本书由 静姝茵茵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剑君》 作者:乃 文案 剑为君,持剑者,君子也。 洛紫就想当这样的剑中君子。 转世重修,除了找回身体,踏平仙道,也还能多与自己的剑培养默契不是? 只是这把剑,怎么和前世不太一样,居然能变成人了?! 鸟多了必出神鸟,灵剑多了,也必出神剑,贱中之贱。 面瘫腹黑男神【划掉】女神的成长修仙路—— 别样的女主帅炸养家,男主貌美持家。 *免费文,非凡人爽文流,放飞自我之作 *暖甜宠,苏爽雷嘿呀 *1V1,HE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主角:洛紫,慕云深 ┃ 配角:洛臻,帝鸿,京玉白,宁不缺,圆智 ┃ 其它:主角不是人,男主也不是人,两个非人类物种的进化史 ==================== 第1章 001、惊鸿   东方有山,谓之仙山。   清渊洋洋,神山峨峨,冥海之中,乃曰蓬莱。   蓬莱仙岛,是凡人眼中遥不可及的至高之境,是上界神仙们居住的地方。若非修仙得道者,便只有福缘极其深厚的人,方能走出东海幻境,来到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将蓬莱认为是桃源。   至少,眼下这正跟在两位年轻修士身后,走出洛氏族地,朝着城主府而去的一群洛氏子弟之中,有着那么一个孩子,低眉敛眸,并不如旁边的孩子那般激动紧张。   周围人皆因要见到从东海蓬莱下凡至此,欲在人间寻找根骨优良的孩童,带回蓬莱进行培养,好成为高高在上的修士的真人而激动到不能自已,走路都要同手同脚。更别提各种窃窃私语,皆在憧憬那蓬莱仙岛是有多么的瑰奇壮丽,是不是比画上的还要好看。   可偏生那个身穿玄黑衣衫、腰束墨紫玉带的孩子,却是一脸的老神在在,连多看一眼前方快要到达的城主府都没有。   他只安安静静地走,也不与其他人说话。   看这身着玄衣的孩子镇定如斯,丝毫不为自己被洛氏族长亲自举荐入蓬莱修行而有所动容,走在前头的两位修士收回目光,嘴唇微动,声音细弱,跟在后面的孩子半点都听不见,正是修真界里特有的传音之术。   那名为关若琳的女修道:“这孩子根骨好,性子也不错,十分沉稳。若是入我蓬莱凌云,能够潜心修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旁边男修却是缓缓摇头:“不见得。”   关若琳疑惑:“齐师兄何出此言?”   “你忘记临走之时,洛族长同你我二人说的话了?”   齐修这一提醒,关若琳记起那一番简直是语重心长的话,立时皱了皱眉。   离开洛氏族地之前,洛族长曾特意与她二人相商,说了一些对于那孩子而言,不知是福是祸的话语。   思及于此,关若琳语气有些迟疑:“真要如洛族长所说,让这孩子……”   齐修继续摇头:“此事还等回了宗门,上秉给掌教再说吧。”   关若琳回头,再看了一眼那玄衣的孩子,轻叹道:“只能如此。”而后再叹,“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可惜了。”   齐修不再说话,只看城主府到了,他停下脚步,关若琳随之停下。   眼见着这两位从蓬莱来的修士停下了,洛氏子弟忙也纷纷驻足,看向两人前方的城主府。   作为洛城之主的居住地,城主府建造得十分巍峨阔气,连贯穿整个洛城的洛河都有三分之一的河段被城主府给当成了府中湖。从外来看,仅是那朱墙便高达数十丈,整个府邸占地不知有多大,几乎能与洛氏族地相媲美。   洛城城主虽也姓洛,却并非洛氏之人。   洛氏立足洛城,从先祖所在的元始时代算起,至今太乙时代,已有至少万年的历史,氏族底蕴简直是深厚到了极点。且氏族中常出根骨极佳之人,动辄便是能够名扬整个修真界的绝顶天才,是以九州之上氏族千千万万,继承上古神魔血脉的氏族也是极多,洛氏一族,却能在其中跻身前三,实在是厉害。   至于那于诸多氏族中,排名第一与第二的氏族,轩辕氏与慕氏,族地并不在洛城里。因而此番凌云宗每十年入世招收一次新弟子,洛氏这些被初次选中的孩子,是暂时见不到轩辕氏与慕氏之人的。   想来也只有通过第二次的考核,被带去蓬莱之后,到了凌云宗山脚,进行第三次考核的时候,方能见到吧。   玄衣的孩子这样想着,目光平静地看前面那两个已然是到达了筑基境界的凌云宗外门弟子,对他们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我二人出蓬莱,入九州,乃是要为宗门吸纳新鲜血液,任务十分重要。你们这些人,在洛氏里虽已是佼佼者,比之常人拥有着可以修炼的能力,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能入我凌云宗。”   孩子们听着,不由有些紧张。   这话莫不是在表明,他们虽然已经被挑选了出来,但还是有着很大的可能无法成为凌云宗弟子,只能回氏族里接受氏族的培养,或是进入别的宗派进行修炼?   这样的话……   说完这段,齐修停了下来,关若琳则是接着道:“你们现在要随我二人入城主府,我凌云长老正在府中,他将为你们进行第二场考核。只有通过第二场考核,你们方能随我等前往东海,届时,能否得到仙缘,走上修行一途,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两人说完这些,才领着这一群更加紧张的孩子进入城主府。   城主府外观便是极为宏伟,进到里面,更觉此间阔绰。   迎面走来,有全副武装的守卫对齐修和关若琳行礼,两人微微点头,举止高雅却不傲气,难怪凌云宗外门弟子如此之多,却能由他二人前来洛城负责招新之事,这样的气度,也是难得了。   孩子们跟在后方,有胆大的四处张望,欣赏城主府里的景色,更多的则都是埋头走路,思考接下来见到凌云宗长老的时候,怎样表现才能博得长老的注意和好感。   若是不能通过第二次考核,去不了蓬莱,回到氏族后,定要被族人们嘲笑,双亲也会因此失了面子。   概因洛城位于东海之滨,是离蓬莱仙岛最近的地方。洛氏更是与蓬莱上几大宗派关系匪浅。   洛氏人从小便被教导,但凡修炼,定入蓬莱;不入蓬莱,不如不修。   所以每次包括凌云宗在内的蓬莱宗派前来洛氏招人,洛氏上下都要郑重以对,实在是自先祖时流传下来的规矩,轻易改不得。   孩子们想着,越发紧张了。   其中一个身穿藕荷色长裙的女孩抬起头来,飞快观望了一下城主府后,便放慢脚步,和走在最末的那个玄衣孩子同行。   女孩低声喊道:“阿紫。”   那玄衣的孩子不说话,只微微转头看向她。   女孩似乎早已习惯这人的寡言少语,继续道:“阿紫,等会儿就要见到凌云宗的长老,我好害怕啊。”她说,“你怕不怕?我听说,这位长老是结丹真人,道法特别厉害。”   修真一界,修炼体系大致分为炼气、筑基、结丹、元婴等品级。品级境界越高,便越能呼风唤雨,排山倒海,厉害之极。   寻常的筑基修士在凡人眼中,已是能够腾云驾雾的仙人了,更不用提结丹期的真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是厉害。   女孩回想着之前听到的话,又絮絮叨叨道:“阿紫,我听人说,结丹期的真人,手里可是有不少的人命。你说,我们要是表现不好,被那真人讨厌了,他会不会……”   说着,她抬起手掌,举到颈边,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这时,被唤作“阿紫”的孩子终于开口说了句:“想太多。”   女孩听了,忍不住瘪嘴:“我紧张嘛,你都不多说一点话安慰安慰我。”   于是阿紫再不说话,只跟着前面的人走,半个眼神都不给旁边的洛臻,淡漠到了极点。   但好在洛臻与阿紫相伴多年,对后者这般也不以为意,兀自继续说道:“对了,阿紫,我还听说,凌云宗在蓬莱仙岛上是排名第二的宗派,特别厉害。不过那个排名第一的,我记得叫什么,什么赤霄宗来着,据说也是非常厉害,比凌云宗要强横很多。”   原以为阿紫不会接话,却见他薄唇微启,弧度淡漠,道:“赤霄凌云,本是同出一脉。”   “诶?此话怎讲?”   阿紫道:“一个作霄,一个作凌,凌霄生云,诞白玉京。在元始时代,蓬莱里最厉害的宗派,是为白玉京。”   只是万年后,到得如今太乙时代,白玉京一分为二,这才成了赤霄宗和凌云宗。   洛臻自小长在洛城,哪里能听闻修真界里的这些事?当即便被勾起了兴趣,刚想追问为什么白玉京会分成两个宗派,便听前方齐修道:“到了。”   抬眼一看,前方是一个小型练武场,再前方便是一整排的修炼室。   此时练武场上没人,修炼室的门也在紧闭着,同样没有人。   孩子们见了,当即都有些傻眼。   不是要带他们来见长老吗,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那位长老还没来,他们要在这里等长老到来?   转眼去看齐修和关若琳,就见这两人竟直接在练武场上席地而坐,旋即双手一敛,十指一对,赫然是个清心诀的起手式。   两人闭上眼,不言不语,径自静坐。   偶有风吹来,那白衣飘然,乌发轻扬,身姿端正而气韵绝佳,真真是凡人眼中的神仙姿态。   孩子们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知所以然。   有人忍不住开始说话,讨论起那位还未到来的长老。   各种讨论声源源不断地传入齐修和关若琳的耳中,两人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一样,仍是闭目静坐,睡着了一般。   最后头的洛臻看到这一幕,当即也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阿紫一拽衣袖,她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一摔很疼,屁股都要摔成好几瓣。   她龇牙咧嘴,刚想说话,就见阿紫一眼淡淡望过来。   那一双茶色的眸里,分明没什么波澜可言,平平淡淡根本不像是在看人,而像是在看一个死物,毫无情绪,但洛臻愣是被看得抿紧了嘴,暗暗忍了疼痛,没敢吭声。   见她乖了,阿紫收回目光,旋即掀了衣摆,也是席地坐下,同那两位修士一样闭目养神。   齐修和关若琳虽在修习清心诀,但外放着的灵识则在感应着这些孩子的举动。   待见到那玄衣的孩子牵着一个小姑娘共同坐下,不发一言时,关若琳忍不住道:“齐师兄,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齐修想了想,道:“洛紫。”   ……   洛紫。   落雪剑来惊鸿紫,凌霄不动恍如昔。   ……   东海,蓬莱。   白玉京,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金手指有那——么大,一路苏苏苏,爽爽爽 免费,不V 第2章 002、天才   修真一界,但凡宗派招新,除查看根骨是否优良、是否适合修行之外,不论宗派是大是小,皆要再测验灵根、考量心性等,过程十分繁琐。   过程繁琐归繁琐,却是每个招新的宗派都要认真对待的,凌云宗也不例外。   甚至凌云宗还是整个蓬莱里要求最为苛刻的,比第一宗派赤霄宗还要更加看重招新。   眼下,通过了第一关,同时也是最基本的根骨考核后,洛氏子弟齐聚城主府练武场,等待凌云宗长老的到来。   然而他们并不知,他们要等的人,其实就在这练武场上的某处,只是动用了法宝,并不能让还未修炼的他们看到罢了。   孩子们看不到长老,长老却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打从齐修和关若琳将孩子们带入城主府后,孙勉便一直在暗中观察,想看此番招新,洛氏这些孩子里是否有令人感到惊艳的。   看着看着,孙勉的目光自然而然转到与其他孩子相比,沉稳冷静到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几人身上。   这几人,有站位最靠前,一看便知在洛氏中地位不低的;也有位居中央,看起来无甚过于出彩的;更有坐于最末,不知是低调还是平庸的。   初来洛城时,孙勉对洛氏已有了解,知道哪几个孩子是这辈里比较突出的,此刻对应着名单,他多看了那几个孩子一眼,再看了看别的人,方才转头,对身旁的洛城主道:“这些孩子,城主觉得如何?”   洛城主看起来正是而立之年,比孙勉要年轻许多岁。   不过同为修道之人,洛城主的年龄其实和孙勉是差不多的,只是结丹较早,这便驻颜益寿,可见天资不错。   是以暗中观察洛氏子弟,孙勉便邀请洛城主与自己同看。   “孙长老这是想考校我的眼力?”   洛城主正在喝茶,闻言放下茶杯,看了过去:“我虽不是洛氏中人,不会为洛氏自卖自夸,但洛氏这一代,实不相瞒,确是有几个根骨极不错的。若能入凌云宗门下,好好培养,不消数载,名声必响彻蓬莱上下。”   孙勉听了,微微点头:“城主所言不错。这一代的洛氏小辈,的确比上一代的天赋要更好。”   虽只是个外门长老,比不得内门中人,但这几十年来洛氏招新向来都是由孙勉办理,所以他眼力很好,谁能在仙途上走得更高更远,他基本一眼就能看出来。   上一代的洛氏子弟,也就是参与了十年前招新的那一批,孙勉带了足足五十个回蓬莱。   结果最终成功拜入凌云宗的,加上外门也只有二三十人,和如今这一代完全不能比。   至少,连着之前那份名单,这群孩子里被孙勉看中,打包票绝对能进入内门修炼的,算起来约莫有着一十六人之多。   十六个修炼天才。   这是什么概念?   “这十年来,洛氏可有什么大的动静?”   孙勉又喜又惊,喜的是洛氏这一代天才竟如此之多,惊的是这一代的天才未免也太多了些:“这些孩子,瞧着可不像是服用了什么天材地宝,强行变成天才的。”   没有服用什么天材地宝,那就生来便是天才?   洛氏是九州第三大氏族不假,素来都是天才辈出。但这一代,以孙勉的认知和眼光来看,这五年前才被赤霄宗给招新过一次的小辈里,天才也太不要钱了些。   再看练武场,便见刚刚还在不停说着话的孩子们,此刻竟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   有人悄悄回头看向谁,眼中神色半是艳羡,也半是排斥,还有着一些饶是孙勉这等长辈也看不出是何意思的神色。   孙勉看着,正待询问,便听洛城主道:“动静?能有什么动静,不过是九年前,洛氏嫡系里生了个不太寻常的孩子——孙长老应该听说过吧。”   “听说过,但那时忙于奔走,对此动静不甚清楚,愿闻其详。”   那么大个动静,莫说是东海,当时连西北昆仑都妇孺皆知。   “就是那个孩子。”洛城主示意孙勉看向那个坐在最末的身穿玄衣的孩子,“他出生那日,乃是九九重阳,我洛城正值三秋。偏偏他前脚刚出生,后脚洛城便下起雪来,整个东海也是动荡不堪。无数修士被惊动,还道是有哪位尊者要渡劫飞升,齐齐来我洛城观看,却谁知,造成那般动静的,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罢了。”   九年前,洛城所在海域,不仅九月飞雪,海面动荡,更是白昼与黑夜同出,日月共现,斗转星移,雷霆不歇,大是一副某位尊者境界的修士要飞升成仙的模样。   这般景象,让得无数修士以为,这是自元始之后,时隔万年之久,终于有人能打开仙路,飞升上界。   可循着到了东海洛城,这才发现,造成这般动静的,竟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孩。   以往出生之时能带动天地异象的,不是气运极佳的天之骄子,便是不为天道所容的妖孽之子。可洛氏这个婴孩,当时无数大能老祖都是看了,也算了,这孩子福缘并不是深厚到让人眼红,天赋也不是出众到令人嫉妒,何来会惹出这般福祸双栖的天地异象?   昼夜同出,日月共现,斗转星移,是为福;   九月飞雪,雷霆不歇,东海动荡,是为祸。   如此福祸双栖,可不是说这孩子日后,要么成为人上人,要么成为妖中妖?   当时更有精通八卦卜算的尊者亲自为这孩子演算,可算出来的结果,却是这孩子前世今生皆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算不出来,似乎是被天道给故意抹了去。   这样的结果很让人震惊。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还有尊者亲言,这孩子活到一十八岁时,必遭大劫,能从大劫中活下来的希望,等同为零。   也就是说,这孩子短命,即便长大后多么惊艳,也只能昙花一现,不会被太多人熟知。   既是个短命鬼,又父母双亡,洛紫从小长到现在,除了从旁系召来嫡系的洛臻外,其余同辈几乎不与他玩耍,连长辈也是避他如鬼神。   不过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给什么,随心所欲,过得极其自在。   只是这种自在,在旁人眼中看来,未免太过寂寥。   本就是个孩子,天性贪玩,纵然安静也只能安静片刻,普通孩子谁能长年累月的独身一人过活?   可这些,洛紫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他从来都是非常安静,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其他诸如读书写字弹琴作画,在有洛臻陪在他身边之前,他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做,从不和别人一起,也从不强迫别人。   这样的日子,寂寥无比,极其无趣,便是个成人怕都无法承受。洛紫小小年纪却能安之若素,令人对他报以疼惜之心的同时,也是令人感到他与其他人的不同,更加认定他就是妖孽。   妖孽之称,洛紫不置可否。   随世人说去,他是不是妖孽,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不过话说回来,洛紫出生动静何如,童年何如,和洛氏这一代多天才有什么关系?   却原来,还是因了洛紫出生那日,天地异变,有东来紫气入驻洛氏族地整整九息时间,方才散去。   便是这九息时间里,有才出生的、尚未出生的婴孩以最为纯粹的先天之体,将紫气中所蕴含着的天地精华吸纳入体,这才造成今日天才济济的局面。   “也是孙长老你来得巧,前几年赤霄宗来招人,就没能赶上和洛紫同辈的这些孩子。”   洛城主接着说道:“赤霄宗当时就想将这些孩子给提前带走,洛族长不让,这才有了今日。”   孙勉听了,忍不住感慨:“赤霄宗也是十年一次招新,我们刚好比他们要晚上五年。”   正是有了这五年的延迟,洛紫如今九岁,与他同辈的也都是九岁十岁,恰好是能入门修行的年纪,实在是巧。   这真是天降鸿福于凌云啊。   孙勉想,就算那洛紫短命,可还有洛氏其他孩子会拜入他们凌云宗门下。有这么多的天才,只要悉心培养,在不久后的将来,这些孩子定当是他们凌云宗里的首席弟子,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茶喝完了,话也说完了,孙长老,该你出面了。”洛城主提醒道。   孙勉颔首,这便抬手轻轻一挥,他与洛城主的身边立时有着一道华光闪现而出。   那华光出现,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快缩小,然后“嗖”的一下,钻进孙勉宽大的衣袖中,再不见踪影。   法宝收起,孙勉和洛城主的身影立即出现在孩子们的视线里。   当即便有人喊:“长老来了!”   孩子们纷纷抬头,看向前方的长老。   此时齐修和关若琳也从打坐中醒来,起身行礼:“见过孙长老,见过洛城主。”   孩子们见了,忙跟着照做。   而后齐修将先前在洛氏族地里拿出过的一枚玉简递给孙勉:“孙长老,这是名单。”   孙勉接了,手指在玉简之上轻轻一抹,其上涟漪阵阵,很快便显示出一个个名字,正是通过了第一关考核之人的名字。   不仅如此,玉简上还储存了每个孩子的气息,只消动用一下灵识,孙勉便可知晓这些名字对应的分别是谁。   一个接一个的名字看过去,一道接一道的气息感应过去。   不多时,待看到“洛紫”二字,孙勉停了一停,循着气息看过去,就见洛紫早已和洛臻站了起来,后者正和别的孩子一样,在紧张地看着自己,前者则垂头敛眸,谁也不看。   “洛紫。”孙勉念道,暂时停了对玉简的查看,“你过来。” 第3章 003、面瘫   见长老第一个就喊洛紫上前,刚刚还都非常紧张的孩子们,此刻不知怎的,竟一点都不紧张了。   包括站在队伍最前面,一看便知是嫡系人,被称为是“江少爷”的洛江,掩在衣袖中的手悄悄握成拳头,显然内心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冷静淡定。   但此刻,听到孙勉喊洛紫,洛江握成拳头的五指陡然松开来,似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去,看向后方。   “阿紫。”   洛臻紧张地看着身旁的人,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你小心些。”   说来洛臻本在旁系,以她血脉纯净的程度,她是不该有那个荣幸可以成为嫡系的一员。   奈何她天资聪颖,在旁系的种种经历让她少年老成,比同龄人成熟太多。三年前洛紫随长辈去往旁系巡视,见到这样的她,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回嫡系族地时竟将她也给带了去。   此前已经说过,洛紫在洛氏中的地位非常奇怪,虽是嫡系之人,但并不被奉为少爷;没有少爷之称,却又比洛江等少爷更尊贵。这样一个特殊的地位,使得嫡系人见他难得对人如此上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随他将洛臻当妹妹来养。   这一养就养了整整三年。   洛臻对洛紫极其依赖,也极其在乎,后者不管到哪,她都是紧跟着不放的,活脱脱一个跟屁虫。   所以眼下,从凌云宗来的长老唤洛紫上前,洛臻一面紧张,一面也极是担心。   如果那孙长老因为往年的一些传闻,认定阿紫不宜去往他们凌云宗修炼,那该怎么办?   想了想,洛臻决定,如果阿紫去不了凌云宗的话,那她也不去。   她发过誓的,这辈子不管是生是死,都要跟在阿紫身后。阿紫去哪,她就去哪,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   还在想着,就见身边那一直无动于衷,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此时微微抬起头,看了过来。   那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初看时清净澄澈,细看时却又是古井老潭,深邃到了极点。   九岁的年龄,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可他一身玄衣,面容寡淡,如此的深重颜色和冷淡容颜,生生压住那满腔蓬勃朝气,恍惚给人一种他很冷酷、很难接触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令得洛氏的孩子们天天背地里叫他“面瘫少爷”。   不过他也确实是个面瘫脸。   至少洛臻跟了他这么多年,别说生气痛哭,他连笑都很少有过。   眼下,这张看了整整三年的面瘫脸,看起来还是和以往别无一二,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旋即其主人淡淡“嗯”了一声,便收回目光,举步向前,朝孙勉走去。   他这一走,练武场上无数道视线立时都黏在了他身上,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   整个练武场安静无比,直到洛紫穿过人群,在孙勉面前站定,有人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了起来。   “你说,他还会是老样子吗?”   “不会吧。这可不是在族地,那又是从蓬莱来的真人。”   “以前也有从蓬莱过来的别的真人啊,他见了不也还是那样?”   “谁知道呢……”   平时在族地,不管是见到了族长等人,抑或是被带去氏族密地,见到活了几百几千年的老祖,洛紫也是连最普通的礼节都不行的。   反倒是那些老祖还要敬畏于他,认为他这样一个福祸双栖之人,定非是寻常的转世投胎那般简单。   连尊者那般的大能修士都算不出洛紫的前世今生,老祖们也只得猜测,他的前世,会不会是修为极为可怖之人。   否则,天道至高无上,怎会无缘无故将其命数给抹除了去?   这样的猜测,让得老祖们对洛紫敬畏有加,导致洛族长等长辈,也是对洛紫愈发不敢约束了。   对此,洛紫不以为意。   除洛臻外,别的洛氏人于他而言,基本都不被他放在心上,生他的父母亦如是。   这却不是说洛紫性格冷酷到连亲生父母都不孝敬了,而是他母亲生他之时,因修为不济,承受不起他的出生所带来的种种福祉,才将他生下来,没几息功夫便撒手人寰。   他那父亲爱妻如命,眼见着妻子去世,连才出生的孩子也不看,转头取了剑自刎,随妻子而去。   父母去得如此之快,洛紫想孝敬也难。   更何况,他那嘴上说着是与妻子同生同死的父亲,真正的死因,也全然是因为惧怕于他。   他至今都还清楚地记着,他父亲自刎之前,曾道:“天降妖孽于我夫妻之身,吾妻已亡,吾当同亡。”   自己生下的孩子是个妖孽,惧怕妖孽长大后会反噬自己,这便立即赴死。   这样的一个父亲,也难怪洛紫从不提起。   不仅不提起,他也只逢父母忌日方去坟前祭拜,也就是他生辰之日。其余时间他从不会去,好似他是从石头树木里蹦出来,而非是人生下来的。   可此刻,面对着孙勉,洛紫揖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晚辈礼:“孙长老。”   孙勉微微点头,目光一扫,便扫见孩子们望向洛紫的震惊神情。   扫见这样一幕,孙勉不知缘故,只得看向面前这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少年,问道:“你可是才过了九岁生辰?”   “是。”   今天是九月初十,他昨天才过的生辰。   “还有九年。”孙长老道,“有尊者言,你一十八岁之时,必当遭逢生死大劫,往昔种种,不可追溯。”他看着洛紫,目光深沉,根本不似一个普通的外门长老所有,“如此,你还愿去往蓬莱吗?”   强如他们凌云宗,对洛紫这么一个无法演算命数,只能算出生死劫的人,也是无能为力。   纵观三界,上界为仙,中界为人,下界为鬼。能跳出三界之外的,便是上古和封神时代方才存在的神,即成圣者。   可自封神之后,诸神消失,未曾再有人能成圣;其后元始、太乙,至今万年之久,未曾再有人能够渡劫成功,飞升上界。   莫说神了,普天之下,连个真正的仙都没有,单凭他们凌云宗,如何能救得了洛紫?即便倾整个蓬莱之力,怕也无法与天道抗衡。   所以,洛紫若要入凌云宗,便要做好十八岁时独自经历生死劫的准备。   蓬莱凌云,固然是凡人眼中的厉害仙所。可修士也是人,在成仙成神之前,是万万没有那个能力,可与天道施加的劫难相抗衡。   孙勉看着洛紫,对这么一个不知是被天道保护着,还是被天道给威胁着的孩子,半是欣慰,也半是惋惜。   对于他的问话,洛紫没有多想,很快便给了答案。   “我去。”洛紫的声音和其人一样,平静至极,也淡漠至极,“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孙勉还以为是功法灵药之类的条件,不料洛紫道:“待我上了凌云宗,我想见掌教一面。”   孙勉听着,刚要应下,就听洛紫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单独见。”   “……可以。”   见长老竟直接答应,齐修和关若琳齐齐一惊:“孙长老!”   孙勉摆摆手,示意无妨。   不过是想要见掌教,一个孩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来,就算洛紫自己不提,届时掌教也是要单独见见他的。毕竟他的身世,过于特殊了。   话说到这里,饶是傻子也能听出,洛紫这是已经通过了长老这里的第二场考核,甚至连第三场的考核也暗示通过,被认定是凌云宗的弟子了。   看着同长老说完话后,就走回原先位置的洛紫,孩子们更加羡慕了。   不过羡慕归羡慕,他们却不敢对洛紫有所挑衅。   以前有小孩不知深浅,当着洛紫的面说他是妖孽,骂他该死,诅咒他不用等到十八岁,他几天内就会立即死掉。结果洛紫本人半个字还没说,跟在他身后的洛臻直接就去找长辈告状,连洛江等不与洛紫亲近的少爷们也是立即将那小孩给揍了一顿。   之后,被此事惊动的族长便昭告整个洛氏,乃至是整个东海之天,招惹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招惹洛氏的洛紫。   否则,嘲讽辱骂还好说,若是让洛紫受了伤还是怎样,那不用洛臻洛江这些小辈告状,洛氏那些隐居密地的老祖们会直接出世,将胆敢伤害洛紫的人给连窝端了也不尽然。   因为洛紫的身上,有着一物,乃是与密地老祖们有所维系的。   哪怕他去了蓬莱,但凡遇到危险,不用等蓬莱人出手护他,洛氏密地的老祖们就会直接纵横千里去往他身边。   这一点,不用洛氏人说,孙勉等人也都是知道的。   洛紫的考核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其他人的考核了。   以洛江为首的孩子齐齐端正面容,肃正身姿,正待接受考核,便听孙勉道:“考核结束,被我念到名字的出列。”   孩子们闻言,当即面面相觑。   第二场考核已经结束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怎么不知道? 第4章 004、剑心   所谓第二场考核,考的乃是心性。   修行一途,除自身天资外,最为重要的就是心性。   心性坚韧者,便如苍苍翠竹,春去秋来,常青不败;心性沉稳者,则如巍巍青岩,日新月异,翠色绵延。   而诸如更多的活泼、跳脱等绝大部分孩子所拥有的性格,不是不好,只是修行讲究的是天人合一,要耐得住修行过程中的种种困苦煎熬,所以心性坚韧沉稳之人,往往能在修行道路上走得更远。   故而此刻,孙勉所念出的名字里,便将之前所看中的那几个表现十分冷静沉稳的孩子,都给包括在了其中。   如此,加上之前拿到的名单,按照孙勉的眼光,在场这么多洛氏小辈里,能拜入凌云宗内门的共有一十六人,能拜入外门的也有五十四人,加起来刚好是整七十。   不过这并非是说这七十个孩子能全部拜入凌云宗。   毕竟,还有第三场考核在等着他们。   如若第三场考核过不去,那便是连外门的门边儿都挨不到的,只能打道回洛氏,不会被留在宗门内。   凌云宗里什么都缺,可唯独就是不缺人。   念完名字后,孙勉点在玉简上的手也停了下来。   没被选中的孩子,名字已经从玉简上抹去了。孙勉将玉简递给齐修,而后摆了摆手。   “休整一下,半个时辰后,启程回蓬莱。”   齐修收好玉简,闻言道:“不等其他长老了吗?”   凌云宗来洛城进行招新的,并不止孙勉一位长老。   孙勉是专门负责洛氏的,其余长老则是负责其余氏族及洛城麾下诸多城镇村庄的。   齐修这是第一次随同孙勉出来招新。他来前听师兄说,往年的招新,孙长老都会等别的长老也进行完前两场考核,再带着孩子们一齐走。   可这次却要提前走,齐修这才有此一问。   “不等了。”孙勉说道,而后压低声音,“洛紫那孩子较为特殊,我们要尽快回去,让掌教亲自定夺才是,以免迟则生变。”   旁边洛城主也是点头:“孙长老说得对,你们尽早离开吧,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到海边的。”   孙勉道:“那就多谢城主好意了。”复而催促,“快去。”   齐修和关若琳这便行了礼,转身去安排已经两极分化的孩子。   通过第二场考核的名单被念出,被念到了名字的孩子大多都喜不自胜,非常高兴;没被念到名字的,则都是怏怏不乐,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哄孩子这事,向来都是女人比男人强。见有人哭了,齐修忙让关若琳去安慰,自己则是叫来了城主府的守卫,让人去洛氏族地通知第二场考核的结果,顺带也让洛氏来人将没被选中的孩子给接走。   一时间,笑着的,哭着的,劝慰的,告别的,整个练武场都有些混乱。   这般情形,孙勉看得多了,便不再看,转而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洛紫身上。   但见与洛紫站在一起的孩子,都是要去蓬莱参与第三场考核的。他们不论是根骨还是心性,就算是被孙勉认为只能进入外门的,也要比没被选中的好上一大截。   因而没被选中的孩子们愁容满面,他们则十分高兴。也有在和熟识的玩伴告别的,但就整体氛围而言,他们看起来还是非常淡定。   不过再怎么淡定,他们也还是比不上洛紫。   “面瘫少爷”这个称呼,对洛紫而言当真是名副其实。   他来时是什么样,现在便还是什么样。   连洛臻都去和认识的小伙伴告别了,他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谁也不看。   这时,洛江走到他身边,先是偷偷瞟了眼他的神色,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才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将一枚须弥戒递给他。   “父亲说,我们此行前去蓬莱,路途遥远,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洛紫没有说话,也没有推辞,闻言看了洛江一眼,便接下那枚须弥戒。   所谓须弥戒,正是佛家的“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之说,一戒中能存万物,用起来非常方便。   须弥戒在洛氏里很常见,人手一枚。但在更多的地方,须弥戒都是有价无市,十分珍贵。   旁边人看着,没表现出什么,孙勉却又为着这枚须弥戒和洛城主说起话来。   他道:“来前不给,现在才给。这是担心我不会让洛紫通过考核?”   洛城主听了,笑道:“谁知道呢。洛族长这样做,怕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毕竟是个太过特殊的人。   五年前的赤霄宗都不太敢收,如今凌云宗若不收,也是情有可原。   孙勉没接话,算是默认。   过会儿,他眼睛微微眯起:“不过,这须弥戒可非同一般。”   “哦?”洛城主好奇道,“如何非同一般?”   孙勉道:“你且看那戒子,色泽与普通戒子不同,其上花纹也不同。戒子分上中下三等,我刚才有看过,即便是这个洛江,他戴的戒子也只是下等而已,可他交给洛紫的这个,却是上等。”   须弥戒等级越高,所纳空间便越大,自身对外来灵识的防御也越强。   在洛氏里,下等的须弥戒人手一枚,中等的则是结丹之上方能拥有,上等的只有寥寥几人才有资格佩戴。   洛紫如今刚是可以修炼的年龄,如何能佩戴得起上等的须弥戒?可洛江毫不犹豫便将这戒子交给他,可见里面存放着的物品必然是对洛紫很有用的,同时也是极为贵重的。   仔细看了看那须弥戒,洛城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听闻这孩子擅使剑,那戒子里的,想来应是把千古名剑。”   “擅长用剑?”孙勉惊讶了。   洛城主点头:“天生剑心,日后不当剑修,还能当什么?”   孙勉闻言笑道:“这倒有趣了。我原本觉得,这样一个孩子,应会被掌教或是太上长老收为徒弟,亲自教养。现在看来,九剑峰却是最适合他了。”   九剑峰,顾名思义,乃是凌云宗里的剑修之所。   但凡凌云弟子,只要修的剑道,那十之八/九都是要拜入九剑峰。   凌云宗的九剑峰,洛城主自然有所耳闻,当下微微一笑:“那我提前恭贺贵宗再添一天生剑心了。”   孙勉继续笑:“城主太客气了。”   两人说着,继续看向洛紫。   将须弥戒滴血认主后,洛紫眼中光芒悄悄一闪,尚未彻底成型的灵识已然进入须弥戒之中。   如城主所言,须弥戒里装着的确实有一把剑。   还是一把在洛氏里也令人极为眼馋的剑。   除剑外,还有诸多灵石灵药等出门在外的必需品,其余如传音符、飞天符、烈焰符等用来防身的符箓,也是多得吓人。   更不用提各种卷轴法宝,简直是数不胜数,似乎洛江父亲,也就是洛氏的现任族长,太过注重洛紫安危,将氏族里的好东西全给他准备了。   如此戒中物品,若是寻常人看了,早该感到惊喜,而后对族长感激涕零,可洛紫还是那般老神在在,丝毫不为所动。   他看了一眼,收回灵识,将须弥戒收起,这才对洛江道:“辛苦了。”   洛江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话,当即一愣,反应过来后,受宠若惊道:“不辛苦不辛苦。”   须弥戒给了,话也说了,洛江该回原来的地方站着了,然看着自己这个从不亲近的堂弟,忍不住又道:“等我们出了洛城,你一定要小心。”   “嗯,我知道,谢谢江少爷。”   一听“江少爷”三字,洛江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匆忙应下后,就回到之前的地方站着,不再说话。   洛紫则继续垂头,似是在思考什么。   他自是在思考洛江那句小心。   洛城是洛氏的地盘,只要洛紫身处洛城,不管他在哪,都能被老祖们紧紧盯着。   反之,一旦他出了洛城,入了东海,说着是只要他遇到危险,老祖们就会倾巢出动,可距离搁在那里,远水救不了近火,没有老祖们的即刻到来,想要解决危险,便只能是孙勉等人来了。   可孙勉不过是个结丹期的修士,倘若前来杀害洛紫的,是个元婴期的怎么办?   抑或是,要杀洛紫的,是更加厉害的化神期的修士呢?   元婴期便已能轻松解决结丹修士,化神期的真君,那更是动一动手指,便能将结丹抹杀。   洛紫生来就被认定是妖孽,他父亲死前曾想要先下手为强,无果,这才自刎。之后,有被他的出生引来洛城的诸多大能也想杀他,但那时的他与天道有所维系,更与洛氏一族有莫大的牵扯,老祖们齐齐出面,这才护住洛紫。   如今他要出洛城,还是在没有老祖们的陪同下出城,如若途中没有人前来截杀,那还真是怪事一桩了。 第5章 005、事发   有洛紫这么个堪称是烫手山芋的存在,孙勉不敢大意,与洛城主闲话几句后,便立即使用了传音符,将有关洛紫之事寥寥几句传达完毕,请宗门在他带领这些孩子回去的路上,能够派人接应。   本以为洛紫如此特殊,宗门应该和自己一样,是极为严肃的对待这件事的。   却不料,过了足足一刻钟,孙勉等得脸色都不好看了,宗门那边方传音过来,言今日门中生变,突然有众多修士来至门中约战,掌教与诸位长老脱身不得,太上长老们也都无法离开,只能派遣一两位没有职务在身的元婴真人出岛,届时能否成功接应,便看他们的运气了。   孙勉看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一两位元婴真人?   若是前来截杀的是真君道君,那他们岂不是今日都要丧命?   眼看孙勉要发怒,齐修和关若琳不敢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便看向了洛城主,希望他能说几句话,先平了长老的怒气再说。   注意到两人的眼神,洛城主沉思一瞬,慢慢道:“孙长老,我看此事,可是非同小可啊。”   闻言,孙勉强忍住怒气,沉声道:“确是非同小可。”   修行之境,底为炼气,础为筑基,而后结成金丹,再诞元婴。此后二者,结丹、元婴,世人称之为“真人”。   再往后,化神,炼虚,乃为“真君”;合体,大乘,即为“道君”;渡劫则为“尊者”,取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真正成仙者所在的中界里,渡劫称尊。   而打开仙路渡劫飞升者,四海膜拜,三界朝圣,那就是属于上界,与芸芸众生无关了。   以凌云宗传音来看,今日来至宗门约战的修士之多,竟连一个半个长老都不得出岛。   只遣两位不在职位上的元婴真人出岛接应,料想应是那些修士与掌教等人定下了什么规定,否则宗门里不在职位上的真君都有那么几位,何来不会出岛?   由此可见,元婴以上的修士不会出手,或是被掌教等人牵制而无法出手。那么在带领洛紫这些孩子回蓬莱的路上,孙勉等人必将遭到元婴及以下诸多修士的拦截。   若是寻常修士还好说,他们的目标是洛紫,只要解决了洛紫便可,其余人无需理会。   可若不是寻常修士,那便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尤其是魔修,素来心狠手辣,怕是不仅会杀了洛紫,极有可能会将其余孩子和孙勉等人也一并杀害。   “此行,劫难重重。”   洛城主叹道,转而又问:“孙长老可有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要让自己和两名弟子安全回到蓬莱,更要将包括洛紫在内的孩子们给安全带回去。   否则,单是洛紫出了事,整个洛氏便要举族而动;孩子们若全出了事,洛氏更要大动,凌云宗所在的蓬莱仙岛也将不复安宁。   “为今之计,也只得兵分两路,请人相助了。”孙勉答道,而后略一拱手,“不知城主府上可能借我几人?元婴真人,我自不会自讨没趣,只望城主能借几位筑基结丹给我,届时能为我减轻些许负担。”   这所谓兵分两路,不用明说,在场人都能明白这是要将洛紫和其余孩子分开。洛紫由孙勉独自一人带领,其余人则由齐修和关若琳带领。   请人相助,不仅要从城主府这里请,还要从洛氏及城中几大势力中请。虽说人越多,目标也就越大,容易被发现,但同时人多力量大,多几个结丹真人,就是多几分能够安全回到蓬莱的保障。   孙勉明白,连宗门都无法派出更厉害的修士,更何况洛城?   如若所料不错,此时的洛氏,连个元婴真人都是派遣不出来的。   果然,洛城主才答应下来,正待召人过来让孙勉挑选,便见有守卫急匆匆来报:“启禀城主,洛氏来人拜访,说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闻言,洛城主还没开口,孙勉手中的传音符已然又有所动静。   这次传音符的动静极大,那光芒闪得又急又亮,一看便知凌云宗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要通知孙勉。   孙勉看着,几乎是以一种已经有所预料的态度止住那不断闪烁的光,定睛一看,没有发怒或是怎样,只冷笑一声:“当真是人心可畏。”   “怎么?”洛城主也猜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孙勉将手中传音符给他看:“有尊者出手,我们连接应的人都没有了。”   洛城主看着,果然和刚才猜到的别无一二,当下眉头一皱:“贵宗都这样了,那洛氏……”   孙勉继续冷笑:“洛氏那要与城主相商之人,怕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两人话才说完,那禀报消息的守卫还未得令去前厅请人,早按捺不住的洛氏来人便已径自找了过来。   洛江那群孩子们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洛氏里的一位长老。   这名长老是结丹期的,平时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如今却是面色急惶,顾不得孩子们的在场,才进练武场,便直接扬声喊道:“城主,孙长老!我们收到一位尊者的传音,尊者让我们……”   话未说完。   登时,练武场这里好像是发生了地震般,所有人都是身体陡然晃动了几下。   但也只是好像。   因为地面没震,屋宇未动,只是人晃动而已,似乎是被什么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给压到了。   孩子们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到地上去。洛城主等人也是身体晃了晃,仗着修为较高,这才勉强未倒。   站稳了,洛城主等人有所感应,急急抬头看天,便见刚刚还是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的天空,此时动用灵力细看,便见头顶这浩浩青空之中,竟有着浅淡、却又极细密的灵力交织纵横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大网,将整个洛城,甚至是整个东海,都给笼罩住了。   这灵力大网的作用,不是别的,正是将所有结丹以上修为的修士,给全部压制住了。   看着这一幕,众人倏忽沉默。   只洛氏长老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边走边道:“尊者传音,让我们不得出手。”而后走近了,看向洛城主,“也让城主不要出手。”   洛城主听了,没说话,反倒是孙勉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   洛氏长老语气沉重道:“东海内,除蓬莱外,任何势力都不得出手。”   也就是说,孙勉还想要请人相助,只能传音给宗门,让宗门向蓬莱里别的宗派借人了。   但那些宗派,当真会这么好心?   孙勉还是在冷笑,一边笑一边摇头:“人心可畏,人心可畏啊。”   洛城主看着,有些不忍:“可否向赤霄宗求助?”   “我向谁求助,也不可能向赤霄宗求助。”孙勉眼也不抬。   明明和赤霄宗是同出一脉,可凌云宗却屈居蓬莱第二宗派的位置,这是因为,他们宗派里修为最高之人乃为大乘期的修士,并没有渡劫期的尊者。   赤霄宗的太上大长老是为渡劫期,故而赤霄宗是蓬莱第一。   凌云赤霄因着万年之前的旧事,两宗关系并不亲近,甚至是互相视为仇敌,平时见面不直接打起来就是好的,私下斗殴不知有过多少。   今日凌云宗突遭大型约战,又有尊者出手,令得连悄悄派遣出去接应孙勉的元婴真人都离不开仙岛。对此,赤霄宗不落井下石便是极好,又怎会主动将接应之事招揽上身?   而赤霄宗都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排名第三的太上宗和别的宗派,又怎么可能会自不量力地帮助凌云宗?   所以,今日之事,孙勉请不到人,只能自己保护洛紫了。   “不过是想看这孩子,不到十八岁大劫,遭逢生死之危,到底会不会为天道所护。”   孙勉眯起眼,眼神有些冷,更有些厉:“他幼时有天道所护,又有洛氏之人相护,连尊者都动他不得。如今好不容易要出了洛城,谁人不想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那些个尊者,根本就是道貌……”   最后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洛城主打断:“孙长老,慎言。”   孙勉冷哼一声,果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该说的话也到此为止了,孙勉挥手让洛紫过来。   洛紫过去了,就听孙勉道:“事发突变,你先随我一起去蓬莱。”   方才孙勉他们所说之言,有特意不让孩子们听见,因而洛紫并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要这位孙长老带自己先走。   但刚才那等尊者才有的威压,他已然亲身体会到,隐约猜出什么来,当下并未多言,才点头,跟着他偷偷靠近过来的洛臻就不乐意了。   “我也要一起!”   孙勉看了洛臻一眼:“不行。你和你齐师兄关师姐一起。”   洛臻听了,刚要拒绝,便听洛紫道:“洛臻。”   洛臻转过头去。   就见洛紫神色淡淡,语气也是淡淡:“我先走,我在蓬莱等你。”   洛臻从小机敏,如何能猜不出洛紫要先和长老走的原因?可洛紫都这样说了,她也只能气恼地咬唇:“那阿紫,你一定要在蓬莱等我。”她眼中是止不住的担忧,“你一定要小心。”   洛紫没说话,只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6章 006、洛河   几乎没有任何耽搁,洛紫才安抚好洛臻,旁边孙勉就已经重新取出法宝来。   他之前动用法宝观察洛氏子弟的时候,连洛紫都没看清他法宝是什么。如今看他不过手指一并一划,一口巴掌大小的金钟从他袖中飞出,落到他掌心里,滴溜溜地旋转着。   洛城主先前就已见过他的法宝,如今见了,还是忍不住感叹:“此法宝甚是不错。”   此时孙勉心中犹有愤怒,但听到洛城主的夸赞,也还是谦虚道:“城主过奖。”   洛氏子弟们也见过不少法宝,可这么个金钟模样的,却是从未见过。   见是没见过,但不妨他们能看出这金钟的不凡之处。   “那就是长老的法宝吗?看起来好小啊。”   “小又怎么了,单看这金钟模样,威力一定特别大。”   洛臻也是稍微松了一口气:“阿紫,长老的法宝看起来很厉害,有长老保护你,我也能放心了。”   钟本为佛家法器,有警示告诫之意,又兼防御之能,故而常能见佛修持有铜钟为护身法宝。   而孙勉这个金钟,乃是他的本命法宝,并不是普通的能够一心多用的法宝。   洛紫看着,心道难怪这个孙长老不过是外门而已,却能接手这么多年的招新之事,原来如此。   别人或许不太能发现,但洛紫却能看出,孙勉这口金钟,应当是从某位佛修手中得到的,并且那佛修的修为应也是不低的。仔细看去,金钟表面还残留着极淡的佛家“卍”字,有淡淡佛息凝于其上,不仅是对金钟本身有一定的增幅之能,更是对孙勉的修为也大有裨益。   毕竟佛渡众生,佛法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具有包容性质的术法。寻常人能得到一件普通的佛家法宝便已是幸运之极,更枉论孙勉手中这口还刻有“卍”字的金钟。   洛紫看了孙勉一眼,觉得这人能有这样的法宝,今日前去蓬莱,会比他想象中的要轻松一些。   金钟一出,孙勉手向上一抬,金钟还在旋转着,却是飞快变大。   很快,不过瞬息而已,刚才还是掌心大小的金钟,此刻已变作两人之高,原本鎏金的表面变得有些透明,其上光华流转,隐约能听到阵阵佛家梵音,十分奇特。   洛城主见状,再度感叹:“有这法宝,即便是结丹后期,长老也可与之一战。”   原来修为之境,其实还有更细的划分,即入门、初期、中期、后期和巅峰。   洛城主原本还在担心,孙勉的修为刚好是结丹中期,倘若对上结丹后期,甚至是结丹巅峰,会不会直接落入下风。然看到这口金钟后,这样的想法便打消了去。   有这样一口金钟护住孙勉和洛紫,就算是结丹巅峰来了,想要打破这金钟的防御,怕都是要费点工夫。   “只求不要来那么多的结丹巅峰。”   孙勉沉声说道,手一招,足有两人高的金钟飞到半空,他低头看向洛紫:“准备好了?我们要走了。”   洛紫点头。   孙勉广袖一挥,有灵力腾空而起,两人身影一下子消失在原地。   众人抬头一望,便见两人赫然已置身在那金钟之中。   这金钟果然是专门用来护身的,两人不过才进去,金钟表面那些看起来十分玄妙的纹路当即华光大放,最顶上的那个“卍”字也是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梵音更响,鼻间能嗅到淡淡佛香,那华光将整个金钟都给笼罩起来,其间孙勉手印一结,金钟便罩着两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洛城外飞速而去。   金钟飞行速度太快,众人只能看清一道金色的光芒,猛地从他们头顶上方飞向天际,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目送金钟离去,洛城主叹口气,转而看向齐修和关若琳。   “你二人且带孩子们去休整一番,明日再走。”   两人拱手谢过,由着前来报信的那位洛氏长老将未能通过第二场考核的孩子给带走。   其中有一些已经通过了考核,但也想回族地去和父母亲人告别的孩子,向齐修和关若琳说了一声后,就也跟着离开城主府,准备晚上再回来。   整个东海都已由某位尊者出手布下灵力压制,齐修也不担心这些孩子在回洛氏族地的途中可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只再向东天看了眼,那里早没了金色的痕迹,不知孙勉带着洛紫走多远了。   他看一眼,收回目光,沉吟着问洛城主:“依城主看,孙长老此行,何解?”   洛城主沉默一瞬:“当是有惊无险。”   齐修了然:“城主是指洛紫那孩子,会是此行最大的变故?”   洛城主笑了:“谁知道呢。如若不出意外,明日你二人回蓬莱之前,就应当会收到和孙长老有关的消息了。”   所以,是虫是龙,是死是活,端看明日。   ……   庞大金钟携带着一长一小,飞快自天际划过。   金钟飞行速度实在太快,隔着透明的鎏金表面向外看去,此时已是出了城主府,也出了洛城,正沿着滔滔洛河自西向东而去。   洛河之长,绵延纵横千八百里,奔流入海,入的正是东海。   原本以结丹期修士的御剑飞行速度来算,从出了洛城为起点,至洛河入海口处为终点的这段距离,少说也要花费两个时辰的时间。   但现在,看着金钟外一闪而过的模糊景物,进了金钟后,就一直没说过话的洛紫突然开口:“长老,你太快了。”   快到灵力自然回升已经要跟不上金钟的消耗,再走不了多远,孙勉丹田里的灵力,怕是会所剩无几。   到那时,随便来一个结丹期,都能轻轻松松将他二人击杀。   孙勉正将自身灵力不断送入金钟,好让金钟速度更快些。闻言头也不回地道:“快了才好。越早到东海,我便也能越早护住你。”   洛紫道:“现如今的凌云宗,还是以海为天吗?”   沧海桑田,都已经过去一万年了,凌云宗,也就是曾经的白玉京,竟还是老样子吗?   洛紫抿了抿嘴唇,显得神色更淡漠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不以海为天,难道要以仙岛为天?我们倒是也想以仙岛为天,可仙岛就那么大,无数宗派瓜分着,根本成不了天。”   孙勉觉得洛紫这话有些奇怪,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修行讲究因地制宜,待你开始修行了,就知道东海的好了。”   洛紫淡淡应了,却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道:“长老小心,好像有人来了。”   孙勉又看了他一眼。   一句“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还没说出口,果然就见前方两座极其陡峭的山崖形成了一处峡谷,峡谷幽深窄细,却在最前方豁然一个大断口。   原本洛河水经过这处峡谷的时候,水势变缓,河水青碧无比。但有前方那么一个断口,河水下落成瀑布,瀑布水流湍急,水声大作,两岸又都是树木丛生,枝枝叶叶影影绰绰,端的是极不错的景色。   这样一个地方,乍看瀑布壮阔,人迹罕至,并不会有什么危险,纵然其中藏匿有人,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出来;侧耳去听,除了瀑布水声,也什么都听不出来。   但有了洛紫的提醒,孙勉动用千里眼之术仔细一看,不仅是那古树参天的两岸,便连那水势急骤的瀑布里、河水中,都是隐藏着不下两手之数的人。   无疑,这些藏匿着的人,都是想要截杀洛紫的人。   发现这些人后,孙勉不急也不慌,不做任何的准备,反而问洛紫:“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人?”   洛紫答:“洛河经过之地,皆为我洛氏所有。昨日齐师兄和关师姐到族地之前,我已经看过洛氏地图了。”   看过地图,知道洛河河况,所以看到眼前那么一处适合隐匿的峡谷瀑布,洛紫一看便知,此行第一战,就是这里了。   且这第一战,避无可避,必须要战。   战了,不会有什么好处,只会让后面的路上出现更多想要截杀洛紫的人。   但是不战,绕道而走,那前来截杀洛紫的人会多到数不胜数,指不定连刚入门的炼气都要过来横插一脚。   “长老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洛紫又道:“想必这些人,长老都能应付得了,长老且安心去应战吧,我在此恭候长老大胜而归。”   孙勉:“……”   孙勉想笑,想夸一句你这孩子真乃识时务者也,但又觉得哪里不对,索性半个字也不说,手印一变,金钟底部的灵力出现一道缝隙,他身影随之消失在金钟里。   只余洛紫一人在内的金钟继续向前飞行,不过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藏匿在树林河水中的那些人见状,当即半是紧张也半是兴奋,目光急急转动,想要看孙勉去了哪里。   这一看,和那飞在半空的金钟一样颜色的灵力突地出现,孙勉手持一根金色佛杖,凭空出现在瀑布上方。   他俯视着脚下的瀑布,金色佛杖猛地一挥,金光暴闪,足足有百丈之宽的瀑布,被他这么一劈,竟直接劈成了两半。   瀑布被劈成两半,藏在水下的人便立即暴露出来。   孙勉毫不犹豫,连连挥动手中佛杖,金光再闪,那几人一声不吭,已是没了命了。   见状,金钟里的洛紫神色不变,藏在树林中的人却是大惊失色。   不等孙勉再向树林而去,就有人自发跳出来,对着他大喊:“圆智大师是你什么人?!”   “圆智大师”四字甫一出口,孙勉脸色一变,金钟里的洛紫也是一凝眸,眸光停驻在孙勉手中的佛杖上。   莫非,这佛杖,和头顶的这顶金钟,全是圆智大师的法宝? 第7章 007、千面   要说百年以来,佛修里最为出名的人物,就是圆智大师。   佛修与世无争,不与众多修士争这山争那海。包括散修在内,基本上所有的佛修都聚于西天须摩提,与中州浩土相隔甚远。   须摩提里寺庙极多,大大小小,香火繁盛,其中以无量寺最为世人认可,是公认的须摩提万寺之首。   那被誉为是百年来最具佛心的圆智大师,便是无量寺上一任方丈,曾享三千佛光点化。世人皆称,如若三百年内再有人寻求仙路,那么那人必定是圆智大师无疑。   据闻他三岁便可论道,五岁便修心经,不到九岁便已筑基。寻常佛修修炼心经,至多也不过是结丹之时修出一瓣金莲,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可圆智大师结丹时,金莲已然有整整五瓣之多。   心经金莲,瓣数越多,佛心就越纯净,在佛法上的造诣也越深。   按理来说,佛心如此纯净、名声如此响亮的圆智大师,在接任无量寺方丈之后,应当能将无量寺发展得更好、在向佛一道上走得更远,以后是否能真的打开仙路也未可知。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圆智大师当上方丈后,不过三十来年,便将方丈之位禅让于师弟圆悟。   彼时他已是炼虚期的真君,有望在百岁之内冲击道君合体期,世人称其是千年来修炼最快的佛修。   然他禅让之后,一并将他在无量寺内的其余职务也都推却了,接着就离开了须摩提,只身一人,前往中州入世历练。   这一练便是整整一百零八个月。   一百零八个月后,中州大动,那被无数道修奉为是九州第一氏族的轩辕氏内部发生叛变之事,杀戮不尽,尸横遍野。   轩辕氏发布告示,叛变之事处理完毕前,中州不得任何进出。   此告示,闹得整个中州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然圆智大师却毅然前往轩辕氏族地,据闻他以极高深莫测的佛家术法与轩辕氏老祖斗了一场,最终他从轩辕氏老祖手中取得一物,这才飘然离开中州,前往东海。   只是,他从轩辕氏老祖手中取走了什么东西,他去东海是要做什么,这些,无人知晓。   因为他在到达东海的前一晚,突然失踪,至今已然整整十年不见其踪影。   已经十年没了圆智大师的消息,如今看到孙勉手中的金色佛杖,前来截杀洛紫的人里,一下就有人认出,那佛杖分明就是圆智大师结丹之时所用过的法宝。   再看那护住洛紫的金钟,其上佛光虽已斑驳,佛息也淡到几不可闻,但若仔细观察了,也能认出,那金钟同样是圆智大师曾用过的。   只是这佛杖和金钟,圆智大师在人前用过的次数太少,所以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人能发现,孙勉,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海蓬莱凌云宗外门长老,竟然身怀两样圆智大师用过的法宝。   不,或许不止这两样。   连“千面”金钟都能落在孙勉手里,谁能知道,他手上会不会还有圆智大师别的法宝?   “你和圆智大师是什么关系?”   从藏身之处跳出来的人披着一件僧衣,左手拿着一串佛珠,右手是一柄乌黑的长剑。   看他装扮,那乌黑长剑已然是不伦不类,可偏生他头发半披半束,头上竟还戴着一顶道巾,背后也负着一把拂尘,真不知他到底是佛修还是道修。   亦或者是,佛道兼修?   洛紫还在打量着这人,这人已自报名号:“我乃东海散修无色真人是也,曾有幸受圆智大师点化,伴大师左右十余年之久。这位凌云长老,我且问你,‘千面’乃圆智大师最为心爱之法宝,何来会到了你手里?而且……”   而且,这“千面”,怎么看,都怎么像是遭受过极其厉害的损毁的模样。   “千面”是个怎样的法宝,无色真人能不知道?   莫说能被孙勉这么个结丹期的真人当做本命法宝来使用了,就算是元婴真人的舍命一击,怕也根本无法打破“千面”的半分防御!   这“千面”,放眼整个须摩提,都找不到能与其防御力相提并论的佛钟。   可是,眼下的“千面”,无色真人细细看了,面上虽没表现出什么来,心下却是骇然。   连从当年三千佛光里分出的一道佛光都淡化得快要消失掉,表面那些光芒看起来是很耀眼不错,但无色真人却知道,这耀眼,根本不及“千面”全盛时的十之一二。   当年,在圆智大师手里,“千面”一出,佛光普照,谁人不顶礼膜拜、俯首向佛?   无色真人至今都还清楚地记着,他第一次见到圆智大师用出“千面”的时候,那等盛景,是有多么的让人难以忘怀。   然而,自从十年前圆智大师突然失踪,到今日之前,无色真人都不曾再见过“千面”了。   如今见到,当真是又喜又惊。   喜的是随同圆智大师消失整整十年的“千面”,如今终于重新现世。   惊的却是,为何十年未见的“千面”,会损坏得如此厉害,还落在了一位籍籍无名的道修手里?   无色真人不解。   其余人不知道“千面”是多厉害的法宝,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也同样不解。   有无色真人横空一语,其余想要出手与孙勉斗上一斗的人,不由都停了下来。   看样子,这一战暂时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而孙勉自方才那脸色一变后,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手中还是在持着那金色佛杖,佛杖金光曜曜,他凭空立着,被那金光衬托得有如世外高人。   承载着洛紫的“千面”金钟还在以原本的速度在半空飞行,洛紫隔着金钟遥遥看向孙勉,就见孙勉面色冷静,那开口语气亦是冷静。   “‘千面’是我七年之前,于仙岛一处洞府里拿到的。”   孙勉转头,看了眼金钟,须臾便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无色真人:“当时是作为战利品带走的,觉得此法宝威力甚大,便祭炼成了我的本命法宝。彼时并不知这金钟乃圆智大师之物,我也是近来遇到了从无量寺而来的大师,才得知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千面’。”   无色真人听了,眉头一皱。   七年前,战利品?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差错,但无色真人觉得,这凌云长老定然隐瞒了什么。   譬如说,都战胜了对方,将“千面”作为战利品了,在带走战利品之前,焉能不会向战利品的原主人询问该法宝的来历?   毕竟“千面”一看便知是为佛修之物,蓬莱这里,可真真切切是没有一个佛修的。   无色真人思索着,刚要再问,就听旁边风声猎猎,有人“锵”一声抽出一把长刀来。   刀上寒光乍现,刀芒凛冽,这人毫不迟疑,向着高空,连劈两刀。   两刀,一刀向着孙勉去,一刀向着“千面”去。   刀芒速度太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离开了这片树林,横跨数十丈,眼看着便要到孙勉的下方。   而那朝着“千面”去的一刀,刀光亮得如同夜半闪电,端的刺人眼目,明显是比向着孙勉去的那一刀还要更具威力。   “千面”里的洛紫微微眯起眼,神色仍是淡漠无比,无动于衷,似乎并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看见那两道刀芒,无色真人先是一怔,而后大怒,转手便是一掌拍去。   这一掌完全是含怒而出,那才劈出两刀的人避犹不及,吐血而退。   “没看到贫道正和长老说话,你插个什么手?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生日,先更一章,晚上八点还有一章 第8章 008、剑光   无色真人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直接重伤一人,手段狠辣,一点都不似佛修那般宽宏大量。   不过他也确实不是个佛修,只是个喜欢以佛家人自居的道修罢了。   他之所以会披僧衣、握佛珠,乃是秉承了多年前跟在圆智大师身后的习惯。虽不是佛修,但跟着圆智大师那等德高望重的真佛修时间久了,也就自然而然地感染了一些佛家之习。   就好比此刻,他才一掌拍去,将那突然出刀的修士拍得吐血后,他竟直接双手合十,神色瞬间从暴怒变得平和,口吻也是变得极其悲天悯人。   他闭眼道:“贫道多年不怒,不想今日竟动了怒,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还请道友恕罪。”   吐血修士:“……”   你把我打伤,让我吐了血,然后你怪我是我让你动怒,还叫我原谅你?   这、这……   这简直岂有此理!   原本那修士吐了两口血后,已经不再吐了。可听了无色真人的话后,他没能忍住,嘴一张,又吐了口血出来。   被气的。   尤其是转眼看到自己刚劈出去的那两刀,一刀被孙勉随意挥了挥佛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去;一刀劈在“千面”金钟上,也是未起半点涟漪就消湮了去。   那自诩为极惊艳的两刀,就这样半点作用都没发挥出来。   他看着,忍不住又吐了两口血。   这回却是被自己给气的了。   一时间,血色弥漫,这人身上大半衣服都被血染红,衬得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看起来颇为凄惨。   当即不少人都对无色真人升起了警惕之心,将他从上到下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企图能看出什么来。   来时还没注意,只觉这人看起来是个半吊子道修,满口佛家言论,给人一种很不着调的感觉。   但就凭他刚刚那一掌,分明是随手一掌,却能将那结丹入门的修士给拍得直接失了战力,还连吐那么多血。众人立时觉得,这个无色真人,应当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   否则,寻常人谁能一眼认出“千面”?   也就他这样曾侍奉圆智大师左右的人才能认出,别的人,想来就算是无量寺里的诸多僧人,乍一见到孙勉手里的金钟,也是根本认不出来的,还谈何孙勉所说的“近来才得知”?   早该几年前孙勉才拿到“千面”的时候,被无量寺人看到,就知道那金钟是圆智大师的东西了。   如此,这个无色真人,本身实力强横,又与圆智大师有莫大牵连,众人能不惹便不惹,不然自己也要像那名修士一样,直接被拍得吐血不止。   不过那吐血修士并非是独身一人前来截杀洛紫,他是有同伴的。   看他吐血,同伴不及多想,也是立即就从藏身的树林里跳出来,“唰”一下长剑出鞘,剑尖直指无色真人。   同伴声色俱厉,震怒不已:“纵然插手不对,可无色道友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还是说,道友同那凌云宗长老本是一伙的?我们目标相同,都是要取洛紫尸首回去复命,可道友却二话不说便伤了我友人,这岂非是要替凌云宗长老清场?!”   这话一说,树林里陡的寂静一片。   不过这寂静很快就被不知何时恢复了原状的瀑布水声给打破。   面对包括同伴在内的众人质疑的目光,无色真人左手佛珠一捻,右手里的乌黑长剑也是随之轻轻转了转。   那乌黑长剑原本是带着点杀气的,可那佛珠一捻,杀气立时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无色真人看着面前那暴怒的同伴,忽而一笑,笑容半是慈悲半是戏谑,十分的怪诞。   “千面”里的洛紫看着,忽然觉得这人很是有些意思。   慈悲是为佛,戏谑是为道。   这人,这么一副皮囊之下,藏的究竟是佛心还是道心?   无色真人哪里能得知洛紫的想法,只开口道:“道友,你误会了,我并非要替凌云宗长老清场,我和长老这可是第一次见面,哪来替他清场的交情。”   说完,他一抬眸,看了孙勉一眼,便将目光重新定格在了孙勉手中的佛杖上。   “不过是我与长老就‘千面’相谈正欢,却被你友人打乱,这便一时动了怒、出了手。所以我方才——”说到这里,他又是一笑,“我方才,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嘛,你友人都不说话了,道友又何必咄咄逼人?”   同伴听了,转头一看,就看友人好不容易不吐血了,结果无色真人这话一说,友人面色蓦地一白,又吐了口血出来。   而不知是不是之前血吐得太多,导致现在体内已经没有太多血可以供人吐了,友人这口血吐得十分艰难,殷红的血液滴滴成串,从嘴角慢慢流出,染了脖子上最后一点没有血污的地方。   这哪里叫不说话了,这分明叫不能说话!   同伴看着,只觉这血十分刺眼,然后更加震怒,手腕一动,才垂落下少许的剑尖,重新指向了无色真人。   剑光渺渺,怒气森森,无色真人的目光,倏忽一寒。   要开杀戒了?   洛紫看着,觉得今日这第一战,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无趣些许。   他动了动手,掀起衣摆,竟直接在没有任何实质阻拦的“千面”底部坐下去,然后继续看。   虽然无聊,但能打发时间,也不错了。   同伴却未注意到无色真人的眼神变化。   他只向无色真人举剑,一张脸上满是愤怒和被羞辱之意。   他“呸”了一声:“什么无色真人,分明是个有色假人!伤了人还强词夺理,我看你根本是心中有鬼,你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好为凌云宗长老开……”   最后一个“路”字还未出口,同伴睁大了眼,愕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   而不止同伴如此神态,终于不吐血的友人也是如此。   此时,不论是藏在树林里的,还是藏在瀑布里的,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无色真人。   便见此时的无色真人,手中乌黑长剑突然爆发出幽幽乌光,原本有些平平无奇的剑,竟一瞬给人极度危险之感,仿佛被这剑稍稍近身半寸,便能直接要了人的命。   不过无色真人毕竟是无色真人,这剑终究只前进了小半寸,并未要了友人的命。   友人怔了怔,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腹。   一道血痕。 第9章 009、杀心   一剑既出,见血方回。   无色真人收剑,轻轻一抖手腕,剑上那抹才染上的鲜红倏然滑落。   鲜红落地,落到一片绿叶之上。   红的血绿的叶,刺眼之极。   无色真人看着眼前还处于愣忡之中的那名同伴,轻轻一笑,笑容仍旧一半慈悲一半戏谑,更显怪诞。   左手佛珠,右手长剑,两者合并到一处,漆黑的剑柄抵上佛珠,恍惚竟将佛修两道给真的合并在一起。他再度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说了不是,那便不是。”   随即话音一转,又道:“不过贫道脾气不好,易怒易躁,也就以前跟在圆智大师身边之时,学了些修身养性的门道,脾性有所收敛。如今却被你友人激怒,不知这是否就是圆智大师曾说过的万事皆因因而起?”说着,又“阿弥陀佛”了一声,“解铃还需系铃人,既是你友人惹怒贫道,贫道不爽,让他再吐几口血,因果循环,有何不可?”   说完,果然就见那被无色真人拍了一掌、又砍了一剑的修士身体颤了一颤,艰难地又吐了口血,脸色惨白如纸。   众人无言。   同伴亦是无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遭安静无比,只瀑布水声大作,无色真人的话掩在其中,令人隐约有些听不真切。   他道:“总教人误会贫道和凌云宗长老是不是一伙儿的,贫道更不爽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已经快到众人头顶的“千面”,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注意到他的眼神,“千面”里的洛紫没有动,还是老神在在地坐着,微垂着眼看他,一张面瘫脸上任何变化都无。   但是洛紫知道,这个无色真人,要动手了。   目标,“千面”——   果然,又是出乎在场诸多修士的意料,无色真人才说完不爽,手中乌黑长剑便又是一动。   这回却是整把剑直接从他手中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千面”而去。   一路所过,乌气沉沉,颇为瘆人。   这一剑不比之前那受伤修士的一剑。   那修士不过才入结丹,气息虚浮,根基不稳,一看便知是靠众多丹药才结丹成功的。而无色真人却是货真价实的结丹中期,又曾跟随圆智大师十数年,即便未遁入空门,想来手中也应有不少圆智大师授予他的佛家术法。   如此,虚非实是的佛道双修,无色真人这么一剑,威力焉能让人小觑?!   看他刚刚还在将人打得吐血,一转眼竟直接出剑攻击“千面”,手段又快又狠,众人皆是一愣,一直在紧盯着他动作的孙勉则极快地反应过来,面色一沉,想也不想,金色佛杖已然脱手而出,同样向着“千面”而去。   “好一个无色真人!声东击西,这一手玩得当真漂亮!”   孙勉面色虽沉,却毫不慌乱,显然早已对无色真人的出手有所预料:“想来真人这等手段,圆智大师并不清楚?否则,大师那等慈悲为怀之人,如何能放任真人,养虎为患?”   先是重伤同行修士,震慑众人于其狠辣手段之下,成功转移众人注意力。   而后趁此机会,突然出手,意图抢在所有同行人之前,率先夺走洛紫,带人回去复命——   能带回活的最好。   若不然,带回具尸首,也是可以的。   一听孙勉提到圆智大师,无色真人还是那般笑吟吟的,脸色一点都没变。   他看也不看孙勉,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千面”上,似乎想找出这金钟防御上的弱点,好将之打破,带走里面的洛紫:“长老这话好不讲理!你道圆智大师是何等人物,连点化人都还要看对方为人如何、手段如何?佛祖尚且都能舍身饲虎,圆智大师又何来不能点化于我?”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笑:“长老这般言语若是被须摩提的和尚们听到了,那后果……啧啧。”   孙勉眼神闪了闪,自知失言,不再接话。   恰此时,乌黑长剑不停,不过瞬息功夫,便划破空气,携滚滚剑气朝“千面”当空劈去。   剑气太厉,即便隔了数丈之远,又有“千面”所护,洛紫却还是能感受到那剑气之中毫不隐藏着的杀意,尖锐得仿佛世上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拦它。   那杀意太盛,就算同样是个结丹中期的,感受到携带着如此深重杀意的剑气,也该有瞬间的心神不稳。   可洛紫就那样坐着、看着,连眼睛眨动的频率都未变,活脱脱一张不会有任何情绪变化的面瘫脸,实在是淡定到了极点。   距离太近,洛紫能感受得到,这剑气虽尖锐,却又有佛性在其中。   佛本慈悲,这佛性简直是温和到了极点,极好地中和了剑气中原本的戾气,无色真人果然是个道心佛心兼备的奇人。   洛紫平静看着,不被剑气之戾骇到,也不被剑气中佛感化。   无色真人仰头瞧着这一幕。   本对这极具传说性的洛氏小辈无甚太多关注,只道这孩子命好也不好,这才难得出城来,就要遭受这么多人的截杀。   可眼下看到洛紫的反应,剑气都离得如此之近了,洛紫却还是不动声色,好似一点都不惧怕一般,表现得比成年人还要更加沉稳,让无色真人不由多瞧了几眼。   这瞧了再瞧,瞧出什么来,无色真人竟是兀自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若非疯了,他如何能看到他那剑竟是靠洛紫越近,劈斩过去的速度就越慢了?   这洛氏小辈……   无色真人缓缓收敛起笑容。   他突然觉得,今日跟风前来参与截杀洛氏小辈,是否是个极错误的决定。   且说孙勉本就离“千面”较近,出手之后,金色佛杖后发先至,堪堪赶在无色真人那把长剑劈上金钟表面之前,正正挡在了金钟前方。   当即,两样法宝互相撞上,却没有齐齐落下,而是发出“嗤”的刺耳声响,那长剑径自从杖身上划过,凭空出现一小簇火花。   听见这声音,无色真人注意力立即从洛紫身上转移到了佛杖上。   定睛一看,就见即便被自己的剑给当中划了去,那金色佛杖也还是不落下风,甚至其上半点伤痕都无。   见状,明知不合时宜,但无色真人还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圆智大师曾用过的法宝,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还是这般颇具威能。   如若圆智大师现在就在这里,这佛杖在大师的手中,定能……   无色真人抬手敲了敲额头,觉得今日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居然连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有。   好的法宝都是有灵性的,即便没有主人灵识操控,一旦遇到能与自己相差无几的法宝,那么不用主人操控,两个法宝也能自行斗上一斗。   但见长剑与佛杖当空一划后,佛杖蓦地一竖,竖在“千面”之前,以一种守护的姿态拦着,不让长剑再往前。   无需孙勉操纵,佛杖周身金光大放,有比“千面”浓重许多的佛息散发开来,令人闻之一震,好似不论杀心多么强烈的人,只要闻到那么一丝佛息,立马就会放下屠刀一般。   不过这佛息显然对无色真人的剑没用。   剑就是剑,不是传说中真正具有灵识的神剑,怎样也不会被佛息所动摇。   于是完全是无视佛息的态度,乌黑长剑一划过后,自发转了一转,剑身陡的乌光大作,映得包括“千面”在内的数丈区域里尽是乌压压的一片,让人再看不清乌光里是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得长剑和佛杖不断碰撞的声响。   两样法宝在自行相斗,孙勉没歇着,手中金光凝起,他看也不看,朝下狠狠一拍。   “砰!”   瀑布炸开,这回没有一分为二,却令其中刚想现身偷袭孙勉的人就地毙命。   解决完水里的人,正待解决树林里的人,孙勉尚在半空中的身影突然一个斜斜避让,有银光倏地从他胸前掠过,空中都留下淡淡的银色痕迹。   才避开这一击,孙勉还未有所动作,就见那银光飞旋回来,依旧直逼他胸口。   分明是根根柔软的拂尘,可在无色真人的操控下,这拂尘端的是根根可杀人,可见无色真人此刻确有杀心。   不仅要杀了洛紫,也要杀了孙勉。   拂尘逼得极紧,孙勉不慌不乱,面对拂尘再一次的飞旋逼近,他右手一抬,当胸一拂。   金光瞬间铺散开来,宛如一面镜子一样,光可鉴人。   他手再一抓,刚刚还是平滑的镜子,一下就出现了许多孔洞,变作了一张网。广袖一挥,金色灵网倒飞出去,刚巧与拂尘撞在一起,“呼”的一下,便将拂尘给网在其中。   底下无色真人见了,眼神一沉。   这个凌云宗长老,果然不一般。   暂且解决了无色真人,孙勉也不想着对树林里其余修士下手了。   他飞快结了个手印,那承载着洛紫的“千面”瞬间提速,离开乌光遮蔽着的地方,呼啸着从洛河上飞来。   “咱们走。”   迎着洛紫的目光,孙勉说了句,抬手举起金钟,足下生风,飞驰电掣般朝前而去。 第10章 010、妖孽   见孙勉和预想中的不同,不是杀光埋伏在此地的所有修士再走,以免后有追兵,而是只随手解决了几个小鱼小虾,连法宝都来不及收回,便忙不迭带着洛紫走。   有修士觉得诧异,但此时此刻也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哪里走”,就急忙要御剑追上去。   生怕晚了那么一步,孙勉和洛紫就会从自己视线中消失了去。   在此之前,“千面”的飞行速度已经让洛紫觉得太快,此刻整个“千面”连带着他自己都被孙勉给举着走,洛紫默了一默,道:“长老,你真的太快了。”   此时两人已经离开那处峡谷瀑布,沿着洛河下游继续朝东海走。不知那个瀑布是不是一个承接口,接下来的洛河河段,竟全是两岸连山,悬崖峭壁,怪石嶙峋,一看便知处处都是危险境地。   这样的地方,随随便便找个树木茂盛之所,都能隐藏好些个想要截杀洛紫的人。   看着周围的山崖,孙勉也知道接下来的路程会更危险,当即飞行速度更快了,两岸景物倒退着,几成直线。   听了洛紫的问话,孙勉刚要回答,就听身后破风声响起。   破风声越来越近,他头也不回,另只手一抬,“啪”的一声,金色佛杖未受半点损伤地回到他手里。   这时就听洛紫又道:“便是藏拙,也露底太快。”   不知是不是早就习惯这般极速的飞行,洛紫端坐“千面”之中,莫说会觉得头晕目眩了,那眼神自始至终都未曾波动一下:“长老若循序渐进,你我二人活命的机会还能大一些。”   “你当我不想循序渐进?”   孙勉有些啼笑皆非,这孩子怎么老是以一种教训人的口吻来和他说话,明明才是个九岁的小孩,要教训也该是他这个长老来教训:“那无色真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若继续与之纠缠下去,我们恐怕会更危险。”   洛紫道:“我知道那无色真人厉害。但长老若全力出手,那人应当不是长老的对手才是。”   孙勉闻言奇道:“你能看出来?”   洛紫道:“我能感觉出来。”   孙勉道:“如何感觉?”   洛紫道:“不知道。”   孙勉:“……”   当他最后一句没问。   若是寻常孩童对自己说,同样是结丹中期,自己能胜过对方,那孙勉肯定要追问下去为什么。   可面对洛紫,这个浑身是谜的孩子,孙勉也只得无语,然后换了个话题道:“今日前来截杀你的,多是筑基结丹,结丹以上不会来。我全盛之时,与结丹巅峰也可一战,只是那样的话,消耗过大,怕是无法分神护住你。”   洛紫道:“无妨,长老安心与人斗法便是,我不会离开‘千面’的。”   “不是你离不离开‘千面’的问题。”孙勉叹口气,飞行速度不减,慢慢给他分析,“那无色真人和圆智大师关系匪浅,我手中有圆智大师的‘千面’,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追来的。”   无色真人本就是个结丹中期,全面爆发之下,绝对能拖住孙勉。   是孙勉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此行不与任何人拖延时间,能尽早赶回蓬莱,便尽早赶回去,这才会在才和无色真人没过几招,便立即带着洛紫走,一面是加紧赶路,一面也是要避开无色真人。   孙勉知道,他手中的“千面”金钟,别说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无色真人会如此重视了,等消息传开了,须摩提那边得知他手中的“千面”乃是圆智大师的东西,届时就真的热闹了。   ——孙勉这样的想法,很对,没有任何错误。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所想的这一天,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那无色真人,终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籍籍无名的——能和须摩提最著名的佛修打交道,岂能无名?   “他若追来,长老带我走便可,何须与他计较?”   洛紫说道,没了之前那种口吻,他的话听起来终于像个正常孩子所能问出口的了:“难道因为他曾侍奉于圆智大师左右,是为圆智大师的故人,长老有所顾虑?”   不得不说,洛紫说话总是一语中的,哪怕有时候他真的是全然猜测。   果然孙勉缓缓点了点头:“我曾向圆智大师发过誓,此生不得伤须摩提之人。”   洛紫道:“长老见过圆智大师?”顿了顿,又道,“长老之前所说,是假的?”   孙勉知道他说的是方才还在瀑布那里时,自己所说的“千面”是从别人洞府里拿走的战利品之言。   “圆智大师失踪前两日,我曾见过他。”孙勉慢慢说道,事情发展到现在,有无色真人插手,也不是他再能随口隐瞒的,“大师见我是结丹期,又觉与我有缘,便将‘千面’赠予我,而后便出了仙岛,我再未见过他。”   洛紫听着,面无表情:“好巧,圆智大师失踪前夜,我也曾见过他。”   孙勉说不出话来。   金钟“千面”此刻就托在他手上,与他一同沿着洛河向东而去。听了洛紫的话后,他沉默一瞬,这才微微抬头,看向隔了寸许,宛如端坐在自己手掌上的人。   若非洛紫的身形面貌搁在那里,身子骨怎么看都怎么是真正的个小孩子,孙勉都要以为,其实洛紫是不是真的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已修成金丹驻颜有术,否则,那语气神态,是连许多年长者都无法做到的。   太冷静,也太淡漠。   孙勉想,这副性子,真和他们九剑峰上那个家伙是一模一样,果然是个适合修剑道的。   他想着,喃喃重复一遍:“失踪前夜?”   洛紫还是面无表情:“圆智大师前来东海,是为寻我。”   “寻、寻你?!”   孙勉微微瞪大了眼,一瞬只觉五雷轰顶:“大师同我说,他来东海是受到佛光点化,其内留有上界仙人残余灵识,指点他来东海,能找到仙路的一线生机。”   所谓仙路,指的是修炼到渡劫之境,成为万人之上的尊者后,想要更进一步,脱离中界飞升上界,便须得叩开仙路。   走过仙路,方是渡劫大成,飞升成仙。   才说完当初圆智大师与自己说的话,孙勉转念一想,想到哪里不对:“你不是九年前才出生的吗?大师是十年前来的东海。”   洛紫眼也不抬:“难道长老不知,我母亲乃是怀胎二九一十八月方才生的我?”   怀胎十八月有余,出生时天降异象,确实是个妖孽。   孙勉从来都只知洛紫出生时动静很大,却还不知原来他出生前就已经这般不同寻常。   饶是如此,此时知道了,孙勉还是很震惊:“十年前,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见到了圆智大师……”   “我那时已有灵识,所以记得。”洛紫平静道,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而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当时我父母察觉到我与别人不同,是个怪胎,三番两次想杀我,是圆智大师制止,也算救我一次。大师劝我父母,让他二人好生养我,我这才顺利出世。”   如果当时没有圆智大师出手,洛紫有天道所护,亦不会受到父母的任何伤害不错,但出世的时候,恐怕就没后来那么顺利了。   大师就是大师,洛紫父母再怎样恐惧肚子里的孩子,也还是会听从大师的话。   从那之后,夫妻二人不再伤害胎儿,而是在胎儿出生的时候,用尽各种办法也未能杀死孩子,这才双双含恨离世。   洛紫父母如此行为,大半洛氏人都是知道的。因而每逢生辰,洛紫去祭奠父母时,不怎么遵循规矩,甚是随意,长辈们也都不说什么,只道是他父母亏欠于他,他对父母没感情,乃至于是仇视,也是正常的。   知道十年前的洛紫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与圆智大师相见后,孙勉又问:“大师与我说,他来东海,是为了寻找和仙路有关的线索。你现在又与我说,大师来东海,是为找你……”   说到这里,孙勉陡然止住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只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这事情,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一旦说出去,他手上这个有天道护着的孩子,不知会做出什么让人无法预料的事来。   听见孙勉那未说完的话,洛紫语气更淡,云淡风轻一般。   “仙路?我出生那日,不是已经有尊者看过我前世今生了?”洛紫微微瞌眸,仿佛说了这么久的话,有些累了,“我前世今生皆是茫茫,仙路和我有何关系,我自己都不知道。”   让个连本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人来说自己和仙路的关系,洛紫瞌着眼,觉得这中界之人当真有意思。   所有莫须有的名头胡乱往他身上按,连他自己都要怀疑他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和仙路有关的线索。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好再进行下去了。   孙勉不再接口,只感应到了什么,已经到了极限的飞行速度,竟生生又提了一层。   “坐好。”孙勉沉声道,“我们要开始硬闯了。” 第11章 011、步步   下方洛河滔滔,奔流不息,此处距离入海口尚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此前的小半个时辰里,孙勉藏拙,又突然爆发,虽与无色真人那第一批截杀者相斗了有半刻之久,但总归是比寻常结丹的速度要快上许多,难免让那些想要掐点截杀的修士感到措手不及。   不过再快,也还是快不过得到消息早早藏匿等候着的众多修士们。   敌暗我明,多多少少都是暗处里的人能占到更多便宜。   孙勉匆匆扫去,一眼便扫见接下来的路程里,几乎每一处适合藏匿的地点里,都有埋伏之人。   甚至于,有仗着自身修为比孙勉要高出那么一两个境界的,对自己的修为特别有信心,觉得能直接从孙勉手中抢走洛紫的人,莫说找地方藏起来装装样子了,他们连收敛气息都无。就那样大大咧咧地或站在地上或凭空立着,将孙勉的去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看到这一幕,早有准备的孙勉还是那般不慌不忙的神情,只对着端坐在“千面”里的洛紫道:“坐好,我们要硬闯了。”   洛紫轻轻“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在了“千面”最中间的地方。   这“千面”最厉害的防御手段如何,洛紫并不知晓,但这并不妨碍他能察觉到“千面”防御最强的地方乃是与钟顶相对应的中间所在。   所以他坐在这里,只要他不动,即便是别人对着“千面”猛攻,没有孙勉的操控,“千面”感应到危险,也能自发展开防御。   这样一来,“千面”防御布开,对方找不到正确的破解防御之法,一时间也根本拿“千面”里的洛紫无可奈何。   因此,接下来的路程,洛紫所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呆在“千面”里,不给孙勉拖后腿。   没人拖自己后腿,以孙勉的能力,只要灵石灵药符箓卷轴之类的不缺,不说安全,至少也能有惊无险地带洛紫回到蓬莱仙岛。   一旦到了入海口,海阔天空,那就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结丹就能拦住孙勉的了。   这一点,前来截杀的修士们也都是知道的,为此,他们也都早早做好了准备。   如若此时能有人飞到足够高的地方俯瞰洛河,便能发现,这条纵横东海地域千八百里的大河,上游无人,只中下游的河段上几乎布满了截杀者。   其后入海口那里的人数是为最多,看样子是要等孙勉费尽心力到达入海口之时,趁其疲倦,试图能够一举抢夺洛紫。   而过了入海口,茫茫东海,被浓浓白雾所覆盖着的海面上,和那蔚蓝的海水里,竟是半个人也没有。   别说人影了,连个海鸟海鱼都是看不到。   ——这,就是截杀者们所做的准备。   他们务必要在东海以前,成功从凌云宗长老手中带走洛紫。   佛杖自与无色真人的法宝斗过一斗后,便一直没有收起。   孙勉左手举着“千面”金钟,右手持着金色佛杖,乍一看去,若非他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象征凌云宗的流云木横于发间,当真要让人以为他是个带发修行的佛门子弟。   兼之他穿着修士们最喜欢穿的白衣,腰间一条深色束带轻轻飘摇,清风吹过,真切是仙风道骨,完全不是一个普通外门长老所能有的气度。   看到这样的孙勉,不少修士觉得违和,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违和。   只有少数较为聪慧之人,仔细一想,便能明白那违和之处是什么。   这想通了,修士们俱是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竟是和此前无色真人所想一样,今日他们前来截杀洛紫,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   所谓违和,指的不是别的,正是孙勉其人。   且说今年洛紫刚好满九岁,正是修道之人刚好踏入修炼一途的最佳年纪。凌云宗早不早晚不晚,偏要选在洛紫堪堪满九岁之时前来洛城招新,带走洛氏里和洛紫同辈的诸多天才不说,单单一个洛紫,就很值得人商榷了。   谁人不知洛紫身世?   这么一个身世奇特的孩子,五年前赤霄宗都不敢强行收入门下,为何凌云宗竟会胆大如斯,只派遣那么一个孙勉,还让他带了两个筑基期的弟子,堪称是单枪匹马地来洛城招收洛紫?   下中两界里有无数人对洛紫虎视眈眈,想要从他身上得到和天道有关的蛛丝马迹。区区孙勉,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长老,当真能担得起招收洛紫的重任?   要说担得起,也别无他法,唯一能说明的就是孙勉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或者说,外门长老这个身份,只是个障眼法罢了。   孙勉真正的身份,和真正的能力,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厉害。   想清楚这一点,立时便有人想要退离洛河这处战场。   顺便还拉上与自己同来的友人,试图让他们不要真的蹚进这趟浑水里。   但更多的人还是决定继续守株待兔。   都到了这个时候,岂是能说走便走的?   既然已经蹚进了这趟浑水里,那就该做好无法轻易脱身的准备。   针对孙勉违和之处的讨论过后,有少数修士悄悄离开,余下的修士们则是继续等待孙勉的到来。   他们紧紧盯着那由远及近的“千面”,觉得自己仿佛是参与进了一件阴谋极深的大事之中,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   ——能让凌云宗这等宗派准备了几十年,隐世不出的渡劫期尊者也突然出手,还有来自西天须摩提的圆智大师十年不见踪影。   大能齐聚东海,端看今日之事,究竟能产生个什么变故。   眼看着前面百丈之处,便要遭遇此行第二批截杀者,孙勉十分冷静,左手不动,右手则是猛然向前一挥。   “嗖!”   破风声响起,有金色的光芒从佛杖上脱离而去,目标却不是那些修士,而是那些修士身前的河水。   要说中界里最为垫底的炼气筑基,在凡人们的眼中,都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了,那么结丹期的真人,不说如凡人口中的呼风唤雨、移山填海,少说也是比筑基厉害上许多倍,所习术法和筑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简单来说,结丹期的修士,哪怕只是很普通的一掌、一脚,都是筑基期全力动手所体现出来的威力的数倍。   好比眼下,但见孙勉那佛杖一挥,金色灵力向着前方河面暴闪而去,宛如一条金蛇一般,速度快到在场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他出手了,却无一人能够立即反应过来。   因为那灵力的速度,委实是太快了!   根本不是普通的结丹中期之人所能施展出来的!   速度奇快的金色灵力甫一到达河水之中,但听“砰”的一声闷响,灵力在河水中炸开,碧绿河水立即染上耀耀金色,有十数丈之高的水浪猛地掀起,将水上水下的修士们给掀了个措手不及。   “散开!”   有人大喊,脚下飞快地踩水,试图远远逃开。   水浪兜头而下,还是季秋重阳,这河水已然冰冷无比,不及落到身上,那扬起的漫天水汽,就已经让人不自觉地开始打寒战。   面对如此高的水浪,有修士反应不过来,还未来得及施展身法,“哗”的一下,小山般的金碧水浪重重扑下,浪花四溅,这处河段顿时被搅得混乱不堪。   水浪才扑下,立时便有人眼尖地看到,那金色与碧色混淆着的河水里,正有赤红之色在慢慢飘散开来,看样子是有人在刚刚的水浪中受了伤,抑或是毙了命。   不少人,尤其是前来凑热闹,想着能不能捡便宜的炼气筑基期修士当下皆是目露惊恐之色,显然是被孙勉这雷霆一击给震慑到了。   在结丹真人的眼中,炼气筑基,确实不够看。   这一击得手,效果不错,孙勉如法炮制,连连挥动手中佛杖。   金光接二连三的从佛杖上扑向河水,“砰砰砰”不停炸响,巨大水浪一道接一道地掀起,被金色渲染着的碧绿河水之中,赤红色泽鲜艳无比,看得人后背生寒。   借由着水浪,孙勉带着洛紫已然又瞬间前行了千丈之远,眼看着便要摆脱这一处截杀者众多的河段,将将要前往下一处人比较少的河段。   有人看着,不甘心地咬咬牙,足下一点,飞身而上,二话不说便祭出法宝,朝孙勉猛地劈去。   这回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的攻击,而是十个二十个修士一齐出手。   蚁多尚能咬死象,这么多的修士加在一起,甭管修为如何,攻击一道叠一道,就算元婴也绝对能给拦上一拦!   只要能拦住孙勉,不让他走得了,那接下来的事,就不是孙勉一人能力挽狂澜的了。   这样想着,有更多修士飞身而起,汇聚在众人身后,朝孙勉攻击而去。   感应到身后危险,孙勉正待回手反击,就听遥遥一声佛号响起,有一木鱼忽的从天边飞来,散发着淡淡佛光,后发先至地在孙勉身后一停。   这木鱼一出现,那佛光悄无声息地朝外一散,才追在孙勉身后的人立时如同下饺子般,双手胡乱挥舞着,掉入河水里。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立即转头,看向木鱼飞来之处。   便见淡淡天光里,有人足下空无一物,却好似是踩着阶梯般,凭空漫步而来。   有金莲在那人足下朵朵盛开,手掌大一朵,瓣瓣美丽,恍惚比头上金乌还要刺眼。那人走来,步步生莲,双手合十,却教人看不清其面容,只能听其道:“孙施主,如若不嫌弃,且将此子托付贫僧,贫僧必带他平安到达仙岛。” 第12章 012、佛子   一看那金莲,再看那一身有着某个明显标识的雪白僧衣,饶是洛紫这等向来只关注东海自家事,鲜少或者说是懒得去打听其余地域消息的人,当下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普天之下,能够步步生莲的,只有两人。   不过一人是为白莲,一人是为金莲,一女一男。来人便是后者,固有无量寺下一任接班人之称的无量寺当代大弟子,道真。   且说这道真,天赋好,佛心亦是纯正,假使能够一心向佛,他日不说能如圆智大师那般百岁以内冲击道君,少说也可在百岁以内化神炼虚,成为受万千修士景仰的真君。   许是因为前有圆智大师这么个德高望重的先辈在,后又为人处世十分低调,分明也是和当年的圆智大师一样,初入结丹便已修成五瓣心经金莲,可道真的名声并不过分响亮。   世人对其了解,也不过道一句他是须摩提无量寺的大弟子,天赋异禀,聪慧过人。除此之外,这人心性如何、法宝如何,竟是一概不知。   而洛紫能一眼认出他所穿僧衣及足下金莲,也还是亏了十年前圆智大师来东海的那一趟。   十年前的道真尚还只是无量寺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弟子,每日随师兄弟们做做早课修修心经,不到修出第一瓣金莲来,基本上无人断定他能在佛法上走多远。   彼时的圆智大师已不在无量寺,可无量寺里大小事务,圆智大师都有所听闻。因而在千里迢迢从中州奔来东海,寻得尚在母亲肚子里的洛紫后,同洛紫说了一些较为隐秘之言后,圆智大师掐指一算,又同洛紫说起心经金莲。   “十年后你有一劫。”   那面容慈祥平和的僧人缓声说道,声音是一如其人的温和,海纳百川:“水中生莲,有险无惊。”   ——寻常人都说有惊无险。   这有些反常的话在当时的洛紫听来,挺是新奇,因而一记就记到了现在。   看着身穿雪白僧衣的人漫步而来,方才拦下诸多修士攻击的木鱼悠悠飞回他身边,他单手接了,五指一敛,木鱼已然化作一道光芒,在他手中消失了去。   足下金莲还在朵朵盛绽,他再度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不知孙施主意下如何?”   这是接着刚才的话来问了。   和洛紫一样,孙勉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人是为道真,现任无量寺方丈的亲传弟子。   不过认出归认出,对于道真的话,孙勉并不全然相信。   哪怕他清楚,这个道真的品性是极好的,言出必行,真正是个一心向佛的好弟子,道真说能平安带领洛紫到达蓬莱仙岛,那必然是真的能够平安到达。   可事关洛紫,容不得孙勉大意。   “我意下不如何。”孙勉冷淡道,丝毫不为道真刚才出手帮他,他就该对道真和颜悦色的样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蓬莱凌云之事,不应为西天之人插手。”   道真闻言,不气不怒,依旧双手合十,容色宁和,竟是副慈眉善目的相貌:“孙施主,贫僧是奉圆智大师之命前来,还望孙施主体谅。”   原以为搬出圆智大师来,饶是在此时才堪堪追来的无色真人都觉得孙勉该松口,可见孙勉仍是那么一副冷淡的模样,仿佛并不认识圆智大师一般:“自家人管自家事,蓬莱向来与西天无甚交集,此事谢过道友好意了。”   听了孙勉的话,停在众修士之中的无色真人微微一怔,而后眼睛一眯。   分明早已将圆智大师的“千面”给祭炼成自己的本命法宝,孙勉刚才也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如此,都承了圆智大师的情,大师命道真前来接替孙勉来护送洛紫,免去他余下路程出手,这有何不可答应?   还是说,此番带领洛紫回蓬莱仙岛,乃是会发生什么不能让外人,尤其是让西天之人得知的事情?   无色真人遥遥看着孙勉,越看越觉得这人没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简单。   中界被划为五部分,东海、西天、南山、北域、中州。   其中东海西天相隔甚远,可以说是一个在大陆这头,一个在大陆那头。以结丹期修士的速度,昼夜不停地飞行,少说也要花费数月时间,方才能从东海到达西天,即横跨整个九州,就这还不包括中间会遭遇到的各种危险情况。   两地本就隔得极远,西天须摩提又都是不为世事所累的和尚,东海这边的道修基本上都不与这些和尚有什么太过深远的牵扯。   因为道修素来只信天道,生是道,杀是道,万物皆是道。而佛修却正好与之相反,只信佛,所以两者不相遇则以,一旦相遇,相处时间久了,很容易便激发矛盾——   试问哪个道修能忍耐一个佛修天天在你耳旁念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这类给你洗脑教你跟着他去学佛的话?   也试问哪个佛修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道修杀这个杀那个杀得顺手又愉快,根本没点“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觉悟?   无色真人想,除去一些不为人知的因素外,即便有圆智大师在上头压着,孙勉这个根正苗红的道修,怕也不太想与道真那个佛修打交道。   而不止是无色真人这样想,几乎在场所有修士都这么想。   大家都能这么想,孙勉的拒绝也就更显得自然了。   “谢过道友。”   孙勉拱了拱手,不欲再和道真交谈,重新抬手举着“千面”,抬步便走。   见孙勉态度如此坚决,道真也没有多说,只低声念了句佛号。   念完后,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足下那还在绽放着的金莲,此时一朵接一朵地消失了,空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凭空立在河水上,低眉垂目,神态安然无比,果然是个很低调的人。   水色赤红,还是刚刚死去之人流出的血。道真僧衣雪白,肤色也是极白皙的,与足下的河水形成极端对比。   这样的他,让人一眼看去,只觉这人很好相处,即便他襟口上绣有无量寺标识的暗纹,明明白白地彰显着他的身份,可还是令人忍不住要升起一种与他结交的好感。   一身雪白仿佛不知世事的道真向着刚刚被他拦截住的修士们轻轻颔首。   “诸位施主,贫僧只为护人,不欲伤人性命,还请诸位施主就此离开,贫僧在此谢过。”   说完,不等修士们反应过来,道真雪白袖袍轻轻一拂,有淡淡佛光从他袖中散开,触及到人身上,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暖洋洋的。   但很快,这种温和便消失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强有力的推拒。   修士们还都正处于那种温和的感觉之中,有些茫然,不知这道真是要做什么。陡然来这么一出推拒感,不少人登时都没反应过来,直接就被那佛光给推远了。   于是,只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离道真极近的修士们,一下子就被推开十数丈之外。   推开后,他不再说话,轻轻一转身,足下一踏,便朝已经飞离此地的孙勉追去。   见状,不少人当即也想要追上去的,但想起刚刚亲眼看到的一幕幕,不禁迟疑起来。   一个凌云宗长老就已经很不好对付了,这又来了个无量寺的道真。   虽说孙勉没有同意将洛紫交给道真,可看道真这样子,追上去肯定也是要保护洛紫的。   这样一来,一个结丹加一个结丹,两人在一起,他们想要从这两人手中夺下洛紫,难度岂不是更大了?   修士们想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说,还追吗?”有修士小声道,“那凌云宗长老实力不低,又有道真在旁,我怕……”   “是啊,那长老不好对付,道真也更不好对付。”   “我今日本就是来凑热闹的,现在看这热闹,不凑也罢,我不想连命都搭上。”   “我也是我也是。那,咱们走吧?”   “走吧。”   “你们都走?我不想走,我还想看真人们斗法。”   “对,难得能见这么多真人在场,我也不想错过这个观战的机会。”   一番讨论过后,不少修士果然离开,也有一些人留下来,准备沿着洛河继续追过去。   无色真人看着,沉了沉眉,不多想,抚了抚乌黑长剑,混迹在修士中,猱身追上。   另一边。   眼见着道真追过来,孙勉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许了。   洛紫也是转头看了看。   这回离得近了,洛紫发觉这人果然和圆智大师说的一样,干净得很,当真是无量寺里最受人看重的佛子。   察觉到洛紫的目光,道真看过来,目光温和至极:“洛施主尚还安好?”   “安好。”洛紫面无表情道,“谢过小师傅。”   见洛紫不欲继续交谈的样子,道真道一句客气,便不再说话。   只过了会儿,前方又有大批修士聚集拦截,洛紫这才又开了口。   他道:“孙长老,在这里停下,让这位小师傅带我去东海罢。” 第13章 013、偷天   “让小师傅带我去东海罢。”   这么一句话突然从洛紫口中说出来,按理说,不管是孙勉还是道真,两人都该有所吃惊,不明白洛紫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才对。   但事实恰恰相反。   听了洛紫的话,两人神色不变,只用灵识左右看了看,发现果然如洛紫所言,此间方圆百丈无人隐匿,百丈之外的前方则聚集着大批修士,正是个适合交接的地处。   孙勉二话不说,把手一抬,“千面”立时朝上移动了些许,露出半人高的空隙来。正盘坐在其中的洛紫顺势站起身,矮身从那空隙里钻了出来。   这一钻出,离开“千面”的防护范围,他又不是结丹期的真人,不会御风而立,一下便要掉到下面的河水里。   一旁的道真见状,伸手一握,堪堪要掉下去的洛紫立时便转了个方向,被道真给牵着了。   洛紫已然被道真牵着,后者立时放缓了速度,落在孙勉之后,不再与其并肩同行。   孙勉则速度未停,只把手一翻,掌心里多出一张符箓来。   距离渐渐拉开,那符箓看不清是个什么符,落在后面的洛紫只能隐约看见其上朱砂笔迹纵横交错,只一眼,便让人觉得那朱砂笔迹透着股玄妙的味道。   符箓直接被孙勉拍上金钟表面,登时华光大放,已经没了洛紫的“千面”里,在那华光敛去后,竟诡异地多出一个洛紫来。   这个洛紫甫一出现在“千面”里,无需多言,直接坐下了,神态、身形皆与洛紫本人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看了,不仔细观察,怕是还真要以为这个洛紫就是本尊。   看着“千面”里的洛紫,再回头看看道真牵着的洛紫,孙勉十分满意。   不愧是七符峰峰主亲自炼制的符箓,幻影和本尊极为相似,没什么眼力的人一眼看去根本发现不了本尊已经不在“千面”里,这幻影符果然很好用。   满意的孙勉向道真微微颔首:“道真小友,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道真单手行礼:“孙长老放心。”而后又道,“万事小心。”   洛紫也是道:“长老小心。”   孙勉听罢,摆了摆手,一手举着“千面”,一手持着佛杖,依旧是风驰电掣地朝前奔去。   诚然,“千面”里的洛紫,并非是洛紫本尊,只是个幻影罢了,专门用来混淆视线。   ——这也就是此前一路行来,除在孙勉面前外,洛紫展现在众修士眼前的沉稳淡定的原因。就是为了给人一种他很冷静、很冷酷的错觉,冷静到不管发生何事,他都是安安静静坐在“千面”里不会动上一动,刚好和不会说话、不会移动的幻影一样。   只要无人靠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千面”里的洛紫已经换成了个幻影。   至于为何道真之前不出现,偏要在孙勉带着洛紫走到现在才出现,这也是为了混淆人视听。尤其是方才在众修士面前表现出的两人不和,这就更方便让道真带着洛紫走接下来的路。   是了,凌云宗要收下洛紫这么个不算人物的人物当弟子,如何能那么简简单单什么准备都没有?   不过凌云宗为洛紫做的准备也不怎么麻烦就是了。   一则照旧由孙勉出面,以几十年如一日的一介普通外门招新长老的身份来洛城进行宗派招新,此为首要混淆准备;   二则还在洛城城主府之时,孙勉手中那么一张与凌云宗进行通讯的传音符,表明今日孙勉带洛紫回宗派之行,宗派不会出手相助,此为次要准备;   三则就是刚刚道真的出现了,他与孙勉的那段交谈,给人一种“东海西天果然相爱相杀古人诚不欺我”的错觉,令要截杀洛紫的修士们认定孙勉是绝不会把洛紫交给道真的,此为重要准备。   其余准备,林林总总,多多少少,便不值一提了。   总的来说,今日之行,途中发生种种,是凌云宗早早便算计好的。   洛紫作为其中最关键的人物,早有齐修关若琳二人在昨日同他知会此番算计,他这才能在今日任何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与孙勉配合得极好,堪称天/衣无缝。   眼看着孙勉和道真已经交接完毕,孙勉带着幻影继续沿洛河前行,道真则带他绕道而走,有之前做的那么多准备,这次计划完成得非常圆满,并无什么纰漏。   只是……   前方河段又是一个变道,却更偏向位于正东的入海口了。   抬眼望去,拐过那变道,已经望不见孙勉的身影,也更望不见隐匿在变道之后的修士们。   河水昼夜不停的奔流,哗哗水声掩盖了那变道之后的所有动静,只能隐隐听见夹杂在水声中的惨叫声,配合着从来时河段处流下的赤红色的水,不用看也能知道那变道后此时是发生了什么。   ——偷天换日之后,“千面”里的洛紫只是个幻影,孙勉出手,再无后顾之忧。   洛紫看着逐渐变红的河水,须臾转头对道真道:“真人,我天生剑心,寻常灵剑接近我身,都会自发避开。”他说着这唯一一个能被当做是纰漏的纰漏,一张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担忧,“若是被人发现了,孙长老可有危险?”   道真正带他转了方向,往南边的森林而去,闻言没有回答,而是道:“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唤我师兄便可。”   洛紫从善如流:“道真师兄。”   道真这才答道:“元婴之下,无人能接近孙长老。”   洛紫道:“所以那个无色真人,孙长老当时是故意的?”   所谓之前故意让无色真人的剑靠近“千面”,故意让包括无色真人在内的修士们看到即便是有灵剑靠近,可“千面”里的洛紫却还是无动于衷,甚至灵剑会在靠近洛紫事自行避让,这也算是计划之一。   好的计划、完美的计划,如果真的能臻至完美,反倒让人觉得太过完美,一看便知不是巧合,而是人为的故意。   因此,在没有那般得天独厚的真正的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巧合之下,想要真正完成一个不被任何人发现纰漏的计划,那就要自己泄露出一点纰漏,让人不觉得那么巧合——   洛紫想了想,觉得即便后头再有人近了孙勉的身,察觉灵剑靠近“千面”后,不会再自行避开,恐怕对方也不会立即认为“千面”里已经换了人,而是会下意识的以为是“千面”为护人而主动遮掩了那种能让灵剑避开的气息。   这样一来,计划中的暗示便水到渠成地被人认定成事实,就算事后发现自己错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认笨蛋。   面对洛紫的问话,道真点头,左手顺势轻轻一拂,便拂开前方想要扑将上来的一头猛兽,而后手指随意一点,在正南方做出一点看似伪装、实则自然的伪装来,这便又转了方向,沿着来路出了森林,朝着河对岸的森林也做出一点伪装。   做完正南、正北两个方向的伪装后,接下来,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等各个方向,也都被道真给做了同样的伪装。   其中几个方向的伪装还故意做得明显了些,留下少许能让人一眼发现、一眼不能发现的痕迹,以及一些可有可无、或大或小的陷阱。   若非道真襟口上有无量寺标识的暗纹,普天之下别无分家,洛紫还真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个魔修或者妖修,竟能奸猾狡诈到如此。   说好的佛修心善普度众生呢?   这样老奸巨猾真的大和尚?   看看道真布置陷阱时那慈眉善目,仿佛自己只是在和平常一样吃斋念佛的模样,洛紫瞬间明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返璞归真。   似是感受到洛紫的目光,做完所有伪装后,道真牵着他的手,施施然朝前走,边走边道:“洛紫师弟不必如此意外,这是贵宗掌教命我做的。”   洛紫听了,点点头,没再说话,只跟着他出了森林,借着森林边缘的枝枝叶叶往正东方向走。   实实虚虚,真真假假,就看届时发现“千面”里的那个洛紫是假的后,折回来想要继续追踪截杀的修士们,会选择哪个方向了。   不得不说没了洛紫在身边,只余一个幻影,孙勉前进速度堪称可怕。   等道真牵着洛紫过了前方那个变道,便见此处河水已然全部染红,周遭没有一个人影。放眼望去,前方千丈内,也无半个修士。   赤红的色泽随着河水流淌,怎样冲刷也洗不尽那无边血色,尸骨累累,真真是血流成河。   道真看着,眉目不动,只单手竖掌,无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若非带着洛紫,面对这样的场景,道真定然要念往生咒的。但时机不对,他才念句佛号,感受到了什么,当即雪白广袖一敛,便将洛紫纳于袖下。   两人就势在草丛中蹲下,凝神屏息,看着以无色真人为首的数十修士踏着赤红的河水而过。 第14章 014、珠圆   洛紫数了数以无色真人为首的这批修士。   数来也不过三十来人,不多,算是很少。他回想着之前那处河段隐匿着的人数,估摸着这批人应该是没发现道真布下的伪装,直接沿着洛河就追上来了。   看他们这御风的速度,想追上孙勉,怕是要花不少时间,毕竟孙勉速度太快了。   ……不对。   洛紫再看了眼那为首之人,转手在道真的掌心里写了几个字。   小心无色。   他不说话,道真也不说话,只微微点头,然后握紧了他的手,手掌传来的热度又温暖又坚定。   洛紫眨了眨眼,又矮了矮身,往道真怀里钻了钻,让道真的袖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诚如洛紫所想,他和道真藏在草丛中不动,等无色真人领人朝前追了不短距离,以洛紫二人不动用灵力的眼力,暂且是看不清他们的人影了,不多会儿,风声乍起,无色真人拐了回来。   还是独自一人拐回来的。   很明显是在前面发现了什么端倪,无色真人返程的速度并不快。他目光如电,仔细梭巡着洛河两岸,试图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见他果然回来了,在他身后不远,也有少数几名修士匆匆赶回。   他们同样是扫了眼河岸,态度很是漫不经心,然后向最开始道真出现的地方,也就是无色真人要去往的地方追去。看样子,竟是跟随着无色真人而归,而非是发现孙勉“千面”里的不同之处才赶回来的。   明白这一点,洛紫稍稍放下心来。   目送无色真人等人远去,去往来时经过的那处变道之后,道真牵着洛紫自草丛中起身,借着树木草叶的遮掩,继续沿着河岸前行。   没走多久,洛紫和道真不得不再次隐匿起来,因为又有一些修士过来了,不过不是追着无色真人的,而是去追孙勉的。   这时,仔细倾听水声,已经能隐约听到远远传来的诸如动用灵力击断树木的声响。心知是道真之前作出的种种伪装被修士们发现,并开始找寻他二人的踪迹,洛紫也不急,只被道真牵着,在树丛间走走停停,不过一两刻钟的时间,竟也走了很远。   不过走到现在,也还是没能看见孙勉,只能凭借越发赤红的河水和水中岸边呈现出各种死状的尸体,判断出孙勉真正的战力是有多么可怕。   ——所谓的结丹中期,实际上也只是个障眼法罢了。   孙勉真正的境界,应当是结丹巅峰才对,差一步就是元婴。   道真声音又低又沉:“孙长老意在立威。”   要立威,势必要以雷霆之势方能予人震撼之感。所以不用特意去看也能知道,没有洛紫在身边,真正放开了手脚的孙勉是以怎样可怕的手段,将这些怀揣着各种心思的修士给以雷霆之势斩杀,完全没有半点的心慈手软。   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自己不轻易造杀孽不说,也会尽力避免旁人造杀孽。但事到如今,道真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只低低念了句阿弥陀佛,便目不斜视,完全是眼不见为净地带着洛紫继续前行。   洛紫闻言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然后在又一拨修士经过两人身边时,轻车熟路地往道真袖子下钻。   才过了九岁生辰的孩子身量还不怎么高,有些瘦瘦小小的。他黑发黑衣,整个人蹲下来,往雪白的袖子下一钻,黑白对比,就更显得瘦小。   道真伸手揽着他,垂眸看去,发现即便是这样缩成一团,为防被人发现而屏住了呼吸,他脸上的神色却还是一成不变,仿佛这样的表情早已定格,此生不遇真正的大悲大喜,就永远不会让人在他脸上看到别的表情。   比须摩提里那些自诩已经斩断了七情六欲,不会再为任何世事所累的人还要面无表情。   看着看着,道真另一只手探过来,摸了摸洛紫的脸。   洛紫缩在他袖子下,没动。   僧人的手很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珠圆玉润,比女人的手还要好看。   而这样好看的一只手,抚摸上半大少年的脸庞——   手感很好,温温凉凉,十分滑嫩,比剥了壳的白煮蛋还好摸。   被摸脸的洛紫眼睫毛颤了颤,人不动,只抬眼看道真。   道真与他对视片刻。   片刻后,摸在洛紫脸上的手没有放回原位,而是顺势又捏了捏。   手感果然还是很好,软软的,弹性十足,真的比白煮蛋还好摸。甚至这么一捏,还能让那面无表情的脸有所变化。   眼睛没弯,鼻子没动,只嘴巴所在的位置被这一捏给捏歪了,看起来有些滑稽。   滑稽着半张脸的洛紫面无表情地看着道真,十分专注的模样,后者能从他的眼里看出类似于“好啊你居然敢捏我”“赶紧放手不然我就生气了”“大胆刁民知道触碰朕的脸是要遭天谴的吗”的种种情绪。   这下子,让得道真莞尔的同时,也是明白,原来洛紫真的只是表情上的面瘫和漠然,而非旁人所说的半点情绪都无的木头人。   毕竟还是个孩子,再老成,又能老成到哪里去?   莫名的,道真觉得这乖乖躲在自己袖下,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孩子,很是有些讨喜。   手指还在脸上停留,洛紫瘫着一张脸,一双茶色的眸里波光浅浅,不高兴的神色越发浓重了。   然后他毅然扭头,算是摆脱了道真的手。   道真见状,弯了弯唇,没有继续上手。只看此处河段没人了,便牵着洛紫继续前进,速度比之前的要快上许多,不过还是在小心着不留下任何痕迹。   就这样,约莫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两人再度停下。   不过这回却不是要继续藏匿起来了,因为孙勉就在前面。   此地距离入海口仅余一刻钟的路程,倘若飞得高一些,已然能隐隐看到那海天一线了。   空气中,似乎也有潮湿的海风味道,冲散了洛河里的血腥气息。   便也是因为这里距离入海口太近,是入海口之前最后一处最适合潜伏的河段,早早来到这里守株待兔的修士,数量也是多得可怕。观其境况,似乎整个东海的修士都来了,有宗派的、有氏族的、有洞府的,各种各样的修士汇聚于此,比以往的各种大比聚会还要热闹。   只是这种热闹,全然是由鲜血和欲望所组成的。几乎每个修士的眼中,都是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蠢蠢欲动。   他们死死地盯着孙勉手上的“千面”,目光犹如实质,透过“千面”,狠狠戳在那身穿玄衣的孩子身上,几乎能把这孩子的身体给戳出无数个血窟窿来。   谁人不想成道?   谁人不想领悟天道?   谁人不想叩开仙路,飞升上界?   苦苦修行,艰难历练,谁人不想于万千修士之中出人头地,谁人不想名垂青史享后人敬仰?   既然这个洛氏小辈是和天道有所牵连的,那不管此牵连究竟是个什么牵连,只要是有牵连,那这小辈就是极有用的。洛氏和蓬莱凌云再有能耐又如何,只要护不住他,谁够本事,谁就能把他带走!   届时,是留着他的命感悟天道,还是砍了他的头颅毁去躯体,那就全看个人心情了。   想到这里,修士们本就炽热的目光,当即变得更加炽热。   他们看着“千面”里的人,仿佛在看囊中之物一样,满满的志在必得。   此时的孙勉已然不复先前稳重。   他头发有些散乱,流云木斜斜插着,身上白衣更是染了不少血。他凭空立于洛河之上,浸透了鲜血的衣摆滴滴答答地往水中滴着血,身上的血腥味浓郁到了极点,手中佛杖也是血痕遍布,可见他这一路奔来,不知有多少修士皆是命丧他手,委实是个杀人狂魔了。   这样的孙勉,分明是身处众修士的包围圈中,可神色还是那般的沉静冷峻,整个人宛如一柄嗜血利刃,目光淡淡一扫,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看着这样的孙勉,有修士忍了忍,终是没能忍住,扬声喊道:“孙勉!你已经是强弓末弩,识相的话,就快将人交出来,看在你凌云宗的份上,我们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这话一说,立时就有魔修嗤嗤笑道:“还饶呐?孙勉听着,赶紧交人,留你全尸。”   “快交人!”   “不交人,你走不掉的!”   修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喊着,看孙勉的眼神,像是在看瓮中之鳖。   孙勉听着,神色不变,只握着佛杖的手,再度紧了紧。   他扫过这些叫喊着的修士,须臾唇角一扬,竟是笑开来。额上有血慢慢滑落,滑进他眼睛里,将那布满了血丝的眼白给晕染得更加通红,看起来十分骇人。   他笑着,眼角余光不经意过某处,确定他要保护的人此刻仍是安全的,笑容就越发深刻了。而后“千面”一举,金赤两色混淆着的佛杖横于身前,他声音沉沉,透着股风雨欲来的危险。   “想要人?若有本事,自己来拿!” 作者有话要说: 月饼节快乐~ 第15章 015、玉面   夕阳西下。   残阳似血,血流成河。   有着千八百里之长的洛河,此时整个中下游皆尽被血色覆盖。一眼望去,这血红漫流至天际,与晚霞连成一片,血海漫天,映照得人眼底都是残阳一般的红。   呼吸间满是粘稠的血腥气息,泛着股铁锈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呕。碧水青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接一具的尸体,数之不尽的尸体堆积成山,空气都变得凝固而滞涩。   便在这般氛围之中,但听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巨大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灵力与灵力碰撞不歇,刀枪棍棒,符箓卷轴,各种各样的手段被施展出来,巨大石块从两岸山体上滚滚而落,狠狠砸进河水树林之中,溅起漫天的水浪,让人眼前也跟着一阵阵地发黑。   洛河上激战正酣,结丹期的修士一举手一投足,释放着的都是炼气筑基根本无法承受的威压。感受到这种威压,不少前来滥竽充数的修士纷纷变了脸色,飞快后退,避免被波及到。   也有人察觉不妙,没有多呆,转头就走。   看孙勉那样子,一连战了这么久居然还不落下风,丝毫不见倦色,且有越战越勇的趋势,如若这最后的路程里当真无人能拦他,那也只能眼睁睁看他带着洛氏小辈进入海口。   毕竟是蓬莱人,天下修士谁都知道,在哪都能和蓬莱人对上,但绝对不能在海里对上。   蓬莱人一旦入海,没有真正能够碾压对方的实力,被蓬莱人反过来虐是迟早的事儿。   所以,能在入海口之前截杀,便尽量在入海口之前截杀。否则,等孙勉进了入海口,那就真的是鱼入大海,龙出生天,不是元婴境界的真人,谁都奈何不了孙勉。   结丹期修士们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威压,只修习过身法剑术,并未真正修炼过的洛紫早早闭上眼,被道真牢牢护着。   袖外发生的一切他只能凭借耳朵去听,所有危险尽数被道真挡下。譬如灵力波动,譬如刀风剑芒,譬如断树落石,他被道真紧紧揽着,身上半点伤口都没有。   洛紫只能凭借声音猜出个大概,却也不知现在情况究竟如何。   说来这一路上,自从洛紫与孙勉分开,与道真同行后,看起来是孙勉一人力抗众修士,拼杀从未停过,道真带着洛紫只需在暗中悄悄前行便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轻松得很。   但实际上,要说孙勉和道真谁更累,那绝对是后者无疑。   潜行是个技术活。   尤其是在白日里潜行,要小心隐匿行踪,还要瞻前顾后,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注意力要全部集中,不得有片刻的分神。   除此之外,每到修士多的地方,正如当下两人所处之地,距离孙勉已经不算近了,但孙勉和人交手所带动的种种动静,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波及到两人。   战斗所带来的动静本就已经很大了,不少修士又都仓惶退避离开,兼之山石不断滚落下来,想要在如此混乱的场地中做好最完美的藏匿,即便道真不说,被他护着的洛紫也多多少少能知道,为了护住自己,道真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因闭着眼睛,眼前是漆黑的,什么都看不见。鼻间嗅到的也尽是浓郁的血腥气,但洛紫却觉得,其实道真身上有股淡淡的佛香,冲散了那让人反胃至极的血腥气。   佛香很淡,似乎是佛堂里常见的檀香。   洛紫轻轻嗅着,又觉得道真身上的味道不像檀香,而像菩提香,更像佛莲香。   总之很淡很好闻就是了,嗅得洛紫本来就很安静的呆在他怀中,此刻越发安静,仿佛他怀中根本没有洛紫这个人一样。   道真不动,不说话也不传音,只继续揽着他,等待孙勉停手。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刻钟,又许是两刻钟,打斗声渐渐小了下去,空气中的血腥味再度变得浓重起来。耳畔重新被水流声充斥,间或夹杂着谁的痛呼呻/吟,风声突然大了,是有人御风离开了。   然后就听有人咬牙切齿道:“又让他跑了。快跟上!”   “走!最后一次机会,万不能再让他跑掉!”   而后就是一道道的风声响起,是还存活着的人追着孙勉去了。   这里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下来,仿佛没有了活人。   片刻后,风声乍响,有人到来,却未作停留,只那么随意扫了一眼,便朝入海口追去。   追了没多久,这人竟又回来,再扫了眼,确定这里确实没有自己要追的人,只得摇摇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那快要到达入海口的孙勉身上。   再过了会儿,见不会再有人过来了,一处被坍塌的落石给覆盖着的地域悄悄震动了一下,在不破坏落石结构的前提下,有人慢慢从落石底下挪出。   这人个子小小的,穿着黑衣,正是洛紫。   他从石头底下钻出来后,飞快看了眼四周,这才伸手过去,扶了把道真。   等把道真扶出来了,他一怔:“道真师兄,你受伤了。”   便见此时的道真,一身雪白僧衣被染红大半,脖子、下巴上都是血,脸上也染了些许。   洛紫转到他背后看了看,这才发现,他是被落石给砸伤了,伤及肩背好几处地方。鲜血正从伤口里汩汩流出,他面色十分苍白,却衬得唇色更加殷红。   所谓玉面朱唇,恐正是如此。   ——诚然,这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才在当时连最基本的防护都不做,任由落石砸到自己背上。   虽受了伤,可道真看起来还是那般的宁静平和,眼神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从落石下出来后,盘坐在地上,分明周身狼狈,但他给洛紫的感觉,却像是他正坐在佛堂里,手持经本,敲着木鱼,语气淡淡的和人谈经论道,一点都不像个受伤之人。   甚至于,那浑身的血色,不仅不毁他的气质,反倒更让人觉得他佛心的纯净,忍不住就要感慨再过个几十载,怕是连圆智大师都不能拿来和他比了。   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的一个僧人。   洛紫恍惚觉得,如果须摩提的和尚都能像道真一样,受了伤也还有这么好的气质,受了伤也还是这么的禁欲范儿,那须摩提绝对会成为九州里最受欢迎的地区。   看过他肩背上的伤,洛紫没有多说,只从须弥戒里取出一个小玉瓶来:“时间紧迫,师兄先将就着用吧。”   说着,拨开瓶口,倒出一枚红色的丹丸。   丹丸极其圆润,整体呈朱红色,甫一倒出,便能嗅到清新的药香。   如此丹丸,道真一眼就认出这是修士们十分追捧的百转丹。   百转丹并不罕见,在市面上堪称常见,不过价格却是不低的,因为其疗伤效果不错,基本上有点小钱的修士都会随身备个两三枚,以防不时之需。   道真身上的伤看起来可怖,其实也就是皮外伤,并未伤到肺腑。洛紫须弥戒里有不少比百转丹更好的灵丹,但事急从权,拿更好的疗伤灵丹给道真不是不可以,只是没那个时间能让道真炼化,所以权衡之下,洛紫就取了百转丹出来,炼化花不了多少时间,也足够让道真的伤口痊愈了。   洛紫所想,道真焉能不清楚?   他唇角勾了勾,笑容十分浅淡,却奇异的很好看。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洛紫,仿佛身上的那些伤口,根本无法给他带来任何的痛苦:“那师兄我就却之不恭了。”   洛紫点头:“我为师兄护法。”   所谓护法,也不过就是不让被护法者为外界事物所打扰。   洛紫虽还未修炼,但对护法这点,还是很懂的。他说了护法后,便将百转丹放进了道真的手心里,然后主动往旁边坐了坐,力求自己也不要打扰到道真。   看他如此认真,道真唇角笑容更好看了。   没有拒绝洛紫的好意,道真将百转丹服下,手中印记一结,才吞下的百转丹立时便化作一道液体,沿着脉络,飞快地进入他的四肢百骸,向着肩背伤口所在而去。   百转丹就是百转丹,即便早早便步入结丹期,但疗伤药效还是极不错的。   洛紫只觉还没到半刻钟,道真就已睁开眼来:“好了,我们走吧。”   洛紫没动,只看着他:“真的好了?”   “自然,出家人不打诳语。”道真起身,见身上的僧衣被血染得不成样子,他一眼看过便罢,并不特意去清理。只向洛紫伸出手:“孙长老应该已经到入海口了,我们也去吧。”   洛紫这回没说话,只把手放进他手掌里。   即便之前流了那么多的血,可道真的手掌还是很暖。   而洛紫的手有些凉,被他这么一握,刚好能让洛紫的手变得热乎起来。   他牵着洛紫绕过砸伤自己、掩埋了两人的落石,踩着被结丹真人们的灵力给平平削掉一层的并不算是林间小径的小径,沿着河岸继续向东走。   这一走,不多时,血腥气不再,腥咸潮湿的风扑面而来,洛紫抬眼——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此浩瀚汪洋,名之曰东海。 第16章 016、伪装   海之大,乃欲与天比;海之阔,乃欲与地争。   故而天地之大,便是海洋之大;天地之阔,便是海洋之阔。   眺目远望,最遥远的天际处水天一线,晚霞漫天,天空是血红的,海洋也是血红的。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血海里,血色淋漓,触目所及尽是无法言喻的震撼。   如此绚烂、艳丽到了极点的色泽,不论是看在谁眼里,都会莫名感到心惊肉跳。   仿佛那无边血海,即将从头顶倾倒下来,淹没这苍苍众生。   洛河的入海口向来都被世人谨记着,因为它不仅仅是洛河奔流入东海之地,更是想要前往蓬莱仙岛的必经之地。   也就是说,若非有众修士试图截杀洛氏小辈这么一遭,现在的入海口,即便夕阳西下,快要夜幕降临了,也应当会聚集不少的凡人修士。他们或以自身能力横渡东海,或结伴乘船共同渡海,只为能冲破海上那茫茫幻境,到达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蓬莱仙岛上各大宗派的招新,基本都是只收幼龄孩童。倘若超过了那个年龄限度,却还是想拜入蓬莱,那便只能先到达仙岛,再看是否有那个机缘能留在仙岛上。   仙岛虽大,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留的。   而眼下,因为洛紫这么个变故,今日入海口人头攒攒,却没一个是要渡海的。   无数筑基、结丹期的修士将入海口堵得牢牢实实,不少炼气期的也来凑热闹。方圆千丈之内,天上海下,除了最中央的一条路,竟是半点空隙都没有。   霞光灿灿,齐聚一堂的修士们盯着被紧紧包围着的孙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因为是入海口,洛河流到这里,两岸再无层峦叠嶂,也没了郁郁葱葱的森林。   河水依旧是血红的,被霞光一照,金黄的沙滩也变红了,更显河水赤殷。浑身浴血的孙勉凭空立于血河之上,“千面”没有再在手掌上呆着,而是听话地跟在他身侧,里面的人还在保持着稳坐的姿势,面对周遭阵仗,眼都不抬一下。   无数双眼睛停留在“千面”之上,有人看着看着,不禁觉得奇怪。   都这个时候了,那洛氏小辈怎的还是一动不动?   但很快,这样的疑虑就打消了去,因为孙勉有动作了。   看着周围数以千计,抑或是数以万计的修士,孙勉面色不变,慢条斯理地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枚灵丹,于众目睽睽之下吞服。   修士们眼睁睁地瞧着,竟无一人阻拦,只暗暗握紧了法宝,将周身灵力悉数灌入其中。   一时间,各色灵力光芒大放,将入海口映得五颜六色,却越发让人觉得危险了。   服下灵丹后,丹田里几近于无的灵力立即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要不了几息功夫,灵力已然恢复到了圆满程度。   感受着灵力的充沛,孙勉面色越发冷淡。整整一个下午的拼杀,让得他浑身杀气极盛,眼里血色极浓,堪堪能滴下血一样,无人敢与他对视。   他目光淡淡扫过拦在前方的修士们,而后一转,转到身侧的“千面”上。   “怕不怕?”他问。   金钟里的人没说话,只摇头。   一问过后,孙勉没有再和金钟里的人说话。   他将“千面”留在原地,自己则往前跨了一步。手中佛杖缓缓转动,金色灵力在其上吞吐不定,隐隐透出一股危险气息。   他抬眼看向前方的修士,语气淡淡,杀意藏在其中,端的让人胆寒。   “谁要来战?”   无人应答。   然一息之后,有不少修士慢慢退后了。   人群中央的路随之变宽,先是扩至三丈,而后再扩至数十丈,乃至数百丈。   修士们,尤其是炼气和筑基期的都在退后,有一些结丹期的也在退后。显然是明白哪怕他们人多势众,但在孙勉那堪称可怕的战力之前,一力降十会,人再多也没什么用。   因为孙勉总能随时随地地察觉到明里暗里的所有危险,也总能在最关键的,譬如他们以为这次绝对能从他手里夺走洛氏小辈的时刻,出其不意地扔出各种符箓卷轴,于刹那之间破除危险,战斗意识十分惊人。   面对这样的人,能有一战之力的,也就一些结丹巅峰,和一些自诩能够越阶对战的结丹后期的修士们。   这样一来,还站在原地不动的修士们,数来也就一百多人。   人不多,但凝聚在一起的战斗力,却是十分可观的。   至少让开足够大战场的修士们看着这些结丹真人,觉得此次要从孙勉手中夺走洛氏小辈的几率,应是非常大的。   除非……   修士们转头看了看背后的东海,强压下心头的一丝不安。   虽然蓬莱人擅长以海斗法,但有这么多的真人在,应当不会让孙勉有利用海水的机会吧?   倘若在这么多真人的包围中,孙勉还能带着洛氏小辈安然渡海,那他们也只能甘拜下风,蓬莱凌云,确是名副其实。   冷眼看着众多修士后退,只余下一百来个和自己境界差不多的人,孙勉眼中血色浓郁,宛如滚滚血海:“谁先上?”   他语气十分淡然,好似并不将这些结丹真人放在眼中。   真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无一人敢上前。   过了会儿,才有人向孙勉拱手:“这位长老,事到如今,大家都已……”   一句询问接下来该如何斗法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刚刚还是非常平静的孙勉,此时竟直接暴起,手中佛杖毫无预兆爆发出耀眼金色,以让在场人谁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奇快无比地向前猛然一挥。   “哗!”   赤红的河水倏然腾起,卷起数十丈之高。   在霞光的映照下,赤红水浪层层叠叠,厚重无比,宛如一座血色山峰。   有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许多没有心理准备的修士反感至极。抬眼望去,便见那突然腾起的宛如山峰的水浪,竟以一种坚不可摧的姿态,发出沉重声响,朝着围在孙勉前方的真人们,快速扑下。   “你这人好生卑鄙!”   完全未料到孙勉竟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有人气急败坏地骂了句,飞快的祭出法宝,试图挡过孙勉这招。   孙勉听了,唇角勾了勾,似是冷笑。   “你们这么多人围攻我一个,就不卑鄙了?简直笑话!”   说着,水浪卷起的血色山峰朝着真人们当头压下,他没有停歇,再度挥动手中佛杖,金色灵力滚滚而去,他另只手印记一结,结成莲花状,那堪堪要落到真人们身上的水浪山峰上,立时便多出一抹金色的痕迹来。   众人定睛一看,那金色痕迹不是别的,正是一个佛家“卍”字。   看到那“卍”字,围观着的人里有谁明白什么,瞳孔骤缩,喊道:“快躲!”   然那水浪山峰的下落速度本就极快,有了“卍”字压顶,速度更快,让人根本无从躲避。   当下,不过那么一眨眼,水浪山峰狠狠扑下,将不少结丹真人砸进水里。   被砸下来的真人们并不太过慌乱,正待移动身体破水而出,就骇然发现,这刚刚还没什么压力的河水,此时不知怎的,竟压力极大,仿若有着千钧之重的巨大山峰压在他们身上,他们连动动手指都是困难。   怎么回事?!   真人们有些慌,一面抵挡着这种压力,一面努力抬头去看。   这一看,方才将他们砸进水中的水浪形成的山峰已然不见,河水汹涌奔流,视线所及尽是血色模糊一片。   便在这血色之中,有着那么一道金色的光芒,仿佛刺破这重重血色般,看得人心头大震。   那金色不是别的,正是一个浩然“卍”字。   正是这么一个“卍”字,压得置身于河水中的真人们难以动弹,身体完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禁锢住了,莫说出手了,他们连上来都难。   “卍字诀……”   此时才赶来入海口,遥遥看到这一幕的无色真人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凝重且肃穆。   他仔细地看着孙勉,越发觉得这人深不可测。   不仅持有圆智大师的“千面”,更能使出大师的独门术法卍字诀。   这个孙勉,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看到那“卍”字,道真无声念了句佛号。   看起来还是个少年的僧人容色淡淡,传音语气更是淡然。   “此乃圆智大师所创术法,谓之‘卍字诀’,非结丹不可修习,非佛心不可领悟。”道真慢慢说道,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孙长老不一般。”   洛紫不会传音,无法说话,闻言只能点头。   当然不一般。   能凭着圆智大师当年一席话,出走须摩提,千里迢迢从极西之地来到东海,以一介佛修的身份伪装成道修,在凌云宗一呆就是几十年,期间不被任何人戳穿身份,这样的人,怎能一般?   “卍字诀一出,须摩提将不胜安宁。”   道真松开牵着洛紫的手,双手合十,敛眉垂目,却是不再传音,而是开口说话,边说边从藏身之地中走出,出现在众修士的面前。   海风柔和地吹拂而过,他染血僧衣轻轻摆动,竟是一处极好看的景。他缓步走出,向着孙勉轻轻一低头。   “道真见过圆行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停电,今天又睡了一天……真的没救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习惯日更TUT 第17章 017、难得   所谓勉,困知勉行,行易知难,难得糊涂。   而不糊涂不成方圆,圆成才行,固为圆行。   道真记得,离开须摩提之前,他那德高望重的师父,也就是无量寺现任方丈圆悟,同他说起失踪十年的圆智大师时,曾慨叹这些年来,他们无量寺失踪的人,其实不止圆智一个。   另一个失踪的,是和他们同辈的小师弟,法号为圆行。   圆行在圆智当上方丈时就失踪了,至今已五十多年没有音讯。只留在佛堂里的魂灯还亮着,能让人知晓他还活着。   圆悟道:“圆行其人,少说多做,最是隐忍。当年师长为我们取名时,说圆智师兄有大智慧,我有悟性,圆行小师弟有韧性。”   所以师兄弟一场,从幼童长到下山历练,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圆行最受师长们看重。看重到讨论下一任方丈继承者的时候,师长们一致认同由圆行来接任,是最好不过的。   但圆行一下山便失踪了,师长们亲自去寻,也久久未寻到。   无奈之下,这才由圆智接任方丈。后圆智禅位于圆悟,没过多久,也失踪了。   圆字辈的人接连失踪,道字辈的也都还小,短时间内后继无人,这对无量寺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好在圆智担任方丈之时,将无量寺发展得不错,圆悟接任方丈至今,无量寺也未遭遇过什么重大劫难,是以无量寺在须摩提里的地位,便一直都不曾动摇。   话说回来,身为圆悟入室弟子的道真奉十年前圆智师伯之命,前来东海协助洛氏后人。来前曾被圆悟提点,倘若能遇到和圆智有关系之人,必要谨慎对待,仔细观察,看能否从其身上查探出和圆智圆行有关的线索。   因为当初圆行的失踪,就是为着圆智一席话,方五十余年音讯全无。   故而道真一路观察,明知无色真人是最值得查探的,孙勉手里的“千面”也有待商榷,他却一直都不动声色。直到孙勉用出了卍字诀,他这才确认,孙勉就是他那失踪了五十多年的小师叔圆行。   因为那卍字诀,非结丹不可修,非佛心不可悟。   同时,也只有无量寺圆字辈,为圆智所认可之人,才有修习卍字诀的资格。   无量寺圆字辈,入室弟子仅有三人,分别是圆智、圆悟、圆行。   圆智失踪前是炼虚真君,圆悟则在须摩提。   拥有“千面”,会卍字诀,境界有压低却不过分高,又十年前见过圆智,道真确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   “见过圆行师叔。”   道真这么一喊,让众修士皆是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喊孙勉。   圆行?   师叔?   如果没搞错的话,须摩提的和尚喊人,尤其是喊修为比自己高的,基本都是喊前辈。能被他们称作师叔的,那真切是只有他们寺庙里的师长才能有此殊荣。   还有一点,没记错的话,之前道真喊孙勉,喊的可是施主。   这怎么才一会儿功夫不见,就改口喊师叔,还喊的是“圆行师叔”?   无色真人却是一怔后,立时大惊,紧盯着孙勉,本就凝重的神色,当即变得更加凝重。   显然也是因了道真那么一喊,立即就想明白了孙勉的真正身份,同时也明白了为何是凌云宗要收下洛紫,却有道真这么个须摩提之人前来助阵。   无色真人虽是想明白了,但众修士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循着道真的目光,转头去看孙勉。   但见这人簪的是流云木,穿的是凌云衣,系的是白玉牌。他长发翩然,仙风道骨,纵然浑身血色,却仍旧不掩其风采,打从骨子里是个真真切切的道修。   要说他哪里不像道修,也就,也就……   众修士的视线停留在“千面”金钟和佛杖上。   陡然被喊破身份,孙勉神色不变,只转身,背对东海,面向道真。   此时的道真还保持着晚辈面见长辈的姿势,十分恭谨。孙勉看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须摩提只来了你一人?”   道真这才直起身:“只我一人。”   “那他呢?”孙勉看向无色真人。   “他是蓬莱人。”   被点名的无色真人微微眯眼:“道真小师傅说得不错,我是蓬莱人。”   孙勉问道:“既是蓬莱人,何苦追着我不放?”   无色真人道:“你身上有圆智大师的东西。”   孙勉闻言嗤笑:“那又如何?”   他身上不仅有圆智的东西,更有与圆智传递消息所用的特殊传音符,还有圆智特意留给他的诸多保命法宝,以便他在东海呆了这么多年,不管遇到怎样的修士、怎样的手段,也都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可是,这又如何?   “不如何。”无色真人垂了眼,须臾竟双手合十,朝孙勉行了个礼,“是晚辈愚钝,此前所为,还望长老莫怪。”   听见“长老”二字,孙勉眼也不抬:“那你可还要继续与我作对?”   无色真人摇头,旋即身形一掠,竟是出现在了孙勉的身边。   见他过来,还未想明白孙勉身份的修士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齐齐一退,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无色真人此人,虽是个散修,并未拜入什么宗派,但他的名声却是不低的。东海修士如此之多,他以结丹期的修为,竟也能在东海闯下赫赫凶名,其人心性手段可见一斑。   这样的一个人,本就让人颇为忌惮,如今又表明态度,与孙勉同处一线,修士们觉得,从孙勉手中夺走洛氏小辈的几率,一下就降低了许多。   修士们紧张地看着无色真人。   就见他左手原本持着的佛珠已经套在腕上,此刻拿着的是背在背上的拂尘。右手长剑出鞘,在霞光中折射出淡淡乌光,分明未染血,却无端端教人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比脚下洛河散发出来的血味还要更加浓郁。   显然,死在无色真人手里的人,怕是比今日死在洛河里的还要多。   修士们正紧盯着无色真人,不经意扫见那边的道真足下金莲朵朵绽放,不过一眨眼,竟也是来到了无色真人的身侧。   金莲极美,盛开在血色光芒里,仿佛能洗涤人心一般。他身上僧衣赤白斑驳,与孙勉和无色真人相比,看起来好似不曾涉世的他面色十分平和,明明身处修罗杀场,却是出淤泥而不染,直让人觉得违和。   然而这样视觉上的违和,终究不比他的话来得更震撼人心。   他道:“无量寺人虽不喜开杀戒、结死仇,然时不待我,诸位施主若要继续出手,贫僧也不惧结下这生死因果。”   语毕,他单手竖掌,另只手一翻,先前在人前用过一次的木鱼躺在他手掌上。   众人仔细看去,这才发觉,这木鱼不比平时在寺庙里所见到的木鱼,其色偏绿,隐有檀香,雕刻得极其精致细腻,竟是难得一见的圣檀木鱼。   这么个木鱼法宝被祭出,道真足下的金莲也随之有所变化。   但见朵朵金莲不再一开一合地开放,而是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碗口大的花骨朵。   因主人不动,花骨朵便也不动,安安静静地呆在他足下,却莫名让人觉得危险。   拂尘、长剑,木鱼、金莲。   如此二人,立于孙勉左右,完全超出修士们对今日截杀之举的所有预想。   有人忍不住开始后退。   单独一个孙勉,就已经杀得让人胆寒。结果现在来了个无色真人当帮手,又来了个道真。   道真名气不大,世人很少见他出手。但身为无量寺方丈的入室弟子,在场中人,谁敢小看道真?   一加一再加一,结果等于几,谁都不敢妄下定论。   格局已定,道真也不再隐瞒,示意无色真人看向洛紫藏身着的位置后,便传音道:“无色道友,上面那些人,交给你了。”   无色真人不动声色地点头,道真再与孙勉传音:“前面的交给圆行师叔,后面的我来解决。”   孙勉微微抬眼:“我已非无量寺人,不必再喊我师叔。”   道真不答,只退后两步,金色的花骨朵随着他的退后而退后,在空中留下淡淡的金色痕迹。   然后手指一动,悄无声息地比了个手势,示意洛紫呆在原地不要动。   洛紫看见了,茶色眸中有一抹光芒,悄悄一闪。   “还有半刻,天就黑了。”   无色真人突然开口,手中长剑轻轻一动,彻底出鞘,剑身乌黑至极,形如黑夜。   他握着剑,手腕一转,便挽了个剑花。他抬眼看向周围的结丹真人们,姿态闲庭信步,十分散漫,却给人蛇一般的危险感:“一息之后,不退出百丈者,必杀之。” 第18章 018、莫欺   不退出百丈者,必杀之。   无色真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态有些懒洋洋的,手中的剑也并未多么锋芒毕露,好似这么句话只是他随口一说的玩笑,说过就会忘了。   然结丹真人们却是脸色齐齐一变。   因为他们从无色真人这话、这姿态里,嗅出一股比今日任何时候要闻到的血腥味还要浓郁上不知多少倍的血味。   那股血腥味,浓而黏稠,甚至是暗黑的,深沉的,真正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方能沾染到的味道。   其实在场这么多的修士里,没谁敢说自己手上没几条人命。   倘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眼下还敢围着孙勉的结丹真人里,有那么几个人,杀名极盛,完全能被冠以“杀人狂魔”的称呼。   然而,这样的杀人狂魔,却是在听了无色真人的话后,立刻就萌生了要退出此战的想法。   既然都是收割过不少人命的,他们这等人的气息、气势,或多或少都是有些相似的。但正因这种相似,让得他们极其敏感地察觉到,即便同为杀人狂魔,可他们身上的气势,却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无色真人。   那是真正的杀人狂魔。   世上千万条性命,他从中而过,杀人——   不眨眼。   仿佛人命之于他,不过是个数字,不过一笑置之。   天下大道何其多,以剑入道是为剑修,以符入道是为符修。而以杀入道,杀人如麻,杀之为生,从来都是最让人胆寒的一条道。   无色真人,修的便是杀道。   眼看着几个从来都是不惧斗法的杀人狂魔退离百丈,立时便有人跟风后退,于一息之内撤离了这处战场。   原本也有人对无色真人的话不以为意,觉得无色真人这个疯子是在说大话。但看到有颇负盛名,在不久前声称绝对能拦住孙勉,不让孙勉进入海口的修士也在此刻随着人流后退的时候,其余人终究也是没忍住,跟着后退。   顿时,还留在百丈之内的,加上之前被孙勉一招卍字诀给压在洛河里无法动弹的,仔细数来,也不过六七十人。   见自己在孙勉和道真的陪同之下,不过稍稍释放了一下气势,就惹得这么多人对自己忌惮不已,只留这几十个人,无色真人微微眯了眯眼,莫名有些恍惚。   恍惚很多年前,在他像道真这么大的时候,他也是被人这般忌惮。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放在别人身上,正是该拜别师长宗派,或独自一人,或结伴而行下山历练的时候,他却已经满身杀孽,一双眼里尽是煞气,谁都不敢同他对视。   只有那个人。   只有那个人……   他闭了闭眼,试图静下心来,久远的回忆却不受控制地在眼前慢慢展开。   无尽血河,开到荼蘼。   在无色像道真这般大的时候,他以一介少年之躯背负着血海深仇,忍辱负重,于暗中蛰伏近十年之久。   如此长久的蛰伏,令他终于有足够的能力,将那害死他父母亲人的氏族给慢慢地毁坏、覆灭,将那氏族上下数百人口给一个个地屠戮殆尽。   上至老人,下至婴孩,他杀了个干净,鸡犬不留。   彼时是深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他握着幼时杀害了他父母的那把残剑,当着那罪魁祸首的面,在慢条斯理地将其氏族中人给杀光后,他持剑转身,一面笑,一面朝罪魁祸首走过去。   身上被溅的都是血,头上脸上也被溅了不少,看起来有些狼狈,更教人觉得胆寒。衣袍上浸染着的血不停流下,他慢慢地走,步伐又优雅又沉稳,一步一个血色脚印。   残剑斜斜垂下,沿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血泽里迸开细细密密的血色花朵。他走在其中,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一样,一双眼睛有些冷,更有些厉,莫名的亮。   这样的一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罪魁祸首,冷漠冷情,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低头看着不值一提的蝼蚁。   他染血的唇角扬起一抹极温柔的笑,说话语气也是温柔的,好似在与情人亲密低语。他边走边道:“八年前,你辱我母亲,杀我父亲,害我全家三十七口人身葬火海,你可曾想过今日?”   那被他用符箓穿透了四肢,死死钉在地上的人说不出话,只能涕泪横流地仰头看他。   那人眼神十分可怜,嗓子早在无色开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因过分恐惧而喊哑了,眼泪也流干了,却还是下意识地呜呜咽咽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无色冷睨着这人。   不用刻意去读口型也能知道,这人想要说出口的,无非就是求饶,抑或仇恨,再不济便是一心求速死,不想再承受折磨。   可是,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那么多的亲人,那些惨死在火海里的人所遭受的罪,哪里会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让这个罪魁祸首为之赎罪的?   所谓凌迟,所谓五马分尸,所谓尸骨无存魂飞魄散,无色觉得,这都不及那人带给他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他想折磨这个罪魁祸首。   他想让这个人活一辈子,生不如死。   头顶夜空是漆黑的,星子藏在乌云里,不亮。   月光惨淡,火光诡魅,持着残剑的少年立在血泊里,像是暗夜中的孤狼,又像是没了家的幼兽。   他分明是在冷眼看着地上那最后一个活人,认真思考该如何折磨这人,才能消除自己心头之恨,才能破解横亘在他心中八年之久的心魔,从而让他能够真正地放下过往,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修仙大道。   但他的眼神,太冷,太厉,也太亮。   那眼神里头燃烧着火焰,却非是让人觉得温暖的火焰,而是来自地狱的业火,看得人浑身发冷。   被钉在地上的男人甫一触及到这样的眼神,本就哆嗦着的躯体,变得越发哆嗦了。   他近乎于生无可恋地看着无色,口中还在模糊不清地呜咽着,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还要说些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   说莫欺少年穷,没想到当年随手就能折辱的小小家族,余留下来的一个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孩,竟能于今日单枪匹马地过来复仇?   说出去,谁信?   谁都信!   这样忍辱负重、厚积薄发的例子,在修士们的世界里,甚至是凡人的世界里,难道还少?   莫欺少年穷。   莫欺少年穷!   男人眼睁睁看着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那十分眼熟的自己曾用过的残剑来到自己面前,他听到少年温柔的话语。   “我不杀你,我先收点利息。”   言罢,寒光闪过,残剑轻轻一提,便刺向男人手腕。   剑光凛冽,杀气倾覆,男人喉咙发出不明意义的“嗬嗬”声,满心绝望而死寂。   然而,这一剑,终究是没有落下去。   因为有人来了。   来人身穿雪白僧衣,手握佛珠,明明是个和尚,却比被称为是当世美男子的人还要好看上三分。   面对无色身处的尸堆血泊,这突然到来的好看和尚神色不变,只轻念了句佛号:“施主,杀孽难除,因果难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无色本就对这居然能突破他阵法进来的人感到忌惮,闻言轻轻一笑,说话语气还是十分温柔。   “我若放下屠刀,何人来为我除去头上屠刀?”他笑着,眼神还是那般冷,嘲讽之极,“和尚,都说佛渡世人,可我怎么没见佛来渡我?”   和尚闻言微微垂眸:“世上本无佛。无人渡你,我便来渡你。”   和尚神色平和:“我名圆智。”   于是无色就跟着圆智离开了。   他们去了中州,在中州呆了一百零八个月。   一百零八个月后,圆智前往轩辕氏族地皇城,从轩辕氏老祖手中取得一物,再出中州,前往东海,后无踪迹。   算来,无色也已经整整十年未再见过圆智了。   遥远的画面不过一闪即逝,无色真人将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心神统统收敛。   他微微抬眼,目光所及之处,血红一片,好似许多年前他遇见圆智的那一夜。不过和那一夜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并非为复仇而造杀孽。   他想护住洛紫,想再见到圆智。   想像以前那样继续跟随在圆智身后,想听圆智不厌其烦的一遍遍与他阐述佛理,试图能够点化他,让他不要再造下杀孽,让他脱离苦海。   所以,接下来,不论发生何事,他都会配合孙勉道真,将洛紫送入东海。   确定天黑之前,只消解决了自己面前这部分修士,就算是功成身退,无色真人随手挽了个剑花。   空中血腥味浓郁依旧,气氛滞涩,让人呼吸都要困难。无色真人手持乌黑长剑,正待上前出剑,先挑了几个再说,就见前方不远处,先前道真现身的地方,竟有一道白色光芒,突地爆发出来。   怎么回事?!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白光,也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当下齐齐转头一看,竟都是大惊失色。   就见那冲天白光里,有着一道和“千面”里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来JJ后的第一个地雷!好开心,兴奋躺平任摸_(:з」∠)_ Zeng274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9 18:59:27 第19章 019、名剑【一】   那突然爆发出来的白光,浩浩荡荡,凛凛冽冽,比日光要冷,比月光要凉。   尽管在场中人都离白光有段距离,根本触碰不到,但在白光出现的那一刻起,众人竟都是感受到了一股湛湛冷意。   那种冷意,不仅从头冷到脚,更是能贴着皮肤冷到骨子里,教人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森冷白光冲天而起,彷如一柄通天巨剑,将万丈血色霞光给从中生生劈成两半。   不知这白光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才让这白光爆发出来,众修士不约而同地运转起灵力,想压下白光带来的寒冷,却无奈而惶然地发现,他们运转灵力没有半点用处,连一些专门用来保暖御寒的小术法也不能让身体彻底暖和起来。   所以,这白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众修士忍着冷意,仔细看去,就见那冲天的白光里,赫然有着一道极小极小的身影,从白光深处缓缓走出。   其实那身影并非特别小,是个正常的幼童大小,只是和通天巨剑般的白光相比,就显得像是扁舟之于汪洋,委实是十分渺小。   然而,再怎样渺小,这通体漆黑的小小身影,却还是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见他慢慢从白光里走出来,手中似是提着一把剑,可众修士离得太远,白光又太刺眼,一时间竟看不清他手中提着的到底是不是剑。只能看他再走了会儿,终于从白光里出来了,众修士仔细看着他,当即一怔。   然后纷纷回过头,去看“千面”里的人。   这一看,立时有人恍然大悟:“钟里面的是个假的!”   “千面”里的是个假的,白光里的这个是真的!   众人反应过来的同时,一边暗骂孙勉狡猾,一边也是忍不住慨叹,这一招偷天换日,当真是妙到了极点!   若非这不知名的白光突然爆发,洛紫自己走出来,他们还当真要为个假洛紫争得头破血流——   这样说也不对,在洛紫主动暴露出来之前,已经有不少人为着个假洛紫丢了命。   不过,话说回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一直都隐藏得极好的洛紫主动暴露了出来?在白光爆发之前,在场这么多的修士,可都无一人发现他的藏身之处。   众修士紧盯着洛紫,想得知答案,孙勉三人也皱眉看着,不知洛紫是遭遇了什么事,居然会引发这般大的动静。   此时洛紫已走出白光,后者因为他的走动,正逐渐黯淡下去。那股侵人的寒冷也随着白光的黯淡而慢慢消减了去,离白光较近的修士们,已经能够感觉到过低的体温在徐徐恢复了。   不过体温的恢复,并不能引起修士们更多的关注。   他们死死地盯着洛紫,看他分明从那极冷的白光中走出,脸色却还是白皙而带着些许红润的,仿佛没有感受到半点冷意。他手中确是提着剑,一把看不清具体形状,却能让人知晓其确确实实是存在着的剑。   那是什么剑?   众人有些疑惑,更有些忌惮。   能爆发出那等威势的白光,让一直都完美藏匿着的洛紫主动暴露出来,还令他们手中的灵剑震颤不已,这把剑,定非凡品。   ——出于对洛紫这么个尚未开始修行的小辈的了解,几乎所有人都认定,那白光是他手里的剑所引发出来的,而非他本人。   中界修士千千万万,用剑的不在少数,聚在入海口这里的修士们,其中也有许多都是修的剑道,对剑有着比常人要深奥不少的认知。   可即便这样的认知再深奥、再透彻,剑修们却还是一下子想不出来,那样一把似有还无的剑,到底是把什么剑。   这世上有什么剑,是让人看不见实体,却又真实存在着的?   正是残阳斜照、夜幕将临的时刻,天边红霞黯淡,弯月也已挂上天际。天色浅淡,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无边墨色渲染。   那逐渐消失的白光余晖里,半大少年手中提着的剑,影影绰绰,虚虚无无,仿佛只是人的幻觉。然而细看去,又能清楚地看到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截剑柄,但剑身却好像并不存在一样,一种怪异之感,油然而生。   在场这么多的修士,因为全在盯着洛紫手中的剑,故而也就无人能够发觉,倘若他们在愈发变暗的天光中,于昼夜交错之际向着洛紫的前方,也就是正北的方向看一看,就能看清在洛紫面前不远处,他手中剑柄的投影之地,有着那么一道淡淡的、飘忽的剑影。   那就是洛紫手中剑的影子。   淡到了极点,也飘忽到了极点。   仿佛风一吹,那道影子就会散开了去,水波一样,一旦平静了,就消失无踪。   众多剑修里,果然还是有人细细看了会儿,这才想清楚洛紫手中的剑,究竟是把什么剑。   想清楚后,立即震惊不已地喊道:“那是承影!承影剑!”   这名剑修面色又惊又骇,又喜又惧,十分复杂。他眼神一瞬间变得极为炽热明亮,看着洛紫手中的剑,仿佛看到了自己此生最为挚爱的珍宝,口中喃喃念道:“吾有三剑,唯子所择,皆不能杀人,且先言其状。一曰含光……二曰承影!”   “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   淡若虚影,过之不留痕,出现不过刹那片刻。   待得夜晚到来,或是白昼来临,这一日之内只出现两次的剑影,也就消失了。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   此剑,承影。   精致、优雅,乃帝王三剑之一,亦为上古十大名剑之一。   陡然被喊破了剑名,剑修们看着“承影”的目光,当即变得更加炽热。   其中有人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靠近一些,好将那被誉为是在传说中才能见到的“承影”给看个清楚,却碍于其威势无法靠近,只能强行控制住手中在不停颤抖着,想要向“承影”俯首的剑,又激动又小心,简直是要癫狂了。   更有甚者,面色已然变得涨红,眼睛死死盯着“承影”,恨不得眼珠子都能蹦出去贴到剑上:“真的是承影,真的是承影啊!苍天有眼,居然教我有生之年看到了承影,此生无憾!”   “上古名剑,果然名不虚传!”   “承影已经现世,那其他几把名剑,是不是也都要现世了?”   一些人在感慨着“承影”之名,令得周遭没听过承影的修士们隐约了解其名声,也有一些人立即就产生了种种奇妙心理,望向“承影”的目光,慢慢转移到了提着它的人身上。   这一转移,艳羡有之,嫉妒有之,嘲讽有之,不屑有之。   零零总总,无数个人有无数个眼神,却全不被洛紫看在眼里。   他就提着剑站在那里,微微抬眼看向前方,姿态十分冷傲,无可挑剔的名门之后。   “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有承影……”   “洛氏还真是看重他,连承影这等名剑都能给他用,亏他这副身板能拿得动。”   “身怀名剑又如何?今日如此阵仗,他若好好藏着,倒还有能活命的机会。如今他出来了,焉能让他有逃离此地的道理?名剑,有能者得之!”   “对,杀了他,承影就是我们的了!”   “杀了他,杀了这小子!”   一呼百应,不少人当即爆发出极大的杀意,一双双看向洛紫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贪婪之色。   本以为带着洛紫的人或者尸体,去蓬莱仙岛交差,在得到那位尊者的奖赏后,要面临洛氏与凌云宗的联手追杀,不承想,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洛紫的身上,居然有着“承影”。   不说“承影”落在一个剑修的手中,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若杀了洛紫,却无法留住“承影”,那么不管出于何种缘故,“承影”都能给持有者带来无上好处。哪怕是雇用一名尊者给自己当护卫都是极有可能的,谁让那么多传说中的上古名剑,至今只出现了这么一把“承影”。   而且,说不定,名剑有灵,凭着剑灵,也能找到另外几把上古名剑也不是没那个可能。   得知洛氏特意为洛紫准备的用以防身的剑,竟是传说中的“承影”,孙勉皱了皱眉,五指成爪一抓,收回“千面”,他身形一掠,便要去往洛紫的身边。   他低声道:“可是发生了什……”   话没说完,就见从白光里走出后,就立定不动的洛紫,此时突然举起剑来,朝他所在的方向,狠狠一划。   “嗤!”   分明是看不见形体,只有一道淡淡虚影的剑,可偏生洛紫这么一剑划出后,竟能让人极清晰地听见剑锋穿破空气之声,足可见此剑之利。   然而它再利,也无法掩盖孙勉的震惊。   “你……”   不及孙勉避让,就感到一道若有似无的剑风紧贴着他身体划过,最终划向了他足下一块巨石上。   这一划,就见那死物一般的巨石,蓦地有所变化。   不过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巨大石块化作一道身影,赫然是个石头炼成的妖修。   那妖修才现身出来,还没开口,便见那持着“承影”的人微微眯起眼睛,声音比晚风还凉。   “什么时候,赤霄宗也和妖修混为一谈了?” 第20章 020、天黑   所谓妖修,其实就是妖族。   普天之下,虫鸟鱼蛇,豺狼虎豹,花草树木,山石湖海,乃至于是各种各样的物品、工具,但凡能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炼出灵性来,日后再更进一步修成人形,皆为妖修。   如此说来,天下妖修众多,很是常见,即便是个寸草不生之地,也是有着妖修的存在。所以不该像洛紫那话说的,东海蓬莱第一大派赤霄宗,居然和妖修混为一谈。   但事实上,妖修和西天须摩提的佛修们一样,并不过分分散,而是普遍聚于北域,在北域自成一派。他们同人族很少往来,基本除了九州一甲子一轮的叩天道,寻常人想要见到妖修是很难的,更别提在东海这样以人族和海族为主的聚居之地,与北域相隔甚远,更不可能随随便便看到妖修的存在。   除此之外,洛紫还一剑划破、一语道破那个石头妖修的所在和身份,这就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不过一个连洛城都很少离开的氏族少爷,究竟是怎样发现那个妖修的?   而且,即便是有着“承影”在手,可他从未修炼过,根本发挥不出“承影”的真正威力。   如此,他却是如何找出那妖修所在的准确方位,并逼迫后者现身出来的?   修士们思索着,突然觉得,能以一己之身令得整个东海为其动荡至此,洛紫身上的秘密,怕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赤霄宗?”   那原形是石头的妖修听了洛紫的话后,嗤嗤一笑,声音里有着嘲讽和不屑,更多的则是身为北域妖族对东海人族的居高临下的高傲:“赤霄宗算个什么东西,我堂堂北域擎天门,哪里需要屈尊纡贵和赤霄宗合作?”   他笑着,目光从洛紫的身上转移到周围修士们的身上,神态里的高傲和不屑愈发浓重。   说着,手指在黑底青纹的衣袖上拍了拍,拍去不知何时沾染在上面的少许灰尘。   他的动作十分自然,没有洛紫那种出身名门的优雅和贵气,却有着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豪迈,看不出半点被发现的紧张和焦灼。   洛紫没有立即说话,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仿佛是在评估一件物品一样,目光冷静漠然到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孙勉有些心惊。   因为之前石头妖修化成人形之时的避让,此时孙勉距离洛紫不过两丈之遥。再走几步,他就来到洛紫的身边,继续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住洛紫。   如此近的距离,已经让孙勉明白,之前爆发出来的白光,源头就是在洛紫的身上。那白光之所以会那般声势浩大,又蕴含着极致的冷意,怕是和洛紫的灵根有关。   不出意外,洛紫的灵根,应当是比较少见的属于变异种类的冰灵根。倘若修行得当,战斗力将是十分惊人。   不过这不是最为主要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洛紫对面前那个石头妖修的态度。   孙勉暗自思忖着,没有说话,注意力重新聚集在洛紫身上,想看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许是因为来自北域五巨头之首的擎天门,令那名石头妖修底气很足。面对着洛紫和其余人的打量,他神色不变,仍是那般妖族对人族的不屑,让每一个注意到他眼神的修士都觉得愤怒,想冲上来和他干一架,十足十的符合寻常妖族遇到人族时的那种源于血脉之上的高高在上。   是了,妖族以血脉为尊,哪怕只是个血脉等级极为低下的族群,他们对血脉传承的看重,也比洛氏这等有着万年底蕴的庞大氏族更要让人觉得病态。   正因如此,几乎所有妖族都看不起人族,认为像人族这样不论出身、不论血脉,只要强者为尊就能横扫九州的观念和他们妖族的实在是大相径庭,以致于妖族和人族一旦碰上了,双方打起架来,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也算是北域不和其余四区深入往来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个原因,在洛紫眼中看来,完全是假话连篇。   若真不深入往来,这块自称是擎天门人的石头,如何能借赤霄宗的势,前来暗杀他?   洛紫看着那石头妖修。   他眼睛微微眯起,茶色的眸中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仿佛天地间最后一点火焰正在他的眼眸里燃烧着,莫名给人一种怪异感,好像他的身上已经产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   那种变化,细小而隐秘,让人无从察觉,却又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变化。   眸中火焰慢慢燃烧着,燃烧着,他终于开口,说出的话一下便令那石头妖修变了脸色,再也按捺不住心头对他的杀意。   同时也让修士们震惊不已,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道:“赤霄宗算不算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须弥戒里,有和赤霄宗掌教联系的传音符,还有专门用来对付孙长老的魔修惯用的东西。我当年不愿入赤霄,只愿入凌云,导致这些年来,赤霄宗一直在派人暗杀我,难得今日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不想轻易暴露,就将黑锅扔给北域来兜。”   说到这里,他目光轻轻一扫,便扫见在场这么多修士里,赫然没有一个是赤霄宗的人。   扫完了,他慢慢眨了眼,纤长浓密的眼睫投下一小圈淡淡的阴影,令他看起来更诡异了:“你们当真以为,早知入凌云会如此狼狈,我会什么都不准备?”   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笑,然而终究没笑,依旧是那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完全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手中“承影”投射出来的影子淡到了极点,似乎下一瞬就要消失不见。他看着那剑影,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未免太小看洛氏,太小看我。”   小看一大氏族、一位身怀秘密之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然而,不等那石头妖修或是谁开口说些什么,洛紫就又道:“别急,时间还没到,再等等。”   这时道真和无色真人也过来了,同孙勉一起护在洛紫身边。   孙勉闻言问道:“等什么?”   “等天黑。”   “等天黑做什么?”   “等天黑——”他古井无波的眼中仿佛有一缕暗光划过,令那还在灼灼燃烧着的火焰有要熄灭的趋势。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沉到有些喑哑了:“——杀无赦。”   但凡今日试图阻他、拦他、伤他、杀他之人,甭管出自何门何派,胆敢对他动手,就要有死的觉悟。   只要等到天黑,只要等到夜晚到来,届时,夜下洛河,这条千八百里之长的河流,将会是他一个人的战场。   听出洛紫言语中的杀意,孙勉暗暗一惊。   他仔细地看着洛紫。   早看出这孩子不一般,不承想,竟能提早料到今日境况,于背后做好一切不为人知的准备。这等手段,哪怕是个成年人,想必都是做不来的。   正想着,就听道真低低念道:“阿弥陀佛。”   道真只念了句佛号就不再说话了,显然是默许,不,应该说是无视洛紫那句“杀无赦”,并不想掺合进洛紫安排的计划里。   他不想掺合,无色真人却是跃跃欲试的。   手中乌黑长剑还在因“承影”的现世而不停颤动着,尤其是在无色真人来到洛紫身边,那颤动就更明显,若非被他牢牢握着,这剑早就对着“承影”俯首了。他握着剑,眼珠不知怎的变得有些红,神色间也满是嗜血的冲动:“我可以帮忙吗?”   洛紫看了看他,没说话,只微微点头。   于是无色真人就笑了,笑容透着股对鲜血的憧憬和向往:“小子,你真有趣。”   时间快速流逝,夜幕真正降临,天边霞光彻底消失不见,洛紫眼中的火焰也终于随之黯淡下去。   浅淡的茶色一瞬染上无边夜色,漆黑而深沉,少年黑衣黑发,仿佛能够悄无声息地融进黑暗中,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他。   便在这样微妙的变化之中,他变成黑色的眼眸轻轻一瞌:“夜来了,她来了。”   什、什么?   修士们还没来得及因他之前的话退出这处战场,转眼就见他闭上眼,突然冒出一句“他来了”。   他来了,哪个他,他是谁?   修士们茫然,孙勉三人也十分茫然。   三人紧盯着洛紫,就见洛紫眼睛一闭,不过半息时间,就又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孙勉一愣,竟是直接问道:“你是谁?”   他语气极为诧异,神色也是显而易见的惊讶,显然是从洛紫的眼里看出了什么。   不待修士们也去看洛紫的眼睛,就听分明还是那般冷静淡然的少年声音,可此时听在众人耳中,竟有种让人浑身气血都要禁不住被冻僵的冷意,仿佛身处冰天雪地般,比先前白光出现的时候还要更冷。   冷到极致,躯体是麻木的,呼吸也是停滞的。那在夜色中泛着血光的洛河,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凝结出一层透明冰雪。   已然变作黑眸的少年就立在那冰雪之上,冷冷道:“我是洛紫。” 作者有话要说: 地图分布:东海,西天,南山,北域,中州。 三大氏族:第一轩辕氏位于中州皇城,第二慕氏位于昆仑慕城,第三洛氏位于东海洛城。 宗派划分 东海:第一赤霄宗,第二凌云宗,第三太上宗。 西天:第一无量寺。 北域:第一擎天门。 目前大概这么多,以后出现其他宗派会继续罗列出来,不过不会太多,背负血海深仇【大雾】的主角没那么多空去了解一个个宗派_(:зゝ∠)_ 第21章 021、少主   足下洛河已然结了厚厚一层冰雪,一眼望去,冰面光滑如镜,根本望不到边。   而洛河的尽头,那汇入东海的入海口之处,也是结了冰,在此刻尚还略显暗淡的月光下反射出淡淡光芒,让人情不自禁便要将目光停驻在将这洛河东海变成如此模样的少年身上。   不,那已经不是一名少年了,那是一名少女,一名看起来有点像是少年的少女。   他,或许现在用她才比较合适。她站在原本出现的位置上,踩着茫茫的冰雪,身上还是那套玄色系墨紫玉带的衣袍,一头乌黑长发也还是如白日里那样规规矩矩地束着,并没有因为之前所说的“她”的出现而昭示出什么改变。她的面貌没有任何变化,身形也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气质也没有任何变化——   只那双茶色的眼眸,已经变成了夜色一般的漆黑,泛着让人骨头都要打颤的冷意,冷得不似此界中人,也冷得仿佛面前所有人在她看来,都是毫无价值可言的蝼蚁一样,根本不是看人的眼神。   比之前还在洛城城主府里的时候,孙勉所见过的她让洛臻坐到地上时的那个眼神,还要更加不像看人。   那是一种在看蝼蚁、看死物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亦没有任何情感。   而就是这样一种眼神,让得孙勉下意识就明白了,眼下这个洛紫,内里已经不是白天那个有点冷淡,却并非是毫无感情的孩子了。   这个洛紫,从本质上来讲,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他便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我是洛紫。”她冷冷地重复道,“不过我出现的时候,他们都喊我小姐。”   小姐?   不该是少爷吗?   孙勉低头看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你……”   孙勉脑海里一下子涌出许多想法。   诸如大能夺舍、一体双魂、多重人格等,这些在普通人身上鲜少会发生的事情,他却全往她身上想了去。毕竟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洛紫的身份,比明面上表现出来的还要更加神秘。   然而,不等他将自己的想法问出口,就听这已经是个少女的洛紫说话了。   洛紫的声音很冷,和她之前说自己是洛紫的时候一样冷。那张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也随着她眼神的变化而愈发显得漠然,冰块一样,两颊上的红润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去,她面色简直是白到了透明。   她说:“你可以将我当成洛紫的一道灵识。”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么一句话不会让孙勉打消疑问,就又多说了句,“天亮之前,他不会出来。”   黑夜是她这道灵识的主宰,白天则是主灵识的主场。   两者说来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因为都是出自同一个灵魂。唯一的辨识度就是在黑夜中会出来的这道自称是少女的灵识,比起白天出来的主灵识要冷漠很多,难以接触很多。   这一点,不用洛紫明说,孙勉也能感受得出来。   因而,算是勉强接受了灵识说法的孙勉“嗯”了一声,这才问道:“那你刚才说,等天黑,杀无赦,是什么意思?”   少女闻言不答,只沉默一瞬,旋即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我不喜欢说话。”   “所以?”孙勉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洛紫没再说话,只抬起手来,手指搁在唇前,吹了声口哨。   口哨声音不大,但在场的都是修士,即便隔了百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听见这道口哨声后,紧接着就听一道接一道的破风声响起,似乎有许许多多的人从某个地方现身出来,不过一眨眼,就将被冰雪覆盖的洛河和入海口给包围了起来。   天空、海岸、河面,顿时满满当当,里面是要截杀洛紫的修士,外面则是因洛紫口哨而出现的人。   被包围起来的修士们一惊,齐齐转头看去,就见数以千计的黑衣人手持血刃,以一种他们分明离修士们很近,可若非他们主动发出声音,修士们就根本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的姿态,来默然彰显出他们的出现。   这种姿态,和先前洛紫主动暴露出来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   看过那些手持血刃的黑衣人,孙勉转回头来,继续看洛紫。   这一看,他才恍然发觉,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洛紫这孩子在黑夜到来时会冷得不像真人,那些刚出现的黑衣人也是这般,给人一种他们不是活人的感觉。   好像他们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的生命气息,所以明明他们潜伏在离这里很近的地方,可却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的存在,让人觉得诡异,又禁不住觉得恐惧。   不过这种诡异很快就被人道出了真相:“绝息丹……是绝息丹!他们服用了绝息丹!”   绝息丹,顾名思义,服用了便能断绝气息,若非大能者,无法查探出对方所在。   “绝息丹”三字甫一出口,立即在修士们当中炸开。   有人惊呼道:“怎么可能!绝息丹那么贵,又那么难以炼制,一个大氏族里能有几瓶就已经是极限了,他们人却这么多……”   这人话没说完,立即就被别人反驳了:“绝息丹难炼又如何?可别忘了,他们是谁召唤出来的!”   是谁召唤出来的?   是洛紫!   而洛紫是洛氏这万年来最备受争议的一个后裔!   于是便有人感慨:“第三氏族不愧是第三氏族,能让这么多人都服用绝息丹伪装起来,这等底蕴,不得不说,真的是可怕了。”   “可怕的不是底蕴吧。依我看,还是那小姑娘更可怕些。”   “她到底是男是女?”   “听她刚才的话,现在应该是女的了。等到了白天,就是男的了。”   “……男女同体?我从未听过人族里也有这样的存在。”   “确实。向来都是只听说海族妖族们雌雄同体,哪里有人族会是这般。”   修士们感慨过后,立即收敛心神,戒备地看着那些黑衣人。同时也看着洛紫,一个个法宝争先恐后地祭出,各色灵力照亮了下方冰雪。   有之前留在百丈战场之内的结丹真人扬声道:“洛小姐,你这是何意?”   洛紫闻言没说话,反而是孙勉眯了眯眼:“你们是什么意思,洛小姐也就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无色真人拊掌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礼尚往来,诸位可懂?”他说着,蓦地一笑,目光在那些黑衣人身上来回流转,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不懂的话,也没关系,虽然洛小姐不喜欢说话,不过我想,应该有人会来代替她说话的。”   果然,无色真人话音刚落,那些围住修士们的黑衣人里,立时就走出一个男人来。   这男人身材十分高大,身上不仅穿着黑衣,外头还罩了一层披风,腰上挂着的血刃也明显和其余人不同,一看就知道是黑衣人里的领导者。除此之外,他脸上戴着半张面具,遮住他上半张脸,让人只能看见他泛着寒光的眼睛和紧抿着的薄唇,很难看出他到底是洛氏里的谁。   不过他是谁并不重要,反正他的身份正和无色真人说的一样,是代替不喜欢说话的洛紫来发言的。   他朝洛紫走过去,步伐沉稳,气质也是近乎于大起大落后的沉淀,给人一种十足十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在来到洛紫身前,他向洛紫单膝下跪,微微低头,低声喊出一句“少主”的时候,就更显得浓郁了。   旁人都在惊讶他那声“少主”,只洛紫低头看他,没吭声,连应都不应,果然是不喜欢说话。   而男人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她,喊了少主后就自发起身来,将手中捧着的披风打开,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   按理说,现在这个时节,沿海这里并不算冷,尤其是修士们,基本感受不到什么寒意。但此刻,入海口这里被洛紫搞得冰雪遍地,气温降低不知多少,她本人又是个没修炼过的,从她苍白的脸上就能看出,其实她自己也冷,只是不喜欢说话,就没表现出冷。   好在这从黑衣人里出来的男人一眼就看出她的状态,立即取出披风给她裹上。   银灰色的貂绒披风是按照她身量定做的,十分合身,让洛紫感觉没那么冷了。不过她身负冰灵根,体温常年偏低,眼下这么个境况,她体温比平时更低,男人便又塞给她一个手炉,让她抱着暖手。   于是裹着披风、抱着手炉的洛紫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安静而漠然地听男人说话。   男人名叫洛玄,和洛紫一样,也是洛氏的嫡系,只是年纪要比她大上一些,是洛氏专为保护她而特意训练的玄冥卫之首。   能成为三千玄冥卫之首,洛玄的能力,隐可见一斑。   不过玄冥卫这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出现,因此众人并不清楚他们有什么能耐,只从他们这么多人都服用了绝息丹能推断出,他们在洛氏里的地位,似乎非常高。   修士们不由更加戒备了。   戒备中,就听洛玄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出乎众人预料,他第一句话不是对别人说的,而是对那个被洛紫用“承影”划了一剑的石头妖修说的。   他道:“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死?”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这是篇女主文嘛_(:зゝ∠)_ 第22章 022、天骄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死?   几乎是下意识的,包括孙勉三人在内,众人都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   不是怎么还没死,而是怎么还不死。   仅仅只是一个字的区别而已,两句话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的。   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死——时间已经到了,该你死了,你怎么不死?   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还活着,你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吗?   “你这话是何意?!”   那石头妖修显然也是听明白洛玄的意思,脸上神色当即就变了,阴沉沉的,显然正处在发怒的边缘:“我是死是活,全凭我自己做主,与你何干?”   洛玄闻言,未被面具遮挡的眼里寒光依旧,却隐约有一丝嘲讽从中划过:“你说错了,你是死是活,不与我何干,而是与我家少主何干。”   妖修目光立即转向他身侧的洛紫:“和她有什么关系?”   洛紫不说话,只抱紧了手中的手炉,肩膀也小小的抖动了一下,一副怕冷的模样。   洛玄见了,十分心疼,然后立即俯身,熟门熟路地把她抱起来,顺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往她身上裹,试图让坐在自己手臂上的她不要再那么冷。做完这些后,他才重新看向对面的妖修,淡淡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被我家少主发现的吗?”   这句话一说,不止是妖修回想起自己当时诧异的心情,其他人也都回想起之前那道莫名其妙的白光。   对啊,妖修以石头原形藏匿得好好的,在场这么多人都没发现他的存在,洛紫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明明原形的藏匿,是比服用绝息丹还要更容易收敛自身气息的!   见妖修皱着眉头,极其茫然的模样,洛玄眼中嘲讽之意更甚:“我家少主之前呆得好好的,你还真以为我家少主是因为发现了你,才自己出来的?”   说着,似乎觉得夜晚的海风在冰雪的影响下变得有些凉,小孩子吹久了会受凉,他伸手将披风上的兜帽给洛紫戴上了,将自家少主裹得严严实实的,确保不会冷了,才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你若真这样想,你的脸未免也太大了些。”   妖修听了,一张脸立时又红又白,显然洛玄的话正中其心中所想:“那怎么……”   “你不过是个借口。”洛玄漫不经心道,“白天的少主喜欢说话,不喜战斗,不喜谋划,懒得动脑子。夜里的少主相反,不喜欢说话,喜欢战斗,喜欢谋划,喜欢她一切能做到、她想做到的事。”   换言之,先前洛紫爆发出那般白光,不过是为了现在造势罢了。只是她造势需要个借口,不能无缘无故突然造势,那样就显得太突兀了,所以就有逼迫石头妖修现身的那一遭。   明白洛玄的意思,妖修大惊失色,在冰面上猛地退后两步:“你,你……”   他震惊地看向洛玄怀中的人。   洛玄这些话,一面是在解释洛紫之前的举动,一面也是在彰显洛紫的个人能力。   试问,倘若洛紫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小孩,她能面对这么多比她强大不知多少倍的修士面不改色,她能以一己之身令洛氏这些黑衣人为她所用?   他眼不瞎,完全能看出抱着她的人是有多听她的话,围在周围的那些黑衣人看她的眼神,是有多崇拜、多炽热!   综上所述,这样的一个小孩,她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包含着多少的深意?   妖修突然就感到了恐慌。   在这种恐慌之下,他听洛玄继续说道:“话说,我家少主刚才用‘承影’砍了你一剑,你难道就没点什么感觉吗?”   “啊,啊?”   妖修张了张嘴,又不明白了。   这回似乎是对妖修的愚钝感到了不耐烦,洛玄没有说话,倒是无色真人开口了:“不是说‘承影’不能杀人,砍到人身上也不疼吗?”话才说完,无色真人立即就摇头,推翻自己的话,“不对,不对。不能杀人的是‘承影’这把剑,‘承影’本身还是能杀人的,否则就不是名剑了。”   兵器之所以需要开刃,是因为不开刃的话,兵器太钝,难以对物体或者躯体造成什么伤害,想要破坏或击杀对方会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只有开刃了,饮血了,兵器才是真正的兵器,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   而“承影”,和与它齐名的另外两把帝王三剑,“含光”,“宵练”,它们恰巧就是没有开过刃的,又有各自的特性,所以一直以来都被判定为不能杀人,被誉为是精致优雅之剑。   但今天,这样的判定,完全被“承影”的持有人给推翻了。   “承影”是不能杀人不错,但那只是对它未开刃的说法,而非是它本身不能杀人。   在正确的人手中运用得当,该杀的人,还是能杀的。   在无色真人说出“承影”还是能杀人的话后,就见那石头妖修似乎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他的身体也在刹那间变得僵硬了,真真是块石头一样,仿佛全身血液都在瞬间停止流动,气息一下子萎靡到了极点。随着他气息的变化,他脖子上突然有一道血痕出现,鲜血飞快的从中流出,染红他胸前衣襟。   感受到鲜血的流失,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脖子,再举到眼前一看,满手湿滑新鲜的血液。   看到那道血痕,众人大惊失色:“他什么时候受伤的?”   洛玄勾唇冷笑:“除了我家少主砍他那一剑,还能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众人闻言,神情剧变,显然是无法相信洛玄所言。   就算洛紫的“承影”砍到了妖修,可妖修堂堂一名结丹真人,也不该真的被洛紫伤到!   不过一个连炼气都不是的小孩,如何能破开结丹真人的防御?“承影”是闻名天下的名剑不错,可它在一个小屁孩的手上,能力发挥不出来,根本不可能留下那样一道伤口!   所以,在众人看来,洛玄的话,分明就是在胡扯!   见人还是不信,洛玄懒得解释,随手指了个离得比较近的玄冥卫:“你,来说说少主这些年的战绩。”   被指中的玄冥卫依言上前几步,面对众人犹疑的视线,冷冰冰道:“少主自一岁起开始练习剑术,三岁开始与人斗法,至今六年整,”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十分谨慎地说道,“不论修为,单比剑术,三千七百八十一场斗法,未尝一败。”   这其中,与结丹真人比剑,与元婴比剑,甚至是与修炼了几百年的化神真君比剑,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没有谁的剑术能有洛紫的来得更让人惊叹。   所谓天生剑心,普天之下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才有,但只她一个人的剑心,是能让人发自内心的慨叹,此子剑心,天下无双。   听了玄冥卫的话,修士们不由都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们还想说些什么话来反驳,但在看到洛紫那无动于衷,仿佛玄冥卫说的并不是自己的样子时,看她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承影”,紧抱着热乎乎的手炉默然不语,修士们不约而同闭紧了嘴,内心的恐慌感越来越重。   尚未修炼,单凭剑术,就已经能对一名结丹真人造成伤害——尽管是在对方并没有动用灵力进行防御的前提下——这等能耐,天下间与她同辈者,谁能做到?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无一例外都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   可即便是再多的天之骄子,谁又能像她这样,在刚学会走路跑步的年纪里,就已经开始练剑,在别人正享受着童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与人斗法了?   这样的天之骄子,有,但是很少。   而能做到她这样的,九州之上,又有几人?   修士们震惊着,恐慌着,终于觉得今日前来拦截围杀洛紫,简直是他们此生做出的最为错误的决定。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堪称难得一见、惊才绝艳,不管生在哪个氏族、哪个势力,都绝对是被无数人所追捧的那个。   这样的一个人,早在她还是个少爷的时候,便已明说今日要杀无赦。   那么现在……   修士们愈发恐慌了,目光在三千玄冥卫上来回梭巡,想找防守比较薄弱的地方下手,从而逃离这处战场,逃离洛紫所说的杀无赦中。可仔仔细细看了几遍,修士们绝望地发现,这些玄冥卫的防守哪里都薄弱,可也哪里都不薄弱,分明是结成了一个大阵,他们想要安然无恙地逃出去,怕是难如登天。   洛紫是摆明了心思要将他们诛杀于此!   反正她不惧因果,不畏生死,她背后的洛氏也是全然宠着她,当她最强大最坚实的后盾。   既如此,大开杀戒,她会怕?   胆敢要她的命,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乖巧窝在下属怀中的少女面无表情,眼底深处划过一丝仿若实质的冰冷杀意。   “所以说,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死?”洛玄又说了一遍。   他看着对面的妖修,一只手仍抱着洛紫,另只手则突地拔剑。   一剑出——   冰雪舞,玄冥动! 作者有话要说: 爱迪生: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是,这百分之一的灵感远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重要。 ↑由此可见,金手指多重要啊【深沉脸,所以我从来都不觉得我给主角金手指开得大,我只担心会不会大到太离谱…… 第23章 023、玄冥   洛玄拔剑。   雕刻着神秘玄色花纹的血刃堪堪出鞘,只露三寸。有赤黑色的光芒从微微露出的剑身上一闪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妖修掠去,划破空气,发出刺耳声响。   赤黑剑芒速度太快,快到众人分明已经看到洛玄拔剑了,然后他就松了手,堪堪出鞘三寸的血刃重新回到剑鞘里,他已经拔剑完毕。可没有一个人来得及看那剑芒是落在了何处,是要攻击何人。   他们只若有所悟的想,这一剑,应是对那妖修拔的。   果然,只听紧接着破风声响起的是一道皮肤被割开的声音,然后隐约是模糊到了极点的什么人想要说话的语声。那说话声被海风吹散在冰冷空气里,若有似无,让人听不真切。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那早被洛紫一剑伤到了脖子,流了不少血的妖修,此时颈项上的伤口竟又深了寸许,大量的鲜血沿着剑痕流出,不要钱似的,将他本就被血染红的衣襟染得更加通红了。那伤口周围呈现一种赤黑的颜色,赫然是洛玄那一剑所造成的。   妖修抬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震惊而恐慌地望着洛玄。   不过拔剑三寸,剑芒便有如此威力。   他不敢想,倘若这人彻底拔剑出鞘,他现在还能活着吗?   来不及疗伤,也来不及说话,妖修瞪了瞪眼睛,维持着手捂伤口的姿势倒在冰面上,化作一块被剑芒从中劈成两半的石头,果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妖族。   妖修死了。   眼睁睁看洛玄一剑便杀了这个据说是来自北域擎天门的妖修,围在一旁的修士们心中警铃大作,对洛玄的戒备更深了。   解决了妖修,洛玄没有任何的耽搁,抬手一招,便将妖修那因主人死亡而掉落在地的须弥戒给招了来。   他接住须弥戒,也没做什么,指尖一弹,“嗡”的一声,须弥戒里的东西就全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好看看。”他说。   于是众人就仔细看着那些东西。   许是因为妖修们的修炼方式与道修有很大不同,众人发现那些东西里绝大多数都是他们很少见过,甚至是只听过名字的。但这并不妨碍有人叫出那些东西的名字,说出它们的用途,然后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和寻常传音符完全不同的符箓,还有几个一看便知是极为贵重的魔修法宝。   这一看,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本以为洛紫先前说赤霄宗和妖修勾结,是小孩随口唬人的,没想到她说的竟是真的!   堂堂蓬莱第一大宗派,何来会与妖修扯上关系?   难不成真像洛紫说的那样,她不愿拜入赤霄宗,赤霄宗就记恨在心,不惜与妖修搭线,也想要她今日命丧于此?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洛紫今日让下属杀了那妖修,摆明是要和赤霄宗、擎天门杠上!她背后的洛氏怕也是支持她这一举动的,包括她即将拜入的凌云宗,不出意外的话,应也是做好了日后与赤霄宗擎天门结仇的准备。   赤霄宗不必多说,凌云宗和它早在元始时代就积怨颇深,如今新仇旧怨,一旦时机到来,凌云宗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擎天门就很微妙了,洛玄刚才杀的那个妖修只是个很普通的结丹期,而非什么身份地位高超的,擎天门若想拿这个妖修的死来找凌云宗的麻烦,怕是要好好掂量掂量,他们擎天门,是否真的有能和东海蓬莱对上的实力。   牵一发而动全身,擎天门如若当真敢来东海寻仇,便是与之有过今日合作的赤霄宗,也少不得要与蓬莱其他宗派一起对擎天门出手。   果然,见洛玄如此动作,孙勉半个字都不吭,态度明明白白。   而洛玄也不需要他如何表态。   于是,在众人看过须弥戒里的东西,确定赤霄宗就是和北域的妖修有牵扯后,洛玄没有多说,随手扔了须弥戒,再随手拔剑。   顿时“锵”的一声剑吟,还沉浸在赤霄凌云擎天三方宗派错综复杂的关系中的修士们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抬头,就见洛玄手中的血刃,已然是出鞘一尺。   月光皎洁,冰雪明净,那出鞘的一尺血刃血色深沉,其上玄色花纹正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玄冥。   玄冥即玄武,性好水,生于北域,长于洛河,故以洛河起家的洛氏,便奉请玄冥为守护神兽,万年以来都是以玄冥为氏族标识。洛玄这些特意为洛紫训练出来的玄冥卫的身上也是有玄冥刺青,尤其是洛玄,身为玄冥卫之首,血刃上刻有玄冥,用以彰显他的身份。   此时此刻,血刃出鞘一尺,在月光的照耀下,血刃上的玄冥似乎要活过来一般,让人无端端就感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修士们紧张地看他,就见他只是单纯地拔剑,并未爆出剑芒,似乎并不打算再杀人。然修士们却不敢掉以轻心,直觉他是想要发号施令了,这才会这样拔剑。   他能因为什么发号施令?   无非是要包围住他们的玄冥卫动手!   正应了众人所想,洛玄拔剑一尺后,淡淡开口。   “玄冥卫所属,奉少主之命,杀无赦。” 第24章 024、屠杀   “杀无赦。”   音落。   似是按捺了太久,等待了太久,刚刚还是静立着不动的玄冥卫,闻言一下便动了。   他们和洛玄一样快,甚至是不相上下的。明明身体还在原来的位置上站着,众人却看到他们已经出现在了别的地方。   诚然,留在原地的不过是道虚影,海风一吹,立即就消散了去。   离开原本的位置,却仍旧维持着阵法站位的玄冥卫们整齐划一地举起手中血刃,轻轻向前那么一划——   “嗤。”   随着他们的动作,割喉声响起,有一道道滚烫的鲜血瞬间喷薄而出,溅在冰面上,一眼望去,血色与雪色交错淋漓,刺眼之极。   而那些鲜血的主人,则是在玄冥卫解决了他们后,转身去解决其余人的时候,方才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倒下,已是被他们一剑割喉,再无半点活的可能。   杀人太快。   还没被近身的修士们见了,越发震惊的同时,也是越发感到恐惧。   不是没见过杀人的,也不是没遭遇过被杀的危险。   而是这些玄冥卫的杀人速度实在是太快,那些已经死在他们手中的修士明显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死在他们的剑下。   这样的速度,不是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谁信?   而这样的玄冥卫,足足有着三千之多!   三千玄冥卫,和在场的修士们对比来看,人确是不多。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玄冥卫的修为全是结丹期的,个个又都是身经百战的绝顶杀手,普通结丹修士在他们面前,只需要一剑,便再不用去管!   如此一来,这洛河之上的这么多修士,谁能逃离他们的手掌心?   血刃不停挥动,鲜血四处飞溅,一具具尸体倒在冰面上,让这月下冰河顿时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面对玄冥卫的步步紧逼,修士们一面尽力反抗,一面不由自主地围拢到一起,试图集结战力,在玄冥卫的包围下闯出一条生路来。   至于那些原本要和孙勉几人对上的结丹真人,此刻也是一个个面色肃重,显然比其余修士要更深层次地感受到玄冥卫的危险。然时间紧迫,他们来不及多想,直接动身上前,试图从玄冥卫的手下救人。   但很快,真人们就骇然发现,这些玄冥卫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杀人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一击不成,不留恋,直接退走,然后在转而去斩杀其他人,真人们也赶过去准备救人的时候,他们会出其不意地拐回来,将刚才没能解决掉的目标继续斩于血刃之下,之后才会继续去杀别的人。   玄冥卫并不与结丹真人们正面对抗。   他们似乎是故意的——   真人们觉得,这应当是个陷阱。   可明知是陷阱,真人们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踏进去。   能救一人便救一人,否则若有谁活着离开这里,将今日发生之事传了出去,说他们这些修为高的人见死不救,毁了他们的名声,那他们真是去了下界也不得安生。   今日注定要死,他们也该死得其所才是。   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玄冥卫便已就近解决了和他们人数齐平的三千修士,接着血刃向其余修士斩去。修士中修为最高的人纷纷出手,试图阻碍玄冥卫的举动,一时间,刀光剑影,残影缭乱,浓郁血色遮盖了厚厚冰雪,海风都吹不散这血腥之气。   无色真人眼中精光暴闪,不及多说,身形一掠,“呼”的一下就冲进了人群里,也加入了这近乎是一面倒的战局当中。   玄冥卫本就以守护洛紫为己任,洛紫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除洛紫外,连洛氏族长都无法调遣他们。因而此刻他们听从洛紫的命令对修士们大开杀戒,杀得正爽,无色真人突然加入进来,虽未打破阵脚,却是有些扰乱他们的攻势,当即不少人都看他一眼,转而去看洛玄。   洛玄道:“不必理会,继续。”   于是玄冥卫就继续手上的动作,速度竟比刚才更快了。   无色真人长剑一挑,划开一人胸腹,鲜血堪堪溅了他半身。他眼角一扫,扫见玄冥卫的动作,当即“哈”了一声:“你们要和我比谁杀得多杀得快?”他说着,满脸兴奋,跃跃欲试,“来啊,来比啊,拿你们最后平均下来的人头和我比,要是比我的人头多,我就再护你们少主一程!”   眼下这么一场屠杀,乃是在洛河入海口发生的。浩瀚东海近在咫尺,就算接下来的路程只有孙勉一人带洛紫继续走,以孙勉的能力,也是完全能护住洛紫的。   而东海为蓬莱所有,不被纳入洛氏之中,所以过了入海口,玄冥卫就不好再跟着洛紫了。尤其是到达蓬莱仙岛之前需要走过的幻境,也是蓬莱对求仙寻道者的考验,玄冥卫就更不好掺和了。   因此,虽说玄冥卫很相信孙勉的能力,确信他能很好地保护少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有无色真人从旁相护,少主也就能更安全一些。   听了无色真人的话,洛玄没说话,只换了个方向站着,不让怀中的少主吹风。   他怀中的少主也不说话,揣着个小手炉安安静静地看着,神色并不为眼前这修罗场有分毫动容。   看这态度,明显是默许无色真人的提议了。   于是本就杀得兴起的玄冥卫,当即杀得更加兴起了,连那些试图出手阻拦他们的结丹真人们都不躲了,直接硬碰硬地对上去,杀人速度竟又快了几分。   无色真人看着,只觉胸中气血难平。他以杀入道,向来都是个想杀就杀的家伙,即便当年有圆智大师在,他也未有多少收敛。如今难能见到这么一场大屠杀,剑剑近身,刀刀入肉,他兴奋还来不及,怎会退缩?   当下一声长啸从口中发出,他右手持剑,片刻不停地朝前刺去,一剑正中目标,对方死得不能再死。   同时左手也拔了背在身上的拂尘,手腕一抖,拂尘一扫,银光闪烁间,尘尾根根瞬间暴长,以极快的速度洞穿周围修士的胸口,银白尘尾霎时染得通红,却教他更为兴奋!   “爽!”   他大笑,身上脸上俱是被溅了鲜血尤不自知。他只持着乌黑的长剑、通红的拂尘,在人群中大开大合地前进着,所过之处,尽是尸体。   如此血腥的一幕,道真闭上眼,低低念了句佛号:“无色道友不该这般嗜杀。”   孙勉站着没动,闻言道:“他本性如此,不杀人不舒服。”   “是吗。”道真睁开眼,重新看向还在冲杀着的无色真人,一双琉璃似的眼里有莫名光芒悄悄闪过,“那师叔呢?”   当年那么好的一个佛门子弟,怎的如今就变得这般不拿人命当回事了?   若是圆智师伯知道了,可会后悔当年让他来东海?   “我不是你师叔。”孙勉道,“我说过了,你不用喊我师叔。”   道真没再说话,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屠杀还在继续,修士们的死亡速度却没有刚才那么让人震撼了。   还活着的修士越发紧密地集结到一起,会阵法的开始布阵,有符箓的开始爆符,倒也令得无色真人和三千玄冥卫的杀人速度下降了许多。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他们的动作,看样子,这场屠杀,还要一时半会儿才能结束。   洛紫耐心地等着,期间服用了一枚辟谷丹,看她那轻车熟路的样子,似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服用辟谷丹了。   直等了大半个时辰,洛紫都窝在洛玄怀里小小的眯了会儿,冰河之上的屠杀,才堪堪宣告结束。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死在玄冥卫和无色真人手上的修士非常多,但也有一些人成功逃离了出去。洛玄对此并未多言,玄冥卫也就没有追杀,甚至还在不让自己丢掉性命的前提下,从身手厉害的修士手中/功成身退,竟也没有损失太多。   屠戮结束,弯月高高挂在天际,洛紫该走了。   她从洛玄的怀里跳到冰面上,鲜血早已凝结成冰,没有弄脏她的披风。她抬手拉了拉快要被风吹落的兜帽,又捂了捂还是热乎乎的小手炉,然后就朝道真伸出手去,漆黑的眼眸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跟个普通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道真身上的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足下金莲明明灭灭,他整个人似是要羽化登仙。他低头看着洛紫,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只沉默着拉过她的手,是要陪她一起渡海了。   如此,孙勉、道真、无色真人三人一起陪同洛紫进入东海幻境。等出了幻境,就到蓬莱仙岛了。   “恭送少主。”   身后洛玄单膝下跪,前方三千玄冥卫也下跪垂首。   洛紫还是不说话,跟着道真就要离开入海口。   便在这时,被冻结在冰面上的尸堆里,有那么一道凛冽剑光,突地闪现而出,以在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朝着洛紫当胸一刺! 作者有话要说: 噫,晚了点……节日快乐,假期过得开心噢:-D 第25章 025、一语   这一剑太快,也太近。   仿佛这突然暴起的一剑,是这人耐心潜伏了许久,方才选择在这么个最恰当不过的时候,在这个众人全都不再戒备而开始放松的时候,对洛紫突然出手!   这一剑,若无意外,直接便能要了洛紫的命!   饶是正牵着洛紫的道真,眼角余光瞥见那突然出现的绚烂璀璨的剑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叮”的一声,两剑相撞,他才牵住的洛紫的手一下便脱离了出去,原是洛紫瞬间祭出“承影”,拿“承影”挡了这极其凶险的一剑。   确是凶险。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角度,谈何不凶险,谈何不惊艳?   能刺出这样一剑,足可见这人是个十足十的剑修!且还是个在剑道上有着不低造诣的剑修!   否则,这一剑,如何能有?   至少道真扪心自问,以他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都是极难。何况洛紫?   洛紫能挡住这一剑,怕是整条手臂都要废了!   下一瞬,便见两剑碰撞所产生的火花剧烈闪烁,比日光还亮,简直要刺痛人眼。   便在那刺眼的火花里,洛紫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有殷红的鲜血从她紧抿着的唇角里流出,沿着下巴滴落到披风上,将那贵重的银灰色晕开一小片鲜红。   这流血只是一瞬间的事。   挡过这堪称惊艳的一剑后,似是主人再无力持剑,“承影”忽的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小小的孩子整个人如同断翅的鸿雁,贴着冰面飞快倒退出去,嘴里在吐血,她原本持剑的右手也在流血。两道血迹随着她倒退的动作洒了一地,却不凝结成冰,就那样在凝了血污的冰面上混乱蔓延着,绘出一幅惊心动魄的图案来。   她倒退着,倒退着,而后重重砸进尸堆里。   冰冷的、僵硬的尸体将她包围,有种近乎于死亡带来的心悸,令她难过地皱了皱眉。   右手已经抬不起来,连带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像是不属于她的一样。她微微皱着眉,还未多想,还未动作,就听“咔嚓咔嚓”几道声响,身下的冰面裂开,冰冷的海水疯狂地从裂缝中涌出,她直直地掉进冰窟窿里,倏忽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见洛紫掉进尸堆里就不见了,洛玄大惊:“少主!”   他飞快掠去,想要拨开尸堆,就骇然见到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漆黑的海水正从尸堆里疯狂涌出,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海水就已漫过了尸堆,朝着周围扩散开的同时,冰面上的裂缝也是越来越大。   大到一定程度,就听接连不断的“咔嚓”声响起,那让洛紫掉进去的冰窟窿随之变得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冰窟窿变得宛如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将所有尸体都给吞吃入腹!   洛玄看着,愈发感到惊慌了。   因为他发现,那些正掉进冰窟窿中的尸体里,并没有洛紫!   “……少主!”   来不及吩咐玄冥卫去捉那胆敢对少主出手的人,也来不及看孙勉几人的动作,洛玄苍白着一张脸,纵身就要跳下去。   却见眼前金光一闪,有人跟他一起跳进冰窟窿里。   海水没顶,几乎能让人冻成冰块的寒意袭遍全身,冷得人连屏息都要忘了。洛玄匆匆看了一眼,就见和他一起跳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步步生金莲的道真。   此时的道真面色已然不复先前宁和,眉头紧皱着,眉宇间尽是浓浓的担忧之色,显然也是担心不见了的洛紫。   头顶冰窟窿里还有尸体在不断沉下,洛玄一面施力拨开脚下尸体,一面向道真摆手。   他对道真传音道:“我能感应到少主气息,你随我来。”   “好。”   道真听了,果然向他游过来。   两人汇聚到一起,不用多说,洛玄在前,道真在后,飞快地向更远的地方游去。   此时又听几道明显不同于尸体入水的声音响起,道真回头一看,是孙勉和无色真人带着一个人下来了。   不消说,无色真人手里抓着的那人,就是偷袭洛紫的人。   玄冥卫倒是没有下来,显然是相信洛玄能找到自家少主。   如此,多出带路的洛玄和偷袭的剑修,一行共五个人,焦急而快速地向最早沉进水里的洛紫而去。   继续说洛紫。   因为是入海口,冰水从无法紧闭的牙关中灌进去,又咸又腥,是海水特有的味道,还带着股浓浓的铁锈味。   冰水入口,洛紫想吐,却吐不出去,只能让其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让人更加难受了。她努力地睁着眼,看向上方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冰窟窿。   这一看,才过半息,就见数不清的尸体也从冰窟窿里坠了下来,遮住她的视线。   眼前海水本就是漆黑的,大量尸体落下来,视线所及就更加漆黑,再看不清什么。   身上披风衣袍全被海水浸透,那个热乎乎的小手炉也丢了。寒意侵身,洛紫却不觉得如何冷,她只觉得疼,还觉得麻,光是睁眼都要耗费好大一番力气,导致她想从须弥戒里拿丹药都是没法,只能尽力睁着眼,等人下来救她。   虽说此刻情况危急,如若救治不及时,洛紫很可能就要死在海里。   但还能让她庆幸的是,她这一世乃是洛氏出身,洛氏本就是靠着洛河起家,又供奉着水神玄冥,因而作为洛氏嫡系的她,天生的水性不错,甚至在水里也是可以直接呼吸的。   否则,落进这样冷的海水里,又身受重伤,难以呼吸,她早该晕过去了,哪里还能坚持到现在。   这时,不知是不是上面冰窟窿变大了,被冰面禁锢已久的海水突然变得汹涌起来。   海水如同沉睡已久,却突然被惊醒的上古巨兽,混乱的海流你推我搡一般,竟在刹那间形成了好几个漩涡。   漩涡已成,海水疯狂转动,带起强大的吸力,将无法动弹的洛紫给吸扯过去。眼看着下一瞬,她就要被扯进漩涡里,被那可怕的力量给绞碎。   她疲惫地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漩涡。   会死吗?她问自己。   然而,她还没回答自己,眼角余光就瞥见有那么一道金色的光芒,突地激射过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洛紫怔了怔。   是道真师兄的金莲。   ——“十年后你有一劫。”   ——“水中生莲,有险无惊。”   见金莲护住了洛紫,延缓了她被吸扯进漩涡里的速度,紧皱着眉的道真飞快扑过来,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触手冷冰冰的,竟是比海水还要冷上三分。   道真立时觉得心疼。   不过是个孩子。   比道真慢了半步的洛玄见状,顿时放下心来,停在原地没再靠近。   他看看那疯狂旋转着的漩涡,再看看已经到达身后不远处的孙勉和无色真人,朝后者两人点了点头,无声传递着什么讯息。   孙勉二人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也是点点头,接着便加快了速度,抓着剑修从他身边游过,朝洛紫所在的漩涡赶去。   目送两人远去,洛玄摸了摸刚从海里某处捞到的小手炉。   他在心里默念道,少主,万事小心。   虽被道真抱住,但两人离漩涡还是太近了,以道真的能力,一时间竟也无法带洛紫远离漩涡。   不仅不远离,道真还越发的靠近漩涡,看样子是想进入漩涡之中。   于是,被卷入漩涡的那一瞬间,洛紫突然就有那么一种预感。   如果猜得不错,接下来,她能再看到道真的时候,将会是她从东海幻境里出来的时候。   这漩涡,不止是由于海流的混乱所造成的,更多的,则是因为这里已经是属于东海幻境的范畴。   想要寻仙问道之人一旦一脚踏入了幻境之中,除非道心足够坚定,能够在十天时间内破境而出,否则就要被困在幻境里一个月之久,方能被幻境主动送回岸上。   果然,进入漩涡后,洛紫眼前忽的一黑,比夜色还要更加深沉的漆黑袭来,她闭上眼,终于昏了过去。 第26章 026、幻境【一】   “毓紫。”   远远的,似有那么一道声音传来,飘渺的,虚无的,让人听不太真切。   那人声音彷如隔了层云端,洛紫简直是听得云里雾里:“你怎的睡在这里?倒是让我好找。”   接着,那人又说了什么,洛紫已经听不见了。   她太困了。   于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继续睡,并没有理会那正从远处过来的人。   来人见了,无奈一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等洛紫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束盛开着花朵的仙草。花瓣是紫色的,层层叠叠绽放开来,十分好看,原来她是睡在了花下。   她正盯着花朵瞧着,旁边有人道:“你终于醒了。”   洛紫闻言转过头去,就见这人穿着一袭以金丝绣了帝王图腾的白色衣袍,宽大的袍袖随意搭在仙草上,将仙草压弯了些许。他五官生得好看,狭长的眼单薄的唇,眉心似有淡淡金痕点缀,令他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种高高在上的尊贵感。   他盘腿坐着,腿上放着卷玉简,视线停在玉简上的某处,显然是在斟酌其上字句。察觉到洛紫的目光,他没抬头,只道:“你这是怎么了?居然睡这么久。”   洛紫道:“我睡了多久?”   他道:“睡了三个月。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洛紫听了,恍然。   难怪醒来会看到那株仙草开花,明明睡前连花骨朵都没结的,没想到她居然一觉睡到了花期。   然后这才答道:“吃了将离草。”   旁边那人听着,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转头看她。   他眼神有些古怪,似乎诧异于她的回答。洛紫便问:“那草不能吃?”   “不是,能吃。”他摇了摇头,这下子不仅是眼神古怪了,他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我就培育成功那么一株,居然被你给吃了……毓紫,你吃前不能先问问我,那草是你能吃的吗?”   洛紫道:“你说了能吃。”   他道:“是能吃,但不是你能吃的。”   洛紫:“?”   她眨眨眼,有些茫然。   他叹口气:“那将离草是我给妖族的龙皇培育的。龙皇生不出子嗣,就托我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他生出子嗣来……罢了罢了,你吃了便吃了,我再重新培育好了。”说着,又叹了口气,“我说你怎么会一觉睡这么久,真是没想到。”   然洛紫重心却是放在了将离草的效用上:“我吃了草,我会生子嗣?”   “你不会。”   “真不会?”   “真的。”他严肃道,“除非你有男人了。”   “哦。”   洛紫扭头,看向身旁的剑。   剑名不遇,是她上天入海,从上界跑到下界,又从下界跑回上界,花费不知多少心血,方才亲手铸就而成的本命灵剑。   “不遇”是柄细剑,不算长,堪堪三尺,看起来很是纤细,杀伤力并不怎么厉害的样子。但唯有与毓紫斗过法还活着的人才知道,就是这么一柄细剑,斩断过不知多少人的法宝,也斩落过不知多少人的头颅。   它太过锋利,又没有护手,常让人觉着这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伤了毓紫,进而反噬主人,连夺舍都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   毕竟这剑实在是太有灵性,都快要诞生剑灵了。   洛紫看着“不遇”。   她神色十分平静,目光却是炽热的。她看着自己的剑,就好像是在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   她伸手弹了弹剑身,“不遇”立时发出一道清亮的剑鸣。   她对“不遇”道:“我要没有子嗣了。”   “不遇”抖了抖剑身。   她再道:“都是因为你。”   “不遇”再抖了抖剑身。   她还想说什么,就听旁边那人说道:“你没子嗣,和‘不遇’有什么关系?”   她答:“蠢。我有剑,还要男人干什么。”   只要剑,不要男人,她就不能生出子嗣。   所以她绝后,都怪“不遇”。   “……”   对于洛紫的回答,那人感到十分无奈:“你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谁说有剑就不能要男人了?就算那些美男子看不上你,三界里也总归有人愿意娶你。”   洛紫皱眉,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问“不遇”了:“我很丑?”   “不遇”果然又抖了抖剑身。   洛紫看着,转头对身旁的人道:“‘不遇’说了,我不丑。”她皱着眉,突然明白什么,皱着的眉头陡然松开了,“帝鸿,你是不是又去见了京玉白?”   帝鸿道:“为何这样说?”   洛紫道:“因为你每次见京玉白回来,你都会说那些男人没人愿意娶我。”   帝鸿:“……”   帝鸿道:“那些美男子不愿意娶你,和我去见京玉白没有关系。”   洛紫道:“你胡说。”   帝鸿道:“我没有胡说,我说的是真的。”   洛紫道:“‘不遇’说我不丑,那些男人不可能没一个愿意娶我的。”   帝鸿这时叹了口气:“停,停,是我讲岔了。”他仔细道,“是美男子们不愿意娶你,不是美少年们不愿意娶你。”   洛紫:“?”   帝鸿看她一眼:“你还小,那些美男子没人敢娶你。”顿了顿,又叹道,“美少年们虽然想娶你,但他们也不敢。”他语气深沉,替孩子操心的大人一样,“毓紫,你太小了。”   洛紫闻言,想说我不小,但她认真想了一想,终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她是不小不错,但那是她的年龄,而非她的外貌。   她结丹早,按照人族的规定来说,她是十二岁结的丹,所以身形相貌就永远的维持在了这个阶段。不管她现在修为是有多高深,身手是有多厉害,她也还是个十二岁孩子的样子,服用什么丹药什么仙草都没用,她永远都长不大。   所以,尽管她吃了帝鸿养的将离草,拥有了生子嗣的能力,但她这样小,有哪个男人敢跟她结合,让她给自己生孩子?除非那人是个恋童癖,还是个猥亵女童的变态。   “唉。”洛紫跟着叹气,“我真难过。”   好难过啊,她修为这么高深,居然没人敢娶她。   难怪平日里她去什么地方,有认识她的人,都是直接喊她毓小仙子,而不是喊毓仙子或者毓女神,原来是因为她太小了啊。   她难过地想,难怪别人喊京玉白天天喊京仙子京女神,真是太讨厌了。   不过转念想一想,她之所以被喊毓小仙子,可不是因为她小,结丹早吗?京玉白没她小,结丹也没她早,京玉白比她老!   洛紫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没刚才那么难过了——虽然她认为此刻的自己还是特别特别的难过。   帝鸿看她:“难过?我看不出来。”   洛紫道:“你蠢,当然看不出来。”转头又去问“不遇”,“你能看出来吗?”   “不遇”抖了抖剑身。   洛紫道:“‘不遇’不蠢,所以能看出我难过。”   帝鸿:“‘不遇’不会说话,你怎么知道它能看出来的?”   洛紫:“你蠢,所以不知道它能看出来。”   帝鸿:“……”   “不遇”又抖了抖剑身。   洛紫立即道:“你看,‘不遇’也觉得你蠢。”   帝鸿:“……”   帝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既然你醒了,我就不守着你了。”   洛紫问:“你去哪?”   帝鸿道:“不知道。”   洛紫眯眼看他,忽而握住“不遇”,从地上爬起来:“你去见京玉白?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   “找她打架。”   “她不喜欢打架。”   “没事,”洛紫认真道,“我喜欢就行了。”   帝鸿拗不过洛紫,两人便一同离开此地。   京玉白是个特别矫情的人——洛紫一直这么觉得。   因为京玉白所在的地方,名叫白玉京。   把自己名字给倒过来当作自己洞府的名字,导致洛紫每次来白玉京,都要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次也是,踩在云上,遥遥能望见白玉京的山巅了,洛紫身体立即抖了一抖,连带着她手中握着的“不遇”也跟着抖了一抖。   旁边帝鸿察觉到她的动作,无奈道:“你怎么还是这样。”   洛紫手摸进衣袖里,果然摸到一层鸡皮疙瘩。她疑惑地道:“难道你不觉得别扭?”   帝鸿闻言也疑惑:“我为什么要觉得别扭?”   洛紫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离白玉京越来越近,洛紫顿时就感受到一种让人身心畅快的灵力。   她深吸一口气:“帝鸿,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京玉白,但却喜欢她的白玉京吗?”   帝鸿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灵力,我太喜欢了。”她又深吸一口气,“如果白玉京是我的该多好,我就能天天闻到这样好闻的灵力了。”   帝鸿闻言不答话,只摇了摇头,便率先下了云端。   洛紫跟着也要下去,就听不远处有人道:“你若真喜欢,多留一阵子也无不可。”   是京玉白。   洛紫抬头看去:“我在你这打个洞府呢?”   京玉白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 第27章 027、幻境【二】   京玉白是三界有名的美人。   上界有家伙很闲,闲得跑遍三界,花了不少功夫整出个美人榜。   这美人榜分男女,不分三界,京玉白在女性上排第二,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所以尽管她的修为可能不是特别高,在以修为为主的名人榜上排不了多高的名次,但就凭她这张被美人榜宣传了无数次的脸,基本上她不管到哪,都会被人认出来,然后客客气气称她一句京仙子,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多多少少都让着她点儿。   按理说,这样的待遇,早该让京玉白变得骄纵自大,觉得三界的男人都在围她转,三界里的好东西也都该她先拥有。   可实则不然。   不管在外名声如何响亮,京玉白还是那个京玉白,还是那个对任何人都是温和有礼、进退有余的聪明人。   便是这份聪明,令得她在三界里人缘极广,遇人说人话,遇鬼便说鬼话,虽谈不上圆滑,却也是游刃有余。连对女人雌兽一直有着很深成见的三界第一奇人笑忘生都难得夸过她一次,说她是他所见过的女性雌性里最适合引为朋友知己的一个。   而这种聪明,放在在名人榜上名列前茅的毓紫身上,就更显而易见了。   原因无外乎就是毓紫小,外表小,年龄也是实打实的小,心性更是和小孩子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京玉白这么个大美人三番两次的放下身段让着她哄着她,可她对京玉白就是喜欢不起来。   尤其每次帝鸿来看过京玉白后,都要对毓紫说三界里没男人敢娶她,她这辈子只能和她的剑一起孤独终老,毓紫就更不喜欢京玉白了。   这辈子和“不遇”一起孤独终老什么的……   其实毓紫对此是很满意的,因为在她看来,这三界里,谁都比不上她的“不遇”,所以有没有仙侣有没有子嗣,在她看来也都跟今日要不要喝杯水一样,没什么意义。   可这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尤其还是从她不喜欢的京玉白嘴里说出来的!   你才孤独终老!   你全家都孤独终老!   毓紫知道,就帝鸿那安安静静的性子,平时只喜修炼钻研,闲暇时养养花养养草,是绝不会和那些美人榜上的家伙同流合污的。   也就是说,帝鸿能知道美人榜上那些男人不敢娶她,还是仗着京玉白的功劳。   是京玉白告诉帝鸿,她最近和美人榜上的谁谁谁小酌一番啊手谈一局啊,然后两人一边喝酒下棋一边随意聊天,聊着聊着聊到毓紫身上,那谁谁谁就对京玉白唏嘘感叹,说三界里何人不仰慕毓紫啊,可偏偏毓紫太小了,是以即便有人对毓紫动心,也要死死压在心底,绝不敢表明心迹。   因为一旦表明心迹,那后果……   京玉白一脸微妙地对帝鸿说,这三界里,也只有你敢对毓紫那样好了。   彼时帝鸿不语。   而现在,看毓紫随口一说要在白玉京这儿打个洞府,京玉白眼都不眨一下就允了,帝鸿忍不住想,其实敢对毓紫好的,不止他一个。   至少京玉白看起来也是对毓紫好的,只是后者并不如何领情罢了。   “你这哪儿的灵力是最好闻的?”   得到京玉白的允许,洛紫难得兴奋了。   她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不遇”,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着,这转转那转转,似乎在打量哪处山头适合给她当洞府。   见她这么个样子,京玉白觉得心里软软的,然后伸手一指,就给她指了这里最好的三处地方:“你看你喜欢哪里,就在哪里打个洞府罢。”   不得不说京玉白对毓紫果然很好,她指的三处地方,洛紫看着,那叫个满意。   这三处地方的灵力都是极好闻极好闻的,景色也是美不胜收。登高而望,宛如上古巨兽般庞大的白玉京尽收眼底,云蒸霞蔚,仙雾缭绕,颇让人有种一览众山小之感。   洛紫看着,在心里对比一番,便选了三处里一个通天巨剑般巍峨无比的山头。   她把自己选好的地方指给京玉白看,后者点点头,她就兴冲冲地抱着“不遇”过去了,然后“不遇”出鞘,瞬间紫光冲天,紫色剑芒极速而去,以肉眼根本跟不上的速度,将那山头给劈出一个大洞来。   诚然,这大洞,就是洛紫给自己打造的洞府的雏形。   雏形出来了,她立马就跑了进去,举着“不遇”就开始这雕雕那刻刻,俨然要将这处洞府给打造成她最喜爱的样子。   看洛紫如此认真,帝鸿道:“你真让她住这里?”   此时帝鸿已经落在白玉京里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山顶有一座亭子,他在亭子里与京玉白相对而坐,后者正优雅而熟练地煮茶。   美人煮茶,且还是在这样仙气渺渺的地方煮茶,素手捧紫砂,虽不言不语,却已然透出一种绝世之姿。   京玉白煮着茶,闻言轻轻一笑,笑容三分清丽三分柔软,教人几乎一眼便要沉溺在这样的笑里。   她道:“她想住哪里便住哪里。左右我一人在这里住着也无聊,她若能长久居住于此,我也算是有伴儿了。”   帝鸿听着,沉默一瞬:“你要对她好。”   京玉白闻言笑道:“我对她如何不好?”   三界众人皆知,能日日前来白玉京拜访,并不为京仙子所拒绝接见的人,共有二人。   这二人,一为帝鸿,一为毓紫。   帝鸿闭了闭眼:“京玉白,别拿你在别人面前的手段来对她。”他轻声一叹,“她不过是个孩子。”   京玉白闻言,唇角笑意更深了:“我当然知道她是个孩子。”茶水已经煮好,她慢条斯理地开始斟茶,泼了第一道,继续斟第二道,“你当我能对一个孩子如何?”   “就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帝鸿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叹口气,而后抬手捏了捏眉心,“记着你今日说过的话。”   京玉白还是笑:“我若记不住呢?”   帝鸿沉沉看她:“你若记不住要对她好,我必当让你生生世世永受煎熬之苦。”   京玉白没再笑了。   她认真的,甚至是严肃的看着帝鸿。   她眸中似乎有许许多多的神色掠过,却无一能让帝鸿看清其深意。只得看得对方的眼睛逐渐变得深邃了,不是平日里待人待物的温和,也不是偶尔会在他面前暴露出来的癫狂。   那是一种连帝鸿这等人都说不上来的深沉,仿佛刚才那么几句话,让这人产生了什么变化。   于是京玉白好半晌才回道:“帝鸿,你也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她几乎是一字一句般,慢慢说道:“你若也记不住,我也会让你生生世世永受煎熬之苦。”将他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她却没说完,又慢慢说了句,“让你这辈子、下辈子、永远永远,都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帝鸿沉默一瞬,忽而勾唇:“如你所愿。”   两人算是暂时达成约定,默契地开始喝茶,再不谈起这个话题。   另一边还在兢兢业业给自己挖洞府的洛紫突地停下手中动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不遇”。   “不遇”似是察觉到她的心情,剑身轻微颤了颤。   “难怪当初我死的时候,他两个会直接反目成仇了。”洛紫喃喃道,“原来还有这么一遭,我以前竟不知道。”   若非进了这东海幻境,她还当真不知道自己身陨的内/幕。   不过现在知道也没什么了,帝鸿和京玉白,这两人同前世的她一样,早不在这世上了。   只是……   洛紫看着因自己的话,而颤动得愈发厉害的“不遇”,一面伸手抚慰着它,一面开始想其他的事。   虽说前世她死后不久,帝鸿和京玉白也相继身陨,但她如今都已转世重生了,帝鸿和京玉白焉能不也转世?   刚才借了东海幻境,听到他两人的约定,听起来一旦不遵守约定了,那下场就如同约定内容一样,什么生生世世什么永远永远,很是凄惨。可洛紫却觉得,这个约定,应当是根本没作数的。   真作数了的话,现如今的太乙时代,距离她死时的元始时代,已然隔了足足万年之久。这样久的时间,却是如何无端端令中州诞生轩辕氏这么一个存在,以及白玉京一分为二?   要知道,帝鸿的另一个称呼就是轩辕,而白玉京……   赤霄是京玉白的势力,凌云则是毓紫所有。   没猜错的话,帝鸿的转世,就是如今轩辕氏那个鼎鼎大名的嫡系;京玉白的转世,就是赤霄宗那个即便换了个壳子,也还是让洛紫十分不喜的家伙。   正因为如此,洛紫重生后,才不愿拜入赤霄,而只愿入凌云宗。   同样的,她早对帝鸿的转世有所预料,知道对方转世出生之时必然和自己一样,也是声势大作——这就是十九年前,西天的圆智大师突然前往中州清修的原因。   也就是说,帝鸿转世,以及京玉白的转世,都比洛紫的转世要早上好些年。   这样一想,洛紫突然觉得有些微妙。   她果然还是最小最天才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似乎有点天然呆? 如果说其实主角最大的遗憾就是年龄太小,结丹太早,以致于自己到死都没能谈个恋爱……不知道男主出来的时候会怎么想hhh 抬头看看,这章更了就是八万字辣,幻境一过,蓬莱一到,男主差不多就要出来辣 蓝后,不要嫌弃我又更晚了【。我在很努力的日更!比如写完这章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说好的调整作息早睡呢QAQ 这章是昨天的,今晚上还有更新 第28章 028、幻境【三】   发觉自己果然是个真正的天之骄子,洛紫一时间很是有些兴奋。   因此时是在幻境里,身体相貌全然恢复了前世的模样,连心性都恢复成前世的孩子心性,洛紫眯着眼,分明脑子里还在想帝鸿和京玉白的约定,但那张脸已经是怎么看都怎么笑嘻嘻的,显然心情非常好。   感受到她的心情变化,在她的抚慰下不仅没有停止颤动,反而颤动得越来越厉害的“不遇”此刻终于安静下来,以一种极其乖巧的姿态呆在她手里,但那种对洛紫之前言自己身陨之时所产生的恐慌,却还是完完全全传达给了过去。   “不遇”本就是洛紫哪怕拼了性命,终其一生也要爱护着的心血。如今隔了万年方能在幻境里见到,除去因记忆回溯而无可避免的与帝鸿白玉京走走过场,眼下好不容易能和“不遇”独处,搞清楚自己当初身陨的内/幕后,洛紫还能不将注意力放在她的剑上?   于是,感受着“不遇”传递过来的情绪,半是哀伤半是依赖,洛紫突然就叹了口气,手指在剑身上来来回回的摩挲。   她摩挲着,眼睛微微眯起,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悠远。   “这是幻境。”她对她的剑说道,“原本这之后没多久,我就死了的。你现在见到的,是我的转世。”   “不遇”听懂她的话,沉寂不过半息,就又狠狠颤动了起来。   这回的颤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几乎都要脱手而出了,却偏偏还呆在她的手里,怎样也舍不得离开。   剑身狠狠震颤,剑吟不停,紫色剑芒肆意扫射,差点将洛紫刚刚打出来的洞府给直接捣毁。   大量灰尘因剑芒的扫射升腾而起,大大小小的石块扑簌扑簌从四面八方掉落下来,整个洞府立时变得混乱无比,也危险无比。   见状,洛紫也没去护洞府,只继续抚慰自家的剑:“别慌。我死前将你封在了凌云九剑,有我灵识守着,帝鸿和京玉白拿不走你的。等我出了这个幻境,我就能去凌云找回你了。”说到这里,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你有没有真的修出剑灵。”   她花了整整万年的时间方才转世。   这么久的时间,倘若是正常的情况,那么本就极具灵性的“不遇”,早该生成剑灵了。   可这万年里,“不遇”被她灵识封印着,她人也不在“不遇”身边。   被封印的无主之剑,如何能修出剑灵?   想到这里,洛紫有些愧疚:“我对不起你。这回拿到你,我一定好好补偿你。”说着,语气又变得惋惜起来,“你说你若能生成剑灵该多好,我就算这辈子也还是不找男人不生子嗣,可有你陪我说话的话,我也不会无聊了。”   “不遇”听着,果然没再如何颤动。只在她手掌里蹭了蹭,半是眷恋半是安慰的样子。   洛紫看它难得这样腻着自己的模样,即便知道这只是个幻境,并不是真实的,但她还是忍不住举起它,剑柄贴上自己的脸颊。   连带整个剑身也被抱进怀里,她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剑,丝毫不怕会被它伤到。   “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她轻声地说,“你别急。都等了一万年了,再等几天也无妨。”   “不遇”不会说话,只能蹭蹭她的脸。   她会意,解释道:“现在凌云的规矩改了,要筑基才能去拿剑。我会尽快修炼的,”她给自家剑做着保证,“我这一世天赋特好,会比前世筑基更快,你相信我。”   她的话,“不遇”如何不信?   前世就是三界公认的天才、名人榜综合能力排名第二,十日筑基、三月结丹是多少生灵可望而不可即的成就,即便转世重修,区区仙道,如何能难得住她?   她自己的记录,也该她自己来打破才是!   在满室灰尘中也还是寒光熠熠的纤细长剑立即乖乖动了动,看那样子,是在对着洛紫点头。   洛紫立即就笑了,然后“吧唧”一口亲上剑柄:“我就知道我的‘不遇’最乖了。”   被自家主人亲了,“不遇”剑身闪过一丝赤芒。   哟,害羞了。   洛紫继续笑:“都老人老剑了,你害羞什么?我又不是没亲过你。”说着,空出一只手来,开始掰着手指数了,“我亲过你,摸过你,用过你,洗过你,上过你,我还睡过你……”数完了,她又道一句,“你都是我造出来的,我亲亲你算什么?”   反正她和“不遇”的第一次都是对方的嘛!都这么多年了,她的“不遇”怎么还是这么薄脸皮,真是让她好生喜欢。   “好想看你生成剑灵啊。”她憧憬着,“我给你打造得这么好看,你剑灵的样子也一定特别好看。”转而突然皱眉,“也不知道你若真的生成剑灵了,是男是女,是老是小……我要不要提前给你准备好衣服?万一你到时化形没衣服怎么办,光秃秃的,多尴尬。”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完全没注意“不遇”剑身上的赤芒颜色愈发深重了。   倘若此时的“不遇”已经修出剑灵,那它的表情一定是这样的:(*/ω╲*)   难得能与自家爱剑唠这么久,洛紫觉得自己转世后这九年没能说出的话,总算是对着能让自己倾诉的“不遇”一吐为快了。   倾诉完毕,她觉得心中畅快许多,想要继续和“不遇”聊下去,却要以记忆回溯为先,只得停住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闭关了。”生怕“不遇”不知情,又道,“我这次闭关,会在十年后出关。然后我就死了,”她十分坦然地说着,仿佛死亡对她来说不值一提,“你是先被我封印了,还是要看我如何死的?”   刚刚还处在害羞中的“不遇”一下子就愣了。   “我死在帝鸿和京玉白的手里呢。”洛紫似是想起什么,微微一笑,笑容在这张不过十二岁的少女脸上显得分外精致秀气,“说是为我好,所以要我死,啧。”   说完了,她没再多言,也没再问“不遇”是封印还是呆在她身边,直接随手一挥,洞府里刚刚被“不遇”给弄出来的石块灰尘一律吹到了外面,然后又随手设了道禁制,这便盘膝而坐,开始闭关了。   遥遥看见洛紫的洞府似乎已经打造完毕,人也直接就在里头闭关了,帝鸿喝口茶,再看看洞府所在的山峰,摇头道:“果然是个只喜欢剑的。”   洞府打得跟把剑似的,选的山也像把剑。   京玉白给他斟茶:“她喜欢便好。”   “是啊,”帝鸿叹道,“她喜欢便好。”   东海幻境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之前吃了将离草睡三个月在洛紫看来不过几刻钟的时间,这回闭关十年对她而言,也只是又睡了一觉罢了。   这一觉醒来,她先是无意识盯着某处发了会儿呆,这才抓起搁在身边的“不遇”。   “出关了。”她对她的剑说道,“我们赴死去罢。” 第29章 029、幻境【四】   据闻,万年前的三界,有九大未解之谜。   其中排名第九的未解之谜就是,三界鼎鼎有名的大能之一、高居名人榜第二、名剑“不遇”的拥有者毓紫,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么厉害、那么牛逼的一个人,怎么那么突然就死了呢?   无数大能前仆后继的为之进行各种各样的推测探秘,不少还特意去找寻当年经历过毓紫身陨时所造成的上界动乱之人,企图能够找到毓紫之死的真相。   然而行动是完满的,事实却是憋屈的,参与过当年那场动乱的人,疯的疯傻的傻,该死的也差不多都死绝了,没人能将当年真相给说出个鼻子眼,导致这第九未解之谜真正成了个无头悬案,千年以来无人能得知真相。后来三界进入太乙时代,仙路消失,上界衰退,中界强势崛起,万族兴盛,百花齐放,那曾经的九大未解之谜就变成了历史,鲜少再有人提及。   距离当初身陨已经过去了太久,在幻境中睡了十年未出洞府的洛紫对着东方刚刚升起的太阳眯了眯眼,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忘记那场带给自己死亡的痛苦了。   不,她没有忘记。   那样一场几近是刻入了四肢百骸、心脏血液的痛苦,她怎么能忘记?   那不是耻辱,也不算背叛,可她还是记得当时的她是有多疼,尽管她并没有掉眼泪,但那毕竟是一场她从未承受过的痛苦。   所以至今铭记,所以至今不忘。   所以转世重生到如今,她仍按部就班地按照着自己前世所设定的计划,慢慢撒网,等待收网的那一天。   那些欠她的,害她的,利用她的,让她疼的,不管如今是转世还是夺舍,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渡劫为尊,尊者飞升上界成仙,方为上界人。”   洛紫纵身一跃,便跃到洞府上头,也就是在万年后被称为是凌云宗九剑峰的峰顶。   同样,这里也是她死前将“不遇”封印所在。   她在峰顶盘膝而坐,“不遇”搁在腿上,重重仙雾在身畔缭绕,东方万丈金光映照过来,她身上的紫衣恍惚都要被照得发红。她遥遥看着那颗正慢慢上升着的太阳,粉嫩的嘴唇一开一合,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不遇”说话。   “上界仙分三等,上仙,天仙,地仙。”她缓慢说道,“我生在上界,长在上界,无父无母,也没有至亲,三界传我乃天生地养,是天地孕育出来的。我十二岁修炼,百岁成上仙,修成上仙那日身陨。”   身陨那日,便是今日。   算算时间,再过一刻钟,就是京玉白过来喊她帮忙的时候,也就是她踏入京玉白与帝鸿等人精心准备了许多年的陷阱里的时候。   陷阱。   那真的是个准备了很久的陷阱——   早说过,京玉白比她老,是真的比她老,否则怎能人人喊她毓小仙子,喊京玉白京仙子?单单一个“小”字,就很明显能看出她和京玉白年龄之上的差距是有多大。   如果没记错的话,京玉白比毓紫大了好几百岁来着。   虽然因为修为的缘故,京玉白和同辈人比起来,已经算是个天才了,但这并不能掩盖京玉白就是没毓紫小的事实。   哦对,帝鸿也比毓紫老。帝鸿还比京玉白老。   想到这里,洛紫勾了勾唇,纤细的手指摸了摸“不遇”,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就是这样天才不服来揍她呀来呀来呀!   说来毓紫本就是个惊才绝艳的天才,且不提她百岁便已是上仙,当初她渡劫的时候,也不过六十余岁的年龄,比以往那些旷古烁今的大能还要更加地让人震撼。   这样小的一个天才,早在她十二岁那年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就已经引起帝鸿的注意了。都引起名人榜之首的注意了,再后来,引起美人榜京玉白的注意,引起这榜那榜人的注意,引起整个三界的注意,也都是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   当然,如果只是在修行一途上有高超天赋,毓紫被这些人注意也就罢了,顶多有人心眼儿小妒忌她的天赋,暗搓搓对她下手想将她掐死在摇篮里,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了。   而事实却是,她真正引起三界集体注意的,乃是她的“不遇”。   有人说,毓紫手中那把剑,是一把真正有灵性的剑,是一把一旦修出剑灵,就会如妖族那般白日飞升的剑。   彼时仙路还在,仙门大开,他们说如果“不遇”真的有这么厉害,那它将是上古以来第一把能够修炼成仙的剑,比那些传说中的名剑厉害上不知多少。   这样的剑,谁不想看,谁不想要?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毓紫不说,世人也就一直以为她的“不遇”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能够渡劫成仙的灵剑。   于是,打从毓紫化神那年锻造出“不遇”开始,以帝鸿和京玉白为首,三界中人就针对“不遇”策划了一个贯穿好几十年的计划。   接近她,结识她,熟悉她,蛊惑她,引诱她,直至最后,她修成上仙这日,利用她,欺骗她。   正如眼下。   “毓紫,你终于出关了。”身后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正是京玉白过来了,“帝鸿喊你呢,你随我一道过去罢。”   洛紫闻言转头。   她背光看着京玉白,看着这个自己百年以来唯二熟识之人,面容平静,心绪也是说不出来的平静,好像那沉寂在亘古岁月中的痛苦,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吧,否则不会让我过来扰你。”京玉白柔柔一笑,“恭喜你,上仙了。”   十年闭关,天仙到上仙,这样的天赋,谁都羡慕不来。   然而洛紫却平静得很,琉璃般的眼中没有半点波动,一点都不像个孩子:“没事。你带我去找他罢。”   面对这样的洛紫,京玉白倒没觉得什么。   仙人本就超脱世俗,不问凡尘,他们寿与天齐,十年百年的闭关再常见不过。而长久的闭关易于修身养性,所以洛紫这回难得闭了个长达十年的关出来,变成这么个无欲无求、无波无澜的模样,京玉白也只觉得正常,并未多说什么,领着她就离开了九剑峰,前往帝鸿所在的被后世称为是八卦峰的地方。   八卦峰,顾名思义,八卦八卦,这是以伏羲八卦为主,在后来的凌云宗里是专门教授弟子阵法的阵修之所。   而帝鸿等人能在这八卦峰上花费数十年的精力来进行布置,将这座山峰给打造成一个天地阵法,便是因了这座山峰乃是整个白玉京里蕴含天道最为深重之地,是连上仙都不敢垂涎的真正意义上的洞天福地。   一旦毓紫入阵,阵法启动,以八卦峰为鼎,毓紫上仙为引,千万年福缘为水,上界大能灵力为火,将“不遇”祭炼九九八十一载,再行开阵,“不遇”就能被外力强行修出剑灵来,为人所用,自是比它没修出剑灵的时候更能发挥出无上威力。   而倘若这个阵法能够大成,那么“不遇”便算是开启了三界中的一个新纪元,以后会有更多的修士动用此法来祭炼剑灵刀灵这灵那灵,实是能够提升自身战力的好方法。   至于眼下这阵法需要毓紫牺牲?   连最亲近她的帝鸿都表明为了三界会大义灭亲,旁的人还能多说什么?   上界那些仙人,一个个无外乎都是疯子罢了。   不同于以往偌大白玉京里只京玉白一人居住,此时的八卦峰上,祥云缭绕,玉液琼浆,上界里凡是能叫得上名字的大能都来了,以恭贺毓紫晋升上仙的由头,为她举办了一场如此盛宴。   于是洛紫才跟着京玉白下了云端,踩在白玉台阶上,还没看见帝鸿在哪,迎面就是好几个大能执盏而来,对她贺喜。   “百岁成上仙,毓小仙子真真是我辈楷模啊。”   “闻名不如见面,毓小仙子当真名副其实,厉害厉害。”   “来来来,毓小仙子,祝贺你晋升上仙,我先干为敬。”   “毓小仙子……”   一个接一个的大能过来敬酒,洛紫连话都没说半句,便已然喝了个三分醉。   她年纪小,酒量却是不低的,此刻接连喝了好几壶万年琼浆,眼睛有些迷蒙,却还能让人看出她是清醒的。   京玉白在她身边给她斟酒,笑容又温柔又好看。在场大能挨个过来想要灌醉她,她端着杯盏,迷瞪瞪地仰头望着他们,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她只觉得不该这样,帝鸿不该请这些人过来的。   帝鸿明知道她不喜热闹场合,为何要自作主张给她举办这么一场宴会?   她不稀罕!   她厌烦!   她讨厌!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理帝鸿了!   手中的“不遇”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给拿了去,手心空荡荡的,有些难受。眼前人影缭乱,酒香醉人,半大少女宛如沉浸在久违的美梦之中,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觥筹交错,一盏盏的琼浆饮下,她醉眼朦胧地抬头,就见那穿着白色仙衣的帝王般的男人,从人群尽头缓缓走来,一步一步,皆是踩在她的美梦上,踩得她思绪都乱了。   他走过来,垂眸看她,单薄的唇勾起一个淡淡的笑,他高高在上,目光怜悯。   “毓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我回来更新啦,有想我的么:-D【滚 第30章 030、幻境【五】   酒不醉人人自醉,世人皆醉我独醒。   洛紫觉得,她似乎醉了,又似乎没醉。   她若醉了,怎能从帝鸿的眼中看到那般高高在上、视她为低微蝼蚁、又冷酷又不屑、对她怜悯到了极点的神色?   她若没醉,怎能从帝鸿的口中听到那么一句“终于修成上仙,不枉我养你八十载,如今正是你回报之时”的言语?   帝鸿,在她面前,高高在上?   八十余载修成上仙,概因帝鸿养她?   她怎的不知,天生地养、无父无母的她,这些年来,竟都是帝鸿养活的她?   他不是说,她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养谁也不会养她这么个怪胎?   他不是说,她若要修炼,便自个儿好好呆着,别有事没事就去找他?   他不是说,她如果能有京玉白三分好,他绝对把她当女神一样供着?   怎么,这些话,难道不是他对她说过的?   难道不是他以一种悲天悯人、似忧似愁的神色,对她沉沉叹气,说毓紫,我这样都是为你好?   到底是为谁好?   只让她与他还有京玉白结识,不让她认识别的人;只让她在他认定的地方修炼,不让她天上地下的到处跑;只让她不论做什么事都要同他说,不让她藏着掖着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他觉得需要见她了,需要和她说说话了,需要她来帮他的忙了,便屈尊纡贵地去找她,施舍一般地对她,告诉她他这是为她好。   所以她不喜欢他,也所以她讨厌京玉白。   谁会喜欢一个成天到晚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人?   谁会喜欢一个一年到头都要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的人?   即便她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她是个有父有母的人,她的父母对她再严厉,也不会这般拿捏她,也不会这般恬不知耻地在她面前一做便是八十年之久的戏。   做戏再久,也是会累的。   可为何他与京玉白不累,只因在他们的臆想之中,她千辛万苦锻造出来的“不遇”能带给他们的好处,实在是让他们垂涎八十年都不为过?   所以,他对她做的这些,这么多,是为她好,为她死前不必有过多烦忧,为她能够安安心心按照他的安排从容赴死。   可这般,到底是为她好,还是为他喜欢的女人好?   三界谁人不知京玉白是他的人?也只他会将她当不懂事的小孩儿,说我这样疼你,京玉白也是疼你的。   京玉白也会温温柔柔地对她说,我与帝鸿一样,都是极疼你的。   他二人疼她疼到骨子里,然后扒皮抽骨,将她一身血肉葬在天端云里,留她一剑“不遇”埋进土里千年万年。   听着帝鸿的话,洛紫一双琉璃般漂亮的茶色眼眸犹自迷迷瞪瞪,呼吸间也尽是甜腻绵软的琼浆香气,诱得人心中有点软,更有些涩。最多的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扬起唇角,然后抬手抚了抚额头,无声地笑。   还是个孩子,五官稚嫩,尚未长开,那笑看起来既天真又烂漫,唇上一点琼浆玉色,晶莹剔透得像是浸了水的花瓣,十分鲜艳。   她扬唇笑着,帝鸿那么一个眼神、那么一句话,便让她明白什么,满心的醉意瞬间消失无踪。   须臾,她敛了笑,手也垂下去,然后慢慢抬眼,恍惚还带着些朦胧神采。   眼睛有些湿润,浸着水意,眼前一切仿若在雾中一样。   原本在身边为自己斟酒的京玉白此时已倚在帝鸿身侧,巧笑嫣然如乖顺娇妻。刚刚那些恭贺自己的大能们也都聚在一堆站着,洛紫一个个地看过去,发觉自己果然是被帝鸿养坏了,这些人,她基本都没见过,也全都不认识。   放眼望去,这前来参与盛宴的人里,她只认识帝鸿和京玉白。   这就是他想要的。   这就是他想看到的。   三界里除他与京玉白之外,无人与她相识,她便是死得惨烈,也没人会为她感到惋惜。   明明“不遇”已被拿走,周围也全是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可洛紫仰头看着帝鸿,一双醉醺醺的眼慢慢变亮,亮得惊人,好似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安危担忧。   她就那样看着帝鸿,无悲无喜。   帝鸿则居高临下地看她,赞赏般的笑了笑:“毓紫就是毓紫,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这样冷静。”   洛紫没说话。   帝鸿也没想她会回答,微微伸出手去,指尖掐上她下颚,生生将那玉石般的白嫩皮肤掐出两个乌青的指印,给人一种凌虐之感,凄惨中又透着一股子艳色。   他垂眸看着,又是一笑:“可惜了这副好容貌。你若不结丹那么早,美人榜上,定有你一席之位。”   洛紫还是不说话,站在原地任他施为。   以绝仙草熬煮的琼浆喝了太多,药效挥发出来,火焰一样,蒸腾着四肢百骸,难受得紧。   此时的洛紫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手指,全身灵力被牢牢禁锢着,她刚才那一笑过后,便连眨眼都困难,只能维持着这般姿态,犹如一尊失了灵性的木偶。   她眼眸虽亮,目光却是沉的,停驻在帝鸿身上,令得后者唇边笑容愈发寡淡,比天边云雾还要凉薄。   “你可怨我?”他指尖还在掐着她下颚,指腹慢慢移动,抚上她嘴唇,凉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绝仙草的药效全面挥发出来,她连呼吸都没了,“我养你这么久,你不该怨我。”说到这里,忽然一叹,“你若要怨,就怨你父母罢。”   洛紫听着,心想这人果然虚伪,到现在居然还敢说她是有父母的。   她有没有父母,她自己能不知道?   这样想着,少女眼底掠过一抹极度的嫌恶之色。   “事已至此,帝鸿,切勿再多说了。”   京玉白伸手一拂,便拂落帝鸿掐着洛紫下颚的手。   她还是那样温婉清丽,举手投足间带着让无数男修痴迷不已的优雅,青葱玉指似心疼似怜惜地抚上洛紫下颚上那两道乌青指印,淡淡灵光一闪,指印便消失了去。   抹掉指印,她没有停手,转而取出一方罗帕,慢慢将洛紫嘴唇上残留的琼浆给擦净,动作温柔到了极点。   洛紫微微瞌了眼,不动亦不语。   聚在前方的大能们睁大眼看着,只觉这一幕荒唐至极。   诚如帝鸿所说,都这个时候了,毓紫都已束手就擒,京玉白却突地来这么一遭,是想干什么?   此处十分安静,连风声都听不见。却忽的有大能讶异道:“京仙子,你这是……”   话未说完,就见京玉白一眼望过来,目光冰冷如刀,端的不似平常人前所见,竟是对这个胆敢打搅自己的人起了杀心。   那大能被这一眼骇住,立时住了嘴,额角冷汗溢出,慌忙退后两步,再不敢冒头。   其余大能见状,也都强行按捺住,没人敢说话。   他们只能在心里思忖,京玉白怎的突然变成这样?   帝鸿在旁冷眼睨着:“京玉白,别忘了你该做的事。”   擦净洛紫的嘴唇,京玉白又擦了擦少女湿润到仿佛是染了泪的眼角,这才将罗帕收起,边收边道:“我自是不会忘的。”她一双美目轻轻流转,爱怜地望着洛紫,“我只是想再与她亲近一番,不然过会儿就见不到她了。”   帝鸿道:“现在亲近够了?”   “不够。”京玉白牵住洛紫的手,小心翼翼的,生怕手中力气大了点,就会捏碎那比自己的手还要更小更娇嫩的手掌,“若非你拦着我,便是死,我也想与她一起。”   帝鸿闻言嗤笑:“那你就陪她一起死罢。多你一个,祭炼也能更快些。”   于是京玉白就不再说话,只牵着洛紫的手,带她离开盛宴。   帝鸿走在两人身后,大能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也跟着走。   这一走,八卦峰上白玉石阶九千九百九十九层,京玉白牵着洛紫徒步而行,以举办盛宴之地为首,竟是几乎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石阶给走完了,方才到了目的地。   抬眼望去,八卦峰峰底不知何时全然被掏空了去,无边无际的黑暗被一抹浓重殷红之色堪堪点亮,有极其浓郁的血腥之气携带着洞天福地特有的纯粹灵力从山洞尽头飘来,竟是比足下流淌成河的血水还要愈发让人心惊胆战。   在场大能皆只知帝鸿和京玉白挖空峰底铸造天地大阵,却是没一个来过这里的。   因而乍见此地血色滚滚,比修罗场还要修罗场,当即一个个面色都是变了,反胃呕吐之感十分强烈,不由纷纷封闭了感官,震惊地看向走在最前方的人。   “帝鸿上仙,这就是大阵?”   “这大阵怎是如此血腥……”   “这血都是何处来的?可别沾了什么了不得的因果。”   大能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却是没得到任何回答。   眼见着前面三人还在走,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等他们的样子,大能们厌恶地皱着眉,想离地而行却是无法,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血水里,急急跟了上去。   这时,前方的帝鸿转过头来,见大能们全都跟过来了,他没有说话,只一掌猛地拍向地面。   滚滚血水立时汹涌而起,“哗”的一声,血色大放,竟将落在他身后的大能们给全笼罩了起来!   大能们齐齐一惊:“帝鸿上仙,你这是做什么?!”   帝鸿止住脚步,斜斜睨了一眼:“开阵,锻剑。” 第31章 031、幻境【六】   所谓锻剑,以八卦峰为鼎,毓紫上仙为引,洞天福地千万年福缘为水,上界诸位大能灵力为火,将“不遇”祭炼九九八十一载——   这是假的。   真正的锻剑方式,应当是以上万远古神灵纯血后裔之血为鼎,毓紫为引,上百仙人为水,白玉京为火,将“不遇”放入阵中祭炼九九八十一日,方能修出剑灵,大功告成。   ——这就是为何这些年来,本就数量稀少的神灵后裔族群,一个接一个离奇消失的原因。   ——同时也是为何偌大一个白玉京,会在毓紫身陨之后一分为二,赤霄凌云敌对万年不休的原因。   血浪翻滚,涛声大作,仿佛有上古巨兽正在仰天咆哮一般,回声震耳欲聋。此时整个山洞里都遍布着殷殷赤色,被困在其中的大能们一面觉得惊讶,一面也觉得不对劲,不知道帝鸿将他们困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们半是惊讶半是忌惮地看向帝鸿。   “既要开阵,为何困住我等?”   已经完全转过身来,面对着大能们的帝鸿闻言,神色淡定自若,并不为自己的举动有什么羞愧内疚的想法:“不困住你们,这阵开不了。”   “为何开不了?”   帝鸿没有回答,只道:“开不了便开不了,你们话太多了。”   他虽避而不答,但看他这般姿态,大能们已然猜想到了什么,当即面色纷纷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异口同声道:“开不了便不开。难道你想让我等都命丧于此?”   帝鸿这回却是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直截了当地一挥手,殷红血水凝成丝丝缕缕的红线,牢牢困住大能们的同时,其表面也是发出淡淡的光芒,鬼火一样,在阴森幽暗的山洞里闪烁着诡秘血光。   那血色光芒甫一出现,刚要挣开红线的大能们立时便觉得浑身力量陡然变得滞涩了,像是和毓紫一样也服用了绝仙草,空有一身上天入地的能力,却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若非有红线拽着他们,他们此刻恐怕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狼狈地踩在血水里,任由红线将他们的衣衫染红。   “你居然下毒!”   被红线困住,有大能呼吸不畅,胸口一闷,竟是连连吐出几口乌黑的毒血,气息一下子就变得萎靡起来:“帝鸿上仙,你究竟是何居心!”   见这人吐血,其他大能心中一跳,不多时,也都跟着吐出毒血。   一干人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吐血,原本强悍无匹的气息也是接二连三地低落了。此情此景,饶是再蠢的人,也都明白他们是被帝鸿给算计了,一双双眼睛不由变得愤怒,甚至是变得赤红:“难怪当初那么轻易就同意让我们来,原来竟是这般好算计!”   “好算计又如何,当初有人拦着你们,不让你们来,你们不听,现在不还是过来了?”京玉白此时也转过身来,面容冷戾,完全不似寻常柔和,“自作孽不可活,你们自己偏要作死,我们又怎好也拦着你们?”   闻言,大能们回想起当初那个自诩为三界第一奇人的笑忘生拦着他们,说帝鸿与京玉白要准备的阵法不为三界所容,去了恐怕就出不来的时候,他们还笑他,说你可是京仙子少有的蓝颜知己,你这样说京仙子,就不怕她与你生分了?   彼时笑忘生正色道,生分又如何,难不成要我亲眼看着你们送死?   结果他们认为笑忘生瞎操心,便没有听他的话,执意要看帝鸿和京玉白准备的阵法是什么样子,导致他们现在身处这个阵法里,逃脱不得,动弹不得,只能回忆着当初笑忘生所言,一双双眼睛红得更厉害了,心中又悔又恨,将面前这两人碎尸万段都不足以平息他们的怒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京玉白又说了句,便不再说了。   她仍在牵着洛紫,说完就回身继续朝山洞深处走。帝鸿则操控着红线,带着大能们尾随其后。   大能们亦步亦趋地走着,最开始还要狠骂几句,骂他两人狼心狗肺丧尽天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于是骂着骂着,骂声便渐渐小了下去,耳边只能听得他们蹚水走的声音,再听不见别的,越发显得此地寂静。   如此寂静,令得他们心中恐慌不已。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山洞里没有光,也不能点火点灯,夜明珠拿出来更是没半点用处。眼前所见的尽是幽幽血色,便是再不适应血腥味道的女修,闻了这么久也麻木了,四肢僵硬着,机械般地朝前走。   大能们努力睁大了眼,去看走在最前方的洛紫,试图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却只能望到她的背影,连她侧脸都望不见。任凭他们如何叫喊,洛紫也只跟着京玉白走,根本不回头看他们一看,也不同他们说半句话。   见状,大能们只能默默腹诽,绝仙草的毒性似乎比他们中的不知名的毒还要更加厉害,强如毓紫竟是连话都说不了。   明白现在的他们真正是砧板上的鱼肉,大能们叹着气,认命般地走下去。   京玉白那句话倒是说得不错,自作孽不可活,他们自己上赶着作死,就别想着京玉白和帝鸿能放过他们。   山洞太大,又碍着阵法不能动用灵力,只能一步步地走在血水里。   不知走了多久,似是要到阵法中心了,足下血水没过腰际,堪堪要淹到胸口,血腥之气也变得十分浓郁粘稠,眼睛都被刺激得快睁不开。个子最小的洛紫直接被京玉白给抱起来,这才避免溺死在这血池里。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血池。   深浅不知,只知是越走越深,目测最深处应当有数十丈,甚至是数百丈。宽也是极宽的,在无法动用灵力的情况下,目力最好的人也觉得这血池简直是望不到边,大得吓人。   能将这么一个血池给装满,这要放多少人的血?   就算是放妖族那些体型庞大的家伙的血,不放个几百头,怕连这血池的一半都填不满!   大能们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们目光隐晦地看过血池各处,越看下去,便越是心惊。冷汗不断溢出,落进血水里,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他们互相对视,便见对方和自己一样,眼里满是骇然。   这帝鸿和京玉白,果然是丧尽天良,丧心病狂!   双手被京玉白摆成环住她脖子的姿势,两腿也是蜷起来,婴孩一样。洛紫整个人以坐在京玉白手臂上的姿势缩在她怀里,脸也是被迫埋在她颈窝处。   两人离得太近,以致于本该闻到血腥味儿的,可洛紫一路上闻到的全然都是京玉白身上的香气。   要说京玉白身上的香味,洛紫以前就闻不惯,现在闻了一路,更是难受得紧。   但她动不了,也说不了话,想皱眉表示自己不舒服也不行,只能面无表情着一张脸,感受着抱着自己的京玉白终于停下,然后将她放到地上。   洛紫目光一扫,便见此时她是立在了一座祭坛之上。祭坛以白骨筑成,龙骨、虎骨、凤骨、龟骨,四大神兽齐聚于此,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得到神兽特有的威压,让服了绝仙草的洛紫有些不太舒服。   目光再一扫,洛紫这才发现,这座白骨祭坛正正位于血池的中央,有一条同样是以白骨修成的台阶从他们之前走的地方延伸出来,尽头刚好是她现在的立足之地。   如此规模的建造,越发显得血池深不可测。   洛紫还在打量着这座祭坛,先后从骨阶上过来的大能们此时也是愈发感到震惊。   感受着空气中那即便过去了八十个春秋,也还是让在场妖修们禁不住就要弯腰下跪的威压,大能们终究还是忍不住,质问出口。   “这里就是阵眼所在了吧。”最懂阵法的一人说道,“都到这里了,帝鸿上仙,你还不说些什么吗?”   帝鸿正把玩着手中红线,闻言淡淡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那人道:“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于是帝鸿道:“那我无话可说——”顿了顿,他微微笑了,“还是说,你想听我说,是时候送你们上路了?”   “……”   不少人眼神暗了暗。   都这个时候了,帝鸿的嘴还是这么紧,让他们想从他嘴里套些有关这祭坛、这阵法的话都是无法。   他不说的话,京玉白可会说?   转眼看向京玉白,就见她还是眼中只能看见洛紫一人的模样,注意力全然围绕着洛紫,半个眼神都不给他们。   而洛紫也不看他们。   身量娇小的少女目光流转,须臾停在一处,久久不动。   大能们随之看去,就见祭坛正中央,以四大神兽头骨所簇拥着的地方,静静悬于半空中的,正是名剑“不遇”。   大能们看着,瞬间了然。   这个时候,也只有“不遇”,也仅有“不遇”,才能牵引她的心神,才能让她目光如此停留。   剑修以剑为本、以剑为命,无剑不入道,无剑不定天。   真正的剑修,当如毓紫上仙这般,“不遇”是命中之重,即便濒临身陨也不忘“不遇”。   见洛紫如此,京玉白有些生气。   “你还看你的剑。”京玉白气道,“那剑有什么好看的,你怎么就不能看看我,我比剑好看多了。”   洛紫不说话,心道你胡说八道,我的剑比你好看多了。   京玉白再道:“你还看?你还看!你知不知道你快死了?”   洛紫心道我当然知道,就是我快死了,所以我才要多看几眼我的剑。   说了这么几句,见洛紫还是盯着“不遇”不放,京玉白更气了,几乎要恼怒成羞。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能气红脸,因为被她说得不耐烦的帝鸿一个侧身,就挡住了洛紫的视线。   “不遇”被挡住,洛紫果然收回视线,京玉白也终于不气了。   这时,大能们都已来到白骨祭坛上。   不过才站定,不受自己控制的他们就在红线的牵引下按照既定方位站好。他们站立着的地方刻有一道道的纹路,繁复无比,也神秘无比,看起来像是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头颅,又像是什么生灵正在朝拜着什么,看得人眼晕。   不知这纹路是蕴含着怎样的道法,大能们垂眼看着,莫名觉得胆战心惊。   不等擅长阵法的那个人看出什么名堂,祭坛陡然一晃,地震一样,晃得祭坛上的人差点站不稳。周围血水也是沸腾一般剧烈震荡起来,有一道道的赤色瞬间从血池里激射而出,落到祭坛上,汇入众人脚下的阵纹。   繁琐而奇特的阵纹被赤色点亮,那些阵纹仿若活过来一般,诡异地蠕动起来,继而循着大能们的足底攀了上去,竟是要与大能们的身体融为一体。   “啊!”   “好痛!”   “这是什么东西?!”   赤色阵纹甫一贴上皮肤,大能们就感到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恨不能将被贴到的那块皮肤给生生撕下来,最好连骨头也不要了,因为连骨头也是疼的,真正是疼到了骨子里。   如此剧痛,有不少人没能忍住,直接痛呼出声,眼泪也是唰一下就流了出来,狼狈无比。   他们想动,想甩掉这些阵纹,可此时的他们仍在红线的控制之下,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咬牙忍着这样的疼痛,目眦欲裂地死死瞪着帝鸿,几乎要将帝鸿的身体给看出无数个血洞来。   面对众人的瞪视,帝鸿却表现良好,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眼看着阵纹全攀到了大能们的身上,帝鸿稍稍放下心来,然后退到台阶上,转眼看向京玉白,以眼神催促京玉白赶紧过来。   可京玉白却好像没看到似的,依然站在洛紫身边,紧紧地盯着后者,似乎要从后者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洛紫坦然地任她看,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也没有半分的对大能们兔死狐悲的下场的担忧。   京玉白就这样静静地、认真地看着,若非帝鸿催她,她简直要看到天荒地老。   “你还不过来?”帝鸿皱眉道,“你若想陪她一起死,我倒是不介意。” 第32章 032、幻境【七】   听着帝鸿的话,京玉白沉默了会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她就默默无言地将洛紫牵到了祭坛中心,也就是被四大神兽的头骨所簇拥着的一张骨桌前。   她让洛紫在白骨桌上躺下来,以献祭的姿势将洛紫四肢摆好。而后指尖一划,洛紫手腕脚腕被划开口子,鲜血从四道伤口里汩汩流出,带着一股略显甜腻的血味儿,从白皙的皮肤上蜿蜒而下,流入桌上那些比攀在大能们身上还要繁复许多的阵纹里。   嗅到这明显不同于池中血水的味道,京玉白眼神一变,旋即竟是靠近了洛紫受伤的手腕,低头贪婪地深嗅着。   她深深呼吸着,神色迷醉,隐隐有些癫狂了,仿佛这味道是全世界最好闻的。   也是,被京玉白和帝鸿拿各种珍贵罕见的灵物仙草耐心将养了整整八十年的人,体内的血如何不好闻?   那种血味儿,就好像是在地下埋了千万年的琼浆佳酿,一朝从地底取出,那种悠长久远的绵香,深厚浓郁,足以让任何人都醉在其中,然后浅尝一口,即便就此醉死,那也是极尽风流的。   此刻京玉白就闻着这似是漾着酒香的血味儿,双眸微瞌,纤长眼睫轻轻颤动着,如同要醉死在这味道里的蝴蝶。   这样的京玉白是洛紫不曾见过的,是只在帝鸿面前才展现出来的藏于温婉清丽表面之下的病态。   痴迷,沉醉,偏执,癫狂。   洛紫斜眼看着这个病美人,目光沉静如千年古井,波澜不惊。   红的血白的骨,一眼看去,白骨桌上朱颜绿鬓,粉妆银剑,却是极好看的。   被鲜血灌溉的阵纹一道道变得鲜活了起来,仿若有着生命一样,慢慢地在平滑的白骨桌面上蠕动着。它们不停变换着形态,一会儿是大片大片的祥云,一会儿是一整幅瑰丽风景,一会儿是正在向什么朝拜的众生,诡异到了极点。   在白骨上蠕动片刻,被染成红色的阵纹沿着少女流血的伤口攀爬过去,刺青一样,鲜艳地盛开在她的腕处,无端端华奢靡丽。   被这般纹上刺青的少女垂眼瞥见了,目光还是没有什么波动,似乎并不能感受到那刺青刺上皮肤的疼痛一般。   世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没有父母,所以她并不懂得这句话,也不懂在无视她态度的情况下,这与她融为一体的刺青对她是怎样的嘲讽和折辱。   即便被控制、被圈养了八十个春秋,可名声仍旧响彻三界的毓紫上仙,她的身体被刺下这宛如盛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的印痕,这印痕是那两个人在她死前送她的最后的礼物,是她这辈子到死也涂抹不掉的被所有权。   活着是他两人的所有物,死了也要为他两人做贡献。   阵纹刺进身体的那一瞬间,洛紫想笑。   她眼睛稍稍弯了弯,终究是没有任何笑意。   她只抬眼看着悬在自己上方的“不遇”,看随着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剑身猛颤,颜色也从银白变作了赤红的“不遇”,眼底隐约波动了一下,便了无痕迹。   随着鲜血的不断流失,洛紫原本透着红润的脸颊,慢慢变得苍白了。她的眼睛也从最初的明亮清澈,变得慢慢褪去了色彩,仿若被蒙上灰尘的宝珠一样,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京玉白看着,十分的心疼。   心脏像是被谁的手掌给狠狠攥住了一样,剧烈的疼,细细密密的,几乎要侵入到四肢百骸。京玉白皱着细眉,绵长地呼吸着,试图能够缓解那种不知缘由的痛感,然而这样的处理方式却根本无济于事,她只能努力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不要那么狰狞,生怕会吓到洛紫一样。   “是不是觉得困了?”她控制着呼吸,慢慢对洛紫说道,“困就睡吧,我会看着你睡的。”   她的话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洛紫一下就觉得非常困顿,眼皮动了动,下一瞬便要睡过去。   可洛紫还是没有依言睡过去。   “你不是说,会对我好吗?”   她突地开口,声音有些哑:“你和帝鸿不是说,你们两个这辈子都会对我好吗?”   这话一说,整个祭坛立时变得安静了。   洛紫盯着京玉白,就见她神色陡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是自己根本看不懂的。   看不懂便看不懂,洛紫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京玉白,等待她的回答。   “是会对你好。”   短短一息的沉默过后,京玉白终于有所反应。   她伸出手来,极其爱怜地抚摸上洛紫的脸,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不舍有沉痛,仿佛眼睁睁看她赴死,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可你必须要死,我也没有办法。”继而一叹,“毓紫,我和帝鸿是为你好,你不要怪我们。”   洛紫笑了一笑:“为我好?”   京玉白眼神缱绻:“为你好。”   “为我好便要我去死。”洛紫笑道,“真是谢谢你们啊。”说完,笑容一敛,又变得面无表情,“松手,我好去死。”   京玉白动作一滞,而后果然松开手。   于是洛紫闭上眼,再不看她。   看少女宛如是沉睡般的苍白面孔,京玉白无声地叹了口气,悄悄退离了开去。   便在她刚退至帝鸿身边,后脚堪堪才离开祭坛边缘的时候,整个祭坛立时“嗡”的一声,在已然完全变成赤红之色的“不遇”的引领之下,兀自震动起来,以一种将将是要活过来的样子,在满池沸腾血水的围拢下,猛地拔高。   拔高,拔高,再拔高。   若非这座山峰只是被掏空了底部,山巅并未被破开,这座由无数白骨所筑成的祭坛,怕是要被“不遇”给顶破了天去。   “吼!”   有神兽咆哮声蓦地响起,震耳欲聋。   被镇压沉寂了八十载的大妖威压随着这咆哮陡的释放而出,被斩杀剥骨的仇恨合着灵魂覆灭所承受的屈辱在空气中发酵,让人呼吸都是困难无比。   一时间,连帝鸿都要直不起身来,只能狼狈地仰头望着上方那把透着妖异之气的长剑,眼睛里燃烧着的火焰炽热而滚烫,是毕生所想终将达成的希冀和快意。   准备了八十年,八十年啊……   八十年之于仙人不过是过眼云烟,可帝鸿还是觉得,这八十年他过得极其艰辛,每每疲累得想要放弃之时,都是那把“不遇”在提醒着他,他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他绝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否则他这辈子都将在无尽的后悔之中度过。   如今大梦将成,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白日梦一样,莫大的快感侵袭了他的脑海,他思绪难得有些浑浑沌沌。   他什么都想不出,什么都想不了,只能傻掉一样瞧着上方变动,眸中火焰几乎能燃尽所有。   空气中威压过重,旁边的京玉白早承受不住,跪伏在地上。   她心脏还是在疼着,额头也布满冷汗,浑身上下都使不出半点力气。   她像只引颈就戮的天鹅一样,拼着颈项被折断的危险,也要努力地仰头,却并非去看那白骨祭坛,而是看在祭坛最中央的那个人。   可她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什么时候溢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沉沉喘息着,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此时白骨祭坛已经不再拔高,维持在了一个快要碰到上方石壁的高度。因祭坛整个的脱离了血池的缘故,白骨基座早已变了形,一块接一块地自发搭建起来,组成三条又细又长的森白鼎足,跨越了数百丈的空间,将那被四大神兽拱起的骨桌高高架起,与石壁上那繁复到了极点的阵纹正正相对。   石壁上的那道阵纹十分的庞大,一道道纹路勾勒得既细致又严谨,蕴含着让人无法揣度的奥秘,恰好能与整张骨桌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距离太远,饶是帝鸿也看不见桌上的洛紫现在如何了,只能死死盯着那开始慢慢亮起的阵纹,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地飞快跳着,几乎马上就能跳出嗓子眼儿。   感受到他的紧张,京玉白也是狠狠咬住唇。   下唇被咬破,新鲜的铁锈味融进嘴里,她像是预知到了什么,眼睛突然睁大了。   便在京玉白睁大眼的这一瞬间——   “锵!”   嘹亮剑吟突地响彻而起,似是九天之上龙凤齐鸣,又似是汪洋之内鲲鹏苏醒。   那早被染成赤红之色,仿若能滴落鲜血一般的长剑,此时已然被它的主人握住。它不复刚刚那被阵法控制住的故作乖巧,而是以一种凤凰涅槃般的绝厉姿态,爆发出耀眼的绛紫的剑光,在其主人的牵引之下,朝着上方那道已经完全亮起,正在缓慢旋转着的巨大阵纹,狠狠一刺!   “咔嚓!”   破碎之声陡然响起,那正旋转着想要与白骨桌上被作为是引子的祭品交相呼应的阵纹,在这碎裂的一声后,悄无声息地停止了转动。   而后那光芒也立即消散了去,变作阵法开启之前的一个死物,再不动分毫。 第33章 033、幻境【八】   明明前一瞬还处在多年计划终将成功,将近百年的准备终于能得到最好结果的期待和喜悦之中,那种快意、那种兴奋,让人浑身血液都要禁不住地沸腾起来,心跳也是控制不住地加快,整个人犹如身处梦中一般,恍恍惚惚觉得眼前所见颇有些不真实。   然而后一瞬,那一声嘹亮清越仿若白日惊雷的剑吟,在摧毁了那道最为庞大、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阵纹之时,帝鸿觉得自己的梦境陡然被这么一声剑吟给撕毁,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场已然绽放到了极致,将将要开到荼蘼,却在最顶端处被人给硬生生折断了、碾碎了、丢弃了的残败花事。   那道繁复华美如一朵怒放着的曼珠沙华的阵纹就此悄然黯淡下来,静静地停留在石壁上,仿佛要永远静止下去,不复先前半点神秘。   帝鸿维持着仰头凝视的姿势,一双眼怔怔看着那站在白骨桌上手持赤红长剑的人,喉头滚动着,却是说不出半个字。   朦胧间,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一样,耳边尽是雷霆炸开的声响,炸得他头脑发昏、眼前发晕,他被那绝境逢生的一剑完全掠夺了心神,脑海中任何想法都生不出来。   “轰隆——!”   那阵阵雷声并非帝鸿的臆想。   祭坛与血池都位于八卦峰底,这峰底虽被掏空,外头的山体却还是坚固得很,以致于连洞外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暗沉沉的,乌压压的雷云层层堆积在天际,风雨欲来间,一道接一道的银色雷霆在雷云中来回穿梭,爆发出巨大轰鸣之声,洞内之人都是不知道的。   在这样一个被打造成了天地大阵的山洞里,无法动用灵力,也无法得知眼睛所看不见的洞外之事。   同洛紫一样,身体也被刺上阵纹的诸位大能早在融合之后就集体昏了过去,到现在阵法中止了,他们也还是在昏迷着,没有醒来。   因而此刻山洞里只洛紫、帝鸿、京玉白三人还是清醒的。   尤其是洛紫,她先前饮了太多绝仙草制成的琼浆,按照帝鸿的计算,直到她与阵眼,也就是那道被她毁了的庞大阵纹彻底融为一体时,她也应当是无法动弹的。   可她在被刺上四道阵纹后,竟还能与京玉白开口说话,帝鸿虽惊讶,却也并未觉得超出预料。   毕竟是个能力完全不可与别人同日而语的人,她能在绝仙草的压制下说话,就证实了她确是潜力不菲的,也让帝鸿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果然都是正确的,毓紫为他而死,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如此这般,直到洛紫竟能从白骨桌上一跃而起,夺了悬在她与阵眼之中的“不遇”,惊艳一剑直接中断了阵法的运转,帝鸿终于说不出话来。   不仅说不了话,他内心也陡然被巨大的恐慌感所充斥,仿佛那还有力气站起来的脸色苍白的人,将会是他这一生最为恐惧的存在。   ——恐惧。   其实帝鸿一直都对毓紫抱以着一种堪称是畏惧的心理。   他认识毓紫很久,早在毓紫还没开始修炼的时候,他就已经认识她了。他是她在这世上所结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她能够给予许多信任的人。   因为是第一个,也算得上是唯一一个,他看着毓紫从第一次修炼开始,便如潜龙出渊一般,修为一日千里,进境快得吓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并不了解修士一旦结丹,身形面貌就会永远定格的小孩儿,是个真正的不世出的天才。   什么叫真正的天才?   那些在老一辈大能的口中,说是什么百日筑基、十年结丹、五百年飞升的威名响彻三界的天才,在这个小孩儿面前,连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而当这样的一个天才,明明没有学习过任何与铸剑相关的知识,却还是兀自捣腾出了一把具有无匹灵性的剑——   那个时候,帝鸿想,这个小孩儿,他要定了。   他这样想着,转头去找和自己一样也对毓紫很感兴趣的京玉白,两人秘密商讨着,试图能以毓紫锻造出的“不遇”为起点,摸索出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道路。   倘若他们想的不错,毓紫的这把“不遇”,真的能引领万千修士走上一条全新的修仙道路!   这样的想法,令得帝鸿很振奋,也很兴奋。   只是兴奋之余,他每每看着毓紫的脸,与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对上时,他总会觉得恐惧,觉得自己和京玉白要对她做那种事,极有可能会让他步入死亡深渊中,万劫不复。   他将这种感觉对京玉白说了,果然得到对方也是对毓紫怀揣着又敬又畏之心的语论。   甚至对毓紫的控制和圈养过了没多久,他接到京玉白的传音,赶去白玉京见她,就见她白着一张脸,捂着心口对他说,我好像病了,只要一见到毓紫,我的心就疼得厉害。   仿佛他们对毓紫做的那些事全是错的,全是不应该的,京玉白的心脏如此之疼,就是天道对她的惩罚。   而眼下,亲手将毓紫所有力量进行禁锢,亲手将她送进他二人打造出来的阵眼上,京玉白果然又觉得心痛,整个人狼狈地伏在骨阶上,大汗淋漓,无论如何都起不了身。   她将死一般地伏着,大口大口地喘息,企图不要死在那心痛里。她仰头看那白骨之上倏然暴起用剑的人,先是一怔,而后微微一笑,笑容是说不出的讽刺。   “看吧。”   她转头对帝鸿道:“我早说过,她比你想象中的更厉害。”   真真是厉害到了极点。   连绝仙草都拿她没办法,这样的一个人,怎会安安生生按照他们的计划赴死?   帝鸿不说话。   或许他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出他此刻内心的慌乱与恐惧,还有愤怒和失望。   他不说话,京玉白也没想着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她只转回头去,继续看那被兽骨鼎足堆得极高的骨桌,几乎是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方才勉强扬声喊道:“毓紫。”   并不算响亮的声音在山洞里没有造成什么回响,但与京玉白隔了几百丈的洛紫还是听见了。   少女琉璃般的眼珠一转,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神采。   她垂眸看过去。   此时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姿态妖娆的曼珠沙华缠绕在伤口边缘,令那四道伤口看起来又狰狞又艳丽,衬着那一身被血染成了绛紫色的衣衫,格外的动人心魄。   面色惨白的少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在眼中比蝼蚁还要更加渺小的人。而由于离得太远,京玉白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努力张大了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一边喘息着,一边喊道:“毓紫,你下来可好?”   洛紫听了,唇角一勾,竟是轻轻笑了笑。   她没有说话,足下一点,高高架起的白骨噼里啪啦地开始收缩重组,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快向下落去。   很快,不过几息时间,那些白骨就恢复成了原本的面貌。它们安静地组成了祭坛的全部基座,稳稳停在血池里,四大神兽的头骨也保持着簇拥骨桌的姿势,朝拜一般极虔诚地拥着最中心的洛紫。   洛紫站在那里,没有动,只道:“我没有死,让你和帝鸿失望了。”   帝鸿还是不说话,只怔怔看她,整个人仿若放空了一样,半晌不眨眼。   京玉白则是一点一点地想要从骨阶上爬起来,却因为四肢无力,最终只能半坐着,手掌撑在两边,虚弱得仿佛马上就要重新躺下去。   努力维持着平衡,京玉白抬头去看洛紫。   距离这么近,京玉白这才发现洛紫身上的气息已然降低到虚无。身为上仙的强大威压早不复存在,手中“不遇”抵在桌面上,她竟是靠着“不遇”的支撑才能直直地站在白骨里,但即使这样,她却还是站着,绝不肯表现出半分的虚弱。   看着这样的洛紫,京玉白眼中有迷恋之色一闪而过。   但那份迷恋很快就被心脏上的痛苦给打破。   那种难以承受的疼痛让京玉白忍不住又喘了几口气,这才对洛紫说道:“毓紫,你别逞强。”然后极微妙地顿了顿,才接着道,“我知道你快死了,你不要这样勉强自己。”   洛紫听了,眼睛一弯,似笑非笑:“你想让我干什么?”   京玉白喘息着道:“你躺下来。对,躺下来,听话,毓紫。”   “我为什么要躺下来?”阵眼已经被她破坏了。   “不躺下来,你会很难受的。”似乎是知道洛紫心中所想,京玉白慢慢将这个阵法现状给说了出来,“现在你就是这个阵法的中心,那个阵眼已经可有可无了,你再拖延时间也是没用的。”   “是吗?”   洛紫不置可否。   外界乌海压顶,整个白玉京皆被囊括在其中。   银雷道道闪烁,雷鸣阵阵不停,八卦峰似是被这等天地威压给制住,千丈高的巨大山体竟是猛地颤动了一下。   便是这一下,洛紫若有所感,抬了抬眼,看向不知名的方向。   她看着,心中突然就生出了那么一种预感——   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感受着那种若有若无的死亡降临所带来的危机感,洛紫重新看向京玉白,轻轻开口,声音又轻又冷。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不遇’能有灵性吗?你过来,我这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束幻境。 所以这个初级副本终于要结束了……喜大普奔! 美好荡漾又充满激情的蓬莱中级副本在向我招手!! 至于搞基哦不是高级副本_(:зゝ∠)_嘛那是元婴之后的事了 哦对,贴下等级,免得忘了【什么鬼不要看我我才没忘 炼气 筑基 结丹:真人 元婴:真人 化神:真君 炼虚:真君 合体:道君 大乘:道君 渡劫:尊者 地仙 天仙 上仙 ↑这文是非凡人流,主角一旦开始修炼就会进展很快,所以不用担心会出现一级百章的情况 第34章 034、幻境【九】   雷鸣不歇,刺亮的电光似乎要将被乌云重重覆盖着的天穹给照亮一般,声势浩大得让根本不知外界此刻是何情况的京玉白也感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惶恐。   她瞪大了眼看向洛紫。   心脏尚在不停抽痛,耳边也陡然产生了巨大的轰鸣,令她一时间觉得刚刚的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不想知道‘不遇’的秘密?”   对面的少女轻声说道,紧紧握着赤色长剑的手指缓缓抬起,绛紫的衣袖随之滑落,露出那艳丽到近乎于妖冶的藤蔓一样纠葛缠绕的刺青。   京玉白正盯着她看,因此一下便注意到那刺青好像是活的一样,在洛紫手腕上缓慢蠕动着,似乎要更狠更深地沿着伤口长进她的皮肤里,与她的血液骨头都融为一体。   即便不曾亲身体会过,但京玉白也知道,要让那阵纹完全刻进身体里,是有多么的痛苦。   君不见,那些成名不知多少年的大能早昏死过去?   可洛紫却还是这样的清醒,甚至都不用“不遇”撑着自己的身体里了。她以一种轻松到极点的姿态,举起手中的长剑,小心地、温柔地抬手抚摸着赤红的剑脊,声音轻而淡,可听在京玉白的耳里,却是比外界那隆隆雷鸣还要更让人感到不可置信。   洛紫道:“如果你们真的将‘不遇’祭炼了,相信我,你们会后悔的。”   她还道:“我死了不要紧,终究还有‘不遇’留在世上。可若我真的死了,‘不遇’也不会留下来,它会陪我一起死——京玉白,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说通俗一点,就是她与“不遇”是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在,“不遇”便在;她若不在,那么“不遇”必将随她一同陨落,绝不会弃她而去。   本就是天底下唯一一把诞生了真正灵性的剑,主人都不在了,它孤孤单单一把剑还留在世间有什么意思?   没了主人的剑,碎了也罢。   京玉白听着,果然变得和身边的帝鸿一样,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然洛紫的话却还未说完。   于是又接着说道:“原本我若能一直活下去的话,‘不遇’或许真的会诞生出灵识,也会让你们发现更多的秘密,真是可惜了。”她以一种掺杂着怜悯、嘲讽、好笑等诸多情绪的眼神,淡淡睨着那两个表情如出一辙的人,“我马上就要死了,‘不遇’会随我而去,你们再也不能从我和‘不遇’的身上探查到任何你们想要知道的秘密。”   说到这里,她手中绛紫光芒一闪,剑鞘被取出,她缓缓地将“不遇”送入其中,语气还是那样轻轻淡淡的:“你们现在后悔了?晚了,我这就要死了。”继而微微一笑,“如你们所愿。”   所谓养她八十载,所谓为她好。   如今她如他二人所愿,亲自赴死,可够偿还那些所谓?   “哦,至于我刚才说‘不遇’为什么会有灵性,”洛紫歪了歪头,神色是不谙世事般的天真无辜,“帝鸿是在哪里发现我的,‘不遇’就是在哪里诞生的。”   连她都能诞生出来,更何况“不遇”?   “不遇”的制作材料是她穷极三界所搜集的不假,但那并不足以让她锻造出一把自带灵性的剑。   否则天底下剑修千千万万,怎的就只她的剑产生了等同生灵意识般的灵性,完全就是个生命个体一样,别的剑至多就只能与法宝相斗、与主人人剑合一?   她的“不遇”之所以能引起那么多人的觊觎,还是为着当初她将她诞生之地里的一样东西给融进了剑胎里,这才会在剑成那日引发天地异象,也从而让她落入今日境地。   不过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了。   “不遇”是她的。   前世是毓紫的,今生是洛紫的。   是她的,就绝不会让别人抢走。   于是长剑入鞘,那刺目赤红收敛起来,少女轻轻低头,吻了吻手中剑柄。   玄黑的剑柄,绯红的嘴唇,她这一吻几乎要开出花来,莫名的好看。   早被阵法给压制住的“不遇”似是察觉到她的心情,剑身竟是轻轻颤了颤,她很明显就能感受到那种眷恋和不舍的情绪。   她忍不住再吻了吻,而后手一松,被剑鞘牢牢护住的长剑从她手中笔直落下,“咔嚓”一声,便落入她脚前的白骨里,与头顶上方那隔着数百丈距离的阵眼中心堪堪相对。   这一落,长剑入骨一半有余,只留少许部分暴露在骨面上。却是不及再行向下深入,整把剑便宛如还在被洛紫给控制一般,蓦地从白骨里飞射而起,化作一道耀眼的黑色流光,闪电般的朝着上方阵眼飞快而去。   洛紫仰头看着,嘴唇微动:“等我。”   等我破了这幻境,等我入了凌云,等我筑基完毕,我就立即去找你。   前世今生,上天入地,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能继续陪着我。   你是我的。   目送那黑色流光毫无停歇之势,一下便穿透阵眼,从未被打通的山体里冲出去,按照自己的心意飞去九剑峰,洛紫站在原地没动,只周身气息瞬间变得更加萎靡,似一朵即将枯死的曼珠沙华。   被死死压制住的疼痛此时也如潮水般猛地席卷而来,以手腕脚腕为起点,飞快遍布全身,疼得强大无匹的意识都模糊了,恨不能就此这样疼死过去,再也不要经历这比她此前任何一次都要难以承受的痛苦。   难怪那些人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洛紫心想,即便她前世已经痛过一回,按理说该有些经验了,可这幻境实在太过逼真,她觉得这痛还是让她无法忍受。如果不是帝鸿和京玉白还在看着,她恐怕早倒下去把自己蜷成一团了。   因为过于疼痛,少女本就苍白的面色随之变得惨白起来。她身体晃了一晃,却还是努力站着,姿态脆弱又强势,衬得嘴唇愈发鲜红如血,端的让人移不开眼。   有刺亮的雷光从被“不遇”穿透之处照射下来,遥遥映在洛紫身上,令她一身绛紫时亮时不亮,明明灭灭的,恍惚让人产生一种她即将仙去的恐慌之感。   此刻的京玉白确实是恐慌的。   她浑身都颤抖起来,面色惊恐到了极点,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声音也颤抖了:“毓紫——”   才唤了这么一声,就见那人像是根本没听到自己声音一样,在雷光的照耀下微微抬起头,不知何时染了血的颈项透出一股脆弱的雪白,她宛如归巢的乳燕般,迎着雷光慢慢闭上眼,神态宁静淡然。   京玉白见了,声音愈发颤抖:“毓——”   后一个字还未喊出口,但听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炸响,那雷光里的人如烟花一般,悄无声息地变成漫天碎片。   那些碎片很好看。   紫色的,明亮的,好像星星一样,在雷光里闪烁着,旋转飞舞。   此时天上雷光密集不断,循着“不遇”破开的那么一道裂缝,竟也能让山洞里保持着亮度。于是京玉白便惊恐而清楚地看到,在毓紫的身体陡然化成碎片后,那些碎片没有半分要留下来的样子,在雷光中飞舞了一圈,便沿着雷光开始向上飞去。   那种毫无留恋的决绝姿态,令得京玉白眼睛睁大到顶点,眼角都迸出血色来:“毓紫,别走,别走!”   她伸手想去抓住那些碎片,却动弹不得,只能僵硬而狼狈地伸着手,眼睁睁看着碎片飞到山顶,从裂缝里出去,一瞬便再看不见了。   京玉白愣在原地。   良久,她转过头,眼角恍若噙了血泪一般,声音嘶哑。   “你把她害死了。”她喃喃道,“我也把她害死了。”   帝鸿不说话,只微微闭上眼。   并不知自己死后,京玉白与帝鸿又如何了,洛紫睁开眼,发觉自己虽然已经离开了幻境,但周围的一切却还是漆黑的,显然她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出了幻境就直接到了蓬莱仙岛上。   睁眼和闭眼没什么区别,她也不在意,只慢慢整理着思绪,想着什么。   洛紫觉得,她前世之所以会死得尸骨不留,一方面是因为帝鸿和京玉白的手段,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自己。   若非她自己将“不遇”的存在给说了出来,帝鸿如何能知晓“不遇”的重要性?   说多错多,错一步前路尽毁,错两步后路无疾而终,错三步全盘皆输死得惨烈。   她前世因此而死,所以转世重来,她还在女人肚子里的时候就想,她这辈子必将管好自己的嘴,再不让人从她的话里抓住任何把柄。   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她一定要成为一名高冷的修士,她要成为三界里人人仰望的高岭之花,她要成为三界里谁都不敢与她对视超过一息的冷酷存在。   是的没错,她这一世身怀冰灵根,她会好好利用这个灵根,把自己培养成一尊帅气美丽的冰雕!   只是还在母体里的时候出了差错,她原本投生的躯体乃是明明白白的女性,然她出生之时,却是以男儿身出生的,这就让她白日里将自己当成个男性,一到夜间则以女性的身份示人——她怕自己当久了男人,会忘记自己本质还是个女人,不记得要去白玉京找回自己真正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恭喜玩家洛紫完成记忆回溯任务,奖励幼龄男主一枚,请玩家注意查收。 洛紫:艾玛终于从新手村出来了,可喜可贺 男主:我也终于要出场了……可喜可贺 作者:这大约是我写文到现在第一个出场这么晚的男主和第一个前期镜头还没有配角多的女主,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2333 ↑所以说,这本书,我写的不是文,是情怀【深沉脸 不然主角怎么会这么憋屈哈哈哈哈说好的主角控呢肯定是被谁给吃了 —— 10w字了! 虽说这点字数放别地儿也是公众章,但还是要给自己撒个花 这文预想是100w完本,因为写的是情怀所以不V,也所以~已经完成了十分之一真是让人开心啊哈哈哈【你滚 计划是明年暑假写完【大概,然后填殿下坑_(:зゝ∠)_九歌就延后了,因为还有个以九歌为源头的快穿要在九歌前面写 所以接下来的填坑计划就是剑君→殿下→快穿→九歌,大致就是酱紫,应该不会再有变动了,嗯,应该 坑多手少,任重道远,我慢慢来诶嘿XD 第35章 035、昆仑   昆仑山上天风落,二十四桥吹洞箫。   昆仑山坐落于西北,恰是北域西天交接之处,绵延数千里之长,是世人眼中的第一神山。   其山峰峰相连,巍峨伟岸,高耸入云,千万年来皆是银装素裹,仙雾缭绕,与遥遥相对的蓬莱仙岛一般,同为修仙人眼中的圣地。   只是,虽同为圣地,正在东海里破了幻境的自己,眼前却是如何会出现昆仑的景物?   洛紫看着眼前据说比蓬莱还要更加难以进入的昆仑慕城,觉得自己要破开的幻境,是否出了什么差错。   想归想,洛紫很快就发现,她不仅见到了比万年前要庞大繁华不知多少的慕城,现在的她还半点都动不了,灵识根本是附在了某个人的身上,眼前所见、触手所感,皆是附身之人所见所感,和她没有半点干系。   感知到这点,她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做些什么,只跟着附身之人继续看了下去。   于是,刚刚所看到的十分震撼的昆仑景观随着这人的飞掠快速后退。与带着少许海洋气息的洛城不同,前方那不管是何建筑,都彰显着昆仑浩浩磅礴威势的慕城在眼前越发放大,让人震撼非常。   很快,不过几息功夫,这人已来到高达百丈的城门之前,不等守城人例行查看,他脚下飞剑一动,整个人就已入了城。   而那些守城人果然也没有要拦他的意思,只有几道感慨声从他身后遥遥传来。   “没看错的话,刚刚那是少主吧?”   “是少主。几个月不见,少主的御剑术又厉害许多啊。”   “少主就是少主,真是我等拍马也赶不上。”   “是啊是啊,少主最厉害了。”   少主?   慕城少主?   慕氏少主慕云深?   洛紫原本就在想这人居然能无视慕城的护城阵法直接进城,会是慕氏里哪个天赋好的嫡系,现下听见守城人的话,默默蹲在附身之人灵识海中的她立即眼睛一亮,冰块脸直接崩了,满脸都是显而易见的喜色。   难怪她破开自己的幻境后,会进入另一个人的幻境,原来如此!   附身之人是慕云深的话,所谓境外境,也就很好解释了。   这天下间,能让她无意识进入对方幻境之中,而不被对方驱逐的,也就慕云深一人了。   不过幻境就是幻境,作为外来灵识的洛紫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等什么时候慕云深自己破开幻境了,她的本体也就能清醒。   但见进入慕城后,慕云深足下飞剑不停,带起一道蒙蒙烟云,速度不减地朝位于慕城最高处,即慕氏族地所在而去。   与刚刚见到的守城人一样,生活在慕城里的人听到飞剑破空之声、看到飞剑划过痕迹,也都是满脸与有荣焉的骄傲,言语间对他们这位少主十分的敬佩崇拜。看他们那双眼放光、满脸通红的脑残粉样子,就知道他们真是恨不得能跪舔他们少主,永远要将他们少主给好好地供着才好。   借着慕云深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洛紫不由想起自己在洛城的时候,城民们见到她时,和慕城里的人的表现也是这般别无一二。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然后抬手捂了捂不知何时发烫的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子,又像是最纯粹的琉璃,泛着淡淡的茶色,好看得很。   真好呀。   她想,慕云深和她一样,也很受城民的爱戴呢。   这真好。   完全不知道自己灵识海里有个小姑娘正笑得傻兮兮的,慕云深回到族地后,没去拜见父母长辈,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飞快洗了个澡,就躺床上睡了。   洛紫感受了一下,他好像很累的样子。   慕云深闭眼睡着,根据他感官才能感受到周边一切的洛紫眼前也就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且因慕云深太过疲惫,睡得很沉,感官自动封闭,她也就听不见什么声音,整个一关进小黑屋既视感,非常无聊。   不过这无聊很快就结束了。   原因无他,洛紫进入慕云深的梦境里了。   慕云深的梦境很眼熟。   眼熟到洛紫才看了一眼,就立即认出这是哪里。   但见眼前云海漫天,仙气缭绕,一条白玉般的道路横跨其上,正是中界飞升上界的途径。   不知这条路是有多长,一眼望去,尽头消失在重重云海之中,仿佛要越过这片苍穹,去往另一处不知名的境地,永远到不了真正的尽头。   此路,仙路。   是为毓紫诞生之地,也为“不遇”铸成之地。   而此时还呆在慕云深灵识海里的洛紫感到身下的炽热火焰正在慢慢熄灭,那能将修炼了万年时间的上仙给直接烧死的可怕温度也是慢慢降低了去。不过片刻,有一双手将她所附之身捧住,借着慕云深的眼,她很清楚地看到正捧起着慕云深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这一看,她本来就很乐的,这会儿更乐了。   对面那人,琉璃眼桃花唇,十二岁的相貌,不是她本人毓紫,还能是谁?   然后就听对面的“她”对慕云深道:“汝名不遇。”   少女纤细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剑身,姿态又温柔又小心,仿佛手中这把剑比绝世珍宝还要更加绝世珍宝:“吾名毓紫,日后等你能说话了,唤我毓紫便好。”   说着,慢慢凑近了,花瓣一样嫣红的唇直接吻上剑柄:“我是你的主人。”少女声音轻淡,却是不容置喙,“唯一的主人。”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旋即洛紫就感到慕云深醒了。   他睁开眼,视线随意游离了一番,接着便掀开被子,却只来得及穿上鞋,再随手捞了一件外袍,他出了寝居,风一样飞快朝族地深处奔去。   此刻正是凌晨,天未大亮,族地里来往的人很少,慕云深很快就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他的目的地乃是一座九层塔楼。塔楼离地十丈之远,塔底与地面之间只有阵法维系,除此之外,连根柱子都没有。   慕云深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他轻车熟路地一点足尖,一把飞剑立时出现在他脚下。他踩着飞剑腾空而起,塔底与地面间的十丈距离便眨眼而过,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进了塔楼的第一层。   进入第一层后,飞剑不停,沿着螺旋式的楼梯,“噌噌噌”带着他爬到了最高的第九层。   才到第九层,还没来得及收回飞剑,他开口便道:“我又梦见她了。我什么时候能出昆仑?”   洛紫听了,心道原来他在此之前没出过昆仑山啊。   真是好可怜啊。   塔楼第九层没有光亮,漆黑无比,十分安静,仿佛没有人一样。   然,在慕云深问出那么一句话后,就听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你何时能拜去蓬莱,何时就能出昆仑。”   得到回答,慕云深没再说话,转身沿着来时路下去了。   从塔楼里出来的时候,遥远天边旭日初升,天色大亮,紫气东来。   慕云深仰头看着。   好一会儿,看那颗太阳完完全全出现在视线之中,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随之变得轻松。   他极小声地喃喃自语:“毓紫,毓紫……”称呼陡的一变,“我很快就能去蓬莱了,洛紫,等我。”   听着慕云深的话,洛紫忍不住又捂了捂脸,然后睁开眼。   这一回,眼前不再是劳什子的幻境,而是湛蓝湛蓝宛如海洋一样的天空——和东海水天一线的天空。   她才睁开眼,就感到身边极为熟悉的气息。她立即转过头去,尚还苍白的脸上隐约透着些许柔和,她满眼笑意地看着身边年龄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   身体还是冰冷的,麻木的,疼痛的,她却不在意,只伸出手去,抱住那少年。   少年慢慢睁眼。   “慕云深。”   轻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她欣喜地勾了勾唇,凑过去就亲了一口:“我终于见到你了。” 第36章 036、喂药   对方苍白冰凉的唇凑过来,却只是蜻蜓点水般在少年的脸颊上碰了碰,一触即离。   然后就听对方笑道:“你出不了昆仑,我这边也不让出东海。”她靠近过来,再厚实的貂绒披风这会儿都暖不热她的身体,比冰雪还要冷上三分的体温直接隔着湿哒哒的衣物传过来,“我等你好久啦,你想不想我?”   一见面就被抱了亲了的少年才从幻境里醒来,陡然被这般对待,一时有些懵,闻言想也不想,下意识答道:“想。”   她闻言又是一笑:“我就知道你也想我。”   海风一吹,本就重伤的身体越发难受。   眼前开始一阵阵地发黑,喉间也有血腥气涌上来,有剧痛伴着麻木传遍四肢百骸,让人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可这些,全然被洛紫无视了。   她撑着身体,又靠近了慕云深些许,使得两人越发靠近,脑袋紧挨着脑袋,完全不似第一次见面,亲密到了极点。   便是这般亲密,她那低到宛如冰块般的体温终于让慕云深彻底清醒。   他心跳蓦地加快,想转头看她,却又不敢。   近乡情怯,近主人亦是情怯。   明明已经万年未见,不管是在黑暗里,还是在混沌里,抑或是在轮回中,曾经相伴了那么久的岁月早在无穷无尽的回忆中化作浓长绵软的思念,恨不得能尽快见到她,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直至今日,即便早在幻境里就已知晓她呆在自己的灵识海里,与自己共同破境,早早向他说明了她的存在,可真到了好不容易相见的这会儿,慕云深却还是有些怯场,心中半是紧张也半是期待,手都下意识地握得死紧,身体僵硬着,一动都不敢动。   感受到他的僵硬,洛紫低声笑了笑:“我还道你化形后会非常活泼,没想到你居然这般闷骚。”   “不、不是闷骚。”少年咬咬牙,脸都红了,“我有好多话想说,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紫道:“那就酝酿酝酿再说,我不急。”说着,她瞌上眼,声音也逐渐低了,“我有些困,让我睡会儿。”   慕云深闻言还没答话,就感到耳畔呼吸逐渐变得微弱了。   与此同时,那股在海水中沉淀了整整一夜的血腥味传来,他脸色猛地一变,下意识就要坐起来查看她的伤势。   然感到她已经昏睡过去,又碍着她正抱着自己腰身的手,生怕自己动上一动就会让她伤势加重,慕云深一时间只能保持原本姿势不变,这才转眼去看她。   这一看,他眸色一沉,脸也是瞬间就黑了。   怎么伤成这样?!   孙勉道真和那个无色究竟是干什么吃的,还有洛玄那三千玄冥卫,怎么会让她受这样重的伤?!   慕云深很生气。   这一世他转世为人,生为西王母后裔,又是氏族里血脉最纯净的嫡系,让他贵为少主的同时,也被勒令不过九岁生辰不得出昆仑半步。   因此,自出生至今,这九年来,他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昆仑边缘,连和他们昆仑离得最近的无量寺都只得远远一观。在氏族的监察下想离开昆仑去找洛紫已是不能,他便只能遣人出去给他搜集和洛紫有关的消息。   这一搜集,时间久了,慕氏本就对他极看重,偶然发现他住处里消息传递竟做得很不错,便将氏族的情报工作都交给他来做。于是,经由情报开始,他手中掌握的力量愈发多了起来,以致于近几年来,洛紫每日做什么,吃什么,见了什么人,睡了多久的觉,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老老实实当了好几年的窥探狂——当然,这其中也有洛紫的授意,否则堂堂洛氏少主的日常真能被人随意打听了去?   如此,洛紫平日里的生活都能教慕云深知道得这么清楚,谈何洛紫和他一样终于过了九岁生辰,能前往蓬莱和他见面了,他还能不知道明里暗里都是谁在保护洛紫?   正是因为知道,眼下见洛紫竟伤得直接昏过去,身边也没个人护着,就他自己还是因着两人前世牵绊才来到她身边,慕云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脸更黑了。   若非有氏族拘着他,他早过来找洛紫了,如何能让他的主人伤到这般地步?   前世是他没用,没能早些化形。今生他以一介剑灵生成人形时,便发过血誓,只要有他在身边,他就绝不会让主人伤到半根头发!   他等了九年,好不容易能见到主人,可万万没想到见到的居然是这么一只重伤的主人。   这教他如何不生气?   他都快气死了!   气道真那些没能保护好洛紫的人,也气自己来得晚。   不过更多的还是气那胆敢伤了洛紫的家伙。不知道真他们有没有把人捉住,若是捉住了,他定要将对方刮上几百剑,才能勉强泄他心头之怒。   可再生气,此时也没法泻火。   放眼周遭百丈之内半个人都没有,只一道庞大阵法将这临海的沙滩给牢牢护住。这便是蓬莱仙岛用于保护平安度过幻境来到岛上之人的手段,准出不准进。   此时洛紫和慕云深都呆在阵法里,前者受伤昏迷,在有人找来之前,慕云深也只能先护住自家主人,再做别的打算。   于是,慕云深一面在不惊动洛紫的情况下慢慢坐起来,一面拨开她浸了水搭在嘴角的头发,从须弥戒里取出灵丹来喂她。   他取出的灵丹乃是上好的小还丹。元婴之下,只要还留有一口气,一枚小还丹就能将人给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原想着先用小还丹把人伤势给稳住,再用别的灵丹给养伤,可洛紫牙关紧闭,小还丹根本喂不进去。   慕云深见状,干脆含了小还丹在口,低头凑近洛紫的唇,两唇相贴,舌尖抵上去,试图将小还丹渡进她嘴里。   这一抵,慕云深立即便尝到极浓郁的血味儿。   他不由侧了侧脸,由着洛紫昏迷前来不及咽下的血沿着两人相贴的唇角流出。而后乘着堵在口腔里的血流了出去,让洛紫舒服少许,牙关下意识不再紧闭的空当,他舌尖一动,将小还丹推进她齿内。   顺势再推了推,他微抬起洛紫下颚,小还丹就被吞了下去。   他轻出一口气。   舍不得点她穴道让她自行吞服,眼下也只得这样了。   反正是自家主人,他不亲她,难道还要别人来亲?   慕云深想着,食指中指并拢作剑,有烟云一般的剑气在他指尖成形。他操控着剑气,从洛紫颈项开始,引导着那枚小还丹慢慢运行了一个小周天。   很快,药效发挥出来,他清晰地察觉到洛紫的呼吸不再那么微弱了。   小还丹的作用已然发挥完毕,他立即取出其他各种各样的灵丹,如法炮制的一枚枚嘴对嘴喂给洛紫,然后再一次次地引导灵丹在她身体里运转。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总算把洛紫的伤给整好,慕云深随手捞了个法宝出来,剑气一弹,深色的屏障将两人挡得严严实实,隔绝视线的同时,连一直在吹着的海风也给挡住了。   慕云深这才开始扒洛紫衣服。   刚剑气运作那么久,他两人身上的衣服早干了,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混着血污十分难闻且难受。扒掉衣服,就见洛紫右手右臂上的伤口在灵丹的效用下已然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一身皮肤白皙似刚剥了壳的水煮蛋,摸上去滑嫩无比,让人爱不释手。   于是慕云深摸了一把后,忍不住又摸了几把,直觉他家主人的皮肤太好,他完全不想放手了。   摸着摸着,眼一抬,就撞进不知何时睁开的一双茶色眼眸里。   不同于昏迷前的怎样也压制不住的喜悦,此时的洛紫已然变得十分冷静,眸光古井无波,唯眼底还有些许笑意在弥漫,一副“好啊你居然敢趁我不备摸我”的样子。   慕云深观察着她的神情,没觉得如何,手还在她身上到处摸着,嘴巴却是凑近过去,用一种不知是遗憾还是新奇的十分微妙的语气说道:“主人,你这具身体是个男的。”   洛紫点头:“是男的。”   慕云深道:“主人原来的身体在哪里?”   “在中州的天端云里。”   “居然在那里?”慕云深摸够了,手一晃,就从须弥戒里取出崭新的衣物来,然后一件件给自家主人穿上,“主人这次多久能结丹?”   洛紫沉思:“两个月吧。去天端云里之前,要先走一趟秘境。”   否则结丹过早,这一世她又只能是个小豆包的身体,那多不好。 第37章 037、烟墨   所谓秘境,有天地自然形成的,也有远古大能留下的,或隐于深海,或藏于星空,其内劫难重重,机缘诸多,是一旦出世,便能引发无数修士狂热追捧的小世界。   洛紫说的秘境,便是那种不在里面呆上一定时间就不得出去的特殊秘境。   她和慕云深的转世重生不同于别人。   普通人死后,一般都是魂魄进入轮回投胎转世。修士死后,除投胎之外,也能凭借种种方法继续存活下去。   而如洛紫和慕云深这般的人,身为上仙不受轮回拘束,且他二人还诞生于仙路,死后转世,就更与别的人不同了。   两人皆是神魂轮回转世,躯体一个封在凌云九剑,一个封在天端云里,此生若想飞升成仙,便要找到前世躯体,与之融合方是个完整的个体。   所以洛紫“这辈子一定要找个秘境在里头扛到十五岁再结丹她真的再也不想当小豆包了”的顾虑,慕云深也是清楚的,当下两人便决定等洛紫筑基后去取“不遇”,接着找个秘境进去历练,结丹之前出来再去天端云里取毓紫仙躯。   未来短期内的目标就这样定好了,该去哪个秘境历练,洛紫也早调查过,眼下只需等上几天,等凌云宗这次招新的人都通过秘境来岸上,他们就能启程去凌云宗了。   被伺候着穿好衣服,手里一暖,精致的小手炉塞过来,热乎乎的。   “体温比以前还低。”慕云深顺势摸了把洛紫的手,只比她之前昏迷那会儿热上一点点,凉冰冰的,寒玉一样,“夏天也这样吗?”   洛紫点头:“冰灵根,没办法。”   “别把主人冻坏就好。”   “不会的。”   对话结束,洛紫捧着小手炉坐在沙滩上,闭目养神,任由身后的人给自己束发。   和洛紫一样,慕云深也是在九年前的九九重阳日出生的。   他出生那日昆仑山巅万年积雪倾泻而下,浩瀚冰河席卷千里山脉,一把通天巨剑横于慕城之上,可怕剑意令得昆仑之内万剑朝拜,声势大得吓人。   于是,携如此异象出生的慕云深,不负众望地从小习剑,在前些日子接见从东海来的凌云宗长老时,对方也是说,他剑术这样好,定是要拜在九剑峰门下的。   这样一来,凌云宗这次招新,已然是有两个绝顶的好苗子,板上钉钉要成为九剑峰弟子。   不过现在说拜师还言之过早,至少凌云宗里等着干掉洛紫的人多得很。   习剑多年的双手早磨出薄薄的茧,穿梭在乌墨一样的发里,发丝拂过,撩得手心丝丝缕缕的痒。   少年安静垂眸,仿佛做过千万遍一样,极其自然熟稔地为主人将发束好。旋即自后拥住主人,将烟墨色的斗篷裹在她身上,搭在她胸前的手指灵巧地转了个弯儿,将斗篷带子系好,这才将人转过来看。   自觉主人被自己打扮得比花儿好看,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脱掉自己身上被血污染脏的外袍,换了件干净的穿上。   洛紫正看着他,银发黑眸,烟墨华服,果然如她所想,不遇化形成人,是个美少年。   此时美少年扒拉下头上的簪子,十分自觉地背过身去:“主人,束发。”   洛紫接过他手中的梳子,依言为他束发。   许是因着前世的维系,今生两人眉眼有些相似不说,很多动作也都是如出一辙。   几乎是完全仿照慕云深刚才的动作,洛紫将他一头银发认认真真地梳理好,再挑几缕用簪子绾住,拍拍他的肩让他转过来。   看这美少年仅仅只是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便愈发显得钟灵毓秀,神姿绰约,朱红的唇轻轻一勾,日光都不及这笑灿烂,一看便知日后长大了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洛紫一时十分与有荣焉。   这样好看的人,是她一手养出来的。   莫名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你长得这样好看,会不会有人跟我抢你?”洛紫突地忧心忡忡道。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她这不遇可不就是个祸水?   哦,还要把红颜换成蓝颜才是。   “主人也好看。”慕云深声音十分温柔,“我也担心会不会有人跟我抢主人。”   “噢,你放心,我不会被别人抢走的。”   “嗯,我也不会被别人抢走。”美少年答道,“我永远都是主人的。”   “真乖。”   “我只听主人的。”   许是因为天资过好的缘故,这会儿太阳都已经升到头顶了,也还是没见有孩子从海里出来,连道真那等在幻境里只是意思意思走个过场,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破开幻境的修士也没出来,整片海滩除了浪涛声,颇有些静悄悄的。   洛紫和慕云深对此也不以为意,只一边聊着,一边看要正午了,就准备解决温饱了。   洛紫是不用吃东西的,昨晚那枚辟谷丹足够她这几天滴水不进,等过几日开始修炼真的辟谷了,她连辟谷丹也不用再吃了:“我不饿。你饿?”   慕云深没矫情,直接从须弥戒里取出一份被下人装好的食物。   足足七八种菜色各取一些整整齐齐地码在食盒里,附带一大碗晶莹剔透散发着浓浓香气的灵米。食盒里只有一双筷子,慕云深持筷夹了一块被剔除了骨刺的雪白鱼肉送到洛紫唇边:“昆仑大雪山上特有的鱼,一年里也就几天能吃到。尝尝?”   虽不爱口腹之欲,但洛紫也并非那种遇到美食就真的一口也不吃的人,何况这鱼肉雪白滑嫩,吃进嘴里不仅有独特的清爽口感,更含有极为纯粹的冰雪灵力,对洛紫大有裨益,她咬了一口,觉得好吃,就把这块鱼肉给吃完了,然后慕云深又夹了块喂她,她吃下去,就摇头不再吃了。   慕云深便没再喂她鱼肉,转而将其他菜也都喂了她一些,连带那碗灵米都不动声色地喂了她小半碗。   他自己也是边喂她一口,边自己吃一口,不过片刻,食盒里的饭菜就被两人吃完了。   “吃不下了。”洛紫摸摸肚子,“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除非是些举世罕见、极为难得的珍馐,平时拿各种灵草当饭嚼着玩儿的洛紫不爱吃东西这点,慕云深是知道的,当即便道:“以后我会让主人每天都吃这么饱。”   洛紫闻言就笑了,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的那个面瘫:“难为你上辈子不能吃。”结果这辈子就变成了个吃货。   不过还好。洛紫淡淡想,反正她有钱,他想吃什么就给他买什么。   这样想一想她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好主人<( ̄ˇ ̄)/   午饭过后,两人仍是在沙滩上呆着,并不离开。   组建成阵法的繁杂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一眼望去,仿佛这处沙滩的沙子是一颗颗珍贵的灵石般,令得刚来至此处的人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奇怪,这是什么阵法?我怎么从未见过。”   “和我们刚才见过的阵法不太一样呢。”   “这是……缚灵阵?”   “缚灵阵?能将人困在里头不让出来的那个缚灵阵?”   “确是缚灵阵!不过这缚灵阵里好像还有个阵法,离得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管他什么阵,咱们别管,绕过去就是了,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说得是,咱们还是先找到少主吧。”   一干人说着,正要远远绕过这缚灵阵,就听被那星星点点的光给模糊了内里的缚灵阵里,隐约传来一道略显懒散的声音:“少主我就在这里,你们还要去哪里找?”   这些人一听,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好像听到了少主的声音?   他们这些人全都听到了,应该不是错觉吧?   还正犹疑着,就见那模模糊糊的阵法里有什么东西疾射而来,“唰”一下刺破漫漫光点,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却在触碰到缚灵阵边缘而渐渐溃散。   仔细一看,正是他们少主惯用的剑气。   这种剑气,昆仑独有,谁都模仿不来。   确定少主就是被困在了缚灵阵里,这才会让他们寻了一上午都没寻到,慕氏这些子弟不敢怠慢,立即从须弥戒里取出各种各样的东西,试图破解缚灵阵,将自家少主救出来。   他们这些人虽有很多并不曾见过缚灵阵,也没解过缚灵阵,但这并不妨碍其中有对阵法极为了解之人,细细研究了一番,便让人将几件法宝摆放在特定的位置上,佐以数十颗灵石,便将缚灵阵给解除了。   缚灵阵一解,那些遮挡人视线的光点立时消失不见,露出里头让慕氏子弟们很是眼熟的护人阵法。   同时,也露出阵中阵里的两人。   看到那两人,慕氏子弟们立即就震惊了。   #终于看到少主的心上人了,可他是个男的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少主跟他愉快牵手HE吗?急,在线等# 第38章 038、道侣   日光漫漫,海天一色。   身穿同样颜色、同样款式衣服的两人并肩坐在一块礁石上,尽管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却一个神容冷淡静默,一个倜傥风流,让人一看便知这两人少年老成,比同龄人要稳重许多。   当然,两人的稳重,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两人的手牵在一起不说,连那眉宇间的神态,都是如出一辙的!   这叫什么,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吗?   看着两人那亲密到仿佛任何人都无法插足其中的黏腻劲儿,快要被闪瞎眼的慕氏子弟们觉得,他们真相了。   #痴等九年,神秘心上人终现身#   #我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份爱情#   #著名天才守身如玉多年为哪般,每日仙报独家为您揭秘#   “这是洛氏的少主,”慕云深拉着洛紫从礁石上跳下来,朝正目瞪口呆着的慕氏子弟们走去,对洛紫介绍道,“他们都是慕氏的人,我这一辈的兄弟姊妹。”   慕氏这一辈的天才,洛紫基本上都是知道的,当即便微微颔首:“久仰大名。”   慕氏子弟们立即受宠若惊地回礼:“不敢当不敢当,洛少主才是久仰大名。”   打从慕云深生下来起,他看中的第一张画像、打听的第一个人、写下的第一个字、说出的第一个名,就全然围绕着洛紫展开,让得慕氏上下无人不知他对洛氏少主有着极深极深的念想,与他同龄的小孩也是能直接信手拈来,说我们家少主早早就预定了道侣,凡夫俗子切勿随意勾搭他。   如此,好不容易捱过这些年,能出了昆仑过来看传说中的少主夫人,慕氏子弟们原以为其人会是个多么可爱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可眼下真见到了,可爱是可爱,漂亮也是漂亮,但为什么是个男的?!   慕氏子弟们仔仔细细地将洛紫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不得不承认,许是他们少主口味独特,这才小小年纪就要与同性结为娃娃亲道侣,实在是有魄力。   很有魄力的慕少主拣了两个人专门给洛紫介绍道:“这是慕辰,我堂兄。这是慕情,我堂姐。”   被他点名的两人都是嫡系,虽比不得慕云深的天才之名,却也是慕氏这一辈里首屈一指的天之骄子,精致如瓷娃娃般的相貌早被传遍中下两界,所以洛紫对两人也是非常眼熟的。   她再次颔首:“辰少爷,情小姐。”   两人也是再度回礼。   双方都认识完毕,慕云深这才问道:“你们来时,可有见到别的人?”   慕辰摇头:“我也正想问少主你呢。你和洛少主被困在这缚灵阵里之前,有见过其他人吗?”   “没有。”   “那就奇怪了。”慕辰疑惑道,“难不成昨夜入海的,只有我们这些人?”   慕云深没说话。   怎么可能。   单说一路护送洛紫的孙勉道真和无色真人那三人昨日也进了东海幻境,即便昨晚没从爆发了大战的洛河入海口走,从其余沿海之处进入幻境的,少说也得有几百上千人。   这么多人,总归得有不少是能通过幻境考核的。可为什么从今早到现在,别说慕辰他们一路走来没见着其他人,慕云深和洛紫在缚灵阵里老老实实呆了大半天,也愣是除了前者,就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在场人谁都想不通,唯一清楚的一点便是,那些人要么是还在幻境里没出来,要么是已经从幻境里出来了,却先他们一步离开了海岸,往仙岛内部去了。   别的人需要花费多久时间才能从幻境里出来,洛紫并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孙勉三人定然早就出了幻境,估摸着正在凌云宗那儿等着她。   这话她不用跟慕云深说,后者也是能想到的。当即便整合了一番慕氏小队,在周遭找了一处适合生火做饭的地方,就准备在这驻扎个十天十夜了。   他们来得早,比同一批被凌云宗招新的人要提前一天到蓬莱仙岛。按理说,但凡凌云宗招新,从中界各地赶过来的人,都是要在同一天到达东海,进入幻境。只洛紫身份特殊,便被孙勉带着提早来了,连带着慕氏的人也跟着慕云深一块儿提前一天赶来,所以他们不是驻扎九天,而是要驻扎十天,方能离开这里,往凌云宗去。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火堆冉冉升起,照亮周围人的脸。   都是九岁十岁的小孩儿,搁普通人家里正是爬树下河捉麻雀逮鱼虾的年纪,放在修仙氏族里却已然是能够独当一面、撑得起氏族脸面的人了。   许是受了慕云深的影响,他们中有不少人都还是喜欢吃东西的。金黄的火焰舔舐着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有人从须弥戒里取出各种食物,生的冷的,熟的热的,该架火堆上的架火堆上,该趁热吃的趁热吃,一时饭香四溢,惹得吃了辟谷丹的几个孩子也是忍不住流口水。   慕云深更是和中午一样,一边自己吃一口,一边喂洛紫吃一口,看得周围人又是诧异又是惊奇。等闻见从火堆那儿飘来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了,他才漫不经心道:“给我留一份。”   正两眼放光地盯着火堆上的烤肉,正待撒上最后的调料,再稍微烤一烤就能开吃的慕辰闻言,嘴巴一撇,随即老大不情愿地应了一声,仿佛给慕云深留一份烤肉,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洛紫听见了,不由道:“你不会是被他带坏的吧?”   原以为这辰少爷人如其名,是个剑眉星目的好少年,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个吃货。   且看那样子,其吃货级别,怕是比起慕云深还要更上一层楼。   “怎么会。”   慕云深继续喂她吃饭,看她嘴角沾了点糖醋小排的酱汁儿,当即想也不想,凑过去就是一口,末了还伸出舌尖舔了舔。   “……”   海滩上突然一片寂静。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   #救命QUQ我的狗眼要被闪瞎了#   #天啊少主这么小就会撩妹哦不撩汉这让人情何以堪!!#   慕氏子弟们纷纷僵硬在原地。   慕云深却是不以为意。   将洛紫嘴角那点儿酱汁给舔净后,他再喂了她一块糖醋小排,转手就向慕辰要烤肉。   慕辰正瞪大着眼看他,满心都在疯狂地大叫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蓦地“咕嘟”一声,慕辰硬生生咽下一口口水,便回过神来,忙不迭往烤肉上撒调料粉,匆匆翻烤了几番,就割下来烤得最好的一大块,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接过烤肉,慕云深嗅了嗅:“烤得不错。”闻起来很香,让人很有食欲。   慕辰小心翼翼地陪笑:“谢少主夸奖。”   然后就见他家少主维持着之前的动作,自己一口,洛少主一口,两人以一种十分亲密十分缠绵的姿态将烤肉给消灭掉了。   吃完烤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洛紫的瞳色也随之从较为浅淡的茶色转变为浓郁的漆黑色泽,火光在那色泽里映出一小片光影,灼灼跳跃着,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显然,一入夜,她就变成了个不爱说话的样子,通身气质也变得更加冷凝漠然。   这样的变化,别说是和她紧紧坐在一起的慕云深察觉到了,就是正埋头和烤肉奋斗着的慕辰,当即也是抬起头来,半是惊疑不定半是果然如此地看了她一眼。   慕云深握住洛紫的手,和早晨刚看到她时一样,冷冰冰的,没点人气:“他们都知道天黑之后你不爱说话,你不用理他们。”   洛紫闻言,果然没说话,也没点头。   直等慕情在小姐妹的鼓励下,鼓足了勇气,费了好大劲儿方才没让双手发颤,将一碗熬煮得极其鲜美的鱼汤递过来时,洛紫抬眸看了她一眼,她脸上表情立即僵住,仿佛被人给定住了一样,面色也渐渐变得苍白了。   洛紫没理她,只一口一口地喝着慕云深喂的鱼汤,冰凉的手总算有了一丝热度。   慕云深也见怪不怪地挥了挥手,示意慕情坐回去。   慕情僵硬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小姐妹一直在盯着她,见她面色苍白四肢僵硬,担心得不得了。小姐妹偷偷看了眼洛紫,见洛紫并未关注这里,便小声问道:“慕情,你怎么了?”   慕情僵坐着,没有答话。   小姐妹见状更担心了:“慕情?慕情你怎么了?慕情?”   慕情还是没有答话。   小姐妹慌了,扭头就要去问洛紫刚刚是干什么了,居然让慕情变成这么个模样。   却是还没等小姐妹问出口,就听慕云深道:“忘了说了,天黑之后,天亮之前,尽量别和洛少主说话,也尽量别看洛少主的眼睛。”   还未正式开始修行,道心不稳,如何能承受得住那一眼之中所蕴含的剑意?   慕云深想,难怪昨晚死在玄冥卫手中的修士会有那么多,敢情是有不少人被他主人眼中的剑意给潜移默化地刺激到了,否则逃出去的不会只那么个数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看到这章的时候,我正在火车上…… 因为另一篇文,烦躁一个多月了,明天到长沙,浪几天散散心,回来就收心老实码字,然后好好过年【喂 等我调整好心情,回来给你们日更mua~ 第39章 039、温柔   入夜后,温度骤降,海风湿冷,便是坐得离火堆极近,也免不了手脚冻得冰凉。   洛紫更是冷得把身上不带毛的斗篷给换成了带毛的,手中也塞了个刻了阵法的手炉,这才勉强让面颊维持着淡淡血色,不至于冷得面无人色。   慕云深看着,十分心疼:“现在就这么怕冷,下雪了怎么办?”   洛紫没说话。   不过她心里却在想,她只是怕冷而已,又不是真受不住冷。莫说下雪了,就算现在把她送到最冷的极北之地,她也还是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并不会被冻到。   她这样的情况,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明知普通火焰根本伤不到修士,可谁见过哪个修士有事没事都把自己往火里扔?   这道理是一样的。   洛紫虽不说话,慕云深却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当即轻轻叹了口气,便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敞开,将她往自己怀里一裹:“睡吧。”   她抬头看他一眼。   她被他这样抱着裹着,他要怎么睡?   他注意到了,立时了然:“我抱着你睡也是一样的。”说着,下巴一搁,就搁在她头顶,漆黑的眼瞳微微眯了眯,“好了,睡吧。”   洛紫依言闭眼。   银色的长发随着少年的动作倾泻而下,火光和月光在其上交错着映出流离光辉,与被他揽在怀中的人露出斗篷外的少许黑发缠在一起,竟令人莫名觉得缠绵。   慕氏子弟们无声看着这一幕。   在慕城里多年的耳濡目染,令得他们早将洛氏这一代的少主给当成自家未来的少主夫人看待。如今终于得见真人,还被秀了一晚上的恩爱,他们却觉得很感动,连心里都是暖暖的。   何时见过少主这般认真又温柔地真诚待人?   虽说少主以后同谁结成道侣和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能见到这样一个被少主放在心上,对方也将少主给放在心上的人,他们未免会有种“终于把少主给嫁出去了”的感受。   终于要嫁出去的少主啊你貌美如花雄壮威武!   好不容易才从洛紫之前那一眼中回过神来的慕情拿手肘捣了捣坐在身边的人:“我怎么觉得,咱们少主和洛少主好像认识很久的样子?”   慕辰闻言回道:“许是上辈子就认识的罢。”   “上辈子?”   “你别忘了,洛少主极有可能是某位大能的转世。”慕辰挑了挑火堆,让其烧得更旺些,“咱们少主说不定和他一样,也是谁的转世。”   “也是。”慕情点点头,“少主打小就会那么多高深的剑术,族长都说不会是娘胎里带来的。”   慕辰“嗯”了一声。   两人又小声说了会儿,便也觉得困顿了,往身上盖了件斗篷就睡了。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睡下了,没留守夜的,反正在阵里不能伤人,就算有人来了也不会出事。   一夜安然过去。   凌晨时分,尚未破晓,头顶天幕还是黑漆漆的,就有人已经起身了。   因离海岸线有些远,脚下混合着山石的沙滩踩起来硬邦邦的,并不绵软,不易发出动静将人惊醒。洛紫和慕云深手牵手并肩离开众人所在之地,朝着海边走去。   天是漆黑的,海水也是漆黑的,一波一波朝沙滩上涌来,隐约能看到海水退去后留下的许多贝壳石头。洛紫随手捡了一块,在手心里掂了掂,复而抬手一投,就将石头给扔回了海里。   慕云深看着,没动,目光十分的温柔宠溺。   两人沿着海岸走了会儿,夜色渐渐褪去,极远的东方有一线光亮缓缓晕开,却因着两人所处方位不对的缘故,不能欣赏海上日出的美景。洛紫也不以为意,只在这刹那间,“承影”出现在手中,她足下一点,就飘到了一边,剑影幽幽在北面的沙滩上映出来,她在这昼夜交替时开始舞剑。   “承影”是把极特殊的剑,看不见它的形体,只能凭着那缭乱的剑影才能看出洛紫现下练习的是个什么剑法。   慕云深看了会儿,就看出她只是随手练剑,并没有使出任何的剑法。   饶是如此,剑影飘然而动,忽而蜿蜒直上,忽而急转直下,心随意动,被剑影掠过之处,连细小的沙粒都化作齑粉,海风一吹,就散去了,足可见洛紫对这剑如何使用造诣极深。   否则,若是换了其他人,能让“承影”伤到人就已是万幸,还谈何用其杀人。   等天色大亮,沙滩上再看不到半分的剑影,洛紫甩了甩手中的剑柄,将其收起,才道:“这剑没你好用。”   慕云深自豪道:“当然没我好用。”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开始日更。 好久没码字,今天先短小一下……雪下得好大,好冷,好想冬眠_(:зゝ∠)_ 第40章 040、光风   这会儿,转眼就见火堆旁的其余人也都起来了,或打拳练腿,或拔剑起舞,一派的朝气蓬勃热闹洋洋。   洛紫遥遥观看了片刻,若有所思道:“慕氏这一辈想拜入九剑的,看来也不少。”   慕云深点点头:“他们看我天天练剑,也就跟着想当个剑修。”   这就和洛氏一样了。   因为洛紫日日习剑的缘故,洛成舟洛族长特意为她创建的玄冥卫,三千人人人也都习剑外,与她同辈的人里也有许多都跟着她一起用剑,整个洛氏呈现出一种剑剑向荣的情景。   剑乃百兵之君,本就为世人所好,如今两大氏族的少主都要成为剑修,有此榜样,也难怪氏族里其余人也想成为一名剑修。   兄弟姊妹们都在练剑,慕云深也没偷懒,两指并拢,随意一划,一柄彷如是烟雾云雨所化成的青锋出现在他手中。   他整个人光风霁月,银色长发犹如一瀑银河,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璀璨色泽。继而握剑,挥出,收剑,神色波澜不惊,气质如云似雾。   一挥一收,如此简简单单的招式,愣是迸发出一股极为凌厉的剑意。感之微凉,却又极冷极飘渺,空气中都留下淡淡云缭雾绕的剑痕。   他整个人也仿佛与手中这剑合为一体,任意一个眼神都蕴含着十足的剑意,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洛紫却毫无压力,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看着看着,来了兴致,她随手一拈,一股海水汇聚到她手中,瞬间凝结成冰。她手持冰剑,猱身上前,轻而易举便靠近了慕云深,两剑相对,竟是直接过起招来。   一剑是云雾缥缈,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剑是水色缱绻,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   衣袂翻飞,剑气疯狂对抗却不四溢,可见这二人用剑早已炉火纯青。有颗粒分明的细小沙粒被带起,拍打在剑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细微声响,令得这无声胜有声的比剑更显得危险凌厉。   明明是这世上再亲密不过的人,可你一剑我一剑,生生比出生死仇敌那般的决绝威势。   转眼又是一招过去,凛凛剑锋迎面而来,洛紫当胸一挡,再纵身一跃,便跃出了战圈。她看看手中被划了横七竖八各种乱糟糟线条的冰剑,五指一松,冰凌凌的剑立时化作一股冰冷的海水,流进她足下沙滩。   她深吸一口气:“你剑法又有长进了。”   慕云深微笑道:“主人也如当年一般不喜落人下风。”   洛紫笑道:“那也是当年。”   慕云深道:“难道主人如今比不得当年?”   洛紫摇头:“那倒没有。”   慕云深笑:“这就是了。”旋即也松手化去了手中剑,周身剑意一瞬敛起,整个人又恢复先前那般无害模样。   练完剑,两人转身往回走。   有人早看见他俩在海边练剑,见两人回来了,直接兴冲冲跑过来:“洛少主,我看你剑法非常高深,可否指点一番?”   洛紫没有立即应下,而是看向慕云深:“你平时有指点他们练剑?”   慕云深道:“有。”   于是洛紫便对那人道:“那便不必了。我剑法和你们少主同出一脉,找他指点是一样的。”   那人闻言十分可惜:“那少主,我还是只能请你为我指点了。”   慕云深欣然走过去。   昼出夜伏,十天时间,转瞬即逝。   一干人拾掇干净,终于离开这处沙滩,照着界碑上的指示,朝着位于蓬莱最高之处的凌云宗而去。   慕氏子弟们边走边疑惑道:“怎么没人来接我们?”   之前在阵里待了那么久都没见到其余人便罢,如今都出阵了,也走了好大一会儿了,按理说之前去慕城招新并带领他们来到东海之滨的长老现在应该在界碑那里等他们,可他们不仅没见到长老,一路上连别的人也是半个都没见到。   这凌云宗是怎么了,这么久都不来接他们,这是要将他们慕氏人不放在眼里?   走在最前头的慕云深懒洋洋道:“急什么,没人来接,不会自己走过去?”   话音才落,后面立即有人接道:“可是少主,离凌云宗还有好远,光靠我们走的话,得走上几天几夜才能到吧。”   慕云深道:“傻。看前面。”   慕氏子弟们依言抬头看向前方。   慕云深道:“看见了吗?待会儿付几块灵石,咱们乘坐骑去凌云宗。”   慕氏子弟们立即欢呼:“少主英明!”   原来前方不远处,赫然有个灵禽舍,专门驯养具有飞行能力的灵兽,只消付上几块灵石,就能让从海滩过来的人享受穿云飞天的快感,缩短步行需花费的时间,更早到达目的地。   “主人你看,他们好傻。”慕云深语气十分嫌弃,“幸好我天生睿智,这才没与他们同流合污。”   洛紫闻言道:“你是想说你鹤立鸡群?”   慕云深:“……”   别吧,虽然他们傻,但好歹也是他这一世的亲人,他绝不会这样说。   慕云深想了想:“凤立鹤群比较好听吧。”   洛紫道:“没听说这个词。”   慕云深道:“哦,没事,是我刚刚自创的。”   洛紫道:“滚。”   慕云深道:“我不滚。”他腆着脸道,“我还要带主人飞呢,我滚了,主人你怎么办。”   说着足尖一点,脚下凭空出现一把飞剑。他伸手一捞,就把洛紫给捞到身前放着,而后也不见他作何动作,飞剑自发浮起,带着两人就朝上空飞去。   慕氏子弟们见了,仰头喊道:“少主,你不等我们了吗?”   慕云深头也不回地道:“我有事要办,你们慢慢飞吧。”   慕氏子弟们只好目送头顶那一道流光远去。   有人疑惑:“少主有什么事要办?”   慕辰倒是了然:“你们还记得少主之前非要赶在和洛少主同一天入海的原因吗?少主就是去办那件事了。”   众人一听,明白了,然后忍不住感慨,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人洛少主什么都还没说,他们少主就火急火燎要去解决了,这有了道侣就是不一样。 第41章 041、凌云   作为蓬莱第二大宗,凌云宗占地极广,光是主峰就有整整九座,每一座无不是高耸入云、贯天彻地,与第一宗赤霄宗隔一江白水相望,共同坐落在蓬莱最高点。   要说凌云赤霄万年前本就同为一家,如今虽然分家了,且各奉其主,但毕竟离得太近,怎么看怎么还是一家人。独那一条湛湛白江匹练般横于两宗中央,由西向东而过,才勉强让得两宗呈现出一种泾渭分明的姿态,不必罗列门规,两宗弟子就知白江乃为两宗的“楚河汉界”,谁宗的弟子敢随意越过了,谁宗就是率先挑起双方战火的罪人,少不得要赔偿诸多资源,方能在明面上免了蓬莱两大宗的战争。   至于当初相亲相爱的凌云赤霄,为何如今会相恨相杀?   这却是因着万年前毓紫上仙陨落那事了。现如今的两宗里,弟子们只知自家宗派和对方有仇,但具体是什么仇,他们是无从知晓的。只老一辈的太上长老们还记得当初之事,然后对着弟子们常年的耳提面命,令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得忘记两宗之仇,敢忘记了,抄一千遍门规都是轻的。   沿着白江拾级而上,走不了多远,遥遥就能望见一条白玉铺就而成的道路出现在白江南侧的毓华峰上。放眼望去,那白玉阶梯极长极高,尽头掩在茫茫仙雾之中,似乎要直达天听。   洛紫仰头看着,道:“爬吗?”   慕云深正将飞剑收起,闻言点头:“爬。”   虽说他们都是通过了第二场考核方才来到这里,只消再通过最后一场考核,就能成为凌云宗弟子,但第二场考核毕竟是考校心性,眼前这一条白玉阶也被包含在其中,他们必须得爬。   “那就爬吧。”   洛紫不紧不慢地睨了眼位于白江北侧山峰上的一条红玉阶梯。   但见那隶属于赤霄宗的红玉阶,与凌云宗的白玉阶形式完全相同,甚至连高宽都是一样的,只玉石颜色不同,让人一眼觉得这两条阶梯本该是对称的,许是为了将其区别开来,这才动用了颜色不同的玉石。   两条长长阶梯一北一南,苍白江水从中流淌而过,江水粼粼,倒映着两色阶梯,恍惚竟是映出一抹苍凉颜色。   洛紫看着,旋即微微敛眸,看不清她眼底神色。   慕云深也没多说什么,牵了她的手就登上面前的白玉阶。   两人个子不高,步子也不大,一步顶多跨上一道台阶,再多一道就显得为难了。但胜在年纪小,力气足,不一会儿就攀了很高。   转头望去,赤霄宗那条红玉阶梯已经看不清楚了,隐约能看见一条赤红的丝带从京神峰的峰顶垂落下来,风一吹,丝带不动雾岚动,静极静,动极动,倒是极好看的景。   洛紫这时道:“我记得我死之前,那条路还是白玉的。”   慕云深“嗯”了一声:“你死后才变成红玉的。”   洛紫道:“是京玉白做的?”   慕云深道:“现在该叫她玉罗浮了。”   洛紫闻言轻轻一勾唇,笑容转瞬即逝:“是啊,该叫她玉罗浮了。”   赤霄宗内门大弟子,玉罗浮。   据悉其年龄不过十九岁,便已是结丹巅峰的修为。且其现下正在闭关,据闻待其出关之日,必能突破结丹,成为元婴境界的修士。   这般进境,不光在蓬莱里是年轻一辈中极其赫赫有名的,便是放眼整个东海之天,乃至于是整个中界,能与玉罗浮比肩的,也不过是各大门派悉心培养的首席弟子、各大氏族精心教养的纯血嫡系一干天之骄子。   因此,本就对京玉白的转世十分看重的洛紫,在关注东海大小事之时,就免不了更关注高居天骄榜前十的玉罗浮一些。   只是这所谓的关注,也不过是看对方的进境如何,好为日后的报仇做打算罢了。   “玉罗浮,玉罗浮。”   连念了两遍,洛紫却觉得这名字比京玉白念起来更拗口:“她名字好难念。”   慕云深道:“那就不念。”顿了顿,又道,“你还不如念帝鸿的。”   提及帝鸿,洛紫想了想:“玉罗浮虽难念了些,却还是大有深意,比帝鸿的好多了。”   慕云深笑:“你这是嫌弃帝鸿名字的水准?你也不想想,他名字里那个‘白’,许是借了京玉白里的‘白’字。”   他这一说,洛紫恍然大悟,说得是哦。不过转念一想:“他俩名字深意与否,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干什么要和你讨论这个。”   慕云深道:“那就不讨论了,我们换个话题。”   洛紫道:“换什么话题?”   慕云深道:“换帝鸿名字好念不好念的话题罢。”   洛紫道:“……嗯,他这一世的名字,异常好念。”   帝鸿转世名为轩辕白,是居于中州皇城轩辕氏的嫡系,似乎也是个少主。   轩辕白和玉罗浮的修为差不多,在天骄榜上也是有着一席之地。毕竟两人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此生虽未见过几次面,也还未记起前世之事,但因着前世的维系,两人之间总让旁人觉得无法插足,故而坊间早早便有传言,说轩辕氏与赤霄宗有意联姻,轩辕少主和玉大弟子连信物都交换过了。   对此,洛紫只能冷笑,交换信物,结为姻亲?这两人前世便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如今要互结连理,互相祸害对方,倒也不必担心他二人去祸害别的人了。   洛紫一边想着,一边亦步亦趋跟着慕云深攀登。   登了不知多久,她觉得有些累了,额头都溢出少许汗来。不由问道:“还有多远?”   慕云深仰头看了看:“爬了一大半了。”太阳都快升到头顶了。   洛紫轻喘了一口气:“这路让休息吗?”   慕云深摇摇头:“似乎不让。”   凡拜入宗门者,必爬毓华峰凌云梯——   这条门规也不知是谁定的,好烦。   洛紫皱了皱眉,鼓着劲儿准备继续爬。   看洛紫似乎有些不开心,慕云深松开她的手,然后弯下腰来:“反正快到了,我背你走吧。” 第42章 042、转世   分明是个半大的少年,但看那肩背腰身,已然能让人预料到再过几年,待其长开了些,那一身风韵,将会是何等惹人赞誉的玉树临风、霞姿月韵。   洛紫半是欣赏半是骄傲地看着少年刻意为自己压弯的身体,道:“你背我的话,算不算违反门规?”   慕云深道:“门规没说不让背人。何况上头肯定有不少人在等着。”   别说他背她不算违反门规,单说今日他两个打从离开海滩开始,到得现在,一路上未曾遇到半个凌云宗人,登凌云梯时也没见什么师兄师姐出来,这已经是凌云宗先行违反门规了。是以他们如果真违反了的话,有凌云宗违反在先,旁人也不得说些什么。   被慕云深的歪理给说服,洛紫俯身趴到他背上,由着他背她。   洛紫这具身体虽也是个少年,按理说体重应该和慕云深差不多,可后者将她背起来,却觉得她比同龄的女孩子还要轻,真真单薄得厉害。   两手挎在洛紫腿弯,慕云深将她掂了一掂:“主人,你好瘦。是不是因为不吃饭?”   “没吧。”洛紫揽住他脖子,双手在他胸前交叉,“我前世也这么瘦。”   “是吗?”   慕云深不敢苟同。   前世她体重如何,他那时只是一把剑,还当真不清楚。   抬头看了看,离毓华峰峰顶还剩大概半个时辰的路程,看来正午前是绝对能到了。   再将洛紫往上面掂了一掂,慕云深嘱咐道:“等下可能会有勘察心性的幻境,主人小心一些。”   洛紫随意应了一声,不以为意。   慕云深也没再多说一遍让她记着,埋头就继续攀登凌云梯。   说是勘察心性的幻境,在洛紫看来,还不如东海幻境来得更让人容易沉迷其中。   看着眼前被大朵大朵曼珠沙华给困着的帝鸿,洛紫挥了挥手,才将她给带进一息时间的幻境立时破碎开来。睁开眼来,就见她仍保持着趴在慕云深背上的姿势,好似刚刚进入幻境的那一息,只是她不小心打了个盹而已。   这幻境至多也就困住她一息时间,更不用提慕云深这个剑灵化成的人了,是连幻境都不必进的。   洛紫借此想到了什么,脑袋往前凑了凑,和慕云深说起悄悄话。   “慕云深。”   “嗯。”   “我问你啊,你当初是怎么想着要和我一起转世的?”明明那个时候,还没有修成剑灵。   “你都转世了,我如何能不转世?”   “……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不是说,我一直都很有灵性。”他背着她,一步一步地攀登着白玉阶梯,慢慢说道,“你死之前,我本就离化形只差一步,看到你死,那一步跨了过去,就赶在你将我封印之前跟着你转世了。”   “这样啊。”   洛紫忽然觉得很感动。   她从来都自诩即便被帝鸿和京玉白利用杀害,可她毓紫就是毓紫,她是三界里最天才的存在,是上界里最年轻的上仙,谁人的成就都比不得她。哪怕她死了,她的一生也是无数生灵望其项背而不达的绝对,她永远是那个最让人敬畏最让人忌惮的毓紫。   而她能这般自诩,无外乎就是因着她的剑。   她的剑,前世不遇,今生云深。   这世上谁都可以利用她背叛她伤害她,唯独她的剑不会。   唯独她的剑,会为她的喜而喜,为她的乐而乐,为她的转世而转世,为她的一切而付尽所有。   她曾说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她的剑陪在她身边便好。殊不知这话反过来,对慕云深而言,也是一样的?   在慕云深看来,她将他铸造出来,她给予他生命,给予他许多色彩艳丽,给予他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给予他作为一个主人尽己所能带给他的一切。   剑本就为人生,为主生,他为她生,有何不可?   “我真喜欢你啊。”   背上的人小声说道:“这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他笑着应道:“我也最喜欢你。”   最喜欢最喜欢。   喜欢到快要控制不住了。   说到这里,不及再说些什么,慕云深眼中神采陡的一凝:“有灵识过来了。”   于是两人便不再说话,一个安静地继续爬,一个安静地继续趴。   而那探查过来的灵识在两人身边转了一圈,就收回去了,看来只是为了探查两人如今是爬到哪里了。   洛紫毕竟还未修炼,感知不到灵识的来去,便问道:“是什么境界的?”   “渡劫。”慕云深目光有些沉,“我之前得到消息,下令不让人帮你的,是擎天门的妖王狴犴。”   “擎天门?”   洛紫蓦然记起之前未入东海之时,被她戳穿身份的那个石头妖修。   那妖修当时便自称是北域擎天门中人……   “赤霄宗莫不是真的和擎天门勾搭上了?”   “或许。”慕云深说道,“当年仙路消失,两位妖皇共同陨落,只留龙子凤女在中界。如今仙路万年未开,怕是有人等不及了。”   近年来横空出世的天才太多,个个出生时莫不是声势浩大、引人遐思,可最让人关注的,却还是东海洛氏的洛紫。   别的天才出生之时,如慕云深是冰河雪海、万剑朝拜,如轩辕白是帝气皇意、万星耀动,不论哪个的天地异动,都是让人一看便知:哦,这是又有天才出世了。   唯独洛紫出生时的异象,竟是与打开仙路渡劫飞升时的景象一样,这才让她从出生到现在,都被各方势力各位大能给关注着,希冀能从她身上找出和仙路有关的蛛丝马迹。以致于连和东海向来不相往来的北域妖族们也蠢蠢欲动,如今竟还让妖王狴犴亲自出马,可见他们对洛紫身上的秘密是有多看重。   然洛紫有些疑惑:“我记得狴犴不是秉公而断,最为公正,怎的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   慕云深沉吟一瞬:“他活了一万多年,寿元将尽,想来是怕死罢。”   洛紫了然:“是了,连上仙都会死,渡劫的尊者就更容易死了。”   慕云深道:“嗯。如今的上界,怕是一个仙人都没有了。”   洛紫不以为然:“我都死了,他们若还活着,那才真叫贻笑千古。”   慕云深笑道:“那轩辕白和玉罗浮又罪加一等了。”   洛紫道:“那是他二人自作孽,我可也是受害者。”   两人说着,凌云梯尽头已经近在眼前了。   且说这毓华峰高达三千丈,是凌云宗九座主峰里第一主峰。凌云梯在其上,依照正常速度,一个小孩子想要从山脚爬到山顶,少说也要爬上个几天几夜。然洛紫与慕云深只爬了半个上午就到了山顶,这却是因着凌云梯上设有缩地成寸的阵法,否则两人根本不可能爬这么快。   踏上最后一道白玉阶,抬眼望去,但见凌云梯的尽头乃是一座极其庞大的广场,一眼看去,几乎望不到边。广场呈四方形,意为“天圆地方”,以青玉铺成,古朴大方,低调非常。   广场之后是凌云大殿,因距离太远,只朦朦胧胧能看个大致轮廓。凌云大殿是测试过灵根后,确定成为凌云宗弟子了,方能进入其中听训拜师之地,因此并不为现在的洛紫和慕云深再行观望。   现在需要他们观望的,乃是立在探灵玉周围的一众人。   这一众人,不必多说,皆是从九州各地赶来的修士。这些修士下至元婴上达大乘,有不少都是在各个榜上赫赫有名的。寻常人想见到其中一位,便已是难如登天,更何况如今日这般齐聚凌云宗的盛景。   若非他们乃是怀揣着大同小异的心思方才齐聚于此,施威于凌云宗,将堂堂一大教派视为想来便来想走遍走的地处,现下更是对着洛紫猛看,企图能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来,否则,单单是因着他们的到来而难得热闹的凌云宗该是人人郑重相待,和颜悦色,而非此刻的氛围凝固滞涩,围于探灵玉旁的几位凌云宗弟子,人人面色皆是故作镇定,细看去,竟还有隐忍的难堪愤恨。   显然这些修士的到来,实在是给凌云宗带来了莫大耻辱。   这些人胆敢如此对他们凌云宗,可不就是仗着他们凌云宗没有渡劫期的尊者?   若当初那位不死,今日之景,如何能有?   几位凌云宗弟子皱着眉,一边小心关注着修士们,一边担忧地看着才从凌云梯过来的两个小孩子,面上半是镇定也半是焦灼,显然是怕这些修士又搞出什么事来,让他们凌云宗再度折辱不说,连那被早早指定的洛氏洛紫也要受辱。   他们受辱倒是无妨,至少这些修士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了他们。可洛氏的洛紫就不一样了,人本就是小孩子,天真烂漫,如何能承受得起修士们的故意羞辱?   思及于此,几位凌云宗弟子面上焦灼之色更重,几次三番想要上前让两个小孩子赶紧测了灵根进大殿,可每每才心有所想,步子还没跨出去,就被修为高于他们的修士给镇压在原地,半点都动弹不得。   看出凌云宗弟子们的难堪,洛紫眼底暗了暗。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竟是什么人都能过来将凌云宗给踩上一踩。   不动声色地看过这些人,洛紫目光一转,看向位于这些修士最前方,同时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人。   这人便是在场唯一一位渡劫尊者,妖王狴犴。   狴犴,龙皇第七子,与凤帝九雏并称北域十八妖王,位列十四。世人皆传其急公好义,仗义执言,十分的肃穆正气,今日一看,果真名副其实,长得一副威严肃正的相貌。   可那眉宇间萦绕着的淡淡黑气,生生将其身上的正气削减去了十之三四,颓态稍显,果然是和慕云深说的一样,活得太久,寿元将尽,快死了。   如不是快死,这位妖王也确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于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众目睽睽之下,洛紫和慕云深两人在青玉广场边缘站稳,无需多说,直接便对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关若琳道:“关师姐,我们已爬完凌云梯,现在是不是该测灵根了?”   关若琳正同身边其余几人一样,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十分担忧。闻言陡的一愣,然后回过神来,立即点头:“是的,你们快过来——”   “慢。”   关若琳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   循声一看,便见那妖王狴犴慢条斯理道:“测灵根之前,本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关若琳,第一章出场,随孙勉去洛氏招新的外门弟子之一。另一个弟子是齐修,也会再度出场。 —— 收到一枚地雷!开熏o(*////▽////*)q姑娘么么哒! 云鸾鸟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1-26 12:40:14 第43章 043、困仙   听了妖王的话,在场修士纷纷一怔,而后便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思。   果然妖王就是妖王,连想给那洛氏洛紫使绊子,都还要如此言行,真是道貌岸然的一把好手。   “连妖王自己都不知当讲不当讲,想必那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妖王还是不要讲了。”洛紫不紧不慢地说道,观其言语神态,似乎并不将面前这位妖王给放在眼里。   妖王狴犴倒也不气,闻言一笑:“好一个洛紫,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能直面他而毫无胆怯畏惧,连气息也是没有半点波动,镇定自若、冷静淡定,单是这份胆识,就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狴犴在笑,但眼里却是半分笑意都没有的。眉宇间缭绕着的黑气似乎在一刹那里变得浓郁,让他身上本就不比以前的正气随之变得越发浅薄,令他整个人都隐隐呈现出一种大限将至所特有的微妙的不安和焦躁。   他对着洛紫望过去,居高临下的角度令他的神色看起来格外的威严肃穆,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他的焦躁。   他道:“话虽如此,那话,本王却还是要说的。”   于是洛紫便道:“洗耳恭听。”   “你方才登凌云梯,”狴犴不甚在意地问道,“可有被考校心性?”   “有。”   “你被困多久?”   “一息。”   “一息?果然是作假了。”狴犴笑了笑,转头对关若琳道,“小姑娘,你可听到了,他只被困了一息之久。”   他只同洛紫说话还好,这陡然对着关若琳笑言,让得后者心口一跳,头皮一紧,背后瞬间冒出来的冷汗竟生生将贴身的衣物给尽数打湿。   妖王分明没有释放出气势,也没有释放出威压,可仅只是那么一个眼神,关若琳便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膝盖再稍稍软一些,怕是要立即跪到地上去了。   她承受着那无言的压力,心里暗忖,真不知洛紫是怎样做到的,这万年大妖的气魄,绝非一般人能受得起。   心下这样想着,关若琳面上却是镇定道:“妖王殿下,一息虽短,却也并非没有。”   狴犴微微挑眉:“哦?”   凌云宗自成立以来,已然度过万载光阴。万年时光,登过凌云梯的人不知凡几,其中有一些较为惊才绝艳之人,留下道道让旁人无法想象的绝佳记录,破开凌云梯上考校心性的幻境的记录,便被包括在其中。   至少关若琳就知道,他们九剑峰上的守剑长老,当年就是以一息时间破开了凌云梯幻境,被称是凌云宗万年来剑心最稳固之人。因而洛紫的这个一息,并不是作假,也不可能作假。   蓬莱人人都知凌云宗凌云梯上的幻境,是元始上界仙人的手笔,连渡劫尊者都无法插手。关若琳怀疑,这打从北域来的妖王,怕是对此并不了解,才会说出作假一词。   事实证明,关若琳真相了,狴犴确实不知道这一点。   不过不知道也无妨,狴犴的目的,可不是要与关若琳争论洛紫到底有没有作假。   他只轻描淡写般地道:“便是不作假,却也教人觉得蹊跷。本王认为,考校心性,应当再加一环才对。”   这回关若琳还没说话,洛紫就开口了:“妖王想要如何?”   狴犴闻言又笑,不过这回却是真心实意的笑了:“你如能在本王手中撑得过一息,本王就认可你通过这轮考校。”   这话一说,周围修士齐齐惊讶,关若琳更是瞳孔骤缩:“妖王殿下,这不……”这不合规矩!   洛紫连炼气都不是,如何能在一位渡劫期的尊者手中撑过一息?   这位妖王,分明是想要了洛紫的命!   关若琳心焦不已。   然不待关若琳将话说完,狴犴就已淡淡一眼睨了过去,眸中威压恍若实质,万钧大山般重重压下:“这不怎么?”   关若琳被这一眼震住,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来,再说不出半个字。   她身后的其他几位凌云宗弟子也是受到了波及,同她一样浑身冷汗,咽喉似乎被谁狠狠扼住了,想要反驳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见状,狴犴满意地收回目光,转而继续看向洛紫:“如何,可敢?”   洛紫平静道:“妖王亲自提议,有何不敢。”   说罢安抚般地握了握慕云深的手,暗示他自己不会出事,便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朝前走了几步,来到狴犴身前,仰起头来。   少年面色波澜不惊,眼中亦是沉静如水,声音更是平淡,仿若自己应下了那么一个在别人眼中看来是绝不可能完成的提议,对她而言只是呼吸一样简单:“事不宜迟,开始吧。”   看她还是镇定如斯,周围修士们不由更加刮目相看。   明知自己与妖王的差距,却还是别无二话的答应。这是牛犊不怕虎,还是不知者无惧?抑或是,她手中有什么能让她扛得过妖王手段的底牌,这才毫不担心毫不畏惧?   想到这里,修士们更加感兴趣了,纷纷一副看好戏的神色,觉得这趟蓬莱之行当真不虚此行。   洛紫的镇定虽有些出乎狴犴的预料,但妖王就是妖王,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只问结果不求过程,因而对洛紫这堪称是审时度势的回答还挺满意的:“真乖,本王就喜欢你这样听话的好孩子。”   洛紫道:“过奖。”   接着便见狴犴手一抬,有一尊巴掌大小的黄金牢笼在他手中莹莹亮起。这牢笼虽小,却是精致巧妙到了极点,细看去,连其上雕刻的各种恶鬼图案都是栩栩如生。   这般犹如实物的图案,让人心神一旦沉浸其中,怕是下一瞬就会看到无数孤魂野鬼朝自己飞扑过来,看得不少人看过一眼后就不再看,生怕被掠了心神。   这黄金牢笼才出现,就听有人惊呼道:“是困仙笼!听说是万年前龙皇亲自锻造出来的绝世法宝,连仙人都能被困杀其中。”   “这就是困仙笼?可困仙笼不是妖王狴犴最珍爱的法宝吗,用这个对付那小孩,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嘁,这有什么。当年洛紫出生的时候,那么多人对他出手,他不也是半点秘密都未泄露,好好活到了现在?依我看,妖王动用困仙笼,估摸着也是想看看究竟是何等境界的力量方能将洛紫逼到绝路,好将他身上的秘密给找寻出来。”   “倘若妖王真的从他身上找出了秘密,那他似乎也就没什么用了?所以今日洛紫必死无疑?”无人认为以困仙笼的能力,洛紫还能在其中存活下来。   被问及的那人点头应是:“死了好啊。他若死了,我等也不必再等九年了。”   “什么意思?”   “他九年后会有一生死大劫。若他今日不死,那九年后我等也还是要来凌云宗一观的——这位道友,你可别忘了你今日是缘何站在这里的。”   修士听明白了,立时再不多言。   听了修士们的谈话,关若琳几人倒抽一口冷气,望向洛紫的目光更加担忧了。   困仙笼的名头,他们也是听说过的。那样厉害的一个法宝,平时不到危及性命之时,妖王狴犴都是舍不得用的,如今却拿来对洛紫进行考校,这绝对是想要将洛紫身上的秘密都给挖掘出来后,再将他诛杀于此!   可事已至此,他们说再多也是无用的,只能小声道:“他不会出事的吧?”   关若琳苍白着一张脸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不经意间瞥了与洛紫同行的慕云深一眼,这便诧异察觉,这位慕少主竟是极为淡定,好像并不担心洛紫会受伤一样。只一双盯着妖王狴犴的眼有些冷,显然是将其今日所作所为给牢牢记着了。   这时,但见狴犴手掌往前一送,那巴掌大小的困仙笼便离开了他的手掌,悠悠飘到对面洛紫的头上。   而后便听“咔咔”一声机括运作的声音响起,那刚刚还是十分迷你的困仙笼随之变大,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变作了能容纳数个成年人宽宽敞敞躺在其中的庞大模样。其上金光一闪,恶鬼一动,庞大的困仙笼当头便朝洛紫扑下。   刹那间——   万鬼嚎哭,森冷阴风迎头而来!   洛紫眼睛一眯,还未抬头看看困仙笼,眼前景物就已被金光遮盖,她已然身处困仙笼中。有一只接一只的恶鬼从金色的柱子上脱落下来,每只都是青面獠牙、可怖至极,一面张牙舞爪,一面嘶吼着朝她扑过来。   她见了,眼睛不眨,竟是闭也不闭,就那般立在其中,十分冷静地看着朝自己扑来的恶鬼。   离得近了,连恶鬼被乱发挡着的面庞上似乎有什么虫子一类的东西在皮肤下蜿蜒蠕动所形成的痕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非常恶心,换作是其他小孩,早该吓得哭泣呕吐乃至昏倒,可洛紫却还是冷静地看着,半点都不为所动。   恶鬼的速度太快,快到不过那么一瞬过去,最前方的一只已经伸手划上洛紫的脸。   长长的漆黑指甲在她脸上剜出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带起一蓬又一蓬滚烫的鲜艳的血。似是闻到血味,恶鬼嘎嘎笑了,旋即另一只手也送了上来,指甲往前一刺,便穿透洛紫的喉咙,而后再一甩手,被剜得认不清相貌的头颅便从脖子上滚落下来,骨碌碌地滚到困仙笼的一角,染了满地血色。 第44章 044、飞雪   头颅孤孤单单地滚落到角落,有后来的恶鬼弯腰凑过去,使劲嗅了嗅,再伸出鲜红的长舌头舔了一舔,继而咂咂嘴,似是在品味其中滋味。   品过滋味后,许是嫌弃上面的血肉太少,这只恶鬼漆黑指甲一扒拉,头颅就被拨到了一边,被另一只恶鬼给捡着了。   前头那个恶鬼嫌弃头颅上血肉太少,后头这个可不嫌弃。   但见它尖锐的指尖那么一划,头颅的天灵盖就被整个打开来,新鲜食物的味道充斥在鼻端,非常好闻。它伸手在里面搅了搅,红白相间,煞是好看,这便满意地垂下头,几口就将食物吃了个干净。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进食,将颅内食物给吃完后,恶鬼没有立即扔了这已经没用的头颅,而是又伸长舌头将残余液体给舔食完毕,这才五指收拢,“咔嚓”一声,头颅被生生捏碎,血液四溅,粉末飞扬,再看不出原本模样。   看到这一幕,修士们觉得有些反胃。   某种恶鬼喜食人脑并不是多么不为人知的常识,可如今真见到了,却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然而,等修士们将目光转移到那正被无数只恶鬼给撕扯争夺着的无头身躯时,终于有人变了脸色,扭脸垂头,再不肯去看一眼。   其中的女修们更是白了一张脸,浑身发抖,显然被这一幕刺激得不轻。   一直在关注着困仙笼内状况,从头到尾都未曾错过任何一个画面的狴犴却感到不对劲。   都说是大能转世,天赋奇佳,怎的这才一个照面,就被万鬼给分食了?   听闻当年数位尊者出手,想要将这小孩给诛杀于襁褓之中,都是未能让其伤到一星半点。如今只是一群只知伤人食人的小鬼而已,且这群小鬼还不是真的,乃是困仙笼上的万鬼噬心阵幻化出来的,居然就将任务给轻轻松松地完成了?   眼看困仙笼里的万鬼还在为着争夺残肢断臂而厮杀不停,幽青漆黑的鬼气大作,逸散出来的阴风森冷无比,狴犴皱皱眉,越看越不对劲了。   如若真是大能转世,怎样也不会这般弱才是。   他想着,不耐烦地转了转目光。   这一转,转到旁边的探灵玉上,他看到什么,当即先是一怔,而后半惊半怒。   好,好一个偷梁换柱、声东击西!   看来真的是某位大能转世,这才会这般小小年纪就有旁人所不能及的能耐,差点连他都要以为她会死在万鬼噬心阵里!   周围修士们还都在看着困仙笼里的发展,一面感到恶心反胃,一面也是欷歔不已,这就死了?   这就被万鬼给分食了?   这就连什么秘密都没说出口,一眨眼的功夫便要死了?   ……这也死得太快些了吧。   修士们正想着,眼角余光就瞥见某处突然爆发出一阵白光。   那白光极亮,极寒,哪怕只是眼角不经意地瞥见了其冰山一角,却也教人觉得十万分的惹人注目。   白光甫一出现,修士们便明显感到这毓华峰峰顶突地变得极冷,仿若从春暖花开的江南之地瞬间来到了极北的冰寒之地。空气变冷了,风也冷了,鼻端呼出的气亦是变成了极度鲜明的白色。如此之冷,令得修士们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空有一身灵力却无法让身体变暖,着实诡异之极。   修士们哆嗦着,终于将目光从困仙笼上转移开来,望向那白光所在。   于是修士们这才发现,这毓华峰峰顶原本设的有大阵,能免如此高度的峰顶积雪结冰。可偏生在那探灵玉发出白光之后,别说此处骤然变冷,大阵根本不起作用,眼前也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雪白东西。   修士们若有所感地抬头一瞧,这才骇然察觉,这峰顶竟是突然下起雪来了。   此时尚是九月廿三,还未立冬,未及冬季,不该下雪。   此地也是凌云主峰,深居汪洋,驻有烈焰,亦不该下雪。   可它今日偏偏就下了雪。   前一瞬还是星子一样细小的雪籽,砸在身上地上,发出极细微的“噼啪”声响。再一眨眼,小雪籽已然变大,鹅毛一样,在青玉广场上飘飘洒洒,很快就将青玉给铺盖了一层洁白雪色,让这已然有着万年岁月未曾积过雪的峰顶,陡然变成了冰天雪地般的存在。   修士们怔怔看着,惊呆不已。   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在人身上,绵软洁白,让那一名名仙风道骨的修士看起来更加的不近红尘、游离世外。也有一些落到正发出白光的探灵玉上,却很快就消弭无踪,化为乌有。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停驻在探灵玉上,看着光滑如镜的玉石之上,那一只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纤小许多的手掌正在慢慢收回。于是那令得峰顶落雪的白光,也随之慢慢变弱,直至彻底消湮,探灵玉又变回了原本毫无光彩的模样。   只雪还在下着,如千万树正盛开着的梨花,恰似春风一朝来。   梨花下的少年一身烟墨斗篷早覆了层薄雪,黑白斑驳,略微中和了她周身冷凝气质,让她看起来多了那么一点儿人情味。那一头乌发尚未染雪,因雪花一靠近就自发消融了,可见这漫天飞雪,实是因她而起。   此时那乌发随着她转头看向妖王狴犴的动作在斗篷上滑过,扫下薄薄一层,落在她脚边。她站在原地没动,就也没踩上去,只道:“妖王之前说的一息,我做到了。”   ——“你如能在本王手中撑得过一息,本王就认可你通过这轮考校。”   “妖王看了十息之久。我出阵早,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让师姐为我测灵根。”   说到这里,她从须弥戒里取出一个小手炉,抱着开始暖手。这般姿态十万分的惬意悠然,仿佛那万鬼噬心阵形成的可怖幻境,于她而言是半点都不被放在心上的:“三场考核完成,我该去凌云大殿见掌教了。”转回头来,看向身边的关若琳,“是不是,师姐?”   关若琳犹处在对她造成的九月飞雪的震撼当中,闻言条件反射般,飞快点了点头。   不止关若琳震撼,旁边其他几位师兄师姐也极为震撼。   普天之下,万物生灵体内的灵根大体分五种:金木水火土。   世人皆在五行之中,不成仙封神拜圣,便永受轮回制约。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总还有那么一线生机是留给世人的,故而除五行灵根之外,便也有种种变异灵根,如风灵根,如雷灵根,抑或如洛紫的冰灵根。   凡此种种,天生便是修行的好苗子,术法杀伤力也十分可观。但概因变异稀少,先辈们留下来的功法传承少得可怜,是以大部分变异灵根者的修行要比寻常人难上加难,能修炼到化神炼虚便很是不错了,不敢再肖想更高的境界。如此这般,令得世人只知变异灵根是很厉害的灵根,但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却无法说出个鼻子眼。   说来变异灵根虽稀少,但放在凌云宗这里,却也是能数得上来的。如关若琳这等外门弟子,都或多或少见过几个拥有变异灵根的师兄姐,故而此刻见洛紫身怀冰灵根,他们最初的表现还挺正常,并无什么失态。   直到探灵玉发出的白光引起鹅毛大雪,关若琳几人这才惊觉,原来洛紫的冰灵根不仅仅是属于变异种类的灵根,她的灵根,是能引发天地异象的!   能引发天地异象的灵根,世上能有几人?   身体冷到发抖,牙齿都快要打颤,这常年温暖如春的地方陡然下起雪来,果然很冷。   然寒冷之中,关若琳却又记起十天之前,她还在洛城里和齐师兄一起焦急地等着孙长老的消息时,便从艰难逃回来的专门截杀洛紫的那些修士口中听闻,此行截杀洛紫的人,之所以能死了个七七八八,其中有一个让人怎样也无法忽视的原因,那便是洛紫让洛河入海口完全冻住,完全断绝了修士们借水遁离的可能。   如若当时入海口没有上冻结冰,那以众多修士的能耐,怎样也不会被那三千玄冥卫杀了那么多。否则,能活下来的人,少说也要翻上两番。   冰灵根,本就生于水,凝于雪,进而冻结成冰。尚未修炼,单凭一个灵根,便已能带动和时令完全相反的冰天雪地,且还让修士们以往百试不爽的保暖术法完全不起作用。   这等能力,如何不让人震撼、惊叹?   关若琳恍惚能明白,为什么宗门一定要收下洛紫这个被蓬莱其余宗门称为是烫手山芋的弟子了。   洛紫已经测完灵根,站在她身边的慕云深便也将手按上了探灵玉。   这一按,也是一道白光蓦然爆发出来,和洛紫刚刚的相比,竟是不相上下。   一瞬间,刚刚还是飞雪漫天、岁暮天寒的场景,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冰消雪融、春回大地,这峰顶竟直接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若非广场上的青玉还残留着雪融化后的水痕,在场众人简直要以为刚才那场雪是一场梦。   于是还没从之前的雪天里回过神来的众人,便又置身于新一轮的呆愣之中。饶是才想好该如何对洛紫发难的妖王狴犴,此刻也是怔住了,眼睛微微睁大,说不出话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45章 045、出鞘【一】   亲眼目睹冰雪于刹那间融化的场景,关若琳吃惊不已:“慕少主也是冰灵根?!”   正将手从探灵玉上收回来的慕云深闻言点头:“嗯,我和洛少主是一样的。”   说起洛少主,关若琳这才记起,也是她在洛城听闻孙长老带着洛紫已经成功入海时,那些活着回来的修士们言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说洛紫在洛氏里没个身份啊,他要是没身份,洛氏能专门给他组建个全是结丹真人的护卫队?   能一口一个喊他少主?   能连“承影”都拿给他用?   真不知道是谁散布这样的谣言,害他们死了这么多人,让他们知道了,绝不给那人好果子吃。   听到这些话后,关若琳当时也问了洛臻洛江等人,这才得知,洛紫是洛氏少主这点,洛臻他们居然是半点都不知情的。   他们只知长辈们对洛紫很是看重,基本洛紫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长辈们都会同意。除此之外,他们也只喊洛紫为“面瘫少爷”,别的便一概不知了。   当时洛臻还一脸惊奇地说,原来阿紫是少主啊,我一直以为他没有什么身份的。   对此言论,洛江也点头说是。   于是关若琳这才知道,洛氏对洛紫的保护当真是严密到了极点。这都九年过去了,若非洛紫主动暴露出来,怕是世人还要一直被瞒在鼓里。   果然,陡然听慕云深称洛紫为少主,在场修士们也是面色变了一变。   修士们这十一天来虽都是呆在蓬莱,并未出海,但这不妨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是以洛紫入海那晚,少主身份刚暴露出来,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如今眼见为实耳听为真,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洛氏对这个小孩的保护程度,真是足以让所有氏族都望尘莫及。   至于洛紫为什么一定要在拜入凌云的时候才选择暴露身份?   修士们觉得,洛紫的出生本就已经很惹人生疑了,倘若再告知世人说她是洛氏的少主,那她的处境岂不更加岌岌可危?   想必许是以前只一个洛氏护着她,而凌云宗在她拜入之前不得大张旗鼓,所以双方一商量,就决定在洛紫去凌云宗之前不将少主这个身份暴露,免得又被哪位尊者给挫磨,徒生劫难。   不过,洛紫为什么一定要拜入凌云宗?   莫非是因为她不愿入赤霄宗,赤霄宗多次派人暗杀她,将她彻底惹怒了,她这才选了赤霄宗的死对头?   ——修士们普遍觉得自己真相了,然后在心中暗忖,真真是个记仇的。   心中对深谋远虑的洛氏和凌云宗不免高看不少,修士们看看洛紫,再看看慕云深,一眼便看出这两位少主不愧是同样的变异灵根,两人关系也是极好的。   这一发现,立即让修士们在心中敲响了警钟。   两位少主关系极好,这莫非是在表明,第二慕氏与第三洛氏,将会因两位少主而达成某些合作?   想到这里,修士们面色郑重不少,完全将困仙笼的事给忘在脑后。   “都是冰灵根。”   这时,关若琳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两位少主可是要拜入九剑峰?”   闻言,两人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一个天生剑修,一个天生是剑,不拜九剑,还能拜谁?   见状,关若琳笑道:“那真是巧了。我们九剑峰上有位守剑长老,据说也是冰灵根,而且还和洛少主一样,也是天生剑心。”   洛紫“嗯”了一声:“守剑长老宁不缺,是吧?”   关若琳道:“洛少主知道?”   洛紫颔首:“我想拜他为师。”   前世有着近百年的习剑经验,又拥有三界唯一一把诞生出了剑灵的剑,按理说,洛紫于剑之一道上已然登峰造极,世上除慕云深外无人能再与她比肩,更不可能有人能担当她的师父。   可她转世后,蓦然发现,过了万年之久,原本在上界人眼中如同蝼蚁一般弱小的中界人,竟也能在上界衰退之后,爆发出让所有上界人都会叹为观止的能力——   上界衰退,仙路消失,无仙人再现仙踪为世人排疑解惑?无仙术再留传承为世人指点迷津?无仙宫再出为世人带来机缘?   放眼万年没有上界人的指引,可中界还是有人或多或少到达了渡劫期,无限近地触碰到上界的门槛,摸索出和仙路有关的蛛丝马迹——这一点,洛紫完全能以自身证明。   五十年前,西天无量寺的圆行和尚出走须摩提来到东海,便是因着其师兄圆智受佛光点化,得知东海将有仙路的一线生机,这便化名孙勉隐于蓬莱凌云,早早地等着。   当然,除此之外,洛紫还特意研究过中界这万年来的用剑大家,发现在没有上界剑仙的引导下,中界人竟也独自将剑道发展到了以前根本不可能达到的程度。   这种发现,一度让她很是兴奋,还盘算过什么时候去拜访那些大家,去探寻一些或消失或没落的剑术。   但洛氏不让她离开东海,她便只好将目光放在凌云宗上。   九剑峰上的守剑长老宁不缺,就这样进入了她的视线。   同样的天生剑心,同样的冰灵根。   起初洛紫觉得这位守剑长老和自己体质相同,很是有缘;加之又是守着她的“不遇”,她就更觉这人合自己眼缘。   然,等她派人搜集有关这位守剑长老的战绩时,她才发现,这位长老实在是太低调,九剑峰上别的长老都各自有着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地多少回合什么招数击杀过某宗某人,一数一大把,可玄冥卫搜集来的宁不缺的战绩,上面竟然只有短短三句话。   一剑破九剑,   二剑断白水,   三剑斩京神。   修行数十载,这宁不缺的剑,竟然只出鞘过三次。   洛紫对他这三次的出鞘很感兴趣。   尤其是第三次的斩京神,可不就是斩的赤霄宗京神峰?   于是她又让负责情报的玄冥卫为她搜罗宁不缺三次出鞘的记录玉简。   在对着那记载了宁不缺三次出鞘的玉简看了整整一夜后,洛紫终于决定,她要拜宁不缺为师。   不出鞘则以,一出鞘,九剑破开,白水断流,京神斩裂!   这等出鞘,焉能不让人向往之?   洛紫所修习的剑术,向来不在乎规矩招式,想凭所想,动凭所动,她是那种无招胜有招之人,故而宁不缺的三次不含任何招式的出鞘,于她而言,不仅仅是同道中人,更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者。   她虽自诩世上剑修无人能在比剑上胜过她,但一山更比一山高,难得能找到一个连她都心折的无招剑修,不拜对方,还能拜谁?   所以这宁不缺,她拜定了!   听了洛紫要拜师之言,关若琳诧异道:“可我听说,守剑长老从不收徒。”   洛紫道:“无妨,他会收我为徒的。”   关若琳笑,刚要说句那就拭目以待了,就被终于按捺不住的妖王狴犴给抢了先。   “拜师?本王有说,这第二场考校,你通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洛臻,第一章出场,洛紫养了三年的跟屁虫。洛江,第三章出场,给洛紫须弥戒的那个 第46章 046、出鞘【二】   妖王话一出,不少修士都是暗暗咂舌。   人小孩儿都已经测完灵根,成了凌云宗板上钉钉的内门弟子,且还意图拜那“赤霄不来不出鞘,赤霄但来尽出鞘”的宁不缺为师。妖王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简直,简直……   “不要脸。”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句,还不等人循着看是哪个家伙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妖王面前说这话,那细微的波动便已消失无踪,让人根本无从查探。   眼看妖王狴犴分明也是听到了,脸色瞬间变得不是那么好看了,修士们仰头看天,皆是一副今天天气好好啊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但实则在心里暗自点头附和确实不要脸的样子。   “难道我没有通过?”   洛紫似也被狴犴这话给惊住了。   她转眼看去,一双眸子清清冷冷,琉璃一样晶莹剔透:“说好的撑过一息时间,我撑过了。妖王是想不认账?”顿了顿,想到什么,补充道,“难道妖王并未看到我是撑过一息时间方才出阵?若是如此……”   “本王说的是你在本王手中撑过一息,”狴犴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本王可没说,这困仙笼就是你要撑过的手段。”   洛紫闻言沉默,修士们也都惊呆了。   不!要!脸!   无!耻!之!极!   想她洛紫见过不知多少妖族,就算是狴犴他老子龙皇,当年可也没像他这么不要脸过!   信不信真把你做成雕塑挂狱门上看犯人啊?   洛紫觉得自己的面瘫脸都快要破功了。   她微微眯起眼,正待说什么,身边的慕云深便已上前一步道:“妖王此言,未免太过强词夺理了吧。”   狴犴冷哼:“本王说话,你个黄毛小儿插什么嘴?”   “我可没有插嘴。”慕云深道,“我只是学习妖王方才所为,我这怎能叫插嘴呢?不过学以致用、现学现卖罢了。”   你堂堂妖王都能偷换话中原意,我学你也偷换,这有什么不妥?   众人听了,当即心中感到十万分的微妙:刚说妖王是个不要脸的,这下终于棋逢对手。   许是很少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与自己这般明目张胆地对着干,听了慕云深的回答,狴犴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他正要开口,想将这不识好歹的黄毛小儿给教训一番,就听有破风声从极远处传来。   他眉宇一凝,豁然转头看去。   这便见到,不过刹那功夫,那破风声由远及近,仿若一道锋锐剑芒,直冲这毓华峰而来!   “唰!”   剑芒速度太快,众人匆匆望去,只见漫天流云被冲破,水一样四散开来,似是在为那剑芒让路。于是本就极快的剑芒,此时速度越发的快了,恰似苍穹万里中一点寒星,一连跃过数座主峰,来至近前,终于让众人看了个清楚。   风雪世外来,天地一婆娑。   仔细望去,这才发现,其实那剑芒并不如何亮,也不如何引人注目,可偏偏它从离这毓华峰最远的九剑峰而来,一路所过之处,剑气凌厉,剑意凛冽,便是个从未接触过剑的人,才多望那剑芒几眼,就觉眼睛刺痛,竟是根本无法长久直视,直接被那剑芒所蕴含着的剑意给伤了眼!   而那些修习了剑道之人,才只看了那么一眼,便也觉得心神都被那剑芒给吸了过去,整个人宛如羽化成仙了一般,在那剑芒的吸引下飘飘乎不知所以然,简直不能自已。   一时间,修士们俱是惊骇万分。   这人是谁,居然能修出如此强大而可怕的剑意?   身怀如此剑意,放眼整个中界剑修,怕也能排上前三!   修士们兀自惊骇着,妖王狴犴也是皱了皱眉。   然关若琳他们看到那剑芒却很是高兴,当即眼睛一亮,直接俯身而拜:“弟子拜见守剑长老!”   哗!   修士们震惊了。   说曹操曹操到,来人竟是九剑峰的守剑长老宁不缺?!   那个据说只要不是隔壁赤霄宗来犯,就极少会离开剑冢、离开九剑峰半步,任守剑长老一位数十年也从未收过半个徒弟的宁不缺?!   宁不缺,但有“凌云绝斩”之称的宁不缺?!   关若琳几人才拜下,就听那破风声过来,由动及静,青玉广场上未起半分波澜,这等掌控力度不得不让人心惊。停下来的剑芒渐渐消散了去,来人的相貌也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一看,不少人当即被灼伤了般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只能暗暗心惊。   这确是宁不缺!   除他之外,这凌云宗里也无人能如他一般连眼里都是含着冰雪剑意。   也无人能如他这般,白衣墨发,背上背着把看起来残破不堪的连剑鞘都没有的残剑——   此剑名“无鞘”,恰是那对着赤霄宗出鞘三次的绝世名剑。   宁不缺乃是炼虚巅峰的真君,只差一步便是合体道君。因而此时此刻,能看他眼睛而不避让者,也就如狴犴这等炼虚之上境界的寥寥几位修士,以及天生练剑的两个小孩儿了。   果然,察觉到俩小孩儿看向自己竟是没有丝毫避让,宁不缺转眼望过去,半个眼神都没给狴犴。   他看着两个小萝卜头,眼神分明冷到极点,其内满是冰雪铸成的剑影,冻人之极,但其整体神态却不像那眼神看起来那般冷淡,可见他对这两小孩初见的印象很是不错。否则别说能这般专门扭头直视了,哪怕用眼角轻轻扫视那么一下,对他而言都是浪费时间的举动。   尽管在来时并未听到洛紫那一句拜师之言,可此时的宁不缺却还是动了动嘴唇,冰冷又缓慢的两个字吐出来:“不错。”   在宗门里呆了这么多年,鲜少能见到这样好的苗子,好到连他这等向来被师兄弟们说是冷得跟块冰雕的人也忍不住要开口称赞这么一句。   便是由着这么一句称赞,接下来的事,似乎也是水到渠成了。   听闻此言,同样也在凝视着他的洛紫道:“长老,我想拜你为师。”说着,空出一只手来,握住身边慕云深的,又道一句,“我们都想拜你为师。”   拜师这一点,她二人来前便已商量好,既然从今往后都将是凌云宗弟子,不再像以往在氏族中那般自由,无论如何都是要拜个师父的,拜别峰之人都不如拜宁不缺。故而此时洛紫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慕云深并未有任何抗拒,只在洛紫说过后,问道:“不知拜守剑长老为师,可有什么要求?”   原以为如宁不缺那等人,修行近百载都未曾对哪个小辈假以辞色,如今对洛紫慕云深二人也该是直截了当摇头拒绝的,却不料他听了两个小孩的话,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看,没有立即开口。   他不开口,在场中人自然也无人开口,连狴犴都是等着他的回答,未再出声。   但随着时间渐渐流逝,两三息功夫后,就在众人以为宁不缺该摇头的时候,竟是听他慢慢道了句:“要求自是没有的。”   他从未有过收徒的想法,也从未去看别人收徒,故此慕云深这一问,他一时想不出什么样的要求才是收徒应有的,只伸手将背后的剑取下来,往前一送,这把无鞘残剑便送到两个小孩面前:“拿得动,便收徒。”   这个浑身冷冰冰的男人这样说着,目光还是那般冰冷,让得狴犴都是禁不住转移了视线,不再看他。唯独洛紫和慕云深看了看他,确定他只有这一个要求后,便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慕云深先上前一步,没做任何准备,连默念剑诀也无,伸手便去握残剑剑柄。   旁边众人见了,其中有不少都是熟知宁不缺这残剑秉性,知晓百千个剑修里也不定能有一人能拿得动。因而此刻见这慕氏少主竟是直接上前来,众人不由都暗藏了一口气,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看他可能拿得动“无鞘”。   若他能拿得动“无鞘”,那不消多说,洛紫定然也是能拿得动了。   而能拿得动“无鞘”了,那这两位少主从此便是宁不缺名下的弟子,任谁想动两人,都少不得要先考量考量和宁不缺对上的后果。   而和宁不缺对上了,那以凌云宗的护短作风,少不得也要继续考虑一下和整个凌云宗对上的后果……   这样想着,有人偷偷觑了眼妖王狴犴的神色。便见妖王此刻面无表情,唯独一双眼睛里波光明灭不定,深邃至极,也危险至极。   觑见如此神色的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而后便飞快转移目光,看向那已经握上残剑剑柄的少年。   果然。   不过那么平平常常的伸出手去,握住了,轻轻一抬,原本漂浮在空中一动不动的残剑随之而起,极轻易地便划破空气,似是锐利之极。   破破烂烂的剑身似是映了下方青玉上的浅浅水痕,在天光的照耀下,显出一抹泠泠冰雪色泽。   慕云深手持残剑,自觉并未使出多大力气。他垂眸细细打量了一番,便顺手挽了个剑花。   剑花轻巧,这无鞘之剑出鞘便也显得轻巧。   于是那一抹冰雪色泽越发耀眼,像是在配合持剑人的动作般,这断了一截的残剑蓦地发出一声清亮剑吟,听在耳里,越发让人明白这剑绝不是它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残破不堪。   慕云深再看了看手中的剑,方才轻声道:“好剑。” 第47章 047、师父   赞了一声好剑后,慕云深并未耽搁,转手便将“无鞘”抛给身后的人:“接着。”   于是也和刚刚慕云深一样,洛紫平平常常地一抬手,“啪”的一声,那在无数剑修眼中看来比万钧大山还要沉重许多倍的残剑已然落入她手中。   她没有做其余动作,只手腕一动,即便少了一截,但还是没比她矮上多少的残剑横在身前,她指尖从剑脊上一划而过,便在无数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果然如此的目光中将残剑抛了回去,顺便道一句:“确是好剑。”   宁不缺没有伸手去接,只微微侧了头,那残剑便无声归位,被他牢牢背在背上。   残剑归鞘,场中再无人出声。   众人皆是修士,不动用灵识也能看出慕云深和洛紫能拿得动“无鞘”,完完全全是靠自己的能力,没有使用任何的作弊手段。尤其慕云深将“无鞘”交给洛紫的那个举动,更是被修士们用灵识扫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慕云深是真的没有将自己的力量附于剑上替洛紫作弊,洛紫和他一样,都是毫无疑问的达成了宁不缺的收徒要求。   而宁不缺更是与“无鞘”同为一体,“无鞘”在两个小孩手中是何感受,他便也能感受得到。想着刚刚“无鞘”表达出来的舒适和喜悦,宁不缺眸中冰雪似是融化了些许,令他看起来要比先前平易近人了一些:“当然是好剑。”   话落,就见两个小孩不约而同地上前来,共同俯身行了个半礼:“拜见师父。”   宁不缺道:“起。”   接着便没再说话,脚步一转,就要带两个小孩去凌云大殿。   关若琳几人见了,彼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没再看那不知为何在守剑长老到来后,就半个字都没说的妖王狴犴,匆匆向诸位修士行了礼,便跟在了三人身后,共同朝凌云大殿走去。   许是因着刚刚才落了雪、化了水,这原本该是日光普照、秋高气爽的毓华峰顶,此刻竟是升起了淡淡的雾气,遥遥看向凌云大殿,便觉那位于极远处的殿宇在雾色中看起来离得越发远了,真正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宫神殿,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且说这凌云大殿本就是毓华峰上极为重要之地,和那凌云天梯、九剑绝峰一般,可谓是凌云宗的象征之一,因而即便是掌教明竹,在行走于这青玉广场之上、凌云大殿之前,除非紧急时刻,也是绝不能动用御剑之术,或是御风而行,只能靠着双足行走,以表对这座已然存在万年之久的大殿的尊重。   ——有人说,这座大殿,是有灵的。   那灵似乎已经存在了万年之久,比元始时某些仙人的年岁还要长远。   故此,便是很少会离开九剑峰的宁不缺,走向那凌云大殿时也是全然步行,步伐稳重,速度却不快,显然是怕身后刚收的两个小徒弟跟不上。   目送宁不缺一行人前往凌云大殿,有人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低声道:“王上,那洛紫拜师成功,我们可还要……”   此时的狴犴还是面无表情,一双眼神光微敛,看不出他心情是好是坏。只能听得他开口说道:“都已经拜师成功了,还能怎样?”   那人闻言,不解道:“可王上,您不是想将那洛紫……”   “既已拜师成功,他从此便是凌云宗人,我若在这时动他,少不得要真的和凌云宗撕破脸皮。”狴犴语气有些阴郁,可见他心情果然是不好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擎天门现如今不是由我掌管,我若在这里动手,那位绝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言罢,再看了眼那已经离得很远的洛紫,又看了看走在她前面的宁不缺,这才收回视线。而后身形未动,他人却已渐渐变得虚幻缥缈,风一吹,虚影散开来,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见狴犴竟是二话不说就离开了,那人微微摇头,想要叹气,却停住了。而后他也看了深入白雾之中的洛紫一眼,道了句:“洛氏洛紫……”   话未说完,蓝芒微闪,他也跟着离开了此地。   旁边有人正看向这边,想看看人正主都跟着才拜的师父去了凌云大殿,不知妖王接下来会如何动作,见到那正飞快消散的蓝芒,当即一怔:“那是羽毛?”   周围人听见了,纷纷也望了过来:“羽毛?什么羽毛?”   这一看,众人也都跟着愣住了,而后大惊:“青蓝羽毛……那是北域的孔雀!”   北域孔雀,乃为凤帝长子,北域十八妖王排行第一。同时亦是擎天门掌教,更是北域域主,掌管北域上万年之久,比狴犴的年龄还要更长。   换句话说,如果问北域这十八妖王谁最怕死,那么当属孔雀无疑。因为就算是龙皇长子,即排名十八妖王第二的囚牛,也没有这与佛门有着相当深刻渊源的孔雀诞生更早。   而今日这北域之主孔雀竟是改头换面来了东海蓬莱,若非他离开时有羽毛飘落,恐怕在场中人无一能知晓那跟在狴犴身后的无名小卒竟会是大名鼎鼎的孔雀。   那么,问题就来了——   孔雀他为什么要假扮成狴犴的亲信来东海?是为了提防狴犴做出什么不正确的举动,还是为了对东海进行某些方面的探查,抑或是想要与东海这里的谁达成什么交易?   前二者众人不敢妄下定论,只能将目光集中在最后一个可能上——至少他们都还记得,十数日前,洛紫将入东海之时,可是有揭穿一位来自擎天门的妖修。那妖修的身上,正是有着与赤霄宗进行传音的物品。   且不说那个已经死掉了的妖修在擎天门内是何身份地位,孔雀作为擎天门的掌教,那妖修的所作所为,他焉能不知?就算他真的不知道,他可也是早早就跟着狴犴来了东海,身为渡劫尊者,别说东海,只要他想,就是整个九州也都能被他的灵识笼罩,他能不知道那个妖修的举动?   可他至今都未表态,只默默无闻地伪装着,这等暧昧态度,实在是让人难以揣测。   不过不管旁的人如何想,反正在场隶属东海的修士们,当即都察觉到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危机感。   毕竟北域之主亲自来此,以后九州之上倘若会发生什么大事,那么有今日这一遭当先,倒也不是很出人意料了。   这边尚未离去的修士们都在想着孔雀来此究竟是何用意,那边已经走了很远的一行人中,慕云深突然说道:“他们走了。”   “回北域了?”洛紫问。   “嗯,已经出了东海海域,正在往北走。”   “没同赤霄宗接洽?”   慕云深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毕竟还未回归本体,现如今的慕云深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剑灵,孔雀和狴犴要真想以某种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与赤霄宗人接洽,那他察觉不到,也是理所应当。   洛紫听了,果然没再追问,只微微皱眉,而后又松开:“没关系,反正我十八岁之前,他们都不敢动的。”   慕云深没说话。   听了两人对话,走在后头的关若琳几人觉得奇怪,慕氏少主不过一个还未修炼的凡人,如何能得知妖王孔雀那等大能的去向?他们刚想追问,就见一直在最前方走着的宁不缺这时回头来,看向慕云深。   他停下了,其余人便也跟着停下,然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仔仔细细将慕云深给打量了好片刻。   洛紫默默将慕云深往自己身后拽了拽。   虽然她并没有拽动就是了,慕云深还是站在原地,安然若素地接受着宁不缺的打量。   宁不缺打量完毕,才道:“难怪。”   关若琳他们疑惑道:“长老,难怪什么?”   宁不缺没回答,回过头便继续朝前走。   洛紫也没问什么,只看了眼慕云深。后者看出她的担忧,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然后反拽了她一把,跟上宁不缺。   关若琳几人当即更疑惑了,可见前面三人没有要为他们解惑的意思,他们也只好把疑问压在心底,一边跟上去,一边同洛紫和慕云深继续介绍凌云宗的九大主峰和一些必须要注意的宗门规章。   洛紫听得很认真。   毕竟她历经万年时间方才轮回转世,万年前的九剑规章,和如今的有很大不同。   她听着,偶尔提出的几个问题,关若琳几人也都一一回答,并不随意敷衍。等到说完了,双方都很满意,宁不缺也很满意,因为终于到凌云大殿之前,不用再听这几个小辈罗里吧嗦了。   之前在凌云梯尽头时,遥望这大殿,便已是让人觉得其磅礴大气、仙雾缭绕,如今到了近前,仰头望去,这才发现这大殿如何雕梁画栋、如何富丽堂皇自不必多说,其殿顶竟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之感,尤其周围云雾漫漫,就更显得直冲天际、飞入云端,教人望而生敬,不愧是万年前留下来的古迹。   守于殿前的几位弟子见守剑长老带着人来了,正要行礼,就觉足下地面竟一阵颤动,仿佛地动了一样,以他们结丹期的修为,居然连站都站不稳!   弟子们大骇,刚要动用御风之术,就又听不知从何处响起的极为悠远声音传来,听得人心神都是狠狠一震,几乎要与那声音产生共鸣。与此同时,他们的眼前,也是有白光开始闪烁,足下地面更是颤动得越发厉害,好似身处的这座庞大殿宇将要倒塌了一样……   见状,宁不缺神色不变,挥袖将这几位弟子护住的同时,也将身后的人给护住。而后身形一动,便要带他们离开这里。   却见他刚收的两个小徒弟连眉头都没动一下,镇定之极。   其中那来自洛氏的小徒弟抬起头来,眸中神色复杂,有怀念,有感慨,更多的则是一种淡淡的温馨的笑意。   然后就听她轻声道:“好久不见,我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过年好~7号(正月十一)之前留言都有小红包奖励哦,算是一点心意,谢谢大家在我变成月更都还没有放弃我【。 PS:因后文剧情需要,修改了前文狴犴的排行,不影响阅读 PPS:我手头那个文还差结局就写完了,所以……大家懂的么么哒 第48章 048、有灵   “好久不见,我们回来了。”   小徒弟声音很轻,也很淡,清风一样飘渺,强如宁不缺这等修为境界,不认真听,竟也难以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这么久不见,你变化真大,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她说完了,就见眼前白光闪烁得更加厉害,闪得人快睁不开眼,似是这白光的主人因她的话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情绪。   白光太强,被宁不缺护住的弟子们都忍不住抬手遮眼。一时间,这凌云大殿之前,便只宁不缺和他的两个小徒弟还在抬着头,看着面前这座莫名动荡的殿宇。   白光剧烈闪烁着,那响彻整个毓华峰顶的声音则是在这个时候陡然停了下来,随后又猛地发出“嗡”的一声,听得人几近失聪。   接着,这座正在不停颤动的殿宇,竟是在没有任何人触碰它的前提下,以一种让所有人都感到极其不可思议的方式,兀自向着地面以下沉了数丈之距!   便是这下沉的数丈距离,以齐平的视线向前看去,入目就是大殿那雕龙画凤的殿门,在雾气与日光的交错间,显得恢弘神秘、引人入内,而不是那数丈之高的九九八十一层玉阶,让人产生一种一旦踏上去,从此便是真正的步入修仙一派,再也回不到尘世的沉重之感。   原来大殿的下沉,让得洛紫身前的这八十一层台阶完完全全沉于了地面以下。大殿下沉后,有一条白光铺成的道路,赫然出现在从洛紫身前到殿宇门槛这当中的悬空之上,很明显是要她踏着这条光路入殿不让她像寻常人一样踏阶而上,以示这白光主人对终于回归的她的重视和敬慕。   毕竟是有灵的万年古迹,即便不能像“不遇”那样蕴出慕云深那等存在来,但对于主人的回归,它能比这九剑里的任何东西都能更早更快地表现出自己的激动和喜悦。   万年之前,毓紫陨落,仙路消失,众仙无踪。偌大白玉京一分为二,隔一脉白水而邻,这座殿宇为主人守护九剑之上的神剑至今,本以为穷极光阴、穷极天地,都不会再见到活生生的主人,如今终于见到,何以不激动,何以不喜悦?   这种心情,大约与当初的慕云深是一样的。   本以为像他这种不能算是生灵的存在,投入轮回之中,根本没有转世之说。可谁能料到,万年之后,他真的投生成了人族,也真的找到了同样转世成功的洛紫?   毕竟洛紫,她可也不是人……   “哐——哐——哐——”   位于大殿不远处的铜钟因殿宇下沉的动静而发出悠远绵长的声音。有人从殿中出来,也有人从其余地方飞奔而来,皆是想要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居然能让这万年不动的凌云大殿自发下沉,能让那无人可撼的硕大铜钟自发鸣响。   于是,原本只宁不缺几人在的殿前空地上很快便围满了人,不是专门来看热闹的来自九州各地的修士们,就是从其余八大主峰上过来的人。殿门内的地方,也被众多弟子给围住了,他们围聚在师长们的身后,一面好奇地看着殿外,一面疑惑地看着师长们的神情变化,恍惚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是什么也没明白。   最终,他们也只能看着殿外那两个据师长们说以后要被他们称作是小师叔的守剑长老新收的小弟子,不约而同地对着虚空颔首,然后手牵着手,共同走上了那条白玉匹练般的道路。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殿门之处,跨过门槛,到了他们面前来。   接着他们就朝着掌教行礼:“拜见掌教。”   掌教明竹乃大乘中期的修士,其修为在整个凌云宗中仅次于他身边的太上大长老明画,后者如今是大乘巅峰,距离渡劫不过那么一步之遥。   然,就是这一步之遥,令得凌云宗多年以来屈居蓬莱第二,排于赤霄之后。这不仅仅是明画心中的结,更是整个凌云宗的结,因为自九剑脱离白玉京至今,他们九剑,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修炼至渡劫尊者。   可即便如此,凌云宗却还是蓬莱里一赫赫有名的大派,却还是守着九剑峰不退不让,皆因万年前的仇恨实在难以泯灭,也因为凌云宗人心中皆有一股别宗之人所没有的傲气:就算他们没有渡劫期的尊者又怎样?你家能有当年那位那样的后辈吗,你宗能有当年那位那样的弟子吗?不能吧,没有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三界中不还是无人能胜过那位,所以你们在我们面前横什么?!   ——以上,都说凌云宗人有种常人难以言表的小骄傲,原因就是如此了。   在凌云宗人看来,他们凌云宗是没有渡劫期的尊者,是永远都只能当蓬莱的万年老二,可他们凌云宗就是凌云宗,他们凌云宗里就是有着一把神剑,他们凌云宗就是那位一手开辟出来的,他们凌云宗就是三界里最让人惋惜同时却也最让人垂涎的门派,所以他们就是傲,所以他们就是横,所以他们就算是有渡劫期的妖王过来找场子,也照样因为他们守剑长老的出现而半个字都不敢说。   那么,他们守剑长老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凭区区炼虚修为的境界,就能让那两大妖王孔雀狴犴,皆是半个字都再不多言,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和两位妖王来时所造成的动静一点都不一样。   这就要先说起凌云宗里的辈分了。   “旦夜明长景,苍地念少年”,这是凌云宗这几千年来的字辈。   现如今的凌云宗,旦字辈和夜字辈的不必多说,不是寿命已至,就是潜心闭关,现于人前的至多也就是明字辈的掌教和诸位太上长老,其后便是长字辈的宁不缺。   长字辈的其余人皆因当初与赤霄宗一战而尽数陨落,所以长字辈就只一个宁不缺,也所以,世人称宁不缺,只称其姓名而不称其道号,就是因为他不愿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道号。当年那一战太过惨烈,若非他那一剑斩断了赤霄宗的京神峰,怕是连孙勉那等景字辈的,也将会战死许多。   孙勉等众位长老是景字辈,那么顺下去,洛江洛臻、慕辰慕情这些要拜在景字辈长老名下的弟子,就和他们的师兄师姐一样,是苍字辈的了。等他们学有所成,出师收徒了,那么他们的徒弟就是地字辈,往后一概如是。   而洛紫和慕云深拜宁不缺为师,宁不缺是长字辈,那他二人就是景字辈,是以苍字辈的弟子们就要称他二人为小师叔,概因他二人和他们的师父是为同辈,连他们师父见了都得喊一声小师弟。   如此,在世人看来,凌云宗里辈分最老、修为最高的是明字辈,接着才是宁不缺这个长字辈的。孔雀、狴犴这两位妖王是渡劫期的尊者,连年纪都比明字辈大了不知多少,无论如何都不该对一个长字辈的宁不缺畏惧,更谈何再不弄出许多动静,反而是悄无声息地离开凌云宗?   这却是因为二十年前凌云赤霄一战,赤霄宗斩数十位长字辈长老于白水之畔,血染江水,尸横水面,惹怒宁不缺。发怒的宁不缺终于“无鞘”出鞘,一剑斩裂那连渡劫期都难以破坏的京神峰护宗大阵,生生将京神峰给削了半个山头。   试想,二十年前的宁不缺尚只是刚入炼虚境界,便已能一剑斩出那么大的威力。那他如今已然是快要踏入合体之境,又是才收了两个徒弟,倘若两位妖王再做出什么来惹怒了他,那他岂不是又要出鞘一次,伤及两位妖王?尤其孔雀和狴犴并不清楚宁不缺出鞘一次,到底是要耗费多少的灵力,出鞘一次后,是不是还能继续出第二次,是以眼看他收徒完毕,狴犴不敢说出什么来,当机立断地离开,孔雀也就随之离开。   这便令人对宁不缺的敬畏更重——尽管凌云宗没有一个尊者,可只要宁不缺在,那就无人敢折辱于凌云宗。   于是那些前来看热闹的修士们,顿时也都安静如鸡,半个字都不敢乱说。   本就十分厉害的守剑长老亲自出面不说,收了最受争议的洛氏洛紫,又收了慕氏最为天才的慕云深,这已经很让人吃惊了。可看宁不缺带着两人过来,凌云大殿竟能发出如此动静,饶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掌教明竹,此时也不由真的震惊了。   尤其是两人入殿后,那道光路立即消失无踪,徒留一片虚空横在殿门与广场之上,明显那光路是只能让两人行走的。   见状,明竹又是震惊又是惊疑不定,当即刚想说什么,就听洛紫小声道:“它居然认识你。”   慕云深同样也小声道:“以前你闭关的时候我都是找它玩,它如何能不认识我。”   洛紫诧异:“你还能找它玩??”   慕云深道:“是啊,九剑里除了我,就它一个是有灵性的,不找它还能找谁。”   洛紫:“哦……原来你以前很寂寞。”   慕云深:“没有啦,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寂寞。”   洛紫:“那你还找它玩?”   呸,刚说了就自打脸,大骗子!   慕云深面不改色:“哦,其实我是找它显摆来着,谁让它不能诞生殿灵。”   洛紫:“……”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装X无止境,我最喜欢这种明明自己没有觉得是在装X可在别人眼里看来其实就是在装X的无意识装X,好带感 所以主角马甲就要被扒了……这个没办法嘛,九剑是他们的,这时候不扒,更待何时 第49章 049、无耻   洛紫还在和慕云深小声说着话,明竹却已然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洛紫一直备受争议了。   能令凌云大殿如此动静,话里也透露出前世之事,今生更是被传与仙路有关。如此种种,即便明竹在此之前并不曾见过她,可现在也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小孩,其前世真的是位大能修者,且还是与他们九剑密切相关的修者!   而慕云深所言,更是透露出他前世并非人族,乃是比凌云大殿更为通灵之物,与洛紫前世有着极亲密的关系,是为洛紫前世之物。   能和九剑有关、能比凌云大殿还要通灵的,是什么?   是九剑之上的那把神剑!   能动用那把神剑、连闭关的时候都要放在身边的,是什么人?   是神剑之主!   如此,洛紫前世身份何如,慕云深前世身份何如,已然是揭晓了。   天下生灵何其多。   然能以一介无命之体,凝天地灵气,聚日月精华,掌人心善恶,握世事是非,享无边珍视,受无穷疼爱,方诞出与生灵思智别无不同的灵性之物,普天之下,纵观三界,能有多少?   而能令那一丝灵性成长为真正的生灵,能拥有真正的思想、智慧、感官、嗅觉、声音等诸多死物永远都不能拥有的,能与人谈笑风生,能与兽插科打诨,能与苍天试比高,能与汪洋意斗阔,普天之下,纵观三界,又有多少?   拥有灵性者,千万中存一,世人常啧啧称奇、争相观看;长成生灵者,亿亿万中也只得那一个,世人敬而畏之,不曾亲近,故其洋洋得意、趾高气昂,常与前者炫耀卖弄,以满己身虚荣、以长己身风头。   ——说通俗点,慕云深骨子里就是个不着调的,就是那种你看我不顺眼好巧啊刚好我也看我自己不顺眼,抑或是我杀了你会有人来找我报仇那还是好巧啊我的仇人多了去了不管来几个都请乖乖排队的贱人。   慕云深在洛紫面前能乖巧安分、伏低做小,许多连亲近之人连看着都觉得麻烦之极绝不会去的事,他也能给洛紫亲自动手处理得妥妥当当,把洛紫给伺候得好好的。这样的人看起来似乎很好相处,似乎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让他去做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可实则他不仅不会去做,他还会反过来使唤人,让人家替他卖命的同时,还要感激于他,真正是让人对他怒到牙齿都痒得想一口咬死他,可偏偏却是对他半点恨意都没有。   他前世在毓紫身边呆得并不久,算来也不过数十载,接触的人也只帝鸿京玉白二人,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了。如此环境,他秉性本不该如此,要么是与毓紫相同,要么是喜欢任性胡闹的孩子心性——毓紫就是这样想的。   可没想到,最终表现在她面前的慕云深,却会是那么个贱人模样。   这却是因为当初跟随毓紫投入轮回之中,慕云深在轮回里呆了整整万年方才转世。便是这万年的轮回里,他看到了许多,也经历了许多。   那些许多让他受益匪浅,产生了无数次不知是好是坏的成长蜕变,这才有了如今这么个性格,实在是让人想要感慨,他到底是看了什么东西,竟然长歪如斯。   同样是万年轮回,我蜕变可比他强多了!洛紫想,居然敢欺负大殿,她定要好好教训他。   于是一转头,她端着一张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脸,平淡淡、冷冰冰地开口:“你就会欺负它,你给我闭嘴。”   慕云深依言闭嘴。   看他这么听话,洛紫刚想自己果然是个好主人,瞧瞧这把剑让她给调/教的,真是自豪呢。   然这个想法刚从心里生出,她就感觉脚下地板又颤了颤,明显是受不了想要逃离此地的负面情绪风一般地传到她的灵识里,让她不由更冷了一张脸:“你还传音!”   慕云深传音被逮个正着,忍不住撇撇嘴,终于消停了。   不待明竹愈发震惊,就见被慕云深这极不要脸的做法给搞得十分无言的洛紫,伸手就揪慕云深的脸:“你是怎么长的,我可是个很低调的人,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无耻?”   慕云深不动,任她把自己的脸给扯得变了形,口齿不清地说着,完全没把刚刚洛紫让他闭嘴的话给放在心上:“啊,可能是因为近墨者黑,我被它影响了。”   这个“它”自然指的是凌云大殿。   听闻此言,洛紫还没说话,就觉脚下地板又抖了抖,是凌云大殿在反驳慕云深的话。   于是慕云深就道:“哎,你还敢反驳?我跟你讲,除了主人,这九剑里我可就只跟你说过话,所以我没像主人这么低调,肯定是被你影响的。”说完,不等凌云大殿再动上一动,他就接着说道,“难道你想说我是被主人影响的?怎么可能,对主人我可向来是近朱者赤,只影响好的一面,你不要污蔑主人,我会揍你的我跟你讲。”   凌云大殿:“……”   有言无口,有殿无手,想打人都没办法,好糟心哦。   看多年未见,凌云大殿却还是被慕云深给欺负得连口头上的反击都是有心无力,洛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别说凌云大殿想打他,她也好想打他。   于是她拍了下他脑袋:“好了,都在看你。”   慕云深立时就不说话了。   两人这才肃正面容,朝那一直盯着他们看的掌教明竹行礼,一副刚刚他们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不过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以凌云大殿的反应,如明竹这等辈分最长、最知凌云宗秘辛的九剑人已是能猜到他们两人身份何如,他们再说也只是让他们更加确认这个猜测而已。至于别的人,有慕云深在,洛紫也不担心其余不该听的人可有听到。   果不其然,看两人此时如同真正的小孩子般乖乖巧巧,明竹恍惚了一瞬。   大乘道君的恍惚在旁人眼中看来,也不过是定定地看了眼面前两个小孩而已。于是他淡淡应下,道:“既拜宁师侄为师,你二人该承‘景’字辈。但……”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洛紫道,“听孙长老所言,你有话想同我说?”   “是。”   尽管明竹有意收敛自身威势,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威压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让境界低于他的人更加战战兢兢、谨慎恭顺,这些看离他较近的弟子们就能知道。   然洛紫却还是面不改色,淡定自若,和面对妖王狴犴时一样,没有半点影响:“掌教请。”   明竹再看她一眼,同明画交换了个眼神,便带她去了大殿里的后殿谈事。   洛紫和明竹有事要谈,谈的乃是当初她离开洛氏族地之前,族长洛成舟让关若琳齐修转告给明竹的话。顺带可能还要说一说她和慕云深的身份。   主人要去办正事,慕云深就没跟着去。   他往大殿里还围在一起的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的人群里一看,朝慕辰慕情挥了挥手,就往孙勉那边跑了。   孙勉如今是凌云宗里景字辈的长老,按理说应是同其余长老站在一处。但此刻,孙勉身边不仅没有其余长老,连他所在主峰上的弟子都没有。不过在他身边的也不是什么生人,至少慕云深一眼就认出,那光着脑袋的是西天的和尚道真,那穿着打扮不伦不类的是无色真人。   不说道真和无色真人,单单一个孙勉都是没见过慕云深的,慕云深也不认识他们。但这并不妨碍慕云深跑到他们面前,扬唇一笑,唇红齿白,真真是个极好看的小美人。   而后这小美人就问道:“孙长老,在洛河那晚伤了洛少主的人,长老可还留着?”   孙勉正疑惑这慕氏的少主找自己干什么,听闻此言,他隐约明白了什么,便道:“自是留着。”   “那好,长老把那个人给我吧,我有用。”   “不可,那人须得交予洛少主处置。”   “交给我也是一样的。”小美人十分诚恳地道,“洛少主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洛少主的,一样的一样的。”   “……”孙勉无言。   想想之前在水镜中看到的,孙勉想这孩子和洛紫关系看起来确实不错,把那个人给他也无妨。   但孙勉还是问道:“慕少主要那个人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慕少主想也不想,理直气壮,“当然是狠狠刮上他几百上千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谁让他偷袭洛紫,这就是他的因,不过洛紫现在正忙,没空回他一个果,我就来替她回了。”   陡然听闻如此凶狠残暴却又有理有据的话,孙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旁边道真念了声佛号,温温和和地问:“慕少主小小年纪,何以这般心狠手辣?那人也不过伤洛少主一剑,慕少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慕云深闻言笑了:“一剑?你确定?”然后不等道真回答,又说,“是不是伤了洛紫一剑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刮那个人。你们不同意也和我无关,我又不是刮你们,不需要你们的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大殿:不能打人,好糟心哦 作者:那我替你打好不好呀 大殿:好 作者:完了,他是我儿子,我下不了手,怎么办 大殿: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呀 —— 我肉从蠢作者以前在的网站找来了!开心,写到凌晨四点才写完,定时发 现在的我应该正聚会,熟人就俩,一个基友一个男闺蜜,都是高中时候就认识的,不过基友已经两年没见真人,男闺蜜也四年没见,死宅的蠢作者略担心 ↑结果蠢作者大姨妈来了……有痛难言,有聚会不能去,只能在床上躺尸,痛苦qwq 感谢地雷啾啾啾 o兔子先生t肉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2-08 16:42:02 第50章 050、一剑   慕云深很不喜佛门弟子。   因为他受不了在他想要杀谁的时候,人顶着一颗光溜溜的脑袋来到他跟前,一面捻着佛珠说阿弥陀佛施主你这样是不对的施主你不应该这样做,一面试图拿佛门的理论来感化他让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样一说,似乎有因有果、有仇报仇的信条是错的,哪怕对方杀了他全家屠了他满门,他也不该反过去杀人全家屠人满门。   他就该放下仇恨、放下夙愿,不仅不能怨恨对方,还要满怀诚意地和对方结交谈心,以一颗赤诚之心和对方成为知交好友,从此留下一桩美谈,成为生死仇敌握手言欢、重修盟好的千古佳话——慕云深在轮回里呆了万年的时候,是真的碰到过这样和他说的佛修。   这话倒也不是说慕云深有多反感佛修,认为佛修的理念三观就是与寻常人不同,认为佛修的所作所为就是让人敬谢不敏。   而是他在那个轮回中实实在在是被某个满口都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佛修给惹怕了,吃个鸡要被说阿弥陀佛施主不应杀生,吃个鸭也要被说阿弥陀佛施主应当茹素。总之不管他干什么,在那个佛修看来都是错的都是不应该的,他就该同那个佛修一样,剃了发燃了结疤,从此清心寡欲不食酒肉一心向佛,才是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   想想看,连吃个鸡吃个鸭都要被念叨半天,更不要提其他的在佛门中当是八戒的的行为。如此,他慕云深就是再有能耐,也绝对要从此对佛修敬而远之,坚决不与佛修有所往来。   因此眼下他提出想要刮了那个胆敢伤他主人的家伙,道真却要他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就非常不高兴。   ——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全是扯淡!   佛门就是佛门,不入佛门的永远懂不了佛家的精髓!   道士就是道士,不修术法的永远懂不了道士的原则!   所以道修和佛修绝不能同处一室。慕云深想,真不知道圆行当初来这里是怎么受得了的,居然一忍就是整整五十年,真是厉害。   如果换作是他的话,别说五十年了,五天都够呛。   正想着,就听道真说:“慕少主误会贫僧了。贫僧的意思是,那人既伤了洛少主一剑,慕少主回他一剑,也便没什么了。”   慕云深听了,眼睛一亮,顿时啧啧一声:“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和尚。”   道真没再说话,只慢慢念了声佛号。   回人一剑,说得好听,慕云深还能不知道自己一剑下去是何结果?除了死还是死。他本就是一把剑,即便本体还封在九剑峰上,但这并不妨碍他出剑的威势。   单凭他之前在探灵玉前的拜师表现,道真就是再没那个眼力见儿,也是能看出他一剑下去,究竟能带来怎样的后果——可道真还是说,那人伤了洛紫一剑,慕云深想要替洛紫还回去,给那人一剑也就了结了。   道真嘴上虽不说,可话里却还是有意无意地表示出来,替洛紫还因果可以,但慕云深的手段不要过于狠辣,否则对他对洛紫都不好。他要真当着这么多修士的面,对那该死的家伙刮个几百上千剑,饶是他二人师父是宁不缺,那可也堵不住天下亿万修士悠悠之口。   想清楚这点,慕云深看道真的眼神立马就和刚才不一样了。   慕云深扭头对孙勉说道:“你看看道真,当初圆悟大师要是能有道真一半的觉悟,圆智大师也不会铤而走险让你来了。”   说完这句,不等孙勉变了脸色,他就又说道:“圆悟圆悟,说是最有悟性,可实则却是个最没悟性的。也就圆智大师的法号最名副其实了,圆智圆智,不圆滑,如何知阴阳、晓天机?”   这第二句话说完了,孙勉才终于脸色大变,顾不得旁边还有诸多弟子长老在场,急急问道:“慕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老觉得是什么意思,那我说的就是什么意思。”和洛紫一样,慕云深知道的秘辛也不少,但眼下并不是说出来的好场合、好时机,于是他吊儿郎当地又说,“等长老何时回了西天,我再何时与长老说个明白罢——如今能告知长老的,也不过是一句话。”   孙勉问:“什么话?”   慕云深道:“如不是圆悟大师悟性不够,五十年前来东海的,就会是圆智大师,而不是你了。”   言罢,孙勉脸色又是一变,道真也缄默不语。   圆悟当初与道真说,他们同辈师兄弟中,圆智为长,有大智慧;圆悟为中,有悟性;圆行,也就是如今的孙勉为小,有韧性。   故而五十年前,承佛光点化,圆智本想立即前往东海查探仙路踪迹,思来想去,却还是没有动身,而是让圆行去了东海,概因圆行最有韧性,能耐得住长久的潜伏,也能耐得住佛修与道修之间的种种不同而不被道修们怀疑。   其实换句话说,也是圆智不放心将无量寺交给圆悟,这才没有亲自动身,而是在将无量寺发展至顶峰,确保圆悟的能力足以掌管无量寺后,才在十年前来到东海,然后失踪。   说是失踪也不尽然。不过是隐世而居,只等某个时机到来,再行出世罢了——这一点,慕云深是完全能和孙勉说的,但他不想说,因他觉得,还是等那个最合适的时机到了,让孙勉惊喜惊喜会比较好。   至于他这样做是不是恶趣味?   那就不是旁的人能管得了的。   想和孙勉说的话都说完了,慕云深没再多说,只道:“长老,把那个人给我吧。”   孙勉此时也已从深思中回过神来,问道:“现在就要?”   慕云深点头:“对,早还因果早超生。”   孙勉没再说什么,十分干脆地用了张传音符,让守在洞府前的小童将人带来。   这回道真果然没再说话了,也没再念佛号,只在一旁看着。   果然,传音符一用,不过十息功夫,一个看起来很是小巧玲珑的小童子牵着一个人高马大的被缚仙索给捆住的男人来了。   这男人不过结丹中期修为,以当时护在洛紫身边的人的能力,每一个都能将他吊打无数遍。可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连道真都反应不及的速度一剑伤了洛紫,这足以看出他是有着极不错的手段的,也难怪将他捉拿回凌云宗后,孙勉会用缚仙索将其给捆住了,就是怕他再使出什么手段逃脱了出去,那才真叫失策。   男人似是被捆了好些天,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物也凌乱不堪,整个一阶下囚的标准姿态。因为是将死之人,小童子没带他入殿,只在殿外停下,等自家长老出来接手。   很快,孙勉从人群中走出,慕云深也一并出来。   道真没动,站在原地和其他人一样看着,那些还围在殿前的修士们也是继续围观,想看慕云深一剑究竟如何。   慕云深没有立即动手。   他打量了一番男人:“这人是剑修?”接着看看男人的手指,“不能吧,不是剑修。莫非是风灵根?”   孙勉点头,语气却有些讶异:“慕少主能看出来?”   “他手上没有拿剑磨出来的茧子。”慕云深随意道,“既然不是剑修,却能快过道真的速度,一剑重伤洛紫而不致命,除了风灵根,就是他用了踏云符之类的符箓了。”   说完,他没再耽搁,手腕一动,手指一拈,一柄三尺青锋便出现在他手中。   这青锋是他平日里用的飞剑,看起来和寻常剑器相差无几,并没有什么过于出彩的地方。于是他握着这平平无奇的飞剑,平平无奇的一剑刺出——   “道真。”   少年刺出一剑,手一松,飞剑便消失无踪。他转头看向殿内,眉眼间略有些愉悦之色:“你看,说好的一剑。”   被提及的道真双手合十,低声念起了往生咒。   他声音温和,低声念咒的时候,更显佛门慈悲。听见往生咒,原本还觉得这慕氏少主一剑也不过如此的一些人仔细一看,这才骇然发觉,虽只是一剑,可那人却已经死了,心口上一道剑伤红得鲜血淋漓,气息也是在刹那间就断了,是彻彻底底的死了,所以道真要念往生咒。   尚未开始修炼之人的平平无奇的、毫无威势的、随随便便的一剑,结丹真人已然身陨。   尽管对方是被缚仙索给捆着,无法动用半点防御,可这一剑下去,却还是让人觉得,这慕氏少主的剑术当真是登峰造极,如此朴实无华的一剑,竟也能将结丹境界的真人给斩杀。   长此以往,等他真正开始修炼了,届时他的一剑又将会是如何可怕?   想到这里,原本一些不怎么认同他这个小师叔的凌云弟子们立即对他肃然起敬,终于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么个小师叔;慕氏的子弟们则更是满眼崇拜,我家少主就是棒棒哒;洛氏的子弟们也是内心复杂,果然能和我家少主配对的就是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并不是说佛修不好,而是以慕云深的角度来写他作为一个剑修对佛修的看法,大家不要以偏概全噢,蠢作者是非常喜欢小和尚的,不然道真他们的戏份也不会这么多了 然后……50章啦!嘿嘿嘿 感谢地雷和营养液=333= o兔子先生t肉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2-12 15:25:21 读者“o兔子先生t肉肉”,灌溉营养液 2017-02-18 21:08:26 第51章 051、九剑   这边慕云深已经一剑折服无数师侄,基本奠定了自己在凌云宗里的地位,那边洛紫也已经与明竹说了个大概,两人相谈甚欢。   十数日前,洛紫还在洛城里参与招新考核时,族长洛成舟曾特意找过齐修和关若琳,告知两人,假若洛紫真的拜进凌云宗,那么不论她修为如何,烦请两人同掌教说一声,洛紫如能主动说出前世身份来,凌云宗定不能将她的身份给藏着瞒着,至少也要让整个凌云宗都能知道,更甚者,整个蓬莱、整个东海,抑或是整个中界都能知道,那更是再好不过。   所以当时齐修和关若琳就感慨,洛族长这一席话,真不知是对洛紫好还是对洛紫不好。她前世身份至今尚未明朗,就已惹得三界中人虎视眈眈;有关前世若真的说出口,那她未来之路,必定要坎坷万分。   而今洛紫独自一人与明竹说事,第一件事说的就是这个。   她道:“族长的用意我明白,我前世如何,说出来只是早晚的事,早说晚说都是一样,毕竟那些人总不会在我十八岁之前下死手。他们找上我,还能当我的踏脚石让我历练历练,族长也是想让我十八岁前能多些保命手段。”   明竹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洛紫道:“我就算不说,掌教和太上长老们也都已经知道了罢。我要筑基才能拔剑,到时再说吧。”   明竹道:“好。你既心中有数,我便也无须多言。”第一件事算是就此过去,接着说起第二件事,明竹面色不由变得肃重起来,眼神也是变得极度认真,“行辈可要改一改?毕竟凌云前身是为九剑,九剑是您……”   若要改,那洛紫和慕云深就不是小师叔了,而应该是祖师爷。   “这倒不用了。”洛紫摇头,“前世是前世,与今生没有太大关联,行辈那些无关紧要,真改了,我和慕云深也别扭。”   如此,第二件事也说完了,两人再说了几句,就出了内殿,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洛紫才出来,就立即被慕云深给牵着了。生怕她一个人被明竹欺负似的,他对着她左看右看,心疼道:“掌教没对你怎么样吧?”   洛紫没回话,只翻了个白眼,这问题问得傻不傻。   收到白眼的慕云深嘿嘿笑了,然后牵着她就往已经重整完毕的此次招新的新弟子最前面一站,景字辈的两个新小师叔这就到齐了。   当是时,凌云大殿已回至原先位置,九九八十一层玉阶庄重而又威严。仙雾缭绕,仙气缥缈,高大华美的殿宇里众多弟子于正中昂首而立,掌教与太上长老们坐于上首,九峰长老们分列两侧,另有许多师兄师姐手捧玉盘而立,整个凌云宗人几乎全汇聚于此,一眼望去,白衣翩然,仙姿风骨,好一个泱泱大派。   来自九州各地的修士们此时也被请入殿内,或坐或立,显得这凌云大殿格外热闹。修士们原本还在喝茶吃点心,讨论着凌云宗这次新弟子的资质,此刻见新弟子们即将听训拜师,不由都安静下来,默然观望。   顿时,偌大殿中安静如斯,所有人都在等待掌教发言。   于是殿外钟声响彻,恢弘悠长,听在耳中似是仙音袅袅,不绝如缕。有日光透过雾气而来,映于殿上灵玉奇石,使得殿中光彩夺目,璀璨无比,恍为天上境。   掌教明竹白衣加身,青丝绣纹,庄严肃穆。他看过新收弟子,开口道:“昔有仙人,寻一洞天福地,是为白玉京。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故白玉京有十七主峰。然万年之前,上仙陨落,神剑自封,白玉京一分为二,九峰为九剑,乃为凌云宗。”   另八峰为京神,则为赤霄宗。   自此,白玉京一分为二,却无界限可言。神剑“不遇”自封前一剑斩地,地陷三千丈,有白水涌出,自西向东而过,是为凌云赤霄之界,谓之白江。   “有剑则为剑,无剑当九剑。”   “为我九剑之人,当以剑入道,恪守本心。”   “剑走偏锋,逆流而上,九剑人不与外人相攀比,不与外人相高论。”   “天下大道万千,九剑为剑,是道中之一,更是道中之重。尔等身为九剑人,当牢记此道,纵大道消湮,我九剑亦存于世,万载不曾忘焉。”   因有万年相隔,上仙毓紫与京玉白划下九剑时,并未列诸多规章。眼下却是规章不少,信条也坚定,洛紫认真听着,觉得九剑果然比万年前更像是一方势力,发展得挺好。   彼时毓紫还在时,京神九剑未彻底区分,毓紫常年潜心闭关,京神九剑便同为京玉白所打理。白玉京是三界中一大著名仙地,毓紫陨落前,曾有诸多生灵慕名而来,一半拜于京玉白名下,一半则拜在毓紫名下。   故而毓紫陨落,得知凶手乃京玉白、帝鸿二人,“不遇”一剑斩出白江后,九剑正式脱离白玉京,九剑人从此视京神为生死仇敌,仇恨万年都不曾消减。   也故而,听明竹说到“既为九剑人,当与京神不相往来”时,凌云宗人还好,围观着的修士们却都深觉凌云宗果然够傲够狂,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都敢直说和赤霄宗的恩怨,不知道赤霄宗新弟子听训的时候是不是也要这样说。   难怪这两大宗斗了万年都没歇过,原是这恩怨早被列入门规中,想忘也忘不掉。   钟声再响,明竹的话也说完了。   接下来就是拜师。凡结丹以上,有独立洞府的长老或太上长老皆可收徒,至少收一人,至多十人,再多就要看有多少弟子是想拜同一位长老,不过那是另一回事,无需细讲。   到了这里,就要说一说孙勉。   且说孙勉出现在洛紫面前时,是明明白白的结丹巅峰修为。不过那会儿是有着伪装,他真正的修为被特意掩盖起来,所以眼下他在一众长老之中地位竟不如何靠后,很是靠前,洛紫看了一眼,原来他是化神巅峰的真君,怪不得在洛河上能以一己之力诛杀那么多人。   结丹之上是元婴,元婴之上才是化神。   莫说化神对上结丹,一个眼神就能杀死后者,即便压了境界掩了修为,孙勉的手段能力却还是化神期的,那些人死在他手里,不亏。   于是早于洛紫发现孙勉真正修为的人此刻还是不免有些恍惚:难怪只孙勉一人带着洛紫来东海时,洛氏和凌云宗都不担心,谁曾想竟是如此……   洛紫和慕云深是已经拜过师的,所以这会儿长老们挑选弟子,他两个就跑到宁不缺身边窝着。   宁不缺手边有小几,小几上有茶果,慕云深捡一串葡萄似的灵果拿了,自己吃一颗,再喂洛紫一颗,恩爱秀得周围一干人眼都快瞎了。然而看宁不缺对此半点表示都没有,众人不由觉得,这宠徒弟真是宠得清新脱俗,和别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要是搁别人那儿,眼看刚收的两个小徒弟如此黏人,早该翻脸不认徒,还谈何镇定。   两个小徒弟正吃着,有苍字辈的师侄过来,一人捧着玉盘,一人拿着纸笔,说道:“两位小师叔,该记名册了。”   所谓记名册,就是记录新收弟子们的行辈、道号及拜于哪位师长名下。记好名册后,就要分发相应的弟子服和饰物,普遍是穿凌云衣、簪流云木、佩白玉牌,根据白衣上的绣纹颜色和白玉牌的流苏来进行行辈上的区分,比如明竹是青丝绣纹、青色流苏,洛紫和慕云深的是紫丝绣纹、紫色流苏。   至于宁不缺,他是长字辈,应是玄丝绣纹、玄色流苏。可他从不穿凌云衣,也不佩白玉牌,只簪一节流云木完事,明竹不说他,其余人就更不敢说他了。   接过玉盘上盛放的凌云衣,洛紫刚要照规矩说出自己和慕云深的道号,想了想,转头问宁不缺:“师父,你有道号吗?”   宁不缺点点头,又摇摇头。   以前有,现在没有。   洛紫看懂了,回头对比自己大了好多岁的师侄道:“师父不要道号,那我也不要了。”   慕云深也道:“我也不要了。”   两个师侄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马跑去问掌教,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跑回来说道:“掌教说没事,就依两位小师叔所言。”   于是记好名册,两个师侄言明等会儿要和大家一起穿衣簪木佩牌,就没再耽搁,去记录其他人的名册了。   见记名册还要好一会儿才能结束,慕云深就心安理得地继续投喂,洛紫也心安理得地继续吃,宁不缺更是心安理得地继续坐着,师徒三人十万分的悠闲。   不过宁不缺是九剑峰的守剑长老,他身边的长老们也多是隶属九剑峰的,两个小徒弟不烦他,不代表长老们不烦他。   见宁不缺坐着不动,似是不准备趁机再多收两个徒弟,有长老问道:“宁师叔,不再看看新弟子的资质了?”   宁不缺没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高冷得溢于言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啾啾啾 读者“吟吟可诵”,灌溉营养液 2017-02-20 01:49:30 读者“o兔子先生t肉肉”,灌溉营养液 2017-02-19 22:22:20 第52章 052、风骨   宁不缺的冷,长老们早都习惯了,因而此刻也没什么尴尬感,只将自己的请求说出口。   “那师叔可否看看有哪几个是适合拜在我们九剑峰下的?”   除明字辈的太上长老外,长老们都是景字辈的,对宁不缺这么唯一一个长字辈的,普遍都是喊师叔,态度也恭敬得很:“师侄想收两个用剑的好苗子,请师叔帮忙挑一挑。”   宁不缺没说话,只看向慕云深,显然早就看出慕云深不是人,乃是一把剑,在场任何人都没慕云深看剑修的眼光好。   慕云深了然,不用特意去看那些新弟子,他直接就给长老们指人了:“慕氏这几个,洛氏这几个,还有这边几个,那边几个……这些都挺适合当剑修的,有几个还身怀剑骨,不当剑修可惜了。”顿了顿,又开始自恋了,“当然了,这一批里最适合当剑修的,就我和洛紫了,不过我们已经拜了师父,长老们可以无视我们。”   长老们:“……”   不用你说,我们也在无视你们!   见自己就吃了几个灵果的功夫,慕云深已经成功收获好几位长老的怒气,洛紫没吭声,直接一巴掌糊上去,捂住慕云深的嘴,让他不要再嘴贱。   慕云深果然没再嘴贱,却也没忘亲她手心,还伸舌头舔了舔,牙齿也轻轻咬了咬。   洛紫手忍不住一颤,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两人这小动作如何能逃得过长老们的感知,当即有长老摇头道“真是世风日下”,然后就齐齐转移视线,挑徒弟去了。   眼看着长老们的注意力转移开来,宁不缺也没在看向这里,洛紫“唰”一下收回手,脸有点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衬得一双琉璃般的眼睛越发明亮璀璨,好看得慕云深简直想舔上去。   然后他真舔了。   两人都是冰灵根,体温较于常人都要低一些,尤其是慕云深,生在昆仑慕城,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冰雪之中,体温应比洛紫的更低。   可实际上却是洛紫的体温比他要低。眼下正是上午,艳阳高照,她的手却是凉的,他握着她的手给她暖了好长一会儿,可只要他的手一离开,她手指也只能热上那么数息时间,眨眼功夫就又变凉了,简直跟没暖一样。   所以此刻他舔过来,仅仅是嘴唇触碰着她的眼睑,她便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一下子就发烫了。那温度她很久都没感受过,又是缅怀又是遥远,她有些不自在,而后一点湿热缠上来,在左边停留一瞬后,就去了右边,同样也停留了一瞬。她感受着那温度,下意识想要睁眼,却果然睁开了,没有再被亲被舔。   睁眼一看,眼前人笑眯眯的,脸庞离她很近,温热的呼吸吹拂过来,令得本就发烫的脸愈发的烫了。洛紫恍惚觉得哪怕是拿个龙蛋过来,她现在的脸也能把龙蛋给一下子煎熟。   ——想她前世今生好歹也活了一百多年,居然能被一把剑调戏至此,真是造孽哟。   于是少女,哦不,在她找回仙躯前,这大白天的时候,还是称呼她为少年比较好。   于是少年红着一张脸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就推开对方的脸,换了个角度站着,一副不要再理人的模样。   见洛紫恼羞成怒,慕云深半点都不急。他还是笑眯眯的,漆黑的双眸里盛满了亲昵意味,声音里更是带着浓浓的笑意,低声说道:“生气了?怎么脸皮这么薄,我只亲了你眼,我还没亲你嘴呢。”   洛紫:“……”   宁不缺:“……”   看似是在认真挑徒,实则都在支楞着耳朵,仔细倾听这边动静的长老们:“……”   哦豁,宁师叔这个徒儿真是了不得。   洛紫咬了咬牙,红着脸狠狠道:“你给我闭嘴!”   慕云深闻言半点犹豫都无,立即接话道:“我现在闭嘴了,回去你给我亲吗?”   洛紫没说话。她觉得此刻自己手特别痒,好想揍他。   然而这众目睽睽之下,看起来是没人在看着他们,可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长老都在关注着他们这里,连明竹都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不舍得、也不可能真的下手揍慕云深。   既然揍不了,那就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于是洛紫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说让自己不要再继续脸红下去,至少也要让那红不要再扩张领域。而后她端着一张通红的脸,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表情,眼神也变得冷飕飕的,直直盯着慕云深,半个字都不说。   见状,慕云深也没说话,本就上扬的嘴角却是愈发上扬了,显然是被洛紫这么个神情给逗乐了。   她根本不知道,她红着脸,努力让自己眼神变得冰冷的样子,勾得他又想亲上去了。   他的主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这么有趣,就算是恨不得揍他一顿,却又压抑着不能揍的表情也是这么的讨人喜欢。   真是让剑喜欢死了。   慕云深想着,却也没蹬鼻子上脸,十分乖巧地垂下嘴角来,低低地、柔柔地说道:“好嘛,我不说话了,你别气了,我心疼。”   看他认错态度还算良好,洛紫哼一声,脸颊温度总算降了下来。   旁观的长老们却没看够,觉得应该来一发强吻才对——哦不不,他们怎么能这么想,这两个孩子可是他们小师弟来着,他们怎能用如此邪恶的想法来期望两个小师弟的举动——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才入门的小师弟都已经在朝着道侣发展,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心仪的人?   被恩爱秀得体无完肤的长老们纷纷有些心不在焉。   #凌云宗里多处男#   #单身遍地走,光棍多如狗#   #只要998,只要998,凌云长老带回家#   收徒拜师是个麻烦事,也是个重要事,花费的时间自然要久一些。   等着等着,小几上的灵果被吃光,慕云深正要从须弥戒里取昆仑特产的灵果,就见他那高贵冷艳的师父轻轻一拂袖,小几上顿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灵果。慕云深一看,种类和刚刚的完全不一样,其中有连他都没吃过的。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灵果,都是洗干净,能直接入口的。   慕云深想谢谢自家师父,因为他瞥到周围长老对他师父这一举动表现得非常不敢置信,可见他师父以前很少或者说从未做过这样的举动。不料他还没道谢,他师父就冷冰冰地开口:“少食,慢食。”这些灵果蕴含的灵力极多,吃太多容易爆体,吃太快也容易走火入魔。   慕云深应下。   然后他师父沉默一瞬,又冷冰冰地道:“为师这里有许多。”吃完了没关系,为师这里还多的是,想吃就说,为师管饱。   慕云深立即露出了然的神色,感动地说道:“师父真好。”   他师父听了,没再说话,继续高贵冷艳地坐着,看起来比洛紫冷多了。   有了师父的告诫,两个小徒弟继续吃灵果,就没之前吃得那么快了。且洛紫常年食用辟谷丹,口腹之欲不重,胃口就小一些,因而她再吃了两个小枣模样的灵果就不再吃了,安静如鸡地站在宁不缺身边,面瘫着一张脸,努力变得像师父一样高冷。   ——她本身是挺高冷的。但前提是慕云深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有慕云深在,白天的她打从心底里高冷不起来,面瘫了九年的脸更是一朝破功,半刻钟都没能坚持下去,实在是失败。明明她早就决定好,这辈子不管是谁在她面前,她都会保持面瘫,维持高冷,做一朵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所以慕云深真是她的克星……   且还是唯一的一个。   慕云深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灵果,难得没有打搅洛紫。后者便任由思绪肆意散发,天马行空的胡乱想着各种事。直等新弟子们名册记录完毕,她才悠悠回神,和慕云深回了原先所站的位置。   此时此刻,所有新弟子的手中都捧着一套弟子服。他们捧着纯白的衣袍于大殿中央昂然而立,脊梁骨似乎比之前挺得更直了,精气神也是更加的抖擞。   人常说,凌云宗人“发间流云木,身上凌云衣。腰际白玉牌,剑下素玉辞”。   前三者不必多说,乃是传承了万年光阴的九剑象征,世人仅看其中之一,便知这是凌云宗的人。最后一物说是象征,却也不太算是象征,是九剑里一处十分有名的景点,据传是当初九剑脱离白玉京后,恪守九剑而不为京神所动的一位名为素玉的仙人以剑为笔,于八卦峰上书一行草书作阵眼,震压峰内血池骨坛所留之景。   因草书所含威力巨大,剑意磅礴,却又极具风骨,后人观摩时往往受益匪浅,为表尊敬,便称草书为素玉辞。久而久之,素玉辞随着凌云宗一齐出了名,这才有了眼下这些即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凌云宗人的新弟子们的初代风骨。   我为九剑人,自当簪流云,自当披凌云,自当佩白玉,自当读素玉。   九剑有风骨,万载不会折。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还都这么小,我居然……我挺丧病的呜呜呜 感谢灌♂溉 读者“o兔子先生t肉肉”,灌溉营养液 2017-02-21 18:53:54 第53章 053、千古   世间风骨万千。   有青竹般坚韧不拔,有梅花般傲霜斗雪;有高山般直插云霄,有汪洋般波澜壮阔。   而九剑风骨,如上仙但求赴死而不愿屈服,如神剑甘愿自封而不肯助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九剑之风骨,正是剑之风骨,剑极刚极利,刚到极致、利到极致,哪怕粉身碎骨,哪怕灰飞烟灭,亦不为谁所折腰。   剑有双刃,一刃伤敌,一刃为己,此为剑之风骨,更为九剑风骨。   所以九剑式微,傲气却不曾消湮;所以九剑势弱,风骨却不曾弯折。   所以掌教言:“着衣。”   于是衣袂翻飞,素色翩然,云作丝,剑作线,一袭凌云衣加身,尽管那风骨才初成,尽管那傲气才初现,可终归已是九剑人,承载着那些沉浮于古史中的剑与鲜血,从此以剑证荣耀,从此以血证大道。   我之剑斩生死,我之血断是非。   凌云衣已加身,再簪流云木,再佩白玉牌。   流云木说是木,实则乃是一把钥匙。凌云宗有九剑峰,峰上封有神剑“不遇”,更有万千先辈埋葬兵器之所,流云木就是用来打开这里的钥匙,以供新弟子们筑基成功后前来寻一把适合自己的兵器。   这用流云木方能打开的剑冢刀冢之所,实名为古墟,墟中千沟万壑,万剑千刀,无论有灵无灵,九剑先辈们的兵器皆葬在其中。古墟最深处则是寻隐峰,峰上立一石雕巨剑,万年来无人能动,连宁不缺都只能靠近百丈而不退,除此之外再做不得其他事。不消说,那石雕巨剑便是“不遇”,即慕云深的本体。   说完流云木,便要说说白玉牌。   白玉牌物如其名,是一块比寻常玉饰大不了多少的白玉制成的牌子,看似常见简单,可里头却是存着九剑人的灵识和一滴精血。倘若白玉牌被夺走,其内灵识精血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进行评判,一旦确定目前拥有者并不符合灵识精血的气息,那么白玉牌就会自发离开去寻找真正的拥有者,从而避免偷梁换柱、隐藏潜伏之举,是九剑人一道极好的保障。   不仅如此,白玉牌亦是身份牌,宗门内寻常发布任务、获取酬劳,也都是要用到白玉牌,这东西实在是不可或缺。   份量较小的两个饰物都是重要如斯,那么凌云衣呢?   不同于流云木的唯一性,也不同于白玉牌的重要性,凌云衣其实是最简单同时也是最便宜的一个。因它只是一件法衣,可随穿戴者身形变换而变换这点不用多说,它最大的用处,就是能抵挡元婴之下的十次攻击。   十次攻击挡完后,或是晋升成元婴真人后,凌云衣基本就没什么大用了。但凌云宗人还是喜欢穿它,一方面是因为它是凌云宗的象征,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衣服实在好看,生生给人气质都提升了一个境界,仙得不能再仙;而且都从入门穿到元婴了,日久生情,也根本舍不得脱,反正不沾灰不染尘,连洗都不用洗。   所以就连位高权重的太上长老们,普遍也都是穿凌云衣的。纵观整个凌云宗,唯一一个不穿凌云衣的也就宁不缺了,不过他好歹也还是穿的白衣,一眼看去也算勉强符合宗服。   流云木由师尊亲自簪上,白玉牌则由师兄师姐们为之佩戴。   洛紫和慕云深在这次招收的新弟子中,天赋最好不说,辈分也是最高的,因而宁不缺起身来为两人簪流云木,看得不少弟子们很是眼热。   毕竟宁不缺从元婴出师,自请为神剑守护起,这几十年来,他从未收过任何一个徒弟,甚至如今日这般的拜师听训,他也是从未出席过的。所以即便知道他此次一口气收了两个徒弟,是因为徒弟两人都是天赋好得连成名多年的大能们都要嫉妒,弟子们能理解,却也觉得有些不甘:既然开始收徒了,为什么不能再多收几个?他们的天赋虽没那两个少主好,但也是很不错的啊。   有此想法的不止是新弟子们,前些年拜入凌云宗的一些师兄师姐们也有这样的想法。   而他们有如此想法,明竹焉能不知?于是在宁不缺出现在毓华峰前,明竹借由水镜得知洛紫想拜宁不缺为师,当时便告知诸位弟子,如若守剑长老不打算收他们为徒,那他们便不得多做纠缠。否则以守剑长老的性子,京神峰都敢一剑斩过去,更不要提旁的人了。   明竹的告诫虽有夸大成分,却也说的是实话,宁不缺的性子确实不怎么好。故而眼下,眼睁睁看着守剑长老取下两位小师叔发上的簪子,将流云木换进去,中途还因为慕云深的头发过于顺滑,簪子一去,先前绾好的发便散了,他还亲自为慕云深束发这一幕,弟子们越发觉得不甘,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如何。   他们只能在心里十万分的垂涎:嘤嘤嘤好想让师叔祖也给自己束发!   被嫌弃的长老们:“……”突然好想揍人是怎么回事!!   宁不缺回到座位后,其余长老纷纷起身,为自己名下的弟子簪上流云木。   而后,师兄师姐们上前来,开始为师弟师妹们佩戴白玉牌。   明竹看着,心道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然后就听那两位本该是祖师爷,却偏生只当小师叔的人窃窃私语:“我们没有师兄师姐。”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师父出来。”   “你看师父坐得那么稳当,他不会出来的。”   宁不缺:“……”   宁不缺在听到两个小徒弟第二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准备起来给两个小徒弟佩白玉牌了。但洛紫的第三句话一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想,既然徒弟这么通情达理,那他就不要出面了。   于是坐得很稳当的宁不缺当即坐得更稳当了。   瞟了眼坐得非常稳当的宁不缺,慕云深对洛紫说道:“要不你给我佩,我给你佩?”   洛紫道:“我虽然是你师兄,但你不是我师兄,你不能给我佩。”   慕云深:“你什么时候成我师兄了?我和你不是一样大……好好好,你是师兄你是师兄,你给我佩——哎,你可以给你自己佩,反正你是师兄嘛。”   洛紫满意点头:“师弟言之有理。”   于是一个眼神就成功得到了师兄一位的洛紫跑到某个师侄面前,问师侄要了两个白玉牌,就又跑回原位,先给慕云深佩好了,转手才给自己佩上。   宁不缺:我徒弟真是通情达理。   明竹:两位祖师爷真是接地气。   佩好白玉牌后,师兄师姐们退回原位,新弟子们则是统一往白玉牌里灌入一道灵识和一滴精血,这才重整了一番,等待接下来的读素玉辞。   素玉辞是在八卦峰上,但显而易见,明竹并不会特意带他们去往八卦峰。   因而明竹不过一挥袖,一面极其庞大的水镜便出现在新弟子们的头顶。新弟子们抬头看去,便见水镜光滑,其内映着一座通天高峰。高峰四周有数峰呈环绕之态将其围住,粗略一看,竟成八卦之景,是个得天独厚的洞天福地,故高峰名为八卦峰,是凌云宗里除九剑峰外,最为弟子们所崇尚的一峰。   说来凌云宗在三界内名声极大,这八卦峰也占一个原因。   庞大水镜还在忠实地映射着八卦峰之景,让人足以看清八卦峰不愧为洞天福地,连那山岚山雾都显出一种蕴含着浓郁灵气之感。渐渐的,八卦峰上的景物更近地展现在水镜上,灵猴灵鸟,仙木仙水,仿佛八卦峰上的任何东西都是有灵性的,看得不少修士暗暗感叹,八卦峰果真名不虚传,凌云宗也是能耐够大,这么多年了都未被抢走任何一峰,当真厉害。   水镜将八卦峰上的奇异之处一一展现后,画面一转,重重雾岚后,一处绝壁跃然而出,其上草书赤红,如刀如剑,正是素玉辞。   “仙山天宫,仙人神剑,纵有亡,千古一绝也。”   不知是不是写下这行草书时,八卦峰下血池骨坛里的怨气已然爆发到顶点,再不镇压,恐将后患无穷,是以那最后一个“也”字,便写得很是苍劲有力,矫若游龙、铁画银钩,湛湛风骨凝于其中,是许多书法大家所求的最高境界,亦是整行草书里,蕴有剑意最强之字。   便连素玉上仙本人也说,若非写下这行字的时候,神剑“不遇”一斩成白江,留下的峥嵘剑意竟流连九日九夜而不曾消退,她怕是也不会被启发,写出那么一个“也”字来。   故此,被作为阵眼的既不是“仙山天宫”,也不是“仙人神剑”,更不是“千古一绝”,而仅仅只是一个在整行字里毫不起眼的一个“也”字。   正是有了这么一个“也”字,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囚龙阵大成,那血池骨坛里的怨气方能被镇压万载而不动。后九剑人每隔百年便要加固囚龙阵,这便令得这个“也”字更加的殷红如血,让人望而心折。 第54章 054、君子   殿内众人都在看着素玉辞,沉浸在那剑意中无可自拔,独独洛紫看了一眼,便不咸不淡地收回目光,然后小声道:“素玉也死了?”   同样是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慕云深闻言应道:“嗯,死了。”   他说:“全死了。”   九剑首徒素玉,三界第一奇人笑忘生,上界众仙之首天帝,妖族之首妖皇……所有有名无名、有能无能的仙人全死了,不是投胎转世就是魂飞魄散,没一个活下来的,死得不能再干净。   当年被骗进八卦峰里参与锻剑的共有一百八十一位仙人。锻剑虽未成,可那些仙人无一存活下来,全死在血池里。   那一百八十一位仙人全是三界里赫赫有名的大能,自身仙力浑厚、能力极强,死后怨气自然也比常人强大许多。血池本就是用上万远古神灵纯血后裔之血所构成的,骨坛也是取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之骨搭建而成,怨气已然非同小可,又有仙人们的怨气与之融为一体,这便使得毓紫死后,八卦峰里莫大怨气爆发出来,整个白玉京被严重侵毁,三界生灵纷纷瞩目,生怕连白玉京都困不住这怨气,从而令三界也要受害。   怨气爆发所带来的后果是难以想象、难以估算的,彼时许多仙人已然因仙路消失而陨落,素玉上仙便以一己之力设下囚龙阵镇压怨气,而后同样身陨。   于是这一年,便被誉为是元始时代的结束,万千仙神的末路。第二年是太乙时代,太乙即道,意为没有仙路的道,元始末路之后的道。   “素玉资质不好。我原以为她这辈子于剑法之上的造诣也就那样了,没想到她竟能写出这么个字来。”洛紫又抬头看了看那个“也”字,觉得这字里蕴含的剑意真是难得,“她是怎么死的?”   慕云深答:“设下囚龙阵后,以身祭阵而死。”   所以拜入九剑名下的仙人那么多,仅素玉一个被认为是首徒,也仅素玉一个,还能被如今的洛紫问起死因——毓紫一直被帝鸿和京玉白圈养,见面超过三次的人实在少,素玉恰是其中之一,尽管两人并未说过话,但这并不妨碍洛紫至今还记得她。   印象中,素玉是个十分内敛的人,即便是战斗到最危险的时刻,她也是完全压抑的,很难爆发。这样的内敛,令得毓紫曾评价她固步自封,却没想到死前竟能写出那么个“也”字来,不知她献祭时可有骄傲,所谓求仁得仁,恐正是如此。   洛紫道:“不知道她转世了没有。”   慕云深答:“以身祭阵,早就魂飞魄散了。”   洛紫没再说话,只无声轻叹。   以身祭阵本就是极其疯狂的做法,纵然是能力高强的上界神仙,最好的结果也是失了血肉仙躯,魂魄受创,将养千年万年怕也是好不了的;最坏的结果,那便如素玉那般,魂飞魄散,转世都转不得。   “八卦峰上有她的衣冠冢。”看出洛紫对素玉的死有些上心,慕云深安慰道,“回头我带你去看看她。”   洛紫点头应下,然后想起前世见面超过三次的其余几人。   她前世真真是被养坏了,活了百载,竟连半个知己都没有。以致于她如今想起那几个印象算是比较深刻的人,得知他们早死了一万年了,她至多也就是唏嘘一番,拜祭一番,并没有什么过于激烈的情绪。   说到底,她的心是冷的,血是凉的,贵为上仙,却从不视天下苍生为己任,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不将三界生灵看进眼里。她是天生地养,却不敬天敬地,这样想一想,可能她前世死得那么痛苦也是因果报应吧,连天地都不敬重的人,又怎会安然顺遂一生呢?   洛紫想着,一面觉得自己这样的性子是被帝鸿和京玉白特意养歪的,一面又觉得自己的性子似乎天生就是这样。这大约是和仙路有关,可她并不知道自己和仙路到底有什么干系。   这话说出去恐怕很多人要笑,都是上仙了,居然连自己和仙路到底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可洛紫是真的不知道,她如若知道的话,十年前圆智大师来找她时,她直接就会说出口了,根本不用让后者隐世这么多年。   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就是洛紫这样了,重活一世,仍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还在胡乱想着,就见水镜上的素玉辞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仿佛重新被雾岚遮掩住了一般,赤殷的色泽在那雾岚里晕染开来,鲜红如墨,一刻钟的时间,已然到了。   很快,素玉辞彻底消失在水镜之中,明竹一拂袖,水镜随之逸散,殿内有人立即清醒,满脸的震惊欣喜,显然是得到了莫大好处,却还是有不少都沉浸在素玉辞所带来的感悟之中,尚未醒来。   素玉辞里所蕴含的虽是剑意,按理说只有剑修能最好地感悟,可它归根究底又是囚龙阵的阵眼,藏有八卦之意、天地之象,悟性再差的人使劲盯着它看,也是能看出一星半点于修行上有益的东西的。如此,更不要提在场不是修士就是即将开始修炼的小弟子们,他们在悟性上比起常人要高出许多,所以素玉辞带给他们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而素玉辞是为凌云宗之物,可凌云宗从不将其隐藏起来,使其为宗门带来更大的利益,而是将它每隔十年便在听训上光明正大地展出一次,让宗门弟子们能有感悟的同时,也是不惧非宗门人前来感悟,不可谓不是君子之风,着实让三界人佩服。   眼看着许多人都没有醒来,是凌云宗每次招新都会出现的情况,明竹早习惯了,并不去刻意惊醒那些还沉溺着的人。最先清醒过来的人也没有去打扰,纷纷盘坐于地,默默整理着刚才的感悟。   于是再等了一刻钟,所有人都从感悟中醒来了,明竹这才说了些话,结束了这次听训。   众位长老弟子们行礼,待得明竹与明画一干太上长老离开后,长老们方才带着弟子们离开,回了各自的洞府。修士们有不少也是选择立即下山,还有的则是打算继续呆在凌云宗里,观望一下事态,届时再走也不迟。   留下的修士是何门何派、是敌是友,洛紫半点都不关心。   因她现在所需要关心的,乃是另一件事,另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她家师父没有洞府,她和慕云深要住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了,结果没仙女留言了……忧伤quq 第55章 055、古墟   被带到九剑峰上,还未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色,就听宁不缺冷冰冰道:“你们住哪里?”   “自然是住师父的洞府里。”慕云深自然而然地接话,询问的语气也是十万分的自然,“师父洞府在何处?”   师父可是守剑长老,凌云宗里最厉害的剑修,想必洞府也应是建在九剑峰上最好最尊贵的地方,比如说当年毓紫在山顶上挖出的那个大洞就是极不错的,以师父的修为,便是住在那里,也是无人敢置喙的。   慕云深这样想着,洛紫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那个洞府所在的方向,再看向宁不缺,等师父带他们过去。   不料这时,有落后他们回来的一位长老带着弟子们落地,见这师徒三人杵在这里,顿时福至心灵:“两位小师……弟,可是在为住处烦心?”   慕云深点头。   那长老心想果然如此,而后道:“两位小师弟怕是不知,宁师叔没有开辟洞府。两位小师弟不如与我的弟子住一起?我洞府离古墟很近,以两位小师弟目前的脚程,至多半刻钟,也就到古墟了。等开始修炼了,数息时间也能到得。”   慕云深:“???”   没有开辟洞府?   半刻钟到古墟?   这位长老,哦,应该是这位师兄,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能听懂,可怎么这些字连在一起,我就不懂你的意思了?   难不成我家师父出师到现在,少说也五六十年了吧,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直都没个洞府,只在古墟寻隐峰里守着我本体?所以他才会问我俩要住哪里,而不是立即带我俩回洞府去?   想明白长老说的话,慕云深一脸吃惊,洛紫也是诧异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宁不缺。   宁不缺:“……”   宁不缺不说话,但那态度,已然表明长老说的是正确的,他确实是没有洞府的。   且他此前虽未收过徒,却也知道他们凌云宗里的内门弟子与外门不同,内门弟子拜师之后,不是被统一安排在某处住所里,而是与师兄师姐们一起住在师父洞府的周围,以便能更好地接受师长的教导,更好地成才。   可他宁不缺出师后一直守在神剑旁,没有洞府,所以眼下并不知道要让两个小徒弟住哪里。总不能让两个孩子跟着他住古墟里?古墟里到处都是兵器,刀气剑意纵横,空气都是伤人的,也没甚好看景色,根本不适合道心初成的小孩在其中生活修炼,会伤到不说,时间久了还会憋出病的。   所以爱徒爱到爱在心口难开的宁不缺就无奈了,茫然了,只能站在这里等九剑峰上的其他长老过来,给他两个小徒弟安排住处。   “我们还是随师父一起住古墟吧。”   沉吟过后,洛紫看向对面的长老:“多谢长老好意,但当徒弟的,怎样也不能嫌弃师父。我二人虽没什么能耐,但在古墟里住一住,料想还是没问题的。”   她都这样说了,慕云深自然也一脸的赞同。   长老闻言,刚要细说一下古墟里的危险,但转念一想,这两位小师弟可不是一般人,兴许古墟里的危险在他们看来还真算不得什么。当下便笑了:“那小师弟快随宁师叔去古墟罢,再晚些,古墟便进不去了。”   古墟每日只在上午时刻允许出入,过了午时,便是只能出不能进。古墟的这点特殊性,洛紫是知道的,便点点头:“长老也快些回去罢,已经过了饭点,大家都该饿了。”   果然,她这话才说出来,就听长老身后的小弟子里不知谁的肚子响了一声。   长老笑了笑,对宁不缺行了礼,便带着自己的徒弟走了。   目送他们离开,慕云深立马捉住洛紫的手,往自己肚子上一放,可怜巴巴地道:“我也饿了。”   虽说修炼到结丹期就能正式辟谷,而在结丹之前不想如凡人那般每日食五谷的话,也有辟谷丹可以服用,但慕云深这辈子就是个吃货,一顿不吃饿得慌,所以眼看着饭点都过了,他觉得不能忍,想赶快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   “那我们也走吧。”   洛紫在他肚子上揉了一把,这才收回手,辨别了一下方向,牵着他就朝古墟走。   宁不缺原本还想带两人御风回古墟,但看两人这明显是认路的样子,也只得跟在后面走着,默不作声。   前世毓紫在九剑里呆的时候,大多都是在闭关,并不如何在九剑里走动。故而尽管知道古墟地处九剑峰之后的幽谷之中,但洛紫走着走着,却还是觉得个子矮果然不行,路边草木一挡,她什么也看不见,导致直接就迷路了。   洛紫:“……好想长高啊。”   可惜没有能让人长高的丹药,就算有,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不然她定要吞几颗。   “会长高的。”慕云深安慰道,“男孩比女孩长得快,你这辈子会比上辈子要高很多的。”   洛紫赞同地点头:“我上辈子长到十二岁就不长了,这辈子可以长到十五岁,肯定会很高。”   慕云深:“那我要长到多少岁才好?”   洛紫:“要不你也十五岁?”   慕云深:“太小了。我想成熟一点,好好保护你。”   “那就二十岁?”洛紫想了想,“凡人里女孩十五及笄,男孩二十弱冠,你就长到二十岁吧。”   慕云深听了,觉得二十岁这个年纪确实不错,于是就决定以后只长到二十岁了。   他俩兀自说得愉快,根本不管早就看出他俩身份的宁不缺是怎么想的。   而宁不缺从一开始就是对此无动于衷,眼下更是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冷淡如初。   洛紫虽迷路了,但慕云深没有迷失方向。于是换了慕云深带路,后来又让宁不缺带着两人御风而行,总算赶在午时之前入了幽谷,到了古墟之前。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地下森林,各种稀奇古怪的灵植灵药疯狂地生长,企图能够突破幽谷里由天地灵气所自然形成的壁垒,接触到那极少会照射进幽谷里的阳光。因为鲜少有阳光照进来,整个森林都是漆黑的,光线幽暗,唯独深处一点白光时隐时现,正是古墟入口。   走近了,这才发觉,那白光乃是一道漩涡,同样是由天地灵气所形成的,只有身上携有生长在古墟周围的流云木的枝节,才能够毫发无损地进入,否则单看这漩涡的旋转速度,不用试探也能知晓杀伤力是多么的巨大。   无需询问流云木要如何使用,才能进得古墟,洛紫眯眼看了看身前的漩涡,抬脚一跨,整个人便立即消失在原地,显然是进了古墟。   在她之后,慕云深也立即跟了进去,宁不缺同样入内。   过了漩涡,眼前不再是那让人感到极度压抑的地下森林,而是连绵成片的沟壑。一眼望去,或乌黑或殷红的沟壑延绵到视线尽头,令人平生天地苍茫之感。   细看去,古墟里千沟万壑,仿若在极久远的时代被哪位圣人用刀剑狠狠划过,每一条每一道都透露出极沉重的历史感。古墟地形与整个九剑,乃至于整个白玉京都是完全不同的,似乎穿过了那道漩涡,便是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可寻隐峰又明明白白地地处九剑峰南侧,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古墟里没有树,没有草,有的只是一把又一把的兵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它们安静地竖在山峰之上、沉于水底之中,有的过了万载光阴,却依旧散发着锋锐光芒,有的则沉睡一般,不被谁拿起,便不会有任何动静。   这里的兵器都是安静的,只空中刮来刮去的风不停嘶吼着,卷起刀光剑影,响起剑吟刀鸣,听得人胸腔无端剧烈震动,恍惚要投身其中,葬在那无上凌厉的神兵下。   洛紫眼神恍惚了一下。   “有好多熟悉的气息。”她说。   没猜错的话,万年前上界仙人们死后,他们的兵器应该都葬在了这里。否则寻常法宝即便再有灵性,至多也只能霸占几座山头不让别的兵器靠近,而不像眼下所见,竟有数十座数百座的山头里仅竖着一件兵器,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所有。   “嗯。那把剑当初被我斩成两半,以为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没想到竟变成原样了。”慕云深灵识扩散到古墟深处,停在一把剑前若有所思,转而问向宁不缺,“师父,这古墟可有什么奇异之处?”这么多的兵器都葬于此地,怎么看都有猫腻。   宁不缺道:“复原。”   复原?   慕云深一听就明白了:“我就说我斩断的东西,除非拿去仙路那里重锻,否则根本不可能恢复原状。”灵识绕过那把剑,往更深处掠去,“有很多都变得和损坏之前一样了……咦?”   似乎感应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眼中浮现一抹讶异之色:“轩辕剑也在这里?我记得当初不是……”   “轩辕剑?”洛紫微微皱了皱眉,“带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爱生活,爱仙女XD 第56章 056、名剑【二】   轩辕剑乃圣道之剑,十大名剑之首,一面刻山川草木,一面刻日月星辰。   其色金黄,其刃锐利,一剑可斩妖魔,一剑可断江河。   这把剑,单是看着,便让人生起莫大尊崇,仿若这把剑不仅仅是一把剑,它所承载的,乃是上古封神时圣人们特有的威严,那些在如今看来似乎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的圣人们以道祭天,那是真正的天道爱人,真正的大道无疆。   便是这样的一把剑,自封神之后,就落到了帝鸿的手中,为帝鸿斩杀邪魔外道不知凡几。而帝鸿能在名人榜上高居第一数千年不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轩辕剑在他手上。   看着仅是剑尖斜插在巨石上,一点寒光如金,便令得周遭万丈之内没有任何一把兵器的存在,圣道威严不容亵渎。洛紫沉默一瞬,方道:“这剑,不是说在中州皇城里吗,这里怎么会有?”   难道中州皇城轩辕氏里的那把轩辕剑,是假的?   与帝鸿相识近百载,虽没见过多少次帝鸿出剑,但对于轩辕剑,毓紫还是万分熟悉的。因此,她说完后,伸手摸了摸剑柄,便明白轩辕氏里的那把果然是假的,这把确是真正的轩辕剑。   眼下这把既是真的,却为何从未听人说起古墟里也有一把轩辕剑?   她心中才生起这么个疑问,还未思考,就听宁不缺惜字如金道:“除我之外,无人来过此地。”   所以万年前帝鸿死后,这剑明明就葬在了这里,却是不为世人所知,只以为轩辕氏里代代传承的那把才是真的。   听了宁不缺的话,洛紫又是沉默,而后才道:“那就有趣了。”   轩辕剑在这里。   在这凌云宗,在这古墟,在这最接近寻隐峰之地。   若无意外,轩辕白想要将这剑拿到手,只要凌云宗里没什么脑残的,怕是他这辈子都拿不走这把剑。   连轩辕剑都拿不走,轩辕白日后还有何底牌能和她洛紫斗?他前世最大的仪仗便是轩辕剑,这辈子倘若拿不到手,他要是有那个能力去拿别的名剑还好,可洛紫比谁都清楚,他前世能得到轩辕剑,凭的是他的算计,而不是真的让轩辕剑认他为主。   轩辕剑是什么剑,传承了整整四个时代的绝世名剑,若非轩辕白动了手段,困得轩辕剑只能在他手中,堂堂圣道之剑能臣服于他?不说这,光是那把排名第十的承影剑,虽是在这辈子的洛紫手里,可洛紫却从未让其认自己为主,一方面是因为她早就有“不遇”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名剑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认主的——连她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让承影剑为自己所用,又谈何轩辕白那等人能让轩辕剑认自己为主?   所以,没有了轩辕剑,今生的轩辕白,无论如何也达不到前世帝鸿那般的高度。   “前世借我之手,才能困你于他手中。”再摸了摸轩辕剑剑柄,洛紫低低道,“今生不会再如此,想必你也是高兴的吧。”   语毕,面前的剑没什么太大动静,只其上金光微微闪了闪。   她看着,沉默一瞬,方若有所思地对慕云深说道:“它是不是也要生成剑灵了?”   毕竟是圣道之剑,笑忘生曾言,若非“不遇”出世,天底下最有可能诞生出剑灵的第一把剑,就是轩辕剑。   慕云深闻言感受了一下,摇摇头:“仙路不开,生不了剑灵。”   当初他能生成剑灵,乃是因为毓紫走遍三界为他寻来的锻剑之物里有一物受仙路滋养千万年,他这才能锻造出来没多久后便诞生了灵性,进而化成人形。若非有了那被毓紫命名为“剑魂”的东西,他想生出灵性,没个几千上万年是完全没可能的。   因此,仙路消失万年的这段时间里,即便是圣道之剑,也是没有那个可能诞生出剑灵。   “可惜了。”   洛紫轻叹一声,便收回手,看向位于前方的寻隐峰。   即便离得太远,但还是能让人看清,那寻隐峰整个好似海市蜃楼一般,偌大山体隐藏在重重昏黄色云雾之中,一点寒芒在其中时隐时现,不愧寻隐之称。   洛紫眯眼看了看,抬头问道:“师父,我们能过去看看神剑吗?”   虽然不到筑基不能拔剑,但提前看看也好。   宁不缺没说话,只轻轻一拂袖,便将两个小徒弟护住,而后乘风一起,不过瞬息功夫,便已到了寻隐峰百丈之前。   到了这里,再往前就不行了。寻隐峰周围自成一座天然大阵,不是“不遇”认可的气息,是根本无法再行靠近的。   离得如此之近,方才察觉原来那些在极远处所见到的昏黄色云雾,竟全是由一道道剑罡剑气所形成的剑云。剑云本呈银色,看起来真真如天上仙云一般,但许是因着寻隐峰上寸草不生,没有任何树木,久而久之,剑云携带起山上的灰尘,便逐渐染成了那昏黄的颜色,加之处在这广袤无垠的古墟里,便更显得神秘无边,让人望而畏之。   洛紫还记得,前世京玉白与她说起古墟的时候,言道古墟在发现白玉京前便存在了,且看样子存在时间还不短,少说也得是封神时期的产物。同样的,寻隐峰和古墟也是同一时代的,且寻隐峰似乎比古墟的出现还要更早,要往最遥远的上古说去。   如此,能够将剑云为自己所用,自成一座大阵,这寻隐峰也是非同一般。   头顶昏黄剑云呼啸掠过,带起一阵阵风沙。连空气似乎都被剑云分割成一片一片,细看去,漆黑的裂缝时不时在剑云里闪现而出,足可见寻隐峰上神剑威力巨大,即便剑体被封、剑灵不在,那也不是寻常兵器能比。   然而,这些凌厉至极、连宁不缺都无法靠近半点的剑云,却在他带着两个小徒弟到来之时,竟如小孩般欢欣鼓舞起来。由剑吟所组成的风声中隐可听出欢喜之意,显然是认出了两人气息。   听着那剑吟,洛紫面色柔和了些许,慕云深更是上前一步,把手伸进了离他最近的一道剑云里。   那道剑云果然不伤慕云深,反而同乳燕投林般绕着他手指打转,亲昵得很。   “真乖。”慕云深指尖勾了勾剑云,挠痒似的,“再等几日,等主人筑基了,我就能进去了。”   剑云果然很乖,绕着他手指亲了又亲,却始终没有把他拽进来让他与剑体合并。   说起筑基,洛紫想到什么,问向宁不缺:“师父,你修炼的灵诀是什么?”   没办法,他们师父实在太低调,不管动用什么手段搜集和他们师父有关的讯息,竟都是查不到他修炼的是什么灵诀。只知道是上一任守剑长老亲自传授于他,具体是什么名字什么品级,就不为人知了。不过绝大多数人都猜测应当是最高的品级,否则他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有那般骇人的成就。   “断剑诀。”宁不缺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直接便说出口了。他低头看向洛紫:“想学?”   洛紫没有一口应下,而是道:“师父能把断剑诀的其中一段给我看看吗?我想知道是不是和我以前修炼的那个灵诀一样。”   宁不缺没说话,指尖一点她眉心,断剑诀里的一段口诀便出现在她脑海里。   剑之极,刚过必折,故为断剑。   断剑也,剑道之极也。故有断剑之诀,以断剑为剑,达常人之剑所不能及也……   洛紫闭眼看过,心中有些复杂:“我那个灵诀,果然没传下来。”   宁不缺道:“哪个?”   “……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洛紫说道,“我出生时便在我脑子里记着了。如若真要有个名字,‘仙诀’二字最适合不过了。”   不过她前世刚出生那会儿什么都不懂,身边也没什么人,所以她以前就没修炼过。直到她被帝鸿发现,由帝鸿开始带着她养着他,她这才开始修习那个灵诀,也就是仙诀,从而一跃至名人榜第二。   由此,窥一斑而知全豹,单单看她的修炼速度,便知这仙诀是有多么可怕的价值了。   她说:“原本想修成上仙之后就传给素玉,结果没想到我会那么早便死了,仙诀也就没能传给她。”   话虽如此,听说守剑长老是专门为寻隐峰上神剑所设置的一个职位,她原以为能离“不遇”这么近,那传承了当初素玉位置的守剑长老所修习的灵诀应当是和仙诀有关的。却果然仙诀没传承下来,否则凌云宗里如何能没有渡劫境界的尊者?   倒是要和掌教说说,改一改镇教灵诀了。   洛紫想着,看慕云深还在和剑云玩,她也没喊他,而是左右看了看,选中一处比较平坦的背风之地,决定日后就将这当成洞府,在这里闭关修炼了。 第57章 057、筑基   所谓修炼,炼气入门,其后筑基,再者结丹。   结丹现下不必多说,且说炼气与筑基。   一般来说,步入筑基境界,才能被称为是真正的修士,能够使用各种各样的基础术法。而炼气,作为修行的第一步,只要能够将外界的天地灵气引导入体,成功运转周天,让天地灵气能转化成灵力为自己所用,这便是炼气了。   炼气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全看个人资质如何。资质好的百日或四五个月便能跨过炼气成功筑基,资质不好的,一两年也总能筑基。   而对于洛紫来说,炼气筑基简直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她原就是天生地养,与寻常生灵不同,生来便有仙路庇佑、天道庇护,手里又有仙诀那等无上灵诀存在,于修行上更是如虎添翼。如今仙躯虽还未取回,身体尚只是个魂体,但她修行不比常人那般还需要打通各处经脉,只要照着仙诀按部就班地修炼便好,丹田里灵力满了,筑基也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   于是浩瀚古墟里,天色昏沉,剑气凌乱,一道人影坐于其中,如老僧入定般,稳如泰山。   许是因为她所坐的地方隶属“不遇”神威范围之中,因而那些在寻隐峰附近到处肆虐的剑云并不曾伤她一点半点。甚至察觉到她在修炼,剑云还自发压低了呼啸之声,移动速度也渐渐变得缓慢下来,以免会扰了她的状态。   唯一一把诞生出剑灵的神剑尚且如此,距离最近的两把上古名剑轩辕、赤霄自不会特意扩张气场。这就令得洛紫的修炼环境愈发安静了,无数肉眼可见的天地灵气似乎受到吸引,自古墟各处奔涌而来,在她周身凝聚成大片大片的白色漩涡,仿佛一股脑儿地要灌进她身体里。   若是常人,被这般浓郁纯粹的天地灵气包围,能在其中护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身体被灵气冲破就已是难得。可洛紫却是全程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上一动,只闭着眼,安然若素地将这些天地灵气尽数吸纳入体,看其神色,竟是没有半点的勉强。   宁不缺看了会儿,确定小徒弟果然是资质极佳,修炼简直如鱼得水,顺畅无比。他就地盘坐下来,转头看向另一个小徒弟,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来:“你不修炼?”   “吃完再修。”慕云深在他旁边坐着,手里正捧着一份食盒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我和她说好要二十岁结丹的,修炼太快的话,就等不到二十岁了。”   他是剑,不是人。修炼方式本就和人族不同,更不用提修炼速度了。   只要他想,一个呼吸他就能步入炼气期,要不了多少天也能达到筑基期。可这不是说好了结丹时间嘛,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他暂时还不打算反悔。   宁不缺看他一眼。   虽未说话,但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彰显着三个字——有志气。   慕云深哼哼笑了笑,从储物戒里摸出两个昆仑特产的灵果来:“师父,尝尝?”   宁不缺沉默着接过,和他一样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动作古板却雅致。   把食盒里的东西吃完后,慕云深一面洗手,一面问道:“师父,你在古墟里的时候,和外面的人都是用传音符来联系的吗?”   宁不缺也凝冰化水洗了洗手,闻言“嗯”了一声。   于是慕云深取出一张传音符来,让宁不缺把洛紫修炼之前留下的口诀以灵力绘在符纸上,然后手指轻轻一搓,符纸便化成一只小纸鹤,朝着古墟入口飞了过去。   “洛紫筑基会很快,要不了十天就能筑基。”慕云深转而又说起另一件事。他掰着手指算了算,前世是十日筑基,今生说不定是九日筑基,毕竟她这辈子和九有着莫大干系:“到时候会有人来古墟拔剑吗?没有的话,她要等多久才能拔剑?我挺想我本体的。”   凌云宗弟子们头上的流云木虽是开启古墟的钥匙,但并非他们所有人都能进入古墟。   一般来说,宗门弟子分内门外门。内门是资质较好、灵根上等,在修行一途上比较有前途,有生之年至少也能修到结丹的,外门则是资质一般,但比起普通人来说要多出那么一些灵性,但很有可能终其一生都难以到达结丹期的。   这也就是说,外门弟子想要来古墟取得兵器,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们想要来古墟拔剑,平均一年也才会有那么几个成功筑基的人能过来。而内门弟子想要来拔剑,基本上也都是每半年才会由九剑峰上的长老领着进一次古墟。   这其中,极少有人能在当天筑基后当天便来古墟拔剑的,若有的话,得经过三位包括掌教在内的长老同意,才能在筑基后尽快来拔剑,否则天赋再好也是免谈,毕竟守剑长老可是除非宗门遇难,怎样也不会轻易开口的那种人,和他求情讲道理根本没用。   宁不缺默了一默,方道:“尽管拔便是。”   慕云深扭头看他:“师父一人能做主?”   宁不缺道:“能。”   “那我就放心了。”   慕云深说着,起身朝洛紫那边挪了挪,双腿一盘,便要开始修炼了。   不过在进入修炼状态之前,他还是问了句:“师父这几天不会闭死关吧?洛紫拔剑的话,动静应该不小,会打扰到师父的。”   宁不缺说不会,慕云深这才安心闭上眼,吐息纳气,踏出了修行的第一步。   敛容闭目,双手结印,以体内灵根令身体与天地生成感应,以灵诀令周身穴窍吸纳天地灵气,经脉络而汇丹田,运转周天,周而复始,灵气化灵力,灵力储于丹田之中,此为炼气。   但凡资质没那么差,炼气是不难的。   而步入炼气后,一遍遍地吸纳灵气入体,一遍遍地在体内锤炼灵气,一遍遍地运转灵气令其为己用……这样重复的过程是冗长而磨人的,一旦心性不坚定,便容易功亏一篑,灵气散尽,重头再来。   所以很多人在步入炼气时用时很少,但想要将炼气的品级一层层往上提升,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这点对慕云深而言,也是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他只要一心沉浸在其中,不为外界所扰,等洛紫筑基成功,便也是他筑基之时。   同洛紫刚才一样,慕云深甫一修炼,天地灵气便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他周身,一点都不必担心够不够吸纳。他整个人如磐石般,任凭灵气如何冲刷、如何冲撞,他都是嵬然不动,道心坚定无比。   渐渐的,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与洛紫之间有着血脉上的维系,他周身的灵气,竟与洛紫那边的灵气慢慢连通到一起。于是那道灵气漩涡便越发的大了,遥遥看去,竟如白色的风暴般,连附近的剑云都不敢多加逗留,远远地躲开了,生怕被扯进那漩涡里,就再也出不来了。   宁不缺看着,神色古井无波。不多时便也闭上眼,十年如一日地清修。   古墟里没有日月,没有星辰,想要辨别白昼黑夜,便只能凭借古墟入口的开启与闭合。   而眼下并不是长老们带着内门弟子前来选取兵器的时候,因此古墟入口悄悄地开了,再悄悄地关了,一直都没有人进来。如此九次后,记着慕云深所说的九日时间的宁不缺终于睁开眼。   宁不缺是剑修,和洛紫一样天生剑心,又是冰灵根,故而性子极冷,常人难以靠近。此时他睁开眼,眼里一片冰雪,白皑茫茫,竟是半点黑色都看不见,仿佛他眼睛天生便是如此。   这样一双看起来没有瞳仁的眼睛是非常可怖的,但他身边唯二的两个人还未从闭关中醒来,便也没人被他这样的眼睛给吓到。   一息过后,他眼里冰雪尽数散去,周身冰气消湮,这才恢复了平时模样。   而后起身,他算了算时间,九天九夜过去,两个小徒弟也该醒了。   果然——   “轰!”   持续了九天九夜,一直未曾停歇的灵气漩涡此刻陡然爆出一道巨响,震得足下地面都狠狠颤动了一番。   经此震动,距离最近的轩辕剑猛地响起一声剑吟,刺得人耳朵都要瞬间失聪。   当是时,以轩辕剑为首,也以轩辕剑为中心,其侧赤霄剑吟响彻,剑光霜华,周围一把又一把的长剑也随之响起剑吟。整个古墟仿若成了剑的专场,剑刃如雪,浩浩荡荡,直冲天际。   便在这无数道剑吟之中,那最先发出动静的灵气漩涡里,一道紫色光芒无声出现,东来紫气般夺人眼目。刹那间,那紫光呈刀剑之势,让得漩涡一分为二,一抹人影从中闪现而出,暴风骤雨般冲进了前方昏黄剑云之中。   看其目标,除了寻隐峰上的那把神剑,还能是什么?   九日九夜,炼气登顶,筑基为始。   一朝筑基,莅临寻隐——   拔剑! 第58章 058、拔剑   上界有名剑,谓之“不遇”。   剑细长,三尺有余,其脊若银,其柄如墨,无护手、穗子,孑然一身。   初时无鞘,毓手持之。后炼一鞘,玄龙飞腾,紫凤起舞,“不遇”入其内,孕育诞灵,谓三界第一神剑也。——《名剑录》   一道道剑云铺成天梯,供人立足而上。有人踏天梯,步步攀登,剑云尾随其后,终于露出寻隐峰真正面目。   但见千丈高峰似剑,悬崖峭壁,草木不生。山体昏黄,走石飞沙,犹如夕阳西下,然最上方一点绛紫夺目,紫气恍若东来,隐可见龙腾凤翔、剑影绰绰,正是当初自封寻隐之地的神剑“不遇”。   千丈天梯一迈而过,那人伸手,却不是要拔剑,而是先让一抹银光回归剑体。   于是剑吟响彻,剑光大亮,那剑无风自起,脊身银白湛湛如星河,一条仙路横亘剑柄之上,令人望之心折。   剑起古墟静,刚刚还齐齐吟鸣的万剑此刻皆是寂静无声,默然朝拜。天地间好似只存在着这么一把剑般,脱鞘而出之后,竟是兀自向上飞去,一路势如破竹,眨眼便冲到了古墟的最高处。   那最高处,无形的屏障笼罩着整个古墟,天地之威,无可匹敌。   就在宁不缺以为,这剑该就此停下回来了,却见剑上银光一闪,便听轻微的“咔嚓”一声,那无形的大阵蓦然破开,长剑再没了任何阻碍,“嗖”一下穿出大阵,出现在古墟所在的幽谷之上。   顿时,剑吟再响,却是响彻整个凌云宗;剑光再亮,却是照亮整个凌云宗。   不仅如此,这嘹亮剑鸣、这粲然剑芒,连距离凌云宗最远的一个宗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整个蓬莱仙岛,甚至是整个冥冥东海都被这威压覆盖,神剑所过之处,万物皆俯首!   察觉到此番动静,蓬莱里无数人离开洞府,御剑而起,抬头一看,便见天穹阴沉,乌云重叠,好一番天地将湮之势。   然那厚重乌色之中,却是一点银光如雪,有玄紫雷霆彷如自远古而来般,携带着浩瀚威势在乌海之中炸响,却只为那银光造势,好似是在恭迎神剑重临于世,天地都无可阻挡其森然剑意!   神剑被封万年,一朝破封而出——   剑灵归位,何不痛快?何不畅快?   纵我往矣,万载不朽!   万千灵剑为臣,九天玄雷作势,重重乌海在翻腾咆哮,势要翻天覆地、移山倒海,只为能得到这天下间唯一一把神剑的注目,令其享受应有的仰慕与尊崇。   于是无数人若有所感,如此动静,怕是连轩辕夏禹剑出世,都造不成这般大的声势吧?   唯有那把据说是封印了万年的神剑出世,才能引发这等天地异象。   神剑既出,万剑朝拜。   莫说是修士们足下的飞剑、腰间的佩剑,就连存放在储物戒之中的灵剑,都是自发地颤动起来。若非有着储物戒的阻挡,那些灵剑怕是早就破戒而出,同周围万万把剑器一起,朝神剑所在之处顶礼膜拜。   看着无数把剑这般动作,修士们心中复杂无比,却也对神剑愈发敬畏。   此等浩荡神威,真不知何人能驱使这把剑?   有剑修满脸痴迷:“这般剑意,真不愧为第一神剑!此生能亲眼目睹神剑出世,再无遗憾了。”   也有好八卦者惊奇道:“这神剑不是当年那位一手锻造出来的吗?一万年了都没什么动静,如今竟是如此,莫非是谁触动了封印,还是说那位当初根本就没有陨落,神剑感应到她的存在,这就破开封印重新出世了?”   “那位怎么可能没有陨落!据传那位可是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来,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师兄,你这话是听谁说的,我可是听说那位陨落后,直接投胎转世了。”   “若那位真的投胎转世,怎的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听过她转世的消息?”   “许是因为她与常人不同吧?不都说那位乃是天地孕育而出,怎可将她与普通生灵混为一谈?”   “言之有理。可问题又转回来了,神剑到底因何出世?”   “我想,会不会是神剑封印了万年,太寂寞了,所以就出世,想要给自己找个主人了?”   “……寂寞?你傻啊,那可是神剑,别说是一万年,就算是十万年,它也不可能寂寞,更不可能给自己找第二个主人。”   修士们各抒己见,普遍认为是不是什么人,比如说是守着神剑的宁不缺触动了封印,这才使得万年未动的神剑陡然大动。   否则,若是神剑感应到了投胎转世的毓紫上仙的出现,这才这般动静,那毓紫上仙的转世是谁,这些年来,谁的转世能符合毓紫上仙诞生时的场景?   据闻毓紫上仙诞生那日,可是斗转星移、昼夜同出,天降万千祥瑞于四海九州,端的是洪福齐天、寿与天齐之象。这等天地异象,纵观万年来也不过只毓紫上仙的诞生是这般,有谁的出生是有这样大的声势的?   没有吧,没谁吧。   所以毓紫上仙定然还未投胎转世,神剑并不是因为她才大动的——一番探讨后,大家终于认可了这个说法。   却突地有人说道:“斗转星移,昼夜同出?我怎么觉得这话好生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旁边人看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是我前两天和你说的洛氏少主出生时的天地异象吧?那洛紫出生时,虽也斗转星移,昼夜同出,却又九月飞雪,雷霆阵阵,乃是福祸双栖之象……”   说到这里,那人蓦地停顿了,然后发现什么似的,眼睛一瞬瞪得极大。   “对啊!唯一有斗转星移、昼夜同出之象的,就是那洛紫啊!”   周围人一听,顿时也茅塞顿开:“洛紫,毓紫……名字里都有‘紫’字!”   “毓紫是剑修,洛紫也是剑修!”   “毓紫陨落后,仙路便消失无踪,而洛紫身上恰好有和仙路有关的秘密!”   “洛紫才拜入凌云宗,神剑便这样大动作。此前可是一直都没有的!”   “难不成洛紫真的是毓紫转世?”   得出洛紫极有可能会是毓紫转世,才会让神剑大动的这么个结论,修士们震惊无比,当即就要御剑去凌云宗,且去问一问他们这个结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同时他们也想,怪不得以前从未有人将洛紫与毓紫上仙联想到一起,实是没有神剑,谁都不会将她往毓紫身上想去。   这般思索着,却见那乌海滚滚间,密集的雷霆忽的停顿了下。   修士们一怔,急忙运足目力去看。   这便见到,在雷霆停顿的那一瞬,有那么一道极小极小的身影,竟是踩着剑云搭成的天梯攀登而上,一步一咫尺,一步一天涯!   她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便来到神剑之前,而后蓦然伸手,握住了神剑剑柄!   修士们大惊。   那是谁,居然敢触碰神剑?   而神剑居然也不反抗于她!   但见那人握住剑柄后,另只手上绛紫光芒一闪,剑鞘出现,她手握剑柄,轻而易举地、轻轻松松地、毫不费力地便送剑入鞘。   然后转身,便要落回原地。   却在这时,那停顿了一瞬的雷霆里已然凝聚出一道巨大玄雷。玄雷呈玄紫之色,巨蟒般庞大无比,其上电光闪烁,火花四溅,连周遭空气都在滋滋作响,仿若这道玄雷一旦劈将下来,山崩地裂、日月无光都不足以形容其可怕威力!   这道玄雷甫一凝聚出来,没有任何停滞,飞快便向那持剑人头顶劈去,一路雷鸣不歇,时不时有漆黑裂缝出现,空间都要破碎开来。   见状,不待修士们感到骇然,就见那才收剑入鞘的人,竟是避也不避,径自抬头,转手拔剑!   “锵!”   神剑出鞘,但似凤鸣龙吟,冰雪般银芒一闪而过,剑尖自下而上划破空气,正正斩在玄雷之上。   这一剑,剑意不凛冽,剑光不森冷,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剑而已。可偏生看在修士们的眼中,这一剑却彷如要斩裂了苍穹、斩碎了赤日,大陆都要为之震荡,雷海都要为之停歇!   于是那玄雷蓦地一分两半,再没了之前的张牙舞爪,飞快消散在神剑之前。   修士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神剑出鞘,威力竟是恐怖如斯……   连玄雷都奈何不了那持剑人,无边雷海更是极快收缩,不过一息功夫,便全消失了去,徒留滚滚乌云还堆积苍空之上,却没有之前那般压抑了。   持剑人没有过多停留,再度收剑还鞘,然后纵身一跃,便向下方落去。   有修士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御剑便向凌云宗所在之地掠去,想看这个持剑人到底是谁,究竟是不是洛紫,洛紫她可是万年前那毓紫上仙的转世?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无数修士飞天而起,齐齐朝凌云宗而去。   而凌云宗里,全程目睹了神剑出世的弟子们正聚集在九剑峰上,听着他们掌教悠悠说道:   “你们想的不错,拔出神剑那人,正是你们小师叔,洛紫。” 作者有话要说: 最开始设想的拔剑一幕是于万千灵剑之中跪地拔剑,而后华光万丈、万人景仰,然并卵,真写到了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完全放飞了 不过自我感觉这章还是蛮帅的,尤其是出剑砍雷,装X装得稳稳的,我写得可认真了 第59章 059、姝丽   “拔出神剑那人,正是你们小师叔,洛紫。”   明竹这话甫一说完,不少人立时惊呼出声。   原以为他们之前的猜测只是猜测而已,没想到竟是真的!   转头看看在场的洛氏子弟,便见这些和洛紫是兄弟姊妹的人也俱是目瞪口呆,显然在此之前,他们也是根本不知道洛紫的真正身世,此刻完全傻掉了。   作为洛紫的跟屁虫,在洛紫身后跟了整整三年的洛臻更是一脸“我在做梦吧”的表情。她站在原地震惊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问向身旁同样表情复杂到了极点的洛江:“阿紫是毓紫上仙转世这事,之前你知道吗?”   洛江听了,沉默一瞬,沉沉吐出一口气来:“连你都不知道,我又能如何知道。”   “阿紫真是隐藏得太深了。”洛臻满心感慨,竟是没有半点对洛紫隐瞒身世不告诉她的愤懑。   仰头看着那还残留在重重乌海中的剑光,洛臻突然记起,之前他们还在洛城的时候,她有不小心看到族长和外门那关师姐齐师兄说话,隐约听到什么身世不身世的。   她当时以为是族长在说阿紫父母的事,没有多想,也没有和阿紫说。现在想来,当时族长怕是在和关师姐齐师兄暗中交代,阿紫身世不同寻常——   也就是说,族长是知道阿紫身世的!   连族长都知道的话,那他们氏族里的那些老祖们,想必对此也是清楚的了?   所以这么多年,阿紫在族中地位都是极高,高得连三千玄冥卫都只听她调遣而不听族长差遣,连老祖们也是极看重她的态度,她想要什么,他们都会二话不说给她弄来,丝毫不敢怠慢。   这样一想,以前觉得奇怪的地方,如今倒也都能想通了。   洛臻这样想着,与洛江说道:“我想去看阿紫了。”   洛江看了眼古墟所在的位置,道:“我也想去看。”   “可是我们好像去不了。”洛臻回想起几日前某位师姐和她说过的话,“古墟半年才能进一次。听说上次师兄师姐们进古墟时还是年中,我们要想赶上下回,怕是要过年的时候了。”   他们两个正想着是尽快修炼,努力在年前筑基,好赶上下回进古墟拔剑,还是在古墟外面等上一等,总会把洛紫给等到,就听掌教在这时道:“众弟子听令。”   在场所有弟子立即停下话语,抬头看向掌教所在。   便听掌教道:“有客将至。众弟子且回洞府,诸位长老随本座去毓华峰迎客。”   弟子们行礼,齐声应是。   很快,掌教和长老离开了九剑峰,只余弟子们还在。   因有掌教之言,不少弟子再对着头顶乌云和山前古墟看了一看,便打算回各自洞府去。才入门的决定他们一定要加紧修炼,尽快筑基,早就入门的则决定他们一定要潜心闭关,努力冲击更为高深的境界。   据说他们洛小师叔前世,可是十日筑基、三月结丹,百岁成上仙。而如今连掌教都说,他们洛小师叔现在可是只修炼了九天时间,这就已经拔剑了——连筑基所用时间都比前世少上那么一天,想来她接下来修成金丹,应也是很快的吧?   思及于此,弟子们只觉满心的雄心壮志,浑身上下似乎有用不完的力,促使着他们赶紧回洞府修炼。于是互相言道自己要开始闭关潜修,无事不要打扰自己,这便齐齐御剑离开。   九剑峰上的人立时走了大半,隶属九剑峰名下的弟子们也是互相散开来,皆是准备打道回府,然后认真修炼、认真练剑,尽可能地不要落下洛小师叔太多。   洛氏子弟们则没走。   不管是在内门还是外门修炼,此时他们皆是围在了一起,把话一说,果然都是想要进古墟去看洛紫。   可他们都没有筑基,不能被特准进入,因此还是洛臻取了张传音符出来,写了句大家都想看看你,手指夹着符纸一揉,符纸化成一只小鸟,无声地扇动翅膀朝古墟飞去。   “好了,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洛臻说,“阿紫看到的话,会尽快给我回信的。”   正说着,那边同样没走的慕氏子弟们凑近过来,为首的慕情朝洛臻打了个招呼:“你们也是在等你们少主的回信吗?”   要说洛氏和慕氏这一代的小辈们随少主一同拜入凌云宗里,两位少主都是九剑峰弟子,他们自然也不例外,其中有不少还是拜在同一位长老名下的。因此洛臻对慕情也算熟悉,当下应道:“莫非你们也是?”   慕情点头道:“是啊,我们少主之前说过,说洛少主筑基拔剑后,要我们一定记得给他传信。”虽然不知道慕云深此举是何意,但他们照做就是了。   于是两大氏族的子弟们站在一处,一边等回信,一边互相聊着,氛围十分和洽。   很快,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他们便一同收到了回信。   洛紫的回信是:“明天天亮在峰顶等我。”   慕云深的回信:“明天天亮和洛氏一起在峰顶等我们。”   看了回信后,洛氏和慕氏子弟们:“……”   所以说他们这两大氏族刚刚为何要那般和睦相处?喏,看回信就知道了。   收到回信,两大氏族的子弟们没有再行耽搁,是同一个师父的结伴走了,没有共同师父的也是能顺路的尽量顺路。   洛臻、洛江,慕情、慕辰,他们这四人是分别拜在了四位长老的名下,不过因为四位长老是毗邻而居,弟子洞府也就离得很近,故而他们四人平日里或多或少都是有着往来。眼下四人边走边聊,皆是在讨论明早少主到底是要和他们说什么、让他们做什么。   洛臻道:“我觉着他二人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洛江道:“不知道,我和洛紫不亲近,对慕少主也不了解。”   旁边慕情若有所思地道:“我觉得洛臻说得很对。”   “莫非是要带我们一起出去历练?”慕辰想起有许多师兄师姐会因心境不足无法突破,抑或是修出元婴该出师了,从而下山出宗,去外界历练一番,以此增长见识、磨练心境,顺带还能斩妖除魔、扬名立万,是个修真人士普遍都很喜欢的一种修行方式。   诚然,他们想的是对的,洛紫和慕云深,确是要带他们下山出宗,去闯荡历练一番。   洛紫早前便让人查过了,她要去的那处秘境,以筑基期的御剑速度,就算是带着一群炼气修为的人,走上半个月也就到了。   半个月,不多不少,能让人增长一番见识、学习到一些东西了。   因此她说要带洛氏人一起去秘境,慕云深也立即表示慕氏人也要带上,这才有之前那样的回信。   于是,大致猜到他二人做法的洛臻几个,决定回去后便和大家说一声,尽快准备好出宗历练需要用到的东西,不然那两位从来都是财大气粗、挥金如土的少主是绝不会给他们专门准备东西的时间的。   不知洛臻几人是如何想自己的,也不知除赤霄宗外,蓬莱里各大宗门是来了多少人向掌教询问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古墟内,已然成功拔剑的洛紫盘坐在寻隐峰顶闭目调息许久,将将入夜之时,方才睁开眼来。   她对着剑灵归位后,有了本体的融合,越发显得容颜姝丽,美得连当初在美人榜排名第二的京玉白年少时的相貌,都快要比不得他的慕云深说道:“我们明早尽快走。”   慕云深道:“怎么?”   “不早点走,人很多,会很烦。”   说着,洛紫一闭眼,再睁开,瞳色倏然由茶色变成墨色,原是夜晚到来,另一道灵识出来了。   这一道灵识出来后,她没再说话,起身朝已经没了剑云的阻拦,终于能登上寻隐峰,正对着“不遇”在寻隐峰上留下的剑意细细观摩的宁不缺走去。   到了宁不缺面前,她还是没说话,只探手一握,那边尚是人形的慕云深立时化作一抹银光,以长剑的姿态被她握在了手中。   她举剑,剑尖直指宁不缺。   她面无表情,眼神漠然,声音冷得犹如从极北之地吹来的寒风一样,冰凉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师父,与我比剑。” 作者有话要说: 呼,还没过零点,仙女们节日快乐么么哒! 补齐,晚上继续日常更。话说今早是快递小哥的电话把我喊起来的……让他等了我五分钟,简直罪过 感谢灌溉=3= 读者“倾颜”,灌溉营养液 2017-03-04 11:07:06 第60章 060、名剑【三】   一剑银光,湛凉森冷,如冰如雪。   乍然被洛紫拿剑指着,宁不缺却是半点也不动容。   他维持着原先观摩剑意的姿势,看了洛紫一眼,道:“不比。”   洛紫没说话,只向前踏了一步。于是剑尖离得近了,再过三尺,便能刺进宁不缺的身体。   可宁不缺还是没有动容。反而收回目光,继续看面前绝壁上的峥嵘剑痕,竟是一点都兴不起要和洛紫比剑的心思。   他不说话,洛紫也不说话,连眼神都不变上一变。   再上前,距离一尺,不动。   再上前,距离一掌之宽,还是不动。   再上前,距离一指之宽,终于有所动作。   便见宁不缺终于回过头来,和她一样的面无表情,声音也是一样的冰冷漠然:“我说,不比。”许是想明白自己只说了不愿意比剑,却没说原因,于是又说道,“我今天比不了。”   亲眼见证神剑出世,那等浩瀚剑意,即便不是个剑修,也看得为之心折。更谈何他这种剑痴,此刻已然满眼满心都是要观摩感悟,哪里有空比剑。   要比,至少也要等到他观摩完毕、感悟结束才能比。   说完,他回头,再度看向面前绝壁,面容冷然,态度决绝。   宁不缺冷。   可洛紫比他更冷。   自打说出要宁不缺与她比剑的那六个字后,她便半个字都未曾再说出口,只十分固执地拿剑指着宁不缺。这会儿,宁不缺明明已经将原因说出来了,可她还是不肯放弃,仍拿剑指着,甚至又上前半步,剑尖紧贴宁不缺的衣服。   如此近的距离,只要她稍稍放开对“不遇”的控制,宁不缺的衣服就会顷刻间被划破,她也算是整个东海里敢对着宁不缺如此大逆不道的第一人了。   感受着身后那若有若无的剑气,宁不缺没动,无奈道:“真要比?”   “师父,你就和她比吧。”说话的是慕云深,因此刻是剑形,他说话时便带着细微的剑吟声,听起来又有趣又奇妙,“你不和她比,她能指你一天。”   指一天不说,还不吭声,更不撒娇威胁,就这样冷冰冰地拿剑指着,一双眼盯着你看,你去哪她去哪,不管你做什么,她都得拿剑指着,非得让你同意与她比剑,与她比得酣畅淋漓、大呼痛快才好。   ——以前的毓紫就是这样,现在的洛紫也更是这样。   天生剑心,这可不只是单单听着好听的。   听了慕云深的话,想象了一下被洛紫盯一天的情形,宁不缺终于把注意力从绝壁上收回来,道:“好,我和你比。”   话说完,身后那若有若无的剑气立即消失。而后风声一响,他一看,他那对比剑固执得让人十分颇感头痛的小徒弟已然立在一处十分空旷的地方,一手负后,一手持剑,风姿飒然,剑骨天成,等着他过去与她比剑。   他看着,默然起身走过去,心道这和他年轻时一样,对比剑热衷得厉害,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与人斗法比剑。   在洛紫对面一丈处站定,宁不缺道:“怎么比?”   说话的还是慕云深:“她现在是筑基入门。师父你把你修为压到和她一样,比的时候只用剑术,不要用别的术法就行了。”   宁不缺说好,然后开始压制修为。   于是冰雪般的强横威压一层层地压下,不过两息功夫,宁不缺已然从炼虚巅峰生生压到了筑基入门。   又是一息过后,适应了对现在的他而言乃是弱小到极点的筑基修为后,他伸手向后,将背上的“无鞘”拔了下来。   “无鞘”是把残剑,且还是把残得很厉害的残剑。   不仅在剑尖处断掉一截,连剑身都是破破烂烂、坑坑洼洼,看起来无光无泽,仿佛不堪大用,扔到路边,乞丐见了都不会捡了拿去换钱。   可就是这样一把剑,据说乃是宁不缺筑基后出宗历练,途经东海某一处海域时,狂风骤起,巨浪突生,他在巨浪中与师兄弟们不幸失散,却是因祸得福,到了一处前人未曾发现的海下洞穴。   在那海下洞穴中,宁不缺遭遇了什么,如今已未可知。但唯一能让人知道的,便是他手中的这把“无鞘”,就是他从海下洞穴里出来后,才出现在他身边的。是以中界里一直有一条比较广为人知的传言,说凌云绝斩宁不缺的“无鞘”,是从大能洞府里继承的不世之宝,观其形态,那“无鞘”完整之时,似乎也是一把名剑,只是如今损坏得厉害,无人能看出其究竟是把什么剑。   无人能看出“无鞘”的原型,又没人敢去问宁不缺,于是久而久之,便也没人再对“无鞘”的原型感兴趣,也就让世人更无从得知“无鞘”究竟是哪把名剑了。   不过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慕云深看不出来,毕竟他自己就是一把名剑,对同类还是非常敏感的。   拜师那日,慕云深已经碰过这把“无鞘”,如今再近距离地观察,他突地说道:“师父,我看你这剑,有些像是七星龙渊剑啊。”不等宁不缺回答,他又细细感受了下,道,“可是感觉不对……师父,你这剑,可是以七星龙渊剑为原型锻造出来的?”   七星龙渊剑,乃诚信高洁之剑,于十大名剑中排名第五,与第六第七的干将、莫邪两剑已消失数万载,无数修士遍寻三界而不得,时至今日,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   据传七星龙渊剑以铸剑时呈北斗七星状的七池为名,剑锻成后俯视剑身,如登高而下望深渊,深邃飘渺,似有巨龙盘卧,故名“龙渊”。   看宁不缺手中这残剑,俯视其剑身,虽是残缺破烂,却也隐隐教人不住感叹,其势若渊,其脊若龙,如非渊不断、龙不残,还真真和七星龙渊剑几乎一模一样。   诚如慕云深所想,宁不缺道:“那时为七星龙渊所折,取深海陨铁铸成一剑。”   只是名剑有灵,即便是被困海底而不得出的七星龙渊剑也是如此。所以当时他痴迷于七星龙渊剑,按照其形态几乎是复制般地打造了一把剑后,七星龙渊剑骤然长鸣,他才锻造而成的剑应声而断,若不是深海陨铁坚固无比,怕是如今就不止是剑尖断掉了。   剑尖断裂后,他从痴迷中醒来,才知自己竟鬼迷心窍地犯下如此大错。于是当即便要毁去残剑,却被七星龙渊剑所止,原来这剑只是初时感到愤怒,没想到这数万年方才进来的一个有缘人竟会如此折辱于它。可后来却又有所感,知晓他只是为自己所折服方才如此,便不忍看他将剑毁去。   他感慨名剑之高洁,在那海下洞穴中枯坐七七四十九日,毅然毁去残剑原本形貌,拜别七星龙渊剑后离开。   离开海下洞穴后,他为残剑取名“无鞘”,意为这剑乃是仿品,不够资格入鞘,不是一把完整的剑。   听了宁不缺的经历,慕云深道:“确是高洁。”   如果换作是他,有人敢拿他的原型锻剑,他早一剑砍过去了,还谈什么忍不忍的。   “难怪师父从不说这剑原型是何剑,也极少出鞘。”慕云深又说,“名剑有灵,如果七星龙渊剑知道师父用意,想必也会欣慰的。”   宁不缺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说来连七星龙渊剑都被发现了,想来干将莫邪两剑,应当也是沉睡在某个地方不为人所知吧。   慕云深想着,忍不住开始数他到现在见过的名剑:第十承影,第一轩辕夏禹,第三赤霄,第五七星龙渊——七星龙渊虽见的不是真品,但勉强也能放进来。   陡然发觉自己竟已经见了这么多的上古名剑,慕云深想莫非是名剑与名剑之间有某种没被他发现的特殊关联?否则常人连其中一把都不得见,如何能像他这样,一连竟见了这么多的名剑,堪称名剑发掘人形剑。   他正沾沾自喜,就感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动,他定睛一看,师徒两个已经开始比剑了。   两把剑,一把剑灵刚刚归位,一把剑身残破不堪,却同样是光芒如冬月,凉到极致,冷到极致。   于是苍茫古墟里,两弯皓月如剑,两道身影手持皓月而对,月光似剑光,冰凉而锋锐。若此时有人在场旁观,想必将深深为之心折,无可自拔。   浮光掠影之中,月色般雪白的剑芒纵横开来,剑术有形更似无形,无形更似有形,肆意横劈竖斩、上勾下滑,两人竟都是没有使用任何剑法,只凭心而动。各对了数十招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后退,收剑入鞘。   比剑结束。   洛紫还是不说话,于是慕云深代她道:“师父,承让。”   宁不缺也没说话,只低头看了看不知何时被洛紫斩落在地的两片衣角。   ——第三千七百八十三场比剑,洛紫对宁不缺,洛紫略胜一筹。   ——纵观两世,唯前次与慕云深比剑,胜负未分。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是个有故事的人,我挺喜欢他的。 当然辣蠢作者本人也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第61章 061、宠夫   和宁不缺比剑完毕,洛紫松手,手里的剑一下子就化成人形。   慕云深刚站稳,目光就顺着宁不缺的看向前方地上,然后用一种十分微妙的语气说道:“洛紫,你把师父的衣服划破了。”   这放别的地方,可是大不敬,要受罚的。   洛紫闻言看了眼,没说话,一脸漠然,十足高冷,丝毫不为受罚所动。   于是慕云深替她对宁不缺说道:“师父,她的意思是反正这不是凌云衣,破了没什么,换件新的就成。要是不想换,补补也能继续穿。”   宁不缺没回话,俯身捡起那两块衣角,转身走了。   慕云深说:“哎,师父这是生气了吗?”   看师父要下寻隐峰,慕云深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儿,把洛紫留在峰顶,自己跟着师父下去了。   下了寻隐峰后,慕云深以为师父是要去找个地方把衣服换掉,没想到师父那件白衣脱了是脱了,却没有换新的,而是从须弥戒里取了针线出来,往平日修炼的地方一坐,拿着针线开始补衣角。   慕云深:“……”   难以想象师父这种冷冰冰的人,居然也会缝衣服。   师父真是好生节俭。   他在穿针走线的师父身边坐下,开口说道:“师父别怪她。是我没控制好自己,刚回归本体,我太激动了,才把师父的衣服给划破了。”   看师父这样子,很显然这件白衣对师父很重要,否则师父不会一直穿着它,也更不会在刚刚破掉后便立即亲自缝补。   慕云深想,他和洛紫整整一万年没碰过他本体,两人都太激动了,导致把师父这么一件重要的衣服给划破,唉,真是罪过。   他正忏悔自己的过错,就听他师父说:“无事。”   慕云深听了,更愧疚了。   唉,师父人真好。   要是师父不嫌弃的话,回头他给师父买一百件一千件和这一模一样的衣服,保管让师父穿个够。   然后就听他师父又说:“我就这一件衣服。”   所以被划破,自然要用针线给补好。若不快些补好,没有外衣穿,便是掌教也会说他破坏宗门风气。   突然明白师父到底为什么会亲自缝补衣服的慕云深:“……”   哦豁,敢情是我脑补太多。   慕云深说:“师父,你可吓到我了。”尤其是端着这么一张冷冰冰的脸,面无表情地拿着绣花针缝衣服,委实让人觉得惊恐。   宁不缺道:“洛紫知道。”   你不知道我就这么一件衣服能穿,所以你被吓到。可见你并不及洛紫对我的了解深刻。   确实对宁不缺并不如何了解,只因为洛紫要拜宁不缺为师,想着主人拜谁我就跟着拜谁,因此光荣地成为了凌云宗唯二小师叔之一的慕云深:“……”   慕云深无话可说。   他甚至觉得同样是人形冰雕,明明师父的话比入夜后的主人的话还要多,可偏生他却觉得师父还没入夜后的主人好相处。   所以说日夜相处的人立志要做一朵高岭之花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师父也是朵高岭之花啊摔!   慕云深深感今夜的自己无法与师父很好地相处,他便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到的灰尘,看了最后一眼还在穿针走线得完全崩了人设的师父,抬脚往前方的寻隐峰走去,准备找他家主人一起修炼去。   回到寻隐峰上,果见他那目前只修到一半境界的高岭之花主人正闭眼修炼,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他走过去,在她身边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望着头顶色泽昏暗的不算天空的天空叹气:“唉。”   洛紫没睁眼,依旧沉浸在修炼之中。   于是他再度叹气:“唉。”   洛紫睁开眼,转头看他。   他这才说:“我被师父伤到了心。你快别修炼了,安慰安慰我好不好。”   洛紫果然没再继续修炼。   她本是在盘坐着,现在顺势躺下来,与慕云深刚好头挨着头、肩并着肩、手也靠着手。她转头看他,一张脸是和宁不缺如出一辙的冰冷,然那双漆黑的眼里却透着浅浅的光晕,是在慕云深面前才会有的神采。   也只有在慕云深面前,不管他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她也总会顺着他、宠着他、惯着他便是了。   修炼而已,哪里能有慕云深重要?   于是被他亲密地拉着手,整个人都被圈在怀里,连嘴巴也凑过来说要亲亲才能安慰他受伤的心时,她眨了眨眼,没有拒绝,以一种极其干脆、极其果断、极其爽快的堪称是豪气万分的姿态,在他嘴上亲了亲。   左右没有外人在,宁不缺也不会故意偷窥,所以这会儿的洛紫还是很乐意满足慕云深这点小小的请求的。   一触即离的无距离触碰过后,就见他伸舌舔了舔嘴唇,似是在回味。然后对她说道:“要不是你还小,我真想试试那些凡人的招数,看看是不是真的让人食髓知味。”   洛紫不语,但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在问是什么招数。   慕云深便凑到她耳边,与她说起他有回不小心在某个族人的枕头下看到的几本双修功法里的内容。   洛紫:“……”   洛紫起身就走,耳朵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红了。   慕云深见了,忙一把抱住她,腆着脸笑嘻嘻道:“不要害羞嘛,主人你这两世加起来都一百来岁了,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以后迟早要与我双修的。”   洛紫面若冰霜地红着脸,却终于开口道:“我不与你双修。”   慕云深说:“不与我双修的话,你想找谁双修?”   洛紫不吭声。   慕云深又说:“主人你不知道,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想我得赶快修出人形,才能日日与你双修。”他把她抱进怀里,双手双脚都缠在她身上,姿态亲昵极了,“主人,我想和你双修,想好久了,想一万多年了。”   洛紫闻言脸更红了,耳朵也红得快要滴血了。却终是没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一副默许的态度。   因为慕云深接着前面那些话后,又说了句:“主人,我最喜欢你了,”他说,“我也知道你最喜欢我了。除了和我在一起,你还能和谁在一起?所以你只能与我双修。别的男人,你想都不要想。”   沉默良久,洛紫方冷冷道:“我不是人。”   慕云深“嗯嗯”应道:“没事,我也不是人。”   洛紫再冷冷道:“我没有心。”   慕云深继续“嗯嗯”应道:“没事,我也没有……哦,我有心。”转而觉得不对,“你不是天生剑心?”   洛紫说:“所以我没有心。”   所以她所谓的喜欢,实则不过是基于拥有者对所有物的占有欲;所以她所谓的情绪,实则不过是她做了她认为能让她看起来像个人的举动。   她不是人,她无法做到如正常人那般全副身心地去喜欢去爱慕一个人。她只会将她的东西抓得紧紧的牢牢的,免得如前世那般,再被什么人从她手中夺走,让她承受她所无法理解的种种情绪。   “没事。”   慕云深亲亲她的脸,轻声说道:“你我本为一体,我的就是你的。你没心,把我的拿过去便是。”他亲完了,又蹭了蹭,“反正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你有没有心都是没有关系的。”   说完将她抱得更紧,一副怕她反悔的样子。   被抱得连手都动不了的洛紫忍不住想,如果她和慕云深日后真要双修的话,那她一定就是凡人们常说的“宠夫如命”了。   谁家妻子能像她一样宠自己的丈夫,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答应了以后的双修?   没有吧。   真是突然觉得十分自豪呢= =+   ……   翌日。   古墟外天还没亮,洛紫已然从修炼中醒来。   她醒来,慕云深也随之醒来。两人手牵着手下了寻隐峰,到他们师父面前说了句他们这一出宗,再见师父许是六年后,就见他们默然不语的师父拿出两枚须弥戒,给两人戴上。   灵识探进一看,各种丹药符箓大把大把的,显然他们师父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么一出。   于是两人谢过师父,言道回来时会给师父带好东西,这便离开宁不缺的洞府,朝古墟出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洛紫:不要脸。 慕云深:不要脸才能上你。 —— 开副本前撒个糖,正式确定感情= =+ 然后小小地唠一下:蠢作者打从初一开始,熬夜通宵近11年,这个月作息终于恢复正常了……心情略有些复杂 然后调整更新时间,以后上午十点更,啵 第62章 062、嘴炮   出了古墟,再出了幽谷,还没到九剑峰,遥遥便见九剑峰顶上黑漆漆的人头攒动,底下则是一片白茫茫的凌云衣,活像雪地上长了一大堆黑蘑菇——慕云深如是说。   洛紫被他如此形容给说得十分无言,颇有种走在大街上绝不要说自己认识他的感觉。   于是她加快速度,不过一息,便来到九剑峰之前。眼看着再过半息,便能到峰顶,就听那群黑蘑菇,哦不,就听那群应当是他们师侄辈的人里有谁喊道:“来了!”   伴随着这一声呼喊,师侄们纷纷抬起头来,看着由远及近的人,满眼惊叹:“御剑飞行,真的是已经筑基了啊!”   “九日筑基,洛小师叔真的好生厉害!”   “洛小师叔脚下那把剑就是神剑吗?怎么我觉得没有昨日的看起来威猛?”   “笨蛋!没看到洛小师叔手上还握着一把剑吗,那把才是神剑!她脚下那把只是普通的飞剑。”   看除了洛氏和慕氏人外,其余人竟也零零散散来了好几百个。且这几百人全是在对着自己惊叹,大有自己一旦落下去,便要全围上来的样子,洛紫皱了皱眉,没有落地,足下一点飞剑,原本只供她一人侧身而立的飞剑立时变大,朝着峰顶落去,她自己则再取了一把剑踩在脚下,停在空中对着洛氏和慕氏人道:“上剑。”   两大氏族的人闻言,还来不及过去,就听旁边那几百人又惊呼道:“这回洛小师叔脚下的那把剑是什么剑?”   “不知道,我只看得见剑柄。”   “是承影剑吧?我记得之前东海那一遭,似乎就是洛小师叔拿出了承影剑伤了那个北域的妖修。”   果然,但见洛紫脚下虚无一片,唯一点剑柄在前,正是名剑“承影”。   听闻“承影”二字,两大氏族的子弟们纷纷仰起头,用眼神和言语对着名剑膜拜了一番后,便排队爬上那大得足能将他们这加起来的一百多人给全带起来的飞剑。   一百多人,内外门皆有,且都已步入炼气,更有一些已经是炼气初期的修为了——这般进境,与洛紫比起来肯定是不够看,可若放眼凌云宗历代弟子,能在十天时间里便跨过入门到达初期,这样的速度,已然是很快了,怕是不到百日便能筑基成功,届时便是人人所艳羡向往的天才,无上仙途亦是指日可待。   在周围人满是艳羡的目光的注视下,两大氏族的子弟们没有拥挤,一个接一个地排队上了飞剑。   此时飞剑只在地上半尺之距静止不动,因而他们站上来后,也不觉得如何晃动,更不心生惧怕,反而因从未上过这么大的剑而感到十分有趣,这看看那望望,还和不是他们两大氏族无法上剑的师兄弟们打招呼,乐呵呵地说这剑跟云舟似的,又大又稳当。   师兄弟们:“……”嗨呀,再大再稳当,他们也上不了,好气哦!   看两大氏族的人都上了剑,不用洛紫开口,洛氏的洛江和洛臻、慕氏的慕辰和慕情四人便开始点名。   很快,确定各自氏族的人全上来了,没有一个没到的,慕辰刚要说人到齐了,可以走了,却突地想起一件事:“洛少主,我们少主人呢?”   大部队都已经上了飞剑,眼看着不知要被洛紫给带着出宗去哪里,可他们少主居然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真是奇了怪了,以往这两人可是寸步不离,但凡洛紫在哪,他们少主也一定是跟着在哪的。   慕辰这话一问,其余人也都是左看右看:“对啊,少主怎么还没来?”   “难道少主已经先出了宗,在前方某地等着我们?”   众人正疑惑着,就听一道带着剑吟的声音响起:“都往哪看呢?我在这呢。”   众人循声看去,入眼便是一把被其主人握得牢牢的剑。   众人:“……”   啥?   刚才说话的就是这把剑?   他们少主在这把剑里头?   莫非是他们少主做了什么让洛少主不高兴的事,所以洛少主就把他给封在神剑里头了?   众人正兀自脑洞大开,就听那把剑,哦不,就听那把剑里的他们少主又说话了。   不过这回不是对着他们说话,而是对着洛少主说的:“好啦,明里暗里都在看着这里呢,现在再不说,待会儿路上还有你烦的。”   众人一听这话,愣了。   明里暗里,都在看着这里?   在场修为较高之人闻言立即放出灵识,不过瞬息,便又飞快收回灵识,出了一身冷汗:“……诸位长老,还有掌教和太上长老,以及拜师那日从其他宗派过来观礼的许多前辈,此刻都停在空中,看着此处。”   其余人一听,齐齐抬头去看,果见空中有着不易被人发现的淡淡波纹在轻微浮动,正是结丹以上的修士们敛去身形时所特有的痕迹。   见正如慕云深所言,确是明里暗里的人都在看着这里,原本只是来看个热闹,看看上仙转世的小师叔,看看扬名三界的神剑,除此之外,便完全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的凌云弟子们立时变得戒备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将站在庞大飞剑之上,还未被飞剑带着离开峰顶的两大氏族的人给护住,一把把长剑锵然出鞘,虽不是对准空中那些外来修士,但看他们的姿态,显然是谁敢在这个时候出手,他们拼死也绝不会让那些外来修士伤到他们同门半分。   见状,空中那些一直都未开口的修士里,突地有人道:“真是九剑风骨啊。”   明明修为低微,更甚还有一些连筑基都没有达到,可偏生能在第一时间便要保护同门,完全不惧生死,这等胸襟,令人钦佩。   明竹没有说话,他身旁的太上大长老明画则是淡淡道:“事已至此,我门内两位弟子身份究竟何如,诸位看得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另一位修士接话道,看向峰顶的目光炽热之极,“没想到,剑灵竟也能转世成人……”   若早知慕氏的少主是神剑剑灵,怕是早有人攻入昆仑,将剑灵给掳走了!   修士们正想着,忽听一人道:“不对。”   旁人问:“哪里不对?”   那人道:“洛氏少主揭晓自己是那位的转世,这我能理解。”毕竟三界生灵都在盯着她十八岁的生死大劫,她十八岁前如何,那都是不重要的,因此她根本不必担心自己身世暴露出来后,可会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人或事,“可慕氏少主于此时揭露乃神剑剑灵,这却是为何?”   这人一说,修士们都愣住。   对啊,偏偏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刚回归神剑本体的时候揭露自己的身份,这是何缘由?   难道他就不怕,现在至多也就是筑基期修为的他,被洛紫之外的人抢走吗?   修士们不由开始思索起来。   明竹依旧不说话,却与身边的明画对视一眼,某些意思,不言而喻。   空中的修士们正苦苦思索慕云深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毫不避讳地以神剑的形态出现,就见洛紫松开手,神剑“不遇”顿时爆出一阵银芒,耀眼之极。   下一瞬,银芒消散,神剑化人,在慕氏子弟们以为是被封在了神剑里的慕云深完完好好地出现在洛紫身边。   才在承影剑上站稳,他一眼斜斜瞥过去,看向那些藏匿在空中的外来修士们:“敢来却不够胆露面?我这些师侄可比你们够胆多了。”   众修士:“……”   众师侄:“……”   洛紫也是无言,深感自己不该把他放出来。   早知道他说话不好听,没想到这一上来就直接跟那些人怼上,半点口德都不留。   而慕云深都这样说了,才恍然自家少主不是被封在神剑里头,而是他本人就是神剑的慕氏子弟们还来不及感叹出声,就见空中那些波纹猛地颤动,而后彷如水面被破开一样,一大群人蓦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但见这些人,一个个全是凭空而立,全然没有动用任何灵器,且还能收敛身形气息藏匿空中,可见他们至少也是元婴期的真人!   围在飞剑周围的弟子们见状,更加戒备,便见那些真人里有一人仿佛被慕云深的话激怒,开口说道:“若不够胆,谁会站在这里?”说着,对着慕云深眯眼笑了笑,笑容十万分的炽热垂涎,“你倒也是够胆,刚回归本体,便迫不及待揭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怕在场这么多的道友,将你给抢夺了去。”   这修士这话一说,洛紫眸色一冷,正要说话,就被慕云深拉住了手。   他往她身前一站,正对着那个说话的修士,也饶有深意地笑了笑,笑容相当天真无辜。   “这位……后辈。”   慕云深的嘴炮技能简直是炸死人不偿命,尤其他现在又还是个孩子模样,对着这么个一看就比他年长不知多少岁的修士喊后辈,就更显得他的恶劣了:“我主人纵横三界那些年,死在她手里的仙人,可不少于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晃了晃,嘴角笑容愈发恶劣,“你觉得,你和那些仙人相比,能在我主人手下撑过几招?” 第63章 063、葬仙   听了慕云深的话,再看慕云深比出的那个数字,那修士来不及纠结“后辈”二字,当场呆愣原地:“五、五十?”   其余修士也是大惊失色。   五十仙人,皆丧命毓紫手中?!   那可是仙人,不是大乘道君,更不是渡劫尊者,而是实实在在的上界人,是现在的修士们望断天涯也达不到的境界!   据闻上界仙人,举手便是祥云瑞气,投足便是江河湖海。他们一指能操控天下所有生灵,一眼能令无数修士肝脑涂地而在所不惜!   众修士正震惊着,就见慕云深撇嘴,不屑道:“五十?你也太小看我和我主人。”   那修士闻言更加呆住:“不是五十?那,那五百?”   修士们听着,愈发震惊。   不是五十个仙人,而是五百个仙人?   这怎么可能!   “嘁。”却见慕云深继续撇嘴,神色也是极度的不屑,“五千,是五千!”他再次晃了晃手,然后眯着眼说起毓紫生平最让人震撼的一件事,“你们谁人知道,元始最后那一百年里,有一回下界和上界闹掰,上界之首的天帝与下界之首的阎王各自齐率五万仙人,于中界一处秘境开战三天三夜的事?”   这话一说,不止是那修士呆愣着一张脸摇头,其余修士也皆是摇头,竟是从未听说过此事。   见状,慕云深正要感慨不过才过去万年而已,居然已经没人记得那在元始最后的年代里最为三界震惊的事,就听他们凌云宗的太上大长老明画沉吟着道:“可是那处被誉为葬仙的秘境?”   啊,他就说嘛,那件事一定还有人记得的。   毕竟那场两界间的战争,连差点死在其中的笑忘生都亲口断言:此战当为元始最艰险、最凶残的一战。   那一战过后,在毓紫死前,长达足足二十年的时间里,无人敢再提起。因两界元气皆因此战大伤,加之没死在战中的仙人们又极度畏惧毓紫,这才会在战后的第二十年,也就是毓紫修成上仙出关的那日,帝鸿与京玉白联手设阵,意图以毓紫为引将“不遇”锻出剑灵,那上百位仙人才会只在一番短暂的犹豫不决后,便同意加入帝鸿与京玉白的阵营里,成为两人手中的棋子。   也就是说,当时那些仙人之所以敢参与进来,一是为了要将“不遇”锻出剑灵,以他们的手来开启新时代的纪元,二是为了能将毓紫这么个揽去了他们所有的名声和风头,让三界人都只知毓小仙子,而不知他们这些少数的从那一战中活下来的仙人的真正的天才给除去。   按照那些仙人的想法,他们觉得只要没了毓紫,以他们的能力想要再度扬名,便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   如此说来,倒也是有些可悲。   见这么多别宗别门的修士们都不及自家太上大长老见识渊博,慕云深满意地点头:“对,就是那个秘境。”   他道:“那个秘境,在那一战之后才更名为‘葬仙’。在那一战之前,它叫做‘不留仙’。”   他这话一说,包括明画在内,所有人都是抱以倾听的姿态,听他将万年前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慢慢叙述出来。   彼时仙人们并不像一些典籍上所记载的那样,但凡飞升,势必皆是要飞升上界。事实上,万年前的修士们渡劫完毕、踏上仙路后,确实有许多是直接去了上界,成为受亿万生灵所景仰的仙人,但也有一些留恋中界,从而留在了中界的,还有一些是去往了下界,即在冥界里当了鬼仙,掌管万鬼。   自古以来,三界里都流传着一句话,叫做人鬼殊途。这句话的意思是,既是成了个鬼,哪怕是成了鬼仙,那也是与寻常人不一样了。而这,便是上界与下界开战的缘由。   在上界人眼中看来,下界的鬼既当了鬼,尤其是那些鬼仙,说好听了是叫鬼仙,说难听了就只是个鬼差而已,如何能与上界仙人相提并论?尤其上界人自诩神灵后裔,根本看不起生活在下界的生灵,因此在毓紫八十岁,她还只是个天仙的时候,为着所谓血脉的正统与否,天帝点了五万上界仙人,阎王则率领五万下界鬼仙,双方于不留仙开战,言明哪界能胜,哪界的血脉便是三界里最正统的。   毫无疑问,这一战,上界胜了。下界由此衰退许久,直至没了仙路的踪迹,上界彻底消隐,下界这才渐渐恢复元气,重新出现在世人视线之中。   那么这一战是如何被笑忘生说是最艰险也最凶残的?   原来这一战里,不仅仅是笑忘生这等成名数万载的上仙都险些丧命,成为那“葬仙”中的一员,连天帝和阎王也险些被毁了仙躯、灭了元神。近七万仙人葬身秘境之中,这才让不留仙有了后来的“葬仙”之名,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个秘境里一定死过不少仙。   而这葬身不留仙的七万仙人里,有着足足四万,是下界那一方的。其中,有着整整五千的人,是死在毓紫手里的——   死在“不遇”那把剑下。   不留仙一战,战了三天三夜方才结束。毓紫从战争打响的第一时间便开始挥剑弑仙,三天三夜后,下界战败,以阎王为首的最后一万鬼仙撤出不留仙,毓紫这才结束她的弑仙之举。   当时,她对着正要撤走的阎王说,你若不走,你会是第五千零一个。   阎王知道这位名扬三界的毓小仙子在这一战里杀了不少人,但他并不知道她到底杀了多少人,其余人也不知道。因而听到毓紫说的那个数字后,阎王自然而然地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周围人也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集中过来,便听毓紫也自然而然地对阎王解释道:“你若不走,你会是我这三日以来杀的第五千零一个仙。”   阎王:“……”   阎王无话可说,领着还活着的鬼仙仓皇退走。   毓紫目送他离去,转而对手中的“不遇”言道:“真是可惜,没能让你尝尝下界鬼王的血是什么滋味。”   旁人听闻此言,顿时对她又敬又惧,从而将她的战力再度提升一个等次——连阎王都想与之一战,令“不遇”得饮鬼王鲜血,这等战力,怎能是区区一介天仙所能拥有的?   以天仙之能,斩杀不知有多少上仙在内的五千鬼仙,这般战力,说出去,谁能不惧?   说起来,若非毓紫修成上仙那日便死了,怕是那名人榜上,她的排名要前进一个名次,爬到第一,将帝鸿给挤下去了。   而慕云深之前说,毓紫纵横三界那些年,死在她手里的仙人不下于五千之数——这个五千是单指不留仙一战,并不将其他死在毓紫手中的仙人给算在其中。   如若真算进去的话,再加上毓紫成仙之前所斩杀过的修士,那个结果,怕是在场这么多人都要绝倒。   慕云深大义地想,自己还是好心一点,不要将那个数字说出来比较好。   于是他将不留仙一战说出来后,只道:“如何,现在你们可还觉得,你们真能当着我主人的面,将我从她手里给夺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复活辣 第64章 064、神龙   听了万年前的不留仙一战,众人都还处于极度的惊骇之中,陡然听慕云深又这么说,当即许多人没能反应过来,只最开始的那个修士一张脸又白又红,蓦地扬声回道:“她当年斩杀那么多的仙人又如何,如今她可只是筑基期的修为!”   筑基期的修为能如何?   至多也不过是御剑而行,动用一点剑术或者一些最为基础的仙门术法。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难道能将在场这么多元婴及元婴以上的修士们给统统斩杀不成?   如若现如今的洛紫是个结丹真人,她想要斩杀元婴修士,那还勉强能说得过去。可现如今的她,不过刚刚筑基,连斩杀结丹真人都有着很大的困难,更何况是元婴真人和化神炼虚的真君?   而不仅仅是洛紫现在只是筑基期的修为而已,慕云深和她一样,也是筑基入门的修为。   这两人,一仙一剑,当年再如何名动三界又怎样,现下都还只是孩童模样,一身修为弱得在场任何一名修士,都能够毫无压力地、轻轻松松地一根手指将他们碾死!   听了那修士所言,众人一想,原本震惊到了极点的目光,此刻也不由都变了一变。   那名说话的修士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理,面色渐渐恢复正常,眼神也变回了最初的炽热与垂涎。   见状,因慕云深的话而稍稍有些放松的凌云弟子们当即再度戒备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空中那些外来修士们的动作,生怕这些人突然动手。   然慕云深却还是那副让人觉得恶劣至极的神态,半点担心都没有。   甚至他右手食指与中指还并拢成剑势,两指轻轻一划,寒光一闪而过,他指尖上有一道细小的银色剑云生成,游龙一般在他剑指周围来回游荡,那姿态十足十的亲昵。   他把玩着那道剑云,忽而抬眸,看向那名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修士,笑着开口。   “就算我主人现下不过筑基,我也不过筑基。可是——”   他故意停顿,等对面的修士们不复方才那一瞬的轻松,心脏全提到了嗓子眼儿了,才眉眼带笑地继续说道:“可是,你们怎么就能以为,我作为‘不遇’时能动用的力量,真的就只是我作为慕云深时能动用的筑基的力量?同样的,你们怎么就能以为,凭你们的能力,真的能将我从我筑基的主人手中抢走?你们是不是忘了,之前在东海之滨的时候,我主人可是用承影剑,砍了一块结丹期的石头?”   闻言,以那名修士为首,众人这回才是真正的大惊失色。   对啊!   怎么就忘了,那时洛紫尚未修炼,却已经能用不是她本命灵剑的“承影”,一剑伤了一个结丹期的妖修!   而今她已经开始修炼,且短短九日时间便跨过炼气,成为筑基期的修士,手中又有剑灵回归的“不遇”本体。如此,一人一剑,倘若动起手来,在场的元婴修士,怕是还真的会被她伤到,甚至是死在她的剑下!   欣赏着外来修士们的神情变化,慕云深指尖上那道剑云还在肆意流转,看起来好像只是一条毫无威力的小龙般,只让人觉得好玩,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怕。他说完那一番话后,没再耽搁,剑指一转,道一句去罢,那条小龙般的剑云便离开了他的手指,张嘴发出一道嘹亮的剑吟,而后陡然冲向那名修士所在的地方。   慕云深与那修士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但剑云掠去的速度却极快,不过瞬息便到了那修士之前。   众人循着急急一看,但见那剑云离开慕云深时还是一条寸许长的小龙,等到了那修士身前丈许之处,剑云已然化作一头庞然大物,驼头鹿角,蛇项蜃腹,观其形态,正是已然消失万年之久的上界神龙!   不过这条龙并不是真正的神龙,只是剑云所幻化而成的形态,空有其形其态其神,却无其身。   尽管如此,陡然亲眼看到一条神龙居然离自己如此之近,那修士彻底呆住,然后想也不想的,拔出腰间长剑,一剑朝那硕大的龙头劈去。   “当!”   本以为这一剑下去,不说将龙头一斩为二,少说也能伤一伤这龙头,可修士却骇然发现,他这一剑下去,不仅没能伤到龙头半分,就连他的剑,都彷如是斩在了什么极其坚固的东西上,发出那一声金属撞击般的声响后,剑身上瞬间出现了许多裂纹,而后“啪”的一声,剑身碎裂,银亮的碎片一块接一块地从空中掉了下去。   本命灵剑碎掉,那修士没能忍住,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浑身气息瞬间萎靡了下来。   他在半空中的身体也是随之晃了一晃,可见本命灵剑的损毁,带给他不小的伤害。   好容易稳住后,他抬眼看向被自己斩了一剑后,任何损害都未受到的龙头,满眼都是惊惧之色,却又透露出一丝极深的渴望:“一道随手发出的剑气,居然反将我的剑给震碎……”   这般剑气,不愧是神剑所有!   “是啊,我随手发出的剑气,就能把你的本命灵剑给震碎。”不用慕云深控制,那以庞大神龙的形态出现在空中的剑云便能自发动作,一双龙目里剑光凛凛,令人不敢与之对视,“若我没看错的话,你是元婴巅峰的修为吧?你一剑砍过来,我的剑气未伤半分……这位后辈,”依旧是嘴炮技能开启中,慕云深笑得异常天真灿烂,“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后辈:“……”   后辈自然无话可说。   旁的后辈也纷纷无话可说。   随手发出的剑气都已如此难缠,他本人若是以神剑形态出手,在场修士,谁能拦得住他?   思及于此,众修士心中不由都生出退却之意,没有之前那般的咄咄逼人。   他们只心道难怪,难怪洛紫暴露身份而不惧,难怪他暴露身份亦不惧!早知如此,他们如何会跑来凌云宗这里,承受这等奇耻大辱?   恰在这时,但听一声龙吟陡然响起,其间剑鸣嘹亮、声震寰宇,听得人耳膜都要发疼。循着龙吟望去,便见那一条由剑云所幻化而成的神龙,此时已然再度变大数倍,一双剑光凛冽的龙目比一个成年修士的身高还要更加庞大,身长不知多少丈,层层盘旋在空中,隐于不知何时汇聚而来的云雾里,令人只能观得龙角龙首,而不见龙爪龙尾,正是所谓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神龙变得如此巨大,那等只属于远古神兽的沉重威压在神剑剑气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磅礴厚重,让人不自知的便要心生敬畏,远远避开。   众人正震惊地看着这愈变愈大的神龙,不知慕云深是要做什么,就听他悠然道:“诸位道友从蓬莱各地齐聚我凌云宗,我宗没什么能拿出来招待贵客的,唯这道剑气还算略有意趣,还请诸位道友能赏个脸,与这剑气好生切磋一番术法才是。”   言罢,他轻轻一拂袖,雪白广袖上下翻飞间,气度尊贵高华,名门气派显露无疑。   他遥遥看着神龙蓦地一个探爪,那庞大龙爪便将十数位修士紧紧抓住,然后一甩,那十数位修士便被甩出了龙爪,个个化成了极小极小的白点,嗖一下,一齐消失在肉眼所看不见的天际。   周围人见了,不待面露惊恐,就听慕云深又道:“啊,那是送他们回各自的宗门去了,诸位道友无需如此惊讶。”   ……如何能不惊讶!   今日从蓬莱各大宗门而来,齐聚凌云宗的修士少说也有数百人,出名的不出名的,常年闭关的常年在外的,其中有人连他们本门的都认不出,他慕云深是如何能认出的?   难道神剑当真有着常人所无法拥有的本事,能将整个蓬莱里的修士所属何门何派都认得出来?   修士们思绪急转,却是来不及表现出更多惊讶,一面躲避龙爪,一面试图赶紧离开,不要让自己像先前那些人一样被龙爪直接甩飞了。否则,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丢脸的不止是他们个人,连他们背后的宗门也要跟着丢脸。   一时间,九剑峰之上,神龙吞云吐雾、翻云覆雨,时而探爪抓人,时而喷出龙息,巨大躯体将整个九剑峰的上空给团团围住,困得那些外来修士们面色急惶却不得出,看得凌云宗人觉得十分滑稽。   年纪小一些的弟子都没能忍住,捂着嘴扑哧扑哧地笑。   这下可好,前段时间来辱我们凌云宗,今日就教你们也尝尝被辱的滋味!   弟子们抬头看向还立在承影剑之上的小师叔,齐齐觉着他们这两个小师叔真是厉害,他们真是越来越崇拜小师叔了。   慕云深对着神龙那边草草看了两眼,就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他再拂了拂广袖,刚刚还是一副名门贵族的气度,一转头,就邀功似的对着洛紫笑嘻嘻道:“搞定了。咱们走吧?”   洛紫“嗯”了一声,足下一点,承影剑随风而动,眨眼之间,便已脱离了还处在混乱中的峰顶,朝着毓华峰而去。   随着承影剑的离去,在凌云宗人的注视之下,那一把载着洛氏慕氏人的飞剑也是随之一动,带着璀璨至极的剑光紧跟在承影剑之后,极速驶出了他们的视线,向着毓华峰凌云梯、向着芸芸众生滚滚红尘而去。   此去一遭,归期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w= 读者“o兔子先生t肉肉”,灌溉营养液 2017-03-12 18:41:54 第65章 065、杀伐   走凌云梯而下毓华峰,沿白水而至海滨,穿幻境而过东海。   一路御风而行,穿云破雾,偌大仙岛在足下快速掠过,千种景色万般变化皆于刹那间呈现在眼前,又飞快远去,徒留耳边风声飒飒。重重凌云衣在风中翻飞而起,似乎自成一景,有人转头一望,那道玉白的天梯已然离得远了,顺着白水再转个弯后,便彻底看不见了。   此番此景,让人不由心生怅然:尽管才拜入宗门没几日,但那九剑风骨、九剑气度,已是令他们感同身受,令他们觉得,即便才呆了没几日就要出宗历练,却还是感到一丝眷恋和不舍。   仿佛那不仅仅是一个能教他们修习更加高深的术法、成为更加厉害的修士的宗门,而是如同他们的氏族一般,是他们的另一个家,一个在任何危险到来之时,能予以他们庇护的家。   回想起离开之前,同门师兄弟纷纷拔剑相护的那一幕,有人喃喃道:“如果哪天我能修到元婴,我一定要留下来当个长老。”   “嘁,还长老呢。”旁边的同伴听见了,毫不客气地嘲笑他,“有点志气行不行,你就不能以太上大长老为目标?”   “太上大长老要合体才能当。我眼光短浅,现在还不敢肖想那个位置。”   “俗话说的好,不想当太上大长老的弟子不是好弟子。你这是承认你不是个好弟子了?”   “谁说的,我只是目前的目标是当长老,太上大长老是我下一个目标……”   少年们说着,言语间充满着稚气,可更多的却是朝气蓬勃、雄心万丈,听得前方承影剑上的洛紫微微勾了勾唇角,似是与有荣焉。   非要和洛紫肩并肩站着,而不肯自己御剑,极其狡诈阴险地以自身神剑威压迫令承影剑变宽,毫不在意承影剑传达出来的委屈情绪的慕云深瞥见她这么个神情,当即便道:“可是觉得欣慰?”   “嗯。传承了万年,便是有些东西丢了,可本源却还在。”洛紫道。   慕云深听了,慢悠悠道:“毕竟是你的东西。”   洛紫又勾了勾唇,没再说了。   天一日比一日冷,洛紫身上的斗篷除了中午时会脱下片刻,其余时间一直都披在身上。   眼下也是,银灰色的斗篷下是雪白的凌云衣,凌云衣下才是她惯穿的玄黑长衫。她双手掩在斗篷里,令得慕云深想牵她手,还必须要钻进她斗篷里,有些麻烦。他“啧”了一声,没去牵手,索性搂着她腰,脑袋一歪,就歪在她肩上,继续慢悠悠地道:“我也挺欣慰的。”   “因为里面也有你的东西?”   “对啊。”分明是小鸟依人状,可慕云深做出来却不显得矫情,仿佛这般姿势对他来说是与生俱来、理所当然的,无比亲昵,更无比自然,“那是我们的东西,你欣慰,我自然也欣慰。”   洛紫听着,再度勾了勾唇,这回却是真心实意地笑出声来。   没错,九剑是他们两个人的。   少了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如今的九剑,怕就不是现下所见到的这般了。   不多时,彻底离开蓬莱仙岛,从当初能困人在其中长达一月之久,如今却只消眨眼功夫便能脱身而出的幻境中出来后,飞剑速度渐渐降下来,飞剑上的人四处一看,他们已经出了东海,到达了洛河的入海口。   对于洛河,洛氏人自是再熟悉不过。但慕氏人跟着慕云深来东海时,却不是从这里入的幻境,当下好奇地张望着,然后感叹道:“这就是洛河啊!”   洛氏人听了,纷纷笑道:“是啊,这就是我们洛氏的洛河。”   洛氏发源之地,有河绵延千八百里之长,水势湍急,奔流而入东海,是为洛河。   距离洛紫命三千玄冥卫于此地大开杀戒那日,已然过去了近一个月之久。当时被密密麻麻的血色和尸体所覆盖的场景,如今已不得见,只空气中似乎还留有极淡的血腥之气,以及某处海草中、石缝里,还能不经意地瞥见一点灵器碎片或是衣角线头,让人情不自禁便要臆想那日的杀戮究竟是何等场面,才能令血腥味流连一月而不散。   看着想着,慕氏人不由有些发憷。他们悄悄去看洛紫,就见她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好像重临旧地,并不能让她的心绪产生半分涟漪。   又强大、又冷酷,不愧是扬名三界的上仙转世。   慕氏人想着,转而却又生起一种微妙的自豪感:这样的一个人,可是他们少主的道侣……   能拿下这个人,他们少主也是很强大的!   慕氏人不由对自家少主肃然起敬,完全将自家少主的真实身份给抛之脑后。   眼看已经到了洛河,按照洛紫之前规划的路线,他们这一群人想要到达那个秘境,须得沿洛河直走,途经洛城,再一路朝着中州的方向走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便能到了。   也就是说,以洛城为起/点,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她和慕云深所带领的这一百余人,便要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入世历练——在凡人前只能动用身法而不能动用术法,绝不能轻易参与凡人的因果之中,更不能肆意屠戮凡人,违背三界所定下的承袭了千万年的约定。   倘若违背了,别说天道会自发予以惩处,中界五天,东海西天南山北域中州,五天里但凡能排得上号的氏族门派,也会联手发出必杀令,任你神通广大、手段通天又如何,只要胆敢违背,那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点,不用洛紫说,两大氏族的人也都是知道的。   众人当下都有些跃跃欲试,想赶快去到洛城,开始他们的历练之旅。   想象着进入凡世后,虽不能动用术法,只能动用身法,但那样的他们,在凡人眼中也是一代大侠,衣袂飘飘,白衣翩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想一想,那该多帅啊!   ——喂,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现在可都还是九岁十岁的小毛孩??   看了眼突然变得特别激动兴奋的众人,洛紫抬起手来,比在唇前,吹了声口哨。   口哨声一响,刚刚还是只有他们这一群人的入海口上,立时便毫无预兆般的,陡然出现了一大批乌压压的人。   正激动着的众人一愣,转眼看去,纷纷吃惊不已。   粗略数来,这批身穿黑衣、手持血刃的人,竟数以千计,且每个人都是结丹期的修为!   “这,这就是传言中所说的……”   自洛河大开杀戒那日后,便被传“血刃出鞘一尺长,屠尽生魂三万亡”的洛氏玄冥卫?   以极其迅捷、极其可怖的一击必杀的绝杀手段,将那日围攻洛紫的修士,给斩杀了十之七八的玄冥卫?   慕氏人满眼震惊地看着,洛氏人也是同样震惊。   明明和洛紫同为氏族子弟,可就连天天在洛紫身后当个跟屁虫的洛臻,今日这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洛紫麾下的三千玄冥卫。   看这三千玄冥卫,人人皆是面若冰霜,一身杀伐之气恍如实质,那一双双眼睛里也盛满了冰寒之色,令人下意识便不敢与他们对视。两大氏族的子弟齐齐如堕冰窖,身体都止不住地发抖。   原因无他,只因这等杀伐之气,没有经历过生死厮杀之人,是绝无可能会感到习惯的。   冷眼旁观着氏族子弟们的反应,洛紫并未出声让玄冥卫将气息收敛起来。   慕云深也没开口,对玄冥卫如此释放杀气之举,竟也是乐见其成,完全以看好戏的姿态看在玄冥卫杀气的镇压之下,连最被他看好的慕辰和慕情二人,都是咬牙苦撑,显然此生从未经历过这等磅礴杀气的洗礼。   想想也是,生来便是氏族里的天才,各种资源招手即来、取之不尽,便是参加过某些训练,又哪里直面过如玄冥卫这等杀过不知多少人的真正凶煞之人?   唯有受杀气洗礼,日后看见更多的杀戮惨象、遇见更多的凶煞狂魔,才能不会心生惧意,犹豫不决,从而毁了一颗道心。   须臾,那股杀伐之气陡然被收起,两大氏族的人齐齐松了一大口气。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恍然察觉,他们竟全是满头冷汗,面上眼里也都残留着惊惧之色。唯有极少数人没有太过失态,可见其心坚定,非杀伐之气所能动摇。   慕云深看着,微微点头,这几人,日后修行必将更上一层楼。   这时,三千玄冥卫从中走出一人来,同样是黑衣血刃,面上却又戴着一方面具,正是玄冥卫之首的洛玄。   他从人中走出,来到洛紫面前,单膝跪地:“恭迎少主归来。”   音落,那三千人共同锵然跪地,齐声呼道:“恭迎少主归来!”   其音如刀鸣剑吟,滚滚煞气缭绕在内,听在两大氏族人的耳中,顿时又是一阵眩晕。   洛紫道:“起。”   于是以洛玄为首,三千玄冥卫共同起身。   而后洛玄便道:“少主,族长已等您多时。” 第66章 066、和尚   听了洛玄的话,洛紫问道:“可是族中出了什么事?”   洛玄摇头:“没有。是从须摩提来的大师,想见您一面。”   从须摩提来的大师?   洛紫道:“可是无量寺的大师?”   东海与西天须摩提虽相距甚远,不常来往,但正如孙勉能潜于凌云宗五十载而不被发现,道真能代表无量寺与凌云宗合作而不遭拒,作为东海里唯一一个排进前三的氏族,尤其在十年前,无量寺的圆智大师还曾亲自莅临洛城,因此洛氏与西天须摩提之间的关系还算密切,洛紫便也有此一问。   然洛玄却还是摇头:“属下不知。”   那位大师早在两日前便来了。   来时孤身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气息平淡几近于无,若非其主动开口表明身份,怕是还没靠近洛氏族地的大门,就要被看守大门的人给远远赶开了。   而其进入族地之后,竟也不摘斗笠、不脱蓑衣,连面见族长洛成舟也是如此。当时包括洛成舟在内,无数人对这位自称是从须摩提来的和尚进行探查,想要看看那斗笠下是怎样的一张脸,可不论动用什么手段,皆是石沉大海,无人看出这人到底是谁——   因为这个人,他连声音都是伪装出来的!以致于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的脸后,有人提出能不能凭借他的声音来查出这人身份,可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这人来洛城已经整整两日,但还是没人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连脸都看不到、声音也是伪装的、有关其人的半点身份都查不出来,这几日,整个洛城都处于极度森严的戒备之中,原因无他,就是在戒备这个人。而这戒备不仅体现在洛城内外,连洛河入海口都令玄冥卫严防死守,为的就是能在他们少主从东海出来后,能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进而能在第一时间回洛城去见那个自称是须摩提和尚的人。   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洛紫略一思索,对那人的身份已然有所猜测。   不过眼下不是即刻回洛城的时候。她先是与慕云深商量了几句,才对洛玄说道:“我与慕少主这便回去。”然后指了指在旁边老老实实呆着,洛紫和慕云深不说话,便不敢有所动作的一百多人,“你且领人看着他们,沿途若有危险,不到关键时刻,不能出手。”   洛玄领命。   于是洛紫与慕云深继续乘承影剑而走,眨眼间便离开了洛河入海口,消失在一百来个少年的视线中。   见两位少主这就走了不说,连飞剑也给收走了,不少人落地站稳后,当即都是一呆:“剑没了。我们要徒步去洛城吗?”   洛臻道:“对啊,徒步啊。难不成你们以为,阿紫会一路带我们御剑吗?”   少年们:“……”   可别说,他们还真是这么想的。   对于洛紫的安排,洛氏人半点抗拒都无,只在洛臻和洛江的安排下调整好队形,这便准备开始沿河岸线行进了。慕氏人则抬头望着眼前这条绵延千八百里之长的洛河,心头不免有些发憷:这么长的河,他们得沿着河岸走多久才能到啊?   而且,这么长的一条河,他们一路徒步而行,路上要是碰到什么危险,他们这群才炼气期的修为,要怎么办才好?!   将自己这边的人给安排好,转眼见慕氏人大都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洛臻不由笑道:“你们可是在担心有危险?放心好了,阿紫把玄冥卫留给我们了,要是有我们抵挡不了的危险,玄冥卫会出手的。”   闻言,众人转头一看,果见那三千玄冥卫并未随他们的少主离去,正默然地站立一旁,果然是要和他们一起走的。   见玄冥卫会沿途护送他们去洛城,慕氏人当即便放下心来。   这三千人可个个都是结丹期的修为,个个以一敌十、以一敌百,比寻常的结丹真人厉害不知多少。想来便是有天大的危险,只要有这三千玄冥卫在,他们也是绝不会受到什么致命伤害的。   于是很快,在慕辰慕情的安排下,慕氏人同洛氏一样调整了队形,境界高些的在外,境界稍低的在内,尽可能地维持住生力军的战力——尽管这群生力军加起来的所有战力,对玄冥卫而言并不算什么,但少年们还是完美地执行了命令,将队伍调整完毕后,便在洛氏人的带领下朝着前方行进了。   洛河是洛氏的发源地,更是洛氏的专属河,基本洛氏人都是将其看成是自家后院里的池塘一样,熟悉得很。故而一百来人一路走着,一路听洛臻说道:“以我们的速度,四天左右应该就能到洛城了。”   少年们听着,纷纷惊叹:“要走这么久啊。”   洛臻笑道:“这还是我们都已经开始修炼了。若不修炼,走上半个月才到,也是正常的。”   少年们闻言想了想,确实,如果他们和玄冥卫一样都是结丹期,那么只消一两个时辰,他们也就能到了。   可他们现在不都才是炼气嘛。   第不知多少次的再次升起一定要好好历练、好好修炼的心思,少年们在茂密树林中越走越远。   洛河两岸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兽类众多,一旦没有细心观察,一个不小心便要遇到什么兽类袭击、修士偷袭。少年们能自己解决的便自己解决,不能自己解决的,也都有惊无险地被玄冥卫一剑解决掉,这刚徒步的第一个时辰还算安稳。   而另一边,已经到达洛城的洛紫正被族人迎着,去见族长洛成舟。   按照辈分来说,洛紫是要喊洛成舟爷爷的,但洛成舟在她出生以前便知晓她身份没那么简单,尤其在得知她乃毓紫转世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倒过来一样,洛紫以长辈之态对待洛成舟,洛成舟也以晚辈之姿面对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不曾改变。   因而眼下,放在别的氏族里,不知要秉着多么恭敬的态度才敢去面见的族长站在自己面前,皱眉与自己说着有关那个自称是从须摩提来的和尚的人的消息,洛紫听了,神情毫无变化,只道:“我大约知道他是谁。”   洛成舟道:“当真是从无量寺来的?”   洛紫道:“不是。”   洛成舟道:“那当真是从须摩提来的?”   洛紫道:“也不是。他是从海滨那边来的。”   洛成舟闻言,眉头再度紧皱。   既是从东海海滨处到来此地,为何要说自己是须摩提人?   “我去见见他。”洛紫站起身,朝那人所在的庭院走去,“他应该是有话要和我说,族长不必担忧。”   说完她就离开了,慕云深没跟着。   看洛成舟十分担忧,慕云深喝了口洛氏族地里特有的洛神花茶,品了品味,确定比自己以前在昆仑时喝的新鲜许多,才对洛成舟道:“族长放心,那个人不会伤害她的。”   洛成舟一听,立时明了:“听慕少主所言,慕少主也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慕云深“嗯”了一声:“从海滨过来,却自称是须摩提的和尚……”顿了顿,微微一笑,笑容显得十分神秘,“族长觉得,能是谁呢?”   果然,他这话一说,洛成舟不过才思索半息时间,想到什么,当即一怔:“莫非是十年前的那位……?”   “嘘。”慕云深伸指比了个噤声,忍不住又喝了口茶,道,“族长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和人说。”   想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洛成舟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如若真是那个人的话,那么诚如这慕氏少主所说,那个人确是不会伤害到洛紫。   放下心来的洛成舟看了看慕云深,见人少主光在这里喝茶也不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便道:“慕少主若不嫌弃,我让人带你到各处逛逛?我族中景色应当还能入慕少主的眼。”   慕云深闻言,一口喝掉杯中剩下的茶,还咬了几片花瓣嚼了嚼,将花瓣里残留的那丝酸甜味儿给嚼尽,想走时一定要多带点这洛神花,泡茶喝起来真不错,这才回道:“她住了九年都没嫌弃,我自然也会喜欢。”   洛成舟笑了笑:“你和她真是心有灵犀。”   言罢,两人起身出了房间,却不是洛成舟真的找人带慕云深四处逛,而是他亲自带着慕云深逛。   洛氏族地占地极广,庭院与庭院之间距离极远,想要从他们刚刚呆的地方去到洛紫住了九年的院子,徒步走的话,得走上一两刻钟才能到。   索性慕云深不急,慢悠悠地走着看着,听洛成舟给他介绍着族中各处,倒也渐渐得了趣。   因为洛成舟介绍时,总是说这个修炼室是洛紫用过的,那个亭子是洛紫躺过的;这个人是和洛紫比过剑术的,那个人是和洛紫说过不少话的……   于是行走在洛氏族地中,慕云深觉得,今生的洛紫,比起前世的毓紫,真是要好了太多。   至少他走在这里,走在她生活过九年的地方,他觉着很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更太晚了果咩 蠢作者一整天都在和大总裁奋斗,想哭嘤嘤嘤 第67章 067、大师   小桥流水,竹林深幽。   沿着古朴石桥而上,走过一条青石小径,绕过一弯清澈溪流,抬眼望去,风拂过而竹叶簌簌,水声叮咚,一派悠然。   便在这悠然间,那顶掩映在竹林深处的小小的竹屋前,正有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他盘膝而坐,一手握着一只杯子,一手则执着一枚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观其姿态,实是怡然自得,仿佛整个人都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那合体道君特有的气息自然到几近虚无。难怪洛氏里那么多人都没能查探出他的修为,更没发现他的真正身份,只因他早已步入那个令无数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返璞归真,看起来与凡人一般,却又比凡人多了那么一丝佛性。   这人,十年不见,倒是更通佛理了。   穿过竹林,洛紫举步上前,在他对面坐下,而后执黑子,与这人对弈。   两人都未说话。   一时间,这竹屋前的空地上,只余清幽风声,与棋子落盘声。   直等一局结束,洛紫输了半子,对面那人才道:“一别十年,上仙别来无恙。”   洛紫道:“大师怎的来了?”   此地只有他们二人,旁的人连灵识都不敢来探,因而那人伸手摘了头上斗笠,脱了身上蓑衣,顶上巢新鹊,衣中得旧珠,他穿着崭新如故的雪白僧衣,一串砗磲念珠出现在手中,须摩提里任何一个僧人都比不上这般的他。他以自己最原本的姿态双手合十,轻念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听闻上仙拔神剑而动蓬莱,老衲便来看看上仙。”   洛紫端起棋盘旁的茶杯,轻啜一口,回道:“我以为会在九年后才能见到你。”   不承想,离当初一见才过了十年,他便主动来了。   遥想十年前,她母亲怀她已十月之久,她却迟迟不肯出世,她父母觉得她是个怪胎,动用各种方法想要让她胎死腹中。旁人如何劝,她父母都不曾改变心意,只一味地认定她不能出生,最终还是面前这人的到来,制止她父母继续下手,得以令她后来平安诞生,未遭什么劫难。   这般说来,他救过她一命,是她的救命恩人。   而他救她后,尚在母体之中的她以灵识与他对话一番,他便飘然离开洛城,转眼消失在世人眼中,于东海之滨隐世至今,已然十年之久。   洛紫原以为下次再见他,会是自己十八岁生死大劫之时,没想到他今日便来了。   来者,西天须摩提,无量寺前任方丈,圆智。   是孙勉与圆悟方丈的师兄,道真的师伯,被誉为是百年来最具佛心之人,曾受三千佛光点化,在世人看来已经十年下落不明的圆智。   同时也是第一个得知洛紫存在的人,才会毅然禅位于圆悟,孤身一人前往中州,从轩辕氏老祖手中取得一枚菩提子,让洛紫母亲服下菩提子,从而稳住毓紫仙魄,洛紫这才一十八月之后安然出世,没有因孕育时间不足导致仙魄不稳从而毁了根基。   正因如此,洛氏才与无量寺关系极好,连带着与整个须摩提都是关系极好。毕竟洛紫能平安出世,圆智可谓是功不可没。   也因如此,尽管一直没能查探出斗笠蓑衣下的圆智到底是何身份,可洛氏却还是以礼相待,并不曾怠慢了半分。   此时还是上午,天高云淡,微风和煦,所有的凡尘纷扰似是特意避开了这一片竹林、这一座竹屋。一僧一小对坐品茗,风声细微,水声浅淡,两人淡淡说着话,自然如相交多年的老友,没有半分不自在。   须臾,洛紫道:“无色很想见你。”   听了这么个名字,大师微微一笑,安详平和:“他是这般与你说的?”   “没有。”洛紫回想了下,似乎拜师之后,便没在凌云宗里见过无色真人了,道真也是,不知是不是回须摩提了,“我同他不太熟,圆行和他倒是要熟一些。”   不过无色真人当惯了散修,想来拜师那日后便出了凌云宗,去其他地方游历了吧。   而圆行,也就是孙勉,他在凌云宗里已经呆了整整五十年,早已与寻常道修别无两样,想来以后也会继续留在凌云宗,并不会回无量寺了。   这样看来,这些年来唯一没变的,也就眼前的圆智大师了。   洛紫想着,便听对面人微微笑道:“既不太熟,你是如何得知无色所想?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到底想不想见我,他没说,你如何能知道?”   洛紫没有接话,只反问道:“那大师可想见他?”   “有缘自会相见。”圆智缓缓转动着手中佛珠,神态平静至极,“时机不到,见不得的。”   “……大师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说什么都是神神秘秘。”洛紫撇撇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再聊了半刻钟,两人又下了一局,看看天色,洛紫也该去找慕云深了。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问道:“大师这次过来,会回须摩提吗?”   圆智道:“不回。”   洛紫心道果然,同他告辞,目送他身影在竹屋前渐渐淡去,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踏进院落,便见慕云深正歪在她院中那棵垂丝海棠下安置的一方躺椅上,洛成舟没在。   见她回来了,正吃着零嘴的慕云深没动,只说了句:“人走了?”   “走了。”   洛紫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随手抓了把瓜子剥壳,然后把瓜子仁全给了慕云深,自己一颗没吃。   看他一吃就是攒一小把一起吃,美其名曰这样才吃得香,她便继续给他剥瓜子,说道:“洛臻他们应该四天后会到。他们到之前,我想闭关。”   慕云深边吃瓜子仁边点头:“我和你一起闭关。”   洛紫道:“随你。”然后问道,“说来,我忘了问你,你那道剑气,还能用多少次同样的招数?”   慕云深一听,笑了:“怎么这样问?你看出来了啊。”   洛紫肯定地道:“那是你以前存起来的剑气,是不是?你现在能打出来的剑气,至多也不过像我一样,能伤到结丹元婴,再高的,你也对付不了。”   当时看到那道化成神龙模样的剑气,洛紫本没有多想,只道是慕云深是为了示威,抑或是为了显摆,才会让剑气化成那般风骚模样。   后来回想起来,越想越不对劲:以他如今的实力,剑气杀伤力也不过与她一般,根本不可能让那些修士无论如何都毁不得那剑气半分;且让剑气化作神龙模样,怕也是故意的,以神龙之形态来震慑群修,确是比剑气原本形态要好得多。   这样一想,洛紫不免有些担忧:“都过去一万年了,你那些剑气还剩多少?”   慕云深道:“主人在担心我?不用担心,虽然一万年没出过鞘,但剑气留的不少,足够用到你飞升了。”   洛紫道:“仙路不出,我能不能飞升还需另说。”   慕云深道:“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别人没有仙路飞升不了,你怎么知道你没有仙路也不能飞升?”说起正事,他从躺椅上坐起来,瓜子也不吃了,认认真真地同她说道,“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死了,仙路才消失的。所以说,仙路如果再出现,那也一定是因为你转世成功了。”   说着,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不由继续说了下去:“而且主人,你想啊,你是在仙路那里诞生的,我的剑魂也是在仙路那里找到的。咱们两个怎么说都和仙路有着莫大关联,你怎么就不能认为你届时飞升,仙路不会出现?”   洛紫无言。   但顺着慕云深这思路细细一想,确实,他们两个都与仙路有关,当年圆智更是同她说,她的身上有和仙路有关的线索,否则佛光不会指引他来东海找她。   或许,当初仙路之所以消失,还真的是和她有关?   “当然了,现在说飞升还为时尚早。”慕云深又躺了下去,继续舒舒服服地歪着,享受洛紫的投喂,“不过你前世是百岁成上仙嘛,这一世飞升成仙,应该会比前世更早才是。”   连筑基都比前世少上那么一日,等修到上仙的话,肯定也要比百岁早一些时日的。   慕云深想着,眯了眯眼,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到二十岁结丹。   他主人是打定主意要十五岁结丹,所以日后她就会一直是十五岁少女的面貌。那他呢,他真的要二十岁结丹吗,会不会以后他俩站一起,别人一看,哇这小姑娘真厉害啊这么早就结丹了;哦这小伙子天赋一般般不用再看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会受伤的。   慕云深觉得虽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事关身心健康问题,他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得到洛紫一句“随你”的回答。   于是慕云深就嘿嘿嘿了。   #再也不用担心人家说我配不上主人啦!# 作者有话要说: “顶上巢新鹊,衣中得旧珠”,出自岑参《晚过盘石寺礼郑和尚》 第68章 068、八苦   在修炼室里呆了四天,果然,当天夜里,有族人前来叫醒修炼室里的两人,说是江少爷带着一群人回来了,玄冥卫则在临近城门时消失了,不知是不是回了什么密地。   闻得此言,洛紫没有立即离开修炼室,只让族人传话,叫洛江他们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出发。   于是,第二天一早,洛紫和慕云深从修炼室出来后,去往客房所在的地方,迎面便见一大群少年精神奕奕、朝气蓬勃,个个都是一脸的神采飞扬。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这四天来的徒步历练,并未让他们受到什么伤害和打击。   见洛紫来了,正和小姑娘们说说笑笑的洛臻立马扔下新结交的小伙伴,朝洛紫跑来,习惯性地去拉洛紫的手,说道:“阿紫你来了!大家都在问,我们下一站要去哪里?是继续往西走吗,横穿屋栖山,走碧下城,再过九曲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要靠近中州了?”   问题问了出来,手却没像以往那样拉住。洛臻低头一看,就见洛紫的手被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给牵起,她循着一看,果然是慕云深。   慕云深不让自己牵阿紫的手!   洛臻觉得自己有些醋,可又觉得自己不该醋,只好撇了撇嘴,颇有些不甘不愿地收回自己的手,对慕云深哼了一声:“就知道霸占阿紫。”   慕云深微微一笑,竟让人感到深不可测:“你不也霸占了她三年。”   洛臻回道:“我可只霸占了三年。你以前可是霸占她好几十年!”   慕云深道:“我们分别了一万年,我已经一万年没霸占了,你以为我会那么好心地让你继续霸占?”   洛臻:“……”   洛臻无言以对,只能不快地再哼了一声:“就你有理。”   慕云深这回没微微一笑,而是嘿嘿一笑:“我本来就有理。”   夹在两人中间的洛紫没说话,连眼神都没变上一变。只等两人幼稚地进行完有史以来第一次的争风吃醋后,才应道:“是要靠近中州。”   洛臻听了,明白她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不由犹疑道:“真的要一直往西走?可我听说九曲江再往西的地方,有很大一片地方是没有人烟的,飞禽走兽也很少出没,我们去那里的话,要怎么历练?”   “到了就知道了。”洛紫终究没有现在就把目的地说出口。   之后,点齐人数,再带上洛氏族人热心准备的各种特产礼物,少年们满载而走,向着下一站的屋栖山进发。   出了洛城西城门,沿着大道一直往西走,以少年们的脚程,走上一整天的时间,夕阳西下便能到达那有“东天屋脊”之称的屋栖山。   而到达屋栖山之前的一段路,看似平平安安,没什么危险,实则在离洛城百里之外,不再属于洛氏管辖的路段上,便已是正式从修士们的世界进入了凡人们的世界中。修士一旦进入凡世,就要规规矩矩地遵守许多相应规则,不得轻易违背僭越,因而有一些初入凡世的修士们,不懂人心险恶,便常会在这段路程上吃亏。   好比眼下——   “大爷,我真的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孙子啊!”   只因心生怜悯,上前去帮了一位昏倒在路旁的老大爷,结果反被立即就清醒过来的老大爷紧紧捉住袖子说自己是其多年前失散的孙子,某慕氏少年欲哭无泪,整个人都处于快要崩溃的边缘:“我生在昆仑,长在昆仑,如今满打满算也才九岁。我上个月才出了昆仑来到这东海,如何能是在十五年前在这里和你走散的?”   十五年前,他爹娘可还没结成道侣呢!   明知老大爷不是真的认错人,而是故意为之,可这少年还是不忍将其推开,只能听得对方边紧紧拽着自己袖子不放,边嘶声哭嚎:“你怎么不是啊!我记得的,你那双眼睛,跟牛眼似的,又大又亮,夜里抱着你走,都不用点灯。我绝对不可能认错的!”   围观的其余少年们:“……噗。”   又大又亮的牛眼似的能在夜里发出堪比灯光的光芒的眼睛……   这位老大爷形容得非常之准确、非常之形象啊!果然年长之人的言辞就是能一针见血,古人诚不欺我。   大家正旁观看好戏,欲怂恿那倒霉催的家伙不如就认了这位老大爷吧,人这样哭得怪可怜的。没想到下一瞬,那老大爷哭得热泪盈眶的眼睛陡的一转,整个人宛如年轻了几十岁般,蓦地松开紧拽着少年袖子的手,朝着不远处的另一位少年扑了过去:“哎哟我的宝贝孙子!爷爷终于找到你了,爷爷找你找了二十年了!你都不知道爷爷这二十年来是怎么过的,每天都在这里看谁嘴边有颗美人痣,今天终于把你给找到了……”   怎么看都怎么是个少年人的模样,且年纪与刚才那个倒霉催的家伙一般大的第二位倒霉催的家伙:“……”   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风水轮流转,刚刚他还在嘲笑那家伙来着,没想到这一转眼就轮到自己了。   围观的其余少年们:“……噗!”   没能忍住的人纷纷笑出声,继续看好戏地看这位老大爷会不会要抱着第三个人说这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孙子。   却在这时,便听慕云深幽幽说道:“我说你们,笑够了没?”   大家闻言立即止住笑,一脸赛一脸的严肃,连被老大爷紧紧抱着的第二个倒霉少年也是一脸肃正。   接着便听慕云深问道:“既然笑够了,我就来考考你们。你们可知,这位长者为何见到一人便说是自己的孙子,且每次说的走散时间都不一样?”   这话一说,立时便有人回答:“是不是他灵识有损?所以将时间给记错了。”   也有人答道:“是看谁天赋好,便说谁是他孙子吧?我看他倒像是师长们说过的装疯卖傻。”   还有人说道:“难道是他曾经丢过好几个孙子?我观他神色,不似作假。”   一干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各抒己见。   慕云深听完后,问向被老大爷纠缠的第一个少年:“你觉得呢?”   那少年沉吟片刻,方谨慎答道:“若是装疯卖傻,他的眼泪不可能那般真实。”他诚实地说出自己之前所感,“他的眼泪,太烫了,烫得我皮肤都生疼。”   慕云深“嗯”了一声,又问被纠缠的第二个少年:“你呢?”   “他至少丢过两个孙子。”第二个少年也是沉思一番后,才给了回答,“十五年前丢了个有大眼睛的孙子,二十年前丢了个长有美人痣的孙子。”   所以非常恰好的,他们两个被老大爷认成是孙子的家伙,一个眼睛很大,一个唇边长了颗美人痣。   如此说来,这位老大爷,应是真的丢过孙子,并非演戏。   待得所有人都回答完毕,慕云深才在一道道带着极度求知欲的目光的注视下,示意大家看向不远处的一对男女:“看见了吗?”   大家循着望去:“看见了。”   一个穿褐色布衣的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和一个穿素色襦子的约莫二十岁的女人。   两人离得很近,虽双双眉头紧锁、面含担忧,但女人的手却紧紧握着男人的手臂,一看便知两人应是夫妻无疑。   “那对夫妻在我们到这儿之前,就一直在看着这位长者。”慕云深漫不经心道,“观两人神态与唇语,这长者乃是两人的父亲。他们两人,五年前曾丢过一个孩子,两年前丢了第二个孩子,他们父亲因此饱受打击,灵识受损,日日见长有大眼睛、美人痣的人便以为是自己走丢的孙子,两年来一直如此。”   大家听了,正待表达疑惑,不是二十年前和十五年前吗,怎么会是五年前和两年前,便见慕云深抬手指向一处地方:“看见那棵树了吗?”   “看见了。”   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极其高大,树龄少说也得有二十年。   而此时,梧桐树下,那位不知何时放开了第二个被他抱住的少年的老大爷,正坐在一块石墩上,一面低声喃喃自语,一面用手掌摩挲着什么。   仔细看去,这才发现,他手掌摩挲着的,乃是梧桐树的树干。从他手掌摩挲之处向上看去,少年们不由面露惊色:那梧桐树上,有一段十分明显的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磨掉了树皮的树干……   有人明白什么,当即惊呼道:“他磨了整整两年?”   慕云深道:“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吗?”   少年们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佛曰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慕云深微微瞌眼,声音浅淡如天边清风流云,神色也是难得的清冷,“今日这位长者,便是爱别离苦。可懂了?”   少年们还是无言,却纷纷点了点头。   “懂了便好。”慕云深轻轻一拂袖,淡淡道,“走罢,接下来的路,还长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一百条啦!开心,蠢作者明天要去南京浪,在外更不了,回来给你们发红包啵啵啵 感谢灌溉=3= 读者“o兔子先生t肉肉”,灌溉营养液 2017-03-18 11:46:26 第69章 069、屋栖   同老大爷作别,再同那对年轻夫妻告别后,少年们心事重重地继续前进。   似是完全没有料到,这才刚入凡世,碰到的第一桩便是这样让人心情沉重的人和事,少年们的神情没有之前那般轻快,精神面貌也是与刚离开洛城时大不相同。   慕云深瞥了眼,没说什么。   倒是一直沉默着的洛紫这时道:“辛苦你了。”   她才开口,刚刚看起来还人模人样的慕少主立时没了骨头一样,整个人都要挂在她身上,嘴里笑嘻嘻地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替我家主人带孩子,我求之不得。”   洛紫道:“……怎么说话的。”   怎么能把陪同氏族里的兄弟姊妹出来历练说成是带孩子?   她正想慕云深是不是前几日嘴炮技能开启后,直接忘记关掉,导致现在居然能说出“带孩子”这么三个字来,就听他趴在她耳边说:“他们这么小,我们本来就是在带孩子嘛。”   洛紫无言,而后道:“不许这样说。”   慕云深哪里敢忤逆她,当即举手讨饶,信誓旦旦道以后再不会这样说玩笑话了。   两人说着,领着身后的人继续朝前走,并未再对他们进行什么训诫。   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洛紫和慕云深也不过是带氏族中人出来历练,让他们能够增长见识、扩张眼界、提升心境,最好是能锻炼一下身手、熟悉所学术法。于此,他两人能做的至多也只是给予一些引导,更多的,则还需要他们自行摸索,而不是强行揠苗助长,于他们修行不利。   故而,接下来的路上,但凡没有什么伤及性命的危险,哪怕再有人被什么人给缠上,或诱哄或拐带或恐吓或利用,即使是有陷阱在不远处等着,洛紫和慕云深也只是袖手旁观,并不插手。   于是,原本一个白天就能走完的路,直到了第二日中午,洛紫和慕云深一身清清爽爽地在屋栖山脚下的茶棚里悠闲喝茶,大部队则全然面色疲惫、气喘吁吁,深感这凡世真是可怕,莫看凡人们不能修炼成仙,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却是比修为深厚的修士们还要更让人惧上三分。   少年们普遍觉得,走了这一遭凡世,回头回了宗门氏族,他们也能自诩是有资本、有阅历的人了。   喝过茶,再吃过午饭,少年们重整一番,向面前的屋栖山进军。   屋栖山,固有“东天屋脊”之称,主峰高三千七百丈,是东海之天里最高的一座。其上仙泽缭绕、灵兽成群,乃是一处极好的修行之所,然万万年来却无人敢在此开宗立派,于是不论山脚山腰,都是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凡人,鲜少会有修士出没。山顶则没什么人,概因这山顶不像别的有宗门所在的山顶一样会建造灵阵,其上环境是凡人们所无法承受的,所以在山顶上能见到的活的东西,也就只有一些野兽灵兽了。   一百来人从山脚的茶棚出发,一路未再御剑,全靠着一双脚行走。且他们走的还不是前人修出来的山路,而是专挑没路的地方走,一路披荆斩棘、穿林蹚水,着实历经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翻山越岭。   爬山途中,有人怕弄脏凌云衣,干脆将凌云衣给脱了下来。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有样学样,全将凌云衣脱下来不说,连白玉牌也取了下来,全放储物戒里。   这样一来,原本某些对修真界有着些许了解的路人一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和空荡荡的双手,就知他们这行人虽看起来是出门结伴爬山的,可实际上却全是从氏族宗门里出来的小修士,和凡人是不一样的。等他们脱掉了凌云衣、取下了白玉牌,路上再碰上什么人,再没人能看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来,不会一直盯着他们看,令他们感到舒坦不少。   之后再往上爬了一段路,便没再遇到什么凡人了。可见他们爬了很高,已经爬到凡人鲜少会出没的地段。   洛紫和慕云深没在他们前头,只在后头慢悠悠地跟着。眼见天要黑了,一些只在黑夜出没的兽类要出来觅食了,两人说了一声,便要御剑去山顶,在上头等着他们。   少年们满脸羡慕地目送他们御剑离去。   然而,不过半刻钟,两人就又回来了。   洛臻问道:“怎么了?”   洛紫没有回答,只道:“放开灵识。”   少年们依言放开灵识。   然他们修为尚浅,最大限度地张开灵识,也只能探查到方圆百丈的动静,再远的便探查不到了。一行人有些疑惑,两位少主可是发现了什么,这才拐了回来。可他们的灵识无法探查到更远的地方,因而一行人又忐忑又激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虽放开灵识,他们的脚步却没有因此停下,依旧是朝上直爬。   又蹚过一条小溪,天色变暗,夜幕即将降临,才听洛紫道:“警戒。”   说完这话,她眼一闭一睁,眸色瞬间变换,由茶色变成墨色。同时手一握,身边的慕云深立时化作“不遇”模样,被她握在手中。   她握着“不遇”,随手挽了个剑花。   剑光凛冽,她手中长剑斜指地面。虽不说话,但她神色却是冷的,眉眼是肃穆的,看得周围人顿感是不是来了什么厉害的生灵,以致于连她都要这般郑重以待。   果然,一息过后,外放的灵识传回什么讯息,少年们纷纷一惊,手中长剑不由握得更紧,周身灵力也愈发澎湃起来,个个皆是如临大敌,紧盯着前方黑暗。   借由灵识传递回来的讯息,他们已然知道,前方正有一群灵兽朝他们所在的地方奔来,观其模样,不像是偶然,而是特意找过来的。   有人惊疑道:“这是什么灵兽?虎头狼身,足下生风,我怎么从未见过。”   旁边同伴道:“《灵兽谱》里没有这种灵兽。”   “难道是近年来才出现的一种稀有灵兽?”   “最大的那只是雌兽,它身后那群应该是它的孩子。”   少年们议论着,自觉调整队形,准备等这群灵兽到来时,务必先将那群小的给截住。   那只大的雌兽,少年们想,就交给洛少主吧。以他们的能力,必然是拦不住的。   少年们正严阵以待,就听某少主那带着剑吟的微妙声音响起:“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少年们闻言,一脸茫然。   他们忘了什么事?   还是一直谨记着洛紫说过的话的洛臻恍然道:“在这里不能动用术法!”   但凡进入凡世,绝不能动用术法——   也就是说,他们这群人想要对付那群灵兽,不能动用灵力,只能用剑术和其他的一些手段。哪怕周围并没有任何一个凡人在,可他们还是不能违背这条铁律。   听了洛臻的话,一些人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强如洛少主,居然也会在这时动用神剑,原来是不能动用术法的缘故……   所以,那群即将到来的灵兽,并非是很厉害很可怕的,只是因为他们这么多人全都不能动用灵力,洛少主才会那般肃正姿态,为的就是让他们不要忘记那条铁律。   看洛紫只是手持神剑,浑身上下果然没有半点灵力波动,少年们纷纷收敛起灵力,紧握长剑,屏息等待着灵兽群的到来。   很快,数息过后,剧烈的震动从前方传来,震得人简直要站不稳。有庞然大物撞倒了树木的声音响起,兽类的咆哮在黑暗中响彻,听得少年们当即更加紧张了,握着剑柄的手心都要溢出汗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对敌,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紧张中,但见前方黑暗里陡然亮起两道绿光,惨然非常。少年们一惊,下意识想要动作,却又按捺着不能动。   他们紧紧盯着那两道绿光,心道来了!   那绿光,分明是那只带头雌兽的眼睛!   似乎是为了证实少年们的想法,在那两道绿光之后,又有不知多少道绿光接二连三地出现。霎时间,整个树林里一片绿芒闪烁,光线惨淡,令得人心头都要发颤。   少年们屏着呼吸,正待去数来的灵兽到底有多少只,便听某少主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食灵。”   他话才说完,就有人虚心下问道:“少主,食灵是什么?是这种灵兽的名字吗?”   慕云深这便科普道:“嗯,这种灵兽叫做食灵,是一种依靠嗅觉来专门猎捕修士的灵兽。一般来说,哪里修士多,它们就会出没在哪里。不过这种灵兽,早在元始那会儿就灭绝了,所以现世的灵兽谱上就没再有它们,不承想这里竟会有这么一群。”科普完了,又嘱咐道,“这群估摸是现在仅剩的一群了,你们将它们驱走便可,别伤到它们。”   少年们齐声应是,想着等会儿将它们吓退便好,就见位于他们最前面的洛紫,在此时默然举起了剑…… 第70章 070、欺负   若说万年前的毓紫乃是雷灵根,故而她用剑之时,剑芒常为紫色;那么万年后的洛紫是冰灵根,慕云深也是冰灵根,是以她现在用剑,剑芒便是银白的、雪亮的,寒冰一般夺目,映得那一道道绿光都是黯然失色,无法与之争辉。   一剑倏然而过,寒光如雪,冷得在场人皆是下意识地抖了抖,体温似是都随之降低不少。   眼看洛紫出剑,笔走龙蛇般写意,有人刚想出声,让她不要伤到对面那群食灵,就见那剑光虽如霜如雪,却是不森冷的,并未有剑气如虹,并未有剑芒如星。   细细看去,便见剑刃上似是裹了一层淡淡毫光,剑势虽利,却没有众人所预想的那般凛冽。她出剑,刃处被封,仅留一线脊身,携一行璀璨流光,虽去势极快,却是轻轻巧巧、毫无声息,一剑拍在那不知何时奔到了她面前的那头身如小山般的庞大食灵之上,令得后者顿时发出一声痛哼,止步在她剑前。   于是,这头食灵刚刚还是连千年古木都能直接撞倒的劲头,此时立刻消失了去,被洛紫这一剑给牢牢挡着,再前进不了分毫。   食灵似是被拍得疼极,在黑暗中都散发着绿光的硕大眼瞳里凶光毕露,却又有那么一丝惧意明晃晃地夹在其中,看得站在洛紫身后的少年们十万分地惊叹:“洛少主好厉害啊!”   “这大家伙可是结丹期的修为,洛少主不用灵力,单单一剑,居然也能将它给拦住!”   “它后面那些食灵,好像都是炼气和筑基期的?我们能震退它们吗?”   “能的!洛少主都能拦住结丹期的,我们肯定也能拦住的!”   少年们说着,见那群身型稍小一些的食灵从那头雌性食灵后方扑来,当即摆开架势,没有再在原地等待,而是直接动用步法迎了上去,意图能像洛紫那样,一剑震住这些食灵。   他们虽想着能像洛紫那样,轻轻松松一剑结束这场遭遇战,但这群小食灵中,毕竟是有修为境界高于他们的存在,故而在快速驱走了其中炼气期的食灵后,余下的十数只筑基期的,少年们散开来,三三两两地组成小队,一个小队负责一只,竟也显得游刃有余,并未出现什么力不能及。   只出了那么一剑就牢牢按住食灵,没再有其他动作的洛紫看到这一幕,虽不说话,却也感到满意。   她正看着,便听慕云深说道:“主人,你为什么非要用我?”   因为你好用。   “‘承影’也很好用啊!”   它不是你。   “那主人,我知道我很好用,咱能松手了不?”慕云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你把我拍这食灵身上哪不好,偏要拍在它肚子上……”   肚子上肉多,软乎。   “就是肉太多!”慕云深控诉道,“多得我快要闷死了。主人,你忍心看一代神剑葬身食灵肚子下?回头要是有人编什么太乙万年奇葩事件,我敢说,我被闷死绝对要排在第一。”   于是洛紫终于松手。   慕云深刚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总算保住了神剑的威名,就感到洛紫松手后,竟是足下一点,借力几步攀上食灵身体。   在食灵那如同虎头一样的巨大脑袋上站定,她手腕一转,就把他给同样按上了食灵的脑袋,让得刚要兴奋自己终于能有机会逃脱了的食灵,一下子又蔫了,整只兽被一人一剑牢牢地按在地上,依旧是半分动弹不得。   慕云深:“……”   慕云深默了一默,才说道:“主人,它头很硬啊!硌得我难受。难道你忍心看有人编太乙万年奇葩事件,神剑‘不遇’死于食灵脑袋硬?”   然而这次洛紫没再理他,任由他在那里自怨自艾,絮絮叨叨地念叨自己一世英名即将毁在一头食灵身上。   洛紫看着下方与小食灵们战斗的人。   此次出来历练的人极多,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换作是别人,怕是眼都要瞎了。可洛紫却是十分轻松,她不过看了几眼,便已记住谁的剑术不错,谁的身法还需再行磨练,只等此战结束后,再行一一指引。   不多时,少年们只吓不伤的行动奏效,再没哪只食灵敢继续袭击人,接二连三都跑得远了,却因着雌性食灵还被洛紫给牢牢按着,便都围在远处不肯走,朝着雌性食灵哀鸣。   洛紫这时候才抬了剑,整个人从食灵头顶一跃而下,得了自由的雌性食灵立即“嗷呜”一声,扭头带着一群小的跑了。   不知是怕了洛紫,还是怕了难缠的少年们,这群食灵跑得飞快,几乎是用上了比来时还要快上数倍的速度,一个眨眼,便消失不见。   目送这三界里唯一的一群食灵回归黑暗,少年们这会儿缓过神来,才明白洛紫出剑,一面是为了将此时的他们无法与之交手的结丹期食灵拦住,不会让他们产生伤亡,一面也是为了制住那头食灵,以免它带头一跑,小食灵们也都跟着跑,这样的话,他们就无法很好地进行历练了。   看着依旧是走在最前方的洛紫,少年们当即个个愈发下定决心,这次历练,不学到点真本事,绝对不说自己是洛小师叔的师侄!   完全被师侄们给遗忘了的慕小师叔:“……主人,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吧?你不是还要指引他们吗?你不放我下来,我怎么帮你指引?”   “不遇”一到手就拿惯了,完全不记得它还能化作慕云深这么个人的洛紫:“……”   洛紫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而后松手,银光一闪,慕云深甫一出现,便立即瘪着嘴,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主人你欺负人。”   洛紫:你不是人。   “你欺负剑。”   洛紫:你也不是剑。   “你欺负我。”慕云深委屈道,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都要盈了泪光,看起来娇羞极了,也惹人怜爱极了,活脱脱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小姑娘都看起来更像是个小姑娘,“你看你以前对我多好啊,怎么现在就变成了个负心汉,连糟糠之妻都不要了?”   洛紫:……   洛紫半个字都不想说,觉得这样的慕云深简直辣眼睛。   跟在后头的师侄们也纷纷觉得慕小师叔这样撒娇太辣眼。   慕云深则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继续委屈着撒娇,非要洛紫答应以后用了他不能再忘记松手让他化成人形,否则他就离家出走,让承影剑暂代他的位置。   听了这话,洛紫一瞬间觉得他不仅辣眼睛,他还脑抽。   人承影剑在洛氏里被供奉了多少年啊,好不容易才从兵器库里出来,能借着洛紫的手好好放松一下,他要是离家出走,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别说什么暂代了,只要他前脚一走,人家后脚立马就把他的位置给取而代之,管他什么神剑不神剑的,谁是正宫,谁就是老大!   承影剑表示,要走赶紧走,别在这里采取迂回政策,磨磨唧唧、欲去还迎,半推半就、欲擒故纵,这一点都不符合名剑气场,真的辣眼睛!   感知到承影剑的意思,慕云深呵呵一笑:“我就辣你眼睛,你管我。”   承影剑表示不服,并向他发起决斗请求。   慕云深拒绝请求,继续呵呵一笑:“有本事你也生成剑灵呀。等你生出剑灵了,我再和你决斗。”   承影剑:……这把剑真的好贱哦!   听着两把剑的你争我斗,洛紫冷眼旁观,坚决不去劝架。   眼下,天已经彻底黑了,抬眼望去,前方山林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平白瘆人。抬头看天,月亮和星星都没有出现,乌云连绵,不知夜里可会下雨。   沿着刚才那群食灵所踩出来的路线,众人还是直线登山,行进路程并未有什么偏差。   许是那群食灵来去时留下了什么气味,众人走了许久,都是没再碰到什么兽类。直等走到半夜,慕云深说要下雨了,他们这才找了邻近的山洞钻进去,点了火,准备雨停了再走。   他们找的这个山洞很大,山壁上有着非常清晰的爪痕,估摸着是某种体型较大的灵兽挖出来的。慕云深说这个山洞的主人应该是出去觅食了,让大家赶紧祈祷,希望雨停之前它不要回来。   慕云深还说,它要是回来了,那敢情好,它是这儿的老大,咱们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半个时辰后……   围在火堆旁的少年们瞪着眼睛看向突然出现在洞口的一头庞然大物,都觉无语凝噎。   活了这么久,总算见到什么叫乌鸦嘴了。 第71章 071、占卜   经历了怎样一场混乱大战,才将山洞主人给制服的过程不必多说,眼看外面天色漆黑,狂风骤雨,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少年们没敢像之前那样围着火堆坐着——山洞主人似乎对火有种莫名恨意,早在大战打响之前火堆就已经被扑灭了——而是尽可能地挤在一起,试图不要惹起被绳索给五花大绑着,导致脾气比回来时要暴烈许多的山洞主人的注意,默默等待雨停天明。   见大家心情沉重,因为山洞主人的突然归来导致没能好好休息,一个个面色疲惫得不行,慕云深难得地自觉有些过意不去,不由道:“看这雨势头不小,下过这一阵,应该就会停了。”   此时大家都提不起什么精神,闻言没几个说话的,只慕辰应道:“这场雨一下,冬天就要到了。”   慕情也是点着头说道:“越往中州去,就越冷了。”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屋栖山地处东天,再冷也不会有我们昆仑冷。”   慕云深说:“是啊,这里就算下雪,也不可能像昆仑那样积太厚。”   三人说着,总算是让山洞里的氛围稍稍活跃了点,没说话前看起来那般凝重了。   然而……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原想着终于能离开这个山洞,继续朝屋栖山顶进发的众人看着洞外快要将洞口给挡住的皑皑白雪,十分默契地一言不发,而后齐齐转头,盯着慕云深。   慕云深:“……”   慕云深一脸无辜加茫然。   慕辰和慕情也不敢在此时说话,两人十分默契的一脸“我之前什么也没说过”。   洛紫这时才道:“看来是山顶上出了什么事,才会在这个季节下雪。”   她说着,举步向洞口走去,没用剑,只那么一伸手,一道白芒自她手心一闪而过,面前那堆得比她高上足足两倍的积雪立时消融,留出一条足够两人并排走的道路。   见状,刚刚还在愁着积雪这么厚,该怎么出洞的少年们立时十万分地艳羡,冰灵根就是好啊,但凡有水、有雪、有冰的地方,完全就是冰灵根的福音。哪像他们,灵根大部分都是金木水火土,鲜少有变异的,在今日这等环境里,他们不被克制便已是极好的了,谈何能像洛紫这样简单轻松地清理出一条道路来。   积雪一清,寒风立时携着鹅毛大雪吹来,冷得洛紫面无表情地把身上的斗篷给换了更厚的,围着一圈绒毛的兜帽也认认真真地戴好,接着再摸出一个手炉来,捧着不肯再动手了。   而后便道:“你们慢慢走,我先去山顶看看。”   说罢,整个人腾空而起,她驾驭着承影剑,眨眼便消失在洞口。   慕云深见了,飞快说了句“我也上去看看”,紧跟着踩了一把飞剑,忙不迭地跟着出了山洞。   被洛紫的话给转移了注意力,忘记控诉慕云深的乌鸦嘴的众人:“……”   慕辰一脸难言:“……谁是水灵根,或者土灵根,来帮把手。”   因为大部队里拥有冰灵根的只有两位少主,故而大家想要借着洛紫融出的这个缺口继续往山顶走,只能让水灵根的人和土灵根的合作。当然,如果有谁是风灵根的话,那就更容易些。   山洞这边大家正努力开拓道路,山顶那边,最先到达的洛紫停在半空,默然看着不远处的一幕。   慕云深落后她半息过来,看见前方那一幕,当即咂嘴:“这叫什么,怎么好事坏事全让咱们给赶上了。莫非这几日不宜出行?”   洛紫沉吟着道:“可能因为你乌鸦嘴?”   慕云深委屈道:“他们说我乌鸦嘴就算了,你怎么也说我乌鸦嘴。”   洛紫道:“事实胜于雄辩。你若不说,谁会觉得你乌鸦嘴。”   慕云深想了想,恍然拊掌道:“所以我不是乌鸦嘴,我是掌握了占卜之术!”想到这里,他喜滋滋地道,“你想嘛,这两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不是占卜,还能是什么?”不等洛紫回答,他惯性地又开始沾沾自喜,“原来我这辈子竟多出这么个能力!回头要是缺钱了,在路边摆个摊算个命,绝对日进斗金。主人,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们钱不够花了……”   洛紫想说他们什么都缺,就是不会缺钱,但现下懒得理慕云深,只在前方那头冰雪般的小家伙将将抬眼看来时食指一叩,有薄薄飞雪掩住两人身形,连气息都一并遮去了。   这样一来,两人与周遭风雪完全融为一体,除非洛紫主动解除这道屏障,否则,任那小家伙如何探查,都是探查不到他们两人的。   果然,那小家伙没看到他两人,目光扫视一番,就又趴了回去,“呼噜呼噜”着在雪地里打滚,十分快活。   慕云深看着,再度咂嘴:“童心未泯。主人,要让它继续沉睡吗?”   洛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再看了会儿,才道:“再看看吧。”   原来,今夜屋栖山上会下这么大的雪,是因为那名为雪精的小家伙结束了沉眠,从地下钻了出来,这才会只过了一个时辰,山上便积了这么厚的雪。   雪精雪精,顾名思义,由雪孕育出来的一种灵物,身形极小,不过成年男子手掌那般大小,看起来非常可爱。然而它的所作所为却不会让人觉得它可爱,概因古往今来,但凡雪精出世,必要引动天灾,小则雪崩地动,大则雪海遍地,令得世人将雪精列为凶物之一,只要哪里发现了雪精的踪迹,必定会有大能动身前往,将其尽早扼杀,以免造成什么灾祸。   是以来到山顶,看到那么一只雪精,洛紫该立即动手的,可不知那雪精是否刚诞生不久,涉世不深,竟是十分的玉雪可爱、童心未泯,洛紫看着,不由有些迟疑。   这雪精什么都不懂,只是生活环境必定要有雪而已,才会让屋栖山下这么大的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真的要让它继续沉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哦不,是蠢读者要去抢一位太太的个志预售!所以今天就少写点哈哈哈,明天多写点好了 第72章 072、居雪   难得对这么一只雪精有了恻隐之心,洛紫想要不要在雪精身上设个阵法,免得它被什么人给捉去杀了。   可转念一想,这雪精现在童心未泯,不代表它日后也依旧是这般。于是洛紫便又敛了那点恻隐之心,想着不要它的命,只让它继续沉睡便好,日后的事日后再说,某些注定要发生的,她怎么做也都是于事无补。   这样想着,再看向那只“呼噜呼噜”着在雪地里各种打滚玩乐的雪精,洛紫食指微动,正待解开屏障,就见那巴掌大的形同小马驹一样的小家伙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停了打滚,抬头看向周围。   她动作一顿。   却见那小雪精并非是察觉到她的动作,而是看中了某一处的雪似乎要更白更软,当即发出一声极其愉快的“呼噜”的叫声,然后也不见它如何动作,眼一眨,它便已不在原地,出现在它新看中的那一处雪地上,对着更加洁白更加柔软的雪一个劲儿地钻啊拱,使劲打滚,让那片雪地上留下专属于它的痕迹,玩得开心极了。   洛紫看着,没再动作。   这样天真无邪的生灵,对她而言,真的是很少见。   旁边慕云深也同样没有动作,只轻声道:“不若问问它,愿不愿意跟我们走?它跟着我们的话,就算惹出什么乱子来,我们也能帮它摆平。”   像雪精这般由天地自然孕育而出的灵物,凭他两人的特殊,尤其是属于同类的洛紫,是完全能与之进行对话的。   且他两人都是冰灵根,带着雪精是最适合不过了。   洛紫闻言,想了想道:“它能听懂我说的话吗?我看它也不过是第一次醒。”   雪精这种灵物,打从在雪里被孕育出来,便是一直在地下沉眠的。它们每隔千年会醒一次,醒后就从地下钻出,为下一次沉眠所需要的冰雪灵气做积蓄准备。   因此,为着自己的生存需求,它们往往会将自己沉睡之地弄得漫天飞雪,周边地区也不放过。也正如这只小雪精所表现出来的,它们这一族是非常任性肆意的,哪个地方好,它们就让哪个地方下雪;哪里的雪里灵气足,它们就让哪里的雪下得更多更久,全然不会在乎别的生灵能否适应,这也就是为什么人族一旦发现它们的存在,便会立即击杀它们的一大原因。   “应该会吧。”   慕云深说:“不都说这种天生地养的,生来就和寻常生灵不一样吗?它要是听不懂的话,就用灵识和它交流,它肯定会喜欢你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信誓旦旦,大有“我家主人这么好,它不喜欢是它眼瞎”的样子。   而不知是不是慕云深真的掌握了占卜这一绝世无双的好技能,洛紫如他所言去与那小雪精对话,果不其然,她才解开屏障出现在山顶上,那正对着积雪拱来拱去的小家伙立马一个激灵,费力地把身子从雪里拔/出来,小脑袋左右一看,看见洛紫,嘴里发出“呼噜”一声,小腿猛地一蹬,就从那片雪地里蹦到了洛紫跟前。   洛紫低头看它。   就见它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凑近她左闻右闻。许是闻出她身上的冰雪气息,小家伙一双豆子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堪称愉悦的光芒。确定她身上的气息是自己很喜欢的,它又走近一步,想爬到她身上,却碍着她斗篷表面太滑而放弃,只能趴在她脚边的雪地上,拿小蹄子继续扒雪拱雪。   洛紫正要和它说话,却发现它将她脚边的雪地给拱出一个比它身体要大上好几倍的雪坡。雪坡呈半圆形,表面被拍得十分光滑,跟块白色大石头似的,让人看着就想坐上去。小雪精围着雪坡转了一圈,似是觉得很满意,便抬头看向洛紫,张嘴咬她的斗篷,要她坐下来。   慕云深道:“这可能是在向你表示友好亲近?果然童心未泯。”   于是洛紫在那雪坡上坐下了。   她才坐下,还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小家伙扭头去闻慕云深。   慕云深站着没动,只煞有介事地说:“主人,要不要打个赌?”   “打什么赌?”   “赌它会不会也给我弄个椅子。”   洛紫闻言,沉吟着道:“我赌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把剑。”   “好巧,我也觉得因为这点,它绝不会给我弄椅子。”   果然,话音刚落,那小雪精打了个喷嚏,然后一脸嫌弃地耸动着小鼻子,转了个身,屁股正对慕云深,不再理他。   慕云深看了眼那小屁股,转而仰头望天:“唉,我果然成了一代占卜大师。”   因小雪精与洛紫极为亲近,故而洛紫说了句话,看它并不能听懂,便动用灵识与它进行交流,果然得知这只雪精是第一次从地下出来,准备在地上呆个几个月,再回地下继续沉眠。   几个月,足够这只雪精将整个东海之天都给变成冰天雪地了。   洛紫想着要不自己善心大发一下,将这小家伙给带走,就听小家伙“呼噜呼噜”地传达出一条讯息,她一愣,顿感内心十分复杂。   慕云深看她脸色微变,不由道:“怎么了?”   洛紫道:“没什么。”   说完垂了手,手掌递到小雪精的面前,后者当即又是一阵“呼噜呼噜”,蹬着腿就爬上了她的手心。   原来它刚刚传达的意思,就是要跟着她,因为它实在喜欢她身上的气息。   明白这点,慕云深再度感叹:“真的是童心未泯啊。”而后道,“主人,既然它跟着你,咱们就得给它取一个名字,不然天天雪精雪精地喊,肯定要被人说道。”   洛紫说:“你取?”   慕云深:“既是在屋栖山上遇到的,又诞生于雪,屋同居,雪为雪,就叫它居雪吧。”   洛紫点头,说行,于是这只雪精的名字就这样定下了。   雪精既已主动追随,这屋栖山上的雪便也立时停了。山顶虽冷,却已没了风雪,洛紫懒得再下去接人,索性继续坐着,等大部队自己上来。   而雪坡只能供一人坐,慕云深没得坐,只好自己堆了个,坐旁边逗洛紫怀中的小家伙。   涉世未深,并不太懂人言的小家伙起初还非常讨厌慕云深,任他怎么逗弄,都是不肯正脸看他,非要把屁股对着他。然听慕云深“居雪居雪”地喊它,它大约明白这是自己的名字,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呼噜”,终于舍得给个正眼,没继续拿屁股对着他了。   慕云深立时笑了:“这样吧,再给你取个小名。就叫呼噜怎么样?”   居雪:“呼噜呼噜呼噜……”   慕云深继续笑:“哎,呼噜真乖啊。”   居雪:“呼噜呼噜呼噜……”   围观全程的洛紫一脸面无表情。   这下可好,左手一匹马,右手一把剑,可不就是传说中的骑马仗剑走天涯?   等以后居雪会说话了,会撒娇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不知道慕云深到时候又要怎么闹腾。   在山顶上等了许久,饭吃了两回,也修炼了好几个时辰,天色将黑之时,外放百丈范围内的灵识终于感知到大部队的到来。   在原地又等了几刻钟,照旧以慕辰慕情、洛江洛臻为首,大部队气喘吁吁地停下,个个疲惫到不行。其中有人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白得厉害,一看便知是灵力消耗过多,脱力了。   洛紫便道:“抓紧修炼。”   闻言,刚刚还准备瘫着不动的人纷纷咬牙盘腿坐起,摆好修炼的姿势,手印一结眼睛一闭,果然是立即开始修炼了。   其余人见了,有想跟着修炼的,有想好好休息的,却听洛紫又道:“现在是修炼的最佳时机。”   爬过一天的雪山,动用一天的灵力,此刻他们的身体正是急需被充沛灵气冲刷的时候,倘若能够认真修炼,必当比平时修炼所得到的益处多得多。   于是其余人便也都就地而坐,一同沉入修炼之中。   再看了眼,确定人数没变,也没什么人受伤,洛紫手一握,拿“不遇”将众人所在地段给划了个圈,又取了几块灵石,将此地布置了个阵法,以防外人兽类侵袭,便也继续修炼,一夜未再动作。   翌日。   旭日东升,天光普照,洛紫睁开眼的时候,便见大部队里已经有几个人先行醒来了。   似是在这一夜的修炼中受益不浅,几人神色是一致的惊喜。见洛紫也醒了,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小声地报喜:“少主,我从初期升到中期了!”   “我也是晋升了一个小境界!”   “我感觉我离筑基不远了。”   他们说着,看向洛紫,这才悚然察觉,他们少主前几日还是筑基入门,今天居然就让他们感到她的气场又强了不少。   莫非是晋升到筑基初期了?   这才几天啊,又有所进境了?   刚刚还觉得自己修炼速度其实也很快的几人立时受到重击,捂着一颗破碎的心脏泪流满面。   一直没吭声,就等着这一幕的慕云深见状,顿时乐了:“你说你们找谁显摆不好,非要找你们少主显摆?这下舒服了吧,不好好修炼,你们少主迟早要把你们甩到天边。”   几人听了,刚要回呛,就觉慕云深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比昨日要强上一些。   几人无语凝噎:这是也跟着晋升小境界了?   苍天不公!   却听慕云深又乐道:“怎么,想找我显摆?不行啊,我修为进境和你们少主是一样的,你们少主什么修为,我就也是什么修为,妇唱夫随嘛。”   洛氏这几人闻言没再说话,一脸悲愤地扭头去梳洗了。   早已梳洗完毕,准备开吃早饭的慕云深从储物戒里摸出个食盒来,边吃边说:“今晚能到碧下城吗?”   “不能。”洛紫道,“雪多路滑,不好下山。”最快也要明晚。   “唉,那还要继续露宿山野。主人,我想睡床。”   “你戒子里不是有床?”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慕云深储物戒里确实有床。   且不是一张床,而是好多张床,简易的、华美的,单人的、多人的,要啥有啥,一应俱全。   “山上地不平,没法放床。”慕云深叹息道,“罢了,我舍命陪君子,陪他们一起露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就让主角多了个大杀器,对此我是懵逼的 发现上午还是更不了……嗯还是回归晚八点吧=v= 感谢肉肉灌溉,么么哒 读者“o兔子先生t肉肉”,灌溉营养液 2017-04-02 11:19:18 第73章 073、太虚   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在屋栖山上耽搁了好几日,十月中旬,洛紫终于领着大部队下了屋栖山,到达建于屋栖山西北方向的碧下城。   据闻碧下一名,取于凡世一位词人之句,“碧烟中,明月下,小艇垂纶初罢”,这碧下城当之无愧是个风景极其优美之地。城中如词中所言,碧烟袅袅、小舟荡荡,一眼望去全是令人心折的美景,令得众多初来乍到的人都忍不住要生出一种想长久居住于此的想法。   鲜少见过这般江南之景的少年们也是如此。   走过城门,看着前方青水碧波、轻舟荡漾,少年们不由起了兴致,一齐去到岸边,想租船在水上玩一玩。反正洛少主说了,他们要在城里呆满三天,不趁此机会玩玩水,还真是浪费了。   然而少年们却被告知,近来城中人流急剧增多,小点的船全被租出去了。若想租船,只能花重金去租那种大型画舫,现下城里似乎还有几艘画舫没被人租走。   少年们听着,正待一人出一点钱,凑足费用去租画舫,不经意一转眼,便见一条竹筏自眼前悠悠驶过,其上一人躺着,一人坐着,还一傀儡在后划桨,自在非常。   慕氏人十分无言:少主,咱们出昆仑前,你特意拿了几张傀儡符,就是为了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吗?   洛氏人则十分敬佩:这竹筏是少主早就准备好的吧?少主真是深谋远虑。   目送竹筏悠然驶向远方,众人听见慕云深的声音遥遥传来:“各自去玩吧……三天后,城外集合。”   这摆明是要在这几天里撂挑子不干了。   对慕云深,众人向来是敢怒不敢言,于是便将怒气撒在银子上,租了城中最大的一艘画舫。   拿着沉甸甸一大兜银子的画舫主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少爷们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只要不触犯城规,咱包您满意。”   刚租了船,立即就有些后悔的小少爷们:“……”   得,租都租了,不玩个尽兴,岂不真的浪费?   于是被本城人誉为只有身怀真正气魄之人才能租得起的最大的一艘画舫就这样载着一群少年出发了。   从渡口走,不像别的小船那样能在小桥流水中一圈圈地绕,他们直接走最宽的一条河道,在路人满是敬佩赞叹的注视下不过行了两刻钟,便到了碧下城的中心,同时也是九曲江最东的末端,一个占据着碧下城大半地域的淼淼大湖。   碧下城依山傍水,实乃真正的江南之地。眼下,这大湖上除了他们这艘画舫,零零星星也停着别的几艘画舫和一些小船,看起来并不如渡口那边热闹。   少年们有些疑惑,凡世之人不都喜欢游山玩水、听风赏景,怎的今日如此秋高气爽、天高云淡,这样一个大湖上,竟然没什么人在?找船上的本地人询问,船工便言道这还是白天,等到天黑了,湖上会特别热闹。还说要是等到后天,不早早来占位子,连他们这艘画舫都是进不来的。   少年们不由问及原因。   船工便答:“小少爷们进城的时候没看到吗?城门边上应该有张贴告示。我们城主最近得了一个宝贝,想拿宝贝和仙人们学修仙,不少仙人就来了我们碧下城,城里正热闹着呢。”   少年们听了,顿时都来了兴致,继续问那宝贝是个什么东西,都是哪里的仙人来了城里。   船工便道:“好像是颗什么种子?唉,年纪大了,记不清了。不过城主有把种子拿出来让我们看,我当时远远看了眼,我记得那种子好像会发光,跟月亮似的,怪好看的。”   像月亮一样的会发光的种子?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船工又说道:“都是哪里来的仙人?嗨,小少爷们,这问题,我可就答不了了。反正这几天,咱这碧下城的城门一直没关过,听说客栈都住满了,天南地北的,哪里的人都有。”   船工说完,有仔细观察隔壁画舫的少年挥手让船工退下,又隐秘地布下了一道屏障,方才对同伴们轻声说道:“看,那是太上宗的船。”   听了他的话,大家转头去看,果然是看到东海蓬莱上排名第三的太上宗的标识。   接着,也有人发现了来自别的宗门氏族的船:“那边有龙头的是中州轩辕氏的。”   “诶,那个印着太极和剑的,是不是在咱们凌云宗旁边的那个小一点的,叫什么,什么太极剑宗来着。”   “东海和中州的都来了。”   “没看到南山的。是没来这个湖,还是没来碧下城?”   “我刚看到好几个和尚从那边走过去……西天的人都来了,南山的人哪里敢光明正大地出现?”   “北域的似乎没来。是离得太远了,还没赶过来吗?”   少年们说着,不约而同都正了面色。   就眼下来看,中界五天,似乎只有北域的人还未到场。   东海剑修、中州道修、西天佛修、南山魔修,这四天之人多多少少都已到来。尤其是中州的轩辕氏,三界第一氏族,因着族中至宝乃为上古十大名剑之首的轩辕夏禹剑,地位比起慕氏还要更超然一些,居然也是派人到此,可见碧下城主手中的那颗种子,很是非同一般。   那么,那颗种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引得八方齐动?   众人正想着要不要去打探一下消息,毕竟刚才那个船工说得过于含糊了。却在这时,其中的慕氏人陡然听闻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屏障外而来:“那是太虚日月木的种子。”   循声转头一看,就见有条小船正向这边靠近。   看见那条小船,慕氏人当即一个二个都不敢说话,神色变得更加肃正。洛氏人觉得好奇,探头去看,却只看见立在船头的人戴着一方面纱,并不能看清其面孔。   待得两船相接,小船上的人上得画舫,慕情这才憋出一句话来:“母亲,您来了。”   “嗯。”   来人淡淡应了一声,随手叠加了一层屏障,才慢慢摘下面纱。   洛氏人一看,立时暗暗吸气,居然是她!   瞳生异色,眉点重峦,正是慕氏大长老,慕宜文!   是慕情的母亲,也是慕辰和慕云深的伯母。   据闻她乃合体巅峰的道君,在慕氏里只有嫡系才能修习的九重天诀被她修炼得出神入化,堪称是臻于化境。修真界里有她的一个流传极广的传言,说是她未来三年内,绝对会成为大乘道君,届时必将位列慕氏太上长老之位,是中界里赫赫有名的一位大能。   洛氏人想,难怪要戴面纱。想来只要被人看了她眉心天生便有的昆仑山印记,和那一双异色双瞳,怕是即刻就会被人认出她的身份来吧……   然后转念一想,太虚日月木,这不是传说中早就消失了的一种神木吗?古籍上记载,此木生长极快,种进灵泉里,一日可生芽,五日可抽枝,十日长至人高,一月就能开花结果,是神木里长得最快的一种。   不过这太虚日月木最为神奇之处并非是它的生长速度,而是它结果之后,如能在果实掉落前将其摘取,为人服用,能令人受益匪浅不说,其不被果实沾染的树干,也是能够生出新的枝节来。这时,新长出来的枝节,才是真正让人垂涎的所在,古籍上以“修行一日,如金乌作身;修行一夜,似玉轮化形”来形容在新生枝节下修炼的好处,由此可以预想,如果碧下城主手中那颗种子真的是太虚日月木的种子,那么这几日,确是有好戏看了。   毕竟这太虚日月木,早在封神时期便惹得万万神灵竞折腰,以致后来灭绝,谈何如今出现了它的种子,能不惹得整个中界为之疯狂?   洛氏人心道,这样的神木引得轩辕氏来人了,慕氏大长老也亲自来了,那他们洛氏是不是也要来人?   说曹操曹操到,众人各自对慕宜文见礼后,便听一阵船板搭建的声音响起。洛氏人转头一看,他们少主过来了。   诚然,洛紫还是和慕云深一起过来的。   不过在她身边还有着另外的人,一个是玄冥卫之首洛玄,一个和慕宜文一样也是大长老,且同为合体道君的洛为棋。   能身居大长老一职,不用说也知道,洛为棋的资质也是极不错的,与慕宜文几乎不相上下。并且,由于同为一大氏族里的大长老,他与慕宜文多多少少有过交集,因而此刻从竹筏上来后,直接便朝慕宜文略一颔首:“慕大长老也来了。”   慕宜文同样颔首:“洛大长老。”   至此,中界三大氏族皆是遣人来碧下城,离碧下城最近的蓬莱亦是前三宗门遣人前来。   “现在就差北域的了。”   众人向洛为棋见礼后,便听洛紫淡淡道:“听说这次,会是狴犴带队过来……一月不见,我倒是有些想他了。”   慕云深:“咦咦咦?”   洛为棋:“……”   #救命,我家少主似乎要黑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碧烟中,明月下,小艇垂纶初罢”,出自李珣《渔歌子·荻花秋》 —— 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的在夜里,很晚,不要等 第74章 074、血契   陡然听洛紫说起狴犴,众人皆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   原来是记仇啊!   上月她被妖王狴犴在凌云大殿前折辱,后者刻意动用困仙笼意图将她身上的秘密给逼问出来,不料她半点不受笼上的阵法所制,反而极其干脆利落地打脸。现在回想起那一幕,众人还是忍不住想赞一声打得漂亮:放眼当下,哪个人敢在还未修炼之时,便与渡劫尊者对着干?可偏生她敢,且还是理所当然的敢,这就更让人佩服了。   所以,原本众人都一致认为,既然当时就已经当场打脸,想必洛紫不会再记着了。可没想到她竟记到现在,以致于连说“狴犴”二字时,众人都是能隐约听出她平淡语气下深藏着的恼恨。   想来她前世今生,都是没谁能如妖王狴犴那般与她作对,这才会如此记仇?   慕云深道:“……你还在记着他啊。”   记就记吧,说什么想不想的呢?慕云深不快地想,记谁不好啊,偏要记那个又老又丑的家伙。还不如记他呢,又年轻又美丽,还会撒娇会卖萌,兼可大可小,可人可剑,一人多用,他多棒啊。   洛紫淡淡道:“那可是万鬼噬心阵,能不记吗。”   慕云深道:“……说的也是。换作是我的话,我也记仇。”想到如果不是洛紫与常人不同,莫说是万鬼噬心阵了,单单一个困仙笼,就已经能将她困得神魂俱灭,于是当下火从心起,语气也变得同洛紫一样,藏着一股危险的味道,“他什么时候到?到时我去拦他一拦,给你找回一点场子。”   洛紫答:“后天。”   恰好后天正是碧下城主择宗族而奉上太虚日月木种子之时。   届时,这九曲大湖将是真正的主场。中界五天,宗族万千,所有想要得到太虚日月木的人都将齐聚于此,为神木而尔虞我诈、你争我夺。   慕云深道:“后天?这么快,我以为要再等上一两个月。”   洛紫道:“许是城主急着要入修真界吧。”顿了顿,又道,“你家里不是传信给你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慕云深道:“哎,有你在,我懒得看嘛。”   一直旁观的慕宜文这时才道:“少主,情报的话,我这里有。”   所以,别这样在人家面前卖乖了。你难道就没看到,人家对你很是无奈的样子?   尽管早就知道自家少主对洛氏洛紫一直以来都抱着怎样的一种态度,可眼下真的见到洛紫在场,慕宜文还是由衷觉得,自家少主这样黏着人家,连最基本的情报都不看了,当真是……痴汉得让人一言难尽。   慕云深闻言,忙摆了摆手,一副我有道侣我再也不想看情报的样子,看得即便是有大长老在场,饶是慕情这个女儿也不敢如何放肆,此时却也很想抬手捂眼:少主,真的很丢脸啊!   “别给我别给我。”丝毫不觉得丢脸的慕云深说着,指了指慕情,“伯母,你要给的话,给慕情就成,我这辈子是再也不想看了。”   被指着的慕情面无表情:“母亲,以后族中的情报,都交给我来处理吧。”   慕宜文还没说话,慕云深就已经对她的识趣表达出了十万分的满意:“对嘛。我为什么一直要你和慕辰来带队,为的就是今天……哎哎,别这样看我,别人不知道就算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来凌云宗就是为了什么吗?我都找到我主人了,我干什么还要看情报,多累啊。”   笑话,他以前还在昆仑里的时候,是为了打探他家主人的消息,这才接了族中情报的活儿。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昆仑,能和他主人朝夕相处,他完全不用借别人的眼来看主人,他干什么还要继续看情报?   就算要看,他看他家主人的情报就够了,没必要再多看一遍族里的。   慕云深想着,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他都已经这样说了,慕宜文便也没再说什么。只默然叹了口气,说道:“少主果然变了。”以往在昆仑的时候,何曾会这样黏在一个人的身边,又何曾会连最基本的情报都不愿意看。   慕云深搂着洛紫的手臂,腆着脸笑道:“在你们面前,和在我主人面前,当然不一样了。”   洛紫没接话,只道:“行了,来说一下我收到的情报吧。”   据洛紫刚刚得到的消息,后天天黑之后,碧下城主将于此湖之上正式展示太虚日月木种子。然后他会根据各大宗门氏族等势力展现出来的优势,抑或是能够给予他的好处,来判定选择拜入哪个宗族。   并且,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碧下城主很有意思,也很有头脑。他提出的能让他拿太虚日月木种子当拜师费的条件,一是他要拜个很好的师父来教他修仙,绝不能随意敷衍他,二是他不管拜入哪个宗族,那个宗族都势必要将他奉为贵人,不得在他交了种子后就怠慢于他,卸磨杀驴。   他似乎对修真界很是了解,还提出收下他种子的宗族,必须要和他签下有关以上两个条件的灵契。否则,不论谁给再多的好处,他也绝不会把种子交出去。   听到这里,有人疑惑道:“这个城主就这么自信,没人能把种子从他手里夺走吗?”   要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而来碧下城的修士,是连渡劫期的尊者都有的!   洛紫道:“他当然自信,因为那种子里有他的血。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血契这个东西——”说到这点,看大家果然都被惊到了,她继续说道,“血契这种契约,如果不是本人主动解除,就只有位列仙班的上界人才有资格解除。”   而能够位列仙班的上界人,早在万年前便齐齐陨落了。   这也就是说,如今的中界,没人能解除碧下城主和太虚日月木种子的血契。所以碧下城主当然敢有那个自信和气魄,能于无数仙门仙宗齐聚之下,将种子展示出来,让人一观真假。   “居然连凡世人都知道血契。”   洛为棋微微眯了眯眼睛,其内似是有一道流光闪过,令人颇感神秘莫测。接着,他便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少主,情报里有说,这个城主是怎样得到的种子吗?”   洛紫摇头,口中却是道:“他虽对种子来历绝口不提,但我想,应该和一处秘境有关。纵观如今中界,能生出太虚日月木的,只有那一处秘境了。”   洛为棋问:“哪处秘境?”   洛紫抬眼,答道:“天端云里。” 第75章 075、天道   天端云里?   听到这么四个字,洛为棋沉吟好一会儿,才道:“少主,我从未听过这处秘境。”   他说着,转头去看慕宜文,便见后者也是眉头轻皱,显然也是没听说过。   慕云深这时才洋洋得意道:“你们当然没听过了。天端云里,那可是……”   才开了个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还没说出来,便被洛紫打断:“隔墙有耳。”   慕云深立即闭嘴,徒留众人被吊胃口吊得无法自拔。   洛为棋道:“少主,可是此地不便明说?”   如果是觉得这里不太/安全,才不愿意说,那他们可以换个安全点的地方。毕竟事关神木,饶是他们洛氏身家厚、底蕴足,也难免要垂涎神木神力。   洛紫道:“不是。是现在不能说。”她口吻听起来有些轻描淡写,仿佛说与不说其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洛为棋却不敢再问,只能听又她补充道,“有东西在看着我。我不能在别人发现天端云里之前,提前将消息泄露出来。”   “有东西在看着?”   洛为棋闻言,立即放开灵识。   浩瀚磅礴如汪洋般的灵识飞快覆盖整个碧下城,若非是同为合体道君,或是更高的大乘渡劫,否则无人能感应到竟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这般动用灵识。洛为棋将碧下城探查了整整三遍后,确定并没有发现什么,才收回灵识,肃然道:“少主,我没有查到。”   洛紫道:“你当然查不到。”说着,唇角微微勾起,是个浅淡至极的冷笑,却让鲜少见她笑的人觉得十分惊艳,“天道那种东西,如何能让人查到?”   “天道?”洛为棋大惊,“可这些年来,天道不是一直在庇护少主吗?为何连一个秘境的消息都不能说?”   想当年,如不是天道庇护她,光凭他们洛氏,如何能在诸多大能手中护住她?   天道虽是看不见、摸不着,极为玄奥飘渺,但洛为棋却是深知,自打洛紫转世投生在他们洛氏,从他们在圆智大师那里得知她的存在开始,不止是她自己,他们整个洛氏,都是一直处于天道的庇佑之下,半是惶恐半是恭谨地享受着天道因洛紫带给他们的福泽,才将洛氏给发展到如今更加繁盛的地步。   可现在,少主居然说,她连一个秘境都不能说?   莫非,这个天端云里,是个连天道都要讳莫如深的秘境?   洛为棋正思索着天端云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秘境,就见少主再度冷笑:“天道向来公允,有庇护,自然也有惩戒。”   为从她身上破解出仙路消失之谜,故而一直庇佑。   同样的,为让她付出因她陨落导致元始时代的衰败和结束的代价,这才施以惩戒,令她无法说出某些字句、表达出某些意思,更令她十八岁有个生死大劫。   届时,能度过生死劫,那天道必然不会再惩戒于她。若度不过,那就唯有一死了。   “唉。”慕云深叹了口气,显然也是想到洛紫所想,当即变得有些意兴阑珊,“行了,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吧。”他转头看了看画舫,见这艘船够大够华丽,问向慕情,“这船你们租了多久,后天能开进来吗?”   慕情点头:“能。不过当地人说,那天得早点过来,不然船挤不进来。”   慕云深说:“那行,留几个人在这里站两天岗,等到了后天,轩辕氏的人来了,咱们两家再一齐过来,压压他们的气势。”   慕情疑惑:“为什么要在轩辕氏之后来?”   轩辕氏在万千氏族中可是排行第一,他们慕氏第二,洛氏第三。按照惯例,来得越晚的势力地位越高,故而以往他们这三大氏族一同参与各种大会,都是洛氏先进场,然后是他们慕氏,最后才是轩辕氏。如今各方宗族齐聚这碧下城,想必到时也是和以前一样,地位最高的宗族最后入场,如果他们两个氏族坏了规矩,不知到时会遭遇怎样的处境。   对慕情的疑惑和忧心,慕云深撇撇嘴,对那排在第一的轩辕氏很是不屑的样子:“因为他们的第一,早该拱手让人了。”   说着,示意大家去看自上得船后,便半个字都未曾说过的洛玄,慢悠悠地道:“有个事,我想你们都没听说过。洛氏这三千玄冥卫,全是纯血嫡系,他们年纪相同、灵根相同,并且同时修炼、同时筑基、同时结丹,过不多久,还要同时生成元婴、化神炼虚。你们以为这三千人是怎么来的?就算是咱们家,想要拿出这样的三千人,不准备个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怕是根本培养不出这样的护卫来吧?”   说完这段,慕宜文微微点头:“不说修炼,单说相同的年纪和灵根,如果是我们慕氏想要培养出来,三千人,没有十多年,根本不行。”   年纪倒还好,毕竟是个庞大氏族,同年出生的孩童极多,同月同天的也不少。   可灵根就没那么简单了——   灵根都是天生的,就算是出生前后想要改善资质,也须得动用许多逆天灵物,且还不一定能成功,极容易失败。   “咱们家是这样,轩辕氏也是这样,他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培养出玄冥卫这样的护卫。”慕云深接着说道,然后伸出手来,比了个“九”,“你们知道洛氏是培养了多少年吗?九年,从洛紫生出灵识起,他们族长就在族中挑选出了三万人,准备给她培养一支最强大的护卫。等洛紫出生后,由她亲自筛选,十中取一,只留了三千人,然后统一开始修炼,到现在,十八岁,全是结丹巅峰。据我估算,不出三年,他们能一同晋升元婴,等以后仙路回来了,他们能一同飞升上界也说不定。”   听了慕云深的话,众人哑然。   洛臻等人更是向洛为棋求证,得到“慕少主所言不假”的回答,看向那正默然跟在洛紫身后的洛玄,都是忍不住咂舌:他们洛氏居然这么厉害,连这样的玄冥卫都能培养出整三千人来?   所以,慕少主刚才说后天他们两个氏族要压一压轩辕氏的气势,就是因为他们洛氏的真正实力,实则已经比轩辕氏多出不知多少了?   也所以,慕少主刚才说轩辕氏的第一该拱手让人了,就是该让给他们洛氏了?   想到这里,洛氏人还没来得及表达出心中的激动,慕氏人也还没赶得及表达出心中的震撼,就听慕云深话音一转,又继续说了:“当然,洛氏比以前要厉害许多,咱们慕氏也差不到哪里去。”说着,扭头抱住洛紫手臂,整个人往她身上一挂,连体婴一样,与有荣焉地道,“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洛氏的玄冥卫也是慕氏的玄冥卫,洛氏是第一,那咱们慕氏也是第一嘛。”   刚想听少主说自家近年来如何进步的慕氏人:“……”   正准备调整太骄傲的心态洗耳恭听的洛氏人:“……噗!”   慕宜文则是默默取出面纱,重新戴上,完美地以面纱当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眼看众人集体无语,洛紫伸手捂住慕云深的嘴:“你给我闭嘴。”   嘴被捂住,慕云深的声音变得闷闷的:“我说的是实话嘛。”   看他根本不知何为丢脸,洛紫不由道:“你再多说一句,我给你下禁言术。”   禁言这招果然很奏效,慕云深立时举手讨饶,化身乖宝宝,表示自己再不会说了。   不过也是亏得他话唠,将三大氏族的现状都给说了个清楚,洛紫再说,便也不用多作解释,直截了当便道:“我们洛氏和凌云宗一样,视赤霄宗为夙敌,也视轩辕氏为死仇。慕云深虽是我的剑,却生于你们慕氏,那么不用我多说,你们应该也清楚,我们两个氏族势必是要结盟的。既然势必要结盟,那后天就像慕云深方才所说,等轩辕氏来了后,我们两家再一齐来。”她抬眼,眸光凉到极点,“过了一万年,也是时候煞煞那群姓轩辕的锐气了。” 第76章 076、有事   离开九曲大湖,洛紫和洛为棋沿着湖岸走,准备去洛氏在这座城里的驻地,看看和洛为棋一起来碧下城的族人都是谁,以及这几日里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安排的。   却是还没走完湖边这条路,洛为棋伸手一招,一抹流光倏然划过,他手中多了个纸鹤形状的传音符。   他看了看纸鹤,递给洛紫:“凌云宗的。”   于是洛紫便道了句九剑果然也来了,而后拆开纸鹤一看,里头简简单单两个字,“临曲”。   看见那两个字,洛为棋道:“应该是临曲客栈。”他看了看四周,向前一指,“就是那个客栈。”   便见前方百丈处当先有座临湖而建的小楼,不高,只三层。但占地却极广,几乎整个九曲大湖的南岸都被这小楼及其后方的楼宇给占去了,让人一看便知能住在这样的客栈里,那必定是要花费极为昂贵的金钱。   洛紫想,原来他们九剑除了不缺人外,还不缺钱。   “先去驻地,我一会儿再去客栈。”洛紫在传音符上回了个“知道”,指尖一揉,符纸重新变作纸鹤形状,扇动翅膀朝前方的临曲客栈飞去。   有路过的小孩子看到这一幕,当即嚷嚷着纸鹤会飞了纸鹤会飞了。同道中人则是目光各异地看着两人,待看见洛为棋衣袖上的洛水纹时,神色纷纷一变,言道洛氏果然来了。   等他们再看向洛为棋的脸,认出这个看似年轻俊美的人,实则是已然修炼数百年之久的洛氏大长老,修士们这才更加惊讶,洛氏不来人则已,一来就是个位高权重的,可见那太虚日月木种子的吸引力是有多大。   有和洛为棋熟悉的修士遥遥对他拱手,他见了,微微颔首,并未过去谈话,与洛紫一道走远。   等两人走出大湖范围,进了街上,才有人回神,犹疑道:“洛大长老身边那个孩子,我怎么觉着好生眼熟?好像是叫洛、洛什么来着?”   这人一说,周围修士也是立即反应过来:“洛紫!”   “这才多久,居然已经是筑基中期了。”另一人震惊道,“这般进境,当真逆天。”   “不知她可看上太虚日月木。”   “想来是看上了吧?她以前那个时代,太虚日月木可从未出现过。”   很快,洛氏大长老与少主一同到来的消息,飞快传遍了整个碧下城。   对此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不必提,最为欢喜的自然是洛氏驻地里的人。接到少主要来的消息,驻地中人早早等候,还预备给少主准备一场洗尘宴,务必要让少主感受到他们对她的尊敬与仰慕。   于是洛紫才到驻地所在的街道上,还未在洛为棋的引领下去往驻地,远远便见一大群穿着绣有洛水纹衣衫的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驻地之前。他们中有人手挎提篮,篮中装有花瓣;有人手持乐器,器上饰有飘带。如此盛景,令得洛氏驻地前一派春风得意、喜气洋洋,看得不少路人皆是侧目,暗道这是吹了哪门子的西北风,居然让这个向来低调的势力如此作为。   洛紫问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洛为棋道:“少主第一次来这里,这里的族人太过激动,少主无需介怀。”   洛紫:“……真是别出心裁。”   果然环境影响人。洛城族地里的族人个个沉着稳重,而这里的族人却恰好相反,洛紫想,回头和族长商量一下,将居住在洛城外的族人每三年回一趟族地的规矩,给改成一年回一次,这样不仅能让在外的族人感受到族地所特有的那种氛围,不会像这碧下城里的族人一样因过于激动而做出不太符合氏族作风的举动,同时也还能增强氏族的凝聚力,令氏族更好地发展,一举两得。   这样的想法甫一生成,她转头对便洛为棋说了。洛为棋听后,只消思索一番,便点头同意,还说她这个提议如果需要长老们抉择,他会站在她这边——   所以说,哪怕洛紫是少主,整个洛氏能让她予取予求,但她手中的权力却并非像外人所认为的那般,她说什么,洛氏就做什么。实则是如眼下这样,她想改族里的某条规矩,都是需要得到至少一半的长老的同意,再经由族长和太上长老们准允,这才能成功。   洛氏虽因她而繁盛,然规矩不可废,她也是要遵守族规的。   说着,两人已到得驻地之前。   还不及看一眼这里的驻地是有多大,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有无数花瓣自空中洒落,随之响起的是极为欢快的乐音,跟上界某些仙人出场时的必备标配一样。   乱花渐欲迷人眼,洛紫眯着眼看向前方,就听人声响起,人数之多、音量之高,完全盖住了乐音,甚至是盖过了周遭一切声音:“恭迎少主!”   这一声气势磅礴、如雷贯耳、直冲云霄,大有一种“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气魄,听得整条街上的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这里,也听得洛为棋深感洛紫刚才的提议果然极好,等她向族长申报了,他势必要动员所有长老来同意这个提议。   连洛为棋都是如此想法,洛紫也不由默了一默,才道:“进去罢。”   闻言,乐音停下,花瓣却没停,族人们的声音依旧响彻整条街:“少主,请进!”   觉得耳朵都快被震笼的洛紫举步而入。   进了驻地,接受了族人们的见礼,再看了此次从洛城族地来此的人都是谁后,不用洛紫提,便有人直接向她问道:“少主后天是和凌云宗的人一起,还是和自家人一起?”   洛紫想了想,先前只和慕氏子弟们说了他们两个氏族要结盟,倒是还没去和九剑人说,便道:“两个一起吧,还有慕氏。”   “三方同时出场?”   “嗯。这个城隶属东海,东海这边,我们和凌云宗来担当一下东道主,也无不可。”   族人听了,明白了,当即便安排了下去,完全没问他们洛氏和凌云宗是东道主,那慕氏呢,届时慕氏要以什么身份来出席这场神木之争?   #开玩笑,自家人还能不知道自家少主和对方少主的关系吗#   #是的,我们早就做好和慕氏结亲的准备了#   #给慕氏养媳妇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   再过了会儿,将驻地这边的事解决了,洛紫同族人们告别,独自一人去了临曲客栈。   路上用灵识给慕云深传达了宗门要他们去临曲客栈的消息后,到了客栈所在的南岸,果见慕云深正在等她。   此时慕云深的手里正拿着一串糖葫芦。上头总共八颗山楂,他已经吃掉了最上面的一颗,见洛紫过来了,伸手把糖葫芦递过去,要她尝尝:“好吃,比昆仑的好吃多了。”   洛紫咬掉第二颗,确实好吃,果实饱满,酸甜适中,十分开胃。   看看时间,差不多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自从开始修炼后,没再服用辟谷丹,只靠自身来进行辟谷的洛紫难得有些饿,脱下斗篷,和慕云深一起进了客栈。   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里来碧下城的修士太多,以致于像他们这样的小孩,平时客栈见了都是要劝走的,今日却恭恭敬敬地问:“两位小少爷,可是有预约了?”   “嗯,一群穿白衣服,佩着剑的。”   “在后面楼上,两位请随小的来。”   店小二带两人去了后面的楼,边走边道:“这座楼的三层全被贵宗包下了。您两位的房间在三楼,上了楼第一个便是,贵宗主事人的房间是这里。”说完,敲了门,躬身退下。   门打开后,两人抬眼看到某个人,当即一愣:“师父?”   师父居然也来了?而且还是以领头人的身份。   关好门,随手设下屏障,慕云深说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宁不缺道:“有事找你。”顺便就领着同门来了。   慕云深道:“找我?什么事啊,居然让师父亲自前来。”   根据修真界里的传言,他们这位师父平时莫说出蓬莱了,他连古墟都是极少会离开。如今出了古墟,出了蓬莱,千里迢迢来到这碧下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慕云深不知道,洛紫也想不到。   两人只能等宁不缺回答。   然而他没有立即回答。   他先是挥手,将半开的窗户给关上,再放开灵识,将整个房间给严严实实地覆盖了,又仔细设下了几道极厚极厚的屏障,确保不会被人察觉到此间即将发生的事后,取出许多灵石来,布置了个十分复杂的能够防止灵力扩散的灵阵。   灵阵一成,有淡淡波动逸散到空气中,看得慕云深两人更加疑惑了,到底是什么事,不让外人听到便罢,居然还要防止灵力扩散?   而他做完这些后,才让小徒弟离远一些,手掌一握,有什么东西在他掌中出现,慕云深和洛紫一看,顿时眸光一凝,如出一辙的惊讶。   “师父,这是真正的……七星龙渊剑?” 作者有话要说: 听闻黄易病逝……先生一路走好。 第77章 077、霜雪   那是慕云深和洛紫离开凌云宗后的一天。   九剑峰后,古墟深处。   刀剑皆沉,沙石皆静。晨曦到来前的古墟一如既往的寂静,无风无云,无声无息,放眼望去,只那寻隐峰上坐着一人,白衣静默,残剑缄默,这一人一剑静如雕塑,仿佛与山峰融为一体。   须臾,古墟外晨曦到来,古墟里霎时狂风乍起,如刀鸣剑吟、山崩地动,猎猎风声在万万道沟壑中呼啸嘶吼,有沙砾被卷起抛飞,昏黄的空中顿时云雾密布,整个古墟仿若活过来一般,令得寻隐峰上那人终于睁开眼睛。   睁眼,瞳色雪白,眸光冰凉,这双眼睛像是冰雪铸就而成,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然这状态只维持了一息。一息后,他微微瞌眼,再睁开时,瞳色已恢复原色,眸光却还是凉的,如他身边残剑,展现在人前的向来是森冷如雪的剑光,而不是化雪之后的温融。   便有温融,那也是极少见的。   被修士们言说是整个东海里最像仙人的这人此时睁眼,继而拿剑,接着起身,整理一番仪容,便向古墟出口行去。   原本他是在闭关的——   只是夜间有传音符入得古墟,让他今日务必去一趟海上。   出了古墟后,再御风去毓华峰。才从云海穿梭而至,尚未落地,遥遥便见凌云大殿前已经有人在等他:“不缺来了。走罢。”   言罢,殿前两人腾空而起,与宁不缺一道离开毓华峰。   三人里,宁不缺是炼虚真君,掌教明竹是大乘道君,太上大长老明画亦是大乘道君。光看境界,分明宁不缺修为最低,可若论起战力,饶是修为最高的明画也须得稍退一线,轻易不与之争锋。   否则,掌教与太上大长老一同出动,本该是叫上其余的太上长老,可偏生只叫了宁不缺一个,足见宁不缺在二人心中地位。   三人都是修士们眼中的大能,从毓华峰到仙岛南岸,几乎跨越整个仙岛,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凭空立在海岸上,放眼望去,水天一线,蔚蓝无边。海水翻腾,海浪波荡,空中有海鸟飞翔,水下有海兽遨游,整个东海,一派海阔天空、碧海蓝天之景。   然而,便是这样壮阔优美的景色,却是为掌教明竹轻叹一声:“这几日,弟子们在海上修行时,途经一处海域,常会受到侵袭。”   宁不缺没说话,但注意力已然集中在掌教所说的事上。   “别宗的弟子经过,不会被侵袭,只我们的弟子会受伤,且用剑的弟子,明显比别的弟子伤势要重,本命灵剑也损失不少灵泽,不知那袭击之物可是与剑有关。”明竹说道,“派了长老来查,化神巅峰的修为,竟被逼退百丈。我与明画师兄商讨一番,这才请你来看看。”   说完事情,明竹抬手指向前方:“十万丈之外,孤岛之下,便是弟子们受到侵袭之处。”   原本在听了整个事件后,都是没有任何表态的宁不缺,此时突然眼眸微微波动了下。   明画注意到,便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宁不缺道:“先去看看。”是否如他所想,不亲眼看看,他也不能确定。   于是三人御风而起,化作三道流光,极快自海上掠过,一息便到了目的地。   但见眼前海水与周遭海域不同,无风无浪,竟是极清透的青碧之色,澄净如琉璃镜面。然这般澄澈之下,却看不到任何一条鱼、任何一头海兽,仿佛原先生活在这处海域里的生灵全被某种东西驱逐了,或是惧怕某种东西,从而尽数远离。   “据长老所言,逼退他的,应当是一道剑气。”明竹又说,“不知到底是剑是人,偏抓着我们弟子不放。”   看过海水,再看过前方同样没有任何兽类存在的孤岛,宁不缺问道:“别宗有发现吗?”   “没有。弟子们也未曾将消息泄露出去。”   宁不缺没再说话,转而落在孤岛上。   灵识放开,探查一圈,果然以这座孤岛为中心,方圆千丈之内,皆是没有任何一只生灵的气息。这片海域仿佛一片死海,海水悄无声息地流动,似是怕惊动什么,寂静到可怕。   可灵识传达回来的讯息里,这方圆千丈内,并没有什么东西所释放出来的威压,也没有威压释放过后,所留下的那种特殊波动。   这就是说,原本生活在此间的生灵,并非是被什么东西释放威压给驱逐出去的。   它们是感应到某种危险,这才自觉迁徙。   “比长老来时更安静了。”明竹缓缓扫视着周围,岛上丛林极其茂盛,却是半点多余的声响都没有,“不缺,可看出什么了?”   宁不缺点了点头。   正如他所想,这里,正是当年他发现的那个地方。   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敢再深入海下的地方。   尽管如此,他面上却还是教人看不出什么来,只一贯冷冰冰道:“下海吧。”   明竹明画没有异议,三人一同入海。   进入海中,水色和从空中看到的一样,莹莹青碧,清澈之极,一眼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然往下潜了一段时间,进入深海区域后,那青碧便变得浓稠了,感知也被限制,只能感应到周遭动静,无法探向更远的地方。   不知这里是不是连声音也被限制了,说话声无法传播,明竹便传音道:“有古怪。”   如若真是和剑有关的东西,怎能令海域变成此番模样?   明画回道:“袭击弟子和长老的,应当是剑。但改变这里的,想必是别的东西,不是灵物,就是阵法。”   宁不缺这时才道:“是极天碧炎阵。”   明竹道:“元始初期失传的极天碧炎阵?”   宁不缺“嗯”了声。   极天碧炎阵,取上界碧炎为阵眼,辅以极天之水,再择一幽密之境,引九天玄雷炼之,方可成阵。   此阵所需灵物与环境十分苛刻,效用也十分单一——以碧炎之热、天水之冷来使入阵者备受煎熬,却又不致人身陨,是个想让人痛苦、却不会让人轻轻松松死去的阵法。   据传,这个阵法是在封神时代,由某位神女所创造出来的。神女之所以会创造这个阵法,为的便是报复一个骗了她身心不说,还将她无情抛弃的神——   其实,若单单只是被骗去身心后再行抛弃,神女还不至于如此作为。真正让她用这等耸人听闻的阵法来报复的原因,乃是那个神在抛弃她之后,转而又去骗取别的神女的身心,为人实在恶心透顶,品性实在教人厌恶。甚至于,有一个性情刚烈的神女因无法接受被抛弃的事实,愤而自毁神格、举剑自刎,她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惊,这才冥思苦想,创造出了极天碧炎阵,将那个自诩潇洒风流,实则下作之极的男人给困在阵中万年而不得出,令得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没人再敢将神女们玩弄于掌心,皆是怕了极天碧炎阵。   便也正因如此,封神之后,元始到来,因世间再无神者,碧炎与天水是仙人们难以获取的,极天碧炎阵这才渐渐失传,以致于到了今时,已经很少有人听过这个阵法了。   明画则道:“你果然来过这里?”   宁不缺说是。然后不发一言,径直朝更深的地方潜去。   不知潜了多久,放眼望去全是犹如实质的浓稠至极的青碧之色,若非三人修为极高,怕是连动都动不了。前方宁不缺还在继续下潜,明画与明竹对视一眼,莫名觉得那剑之所以会只袭击他们凌云宗的人,应当是与宁不缺有关。   可能与宁不缺有关的剑,能是把什么剑?   莫非是……   想到某个可能,两人不约而同地暗暗摇头,应该不会是那把剑。   那把剑向来以高洁著名,如何能做出这等随意袭击人族之事。   尽管很久以前便看出宁不缺手里的“无鞘”,乃是以上古名剑七星龙渊为原型所铸造出来的,但此时此刻,两人却还是下意识就排除了七星龙渊剑。   如若真是七星龙渊剑,那么今日让宁不缺过来,是会出事的。   虽已排除七星龙渊剑的可能性,然两人心下却还是存着一丝不能确定的怀疑。只等到地方后,看看那把剑到底是何方神圣。   再过了会儿,宁不缺终于停下。   此时,周围海水已经青碧到近乎幽黑,前方不远处隐可见连绵起伏的海底山脉,沉重巍峨如匍匐沉睡着的远古巨兽,静静散发着一种让人屏息的厚重磅礴。   在那山脉之下,有一毫碧色轻轻闪烁着,浅淡如萤火之光,却让人觉得比日月还要更加明亮。   不用宁不缺说,明竹明画也已明白,这是到地方了。   那点碧色,想来就是入口了。   果然,宁不缺说了句跟紧,这便以灵力覆盖全身,而后伸手向后,“无鞘”出鞘,他将其向前一推,“无鞘”顿时势如破竹般,向那一点碧色冲去。   “——”   残剑无声。   残破剑锋破开海水,速度之快,令得这极深的深海里都是出现了一条没有水的道路。宁不缺身形一动,便出现在那无水之路上,明竹与明画在旁,三人沿着这条道路,紧跟在“无鞘”之后,朝那一点碧色逐步逼近。   不过刹那,“无鞘”已到得碧色之前,三人也同时赶至。   离得近了,这才发觉,这碧色乃是一个天然洞口。青碧色的光从洞口里散发出来,有种亦冷亦热的奇异温度随着碧光从洞内传出,却被三人灵力所阻而不得近身,看得明竹和明画心下那点怀疑更加扩大。   设有极天碧炎阵的海下洞穴……   这岂不是宁不缺当年被卷入的那个地方?!   所以说,袭击宗内弟子的,果然是七星龙渊剑?!   两位道君终于感到震惊。   下一瞬,“无鞘”冲进洞穴之中,两人不及说些什么,和宁不缺一同进入。   进入洞穴里,霎时间,但觉眼前光景一转,刚刚还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深洞窟,立时被漫天碧炎充斥。   朵朵青碧之色的火焰如正在盛放的莲花一般,妖妖娆娆地占据了整个洞穴。炽热到极点的温度将灌入洞内的海水尽数蒸发,使得这里无比干燥,却又有一丝温润凉意缓缓蔓延,循之看去,便见一道无色水在碧炎中静静流淌,正是连仙人都难以得见一面的极天之水。   两人看着,忍不住暗叹,这就是传说中的极天碧炎阵啊。   碧炎、天水,这些只有万年以前的几个时代才能看见的神物,竟为他们今日所见,当真是……   “锵。”   残剑归鞘,这里终于能听见声音。   两人转头看去,便见宁不缺凭空立在一朵碧炎上,微微垂着眼,让人看不见他神色,只能听得他道:“在下面。”   七星龙渊剑,还在下面,并不在这阵里。   明画这时问道:“你可知名剑为何会被镇压此处?”   宁不缺摇头。   上次他来,完全被七星龙渊剑折服,甚至是鬼使神差地打造出“无鞘”……   他当时如何能去询问七星龙渊剑被镇压在此的原因?且还是被极天碧炎阵这等阵法一困便是数万年——这少说也得是在元始中期,七星龙渊剑便被困住了。宁不缺当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对名剑动用这般最为煎熬折磨的阵法。   毕竟这极天碧炎阵,连神都怕。   若非七星龙渊剑乃是上古便锻造出来的名剑,又只有灵性而未生出剑灵,恐怕连它都难以忍受被困数万载之苦。   明画沉吟道:“你且先下去,看名剑如今是何状态。”   如若状态不错,他与掌教再下去。   如若不好的话……   明画心道,连这深海都压不住极天碧炎阵,最为高洁的名剑也频频伤人,可见被困数万年,现在的七星龙渊剑已然与被困之前不同。他与掌教若贸然下去,怕是会更加激怒名剑,让名剑做出更多无法自控的行为。   届时,本就难以掌控的场面将更加无法掌控。毕竟是名剑,他们三人里没有一个对那名剑是极其了解的。   宁不缺微一点头,去到天水之旁,顺着天水下去了。   目送他往洞穴更深的地方走去,明画这才微微拧眉,对明竹说道:“此事非同小可。”   明竹道:“不若传音让洛紫和慕云深回来?”   那两人一个是上仙,一个是名剑,如果七星龙渊剑当真因极天碧炎阵而产生什么变化,有他两人在此,想必也能给出一些办法。   明画道:“不急,且先看看不缺。”   明竹说好。   于是两人在天水旁等着,并未动用灵识去探查下面的情况。   故而两人便不知道,此时的极天碧炎阵下,正发生着怎样的一件事……   有剑高洁,又多诚信,有诗言:“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龙泉之名、七星龙渊之名,可见一斑。   然自元始起,七星龙渊与干将、莫邪一同销声匿迹,无数人遍寻三界而不得见。有人猜测,是不是因为上界隐退,这三把名剑便也随上界消失,抑或是折断、自毁、封印。总之,数万年过去,这三把名剑都还是未曾出现,许多人都认为,或许往后也不会再看到这三把名剑出世,只能从《名剑录》上一窥名剑风采。   不过,眼前这漫天碧炎之下、极天之水尽头,有赤色纹路交错纵横,绘成玄奥而神秘的阵纹,那“色如霜雪”的七星龙渊剑,正正列于其中,列于那无数赤色阵纹的最中心处。   原来极天碧炎阵之下,竟还有另一个阵法,用以困住七星龙渊剑,令其无法动作,从而无法去破开上方的极天碧炎阵。   以致于,它被镇压此地,长达万载。   看着那与上次来时别无一二的七星龙渊剑,宁不缺眼底有什么波动一晃而过。   他在天水旁站了片刻,似是在调整心绪。   不知是否因为七星龙渊剑在此,这里没有上方那般炽热。天水的清凉很好地蔓延开来,呼吸间尽是难得的轻灵之气,灵气十分纯粹浓郁。若非有碧炎在,令得这里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地界,这个洞穴当真是个极好的修炼场所。   良久,宁不缺终于举步,走向那赤红阵法。   那阵法许是只为困住七星龙渊剑,故而宁不缺靠近过来,并未受到任何阻拦。霜雪般的长剑静静列在石台之上,台前有五阶,宁不缺没踏阶而上,只在阶前停住,对那剑一拜而下。   他姿态恭谨,神情也是难得肃重。而后才道:“许久不见。”   那剑不动。   行礼完毕,宁不缺起身来,又说:“你袭击我同门,可是要找我?”   那剑不动。   宁不缺说:“极天碧炎阵要出世了。你也要出世了?”   那剑不动。   宁不缺说:“你且放心。你若出世,我这剑必当毁去。”   那剑……   那剑终于有所动静。   但见有毫光欺霜赛雪,犹如熹微乍现,陡然自漆黑天幕一角破开。   宁不缺抬眼去看,就见那毫光虽惊艳,却是星星点点,彷如流星一样一纵即逝。那静止不动的赤色阵纹似是感应到这番动静,当即悄无声息地亮了一亮,霎时若旭日东升,赤红的光将那星点毫光给瞬间遮掩了去,令人生出刚才那毫光只是错觉之感。   八十多年不见,七星龙渊剑竟已被压制到了这等地步?   宁不缺面上不动,眼中神色却渐渐变得晦涩。   而那一点毫光被压,七星龙渊剑再没了动静。整把剑犹如明珠蒙尘,没有色如霜雪,也没有环映明月。   它像是失去了曾经赫赫的威名般,被这一道阵法所制、被那一道碧炎所炙,数万年不得脱身,到了如今,竟连剑芒都再无法破体而出。   所谓名剑高洁,也早被阵中阵毁得一塌糊涂。   宁不缺目光晦涩地看着它,说道:“你要找我,却控制不住力量。”   所以才会伤了宗内弟子,才会吸去了弟子们灵剑的灵泽。   “你坚持不住了,所以要找我?”   若能坚持,何以会让极天碧炎阵出世?   原本以此地境况,藏于深海之下、重山之下,凭着七星龙渊剑的能力,莫说数万年,便是数十万年,极天碧炎阵也伤不到它分毫。   可坏就坏在困住它的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赤红阵法。   宁不缺问过洛紫,问这个阵法是什么阵法,他曾翻遍中界下界里所有讲解阵法的典籍,都是没有发现与这阵法相像的。   当时洛紫回答,他没找到和这个阵法有关是应该的。因为这“绝魂阵”,早在上古时便列为禁术之一,莫说是曾经的上界仙人,连圣者都不太敢动用这个阵法。   一旦动用,太过残暴,也太过毒辣,不仅绝了入阵者的魂,也要绝了设阵者的魂。   此乃两败俱亡之阵!   洛紫还说,想设下这绝魂阵,要集九九八十一头灵兽精血,且须得是刚刚出生的最为纯血的灵兽。采得精血后,再捉八十一只最为罪大恶极、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将精血浇于恶鬼之身,使恶鬼自焚,焚后得十滴血。这十滴血,才是绘制绝魂阵图的材料,才能令阵成后,有人入阵,一面被灵兽魂念困住,一面被恶鬼魂念困住,永生永世不得而出。   最后,她告诉宁不缺,如若不是极深极深的仇恨,是不会有人敢动用绝魂阵的。   宁不缺想,到底是多么沉重的仇恨,才会将一代名剑囚禁数万年。   才会将一代名剑,囚禁到如今,连最后的高洁都要保不住。   他眼中神色变得更加晦涩。   良久,再动了动唇,声音也是晦涩的:“……想带你出去,只能认主。”   当年他能发现这个地下洞穴,见到七星龙渊剑,实在是巧合。   彼时他太过年少,野心勃勃。他不愿意带走一把在历史上已跟过许多人的剑,成为诸多璀璨明星之下的一点微光,于是他便动手打造出第二把“七星龙渊剑”,满心都在想这样一来,自己也是名剑之主了。   然而七星龙渊剑,将他打造出来的赝品给震断了。   他看着断掉的赝品,想,这是宁断也不肯让仿造品现世。于是感慨名剑之高洁,他仍旧没有起一丝一毫让这剑认自己为主的心思,毅然离开这处洞穴,守着残缺的“无鞘”来聊以慰藉。   原以为这会是此生唯一一次来到这里见七星龙渊剑,没想到今日他又来了,且还是自己主动找来,对着它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想,如果这把剑和“不遇”一样,也能诞出剑灵,那么它必然对他极不满、极怨恨。   若不是他,它怎会因赝品而动怒,生生受辱?若不是他,它怎会在这里白白被困八十余年,所有傲气尽付之一炬,连自救都做不到,只能求救于他?   更不要提眼下只有认主,他才能带它离开这里……   “九年后,要杀要剐,但随君意。”   他晦涩又郑重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终于拾阶而上,到了离名剑最近的地方。   因名剑没有再动,绝魂阵便也没有再动。他看着,慢慢伸手,指尖破开,有鲜红的血滴落下来,粘连成线,落于剑柄。   血顺着剑柄缓缓流淌,流入剑鞘之中,渐渐染上剑身,与剑身融为一体。   刹那间——   一剑霜雪出海来,三界日月破空去!   还是那星星点点的毫光,还是那欺霜赛雪的颜色。   有霜雪般的光陡的亮起,似明珠拂尘,又似雨过天晴,耀眼到令人难以直视。此时,那毫光已然化作漫天星辰,星河波荡、星海浩瀚,千千万万星辰之光将那赤红光芒掩去,任其如何挣扎,也再夺不去半点风头!   于是一剑重临于世,冰冷剑芒一扫而过,那困了它数万载的绝魂阵,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的,颓然化作飞灰,消失在这世间。   再一剑,朵朵碧炎之花呜咽着破灭,炽热温度潮水般退去。天水极冷,却冷不过剑芒如雪,也只能静止臣服。   就此,绝魂阵已破,极天碧炎阵亦破。   宁不缺站在原地,眼中神色晦暗至极。   上方的明竹明画在这时下来,见到那正正立于石台上的长剑,当即一怔:“这就是……七星龙渊剑?”   宁不缺没说话,却已回过神来,慢慢伸手,握住剑柄。   长剑服帖地被他握住,并未抗拒。   他便用另只手拿了剑鞘,慢慢将长剑归鞘,再将背上的残剑取下,换作它背上。   背上名剑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仿佛这把剑,时隔这么久,终于还是回到他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诗出自郭震《古剑篇》 —— 这个可能是本书最大的大章!! 想一章把师父写完,之前就没更 第78章 078、剑魂   听完宁不缺与七星龙渊剑之间的两番事迹,再看向他手中的剑,慕云深不由咂嘴:“师父,你和它的渊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深。”   原以为只是有幸有过一面之缘,之后便再不会有什么了,没想到竟又去见了名剑,且还让其认自己为主,将其给带了出来。   慕云深想,居然只要认主就能让七星龙渊剑脱离苦海?那为什么这几万年来都没见七星龙渊剑出世,难不成自它被镇压后,师父是第一个进了那海底洞穴的有缘人?   如若真是这般,却是让他觉得有些蹊跷。   宁不缺没有说话,但看那态度,明显是默认了。   若非如此,七星龙渊剑想摆脱绝魂阵与极天碧炎阵,根本没必要故意伤害到宗内弟子,从而将消息传到他耳中。   洛紫则看着名剑,若有所思道:“师父,你来这里,是想让慕云深看看这剑的状况吗?”她靠近些许,细细观察了会儿,“我观这剑,与其他名剑大不相同。”   慕云深闻言,仔细看了看,道:“确实和其他名剑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别的名剑,诸如承影,诸如轩辕,即便它们未曾出鞘,也给他一种锐利到极致的锋芒之感。   然眼下这把龙泉,不仅没有让他感觉到同样的锋芒锐气,甚至连名剑所特有的那种脱胎于最为遥远的上古时代的苍茫古气、尊贵傲气,也是完全没有的。   仿佛长久的镇压,将它所有的特质都磨灭了个干净。   两人说完对七星龙渊剑的第一面印象后,果见宁不缺手一转,将剑递向慕云深。   虽是递给慕云深,他却没有松手,将剑握得极紧,像是在担心这剑会不会又暴起伤人。   如果不是在离开那个洞穴之后,一旦他没有压制住它,它便会无法自控,频频做出伤人之举,那剑芒之利、剑势之戾,连修为最高的明画都要稍稍退避,不敢沾染那种戾气。无奈之下,这才让宁不缺担当领头人,率领其余长老弟子一同前来碧下城,找慕云深解决剑上的问题,否则,他轻易不会离开蓬莱。   看宁不缺这小心翼翼的态度,慕云深不在意地摆手:“没事的,师父,你尽管松手,我和它都是剑,它不会伤我的。”   话才说完,宁不缺还未说些什么,洛紫飞快地伸手一拉,将慕云深给拉离原地。   与此同时,她另只手一握,无形的承影剑出现在手中。她举剑直刺,冰白的剑气自无形剑身之上流转成形,于瞬息间化作一条冰雪神龙。神龙甫一成形,利爪便是一探,咆哮着向宁不缺冲去。   这时,但听“咔嚓”一声脆响,站稳的慕云深抬头一看,就见那冰雪神龙已然冲撞在出现在宁不缺身前的同样的冰色剑气之上。   双方甫一碰上,强大的冲击力让它们表面立时有密密麻麻的裂纹出现,将碎不碎,看得人简直心惊胆战。洛紫此时却又出了第二剑,依旧是剑气化龙,却只有那么一条极长的龙尾。她神色难得凝重,腕间一抖,龙尾随之轻甩,朝那还在僵持着的两道剑气扑去。   然而,龙尾到达两者之旁,却并未加入其中,而是将那两者给无视掉,极其干脆地从旁边一闪而过,出现在了七星龙渊剑之前。   不及宁不缺问一句,洛紫已然快速说道:“松手!”   宁不缺依言松手。   便在他松手时,龙尾蓦地攀上不知何时悄悄出鞘一线的剑身,沿着那点缝隙,倏地钻进了剑鞘里。   “啪!”   剑鞘与剑柄瞬间紧闭,整把剑掉到桌上,异常平静,仿佛刚刚那露出的一线寒光从未出现过。   然洛紫不敢大意。   她一抖承影剑,当即第三剑刺出,剑气仿若龙息般吹向七星龙渊剑,令其表面立时结了一层冰霜。冰霜蔓延,整把剑彻底冰封,这才终于将那若有若无的戾气给封住。   到了这时,洛紫这才垂下手,将承影剑收了起来。   宁不缺没说话。   慕云深也没说话。   两人看着桌上被冰封的长剑,各自若有所思。   只洛紫对慕云深道:“别离它太近。”   慕云深“嗯”了一声,继而幽幽道:“前脚刚说完不会伤我,这后脚就想杀我灭口。说好的同类惺惺相惜呢?这剑未免太不人道。”   他想,这打脸太疼,他堂堂一代占卜大师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他正黯然神伤,便听洛紫凝重道:“这剑的剑魂,似乎……”   慕云深问:“似乎什么?”   “似乎快要散掉了。”   慕云深听了,一愣:“它也有剑魂?”   她以前不是说,剑魂这种东西,三界里只有他一个有吗?   “我说的剑魂,和你的剑魂不一样。”许是明白他在想什么,洛紫解释道,“你的剑魂是你能生出灵性的基础,是你剑胎里最重要的一个材料。七星龙渊剑的剑魂,是它的魂念,是有人刻意养成的……我怀疑,师父看到的那个极天碧炎阵,并不是为了折磨它,而是为了锻出剑魂。”   说来兵器能够诞生灵性,继而灵性化人,这便是一把兵器所能到达的最为巅峰的境界。有灵的兵器,与无灵的兵器,不用比较,所有人就都知道一定是有灵的兵器杀伤力更大。   “不遇”便是如此。   那么七星龙渊剑呢?洛紫觉得,这把剑并没有不遇、承影等这些名剑所普遍具有的灵性,它有的只是如真正魂魄一般的魂念——当初将它封印在海底山脉之下,想必是想以那样一个绝不会被外人侵扰的环境,用绝魂阵困住它,让极天碧炎阵对之进行磨练锻造,以此来让它生出魂念,而非灵性。   魂念属于魂魄,然灵性却不属于魂魄。世人常言万物皆有灵,却没人说万物皆有魂,举个例子,如果当初“不遇”的剑灵没有随毓紫进入轮回,那么剑灵就只是剑灵,并不会成为慕云深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兵器诞灵,这是所有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兵器生魂,这却是连洛紫都没做过的。   她对慕云深说道:“它比你少了个生灵的步骤。”   没有生出灵性,直接锻出魂念。   洛紫想,纵然她天赋奇才,当年的毓紫也是绝不可能动用这样的方式让“不遇”化人。   长达数万年的囚禁镇压,她无论如何也做不来。   果然,她才说完,就见慕云深摇头道:“步骤再少又怎样,太受罪,我可不干。”转而望向七星龙渊剑,又道,“真不知道它上辈子的主人是谁,居然能这么狠心。”   洛紫道:“知道也没用。就算是个上仙,也死了一万年了。”   如果不是上仙,那更好,镇压数万年,也早死了好几遍了。   两人说完,洛紫转头对宁不缺道:“师父,若想保住剑魂,你得去一个地方。”   宁不缺道:“什么地方?”   “天端云里。” 第79章 079、成佛   同洛为棋慕宜文一样,天端云里这么个秘境,宁不缺也是没听过的。   不过他向来寡言,看洛紫明显是不准备说天端云里是个什么秘境,他便也不问。只默然将七星龙渊剑收起,转而问她和慕云深:“后天九曲湖,你们和谁一起?”   “一起吧,师父。”慕云深说,“都是自家人,就别分开走了。”   宁不缺略想了想,应下了。而后毁去阵法,解开屏障,带两人去了隔壁。   去到隔壁一看,原来陪同他一起来碧下城的,还有孙勉。   恰巧洛紫有话要和孙勉说。   于是宁不缺避嫌坐到屏风另一边,却没料到洛紫根本没有设屏障,他极清楚地便听见她以一贯的口吻平淡道:“我见到他了。”   然后是孙勉略带疑惑的声音:“谁?”   洛紫道:“你师兄。”   孙勉默了一默,才道:“……哦,他啊。”   洛紫道:“嗯。”   接着又是沉默几息,孙勉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洛紫道:“没说什么。我看他过得挺好的。”   孙勉道:“那就好。”   说到这里,洛紫没再说下去,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去?”   这说的是回无量寺。   不管怎么说,孙勉还是圆行,还是无量寺那个失踪了多年的小师弟。他若想回去,哪怕已造下许多杀孽,但凭他的佛性,只要他想,他还是能做回那个连圆智都比不得他的小师弟。   然这一次,孙勉沉默更久,才慢慢说道:“不回了吧。”他说,“我回不去了。”   洛紫也是过了会儿,才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隔着屏风,宁不缺能看见孙勉似乎缓慢地摇了摇头:“成不了了。”   洛紫道:“是吗。”   孙勉道:“是啊。我已经是个道修了。”最后一句话,他声音极低,仿佛在喃喃自语。   得到并未出乎意料的答案,洛紫没再说什么,举步从屏风后出来,向宁不缺和孙勉告退,就和慕云深走了。   走前,洛紫回头问了句:“师父,你的剑呢?”   宁不缺答道:“葬了。”   他原想毁掉,然七星龙渊剑一直阻挠,无法,只好葬在了古墟里。   洛紫听了,点了点头,与慕云深一道走了。   出了被凌云宗包下的小楼,两人去前面的楼里吃饭,慕云深这才说道:“我总觉得事情不对。”   洛紫“嗯”了一声:“确实不对。”   慕云深道:“一面是连我都觉得残忍的手段来锻魂,一面是滴血便可认主。”他慢慢分析着,“说来似乎是有缘者得之——可为什么偏偏是咱们师父?”   洛紫应道:“你和我想的一样。”   敢于动用那般手段来强行使剑生魂,又选了那样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这明显是不想让后来人夺了自己的心血。只这两点,便足以看出七星龙渊剑上一任的主人,乃是个极有野心、果决狠戾之人——剑随人,七星龙渊剑剑气中饱含戾气,这必当是在上一任主人手中所养成的,并非单是被镇压数万年而形成的。   除此之外,镇压了几万年都没出事,为什么极天碧炎阵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世?宁不缺第一次去那个洞穴时,可没对阵法或名剑做出什么导致产生无法预料的后果,也更不能让阵法因此突然现世后,又恰好引他第二次到来,将名剑滴血认主。   “我觉得,咱们师父是被算计了。”慕云深笃定道,“他会不会和之前的名剑之主有关系?比方说,是后代或者转世什么的。”   洛紫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师父不是转世,是正常轮回。”   后代的话,不问师父,洛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据闻他们师父是个孤儿,似乎是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遗弃了。凌云宗上一任的守剑长老出宗办事,途经一冰湖,看到飘在湖上即将被冻死的婴孩,便带回宗里,收为徒弟,手把手地将其抚养长大,教习剑术,这才有了如今的宁不缺。   “我记得,师父的师父有带师父去寻亲,但是没找到。”洛紫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慕云深,“这是我收到最全的一份情报。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慕云深接了,灵识一探,须臾便咂咂嘴:“和师父有关的情报还真少。”寥寥几行,根本比不得别人的长篇大论。   洛紫道:“此事不宜惊动师父,以免打草惊蛇。”   慕云深道:“我懂我懂。”   两人说这些话都是传音,并未刻意设下屏障引人注意。   且由于两人坐的是大堂角落,没要包厢,因而周围人说起某某少主和某某少主一起来了,某某修士和某某修士也来了,两人便听得极清楚。慕云深一边听着一边忍笑吃饭,到最后,腮帮子都疼了。   他捂着腮帮子对洛紫说:“咱们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他们居然也没发现,亏他们还都是筑基往上的。”   洛紫正喝茶,闻言头也不抬地道:“有本事你别收敛气息。”   慕云深立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那怎么行。难得和你一起在凡世吃顿饭,被别人打搅可不好。”   洛紫顿时无语:“那你还嘲笑他们?”   “我哪里嘲笑了。”慕云深十分不赞同,“我明明是在鄙视。”   洛紫:“……”   洛紫十分明智地没有回话。   吃完饭,两人在城里街道上逛了逛,等慕云深好好体验了一番买卖杀价的乐趣,两人便回了客栈,因为洛臻他们这几天也都住在这里。   大伙儿普遍还都是炼气期的修为,便是修炼速度再快,放到外面也还是不够看。故而看洛紫和慕云深回来后便开始修炼,大有不到后天不会出门的样子,少年们备受鼓舞,当即也纷纷修炼起来,争取再有进境,别让两位少主把他们落下太多。   看着这一幕,孙勉非常欣慰:“两大氏族后继有人啊。”   洛为棋道:“他们现在是九剑弟子,应当是贵宗后继有人。”   孙勉道:“一样的。慕少主不是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洛为棋呵呵一笑。   旁边慕宜文则没说话,一脸的欲言又止。   潜心修炼下,两天时间眨眼即逝,各大宗族于九曲大湖上的聚会,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高潮前的过渡,定时发布。 蠢作者这会儿在看大圣娶亲,略略略 第80章 080、动手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浩渺大湖千里烟波,风平浪静,日光照耀下,一派水光粼粼之景。眼下还是上午,碧下城主的太虚日月木种子所属竞争分明是晚上才会开始,可湖上却已停了许多的船只,大小皆有,画舫也有,都是提前来占位置的。   慕氏洛氏的少年们共同租赁的画舫也在其中。   此时画舫上只两人和几个船工,其他人都还没来。虽是被要求留在船上站岗,只消别让别的船把他们的船给挤走就成,但两个少年却还是连修炼都没有,一门心思地盯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船只,生怕有谁家的船不守规矩,直接在这里对他们出手。   盯着盯着,日头逐渐升高,再慢慢下落,直至夕阳西下。山映斜阳天接水,夜幕还未降临,湖上的船已然越来越多,两人一面盯着,一面往玉简上做记录,以便他们少主来了后,能直接知道湖上的势力分布。   正做着记录,一人突然拍了另一人的肩膀:“哎,你看,太上宗的来了。”   另一人抬头一看,果然不远处正朝湖中心驶来的一艘画舫上有着太上宗的太极标识。他看了后,讶异道:“太上宗居然来这么早?这天还没黑呢。”   太上宗在蓬莱仙岛可是排名第三的宗派,按理说不该来这么早,至少也要天黑之后再来。   虽说今晚湖上的船会很多,但以太上宗的名气和实力,再怎么着,湖中央也会留有他们的位置,他们没必要像自己这两家一样为图方便提前两天就来占位。   两人正看着,无意间瞥见又一个十分眼熟的标识。两人转头一看,面上顿时十分复杂,因为这回来的居然是北域擎天门的船。   与太上宗不同,太上宗的船虽来得早,却也只是船先来占位置,人是还没来的。然北域擎天门这只船,却是船来了人也来了,船头处化成人形的妖修站得满满当当,妖气更是冲天,离得近的人都几乎要窒息,根本适应不了这样浓烈的妖气。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擎天门是要闹哪样?   而继北域擎天门之后,南山的血魔宗紧随其后。   与寻常修士的精神面貌完全不同的魔修们齐齐立在船头,或笑或冷眼看着在他们之前的擎天门的船。他们身上的魔气也是冲天,与擎天门的妖气平分秋色,大有一副要和北域一较高下的姿态。   最先发现太上宗已经到来的少年这时道:“怪了,他们怎么都来这么早?要不给少主传音,问问他们要不要也早点来。”   另一人说好。   两人这便继续盯着,飞快取出一张传音符,将此间变动寥寥几语写在符纸上,手指一撮,符纸化成纸鹤,飞向夜空。   传音符放出后,看着越来越多的带着熟悉标识的满载着人的船来到九曲大湖,进入他们画舫所在的最为中心的地带,两人不约而同都感到了焦急。   已经半刻钟过去了,少主怎么还不回信?   难道他们发出去的传音符,被谁给拦下了?   没过多久,夜色降临,湖上渐渐变得嘈杂起来。破风声不停,原本只是前来占位的船上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皆是在讨论今晚太虚日月木的种子将会花落谁家。湖中央这里的代表着中界几大顶尖宗族的船上也逐渐有一些人到来,不过两人看得仔细,这来的还都是先遣部队,正式部队还没来。   两人还在看着,终于收到回信。   拆开符纸一看,上面只写了三个字,知道了。   洛氏的人道:“这是我们少主的字。”   慕氏人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咱们的传音符被给谁拦截了。”   既已收到回信,两人便不再焦急,继续自己的工作,等待他们大部队的到来。   不多时,湖上的嘈杂声突然大了起来,能听到其中有人在喊须摩提的人来了。转头一看,果见一艘与周围画舫相比显得十分朴实无华的船只慢悠悠行驶过来,立在船头上的人赫然是身穿白色僧衣的僧人。   不是北域妖修们的高高在上,也不是南山魔修们的邪肆不羁,更不是中州道修们的目空一切,同样不是东海剑修们的锋锐凌厉。这从西天须摩提远道而来的佛修,乃是一种大慈悲,那种只有在佛光沐浴下才能拥有的佛性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一看便知这种人和自己不是同一个境界的。   看到那白衣僧人,不少人都非常惊讶。   “居然是无量寺先来?”   “怎么回事,这城主可还没来呢,他们怎么都来这么早?”   “我觉得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要发生了……”   湖上众修士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就听又是一阵喧哗传来。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一道道华光宛如流星一般从天际而来,仿若有谁的手撕开了沉沉天幕,比星光更耀眼,也比剑光更凛冽!   看到这一道道流光,有人惊呼:“是蓬莱凌云宗!”   也有人感到讶异:“凌云宗也来这么早?”   还有人看得更加清楚:“不止是凌云宗。我看到了慕氏的大长老,还有洛氏的大长老……慕氏和洛氏的少主不都拜入了凌云宗吗?看来他们三家是一起来了。”   听闻此言,其余修士仔细看去,果真如这人所言,凌云宗、慕氏、洛氏,这三家如今是关系一日比一日好,以致于连今日这等竞争都能同行前来。   说起这三家,有人突地道:“我听说,慕氏和洛氏似乎打算联姻了。”   “联姻?谁和谁联姻,两位少主吗?”   “他们两家的少主不都是男的吗,怎么联姻啊,同性联姻,这不能保证后代身具两大氏族的血脉啊?”   “什么都是男的,你消息早过时了!洛氏的少主是女的,和慕氏联姻,这不刚好?”   修士们说着,互相交换了一下情报,顿时惊叹声此起彼伏,完全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月,就已经发生这么多大事了。   要是再过段时间,这两个少主的名声是不是真的要响彻三界了?   看到大部队来了,画舫上的两个少年还没表现出什么来,就听又有人道:“看!赤霄宗的来了!不对,是赤霄宗和轩辕氏的人,他们一起来了!”   两个少年闻言一惊,立即去看,就见与他们大部队相反的方向,有同样的一道道流光,朝着这里飞快而来!   于是立时又有人讨论道:“好像赤霄宗也打算和轩辕氏联姻了?”   “对。赤霄宗的首席大弟子玉罗浮和轩辕氏少主轩辕白可是青梅竹马,现下又要一起晋升元婴,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会结成道侣,两家联姻倒也不是多么让人吃惊的事。”   “赤霄宗和轩辕氏联姻,慕氏和洛氏联姻……这三大氏族,要乱了啊。”   “啧啧,强强联手,真不知日后这三大氏族会是何光景。”   修士们讨论着,仰头看那两边流星似的华光,自夜空中倏然划过,眨眼间便来到湖上,来到他们的头顶之上!   见状,修士们不由再度感叹,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几大宗族,这等速度,当真是够快。   便在众人以为,到了这里,这两边的人该找到各自的船下来了,就听一道长剑出鞘声响起,“锵”的一下,有一抹冰雪般的光泽蓦然出现,带起一线比日光还要更加璀璨的光芒,向着对面中的某人猛然刺去!   望见这一幕的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对面同样是一道亮光出现,“叮”的一声响,在瞬间与那长剑对上。   如此之后,长剑似是颤了一颤,飞身后退,并未与对方僵持。   那拦住它的剑亦是后退。   两把剑遥遥相对,四溢的剑气里杀气戾气浓郁到了极点,令得湖上一些佩剑人士身上的剑都是止不住地颤动,大有要脱鞘而出加入其中的样子。   直到这时,才有人惊疑不定地开口:“那剑,怎的这般眼熟?”   “是轩辕夏禹剑!轩辕氏的镇族之宝!”   “那个是七星龙渊剑!传说已经消失几万年了,没想到会在今日见到……”   先出鞘的是七星龙渊剑,后拦截的是轩辕夏禹剑。   换句话说,先动手的是东海蓬莱凌云宗,后动手的是中州皇城轩辕氏。   修士们心道,早知凌云宗和赤霄宗是死对头,没想到他们和轩辕氏竟也是合不来。这不,一见面就动手,完全不顾场合,这得是多大的死仇?   修士们想着,终于觉得不对味。   轩辕氏的人来这里带上轩辕夏禹剑也就罢了,毕竟是人家的镇族之宝,人家想什么时候带就什么时候带,想带去哪里就带去哪里。可七星龙渊剑呢?这把剑不是消失几万年了吗,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凌云宗的手里?   思及于此,修士们运足目力去看,却是还没看清那七星龙渊剑如今是在谁的手里,就听又一声龙鸣响起,第三把长剑出鞘,刹那间寒光凛冽,整个九曲大湖都仿若是处在寒冬腊月一般,冻人三尺!   飞快动用灵力来抵抗这寒光的修士们这才看到,这第三把剑,不是别的,同样是一把鼎鼎大名的名剑,承影剑!   如此,上古十大名剑里,轩辕、龙泉、承影,三剑出鞘,一触即发! 第81章 081、下场   “宁不缺。你这是何意?”   晚秋的夜风本就凉,承影剑一出,便凉到冻人了。   然而这说话的声音却也是冰凉如雪,令得这周遭寒冷更是雪上加霜。且这说话人声音冷,面色冷,眸光也是冷的,整个一会移动的冰山,这轩辕故辞不愧是能与宁不缺齐名的高岭之花,一身冰霜气场简直是冷到极点了。   无需动手,那象征圣道的轩辕夏禹剑自发浮在她身前,泠泠剑光映在她侧脸,透出一股金属般的冷厉:“我轩辕氏与贵宗向来无冤无仇,你为何突然出手?”   她冷,宁不缺也冷。   甚至他冷得连话都不想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明明白白:想出手就出手,管那么多做什么?   三界修士千千万万,难不成每个人对谁出手,都要先提前说个理由?   宁不缺想着,完全无视七星龙渊剑是自己从储物戒里跳出来,自行出鞘,并非是他让它对着轩辕氏的人出鞘。   看他这般表态,轩辕故辞面色更冷。却是没再与宁不缺对话,转而看向了第三把出鞘名剑的主人:“洛氏少主,你又是为何出手?”   洛紫同样没说话,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显然是比宁不缺更冷。   不过好在慕云深正巧在她身边,当即便开了口,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他说:“贵宗少主没来吗?”   轩辕故辞看了看他,认出他是慕氏少主,便道:“少主正在闭关冲击元婴。”   “冲击元婴?”慕云深重复了一遍,笑了笑,“十九岁的元婴,果然天赋异禀。”   这话听来是在夸奖,可在场熟知他与洛紫真正身份的人,却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十九岁的元婴真人,确实是天赋极好,修炼极快。道修和剑修们一样,普遍都是九岁开始修炼,也就是说,十年时间从修炼入门到如今的冲击元婴,这样的天赋和速度已然是许多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放眼整个三界,千万年来,这样的速度也是能列入榜上了。   可这样的速度放在洛紫和慕云深面前,却是有些不够看了。   前世毓紫乃是十日筑基、三月结丹,今生洛紫更是破了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记录,筑基只花了九天时间,普天之下没谁的修炼速度能有她更快。唯一能和她相提并论的也就是慕云深了,两人一同/修炼一同筑基,小小道侣联合打遍天下无敌手,两人的修炼速度足以让任何天才折腰。   所以此时慕云深说轩辕少主轩辕白果然天赋异禀,这就明摆着是讽刺了——反正注定是要和轩辕氏斗个你死我活,这会儿口头上能占点便宜是不占白不占嘛。   当然,除了这一点之外,周围人就只有宁不缺和洛为棋明白他这句话里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   明明前世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上界大能,持有上古名剑之首轩辕夏禹剑,名人榜排行第一。前世那般惹无数生灵景仰,今生为何连最基础的修炼都是进展这般缓慢,连洛紫和慕云深的一半都比不上?   若非洛紫这辈子是铁了心要到十五岁结丹,谁能知道她是会在什么时候冲击元婴?总不会是和轩辕白一样的十九岁!   想到这里,宁不缺不由又想起,之前带两个小徒弟进古墟,在古墟里看到那把真正的轩辕夏禹剑时,洛紫曾说了句极具深意的话。   她说,那就有趣了。   有趣?   什么有趣?   如何有趣?   宁不缺当时还有些不知所以然。如今却是突然明白:有趣轩辕氏里的那把剑是假的——眼前这把轩辕夏禹剑是假的,并不是真品——有趣帝鸿转世轩辕白再不是轩辕夏禹剑的主人。   没有了名剑的轩辕白,当真还能回到前世帝鸿那等令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境界?不能了吧,所以洛紫才会说有趣,明明同样是转世,他却没了最大的倚仗,从某个方面上来说,他已经是自动弃权,没法再站在洛紫真正的对立面上。   而轩辕白一旦弃权,那岂不也是代表轩辕氏弃权?毕竟轩辕白是轩辕氏的少主,少主是什么,少主是日后要继承整个氏族、带领整个氏族走向更高巅峰的人,同样的,轩辕夏禹剑也是少主或是族长拥有最高的使用权。换句话说,就是轩辕白如今是与轩辕夏禹剑及轩辕氏绑在一起的,轩辕夏禹剑若能如前世那样继续为他所用,那么以他的手段,轩辕氏在他手中确实能发展得更好。   可轩辕氏手中的轩辕夏禹剑,乃是一把赝品。   宁不缺想,这果然是很有趣的。   尤其眼下这样的僵持,也是很有趣的。   便见听了慕云深的话后,轩辕故辞眸光一扫,扫见众人神情,不知是否明白了什么,她面色当即变得更冷,却还是说道:“慕少主过奖了。”   慕云深摆摆手:“没过奖没过奖,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说完,自言自语般地道,“既然贵宗少主没来,为何七星龙渊剑会突然暴动?”   轩辕故辞眸子一眯:“慕少主这话是何意?”   慕云深道:“你觉着是何意,那我说的便是何意。”   轩辕故辞没说话。   周围人也没说话。   整个九曲湖上,寂静到近乎于虚无,唯有夜风吹来冰冷入骨的寒意,让人心绪不自觉越发紧绷。   下一瞬,三把名剑里不知是哪一把突地长鸣,剑芒暴射,刺得半边夜空都亮如白昼。便以这声剑吟为起/点,原本静如湖面的氛围被打破,三把剑几乎是同时动作,各自剑芒爆开,闪电般地冲向对方!   而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轩辕夏禹剑是冲向了七星龙渊剑,七星龙渊剑亦是冲向了对方。而承影剑,则也是和七星龙渊剑一样,冲向了轩辕夏禹剑!   龙泉剑与承影剑一样,都是真正的上古名剑。两把名剑早在许多万年之前便曾互相见过,因而对于彼此身上拥有的气息是极为熟悉的,知道自己和彼此都是真正的名剑。正因如此,两把名剑从携带着轩辕剑来到九曲大湖上参与神木竞争的轩辕故辞的身上感应出伪造的名剑气息,这便齐齐出鞘,意欲将这胆敢伪造名剑的赝品给斩断碾碎,免得毁了它们名剑名头。   所以,这个时候,三把剑对上,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看来是上古名剑中排名第十的承影和第五的龙泉共同对上了排名第一的轩辕,可实际上,根本是两把真正的上古名剑,对上了一把根本不配充当名剑的赝品!   这样一幕,令得宁不缺很是感慨:当年七星龙渊剑没有毁了他锻造出来的赝品,也没有杀了他,当真是名剑高洁。   他这样想着,凝目看向前方,便见无数剑芒在空中交织穿梭,亮得人几乎要看不清是发生了什么。唯如宁不缺这等修为高深的人方能看清,那三把剑自冲到一起后,龙泉剑和承影剑直接联手,对着那把与真正的轩辕剑简直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瑕疵的赝品是一点留情都无,直截了当便劈斩过去,大有一剑就要将这赝品给劈成两半的姿态。   似是感应到两把名剑的决然,原本还想与两剑一较高下的赝品立即放慢去势,而后蓦地一转,竟是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两剑的第一次攻击。   见状,轩辕故辞眸色一凝,心下惊道,那只是排名第五和排名第十的名剑而已,轩辕剑居然也要避其锋芒?   宁不缺则是心道,赝品果然是比不上真品。   却说赝品避过两剑第一次攻击后,许是真的察觉到了危险,赝品竟连半点抵抗都无,径直退避,向着轩辕故辞冲去。   看其目的,竟是想要进入轩辕故辞的储物戒里!   “嗖!”   然而两剑并不会准许赝品逃开。   当即一剑加快速度去前方阻拦,一剑在后继续追上,两者呈前后包围之势,极默契地将赝品成功拦截之后,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比之前要更加刺眼的光芒,而后一同夹击,一剑在前,一剑在后,对准赝品剑身上的某一点,以裂山断海之势,猛然斩下!   于是“咔嚓”一声响,轩辕故辞瞳孔骤缩地看到,在他们氏族中已然供奉了一万多年的名剑之首,居然在两把排名十分靠后的名剑的前后夹击之下,从中断裂!   怎么可能!   她感到莫大的震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然而下一刻,那已然断成两半的剑,在那两把依旧冷如月光的名剑的再度劈斩之下,竟接二连三地继续断裂。   从两半,断到四半,再断到六半……   到了最后,那在《名剑录》上位居第一的轩辕夏禹剑,已然是碎成了一堆齑粉!   轩辕故辞怔怔看着那堆齑粉随风飘扬,整个人几近要喘不过气来。   在她身后的轩辕氏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全愣在原地。   恰在这时,慕云深幽幽叹了口气:“这就是模仿名剑的下场啊。” 第82章 082、开战   “这就是模仿名剑的下场啊。”   听了慕云深的话,轩辕故辞陡然明白他之前那句“既然贵宗少主没来,为何七星龙渊剑会突然暴动”是什么意思。   轩辕夏禹剑是他们轩辕氏的镇族之宝,少主轩辕白对其有着最高的使用权。可今日轩辕白没来,轩辕故辞和她所率领的族人对轩辕剑没有太高的使用权,无法在不取得其准许的情况下突然动用——所以明明轩辕白没来,没人能动用轩辕剑,可为何龙泉剑却会突然暴动?   无非是因了,轩辕故辞储物戒里的这把轩辕剑,是假的!   慕云深早就知道他们这把轩辕剑是假的!   所以他之前才会说那句话,才会在亲眼目睹他们这把轩辕剑碎掉后,一脸漠然,无动于衷,没有半点惊讶。   轩辕故辞和族人们还在震惊着他们的镇族之宝居然是一把赝品,就见慕云深伸手招了招,一副老大使唤小弟的模样:“行了行了,都成粉末了,气也该消了吧?赶紧回来,现在可不是要开战的时候。”   现在确实不是要开战的时候——   碧下城主还没来,太虚日月木的种子还没花落谁家,几大宗族的年轻一辈都还未成长到足以独当一面的地步,如何开战,怎能开战?   凌云九剑隐忍万年有余,可绝不会选择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开战!   果然,慕云深话说完后,那还浮在空中的两把名剑顿时刺了个漂亮的剑花,然后剑尾一甩,两剑如流星一般,荡了个极为花哨的弧度,回到了各自主人的手里。   “啪。”   七星龙渊剑回了宁不缺的储物戒里,承影剑则是直接回了洛紫的手中,乖巧安分一如出鞘之前。   接住承影剑,洛紫转手将它收起。而后冷冰冰道了句:“让开。”   闻言,慕云深低头一看,原来轩辕氏和赤霄宗的人刚好是位于他们的画舫的正上方。他们若是想到画舫上去,就要从轩辕赤霄的人下面过去——这怎么看都怎么降低他们凌云慕洛三家的档次,所以洛紫便说了句让开。   慕云深想了想,这个时候,他主人来说这句话,真是给足了轩辕和赤霄的面子。   毕竟都过了一个月了,便是窝在深山老林里的人也都知道他主人的来头是有多大。赤霄宗如何表态不用多说,轩辕氏的人怎么着也要意思意思尊敬一下。   不过,洛紫给足了面子,对方却不一定愿意接下。   “让开?让哪去?”   果不其然,轩辕故辞还没说话,她身后便有一人扬声喊道:“你们毁了我族的轩辕剑在先,一点赔偿都没有,还想教我们让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听了这话,洛紫淡淡一眼望过去,目光无波无澜,却森冷如刀,刺得那说话者立时闭口不言,呐呐着向后缩了缩,同时心下暗惊,这洛氏的少主果然如传言中所说,乃是万年前的上界仙人转世,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气场,寻常人还真的不敢与她对视。   然洛紫看过后没再开口,只立在宁不缺身边,和师父一样当一朵安静的高岭之花。   于是慕云深便替她说道:“什么哪门子的道理?毁了又怎样,一个仿造的赝品而已,你还打算将它当真的名剑一样继续好好地供奉?”说着,撇了撇嘴,“我刚才那句话没听到?模仿名剑的下场,除了毁掉,还能有什么?它们没对你们下手,你们该感恩戴德才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敢在两把名剑的面前为一个赝品说话?你们就不怕它们被你们惹怒,对你们下手?”   音落,似是为了呼应他的话,才被收起来的两把剑忽一下又自行出现了。   这次两剑虽未出鞘,却是齐齐泻出一丝寒光,寒光里煞气冲天,让人感到十足十的危险。   明白这两把剑乃是真正的名剑,并不是像那已经碎掉的轩辕剑一样是赝品,刚刚还感到不忿的轩辕氏人果然都变了脸色,敢怒不敢言。   慕云深见状,“嘁”了一声,随即招招手,让两把剑回来,也没忘顺口说了句:“还不让开?”   对面的人沉寂一瞬,果然让开。   先让的是赤霄宗的人。   早知赤霄剑是在凌云宗里,并不在己方宗门中,在名剑这上面,赤霄宗是从不敢与凌云宗攀比的。故而赤霄宗人先行让开后,轩辕氏人看了看轩辕故辞,看她面色冷到极点,却还是挥了挥手,示意让路,轩辕氏人便也默然跟着让开,没再拦路。   底下众人看到这一幕,当即都是忍不住哗然。   洛氏少主的面子当真是够大,蓬莱第一的赤霄宗与氏族第一的轩辕氏联手,居然也要敬畏于她!   真不知,等她修为愈发精进,回到如前世那般的巅峰,又该是惹多少生灵膜拜匍匐……   而慕云深也见好就收,没继续嘴炮,牵着他家主人的手就准备下到画舫上了。   便在这时——   “锵!”   还是那么一道长剑出鞘的声音,刺亮光芒一闪而过,有剑芒斜斜刺来,如同刺破头顶这漆黑的夜幕般,以势如破竹之势向着慕云深猛然刺去!   看到剑芒,慕宜文眸中一紧,看了看剑芒发出的地方,却没有动手,只道:“少主小心。”同时比出个手势,后方人见了,纷纷拔剑,剑锋对准了轩辕氏人。   洛氏人见了,不用大长老吩咐,不约而同也都默默拔剑,剑锋同样对准轩辕氏。   再看慕云深,果然他面色未变,甚至他嘴角还是噙着那么一抹笑意,只食指中指并拢成剑,极其潇洒、极其随意地轻轻一划,烟云般的灵力在他指尖形成剑状,没有半分耽搁地向那已然是近在咫尺的剑芒冲去。   刹那间,但听“嗤”的一声响,湖上众人细看去,这便骇然见到,那一道至少是元婴修士才能发出的剑芒,竟被他这随手的一剑给直接击穿!   甚至,击穿那剑芒后,几乎是没有任何消耗的烟云剑气直冲前方,却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与后来居上的轩辕故辞对了一招!   “砰!!”   灵力掌与烟云剑对上,爆发出来的光芒刺眼之极,声音也是震耳欲聋。   空中的风似乎静止了那么一瞬,九曲大湖似是也安静了那么一瞬。   然而,一瞬之后,有强大的灵力风暴从两者相对之处扩散开来,静止的空气产生剧烈波动,整个九曲大湖也是掀起数十丈高的波浪,将许多船只直接掀翻!   船只被掀翻,船上没反应过来的人也是随之掀入湖中。湖上立时一片人仰马翻,大呼小叫,混乱之极。   虽是混乱如斯,可所有人,不论是被掀入水中的,还是在那瞬间里反应过来护住了船只的人,全都是继续抬头看着空中,看与轩辕故辞的一掌对上之后,那一道如烟似雾的剑气仍是没有任何的停顿,从灵力掌中穿过,兀自向最初的目的地飞去!   于是,直到这个时候,直面了慕云深的剑气之利,修士们才知,原来传言说“不遇”剑灵慕氏少主随手发出的剑气能让无数修士竞折腰,竟是真的!   轩辕故辞,那是谁,那是轩辕氏的大长老,是合体巅峰的道君,是轩辕氏里除太上长老外修为最高的人!   以她的能力,竟是根本无法阻拦慕云深随手的一道剑气!   这慕云深人形之时便已这般厉害,如若他化成“不遇”剑体,那又将会是何等风采?   众修士正万分震惊着,就见那一道与最初形成之时无甚变化的剑气,在夜空中留下烟云般的痕迹,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风驰电掣般,射中了某个人匆忙间筑起的屏障。   众人看着,不禁屏住了呼吸。   连轩辕故辞的一掌都无法阻拦,这个元婴真人的灵力屏障,能否支撑一息时间?   或是……   连半息都支撑不得?   众人还在想着,就见那射中了屏障的剑气,竟是如入无人之境,连半分停留都没有,十分干脆、十分直接地穿透那足足有一尺厚的屏障,真真正正地来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而后,轻轻巧巧地刺穿那个人身上的法衣,轻微的“噗嗤”一声,剑气再刺破了皮肤,深入胸腔,进入心脏。   有鲜红的液体瞬间流出,那人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身体向后一歪,怆然倒下。   眼看那人将将要落进湖里,轩辕故辞身形一动,接住他,手指一探,本就极冷的面色终于变了一变,变得有些阴冷。   因为这个族人,已经死了。   被慕云深那一道剑气直接杀死,连元婴都直接破碎,根本来不及逃逸!   轩辕故辞抬眼看向慕云深,眸光十分复杂。   该说神剑不愧是神剑,前世名扬三界,今生也是一如当年?   枉她自诩已是中界里排得上名的大能,却连神剑的一道剑气都阻拦不得!   轩辕故辞沉默着,没有说话,怀抱着死去族人的尸身,竟是转身便走。看其模样,似是连接下来的神木竞争都不打算参加了,因她已经明白,有慕云深和洛紫在,碧下城主只要眼睛不瞎,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他们轩辕氏。   轩辕氏再厉害又怎样,能比得上神剑剑灵、上仙转世?   她想着,却又突然明白,为何赤霄宗这次一定要与他们同行,原来也是怕了有这两人加盟的凌云宗。   凌云宗……   有这两位坐镇,赤霄宗,还能保住蓬莱第一的位置多久?   而与赤霄宗交好甚至是准备联姻的他们轩辕氏,又能保住氏族第一的位置多久?   轩辕故辞暗暗叹了口气,深觉中界平静了这么久,终于要乱了。   看她走,轩辕氏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吞了口气,跟着也要走。   可被说是赝品的名剑被毁、堂堂第一氏族被迫让路、族人直接身死陨落,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那口气当真能说吞就吞?尤其此次跟着轩辕故辞出来的也有族中的年轻一辈,少年人本就心高气傲,受不得侮辱,于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也无需多说了。   但听又是一道出鞘声响起,剑芒闪烁,随之响起的是少年人略带稚气、却又充斥着傲气的声音:“辱我氏族者,杀无赦!”   一言既出,湖上皆静。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那出声的少年。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莫非他被刺激疯了不成?   轩辕故辞也是停了步伐,转头看过去,微微皱眉,道:“走。”   岂料那少年根本不听她的话,满脸不服输地道:“为何走?大长老,他们辱我氏族,我们怎能走?我们轩辕可是中界万万氏族之首,普天之下,谁敢如今日这般辱我氏族?”说着,转身看向族人们,语气中尽是傲然,“族规有言,辱宗门者,杀无赦!今日氏族被辱,我等岂能忍气吞声?当是杀无赦!”   他话说完,旁边有同样年轻的族人被带动情绪,当下也是激动道:“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越来越多的少年喊出这么一句话,越来越多的少年将兵器出鞘。   顿时,喊声响彻整个夜空,刀光剑芒闪烁不听,满满都是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和朝气。   轩辕故辞看着,眉头皱得更深。   她想果然是氏族位居第一太久,如今族中的年轻一辈,竟是狂妄自大、一叶障目到这等地步!   连她都拦不住慕云深那一剑,凭他们的能力,又能对慕云深造成如何伤势?且慕云深旁边还有洛紫,还有宁不缺、慕宜文、洛为棋这等与她齐名的大能,他们即便与赤霄宗联手,又能否真的伤到他们?   连眼下形势都看不清,他们轩辕氏果真是越来越堕落了!   正待挥手带走这些不懂事的年轻一辈,轩辕故辞惊讶发现,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其余族人,此时竟也是不声不响地回到了那群年轻一辈的身边。其中有人以十分沉重的表情对她道:“大长老,我们不该走。”   “大长老,我们这时若是走了,以后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是啊,大长老,我们走不得。”   “形势所逼,大长老,我们走不了了。”   族人们表情沉重,心情亦是沉重。   尽管明白大长老要他们撤离的决定是最正确的,可年轻一辈们做出的选择也是对的。   堂堂轩辕,一朝被辱,岂能真的说走就走?   走了,轩辕之名何在,傲气何在?   他们这一走,在场这些修士将怎样看待他们,整个中界又会如何看待他们?   身在巅峰,他们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能不能抵抗得过别人对他们的威胁,更重要的,则是他们能否保住他们的巅峰!   族人们都能想到这点,轩辕故辞又如何想不通?当下也是轻叹一声,将怀中族人尸体收起,手中一握,如秋水一泓般的长剑瞬间出现,她持剑转身,遥遥面向慕云深。   而后道:“慕少主,请赐教。”   早知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慕云深笑了笑:“请赐教。”   接着,双方谁都没再说话,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战斗,在众修士的目瞪口呆之下,陡然拉开了帷幕。   “轰——!”   狂猛的灵力爆发开来,四溢的剑气划破夜空,飞散的刀芒碎裂天穹。各色光泽在空中不断闪现,阵法出现又破开,破开又出现,符箓亦是一张皆一张地燃起,金木水土、风雷雨电以让凡人们膜拜不已的姿态不停祭出,整个九曲大湖被战斗波及,令得所有船只都是逃离得极远,生怕一旦被卷入其中,便是再也无法活着出来。   因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才交手不过短短数息时间,轩辕氏的人,已然是倒了一半!   且由于死亡速度太快,其余人又都还在交手之中,于是那些尸体直接掉进湖里,鲜血染红湖水,看起来瘆人极了,竟也无人能为他们收殓。   虽说这次少主轩辕白没来,可来的少年们却也都是轩辕氏里天赋优良、被氏族寄予了深厚希望的天才。这样的天才一个照面便少了许多,饶是围观者都不由感到了肉痛。   而他们都肉痛了,轩辕故辞又能作何想法?   当下冷着一张脸,对那明明是与他们同盟,却在此时根本没有动手的赤霄宗人道:“还不出手?!”   此次赤霄宗领头的乃是京神峰的大长老,名为京古,同样是合体巅峰的修为。与在场的几位合体道君一样,京古的面相也是极为年轻,甚至于是长相略过于风流了,看起来真真如寻常青年一般,举手投足间都是透着一股倜傥之意。这样风流倜傥的一个长老,在听了轩辕故辞的话后,当即面色有些犹疑,与身边人附耳几句,敲定了什么,便叹息着对轩辕故辞道:“我们与凌云宗有约,不能出手,抱歉了。”   听出京古言语中的推脱之意,轩辕故辞冷笑一声,在险之又险地躲开慕云深一道剑气后,飞快地道:“不能出手?你们莫不是怕了?”   如若真的不能出手,为何还要那般虚张声势,故意附耳谈话让她听见?   分明是不敢与慕云深和洛紫对上,当真是装腔作势到了极点!   看轩辕故辞动怒,京古越发叹息,眉宇也是凝成一个“川”字:“轩辕大长老这是何意?天下人皆知,出了东海,我们赤霄不得与凌云为敌。”   轩辕故辞闻言,继续冷笑:“这里还是东海。”   莫说是这碧下城,就算是沿着脚下这九曲大湖,到了九曲河的源头,也统统都是东海地界!   轩辕故辞心头恼怒,不想出手便直说,拿这说事,这就是赤霄宗的作风?   京古摇摇头,叹道:“我们约定的东海,乃是海域,并非地域。所以……轩辕大长老,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他这话说完,轩辕故辞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慕云深笑道:“这人说得对啊,我们凌云宗和赤霄宗要想打起来,的确只能在东海境内。这里又没海,怎么打?”随即话音一转,“我说,轩辕大长老,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能分心和无关紧要的人说话?这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吗?可真教我伤心。”   慕云深嘴上说着伤心,嘴角却还是噙着笑容,随手又是剑指一转,一道剑气再度成形,风一般朝着轩辕故辞冲去。   这次的剑气比之前所有剑气都要更加来势汹汹,空间都要在剑气的冲击下破碎。轩辕故辞见状,再不及与京古说话,专心致志地应对慕云深的这一次剑气。   然她不说话,其余人却是能有机会与京古说话。   当下一道接一道的讨伐声响起,轩辕氏人皆是在嘲讽京古,嘲讽赤霄宗。   “连战斗都不敢,真是枉为赤霄宗!”   “身为修士,未曾出手,便直接退却,不怕日后产生心魔?”   “早知贵宗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与你们联盟!”   “若此次能活着回去,我定要告诉少主,以后不要再与贵宗弟子来往。什么同盟,什么联姻,你们真是一群懦夫!”   “懦夫,我们纵然战死身陨,也绝不再与贵族联手!”   “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轩辕氏人嘲讽着,怒骂着,可赤霄宗仍是不出手。   京古的神情也是愈发犹疑,却依旧保持之前的态度,坚决道:“不管你们如何说、如何看,我们不能出手,是真的不能出手。至于同盟和联姻……”顿了顿,道,“口说无凭,还是请贵族族长来说罢。”   他这话一说,轩辕氏人面色涨红,出口言辞愈发激烈,大有真的要和赤霄宗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慕云深看着,转头对一直都没有出手的洛紫笑道:“没想到竟会这样。”   洛紫微微颔首。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也没想到今晚事态竟会发展至如此。   这样下去,别说是神木种子竞争了,怕是那碧下城主根本不敢出来吧?   他们这样的战斗,连赤霄宗都不敢插手,更不要说其余势力了,能远观便远观,是绝不敢靠近过来的。   正如洛紫所想,其实一早便来了九曲大湖,却是悄悄躲在某处观察着湖上动静的碧下城主此时已然是满脸震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好好的一个竞争,竟会变成四大宗族直接开战。   现在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战事,哪里还有人会想起他手中的神木?   碧下城主想叹气,又不想叹气,满心都是纠结。   但那目光,已然是不自知地凝在那在战斗中强到了极点的凌云宗人身上,心中也是不自知地想,这凌云宗虽说是在蓬莱仙岛上排名第二,可看这实力,怕是那排位根本不符实情……   而且那慕少主、洛少主,这身世非凡的两人也是拜在凌云宗下,这可不就是说,凌云宗果然是很厉害的?不若等他们打完后,他就选凌云宗吧,反正这样一个大门派,九剑风骨扬名天下,想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黑吃黑,他如果也成了凌云宗人,说不定还会有机会能向那两位少主学上几招,日后自己也出名了呢?   这样想着,碧下城主眸光火热,紧盯着空中的战斗,静静等待战事的结束。 第83章 083、格杀   风月无边,万里皆白。   漆黑天幕上一轮圆月亮如明镜,九曲湖上灯火连绵,映得半个碧下城都是如同白昼。然这般光亮,却怎样也比不上那空中一簇簇、一团团刺眼的光芒,刀光剑影、残肢断臂,月光染了血色,湖水亦沾了殷红,浓烈的血腥之气逸散开来,教人忍不住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丁点细节。   远离了那战斗中心,所有船只都是丝毫不敢靠近,以免被波及其中。修士们也是纷纷运足目力,或临空而望,或登高而望,皆是在紧张地关注战况,想要看这场战斗究竟是哪方能更胜一筹。   不过大多数人此刻心中都是充斥着相同的想法:没有赤霄宗的相助,单凭轩辕氏,是绝对无法在凌云宗、慕氏、洛氏这三家联手下撑过今晚这场战斗。   虽说一家独大,可这场战斗已然是那联手的三家占了上风,轩辕氏要如何才能力挽狂澜?   除非轩辕故辞能摆脱慕云深,她才有可乘之机去救下其余人。否则,战事如果继续这样僵持下去,轩辕氏的人迟早会被那三家给杀光。如此一来,此次轩辕氏遣来碧下城参与神木竞争的人,将会全部丧命于此!这要是说出去,真不知会让多少人掉了下巴……   修士们还在想着,就见那在慕云深剑气的逼迫之下,根本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只能一直躲闪退避的轩辕故辞,此时终于得了一丝得以喘息的空隙。   修士们看见了,当即都是忍不住惊呼:“快退!”   果然,轩辕故辞不敢耽搁,飞身后退,同时飞快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发力捏碎。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慕云深看了她一眼,竟是没再追着她出手,足尖一点,飘然后退,转身回到了洛紫身边,没再出手。   “咔嚓。”   玉佩被捏碎的声音很小,小到任何一点声音都能将它盖过去,完全不会让人听到。   但在此时,这一点极小的声音却是被无限放大,以致于整个九曲大湖上的修士都听到了。当下所有人都顾不得什么,急忙抬头去看,这便看到了今晚极为震撼眼球的一幕——   只见玉佩碎后,头顶月明星稀的天幕上,犹如被哪位上古大能的手给撕破一般,一道金色光芒暴闪而出,有人自其中现身,甫一出现,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空中正胶着着的战场上,猛地探手一握!   顿时,整个夜空似是凝固了一般,风歇月暗,连呼吸都尽数被剥夺。所有人维持着前一瞬的姿势停在半空,连眼睛都眨动不得,只能尽力用眼角余光去看那突然出现的人。   是谁?   这等能自成一方领域的修为,少说也该是渡劫尊者!   轩辕故辞刚刚捏碎玉佩,莫非就是请来了她族中的某位太上长老?   被困住的众人还没看清那被金光包裹着的人是谁,就听“嗤”的一声响,一道冰雪般的剑芒爆开,有谁的剑刺破那由渡劫尊者所凝聚出的无形领域,将其主人从领域中解救了出来。   看有人能从自己的领域中破出,那被金光裹着的人竟也不如何惊讶,只低低笑了声:“不愧是宁不缺。”   果见宁不缺破域而出后,伸手一握,七星龙渊剑便回到他手中。他持剑而立,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声音也是冷的:“原来是太上三长老。”   轩辕氏的太上三长老?   仍被困在领域里的众人听了,眼角一瞥,但见那刺眼的金光渐渐消减,露出其中的人,果然是轩辕氏太上三长老轩辕霆。   能被冠以太上的称呼,这轩辕霆看起来虽也是年轻,可实际上年龄却已有几千岁了。活得太久,为人处事与寻常修士大有不同,便是对着刚刚斩杀了不知多少氏族中人的宁不缺,他也能笑得和和气气,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守剑长老,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他的口吻太过熟稔,也太过和善,听得不少人当即便产生了一种“这轩辕霆不愧是轩辕氏的太上三长老,果真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感想。可在听到宁不缺的回答后,这感想立即又消失了去,甚至是让人禁不住要感慨这轩辕霆的表面功夫真真是做得极好,差点连他们都要被他给糊弄过去了。   便听宁不缺冷冷回道:“很好。杀得很爽。”   杀轩辕氏人杀得太爽,所以近来是过得很好的。   宁不缺这话一说,刚刚还因轩辕霆的神态语气而产生了诡异想法的人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轩辕霆看起来再老好人又如何?宁不缺可是带头杀了他们轩辕氏不少人,任谁脾气再好,也不可能真的打落牙齿和血吞。指不定人家这样和宁不缺状似熟稔地攀谈着,实则已经在背地里暗暗蓄势,想要将宁不缺一举拿下了。   毕竟宁不缺如今只是炼虚巅峰,与轩辕霆之间差着整整两个大境界。宁不缺是能越阶杀人不假,可轩辕霆乃是站在了中界最高层次里的,宁不缺若是与他对上,孰胜孰败,还当真说不准。   果然,听了宁不缺的回答,轩辕霆仍旧是笑吟吟的,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应道:“爽了便好,我惟恐你不爽。”   宁不缺没说话。   但看其神态,明显是在说“不爽又如何”。   于是轩辕霆便道:“不爽的话,我且来陪你爽一爽。”   说着,轻轻一挥袖,领域还在,然其中被困着的轩辕氏人却齐齐从中脱离而出,被一股无形之力护住,送到他身后。   接着,他再一挥袖,空中有淡淡波动产生,一道近乎于透明的屏障出现,将他身后的人给牢牢罩住,以免有谁再对他们出手。   做完这些,他才继续对宁不缺说道:“你既爽了,不要挡我的路。”   他这话一说,宁不缺还没说话,后头慕云深就转头对洛紫道:“他这话是不是在说,好狗不挡道?他在骂咱们师父?”   洛紫闻言没回话,却是手一握,银白的光一闪,她身边的慕云深已然化作“不遇”剑体。   她手持“不遇”,分明才筑基的修为,可偏生能如结丹真人一般凭空御风而立。足下一点,她瞬间从领域外来到了宁不缺的身前,而后手腕一动,“不遇”直指轩辕霆。   身后是宁不缺,身前是轩辕故辞,这两人都是极出名的高岭之花,可此时两人却谁都比不得洛紫的高冷。只能看她举剑面向轩辕霆,声音比她手中的剑锋更冷:“辱师父者,格杀勿论。” 作者有话要说: 经典的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第一次写这种桥段,终于明白为啥大家喜欢这样写,果然有种迷之快感啊哈哈 第84章 084、反派   被一个小辈拿剑指着,轩辕霆竟也不怒。   他依旧是和和气气的模样,仔细看了一眼洛紫,这才笑道:“这就是洛氏的少主了罢?果然少年天才,这么快就筑基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洛紫没说话,腕间一抖,剑花一挽,她冰冷着一张脸,一剑直冲轩辕霆。   去势汹汹,剑光惊人!   似是根本没想到洛紫会在这个时候直接出手,轩辕霆微微眯了眯眼,手指向前一点,灵力屏障瞬间成形,拦在他身前,厚重磅礴如倒顶金钟,意欲阻隔洛紫的这一剑。   然而,一剑斜斜而来,却并非是刺入屏障里,而是与轩辕霆擦肩而过,刺向他身后的某一点。   见状,不少人一愣,这是要做什么?   唯独对渡劫尊者略有了解的人惊呼道:“她想破开领域!”   众所周知,渡劫尊者动用的领域,乃是以尊者己身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才能令被领域笼罩的地域上的生灵为自己所掌控。眼下轩辕氏人正被轩辕霆护住,可见他身后并没有被领域笼罩,只包括他在内,一直到被困住的慕宜文等人这片空间里是有领域笼罩的。因而洛紫刺向他身后,便是要破开领域里最为薄弱的一点,将这非同等境界的修士不可打破的领域,给直接打破!   只要领域破开,被困住的慕宜文等人便又有了动手能力,这场因轩辕霆的出现而被迫停止的战斗,也就能继续进行下去,双方孰胜孰负,依旧是难以预料!   果见从轩辕霆身侧掠过后,洛紫剑尖点在虚空某处。   当是时,犹如点中了什么肉眼难以看清的实质般的物什,洛紫微一用力,但听“咔嚓”一声脆响,密密麻麻的裂痕瞬间出现在空中,以她剑尖所指的这点为中心,向着四周飞快蔓延开来。   像是圆镜破碎,又像是湖面荡漾。   裂痕一道道地出现,一道道地蔓延,这漆黑得连月光都照不亮的天幕霎时变得摇摇欲坠、危如累卵,仿佛只要轻轻吹上那么一口气,这天幕就会彻底破裂开来。   天幕将湮!   看洛紫果然一眼就看出领域最薄弱处,并一剑差点令领域破碎,湖上修士们不由都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到了极点。   那在暗中偷偷窥视着这边的碧下城主也是忍不住目露精光。   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想,就是这样厉害的弟子,才能更好地体现出她背后宗族的厉害!果然他的第一印象是没错的,这凌云宗就是比其他的宗族好,他合该就是要拜入凌云宗的,等以后混好了,还能在这个少主身后学上厉害的几招不是?   凌云宗!   就决定将神木种子交给他们了!   碧下城主想着,悄悄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用最快的速度将湖上给清出一条道路。   他得尽快赶去那马上就要继续开战的地方——否则,轩辕氏人死光了,战斗停止了,凌云宗人要是都走了,他找谁拜去?   随着那些裂痕的出现,原本困得众人连眨眼都不行的领域立时变得岌岌可危起来。空气重新流动,风也重新吹来,以慕宜文和洛为棋为首,两人当先发力,便听接连的破碎声响起,几乎囊括了半个夜空的领域就此真正破开,刀光再起,剑影再闪,众人飞身围至宁不缺身后,如临大敌地盯着对面的轩辕霆。   尽管洛紫已然一剑就破开了轩辕霆的领域,这明显不是一个真正的筑基期修士所能拥有的力量,也很明显就能让人看出她的实力是比他们的认知还要更加深不可测,但众人却还是觉得危险:如若这轩辕霆又捏碎了一块玉佩,叫了另一位或者另几位太上长老过来呢?   试想一下,轩辕故辞都能叫个轩辕霆来了,轩辕霆岂非不会再叫比他修为更高的人来?   毕竟轩辕霆的厚脸皮是三界皆知的!   然而,出乎众人预料,对于自己的领域被区区一个筑基期的修士破开,轩辕霆虽也震惊,却并没有如何表现出来。他神情也没怎么变化,嘴角的笑容更是一如既往,再度感叹道:“真的是后生可畏啊。”   “后生可畏?你说反了吧,我们是前辈,你是后生才对。姓轩辕的,别倚老卖老——真说起年纪,我们可比你大得多,你怎么好意思自诩前辈?我都替你臊得慌。”   接话的是慕云深。   他声音里带着隐隐剑鸣,让得周遭从未听过他以剑体说话的人都是忍不住侧耳细听,想听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结果真听到他的话后,众人心中当即都是复杂极了。   单看他和洛紫现如今的年龄,确实,两人都是九岁,是实实在在的后辈。   可两人却是万年前的上界人转世……   就算是不加上现如今的这个九岁,只两人真正的出生年月,确实要比轩辕霆年长不知多少。   想通这点,有人轻咳一声,为慕云深这话感到十万分的尴尬。   而旁人都尴尬了,那轩辕霆呢?   只见他嘴角笑容微微敛了敛,却没有真的收敛。他沉默一瞬,继而笑道:“是我妄言了。”   慕云深也是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轩辕霆继续笑:“受教了。”   慕云深同样笑:“哪里。”   他身后的慕氏人听了两人的对话,下意识想抬手捂脸,然而想起此时此地并不是捂脸的好时机,也只好强忍着,学洛紫一样端着张高贵冷艳的脸,努力维持着他们身为名门望族之后的气质。   被两人对话同样震住的众人此时也是慢慢回过味来,觉得轩辕霆都这样说了,应该是不会再叫人来了。   难道他们是不准备继续开战了?   众人正想着,就见洛紫腕间一震,“不遇”剑身一抖,慕云深不知是怎么了,说话声一下子消失了。   紧接着响起的却是一道呼痛声:“嘶……疼疼疼!停手,停手!好好好,我知道错了,我不说话了,我不说了,你快停下,我不说话了,我这就跟他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反派死于话多,我懂,我不说了,我这就跟他打,我这就跟他打!你看好了!”   话音未落,无需洛紫动手,雪亮的剑光一闪,一道实质般的剑气于脊身上凝聚成形,眨眼间化作一条神龙,嘶吼着便向对面的轩辕霆冲去。   神龙一出,恰如当日神剑重临于世般,惊动所有人的眼球!   同时,也让最为了解慕云深的慕氏人明白,难怪他会突然动手,原来是洛紫掐住了他命脉,让他不要再话唠,这才如此一反常态……   对此,慕氏人只想说,未来的少主夫人,干得漂亮!   便以慕云深释放出的这条神龙为首,刚刚还是谁都没动手的,此刻却又是人影错乱,双方重新战在一处,战得那叫个难舍难分、你死我活,看得周围修士们禁不住感慨,这果然是非要有一方得死绝了,才能停手?   看那联手三家的劲头,轩辕氏这回不大吐血,他们还当真是不会收手的!   再看轩辕霆。   果见他脸上的笑容再一次地收敛些许,目光一转,却是看向了一直旁观的赤霄宗京古。   他对京古道:“长老果真不肯出手?”   京古闻言,幽幽叹息一声:“我们与凌云宗有约,不在东海,不得出手。”   轩辕霆道:“果然如此。”又道,“有句话本不应在此时说,但我还是想说,今日贵宗之举,我轩辕氏记下了。往后若再有相同之事发生,我轩辕氏人如不出手,还望贵宗不要介怀。”   他话刚说完,被好几个人缠上的轩辕故辞拼死扭头道了句:“三师叔!您怎能……”   轩辕霆淡淡看她一眼。   似是被这眼神给震慑住,轩辕故辞面上犹疑之色一闪而过,终于是收回目光,咬牙继续与面前的人对战。   原来轩辕霆之前对宁不缺说的那句“不要挡我的路”,指的就是要料理一下他们轩辕氏与赤霄宗之间的事情。   轩辕故辞原以为三师叔来了,应该能让赤霄宗不再袖手旁观,抑或是直接解除与赤霄宗的同盟之约。她完全没想到三师叔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要让他们情何以堪?难道今夜死在这九曲湖上的族人,就全是白死的吗?难道三师叔就没看到现在还在苦苦支撑着的族人们,他们的表情是怎样的屈辱吗?   氏族的一点利益,竟连几十条人命都比不过吗?   尽管早知越是庞大的势力,内/幕便越是让人恐惧,可此时的轩辕故辞却还是感到心寒。   而京古则对轩辕霆拱了拱手:“理当如此。”   而后一拂袖,让身后的赤霄众人再后退些许,一副坚决不会参战的姿态,看得轩辕故辞更加心寒。   她想,难怪如今的慕氏洛氏能这般硬气,凌云宗也能这般傲骨铮铮。单凭一个“义”字,他们轩辕氏和赤霄宗,确是比不上对方。   如果哪天他们轩辕氏被挤下中界第一氏族的神坛,赤霄宗也被迫让出蓬莱第一宗门的位置,那怕是也早有预兆,就像今天这样……   恰在此时,湖上水声大作,打断所有人的思绪。   但听一道喊声遥遥响起,响得战得正酣的双方都一下子都停了动作。   因为那人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神木就没了!大家停一停,消消气,我们来看神木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关·假城主·真逗比·苍上线 第85章 085、扑通   循声望去,但见被各种船只画舫挤得密密麻麻的湖面上,不知何时被人从中清出了一条道路。有一艘堪比洛臻他们租赁的说是碧下城里最大画舫的楼船沿着这条水路慢慢行进过来,进入众人的视线里,也进入九曲湖最中心的地段。   众人仔细一看,便见这楼船的最高一层上正站着一人,赫然就是刚刚出言的那人,即碧下城主,太虚日月木种子的主人。   不知是不是早就存了要修仙证道的心思,这碧下城主身穿白衣,身背长剑,眉眼凛冽肃然。夜风吹过,他衣袂飘飘,乌发也是飘飘,大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感,看起来不似凡世人。   见城主来了,修士们还未作何反应,一旁前来围观的碧下城民众已经是自发喊道:“城主您来啦!”   “城主,您选好要拜在哪个宗门下了吗?我觉着凌云宗的很不错!”   “是啊城主,我们在这儿替您看了一晚上了,这么多的仙宗,就属凌云宗最厉害。”   “对对对,那什么轩辕,还有那什么赤霄,看起来都好怕凌云宗啊。城主,您就进这个吧,再找个厉害的仙人当您师父,以后咱碧下城能不能出个真神仙,就看您的啦!”   城中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十之八/九都是在向他们城主推荐凌云宗。   听大家果然和自己一样,也是认为凌云宗是最厉害、最适合自己的,碧下城主当即满意地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看到城主的动作,百姓们立时闭嘴,纷纷以一种仰望的姿态看着他们威风凛凛的城主。   这便听他们城主意气风发地说道:“嗯,我刚才观察了好久,我和你们一样,也觉得凌云宗是最厉害的。”说着,拱了拱手,向四周敬了一圈,“诸位的宗门,在下都已考察过,有不少都是在下属意的,十分想加入。但在下有自知之明,知道以在下的这个年龄,想要修仙已经为时已晚,在下不愿耽搁诸位宗门的资源,只好让诸位失望了。”   众修士听着,一面的确失望,一面却也不觉得如何难堪。   因为这个城主很会说话。   先是夸赞凌云宗,表明他已经选中了凌云宗,让大家心里都有个底;再来说明他能拿出神木种子来当做拜师礼,事先是做好了有关修真界的各种功课,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最后说出自身情况,暗指也就只有凌云宗这等人多势大的宗门能够养得起他这样一个半途加入的半吊子,以此让各大宗族不要心存芥蒂,以为是他们比不上凌云宗——   尽管大家都明白,就今晚这场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战斗,能看出凌云宗已是有那个实力能将赤霄宗挤下蓬莱之首的神坛,他们这些宗族确实是比不上凌云宗。但人都是爱面子的,碧下城主这样说好话,大家也就觉得不被选中并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且碧下城主说完后,手一挥,身后有一群侍女鱼贯而出,手中皆是捧着被绸布遮住的玉盘。   玉盘上不知摆放的是什么东西,百姓们伸长脑袋想要看,却已经听不少修士惊呼道:“可是碧落花的种子?”   “还有九瓣莲!”   “那些树枝,是不是传说中的龙蛇焱心木的枝干?”   修士们用灵识感应着绸布下的东西,一个赛一个地瞠目结舌。   碧落花,顾名思义,一种灵花,生长环境极为苛刻,整个中界里只有几处地方能有幸见到这种灵花,堪称是有价无市。其花瓣是炼制能让合体以下的修士短时间内拥有分/身的碧落丹所需的最为重要的灵植,没有它,碧落丹根本无法炼成。   九瓣莲,同样是一种灵花,且价值比起碧落花要更高一些。众所周知,修士在修炼时往往会产生心魔,尤其是晋升更高境界的时候,太过强大的心魔会给修士造成非常大的阻碍,这个时候如果服用九瓣莲,尤其是九瓣莲的莲心,便能如虎添翼地打败心魔,安然晋阶。   而龙蛇焱心木,这个就更厉害了,因为它和太虚日月木一样,也是古籍上所列的早已灭绝的神木之一。   古籍上说,此木生来有龙蛇守护,又长于地心之中,枝干里便流淌着如同岩浆一般的滚烫汁液。这种汁液非同寻常,常人服用一滴,能身强体健,百岁无病;修士服用一滴,则增长十载修为,且不会产生心魔,可谓是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大补之物。   这玉盘里盛放着的三种东西,在修士们看来,其中的碧落花与九瓣莲虽罕见,被誉为是奇珍,但若悉心寻找,还是能找到那么几株,所以这碧下城主能拿出这么多种子,虽让人惊讶,却也不会如何震惊。   可龙蛇焱心木,这种和太虚日月木一样,早在封神时代便已灭绝的神木,碧下城主竟也能取出许多截枝干来,这就让人不得不震撼了。   这碧下城主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持有这么多的灵植神木?   或者说,他到底去过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居然能从中收获这么多的灵植神木?   看他这样子,分明是意欲将这些种子枝干分给他们这些宗族,要么是想和他们打好关系,以便日后在修真界里行走,要么是想和他们达成合作,用以换取各种修炼资源。   果然,修士们半是震惊半是疑惑中,那碧下城主已然开口:“感谢诸位远道而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完轻轻拊掌,侍女们掀开玉盘上的绸布,纤纤细指连弹数下,玉盘上的种子枝干被无形的力量拨动,天女散花般飞向各个船只画舫上。   修士们接了,一看,一探,都是真的,没一个是假的。   他们不由更加震惊。   早知能以太虚日月木的种子作噱头,这碧下城主的手中定然掌握着一个世人都不知道的秘境或遗址。原本还有人想暗中出手将太虚日月木种子抢来,再逼迫碧下城主说出详情,可眼看他竟这般大手笔地赠送种子枝干,并且每个宗族得到的份量都是相同的——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他究竟是有着何等的底牌,才能保证他手中的这些东西不会被人抢走,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修士们想着,各自肃然,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早已是畏惧凌云宗而不敢出手,现下看着,也是越发不敢动手了。   分发完种子枝干后,侍女们鱼贯而退。楼船最高的地方仍只碧下城主一人,他慢慢走下来,到了船头,恰巧楼船已经开到了洛臻他们租赁的画舫旁,无需他吩咐,船工就搭建起了船板,他踏上船板,来到了洛臻他们的画舫上。   才上得画舫,留守着的两个少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这位极其财大气粗的城主倏然一撩衣摆,而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两人当即被吓了一跳,其余正观望此处的人也都是愣住了。   这、这是要做什么?   还在空中的慕云深也是一怔,然后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喂,你这是在拜谁?”   “拜贵宗的九剑峰主!”碧下城主答道,“我听说,贵宗是蓬莱仙岛里剑修最多的宗门,贵宗里的剑修又都是拜在九剑峰下。我想拜最厉害的,就只能是选九剑峰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早抽卡欧欧哒,开熏 第86章 086、震慑   九剑峰主,景吾。   诚如碧下城主所说,景吾乃是合体巅峰的修为,是九剑峰上地位最高、修为也最高的人。   他以前也曾担任过守剑长老一职,是为第十六任——宁不缺是第十八任。   按九剑的辈分来说,宁不缺是景吾的师叔,但景吾从不喊他师叔,宁不缺也只称呼他为峰主。故而同为景字辈的慕云深也就不需要喊什么师兄,直截了当便道:“哦,你是说景吾啊。”早已化作人形的他回头看了看,队伍中并没有景吾,“可他没来。他还在山上呢。”   碧下城主道:“没事,我现在先拜了,以表诚意。”   说着,手指上的玉戒一闪,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正是太虚日月木的种子。   和古籍上记载的一样,这太虚日月木的种子无需放在月光下,自己就会发出月光般的光泽来。   若是白天,无需将它放在太阳下,它也会自行发出日光般的光芒,十分引人注目。   于是,看着这不过小小一颗的如同珍珠模样的种子,离得最近的洛氏少年伸手要接,却听碧下城主说道:“别动。这种子和我有血契,只有上界人才能碰。”   少年听了,收回手,好奇问道:“我要是碰了,会怎样?”   碧下城主正色道:“会死。”   围观众人心道果然。   都结了血契,寻常人如何能触碰这种子?   也真切只有洛紫能碰——   慕云深是剑灵,并不是真正的上界人,他也是碰不得的。   所以说,在听闻太虚日月木的种子和碧下城主结有血契,当时有不少人都反应过来,能解除血契,并将种子给拿到手,再吸纳城主入宗的,普天之下,只有洛紫一人能办到。   这时,少年再问:“怎样的死法?”   碧下城主道:“我也不清楚……听人说,好像会七窍流血,魂飞魄散什么的?”他说,“这血契不是我自己弄的,是我发现这种子的时候突然就出现了,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怎样的作用。”   这时,慕云深接话道:“哪能这么简单啊。得先七窍流血,再皮肉分离,后血干骨断,最后才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碧下城主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凶残?还好我一直不让人碰,不然得死多少人。”   说完,就开始算死一个人,自己是要赔东西呢还是赔命呢;死一个修士,自己是要赔了关家还是赔了这个城呢?   算完后,他再度倒吸一口冷气,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想幸好自己一直坚守本心,从不让别人碰种子,不然别说他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了,他这碧下城也早八百年被人夷为平地了……   修士们也是倍感震惊。   他们原本以为,血契这种契约只是不能让人随意解除,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作用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血契竟还能这般可怕,难怪只能上界仙人才能解除!   湖上众人还在吃惊于血契的可怕之处,就见洛紫和慕云深下到画舫上,前者伸手一招,碧下城主手中的种子便飞到她面前。   她接住,看了看,果然这种子对她没有任何伤害,甚至连那月光般的光芒都悄悄收敛了,似是怕夺去她的风头。   她看过了,翻手一收,种子被夹在掌心。继而双手结印,状若兰花,冰白的光随之闪过,有一滴鲜红的血从种子里逼出,她一弹指,那滴血就飞向碧下城主。   慕云深说:“张嘴。”   碧下城主依言张嘴。   那滴血顺势进入他嘴里,他条件反射般“咕咚”一声咽下。   才咽下血,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感到有一股温热的东西从他喉咙扩散开来,汇入他四肢百骸,让他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这是……”   碧下城主有些惊喜,这就是血契的好处吗?   慕云深懒洋洋道:“你这滴血在种子里呆了不少时日,吸收了一点种子里的灵气。嗯,对你以后修炼有好处。”   碧下城主问:“什么好处?”   慕云深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体很暖,很舒服,什么小毛病都没了,快飘飘欲仙了?这就是初期的好处。往后的我就不说了,等时候到了,你自己就知道了,不然我现在说出来多没意思,还是你自己发现比较好。”   碧下城主点头:“对,对,我不问了,我慢慢等。”   这两人还在说着,那边解决完血契,洛紫随手将种子收进储物戒里。   她看了看一脸兴奋的碧下城主,再看了看周围已经拿到碧下城主送的不少好东西,却还是有些蠢蠢欲动的各大宗族,抬手吹了声口哨,那还在空中与轩辕氏人对峙着的洛玄即刻便下来了。   不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一身黑衣,面上戴着半张面具的人低声道:“少主有何吩咐?”   洛紫没说话,比了个手势。   洛玄看懂手势,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旁边的慕云深一脸茫然。   这手势是个啥?   他都没看懂,怎么这小子就看懂了?   他想问洛紫,但想想她天一黑就不爱说话,她今晚已经说了好几句话,怕是再懒得开口,便腆着脸去问洛玄,得到那手势是问其余人来了没有,让大家做好准备的回答。   慕云深道:“哦……说的是你们族里的人吗?”   洛玄“嗯”了一声。   早在得知太虚日月木的种子与碧下城主有血契时,他们族里就已经有了计划,一部分人还是由大长洛为棋带着,另一部分则是潜于暗中,等到合适的时机——比如现在这个时候——再现身,能很好地震慑到轩辕氏和其余宗族。   慕云深扼腕叹息:“我本来也想叫几个人来的……结果她没同意。”   洛玄道:“慕少主是贵客,我们岂能让贵客出手。”   慕云深道:“咱们迟早是一家人,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   洛玄被他这话哽住,好一会儿都没能给个反应。   眼看神木种子已经被洛紫收下,碧下城主也选好了未来师父,大局已定,一些本想捡点洛紫掉下来的残羹剩饭的宗族当下也只好收拾收拾打道回府,不准备再呆下去了。   另一些则还是按兵不动,想看凌云宗和轩辕氏会不会再度对上。   俗话说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两家如果还继续打起来,那留在这里的他们少说也会得到那么一点好处。   于是,一些宗族走了,一些宗族则没动。他们仰头盯着那依旧是在对峙着的双方,暗暗期待着接下来的继续开战。   然而事实并不如他们所想。   但听一道拊掌声响起,修士们转头看去,就见竟然是洛玄拊掌。   看他拊掌,这才有人记起他的身份,忍不住就想,他这个时候发信号,难道是要叫他麾下的三千玄冥卫过来吗?   可那三千人来了又怎样,都才结丹而已,在场的任何一个大能都能轻轻松松碾死他们……   正想着,眼角余光陡然瞥到了什么。   修士们忙重新仰头,看清来人,当即一双双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   居然,居然……   “是洛叶!”   “洛氏里最接近飞升的太上大长老!”   “他居然来了?!”   围观的修士们简直震惊到了极点,更有甚者,连呼吸都给忘了,等到胸腔都憋得发疼,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大口呼吸,一边目光继续紧盯着空中——   洛叶都来了,这碧下城里,还有谁能拦住洛紫吗?   再看轩辕氏,果见为首的轩辕霆面色终于变了一变,没再维持之前的和气,嘴角的笑容也不见了。   他双手负后,看起来仍是老好人的样子,但有心人却发现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然悄悄握紧,淡淡的金色灵力时隐时现,可见对于洛氏的太上大长老,这个比他的修为还要高上两个小境界的真正意义上的大能,他也是不敢托大。   于是肃正着一张脸,对那突然出现的人说道:“今日这是什么风,居然把师兄给吹来了。”   洛叶立在空中,夜风拂动青色广袖,他整个人如同要羽化登仙一般,切切实实的可望而不可即。   闻言,他眼皮未抬,淡淡道:“师弟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的。”   听了这话,众人这才想起,轩辕霆与洛叶曾经师从一人,确是师兄弟。   据说两人以前关系很好,连带着洛氏与轩辕氏的关系以前也很好。   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师兄弟二人一朝决裂,两大氏族也不再来往。直到后来洛紫出生,洛氏更是视轩辕氏为仇敌,以致于到了今天,轩辕故辞请来了轩辕霆,洛紫便有样学样,将洛叶给请了来。   不过洛紫请洛叶过来,却不是为了动手,而是为了震慑。   只要能震慑住轩辕霆,令其背后的轩辕氏不敢动手,那么她就能全身而退,带两大氏族的人离开碧下城,前往他们一开始定下的目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要结束啦 感谢=333= Yulichu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23 08:07:41 读者“Yulichu”,灌溉营养液 2017-04-22 16:32:39 第87章 087、极品   看空中洛叶与轩辕霆对峙,两人似乎都在采取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政策,慕云深起了好奇心,转头问道:“他们两个是师兄弟?他们当初因为什么决裂的?”   洛玄看了看洛紫,看后者没表态,这才答道:“太上大长老以前喜欢一个人。”   慕云深道:“哦……是个女人?”   洛玄道:“嗯。太上大长老以前喜欢一个女人,轩辕霆也喜欢那个女人。”   慕云深道:“三角恋?”   洛玄道:“差不多。他们师从一人,关系很好。后来那个女人和太上大长老定下婚约,两人准备结为道侣那日,轩辕霆杀来了。”   慕云深道:“哟,抢亲?”   洛玄这回却是摇了摇头:“不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斟酌着语句继续说道,“轩辕霆杀来我们洛城,想带那个女人走,但那个女人不同意,转手捅了太上大长老一刀。”   慕云深诧异:“哈?捅了洛叶一刀?因爱生恨?忍辱负重?”   洛玄道:“据说那个女人原本是要和轩辕霆结为道侣的,但她毁约,要和太上大长老结契。轩辕霆被戴绿帽子,咽不下这口气,想来杀了这个女人,却没想到她伤了太上大长老,又拿捏住轩辕霆的命脉,挟持轩辕霆离开了洛城。”   慕云深听得认真,不等洛玄歇一口气,就催促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   接下来,那女人和轩辕霆离开洛城,两人一路往中州的方向去。   轩辕霆原本还惊喜万分,以为她是为了完成与他的约定,这才伤了洛叶。却没想到,才到中州皇城,轩辕霆还没来得及和族里的人联系,让人来接他们,就见她同样是一刀捅了过来!   轩辕霆对她是完全没有防范的。因而这一刀,和洛叶被捅的那一刀一样,深入腹腔,血流不止,连丹田都差点毁了。   于是这个时候,轩辕霆才知道,这个女人之所以会一直游转在他和洛叶身边,为的是要报仇!   她对轩辕霆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们两人曾伤我一次,我这次还了回来,因果已消,以后我与你们两人互不相欠。   轩辕霆一脸茫然。   他什么时候和洛叶一起伤过一个女人?   伤了不说,他俩还心大的一同喜欢上这个女人?   他还没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那女人又对他说,事已至此,无需多说。我曾和你双修过,于情于理都是要和你结为道侣的。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去你的族地举行结契大典,日后你若敢负我,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听到这里,慕云深恍然道:“这个女人后来是不是死了?而且她和轩辕霆也应该没真的结契吧,我可从没听说轩辕霆是有道侣的。”   洛玄道:“是的。轩辕霆和她举行大典那日,太上大长老杀去了皇城。”   慕云深赞叹不已地拊掌:“真是够男人。”   洛玄接着道:“太上大长老到了皇城后,当先出手,想要杀了那个女人。不料轩辕霆拦住太上大长老,向他解释此事缘由,那女人也劝太上大长老放下恩怨,三人还是好师兄妹。”   闻言,慕云深一下子喷了:“……都戴绿帽子了还差点毁了一身修为,还要继续当好师兄妹?这女人真是奇葩。”   洛玄道:“何止是奇葩,说是极品也不为过。太上大长老何等人物,如何能同意轩辕霆的劝解,当下继续出手,却还是被轩辕霆拦住。两人正在那里僵持,那女人出手了,捅了轩辕霆第二刀。”   慕云深:“哈?她又捅了轩辕霆?她到底想干什么?”   洛玄道:“她捅了轩辕霆第二刀后,对太上大长老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这就和你回去,我们结契吧。”   原来这个女人最想结契的还是洛叶。   她之所以要对轩辕霆说自己曾与他双修过,要他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内举行结契大典,为的就是将洛叶引来,她想看看洛叶对她到底是不是真心。   而在此之前,她分别捅了洛叶和轩辕霆一刀,则确实是如她所说,他们两人以前曾伤过她,她此举只为了结这段因果——她是个妖修,在她修成人形之前,还是个小动物的时候,洛叶和轩辕霆师兄弟二人初见妖修,善心还在,两人只出剑将她吓走,并未要了她的命。所以她也只是捅了两人一刀,没要他们的命。   慕云深急切道:“然后呢然后呢?”他伸手抓住洛紫的手,整个人激动不已,对她说,“快结束了,我好紧张啊。”   洛紫自是没理他。   洛玄接着说道:“然后太上大长老拔剑杀了她,毁去她元神,并与轩辕霆割袍断义,再不往来。”   慕云深道:“理应如此。”   被一个女人三番两次地耍也就罢了,单单她的妖修身份,就能让洛叶和轩辕霆避而远之了。   听完洛叶和轩辕霆之间的故事,慕云深非常的心满意足。他抬头看看那在空中对峙着的两人,一个严阵以待,一个云淡风轻,果然不在同等境界的人对上,那精神面貌是完全不同的。   有洛叶在,谁都不敢轻易出手。   慕云深看过后,转头对洛紫说:“我听完故事了,咱们走吧。”   他说完,洛紫手指作剑,剑指一挥,小巧的飞剑从储物戒里出来,甫一出现,便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大,不过瞬息,已然是变作能够承载数百人的大小,看得还在半空呆着的少年们连连惊呼:“我们这是要走了吗?”   “应该是吧?走啦走啦,下去御剑啦!”   少年们欢呼着,护着他们的人见状,立时将他们送往那飞剑上,遥遥向他们挥手。   他们也挥了挥手,并向各自氏族中人和师门中人作别:“我们走了!”   慕云深也是同熟人告别,转而却看向正目放精光地看着庞大飞剑的一脸新奇的碧下城主:“你叫什么?”   碧下城道:“我叫关苍。”   “哦,关苍。”慕云深指了指面前已经载了一百多人的飞剑,“大家伙儿都是去历练的,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关苍闻言,半惊半喜:“我没修炼过,我也可以一起去历练吗?”   慕云深说:“可以啊。来嘛,一起嘛,都是一家人。”   飞剑上的少年们也都是道:“关师兄,快上来啊,御剑很好玩的。”   本就很羡慕少年们能够坐上这么庞大的飞剑的关苍听了,蠢蠢欲动的心越发蠢蠢欲动。不用大家多说,他犹豫了一下,扭头对手下吩咐几句,三两步就上了飞剑。   此时飞剑还是静止的,他小心翼翼地站上去,觉得简直是如履平地,一点都不让人害怕。他正新奇地看着脚下这光滑如镜的剑身,就感到猛地一震,抬头一看,飞剑已经动了,正慢慢远离湖面,向空中升去。   飞剑起时虽有震动,但这震动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有,往后就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什么。眼看着周遭船只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却是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关苍不由睁大眼:“好好玩!”   他想,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我总算亲身体验到什么叫御剑了!   果然祖父没有骗我,修仙证道,这真的是值得我一辈子都去追求的!   “对吧,可好玩了!”少年们笑嘻嘻地说,“后面还有更好玩的呢!”   承载着众人的飞剑在洛紫的驾驭下逐渐升高,她足下一点,承影剑出现,载着她和慕云深也是渐渐升高。   洛玄在画舫上仰头看着,对她拱手:“恭送少主。”   空中的洛叶洛为棋等人也是拱手:“少主一路小心。”   洛紫微微颔首。   旋即两把剑皆是加快速度,不消一息时间,便已离开九曲大湖,消失在修士们的视线中。   城中百姓不像修士们那样能看得极远,飞剑才升上半空,他们就已经看不清关苍的脸了。却还是齐齐扬声喊道:“城主路上小心啊!”   “城主好好修炼,我们等您成神仙回来!”   “城主放心修仙去吧,城就交给我们了!”   听见百姓们的喊声,关苍探出身,朝着下方使劲挥手。   等着我吧!   他想,我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仙人回来的!   目送洛紫等人出了碧下城,洛叶不经意般地看了眼某处悄然离开湖上的人,却是无动于衷,只对着面前的轩辕霆淡淡道:“多年不见,师弟可要与我比划比划?”   轩辕霆负在身后的双手陡然握紧。   ……   离开碧下城后,沿着九曲江向东走,若是路上不发生什么,再走上数天时间,就能到此行的目的地了。   两剑正一前一后地飞着,须臾,前面剑上的洛臻扭头对洛紫喊道:“阿紫,都这么远了,停下来吧?”   关苍听了,问道:“停下来干什么?”   洛臻笑道:“我们是出来历练的,怎能一直御剑?阿紫之前可是说了,除非必要时候,否则她是不会让我们御剑的,我们筑基之前得全靠步行。”   关苍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以前还以为只要开始修炼了,就能御剑飞天,就能成为神仙,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了。   却原来,不到筑基,是不能御剑的啊……   他这样想着,偷偷扭头去看后面的两人。   这一看,看出两人年纪与他身边这些小师弟们是差不多的——可这两个人已经能御剑了,明显比小师弟们的修为要更加精进。   关苍忍不住想,自己什么时候能筑基呢?他可是知道,修真界里的人其实大部分都是九岁就开始修炼了,他现在这个年纪要修炼,已经是晚了很多,不说什么飞升成仙了,能不能修出元婴,似乎都是个难事。   关苍一边想着,一边做好接下来要徒步行走、跋山涉水的准备,岂料飞剑未停,速度反而更快了。   狂烈的风在耳边呼啸,周遭景物在月光的照耀下几近是连成了一条直线,什么都看不清。关苍正疑惑着不是说要停下来吗,怎么速度竟然变快了,就听后头慕云深喊道:“警戒!”   音落,身边一道道长剑出鞘声响起,关苍扭头一看,他已经被好几个人围了起来。   包括刚刚和他说话的那个小姑娘在内,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一般,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警惕到了极点。   关苍一愣:“怎么了?”是有谁要来袭击了吗,还是有什么灵兽过来了?   洛臻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他传音道:“别说话,应该是有人跟过来了。”   关苍没有修炼,不会传音,闻言只能用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来表达自己想要说的话:谁跟过来了?   洛臻摇摇头,刚想说她也不知道,却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眉眼陡的一肃:“是擎天门的人!”   擎天门?   北域擎天门,那个全是妖修的宗门?   关苍瞬间想起自己看过的擎天门的资料,接着又开始比划了:他们跟来做什么?   “不知道。”洛臻紧盯着某处黑暗,手中剑上有细微的光芒吞吐不定,“不是来夺太虚日月木的种子,就是来找回场子的。”   关苍:找回场子?   洛臻道:“之前阿紫拜入凌云宗的时候,曾打过擎天门一位妖王的脸……”说到这里,她没再继续传音,而是陡然喝道,“来了!”   闻言,关苍扭头一看,就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有着一抹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光泽出现,而后破风声忽的一响,一道人影从黑暗中闪现而出,朝着他们这边疾驰而来。   洛臻看着,瞳孔一缩:“妖王狴犴!” 第88章 088、出剑   妖王狴犴!   关苍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就见那正以极快速度从远处赶来的人浑身都笼罩在一团黑气之中,面容模糊,身形亦是模糊,让人看不清那人长得究竟如何。   即使是还未开始修炼,可关苍却仍旧能从来人那比风还要更快的速度,和那犹如实质般的强大威压中,察觉出来人修为当真不愧妖王之名,若非身边的小师弟小师妹们正护着他,怕是他在那人才出现时,就已经狼狈地趴下了!   他正震惊于来人的可怕,就听洛臻郑重地对他说道:“妖王狴犴,是曾经的上界仙人龙皇第七子,如今是渡劫期的修为,和我们的太上大长老,还有轩辕氏的那个轩辕霆的修为是一样的……如果按照小境界来细分的话,他和我们太上大长老一样,都是渡劫巅峰的修为,距离飞升只差一条仙路的距离。”   “仙路?”关苍莫名感到自己似乎抓到了重点。   洛臻道:“仙路已经一万年没出现了……”   关苍问:“仙路不出,就无法飞升成仙是吗?”   洛臻点头。   关苍还要再说些什么,洛臻却已是无暇回答,只能一把伸手按住他,让他尽可能地俯身。   被一个比自己要小上好些岁的小师妹按倒,关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嗤”的一道声响,他匆忙地转眼去看,眼角余光便瞥见有那么一束浓重如墨的黑光,正正从他的头顶穿梭而过。   !!!   关苍一瞬间觉得自己头皮都凉飕飕的,全身上下也被鸡皮疙瘩布满。   好容易躲过这道黑光,关苍还没大喘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就感到洛臻按着他的手陡然发力,将他整个人猛地一掀,旁边另一个小姑娘接手,拽着他的衣领飞快退向一旁。   与此同时,洛臻也是蓦地一个下腰,第二道黑光,沿着她胸前倏然滑过。   费了好大力气才站稳的关苍见了,“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我的亲娘啊。   他满心敬畏又满心兴奋地想,这就是修士之间的战斗吗?果然和凡世里那些大侠的战斗不一样,要更带劲,更惊险,也更刺激!   不过……   关苍想起战斗开始之前,洛臻对他说的话。   不是说这来袭的妖王狴犴,乃是渡劫巅峰的大能吗?他身边这些小师妹小师弟可都才是炼气期的修为,怎么就能这么轻轻松松躲过渡劫期修士的攻击?   这样想着,关苍目光飞快一扫,这便扫见在他们的飞剑四周,不知何时筑起了一道在黑暗中也透着灼灼光辉的屏障。有与之前相差无几的黑光一道接一道地从远方激射而来,可在接触到这道屏障时,竟全然被消减了速度和力道,以致于连关苍这样没修炼过的人都能在旁人的帮助下躲开攻击。   这是……   看关苍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屏障,拽着他的慕情不由道:“这是少主设下的防护屏障。只要不离开屏障,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说话间,又是一道黑光射向这边,慕情便道,“你看。”   她持剑轻轻一挑,那已经被削弱了许多的黑光当即被剑尖刺得有些支离破碎,却还是坚持着没碎。似是知道自己修为不高,无法像少主那样能一剑就击散黑光,慕情也没出第二剑,直接侧身一避,就将黑光给避去了,姿态轻松悠闲,果然是没什么危险的。   然这般姿态,看在关苍眼中,却是很厉害的——至少在这样的境况下,会点手脚功夫的他是做不来这样的举动的。   果然生在宗族里的人,和生在凡世普通人家里的人就是不一样。关苍默默地想,他要是和他们一样,也从小开始修炼,一定比现在厉害上不知多少。   不过幸好,他无意之中发现了那个地方,用太虚日月木的种子给自己搏了个不一样的前程。   安安分分地继承家族,安安分分地管理碧下城,安安分分地生老病死,这固然是一个没有什么困难、没有什么艰险的人生。但关苍自小听祖父说修真界是多么多么的神奇,多么多么的宏伟,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向往着修真界,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踏入修真界里,成为一代大能,为万人所景仰,为众生所钦佩。   如今他终于实现了自己这个愿望——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流的血果然是不甘平凡的,他合该要进入修真界,开启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关家真正的崛起、关苍真正的修行之路,就从今日开始吧!   关苍握了握拳,心中满是斗志。   便在这时,慕情发现射入屏障里的黑光渐渐少了,杀伤力也不如之前的强大。她转头一看,便见妖王狴犴已经与两位少主战在一起,现在正往他们这边攻击的,是跟在妖王狴犴身边的几个下属。   见状,她对关苍说道:“你看那边。”   关苍闻言扭头一看,就见黑光与白光不停闪烁,光芒刺眼,他一时间只能看到有两人在不远处的空中战斗着,却看不清是谁和谁在战斗。   他直接问道:“那是谁和谁在打?”   “黑的是妖王狴犴,白的是洛少主和我们家少主。”慕情道,想了想,又说道,“洛少主和我们家少主是守剑长老的徒弟,是景字辈,你以后要喊他们小师叔,不要喊错了。”   关苍诧异道:“小师叔?”   不是吧?!   他拜的可是九剑峰主景吾,是九剑峰上最厉害的人。他本以为大家都该喊他师兄或者是师伯师叔来着,怎么他反过来要喊别人师叔?   慕情笑道:“对啊。旦夜明长景,苍地念少年,守剑长老是长字辈的,洛少主和我们家少主是景字辈的。他俩和峰主同辈,你是和我们一样是苍字辈,要喊他俩小师叔的。”   关苍道:“哦,这样啊。可是,都喊小师叔吗?他们两个也应该有排行的吧?”   对于这个问题,慕情也是无奈:“他俩一样大……而且拜守剑长老的时候,也是一同拜的,没有排行,所以大家都喊小师叔。只是现在没在宗门,大家又都是兄弟姊妹,我们就喊少主了。”   关苍点点头,记下了。   却说这边慕情在与关苍科普,那边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战斗则是愈发让人看不清了。   便是将灵力运转到了极致,努力睁大眼,洛臻却还是只能看清一团黑光与一团白光在互相撞击着,现下是妖王狴犴处于下风,还是洛紫慕云深处于下方,她一概不知,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尽管早知以慕云深的能力,化作“不遇”剑体后,他和洛紫一加一所拥有的力量非常人可以抵挡,但洛臻仍是急得一头是汗,紧张到了极点:太上大长老不在,如果阿紫和慕云深联手打不过那妖王狴犴,这可该如何是好?   不,不对,她不应该这样想。   眼睛睁到最大,又酸又痛,泪水都快溢出。然洛臻并不想眨眼,以免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她一边尽力看着那边的战斗,一边想,阿紫一直很厉害的,不管什么事,都是从未失手。她应该和以前一样相信阿紫——太上大长老不来,岂不也是相信阿紫能解决妖王狴犴?而她需要做的,就是让大家不要踏出防护屏障,保护好他们这些人,不给阿紫添乱。   她正想着,突然感到有谁拍了拍她的肩膀。   扭头一看,是洛江。   “你不要太担心了。”洛江也在紧盯着前方战斗,语气却是淡然的,“慕少主都没说什么,他们是不会出事的。”   洛臻低声道:“我知道。可我忍不住。”   明知道阿紫非同常人,明知道阿紫极为厉害。   可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去担心,忍不住去紧张。   能怎么办呢?   洛江道:“我也忍不住,但忍不住也要忍。”他摸了摸手中的剑柄,“好好修炼就是了,不要被她落下太多。”   洛臻没再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刚说完,就听“砰”的一道响,前方那原本胶着成一团的光,陡然分开了。   两人一惊,比刚才更加仔细地看过去。   这一看,终于看出那一黑一白的两道光正各自向后飞退。看那样子,分明是势均力敌,谁也压制不了谁。   然那黑光里的人此时却道:“还不出剑?”   这说话口吻,听起来似乎有点恼怒的意味?   不仅如此,这句话分明是说,从开战到现在,阿紫是一直都没出过剑的?   “不遇”还没出鞘?!   不待洛臻将妖王狴犴这句话给更加细致地分析,就听他对面白光里的人嗤笑道:“对付你,还用得着拔剑?不是我说,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想当年,你爹来跟我主人打,来来回回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我可一次都没出鞘过。你这才和我主人打第一次,就急吼吼地想让我出鞘,你还真以为你能打得过出鞘的我?”   慕云深这番话委实毒舌,说得那黑光里的人气息都是一滞,竟是回不了什么话。   于是慕云深笑得更开心了:“不过,真想让我主人出剑的话,让你见识见识,倒也无妨。”   音落,似龙吟似凤鸣的声音响起,一道比月光更亮更凉的光倏地出现,洛臻看着,瞳孔猛地一缩,心脏都是漏跳一拍。   “不遇”出鞘——阿紫终于出剑了! 第89章 089、天地   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   有剑光比月白,比冰寒,刺破风、穿过光,从那一蓬耀眼的光团里以更加耀眼的姿态出现,携带着无可匹敌的强大威势,刹那间便夺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和心魄。   尽管早看过“不遇”出鞘好几次,但每看一次,少年们却还是要忍不住惊叹:“神剑当真名不虚传。”   比在碧下城里的时候要离得更近,能很清楚地看到那白光里一点寒芒的关苍也是紧盯着,惊叹着愣了神:“神剑是不是要比名剑更厉害?”   “谈不上哪个更厉害吧。”慕情说道,“之所以是神剑,是因为它诞生出了剑灵,已经超脱出了名剑的范畴,所以‘不遇’以前也是名剑之一,后来才被叫作是神剑。”   关苍点点头:“这样啊。”转而换了个方式问,“那有了剑灵的名剑,岂不是要比其他名剑更厉害?”   慕情说是,但还是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神剑到底与名剑不同,关师兄切记不可混淆。”   关苍应下后,没再问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堪堪出鞘的长剑。   但见一剑出鞘,如霜如雪,空气都要变得凝固。剑身若银,在月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瑰丽却又森冷,让人不免感到惊心动魄。   这一剑出后,包括关苍在内的人都以为洛紫该要动用威力极为强大的剑法了,却见她只是轻轻那么一抬,长剑自下而上划过空气,带起一道比刚才出鞘时还要更加耀眼的寒芒。   寒芒既出,瞬间化作一条神龙,嘶吼着向对面的狴犴冲去。   慕云深的声音随之响起:“这一剑,你且看看你可能扛得过去?”   狴犴自是没有答话。   他如临大敌般地看着那朝自己冲来的神龙,瞳孔微缩,眸光微颤,竟是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狴犴这样的反应,看得关苍等人皆是一愣。   难道那剑气化成的神龙当真威力大到可怕,连妖王狴犴这等中界顶尖大能都要为其震慑?   却听慕云深说完那前面一句后,竟又道了句:“可是觉得怀念?龙皇死得早,他死的时候,你才出生没多久吧?这都一万年过去了,估计你早把你爹的样子给忘了,我今日便做个善人,教你看看你爹当初在上界是如何的潇洒快活、恣意纵横。”   音落,那正在空中翱翔着的神龙陡然一个摆尾,与“不遇”相差无几的体形猛然变大。   有云雾恰时到来,翻云覆雨、风起云涌,浓浓雾色掩去神龙身躯,只在边缘露出一截龙角、一只龙爪,偶有龙吟传出,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人禁不住要感叹神秘,又心折于龙之威势——   有其形更有其神,慕云深所说,确是不假!   太乙以来,纵观中下两界,何人再见过神龙?世人或从古迹石壁上,或从古籍旧书上方可一观,然那些毕竟是画作,再强大的修士也无法塑出神龙真身,于是世人只好将目光转向继承了神龙血脉的北域十八妖王之中的九位,即龙皇陨落前留下的九个儿子。   龙之九子尚在,可到底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神龙。他们的兽形也与神龙大相径庭,让无数人感慨,何时能再见神龙?难道那传说中生来便能腾云驾雾、俯瞰妖族的神龙,当真是永远都不得见了?   作为龙子里的第七子,狴犴也曾无数次地臆想过,如果君父还活着,那会怎样?   又或者,如果天下间还有另一条神龙,那会怎样?   慕云深说得不错,在狴犴很小的时候,君父与族里的其余修炼到飞升的长辈一起陨落,以致于他已经快要记不得君父的相貌。更别提比他还要晚些时日出生的负屃和鸱吻,那两个弟弟更是连君父一面都未见过,只能从兄长口中听得当初的君父是有多么的威严强大,却无论如何都见不到君父一面。   然岁月消逝,千百年的时间早已让某些情感变得淡薄,即便是相同的血脉,手足间也难免会心生芥蒂、刀剑相向,如他和长兄,也如长兄和他。狴犴原本早放下对君父的执着,只想自己剩下的寿元能支撑到仙路重新出现的时候,能让他飞升上界,不至于像君父那样毫无预兆地突然陨落——   好不容易等到了洛紫的出现,他再不从她身上找出和仙路有关的线索,他们这些已经活了万年的尊者就要齐齐陨落了。可偏生在这个时候,慕云深对他说,我今日做次善人,让你看看你爹当初是如何的威风。   夜空中浮云惊龙,磅礴龙威从云里扩散而出,惊得大半条九曲江都是寂静无声。狴犴紧紧盯着那云雾中的神龙,眼中神色在月光下明明灭灭,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虽看不出狴犴此刻在想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慕云深在那里胡诌。   他说:“怎么样,这条龙还不错吧?你看这头,这身,这尾,连鳞片我都没少一块,我可是动用了不少力气来还原你爹的模样。你实话实说,告诉我,你现在感不感动,激不激动,是不是特别愧疚对我们出手,是不是特别想立马赶回你们北域面壁思过?”   狴犴自是不答话。   于是慕云深就叹了口气,对他主人抱怨:“主人,你看看他,一点都不懂规矩。”   洛紫也没说话,但已然想起在万年之前,不管是三界里的谁,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喊一句毓小仙子——这诚然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除了帝鸿和京玉白,谁也不敢违背。   可再不违背,如今也无人记得这么一条规矩。   是以慕云深抱怨完毕后,又深深叹了口气:“仙路不出,真是什么东西都没能传承下来。”   洛紫还是没说话,但眸光似是微微波动了,转瞬又恢复平常。   慕云深没察觉到她这点动静,转而对着狴犴又继续说了下去:“看够了没?看够了就开打吧,我们赶时间,没空在这里跟你耗。”   说着,不用洛紫动手,他剑体上又是一道剑气凝出,以雷霆之势冲向那还在往飞剑上的师侄们发动着攻击的几个妖族,眨眼功夫便将那几个妖族给斩杀,妖丹也在同时被斩成虚无,一点粉末都没有留下。   这几个妖族一死,他先前留在飞剑上的屏障便再没什么动静,真正的光滑如镜。少年们纷纷松了口气,却也没让长剑入鞘,依旧拿在手中,十万分的警惕着。   如此强悍杀招,看得关苍震撼不已,忍不住开始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有那个能耐,也成为一代名剑的主人。   至少也要修炼到化神炼虚的境界吧。他想,修为太低,名剑肯定看不上他的呀。   不知道第几次坚定自己一定要好好修炼的心思,关苍视线凝固在前方,紧盯着那边三人的战况。   解决了几只小鱼小虾,这九曲江上便再没什么惹人烦的了。为保安全起见,慕云深放出灵识,探查了一下,确定除眼前这个狴犴外,再没什么人追着他们从碧下城赶往这边,他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不等狴犴有无反应,那还在云雾中肆意翻腾着的神龙已然猛地一甩巨尾,朝狴犴扑去。   此次神龙速度奇快无比,关苍等人根本看不清,只觉一道白光倏然从空中划过,风声猎猎,直逼狴犴面门!   好快!   关苍心中刚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就听“吼”一声龙吟,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他定睛一看,恍然察觉原来自己想的还是慢了。他这边才想出来,那边神龙已经和狴犴对了好几招,彼此平分秋色,僵持不下。   慕云深看着,“啧”了一声:“你居然能扛得住。不过……”他话音一转,若有所指地笑道,“你这个法宝,没上界仙气加持,怕是撑不了多久。”   这时候狴犴终于回道:“至少能撑到拦下你们。”显然也是知道过了万年岁月,困仙笼已然不复昔日风光。   慕云深听了,哈哈一笑:“要不要打个赌?”   狴犴道:“赌什么?”   慕云深道:“就赌你这个笼子,到底能不能扛得住我的龙。”   狴犴说好。   看狴犴果然被激得入了圈套,慕云深继续笑,道一句开始吧,那正与狴犴平分秋色的神龙立即仰天咆哮一声,旋即猛然爆发出极为强大的力量,龙头一动,“砰”的一声,竟是将狴犴逼退数丈之远!   强行在半空中稳身形后,狴犴抬头,面色已然变了。   他眉宇间那股黑气也是微微动了一动,似是要破体而出,平静下隐藏着深深的危险。   慕云深像是没注意到那黑气,只对狴犴笑嘻嘻道:“怎么样,还要继续赌吗?”   狴犴没开口,但看其模样,明显是还要继续赌的。   于是神龙冲上前去,与狴犴再度缠斗起来。   “唉。”慕云深看着,对洛紫幽幽传音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就没以前精明了?”   洛紫:你知道他以前什么样?   慕云深道:“不知道,我以前没见过他。但我想,他年轻的时候,总没有现在这么蠢,一勾就上套。”   洛紫:……   慕云深还道:“我记得龙皇以前好像也挺蠢的,明知道打不过你,还非要天天赶着让你虐。莫非是遗传?”   洛紫:……   洛紫不想理他。   她继续关注着那道化作了神龙形态的剑气,神色冰冷如初。   而另一边,听了慕云深和狴犴的对话,关苍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看,这才看到原来挡住了神龙一击的是个一人高的金黄色的笼子。   这是……   关苍觉得很眼熟,但一时间根本想不起这笼子具体是个什么笼子。   还是洛臻为他科普:“那叫困仙笼。是元始时代,妖族的龙皇陛下亲自锻造出来的法宝,上面刻有万鬼噬心阵,连仙人都能困杀,听说以前上界有不少仙人都是葬身在这困仙笼里。”说到这里,她自然而然地又夸起了她的阿紫,语气里含着淡淡的骄傲,神情也是与有荣焉,“上月阿紫拜师,妖王就是想用这困仙笼困住阿紫,但被阿紫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破解了,差点让妖王下不来台。”   闻言,关苍终于想起难怪自己觉得眼熟,原来刻录了这笼子影像的玉简,他手里还正好有一份。不由道:“哦,我想起来了,我有听过这件事。他们还和我说,当时妖王处境特别尴尬,还是另一位妖王出面,才化解了去。”   洛臻点头:“对,第一妖王孔雀。”她看那边正斗到一处的困仙笼和神龙,眯了眯眼,道,“这次孔雀没来。”   关苍道:“你怎么知道?”难道是他看走眼了,这个小师妹其实也是很厉害的?   洛臻道:“阿紫和我说,孔雀素来看重大局,上次会跟着狴犴一起来东海,也是怕狴犴做错事。这次狴犴已经来了这么久,孔雀还没出来,可见他是根本没来的。”   关苍道:“对,你说的有理。”   虽然已经确定孔雀没来,这次是狴犴一人来的,但洛臻还是皱了皱眉:“可我总觉得不安。”   这话一说,关苍还没说话,旁边洛江问道:“怎么了?”   洛臻摇摇头:“不知道,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她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是不自知地从她的阿紫身上转移开来,看向某个方向,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发觉自己这样的状况。   洛江循着一看——   那是中州的方向。   他心下微沉,却也没让洛臻回神,没忘对关苍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惊醒她。   洛臻不知道,但他却是清楚,三年前洛紫之所以会将洛臻从旁系转成嫡系,日日带在身边,一方面是因为她天赋实在不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的占卜之术非常精准。   这个占卜之术说的不是慕云深的那种乌鸦嘴,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占卜。   古往今来,占卜一直都是非常神秘的,观天地、测凶吉,大至三界格局变动,小至身体康健与否,强大的占卜师往往都能占卜出来,凭此来避祸就福,让后生变得愈发顺遂。   不过洛臻年纪小,如今还没达到那种能让万人景仰的地步,只时不时能感应到什么,让不知情的兄弟姊妹们觉得新奇。后来久而久之大家习惯了,经常会开玩笑喊洛臻大神棍,说来来来给我看看明天运势,并不以为她这种能力日后会对她自身有多大助力。但洛江这两日在碧下城里,曾听大长老洛为棋有意无意地说过,少主小时候刚会说话的时候,就同他们说过,她生死劫来临的时候,他们洛氏也会经历一场大劫。   洛江问是什么大劫,洛为棋摇头不说,只说少主曾言,氏族若想安然渡过未来的那场大劫,势必要借用洛臻的能力。   借用洛臻的占卜之术。   可洛臻能占卜到什么呢?她到现在可都还没系统地修习过占卜所需的各种知识。   看洛臻不自知地看着中州的方向,洛江想了想,对还在空中岿然不动的洛紫传音道:“洛臻觉得不安,一直在看着中州。”   传音才送到洛紫耳边,就被慕云深给发现了,追问是谁说了什么话。   洛紫将洛江的传音说给他听。   慕云深想了想:“中州是轩辕氏的地盘。难道是轩辕氏要出什么大事了?不应该啊。”   如果轩辕氏里发生了什么事,轩辕霆还能被轩辕故辞直接召唤过来?他走前有一直观察轩辕霆,刚刚也用灵识探查了一番,现在的轩辕霆分明还呆在碧下城里和洛叶纠缠着,看轩辕霆的样子,哪里像是氏族出了事的模样。   所以此刻的轩辕氏是没有出事的,不然轩辕霆根本不会过来——换句话来说,过不多久,轩辕氏就会出事了。   慕云深想,能出什么事呢?   谁谁谁闭关冲击什么境界失败,谁谁谁屠了什么氏族,谁谁谁与谁谁谁恩断义绝?   可这些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啊。慕云深纠结着,想难道是轩辕白要出事了?   可现在的轩辕白不是正在闭关吗,结丹冲击元婴,没了轩辕夏禹剑的帮助,以他的资质,可不是说冲击就能冲击的,少说也要闭关好一段时间。   于是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的慕云深愁眉苦脸地问向洛紫:“轩辕氏能出什么事啊?”   洛紫这回终于舍得开口说话:“轩辕白。”   慕云深听了,“啊”了一声:“还真的是他?不可能吧,轩辕故辞不是说他在闭关吗?”   洛紫继续惜字如金道:“晋升。”   慕云深沉吟道:“他就算晋升了,不也才元婴入门吗,这不是什么大事吧,又不是要冲击渡劫,会产生天地异象……”   话没说完,他恍然大悟:“对啊,天地异象!可是,不对啊,他晋升元婴会有天地异象?元婴又不是什么分水岭,天道不会这么给他面子吧,毕竟他可是……”可是导致元始结束的罪魁祸首之一,天道都能惩戒洛紫一个生死大劫了,如何不也惩戒于他?   慕云深心想,指不定轩辕夏禹剑没在他手里,就是天道给的惩戒之一。   这时便听洛紫再道:“玉罗浮。”   “玉罗浮……”   慕云深沉吟了会儿,先是再一次地感慨京玉白转世的这个名字真拗口,然后就终于明白洛紫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单单一个轩辕白晋升元婴的话,倒是如他刚才所说,不会产生什么天地异象。   可如果他是和玉罗浮一起晋升呢?   他们两人前世本就狼狈为奸,不说联手害死洛紫,平时不管做什么,他们两个也都是沆瀣一气,非常默契。前世已然如此,死也是一起死的,魂魄纠缠在一起,令得两人转世后也是有着莫大关联,如今轩辕氏更是准备和赤霄宗联姻,一少主一大弟子即将结为道侣,所以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一起冲击元婴,倒也不显得多么让人惊讶了。   而他们两个都一起闭关了,神魂互相牵动,晋升必然也是要一起的。这样一来,两个出生时同样产生了天地异象的人一同晋升时,若是也出现天地异象,说来也是正常的。   明白洛紫的意思后,慕云深撇撇嘴,哼道:“主人,等咱们晋升元婴了,咱们也弄这么一出。”   洛紫没理他。   慕云深兀自继续说道:“到时候咱们的一定要比他俩的更壮观、更好看,我得把他俩压得死死的,免得以为自己多厉害,对着我蹬鼻子上脸。”   他说完了,本以为洛紫还是不会理他的,不料洛紫道:“你已经压得死死的了。”所以还谈何蹬鼻子上脸。   慕云深说:“这不一样。”   洛紫垂眸看了他一眼,似是在问哪里不一样。   慕云深想掰手指头给她数有多少不一样的地方,但想起自己这会儿是剑身,没手指,只好动了动剑柄,动一下数一下:“一,他俩现在还不认识我呢;二,他俩估计没前世记忆;三,他俩是人,咱俩不是人;四,普天之下都认为,天地异象,谁的最好看,谁的天赋就最好;五,咱俩以前的身份,三界人都知道了,咱俩晋升元婴的时候如果也不弄出个大动静,肯定要让好多人失望的。”他言辞凿凿地道,“不知道他俩这回的天地异象是什么样的,待会儿我得好好观望观望。”   洛紫无言,却莫名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别的人失望倒无所谓,慕云深失望,她却是不想的。   于是绷着一张冰块脸的洛紫就想等以后元婴了,得弄个多大的动静才能让慕云深满意。   他满意了,才不会继续在她耳边唠叨,免得她耳朵起茧子。   两人讨论完轩辕白和玉罗浮,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狴犴身上。   看那比金子还要更加金碧辉煌的困仙笼在没有上界仙气的浸淫下,对上慕云深的剑气神龙果然是越来越吃力,越来越狼狈,万鬼噬心阵不管怎样动用,围困也好,障眼法也罢,都是对神龙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笼子若有灵性,此刻怕也是要叫苦不迭:这条龙怎么就这么难缠?   “看见没,你爹就是这样的。”慕云深笑眯眯地对狴犴道,“你爹他可难缠了,每天都被我主人虐个半死不说,第二天还顶着张包子脸继续来找我主人求虐,怎么说都赶不走,难缠死了。”   狴犴:“……”   慕云深还道:“难缠不说,你爹还特别不要脸。”   正说着,神龙明明在缠着困仙笼,整个身子都缠在笼子上,将从万鬼噬心阵里释放出来的恶鬼给一只只地咬爆抓爆,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狴犴,可偏生它突然一扭头,张口对着狴犴吐了一道龙息。龙息所过之处,空气都要凝固,逼得狴犴不敢轻易接触,倏然后退。   这一幕,看得慕云深立时一拊掌,兴奋道:“对对,狴犴快看,就是刚才这个样子,特不要脸,好多招式都是出其不意,可奸诈了。”   狴犴:“……”   眼看万鬼噬心阵快要被神龙给毁掉,整个笼子的色泽都有些暗淡,狴犴十分痛心。可对面的慕云深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听得头都要痛了,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闭嘴?”   狴犴怀疑,这一直没停过的声音,真的是传说中的神剑“不遇”的剑灵的声音吗?   都是神剑了,这辈子又是高高在上的少主,为何性子会是这般,话唠到极点,还特别欠揍?让人恨不得能把他的嘴给缝起来,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如果狴犴把这个想法说给洛紫听,洛紫一定会十万分地赞同他:没错,毕竟是神剑,剑中之剑,贱中之贱,剑之无敌,贱之无敌,她对此也是没办法的,总不能一直压着他的天性/吧,这太不公平了。   洛紫都没办法,那旁的人就更没办法,只能任由慕云深各种放飞。   “不能!”听了狴犴的话,慕云深义正言辞地道,“谁规定打架时不能说话?大不了你也说,我洗耳恭听,绝对不打断你。”   狴犴:“我说不了。”   慕云深道:“那你就不说,听我说就够了。没听过一句话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是你的长辈,我说,你这个后辈就得听着。要知道我走过的路比你吃的盐还多,我说的话对你来说就是至理名言,你不听亏大了。”   狴犴:“……如果本王没记错,你的人形才九岁。”   慕云深道:“九岁怎么了?”他毫不留情地痛斥狴犴,“我才九岁,你的困仙笼就已经快要被我的剑气给毁掉了!我才修炼一个多月,马上就要结丹了,你修炼一个多月的时候,你筑基了吗?”   狴犴:“……没有。”   “那不就得了。”慕云深继续痛斥,“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都是妖王了,还和我这个长辈比呢?哦对,我差点忘记说了,你在我面前还自称‘本王’,”他十分惋惜又痛心地瞥了眼狴犴,分明还是在痛斥,可那语气已然是真的变作长辈训斥后辈了,“你爹在我面前,可从来都是以后辈自居,别说‘本王’了,什么‘本皇’啊‘朕’啊,他可从没说过。这点你可得跟你爹学学,也就是我能这样教你喊人了,换作我主人,你看她可会对你多说一个字。”   狴犴闻言看向洛紫。   洛紫面无表情地看他,果然是没说一个字,冷酷极了。   许是没见过这般比宁不缺还要让人难以相处的洛紫,狴犴很快便看回慕云深,沉声道:“受教了。”   他这三个字说得自然又真诚,好似真的是受教了。   慕云深摆手:“哪里,还不是你太惹人嫌了,我才小小地教育你一下。”说完,竟是没再维持剑体,白光一闪,化成了人形。   看他幻化成人,狴犴目光一闪,还未来得及察觉到什么,就看慕云深笑了笑,比他幼时见过的在美人榜上排第二的京玉白还要笑得更好看。   他笑着,微微抬了抬下颚,示意狴犴看向哪里:“你要输了。”   狴犴一看,确是要输了。   万鬼噬心阵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一片虚无,半只恶鬼都召不出来。原本连上仙都难以在其上留下痕迹的金黄柱子也都变了形,更有甚者被神龙的躯体给挤压成了麻花模样,看得人牙疼。   关苍不由捂住腮帮子。   尽管这困仙笼不是自己的法宝,可亲眼目睹这么有名的东西变成了这么个垃圾模样,关苍还是忍不住道:“这还能修好吗?”   “修什么修啊。”那边慕云深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以为这是普通法宝,坏了拿去修一修就能完好如初?师叔现在给你上第一节课,你可给我听好了:本命法宝一旦损坏,要么重锻,要么扔掉。懂了?”   关苍不耻下问:“困仙笼这种法宝也是如此吗?”   慕云深道:“是啊。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是小心眼儿的人,这笼子虽然坏了,但还不至于扔掉,引来上界仙气重新锻造一下就好了。”他说得漫不经心,可在狴犴看来,却是十分的欠揍,“仙气一引,天火一起,这笼子自己就能恢复原状。”   狴犴想他说得好听。   现在谁人不知,上界消隐,中下两界里根本没有什么仙气存在,如何让困仙笼恢复原状?   看狴犴神色不虞,慕云深这才道:“啊,我给忘了现在没仙气能用了。”而后便一脸愧疚地道,“希望你带着笼子回去后,你哥不会骂你。”他说,“我会祝福你的——以一代占卜大师的身份。”   狴犴嘴角微抽:“多谢。”   “不谢,你走吧。”慕云深指尖一点,那罩在关苍等人所处的飞剑上的屏障消散开来,他拉着洛紫就要过去,“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上次用了笼子困我主人,我这次将你笼子缠坏,给我家主人找回场子,我们两清了,后会无期。”   狴犴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说。   经过他身边时,洛紫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如堕冰窖,浑身寒气遍布,僵立在空中,四肢动弹不得,思绪也几近要僵硬。   怎么回事?   狴犴惊疑不定,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一个眼神就能制住他?   然他这个问题无人解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干人扬长而去,再无人能阻拦他们。   只等走了许久,久到头顶夜空都变得无比漆黑,四周围寂静到了极点,方圆百里再没什么人了,关苍才小心翼翼地道:“小师叔。”   慕云深懒洋洋地应了:“怎么了?”   关苍问:“刚才洛小师叔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妖王停在原地动不了?”   若非如此,妖王如果追了上来,他们还要继续和他纠缠,浪费时间。   “哦,那个啊。”说起这点,慕云深笑了,伸手往洛紫的斗篷下摸了摸,摸出一个小东西来,转手扔给关苍,“是它的功劳,要谢就谢它。”   来不及看慕小师叔是把什么东西扔给自己,关苍怕摔到那东西,忙不迭伸手接住。   接住了,他低头一看,这小东西和他一只手掌差不多大,小小的白白的,长得像小马驹似的,一双豆子般的眼睛冰雪一样晶莹剔透,十分可爱。   陡然被从主人的怀里给拎出来,小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己被扔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它做在关苍手心里,仰头看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天真纯洁、玉雪可爱,看得关苍心都要化了。   太可爱了!   他想,不知道这是什么灵兽,他也想养一只!   周围人也都看了过来。   “这是什么?”   “好可爱啊,想摸。”   “这是什么灵兽的幼崽吗?关师兄关师兄,你摸好了没,摸好了给我也摸摸。”   “还要我,我也要摸。”   少年们,尤其是少女们,当下都被激起了少女心,和关苍一样,心都要被这白白的小团子给萌化了。一声声惊叹响起,她们把关苍围起来,看着小东西的一双双眼睛亮亮的,透露出想摸的意味。   关苍是师兄,自不会独占小东西,立马就弯下腰来,让小师妹们挨个摸了摸。   不知是刚睡醒还在蒙着,还是被慕云深刚才的话给震到了,一只只手都来摸自己,摸头摸爪子摸身子什么的都还好,居然有好几个人摸自己的屁股,居雪扭了扭小身子,把屁股捂得严严实实的,愣是没发怒。   后头的慕云深看得啧啧称奇:“果然呼噜喜欢漂亮的小姑娘。”   要是男孩子们摸它,它肯定得生气。   摸完居雪,关苍没敢继续让它呆在自己手里,因为他看到小家伙好几次都亮了爪子,却愣是没挠。他想把它扔回去,但怕自己用力不足,让它半空中就掉下去,只好喊慕云深:“小师叔,把它抱回去吧。”   慕云深说:“直接扔过来。”   他说:“我怕它半路掉下去。”   慕云深说:“没事,掉了它也会自己跟上。”   关苍:“……”   慕小师叔,果然你就不是这小家伙的主人吧,没看到小家伙听了你的话都冲着你龇牙了?   不过师叔都这样说了,关苍没法,只好低头对居雪说你小心,然后就运足了力气、选准了角度,把居雪扔向了慕云深。   一团雪球似的东西飞来,慕云深老神在在地站在承影剑上,半点都没动。   他甚至冷笑着对飞来的居雪道:“要不是看在你有用的份上,我早弄死你了。”   还在半空中飞驰着的居雪听了,十分不开心地发出“呼噜”一声。   坏剑!   慕云深继续冷笑:“谁让你和我争宠。”   “呼噜。”   倒霉!   “反正你醒了,别想再霸占我主人的怀抱。”   “呼噜!”   不干不干我不干!   “不干也得干。”慕云深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冷酷极了,和他主人简直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是主人的道侣,主人全身上下都是我的,没你的份儿,你给我滚一边儿去。”   “呼噜呼噜!”   坏剑,我们来决斗,谁赢了,主人就是谁的!   “决斗?”慕云深笑了,打量了它一番,目光和语气都十分不屑,“就你这小身板,和我决斗?你是不是雪吃多了,脑子进水了。”   “呼噜噜!”   主人,这把坏剑欺负我呜呜呜!   小马驹落在承影剑上,委屈地去蹭它主人。   洛紫垂眸看了看它,没说话。   于是慕云深就洋洋得意道:“主人不理你呢,你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碍我的眼。”   “呼噜噜。”   呜呜呜主人不理我,那把坏剑赶我走呜呜呜!   不知是心疼还是怎的,洛紫终于弯下腰,把哭得身体发抖的小家伙给抱了起来。   她还是不说话,却淡淡睨了慕云深一眼。   这一眼没有居雪的帮忙,没之前看狴犴的那一眼慑人,却还是看得慕云深立马低头认错:“好嘛,我逗它玩的,主人不要生气。”转而对居雪道,“谁让你不肯让我抱,非要在主人怀里睡觉……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不说了,是我错,我不该故意逗你,我认错,你别哭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大爷。”   一句“大爷”出口,居雪终于不哭了。   虽说不哭,可它却开始打嗝,一个嗝接一个嗝地打,整个小身子一耸一耸的,可爱极了,也滑稽极了。   慕云深看着,止不住哈哈大笑:“我决定了,以后不叫你呼噜了,叫你嗝嗝。”   居雪:“呼……嗝?”   慕云深逗它:“嗝嗝?”   居雪:“嗝,嗝。”   慕云深:“哎呀,嗝嗝真听话呀。”   居雪:“……嗝!”   讨厌!   坏人!   再也不要理这个人了哼!   居雪气呼呼地转了个身,把屁股对着慕云深。   慕云深笑着去戳它的小屁股,成功把它戳到炸毛。   然后又是好一顿的哭,好一顿的道歉,以及好一顿的呼噜和打嗝,听得洛紫面无表情到近乎无可奈何了:她是犯了哪门子的抽,怎么就收了这么两个活宝?   正看着两个闹,突然,她转过头,看向什么地方。   慕云深也在同一时间收敛了笑意,看过去。   看两人神色难得凝重,一直看着他们和居雪玩的关苍不由问道:“小师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洛臻。”   却是洛紫开口道:“你之前,感应到了什么?”   自从心生不安后,一直无意识地看向中州所在的方向的洛臻闻言,陡的从呆愣中回神:“我感应到了什么……我感应到,危险。”她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要说出她占卜出来的东西,于她而言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但她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阿紫,我感应到你非常危险,你受了伤,危在旦夕。”   慕云深一惊,刚要说话,却被洛紫给抓住了手。   洛紫微微眯眼:“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呢……阿紫,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看看,我能看到。”   洛臻说着,额角有冷汗溢出,嘴唇也发白了,目光更是停留在空中某处,毫无焦距。   她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整个人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看得周围人惊讶又担心,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然看洛紫并不出声打扰她,包括关苍在内的众人便也不敢出声,只等洛臻看到她所感应到的事情。   于是,直到这个时候,洛氏人才明白,以往洛臻表现出的那些类似占卜术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含义。   恰在这时,从极遥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一道兽鸣。   洛紫转头去看,众人也都跟着去看。   便见原本漆黑的天际处,此时骤然变白,亮如白昼。那白色间,有一线金色正在不断扩张,似是要覆盖那白色,又似是要与白色水乳/交融,十分缠绵。   夜空这般变化,看得众人瞠目结舌:这是谁晋升了,还是谁出生了,居然能有这般的天地异象?   众人正吃惊着,就见那夜空被白金两色覆盖后,漫天星辰,竟也有所变化!   一颗又一颗的星辰亮起,星光一道接一道地连起。整个星空似是一方棋盘,星子作棋子,星光作棋路,成千上万颗星辰闪烁着夺目的光辉,看得人心头大震,几乎要拜倒在这璀璨的星空下。   然而这天地异象,还不止这些。   但见星空变作棋盘后,从那金白之色的天际处,竟有两只神鸟,朝着棋盘最中心、最明亮的那一刻星辰飞去。   分明是隔了极远,千里万里,可众人却还是看清了,那两只神鸟,不是别的,正是传说中和四大神兽一样,已消失了一万年的鸾凤。   虽只是幻化而出,却是有形有神,好似真神。难以言说的厚重威压从鸾凤扇动的翅膀上传出,整个中界里,北域南山,东海西天,所有的鸟兽都是匍匐跪拜,齐鸣声声,恭迎王者驾临。   “锵——”   长长一声凤鸣响起,鸾凤身上似是燃烧着金色的火焰,义无反顾地、孤注一掷地,向着最明亮的那颗星辰飞去。   刹那间,比日光还要更加耀眼的光芒划破整个夜空,鸾凤在金色的火焰中起舞缠绵,盛大而瑰丽的舞姿惊艳了中界所有生灵。它们在烈焰中舞蹈,在烈焰中涅槃,无穷无尽的星光为它们作伴,映射在万千生灵的心底,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绝美之景。   整个中界,皆是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金色的火焰渐渐消失,鸾凤的舞蹈也到了终点。   它们扇动翅膀,离开星空棋盘,飞向那渐渐重归黑暗的天际。空中只留隐隐的金色痕迹,不多时,便让人再看不见。   看呆了的众人此时终于清醒过来,互相看了看,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这样的天地异象……   这绝不是一个人的天地异象!   几乎是第一时间,众人便反应过来,天赋再好又怎样?千万年来,天地异象最惊人的,可就只有洛紫而已。   这至少是两个人一同晋阶或诞生,才能产生的天地异象!   “一个是帝气皇意,万星耀动,一个是仙音神曲,万鸟来朝。”   看出众人疑惑,慕云深淡淡道:“鸾凤和鸣,果真是天定的道侣。”   没人说话,只洛紫“嗯”了一声。   确是天定道侣。   而这个时候,洛臻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她抬起头看向洛紫,眼睛发红,一字一句慢慢道:“阿紫,我看到黑夜红日,火海无边,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血……我在你身边,你不让我动,不让我说话,你只让我看着,让我好好地看着,让我不要忘记我看到的一切……你让我,记住这一切,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一句,万字大章爽不爽 第90章 090、红日   那是怎样的一个景象?   漆黑的夜空上弦月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红日灼灼,日光不暖,冰冷却妖娆。红日之下,炽烈的火焰在咆哮蔓延,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入目所及全是张牙舞爪的火海。   数不清的人葬身在火里,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浓郁的红映得日光更冷,照得火海更凶。她身处其中,明明身边有人,明明手被那人紧紧握着,可她还是觉得,她身边那人是快要死了的,她只能听那人似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慢慢对她说,洛臻,你好好看着,不要忘记你今天看到的一切。   那人对她说,洛臻,你要记住这一切,报仇。   洛臻模模糊糊地想,这是什么意思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死那么多的人,才会造成黑夜红日的异象,才会听到阿紫对她说,要她报仇?   报什么仇?   谁要对付她们,谁要杀害她们?   那是怎样的仇恨,竟会让阿紫对她说出那么一番话?   洛臻恍惚着,分明已经从那诡谲的景象中醒来,可她却还是觉得自己如堕冰窖,浑身上下都冷得快要结冰。然而,不待她适应这种冷,就又觉得自己仿佛还在那滔天火海中被炙烤,皮肤都几近要融化在那温度中,整个人忽冷忽热,难受得紧。   旁边众人看她眼睛发红,一脸的茫然恍惚,身体也不断颤抖,想要喊她,却又不敢。只得看着洛紫驾驭承影剑过来,踏上他们这把飞剑,走到洛臻面前,一双漆黑深邃的让人看不出任何意味的眼看了她一会儿,便对她慢慢伸出手来。   她伸手盖住洛臻的眼睛。   洛臻眨了眨眼,顺从地闭上眼。   许是因为身负冰灵根,又是居雪主人的缘故,洛紫的手很凉,初雪一样,覆在洛臻眼上,刚好能让洛臻慢慢回过神来。   很快,身体不抖了,那种忽冷忽热的诡异感觉也渐渐消散了去。终于从幻象中清醒过来的洛臻动了动手指,想抬手把洛紫的手拂去,就感到自己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好似她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去看刚才的那个幻象了。   不……   那不是幻象。   洛臻很理智地想,那是以后一定会发生的事。   虽没有力气,但洛臻却诡异地能维持站立的姿势。洛紫也不把手拿开,只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了。”   洛臻嘴唇动了动,果然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似是看出洛臻的脱力,洛紫从须弥戒里取出一条毯子来,单手抖开铺在旁边,扶着洛臻躺了下去。   便是到了这时,她的手也还是没有离开洛臻的眼睛。   她的手上逐渐晕开一抹白光,那白光从她指尖进入洛臻的眼里,让洛臻感到舒服极了。而后便听她轻声道:“睡吧。”   于是疲惫至极的洛臻就睡了过去。   看洛臻睡着了,洛紫站起身来,垂眸看了看自己盖住洛臻眼睛的手。   慕云深看不到她手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由问道:“怎么了?”   洛紫摇了摇头,没说话,却是抬头看了眼中州所在的方向,一双眼仍旧是乌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恍惚有些瘆人。   哪怕洛臻没有看到,那件事也迟早会发生的。她淡淡地想,那两个人,她也迟早会见到的。   所以,不用慌,不用急,她早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如今洛臻看到的预兆又能代表什么呢?无非是让她在准备上再加一层准备,她有足够的信心去面对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她相信在洛臻看到的那一幕到来时,她是绝对不会死的。   谁都可能会死,唯独她不会死。   她想着,唇角微动,似是笑了笑。   月光静静照耀着,这笑容三分肆意,七分鬼魅,慕云深看着,不知是想到什么,眸底暗了暗,喊道:“主人。”   洛紫回头看了看他,旋即把自己的右手伸过去。   慕云深看着,瞳孔一缩。   ……   半月后。   一路跋山涉水,连最险的根本无法乘船渡过的河段都没能被洛紫善心大发地带上飞剑,只能苦哈哈地动用自身的微弱到可怜的灵力来努力过河的一干人被通知即将到达目的地,一个个都大出一口气,满心复杂地感慨,终于到了。   再不到,他们都要怀疑面对一成不变的河水和树木,他们会不会产生厌倦感。   此时洛臻早已恢复平常健康活跃的模样,听洛紫说快到了,转头问道:“阿紫,都这个时候了,总该告诉我们目的地是什么了吧?”   “嗯。”洛紫这个时候总算松口,“是个秘境。”   她才说完,一干人就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秘境?”   “这里有秘境?”   “是最近刚发现的吧,没听说过九曲江源头这里有秘境呢。”   “可是我们能进吗?我们可都是炼气期的,这秘境里要是有筑基结丹的灵兽,咱们是逃还是跑?”   “哎呀,别这么消极嘛。指不定这秘境里灵气充足,我们很快就能筑基了呢?”   “说的也是。就算打不过,不还有少主吗?”   “对啊,我们好好修行,不要太拖后腿就是了。”   大家讨论着,纷纷表明秘境再危险也不怕,谁让他们上头有人。   洛紫耐心地等他们讨论完毕,示意他们看向前方某处。   但见不复先前所见的宽得连座山峰都填不满的河段,前方九曲江的发源地实在是小得可怜,由积雪融化而成的泉水清澈至极,仔细看来也不过数丈宽,便是他们这些炼气期的修为,稍微动用一下身法,都能轻轻松松地跳过去,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秘境的样子。   可这里到底是有秘境的。   于是很快,有人眼尖地看到什么,伸手一指:“那里是不是入口?”   旁人循着一看,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布满了鹅卵石的水底中央看到一点细微的亮光。   关苍看得眼都要瞎了,才看到那点亮光,当即满怀敬佩地拍了拍这个最先发现的小师弟的肩膀:“眼真尖。”   小师弟被夸,腼腆一笑。   看大家都看到秘境入口了,洛紫没有立即领人进去,而是寻了块石头坐下,才道:“这个秘境有点特殊,你们需要一个一个地进。进入方式最好也不要一样,不然后果不会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她说完了,兀自闭眼,竟是开始修炼了。   大家听着,普遍一脸懵逼,什么叫进入方式不能一样?   这年头,还真没听说过哪个秘境的进入方式被这样要求,真是够特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话唠一下,说一件难过的事,我家狗不见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朋友家住,平均三天和我妈视频一次,每次视频我都要看狗。大前天做梦梦到它,特别想它,然后前天下午朋友准备给她的猫买个小笼子时,我就也想买条牵引绳【我家是泰迪,但是不像平常的宠物狗那样养在家里,大多数它都是和我妈一起在店里。我说了很多次,可是爸妈一直不让买牵引绳,因为他们会看着它】,想着晚上和我妈视频的时候让她量一量狗多重,我好按型号买。 结果晚上,我妈和我视频,一开口就说,有个伤心的事要告诉你,你猜猜是什么事。 我一听,坏了,这肯定是我家狗出事了,估计不是生重病,就是那个了。 我说病了? 我妈说没有,跑没见了。 说今天【6号】已经是第三天了,一直没找到。它当时跟着一只狗跑,她在看着,结果一转眼,它跟着人家跑远了,她立即锁门去追,就见它已经换了另外一只狗跟着跑。追到银行,彻底看不见了,刚好遇到她朋友,她朋友说你是不是在找你家狗啊,我刚才看到它往南边去了。她继续去追,还是没找到狗,火速回家把我爸叫起来,两个人找了三天,大街小巷都走遍了,仍然没头绪。 她一边和我说,一边抹眼泪。我说我回去吧?她说你回来干啥呢,我们都找不到,你回来也找不到。说你在那边玩得开心点,好好码字。我说好。 挂掉视频,我订了第二天的车票,然后去洗澡,在卫生间里偷偷哭。洗完澡去收拾行李,忍着没哭出声,然而抽鼻子声肯定被听见了吧= =我也不是很懂为什么我哭的时候总是鼻涕比眼泪还流得欢畅= =去客厅拿笔记本的时候,我特小声地说了句我明天回家,她俩也没敢说什么,就看着我收拾,说牙刷毛巾都给你留着,等你找到狗了再过来住。 其实我知道,我爸妈都没找到,我回去就像我妈说的一样,我也找不到。它很有可能是被别人抱走了——这种是很难能找回来的。 可我还是想回去找。 收拾好行李箱,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我是早晨五点半的长途。我预约好车,又订了闹钟,强迫自己睡觉,结果一直半梦半醒,根本睡不着。凌晨两点,我看客厅的灯还在亮着,知道她俩没睡,准备熬到送我去车站。我过去撸猫撸狗,撸着撸着又忍不住哭了。 我天天都在想,上次我去南京一个星期,回来我家狗都不认识我,闻了我几下才对我跳对我叫。这回我来马鞍山准备住两个月再回去,它肯定更不认识我。哪知道它已经不见了。 我躺回床上翻我家狗的照片。 我这个时候才发现,我拍好照片后发完就删的习惯是有多烂——我手机里根本没一张我家狗的照片。 我去空间翻,去相册翻,只翻到它来我家第一天时候我拍的一张。聊天记录里也没有,图全是裂的,我感觉自己真是个傻逼。 长途路上,我给我妈打电话,跟她说我回去了,给我留午饭。果不其然,她凶了我一顿,说我啰嗦,回来干啥。 唉,不信邪,还是想自己找一找。 四条街,N条巷子,好几次看到棕色的狗,走过去一看,都不是我家狗。 四天了,找不到它。可能真的被人抱走了吧。 熊孩子说,它没死,在别人家里活着就好。我想也是,还活着就好,现在又不是吃狗肉的时候= =也没什么人会吃泰迪这种狗吧……而且一般看到走丢的这种宠物狗,好像大多数都是会抱走的?反正我这儿是个小县城,没那种流浪猫狗收容所。 我对我妈说,以后还不买牵引绳?我妈没说话。大约她和我一样,也是后悔怎么没从一开始就买绳子牵着吧,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奶奶说,过了夏天,它麻麻要是再生了,就再给我们一只_(:зゝ∠)_我会说它粑粑麻麻都是黑泰迪吗,我曾经还怀疑过它是不是它麻麻出轨的后果orz我想要不到时候就给新狗狗取名叫绳子……或者牵牵什么的……引引也可以的…… 所以大家养狗的话,千万记得用牵引绳……养猫的话,不拴着最好也要看着它,不然真的,猫跑得可快了,一转眼,就逮不到了→_→我朋友的猫就是盯着她带狗下去上厕所的时候瞬间冲出门,我差一点点就没按住。 说完了,果然舒服多了。 虽然以后再也不能中午的时候被各种扒裙子扒裤腿,晚上的时候一到家就直奔我房间看我,夜里的时候出来看它立即翻身露出肚皮让我摸…… 但还是希望它在别人家也能开开心心地继续当一只风一样的狗纸。 今天章节过渡一下,明天多更啾啾啾 第91章 091、凶厄   看看那隐藏在鹅卵石间的亮光,再看看已然进入修炼状态中的洛紫,又看看在她旁边半躺着晒太阳,一副“主人不开口我就绝对不会插嘴”的懒洋洋的样子的慕云深,众人一时间觉得有点难办。   不能用相同的方式进入秘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相同的方式,是指钻进水里,还是指用剑破水,还是指别的什么?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洛紫的要求皆是有些不知所以然。   他们围绕着这个要求展开了讨论。   此时正是集思广益的时候,大家纷纷说出了自己的见解,然后按照见解划分开来,一部分认为所谓“进入方式最好也不要一样”是说姿势不能一样,一部分则认为说的是手段不能一样。   双方彼此都认为己方的见解是最为正确的,不管说什么,都是无法将对方的想法给掰成己方的。最后还是慕云深看不下去,说道:“其实用一样的方式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慕云深终于憋不住了,众人转头就问:“那会有什么后果?”   慕云深道:“真没什么后果——也就会危险一点点,没别人那么轻松。”   “这样啊。”   众人将信将疑。   不是他们不想相信慕云深说的危险一点点,实在是这人三番两次地给他们下套,又是个大师级别的乌鸦嘴,他们被坑得实在是惨不忍睹,对他说的话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可洛紫俨然是不会醒来为他们解惑的,他们只好围绕着慕云深的话继续讨论了起来。   慕云深懒洋洋地瞧着,想起之前洛紫对他说的话。   据洛紫所说,这位于九曲江发源地的秘境名为墨笔秘境,只容许未修炼的及炼气筑基期的修士进去,结丹和结丹以上一概不得进,是个非常适合新人的历练场所。除此之外,进入墨笔秘境后,不到再也无法散去修为、压制修为、只有晋升这么一条路可走的筑基巅峰的巅峰,是无法离开秘境的——洛紫就是打算利用这个特性,好等到十五岁的时候再行结丹。   虽说她在别的秘境或是洞府里,也能做到自行压制修为,熬过未来六年,但为保险起见,她还是选择了墨笔秘境,算是给自己留的一条不算后路的后路。   说完洛紫选择墨笔秘境的原因,且说一说这个秘境入口的特殊。   入口正如洛紫之前所说,如果动用相同的方式进入,那么后果确实和慕云深说的一样,是会比较危险的。然而这个危险,慕云深少说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个危险,是会随使用相同方式进入的人数而进行叠加的。   举个例子,假如有两个人是使用了同样的方式进入秘境,那么在秘境里,这两人遇到的危险,将是别人的四倍。三个人的话,那就是九倍,四个人则是十六倍……便因如此,这个秘境一直没被人发现,也就很容易让人理解了。   至于进入方式是要怎样的不一样……   看师侄们因为自己的话而更加的愁眉苦脸,慕云深不由又道:“行了,别在那儿乱猜了,我就告诉你们好了,是姿势和角度。只要姿势或是角度不一样,进去就没什么事。”   “真的?”众人对慕云深的话持以怀疑态度。   看见众人神情,慕云深没好气道:“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们爱听不听,关我什么事。”   说完他就闭上眼,再也不想理这群熊孩子。   慕氏人仔细分析了一番自家少主刚才说话时的神态语气,最终拍板定案,决定就按照少主说的来做。   慕氏都下定决心了,洛氏人探讨片刻,决定也跟着一起做。   洛氏人想的很简单:慕云深这回要是没坑人,那敢情好,他们两家都会平安无事;慕云深这回要是坑人,那也没啥,他们两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从此就是共患难的交情,这多好啊。   于是两家人商量好姿势和角度,由慕辰当先出马,第一个进入秘境。   慕辰进入的方式很简单。   这小河实在窄,水也浅,便是以如今慕辰炼气期的修为,一剑划下去,也能让他面前的这处泉水从中分开,露出一条没有水的道路。汩汩泉水一分为二,慕辰沿着那条路飞快走过,而后光芒一闪,他人消失不见,显然是已经进去了。   见慕辰果真进了秘境,其余人也没紧跟着进去,而是在原地等慕辰的传音符。   几息后,果然一只小纸鹤凭空出现在水面上方,他们接过打开,符纸上就一句话:“目前没什么危险,都进来吧。”   得了准确消息的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一个接一个地进了秘境。   关苍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他进之前,好不忘喊慕云深:“小师叔,该进去了。”   “知道了。”慕云深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你先进去吧。进去后别乱跑,在原地等我们。”   关苍应下,选好姿势,找好角度,尝试般地用剑一划,泉水破开,他整个人立即消失在慕云深的视线里。   目送关苍进去,慕云深转头一看,洛紫醒了。   看她醒来,慕云深稍稍感受了一下,果然修为较数日前又有所精进,想来不日就能到达筑基巅峰。   他不由道:“你速度太快了。”   洛紫“嗯”了一声:“所以要来秘境。”   依照她现在的速度,如果不进秘境压制,再过一个月,估计就能结丹了。   “速度这么快,会不会根基不稳?”慕云深忧虑道,“你还没有心魔。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洛紫和他不一样。   他这辈子虽投胎成人,但本质还是神剑剑灵,所以他修炼速度能与洛紫齐平是必然的,他没有心魔也是必然的,因他注定要回归上界。洛紫虽也不是人,又比前世资质更青出于蓝,可慕云深还是觉得,天道既然一直在关注她,给她定下了生死劫那么个圈套,会不会她这辈子的天资如此惊人,也是个圈套?   慕云深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绝对没错,然后忍不住感慨天道真不是个东西。   洛紫却摇了摇头:“不是陷阱。”她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没有心魔,就是这个其一。”   慕云深道:“你是说,这是天道留给你的一线生机?”   洛紫道:“嗯。我虽有罪,却不是罪无可赦。我如果有心魔,不用等生死劫,我就已经死了。”   慕云深道:“那古墟里的轩辕剑和赤霄剑……”   洛紫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于是慕云深就明白,轩辕剑果然是轩辕白的那个其一,赤霄剑,是玉罗浮的其一。   要说有罪,相较于轩辕白和玉罗浮,洛紫的罪确实是像凡间所说的一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轩辕白和玉罗浮就是明明白白的死罪了——所以轩辕剑和赤霄剑被封在凌云宗的古墟里,并未如前世一般,分别为帝鸿和京玉白所有。   没有了这两把名剑的其一,轩辕白和玉罗浮即便去寻找别的其一,也终究抵不过四九。   “速度快也无妨,真压不住的话,有居雪在,我沉睡就好了。”洛紫说着,摸了摸不知什么时候又在怀里睡着了的居雪,“你要是懒得管他们,到时和我一起睡。”   她这话一说,刚刚还沉浸在对她的担忧之中的慕云深立时喜笑颜开:“好啊好啊,那我们进去吧。”   两人说完了,起身朝入口走去。   但见光芒一闪,抬眼看去,眼前已不是之前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雪山细流,而是清一色的山清水秀。   青山碧水,数不尽的杏花层层叠叠地绽放开来,满眼皆是粉白交错,美不胜收。清香送晚,不知从何而来的月光朦朦胧胧,可见此间时间流速与外面不同,温度也比外面高了不知多少。   四处看看,提前进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换了身衣服,正互相探讨着这秘境里这么美,不知是潜藏着怎样的危险。   大家普遍觉得,这里全是山山水水,又有这么多的杏花,岂非会有各种各样的天然阵法?山水间也必然是有许多灵兽存在,指不定还会有一些小妖精小魔物什么的,包括各种罕见的天材地宝,否则洛紫手里资源那么丰富,不可能看上这么一个闻所未闻的秘境。   而这墨笔秘境里果然是很热的,洛紫大致看过一圈,便也换了衣服。   手炉斗篷什么的都收好,她脱掉凌云衣,把里头的玄色长衫给换了件薄的,把凌云衣重新披好,这才抬头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你们记住这句诗。”   众人听了,又开始讨论起来:“什么意思,这句诗和这个秘境有关吗?”   “杏花雨,杨柳风?难道下雨和刮风的时候,会有危险?”   “现在没下雨,也没刮风,看起来没什么危险。”   “等等就知道了。”   刚说完,但见远方烟霞似的杏花似是颤了颤,洛紫道:“起风了。”   果然,有微风从远方吹来,吹得杏花由远而近地层层颤动,海浪一般,给人以美的享受。   然而这美景下,潜藏着的,乃是让人防不胜防的杀机——   “散开!”   洛紫冷喝一声,蓦然拔剑冲向空中。   下一瞬,她举剑劈向前方,但听“咔嚓”一声,那恰好吹到近前的风忽的停了,花浪也停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膜被她从中劈成两半,旋即有什么庞然大物从高空坠落下来。   好在刚才大家都听了她的话,及时向周围散开,没被那庞然大物给砸到。看那东西掉下来后,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一样,大家刚想凑近点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就听洛紫道:“别动,还没死透。”   于是没人敢动,只能远远看着。   然即便是有月光照耀,灵识却被限制,一点都不能动用,大家一时间也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只能看洛紫提剑上前,再出了一剑,将那东西从另一个角度一分为二,她才道:“有兽藏风,乘风至,匿之而杀人。想起是什么了吗?”   “想起来了,是引风!”有人叫道,“其形如蛇,长若虹带,又有三足两翼,重千斤,肉可食也。”   再看那已经被砍成四半的庞然大物,果然是巨蛇般的模样,背上长着两只翅膀,腹下有三个爪子,淡色的血从断口中流出,染得满地都是若有若无的比月色还浅的色泽。   众人正看着,就见长剑化人,慕云深一脸嫌弃地跳开老远:“《灵兽谱》里怎么没写这家伙的血是酸的?还好我身上没沾到,不然我这一身皮没得要了。”   他说完,众人凑近过来一闻,果然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酸味,正是那引风的血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时又听慕云深嫌弃道:“血这么酸,肉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酸的。”   洛紫道:“肉吃了能增长修为。”   慕云深道:“这么好?”   洛紫道:“趁现在没有危险,把肉分了吧。”   于是大家纷纷拔剑,热火朝天地开始分肉。   引风皮不硬,也没鳞片,剑一划就开了,流出颜色极淡的血。有精通炼丹的人沾了点闻了闻,再尝了尝,觉得这血似乎能用来炼丹,便让几人专门取血,剩下的人则继续分肉。   等分完肉,头顶夜色渐深,周遭的虫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众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刚要警戒,就听远处陡然一声雷鸣炸响,天际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紧接着月光消湮,乌云密布,秘境里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雨落花海,水染粉白,正是杏花雨。   本该密切观察这杏花雨里可是有什么危险,然众人此刻却都是将目光停驻在方才打雷的那片夜空。   有人喃喃道:“刚刚,那是蛟?”   “应该是吧……现如今可没有龙。”   “观其形态,似乎是条成年的蛟。”   “不知道是什么境界,我们如果遇上了,能逃得走吗?”   刚刚的引风已是让得众人感到此间危险,现如今一闪而过的蛟,更是让他们心情沉重。   慕云深自然也是看见了那条蛟。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给自己和洛紫挡雨,慢悠悠道:“这里的灵兽,最厉害的是渡劫期。那条蛟是大乘期,在这里应该是排名前十,比较厉害。”   众人:???   少主,师叔,你在逗我们?   却听慕云深慢悠悠又道:“刚才的引风,是元婴期。”他想了想,“还没成年。成年的引风,至少也是炼虚期了。”   众人:!!!   所以刚才,洛紫是一剑就斩了一头元婴期的灵兽?   不不不,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   他们现在应该感慨的,是幼年期的引风就已经是元婴了,他们这群才炼气的,在两位少主都不出手的情况下,要怎么保命?   正震惊着,慕云深继续道:“不用太担心。除了引风,其他结丹以上的灵兽大多都不会主动攻击人。像刚才那条蛟,它们那种境界的一般都喜欢沉睡,没有大动静,是不会出现的。”   “可是少主,”有人提出疑问,“不是说结丹不能继续呆在秘境里吗?为什么这里还有渡劫期的?”   慕云深答道:“因为它们是土著。外来者,是人也好,是妖是兽是鬼也罢,快结丹的时候,都会被秘境给驱逐出去的。”   所以,每逢杨柳风来临时,只消找好藏身地点,不要被引风发现便好。   至于杏花雨……   “说了这么久,你们怎么还没警戒。”慕云深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别老听我说话啊,你们就不会看看这杏花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哦,哦,知道了。”   解决了不少疑惑,众人这才开始观察眼前这场杏花雨。   要说这杏花雨乃是春雨,下得不大,牛毛一样,在夜色中如烟如雾。过了这么久,除了从最开始就打伞的慕云深和洛紫外,其余人身上都落了不少雨,虽因着凌云衣的特性而没有湿了衣服,但他们的头发和脸颊却慢慢湿了,雨水滑落,细细痒痒的,伸手一抹,满手的潮湿。   有人也想打伞,但想想别说是元婴期的引风了,就是来一头筑基期的引风,自己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哪里还有空收伞?于是想法作罢,只好从储物戒里取出斗笠来,要戴在头上。   这一戴可好。   这人斗笠是黑色的,是用一种特殊灵植编织而成,雨水都无法将其浸湿。然而,他才将斗笠戴好,就感到头顶一凉,雨水竟然渗透了斗笠,落到他头发上!   他一惊,忙将斗笠取下来。   原本以为是哪根灵植松了坏了,他仔细一看,看到什么,陡然大惊失色。   “这雨里有虫!”   他喊了一声,不敢再拿斗笠,一下子就将斗笠扔到地上,挥手让周围的人也赶紧避开,不要去碰斗笠。   周围人一愣,连声问怎么了。   “雨里面有虫子。”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说道,“透明的,有点发白,比芝麻还小。如果不是我的斗笠是黑色的,我根本看不到。”   众人听了,低头去看,果然在那黑色斗笠上看到小小的、透明的虫子。   它们几乎是密密麻麻地遍布了整个斗笠,小得让人差点看不出。体形虽小,可它们速度却很快,不过一眨眼,它们就能从斗笠的这一边到达那一边,让人难以想象它们如果全力行动的话,是不是比他们御剑还快?   有人看得仔细,忍不住说道:“好像没有腿,但是有翅膀。”   “这么小的长翅膀的虫子……”   “好像是叫雾虫来着?”   “是雾虫。它们是群居的,平时都是在下雨天集体行动,翅膀扇动时会造成起雾的景象,所以叫雾虫。”   “我记得,这种虫子,是以血为食?”   这句话一说,众人当即打了个寒颤,然后鸡皮疙瘩狂起。   他们可没忘记,从下第一滴雨到现在,他们可没一个人打了伞……   不对。就算他们打了伞,如何能确定他们的伞能挡住雾虫?那个用特殊灵植编成的斗笠都没能挡住,可见普通的伞和斗笠也是挡不住了。   众人越想越觉得头皮和脸上发痒,想碰却不敢碰,不知道是不是雾虫在吸他们的血了。   旁边慕云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脸色发白,肢体僵硬,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就看完了?我之前教你们的,观察一个地方,要全面地细致观察,你们都给我忘了?”   “少主,我们没忘。大家快看这里。”   有声音从远处传来,众人一看,慕情和洛臻正站在杏花林的边缘,一个低头,一个仰头,正看着什么。   她们两人也没打伞戴斗笠,头发和脸颊虽也湿了,却没有多少雾虫,让其余人觉得有些奇怪。但看看她们两个都是站在了杏花下,层层叠叠的杏花为她们挡了不少雨,有人明白什么,眼睛一亮:“难道杏花是雾虫的克星?”   “是克星,但不是最大的克星。”慕情招手让大家过来,解释道,“一开始,我和洛臻也以为雾虫怕杏花,因为我们站杏花下没淋到什么雨,身上也没什么雾虫。但后来我们无意间看向地上,才知道雾虫的克星到底是什么。”   看向地上?   众人低头去看,不消瞬息,便有人惊呼道:“地上没有雾虫!”   洛臻点头:“对,地上没有雾虫。我想,这泥土里可能蕴含着某种东西,是雾虫惧怕的,所以它们和雨水一起落到地上,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时,洛紫道:“不是消失,是变成雾消散了。”   洛臻恍然:“所以才叫雾虫?”   “嗯。雾虫是种比较特殊的灵兽,没有灵力,却连龙血都能吸食。以后再遇到雾虫,就和遇到引风一样,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洛紫显然是提前派人来过这墨笔秘境,对秘境里的各种灵兽都是知之甚多。   以致于她还有闲心教授他们同时躲避雾虫和引风的方法:“找有杏树或是杨柳的地方,遁入地下,不要超过三丈。有绝息丹就服用绝息丹,没有绝息丹就封闭五感,将体温降到最低,不要有任何动作。”   众人默默记下这个方法,然后就有人疑惑道:“少主,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方法告诉我们?”   以往不管遇到什么灵兽什么危险,她都是闭口不言,只会在战斗结束后才简短地提点他们一两句,再多的就是让慕云深来说了。   今天这是吹了哪门子的风,居然让她这么早就把遭逢杏花雨和杨柳风的躲避方法给说出来?   “因为……”   洛紫手中一握,才变回人形没多久的慕云深立时又变作剑体。她左手撑伞,右手持剑,整个人掩在朦胧烟雨中,白衣墨发,仿若从画里踏出的仙人——当然,要无视她还是个孩子的身高。   细雨滴落到绘着墨色桃花的伞面,滴滴汇聚成水流,沿着弧度慢慢落到地上,融入泥土之中,与周围杏花竟是相映成趣。也有雨水想要滴到剑上,可总是在半尺远的地方就化成雾气消散了,于是她站立之处更加朦朦胧胧,似是有仙雾缭绕,飘渺极了。   她的声音也恍惚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飘渺若仙音。   “……有东西来了。”   她才说完,洛臻就整个人猛地一僵,像是看到了什么,喊道:“快躲起来!”   不及询问是什么来了,身怀土灵根的人立时动作起来,其余人也都飞快拿出遁地符,众人在半息时间内全消失在了地面上。   便是他们才躲入地下,有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砰”的一声脚掌踏地的声音响起,循着泥土传入耳中,震得他们耳膜都是发疼。   是那东西来了吗?!   有人刚想问洛臻是什么来了,就听有“呼呼”声伴随着脚掌踏地声传来,居然是又起风了。   杨柳风一来,所有人当即都闭紧了嘴,不约而同地将除听觉外的五感封闭,体温也在灵力的运作下逐步降低。所有人登时都变得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听着地上传来的声音。   便在这时,慕情才听洛臻传音道:“是傲因。雾虫和引风也一起来了。”   慕情听了,猛地一惊,然后传音给了慕辰。   慕辰闻言也是一惊,紧接着又传音给了其余人。   就这样,你传音给我,我传音给他,不过一小会儿功夫,那脚掌踏地声越来越近,听得人心跳都加快不知多少,潜藏在地下的人终于都知道此刻地面上究竟是有多么危险。   傲因,专门记录上古神兽的《兽典》上记载,此乃凶厄之兽,长短如人,著百结败衣,手虎爪,名曰獏,伺人独行,辄食人脑。   此等凶兽,便是他们这些人中的嫡系子弟,都是未曾亲眼见过,更不要提与之战斗了。据师长们所说,如傲因这等凶兽,其实是与四灵四凶一般,都是才一出生就有极高的战斗力,不过因为它们都是上古神兽的缘故,血脉高贵,生长期较之其余灵兽要更加长久。即便如此,一头幼年期的傲因,就已经有着能和化神期修士一战的力量,再长到成年期,怕是连渡劫尊者都能葬身在它口中。   所以,现在快要来到他们头顶上的傲因,是幼年期,还是成年期?   想起前不久慕云深才说过的这秘境里是有渡劫期的灵兽,众人一时间都十分忐忑,不知道这头傲因是不是渡劫期的,两位少主能不能安然解决。   要是能动用灵识就好了。不少人忍不住想,能用灵识的话,他们虽无法感应出傲因的修为境界,但至少可以从傲因的体形上来看它是幼年期还是成年期。   正想着,就听破风声响起,是洛紫出剑了。   便听空气被划破后,剑锋破水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众人不由猜测是不是出剑速度太快,以致于连一直不敢靠近“不遇”的携带着雾虫的雨水也被划破。   风声与水声交加,众人几乎能想出细雨微风间,那一剑粲然如月,在其主人的引领下,一剑朝前方刺去,去势汹汹,剑气凛凛四溢!   果然,风水声响起后,紧接着响起的是“嗤”的一声,众人听着,觉得有些熟悉。   仔细一想,这才记起,这不是之前斩杀引风时的那个声音吗?原来洛紫是先将和傲因一同到来的引风给斩杀了。   才想明白,重物落地声响起,巨大声音震得他们头晕眼花,雕塑一般的身体也跟着颤动了一番。   好容易震颤结束后,他们还没缓过神来,就又感到“砰砰砰”许多声,像是一株植物喷射种子一样,接二连三的震动从头顶上方传来,震得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东倒西歪,你压着我我压着你,颇为惨不忍睹。   被震得晕晕乎乎间,他们还在想着,这是杀了很多头引风吗?不能吧,刚刚那一剑的声音,只是直刺一个目标而已,听起来并不是同时对抗多个目标。   有人率先想通,传音道:“我们听来是一剑,实则少主应该是在那一瞬间里出了许多剑。”   所以先是一个庞然大物落地的声响,再然后是一个庞然大物被分成了好多部分纷纷落地的声响。   而且……   “这次应该是头成年期的引风。”那个人继续传音道,“体形比之前那头要大得多。”   慕云深说过,成年期的引风,至少也是炼虚期的修为。   炼虚期的修为,居然也能一瞬令其毙命……   其余人想倒抽一口气,然而封闭了五感,无法呼吸,只好在心中暗暗的震惊。   当年手持神剑的毓紫上仙,战力究竟是有多强?!   不等他们震惊完,就听破风声再响,比刚刚的听起来还要更加刺耳。   众人一听,立时明白,这是要对上傲因了!   幼年期的傲因的战力,等同于人族化神期的修为。   而化神之后,才是炼虚。   所以说,洛紫即将对上的这头傲因的修为,是在炼虚之上!   炼虚之上,是什么?是合体,大乘,渡劫!这三个境界,与筑基之间隔了至少四个大层次,如今的洛紫,当真能像当年的毓紫一般,轻轻松松解决上古凶兽吗?   如果她能轻松解决,为什么要让他们躲入地下?这岂非是在表明,她是能解决这头傲因不假,可她在解决的时候,并不能护住他们?所以未免分心,才早早告知他们躲避方法,为的就是能让她安安心心对付傲因?   众人想着,不自知地有些焦灼了。   可他们再焦灼,也无法动摇地面上的战局。于是他们只能凭借声响来猜测地面上的战斗是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便听那一道刺耳至极的破风声响起后,有兽类粗喘的声音响起,沉重好似暴雨将至。然后是“砰”的一道响,众人猜测应该是傲因动用了它的虎爪,与“不遇”硬碰硬。   不过神剑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噗嗤”一下,许是剑尖划破了虎爪,抑或是剑锋划破虎爪,钝器入骨声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再然后,断骨声更响,又是“噗嗤”一声,有什么东西随着水流声落到地上,众人莫名感到了一丝血腥之气。   这是……   有人想到什么,想要瞪眼,却是瞪不了,只能飞快与旁边的人传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是不是神剑把傲因的爪子给砍断了?”   这想法一说,立时得到其余人的赞同。   “我觉得是!”   “我也觉得,毕竟神剑那么锋利。”   “听说毓紫上仙曾经屠过一条龙,龙筋都被她切成碎片,拿去炼丹了。”   这个听说才说给一人听,就立马传遍了整个地下。   “龙筋都被切成碎片……这……”   “我怎么记得三太子当初都没能把龙筋给弄断?”   “嘶……真可怕。”   “好吓人啊,我以后再也不要惹少主生气了。”   他们正传音着,果然听到咆哮声响起,闻之痛苦非常,忍受不得。   而后就听慕云深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凶残。”   洛紫道:“你不喜欢?”   慕云深说:“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当然喜欢了,喜欢死了。”   地下众人:“……”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人还真的是天生一对。   却听慕云深又道:“等等,这不是夜里吗,你怎么舍得说话了?”   他说着,动了动剑身,看了看天色。   漆黑的,一点亮光都没有,这秘境里正是深夜。   奇了怪了。他想,从进秘境到现在,她可说了不少话,一点都不像平常那样惜字如金。   洛紫淡淡道:“快结丹了。”   慕云深疑惑:“所以?”   洛紫道:“能去天端云里了。”   慕云深这才恍然大悟。   六年后,他们离开墨笔秘境,去往天端云里,拿回毓紫仙躯,身魂合一,洛紫就能开始结丹。   都快要拿回原本的身体了,哪里还需要再行让灵识分裂?她自然夜里也会说话了。   想当高岭之花,确实是不能说太多话,但也总不能什么话都不说,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是个哑巴来着。   “真好,我以后夜里不会寂寞了。”慕云深兴奋道,剑身愈发蠢蠢欲动,“来吧,为了庆祝你从今以后夜里都会和我说话了,我们来大干一场吧。”   洛紫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大干一场?”   她说着,猛地一个侧身,油纸伞的伞面朝后一送,鼓吹起来的风将她荡到旁边,险险避过那从傲因口中吐出的丈许长的舌头。   距离这么近,她能很清楚地看到这舌头上布满了黏稠的液体,隐约还夹杂着几缕血丝,看起来十分恶心。她面无表情地手腕一转,伞面一动,风将她往前吹去,她长剑直直一刺,“嗤”一下刺进这条想要转弯继续攻击她的舌头里。   刺进去后,她感到手中的剑陡然一颤,而后彻底的僵硬了。   然后就听慕云深的声音惊天动般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用我来砍它的舌头!!你不能用承影剑吗!为什么要用我??它的舌头黏糊糊软趴趴的好恶心啊啊啊啊!”   他说完了,剑身狠狠一动,“刺啦”一下,竟是将舌头给从中斩断,一分为二!   于是断了舌头的傲因发出比断爪时更加凄厉的咆哮。   洛紫:“……”   哦豁,玩脱了。   下一瞬,但觉手中长剑陡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像是有无形之手在操控着一般,长剑兀自朝着那已经断了一半的急急想要退回原位的舌头砍去。   “刺啦”声不停,一小截一小截的舌头下雨一样不停掉落。傲因疼得连惨叫都来不及,尽力收缩舌头,想保护自己的舌头不要再被砍断,却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神剑的速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舌头以奇快的速度骤然缩短,缩短,再缩短。   洛紫看着,十分不忍地扭过头。   真惨。   不知砍了多久,许是将那点恶心感给发泄完毕,长剑终于停了。   慕云深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终于舒服了。”   与慕云深相反,一点都不舒服的傲因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舌头。   原本是丈许长的,它们一族吞食人脑也都是靠舌头来吞食。可现在,它这条引以为傲的舌头,全部伸出来,能伸到嘴巴外面的,居然只有半尺不到……   傲因觉得自己又痛又难过,眼眶里都盛满了泪水。   想象一下自己带着这条短舌头回家,要是被父母看到了,被同族看到了,它们会怎么笑话它?   是“快看啊它居然有一条短舌头”,还是“你舌头这么短你还是傲因吗”,抑或是“舌头不长回原来的样子永远不准回家”?   难道它要成为它们一族的耻辱了吗?   谁来告诉它,舌头要怎么长回去啊呜呜呜!   这把剑砍它哪里不好,为什么偏要砍它的舌头!他没看到他主人都是只刺伤自己的舌头,而没有砍断自己的舌头吗?这把剑真是太可恶了呜呜哇哇!   晶莹的泪水啪嗒啪嗒地低落,傲因站在原地无声痛哭,满脸难过,沮丧到不能自已。   洛紫看着,觉得短舌头的傲因竟显得丑萌丑萌的,尤其它哭的时候,简直是莫名惹人怜爱。   不等她从储物戒里找一枚肉白骨的灵丹,还维持着剑形的慕云深对着哭得十分伤心的傲因道:“喂。”   傲因显然正沉浸在悲伤中,没理他。   他便又喊了声:“那个短舌头。”   “嗷吼!”   正哭得投入的傲因听见那三个字,蓦地抬头,冲着慕云深大吼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舌头短了太多的缘故,它的吼声没之前那么震慑人心了,听起来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不过输人不输阵,尽管刚刚还在大哭,可它的气势听起来还是很足。   它说,你这把坏剑,你还想干什么!   它愤恨地想,居然喊它短舌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哎,别哭了嘛。”慕云深道,“大不了赔你一条舌头啊。不过话说回来,这才断了舌头而已,你就能哭得这么惨,我要是把你爪子全砍了,皮也扒了,骨头也抽了,妖丹也碎了,你是不是要哭到死过去?”   “嗷吼!”   你这把坏剑,你怎么能这么坏!你还是剑吗!   慕云深道:“我怎么不是剑了,我说的有问题吗?我告诉你,要是别人碰到你,就会像我说的,砍爪碎丹扒皮抽骨,就连肉都得按斤卖,血也得论瓶卖。你可别忘了你虽然是凶兽,可你全身上下都是宝啊。”   他说着,傲因能感到似是有那么一束目光,正将它从头到尾地打量着,又炽热又滚烫,让它感到毛骨悚然,害怕极了。   傲因不由后退了些许。   退了一步又一步,直至退了有十丈远,觉得稍微安全了,它才停下来,对慕云深低吼。   都是宝又怎样,兽可杀不可辱,你想要就来拿,我奉陪到底!   看它分明是怕自己怕得要死,却又强撑着对自己龇牙咧嘴,意图做出一副凶煞模样,慕云深失笑:“我要什么要,别人想要,我可不想要。”看它有些炸毛,想冲过来和自己拼命又不敢,他不由又道,“我原本是要杀你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嗷吼?”   你这把坏剑,你想怎样?   傲因想,不杀它,难道要把它挑挑拣拣卖掉?还是要把它收拾收拾契约?   果然母亲说得对,剑都是特别贱的,尤其是传说中能化成人的神剑,简直是贱到无可救药!   等等……   能化成人的神剑?   在它到来前,它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眼前这把坏剑,好像就是人变的?   咦咦咦?   这把坏剑,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剑?   想清楚这一点,傲因恍然大悟,难怪这把剑这么坏这么贱,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神剑!   果然母亲说得对,神剑特别贱,比名剑还要贱!   想清楚的傲因冲着慕云深一阵大吼。   你这把坏神剑!你就算得到我的身,你也休想得到我的心!   吼完了,它回味一下,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不对,便又重新吼了一通。   你这把坏神剑!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走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吼完第二遍,觉得总算把自己想要表达出来的意思给说对了,傲因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整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不看那条短舌头,还当真是威武不能屈。   “噗。”   慕云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他想这头傲因明明已经成年很久了,不会说人言就算了,怎么连句子都说不好?   于是难得没有嘲笑,他逗着它道:“我不要你的身,我也不要你的心,我只要你的舌头……”他故意停顿一下,看刚刚还是威风得不行的傲因立马变得紧张兮兮的,耳朵支楞着,生怕从他嘴里听出什么比刚才一截一截砍断舌头还要更加让它害怕的事情来,他看得心满意足,这才接着道,“……重新长出来。”   傲因:“???”   咦咦咦?   它的舌头还能重新长出来吗?   要怎么长啊?   它看了看自己嘴巴里的短舌头,再看看前方地上一小截一小截被雾虫给吸得发白的断舌,心想,难道要把那些断舌给重新接回来吗?会不会不太新鲜了啊?   不对……   哎呀!   它的舌头!   忘记雾虫不敢吸它身上的血,但是敢吸它舌头里的血了!   眼中只有断舌,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还在坚/挺着不能屈服神剑淫威的傲因急切地想要去捡自己的舌头,眼角余光却瞥见那把坏神剑一动,把什么东西扔了过来,它下意识伸爪一接。   小小的,圆圆的,白色的。   这是什么灵丹?   正看着,坏神剑的声音悠悠传来:“吃了吧,你舌头马上就能长出来。”   “嗷吼?”   真的吗?   “真的。”白光一闪,长剑果然化成了人形。慕云深道:“这是生骨丹,没有毒的,赶紧吃吧。”   生骨丹?   傲因想了想,这好像是品级非常高的一种灵丹,据说吃了能肉白骨,在人族里有价无市。   生骨丹都能给它,其实这把神剑也不是很贱呢。   傲因想着,习惯性地想伸舌头去舔食爪中的灵丹,然而刚刚才靠着唾液让舌头断口不再流血,此刻那断口却还是很疼的。它只好退而求其次,举高虎爪,仰头张嘴,让生骨丹滚进自己的嘴巴里。   “咕嘟”一下,生骨丹被吞下,它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感到那颗小小的灵丹已经融化开来。   像薄荷一样的清凉的水流在身体里蔓延开来,它觉得舌头断口那里有些痒。   感受到那股痒意,傲因又惊又喜。   这就是生骨丹的药效吗?   很快,断口越来越痒,痒得盖过了原本的疼痛。傲因不由伸出舌头,紧紧盯着,果见自己刚刚还是半尺长的舌头,此刻已然是从断口处慢慢地长出新的舌头。   一寸,两寸,三寸……   一尺,两尺,三尺……   新舌头一点点长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越长越快,不消片刻功夫,丈许长的舌头就完全回来了。傲因目测了一番,觉得新舌头比以前的还要长了那么几寸。   它觉得开心极了。   它的舌头变长啦!   它可以不用再喊那个家伙大哥啦!   正高兴着,就听神剑又喊它:“有个事和你说。说完你就能回家了。”   “嗷吼?”   好神剑,什么事呀?   慕云深道:“回去告诉你认识的凶兽或者灵兽,这几年不要来打扰我们。不然下一次,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嗷吼!”   好神剑,我知道了!那我回家啦!再见!   “再见。”   慕云深笑着挥了挥手,目送那长了新舌头的傲因带着新舌头蹦蹦跳跳地离开。   随着傲因的离开,风停了,雨也停了,月光重新照耀大地。   转头一看,刚刚洛紫斩杀的那头引风的尸体,连着傲因的那些断舌头,不知什么时候竟不见了,整个地面干干净净,像是被谁刻意打扫过一样。雨过后的秘境里,沾染了水珠的杏花仍旧是夭夭灼灼地绽放,虫鸣再度响起,衬得这夜静谧至极,却又教人觉得诡异至极。   这时,前方泥土一阵翻动,是藏在下面的人出来了。   光从声音里就能听出刚刚是爆发了怎样的一场战斗,站稳后的众人刚想继续收集引风的血肉,就见慕云深皱眉看着本该有尸体和断舌的地方,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慕辰不由问道:“少主,怎么了?”   “啊,没什么,就是有点奇怪。”慕云深轻描淡写地答道,旋即换了个话题,“我和洛紫就带你们到这里。接下来的日子,不出意外,像傲因这种境界的是不会出来了,你们好好修行,不要轻易浪费时间。当然,如果有你们实在对付不了的家伙出来了,用传音符找我们,我们看到了会过来给你们解围的。”   慕辰早知进入秘境后,两位少主是不会再带着他们了,但此刻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慕云深闻言一笑:“去一个好地方。”   慕辰道:“去做什么?闭关?”   “不是。”慕云深继续笑,笑得别有深意,“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在空间回收站找了好久,把我家狗的几张照片找回来了~开心,顺带还找回了上一只捡回来的后来还给原主人的边牧的几张,还有养得最久的有十五年的一条中华田园犬的几张 可惜聊天记录里的彻底图裂,找不回来,不然还能多存一些。不过能找到几张已经很好啦,一本满足 感谢灌溉=3= 读者“艾力咿呀”,灌溉营养液 2017-05-05 00:14:10 第92章 092、醒来   暮春时节,晨光熹微。   略显暗淡的天光从生长得十分茂盛的藤蔓里斑斑驳驳地投射下来,映在如镜子般光滑平静的冰面上,琉璃般的细碎光点随之四散开来,照得整个洞穴渐渐不那么黑暗,也照得冰床上的人终于醒来。   他没有立即睁眼,而是先翻了个身,摸摸身边人还在睡着,丝毫没有要清醒的样子,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撑着冰床坐了起来。   睡这么久,头有些疼。   揉了好一会儿,缓解了头疼,他垂眼看了看身上,果然睡前特意换过的里衣又小了一些,该换新的了。   随手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套服饰,白色里衣、烟墨华服,以及新的鞋袜,他慢腾腾地脱掉身上的里衣,裸/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十分修长,却又不显得瘦削,是那种刚刚好的匀称。然那腰似乎过于纤细了,楚腰一般,衬着两个小小的腰窝,让女修们一看,就要忍不住地生出垂涎之意。   这样的一副身体,已经是让很多人艳羡不已,可若再看他的脸,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几缕银发垂在耳边,有些撩人,又有些随性,像是大师一笔一画精心勾勒出来,如细腻温润的白玉一般恰到好处地惹人惊艳,十足十的美,十足十的昳丽,比美人榜上的任何人都要更担得起“美人”之称。   如此看来,洛紫以前说得没错,集三界天地精华于一体的慕云深确实比任何美人都要长得更美。若非他是个男的,又有背景,单凭这样的相貌,怕是早被某些大能给抢走当禁脔炉鼎,哪还能自自在在地活到现在。   自自在在的慕云深慢悠悠地换好衣服,下了冰床,走到旁边结了厚厚一层冰霜的山壁前,照着上回醒来时留下的刻痕,比了比如今的身高。   “啊,果然又长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冰面上划了道刻痕。   这道刻痕比起下面的一道,中间跨度有点大,显然这回睡了小两年的时间里,他的个子高了大概半尺。   确认了一下身高,再内视一下/体内骨头,慕云深觉得自己还能再长半尺。等到定型了,估计要比前人说的“七尺男儿”还要高一些。   所以,所以……   所以要不他等等再结丹吧?他满心纠结地想,现在的个头虽然也不算矮,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比较突出了,但果然他还是想再高一点,这样以后主人站在他身边,看起来就会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姿势。   就这样吧,等什么时候不长个子了,什么时候再结丹!   反正他想要压制修为的话,比正常人要轻松很多,完全不必担心会压制不住。   第不知多少次地重新定下了结丹日期,转头看看洛紫还是没醒,慕云深也没叫她,径自拨开藤蔓,离开了洞穴。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有日光从不知什么地方悄悄出现,普照大地。脚下泥土有些湿润,掺杂着零零落落的杏花花瓣,可见夜里刚下过一场杏花雨,以致于空气中都是淡淡的泥土气息。   不过这气息里似乎还掺杂着别的什么。   循着气息,慕云深走到不远处的山巅,遥遥一望,果见许多灵兽正四处觅食,那股淡淡的血腥之气,正是从它们身上传来的。   是意识到秘境里的人族走了不少,这就集体出动了?   慕云深摇了摇头,转而凭空一踏,他人消失在这处山巅,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正早起练剑的众人看他来了,先是惊叹于他比起两年前要更加姝丽的容貌,然后回过神来,纷纷对他打招呼:“少主醒了。”   看着眼前比最初时候少了一大半,却也比刚来这秘境时要成长了许多的人,慕云深应了一声,道:“这几天都收拾收拾,咱们是时候出秘境了。”   听了他这话,有人立即叫道:“真的吗?终于要走了吗?”   慕云深循声一看,见这反应最激烈的果然是最按捺不住的关苍,不由笑道:“是啊,再过几天就是重阳了,你洛小师叔要十五岁,也该醒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斟酌了下语句,才问道,“我记得,十五岁,是女性的及笄礼?”   “是啊,就像我们二十岁的及冠一样。”关苍答道,“小师叔是要准备什么礼物吗?”   “嗯,正在想。”   “需要我推荐吗?我在碧下城里的时候,经常有朋友来找我帮忙送东西。”   “这倒不必。”慕云深婉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师叔什么没见过,我要是送那些,她肯定看不上眼。”   关苍想了想,确是这个理。   上仙什么没见过?指不定在他们看来珍贵罕见的绝世珍宝,在她眼里,根本不值一点钱。   还在想着,就听慕云深又道:“行了,我想我的,你们收拾你们的——记得灵兽蛋不要拿,灵植也不要全拿走,至少也要留一点种子。”   众人应了,练剑完毕后,该去找灵兽加强战力的去找灵兽,该去收罗灵植的去找灵植。不一会儿功夫,这片杨柳群里只剩寥寥几人还在打坐,慕云深在旁边看了看,见这几人比起两年前要更懂得如何压制锤炼修为,不需要他再指点什么,便找了个树墩坐下来,思索他到底该给洛紫送什么礼物。   法衣,丹药,灵植?   不不,这些东西对她没用,她肯定不会要的。   天水,神火,仙草?   得了吧,上界没开,他去哪里找这些。   可是,这些不行的话,还有哪些是能当礼物送人的?难道要他像凡人一样,送些什么胭脂水粉簪钗项链?他敢说,他要真送了,洛紫绝对会给他糊上几个大巴掌。   所以为了脸着想,他还是送点靠谱的吧——   好好想想,她这两辈子最大的夙愿,是什么?从这点着手来准备礼物的话,肯定能博得她的好感。   慕云深认真思考着,半天都没动上一动。   只等中午了,有人回来了,一面整理采集了一上午的灵植,一面和同伴说着什么,慕云深听见了,顿时福至心灵,终于想到自己要准备什么礼物给洛紫了。   于是这个中午,关苍等人就见他往秘境外发了许多传音符,整个人焦急又期待,看得不少人问他是准备了什么礼物,居然要这样兴师动众,却也只得到他神秘兮兮的回答:这是秘密,不告诉你们。   众人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同时也忍不住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没过多久,第一封回信,来了。   来的不仅仅是张传音符,附带着的还有一个小包裹。   然而这秘境里不能动用灵识,因此众人也没法查探那包裹里装的是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慕云深背着他们拆开包裹,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整个人当即又是满意又是高兴,精神焕发似的,看得他们更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   众人想把包裹夺过来,却也知道他们即便一起上,也不可能从慕云深手里抢东西。故而等到第二封带着个小包裹的回信进入秘境时,他们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围住慕云深,一部分则去接回信,妄图能看看慕云深要准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结果很显而易见,慕云深轻轻松松就摆脱了他们的围堵,将传音符和小包裹一起拿到手,留下众人欲哭无泪,却又抓心挠肺,难受极了。   慕云深对他们深表同情,但也郑重申明,这是他和洛紫两个人的秘密,就算宁不缺在这里,他也绝对不会给宁不缺看。   众人闻言,也只好歇了想看礼物的心思,安心等洛紫醒来。   ……   洛紫醒的时候,是九月初七,离她的十五岁还有两天。   和慕云深一样,也和慕云深不一样,一觉睡了近六年的她身高同慕云深差不多,长开来的五官也比沉睡前更好看,尤其是那一身气质,淡漠如天边流云,贵不可言,让人忍不住便要生出臣服之心。   正说着话的众人见一身玄衣的她突然出现,登时都愣了愣,没一个开口的。   只能看她拂落肩上杏花,冷冷淡淡地道:“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 要换副本啦 第93章 093、天云   天云峰。   这座被誉为是中界第一高峰的山峰,地处东海与中州交界之处,却不属于两天之中的任何一个。此峰高近万丈,望之如擎天巨柱,浩瀚巍峨,直冲九霄云外。重重云海与瀑布急流所产生的水雾交相呼应,令得整座山峰仿佛覆盖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又神秘至极。   为何要说它神秘?   概因此峰自元始末年以来,便仿佛有哪位大能张开了领域,将整座山峰都给笼罩在领域里一般,令常人不得进,修士们也遍寻无法。以致于一万年过去,这天云峰上究竟有何变化,世人皆是不知情的,每每说起天云峰时,也只得一句“第一高峰”轻描淡写地略过,多的再不会提。   可如今,这座无人能攀的山峰,其山脚下那由着诸多瀑布从山巅带来的雪水汇聚而成的千里浩渺云湖之上,此刻竟是云集了从四海九州赶来的许多修士。他们或自成一派,或结派成群,时不时地抬头看看面前的万丈高峰,话题也皆是围绕着它展开。   “已经半个月了。什么时候能上去?”   “人轩辕氏和洛氏都不急,你急什么?”   “这不是想知道天云峰上到底出什么事了吗。”那修士皱着眉说道,“不然好端端的,这座山怎么会突然发光?且还都是在夜里发光,光中龙飞凤舞,一看就知道是祥瑞要出世了。这等景象,别说我,你也心急吧?说句实在话,这里这么多人,谁不急?”   “再急又怎样?你没看到那轩辕氏的轩辕霆和洛氏的洛叶,两位尊者联手去攻击,都没能让那屏障动上一动?还是等屏障自己破开吧,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   “就怕那屏障不破开,岂不是在这里白等了?”   “你忘了,洛叶尊者说过,等时机到了,屏障自然就会破开。”   “没忘。我只是疑惑,连轩辕霆都不知道的事情,怎么洛叶就知道?”   “你想知道?”   “想。”   “过来,靠近点。”   于是一番悄然密语后,那修士瞪大眼,震惊极了。   他震惊道:“原来如此!所以洛氏此次才会分毫不让?”   “是啊。对洛氏而言,这天云峰上的东西是属于他们的,如何能让外人夺了去?真被夺了,那也不能是轩辕氏——噢,还有赤霄宗。他们让谁拿走,也绝不可能让轩辕氏和赤霄宗拿走。”   两人说完后,也没提及什么此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于是那修士与别的人说起这个话题时,自然而然地便将天云峰上的东西与洛氏有关的话给说了出去。   于是没多久,整个云湖上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对此,洛叶完全采取放任的态度。纵是有人来旁敲侧击地问了,他也让此行同来的族人们不要说话,一副半是默认半是否认的样子。   目送又一个来打探消息的人远去,洛为棋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再不加以阻止,等到屏障破开,进入秘境后,我们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洛叶道:“有少主在,就不会。”   洛为棋道:“可是少主到现在还没来。”   洛叶道:“急什么。来之前,洛臻那孩子不是说了,少主会准时到。”   洛为棋闻言,一时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天空。   今日是九月初八。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即将夕阳西下,离初九仅有四个时辰不到。   这么短的时间,少主当真能从墨笔秘境赶到这里?   即便知道自家少主的能耐非常人可比,但洛为棋还是忍不住担忧,天资再好,却偏要等到明天结丹,以致于如今还只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筑基期的修士御风能有多快?纵然有不遇和承影,半个月的路程,她真的能在初九到来之前赶到?   越想越觉得时间这么紧,少主无论如何也是赶不过来的,洛为棋便道:“您可想过,假若少主没来,会造成何等局面?”   洛叶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若少主不来,这屏障不会放人进去就是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洛为棋总算松了口气。   他想,如果真像太上大长老说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虽说让众人都知晓天云峰里的东西是和他们洛氏有关,这的确会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但洛为棋明白,如此作为,反之也会让轩辕氏和赤霄宗被孤立起来——   没有帮手,没有外援,这两家再是第一又如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运作得当,所有能进入秘境的人都会成为他们洛氏驱使的人手,蚁多咬死象,纵然是轩辕氏的太上大长老亲自过来,也绝不会在这样的局面下轻举妄动。   放下心来的洛为棋没再说话,径自席地而坐,恢复寻常不动如山的模样。   看他总算不再焦虑,洛叶拂了拂袖,旋即也坐了下来。   于是云湖上的人遥遥一望,见洛氏的云舟依旧是安安稳稳,所有人都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不由对那个说法更加坚信了。   相应的,对轩辕氏和赤霄宗,修士们也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会与这两家有所牵扯。   且不说被如此孤立的轩辕氏和赤霄宗人作何想法,很快,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弦月高高挂起,无数星辰在旁闪闪发亮,欲与月光争辉。那只会在夜间发出光芒、光中有龙飞凤舞的天云峰,果然也与夜幕上那弯弦月遥遥呼应一般,紫光大放,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极度的贵气逼人,的的确确是祥瑞即将出世之兆。   不过……   今夜天云峰的紫光,似乎有些奇特。   洛为棋仔细看了会儿,转头对闭目养神的洛叶道:“太上大长老,我观今夜这紫光,似乎有些妖异。”   洛叶闻言,立即睁开眼来,看了看前方几乎将整座天云峰给笼罩起来的冲天紫光,应道:“确是有些妖异。”   洛为棋问道:“可是会出什么事?”   这紫光本是祥瑞之兆,这么多天以来也都是未曾出现任何的异状,为何偏生会在今夜让人感到妖异?仿佛那紫光下,天云峰上,隐藏着能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珍宝,诱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进入其中。   这样想着,洛为棋转头看了看,果见周围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紫光的妖异之处,有不少人都是一副想过去但又不敢靠近的样子,显然还是在畏惧天云峰外的那层屏障。   洛叶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不过他没有回答洛为棋的问题,只道:“少主应该快来了。”   洛为棋算了算:“再过两个时辰,便是重阳了。”   看出洛为棋掩藏在平静之下的紧张,洛叶笑了笑:“且安心等着罢。”说完就再度闭上眼,淡定如初。   连太上大长老都无法探究紫光奥秘,洛为棋无法,也跟着闭上眼。   不知是不是越到重阳来临的那个时间点,便越是担忧少主不会按时到来,洛为棋觉得自己始终静不下心。他正兀自焦灼,觉得这最后两个时辰过得真是慢,就听细微的翅膀扇动声传来,他睁眼一看,一只小纸鹤正晃晃悠悠地朝云舟飞来。   接了纸鹤,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我们会准时到。我到之前,你们必须退出云湖范围,不许踏进云湖一步。其余人亦是。”   看过符上内容,彻底安下心来的洛为棋立即依言吩咐下去,让云舟退出云湖范围。   一直在观察洛氏动静的其余人见状,不等洛氏出言,纷纷有样学样地跟着退出。等洛氏的云舟停在离天云峰最远的一处湖畔上后,已然是有不少宗族也是停了过来。   见一些宗族虽也跟过来,却是停在了湖面上,洛为棋派人过去交涉,让他们不要停在湖上。   到底还是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向洛氏提出疑惑的:“为什么不能停在湖上?”   “不知道。”过去交涉的洛氏人一板一眼地答道,“是少主说的,我们只是照做。”   听了这么个回答,饶是按捺着不肯动作的轩辕氏和赤霄宗,当下也不得不离开原本的位置,慢吞吞地将云舟转移到其余宗族有意无意留给他们的空处。   当是时,前来天云峰的所有人都转移至云湖范围之外,没一个敢越界的。洛为棋正要嘱咐众人,在重阳到来之前,千万不要踏进云湖一步,就听一道破风声远远响起,似是什么人正朝着这里极速而来。   少主来了?   洛为棋转头一看,就见黑夜间一点寒芒似箭,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他们云舟上方。   那寒芒停下,洛为棋一看,是把非常眼熟的飞剑,飞剑上为首的竟然是洛臻和洛江。   “你们怎么来了?”   洛为棋有些惊讶。   之前还是洛臻告诉他,少主说天云峰只能元婴以上的人进去,元婴以下的皆是不得进,所以此行他们洛氏的领头人是太上大长老,小辈们一个都没来。   可是怎么,洛臻他们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他们现如今最多也只是结丹期,如何能进天云峰?   才经历了生死一线般的极速的洛臻闻言,狠狠喘了几口气,勉强定下心来,这才回道:“是阿紫让我们先过来的。”   “那少主呢?”洛为棋看了看,飞剑上除了他们洛氏的小辈,慕氏的小辈也在其中,“还有慕少主,他们两个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洛臻答:“他们回凌云宗拿东西去了。”   “拿什么东西?”   “好像是去古墟拿名剑?”   洛臻说着,在云舟上找了一圈,果然找到宁不缺。   她当即跳下飞剑,跑到宁不缺面前,先是行了一礼,才郑重道:“守剑长老,洛小师叔有话让我带给您。”   宁不缺抬头:“什么话?”   洛臻道:“阿紫说,保住剑魂的时机已到,端看您能不能把握。”   宁不缺听了,握着七星龙渊剑的手陡然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爸昨晚跟我说,今天上午给我带条拉拉回来,于是我就睡不着了,买了一堆玩具和消毒液,好不容易五点多睡着了,十点多就醒了 一整天啊,我一听电梯声和隔壁装修时候的动静,我就以为是我爸回来了TUT 下午我按捺不住,打了个电话,我爸说人家有事回去了,他在等人家带狗过来 于是我就继续等 然并卵,刚刚我妈和熊孩子回来,我说我爸呢,她说没回来啊,我打电话一问,我爸说人家今天有事了,得明天,不然他早就带狗回来了 好的吧…… 我就知道我爸会放我鸽子!! 第94章 094、紫光   转述完洛紫要自己对宁不缺说的话,洛臻也没歇息,趁湖畔上所有修士都正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这艘云舟上,她二话不说,便将洛紫吩咐给她的另一件事说了出来。   “我们少主说,这天云峰上有一处秘境,名为‘天端云里’。”洛臻一字不漏地重复着洛紫和慕云深先前说给她的话,“天端云里的历史十分悠久,早在上古时便已出现,只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不为世人所知,到了如今方才现世。”   所以,隐世千万年,天端云里中到底有着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也所以,关苍的手中能有那么多的灵植神木,皆是他在天端云里找到的。   诚然,也可以换句话来说——   当初关苍在碧下城里拿出的引得八方齐动的太虚日月木的种子,以及龙蛇焱心木、碧落花、九瓣莲等这些稀有罕见或是在此之前根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珍宝,只是天端云里的沧海一粟而已。   天端云里,自开天辟地以来,沿承上古、封神、元始、太乙整整四个时期,其中灵气有多么纯粹浓郁世人不得而知,想来或许比那消隐了的上界还要更让人垂涎。连在当时没有一点修为傍身的关苍都能从天端云里取得许多灵植神木,如若换做是别的修士进去了,又能从中获得多少好处?   别说是什么灵植神木,他们光是在其中修炼上个一年半载,修为怕是会比在秘境外修炼十年百年还要更加精进。   思及于此,修士们的目光顿时都变得炽热起来。   他们转头看向那被紫光笼罩着的高峰,只觉此行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志在必得。   看修士们的反应果然如慕云深说的一样,已是长成了个大姑娘的洛臻眸底暗了暗,却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说了下去。   “这天端云里,有一样东西除我们洛氏外,是谁也动不得的。”她说,“其余东西,谁能拿到,那就是谁的,诸位各凭本事,我们是不会随意插手的。”   她这话才说完,有人刚想问为什么那样东西只有他们能动,便听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可是和毓紫上仙有关的东西?”   众人一听,是了,或许真是毓紫的东西。   否则,天端云里能有什么是和洛氏有关?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毓紫了。   洛臻自也是听到了那句猜测。   不过她没有回答,只笑了笑,看在众人眼中,却全然是默认的态度。   于是修士们对洛氏的态度更加小心翼翼了。   要知道,洛氏最开始的雏形,可以说是由四灵之一的玄武一手带起来的,只是玄武一脉在元始末年一概陨落消失,故而在太乙初年才建立起来的洛氏后人血脉里便没了玄武的能力,以致于发展万年,在无数氏族之中才堪堪排名第三。   然时来运转,如今的洛氏在短短十数年间已然今非昔比,又有毓紫转世,等天端云里入口打开,他们将那某样东西拿到手,想来洛氏会凭此更上一层楼,也不尽然?   这样说虽有些夸大其词,但在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能力,确实是比一个氏族要来得更加有用。   做完洛紫让自己做的事,洛臻四处看了看,招手让关苍过来。   正跟着师弟师妹们一个个地认着云舟上人的关苍见了,才走过去,就听洛臻道:“关师兄,你师父来了。”   “啊?我师父来了?”关苍震惊了,旋即一脸的紧张和好奇,“在哪?”   自从跟着洛紫进了墨笔秘境开始修行后,这六年时间里,关苍一直呆在墨笔中,从没离开过,也从没见过他的师父。   如今听闻他师父也来了,这快而立之年的城主大人不由像小孩子一般忐忑。   他起步太晚,修行五年多,如今尚还是筑基期的修为,和他同一时间进墨笔秘境的师弟师妹们都有不少比他修为还要高,足见他的天赋实在不怎么好。不过天赋不好,勤奋来补,他自认为自己还是有上升空间的,可他年龄这么大,都快是师弟师妹们的两倍了,他那师父会不会嫌弃他,会不会见他一眼就立马将他给抛弃了?   关苍这样想着,心中越发忐忑了。   洛臻可不会管他忐不忐忑,直截了当便带他去了船尾:“喏,那位就是你师父。”   正胡思乱想着的关苍循着一看,当即一个没忍住,瞪了瞪眼。   居然……   居然是他?!   他就是九剑峰主景吾?   没搞错吧!   关苍一时更加震惊了。   洛臻看着关苍的表情,看他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峰主,以为他是震撼于峰主的美貌,当即拽着他过去,俯首行礼:“见过峰主。”   一身凌云笼纱,月光与紫光在那薄纱上糅杂出似柔软又似凛冽的浅浅光辉。这人的气质十分飘渺,恍若要羽化登仙一般,五官也是美得不像真人,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眼望过来,眸光流转,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给勾了去。   即便早见过这白衣美人好多次,可洛臻却还是下意识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转头看向不知怎的突然就红了脸的关苍,道:“峰主,这是您的弟子,关苍。”   对面的白衣美人微微颔首,仅是这么一个动作,便显得风姿撩人,不愧是凌云宗里最美的峰主。他声音也是极好听的,飘渺却柔和,听得耳朵都要怀孕了似的:“辛苦你了。”   “哪里,这是弟子应该做的。”   洛臻再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期间没再和关苍多说一句话。   而一直处于震惊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关苍见洛臻竟然丢下自己跑了,整个人当即非常尴尬,僵硬地立在原地,张了半天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弟子拜见师父?   说弟子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对师父以下犯上,还请师父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怪罪?   得了吧。关苍生无可恋地想,甭管他说什么,就凭他曾将景吾给认作是个女的,不仅出言调戏,还差点动手动脚的举动来看,不管他怎么做,都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也怪他倒霉,拜谁当师父不好,偏要拜个九剑峰上最厉害的。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现在是景吾的徒弟,景吾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别说是挨打挨骂了,真被打个半死,他也得受着。   这样想着,关苍的身体越发僵硬了,脑袋也是死死地垂着,不肯再抬头看对面的人一眼。   恰在这时,对面的人轻飘飘地道了句:“原来你就是我徒弟。”   关苍:“……”   关苍偷偷咧了咧嘴。   听听听,这语气,明显是还记着他,对他怨气大着呢。   唉,教你眼瞎手贱,非要把人家认成是个女的,非要上手去调戏!现在好了吧,把柄在人家手里,人家想怎么治你就怎么治你。   正想着,就听对面人轻飘飘地继续说道:“既是我徒弟,按照规矩,你该是苍字辈的。但你名字里已经有个‘苍’字,我便也不给你另行取名了,以后你还是叫关苍。”   关苍听了,还是不想说话。   但这个时候,岂是他闭嘴的时候,当下也只得点头应是。   接着,本以为会被如何如何教训的关苍听对面好一阵没动静,他迟疑着抬头一看,对面已经没人了。   关苍:“……”   哟呵。   这修为高深的人就是不一样。   再一看,原来景吾是去了洛叶那边,看样子是在商量什么事。   关苍看了眼,收回目光,正准备去找洛臻,就听景吾喊他:“过来。”   关苍依言过去。   才过去,就见洛叶仔细看了自己一眼,再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转而对景吾笑道:“这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调戏你的人?”   关苍:???   啥,他没听错吧,景吾把以前他调戏过他的事说给别人听了?   正震惊着,就听景吾“嗯”了一声:“是他。”   洛叶闻言,笑得更欢了:“唔,现在人成了你徒弟,你赚大了。”   景吾没说话,却是轻轻一挑眉,不置可否。   关苍:???   啥意思,他怎么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   然而这说话的两人并不打算为他答疑解惑,且说着说着就没了声,明显是有些内容不能让包括他在内的人听到,他也只能满心疑惑地站在景吾身后当柱子,默默算着还有多久到重阳。   不知过了多久,关苍算得都快站那里睡着了,便听一道破风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随之响起的是一阵阵的喧哗声。   他被这声音惊醒,猛地一睁眼,就见刚刚那还是离得极远的剑光,于瞬息之间从他头顶穿梭而过,到了那冲天的紫光之前,“锵”的一声,那人拔剑,一剑劈向紫光!   “咔嚓!”   那在此之前无人能够撼动的紫光被从中一分为二,犹如海上巨浪般轰隆作响,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紫浪滔滔,却又好像雪崩一样,动静极大,让人望而生畏。   于是这个时候,众人才明白洛紫为何要他们全部退出云湖范围。   但见那紫光冲到云湖湖畔后,果然不再向前扩散,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天云峰前的人一招手,洛氏的云舟腾空而起,朝着她所在的地方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我爸跟我说,狗主人的父亲告诉他,一窝小拉拉这两天全病了,我爸就去他们家抱了最大的一只送去医院【大一点抵抗力可能会强一点】,一查高烧40°,感染了细小,昨天下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吊上水了,医生说这两天就能见效 我爸说,一窝全感染了细小……唉 不知道小拉拉能不能像跑丢的那只泰迪一样治好。我爸说没泰迪当时病得严重,而且泰迪那会儿也是还没打疫苗的,希望小拉拉能挺过来吧^^ 哦对,我爸给小拉拉取名叫阿步,他果然没采用我取的那几个名字【微笑.jpg】 第95章 095、问天   天端云上月,月上云端天。   这句诗不知是何时有的,流传至今,已经许多个年头。   世人一直以为,这句诗只是某位诗人观月下云海之景随口吟出的诗句,却是从未想过,原来这句诗里,还藏着一处秘境的地点。   天云峰上,登高望月而走,及至到达云海与月光最先交汇之处,便是天端云里的入口。   看那艘被洛紫操控着的云舟,在那被月光照得发白的云海一端倏然消失不见,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隐藏在云海之中的秘境……   难怪太乙之前,天云峰明明一直能攀登,却无一人发现天端云里。这样的高度,这样的特定环境,便是真有人来到这云海之端,不在九九重阳这日到来,还真的发现不了。   这天端云里,果真神秘!   见洛氏的云舟已是进了天端云里,修士们来不及多想云舟上那些筑基结丹期的小辈们是怎样被洛紫给带进去的,当即前仆后继般,操控着己方的云舟,飞快向那云海一端冲去。   云舟本就是飞行类法宝,全力飞行下,速度极快,因而不过几个眨眼间,刚刚还汇聚成河的众多云舟,此刻全消失在了那云海一端。月光静静照耀,天云巍峨,云湖浩淼,天端云里外,静谧非常。   而那些跟着进入了天端云里的各大氏族,只觉眼前光景陡的一转,刚刚还是月下云海的美景,此时已然变作无边星空,一眼望去,当真是星光璀璨绵延无尽,根本望不到边。   他们看着这浩瀚无垠的星空,明明脚下是一片虚无,没有任何立足之地,可他们却还是安安然然地立于这星空之中,无数星辰环绕在周身,仿佛伸手便可摘星,这种玄妙的感受,令他们下意识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九霄之外,怔怔然而立,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但见前方一颗颗星辰或静止或摇曳,漫天星光几乎花了所有人的眼。而那星空中央,却是星云飘渺,道道星光蔓延成桥,桥上似是镶金嵌玉,遥遥看来,耀眼无比。那些星桥数来共有九座,每一座桥皆通往云雾深处,让人一看便知,那里才是这天端云里最为重要、最为神秘之地,同时,也是进入这片星空的人,最为向往之地。   修士们还在失神于眼前星空,眼角余光却是瞥见那先他们进来的洛氏云舟上,有两人正悄悄离开,以十分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向着那星空中央的星桥而去。   瞥见这一幕,当即便有不少修士将注意力给转移了过去,然后举步就要跟上去。   余下一开始没注意到的修士,此时也都反应过来,同样是派出少许人跟过去,意图跟在洛紫后头捡些好处。   可洛紫能拿的好处,岂是他们也能够得手的?   于是不及洛氏人出言提醒,就见那在众人眼中看来,分明是没有按照什么规章在星空中行走着的两人,身形突然晃了一晃,竟是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去哪儿了?”   才跟在后头的人见状一愣,立即放开灵识,这才发现这天端云里是有限制的,灵识最多只能探查到周遭百丈之内的动静,再往前,就如同陷入浓雾里,什么都探知不到了。   不过,正是这只能探查百丈之内的灵识,却是让刚刚跟丢了的人发现,洛紫和慕云深哪里是消失了,他们两个分明还在他们前面,只是他们看不到了而已!   当下便有急性子的人匆匆往前一追,顿时也如刚才的洛紫和慕云深一般,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众人看得仔细,这紧跟着不见了的人消失的地点,和洛紫慕云深消失的地点,离得很近。   莫非那一片星空里,有着什么机关阵法?   落在后头的人这样想着,还没再观察观察那片能遮去人身形的星空,就见眼前突地一阵星光错乱,等这些人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是骇然发现,自己在刚刚那一瞬间里,已经被换了个地方。他们左右看了看,便察觉到除了自己之外,身边已经没有别的人了。   这片不知名的空间里,没有人,也没有星,一派空荡虚无,只有自己。   往前是黑暗,往后也是黑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睛不管看向哪里,都是什么也看不到,死寂的黑暗中只有自己的存在。   呼吸似乎屏住了,血液也似乎停止了流动,耳朵听不见自己的心跳,更听不见其余任何的声音。明明在进入这个空间之前,其他人就在自己身边,可此时他们每个人都似是与星空隔离开来,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触碰不到,只能尽可能地采取行动,试图脱离这奇异的空间。   于是或往前走,或往上飞,或御剑而行,或拔刀劈砍。没人留在原地,所有人都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一切手段,迫切地想要离开这片黑暗。   可不管他们怎么走、怎么做,黑暗仍是黑暗,他们根本离不开这里。   有人忍不住心生恐慌。   这到底是哪里,如果他们走不出去的话,是不是会死在这里?   而停留在原地,没去跟踪洛紫和慕云深的修士们,眼睁睁看着他们瞬间消失,当下都是愣了愣,旋即大惊失色。   “那是什么,是阵法,还是领域?”   “我从未见过哪种阵法能将这么多人都给遮掩了去。”   “可如果是领域的话,在场这么多尊者里,有谁的领域会是这样?”   “不知道。难不成是这个秘境里的某位尊者的领域?”   “你是想说,这秘境里还有其他人在?”   “不然呢?”   修士们各抒己见,灵识一遍遍地在前方那片星空里梭巡。   灵识分明还能感应到那些人的存在,可偏生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更让修士们感到吃惊的是,那些人不仅身形被隐匿在那片星空之中,就连他们的身体,似乎也被那片星空给牢牢禁锢住,都过了这么一会儿了,那么多个人竟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像是尸体一样,让人越感应下去,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那里,到底是有阵法,还是被谁的领域给笼罩了?   修士们探讨一番,转而去问洛氏人。   可即便是洛氏人,对此也只得摇头:“不瞒诸位,我们少主什么都没说,我们也不知道此等情况,应该如何应对。”   “此言当真?”   “自是当真。”回这话的却是洛臻,“少主只同我说了此秘境的名字与由来,别的一概未说。诸位若是不信,我大可立誓,看我所言是真是假。”   洛臻都拿立誓来说了,修士们果然没有再问下去。   讨论良久,修士们最终决定,将余下的人分作两批,一批前往星桥,一批留在这里,看能不能将那些被困住的人给救出来。   正说着,准备前往星桥的人还没来得及动身,便觉眼前一花,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一下子就不见了。   他们一怔,紧接着就见眼前景物陡的一变,他们也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于是,整个星空里,星辰还在不停运转,星光也在不停闪烁,然而才进入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洛氏人在内,全消失在了原地。   他们如同被什么给禁锢了一样,肉眼虽看不到他们的人,可他们实实在在是被困在了相同的却又不完全相同的地方,封闭而又孤寂,让人觉得似乎不管他们怎么做,都是离不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和他们一样,洛紫与慕云深此时也是身处那黑暗中。   只是与其余人急惶焦躁的心态相比,两人堪称是气定神闲,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出不去的样子。   和别的人一样,他们两个也是没在同一片黑暗中。但两人的举动却是一模一样——   随意选了个方向,往前直走,不转头,也不睁眼,就那样一步步地走着,饭后散步般悠闲。   不知走了多久,许是到了尽头,两人同一时间睁开眼来,便见前方黑暗如雨过天晴的乌云般逐渐散开。星光重新充斥视野,亿万星辰还在兀自旋转,两人的身形也是在星空中一点点地出现。   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来处,慕云深“啧”了一声:“都进去了啊。”   “那可是上古神器,能不进去?”   洛紫说着,抬头一看,头顶一条密集了不知多少星辰的星河里,隐可见一点金光闪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看过问天镜后,她收回目光,看向远处星桥:“走吧,时间快到了。”   慕云深闻言,牵住她的手:“走走走。”   两人这便朝此行目的地走去。   徒留身后那看不见的无数修士,依旧沉溺在问天镜创造出来的幻境中,无可自拔。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所以寻仙证道,所以——   今有来者,三千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我爸和我说,阿步前天夜里还又吐又拉,不过昨天上午没吐了,看起来是好转了 结果今天下午四点的时候我打电话问他狗怎么样了,他说夜里就不行了,和它一窝的也全死了…… 从去年到今年,三只狗,边牧回了它原本的家,泰迪跑丢了,拉拉死了——我到现在都还没见它一面,本来还说今天去宠物医院看它的 我爸说等等再给我抱一只让我养_(:зゝ∠)_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想着想着差点没忍住哭 然后刚刚我妈回来跟我说,狗主人答应我们,下次他家的拉拉再生,给我们一只。我查了下,拉拉一年发情两次,3-5月一次,9-11月一次,我妈说不是年底,就是明年这个时候,我能抱到一只拉拉 到时候可能还是会叫阿步吧^^ 第96章 096、破晓   修道者,修天修地,修人修己。然大道万千,非成圣者,无法脱离其中,故而修道便有殊途同归之说,如极情道是道,无情道也是道,天是道,地是道,人亦是道,所以即便是被困在问天镜里,可在场人都是修士,不说那些元婴以上的,单单那一百来个被洛紫一手带进来的小辈们,他们勘破问天镜幻化而出的幻境,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宁不缺踏出那片黑暗,重新出现在星空里的时候,左右一看,比他修为高的人有不少都出来了,还没出来的,修为虽比他高,但就对问道的境界而言,却是没他高深了。   ——“凌云绝斩”宁不缺,于剑道之上的境界,确实是一直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因而有连宁不缺也要予以敬称的一些道君尊者看向他时,眼神颇有些说不出来的惊奇,甚至是有些审视和忌惮。对此,宁不缺早有预料,于是他的心中便也没有生出任何波澜,面孔依旧是那般冷冰冰的,比他手中的名剑还要更像一把冰雪做成的剑。   道君尊者们看着,只道不愧是宁不缺,若是再给他几百年时间,怕是就会与他们站在同一位置了。   见他们凌云宗的太上大长老明画与在洛氏担任相同职位的洛叶及慕氏的太上大长老慕砚站在一起,宁不缺提剑过去,站在景吾身边,如进入秘境之前一般沉默着,不发一言。   三位太上大长老原本在商量着什么,见他过来,明画当即便问他:“可感应到什么?”   知道师伯是在问先前洛臻向他转述洛紫的话时所说的时机,宁不缺微微摇了摇头:“目前并无。”   “看来是要进了星桥,才能知道了。”明画看了看远方那即使是在万丈星芒的照耀下,也闪烁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璀璨光辉的九座星辰之桥,沉吟道,“说是时机,却也是机缘,你能得,别人自也能得。我原想让你过去先探上一探,好有些把握,但现在看来,还是一同行动更为妥当。”   明画说完,洛叶便应道:“正应如此。两位少主不在,我们又是第一次来,保险起见,是要一起行动。不过……”他转头看向依旧身处问天镜的幻境之中,尚未从那片看不见人影的星空里脱离出来的本该站在那里某一处的关苍消失前所在的方位,“关苍以前来过这里。等他出来了,可以先问一问他。”   反正不管怎样,两位少主现在都不在,关苍那些孩子们是要由他们照看着的。   于是在等小辈们全出来的这段时间里,有不少宗族都遣人过来提出想要一同行动的请求,却都被婉拒了。三位太上大长老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们还要带孩子,腾不出手来和别人联手。   其余宗族:……   可以,这个理由很强大,他们很服气,毕竟他们全都没带孩子进来。   呜呜呜为什么毓紫上仙的转世没投胎在他们的氏族里!!   眼红地看了眼即便说是要带孩子,可看起来却还是淡定轻松模样的三家人,请求联手的各大宗族没法,只好彼此联手,意图能在那星桥之后的地方里更多地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当然,他们也并没有忘记他们的初衷——   尽管洛氏一直强调对这个天端云里不甚了解,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要同洛氏一起去往星桥——没看见轩辕氏和赤霄宗都还在原地站着没动吗?那两家都能厚着脸皮,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不敢的。   就这样,等到秘境外应该是天色破晓之时,洛氏的孩子们终于全部从问天镜的幻境里出来了。   虽说是修炼最晚、修为提升的速度也几乎能在其中垫底,可关苍却不是最后一个从那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出来的,可见他天资虽不如何,但对天道的感悟却还是可以的。因而等小师弟师妹们都出来了,他也已经将该说的都和三位太上大长老说了,连待会儿要走的路线也规划好了。   早知道从墨笔秘境出来后,来的会是这里,他老早就绘制好地图,哪能等到现在才临时抱佛脚。亏他记性好,六年过去,还没把这里的路给忘掉,不然他们这么多人就等着睁眼一摸黑吧。   关苍想着,看人到齐了,该去星桥了,他正要抬脚朝洛臻那边走,就被人给拽住领子,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一倒。   星辰在眼前飞快转动,点点星光连绵成线,看得人眼睛发晕。一阵天旋地转后,等关苍站稳了,抬头一看,眼前雪白与乌黑交织,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就能让人看出这人身上气质十分飘渺,如同天人一般,遥不可及。分明是个能让看到他的任何人都要生出将世上最为珍贵之物亲手奉上,以博得这人一笑的想法的美人,可偏生他修为高得吓人,以致于有许多人都对他生出倾慕之心,或想将他据为己有,或想同他结为道侣,却仍是没一个能近得他的身、入得他的眼。   尤其是在听闻这人在这几年里终于收徒的时候,那些痴恋他的男男女女们,胆子大的跑上九剑峰找他哭闹,胆子小的也暗暗地发疯,以求这人能看自己一眼。   然而让人绝望的是,这人还是那般天人之姿,什么都不看,也什么都不管。千人万事皆若浮云,他穿云而过,连与他最为交好的洛叶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人能想什么呢?   看这人突然而然的动作,洛叶微微眯起眼,隐约明白这人之前为什么要同他那般说了。   眼下,身为这人唯一的弟子,打从来到天云峰下,明里暗里一直备受瞩目的关苍的领子在他手里,那修长雪白的手指看似松松拽着,却让关苍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而关苍也不敢挣扎,只僵硬地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幸而凌云衣只是披在最外头的衣衫,领子被人揪着,不会造成呼吸困难的危险。关苍自觉这人不会在这里要了自己的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看着身前的人。   他想干什么?   景吾这个时候这样对他,到底是想怎样?   昔日的城主大人努力运用自己曾面临无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境况也从未失败过的让无数城民佩服膜拜的智慧,绞尽脑汁地思考景吾这是想利用他是他师父的这个身份,来对他进行剥削压榨,好报复他以前对他的所作所为吗?如果是的话,和天端云里有关的,他能说的都说了,再多的没了,他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别人一样,走过星桥,去往星桥之后找寻机缘。所以景吾压榨他的话,肯定是压榨他待会儿把他能拿到的东西全都上交……   哼。   城主大人冷笑。   这种把戏,他早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有人用在他身上。   没想到景吾会是这样的人,简直枉为人师!   他真是看错他了!   城主大人冷酷地想自己要不要挑明了说,让自己和景吾之间的师徒关系作废,他再重新找个人当师父,毕竟那些旧事实在是让人尴尬,尴尬到他每看景吾一眼,都要情不自禁地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正想着,就感到身前这人终于松了手,飘渺却又柔和的声音轻轻传来。   “跟着我,别乱跑。”   闻言,关苍刚要冷酷地一笑,以表自己想通这人断绝关系的决心,却是陡然回过神来,猛地一愣:“……什么?”   “你跑远了,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景吾淡淡道,“你上次来虽没什么危险,这次就未必了。”   关苍神情有些复杂:“……你保护我?”   不是要压榨他吗?   是他想错了?   “我是你师父。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似是知道关苍到底在纠结什么,景吾转头看他一眼,目光淡如水,又平白有一丝勾魂摄魄的韵味,“你既已拜我为师,我自当好好教你。我虽没教过什么徒弟,却也并非那等矫揉造作的虚伪小人,你不必担忧。”   关苍:“……”   关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刚才在背地里说了人坏话,说人家枉为人师,结果一扭头,人家就看出自己心中所想,直接跟自己坦白了,关苍觉得异常尴尬,狼狈极了。   他不敢看景吾,只得胡乱应了一声。   景吾再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这时,同他两人一样,收了徒弟的都由自己带着,没收徒弟的也在旁照看着。见孩子们都安排好了,三位太上大长老一声令下,众人浩浩荡荡地向星桥走去。   见他们动身,其余宗族也跟着动身。   因刚刚才经历了问天镜的考验,这会儿在星空中行走,众人不由都十万分的警惕,以防再被拉入什么幻境。关苍本没什么警惕心,因为他上次进来,根本没被问天镜考验,但看周围人全都在戒备着,他便也跟着戒备,以防万一。   “别紧张。”前面的人轻声道,“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   关苍听着,好一会儿没说话,低低应了声是。 第97章 097、不死   不知是不是因为问天镜的威力太过强大,一路小心行来,到了星桥之前,竟是半点危险都没遇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前方关苍的身上,并未贸然上桥。   虽不敢上桥,却还是有人试了试,果然不用到桥上,才靠近桥头,就很明显地能感觉到某种压制。在那等压制下,御风御剑或是撕裂空间都不可行,只能步行上桥。   看着与六年前无甚差别的星桥,关苍深吸一口气,做着必要的心理准备。   此时景吾正在他身边。看他面色郑重到了不能再郑重,不由道:“别紧张,放轻松,只是几座桥而已。”   “这些桥非同小可。”关苍指着面前的星桥,肃然道,“我上次来时,走的是这座桥。那时我还未修炼,走了整整半个时辰,我才走到尽头。走完的时候,我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像是有人在告诉我,其他的桥和这座桥不一样,我在这座桥上走了半个时辰,在别的桥上,就不会是半个时辰了。”   景吾道:“每座桥上的禁制,或者是阵法不同?”   关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除了台阶,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有没有禁制阵法。”说完,他顿了顿,才别扭地继续道,“师、师父,我准备好了,我要上去了。”   听见“师父”二字,景吾沉默一瞬,才轻声道:“去吧,我就在你身后。”   是啊,他在他身后。   关苍想,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景吾都会在第一时间护住他的。   ——其实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不是吗?   他原先以为自己阴差阳错成了他景吾的徒弟,后者定然会借着这个身份好好作弄他,以报复他曾经有眼不识泰山的以下犯上。结果这人光风霁月,根本没自己想的那般龌龊,关苍忍不住自省一番,佛说心中有什么,看人就是什么,看来是他心里太龌龊了,以致于连景吾这样的人都能被他误会,他这样真是太不应该了,要改,必须要改。   想通自己以后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景吾后,关苍收敛心绪,顶着那种若有若无的压制,以还是个凡人时会动用的速度,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桥头。   景吾跟在他身后,速度与他齐平。   两人身后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目光紧紧盯在他们身上,半点都不敢放松。   先前离得那么远,看这些星桥就已经觉得太过震撼。真到了近处,方才发现,这九座星桥委实是巧夺天工,仿佛是哪位神仙曾手可摘星辰,将那高高挂于天穹之上的星辰摘下,而后无上仙法将一颗颗星辰化成星桥,流光溢彩、琳琅满目,走在其上如同是行走在仙路之上,让人忍不住要心神动荡,简直是神迹。   关苍慢慢走着,莫名觉得相比六年前来的那一次,这回这桥好走多了。   他转头想把这个感觉说给景吾听,却见星光弥漫,灿烂耀眼,他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景吾去哪了?   关苍刚想怀疑景吾那句话是不是在骗他,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星桥上的禁制或者阵法发动了,所以他景吾明明在他身后,他却看不到他。这样想着,他往后伸手,试图能摸到景吾。然而就算他往回走了好长一段台阶,他也没看到人,更没摸到人,当即忍不住又怀疑起来,难道景吾真的是在骗他?   就算是刚才的问天镜,虽然看不到人,可真去摸,也是能摸到人的啊?   他想怀疑,却又觉得自己不能怀疑。两种思绪在脑海中打架,他站在原地纠结半晌,总算下定决心,抬脚继续朝前走。   不管景吾有没有骗他,等他走完这座星桥,他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眼看那师徒二人走上星桥,身形渐渐隐没在璀璨星光里,明画一挥手,率领凌云宗人踏上星桥,洛氏与慕氏紧随其后。   看这三家直接登桥,没有要等景吾走完传音过来的样子,其余宗族咬了咬牙,或跟在他们身后,或选了别的星桥,也紧紧跟了上去。   不是没进过秘境,也不是没遇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危险困境。   只是这天端云里,实在是连尊者们都不敢轻视——能生出许多早早灭绝的灵植神木,单单这一点,就已经是让人不敢大意,更别提这里头还有什么东西是和万年前的毓紫有关。   所以,尽管修行乃顺天而为、逆天而行,若心生退却之意,很可能会产生心魔,但修士们谁都没有像以往那般横冲直撞,一往无前地直冲秘境中心而去,而全都是小心翼翼,一个接一个地踏上了星桥。   与关苍不同,此间凡是元婴以上的修士们,才踩上第一层台阶,便感觉触感如脚踩实地,却又隐隐约约教人觉得柔软。他们四处观望,很快便发现,这星桥上果然是有禁制的——   只是他们说不出来这禁制是星桥自有的,还是谁给添加上的。   这禁制作用很单一,不过是禁止飞行、改换空间罢了,再多的用处就没了。可饶是如此,尊者们试了试,也没一个能破开禁制,只能老老实实地行走,走到尽头,就能从禁制里出来了。   于是先后踏出星桥,尊者们不及看看眼前是个什么景致、都有谁从禁制里出来了,就感到身侧一阵疾风掠过,尊者们定睛一看,竟是有人直朝前方冲去。   尊者们一惊。   这是谁?!   明画此时也刚好从星桥上下来。见一抹白光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朝前行去,他也是一愣,而后扬声道:“不缺,你去哪儿?!”   周围人听了,顿感惊讶,那人居然是宁不缺?   还没想通这是出了什么事,连宁不缺这等人都是难得毛毛躁躁地直接冲进天端云里的中心,就听宁不缺的回话远远传来:“有人喊我过去。”   明画闻言,刚想再问,就见前方星光迷蒙,那点白光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这么远的距离,灵识过不去,传音也过不去,明画摇了摇头,转头对走过来的景吾说道:“他许是感应到了时机。”也或许是洛紫和慕云深喊他。   “嗯。”景吾应道,“不急,等孩子们都出来了,我们再慢慢走。”   景吾说着,抬眼看了看,便见和之前的星空一样,这天端云里的中心也是星海漫漫,只是星光却没那么耀眼,显得比较柔和。虽还是星海,却又有一道道的星门立于其中,或高大巍峨如峭壁悬崖,或窄小纤细似羊肠小道,每道星门之后,都通往着一个个略显漆黑的、深不可测的黑洞,如同深渊一般,让人下意识觉得危险,却又不自觉地被吸引,想立即进入那黑洞里探寻奥秘。   除去这些星门,景吾还发现,这中心里的星辰,竟会时不时的产生碰撞,从而相互爆炸开来。爆炸后的星辰没有形成更多更小的星尘,而是携带着极为可怕的力道,飞射向其余完好的星辰,令得一开始只是两颗星辰碰撞而已,到得最后,一大片的星辰接二连三地爆炸,火光冲天,威力极大的波动冲击着四散开来,整个星空都动荡不堪,甚至有人没来得及躲开,一下就被那波动给轰成了重伤,然后落入一片看起来并无什么特殊的星河里,倏忽一下,连半点叫声都没发出,整个人就瞬间消失不见。   修士们看着,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这天端云里,果然和别的秘境不同,处处都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丧命其中。   “可看出是什么了?”明画问道。   景吾慢慢点了点头:“这星空里,藏着许多阵法。”   明画道:“不愧是天端云里。”   景吾“嗯”了一声:“阵法虽多,却也不失为都是机遇,八卦峰的弟子们可以借此好好历练一番。那些星门之后,想来就是关苍说的生长着诸多神木的须弥空间,我们接下来有的忙了。”   按照关苍所说,他上次来这里时,没有遭受问天镜的考验,也没有看到星辰碰撞爆炸,甚至于他都没被什么阵法给困住,进入那些星门里获取灵植神木时,也没遇到任何危险。这天端云里仿佛不会对凡人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但对修士们,则是所有危险齐齐上阵,景吾猜测那些须弥空间里,或许生存着许多也早就灭绝了的灵兽。   还有……   那些藏匿在星空各处的阵法里,不一定只是阵法。   景吾想着,面上不显惊惶,却是更加警惕了。   他能想到的,明画自也能想到。等洛叶和慕砚过来,明画将两人刚才商量的一说,果然得到了同意。   这天端云里虽处处都是险境,他们一同行动,是能更好地保障安全不错,但此地既为秘境,历练与机遇才是最重要的,洛紫既然敢将孩子们给带进来,想必也是有所把握,因而他们不需要手把手地带孩子,只消在危险时刻不要让孩子们丢掉性命,这就可以了。   历练与机遇,生死相交之时,最能激发人的斗志和潜力。   不多时,孩子们全从星桥上下来,按照五人里必须有一个精通阵法和一个修为极高的长辈,三家人混合组队,划分好区域后,便散开向着前方星空行去。   虽然明知最好的东西,定然是在更前面的星空深处,但星门之后的须弥空间里的宝物,也是值得他们去收取的。   别的不提,光是如太虚日月木那等神木,他们若能寻到几棵,就已经是能给宗族带来极大的利益了。   于是,早早就进了星门,踏入须弥空间里搜寻宝物的修士们,扭头看这三家人也开始行动了,当即纷纷加快速度,意图能抢在这三家前头拿到更多的好处。   不过,正和景吾猜测的一样,几乎每个须弥空间里都生活着许许多多的灵兽,有万年前便消失了的,也有早在上古时期便灭绝了的,种类极多,简直是数不胜数。其中有好些是景吾都叫不出名字的,他便也不知道它们擅长的、不擅长的是什么,更别提它们各自的喜好和弱点,他能不与它们战斗,就不与它们战斗,尽可能地带着关苍和另外三人避开,并不托大,倒也没遇到什么伤及性命的危险,还能应付得过来。   经过仔细观察,景吾还发现,灵兽们似乎能在各个空间之中自由地来回穿梭,有时刚在上一个空间里见到的灵兽,在下一个空间中竟也见到了,跟得死紧,怎样甩都甩不掉。它们也很是记仇,战力高得吓人,经常打了一个,来了一群,紧接着又来了另一群,没多久又来了另外一群。总之,景吾觉得,敢于招惹这里的灵兽的,都是好儿郎。   反正他是不敢招惹,也不想招惹。   他才找到关苍,又才成为关苍的师父,他还有许多事情都没做,许多想法也都没实施,于情于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死在这里的。   早知这里这么危险,他绝对不会同意洛紫将孩子们给带进来。   看着前方刚刚结束了一场极其惨烈的群战的战场,景吾死死按着身边想要过去的四人,准备再潜伏片刻,自己上前去看还有没有人活着,就见大获全胜的灵兽们撤退后,那被鲜血染成殷红色的土地之上,于前一刻才死在他们眼前的一位师兄,手指竟是微微动了动。   景吾一怔。   师兄还活着?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一刻,师兄才被一头灵兽给咬断了脖子,元婴也被直接碾碎,是不可能还活着的。   他正要上前去看,就听身边的师侄激动喊道:“师父没死!师父还活着!”   师侄喊出声后,再也按捺不住,飞快从藏匿之地跳出来,跑向前方战场。   关苍也跟着跑了过去。   跑到近前,果见那名景字辈的长老不仅是手指能动,胸膛也慢慢地开始起伏了。鲜血虽还在流,却没之前流得多流得快,长老气息微弱,但确确实实是活着的。   师侄见状大喜,忙不迭取出灵丹,一枚枚地塞进长老嘴里。   灵丹入口,瞬间融化开来,顺着咽喉汇入四肢百骸,滋养重伤的经脉躯干。很快,长老睁开眼,不及安慰因自己醒来而又惊又喜的徒弟,张口便对景吾道:“师弟,我刚才是不是死了?”   景吾点头:“是。”   “果然。”长老拍拍徒弟的手,示意徒弟将自己扶起来,他坐在地上,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说道,“我怀疑,这个秘境里,我们是不死的。”   景吾道:“何解?”   长老道:“不瞒你说,我这是第一次死。先前我也见到有人死了,没多久却又活了过来,然后又死了,之后果然又活了。因此我怀疑,只要在秘境里,我们是不会死的。只是不知,这个不死,有没有什么限制。”   两人正说着,旁边死去的几人也是接连醒来,证实了长老所言。   这几人里有和关苍关系好的,关苍拿出灵丹,看他们服下,看着看着,不经意道:“小师叔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不然她怎么会带我们来这里?”这里这么危险,如果不是有景吾护着他,他早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景吾暗道可能真的被关苍说对了,恐怕洛紫早就知道这秘境的特殊,所以才敢带他们进来。   明白这一点,景吾沉吟一瞬:“师兄是被灵兽杀死的。师兄之前见到的人,可也都是被灵兽杀死的?”   他这话一说,长老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只有被灵兽杀死的,才有可能死而复生?如果是死于人手,便不能复生?”   景吾摇头:“我也只是这么猜测,师兄不要当真。”顿了顿,才道,“总之,师兄小心些,死在灵兽手中还好,切记不要被别的宗门给偷袭了。”   长老应下:“我会小心的。你也是。”   因为任务不同,待得长老恢复大半后,景吾没再在这里停留,领着关苍和依依不舍的师侄离开此地,向着另一个须弥空间而去。   行进中,景吾正思考着这个“不死”,到底是只能死在灵兽手中才能不死,还是超过某个次数便再活不过来了,却是突地感应到了什么,他抬头一看,这个须弥空间里果然被别人捷足先登,且还不是一方势力,而是立场相反的两方。   两方势力正对峙着,空气凝滞,激斗似乎一触即发。   见有人进来,那些人扭头一看,认出景吾,当即一方安下心来,另一方则是如临大敌。   六年前西天须摩提无量寺的大弟子道真与东海一位散修无色真人,和他们毓华峰的孙勉孙长老联手,将洛紫给平安带进东海一事,景吾还是记得的。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们凌云宗曾和无量寺有过合作,洛紫所在的洛氏也和整个须摩提是交好的,因而见到那安心的一方里的道真,景吾直接说道:“道真小友,许久不见了。”   依旧是穿着雪白僧衣,却比六年前要更显得成熟平和的僧人双手合十,象征着无量寺的暗纹在他的动作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暗光。年轻僧人声音轻缓,足下金莲花瓣似也是随着他说话的频率轻轻颤动:“景吾长老。”   景吾看了眼道真对面的一干魔修,没多想,径直领着身后四人走向道真:“贵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居然与魔修对上了?”   现在还只是在星门里,除洛紫和慕云深外,怕是连最早动身的宁不缺,这会儿都还没能到秘境最深处。   一般来讲,在秘境里,不论有仇没仇,不同的势力若是遇到,为了个机缘斗得你死我活,这是正常的。但这次的秘境非同寻常,早在天云峰上紫光亮起第一夜,有势力最先到达天云峰下,明白这紫光是与洛氏有关时,他们就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如非必要,不到秘境最深处,不论是谁都不能对别的修士下手。   可现在,还没到秘境最深处,无量寺居然与血魔宗对上了?   景吾看得仔细,无量寺这边,僧人们面色惨淡,目露悲戚,不难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再看血魔宗那边,魔修们向来行事无所禁忌,放荡不羁,可此时却是人人神色戒备,显然是做了什么,惹得无量寺人齐齐动怒——   佛修们轻易不杀人。因为杀人乃八戒之一,便是有血海深仇,他们也是能放下就放下,甘愿以身饲魔,也绝不会动手。   可如若他们真的动怒,动起手来,那与他们对立了千万年的魔修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掉以轻心。   看景吾走过来,道真微微垂下眼,低声道:“他们残杀了我几位师兄弟。”他眉头皱了皱,似是单单一个“残杀”,不足以说出那些魔修堪称是丧尽天良的所作所为,“我们欲将他们困住,待得出了秘境,将他们带回须摩提,由师长们惩处。”   景吾刚想说可要帮忙,却是想到什么,顾不得自己的问话可会让这些僧人不适,他直接问道:“你那几位师兄弟,可是真的死了?”   道真抬眼看了看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低低道:“确是死了。”复又垂下眼睛,声音平和淡然,可听在景吾耳中,却是淡然到近乎于冷酷了,“在这里,死于灵兽爪下,能死而复生。死于修士剑下……魂飞魄散,永不复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还记得吧?记得的话我就不写他什么时候第一次出场了 感谢=3= 读者“艾力咿呀”,灌溉营养液 2017-05-23 22:16:47 读者“o兔子先生t肉肉”,灌溉营养液 2017-05-22 22:52:21 第98章 098、佛心   “我佛慈悲。”   金色佛莲在足下寸寸绽放,比日光还要再纯正几分的金色在风中如海浪一般轻微摇曳,圣洁而又美丽。赤红中夹杂着乌黑色泽的魔血在下方汇聚成浅浅溪流,赤黑斑驳,魔气滚滚,映得金莲越发夺目,真正是出淤泥而不染,完美得好似不是人间所有。   而那金莲之上,雪白僧衣不知何时染上一线赤黑的血,却仍旧显得那白如万年玄冰,晶莹剔透不带半分污浊。年轻僧人的脸上比起初见时要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那伤口恰在眉心中央,小小的红红的一点,朱砂一般。他抬眼看过来时,眼波是和缓平静的,那道伤口却生生让人觉得他在这一刹那里容颜难得多了点色彩,仿佛黑白水墨上开出一朵腊梅,连带他的声音都多了那么一点人情味。   他说:“怒为万障之根,忍为百福之首。”顿了顿,轻叹一声,“我虽不怒,却也忍不了。”   他看着不远处因冷嘲热讽、恶语相向,又在刚刚动手时再度虐杀了他一个同门师兄,令得师兄魂飞魄散、永不转世便罢,还将师兄的尸体一点点撕成粉末,让他连收殓师兄的完整遗体都做不到,最后被他亲手收去性命,现在躺在那赤黑的血泊里,一动不动的魔修们——魔修们如此作为,他是该怒的。   可他到底没怒,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了这般的所作所为。   周围没人说话,还活着的几个师兄弟正在一点一点捡着细碎的骨头,企图能为那名师兄带回一点尸骨。雪衣金莲的僧人远远看着,莫名想起很久以前一个人对他说过的话。   那会儿那人还是个比他矮了许多的孩子,未及修行,一身冰肌玉骨。当时千八百里的洛河上尸横遍野、流血浮丘,他在那里念往生咒,那人在旁边听了会儿,对他说:“你知道无量寺为什么会派你来帮我吗?”   他摇头,说不知道。   那人便对他说:“因为你最合适。”那孩子说着,眉眼微垂,浓密纤长的睫毛映出一小圈阴影,让他看不出她眼中神色,只能听得她说道,“你为佛子,有佛性,也有佛心。可你佛心虽纯,却不正,你一心向佛,但你怎知你真的是全心向佛?”   所以,即便是与他同行的修行不知几个百年的师长,先前都因那些魔修的举动而心生怒气,唯独他不怒不气不恨,他只觉得忍不了。   忍不了,便动手了,便犯戒了,可师长一个字都不说,仿佛并不在意他犯戒。   但他心里清楚,等回了须摩提,不用师长提醒,他自己就会主动去思过崖接受惩处——他并不后悔。   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只认为他应该这样做,这样做是对的——所以洛紫说他佛心不正?他果然佛心不正。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见到了另一人时,倏地烟消云散。   彼时他们穿过一道道的星门,走过一个个须弥空间,甚至是一次次地死过,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星光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隐约变得浅淡,不那么耀眼,便听身边有人喊了句:“孙长老,你也到这里了。”   道真抬头一看,是孙勉,也是圆行,他那出走须摩提已经整整五十六年的师叔。   六年前第一次见孙勉时,后者已然表明不准喊师叔,因而道真便也只双手合十道:“孙长老。”   身上凌云衣同样凌乱带血的孙勉闻言看过来,目光在道真身上停留一瞬,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不及再向其余无量寺人问好,立即问向景吾:“峰主,你可见到了守剑长老?”   听出孙勉的语气里满含着焦急,景吾道:“没有。出什么事了?”   “峰主也没见到?”孙勉皱了皱眉,神色间难掩担忧,“先前我在一道星门后碰到太上大长老,太上大长老对我说,守剑长老的气息似乎消失了。”   消失了?   这话一说,包括景吾在内,此时已聚集到这片星光不甚刺眼的星空下的人,全都愣住了。   凌云宗守剑长老宁不缺何等人物,就算是北域的妖王狴犴,被他当众拂了面子,都不敢轻易与他对上。尊者们不会对他下手,料想这天端云里的灵兽也没几个能扛得过他手中的七星龙渊剑,便是真的遇上他对付不了的,凭他的实力,他想要摆脱,那也是轻而易举。   可现在,孙勉却说,宁不缺的气息消失了?   这个消失,指的是……   不等景吾仔细询问,孙勉直接说道:“不是陨落,就是消失。”他说,“太上大长老怀疑,守剑长老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秘境。”   “不可能。”景吾摇了摇头,“洛紫说过,这秘境里有对他十分重要的东西,他不拿到那东西,他是不会离开的。我想,他应该是被困在了哪里,气息被隔绝,这才没被太上大长老感应到。”   岂料他都这般说了,孙勉却还是担忧:“能被困在哪里?我这一路问了许多人,没一个见到的。除非……”   “除非他比我们都要快,已经到了那里。”   景吾说着,抬头看向前方。   其余人跟着一看,便见刚才还是星辰遍布的星空,不知何时竟有许多星辰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星光一道接一道地消失,先是一小片,而后是一大片,最后囊括了全部。整个星空立时陷入漆黑之中,没有丝毫光源,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见这星空如此变化,不等有人出声,就见漆黑的空间里陡然亮起数道星光。   这些星光和之前一样,并不过分璀璨,甚至是有些黯然失色了,可它们却还是照亮了这片空间,遥遥挂在触碰不到的地方,仿佛正在指引方向。   “是北斗七星。”有人一眼看出端倪,“更远的那颗是北极星。”   其余人也是道:“这是让我们顺着北极星的方向走?”   “应该是。”   “那咱们走吧?”   “走吧。我之前试探过了,去过的星门都没法再去,走过的路也不能再走了。”   不能走回头路,便只能往前,沿着北极星的指引走。   不少人都朝着北极星所指引的正北方向走。   景吾看着,正待说些什么,四处一看,便惊讶地发现,就在刚刚星空陷入一片黑暗时,他们凌云宗的人,竟和洛氏慕氏的人一起到齐了。   有点奇怪。   他再仔细看了看,便见不止他们三家如此,先前别的宗族也都是多多少少缺了人,根本没集全,可现在除去死在修士手中没能活下来的,被灵兽们斩杀过不知多少次却还是死而复生的人竟都来齐了,跟着最先朝北走的人一同行进着,看来竟和刚到这秘境里的一幕重叠了。   景吾越发感到蹊跷。   这天端云里到底是个怎样的秘境,能让人无数次地死而复生便罢,居然还能将进入其中的修士给控制到这等地步?   而他都察觉到了这一点,自也有别的人察觉到。   明画沉默一瞬,没有多说,只道:“走吧。”   他们正要跟上去,却被无量寺人叫住,对方表明接下来的路希望能和他们一起走。   看比进入秘境前要明显少了好几名僧人的无量寺,洛叶点头允了,并问及是发生了何事。待得听闻是血魔宗的人违规动手,洛叶皱了皱眉:“血魔宗……说起来,”他看向只要洛紫不在,便很少会说话的洛玄,“六年前,你曾替少主杀过一个妖修?”   洛玄点头:“是擎天门的一个石头妖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妖修身上持有魔修的东西。”洛叶说着,又问,“你可还记得,那些东西,都是出自哪里?”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洛叶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无量寺人立即将先前捡到的魔修法宝取出,洛玄一看,确认道:“花纹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家的。”   他认过了,当时同样在场的孙勉也认了认,果然和六年前那个妖修手上的法宝是一样的花纹。   所以,六年前,意图诛杀洛紫的赤霄宗,不仅仅是和北域的擎天门合作,连南山的血魔宗也联手了!   与北域妖修狼狈为奸,还与南山的魔修也沆瀣一气!   想清这一点,洛叶对无量寺人道:“当真是新仇旧恨,如今竟是撞到一起去了。”   无量寺人轻叹一声,眉宇间的悲戚之色越发浓重。   然而眼下并不是讨论找血魔宗报仇的时候,容纳了无量寺人,从三家变成四家,更因着有洛玄率领的三千玄冥卫在,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朝北直走。   行进间,有意无意与无量寺人走在一起的孙勉在听了景吾说的话后,默了一默,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对道真说道:“无需自责。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他们害了你师兄,你要了他们的性命,这是理所应当,你不要多想。”   道真听了,许久没说话。   只等孙勉以为他是不会回话了,才听他慢慢地、轻声地道:“如果是师叔的话,师叔会多想吗?”   “不会。”孙勉毫不停顿地答道,“我早不是佛门中人了。”   “是吗。”   道真垂下眼,没再说什么,轻声念了句佛号。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莲花是个很好的佛门弟子,但他有执念,所以佛心不正。 他的执念是什么,应该能很好看出来,就是孙勉啦 第99章 099、神殿   北极星下,星河浩瀚,星云流转,一座庞大到几乎望不到边的神殿坐落在星云中央,望之巍峨无比、旷古绝伦,深邃而浩大的远古气息似是千万年都未曾消散过,铺天盖地地扩散开来,压得人连呼吸都要变轻,甚至于直接屏息凝目,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座神殿。   当真是神殿。   与现下的殿宇不同,这座神殿的形式构造十分久远,让人一看便知至少也要追溯到最遥远的上古时期,那曾存在过无数真正与天地同寿的神灵的众神崛起的时代。贝阙珠宫、琼楼玉宇已然无法描绘这座神殿的大气与华美,古书上那些古老的画迹、拗口的言辞,于此时全然出现在众人的脑海里,一笔笔一划划,皆是语言无法形容之瑰丽,无法阐述之神奇。   他们怔怔看着,只觉这座神殿当真是传说中的神仙居所,让人单单这般看着,都忍不住生出半是敬畏、半是渴慕的心思。   如能进入这座神殿,拥有这座神殿……   那该是多么让人自豪痛快的事?   这神殿太过让人震撼,过了许久,才有人从震撼中慢慢回神,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试图能够进入殿中。   “这里应当就是秘境最重要的地方了。”   不同于其余人焦急地想要进入神殿的举动,洛叶在感叹过神殿的雄伟盛大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观察神殿周围。   这一观察,确定这座神殿不仅是天端云里最重要之地,同时还是天端云里最后一个能够进入的地点。洛叶心知殿中可能存在的危险会比那些星门多上无数倍,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只道:“我们也进去吧,大家多加小心。”   身后众人应下,跟着太上长老们慢慢走向殿门。   这一走近,众人方才发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些自上古以来便被认定是四灵的雕像在神殿上几乎是随处可见,一点都不罕有。四灵雕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若非它们一动不动地停驻在神殿各处,当真要让人以为它们都是活物。   在四灵中央,由它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一尊尊雕像更是生动到了极点。不论是远观还是近看,那些雕像都像是下一刻便会活过来一样,若有若无的威压自雕像上散发开来,却让人难以认出这些雕像都是以什么神兽的原型来雕刻的,只能猜测这些是不是上古时期或是上古之前的更加久远的年代里曾出现过的神兽,所以他们这些生活于千万年后的生灵并不认识。   元始末年的断层不仅仅是消失了仙路、关闭了上界,这个断层带给三界更多的,乃是包括元始在内的三大时代的传承的截断。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因这个断层而没有很好地保存流传下来,以致于这神殿上的种种雕像,修士们或多或少该认出一些,可实际上他们光是看着,都觉得陌生。   他们仔细看着雕像,试图能够认出其中一尊。看着看着,有人拿出玉简来刻画,有人直接拿了纸笔开始临摹。   更有人不急着进入神殿了,沿着神殿开始慢慢地走,慢慢地看,准备待到离开秘境后,能够将这些神兽雕像传授给同宗弟子,好让更多的人知道,原来世间还曾存在过这样的生灵。   能来到这里的都不是寻常之辈,从元婴到渡劫,不管放在哪里,都是能独自开辟山头洞府、开宗立派的一方存在。先前还没太大感觉,现在看到这些对他们中活得最久的人而言都认不出来的神兽雕像,修士们意识到,这天端云里,并不只是一处秘境,它带给他们的,乃是千万年来的种种福祉。   不论是先前的上古神器问天镜,还是星桥上的神秘禁制,抑或是隐藏在星空中的各个阵法,和须弥空间里各种各样的灵植神木、灵兽仙草,以及这座神殿,如此种种,全是天端云里赐予他们的,是他们曾求了万年都求不到的祥瑞,是天道对他们这个没落的时代所给予的一线机缘。   只要能把握住这一线机缘,相信有朝一日,仙路必当回归,上界也必当重新出现,他们对大道的渴望与追求,也必当能走得更长更远。   看过神兽雕像,有人率先走向殿门。   不知高达多少丈的巨大殿门未开,其上各种神兽雕像虽大小不一,却是井然而列,且越往中间看去,便越是让人觉得地位尊崇。殿门上最中央的两尊雕像造型十分奇特,没有什么眼口蹄爪,也没有什么兽身兽形,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球体、一个圆环,别的什么都没有,看得人半天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两尊雕像是什么。   只等有谁突然说道:“这两尊,会不会是传说中的两仪二圣?”   “两仪二圣?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   “传说太阳烛照是诸天中最强大尊贵的圣兽,被称为圣神。太阴幽荧仅次于太阳烛照,乃是往圣。”   “殿外全是神兽圣兽,不知殿内又有什么?”   众人一面说着,一面将这两仪二圣的雕像往玉简上刻,眼里满是敬畏,却也有着更多的期待。   记录完毕后,为防殿门上设有什么机关阵法,有人用灵力试探了一下,不等立即退开,就听“轰”的一声,顿时星尘滚滚,星云变幻,仿佛有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从冗长的沉眠中醒来,亘古的洪荒气息遮天蔽日般地冲开,冲得修士们站立不稳,几近仰倒。   随着这股气息的出现,雕刻了无数神兽圣兽的恢弘殿门,缓缓而开。   辉煌到刺眼的光芒从殿中射出,整个星空瞬间骤亮,最璀璨的星光都无法与之争辉。不等适应这华光,修士们急急望进殿中,看到什么,齐齐一愣。   居然有人比他们还要更早地进来了?   “不缺?原来你在这里。”   见找了许久的宁不缺赫然立在殿门前不远,明画紧皱着的眉头一松,总算放下心来。   宁不缺循声转头,扫视一圈,方道:“我刚到。”   看他似乎毫发无损,并未受伤,殿里也没有什么在攻击他,修士们鱼贯而入,随即抬眼一看,顿时惊叹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神色都比在殿外时更要震惊。   原来,这神殿内部,雕梁画栋、珠箔银屏、镶金嵌玉,凡是听说过的和没听说过的、见过的和没见过的各种宝物,此间全部都有,整座神殿精美华丽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眼前所见的这些,是否是真实的。   不仅如此,高大得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墙壁之上,有着连曾经的仙人都难以寻到的真正珍贵的颜料所描绘出来的一尊尊神像,盘古、天吴、毕方、据比、竖亥、烛阴、女娲,三皇、五帝、三清、六御、五方五老,所有曾存在于洪荒、上古、封神时期里的神灵,有的被画在了墙壁上,也有的被塑成了玉雕,大块大块的云陨如仙云仙雾一般将画像玉雕围拢起来,好似这些神灵仍存在于世,只消那云海轻轻一动,神迹再现,神灵们便会再度降临大地。   一个不落地将画像玉雕全记在玉简上,看着那堆积成山的云陨,再看看云陨周围各种各样的境外所见不到的珍宝,分明是极吸引人的,可偏生没一个人动手去拿。   不是不心动,不是不垂涎。   而是那些云陨上,有种极其特殊的能量在保护着神殿里的所有东西,便是神灵来了,怕也拿不走这神殿中的任何一物。   于是所有人都将震撼的目光投向了神殿更深之处。   殿外有圣兽守卫,殿内有众神持护。   不知更深处,又有什么在庇佑,抑或是有什么在沉睡?   绕过云陨,穿过雕像,修士们慢慢走向神殿深处。   许是因为殿内珍宝太多,这一路行来,竟是半点危险都没遇到。有人忍不住想松懈一番,却还是按捺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以防放松之时恰逢困境。   果然,约是行了半刻钟,浩如烟海般的云陨骤然减少,再行了数十丈远,彻底再看不到一块云陨。   没有云陨的半遮半掩,众人对这神殿看得也更清楚。   与极尽华美奢侈的前殿不同,这中殿里无甚装饰,甬道两侧的壁画也仅是简单勾勒出一些线条,半点色彩都寻不到。看着这些壁画,再看看前方每隔数十步远便有一尊的同样认不出原型的随葬石雕,众人禁不住猜测,沉眠在这神殿里的人,究竟是谁。   难不成,真的是毓紫?   可她只是个上仙。   区区上仙,如何能有那个资格,葬在这般盛大的神墓里?   换句话来说,如若葬在这里的人真的是她,那么她到底是谁?   怀着这样的心思,众人谨慎地踏入中殿。   便是这一踏入,但听破风声响起,有那么几道华光,倏地从甬道尽头疾射而来。   还没看清那华光是什么,就听“锵”的一声,不知是谁的长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那在眨眼间便来到了众人跟前的华光,猛然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99!明儿100,噢耶 第100章 100、双珠   那一瞬间——   像是骤风疏雨,又像是云散月来,丝帛崩裂的声音响起,华光在刹那间消散,铺开一室星点浮尘。取而代之的是冰白之色的寒光,灼灼而耀,戾气极重,煞气极浓,离得近的人险些不敢与其对视,免得被摄去心神。   随着这寒光亮起,有刺骨的冷意贯彻整条甬道,冷得人下意识要颤抖。仔细看去,这才看清那散发着寒光的,果然是七星龙渊剑——   宁不缺的剑。   先前那几道华光袭来,宁不缺身处后方,根本不可能越过这么多人出手。因而见七星龙渊剑居然自行出鞘,宁不缺也是一怔,紧接着身形一闪,来到最前方,朝半空中的名剑伸手:“回来。”   岂料名剑丝毫不予理会,在空中兀自甩了个剑花,便直朝华光来处飞去。   宁不缺微微拧眉,旋即想也不想的,纵身追去。   “不缺!”   明画喊了一声,不及吩咐什么,也跟着追上去。   一剑两人进入甬道,便听比先前要刺耳了许多倍的破风声响起,前方漆黑的尽头处,赫然亮起无数道华光。那些华光仿若星河倾泻,星光璀璨,惊天动地,整个甬道里登时被阵阵回声充斥,听得人简直是振聋发聩,恨不能立即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听到这声音才好。   而除了这些华光,刚刚还是死物一般的各尊随葬石雕,此刻竟也是纷纷动作,“咔嚓咔嚓”的机关运作声夹杂在破风声中,虽小,却让人无法忽视。   甚至于,这些随葬石雕的机关启动后,原本还都是比常人要高一倍的正常体形,此刻竟是蓦地重组变大,一尊尊地直直立在甬道里,望之难以看到头顶。它们庞大的身躯几乎将甬道给占满,只余丝丝缕缕的风能从那细小的缝隙中穿梭,若有人想从中过,怕是十分困难。   巨大的石雕张嘴怒吼,真真如远古的巨兽般庞然可怕,比那些华光带来的破风声还要更响亮上无数倍。   一时间,众人只能望着那无数道华光,和仿佛活过来的随葬石雕们,带着石破天惊般的威势,直冲最前方的七星龙渊剑而去!   “唰!”   七星龙渊剑剑柄一动,整个剑身随之一甩,残影缭乱,它竟是生生从当先扑来的两尊随葬石雕中的细小空隙里直接穿了过去。   才穿过去,前方密密麻麻的华光组建成一面光墙,将石雕里的空隙给堵得死死的,意图阻拦七星龙渊剑的前进。然七星龙渊剑剑魂将散,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来到这里博取那唯一一次机会,它无论如何也不会退避。   于是白光大放,甬道瞬间陷入冰天雪地,竟是让那正向它紧紧逼来的光墙停顿了那么一瞬。   就是这停顿的一瞬,剑吟响彻,七星龙渊剑猛地朝光墙中心刺去。   剑若流星,在空中留下长长白色光痕,以极为孤注一掷、有去无回之势刺进光墙中心后,后者果然被刺出一个恰好能容纳七星龙渊剑穿梭的孔洞。名剑毫不停歇地从孔洞中一穿而过,旋即再行晃动剑身,以许多修行了数十甚至上百年的剑修都无法掌控的细微动作,飞快地在光墙之后的石雕里穿来穿去,直逼甬道更深处。   眼看七星龙渊剑就要离开自己的视线,宁不缺再度拧了拧眉,抬手取了剑鞘,磅礴灵力灌入其中,他抬手一划,面前两尊石雕被剑鞘一分为二,却是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跟上来的明画见了,不由道:“是幻像?”   “是。”宁不缺再行动手,借着七星龙渊剑刺出的那个空洞,他轻而易举地便将整座光墙给打碎,“但它们都是真的。”   明画眯了眯眼:“这神殿果真神秘。”还诡异。   一般来说,如果是幻像的话,触碰到了,很明显能察觉到真假区别。可宁不缺说这些幻像是真的——   至少,明画修行这数千载里,从未听过有什么幻像是有着这样奇怪的特性。   不过眼下不是探寻神殿秘密的时候。看光墙打碎后,更多的石雕和华光直扑过来,明画不再多言,当即与宁不缺联手,两人生生在甬道里开出一条路来。   虽开了条路,却仍是有不少石雕和华光从两人身边掠过,攻向后方众人。   看明画和宁不缺对付石雕华光简直是轻轻松松,不少修士原本还以为石雕和华光只是看起来厉害,实则不堪一击,但等他们真的对上了,他们才知,不是不堪一击,而是明画和宁不缺战力太过可怕,才造成了不堪一击的假象。   明白这神殿里的一切都不是好相与的,有小心思的人也都按捺下来,乖乖与石雕和华光对抗,慢慢朝甬道尽头移去。   然而明画和宁不缺速度太快,且开了路后根本不予维持,导致两人才往前踏出一步,身后刚刚开出来的路就又被华光给挤满,令得想要跟在他两人身后捡便宜的人都没法跟上他们,只能眼馋地看着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开路,估计要不了半刻钟,两人就能出了这条甬道。   眼见明画和宁不缺越走越快,说不定待会儿进入后殿里,里面的好东西会被两人抢先得到,有尊者不再留手,三两下将拦路的石雕解决掉,而后身化虚无,穿过数不尽数的华光,赫然出现在两人身侧。   明画瞥了眼,见来者果然是赤霄宗的人,太上大长老京绡,他心中沉了沉,面上却是笑道:“这是忍不住了?”   与东海寻常修士不同,京绡的武器不是剑,乃是一条纯白的鲛绡。据说这鲛绡是她千年前深入东海最深处,与千百海族大能激战三日三夜,方才从一鲛人手中夺得,可柔可刚,既是绕指柔,也是杀手锏,被她取名为“双珠”,意同双刃剑,是个极其出名的法宝,她也正是凭着这“双珠”,才位居太上大长老一职千年不变。   纯白鲛绡环绕在身侧,望之如飘渺仙雾,衬得京绡宛如传说中的九天玄女。她眉眼冷淡,平时说话语气也是冷淡,此时面对死对头,就更是冷淡:“明画道友言重了,这岂非不是各凭本事?”   明画呵呵一笑:“京绡道友言之有理,那就各凭本事。”   音落,就见旁边阴影一晃,又有人过来了。   这人才来,还没等三人看清来者是谁,就听这人开口淡淡道:“各凭本事?那盟友可也算是本事的一种?”   听出来者是谁,京绡眉宇陡的一沉,而后一字未说,身边鲛绡倏然暴起,直朝来者袭去。   “双珠”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法宝,分明是极其纤薄轻柔的轻纱,可在京绡手里,登时化作刀锋剑刃,携着凛凛风声,以极刁钻狠辣的角度重重朝洛叶胸膛刺去。   洛叶面色不变,手中一握,长剑幻化而出,他轻轻抬剑一挡,姿态十万分的轻描淡写、不以为然,看起来也没用多少力气,却偏生将“双珠”给牢牢挡住,任京绡如何动作,都再是前进不了半分。   他睨了京绡一眼,淡淡道:“京绡道友,都到了这里,接下来的路,各凭本事罢。”   将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京绡,他手腕一动,京绡便感到仿佛有万钧大山从他的剑上压来,压得她的“双珠”竟是招架不住,瞬间从刀剑一般的直利化作了蛛丝一般的柔软,轻飘飘地落回她身边。   一击不成,还被压制,京绡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与洛叶是同门师兄弟,洛叶会的他都会,洛叶不会的他也会,可轩辕霆却还是一直畏惧着这个师兄,甚至是无数次地提醒他们,不到万不得已,切记不能与洛叶作对。   虽然同为渡劫巅峰,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可洛叶的实力,却能直接碾压于她!   想她京绡也是成名千年之久,如今竟连洛叶一招也接不下来!   洛叶的实力都这么可怖,不知他背后的洛氏,这些年里究竟是发展到了何等程度?   京绡思虑着,正待让轩辕氏的太上大长老轩辕冗来为她助阵,然想起自从六年前的碧下城一事后,这几年来他们赤霄宗和轩辕氏之间多多少少产生了些隔阂,如今这等境况,她若真向轩辕冗求助,怕是后者会拿碧下城之事来挤兑。当下也只得暂避锋芒,远远退开,不与洛叶正面对上。   退是退了,但京绡并没有停手,与赶过来的其余赤霄宗人联手,试图能比洛叶更早离开甬道。   见赤霄宗如此动作,明画的“盟友”们自是不肯落后,纷纷上得前来,以比刚才还要更快的速度推进,不到半刻钟,果然到了甬道尽头。   才出了甬道,眼前骤然一亮,有什么映入众人眼帘,令得他们全部失声。   只等宁不缺突然道:“湛泸,泰阿,干将莫邪……原来如此。”   名剑与名剑之间自有一种吸引,所以七星龙渊剑才会不顾一切也要过来。   而甬道里的那些华光,正是这四把名剑所发出的剑芒。龙泉与这四把名剑齐名,宁不缺又身为龙泉之主,因而宁不缺在甬道里时,堪称是神力附身,并未受到过多的阻拦。   只因七星龙渊剑的剑魂,只有在这四把名剑的帮助下,才能完好地修复。 作者有话要说: 100章!! 第101章 101、名剑【四】   上古十大名剑里,湛泸第二,被誉为仁道之剑;泰阿第四,乃威道之剑;干将莫邪第六第七,两者为雌雄双剑,世人称为挚情之剑。   如此各有千秋的四把剑,在亲眼见到之前,许多人都以为这四把剑会不会是元始末年时,因上界的关闭而消失,所以这万年来从未现世。如今在这神殿里见到,让人倍感震惊的同时,对天端云里也是愈发好奇而忌惮了。   这天端云里究竟是个怎样的秘境,竟连四把名剑都能安安分分自封于此?甚至还自发以剑芒来守护此地,大有一副哪怕损坏也绝不肯放弃本职的模样。   出了中殿的甬道后,第一时间看过位于最前方、最中心,即便是静静封于剑鞘之中,却还是若有若无散发出极为凛冽气息的极其惹人注目的四把名剑,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转向周围,这才发现,这应当是墓中心的后殿,赫然比前殿要大上不知多少,抬头看向穹顶,也又高又远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不同于前殿的奢华,也不同于中殿的肃穆,这后殿虽高大宏伟,触目所及尽是现世根本看不到的玲珑剔透、鬼斧神工,却偏生让人觉得这里委实太空旷了些,仿佛除了四把名剑,就只有那四根延伸到穹顶的巨大玉柱彰显着巍然气派,别的就什么都不存在。   看了一圈后,洛叶皱了皱眉:“少主在哪里?”   他身边的其余人也都仔细看了看,而后道:“莫非这里有密室?”   如果没密室的话,这后殿里就只有四把名剑。   那四把名剑中的任意一把,在他们看来都是极具价值、能给宗族带来极大利益的。可换作是洛紫,这四把名剑对她而言就是可有可无,便是以前的毓紫,想来也不会如何看重。   所以说,和毓紫有关的那个密室在哪里,和毓紫有关的东西又到底是什么?   洛叶正待上前,将这后殿仔细探查一番,好将那密室给找出来,就听“锵”的一声,不知是谁的剑出鞘,血腥之气突地弥漫开来,竟是有人按捺不住,率先动手了。   转头望去,便见那动手之人已是一剑斩去了个修士的头颅,连元婴都直接捏碎,不给人留半分活路。   死去修士的同伴见了,当即大惊失色,二话不说,也是立时拔剑,气势汹汹地要报仇。   一石激起千层浪,尊者们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见以那位修士的陨落为起始点,包括尊者们的族人在内,在场的修士们此时都自发向敌对势力展开了攻击,意图将对方淘汰出去,如此一来,竞争四把名剑的,就会少一个势力。   等到后面,留下来的势力越少,哪个势力里留下来的人越多,哪个势力就更能竞争到名剑。   于是,刚刚还很是和睦的后殿,立时被刀光剑影充斥。有人在殿门前就开始与人斗法,阻拦着不让进去,也有人趁乱飞快冲进殿门里,目标直指那浮在半空中的四把名剑。如此混乱,连想刻意避开的洛叶都是无奈,只能暗暗摇了摇头,旋即猱身而上,对上了正压着他们氏族里一名小辈打的轩辕氏人。   无需出剑,只那么伸手一拂,无形的力量磅礴浩瀚如汪洋东海,瞬间便将那个轩辕氏人给斩杀,半点血雾都未留下。   见状,小辈只来得及说句“多谢太上大长老”,转身便又展开了另一场战斗。   洛叶看这回是小辈能对付的,便没再出手。   他立在空中,目光四处游走,不经意间看到什么,他微微沉了眉,隐约知道那个看不见的密室是在哪里了。   而洛叶都亲自上阵了,明画和墨砚对视一眼,当即也纷纷动作,护住不宜参战的一些小辈。   连以慈悲为怀的无量寺人,此时也是被强行拖入混战之中。僧人们再怎么逼着自己不出手,这会儿也都不得不狠下心来,虽说不能造下杀孽或是不能造下更多杀孽,但他们也要保住自己的命,那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使命,在此时此地,也根本是不适用的。   他们四家都齐齐动手,其余宗族更是快要杀红眼,整个后殿,血流成河。   似乎是被血色刺激,本就混乱的群战变得更加混乱。所有人都想解决掉更多的对手,所有人都想成为一代名剑之主。   不拘哪把名剑,不拘第几排位,但凡能让名剑之一认自己为主,那可是能记载史策、流传千古的!   一册《名剑录》,上面记载着的名字,哪个不是人尽皆知,哪个不是名贯古今?   即便是只能当一天的名剑之主,那也值得骄傲半辈子!   想到这里,有人遗憾,有人不甘,也有人振奋,更有人爆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四把名剑上,针对着敌人,也针对着同伴。刀在鸣,剑在吟,那对名剑的渴望与追求,让这空旷辽阔的大殿变作了堆积着无数血和残肢断臂的修罗场,骇人之极,也慑人之极。   然而,早在修士们踏入中殿甬道之时,就能主动发出剑芒守护神殿的四把名剑,当真会安之若素地任修士们你争我夺,等这场混战落下帷幕后,成为他们其中四人的本命灵剑?   名剑之骄,名剑之傲,非常人不能解,非常人不能悟。   于是,一片赤殷间,四道光泽陡的亮起。   亮如星光,璨若日华。分明是四剑出鞘,可那声音却整齐得宛如是一把剑出鞘一般,四把长剑带着灼灼凛冽的华光,蓦然冲进人群之中,掀起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腥风血雨!   “扑通——扑通——扑通——”   接二连三的倒地声传来,有人闻声转头,就见这四把剑不愧是上古名剑,只这么短短一息的时间,竟已有数十人葬在剑下。   连渡劫期的尊者,也完全无法抵御名剑之威能,一剑便已陨落!   无数人倒吸一口冷气,又惊又惧,同时也更加垂涎。   不过,最让人惊讶的,不是连尊者都葬身在名剑剑下。   而是宁不缺明明也刚好身处这四把名剑的所经之地,可偏生四把剑都无视了他,留下的一地尸体里,只他一人还在站着。   他没死!   更没受伤!   这怎么可能!   修士们震惊极了,可转念一想,宁不缺如今也是名剑之主,料想应当是四把剑察觉到了什么,这才忽略了他。   可话说回来,宁不缺的剑呢?   打从在进入中殿时,他的剑自行出鞘动作,便再没人见过了。   一直在找七星龙渊剑的宁不缺根本没在意周遭动静。   他只看了眼那四把离他越来越远的名剑,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正前方,即名剑们先前浮空着的正后方,与周围墙壁衔接得没有一丝缝隙的一片光滑无暇的玉壁。   如果感觉没出错的话,密室,就在那里了。   七星龙渊剑也在那里!   确认自己想的没错,宁不缺纵身跃去,抬手便要去按玉壁。   恰在这时,眼角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他半空中猛地一个侧让,一柄长剑自他胸前划过,虽未深入胸膛,却也划开一线血色。   长剑飞射而来的冲击令他整个人都晃了晃,而后略显狼狈地落地。   他现在是炼虚巅峰,不日便可晋升合体,能伤到他的,不是大乘,就是渡劫。   他心下了然,转头一看,是轩辕霆。   相比较轩辕氏的其余太上长老,轩辕霆似乎是专门看着他,以致于他才动身,前者就立即出手阻拦。   见宁不缺看过来,轩辕霆抬手召回灵剑,轻轻一甩,便将剑上血色甩去。而后慢条斯理地抬眼,道:“守剑长老这是急着干吗?那上面可是有什么机关,连守剑长老这等人物都如此焦急?”说着,手腕一抖,一抹剑芒被抖出,直逼平滑如镜的玉壁。   剑芒从宁不缺身边疾射而过,没伤到宁不缺,却在触及到玉壁时,玉壁上涟漪阵阵,有什么东西将那剑芒给吸了进去,而后瞬间恢复平静,教人看不出半点奇异。   轩辕霆看着,眼睛亮了亮:“果然有蹊跷。”   明白此行最大的疑问将在玉壁后解答出来,轩辕霆一挥手,离他不远的几个轩辕氏人立即围了过来,一面拦着宁不缺,一面去攻击玉壁,想将玉壁打碎,好进入玉壁之后的密室。   被拦住的宁不缺没说话,转手摸向左手握着的剑鞘。   他想出鞘——   可他现在,无鞘可出。   一摸摸了个空,宁不缺面色微沉,却也没太多变化。他缓缓握住剑鞘,看了眼轩辕霆,旋即以鞘作剑,鞘离手,竟似有锐利剑锋般,狠狠刺向离玉壁最近的一个人。   见他没剑了还敢动手,轩辕霆瞳孔一缩,喝道:“拦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迟到的端午安康 大家留下言,我给你们发红包 第102章 102、回来   “拦住他!”   轩辕霆一声令下,顿时扑向玉壁的人都转过身来,意欲拦住宁不缺。   却是其中一人还没回身,就感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了后心。他低头一看,一截剑鞘堪堪破胸而出,剑鞘上那庞大的灵力不仅在刹那间摧毁了他的心脉,更肆虐到他的丹田里,将他的元婴直接绞碎成虚无。   心脉丹田俱毁,那人吐出一口血,回身看了宁不缺一眼,死不瞑目地倒下。   见即使是没了剑,仅凭一鞘也能在须臾间斩杀一人,余下的轩辕氏人皆有些忌惮,硬生生在离宁不缺不远的地方停下,死死提防着,没人再敢上前。   早知宁不缺的实力与他的修为品级是不相等的,轩辕霆当下也有些迟疑,没有立即出手。但眼下并不是迟疑的时候,轩辕霆定了定心神,伸手一握,无形的力量从他手中逸散而出,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在他周围飞快地组建形成,但凡身处其中的人,皆是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滞涩,动一动都难,正是渡劫尊者特有的领域。   领域,此方天地里,唯我独尊。   “守剑长老,”轩辕霆道,“六年前一战,龙泉之威名,令我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如今再见,还望长老赐教。”   他这话说得实在恬不知耻。   宁不缺此时手中若有剑,他哪敢动用领域?   轩辕霆的领域,宁不缺已然领教过其威力,如今再被笼罩进去,便是手中无剑,他也还是冷静的,神情没有半分波澜。   听着轩辕霆的话,他依旧没说话,只单手成剑指,灵力于瞬息之间化作细长剑芒,仿佛他手中还是有剑一般,一化二二化四四化万象,无数道剑芒闪烁着苍白光泽,携着凛冽风声,直冲轩辕霆而去。   见宁不缺似是没有被领域影响,一身灵力仍能动用,轩辕霆心道果然,吃过一次领域的亏,这宁不缺必然是不会再在领域上栽第二次的。   领域已然无甚用处,轩辕霆也不敢托大,手中长剑于身前画圆,一面灵镜瞬间成形。   这灵镜仿若是真正的镜子一般,光滑无痕,晶莹剔透。然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镜面上竟是时不时会有雷霆出没,令得灵镜上紫光闪烁,雷鸣阵阵,危险至极。   恰此时,苍白剑芒齐齐而至,被领域覆盖着的空间本就凝滞,剑芒来后,空气被撕裂,无数道漆黑裂缝遍布此方空间,领域摇摇欲坠,似是下一刻便会破碎开来。深知宁不缺一旦真正出手,那威力非常人能够抵挡,轩辕霆举剑一推,灵镜毫不停歇地正正迎上剑芒。   两者相撞,但听“噼啪”声响起,灵镜上雷霆大作,无数道雷霆化作无数条雷龙,张牙舞爪着扑向剑芒,将剑芒一道道地吞入腹中。   不过宁不缺的剑芒岂是这般好相与的?   他手中是没剑不错,然修行百年,以身化剑,那威力也和他手中有剑时相差无几了。   于是爆破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灵镜上的雷龙竟有不少直接被剑芒给撑爆了,紫色的雷海上因此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空缺,颓势初现。余下的雷龙虽没爆,但那一身雷光却是明明灭灭,显然撑不了多久。   见状,轩辕霆单手成掌,猛地一拍灵镜,数丈高的灵镜立时飞向宁不缺。   与此同时,那些雷龙也是从镜面上呼啸而出,比灵镜要更快地冲过去。   原来这面灵镜,不仅仅是能抵挡宁不缺的剑芒,它最厉害的地方,便是能将对方的攻击给还击回去!   雷龙灵镜正面袭来,宁不缺不慌不忙地剑指再划,剑芒凝出,一剑化九剑,每一道皆如七星龙渊剑所化出的那般,仅是漂浮在空中静止不动,都不免让人心生畏惧。   他另只手也并拢成剑指,两手飞快结印,残影连连,漂浮在他面前的九道剑芒立时汇聚到一起,眨眼间形成了一道剑芒。   这剑芒乍看和他刚凝出时一样,苍白若雪,气贯长虹。但正关注着这场战斗的人却是能看出,这九剑化一剑的剑芒,威力竟是比最开始要高出不知多少,显然这一道是将先前的九道给全部囊括,一道堪比九道。   剑芒彻底成型,宁不缺剑指一转,剑芒便以极快的速度从雷龙之间穿梭而过,而后“嗤”的一声,一下便洞穿了灵镜。   “咔嚓!”   灵镜瞬间破碎,化作无数光点,宛若银河倾泻,分外惹人注目。   灵镜已碎,那些雷龙却是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仍是咆哮着冲向宁不缺。紫光闪烁间,宁不缺整个人都要被雷龙笼罩,它们张嘴去咬,伸爪去抓,意欲让宁不缺受到些许伤害,它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可宁不缺没再理会它们。   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这些雷龙会不会伤到他一样,兀自转身,剑指散开成掌,他一掌对上突然攻来的轩辕冗。   这一掌对上,他脸色猛地一白,嘴角有鲜血溢出,竟是瞬间就受了重伤。   渡劫巅峰的灵力沿着掌心袭向四肢百骸,到处肆虐,所过之处一片惨状,若非宁不缺毅力过人,此时的他已然倒地不起。他身体晃了晃,退后几步,恰好退入被他那九剑化一剑的剑芒给斩成虚无的雷龙碎成的光点里。   他站稳了,眸光沉如夜下深海,深邃到了极点,却是没忍住又吐出几口血来。   血落衣襟,连着他先前被轩辕霆伤到的地方,他整个人彷如从血海里走出一般,浑身浴血。   见太上大长老一招便将宁不缺重伤,轩辕霆收了领域,还未说些什么,就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轩辕霆转头去看,便见前方那片玉壁上,不知怎的竟是涟漪阵阵,有什么正从壁后冲出,惹得那涟漪的动静渐渐扩大,神殿内外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都将目光转移了过来。   看着玉壁上的动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中动作,紧紧注视着那即将冲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   宁不缺若有所感,随手抹去嘴角鲜血,他嘶哑着声音喊道:“回来!”   回来——   “哗!”   仿若是蛟龙破水而出,一抹白芒自涟漪中出现,正是那消失已久的七星龙渊剑。   见那玉壁之后果然别有洞天,不等有人回神,就见七星龙渊剑根本不听宁不缺的话,径自追向那已杀了不知多少修士的四把名剑。   才追上,四把名剑便齐齐停了动作,没再继续斩杀。   像是有人在操控它们一般,七星龙渊剑甫一过来,四把名剑立时四散开来,一剑一柱,它们呈四方之阵,各自深入那顶天立地般的巨大玉柱之上。   于是直到这时,修士们才知道,原来那四根玉柱,竟不是他们以为的浑然一体、完美无缺。其实每一根玉柱的正中央处,皆是有着一个和玉柱整体比较起来显得极微小的孔洞,此时四把名剑皆是深入那孔洞之中,堪堪露出半尺之长,有白光自那半尺剑身上溢出,沿着孔洞周围的纹路行进,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四根玉柱上的纹路皆是被那白光点亮,整个神殿一瞬亮如白昼,刺得人快要睁不开眼。   宁不缺本就身受重伤,那白光太过耀眼,他不由抬手遮眼。   便是这遮眼间,他隐隐看到,玉柱上的白光,竟宛如活了一般,兀自向着地面游去。它们每游过一段路,便会留下一道极为复杂繁琐的图纹,尽管宁不缺并不能看出那些纹路出自哪里,但他却能看出,这根本是一个阵法!   一个以四把名剑为阵眼的阵法!   那么,问题来了:能将四把名剑如此运用的阵法,作用是什么?   能有什么阵法,是连四把名剑都甘于被驱使的?   宁不缺有些高兴,又有些紧张。   如若他那小徒弟说的是真的,那么保住七星龙渊剑剑魂,甚至是让剑魂化人的时机,此刻已然是摆在他面前了。   眼看白光一点点地点亮阵法纹路,那速度不慢,修士们一晃神的时间里,纹路已被点亮大半。随着阵法的逐渐成型,有淡淡的屏障凝结而出,有意无意的,只将宁不缺和七星龙渊剑留在了阵法里,别的人别的剑皆被驱逐出去,连靠近阵法都是困难。   被驱逐开来的修士们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这到底是个什么阵法,为何独独留宁不缺一人在里面?   他们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就见阵法彻底成型,剑吟轻响,四把名剑纷纷脱离玉柱,而后朝着不知何时来到了阵法最中心处的七星龙渊剑,猛然刺下!   “嗤”的一声,四剑剑尖刺进地面,有比先前更加耀眼的白光自剑尖处扩散开来,升入半空,赫然是一把剑的形态。   那剑不大,也不长,堪堪三尺,正是最常见的剑体。   宁不缺看着,愣了愣,有些眼熟。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阵法应当是叫,太阴……   “太阴剑阵。”人群中,洛叶面色肃然,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退后,“此阵一出,我想,我们是有幸能见到第二把神剑的出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更新……昨晚眼睛酸,滴了下眼药水,然后眼睛突然就花了,看什么都是花的,一行字得看几遍才能看清,看清了还不知道说的是什么orz所以本来昨天就该更的,结果拖到现在才写完,果咩,给小仙女们说声迟来的节日快乐,今晚照常更 感谢灌溉=333= 读者“墨玉笺注”,灌溉营养液 2017-05-29 15:18:18 读者“艾力咿呀”,灌溉营养液 2017-05-27 21:16:44 第103章 103、破茧   太阴剑阵,取极阴之地、极阴之物,以剑之煞气为炉,炼剑魂于其中,借天时地利之机,剑魂化人,大功告成。   这剑阵十分罕见生僻,千万年来都没什么人听说过,更没什么人见过。但宁不缺曾听洛紫说过若想保住七星龙渊剑的剑魂,他极有可能会用到的一些阵法,洛叶也曾从洛紫那里听过不少年代极为久远,可如今却是没有传承下来的阵法,故而这两人认出后,一个顿时安下心来,静待剑阵大成,一个则是尽职尽责地对小辈们进行科普。   “名剑有灵,然《名剑录》上那么多名剑,真正拥有剑灵的,如今也不过‘不遇’与眼下这把龙泉。”洛叶慢慢说道,“剑灵若想成人,一则如‘不遇’那般,投胎转世为人;一则如龙泉这般,以太阴剑阵养魂,将剑魂养成人魂,剑灵自然也就能够化人。”   “那这两种方法,哪个更好呢?”   “没有哪个更好,公平来说,都是有利有弊。剑灵投胎,说来轻巧,可名剑本就是逆天之物,再有剑灵,就更加逆天,投胎需要经历多少磨难,我们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至于剑魂,剑只有灵,何来有魂?以剑灵凝作剑魂,再养成人魂……这过程,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是有多困难。”   剑灵投胎,所需时间固然少,可真正投胎前要经历诸多轮回,一个不察,道心不稳,便会迷失在轮回中,永世不得脱身。   剑魂化人,虽说无需轮回,但以一介剑体生出魂念的阵法是多么的让人退避三舍,即便洛叶未曾亲眼见过,却也从明画那里略有耳闻,自然知道七星龙渊剑是被极天碧炎阵和绝魂阵困了多久,这才重新出世。   眼看前方大阵初成,白光凝出的剑形正缓慢地沉入七星龙渊剑里,那一幕十分唯美,却也教人觉得玄妙。洛叶看着,不由叹道:“太阴之力,确是养魂的最佳选择。”   都说阴气养魂,这太阴剑阵说来是失传已久的远古阵法,十分值得阵修们潜心研究,可若非有四把名剑驻守在阵内,能以名剑的煞气戾气为引,镇压太阴之力不得妄动,怕是七星龙渊剑的剑魂直接会被养成一代阴邪之物,堕落成魔剑了。   洛叶想,他们少主说让宁不缺把握好时机,说的就是七星龙渊剑能说动那四把名剑为它掠阵吧。否则,时机有是有了,可没有四把名剑助阵的时机,还不如没有。   剑吟犹响彻整个神殿,那白光凝结而成的剑形此时已经完全没入七星龙渊剑里。它本就是有剑魂的,这回又有剑阵将太阴之力加于其身,饶是剑魂尚未到达化人的最佳时刻,却也让人能从它那声声剑吟里,听出它的喜悦之情。   怎能不喜悦?   以灵生魂、以魂化人,这期间有诸多险阻磨难,它都从未失望过、放弃过,一心一意、全心全意地照着那个人说的去做,数万年来,从未改变。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它也总算没有辜负那人的期望。   刚刚还是静止着的剑阵突然大动,整个剑阵仿若活过来一般,动得修士们下意识再后退些许。站稳后,这才看到,包括四根玉柱在内,每一道纹路此时皆是莹莹亮起,隐可见那些纹路里有更深的色泽正在慢慢出现。细看去,那赫然是有如实质般的太阴之力,一道道密密麻麻地从纹路底部浮现出来。   无数道太阴之力升到半空,汇聚到一起,赫然凝聚成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的剑胎。   洛叶道:“这是要开始养魂了。”   果然,他才说完,七星龙渊剑似也知道这剑胎是要养育自己,没有丝毫犹豫,乖乖进入其中。剑胎将名剑密密裹起,形成一个巨大光茧,光茧漂浮在空中,下方有无数光点像萤火虫一样漂浮靠近,被光茧尽数吸收,于是剑阵的各处纹路便也随着光点的消失而散去光辉,看得修士们瞬间了然,只等剑阵彻底没了光辉,就是七星龙渊剑破茧而出之时。   原以为这样巧夺天工的剑阵,至少也要几天几夜才会结束运转,不承想,太阴之力囤积太久,这剑阵已非寻常,如今倒是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随着纹路上的光芒逐渐湮灭,光茧那鲸吞的吸势也渐渐变小。直至片刻后,剑阵彻底消失不见,只余光茧浮在空中,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动静。   没了剑阵,那一层屏障也是随之散去。有修士试探性地上前几步,见光茧果然毫无动静,光茧下方的四把名剑也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姿态,当即移形换影,飞快贴近玉壁,抬手便要拍上去。   见有人敢第一个吃螃蟹,其余人没动,在原地紧盯着那人。   便见那人一掌拍上玉壁,停顿须臾,光茧和名剑们竟还是一动不动。见状,那人兴奋至极,再看玉壁上果然因为自己这一掌拍下来而产生了些许涟漪,透过涟漪能依稀看到玉壁后的些许景象,他定了定心神,手一伸,便要按进涟漪里。   却听“嗤”的一下,有什么东西自玉壁之后袭来,瞬间穿进那人手掌,沿着掌心一路向上。   他立即低头去看,就见自己手臂上隆起一道不知是死物还是活物的食指长的凸起,那凸起速度极快,不过瞬息,已然是穿过他的手臂,朝着胸腔而去!   “啊——!”   那人反应过来,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没了骨头般,颓然瘫倒。   众人一看,纷纷大惊失色。   不知那穿进他手掌里的东西是什么,竟将他半边身体给直接废掉!   废掉身体不说,连丹田也直接废了,碗口大的一个血窟窿,殷殷鲜血自其中流淌而出,异常瘆人。   见那玉壁不仅蹊跷,还十分危险,修士们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上前,试图再行试探。   不过这回,他们的计划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那养育着剑魂的光茧,在此时终于有所动作。   细微的“咔嚓”声响起,仿佛雏凤初生,巨大光茧上出现一道道的裂痕,有一种脱胎于远古时期的莽荒气息从裂缝中逸出,让人下意识就要屏住呼吸。随着裂痕的出现,那股气息也是越发浓重,实质一般,迫得许多人接二连三地跪地,根本抬不起头来。   剑修们感到十万分的惊悚。   这就是神剑出世时特有的威压?   当初“不遇”出世,能靠近的人太少,也就没听人说有威压。如今这般近距离地观看龙泉出世,那等气息,真是让人生不出半分的抵抗,哪怕是立即死在龙泉剑下,想来也是能含笑而亡。   还在想着,就听又一道“咔嚓”声响起,一抹白光瞬间冲破光茧,刹那间冰雪纷飞,光华万丈,正是七星龙渊剑。   仔细望去,便见这破茧的七星龙渊剑,果然比入茧前要多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   这种感觉虽说不出具体是个什么感觉,但宁不缺却明白,这是剑魂保住了,再生而为人,才会有这么一种玄奥之感。   七星龙渊剑破茧,那许久未动的四把名剑也在同一时刻齐齐离地,飞至半空。四把名剑环绕着龙泉,剑光明灭,剑花缭乱,竟是又组成了一方剑阵,看来是要进行最后的步骤,剑魂化人。   见此,宁不缺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神色也是不自知地变得紧张。   他紧盯着那剑阵,很快,就见阵里白光大放,刚刚还是三尺青锋模样的七星龙渊剑,这会儿果然是在变化。   由剑化人,不过眨眼之间。   可宁不缺舍不得眨眼。   那白光过于刺目,尊者们都忍不住暂避锋芒。可他却是一直睁着眼,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那眨眼间,一把长剑化作人形,白发如瀑,冰眸如镜,镜中群星璀璨、深渊莫测,不愧七星,亦不愧龙渊之名。   宁不缺怔怔看着。   他想,这就是七星龙渊了。   这就是这把剑化人后的模样了。   这把剑,这个人,如此强大,如此神秘,如此令他心折。他百年前为它俯首,而今也甘愿继续为它俯首。   他还在看着,想着,愣忡着,就见七星龙渊剑化成人形后,那四把名剑齐齐飞退,似乎不愿在这个时候与之争辉。于是那立在半空中的人便显得十分突兀,可看他的样子,他自己倒是不觉得突兀。   甚至,他还好整以暇地看过殿内众人,这才步步踏风而下,缩地成寸,不过几步就到了宁不缺面前。   这样的距离,让得他那冰雪般的容貌气质,带给宁不缺更大的震撼。后者下意识想要退后,却见面前这人启唇,音如雪落平湖,轻声问了句:“长德,数万年不见,你莫不是忘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了,龙泉就是七星龙渊,唐朝时为了避高祖李渊讳,把“渊”改成“泉”,叫七星龙泉,所以也叫龙泉,就是个简称啦,和轩辕夏禹剑也叫轩辕剑是一样的 第104章 104、三世   长德!   “嗯。”   长德!   “嗯。”   长——德——   “嗯。”   “嗯?”   “七泉。”   长德长德长德长德!   “嗯。七泉。”   改渊为泉,取四字首尾,所以他曾叫作七泉,是那个人——那个长德——的佩剑。   这是第二世。   再之前的第一世,他名龙渊,那个人叫申胥,是他的主人将他赠予申胥的。   不仅仅是他从他主人手里被铸造出来,《名剑录》上,湛泸、泰阿、鱼肠、纯钧,这四把上古名剑也都是他的主人铸造的。以及别的名剑,工布、胜邪、巨阙,这些都是他主人的手笔,只是剑主不同,他们这些名剑便也未再以他们主人的名字来自居。   至少,在他这里,那个人是绝对不愿意从他口中听到他主人的名字。   说是从他口中听到的也不对,因为在第一世与第二世里,他是不会说话的。   经了整整两世的积累,厚积薄发,他这第三世才是能够真正地开口说话。不需要再像以前那般,只能尽力将自己想要表达出来的意思借由剑体的动作暗示出来,有时那个人猜他的意思猜错了,他一面觉得好笑,也一面觉得难受,无时不刻都在臆想他什么时候能真正修成剑灵,能够转化为人,能够以相同的姿态来与那个人说话。   如今千万年过去,他求仁得仁,终于能以人族的模样站在第三世的那个人面前,然后一如既往的,那个人不认得他。   这是应该的。   他想,他活过无数个春秋,可那个人在他生命中所占的岁月,数来数去,算来算去,也不过是千百年。   千百年比之千万年,那个人不认得他,这是正常的。因为第二世就是这样,那个人换了相貌、换了姓名、换了身份、换了地位,连带他也跟着换了名字,以全新的样貌重新陪伴在那个人身边。   都已经有过一次经历,再来一次,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一世予命,二世予名,三世予明——   那个人已经给他这么多,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于是看着面前这与前两世相比,要更加陌生、也更加冷淡,同时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的人,他回忆了一下,说道:“你现在叫宁不缺。”他说,“那我便叫……终余。”   似乎是觉得这个新名字很好,很能与“宁不缺”相匹配,他兀自点点头,又说了一遍:“终余,我叫终余。”看宁不缺还是不说话,他不由又道,“你记住了,我叫终余。”   “嗯。终余。”宁不缺念了一遍。   他听着,心下慢慢变得柔软。   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断句,他觉得很怀念。   因为对那个人来说,如今这已经是第三世,可那个人对他说话的习惯还是一点都没有变。那个人是申胥的时候是如此,是长德的时候是如此,而今是宁不缺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常听人说,人一旦死了,投胎转世后,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而他何其有幸,整整三世,那个人都还是他认识的,还是他认定的剑主。   认定了,所以等候、磨难,这都是他该受的。连“不遇”都历经了万年轮回才如愿以偿,他经受的这些,说来不过是等价交换,是值得的。   既然是值得的,那就是对的。他能站在这个人的面前,他很高兴。   “嗯。”他微微笑开,略显奇异的冰色眼眸里仿佛有春风过境,冰雪随之融化,流淌在眼底的春水暖融而温和。他就这样眼神温软地看着宁不缺,轻声道:“我有礼物要送你。”   宁不缺说:“什么?”   终余没有回答。   他只抬起手来,手指修长,冰肌玉骨般,宁不缺几乎能透过那层白到透明的皮肤看到下面宛如碎雪一样晶莹的奇特血液。宁不缺看着他抬起手来,指尖轻轻一弯,那在血液中流动着的碎雪便循着他指尖汇聚而出,在两人之间凝成了一柄冰白之色的小剑。   这小剑十分精巧,不过巴掌大,然而无需靠近,便已是能让人感知到其中所蕴含着的可怕剑意。难得能真正感受七星龙渊剑的剑意,宁不缺正震撼于这才是上古名剑的真正威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终余朝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点,那柄小剑“咻”一下就扑向他身体,钻进了他的丹田。   这一扑,他只来得及惊诧地看了终余一眼,紧接着便席地而坐,镇压着意欲在他丹田里横冲直撞的剑意。   不,不是剑意。   灵识才沉入丹田里,宁不缺立时了然:七星龙渊剑这是以剑意作噱头,瞒过在场这么多人的眼睛,将他被困在东海时所吸收的天地灵气都送给自己了。   七星龙渊剑被困在东海下长达数万年之久,可想而知他吸收的灵气是有多么精纯浓郁。可,就是这数万年的灵气,不论放在哪个宗族里,都绝对是能值得无数修士竞相争夺的宝藏,他却眼眨也不眨地直接送给了宁不缺。   为什么要送给他?   只因他是他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他是那个人的转世吗?   宁不缺恍惚想起多年前,洛紫曾有意无意地问过他,他有没有见过他的父母。   父母,他自是没见过的,幼年的记忆里,也没有和父母有关的任何线索。他生来便被师父捡到,被师父亲手抚养长大,到得如今,他一直呆在古墟里,从未去找过他的父母,他也从未想过要去找。   他原以为这是因为他乃剑修的缘故,故而亲缘淡薄,不仅不想去找父母,连与他有相同血脉的亲人,他也从没想去找过。可如今,他却突然明白,为什么当时得到他否定的回答后,洛紫的神情会那么的高深莫测,甚至还专门派人去查了许久,后来却再也没有对他提起此事,却原来,是因为他本就是没有父母的。   无父无母,却又不是毓紫那般的天生地养——他转世与常人不同,虽也是死后投胎转世,可到底不是肉体凡胎,他于修行上的进境便也极快。   那么,他前两次转世,长德,申胥……   能被冠以这两个名字的前世,莫非真的如他想的那般吗?   脑中还在想着,然丹田里被送进来的天地灵气却容不得宁不缺再想下去。这累积了数万年的灵气太过精纯,饶是有七星龙渊剑的剑意镇压,灵气也还是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宁不缺无法,只能彻底静下心来,谨慎地引导这些灵气进入经脉。   这边宁不缺正在炼化灵气,那边终余抬手挥出几道剑气,将修炼中的前者给牢牢护住,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轩辕冗。   他看了看轩辕冗的手,隐约能从这人的手上嗅到一股他极为熟悉的血气:“刚才,是你伤了他?”   不同于面对宁不缺时的温融,此时的终余看起来真真不愧其上古名剑和新晋神剑的名头,一身的冰雪气息,声音也冷得几乎能把空气冻成冰渣。他凝了霜雪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情感,整个人仿佛是冰做的绝世凶器一般,冷戾得轩辕冗的手都不自知地抖了抖。   早知名剑能耐,眼下这又是把晋升为神剑的名剑,轩辕冗不敢大意,正待开口,就见眼前一花,有人于瞬息中欺身上前,一把叩住他的手。   这人速度太快,他还没看清,就觉得右手一阵剧痛,这才反应过来,龙泉这是要替宁不缺报仇了。   果然,右手被生生捏碎后,有极为凌厉霸道且凛冽的剑意沿着右手进入身体里,瞬间便摧毁了他体内经脉,让他成了半个废人。堂堂渡劫巅峰的尊者,竟不是名剑的一合之将!   眼看轩辕冗在终余手中毫无反抗之力,修士们还都处在震惊之中,最先回神的轩辕霆面色大变,急急后退,紧张到了极点。   “还有一个。”   将宁不缺受的伤尽数还给轩辕冗后,终余随手抛开再没了一战之力的轩辕冗,抬眼看向如临大敌的轩辕霆:“伤他的还有一个,就是你吧。”   音落,他未再上前,而是抬手挥出一道剑芒。   轩辕霆见状,当即瞳孔骤缩,飞身暴退。   可连轩辕冗都跟不上终余的速度,轩辕霆又怎能快得过这剑芒?于是但听“嗤”的一声,剑芒自轩辕霆胸前一划而过,留下一道与宁不缺胸口上一模一样的伤痕。   见状,不少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要有多么精准的控制力,才能让伤痕一模一样,半分不差?   处理完轩辕霆,终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向宁不缺。   众人循着去看,就见刚刚还是毫无动静的宁不缺,此时周身气场极盛,冰雪之力飞快自他身上蔓延至整座神殿,冻得一些人没反应过来,竟差点成了冰雕。   随着冰雪之力的爆发,他那停滞了许多年没动的气息,正在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一丈一丈地拔高!   景吾看着,一怔:“这是……”   明画也是怔了怔,但很快就深吸一口气:“晋升合体!” 作者有话要说: 长德,取唐朝长安之长,李渊字叔德之德 申胥,即伍子胥 —— 以及 我爱狮虎quq 狮虎狮虎,大声地告诉我,你是爱你的小剑剑还是爱我quq 第105章 105、出鞘【三】   宁不缺停在炼虚巅峰已许多年。   品级虽停滞不前,境界却未曾消退,以致于不需要他如何炼化,终余送他的那份灵气,已然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完全全地成为了他的。丹田内灵力瞬间增多,炼虚与合体之间那层瓶颈便也不告自破,他的品级几乎是以嗑了药般的可怕速度在飞快拔升着——   炼虚巅峰,合体入门,合体初期,合体中期……   不过须臾,眼看他势如破竹地冲过了合体巅峰,晋升到大乘期,且看那毫不费力的姿态,似乎还要一鼓作气地突破到渡劫期。对此,有人欢喜有人忧,一部分人皆是艳羡他居然能有如此机遇,轻轻松松就能成为站在金字塔顶尖上的大能;一部分人则是为他感到担忧,晋升这么快,恐怕会留下后患。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秘境中心、神殿之内,他突破了一个大品级,要如何迎接雷劫?   如若他压制不住修为,当真突破到渡劫期,合体、渡劫的两次雷劫,他是要一并在这里受了,还是等出了秘境再行承受?   明画等人十分焦急,无数次地想要警醒宁不缺,可眼下他正是突破的紧要关头,又有终余护法,根本容不得外人打扰。   正焦灼间,便听有人惊呼一声,他们仔细一感应,当即都放下心来。   “不愧是不缺。”明画叹道,“这么多年了,剑心还是那么牢固,简直稳如泰山。”   旁边景吾听了,微微颔首:“师叔确实厉害。”   原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宁不缺会凭借那股气势直接冲到渡劫期时,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修为竟被他硬生生从大乘压到了合体!   修为被人为压制,自然会有所反弹。于是,接下来的半刻钟里,宁不缺的气息忽而反弹到大乘,忽而压制回合体,就这般来来回回,等终于稳定下来,明画一看,合体巅峰,刚刚好。   本该直接送宁不缺冲到渡劫巅峰,不承想,竟被生生压制了两个大品级——   不对!   明画突然明白,为何刚刚看宁不缺晋升,他会那么焦急担忧。   他担心的,不是宁不缺要如何承受雷劫,而是宁不缺当真会突破到渡劫期吗?   他们九剑自与京神将白玉京一分为二后,不知是为天道所弃,还是为天道所悯,他们九剑已万年都未出过一个渡劫期的修士。洛紫虽于六年前将仙诀交付,让他们看到晋升渡劫的曙光,可灵诀从头修起,如何能是短短六年的时间便会重回巅峰?尤其是宁不缺,他修炼的乃是每一任守剑长老必修的断剑诀,要他弃断剑而修仙诀,少不得会让他剑心不稳。   可如今,修为不升反压,他剑心依旧稳固如初,可见他还是在修炼断剑诀,根本没有修炼仙诀。   没有改修仙诀,莫说是积累了几万年的剑意,就算再来个十万年二十万年,恐怕也不会让宁不缺突破到渡劫期。   如此,仍坚守断剑而不肯改修,明画暗暗思忖,他这是想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吗?   以往每一代的守剑长老,包括他的师父在内,至多修炼到大乘巅峰,便毫无寸进,大限一到,只能抱憾而终。这说来是天道对他们的限制,可现在有了洛紫,又有了仙诀,所谓的限制已经没有了,如果宁不缺当真打算在断剑诀上一条道走到黑,那是不是表明,有朝一日,他是有着极大的可能来打破历代守剑长老的桎梏?   若真如此……   明画看了看此次带出宗门的弟子。   他们凌云宗是剑修大派,和他一起来的弟子里剑修居多,其中更有几个是难得的好苗子。洛紫修的是仙诀,慕云深修的是九重天诀,他二人身份特殊,虽拜宁不缺为师,但并未修炼断剑诀,宁不缺日后不会将守剑长老之位传授给他二人中的一个。   也就是说,下一代的守剑长老,必然会从除洛紫和慕云深之外的九剑弟子里选。   毕竟守剑长老一职,万年来都是只能由修炼断剑诀的人继承。规矩不可废,想来这也正是宁不缺不肯改修仙诀的原因之一。   时间渐渐流逝,有终余在,殿中众人谁都不敢妄动。眼看宁不缺品级彻底稳定下来后,没有立即巩固修为,而是微微睁开眼来,隐有一丝冰雪色泽自他眼底泄露出来,神殿里登时变得更冷,冰晶四溢,有人没能忍住,飞快取出衣服披上。   见他睁眼,终余没有耽搁,抬手一挥。   四把名剑立时纷飞而起,剑光缭乱,它们在刹那间结成新的剑阵,有巨大剑芒自四剑剑尖处凝聚而出,带着长长的光尾,直朝穹顶而去。   “轰隆——”   雷鸣般的沉重声音陡然自头顶响起,众人仰头一看,便见那离他们有数百丈高的穹顶在此时缓缓打开,露出辽阔星空。   仔细看去,便见星空与进入神殿之前的不同。先前不论过去多长时间,星空都是一成不变的星辰运转、星河流动,一旦星光消失,星空里便没有别的光芒。   可现在,他们头顶这片星空上,不知何时竟汇聚了大片大片的乌云。乌云滚滚,天威慑人,其间雷电交加,狂风怒号,一看便知这是雷劫要来了。   雷劫,不论道修魔修、剑修丹修,但凡修炼到元婴之上,即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这几个品级,每晋升一个大品级,就会经历一次雷劫。能从雷劫里活下来,那便是获得天道暂时的认可,能够继续修行下去,可若是没能活下来,那就身死道消,陨落离世。   如今宁不缺是从炼虚晋升到合体,此次雷劫,当有五道。   不多时,似是察觉契机已到,那乌压压的云海里骤然出现一道玄雷。   由于距离太远,那玄雷看起来并不粗壮,以在场修士们的眼光,这第一道玄雷的威力也只比他们同期时要大上些许,并不多么难以对付。   果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第一道玄雷直朝宁不缺俯冲下来,势头极快,可宁不缺却是连抬头都没有,径自盘坐于地,仿佛并不将这玄雷给看在眼里。   玄雷速度太快,不过眨眼间,便已然来到宁不缺头顶。玄雷正待重重劈下,空气中却突然一阵涌动,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作响,那玄雷竟是在离宁不缺仅有一丈之处生生停下,被冰雪冻成了冰雕。   冰雕底下没有任何东西阻挡,“砰”一声掉到地上,四裂开来,其中的玄雷碎得不能再碎,果真是半点都没伤到宁不缺。   尽管早早就料到雷劫是奈何不了宁不缺的,可修士们没有想到,这奈何不了,竟会是这般的奈何不了。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身怀冰灵根的人本就极少,他们还当真是第一次见到冰灵根修士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来渡雷劫。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玄雷,宁不缺都是以相同的方式接下。只等第五道,也就是最后一道玄雷缓缓自乌海中孕出,没有雷鸣,亦没有电闪,平静如暴风雨来前,令得所有人都下意识屏息凝神,眼眨也不眨地看着。   星空黯淡,所有的星光都比不过这一道玄雷所发出的光芒。巨大的玄雷好似神龙出世,以一种似慢实快的诡异速度,悄无声息地朝着开了穹顶的神殿落下。   这最后一道玄雷的威力委实不是先前四道能比。空间在玄雷磅礴的威压下一寸寸地崩裂,漆黑的裂缝宛如深渊一般,欲将靠近的一切生灵都给吸扯进深不见底的黑暗。庞大玄雷在空中蜿蜒游动,不过须臾,漆黑裂缝就在玄雷的带领下,一点点地逼近宁不缺。   强大的吸力从裂缝中传来,离得近的一些残肢断臂被吸扯过去,连早已干涸的血也被吸走,宁不缺身边的地面顿时崭新如初。修士们看着,不由又惊又惧:这最后一道玄雷,到底有多么恐怖?   宁不缺的修为,究竟是到了何等的境界,竟会引来这般可怖的雷劫?   合体雷劫尚且如此,等他到了大乘,到了渡劫,那时的雷劫,又该是何等恐怖?   思忖间,就见宁不缺终于有所动作。   他不过伸手一招,不远处的终余立时化作剑体,出现在他面前。   这回的七星龙渊剑是有剑鞘的。鞘上龙盘深渊,龙威浩荡,他垂眸看了眼,旋即持剑起身,抬头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玄雷。   修炼还未结束,他的眼睛和终余人形时的一模一样,淬了冰、沾了雪,看起来不似真人,却又让人觉得像是他和终余人剑合一。他漠然看着头顶的玄雷,面无表情,心中亦无波无澜,旋即慢慢伸手拔剑。   昔日宁不缺出鞘,一剑破九剑,二剑断白水,三剑斩京神。   如今再出鞘,四剑动玄雷——   龙泉出鞘,怒斩雷劫! 作者有话要说: 狮虎又发大招辣 雪藏已久的苦逼主角二人组马上就出来了,而且还是以特别帅的方式出来的,信我 我憋了个特大招,一定把他俩写得帅裂苍穹哈哈哈!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第106章 106、元婴   一剑斩雷。   冰白剑光一闪而过,玄紫雷霆承受不住那等磅礴剑意,立时碎裂开来,化作漫天星尘,飘飘洒洒地散在四周。刹那间好似银河倒灌,无数星子在殿内摇曳沉浮,衬得整座神殿愈发的美轮美奂、神秘莫测。   最后一道玄雷被接下,头顶乌云雷海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白色星门。   有淡淡天光自星门里投射而下,将宁不缺笼罩在其中。灵气浓郁,灵泽弥漫,离得最远的人都能感应到这天光带来的好处,赫然明白这是寻常修士成功渡过雷劫之后,天道所给予的嘉奖。本以为如今身处秘境之中,即便是迎来了雷劫,宁不缺也不可能接受此等天道洗礼,不承想这天端云里竟不受界域限制,连天道洗礼都能直接给宁不缺送来。   一时间,修士们对宁不缺又是艳羡又是忌惮,同时对天端云里也是更加有所顾忌。   天道洗礼虽是施加于宁不缺自身,然而其余人倘若能把握时机,从旁修炼,也是会得到相应的好处。因而眼看九剑峰主景吾快速安排弟子们打坐吸纳逸散开来的灵泽,甚至一些修为高深的长老也都闭目感悟灵泽中蕴含的一丝大道之意,别的宗族的人当即顾不得什么,纷纷就地打坐,将宁不缺吸纳不了的灵泽尽数瓜分了去。   宁不缺的雷劫比起同等修为的人的雷劫都要厉害上几分,这雷劫过后的灵泽里蕴含的道意自然也要纯粹许多,至少宁不缺吸纳完毕后,就感到自己刚刚压下来的修为又有要回升的趋势。   毫不惋惜地将修为死死压制在合体巅峰,良久,他睁开眼来,眼中雪色慢慢褪去,他站起身,看向一旁重新化为人形的七星龙渊剑。   这一看,他想起百年前自己曾以七星龙渊剑的原型打造过一把赝品的事。当时还以为是名剑高洁,这才毁了“无鞘”,如今想来,那哪里是高洁,分明是动了怒。   真品在他面前他不要,偏偏劳心劳力去打造个赝品……   且这个真品还是前世的他亲手封在东海之下,等了他数万年才等到他。换作是他,别说怒了,同归于尽都是轻的。   自雷劫降临后,宁不缺脑海中便隐隐约约闪过一些画面,只是那些画面过于模糊,犹如雾里看花,宁不缺追着看了会儿,看不出什么来,只好放弃。但他知道那或许就是他前世记忆,当下面对着终余,他也未再有先前的姿态,而是以一种略显熟悉的口吻道:“多谢。”   终余闻言,弯了弯眼睛:“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宁不缺道:“那你就当我是替我同门说的。”   终余道:“他们是你的同门,也是我的同门,也不需要说谢。”   宁不缺没再说话,但看他的样子,明显是将终余此举给放在心上,想着日后要寻些什么好东西补给终余。   跟了宁不缺两世,终余如何能不知道这人心思?当即无奈地笑了笑,却也是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周围前前后后自感悟中醒来的众人。   先前六年里虽一直没有化形,但对于如今中界的势力划分,终余还是知道的。他看过轩辕氏,再看过赤霄宗,又看过擎天门,目光在两位妖王孔雀和狴犴身上一晃而过,他转头问向宁不缺:“要动手吗?”   他的剑魂已经保住,又化成了人形,湛泸泰阿那四把剑也在,他们五把剑联手,想解决掉这三家,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也是可以做到。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宁不缺摇了摇头,没有同意。   “为什么?”   “时机不到。”   “什么时机不到?”   “动手的时机。”   终余还想再问,通体墨黑的湛泸忽的来到他身前,发出一声轻轻的剑吟。   不遇不让动手,你忘了?   他说:“我没忘。我就是问问。”   湛泸:你要是敢动手,我就告诉不遇。   终余:“我不会动手的。”   湛泸:记着你的话。你的剑主不动手,你也绝对不能动手。   终余:“嗯,我记住了。”   两剑交流完,湛泸剑柄一甩,与另外三把名剑一起回到原本所在的位置,归鞘不动,一如修士们刚来后殿时所看见的那一幕。   四把名剑静静悬浮于神殿之中、玉壁之前,乍看是被封印于此,可实则根本是在守护玉壁——守护玉壁之后的东西。   玉壁之后,到底有什么,能让四把名剑不惜自封万年来守护?   修士们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四把名剑现在这个样子是要做什么,就听终余道:“名剑,能者得之。谁有那个本事拔得动名剑,谁就是新一代的剑主。”   他这话一说,立时便有人问是什么意思。   不少修士的眼睛也不由开始放亮。   七星龙渊剑出现之前,他们本就在为这四把名剑的所属而争夺。可动起手来的名剑威力太大,饶是渡劫期的尊者与它们对上,少不得也会丢了性命,故而虽仍对它们抱有垂涎之心,但一些有自知之明的人已然准备放弃争夺。   可现在,七星龙渊剑说,他们这些人之中,只要谁能拔得动名剑,谁就会是新一代的剑主?   不需要再行争夺,只需试一试能否拔得动名剑,就能成为新一代剑主?   想到这里,修士们的眼睛更亮了。   “字面上的意思。”终余抬了抬下颚,看人的目光七分冷三分傲,说话语气也是又冷又傲,“拔得动哪一把,谁就是哪一把剑的剑主。”   音落,有尊者上前来,谨慎道:“此话当真?”   终余主动后退几步,道:“自是当真。”说罢,抬了抬手,做出个请的动作。   看他似乎并不打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插手,那尊者在原地沉默数息,这才继续上前,准备从位列最右的莫邪拔起。   然而,不等他伸手去碰剑柄,就觉周身一寒,有剑芒突地自剑鞘中射出,直逼他大开着的前门。   尊者一惊,没想到拔剑前居然还有这么一遭考验。   当即面色一肃,手上灵光闪现,凝成实质般的寸许厚的屏障。他抬手去抓剑芒,本以为这剑芒和先前在中殿甬道里遇到的无甚差别,却不料才刚抓住,就感到手心瞬间剧痛。尊者皱了皱眉,一个用力,“咔嚓”一声,剑芒被他徒手捏碎。   捏碎剑芒后,他垂眼一看,手上的屏障被剑芒割开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有血正从口子里疯狂涌出,隐可见血里一点森森白骨,他这只手竟险些被剑芒割断。   正紧盯着尊者动作的人当即都倒抽一口冷气。   果然是性质不同了,连尊者的屏障和肉身自带的防御都能直接破掉,这次的剑芒,杀伤力简直是高到可怕!   众人正吃惊于名剑的真正威力,却听有人扬声道:“这些名剑连碰都碰不得,要如何才能找出剑主?难道只能任由这些名剑继续尘封此地?”顿了顿,略带深意地道,“还是说,名剑甘愿继续尘封,也不愿认人为主?”   这人这话说得委实刺耳,明里暗里都在嘲讽一定是名剑们动用了什么手段,这才连尊者都难以靠近。   “碰不得,是你们没本事,它们想尘封就尘封,与你何干?”终余瞥了那说话人一眼,冷笑一声,道,“连碰都碰不了,还想当剑主?简直笑话。”   众人一听,是了,连碰都碰不到,这说明他们实力不够,与名剑无缘。剑主本就是千万人中难出其一,如若他们这么多人里没人能拔动名剑,那也别无他法,至少他们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能以足够强大的武力强行镇压名剑。   实力不够,机缘不足,名剑再行封印,他们再不甘也只能望洋兴叹。   身为名剑的终余都这样说了,那人想再说什么,就见终余神色倏地一变,竟是瞬间化为剑形,冲到四把名剑之中。   见状,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五把剑齐齐出鞘,在玉壁前飞快结成一道剑阵。   只是这剑阵看起来并不完整,五把名剑各自占据一方,却还有另外五处在空余着,明显是要别的剑来补上。   看着那空白的五处,有人心头一跳,明白了什么。   五把名剑占据一半剑阵,那另一半,岂非是要留给另外五把名剑?   若真如此,是不是那玉壁之后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连十大上古名剑都要如此对待?   恰此时,上方尚未闭合的穹顶上突然雷鸣大作,星光于瞬息之间黯淡下来。天色暗沉得像是黎明来前最黑暗的时刻,入目所及,仅有那五把名剑结成的剑阵正在散发着光芒,光虽浅淡,可在此时看来,却是比日月还要更加明亮。   便在这明亮间,只听有谁的声音低低响起,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轩辕,湛泸,赤霄,泰阿,龙渊,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那声音平平淡淡,却是不怒自威,“以神剑之名号令此间名剑,十方剑阵,归位!”   “锵——”   五道出鞘声整齐如一把剑出鞘般,光华闪烁,五把名剑齐聚于神殿中,未作停歇,径直冲进那结了一半的剑阵里,补齐了整个十方剑阵。   十剑一齐,顿时剑吟嘹亮,穹顶之上也是雷鸣阵阵,大有要为迎接谁而造势之态。   此时此刻,不论是天端云里,还是中州皇城,抑或是东海西天、南山北域,甚至是只有鬼魂存在的下界,世间生灵无不抬头仰望,看着刚刚还是青天白日,却在前一刻里暗了半边的天幕。这等举世罕见的昼夜同出之景,让得无数人若有所感,这一定是谁突破晋升,才会出现这般的天地异象。   能造成这和十五年前同样的昼夜同出的天地异象,除了洛紫,还能有谁?   且看这天象,或许还不止是她一个人晋升!   天端云里外昼夜同出,天端云里内则是天光消湮。随着十方剑阵的融入,暗沉天色在此时变得愈发幽暗,仿佛天地未开、洪荒未出,整个世界还是千万年前的宇宙鸿蒙,任何人、任何仙都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斗转星移,鸿蒙亘古。   时光在岁月里消逝,黑暗间一点亮光,是远古的神灵在鸿蒙中诞出,持巨斧劈开混沌。于是天地玄黄,仙神妖魔,一条仙路横跨三界,一柄神剑斩断万世,王母座下青鸟飞腾,日月光中紫气蔚然!   鸿蒙混沌,天地玄黄。   仙神证道,妖魔问心。   九日九月,一剑一路。   青鸟西去——   紫气东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帅! 第107章 107、相遇   青鸟飞舞,紫气氤氲。   有人乘青鸟而来,容颜昳丽,靡颜腻理,那一身矜贵风流的气度更是霞明玉映,一举一动皆可入画,端的是神仙姿态,可望不可即。   十方剑阵在他周身环绕,泠泠剑光映在他眼帘,衬得那双墨色眼眸更显幽黑。低垂着看向殿中时,眸光沉沉一如当初那把长眠在古墟中万年的神剑,沉静辽远,游离凡尘之外,和以往神色无半点相同。   而他垂眼看过来,乘着青鸟、携着剑阵,慢慢落地时,才有人从恍惚中回神,心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神剑。   平日见这慕氏少主,除了偶尔作风强硬之外,寻常看他,也都是玩世不恭,能说会道的模样,常常会让人忘记他神剑剑灵的身份。如今他与洛紫一同晋升元婴,造成那般盛大恢弘的天地异象,这彻底巩固境界之前一时半会儿的灵力外泄,倒让人觉着,他此番神态,才不负他神剑之名。   不过……   他都现身了,洛紫呢?   慕云深落地后,青鸟消散,十方剑阵也散开来,能化成人形的化成人形,不能化成人形的也纷纷归剑入鞘。   比起终余的人形,已然越过结丹直接元婴的慕云深要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说青涩不青涩,说成熟也不甚成熟,恰是刚刚好。终余看着他,自觉自己这新晋神剑果真是比不上这成名万载的不遇,看了会儿,问道:“上仙呢?”   “还在融合。”慕云深冷冷淡淡地答。   洛紫来天端云里主要是为了体魂合一。   她修为虽在六年间的极力压迫下厚积薄发,直接突破到元婴,但神魂与仙身融合所需时间不短,所以这会儿慕云深从玉壁后出来了,洛紫则还在里头进行着融合。   当然,洛紫不出现,也不仅仅是为了体魂合一。   “轩辕白、玉罗浮何在?”   扫过轩辕氏与赤霄宗所在位置,慕云深轻轻一挑眉,瞬间眼波流转,墨色里仿佛有水雾弥漫,又危险又惑人。他的语气也是惑人而危险的:“谁能告诉我,他们两个跑哪去了?”   众人听了,左右一看,果然后殿内外都找不着两人踪影。   轩辕氏与赤霄宗的人更是大惊失色。   明明先前还在的,怎么这一转眼就不见了?   若是宗族里的寻常子弟,不见便不见了,他们不至于这么失态。可神剑提的这两人,一个是氏族少主,一个是宗门大弟子,且两人身上还肩负着两族联姻的任务,怎能说不见就不见?   两族的人一时间急得额头都要冒汗,不知道这两人去了哪,也不知道神剑提这两人的名字干什么。   是了,慕云深提他们两个干什么?   别人不知道,名剑们却是都清楚的。   当下终余看了慕云深一眼,看出那矜贵冷淡之下的恶劣,感应了一下玉壁之后的动静,思虑片刻,最终还是明智地选择闭口不言,任由不遇恶趣味地将这些人耍得团团转。   “人全在这里,唯独轩辕白和玉罗浮不在。”那化成人形的神剑低低笑了声,笑声纷华靡丽,透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莫非是趁乱去了什么地方,用了什么手段,想要将这里的随葬品据为己有?不是我说,我都没动那些东西,他们两人又如何能动得?”   他这话分明是在往轩辕白和玉罗浮身上泼脏水,可很显然的,在场除了他与十把名剑外,其余人皆不知晓那两人现如今是在什么地方,只能任他在那里胡说八道地泼脏水。   尤其是,他说的随葬品,是连眼界最高最广的尊者都忍不住心生垂涎之意的绝世珍宝,更别提两个元婴修士。如此一来,他这盆脏水泼得分外成功,至少已经有不少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轩辕氏和赤霄宗看了。   “想玩鹬蚌相争的戏码,也不选个好时机。”那神剑懒洋洋地道,“京绡,轩辕冗,你们到底是怎么教导他们两个的,竟教成这么个样子,真是让我失望。”   闻言,轩辕冗眉宇一沉:“慕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慕少主认识他们?”   慕云深道:“当然认识。”他又低低笑了笑,旋即神色蓦地一变,变得乖戾狠辣,墨色中有一抹冰雪色泽悄然划过,“原想等到三年后再动手,没想到今日反被他们抢了先机……我若动手,那也怪不得我。”   音落,他剑指一并,烟云般的剑芒瞬间凝出,化作九天神龙,随着剑指的挥动咆哮着冲向轩辕冗。   轩辕冗之前就被终余重伤,眼下见慕云深出手,不及他动作,离他最近的轩辕霆立时瞬移过来,抬手便要接下这道剑芒。   “小心!”   背后有谁喊了一声,轩辕冗匆忙中转头一看,竟是那尚未修出剑灵的九把名剑不知何时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正对着他们族人和赤霄宗的人斩杀。   再一看,终余也突然动起手来,连带宁不缺一起,人剑合一的战力高到可怕。   整个后殿立时变得混乱起来。   便在这混乱间,慕云深回眸看了眼玉壁,感应到那失踪的两个人此时已经到得遗珠棺所在的墓室,他眯了眯眼,收回目光,没再回头。   遗珠棺乃是自深海里取出的长了十万年的沧海遗珠打造而成,有着可保尸身万年不腐的奇异功效。而假若再在遗珠棺周围种上彼岸花,以忘川河水绘作转魂阵法,更可令魂魄归位,死去之人死而复生。   看着前方大片大片盛开着的红色彼岸花,再看着那位于花海最中心的遗珠棺,不知为何竟能来到这里的两人不由愣了愣,站在原地,好半晌没能回神。   距离虽有些远,但两人还是能看得见,那副透明棺材里,躺着一个人。   躺着一个对他们而言在此前未曾见过,可莫名其妙却觉得很熟悉的人。   这墓室极大,放眼望去,赤红花海绵延不断,根本望不到边。这里没有风,花海也是静止不动,然两人偏生觉得那一朵朵的曼珠沙华好似佛教里的飞天,腰肢款摆、轻歌曼舞,整片花海仿若成精了一般,起伏摇曳成绯红的薄雾,迷得两人被摄了心神,举步朝花海里走去。   像是在迎接两人到来,花海里分出一条路来,路的尽头正是那尊遗珠棺。   一步步地走,红色的花在薄雾中起舞,舞姿曼妙得世间罕有。那棺材渐渐能看得清了,是由一整颗极其庞大的沧海遗珠打造而成,通体透明,没有封口,里面的人好似只是在沉睡一般,安静至极。   两人来到棺前,低头去看。   要说帝鸿和京玉白,一个名人榜三界第一,一个是美人榜第二,这两位上仙向来是得天独厚,令世人顶礼膜拜。作为转世,轩辕白和玉罗浮自也不落于人后,身份高贵、天纵奇才不说,还一个俊美无俦、龙章凤姿,一个仙姿佚貌、倾国倾城,看上去颇有些夫妻相,不管谁见了,都要赞一句好一对璧人。   可这对璧人,此刻注意力全集中在棺中人身上。甚至轩辕白觉得,自己一身尊贵气度比不得这个人,玉罗浮也是觉得,自己的倾城容貌也比不得这个人。   这棺中人,就好像是拥有世上最高贵的气度、最美丽的容貌,即使闭着眼,没有呼吸,旁人一眼望去,也会瞬间失了心神。   不。   他们不该失了心神。   即便这棺中人较之以前要变了许多,可那双眼没变,那张脸没变,他们也不该如眼下这般,见面不相识。   他们不记得她。   他们将她给忘了。   万载轮回,独她一人还记着那些前尘往事,独她一人还在固执着踽踽独行。   凭什么不记得她?同是元始的罪人,同是要接受天道的惩处,凭什么她经历了万年的轮回的才得以转世,凭什么她前世被折磨至死,今生也还要牢牢记着那些痛苦回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以为轩辕剑和赤霄剑不在他们手中,便是阻了他们的那个其一。说来也是笑话,如若天道真心要阻断他们的其一,为何还要予以两人这般的身份地位、天赋资质,甚至连转世都比她要轻松要早上整整十年时间?   十年!   若非有圆智的那颗菩提子,她焉能活到现在?   什么公平,什么大道,这全是天道哄骗于她,想像他们两个一样,将她身上的好处尽数榨干,之后她是死是活,谁会管她!   包括她的不遇,她的慕云深,一旦她真的死了,谁知道会落在谁的手里?   恨意在疯狂发酵,汹涌翻腾,仿佛下一瞬便会喷薄而出。她没法睁眼,只好借着灵识“看”来到她棺前的两人。   心中分明盛怒到了极致,可她的灵识却冷静无比,她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看这两人,以一种小心好奇的陌生人的姿态低头看她,两双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惊异和惊艳。   一如万年前初见,一眼起始,从此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光是开头就写了三遍……卡死我了,也困死我了qaq 不知道小仙女们有没有要高考的,平常心放轻松~想当年劳资高考的时候一直在网上浪哈哈哈!毕竟蠢作者高中的时候是个学渣 以及 接受小仙女们的建议,让他俩身体成熟点,嘿嘿嘿 第108章 108、回忆【一】   帝鸿捡到毓紫的时候,是个雨天。   那日上界难得的雷雨交加,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饶是风尘雨雪概不侵身的上仙,在雨中走了许久,身上也多多少少沾了点湿润的潮气。   前方不远处就是仙路,仙雾缭绕间,头顶雷雨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去,是方圆万里唯一一处没被雨淋的地方。他举步过去,原想避一避雨,眸光轻轻一扫,不经意瞥见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   他走过去,还没拨开那开得灿烂的仙草,目光不期然就撞进一双琉璃般的眼睛里。   那眼睛极好看,漆黑宛若无月夜空,纯澈得仿佛能看到最深处。细看去,更有点点星芒倒映在其中,明亮极了。   “你是谁?”那孩子脆生生地问,眼里是纯然且无辜的戒备。   她坐在仙草里,乌发黑眸,身上穿着紫色的裙子,手边是紫色的花朵。她整个人好像小花仙一样,精致漂亮到近乎妖异。   可能安然无恙地呆在仙路这里,不被仙路排斥,妖也妖不到哪去。   “我叫帝鸿。”他半蹲下来,视线堪堪与她齐平。绣有帝王图腾的白袍逶迤于地,那高高在上的气息收敛起来,淡淡水汽凝在他鬓角,他看起来随和极了,说话语气也是温温柔柔:“你叫什么,从哪里来?”   她眨着眼看他:“我叫毓紫。”   她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后一个问题,怎样都不肯说。   帝鸿若有所思。   他又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说:“不知道。”   “你在等人吗?”   “不是。”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好。”   小花仙跟着帝鸿走了。   彼时帝鸿早已与京玉白相识,两人关系极好。帝鸿在仙路那里捡了个小孩儿,准备亲自抚养,于情于理,都是要带去给京玉白看的。   于是第二天,帝鸿带着小孩儿去了白玉京,见到了那位赫赫有名的美人。   “这孩子真漂亮。”美人眼里盛满了惊艳,说的话也是十分真诚,“这么小就这么漂亮了,日后长大了,定然是个大美人。”顿了顿,又道,“你在哪里遇到她的?”   帝鸿与京玉白可谓是无话不谈,当下便将捡到小孩儿的过程给她说了。   京玉白道:“仙路那里可有什么异常?”   帝鸿摇头:“没有。”所以才会将这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京玉白道:“那就养着吧,左右你也无事。”   帝鸿居住的轩辕之丘离白玉京甚远,尤其今日他还带着个孩子,京玉白便邀请他与毓紫小住几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白玉京上十七主峰,数八卦峰与九剑峰上灵气最多最纯。毓紫一眼相中九剑峰,帝鸿便在峰顶打了个洞府,两人住进去,他手把手地开始教毓紫修炼。   虽看不出毓紫来历,她体内也是没有半点灵力可言,但帝鸿却觉得,她应当不是凡人,也不会是哪个仙人的后裔。   若是寻常人,谁能有那个荣幸得天道宠幸?   果然,不等他传授仙法灵诀,才教了她打坐的姿势,她眼睛一闭,竟是兀自开始修炼了。   精纯澎湃的天地灵气在极短的时间内汇聚到她身边,被她以鲸吞的方式悉数吸纳。气息吞吐间,她身上亮起朦朦胧胧的紫光,细听仿佛还有阵阵雷鸣,赫然是个罕见的雷灵根。   纵观三界,拥有雷灵根的修士普遍战力极高,同等境界下完全碾压其余修士。更有甚者,自成一派,能借玄雷之势来进行战斗,莫说是越一个大品级,便是横跨两个、三个品级,不夸张地说,也是能重伤对方。   故此,见毓紫居然是雷灵根,且还自有灵诀,一开始修炼,就一发不可收拾,帝鸿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邃,心中对她的怀疑更重了。   她到底是谁?   ……   十日筑基,三月结丹。   洞府外,见结丹时所产生的异象消失,帝鸿走进去,看不过数月不见,就已然结丹的小孩儿,他微微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早结丹?”   太多的震惊被强行压下,他皱着眉,半是好笑半是好气地道:“你不知道一旦结丹,你就不会再长高了吗?”   打从她第一天修炼开始,他就有预感,她将会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天才的人。   可他没想到,她竟天才到如此……   这么小的年纪便结丹,若是被谁走漏了消息,岂非会有人跟他抢她?   才睁开眼的小孩儿闻言一愣,旋即乖乖摇头:“我不知道。”   帝鸿问:“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她说:“我不知道。”   于是帝鸿这才想起来,他才捡到她,带她吃了两顿饭睡了一次觉,她就沉浸在修炼之中,一修就是三个多月,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教她。   “是我的错。”他叹口气,俯身揉揉她脑袋,“别再修炼了,欲速则不达,我带你去别处走一走,玩一玩,放松放松。修炼需有张有弛,一味修炼是不可取的。”   她说好。   既要走,帝鸿便带她去了京神峰,向京玉白告辞。   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京玉白正和笑忘生对弈。手谈时最忌打扰,帝鸿没出声,领着毓紫退出竹林,去了不远处的藏书阁,准备找些书给毓紫看,好教导她。   不过他此举是多余了。   先拿的大字表,小孩儿看了一眼,说会。再拿了天书,小孩儿看了一眼,也说会。最后拿了一些功法仙术,小孩儿看了一眼,说会一半。   他问会一半是什么意思。   她说她会念,也会写,但是不懂。   再度感叹一番这小孩儿果然天才,他又带她去看另几排书架,问她想用什么兵器。   书架上剑法刀法棍法枪法应有尽有,上可破天下可断海,想学什么就拿什么。然而毓紫看了几眼,一卷都没拿,犹犹豫豫地说自己想用剑。   他问为什么想用剑。   她说剑为百兵之君,用剑的人都是君子,她想当个剑中君子。   他说你这个想法很好。他说他是轩辕剑主,他习剑已许多年,不管她选了哪种剑法,他都可以教她。   “我不要。”她摇头,又单纯又固执,“我自己练。”   帝鸿听了,刚要说你从没拿过剑,你要怎么自己练,就听脚步声传来,笑忘生笑道:“帝鸿,你这是哪里捡到的孩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笑忘生与京玉白是知己,自然也和帝鸿关系亲近。帝鸿无奈道:“她什么都不懂,让你见笑了。”   笑忘生道:“小孩子嘛,童言无忌。”看了看毓紫,又道,“不过,我看这孩子,修炼是不是太快了些?这才多大,就已经结丹了。”   帝鸿道:“嗯,怪我,还没教她什么,她就自己结丹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毓紫修炼太快的话题绕开。   笑忘生这人结交的朋友太多,若让他知道毓紫是三个月前开始修炼,而非从小修炼,怕是毓紫的名字会在第一时间传遍三界。届时,他不一定能守得住毓紫。   毓紫身上的秘密他一个都还没解开,他不想让毓紫离开他的视线。   果然接下来,被绕开了话题的笑忘生说道:“孩子要从小教起,切记不要再让她胡乱摸索了。”   帝鸿应下,转而挑了几卷剑法。   基础的中等的优越的,他认真挑好,转头同京玉白说等小孩儿学会了,就还给她。   京玉白道:“不用还,就当是见面礼吧。”说着素手一翻,取出个须弥戒,递给毓紫,“这是姐姐送你的礼物。”她说,“等你和帝鸿哥哥到家了,你再打开,不许在路上偷看。”   笑忘生也想送,但他来时只带了自己,别的什么都没带,当下便道:“我先欠着,下次我去轩辕之丘,再补给你。”   小孩儿看了看帝鸿,见他点头,她才把须弥戒戴在手指上。   她手指太细,戒子一套上去,大了整整一圈。但索性戒子很快就自发缩小,牢牢套在她指根处,细细的银色十分小巧,看着很好看。   她对京玉白说:“谢谢姐姐。”   “乖孩子。”京玉白摸了摸她头发,转手又取了个桃花簪子给她戴上。   笑忘生看着,道:“你喜欢小孩子?”   京玉白摇头:“不喜欢。但我喜欢毓紫。”   笑忘生笑了笑:“这孩子长得好,是很讨人喜欢。”   与京玉白笑忘生作别,帝鸿带着毓紫离开了白玉京。   白玉京和轩辕之丘都是地处中界,中界里凡人修士共存,故而他们一路行来,遇到的凡人无不三拜九叩,修士们也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口称上仙。   毓紫问:“上仙是什么?”   帝鸿道:“上仙是你修炼能达到的最高品级。”   她说:“我也能当上仙吗?”   “能的。”他低头看她,目光有些灼热,又有些诡异,“只要你想,你就是上仙。”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 我闺女小时候真的敲可爱!! 第109章 109、回忆【二】   帝鸿带了毓紫去了很多地方。   仙山,秘境,灵海,神宫,凡是长有各种仙草神木之地,他都带她去了。神木果实、仙草种子,能吃的他全喂了她,不能吃的他也都着人炼成丹药,喂小孩吃糖豆似的让她吃下去。   放在别人那一颗都要价值千金的丹药,在毓紫这里就是普通的零嘴。零嘴都如此贵重,她平时的主食也都是珍馐美馔、玉液琼浆,据说有些是连天帝都很少能吃到的,她却是顿顿不落,好得让人眼馋。   游玩途中,或多或少地遇到了些帝鸿的熟人。不管是哪个熟人,甫一看到毓紫的饭食,无不都是啧啧称奇:“你这真是养孩子?天帝女儿都没你家孩子吃得好。”   对此,帝鸿只道:“小姑娘,不都是要娇生惯养?”   熟人道:“但你这也太娇生惯养了。”   吃的是神兽肉,饮的是仙泉水;枕的是帝王玉,穿的是君皇衣。一指是霞裙月帔,一眼是鹓动鸾飞——娇生惯养何以能形容这般的养法?熟人无不都觉得,帝鸿这样养下去,迟早有天会把三界里的好东西给搬空。   甚至还有个熟人劝他:“养这么好干什么?万一养不熟,那就是头白眼狼。”   然而帝鸿根本不听劝,一门心思地继续娇养,意欲将娇艳欲滴的小花仙给养成真正的国色天香。   毓紫也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养我?”   他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可偏生毓紫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便转过头去,当天的晚饭都没吃。   毫无预兆的,毓紫病倒了。   病魔来势汹汹,她穿着君皇衣喊重,枕着帝王玉喊硬,饮着仙泉水喊涩,吃着神兽肉喊苦。她窝在角落里,明明病得神智不清,甚至都有些气息奄奄,她却不愿意躺下,也不愿让帝鸿碰她。   她哑着嗓子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仙女两颊烧得嫣红,眼睛也是湿漉漉的,看起来十万分的茫然,又十万分的委屈和不解:“我只是你捡来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养我?”   她呼吸缓慢沉重,身上忽冷忽热,额上布满冷汗,最外头的衣服都湿了,看得人替她难受。此时的帝鸿也确实是难受的,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被谁给紧紧攥着般,莫大的痛苦从心脏传遍全身,他舌尖都要咬出血来。   这痛苦实在诡异,可查了一遍又一遍,帝鸿也还是没能找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早已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的他感到如此难过。索性这痛苦很快就消失了去,他来不及深想,声音低柔着安慰毓紫:“我捡到了你,你跟着我,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是你兄长,我对你好,有何不可?”   “这不一样,”她喃喃着说,“这不一样。”   接下来,不管帝鸿再说什么,她都只重复着一句话,这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帝鸿问她许多遍,可她除了这四个字外,别的什么话都不说。最后实在扛不住,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脸颊通红,眼角亦是潮红,睫毛上挂着星星点点的泪珠,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看她终于睡着,帝鸿没有第一时间给她治病。   他以一种打量、端详、审视的目光,仔细地看着她。从头到脚,他看得认真极了,半点都不放过。   看了好半晌,帝鸿有三成的把握能够肯定,自己刚刚那么痛苦,就是由毓紫引起的。只是为什么毓紫会让他感到痛苦,他看不出来,也问不出来。   在他刚捡到毓紫那会儿,他曾对她施以过搜魂之术。搜魂术是用来翻阅记忆的,副作用极大,轻则会让对方神智受损,重则直接丧命。如此邪门狠辣的术法,向来为正派所不耻,早早便被列为是禁术,纵使是上仙也不得施展。故而帝鸿动用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不敢被人发现。   然而,对毓紫动用搜魂术的结果,却是她在被他捡到之前的记忆里,全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人都没有,也什么事都没发生。   若是寻常人,怕是会认为这或许是毓紫在遇到帝鸿之前,是一直在沉睡着的,所以记忆里什么都没有。   可帝鸿不这么想。   他觉得,这是有谁在庇护毓紫,故意让他什么都看不到。   那么,能让身为上仙的他都看不到,庇护毓紫的,能是谁?   能让身为上仙的他心脏剧痛,予以毓紫如此能力的,能是谁?   如此种种,除了天道之外,不作他想。   有天道在庇护毓紫,但凡毓紫不想说的,帝鸿是问不出来的。问不出来,他便也不打算说,待得察觉小孩儿呼吸越发缓慢,几乎是有进气没出气了,他才慢吞吞地给她诊脉,一下就明白她这是好东西吃太多了,有些东西属性相冲,冲得她身体承受不了,这才病了。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帝鸿微微皱了皱眉,旋即又松开了。   不说毓紫,单说他,如果是他吃了这么多的东西,别说能像毓紫这样吃了好几个月才吃出毛病来,怕是他才吃了几样,身体就会有所反常。可毓紫却吃了几个月都没半点事。   他一直觉得毓紫的体质比起常人要好了太多,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我若不给你吃药,想必你自己也能好起来。”他自言自语道,“只是……”只是这孩子过于敏感,他如果不喂她吃药,等她醒来,定是会有所察觉,到时会与他更加生分。   这几日她已经有意无意地与他开始生分,再生分下去,怕是她会就此离开他身边。   那人说得不错,这个孩子他要是养不好,是会养出头白眼狼。   于是吃药、喂水、擦脸、净身、换衣。才做到擦脸,童子在外叩门,说有客人来访。   “谁?”   “是京玉白仙子与笑忘生先生。”童子答道。   来得正好。帝鸿道:“即刻请进来。”   童子应是,京玉白和笑忘生很快便步入殿内。   才进来,还不及打招呼,京玉白一眼就望见玉榻上病怏怏的小姑娘。她讶然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帝鸿道:“你来得正好。她出了一身汗,你帮她擦擦身,换件衣服。”   京玉白还没说话,那边笑忘生听了就笑了:“这些都亲力亲为,你当真要将她养成个娇娇女?”   帝鸿说:“嗯,你有意见?”   “我哪敢对你有意见。”笑忘生还在笑,只是那笑容似乎饶有深意,“你小心别弄巧成拙就好。”   帝鸿默了一默。   等两人走到殿外,离开了京玉白的视线,他才谨慎地问道:“你刚刚那话是何用意?”   笑忘生说:“没什么用意,不过劝诫你小心些。我这段时间去了不少地方,查了不少东西,得出一些很有意思的结论。”顿了顿,却是什么结论都没说,只道,“你捡的这个孩子,来头兴许不小。”   帝鸿说:“我知道。我喂了她几个月,她今日才生病。”   笑忘生眉宇一凝,转而遮掩似的笑道:“真是厉害。”   笑忘生嘴巴太严,直到他走时,帝鸿也是什么话都没能撬出来。   最后还是京玉白将毓紫照顾好,得空与帝鸿品茶时,才不经意地说了句:“这些年里,飞升上界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去看新木乃伊了,来回一直步行,死宅快要累瘫了TUT 第110章 110、回忆【三】   “这些年里,飞升上界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京玉白说着,眉宇间是恰到好处的淡淡的忧虑,“明明中界与下界也没发生什么事,怎么就没人飞升呢?”   帝鸿听着,心中一跳,隐隐约约抓到了什么极重要的点。   他不动声色地问:“你如何得知?”   京玉白道:“是笑忘生说的。他算了,说从一千年前开始,飞升的人越来越少,最近几年更是几乎没有。”顿了顿,又道,“原本我和他以为,是仙路出了问题,才会没人飞升。可我们去看了,仙路还是老样子,你捡到毓紫的时候,你也说仙路没有问题。”   仙路没有异常,那么问题就是出在别的上面。   可,会是什么东西,能导致这些年来无人飞升?   京玉白想起刚才自己给毓紫净身更衣时,那一闪而过的难以忍受的心悸。她抬起手来,悄悄按了按胸口,眼中掠过一抹不自知的暗色。   漫不经心地喝完茶,京玉白起身告辞。   临走时,她对帝鸿说道:“我知道那孩子离不得你身旁,可你也不要太宠着她,真将她的脾气给养出来,以后难受的是你。过几日,我准备与笑忘生去下界看看,你若有空的话,你也来一趟吧。”   帝鸿应下了。   送走京玉白,他转身走回去,去看毓紫病情如何。   却是还没进入殿中,灵识就反馈于他,毓紫并不在里面。   他皱了皱眉。   一个生病的小孩子,不好好躺着睡觉养病,能去哪里?   灵识在一瞬间里笼罩整个轩辕之丘,最终停在离他不远的一座九重宝塔里。   那宝塔相当于白玉京里的藏书阁,里头满满当当堆着的全是传承了数个时期的典籍孤本,比上界某些大仙手里的还要更多更珍贵。此时的毓紫正在宝塔里的第七层,帝鸿记得,那层的孤本是讲三界里一些生有奇珍异宝的险要之地,其中有些地方,连上仙都不敢轻易踏入——她看这些做什么?   进了宝塔,拾阶上到第七层,果然第一眼就见到正靠着书架的病怏怏的小姑娘。   她手里捧着一卷玉简,一双眼半睁半闭,似醒非醒地看着玉简上的刻字。九重宝塔是封闭式的,因此尽管外面天还是亮的,塔内却是半点光亮都无,她手边点着盏灯,昏黄的灯光照映着她侧脸,那脸白得跟纸似的,看得人心头闷得慌。   帝鸿不由再度皱眉,强行压下心头涩意。   越看毓紫,越是会难受,他索性垂眸看路,来到她身边,和她一样席地而坐。   然后问:“你在干什么?”   毓紫哑着嗓子答:“看书。”   他又问:“那你看这书,是要干什么?”   毓紫没回话,只颤巍巍地抬手,把玉简翻了翻。   帝鸿只好换了个问题:“这些地方,你想去?”   “嗯。”   “去了要干什么?”   “你很烦。”她轻声说,“能闭嘴吗?”   他依言闭嘴。   心下却想,京玉白说的果然不错,他再这样养下去,迟早会把她小脾气都给养出来。   可换个思路想一想,她的小脾气都被他养出来,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忍受她的脾气?也就只有他能容忍,她只能跟着他,哪里也去不得,谁人也认不得。   这样想着,他心情陡然变得极好。转头看了看身后书架,他挑了几卷孤本递过去:“你看这几本,这里面说得更全面一些,对你以后有……”   话未说完,就见她倏地抬眼,眼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又诡异又骇人:“我让你闭嘴。”她声音还是沙哑的,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不耐烦的杀意,“听不懂吗?”   帝鸿一下住嘴。   他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他亲手抚养的小孩,对他抱有杀意。   尽管这杀意是在她正生着病、情绪不稳定之时,因他的啰嗦而生出,可他还是觉得,她这杀意,似乎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捡到她、抚养她,他就将她当成是一家人。嘲笑他费尽心思、上天入地地为她寻来各种神木灵草,将她养得比公主还要娇贵,他就以为她再也离不开他。   嘲笑他的心思、他的打算,嘲笑他竟然敢以一人之力来这样对待她。   那么——   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改变态度,难道她之前一直隐忍不发,为的就是等这么一天的到来?否则,他捡到她已经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她哪一天不能改变态度、怀有杀意,偏偏要等到今天,她被他喂坏身体,笑忘生和京玉白要与他联手查事了,这才有所动作?   她到底……如何得知,他养她,是为了让她当他的药引?   心间思绪翻腾,他目光也是时明时暗,晦涩无比,望向毓紫的眼神里更是时不时充斥着杀意。然而毓紫并不理会他,只慢吞吞地看书。   看完一本又看一本,她看了几天几夜,才将这第七层里的孤本看完。看完后,她的病也好了个透彻,她没叫帝鸿,径自出了宝塔,去她平时修炼的地方,看样子是准备闭关了。   这几天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只默默跟着她的帝鸿这时候才道:“你要冲击元婴了?”   “嗯。”她坐下来,闭上眼,淡淡道,“你去忙吧,不用理我。”   “我会暂时关闭入口。我回来之前,不要放人进来,有人要见你的话,你也不要去见。”他细心嘱咐道,“我去一趟下界,会尽早回来的。”   “你走吧。”   他刚要说“那我走了”,听到她这么两个字,不由停了停。   上次和上上次,以及以往每次他离开她身边,出门办事时,她说的都是“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可今天,她说的是“你走吧”。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我走了。”说完转身离开,果然没再听她多说半个字。   感应到帝鸿将轩辕之丘的入口关闭后,立即去与京玉白笑忘生会合,毓紫睁开眼来,明明没什么动作,可她人却已经出了修炼室,来到被关闭的入口处。   入口确是被关闭了,准出不准进。她身体一晃,人便到了轩辕之丘外,而后认准了方向,御风直朝上界而去。   上界为众仙云集之地,中界为凡人红尘,下界为幽冥鬼域。一般来说,在修炼到飞升以前,饶是渡劫期的修士都无法去往上界——可这放在毓紫身上,却是半点都不顶用,她去了上界不说,还去了上界里许多被列为禁地的地方。   那些禁地在她看过的书里,无一不被说是危险至极,动辄便会丧命。可她去那些禁地,却是如入无人之境,各种机关阵法、灵兽凶兽,对她的到来都仿若看不见一般,任由她取出它们守护了千万年的珍宝,之后别说追杀了,它们能不躺下来任抚摸任蹂/躏就是好的。   而毓紫对此竟然也不以为意,仿佛这样是天经地义,她的神色看起来一点都不惊奇。   取完上界里想取的东西,她感应了一下帝鸿现在的所在地,转而去了下界。   于是在帝鸿办完事,回了轩辕之丘后,发现毓紫不在家,他循着某些人提供给他的线索追去上界时,毓紫走遍整个下界,遇见无数牛头马面、妖魔鬼怪,同样是没有耗费多少力气,轻轻松松地取了下界许多珍宝后,她扭头回了中界,将包括轩辕之丘在内的许多灵山宝地里的珍宝一股脑儿地拿到手,这才去了仙路,开始铸剑。   一旦进入仙路范围,不亲自过来,谁都无法探查仙路这里的动静。   因而接下来的八十一天里,毓紫在仙路的保护下安心铸剑,期间帝鸿找了过来,果然没看到她。   八十一天后,雷劫降临,灵剑铸成。   剑长三尺有余,脊若银,柄如墨,无剑鞘护手穗子,可伤人也可伤己,看着便觉危险,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安然抵挡完雷劫的毓紫直接伸手,将剑从神火里取出。   她凝视着这把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剑,手指慢慢抚摸着,想了许久,才说道:“汝名不遇。吾名毓紫,日后等你能说话了,唤我毓紫便好。”她吻了吻剑柄,又说,“我是你的主人,唯一的主人。若有朝一日我身陨,你要陪我一起死。”   “不遇”有灵,闻言剑吟轻鸣,显然是同意她的话。   她这才慢慢笑开。   灵剑铸成,她终于回了轩辕之丘。   此时帝鸿已找她足足半年之久。原本在友人们的劝说下,他都要放弃继续找了,不承想,毓紫竟一个人回来了。   她才回来,帝鸿不及问她这段时间是去了哪里,目光第一时间就集中在她手中的剑上。   她微微拧眉,握着剑柄的手指也握得更紧。   然后就听帝鸿问她:“你这剑,是从哪里拿到的?”   “我自己锻造的。”她说。   “是吗。”帝鸿笑了笑,目光半是深沉半是炽热,“真是个天才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到此结束,后面估计不会再有了 简单说下,铸剑前,帝鸿是看中毓紫的体质,想拿她炼药来成神,所以一直喂她好东西吃,喂到前面幻境里京玉白说她连血都是甜的。铸剑后,帝鸿看准不遇会成为神剑,他认为这是一条成神的捷径,所以继续养毓紫,把她养成个好引子,就是幻境里拿她来锻剑那段。 第111章 111、妖娆   今生与前世之间隔得太久,很多事,洛紫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可有些事,她一直铭记在内心深处,不能忘,也不敢忘。   她怕她忘了,就真的只是洛紫,而非毓紫。   所幸,她到今天还在记着,帝鸿捡到她,整整八十余年,从虚伪的溺宠到真正的溺杀,他望着她的目光从未改变过。   一如今日,他的转世轩辕白在她的棺前低头看她,明明他没有和前世有关的任何记忆,可最初的惊异和惊艳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她最熟悉不过的炽热与垂涎。   前世垂涎她的体质,垂涎她的不遇,今生也还是垂涎她的身体,垂涎她的价值。   她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此刻肯定是在计划要怎么做,才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将她这么具身体给带出天端云里;要怎么做,才能在不毁坏她身体的前提下,将她身上所有的秘密给全部探究出来,从而达到利益最大化,好为他带来更多他想要的。   她太了解他了。   人说最了解你的人莫过于你的敌人。她从被他捡到开始,她就知道,这个人之所以会养她,是有目的的,并非好心。   他都对她不怀好意,让她戒备如斯,更枉论那与他有着同样的看待她的眼神,甚至比他的眼神还要更让她感到难以忍受的京玉白。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帝鸿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京玉白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这样的两个人,如今以陌生人的姿态来面对她,让她觉得好笑的同时,也觉得愤怒。   好笑他们这样的姿态是不该有的,愤怒他们即便转世了,没有和她有关的任何记忆了,他们却还是以这样的姿态来对待她,将她看成是他们的所有物,尽情地欺骗、操纵、利用。她怎样想,他们是不会管的,她怎样难过怎样痛苦,他们也是不会去管的。他们只认为他们做的是对的,她既然被他们养着,她就该投桃报李,万万不能有半点错误的想法。   这多可笑啊。   她怎么不知道,一旦被人养了,甭管对方是要你的肉还是要你的血,你都得没有半分不情愿地亲手割下肉接下血,乖乖巧巧地递到对方嘴边,心满意足地看着对方吃下去喝下去?   她是人,她有自己的思想,她不是任人随意操控的木偶!   前世被折磨至死,如今又何来重蹈覆辙?   天道不公,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她又如何能死?   于是,眼看着那俊美青年着了魔般慢慢伸出手,意图触碰到遗珠棺里沉睡着的人的脸时,棺中人安然置放在身前的手突地一动,一把叩住了他的手腕。   轩辕白一愣。   旁边玉罗浮也是一愣。   愣怔过后,两人都是又惊又喜,这棺材里的人还活着?!   这天端云里被封万年有余,这棺材里的人,怕也是与天端云里一样存在了万年之久。现在的三界,岁数高达一万年以上的大多早就死了,还活着的也都是大限将至,对元始末年的大乱并不知情。如若他们运气不差,想来这棺材里的人应该知道不少,而且这座被用作是陵墓的庞大神殿是为她所造,两人对她的身份不由更加好奇了。   惊喜归惊喜,手腕被牢牢制住,轩辕白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摆脱。他皱了皱眉,满心的惊喜逐渐被犹疑占据,而后不经意间目光一转,就看到那棺中人正慢慢睁开眼。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漆黑得宛若无边夜色倒映在其中,纯净剔透,泛着淡淡的琉璃色泽,看得人几乎要屏住呼吸。   不过这墨色一瞬便消失了去。这双眼睛的主人极轻慢地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闭合又分开,眸色在这一瞬间里变作浅浅茶色,更显琉璃通透,美不胜收。   她醒来了。   随着这双眼睛的睁开,她也有了气息、有了心跳。沉寂万年的血液重新开始流淌,灵力重新开始运转,神魂已经彻底贴合这具新生的身体,她慢慢坐起身来,长长乌发逶迤,偶有几缕垂在她耳畔,衬得肤白如雪,也衬得她一眼望过来时,神色明明是漠然的、冰冷的,但看在轩辕白的眼中,却无端端多出那么一丝纤弱之态。   他眼中炽热越发浓重,不自觉地开口:“你……”   话未说完,就感到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猛地一紧,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力量从那细白的五指上传来,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猛然倒飞出去。   “砰!”   正在后殿里交战着的众人被这声音惊动,齐齐转头一看,就见那没人敢碰的玉壁轰然破碎,有人从壁内冲出,伴随着玉壁碎片狠狠撞到地上,狼狈极了。   仔细一看,赫然是消失许久的轩辕氏少主。   不等众人出声,就听又一声轰隆巨响,又有人被从玉壁内震退,却是比轩辕白要好一些,踉跄着踩在碎玉上,到底是没有太丢面子。   这第二个人,自然是赤霄宗的大弟子玉罗浮。   两人甫一站稳,当即齐刷刷如临大敌般地看向那被撞出一个大洞的玉壁。看他们两人的动作,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紧盯着玉壁,等待着将两人震退的人的出现。   慕云深也是第一时间停了所有动作。   他转过身,摸了摸头发,又拍了拍衣服,确定自己美得惊天动地、帅得天怒人怨,任谁看他都会被他的美他的帅所惊呆,又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精神面貌调整到了最为巅峰的状态,这才几乎是两眼放光一般地盯着玉壁。   第一眼看到轩辕白时,他就知道,这是他主人身体与神魂融合完毕,要从遗珠棺里出来了。   他并没有等太久。   须臾,有一道身影自洞口深处出现,望之模模糊糊,不甚清晰,看得人简直是百爪挠心,恨不能立即冲过去好好看个清楚。很快,那身影渐渐走近,跨过洞口,真正出现在后殿里,登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完全愣在原地。   这个人,是洛紫,也不是洛紫。   至少以前的洛紫不像她一样乌发逶迤、衣着凌乱,也不像她一样容色逼人、气质冷冽,更不像她一样腰肢纤细、身材玲珑,一步步地走来,细小的剑花一朵朵地在她赤/裸的足边盛开,是真真正正的天人。   绛紫的衣衫还是万年前沉睡时穿的那件,小了许多的襟口拢不住那少许旖旎,隐隐约约隙开的一线景致美得惊心动魄。精致的锁骨也若有若无地显露出来,合着那手腕脚腕上的赤红色的曼珠沙华,清丽又妖娆,看得人越发的呆滞,也看得慕云深再也按捺不住,抬脚冲了过去。   他冲过去,迎着对方冷淡自持的眼,没有丝毫犹豫,低头亲了下去。   唇与唇碰触,一方柔软温热,一方则因刚醒而温凉如玉。他含着那凉玉似的唇瓣,小意地轻轻吮了下,又好奇地咬了一咬,十分贪吃的样子。接着才重重碾过,碾得那凉玉变成温玉,淡淡热意于两人缠绕在一起的鼻息间生出,他急切地启唇伸舌,往对方齿内探去。   对方犹疑一瞬,任由他闯入。   像是憋了许多年的瘾君子,又像是了饿极了的小孩,慕云深的动作堪称狂放,几乎是横冲直撞、毫无章法,走遍她所有领地,打上独属于自己的标签后,这才不疾不徐地缠上她的舌,以一种慢吞吞的、十分缠绵的温柔姿态,引领着她投入其中,享受亲吻的舒适与快感。   平缓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被牵着的手里也慢慢渗出汗来。洛紫微微抬眼,视线模糊,离她太近的慕云深也是模糊,可她仍看清他望过来的眼神。   柔软的,执着的,深情的,热烈的。   十万分的熟悉,十万分的心安。   她神色恍惚了一下。   这是她的剑。   前世今生,她唯一无法丢弃的剑。   这很好,非常好。   至少转世重来,她没有弄丢他。   试探着回应了一下,很明显能感觉到他停了一停。洛紫刚想退开,就感到他按在她腰上的手陡然紧了紧,她不由自主地更加靠近他的身体,心跳与心跳之间隔着薄薄的衣衫,同样的激烈,也同样的悸动。   唇齿间的节奏蓦然加快,她一时跟不上,被吻得眼中氤氲出浅浅水雾,眼角晕红,两颊更是红得像涂了胭脂,他看着,低低笑开来,心情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贴心地等她神态恢复正常,这才牵着她的手,懒洋洋地面向早已看呆了的众人,道一句:“看够了?”   没人说话。   后殿里安静至极,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驻在洛紫与慕云深的身上。被如此注视着的洛紫神色不变,手指轻微一动,“锵”的一声,神剑化出,她慢慢抬手,一剑直指前方。   剑光凉薄,她的语气亦是凉薄。   “十息内,不离开者,杀无赦。”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脸都红了…… 一大早看到好几个地雷,还以为是我起床方式不对【笑哭.jpg】感谢投雷,破费了=333= 稚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6-12 05:36:52 稚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6-12 05:36:52 稚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6-12 05:36:52 第112章 112、双修   “却说当时,那紫衣美人出剑,冷冷淡淡地说:‘十息内,不离开者,杀无赦!’”   “后来呢?”   “后来,那紫衣美人,也就是洛少主,她等了十息,见居然没人走,她杀了别人还好,她总不能杀了她洛氏的人吧?索性一剑破开神器问天镜,打开了天端云里的入口。入口一开,当时所有人都跟中了符咒似的,一眨眼全被入口吸走了!”   “所有人都被吸走了?”   “哦,慕少主倒是没被吸走,和她一起留在了天端云里。”   “他们两个留在那里干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别人说,那天端云里是毓紫上仙的长眠之地,里面堆积着无数奇珍异宝。他们两个留在里面,兴许是要处理那些珍宝?”   “所以这都过去半个月了,他俩也还是没出来?”   “应该是。毕竟大家都这么说,我也就人云亦云了。”   在世人看来,半月前的天端云里,洛紫一剑破开问天镜后,就是如此发展了。   可实际上……   目送修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入口吸走,不过眨眼间,整座神殿里只剩自己与洛紫两人,慕云深不由伸了个懒腰,然后想起什么,忙不迭掏出个须弥戒递过去。   洛紫看着,没说话,但那神色明显是在问这是什么。   慕云深说:“凡人的女孩子们都是十五岁及笄,算来你今天刚好十五,虽然修士并不在乎这些,但我还是想给你庆祝一下。这是我准备了好久的礼物,你一定要好好看,不能辜负我的心意。”   洛紫听着,灵识探入须弥戒里,略略一扫,她眼睛微微眯起,深深看了慕云深一眼。   慕云深眨着眼回视,神情无辜极了,却又满含着期待。   于是“砰”的一声重物落地声响起,洛紫扔了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储物戒,随手拿起一摞摞玉简书册堆起来的最上头的一卷玉简,打开来,灵识探入,呈现在脑海中的赫然是一幅幅图画,笔触细致精妙,构图浑然天成,一看便知必是哪位大家呕心沥血绘就,价值不知几何。   只是,价值再无法估量,也不能否认这些图画一幅幅全是精心绘制的春宫图。   不过说是春宫图也不太恰当,因为每一幅图的旁边,都还带着几句口诀,这赫然是本双修功法!   洛紫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这卷双修功法,转而取了其他几卷玉简,一卷卷地查看。   果不其然,慕云深送她的这些全是双修功法,没一本是重复的,也没一本是下等的,全是品级极高的难得一见的好功法,放在外头,怕是才一出现,就会立即被人疯抢。   洛紫……洛紫深吸一口气。   她转头问向慕云深:“你送我这些做什么?”   慕云深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小心翼翼道:“你不喜欢?”   她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以前最后悔的不就是结丹太早嘛。”慕云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闷闷不乐地垂下头,整个人都蔫掉了,声音也是极其的生无可恋,“你以前结丹太早,都没体会过双修的好处,我就想你这回特意等到结丹的时候重塑身体,你是不是打算好要和人双修,所以我就找来了这些,想着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他说完了,继续垂着头,竟是不敢抬头看洛紫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洛紫说道:“我知道了。”   慕云深心想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想和你双修很久了吗,你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和你双修吗,你知道我早把这些双修功法看完了天天都在脑子里想我和你双修的画面吗?   他还在想着,就听她说道:“这些礼物很好,你辛苦了。”   她说得十分慎重,仿佛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已经是她此刻的极限了。   可慕云深并不开心,声音也变得愈发低落:“我就知道,你以前答应和我双修,都是骗我的。你就是为了哄我,才答应和我双修,你从没想过你要和我双修。”   洛紫默了一默,道:“我没有骗你。”   “你就有!”他控诉道,“你要是没骗我,想和我双修,为什么我送你这些功法,你不高兴?”说着抬起眼来,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委屈和哀怨,连眼圈都红了。   看他红着眼圈,十分难过的样子,洛紫不由道:“我没有不高兴,我也真的没有骗……”   最后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他眼睛突地一亮,像是漫天星子倒映在其中,亮得她愣了愣,然后一个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扑倒在地。   背部触感柔软,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是他在刚刚那一瞬间里取出的床榻。洛紫还在愣着,想他为什么要拿床出来,就见他的脸在眼前放大,唇上一热,他已经亲了过来。   身体被牢牢压住,手也被死死按住,除了呼吸之外,连转头都难。唇舌被纠缠着吸吮搅弄,剧烈的动作令舌根微微发麻,给人一种要被他整个吞下去的错觉。然而,便是这电光火石间,洛紫突地明白,难怪他刚才一副生无可恋得要死的模样,原来就是为了叫她心软,他好坐实她答应过和他双修的事实,以便能在这个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的地方与她双修!   看他这样子,分明是暗中谋划许久,算计好她的一切反应,这才能一鼓作气地将她压倒!   被如此算计,洛紫想她应该生气的,可此时的她完全生不出一丝恼意。   她甚至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以包容的、顺从的姿态慢慢回应着,乖巧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慕云深不再含弄她的嘴唇,转而去亲她的脸,去咬她的耳朵,按在她手上的手指也慢慢摩挲起她腕间的伤痕,她才说道:“你就不能等到出去再做?”   “不能。”他动了情,嗓音又低沉又沙哑,性感得一塌糊涂。尤其是贴着她耳畔说话时,湿热的气息吹进她耳里,瘙痒到半边身子都酥麻了,撩人得紧:“我等了一万多年,实在是等不及了。”   等不及,只好立即做了。   上百本双修功法,每一种功法的步骤、口诀,慕云深全都铭记于心。此时此刻,他本也该按照那些功法上头的步骤来做,可忍了这么久,着实是再忍不下去,他将那些功法全然抛之脑后,一味地照着自己的心意来。   绛紫的衣衫被一层层地扒下,赤红的花朵服帖地开在白皙的腕间,他一寸寸地吻过,为那些花朵染上更加深重的色彩,娇艳欲滴。乌黑的青丝交织在银白的发里,热气浮动,温情缱绻,明明是亟不可待,可他偏生做足了许多功夫,才慢慢推进,额上有汗滴落下来,他眸光炽热又滚烫,万分惑人。   他感到洛紫一下子就僵住了。   少顷,才听她疑惑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原来……这么疼?”   慕云深压抑着回道:“都这样,都会疼的。”   洛紫又说:“既然这么疼,为什么那么多女仙都喜欢搞?”   慕云深说:“第一次会疼,往后都不会疼了。”   “真的?”   “真的。”   “那好吧,”她说,“把口诀给我,我们开始双修吧。”   慕云深没说话,只身体力行地拒绝了她双修的提议。   身心都被他掌握,洛紫没法,又因她向来是惯着他的,只好由着他胡来,心想等他过了这个劲儿,再说口诀也不迟。   结果……   境外人等了半个月,都没等到两人出来。   洛臻等得急了,生怕这么久不见人会出事,便找进古墟,想央求宁不缺再去一趟天云峰,就听旁边那高贵冷艳的神剑道:“去什么去,人家小两口浓情蜜意,你过去给人找不快?”   洛臻惊住:“什么意思?”   终余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双修最短也要十天半个月,长了三四个月,更长的要一两年。这才半个月而已,你慌什么?”   得到肯定回答,洛臻呆滞着双眼,飘着离开了。   这时,宁不缺问道:“你怎么知道?”   终余道:“你是不遇师父,不遇看上仙的眼神,你没见过吗?”   眼神?   宁不缺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秒懂。   他沉默片刻,才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小徒弟才这么小,就要和人双修了。   看他自责,终余劝道:“你就算严防死守,该发生的也还是会发生。”他说着,意有所指,“你就算带上仙去到天涯海角,不遇也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找过去。”   所以,不要自责了,不遇就是个神贱,谁和不遇比,都得甘拜下风。   将宁不缺劝好,终余想了想,又说:“等他们回来了,你记得问一问结契大典,他们是准备在哪里举行。”   宁不缺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朴实的婴儿车,诸位上得开心吗:-D 地雷真的吓到我了……感谢! 22511379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6-12 23:20:32 姬泽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6-12 23:26:31 稚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6-13 00:57:53 读者“稚予.”,灌溉营养液 2017-06-12 05:34:51 第113章 113、囚龙   诚如终余所说,又过了一个多月,东海都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洛紫和慕云深才回来。   两人回来得堪称悄无声息,半点都没有惊动同门。只先后见了掌教和师父,将在天端云里整理出来的一些东西交上去,两人便去了八卦峰,准备去看素玉。   素玉当初以身祭囚龙阵,尸骨无存,八卦峰上的素玉墓也不过是个衣冠冢,孑然立在那一行素玉辞的不远处,薄薄白雪覆盖其上,显得十分孤冷。   洛紫走过去,伸手将石碑上的积雪拂开,露出底下殷红的“九剑首徒”的刻字。她看着那刻字,突然叹了口气,旋即在石碑旁坐下,转手取出一壶酒并两个酒杯来。   见她要与故人叙旧,慕云深没过来,只在不远处等着。他招了招手,因感知到雪的降临而从又一场沉睡中醒来的小雪精刚要向主人撒娇,看到他的动作,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洛紫怀里爬出来,顺着衣服滑到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慕云深走去。   等它走近了,慕云深弯腰把它抱起来,难得地没有像以往那样怼它。   说来也巧,他两人捡到小雪精已经六年有余,后者身量虽然没长,但慢慢地也会说一些人言了。正如此刻,它被慕云深抱着,仰头磕磕绊绊地问道:“呼,坏剑,主人,在,干,神马,啊?”   话是会说了,可这咬字不清着实是它的一大痛点,常常会被慕云深嘲笑。   不过今天的慕云深没有怼它,也没有嘲笑它,闻言只道:“她要和人叙叙旧,喝喝酒。”   “呼,酒,是,神马?”小家伙懵里懵懂地问,“窝,也,可以,喝吗?”   “你不能。”慕云深语气淡淡,回答得也有些漫不经心,“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你这辈子都不要和人喝这样的酒。”   “为,神马?”   “因为这样的酒,只能在对方不在的情况下喝。”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可居雪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再追问。   它扭头去看它的主人。   薄雪石碑,形单影只,果然是十分清冷寂寥。   酒是埋了上万年的琼浆,壶嘴一开,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嗅得人醺醺欲醉。洛紫将两只酒杯斟满,一杯倒地,一杯饮下,她没说什么话,安静地自斟自饮。   不多时,一壶酒倒了个干净,她握着空酒杯,半晌没有动静。   只等头顶乌云散开,有日光投射下来,稀薄的雪在日光中一点点地慢慢融化,她站起身,将空了的酒具拿起,准备走了。   走前,却还是低声对石碑说了句:“该死的都没死,不该死的都死了。你若还有在天之灵,你便看着吧,该死的,也一定都会死。”   她说完就走了,头也不回。   便在她走后,冷风携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雪花幽幽掠过石碑。   雪花冰凉,石碑更是冰凉。殷红如血的刻字在新雪的陪衬下更显血色如初,不远处的素玉辞似乎是在与之交相呼应,一股森冷、威严却又庞大古老的气息在两者间的道路上慢慢凝聚成形,细看去,仿佛是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又仿佛是把正舞动着的长剑。   它遥遥“望”着洛紫离开的方向,良久,身形微动,赫然是个疑似躬身的动作。   做完这个动作,又一阵风吹来,它身形随之慢慢消散,化作一股强大气息,日复一日地守着墓下阵法。   已经离开素玉墓的洛紫若有所感地停了停脚步,却终究没有回头。   她停了一停,而后继续朝前走。   她没有立即回九剑峰。   沿着八卦峰上那条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的白玉石阶走了许久,洛紫来到当初被作为锻剑之地而特意挖空了的峰底,即素玉设下囚龙阵镇压怨气的峰底。   因为怨气的不可控制与囚龙阵威力的日益消逝,凌云宗每隔百年便要遣众位太上长老来为囚龙阵进行加固。故而,现在展现在洛紫面前的,除了那与万年前别无一二的被掏空了的无边漆黑,还有几名弟子正守在洞口。   见她和慕云深来了,几名弟子纷纷一愣,而后匆忙行礼:“见过两位小师叔。”   “辛苦了。”洛紫说道,“我进去看看。”   几名弟子听了,刚下意识要说没得到掌教信物是不能进的,转而想起她的身份,也只得嘱咐了几句,便布阵打开入口。   早在万年前素玉以一己之力设下囚龙阵后,这八卦峰峰底入口便被九剑人给封住,轻易不让人进入。按照门规,甭管是内门外门、元婴结丹、长老弟子,但凡拜入凌云宗,每个人都势必是要轮着来守峰底——如果刚好撞上闭关历练,宗内也不强行安排,直接跳过,把暂时没空的人给排到后面去。   说来也巧,最近这段时间,刚好轮到九剑峰的人来守。也就是说,洛紫这回回来,也会轮到一天由她来守峰底。   对此,洛紫是知情的。   她仔细看着那几名弟子的动作,将布阵手法全然记下,准备下回过来轮的时候好用上。   很快,布阵结束,但见光芒一闪,彷如拨云见日,刚刚还是漆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峰底里,登时亮起一道幽幽赤色。   那赤色看起来诡异极了,给人一种一旦进入其中,便会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下去的恐怖错觉。   几名弟子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那赤色,当即没能忍住,一个个情不自禁地都抖了几抖。然后再度嘱咐道:“小师叔,我们不能进去,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知道了。”   洛紫说了句,和慕云深一前一后地踏入黑暗中。   那黑暗十分深邃,两人才进去,立时便不见了身影。   几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准备派一个人去禀报给掌教,就听小师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对了,劳烦你们走一趟毓华峰,告诉掌教,从明日开始,不要再让元婴以下的弟子来守着了。”   几名弟子听了,讶异道:“怎么了小师叔,里面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嗯。”小师叔似乎是一直在往里走,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小,“时间不等人,快去罢。”   小师叔都这样说了,显然是事关重大,几名弟子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没再耽搁,立即派人去了毓华峰。   他们明白,如果说九剑峰是凌云宗的根和核心,那么八卦峰就是凌云宗的骨和中枢。因此,即使他们并不清楚八卦峰底里到底有什么,却也不妨碍他们对峰底的看重。   且不论八卦峰是处多么难得的洞天福地,使得万年前的京玉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以八卦峰为主的白玉京纳入自己名下,若非有众多上仙相帮,怕是早被外人给抢了去。光是她和帝鸿留下的用来锻剑的天地大阵,以及素玉设下的囚龙阵,被镇压着的怨气虽万年不动,却仍教人忌惮,以致于无数势力对八卦峰虎视眈眈,但愣是没谁敢真的动手。   八卦峰虽好,却也是个烫手山芋。连赤霄宗都不敢来抢,谁又敢来抢?   而如今,这堆积了四大神兽、上百仙人、上万远古神灵纯血后裔的尸骨与鲜血的峰底里,血气比上次洛紫来时要浓郁许多,怨气更是浓厚得有如实质。阴风大作,无数双白骨枯手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伸出,带着森森鬼气,张牙舞爪着要将来人给拖进死亡的地狱里去。   纵使不特意去看,只用灵识感应,洛紫也能想象得出这里究竟是变成了个什么样子。   明明囚龙阵的阵眼素玉辞还好好的,可这些怨气却如此变化,如若一个不察,怕是会造成莫大动乱。所以洛紫才进来,就立即让人去通知明画,元婴以下的弟子们不能再过来了,以现在怨气的逸出程度,来一个死一个,根本活不下来。   血腥气太过浓烈,她皱了皱眉,刚要封闭嗅觉,眼角就瞥见一抹白光。   她转头看去,发现光源是在慕云深的怀里——那只除了睡就是撒娇玩雪的小雪精。   慕云深也低头看过去:“你干什么?”   “呼……嗷呜!”   一声成年灵兽才有的吼声陡然从居雪口中响起,听着很是稚嫩,却满含着对什么危险的警告。   循着它的目光看去,入眼是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灵识也无法感知的黑暗。慕云深看了看,若有所思道:“有点不对劲。”   洛紫“嗯”了一声:“有人动了这里面的东西。”   慕云深说:“会是谁?”   洛紫说:“你觉得会是谁?”   慕云深想了想:“我觉得……我觉得的人多了去了。”他左手揣着居雪,右手在那里掰手指数,“离得近的姓京的那一堆,离得远的姓轩辕的那堆,再远的就是妖族了。哦,可能南方的小魔头们也插了一手,毕竟他们总以为自己行事不羁,跑来搞个破坏也是能理解的。” 第114章 114、赤血   东海赤霄,中州轩辕,北域妖族,南山魔修。   听慕云深将除了须摩提之外的地方都提了个遍,洛紫也没笑他,而是耐心地和他分析道:“南山可以排除。他们虽行事不羁,但也只是针对须摩提的人,他们再闲,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我们这里找茬。”   “那妖族也可以排除。”慕云深接着她的话说道,伸出来的四根手指按回了两根,“狴犴虽然看你不顺眼,但他太骄傲,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不是那种背地里使绊子的家伙。而且他上头还有孔雀压着,孔雀比他聪明多了,又知道以前那档子事,他怎样也不会让狴犴来对我们动手。”   接连排除掉南山与北域,剩下的就是最有可能的轩辕氏与赤霄宗。   可轩辕氏也是近些年来才与赤霄宗合作,在此之前,和他们凌云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根本没必要帮着赤霄宗来给凌云宗使坏。慕云深想着,又按回一根手指。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赤霄宗了。   围杀祖师爷抢夺神剑的仇恨令原本同为一家的两宗万年来都是水火不容,尤其是八卦峰里的怨气,更是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让九剑人时刻都有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在这样的情况下,如若赤霄宗的人出手,暗中破开囚龙阵,让怨气以不易被察觉的速度慢慢蚕食整座八卦峰,那么接下来,无需赤霄宗动手,凌云宗自己就会在怨气的侵蚀下分崩离析。   这样的手段说来阴损,可换位思考一下,倒也是理所当然——至少如果慕云深是赤霄宗的人,要他想个对付凌云宗的法子,他第一时间就会考虑到囚龙阵上头。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不出五年,囚龙阵就再也压不住这里的怨气了。”   才说完这句,洛紫还没来得及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就听居雪陡然又是一声“嗷呜”。   这次的“嗷呜”比刚才那声要更加低沉,似乎是那暗中的某些东西有所动作了。   不及两人转头,雪团子似的小马驹已然蹦出慕云深的怀抱。它整个身子都发着微微的白光,虽照不亮这峰底的所有黑暗,却也让两人随着它的移动而看到,原来,在他们前方十丈之外,赫然聚集着大堆大堆的骨架!   “咔嚓……咔嚓……咔嚓。”   刚刚还沉寂在黑暗中不发出半点声响的一具具惨白的骨架,此刻在白光的照耀下缓慢地行动着。每一次走动,骨头与骨头之间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响,衬着白骨上那些沉积了上万年的晦暗血色,它们踏血水而来,掀起阵阵森寒阴风,带给人身处地狱一般的可怕错觉。   慕云深忍不住咂嘴:“嗝嗝,别放光了,快回来。”   先前不放光还好,嗝嗝这一放光,这些东西立马就动了,果然是被怨气驱使起来的。   然而,不知怎的,居雪竟是根本不听慕云深的话,自顾自散发着白光,而后猛然起跳,“啪嗒”一声血水四溅,它一下子跳到了离它最近的一具骨架上。   小小的雪团子身上此时染了不少血色,毛发粘在一起,看起来狼狈极了。   要是放在平常,别说身上被溅到血,光是有两根毛打结,居雪都得撒着娇非要洛紫给它理顺。可现下并非寻常时刻,它连看一眼粘结的毛发都没看,兀自踩着骨架,猛地一蹬,就离开了这具骨架,跳到了后面的一具骨架上。   不知是因为居雪用的力气太大,还是因为沉积时间太久的缘故,导致这些骨架看起来吓人,实则并不多么坚固,居雪才跳到第二具骨架上,那有幸被它当跳板的第一具骨架当即噼里啪啦地崩裂了。支撑着骨架的怨气逸散开来,整具骨架散成一根根奇形怪状的骨头,“砰砰砰”地掉落在血水里。   不远处的两人仔细一看,难怪这些骨头看起来如此的奇形怪状,却原来,这些骨头并非来自同一具尸体,而是来自许多具尸体,七拼八凑地凝聚起来!   比方说头颅乃是一个女性的头颅,连接成手臂的却是男性的骨头。腿是某种灵兽的腿骨,背上却又多出一双另一种灵兽的翅膀骨架!   洛紫早知这血水下堆积着无数人兽的尸骨,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帝鸿和京玉白当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暗中令一些神灵后裔的族群灭族不说,许多连她都以为是因为仙路消失、上界退隐而灭绝了的灵兽族群,竟也是丧命在他二人手里。   纵然如此,酿下这等滔天大祸,他们两个居然还能投胎转世,活了这么一个来世……   天道何其不公!   心中恨意丛生,可洛紫却是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只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小团白光不惧骨架上的浓烈怨气,一下下地从这具骨架跳到那具骨架上去,速度奇快无比。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本就不怎么亮堂的白光渐渐有些看不太清晰,显然是越发深入里面了。   虽担忧居雪会不会遇到危险,但洛紫也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两手一握,左持承影右执不遇,剑花一挽,亮芒微闪,才停了所有动作的骨架们当即又缓缓动作起来,“咔嚓咔嚓”地循着光源向她围拢过来。   她面冷如霜,举步朝着离她最近的几具骨架走去。   赤殷的黏稠的血在足下流动,浸湿一层又一层衣摆。她蹚着血水,手腕一动,破风声响起,双剑于身侧大开大合间,刺亮的剑光暴闪,一具接一具的骨架尚未来到她身前,便已然彻底粉碎,再拼凑不出一架完整的骨身。   随着骨架的粉碎,一股股的怨气逸散在空气中,合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有种快要窒息的困苦感。然而洛紫依旧面不改色,每走一步,足边便会留下一堆粉末,她步步走去,所有白骨皆在她的剑下化作齑粉!   她行走速度不快,却也没被这些骨架拖延住脚步。偶有骨架试图反击,将无边怨气凝作实质,铺天盖地地朝她攻去,她也是眼都不眨地一剑令怨气土崩瓦解,根本伤不到她分毫。   晋升到元婴后,她驾驭双剑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她一面继续向前推进,一面思索,她刻意等了六年时间才结丹元婴,如今堪堪是元婴入门的修为。同样的六年,轩辕白和玉罗浮如今也快要冲击化神——   再过三年,她生死劫到来,若她还是元婴,该如何应对这两人?   或者说,若她还是元婴,该如何以一己之力扛过生死劫?   洛氏已然要与她在三年后共同面临劫难,她要如何在元婴的品级上,让自己、也让洛氏成功渡过劫难?   闭关晋升化神,俨然是迫在眉睫。   手中双剑不知挥动了多少次,脚下也不知走了多远,抬眼一看,那由四灵骸骨组建而成的骨坛已在前方不远处。居雪没过去,在骨坛之前的白骨台阶上停了下来。   “呼噜……”   它冲着阶旁的血水低低叫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悲戚。   再一次挥动双剑,将阻拦在自己与居雪之间的骨架尽数摧毁,洛紫走过去,问道:“怎么了?”话才出口,她感应到什么,弯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把尸骨收殓一下,等我们出去了,就让它们入土为安。”   居雪低鸣一声,纵身一跳,跳进血水里,将沉积在下方的雪精尸骨一点点地收殓起来。   这时,不遇化作人形,慕云深看它小小一点,收殓尸骨实在艰难,想要帮它,但想了想,终究没有动手。   他想,难怪嗝嗝打从进来开始,就表现得非常怪异,原来是感应到这里有它同族的血骨。   连极其罕见的雪精都被抓来许多放血剔骨,难以想象,这里到底埋藏了多少灵兽的尸骨,而那些死去的灵兽的怨气,又究竟是有多么的深重。   以怨气和精血来开阵锻剑——如果当初帝鸿和京玉白真的成功了,那么“不遇”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会变成阴邪之剑,还是会变成妖魔之剑,抑或是,不堪被辱,剑毁灵亡?   慕云深想,幸而锻剑没能成功,否则他会怎样,还真是难说。   过了许久,居雪终于将同族尸骨收殓完毕。它紧紧抱着装有尸骨的须弥戒,浑身气息萎靡到极点,连浅淡的白光都变得若有若无。   洛紫不由又摸了摸它的脑袋:“不舒服的话,就先出去吧。”她和慕云深还有事要办。   “呼噜。”   居雪摇了摇头,把须弥戒套在小蹄子上,亦步亦趋地跟着洛紫。   洛紫不再用剑,居雪也不再发光,整个峰底立时变得安静至极。骨架没再动作,怨气也没再横行,除了时有时无的阴风,这里仿佛没了任何危险,让人紧张之余,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放下防备。   洛紫自是没有放下防备。   她目光缓缓扫过巨大骨坛,不过什么都没发现,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便是这一转移,骨坛上一道淡淡虚影突地凝出,飞快地朝着洛紫一爪按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整理完毕,这几章写写前奏过渡一下,生死劫马上就要到了。我出发去基友家撸猫啦 顺便说个事,昨天编辑找我说达到V线了【是的都怪我之前月更没法申榜导致现在才达到,但是看我申榜写这本不V,就问我确定不考虑开V吗_(:зゝ∠)_能怎么办呢,心痛地拒绝了2333说了这本不V就不V,我是个说话算话的好作者【昂首挺胸 第115章 115、镇魂   那虚影速度太快,不过瞬息,空中明明没有留下任何的波动,它却已经来到洛紫上方,蓦地探出一爪来,朝她狠狠拍下。   洛紫没有反应。   甚至她连最基本的体外防御都没有。   旁边的慕云深看了看她,看她没点防备,他想了想,站着没动,顺带伸脚把居雪也给按住了,也不让它动。   于是那虚影一爪拍下,却半点都没能伤到洛紫,淡淡的影子在触碰到她的身体时,竟如流水般忽的散开,等穿过了她的身体,不再与她有所接触,那散开的影子才又瞬间凝聚起来,散发着些微的白光。   洛紫这个时候才转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只以寻常体型出现的怨灵。   这怨灵的相貌看起来异常眼熟,虎而白色,缟身如雪,无杂毛,啸则风兴,正是四灵之一的白虎。   见自己竟伤不了这突然闯入骨坛的人,白虎怨灵伏下身,低低咆哮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警告之意,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来者何人?   “好久不见。”洛紫说,“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该认得你?   “果然是不认得我了。”洛紫拂开衣袖,露出缠绕着曼珠沙华形状的伤痕,“上次我来,还是你和你的同伴帮了我,我才得以逃离此地。”   上次她被绝仙草压制了全部修为,又被阵纹困住双手双脚,若非有四灵留下的一缕魂念形成的怨灵出手相助,单单以她那时的能力,她是离不开这里的。   她都这样说了,又将伤痕给白虎怨灵看,后者认真思索了一番,总算在漫无边际的回忆中,想起确实是有那么一桩往事。不过那往事与现在隔得太久,它有些记不清当初它们帮助的那个人,究竟是长着怎样的一张脸。   虽记不清,却也不妨碍它还留有一些印象。   于是白虎怨灵便道,你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它问,你死了?   “嗯。”对于自己的死亡,洛紫向来是坦率的。简单的叙旧后,她也不说废话,直截了当地道:“这里被谁动过手脚?囚龙阵快要压不住了。”   白虎怨灵没说话,只爪子一挥,在它出现后便如死物般一动不动的怨气被/操控着在空中变换形态,光怪陆离、千奇百怪,洛紫仔细一看,发现白虎这是在让怨气呈现出它先前所看到的场景。   怨气本是没有颜色的,就如鬼气一般,让人觉着阴森,可实际上单凭肉眼是看不见的。不过,在白虎怨灵的操控下,这些正变化着的怨气赫然呈着墨黑之色,混着白色的怨灵之力,以及骨坛周围的血水,三种颜色糅杂在一起,倒也能清晰地展现出在这峰底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幕。   但见血池白坛,一道黑色的人影行走在其上,面目有些模糊不清。但洛紫还是看出这道人影大致的长相,将之默默记下。   接着,事情的发展和她想的一样,确是有人在她之前来过这里,将骨坛上的某个东西给带走,导致此间怨气变动,一旦滔天怨气突破囚龙阵,那边是会给三界带来真正的生灵涂炭。   而那被带走的东西不是别的,恰巧也是洛紫非常熟悉的一个东西。   看完记忆再现,她走上祭坛,来到位于中心处的她曾躺过的骨桌。伸手一抚,果然这桌面被人生生刮掉一层,那个困住她的巨大阵纹不见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上方那离得极远的曾毁于她手的阵眼。   果然,那阵眼不知何时竟恢复如初,一点损坏都无。   纵然她此刻与阵眼之间隔了几乎整座八卦峰的高度,她却也还是能够望见,那完好无缺的阵眼在缓慢地转动着,有淡到极点的血光从阵眼上射出,蚕丝一般缠到周围的怨气上,令原本毫无动静的怨气一点点地被蚕食,变成能够驱使骸骨的诡异怨气。   看过阵眼后,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洛紫思索了片刻,对白虎怨灵道:“你能把你的同伴都叫出来吗?我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白虎怨灵答应了。   它低啸一声,当即整座骨坛上雾气飘渺,有三道影子如它最开始出现时一般,慢慢地凝聚起来,正是青龙、朱雀与玄武。   不知是不是因白虎主杀伐的缘故,四灵里,独白虎的怨灵更为凝实些。洛紫看着,将计划调整少许,而后慕云深化剑,她手指往剑锋上一抹,瞬间血色淋漓,“不遇”的剑身也倏地从银白变作赤红,甚至比周遭血池看起来还要更加的殷红。   “青龙居东,白虎居西,朱雀居南,玄武居北。”   对于洛紫的指挥,四灵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依言在骨坛四角站好。   四灵站好后,洛紫脚下也稍稍挪动了一下。   待到确定自己与四灵的站位都没有出现偏差,她这才念了句什么,而后猛地抬起握剑的双手,“嗤”的一声,将赤红的剑身深入骨桌上的阵纹之中。   “天命其皇,谓我昭昭。上以为使,谓我心高。”   神剑甫一刺入阵纹,顿时阴风大作,怨气大动,无数只白骨之手从黑暗中伸出,有“呜呜”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哀怨极了,也凄厉极了,有如魔音灌耳,听得人耳膜发痛。   乍见这里动静这么大,呆在台阶上的居雪被吓了一跳。它正要踹开一根离它太近的骨头,就听它主人道:“居雪,这镇魂阵一成,我会在这里守着,闭关三年。你是留在这里与我一起,还是出去和其他人玩?现在外面刚好在下雪。”   原本想要表明忠心的居雪一听她最后一句话,立马“呼噜呼噜”地表示自己要出去。   洛紫便道:“那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替我带句话。”   居雪点头。   于是,掌教明竹刚领着明画等众位太上长老出了毓华峰,还未到达八卦峰时,便听一声嘹亮剑吟,抬头一看,整个八卦峰陡然血色大作,浩瀚剑意如汪洋般覆盖了整座山峰,逼得峰上人一个不漏地全在那一瞬间离开了八卦峰!   峰上无人,那浩瀚剑意没了任何顾忌,迅速膨胀起来,眨眼间化作一把赤红色的通天巨剑。   巨剑实在过于庞大,乃是真正的顶天立地,穿云破雾,教人望而生畏。   “有曲曰灵,谓我之好。颂予辞还,谓我有貌。”   有隐隐约约的镇魂歌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丝丝缕缕,如诉如泣,竟是绕梁不绝。镇魂歌一起,伴随着通天巨剑的出现,无数鬼气从八卦峰底涌出,携着森然怨气,去势汹汹地冲向巨剑,却被那巨剑猛然一斩而下。   赤红剑芒闪过,无边鬼气被斩成无数光点。这些光点还未重新凝聚起来,便被从天而降的巨剑狠狠镇压,再度困回峰底。   便是巨剑这一镇压,又听一道神龙咆哮声响起,一条金黄色的、巍峨如山的神龙,以环绕着八卦峰、将峰底牢牢桎梏之态蓦然出现,赫然正是素玉设下囚龙阵时所动用的一条龙魂!   这条龙魂一出,硕大的眼瞳里金光闪烁,凶芒毕露。它身体动不得,便只得仰头咆哮,合着那正镇压下来的巨剑,形成了一道绝无仅有的阵型,将整座八卦峰给死死禁锢,让那些鬼气怨气再动不了分毫。   “忘水断流,谓我如吊。将离不复,谓我沧渺。”   随着镇魂阵大成,那镇魂歌也渐渐远去消失。八卦峰上金色与赤色纵横交错,看起来分外的诡异,却也给人一种十足十的压迫感。   仿佛多出这么一个镇魂阵来,那被困在峰底里的怨气,将再也无法带来任何的动荡!   耳边犹回荡着镇魂歌,无数人仰头看向那被两座大阵给镇着的山峰。不知过了多久,有弟子试探地靠近,这便发觉,他们已经能回山上去了,那镇魂阵没有再行抗拒他们。   而这个时候,居雪从峰底出来了。   它一出来,就找到掌教,将洛紫吩咐它的话给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明竹听着,轻轻一叹。   在峰底守着闭关三年……倒是有心了。   居雪把任务完成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将与明竹一同过来的人都给扫了个遍。   这一扫,它看到什么,刚刚还是个玻璃珠子似的圆圆的眼珠立时缩成针尖模样,浑身毛发也瞬间炸开。它几乎是动用了最大力气强忍着,这才没让自己扑向那个与白虎的记忆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被赤霄宗安插/进来的内应!   想起主人告诫自己如果见到了那个内应,千万要忍着不能动手的话,居雪气愤地打了个响鼻,扭头跑到宁不缺跟前,蹭了蹭他的衣摆,眼巴巴地看着他,要他抱。   宁不缺认得这是自家小徒弟的宠物,当即弯腰将它抱起来,带它回了九剑峰。   冥冥间,那首镇魂歌似乎还在耳边萦绕:“天命其皇,谓我昭昭。上以为使,谓我心高。有曲曰灵,谓我之好。颂予辞还,谓我有貌。忘水断流,谓我如吊。将离不复,谓我沧渺……”   镇魂一曲起,三载不敢绝。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个歌是我胡诌的。大意就是,我本来前途光明,然而老天觉得我该死,所以我死了。我死后,有人给我唱歌,还夸我长得帅。好好的忘川突然断流,就像我突然死了一样。我就是那传说中的将离草,长得再帅也还是沧海一粟【沧桑抽烟.jpg】 —— 本来能在零点前写完的,然而梦百公会里的妹子突然找我说她列表也被骗了【就是我微博之前转的那个社会静】……于是忙活到现在才写完_(:зゝ∠)_ 这是17号的更新,今晚上还会有更新哒,祝宝宝们的爸爸节日快乐 第116章 116、地下   时间飞逝,眨眼间,三年即过。   又是一年天高云淡,千八百里长的洛河携着西北凉风吹拂过境,带走暮夏余热,秋高气爽,正是一年里的好时节。   被洛河贯穿而过的洛城本该如往年一样,大街小巷里摩肩接踵,御鬼斗鬼防鬼的灵武堆得满大街都是,人们为迎接中元节的到来而做着各种准备,热闹到不行。可今年不知为何,偌大一个东海之都里竟是门可罗雀,莫说搭台子互相切磋学习御鬼之术了,往常准时开张的店铺都齐齐关闭,主干街道上空寂极了,走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好容易看到一个门没关紧的算是半开张的店,还未靠近,有全身上下都裹在斗篷里连点皮肤都不露的本地人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通过门缝与店老板迅速完成了买卖后,“啪”的一声,店铺关门,客人也飞快消失了踪影。   于是整条街再度变得空荡至极,除了徐徐而过的风声,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望着这一幕,关苍几乎目瞪口呆。   他抬手摸摸下巴,确定还牢牢长在脑袋上没掉,这才收拾好心情,转头问向落后他两步的景吾:“师父,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店关了,人跑了,这泱泱大城简直像个死城,半点人气都没有。   景吾视线在那刚刚关闭的店铺上停留一瞬,波澜不惊地答:“所以才要我和你师叔公亲自过来走一趟。”说完,看向旁边一直默然不语的宁不缺,“师叔,你以前可来过这里?”   宁不缺微微摇头。   景吾道:“师叔走前,有去看小师妹吗?”   宁不缺点头。   景吾便问:“小师妹可有说什么?”   宁不缺这回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直接传音入密道:“她说让你小心。”   景吾听着,微微一愣,旋即在下一瞬收敛起表情,像个无事人般地回道:“难道我最近有血光之灾?”   “或许吧。”宁不缺淡淡道。   走过城主府,穿过大半城郭,前方道路尽头豁然开朗,乃是洛氏族地要到了。   果然,行不多远,平地上陡然一座巨兽般的庞然大物映入眼帘。   朱红的垣墙高近百丈,巍峨无比,向着东西两边无限制地延伸开去,没入地平线下,比城主府的占地还要更加可怕,足可见洛氏一族的底蕴。   不过此时铜门未开,墙头上也每隔数丈便架着一把人高的灵弓灵弩,一道道灵识不间断地梭巡而过,防卫十分严密。空气中隐有涟漪荡漾,竟是整个族地都笼罩在护族大阵之中,不得氏族内部的许可,便是渡劫期的尊者,也千万别想硬闯。   一行四人,关苍、景吾、宁不缺、终余,外带一头宠物居雪,这里面就关苍辈分最小,当下自觉上前,摘了腰间象征身份的白玉牌,运足灵力向墙头上探出头的一人扔过去:“烦请通告一声,我们是凌云宗的人。”   因为早前便得到凌云宗这几日会来人的消息,是以四人在外头等了不过几息,那紧闭着的铜门就缓缓开了一小半,护族大阵也开放了一条通道,请四人进来。   四人进入,护族大阵立时恢复原状,身后高大的铜门也是立即关闭。   前来迎接四人的洛成舟道:“近来东海局势叵测,有失远迎,还望两位长老见谅。”   宁不缺道:“族长客气了。”   寒暄过后,洛成舟领四人走向正厅。   厅内已然坐了不少洛氏人,都是在族中占据着极高地位的,譬如洛叶这等太上长老,也譬如洛为棋这等长老,便连洛玄也是在的。   见族长与贵客到来,族人们纷纷起身见礼。   回礼间,关苍偷偷摸摸地打眼一看,见几个月前就回了洛城的洛臻果然也在这里。他不由冲着洛臻眨了眨眼睛,小孩子似的。   洛臻见了,半点回应都没有,反倒扭头与旁边的洛江说了句什么,洛江听后也回了句什么,两人就此说了起来,谁都没把注意力放在关苍身上。   关苍:……   亲爱的小洛臻,半年不见,你居然一点都不想我吗?   城主大人表示自己很伤心,内心哭唧唧个不停。   见礼过后,众人落座,而后以洛氏的洛成舟、洛叶,凌云宗的宁不缺、景吾这四人为首,厅内众人开始探讨起有关两月后的重阳节那天将会发生的事。   今年的重阳,洛紫十八岁,生死劫将至。   此刻的洛紫犹在八卦峰闭关。宁不缺走前去看她,问过她要不要出关来,和他一起去洛城看一眼。她拒绝了,说等重阳那日再出关。   她还说,不突破到化神,她不会出关。   对此,宁不缺没说什么,只让她潜心修炼,又给她和慕云深留下诸多蕴含着浓郁灵气的灵石,这便没再打扰她。   是以,与洛氏结盟的凌云宗今日来人,来的便有宁不缺这个当师父的。   只是宁不缺向来高冷,又寡言,说话的大多都还是景吾。其实他们要讨论的也没什么,无非是重阳那天,洛城这里留多少人,蓬莱那里又要留多少人。   他们两个宗族如今已然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洛氏与洛紫绑定,重阳那日会一同经受劫难;凌云宗里的八卦峰上虽有囚龙、镇魂两座大阵尚在运行,但宁不缺去时,已经很明显能感受到被镇压着的怨气的蠢蠢欲动。恰好洛紫也同他说,重阳那日,两阵必破。   囚龙、镇魂一旦破开,八卦峰底里积压了上万年的怨气会在瞬间侵蚀整个凌云宗。如若他们应对不及,解决不及,那怨气势必会突破他们的护宗大阵,席卷整个蓬莱仙岛,乃至于整个东海。   届时,一场浩劫,便在所难免。   故此,不管出于何种缘故,两个月后的重阳,凌云宗都势必要与人联手,才会最大可能地避免怨气的彻底爆发。   而能与凌云宗联手的,数来数去,整个东海里也不过洛氏与他们结盟。蓬莱上的众多宗门不必多说,那个时候不给他们雪上加霜就是极好的;与他们毗邻的赤霄宗更是无需多言,到时不趁机越过白江与他们开战,他们倒还要怀疑赤霄宗人是不是又要搞出什么阴谋诡计来。   东海里独独一个洛氏能联手,东海之外,西北昆仑的慕氏和西天须摩提的无量寺,这两者也能联手。只是昆仑与须摩提离东海实在太远,尊者们不出手,不带人瞬间跨越半个中界,那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无甚大用。   所以凌云宗没向慕氏和无量寺发信,凌云宗也没发信。两家就地合作,仔细商讨着双方需要的人手。   要说凌云宗是个大宗门,门下弟子何其多,但这些弟子里有许多并不适合参与重阳那日极有可能会爆发的战斗。如此一来,还是洛玄率领的三千玄冥卫更能派上用场。不过玄冥卫素来是集体行动,又只有洛玄一个大统领,若是强行划分开来,尽管以他们如今的修为,确是能保证高水准高规模的战力,可一分为二的队伍,究竟能否发挥出他们最大的战力,那就说不准了。   考虑到近来洛城现状,最终决定,以洛玄为首的玄冥卫届时前往凌云宗驻扎,与凌云子弟一起,共同对抗怨气。   这么快就将玄冥卫给争取过来,饶是景吾早早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当下也不由有些惊异:“玄冥卫都借了我们,你们要怎么办?”   “峰主不必担心,”洛成舟淡淡笑了,“我们早有打算。未来的那场劫难,我们会安然度过的。”   他们能度过,少主的自是也能度过。   洛成舟说着,若有若无地看了眼洛臻。   那一线生机早在九年前便已隐藏在洛臻身上,只要运用得当,谁都不会出事。   因为洛氏早有安排,没过多久,商讨便结束了。考虑到玄冥卫的特殊性,景吾没有立即带他们回蓬莱,而是与洛玄交谈一番,准备先去他们平时的修炼场所看一看,知己知彼,才好更加准确地将这三千人的战力发挥到极致。   景吾都去了,关苍当然也是跟着去了。宁不缺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想起玄冥卫能将三千剑意化作一统的剑意,他有些好奇,便和终余也跟着去。   某宠物打着哈欠缩在终余的怀里,半睁着眼睛,努力让自己醒着不要睡。   一开始在得知玄冥卫的存在后,不少人暗中调查过,发现除了洛氏里几个位高权重的,其余人皆是不知道洛紫手中居然有着玄冥卫这么个大杀器。是以包括景吾在内,所有人都以为玄冥卫成立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没被人发现,他们的修炼之地应当是在洛城之外的某个深山老林里。   然而……   看着眼前建立在洛氏族地之下的庞大的地下城,景吾满心感慨难以述说,只好叹了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此言不虚。”   洛玄淡淡回道:“过奖。” 第117章 117、反目   地下城实在过于庞大,各种建筑参差坐落,灼灼灯光在道路两旁点缀如星,这里的景观实在难得一见。景吾粗略一看,觉得这地下城规模应当和整个洛氏的族地差不了多少。   这么浩大的规模,要如何动作,才能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   景吾将这问题问了出来,洛玄答道:“用阵法。”   景吾追问是什么阵法,洛玄道:“化无阵。”   “化无阵?”   景吾重复了一遍,想了会儿,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在今日之前,从未听过这个阵法。   还是宁不缺说道:“是个失传已久的古老阵法。以从昆仑山开采出来的虚无石做阵眼,佐以须摩提的天净水,阵成后,阵内发生的所有动静,外界都不能得知。”   虚无石,看似虚无,实则顽石,乃昆仑山独有,数量极其稀少,且十分难以开采,纵然是慕氏自己,一年能采出来的也不过几块。   天净水,至纯至净,净化尘埃,是须摩提独有,形成条件比虚无石要更加苛刻,基本上须摩提里每得一瓶天净水,都是要优先供奉给佛祖的。不要说往另外四天去卖,那根本是没价也没市,连供给佛祖都不够,还拿出去卖?还不如去做白日梦来得快。   故而,听闻一个“化无阵”,竟要动用昆仑虚无石与西天天净水,景吾十分诧异:“这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才能成功布下化无阵?而且,”他粗略地又看了看整个地下城,“这地下城如此之大,想来单单一个化无阵,根本不够用吧。”   “没错。”洛玄道,“当初少主命人布下整整三百个化无大阵,才使得这里一直没被发现。”   三百个化无阵……   景吾闻言更加惊异,隐约知道虚无石和天净水是有多么珍贵难得的关苍也是忍不住目瞪口呆。   “你们从哪里得来那么多的虚无石和天净水?”   “别人送的。”   “谁送的?”   “圆智大师和慕少主。”   突然就被大三界的恶意糊了一脸的景吾:“……”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叹道:“原来你们与慕氏、无量寺,早在很久以前就结盟了。”是他大惊小怪了。   洛玄对此没说什么,只道:“几位要下去看看吗?”   景吾应了,洛玄便领着四人走下阶梯,走向地下城里最为宽敞的主干道。   便是这一下来,刚刚还是困得要死的居雪忽的从终余怀里跳到地上,小鼻子动了动,似乎是嗅到什么让它感兴趣的味道,它纵身一蹦,蹦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关苍见了,说道:“师父,你们逛吧,我去把它带回来。”   景吾道:“不要乱跑。”   “知道了师父。”   关苍循着居雪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目送关苍也逐渐没入黑暗中,景吾刚要和洛玄继续走,想了想,分出一道灵识来,以不会被人察觉的方式悄悄缀在关苍身上,这才放心地在地下城里闲逛起来。   他们脚程不慢,尽管只是徒步而行,却也很快走完大半地下城。前方不远处就是玄冥卫平常练剑的地方,但听阵阵破风声传来,是玄冥卫们正在进行例常练剑,远远就能望见剑光闪烁,煞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导致此间空气流动变得十分缓慢,普通人靠近,会觉得呼吸困难、行走艰难,因此地下城里除了玄冥卫外,并没有别的人在。   都到了这里,宁不缺立时走近去看。景吾也刚要过去,却是突然间感应到了什么,他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便是这一看,他看到终余站在他旁边,没和宁不缺一起。   这由神剑化成的白发青年正静静地看着他,冰雪一般的眼眸里仿若雪原,寂静苍茫,看得人莫名心头发怵。   景吾自是不会发怵,他只觉得奇怪:“你看我干什么?”   终余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你感觉到了什么?”   景吾道:“关苍消失了。”   “居雪呢?”   “也消失了。”   “在哪里消失的?”   “东南方。”   “你要去找吗?”   “是。”   “别去。”终余缓慢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   景吾疑惑道:“为什么?”   终余答:“不为什么,不遇嘱咐我,要我看着你,不能乱跑。”   所以他和宁不缺才会跟着来洛城。   否则,单单商讨重阳作战计划,只景吾一个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宁不缺这么个吉祥物。   简单粗暴的几句话将景吾留在原地,终余辨认了一下方向,循着景吾在关苍身上留下的那一道灵识,朝东南方追了过去。   景吾站在原地,皱眉看着神剑离去的背影。   他暗暗想着什么。   先是洛紫说要他小心,再是慕云深让龙渊剑看着他。他来洛城的这一趟,到底会发生什么?让他小心,是指他会遇到些什么,还是他遇到的危险会将宁不缺和终余他们也拖进来?   不,现在关苍和居雪已经突然消失了。   洛紫和慕云深言语间提到的危险,或许已经降临到他身上了。   那么……   走进练武场,景吾找到宁不缺,向他复述了一遍刚才终余说的话。   宁不缺听了,沉思片刻,才道:“终余不回来,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景吾问道:“你能和他传音吗?”   宁不缺试了试,眸中忽的一凝,道:“终余也消失了。”不等景吾追问,他看向不远处的洛玄,直接便问,“这个地下城里,有什么地方是会屏蔽灵识的?”   本以为洛玄不会说,毕竟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地方,那必当是这地下城里十分隐秘之地。然而洛玄沉默一瞬,点头道:“有个秘境。”   “秘境?”   这回不止是景吾,连宁不缺也惊讶了。   洛玄道:“正因这里有个秘境,少主才会让人建造地下城。”也所以,他们玄冥卫的战力能年复一年地逐步提升,就是因为有秘境在的缘故。   景吾道:“能带我们过去吗?他们似乎进入了那个秘境。”   洛玄说能,转身带两人去往秘境入口所在的地方。   许是因为这秘境常常有玄冥卫出入的缘故,据洛玄所说,原本这秘境入口很小,也很难让人看到,还是少主请来族内的几位尊者,联手强行将入口撕开,这才造成现下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一道数丈高的光门。   “这秘境名为战境,环境非常恶劣,是我们专门训练身法的地方。”洛玄说着,当先进了光门,“两位第一次来,还请多加小心。”   战境,光听这名字,已是能让人想象出这个秘境究竟是有多么的凶险,才会被取这样的名字。景吾与宁不缺互相看了一眼,这才进入光门。   果然,才一进入秘境,迎面而来的便是狂暴的兽吼与炽热的火浪。两人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先一左一右地避开来,在极短的时间内确定这里不能御风,果然是只能凭借身法来进行移动,两人转头四看,发现这里竟遍布着赤红滚烫的岩浆,俨然是个岩浆之海。海上零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供人踏足的山石,先他们进来的洛玄此时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块石头上。   看过这些,两人这才看向袭击他们的那只灵兽。   说是灵兽,倒也不真的是灵兽,而是一种生长在岩浆里的妖兽,体型长如巨蟒,可口吐火炎,在这儿的岩浆海中更是如虎添翼,几乎没有什么天敌。   这样的妖兽说来十分凶残,且极擅搏斗,但对景吾和宁不缺来讲,根本是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因而两人没有与这头妖兽纠缠,身形一动,便在岩浆海上飞跃着,来到了洛玄的身边。   洛玄指着前面一块石头道:“这上面有雪精留下的痕迹。跟我来。”   他说着,率先动身,景吾与宁不缺紧跟其后。   果然,没走多久,宁不缺抬眼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了终余。   找到了终余,自然也找到了居雪和关苍。   只是此刻这一人一兽一剑,却不复先前的相处和谐,竟成三足鼎立之态彼此敌对着,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们居然反目了。   关苍已然长剑出鞘,面色凝重到了极点;终余周身剑气涌动,眼眸冷如冰霜;居雪更是脚下冰天雪地寸寸蔓延,这本该热浪冲天的秘境里,赫然被它引得下起雪来!   早知雪精乃是天地宠儿,召集冰雪之力那叫个随心所欲、信手拈来。可终余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等全然被岩浆遍布的秘境里,它竟也能让下雪,不由冷声道:“给我收回去。”   “嗷呜!”   居雪吼了一嗓子,根根毛发倒竖,周遭的雪立时下得更大,显然是彻底被激怒了。   它还不是很会口吐人言,说话速度很慢,却还是能教人听得清楚:“窝,不收!泥,有本四,揍,杀了,窝!”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在写一个各种斗来斗去的重生,所以更晚了。以后尽量白天写这个,能定时更就定时更 所以……又要开启双开模式了,哭唧唧的作者求安慰QAQ 第118章 118、该死   “泥有本四揍杀了窝!”   似乎是被终余气急了,不过巴掌大的小家伙又吼了一嗓子,雪不由下得更大了。   且这雪并非常见的雪,落在被岩浆浸泡得温度极高的石头上,竟半点都没有融化,一层一层地堆积起来,晶莹非常。雪落入岩浆之中,更是直接令流动着的火红浆液于瞬息之间冰封起来,宛如一块藏在冰下的巨大的红宝石,璀璨而又夺目。   放眼望去,周遭百丈甚至千丈地域里,连同这战境里的各种灵兽妖兽在内,全被冰封,震撼至极。   这几年里,居雪不管春夏秋冬哪个季节,都是一副睡不饱的样子,经常走着走着就站在原地睡着了,连被人抱起来都不会醒,看起来可爱得很,也无害得很。然而眼下,亲眼目睹它发怒所产生的后果,在场几人中与它最为亲近的终余也不免神情肃重,明白原来这样的居雪,才是真正的居雪。   它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可爱无害、纯真无辜,那根本就是个幌子。真正触及到它的底线,它比谁都要更翻脸不认人。   难怪古往今来,每逢雪精现世,便会有诸多大能立即赶去联手击杀,而不是将它们从小将养着,养成真正意义上的灵宠——如此薄情寡义、恩将仇报,上仙和不遇知道吗?   终余想着,手指微动,周身剑气愈发激荡澎湃,将风雪牢牢实实地挡在数丈之外。   关苍踏入修真界已整整十年,如今不过是结丹期的修为,自是没有终余这等好手段。眼看着冰雪蔓延到自己脚下,他下意识挪动了一下,还未有别的动作,就听对面又是“嗷呜”一声吼叫,他抬头一看,居雪正死死盯着他,漆黑得没有一丝亮光的眼中盛满了杀意。   看他们三个僵持着,谁也不肯收手,宁不缺默了一默,才道:“怎么回事?”   “……”   没人说话。   宁不缺也不劝,只取出一张传音符来,道:“不说的话,我就让洛紫来一趟好了。”说着灵力自指尖凝聚而出,他直接就往符纸上写字。   字才写了两个,那头的居雪立时发出一声气愤的“呼噜”,不停蔓延着的冰雪陡然随之停下,看样子是要开始交代了。   它停了动作,终余周身的剑气也立时消失无踪。最处于下风的关苍当即也松了口气,还剑入鞘。   对峙暂时停下,然居雪却还是紧紧盯着关苍,眼眨也不眨,生怕错过关苍任何一个举动的样子。它就这样盯着,口齿不清地说道:“窝要,杀他,坏剑,不让窝,杀。”   宁不缺听了,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看向终余。   果见终余微微点头,事实确是如此。   终余道:“峰主说他们两个消失了,我就过来找。才找到,他们两个已经要动手了。”因为不知道居雪为什么要对关苍动手,担心会不会是两者之间出了什么矛盾,这才一言不合就反目,终余便插了进来,导致后来直接变成了三足鼎立。   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宁不缺收起没写完的传音符,问向居雪:“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该死!”   居雪这三个字说得铿锵至极、杀意十足,显然是关苍可能真的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才会惹得居雪如此动怒。   宁不缺问:“他为什么该死?他做了什么?”   居雪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却是下意识看了眼从找到他们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景吾。   它看了看景吾,也不知道它心里是怎么想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气呼呼地说:“反正,他该死!窝揍是,要杀他!”   它说着,冲着关苍龇了龇牙。   嫩白的小尖牙露出来,小小的糯米似的一点,看起来可爱极了。可关苍愣是没敢像之前那样逗一逗它、玩一玩它,反倒缩了缩脖子,当起了缩头乌龟。   他想今日自己算是倒霉催了。这小家伙可是他小师叔唯一的一只宠物,回头它要是向小师叔告状,他少不得会被扒掉一层皮……   他还在想着,就听宁不缺问他:“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他下意识回了句,瞥见居雪瞬间又冷了几倍的眼神,陡的浑身一个激灵,嗫嗫喏喏地答道,“我真的没做什么……就找它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个秘境,我觉得好奇,想进来看看,然后它也跟着进来了。”他指了指对面的居雪,“它一进来,有东西袭击它,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就没出手。它这么小的一团,差点被那东西伤到,可能是因为这个,它觉得我看它送死,所以就要杀我?”   听他说完,接话的人却不是宁不缺了,而是景吾。   景吾问向居雪:“他说的是真的?”   “呼噜。”   居雪烦躁地扒了扒足下冰面,算是默认。   它又看了眼景吾。   这一眼,不森冷,也没有杀气,似乎就是平平常常的一眼。可景吾莫名觉得,它这一眼里,蕴含着的东西非常多,有点像是无奈,又有点像是沉痛,仿佛它这般默认的背后,实际上是隐藏了许多东西的,只是它不能说,也不敢说。   为什么不能说?   为什么不敢说?   景吾想问,可终究是按捺住了,闭口不言。   这个时候,旁观着的洛玄才打圆场:“既然都没事,就出去吧,这里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此话一出,没人有异议,众人一起出了战境。   战境里温度实在太高,才一出来,浑身上下顿感凉爽无比。待到适应了这等温度变换后,景吾与洛玄聊了聊,准备回地上。   出了关苍居雪这么一遭事,他实在没了再逛的心思,而宁不缺也看过了玄冥剑意,他们不好再在这里多呆了。   洛玄没有多言,将他们送到通往地面的阶梯口。   登上阶梯时,景吾留了个心眼,果然发现在他们这一行人离开时,洛玄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关苍。   他看得仔细,洛玄这一眼里,有戒备,更有警惕,全然不复最开始时的认同与温和。   他不由传音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洛玄回道:“他怎么知道那里是战境入口?”   景吾一愣。   ……   因为玄冥卫共有三千人,这三千人若想离开地下城,将驻地暂时固定在凌云宗,少说也要准备上两三天的功夫。故而这几日,景吾他们会留在洛氏族地里,等玄冥卫们整顿好,再一起走。   从地下城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斜照,除了来回巡逻的族人外,地面上非常安静。同整个洛城一样,洛氏族地里也撤了不少人,留下来的都是修为较高的,便是那些常年闭关潜修,甚至是几百年上千年都不会露一面的比洛叶这等太上长老还要更太上长老的老祖们,此次也纷纷出关,坐镇族中,等待九九重阳的到来。   才回到地面上,立时便有族人请景吾他们去往贵客所居住的院落。该安排的都安排好后,族人很快退去,并不过多打扰。   宁不缺似乎是因玄冥剑意而有所感悟,当下便进卧房打坐去了。终余没跟着,只在院子里坐着,自顾自地烧水煮茶,也是别有一番意趣。   居雪蹲在他旁边,眼巴巴地盯着他煮茶,早把之前和他的针锋相对给忘到九霄云外去,就乖乖等着,准备喝茶。   景吾看着,没有加入,站在窗边沉思着什么。   很快,夜幕降临,本就安静的族地,变得越发安静了。   眼看关苍开始例行修炼,睡在隔壁的居雪也开始小声地打起呼噜,景吾盘膝坐着,看了会儿案上明灭不定的烛光,终究是没忍住,起身出了房间。   他走出来,迎面便见那白衣的青年正立在一株花树下,冰眸微瞌,是难得的容色缓和。   他在等他。   景吾犹豫了一瞬便走过去,在那花树下站定。   站了许久,他才布下屏障,轻声问道:“白天在地下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终余闻言睁开眼,懒懒看了看他,不答反问:“你真的想知道?”   “是。”   “听了不会后悔?”   景吾沉默片刻,才郑重摇头:“不会。”   “那你便听着罢。”终余冷冷淡淡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竟是比夜风还凉,“我进战境的时候,关苍正在往岩浆里放东西,居雪就是看到了那个东西,才对他动手。”   景吾问:“是什么东西?”   终余淡淡道:“凌云宗有流云木、凌云衣、白玉牌,赤霄宗则有赤炎印、赤月袍和赤石佩。赤炎印和赤月袍的作用,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知道。至于赤石佩,”他勾了勾唇角,不知是嘲讽还是赞赏,“赤石佩里藏着一道阵法,但凡弟子遇到致命危险,赤霄宗能凭借那道阵法,撕开空间,赶来救援……我这样说,你可懂你那个好徒弟,究竟是为什么惹得居雪要杀他吗?”   说着,他又笑了笑:“别说是居雪,就是我,当时也是想立即杀了他的。他当真该死。”   景吾听着,神情渐渐变得空白,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都看出来了吧?城主大人就是那个内奸,所以嗝嗝第一眼认出他的时候就暴怒,因为完全没想到会是他,后面也一直不肯睡觉,就是为了监视他=L=我们嗝嗝真是棒棒哒,笔芯 好了,仇敌有了,内应也有了,让生死劫来得更猛烈些吧XD等等闺女别打我,我是你亲妈啊 第119章 119、破妄   晚风送凉,院落里十分寂静,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胸腔里的心脏因白衣青年的一番话而异常跳动着,无数前尘往事走马观花般自眼前闪过,重重记忆在光影中斑驳沉浮,最终化作一道道血色淋漓,刺入心扉,疼痛难消。这一刹那,景吾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明白。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身躯有些僵硬,还有些呆滞,好像短时间内并不能理解终余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终余也并不催促,只悠悠看他一眼,便拂袖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慢条斯理地开始点火烧水,重复白天做过的举动。   不多时,泉水煮沸,带着特殊味道的浅浅水香在晚风中氤氲开来,沁人心脾。终余点了点手边的茶叶,这据闻是洛城一绝,产自洛河边上的茶叶是刚刚才摘了送过来的,叶片上还带着露水,看起来甚是新鲜可人。他拿茶勺加好茶叶,将泉水倒入,便慢悠悠地等茶泡好。   这么一副闲适的模样,仿佛他刚才展现出来的杀意,只是景吾的幻觉而已。   但也只是仿佛。   景吾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对面坐下,慢慢理清着终余向他透露的消息。   他的徒弟,碧下城的城主,将他当成女人调戏过,曾当着无数修士的面说要拜他为师的关苍,是赤霄宗安插到他们凌云宗里的内应。   关苍,是内应。   景吾想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   直到茶水泡好,终余斟了杯茶,袅袅茶香扑鼻而来,他转手递给他。   他接了,却不喝,只双手捧着,长睫微垂,在眼睑上投下一小圈阴影。他声音也像是隐匿在了黑暗中,听起来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   但终余还是听清了。   他说:“那块赤石佩,你有毁掉吗?”   “没有。”终余并不讶异他第一句话说的会是这个,淡淡答道,“那样会打草惊蛇,将计就计才是上策。”   他说:“是吗。”过了会儿,终于喝了口茶,又道,“除了赤石佩,还有别的吗?”   “有吧。”终余说道,“八卦峰上的变动,不出意外也是他做的。”   音落,又是一阵沉默。   杯中茶水早已凉了,半圆的月亮投影在其中,景吾的手看起来极稳,可那月影却晃动得十分厉害,阵阵涟漪不停,可见他此刻心中犹是动荡,气息外放都不自知。   终余看了他一眼,自是不会提醒他收敛气息,只又重新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直到这时,他才轻轻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么,他当初进了天端云里,以太虚日月木的种子当噱头,引得八方齐动,最后却拜在我门下——这些,都是假的?只为了让他加入我们凌云宗,看起来不要那么巧合?”   终余说:“是的,全是假的。他只是为了当内应,好和赤霄宗里应外合,让我们一败涂地。”   “我知道了。”   景吾慢慢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过了良久,月上中天,细小虫鸣渐渐消失,周遭分外安静,衬得心跳频率越发的不正常。喝完茶,终余要去休息了,起身时,想了想,还是说道:“万事小心。”   自然而然的,景吾想起白日里宁不缺说洛紫让他小心的话。   确是该小心了。目送终余进屋,他面无表情地想,若不小心,毁了宗门和洛氏的,就是他这个当“师父”的了。   关苍,他的好徒弟,的确该死。   ……   数日过后,离中元节还有几个时辰,玄冥卫们整顿完毕,拜别族人,同景吾一行人前往蓬莱。   除关苍外,他们都是元婴以上的修士,从洛城到洛河入海口的这段距离,不消片刻就过去了。前方海阔天空、水天一色,这景色十分壮阔美丽,却不能令在场的任何人分出一丝半毫的精力去关注。   原来,在这壮丽景致中,上达百丈高空,下至万里海面,几乎是天上地下,全被来自蓬莱各大宗门的修士给占领。   当先宗门不必多说,自然是赤霄宗。   为首之人也不必多说,自然是赤霄的太上大长老京绡。   京绡是渡劫巅峰的修为,由她来对上合体期的景吾和宁不缺,单从品级上看,很容易就能让这两人命丧她手。不过她不敢大意,打从这两人进入她视野,她便做足了动手准备,“双珠”鲛绡环绕在她身侧,淡淡灵力吞吐不定,她整个人看起来仿若将出的神兵一般,凌厉非常。   她的语气也是凌厉肃然:“景吾,私自带外人进入东海,你们可知这是坏了我东海规矩?”   面对京绡这等比自己高出了两个大品级的强敌,景吾眼也不抬,淡淡道:“东海何时有了这么一项规矩?”   京绡道:“两日前定下的。”   景吾道:“那么敢问京绡道友,两日前定下这项规矩时,我凌云宗人可有在场?”   京绡没说话。   看京绡这态度,景吾早知她说的规矩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当下不由极轻地笑了笑:“想动手就直说,何必这般拐弯抹角。若传了出去,岂非要堕了你太上大长老的名声?”   言罢,“锵”一声瞬间长剑出鞘,他周身海风乍起,吹动他雪白袍袖,猎猎作响,比之京绡更显凌厉肃杀。他眉眼冰冷漠然,整个人宛如真正的天人,倏然一剑出,刚刚还是被众修士给压得平静无波的海面,立时卷起滔天巨浪。   滚滚长江东逝水,这巨浪高若山峰、重若千钧,携着惊人至极的气势,排山倒海般朝着京绡及其周围的人扑下!   有人认出这一剑,当即惊骇叫道:“是破海剑!”   传闻破海一剑,可令东海破开,海水倒流,所有被这一剑的剑气给波及到的生灵,都会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万万没想到,这不过刚开战,景吾就施展出他杀伤力最强的一道剑法!   再看他手中长剑,整体由青铜打造而成,神光内敛,神秘厚重,分明是他的本命灵剑,“破妄”!   说起“破妄”,或许没有《名剑录》上的那些名剑为世人追捧,但在场人谁不知道,景吾的这把“破妄”,乃是二十九年前赤霄凌云那一场大战里,为守住九剑领土不被赤霄宗人抢去,九位九剑峰长老开炉铸剑,九日九夜后以身祭剑,才得以让新剑开锋。而后景吾持剑起,一剑破海掀起白江巨浪万丈,同着宁不缺那斩断了京神峰的一剑,淹了整个赤霄宗,这才令赤霄宗人撤退,时至今日,也不敢再与他们凌云宗开战。   如此“破妄”,以九位真君血肉之躯方才开锋,不如上古名剑的举世闻名,却比上古名剑更加凶名赫赫!   二十九年前,破海一剑,赤霄尽淹。   如今二十九年后,破海再出,此间无山无峰,又有何人可以抵挡?   巨大浪声震耳欲聋,视野间尽是白浪滔滔。慌乱间,无数被笼罩在浪下的人想躲,却是连身法都未施展开来,便已被巨浪当头压下,瞬间身死道消。   不过眨眼功夫,身边修士已然死了个七七八八。京绡眉宇间尽是阴霾之色,却也是反应极为迅速地一抖手中鲛绡,当即白芒一闪,这鲛绡被她旋出飓风,狂风大作间,她猛地扬手一甩,但听“哗啦”一声,她竟将那快要压到她头上的巨浪给生生穿透!   巨浪被穿出一个洞来,她冷喝一声:“走!”旋即猱身而上,余下修士也纷纷紧随过去,试图像她一样脱出这巨浪范围。   只是这曾淹了赤霄宗的破海剑,当真有这么容易逃脱?   便见那造成如此动静的人依旧神色冷淡,眼看着以京绡为首的人快要脱离出巨浪,他神情不变,仅仅只是又动了动手腕,自下而上地一划。   刹那间,一道比刚才要更加巨大沉重的巨浪卷起,朝着将将要脱出巨浪的京绡等人,狠狠压下!   “快走。”   景吾说了句,他一手持着“破妄”,一手拽着关苍,飞快从巨浪上方而过。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洛玄等人,再后的是终余和宁不缺。   望着前方景吾的背影,终余若有所思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他是峰主,你是长老了。”   宁不缺说:“嗯?”   终余便说:“同样是破海剑,用在你手中,定然没他这么声势浩大。最重要的是,”他说着,笑了笑,“你这辈子也不会用出破海剑。”   宁不缺是个从不用剑招的人,一心只走自己的剑道,所以才会是守剑长老。   而景吾身为峰主,他一人便是九剑峰的门面,必要时更代表整个凌云宗,所以莫说是破海剑,便是破天剑破地剑,只要是凌云绝学,他必然都会,并且习惯在所有战斗场合中动用这些剑法。   当然,这样的对比,并不是说宁不缺对凌云宗没有归属感。恰恰相反,宁不缺比景吾要更加坚守凌云宗,否则就不会在得知关苍是内应时,十分顺从地按照计划表现,半点躁动都无,而不是像景吾这样,本该是由终余出手,却偏生自己动用了破海剑法,只为能发泄出心中情绪,免得自己在关苍面前表现出什么来,惹后者察觉就不好了。   ——若非真心将关苍当做亲传弟子,这些年来教导关苍每每事必躬亲,真切是掏心窝地来对待,他如何能煎熬,如何能不敢置信?   可再多的煎熬,再多的不敢置信,在整个九剑的生死存亡之前,也算不得什么。   一步过东海幻境,再一步,便已到了仙岛之上。   果然,似是早知赤霄宗会与别宗联手阻拦景吾等人归来,但有终余坐镇其中,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那些人得逞,故而凌云宗出来迎接他们的只是几位长老。   双方才一见面,长老们便火急火燎地让宁不缺赶紧回宗。   目送宁不缺先走一步,景吾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长老急匆匆答:“是洛紫,她好像走火入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明早八点直播某手游抽卡……emmm,早起的姑娘们到时来玩一发呗,B站房间号923926 第120章 120、棋子   “走火入魔?”   陡然听见这么四个字,宁不缺愣住了,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足足愣了几息时间,他才回神,而后拧眉,再三确认般地问道:“真的是走火入魔,不是什么中毒中蛊?”   守在八卦峰底的长老叹息着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快进去吧,小师弟在里面等你。”   这说的小师弟自然是慕云深。   宁不缺依言立即进入峰底。   放眼望去,这峰底比数日前他来的那次要更加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血腥之气浓重至极,流荡在四周的怨气也更加猖狂,似乎再过不久,这些怨气便会破峰底而出,席卷整个凌云宗。   转头再看,那将整个身体困住峰底的囚龙阵的龙魂,鳞片上的金色隐隐有些消湮,不复先前夺目光彩。在察觉到宁不缺和终余的进入而睁开看过来的那双硕大瞳眸里,神采略显暗淡,显然是时日无多,快要消散了。   龙魂都已被这般磋磨,那把镇魂阵的巨剑上同样的光泽时明时暗,也是快要消散了。   囚龙、镇魂两阵将破,坐于阵中的洛紫又当如何?   宁不缺想,莫非就是因为这两座阵法快要消散,洛紫以自身镇压怨气,却被怨气入体,这才走火入魔?   他正想着,旁边终余怀里“呼噜”一声响,雪白的小团子径自跳到血水里,然后“啪嗒啪嗒”地踩着血水,一溜儿烟地跑到白骨台阶上,一层层地跳着,跑到了它主人的身边。   “呼噜呼噜。”   它叫了几声,又拿没沾到血的脑袋去蹭去顶,它的主人却依旧闭着眼,没有半点反应。   看主人好像真的是走火入魔,它有些泄气,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慕云深:“坏剑,主人,神马时候,醒?”   “一会儿就能醒了,你先去旁边呆着。”慕云深说着,又对宁不缺道,“师父,你回来得刚好,我一个人没法分心,还是得你来帮忙。”   宁不缺走上骨坛,问道:“怎么回事?”   慕云深撇嘴道:“还不是关苍。他取走阵眼的时候,往里面丢了枚火种。前两天洛紫准备冲击化神,吸纳灵气的时候,那枚火种藏在灵气里钻进她丹田,差点毁了她的冰灵根。我寻思着既然咱们计划是将计就计,那她这算是假戏真做,索性把消息传出去,好叫关苍和他背后的人以为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他这话说得轻巧,宁不缺听着也觉得他说得轻巧。   什么叫钻进丹田里,什么叫差点毁了冰灵根?   如若那火种当真驻死在丹田里,别说是变异的冰灵根,就算是金木水火土所有的五行融合在一起的灵根,那也是要被毁个彻彻底底,不去找那些传说中的天材地宝,想让灵根恢复原状,那根本不可能。   明白眼下的洛紫究竟是处于怎样凶险的状态,宁不缺直截了当道:“我该怎么做?”   慕云深道:“三生阵,师父知道吗?”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慕云深说的三生阵,便是取自于此。   以洛紫为中心,慕云深与宁不缺各坐一方。他们三人都是冰灵根,又是师徒,同出九剑一脉,只要能让他两人的灵力带动洛紫体内被火种压制的灵力,一旦灵力生生循环起来,以洛紫的能力,自是能将火种给反向压制,从而将火种逼出体内,她便也不再身处凶险之中。   宁不缺说知道,慕云深这便叫他坐过来,两人同洛紫一起呈三角相对之势,灵力一动,开始布阵。   居雪和终余一起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   有宁不缺这个道君加入,又有慕云深这把神剑坐镇,果然和他之前对居雪说的一样,三生阵不过才建成,当即“轰”的一声响,许久未动的洛紫身上竟是陡然冒出一阵火光来,吓得小雪精差点惊叫出声。   细看去,那火光呈漆黑之色,看上去宛如幽冥鬼火,触之不觉滚烫,反倒觉得阴冷,十分骇人。   这火光一出,又是“轰”的一下,刚刚看起来还十分嚣张猖狂的火焰立时犹如被谁给泼了冰水似的,一下就熄灭大半,萎靡到了极点。   恰在这时,洛紫睁开眼来,双手间印结忽的一变,掌心向上,两手呈托举之态,由丹田而起,自下而上地移动,看样子是要将那火种给从丹田里逼出来了。   见状,慕云深与宁不缺同时收手。   两人才收手,洛紫就张口吐出一枚黑色的火种。   火种上粘连着少许血液,让人一看便知这东西在洛紫的丹田里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然洛紫却根本来不及看一眼,逼出火种后,她很快就闭上眼,手印再变,有数颗灵丹出现在她手中。   看灵丹在她掌心中炼化,宁不缺知道她这是要疗伤,没什么大碍了,便问向慕云深:“还有别的事吗?”   “有吧。”慕云深想了想,“我记得她好像有话想问你们。”   于是宁不缺没走,静等洛紫结束疗伤。   由于宁不缺回来得刚刚好,故而洛紫丹田伤势并不多么严重。不过半个时辰,她就重新睁开眼来,喊了句师父。   宁不缺应下,先问她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然后才问她想问些什么。   接过蹭进怀里的小雪精,洛紫道:“这几日在洛城,关苍都做了些什么?”   宁不缺闻言看向终余。   终余明白这是要自己来开口的意思,当下仔仔细细地将关苍所有的举动都给说了,边说边认真回忆,以免自己说错说漏。   洛紫听完了,微微敛眉。   她沉思一会儿,才道:“师父,等你们出去了,让洛玄过来,我有事要和他说。”   宁不缺说好。   接着也没再说什么,宁不缺起身就要走了。   却是临走时,想起什么,问道:“关苍是内应的话,天端云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旁边终余一听,陡然想起之前还在洛城里的时候,景吾得知关苍是内应后,也曾问过他这么一个问题。   现在想来,关苍进天端云里取得神木种子这一举动,确实有问题。   循着这点想下去,当初他们在洛紫的带领下进入天端云里,关苍那一系列所谓“以凡人身份进入过”的举动,可否也全是在做戏?只因他们所有人都没进过天端云里,没人知道这秘境里究竟如何,所以他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与他话里截然相反的境遇也全被他们以“修士和凡人待遇不同”的理由来解释。如此一来,根本没人会怀疑到关苍身上,他的内应身份自然也不会被人发现。   越往下想,终余便越觉得关苍的伪装果真是算无遗策,难怪他拜入凌云宗这么多年,却是最近才被发现他的伪装,真真是厉害。   “师父,你不会以为,天端云里当真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进的?”   洛紫勾了勾唇角,说道:“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巧合。因为在我进去之前,天端云里是绝不可能放任何人进去的。”   但关苍进去了。   而且据其所言,还是以一介未曾修炼过的凡人身份进去了。   当时洛紫认为,这可能是关苍瞎猫撞上死耗子,找着了一种隐秘方法,这才没被天端云里排斥,还拿到了那些灵植神木。可后来她躺在遗珠棺里的时候仔细想了想,千万年来都没人能进去,凭什么单单一个关苍能进去?若是巧合,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关苍就有些怀疑,直到八卦峰底里被人动了手脚,她从白虎那里真正确认关苍是内应,这才让居雪不要留在她身边,而是去跟着关苍,监视对方的举动。   而果然的,有居雪在,时不时地引诱关苍,他很快便露出马脚来,彻底暴露了他内应的身份。   不,不应该说是被居雪引诱的。   应该说,他是故意的——   他为什么要故意露出马脚?   终余提出的这个问题,洛紫并没有回答,只说景吾知道。   终余听了,若有所思:“又是景吾?”先前要景吾小心,现在又说让他去问景吾。   洛紫道:“如果说洛臻是我洛氏的一线生机,那么景吾就是凌云宗的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她不肯再说了,只让两人赶紧走,顺便把洛玄给她叫进来。   两人满怀着心思走了。   没等多久,洛玄来了。   他才沿着白骨台阶走过来,刚说了句少主,就听他少主道:“我有件事要你去办。”   “少主请讲。”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敢把关苍安插过来,我也敢动我们安插在他们那里的棋子。”洛紫说着,微微眯起眼来,神色有些狠戾,“通知洛古,让他可以开始了。”   洛玄应是。   慕云深却在这时插嘴:“等等。你们说的洛古,不会是……”   洛紫道:“就是京古。”   慕云深:“啊?赤霄宗的大长老?那个之前在碧下城的时候,咱们的人和轩辕氏的人在打,他就在旁边围观的那个京古??”   他实在是太震惊,完完全全的目瞪口呆。   然后就见洛玄点头:“是的,赤霄宗的大长老京古,其实是我们洛氏的太上三长老洛古。”   慕云深听着,一脸懵逼。   这叫什么,你给我安插内应,我也给你安插内应,咱们五十步笑百步,现在就看谁家的内应手段更厉害?   对此,慕少主表示,他还是个孩子,他无法理解大人们肮脏的思想。 作者有话要说: 京古,82章出场,轩辕人叫他出手他偏不出手,最后无奈,轩辕被打了的小的只好叫来老的出手的那个真·围观者。 第121章 121、晋升   看慕云深一脸茫然的样子,洛紫略感诧异地挑了挑眉,说道:“别告诉我,你们家没往别家放内应。”   慕云深愣愣道:“我不知道。”   洛紫道:“你真不知道?”   他说:“我真不知道。”   于是洛紫默了一默,伸手摸摸他脑袋,眼神里满是慈爱:“不知道也好,我养你就够了。”   慕云深也默了一默。   他想说我不,他想说明明该我养你,他想说你别这样我现在就问问我家有没有往别家安插内应。但想了许久,他觉得自己这么懒的人,连个情报都懒得看,要他动脑子算计这算计那,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也许真的有点那么不切实际?   所以果然该洛紫来养他,他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地当把美剑、当个美人就好了?   他觉得自己真相了。   而撇过养不养这个话题不谈,慕云深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在京古——哦,是叫洛古——的身上。   他饶有兴致地问:“赤霄宗大长老可不是寻常位置。你们太上三长老是怎么混上去的?”   洛玄看了看自家少主,看她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样子,便道:“太上三长老很多年前就进了赤霄宗——慕少主可还记得我以前同你说过的,我们太上大长老和轩辕霆的一桩旧事?”   慕云深回忆了一下:“记得。是说洛叶和轩辕霆本来是师兄弟,结果因为一个女人反目了?”   洛玄道:“嗯。就是在那个时候,太上大长老将天下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自己与轩辕霆身上时,太上三长老杀了赤霄宗原本的大长老,成为赤霄宗新一任大长老。”   原本以赤霄宗的规矩,大长老,尤其是隶属于京神主峰的大长老,若要接任替换,那势必是要经历非常苛刻的选拔,才能从众多长老里选出一人来接任新的大长老。   但那个时候,刚巧洛叶故意赴约,引得无数人关注,洛古趁机摸上赤霄宗,将旧的大长老暗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新的大长老。等赤霄宗人反应过来时,木已成舟,化名京古的洛古大长老的位置已经板上钉钉,便是宗主也无法在他没出任何差错的情况下将他从位置上捋下来。   由此,洛古在赤霄宗大长老的位置上一坐便是许多年,到得如今,终于要在洛紫的吩咐下第一次派上真正的用场了。   慕云深听完洛古上位的过程,当即表现出十万分的惊叹:“这样也行?我还以为都是从小洗脑培养,或者是什么拿钱疏通之类的。”   洛玄道:“各家有各家的办法,我们太上三长老这也只是其中之一。”   慕云深点点头,又道:“赤霄宗里都有你们的人。那轩辕氏呢,会不会也被你们安插/进了什么人?”   “有的。”   “谁?”   “轩辕故辞。慕少主还记得吗?”   “记得。也是在碧下城那会儿,她叫洛古帮忙,洛古不帮,她就叫来轩辕霆出手的那个据说和我师父齐名的高岭之花的女人?”   “嗯。她在轩辕氏里是大长老,但在我们洛氏,她是太上四长老,名叫洛辞。”   慕云深:“……”   慕云深痛苦地想,不带你们这样玩的!   全玩攻心计,你是我家的,我是他家的,他是你家的……这样混来混去,你们确定你们不会搞混吗?   听了他的疑问,洛紫说:“这个还真不会。”   慕云深:“……”   尚处在认知被颠覆了的痛苦之中,他突地想起什么,谨慎地说道:“我记得,京古和轩辕故辞,都是合体巅峰的修为?合体巅峰,才是道君,怎么会是你们家里的太上长……”   话没说完,他却不说了,显然问题还没问出来,他就已经想清楚答案了。   是了,合体道君,如何能担任太上长老一职?   无非是压了修为境界,让人看着是合体期的修为,但实际上,他们真正的修为远高于合体期。   慕云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能担任一族太上长老的基本都是渡劫期的尊者。你们也是心够大,派一个太上长老出去当内应不说,居然还一派就是俩。”   洛紫道:“两个算什么?你太小看我们了。”   慕云深:“啊?”   洛紫道:“我们家太上长老有九个,派出去的总共有六个。”   洛叶是太上大长老,早年经常露面,人际关系也广,从各方各面上来说并不适合去担当内应。所以包括洛叶在内,另外两位太上长老也因种种原因没有去卧底,而是和他一起坐镇洛氏,维持着“洛氏九位太上长老不是在闭关就是在正要闭关的路上”的假象。   而洛氏都能如此大手笔派出内应,别的宗族如何不也这样做?   譬如关苍,如今洛紫已经查明,他实乃赤霄宗八大执法之首,地位比京绡的太上大长老还要更高。八大执法,这完全是老祖一辈,赤霄宗却也舍得让他出来,不得不说也是下了血本。   说来都是修真世家、修仙大派,随随便便拎个人出来就是凡人仰望的修士,翻手云覆手雨。可说白了,除了一身修为术法,他们和凡人也没什么两样,你争我夺、尔虞我诈,这都是常事,互相安插内应更是最基础的手段。洛紫觉得,像慕云深这种连自家安插了什么内应都不知道的少主,还真是泥石流中的一大股清流。   “乖,我不会嫌弃你的。”她继续摸着清流少主的脑袋,慈爱极了,“这些你都不用管,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慕云深张了张嘴,却是说道:“我家有没有你家的人?”   洛紫道:“有,不过地位不高,你们慕氏不是很好安插。”   “那你家有别人安插过来的人吗?”   “这个自然是有的。”洛紫淡淡道,“不过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现在没有?”   “我对他们有种特殊感应,但凡不是我洛氏人,我不用看就能知道是被掉包了。”   慕云深听着,对主人越发五体投地。   谁说剑修直脑筋,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剑,别的什么都想不到?瞧他家主人,这一手弯弯道道玩得实在厉害,她不说,他哪里能知道那些在别的宗族里位高权重的人实际上都是安插过去的内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后发制人的反击不要太简单。   事情吩咐完后,洛玄没有多呆,很快就离开了,走时还顺带抱走了居雪。   峰底里顿时又只剩下了洛紫和慕云深两人。   洛紫没有继续修炼,而是看向那四大神兽的头骨。   她道:“还有多久?”   话音刚落,那属于白虎的头骨上有白光微微闪烁,白虎怨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弱:“还有一个多月,刚好到重阳。”   洛紫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白光再闪了闪,那头骨很快恢复原状。   一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洛紫自忖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有绝对的把握能在这段时间里突破到化神。   不过……   她不打算那么按部就班。   于是:“慕云深。”   “嗯?”   “我们双修吧。”   “!!!”   事后,某少主表示,为什么世人这么推崇双修?因为双修真心要比自己修炼进境快,而且还能得到诸多快感,何乐而不为?   #计划通#   ……   一个多月的时间,眨眼即逝。   眼看着再过半个时辰,就会迎来九九重阳,无数人抬头看天,看明明是漆黑辽阔没有星光的夜空,不知何时竟多出两颗紧密牵连着的星辰来。   这两颗星辰极亮,与弦月遥遥相对,却比月光更耀眼!   不等有心人士算出这两颗星辰代表着什么,未来天机可会因这两颗星辰而出现什么变动,东海之内的人便见到,刚刚还是月朗清风的夜空,突然间乌云遍布,道道雷光在其间闪烁吞吐,明灭不定,赫然是有人要渡雷劫了。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渡雷劫……   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会是谁。   从元婴晋升到化神,只需要扛过一道玄雷。这一道玄雷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并不困难,对洛紫和慕云深来说,则更是轻松。   但见乌海之中,两道玄雷倏然凝聚成形,而后一边一道,明明是来势汹汹地降落,却连两人的身都没能挨着,便在空中轰然崩碎,化作漫天光点,洋洋洒洒地覆盖了半个蓬莱。   不多时,光点慢慢消失,空中那两颗紧密相贴的星辰,也是变得愈发明亮,像在昭示着什么一样,看得不少人莫名觉得心惊肉跳,仿佛马上就会发生什么极为重要的大事,这已经安静了将近三十年的东海之天,将陷入新一轮动乱中!   而这场动乱的起始点,如今便全然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读者说没看懂主角身份到底怎么转换的,就把21章修了修,让女主身份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更明白了点【啊果然去年写出来的东西现在看着好想修quq 以及内应基本都写了出来,整理一下各大宗族长老团,免得大家看混 轩辕氏 轩辕冗:太上大长老。【100章出场】 轩辕霆:太上三长老。【83章出场】 —— 赤霄宗 京苍:八大执法之首,化名关苍,任碧下城主。【82章出场】 京绡:太上大长老。【100章出场】 —— 慕氏 慕砚:太上大长老。【96章出场】 慕宜文:大长老。【73章出场】 —— 洛氏 洛叶:太上大长老。【86章出场】 洛古:太上三长老,化名京古,任赤霄宗大长老。【82章出场】 洛辞:太上四长老,化名轩辕故辞,任轩辕氏大长老。【81章出场】 洛为棋:大长老。【73章出场】 —— 角色不多,然而鬼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也没记,照着印象一章一章翻出来的,应该都没翻错 凌云宗的都是熟人,就没必要列了,反正除了主要角色外,其他人基本出来一次我就会提一次身份,因为我也怕我记混= = 第122章 122、生死【一】   雷劫过去,乌云消散,东海之上的夜空再度变得月朗风清、祥和一片。唯独那两颗星辰的光芒越发璀璨耀眼,堪堪要将那弯弦月给彻底比下去一般。   八卦峰底一如既往的黑暗神秘,月光照不亮这黑暗,更照不亮手中殷红如血的玉石。   血玉上道道阵纹繁琐复杂,粗粗看去,仿佛无数朵正在盛开着、缠绕着的曼珠沙华,透着股独属于死亡的阴邪气息。他低头看了这血玉片刻,眼底晦暗不明,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犹豫。却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将掌心里同样赤殷的阵纹与血玉上的相合。   两处阵纹甫一贴合,那些曼珠沙华当即好像活了一样,在血玉上肆意伸展着纤长花瓣。而后血玉猛地爆出一团赤红光芒,兀自离开他的手掌,风驰电掣地向着峰底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冲去!   血玉去往它该去的地方,他的任务完成,该离开了。   但他没动。   只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血玉冲入的黑暗,眸色恍惚比那黑暗还要更加幽深。   他并没有等太久。   但听“锵”的一声遥遥传来,他想这一定是洛紫发现了血玉,从而拔剑,准备斩碎血玉。之后便是“叮叮叮”一连串的杂乱无章的声音,想必是洛紫手里的剑,不是承影就是不遇,在和血玉碰撞。最后是“咔”的一道响,他知道这是血玉躲过了洛紫的剑,回到它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血玉原本的位置,在哪里?   ——或者说,那些阵纹原本的位置,在哪里?   当初他从哪里将它们带走的,它们如今便回到哪里去。   走过由无数被剥去了血肉的灵兽的白骨堆砌而成的台阶,蹚过上万远古神灵纯血后裔之血汇聚而成的血池,再来到四大神兽的头骨中那一方白骨供桌前。   便在这里,这张骨桌曾被他的先祖亲手刻下许多阵纹,其中四道在洛紫身上,余下的,在他手上。与骨桌相对应的阵眼,则被他转移到了血玉上。如今两方阵纹尽数回归,再加上洛紫身上的那四道,不多不少,刚巧可以破开囚龙阵。   囚龙阵一破,镇魂阵也将不复存在。   而镇魂阵也不在了,这八卦峰底里的怨气,便是再无忌惮,毁去整个凌云宗,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到这时,任务是彻底完成了。他微微垂下眼,看了看已经空无一物的掌心,手掌虚虚一握,很快便又松开。而后他抬眼,再看了看前方黑暗,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你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听见了,转身看向说话者。   不知是不是因为峰底这里的气场太过紊杂,月光不仅照不亮大阵所处的黑暗,也照不亮大阵之外的地域。此时此刻,那说话者便站在这片没有月光的地域之中,白衣乌发,那双隐匿在暗色中的眼睛没有半分光亮,看起来乌沉沉的,分外慑人。   当然,他并不觉得那目光慑人,他只觉得那目光太过复杂,复杂到让他有些难以对视。   “师父。”   他微微侧开视线,低低喊了句。   他声音实在太低太轻,才一出口,便要随风散去一般,若非对面那人一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怕是根本听不到这么一句话。   那人默了一默,缓缓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那人凝视着他,目光犹如实质,愤怒、悔恨、不甘、痛苦等诸多情绪糅杂在其中,千言万语都难以形容。这样的目光刺在他身上,恍惚有些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更加难以承受,也更无法与其对视。   只能听对方继续说道:“你告诉我,你来到这里,是要做什么?你刚刚,是把什么东西送了进去?这些,你是不是都该告诉我这个当师父的,关苍?还是说,我该叫你,京苍执法?”   “京苍执法”四字一说出来,便听“轰”的一声,像是雷霆大作,又像是山峰倾塌,两人脚下地面突然猛烈地动了一动。   “吼——!”   随之响起的是龙魂震怒的咆哮,有凌厉到了极点的剑气陡的冲天而起,刺亮光芒几乎穿透整个夜幕。金光与红芒在山体上疯狂地转动盘旋,龙魂怒吼,巨剑现世,整座八卦峰动荡不堪,是那些被镇压了上万年的怨气要出来了。   八卦峰这一动,当即整个蓬莱仙岛,乃至是整个东海之天,所有修士都是若有所感。道道流光瞬间飞上高空,他们遥遥注视着八卦峰所在的方向。   重阳将至,那流传了整整十八年的大劫,是否也要开始了?   无数人都在看向这里,凌云宗的长老弟子们更是早早与洛氏的三千玄冥卫、还有从极遥远的须摩提与昆仑山赶来相助的僧人和剑修们联手将八卦峰给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此时山峰震动,凌云动荡,掌教明竹一声令下,早已开启的护宗大阵当即又被施加了无数灵阵与灵石,好让这护宗大阵能够更加持久。守八卦峰底已经一万余年,深知怨气可怕的他们不求这大阵能拦住那将将冲出的全部怨气,只求不要有太多怨气泄露出去,否则,那将是三界众生真正的浩劫,没有了飞升仙人的他们,迟早会在这浩劫中尽数死去!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还是能看到,就在离他们宗门不远的地方,那一条白江的对岸,赤霄宗与轩辕氏的人,联合着不少蓬莱剑宗、南山魔宗、甚至是北域的几大妖宗,组成一支庞大而强悍的队伍,对着他们凌云宗虎视眈眈。   见此,不少九剑人觉得心中悲哀。   浩劫将至,这些被誉为是顶尖大能的人却还在试图攻占他们宗门、抢夺他们地界、断绝他们最后的退路与生机。这般勾心斗角、自私自利,如何能挡过即将到来的浩劫,如何能拯救三界亿万苍生?   如若他们九剑人无法抵御怨气,尽数死在这里,届时,便靠着这群人继续抵御?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心中再是愤懑、再是怨怼,九剑人却还是与他们的盟友一起牢牢守在八卦峰周围。他们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人人皆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周遭空气都变得凝固而滞涩,夜风冷冷凄凄,似一支哀痛挽歌,教人神情愈发沉重肃穆。   龙啸剑吟之中,身后峰底里暗色无边、血浪涌动,无形无色的怨气如沉睡万年的远古巨兽,即将携着可怖的力量倾巢而出。关苍却没去理会背后与脚下动静,只看着对面的人,沉声说道:“师父,你怎么叫我都好。”他说,“你快离开这里,再晚就走不了了。”   再不走,囚龙镇魂一破,怨气袭来,灰飞烟灭都不足以来形容那等惨烈下场。   景吾自小便在凌云宗长大,如何能不知道怨气爆发带来的后果?然他神色还是那般冷淡,眼神还是那般复杂,只口中淡淡道:“走不了又如何。我是九剑人,便是死,也该死在九剑。”   话才说完,头顶被金红光芒给照亮着的夜空上,竟是突地升起一轮皓皓红日。   红日一出,包括景吾在内,所有人都仰头去看。   便见这轮红日看起来与平时的无甚差别,旭日东升,云霞漫天,整个东海皆被火红日光覆盖,水天一色赤殷,当真是极好看极瑰丽的景。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这红日无论如何也不该出来!   关苍至今还记得,当初洛臻曾说过,黑夜红日,火海无边……   如今这重阳将临之时日上中天,岂非就是那“黑夜红日”?   黑夜红日既出,“火海无边”在哪,“尸山血海”又在哪?   洛臻曾预见过的一切,今夜当真要全部上演?   红日才出,但听一声比以往要更加愤怒,甚至隐隐透着凄厉与不甘的龙吟响起,随即“轰”的一声,那条若是将身躯全部伸展开来,能绕起整座蓬莱仙岛的巨大龙魂,便在这红日的万丈光芒里,倏忽一下,寸寸碎裂!   赤红的日光下,庞大的金色魂体一寸寸地碎裂消融,有如山河破碎一般的景象看得无数人失声。不及他们有所反应,就见那把巨剑也是爆发出最后的剑芒,紧随着龙魂破碎消散。   一时间,八卦峰上赤金弥漫,却又飞快消失,仿佛那龙魂巨剑从未出现过一般,诡异的寂静将这座山峰重重笼罩,囚龙、镇魂,两座大阵已破,九九重阳,到了。   ——重阳已至,生死大劫怎开?   就在无数人观望着八卦峰动静时,又一道宛若开天辟地般的声音传来,虽然隔得极远,却还是让许多人感到浑身气血沸腾,耳鸣阵阵,七窍都要流出血来。原因无他,这声音里竟带着极其可怕的灵力冲撞!   离得太远,除渡劫期的尊者能看见传来声音的东海另一边发生了什么,其余人只能化出水镜,观看着水镜上呈现出来的场景。   这一看,无数人皆是大惊失色。   因为水镜上显示出来的,竟是素有“东海之都”名誉的洛城,不知何时竟打响了战争,火海滚滚,血海滔滔!   而刚刚那一道震天动地的声音,便是众多尊者齐齐对了一掌的后果!   尊者与尊者斗法,向来是惊天动地、震动中界。如今至少十位尊者在一座城里施展了身法进行战斗,那种境界的灵力所带来的冲击,如何能是寻常人可以承受的?   于是,紧接着刚刚那一掌所逸散开来的威力,当即无数道声响接二连三地从洛城传开,整个东海浪涛大作,连蓬莱仙岛都是抖了几抖!   这等战斗,看得无数人震惊到了极点,口鼻出血都是不自知。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   最教人感到吃惊的,乃是他们看到,那在半个时辰前才突破到化神的生死大劫的主角,此刻竟是身处那洛城之中!   生死劫生死劫,扛得过去就是生,扛不过去就是死。她不在八卦峰这等洞天福地里好好呆着迎接劫难,跑去洛城做什么?   难道她以为,她以区区化神期的修为,就能在那些尊者手下讨得到好处?   就算她手里有一把名剑一把神剑,还能以神剑之名号令十把上古名剑为她所用,可尊者间的战斗,绝不是她能闹着玩的!   而且……   八卦峰这儿的两座阵法已破,现如今的中界里,唯独她一人对那怨气有所了解。她不在凌云宗,只叫同门守着,她究竟是有着怎样的信心,以为她不在,她的同门就能将八卦峰给守住?   这般想着,不少人转头看向凌云宗人,便见他们神色不变,看样子是非常信任洛紫。   再看他们的盟友,从昆仑来的慕氏慕砚,从须摩提来的无量寺慧妙大师,这两位太上大长老身旁跟着几乎是昆仑和须摩提里一半数量的尊者,看他们的神情居然也是淡定如初,显然也是信任洛紫的。   那么——   洛紫手里是有什么办法,能将洛城给保下来的同时,还将凌云宗也给丝毫不动地保下来?   思虑间,洛城那里的交锋犹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洛紫更是手持长剑在其中穿梭不定,即便是对上尊者,她竟也显得游刃有余,不落下风,教人不敢小觑。   看水镜看了好一会儿,有终于回过神来的修士飞快往身上套了层防护罩,然后服用灵丹的服用灵丹,调息疗伤的调息疗伤,一眼望去,东海境内竟是大半修士都被那十数位尊者的斗法给波及得受了伤。   他们此时的注意力,不是在自身的伤势上,就是在洛城那边的战斗上,倒是没多少人再关注八卦峰了。   是以,便也没什么人知道,此时此刻,囚龙镇魂皆破,那被镇压了上万年的怨气该破峰而出的,可都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八卦峰底竟还是静悄悄的,透着股诡异的死寂,仿佛那些怨气从不曾存在一样。   察觉到这点的关苍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   他正待转身,好看个仔细,就听一道缓慢的出鞘声响起,他抬眼一看,是景吾的“破妄”出鞘了。   夜色下日光赤红,那由青铜铸造而成的“破妄”闪着幽幽光泽,看在关苍眼中,苍凉至极,也冰冷至极,一如“破妄”主人终于收敛了复杂后,变得冰冷漠然的神情。   那种冰冷,自关苍拜在景吾门下后,已经好多年都未再见过了。   “破妄”出鞘,景吾没有立即出剑,而是缓声道:“你的计谋成功了。”他略显生疏地喊,“京苍,我是不是该恭喜你?”   关苍沉默一瞬,说:“哪里成功了?”   囚龙阵和镇魂阵破是破了,可怨气没有爆发;洛氏地下城里赤石佩放是放了,可赤霄宗人并没有依照计划在短时间内覆灭洛氏,反而还被牵扯进洛氏早早布置好的战局里,胶着着无法脱身。   如此这般,哪里成功了?   听着他的反问,景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先前你拜我为师时,见到我会那么惊讶,那么惶恐,可是因为你怕我认出你来,让你的计谋无法实施?”   出乎意料的,关苍沉默片刻,竟是摇了摇头:“我是怕你看出我的伪装。”   伪装?   什么伪装?   景吾刚要出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变得更加冰冷。   是了,确实是伪装。   他怎么就忘了,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关苍时,后者将他当成女人,对他几乎是上下其手地调戏——   一位合体期的修士,是要有多不设防、多平易近人,才能令区区凡人如此靠近、如此调戏,且还让他对他产生不了半分警惕抗拒之心?   关苍,关苍,他分明……   景吾动了动唇,再说不出半个字。   看他似是被狠狠地打击到,对面的人微微笑了,笑容不同于以往的或小心翼翼或精神奕奕,是景吾从未见过的雍容淡雅:“你还将我当成你那个乖徒弟?景吾,事实都摆在你眼前了,你还要自欺欺人?”   景吾还是没说话。   便在这时,对面人忽的神情一敛,低低喊道:“师父。”   这一句“师父”,和以前一样,半是小心,也半是忐忑。仿佛又回到最初,他第二次见到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调戏过的人竟会成为自己的师父,那种后怕又尴尬还紧张的感受,实在是叫他心中复杂到了极点。   而如今,伪装撕破,一切摊开,整整九年的日夜相对叫他心中更加复杂。他至今都不敢回想,为什么在洛氏那个地下城里,自己会主动露出马脚。   能为什么呢?   他能为着什么呢?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自诩是最好的卧底,却终究败在这上头。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既然输了,那就认输到底,没什么好再计较的。   “我不是你的徒弟。”他轻声说,“杀了我吧。”   “再然后,就忘了我吧。” 第123章 123、生死【二】   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   一年,十年,百年?   彼时景吾初到碧下城,十里烟波,江南水暖,融融春/色连绵不绝。他本是匆匆路过,却被那乱花迷了眼,数百年未动的道心,在那时轻微地动了一动。   于是在办完手头事情后,他回程时特意绕了过来,独身一人步入这座城郭之中。   然后,遇见了那个人。   从此多年深记,九载不忘。   ……   后来他想,其实所谓心动,也所谓动心,不过都是算计好的。他本以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合该与那个人相遇,合该成为那个人的师,可总有人操控棋盘,让他被迫入局,从此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   丝竹切切,酒香绵绵。   少有人知道,凌云宗的九剑峰主,是个好酒之人。   碧下城里有一家远近闻名的酒肆,景吾记得清楚,那家酒肆叫做“醉春风”。酒如其名,他们家的酒仅是嗅上一嗅,便好似整个人都化在了那从千里外吹拂而来的春风里,温柔极了,也缠绵极了。   “醉春风”生意很好,几乎不打烊。尤其是晚上,大红的灯笼一盏盏地点起,灯光照亮夜幕,也照亮酒肆背后的九曲大湖,临湖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好一座不夜城。   “醉春风”里酒客极多,景吾那天去得不早不晚,正是月上柳树梢时。大大小小的雅间早被人定下,他也没那么讲究,选了二楼里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两壶酒,几碟小菜,便支颐着看向半开的窗外,看那被灯光照得粼粼的湖面,一艘艘精致华丽的画舫在水上慢慢游动,心绪难得安宁。   他在看景,殊不知看景的他也成了别人眼中的景。   不少沿湖而过的人一抬头看见他,雪白的纱乌黑的发,月光与灯光交错着映照在他身上,朦胧得不似此间中人。他眉眼间噙着一抹慵懒之色,修长白皙的手指半握着瓷白的酒杯,分不清是他手指更白,还是那酒杯更白。偶尔仰首饮酒,不经意透露出来的风韵,十二分的撩人,十二分的魅惑。   惑得不止是路人在抬头看他,少女们互相打探着这是打哪儿来的公子,酒肆二楼里的酒客也在看他。不少人心生结交之意,却又恐如此上前聊络,会唐突了对方,便只得按捺下来,一面继续喝酒,一面继续窥视。   酒过三巡,酒肆里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夜幕中的那轮圆月已经升得很高了,眼看街上的人开始少了,湖上的船也有些往回走,景吾放下酒杯,准备走人。   却是还没起身,斜里有谁的手探过来,一下叩在他肩上。   这一叩,当即二楼里响起一道接一道的抽气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凝聚在景吾和叩着他肩的人身上,一双双眼睛睁得极大,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甚至有人惊叫出声:“那不是……”   那不是城主吗?!   话没说完,就被旁人给捂住了嘴。   被捂着嘴的人瞪着眼睛,“唔唔”叫着,想将刚刚那句话说完,就听捂着自己嘴的友人道:“噤声!别插嘴,看着就好。”   难得能看城主的好戏,谁愿意在这当头去搅了城主的兴致?   别说城主要搭讪的人是个男的,就算是个男女同体的,只要城主高兴,他们也得把人给五花大绑了送到城主面前,好叫城主开心。   似乎是明白了友人的用意,那人不再强行出声,转而和周围别的酒客一起,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边的两人看。   叩在肩上的手的主人力气不算大,可景吾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将人逼退。   虽是修士,然身在凡世,便是他地位再高,此刻也得按照凡世的规矩来。   于是他正要开口,问一句兄台可是有事,就感到身后那人靠近些许,嘴唇贴近他耳畔,声音极轻,带着不自知的醉意,连那隐藏在字句中的浅浅笑意都仿佛是濡湿的:“姑娘生得美,敢问是哪家千金?回头我去请了媒人,向令尊提亲求娶姑娘可好?”   说完,朝他耳里吹了口气,温润湿热,十足十的风流,十足十的登徒子。   景吾:“……”   景吾脸色一瞬间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他刚想出声,言明自己不是姑娘,便感到耳垂被什么碰了下。   他整个人一下僵住。   淡淡酒渍经着嘴唇的触碰印在耳垂上,灯光影影绰绰地照过来,更显得那带着湿意的一点玉白极其精致可口,看得周围酒客全都呆了。   酒客们不由自主地想,原来城主不是要搭讪,而是喝醉了,把人家认成姑娘,想娶回家?   这这这,这简直……   看着景吾那已经是堪称难看的脸色,酒客们想,换作是他们,身为男子,却被同性当成女人动嘴动手地调戏,他们早怒了,哪能像这人一样好脾气,到现在都没发怒。   酒客们还在推己及人地臆想,那边彻底沦为登徒子的城主则再接再励,叩在“姑娘”身上的手往下一滑,就揽住了“姑娘”纤细的腰。他顺势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一双眼似醒非醒地望着这让自己一见钟情的人:“姑娘是在害羞?天这么晚了,姑娘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景吾:“……”   都说到回家的份上了,景吾这时候终于说道:“兄台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并非女子。”   他声音清清淡淡,如天端流云一般高远而飘渺,让人一听就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女人能有的声音。再看他的脸,美则美矣,却并非柔美,没有丝毫女气,真不知是要多么眼瞎的人,才能将他给认成女人。   景吾想,要不是这人是个凡人,他早拔剑将人杀了。   岂料对方仍旧一脸醉意迷蒙,口齿却十分清晰地说道:“你怎么不是女子?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说着又靠近了,歪着头试图亲上去,就见景吾脸色真正黑如锅底。   景吾一面侧头避过,一面伸手去拨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意欲挣开,却因不敢动用灵力而力弱,最终只避开了对方的索吻,而没能挣脱出这人怀抱。   “姑娘怕我?”抬眼一看,就见这人晕乎乎地笑了,眼里璀璨如星河坠落,“姑娘叫什么?家住哪里?姑娘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个什么啊!没看见人公子脸都黑了吗!   急匆匆找过来的城主府护卫一颗心本来就跳得七上八下的,结果才上来就听到自家城主这一连串的问话,当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低声下气地向景吾告罪,说城主喝醉了,望公子见谅。   景吾堂堂一介道君,如何能与凡人计较?动了动唇道句无碍,看护卫上前来要把登徒子给带走,便也搭了把手,想将登徒子的手给拨开。   然而登徒子不乐意,手揽得死紧,口中还不停问道:“姑娘,姑娘你家住哪里?我明天,不,我现在就去你家提亲。令尊喜欢什么东西,茶,酒,书画墨笔?姑娘你说一声,我这就让人去购置。”   景吾没说话,脸色更加难看。   护卫听得头都大了,连连告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城主扯开,二话不说就拽着城主飞奔下楼。   等下了楼,出了酒肆,朝城主府奔去,远远的还能听到登徒子的声音传来:“姑娘,姑娘你明日还来醉春风吗?我明日过来,姑娘届时记得告诉我答案……”   喊声遥遥传开,景吾皱了皱眉,随手搁下一锭银子,也不走楼梯,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转瞬消失。   望见这一幕,不少酒客呆了一呆,然后急切蜂拥到窗边,探着脑袋使劲看,却是怎么也看不到景吾的身影。   当下只得互看一眼,纷纷想道,原来这公子竟是这般厉害人物。   城主倒霉大发了!   ……   后来他想,什么喝醉,什么认错,故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他没看透,那便是没看透,是他愚笨,说再多也无用。   ……   后来的后来,他又想,既然全是算计好的,为什么到最后会变?   是他命中该有这一劫,还是……   还是他命中,本不该有这一劫?   没了这劫,不会遇见、不会相识、不会熟谙,更不会有所谓杀害,也不会有所谓忘记。   终他一生,什么都不会有。   ……   昔年春风十里,酒色醉人,而今赤日无边,刀剑寒凉。   “杀了我吧。”他眉眼漠然地听着对面的人说道,“再然后,就忘了我吧。”   他不说话,握着“破妄”的手指紧了紧。   极远处的洛城里战斗依旧如火如荼,隔空传来的灵力冲击一阵强过一阵。东海里风起云涌,八卦峰亦是动荡不堪,他持剑稳稳立着,许久才慢慢道:“你说得倒是轻巧。”   怎么杀,怎么忘?   如何杀,如何忘?   九年师徒情分,岂是他说没就没?   便是伪装,他也不该这般对待。   手指再紧了紧,他没有出剑,而是闭上眼,整个人的气息几乎是毫无预兆般的,瞬间攀至顶峰。   然后,也是毫无预兆的,那一层薄薄瓶颈,瞬间突破。   刹那间——   “轰隆!”   雷鸣突地响彻整个东海,无数人抬头一看,便见头顶乌云滚滚,玄雷道道,竟是有人要渡雷劫了!   关苍瞳孔骤缩,下意识看向景吾。   停留在合体巅峰数十年,如今一朝晋升大乘——他想干什么?!   不及多想,一道粗硕的玄雷已然凝聚成形。   玄雷没有半分停留,径直从高空劈落,来势汹汹,大有要将整座八卦峰给一劈为二的威势。   眼看玄雷果然是冲着景吾落下,可后者却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关苍急道:“师父,你还不快……”   “闭嘴。”对面的白衣剑修突地睁开眼,眸光冰冷若雪,声音更是寒凉如冰,“你不是我徒弟,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关苍神情一滞。   是了。   他已经不是他徒弟,他做什么,确实轮不到他来插嘴。   可他怎么也不愿意看他去死……   却见那白衣剑修倏然出剑,剑光亮如白虹贯日,一剑逼来,剑势竟比那玄雷还冷冽!   这般剑势,看得关苍一愣,紧接着剑光与雷光在眼前炸开,绚烂到刺目。他来不及闭眼,就感到耳边风声骤停,自己被谁拥入了怀中。   这拥抱实在难得,他心中一紧,喃喃喊了句:“师父……”   这一喊,殷红的血从口中流出,胸膛上被刺穿的地方也是溢出血来,滴落沾染到景吾的身上,将那雪白纱衣染得通红。   他没去看,只又喊了句:“师父……”他固执地、倔强地一遍遍喊,“师父,师父……”   最后一句“师父”被终于到来的玄雷压下,电闪雷鸣,此间地域亮如白昼。景吾没有再行出剑,只抱着怀里的人,一双眼无波无澜,静如死灰。   及至玄雷劈在身上,说不清是痛苦还是麻木的感觉贯穿全身,他也没去关注,只看着面前的人还在张着口,无声喊着“师父”。   都这个时候了,还喊什么呢?   他悲哀地想,活了数百载,他景吾今朝杀徒,他的假徒弟却还在喊他师父。   有什么好喊的?   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为什么一直喊他……   转眼间六道玄雷已然降临完毕,最后一道玄雷没有紧跟着落下,而是在乌云间慢慢凝聚着,慢慢游动着,雷霆之势蓄势待发。   于是那一直喊师父的人此时终于说道:“师父,徒儿对不起你。”   最后的“你”字才说出口,也不知他这个将死之人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将两人位置调换过来,而后“砰”的一声,那最后一道玄雷劈在他身上,霎时血肉飞溅,他整个人在这瞬间灰飞烟灭!   是真正的灰飞烟灭,半点白骨都未曾留下。   雷劫结束,头顶乌海飞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天道洗礼,浩浩荡荡的灵泽倾落而下,那满地血色在灵泽的笼罩中竟也莫名显得好看。   景吾僵直地立在血色里。   良久,他垂下持剑的右手,转而抬起左手,慢慢捂住眼睛。   掌中鲜血顺着他的脸流淌,血痕殷红,他手中的青铜剑刃也是殷红。   远处杀伐依旧,人肃杀,风也萧索。他却毫不在意,只抬手捂着眼睛,然后低低的,低低的,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故意不更,这几天肠胃炎犯了,上吐下泻全是胆汁,肚子疼得电脑都没碰…… 几天没写,伏笔几乎忘光orz勉强写了这点,如果明天好一点,我就多写点 —— 补齐!今天好多了,至少有饿感了……心疼一下自己,好想吃拉面鸡排披萨泡芙QWQ 然后感谢=333= 读者“瑾”,灌溉营养液 2017-06-30 13:14:46 读者“绯暮”,灌溉营养液 2017-06-30 13:04:58 读者“o兔子先生t肉肉”,灌溉营养液 2017-06-26 21:33:03 第124章 124、生死【三】   关苍的死,是个信号。   是个蓬莱上人人都在关注着的信号,也是个洛城里洛紫正在关注着的信号——   九剑峰主尚在为亲手杀徒而笑,笑声低沉却瘆人。前方漆黑的峰底里,此时陡然一阵血光大盛,比头顶红日还要更加浓郁的赤色从那黑暗中弥漫开来,眨眼间覆盖整座八卦峰!   “轰!”   霎时间,仿若山崩地裂,又像是海啸爆发,巨大的声音响彻整个凌云宗,那等动静,当真是比地动山摇还要更加浩大。伴随着血色的出现,距离最近的景吾能很明显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要从峰底里出来了。   不及再对死去的人多想,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一双攀着许多血丝的眼肃然看向峰底。   这一看,尽管那东西无形无色,寻常肉眼根本看不见,可以景吾刚刚突破到大乘的修为境界,再加上天道的洗礼还未结束,他一看便知,那些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们九剑人苦苦压制了上万年的怨气。   感受着那喷薄欲出的怨气,景吾眼底暗了暗。   洛紫走前布置的东西,果然如她所说,只能将怨气压制几刻钟吗……   不过,饶是这几刻钟,留给他们的时间也足够了。   当即手腕急转,青铜剑随之而动,于浓浓血色间划开一线青碧。青光不盛,却犹如月华星辉,在血色里灼灼闪烁着,一时间竟将血色都给比了下去。如此光芒,看得围在八卦峰周围的九剑人也纷纷面色一肃,浑身灵力剑气鼓动,蓄势待发。   便在这时,青光突地一暗,紧接着又是猛然大亮,好似一条青龙正在其中蜿蜒沉浮,看得无数修士为之一惊:九剑峰主晋升大乘后果然非同凡响,这一手剑气化龙当真厉害。   青龙游动,龙威浩荡,景吾的声音也遥遥传开:“九剑所属,布剑阵!”   话音才落,但听“叮”的一声,长剑与长剑触碰的声音响起,隶属于九剑峰的人,不管是长老还是弟子,所有人皆是瞬间出剑。   一剑抵着一剑,一人靠着一人,无数把长剑交叠在一起,一个庞大而繁琐的剑阵眨眼便凝聚而成。剑阵一成,无数粲然剑光在空中升腾环绕,继而碰撞交融,隐隐竟是形成与那青龙相差无几的形态,旋即咆哮着冲进了青龙体内,令得后者龙威更重,好一头上古神兽。   看剑阵已成,景吾转手又是一剑。青光熠熠间,他道:“八卦所属,布卦阵!”   “嗡!”   和九剑峰同门一样,八卦峰上的人依言将早已布置好的阵法启动。   一道接一道的阵法开始运转,天地间的灵气被吸引,尽数倒灌其中,汇聚成一道极其恐怖的灵气旋风,呼啸着从景吾头顶掠过,将他前方那条青龙全面覆盖。   两峰任务完成,景吾再出剑,道:“七符所属,布符阵!”   “嗤!”   无数张灵符瞬间无风自燃,无数道灵兽虚影争先恐后地显现而出,而后齐齐仰头怒吼,巨大声音震得人头晕目眩,接着便见它们朝着青龙猛然撞去,没有半分犹疑的与后者融为一体。   “六合所属,布合阵!”   “哗!”   灵力暴动,有什么玄奥至极的东西上接天下连地,宇宙洪荒,尽在其中。   “五术所属,布术阵!”   “四象所属……”   “三才所属……”   “临仙所属……”   “毓华所属,布华阵!”   “哐——哐——哐——”   有古老厚重的钟声在此时遥遥传来,隐隐透着一丝禅音,听得人心头更加沉静。   伴随着这钟声,隶属于毓华峰的人皆尽出手,浩瀚灵力汇成一座巍峨山峰,重重落在青龙之后,与临仙峰人所凝出的那条长河一起,青山碧水,皆成了青龙的陪衬。   虽是陪衬,可连着先前八峰的出手,九峰人看似无甚关联实则紧密牵连着的举动,却教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轻视那陪衬里所蕴含着的恐怖威力!   见大阵初成,没去管那些试图攻破护宗阵法的人,景吾神色更加肃然,眼眸也彻底一片苍碧。“破妄”再动,他道:“不缺!”   音落,拔剑声响起,白芒大放,七星龙渊剑出鞘!   瞬间出现在景吾身边的宁不缺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手中动作不停。名剑上剑气纵横,宁不缺几乎是动用了全部灵力,才令剑气化成白虎形态,而后剑尖上移,庞大白虎一跃而上,跃至青龙身畔,与之相对,各占四角之一。   看到白虎出现,正攻击着护宗大阵的人先是一惊,紧接着便是疑惑,凌云宗这是要布个什么阵法?   以四象为阵眼的阵法何其多,可有哪个阵法,是要动用这么多人来布置的?   还是与四象同为一族的妖王狴犴瞳孔骤缩,一语道破:“这是四象灭灵古阵!”   四象灭灵古阵,被誉为是以四象作阵眼的阵法里布置最为困难的一个。因为想要将其布成,不仅需要四千金丹以上的修士,还需寻来四象,将四象神魂灌入其中,才能真正布成古阵。   可现在,四象早无轮回传承,连天端云里那等神秘之地里也没有四象存在,就算是当年的素玉上仙,也仅仅只寻来了一条龙魂设下囚龙阵,凌云宗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在这个时候设下四象灭灵古阵?   这样想着,强攻凌云宗护宗大阵的命令却照旧吩咐下去。在八卦峰那半红半青的光泽的映照下,妖王狴犴眉间的黑气浓郁到有如实质,令他面容看起来愈发骇人。   赤霄宗太上大长老京绡问道:“敢问妖王,这四象灭灵古阵,有什么作用?莫非是……”   她话没说完,但在场人都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而狴犴的回答也正如她所想:“四象乃少阳、少阴、老阳、老阴,阴阳相合,最是能镇压灭绝邪祟。”   自然,也能镇压灭绝怨气。   听到如此回答,不少人的神色都变了一变。   所以说,若是那四象灭灵古阵当真布置成功,怨气不仅不会爆发,还会被镇压灭绝,彻底消失。而没了怨气,他们的所有准备都会功亏一篑,这么多年来的计划,也将以失败告终。   狴犴紧盯着八卦峰上的动静,不知是想了什么,竟是低声慨叹道:“果真如君父所说,自洪荒以来,无人能在阵法上的造诣超过她……”   他想的很明白,若非洛紫,凌云宗里没人会动用、也没人敢动用这四象灭灵古阵。   听了狴犴的话,京绡等人心中一动,对洛紫的忌惮又深上几分。   再看八卦峰,四象里青龙、白虎已成,接着便是朱雀和玄武。   “太上大长老!”景吾又道。   明画依言入阵,手中长剑幻化而出,凭风而动,登时纯正红光大放,但听一声凤鸣,火红朱雀在他上方凝聚出来,占据四象里的第三方。   接着,便是最后的玄武。   这回景吾没再喊谁,只面色变得更加肃重,左手掌心向上,轻声道:“最后就看你的了。”他声音淡淡,“去吧。”   “呼噜……嗷呜。”   小小的雪团子从他袖子里钻出,冲他叫了一声,便跳下他掌心,一眨眼便到了素玉辞之前。   此时峰底赤青白三色交杂,居雪那巴掌大的小身体在其中一点也不起眼。可偏生它才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它身上,注视着它来到素玉辞前,用力向上一蹦,蹦到那最后一个“也”字上。   “轰!!”   石破天惊般的巨大声响传开,浓郁之极的玄黑光芒自“也”字中爆开,其中所蕴含着的来自万年前的上仙威压,令得所有人下意识都闭上了眼!   便在所有人都闭上眼的这段时间里,通体玄黑的玄武缓缓出现在空中,随着居雪入阵,占据四象里的最后一个位置。   由此,四象齐聚,古阵将开。   待得景吾睁眼,见四象已然集齐,他与宁不缺明画对视一眼,三人手中长剑同时舞动,时而汇聚时而分开,合着由居雪身上的洛氏血脉之气所引动的玄武之力,组成四道玄之又玄的剑阵,这才由景吾继续开口。   “九剑所属——”   这回说的九剑却不单指九剑峰,而是整个九剑。   元始时一方巨擘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同为一家;而今八峰京神、九峰九剑,十七峰各为其主,血海深仇,刀剑相向。   护宗大阵外,京神人在看着;护宗大阵里,九剑人在守着。   看着那洞天福地八卦峰即将毁于一旦,守着那龙潭虎穴八卦峰准备拼尽一切。   “——以吾之血,奉请四灵入阵!”   音落,所有九剑人毫不犹豫地持剑割腕,一道道鲜血喷薄而出,于空中汇聚到一起,凝成一条血色河流,朝着那有形无神的四象,猛然灌下!   当是时,似被这鲜血吸引,那动荡不休的峰底里,四道咆哮声响起,有四道庞大的怨灵虚影从峰底里风驰电掣般地冲出,同那被鲜血灌溉着的四象融为一体。   怨灵入阵,四象灭灵古阵大成。   看似糅杂混乱,实则四足鼎立的光芒里,景吾那双漆黑眸中,隐有血色一闪而过。   旋即,他手腕一动,“破妄”剑尖向下,他单膝跪地,将青铜剑刺入足下地面。   他声音依旧淡淡,却响彻整个凌云宗。   “四象聚,古阵开。”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有形有神的四象,缓缓一动—— 第125章 125、生死【四】   炽烈的光在血色中游转升腾,浓郁的血腥之气在空气中四处游弋,四道比山岳还要庞大的身影环绕着八卦峰,它们怒吼着、咆哮着,声势惊天动地,气势震动山河。   随着景吾手中剑刺入阵眼,宁不缺和明画手中的剑也同样刺向地面。居雪身上没剑,但那由着它身上气息所引动的来自素玉辞的力量已然自发凝出一道剑影,旋即像是有人在握着那道剑影,又像是那剑影自发动作一般,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剑影同样刺入阵眼,顿时四色的光熄灭一瞬,而后陡的大亮,照亮被赤日渲染着的血红天空。   四象身影在这时爆发出极为浩瀚磅礴的力量,那等威压连身处阵眼里的三人都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头颅。紧接着,四象再度咆哮一声,以有去无回之势朝着八卦峰扑去,大有要与这座山峰同归于尽之态。   “轰——!”   一瞬间,像是山河破碎倾塌,剧烈到极点的动静肆意地四散开来,凄厉到近乎刺耳的鬼哭声毫无预兆地从八卦峰底传开,带起阵阵肉眼可见的波动,震得人脑袋都要发懵。   看四象灭灵古阵果然被凌云宗布置成功,并很好地阻拦了怨气的爆发,以妖王狴犴为首的一众尊者不由都沉了面色,心神各异。   等看到由白骨组成的庞然大物从峰底血色中出现,狠狠冲撞着四象凝结而成的古阵,却怎样也撞不开那阵法时,狴犴想到什么,瞳孔一缩,刚要说话,就见眼前青蓝的光一闪,有谁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来人玉面华服,尊贵无比,对着狴犴淡淡道:“闹够了吗,闹够了就跟我回去。”   狴犴没答话,皱了皱眉,周围京绡等人则向来人微微颔首:“孔雀妖王来了。”   孔雀同样颔首,目光紧盯着狴犴不放。后者却还是不答话,眉宇间黑气隐隐翻滚缠绕,他眼里似也攀了些许黑色,看起来十分诡异。   看着这一幕,京绡不动声色地与轩辕氏太上大长老轩辕冗传音:“孔雀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过来?”   轩辕氏所在的皇城离北域较近,故而轩辕氏在某方面上得到的消息也比位于东海的赤霄宗也多。听了京绡的问话,轩辕冗回道:“你之前同我说,北域来的人太少。”   京绡道:“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轩辕冗道:“孔雀不让出手,他们是背着孔雀过来的。”   早在计划开始之前,他们就向孔雀提出邀请,希望这位北域第一妖王能够亲自率人前来助阵。但很显而易见的,孔雀并未答应,甚至还下令让隶属北域的所有宗门与妖族,皆不可参与进他们的计划中。   不过第十四妖王狴犴向来不听孔雀的话,又一直与洛紫作对,这回中州、南山、东海三方齐聚,他便于暗中集合了数个妖宗,背着孔雀带人过来参战。如今重阳已至,洛城那里的大战比凌云宗这里的还要提早爆发,惊动了正闭关着的孔雀,这便立即出关过来,要将不听话的弟弟给带走了。   得知孔雀到来的背后真相,京绡默了一默,道了句:“成事不足的家伙。”   轩辕冗自然知道她这话说的是狴犴,当下暗暗点了点头,赞同道:“确实成事不足。”   若是狴犴打从一开始就听孔雀的话,不来找洛紫麻烦,更不偷偷带人来加入今日战局,那么他们现在也无需这般被动——包狴犴在内,被他带来的妖修们早被安排好了今夜该做的事,大大小小的各种阵法也将他们给编排了进去。可现在孔雀来了,狴犴这些妖修迟早要跟着孔雀走,他们一走,空出来的位置短时间内无法找另外的人来填。   尤其是轩辕氏和赤霄宗,宗族里的人马全一分为三,一在洛城与洛氏人战斗着,一在宗族镇守山门,一则在现在这个地方,意欲攻破凌云宗的护宗大阵,将那四象灭灵古阵毁掉。   他们人手安排得太过各司其职,一旦少了哪一方,原定计划都将作废。   所以说狴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孔雀这么忌惮洛紫,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京绡又道,意有所指,“他可是现在的中界里活得最久的一个,我不信他对洛紫三番两次地避让,只是因为忌惮洛紫隐藏的身份。”   轩辕冗回道:“谁知道呢。”他说,“我连洛叶都赢不了,谈何将孔雀擒住逼问?”   京绡听了,心道,说的也是。   接着两人便不再传音,静默着看在孔雀口中小孩子一样不听话闹着玩的狴犴。   果然,正如他们所想,狴犴不过与孔雀对峙数息,便沉声道:“兄长,我没有在闹。”   “不是闹是什么?”孔雀语气依旧淡淡,说出来的话却令周围的尊者们全都面色一变,“四象灭灵古阵,你以为它单单是灭绝邪祟?我告诉你,这古阵连圣人那等级别的邪魔都能灭杀,你觉得,你带几个小妖过来,就能将古阵给摧毁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我想你根本没注意到。”   说到这里,孔雀拂袖一挥,空中出现一面水镜。   水镜上各色灵光闪现,人影交错,是那边洛城正在进行着的战斗。孔雀看着水镜上显现出来的画面,道:“仔细看清楚,洛紫手中是哪把剑。”   哪把剑?   承影?不遇?   几乎是想都不用想,所有人下意识都认为能参与进洛城的战斗中,洛紫手里的剑定然是神剑“不遇”无疑。   然而……   看着水镜之上,那只余一截剑柄,除剑柄之外什么都没有彰显出来的承影剑,狴犴沉默一瞬,方动了动唇,道:“神剑呢?”   “在那里。”孔雀收了水镜,抬眸看向八卦峰,“四象灭灵古阵真正的阵眼,不是四象。”   而是神剑不遇。   若非不遇,连圣人级别的邪魔都能绞杀的古阵如何能运转?引动四象成阵,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把神剑能做到了。   “你当真以为,洛紫会什么都不安排,就赶去洛城?”他眸光平静地看向狴犴,语气冷淡,说的话却全是嘲弄,“你当她洛紫是什么人,区区一个生死劫,真能让她看在眼里?”   音落,但听一声龙吟响起,有金色的光芒从那正冲撞着古阵的白骨的后方爆发开来,金黄色的龙魂自其中显现而出,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可怕威势,蓦地腾空而起,扶摇直上,直冲那在同一时间里出现在空中的巨大剑影。   狴犴等人看得清楚,那剑影不是别的,正是神剑“不遇”。   可是,那条龙魂,不是已经随着囚龙阵的破碎而消亡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吃惊之余,再看凌云宗人,果见他们和之前一样,对龙魂的出现一点也不吃惊,甚至是乐见其成。   所以说,这一点,也是洛紫提前安排好的?   莫名的,众位尊者觉得身体有些发冷。   ——究竟要多么缜密的谋划,多么深沉的城府,才能将两大战场全都按照她的想法来布置,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也都是如她的计划里一样,按部就班地发展?   便在这样的思虑下,尊者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龙魂与庞大剑影融为一体,天空上陡然一声雷霆炸响,密布的乌云遮盖了赤日,玄雷在其中缠绕翻滚,像是在昭示着龙魂融于神剑的变化。   孔雀这时又对狴犴说道:“神剑剑鞘上有龙有凤。如今神龙已活,慕云深他本身又是西王母后裔,西王母座下有青鸟,他迟早会以青鸟神魂来融成神凤。他有神龙前是何战力,你比我清楚,等他腾出手来,出了古阵,你以为你还会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说着,他眼神终于变化,将狴犴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慢慢道,“我真不知,你是从何来的底气,敢与他较量。”   这话一说,狴犴立时想起多年前自己被慕云深压着打的那一幕。   于是他倏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眉宇间的黑气已然强行压制了下去。他道:“我跟你回去。”   孔雀道:“回去以后,不要再插手洛紫和慕云深的事了。”   狴犴说好。   妖王都被兄长捉回去,几大妖宗不敢反驳,一齐跟着离开。   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近千名妖修便被两大妖王直接带走,京绡一下便沉了面色,想说什么,却终究只冷哼一声,重新看向八卦峰。   而眼看妖族们全部撤走,南山魔修们也有些蠢蠢欲动,一副想跟着离开的样子。   他们和赤霄宗不一样,他们同凌云宗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最多就是当年小小地算计了一下洛紫,谈不上要和凌云宗斗个你死我活。今日过来,最初也是打着凑热闹分一杯羹的心思,可连狴犴妖王都灰溜溜地跟着他哥走了,他们这些没有上古神兽后裔庇护的魔修们,怎么还好继续留在这里,同那融合了龙魂的神剑相斗?   素来狡诈的魔修们想,早走早活命,他们没必要为了那点看不见的利益,将阖宗上下的命都给交代在这里。   然,京绡和轩辕冗奈何不了妖王孔雀,不代表两人也奈何不了这些魔修。当下一眼斜睨过去,京绡语速缓慢道:“敢问毕邙道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毕邙乃血魔宗宗主,同样是渡劫巅峰的修为,可作为魔修,他并不敢与京绡轩辕冗正面对上。   当下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在想,神剑已经融了龙魂,我们还要继续破阵吗?”   话才说完,京绡还没来得及回答,眼角余光就瞥见一点剑光悄无声息地从护宗大阵里袭来,竟是以慕砚和慧妙大师为首,凌云宗的盟友开始反击了!   那剑光速度极快,不过刹那,便已冲出护宗大阵。   才冲出大阵,刚刚还是萤火一般的细小剑光,陡然间变得铺天盖地,无数道剑光如星辰坠落,不消一瞬,便破了离大阵最近的赤霄宗人的防御。   京绡神色一凛:“小心!”   言罢猱身而上,同慕砚隔空对了一掌。   在她身后,轩辕冗同样出手,迎上了慧妙大师的佛珠。   由此,四位尊者已然对上,毕邙等其余人也顾不得其他,匆忙与慕氏和须摩提别的尊者对上。   一场与洛城不相上下的大战,终于爆发! 第126章 126、生死【五】   将出不出的怨气被古阵镇压,鬼哭声声,由无数白骨组建而成的庞然大物疯狂地冲撞着那看似薄弱实则坚不可摧的屏障,一道接一道的无形怨气在碎裂的白骨中被四象毁灭成虚无。玄紫的雷劫在乌云中翻腾,电闪雷鸣间,金色龙魂接受着无上蜕变与洗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它身上,哪怕身处应接不暇的战斗,哪怕全部心神都在维持着阵法。   他们明白,只要雷劫结束,再获新生的神剑出鞘,绝对能以他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东海的局势。   毓华峰前的大战已然开启,洛城里的混战则还在继续。   “嗤——”   剑光四溢,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长剑与长剑紧贴着相互抵过,两道身影在空中飞快交错而过后,其中一人停留在半空,另一人则毫不停歇地向着下一个目标袭去。   不需要回头去看,洛紫也知道对方的本命灵剑已经碎裂,对方的丹田以及元婴也在自己的剑气下彻底崩碎,再无活着的可能。   她出剑向来随心所欲,没有招式,想怎样出手就怎样出手,着实难缠。为了对付这样难缠的她,赤霄宗和轩辕氏特意编排了一支修为全在化神以上的数十人的小队来围攻她,想着不求将她斩于剑下,把她困住,不让她插手战局便好。   可结果完全出乎他们预料。   即使手里的剑不是“不遇”,只是十大名剑中排行最末的“承影”,洛紫也照旧只出一剑,一剑便可斩杀一人,轻轻松松就破了他们的围攻,然后继续扰乱他们覆灭洛氏的计划。   对此,赤霄轩辕也是无奈之极,多次想派出一位尊者将她制服,却是尊者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洛氏的某位老祖给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那支小队全部解决掉,再潇洒至极的一个转身,伸手拉了旁边的洛臻一把。   虽比不得洛紫可怕的修炼速度,但洛臻天赋也是极佳,如今的她是元婴期的修为,在今日这样的战场上,不说让她杀多少个敌人,但让她自保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洛臻觉得自己完全是个拖油瓶,她应该跟族人一起走的。   洛紫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别多想。”   洛臻皱着眉,摇头道:“可是阿紫,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你能在这里,就已经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洛紫一边拉着她,一边继续出剑,即使身边多了个人要护着,她在战场中也依旧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我不是说过了,如果你不在,今天我们谁都活不下来。”   洛臻听了,继续皱眉:“可是……”   “没有可是。你跟着我就好。”   知道阿紫说话向来说一不二,洛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紧跟着她在战场上移动。   移动间,她低头看了看,见半个时辰前还是完好无损、不被任何战火波及的族地,眼下残垣断壁、残肢断臂,包括族地在内,偌大洛城被毁得不成样子,饶是早就做好族地会被毁的心理准备,可洛臻还是觉得难过和愤怒。   凭什么想覆灭他们洛氏,就覆灭他们洛氏,为了一己私心便要屠杀他们满门,这当真是第一氏族与第一宗门能做出来的?   别说什么是因为阿紫转世降生在他们洛氏,为了找寻线索,这才迫不得已而为之。单看赤霄轩辕的动作,就知道这群人是早有准备,只是苦于没有像样的借口,这才按捺多年不动,选择在今日动手。   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虚伪之极,称他们一句道友,还是抬举了他们!   洛臻越想越气,眼里都不自知地起了血丝。   正巧洛紫杀了前来围阻她的一个赤霄宗人,转眼看到洛臻的样子,当即将承影剑换到左手上,空出来的右手覆盖上洛臻的眼。   洛臻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洛紫能感受到她的眼睛也闭上了。   周遭尽是混乱,刀鸣剑吟,兽吼人喊,不大声说话,就算是尊者也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可洛紫看着洛臻,声音却非常轻,像是一点都不担心她听不见自己的话一样:“没事的,洛臻。”顿了顿,声音更轻,像雾一样,风一吹就要散了,“告诉我,你想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可是想到这场战争将如何结束,可是看到这场战争会怎样结束?   不断有人过来,试图杀了自己和洛臻,可洛紫却是看也不看就出剑,目光停驻在洛臻身上,声音比刚才更轻了,引诱一般:“洛臻,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手心紧贴着眼睛,那在多年前洛臻第一次正式动用自己的占卜之术时所烙印在手心上的红痕,在此时微微地发着光。淡淡的红光从指缝里泄露出来,诡异极了,洛紫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仿佛有火焰正在灼烧着她的掌心一般,细细麻麻的燃烧似的疼痛。   不过她完全无视了那疼痛,侧耳倾听着洛臻喃喃出口的话。   “阿紫,我看不到他,我看不到他……”   “你看不到谁?”   “慕云深。”洛臻身体有些发抖,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我看不到慕云深,我找了好久,我没找到他。”   “你为什么要找他?”   “你快死了,我找他来救你。”   “是吗。”洛紫垂了垂眼,转手刺出一剑,一剑毙命,有鲜血溅上她衣袖,将玄色染得更加深重,她也不去看,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再多的话,洛臻没能说出口。   她颤抖着被洛紫抱进怀里。   身体在抖,嘴唇也在抖。她张开嘴,急促剧烈地呼吸,仿佛这样能缓解她体内的痛苦,能让她从占卜带来的幻象中脱离出来。   这时,破风声骤响,是洛紫又出剑了。   一剑。   她还是只出了一剑。   然而,明明她只出了一剑,可那一剑却在她周身炸开千万道剑光。璀璨剑光将意图靠近她的人全部笼罩,斩成漫天血雾,她仍是看也不看,只右手捂着洛臻的眼,感受着那比刚才还要更加强烈的疼痛,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死。”   “可是,阿紫……”   “没有可是。”她声音冷冷淡淡,平静得很,“你都找不到,换成我,也是找不到他的。不过没关系,我是不会死的。”   这辈子,谁都能死,唯独她不会死。   她抬眸看了眼上方被赤日映照着的血红天穹。   此时距离开战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不论是洛氏,还是轩辕氏和赤霄宗,多多少少都有伤亡。当然,其中以赤霄宗人居多,且大部分都是死在洛紫的剑下,元婴破碎,神魂也被碾碎,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转手又是一剑,将又一个赤霄宗人斩于剑下,感到右手手心不再疼痛,她问道:“好些了吗?”   洛臻点点头,她这才收回手,顺势看了眼。   果见那红痕色泽浓郁了许多,连着她手腕上的伤痕,赫然成了一株双生的曼珠沙华。   洛臻自然也看见那红痕,当即一愣:“阿紫,这是什么?”   “没什么。”   不过是替你挡下的天道反噬罢了。   洛紫随口回了句,承影剑从左手换至右手,她左手牵着洛臻,右手握着承影剑,继续出剑,继续斩杀。   一剑剑连绵不绝,一人人死于她手。   剑光在鲜血中更加璀璨,那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在鲜血中愈发深沉。偶有鲜血溅上她侧脸,雪肤赤珠,她神情冷淡而漠然,当真是冷艳到了极点。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洛臻简直要看呆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剑斩杀一人,脚下已全然是一片尸山血海,洛紫终于停手,看向在同一时刻停下来的众位尊者的战场。   果然如她先前所料,尊者与尊者的战斗,限制颇多,以致于斗到现在,尊者们至多也只是受伤,并没有谁重伤到丧失了战力,也更没有谁身陨。甚至于,赤霄与轩辕前来的那些尊者,在他们洛氏的众位太上长老以及老祖面前,占不了多少上风。   尤其是洛叶,他一人的战力抵得过三个尊者,因此镇守在洛城里的,除了他们洛氏,并没有其余盟友。   也恰恰是因为没有盟友,洛紫接下来的计划,才能更好地实施。   看带来的族人有许多丧命在洛紫手中,为首的那位赤霄京姓太上长老深吸一口气,缓声道:“真是天之骄子啊。”   洛紫回道:“过奖。”   她态度如此倨傲,对方也不恼,只呵呵笑了笑,然后抬手拊掌,有什么人从黑暗中现身出来,吸引了在场还活着的所有人的目光。   洛紫抬眼看去。   这一看,她本就漆黑深沉的眸底,当即变得更加深沉,仿佛深渊一样,教人望过去,便会立即死在她这双眼睛的注视里。   她看着那现身的两人,默了默,旋即竟是轻声笑了一笑。   这笑声空灵极了,听得离她最近的洛臻,都是忍不住颤了颤身体。   却只能听着她对那两人轻轻笑道:“轩辕少主,玉道友,一别三年,真是……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更大章! 第127章 127、生死【六】   三年前初见,巍峨神殿,遗珠神棺,绯红妖娆的彼岸花开了半边天,棺中人睁眼看他,黑眸里茶色琉璃,深沉至极,也冷漠至极。   三年后再见,颓垣断壁,残骸断剑,殷赤诡异的日光照亮无边苍穹,持剑人抬眼看她,还是那一双黑眸,依旧深沉,也依旧冷漠。   然此刻她唇边带笑,笑意冷冽,一袭黑衣飒飒,冷傲非常。她手中无形剑斜指,滴滴鲜血从她衣角处坠落,于空中黏连成细细长长的血色,她整个人仿佛刚从血海中走出,一身的血腥,一身的杀伐。   而她说,一别三年,真是好久不见。   确是好久不见。   至少这一千多个日夜过去,她口中所说的两人都未曾将她忘记。甚至于,不知是否因为初见印象太过深刻,导致当年从天端云里出来后,到得如今,两人一直以来都有一种堪称微妙的感觉——洛紫不待见他们。   且这种不待见,建立在他们并不曾认识洛紫的基础上。   既然在天端云里之前,他们两人谁都没见过洛紫,何以洛紫对他两人会那般针对?若说是因为万年前的恩怨而对两人恨屋及乌,这也不尽然,赤霄宗和轩辕氏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为何偏生是他两人被洛紫针对?   可这种微妙的感觉,两人无法向师长述说,只好暗中查阅宗族典籍,希冀能从中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以确定洛紫针对他们两人的真正原因。   这一找,两人果然从尘封千百年的卷宗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接着,凭借这点蛛丝马迹,两人虽谈不上是顺藤摸瓜的顺利,但也是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地继续找出了更多的蛛丝马迹。除此之外,两人还得知了元始末年与太乙初年的诸多不为人所知的秘辛,可谓是收获颇丰。   然而这些蛛丝马迹终究是蛛丝马迹,两人到头来还是只知己方宗族的创始人在万年前曾率人剿杀毓紫上仙,故而作为毓紫上仙的转世,洛紫理所当然对他们的宗族采取仇视态度。   那么……   洛紫是上仙的转世,那么被洛紫针对着的他们两人,是否也是万年前谁的转世?   抑或是,他们的前世,便是剿杀过毓紫上仙之人的其中之二?否则,好端端的,为何偏要针对他们两人?   线索查找到这里,两人不再暗中自行摸索,整顿一番便上报了各自师长,想从师长口中得到一些对他们有用的消息。   果不其然,这一问,得到的答案正如他们所想,他们两个的确是仙人转世,并且还是关系匪浅的两位仙人的转世——打从两人出生时引动了天地异象那时起,宗族中地位最为崇高的众位尊者便已看出来了——不过具体是谁和谁的转世,这就不知道了。   师长说,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也是上仙转世。   由此,这一年的重阳,赤霄宗与轩辕氏联手进宫洛氏,两人便也跟着来了,一则为宗族掠阵,一则看能不能从洛紫口中得知他们到底是哪两位上仙的转世。   不过,他们这般打算固然好,只是洛紫必不会如他们所愿。   ——穿过天道留给她的一线生机,她杀了他们还来不及,何来会告知他们的真正身份?   但见她笑过后,说出那么一句“好久不见”,轩辕白与玉罗浮并未做出其他动作,只点头回道:“好久不见了,洛少主。”   一别三年,曾同为元婴,而今又同为化神,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两位来此,可是要同我对战?”唇角笑意微敛,洛紫眼里墨色更深,恍如不见天光的黑夜,看起来诡谲又骇人。她声音淡淡道:“若要战,那便战,多说无益。”   说完,她松开牵着洛臻的手,对后者道了句离远点。   洛臻早知她对轩辕白和玉罗浮看不顺眼,当即二话不说就退到了老祖们的身边,担忧又忐忑地望着她。   其余人也皆是在看着她,没谁再行动手。   他们都知道,今日这战局,并非是谁家的尊者死的最多,谁家就会立即战败,也并非伤亡最少的那家便是最后的赢家。   实际上,这场战局最重要、最中心的关键,乃是洛紫。   洛紫身上的生死劫,是所有人眼中的重中之重。   所以,不管尊者们如何相斗,不管族人们如何伤亡,只要洛紫能活着度过生死劫,只要洛紫能将她身上的秘密透露出来,那么,哪怕上一刻他们还是生死仇敌,很可能下一刻,他们会立即握手言和,再不两看相厌。   因此,如有人能将她逼到绝境,让她透露出秘密来,便是己方少主和首徒大弟子死了,轩辕氏和赤霄宗也是乐见其成的。   ——同样是上仙转世的两人对上洛紫,孰胜孰败,端看接下来的战斗。   但见洛紫手腕一震,那无形的长剑似是抖了抖,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她从剑上抖落。她极其随意、极其散漫地挽了个剑花,倏尔左手捏诀,也不见她动唇念些什么,她身体微微一晃,一道几乎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影便出现在她身侧。   众人一看,当即明了,这是化神真君特有的身外化身之法,没想到她晋升化神还没半天,就已经能将这个术法给使出来了。   对洛紫堪称变态的天赋,众人早有所预料,但紧接着发生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教其中最为沉稳的尊者都是没能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因无他,洛紫化出的那道化身,竟是自行捏诀,化出了第三道化身!   若非这第二道第三道化身手中无剑,身上衣衫也与洛紫本尊不同,一个华紫一个雪白,让人能分得清楚,否则怕是在场所有人都要以为洛紫并非独生子,乃是个三胞胎之一。   两道化身皆尽化出,洛紫看了眼对面的人,眸中暗芒一闪,她从须弥戒中取出两把剑,一左一右地递给化身。   这一递,看得不少人眼角都是一抽,轩辕氏和赤霄宗人更是愣忡之后,全部大惊失色。   难怪他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不承想,这两把剑竟是被洛紫给拿到了手!   排行最末的承影剑在她手里,已经是被她发挥出不知多少倍的威力。这排行第一与第三的再入她手,她的战力,会变得如何?!   轩辕白也是微微地变了脸色,再三地仔细打量那两把剑,终究是没有失了风度,谨慎地问道:“洛少主,如我没有看错,你手中这两把剑,可是轩辕剑与赤霄剑?”   “是啊。”   两道化身全然受洛紫操控,她如何想,化身便如何做,比所谓左膀右臂还要更加灵便。   是以本尊的洛紫不过那么一想,她的两道化身便已然拔剑出鞘,当即嘹亮剑吟响彻整个洛城,两道灼灼剑光刹那出现,璀璨如星辰,耀眼极了。   两把名剑已然出鞘,合着洛紫手里那把承影剑,她一人便是持有三把上古名剑——三把真的上古名剑。   并且这三把里,一把曾为帝鸿所有,一把也曾为京玉白所有。   洛紫想,这大约就是风水轮流转,前世她冷眼看着他们持有名剑、名扬四海,如今则轮到他们看着她一人仗剑,仗的还不止一把。   这种酸爽滋味,当真非常人得以体会。   三剑在手,洛紫看起来十分的胸有成竹。本尊的她一手握着承影剑,一手则微微抬起,做出个“请”的动作。   “该你们了。”   话音落下,轩辕白和玉罗浮对视一眼,旋即同时捏诀,果然也是要身外化身。   见状,洛紫并不去打断,也不去偷袭,只静静等待两人化身完毕。   很快,对面两人变作四人,其中两位本尊对视一眼,竟是咬咬牙再度捏诀。   这回捏的诀就不是普通的身外化身之法,而是一种连洛紫都没见过的由两人联手才能完成的较为繁琐的法诀。   这法诀一成,两人身上光芒大放,有那么一道要高大许多的身影,赫然化出。   洛紫看着,明白什么,竟是低低笑了笑:“果然啊……”   为什么前世帝鸿和京玉白明明没有结为仙侣,可今生的两人却还是走到了一起,要结为道侣?   这是因为,前世两人并非仙侣,又胜似仙侣。他两人本就亲密无间,多年的相处间,创造出不少新术法,虽因转世的缘故,两人并不记得前世过往,但那烙印在骨子里的天资,却还是令两人将前世研究出来的东西给记起了一些,这便有了眼下联手的身外化身。   寻常的化神真君,能化出一道凝实的化身,便能称得上是天赋不错;化出一道与本尊相差无几的化身,那更是天赋奇佳。像洛紫这种,能在化身的基础上再度化身,可以说是千年都难得一见,更枉论轩辕白和玉罗浮现下露出的这一手——   要多么亲密、多么深重的情感,才能共同联手,让彼此的元神互相交融,融成一道全新的化身?   是谁说会对她好,是谁说,如果记不住对她好,就生生世世永受煎熬之苦,这辈子、下辈子、永远永远,都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是谁说的,莫非是她听错了吗?   思及在东海幻境里,曾听过的那些话,洛紫再度勾了勾唇,笑得有些诡异了。   ——骗子。   ——全是骗子。   微微抬眼,看对面人施诀完毕,五道身影一字排开,她收敛了所有神情,恢复往常的面无表情,旋即不发一言,剑光一闪,她与化身同时上前。   ——既然是骗子,那就该骗到底,而不是只骗了个开头,就将她扔掉。   ——骗子,该死。   玄衣本尊持承影剑,剑光如冰如雪,铺开漫天飞雪。紫衣化身持赤霄剑,剑光似烟似霞,一瞬紫气东来。白衣化身则持轩辕剑,剑光如日如月,山川草木,日月星辰,一剑便是天地,一剑便是洪荒。   百丈距离眨眼即过,“唰”的一下,三道人影分开,紫衣对上玉罗浮的化身,白衣对上轩辕白的化身。   本尊的洛紫想,今日她就大方一回,让这两人以别样的方式重温一下他们曾经的神兵。   化身与化身对上,剩下的,便是本尊的战场。   看着前方两个本尊和一个融合了双重力量的特殊化身,洛紫眸中暗了暗,空着的左手一握,光芒一闪,她居然又取出了一把名剑。   不过这回的名剑并未被列入上古十大名剑里,而是与她右手的承影剑一起,并称为“帝王三剑”之一的含光剑。   含光剑,与承影剑的共通之处,乃是同样的没有开刃。   这把剑“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也就是说,这把剑看是看不到的,用了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用它来触碰别的东西,根本让人感觉不到那东西是真的存在,它从人体内经过,人也是没有感觉的。   和承影剑一样的奇特,一样的让人忌惮。   有形剑,总能让人看出持剑人的动作,不像无形剑,一举一动,都是潜藏在暗中的危险。   而取出含光剑后,洛紫似是犹觉不够,她身前光芒又是一闪,在众目睽睽下,竟是又取出了一把名剑。   这回取出来的,是“帝王三剑”里的最后一把,宵练。   宵练剑,“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意思是白天能看到影子,但是看不到光,夜里能看到光,却看不到形状。用它来触碰身体,过去后就会合上,人会觉得痛,可是剑上并不会有血。   如此,帝王三剑被洛紫尽数取出。她左含光右承影,宵练在身前,大有要以这三剑来和对面三道身影抗衡的意思。   于是周遭空气瞬间变得滞涩,对面两人神情也变得更加凝重。   要说帝王三剑里只有承影被列入了十大名剑,如此对比之下,含光和宵练似是没有承影厉害。可在场人哪个不知名剑威名,看洛紫一下取出三剑,不由自主都噤了声,想看有这三剑在手,以一对三,是她赢,还是轩辕白和玉罗浮赢。   若她赢了,那当真是……极微妙的结局。   若轩辕白和玉罗浮赢了,那也会是极微妙的结果。   便在这时,但听“叮”的一声,剑尖与剑尖碰撞,不远处四道化身已然战在一起。   众人转眼看去,见不知可是由于洛紫现在绝大部分心神都聚集在轩辕白和玉罗浮的本尊身上,没有分出太多的心力给别的,众人发现,她的两道化身,看似进攻极快极猛,剑势惊人,可到底是没她之前的每一剑看起来更教人感到惊心动魄,让人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她的化身看起来战力没有那么高,轩辕白和玉罗浮的化身也是一样。   四道化身可以说是半斤八两,剑光四射间,竟是死死纠缠在了一起,短时间内似乎无法分出个胜负。   化身间的战斗无需多看,众人的目光再度回转到本尊们的身上。   此时持有帝王三剑的洛紫距离对手极近,近到再上前那么半步,她面前那只能看到亮光的宵练便会刺入对方的胸膛。   然而对方没有半点紧张之意,两个本尊没动,站在原地共同持剑捏诀,中间的特殊化身则是蓦然一动,就那样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砰!”   刹那间,像是金戈铁马,万马奔腾,宵练与化身的拳头对上,白芒狂闪间,本该是前者将后者给直接洞穿,可结果却是两者间生出一道极为强烈的波动,卷起阵阵狂风,疯狂地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这波动甫一散开,围观的尊者们眼疾手快地布下屏障,将波动尽数挡下。   才将这波动挡下,又一阵波动传来,尊者们仔细一看,轩辕白和玉罗浮布阵成功,洛紫手里的含光和承影意欲破阵,却不知为何,她只将那剑阵破开了一半,不复先前剑威。   ……怎么回事?   竟然没将剑阵完全破开?   有人觉得惊讶,也有人开始沉思,怀疑这是不是洛紫故意示弱,好降低轩辕白和玉罗浮的警惕。   便见这最初的试探过后,洛紫倏然后退。   帝王三剑在她身前护航,她双手结印,印诀一道道地叠加,她身形陡的一停,然后轻声道:“去。”   音落,帝王三剑立时发出“嗡”的一声,而后剑光急闪,三剑眨眼间结成一道剑阵,有三道庞大的剑影从中生出,携着凛冽剑风,如千丈高峰般朝着对面人猛然压去!   “吼!”   特殊化身张口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兽吼,身形一跃,便跃至两位本尊的身前。   它双目暴突,牙关紧咬,表情看起来狰狞极了。旋即又是一声大喝,它双手张开,掌心向上,只听“砰”的一声,三道剑影压下来,那暴突着的眼睛被这重量给压得将将要离开它的脸一般,它竟以一己之力,生生扛住了那三道剑影。   那三道剑影的威力太过可怖,它身体狠狠晃了一晃,却终是没有倒下,将两位本尊给极好地护住。   见状,围观众人更觉奇怪。   如果洛紫真是在示弱,这示弱未免也太明显了?以她的能力,莫说是三道剑影,就算只是一道,也足以让对手败退。   可如果她不是在示弱,那么……   这轩辕氏的少主和赤霄宗的大弟子,究竟是何等的身份和战力,竟能将洛紫给这般压制?   就在无数人在猜测着轩辕白和玉罗浮真正身份的时候,这两人手中长剑一动,剑身深入上方山峰般的剑影,而后剑咒一念,特殊化身当即又是大喝一声,仿佛被这剑咒施加了无数力气一般,它手臂上青筋鼓起,而后猛地将剑影给掀了开来!   剑影落地,当即轰隆四裂,将已经是废墟的族地给压得更加残破。   废墟间,火光突地四起,赤红的火舌猖狂地吞噬着废墟,有尸体在其中被烧成白骨、烧成灰烬,烈烈火海眨眼间覆盖大半族地,可没什么人去关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洛紫身上,想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被那两个人压着打。   却见洛紫面色沉凝,没有再出手。   她垂眸看着足下火海,而后抬眼,看向对面同样没动的三人。   旁边化身们还在战斗,平分秋色、不相上下。这里本尊们却是中止了战斗,目光与目光交错,像是在表达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第三次。”   洛紫突然开口,声音又冷又淡:“第三次如果还是这样,那就真的有意思了。”   许是第一次这样身处下风,她眼眸弯了弯,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旋即松手,含光与承影悬浮在空中,她双臂一展,向中并拢。含光承影随着她的动作向中间移去,与最中间的宵练触碰了后,她手印一结,当即亮光大放,这帝王三剑竟是凝成了一剑,无柄、无形、无色,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三剑成一剑,她伸手,握上那看不见的剑柄。   剑转,光去——   “噗嗤。”   皮肤崩裂声响起,她持剑的右手虎口毫无预兆地迸开,鲜血溢出,颜色刺眼极了。她看着那剑光在到了对面三人面前后,对方几乎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剑光给碾碎了,她微微垂眼,不再出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良久,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忽的笑了笑。   “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她边笑边摇头,疯了一样,口中喃喃道:“难怪,难怪……”   难怪她斗不过轩辕白和玉罗浮,连伤他们也伤不得。   以她的剑术,莫说是轩辕白和玉罗浮联手,就算是十个他们来围攻她,她也该照杀不误!可偏生,她不仅杀不了他们,她连伤也伤不到!   不是天道在其中作祟,不是天道在护着他们,还能有谁,还能有什么?   没想到啊,原来竟是如此……   她笑着,眸色忽黑忽赤,有浓郁到了极点的恨意自眼底浮现,她整个人状若厉鬼,欲向上天索命。   她仰头看天,道:“什么惩戒,什么警告,什么生死大劫什么一线生机,全不过是为了你的一己私心!你怕我动摇你的地位,又无法亲自下手,便令众生杀我,给我施加万年轮回,好叫我死在轮回里,永远都不要回来。因为一旦我回来,我还存在,我是你千万年来最怕的那个人,你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   她说着,继续哈哈大笑,笑声癫狂,却是如泣如诉:“天道不公,天道不公!你这天道既然不公,又为何还要存在?不若同当年的我一样,被众生所杀,再死在轮回里,永远都不要回来可好?”   何为天道?   天地法则、宇宙法则!   万千大道的根本,万千事物的主宰!   都说天道最为公正,可为何她所看到的天道,却是只想着要她死?   却是只想着维持它的地位,施加给她诸多她不该有的磨难?   天道不正,天道不公!   那这天道,还有何用?   洛紫近乎疯狂地大笑,手中鲜血流得更急,她却毫不在意,继续发泄着万年来的痛苦。   “迟早有一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不再笑,疯狂的神情也逐渐收敛。但那双眼里,恨意愈发浓重,浓浓血色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变成漫天的火焰,将那不公不正的天道给烧成虚无。   她看着头顶天空,眼里血色将将要滴下来一般。然后一字一句道:“迟早有一日,我定将你斩于剑下,让你受众生唾弃,让你万年轮回,让你永生永世,都受着我曾受过的一切——永生永世,我都不让你回来!”   她曾受过的痛苦,她曾受过的磨难,她受过的一切折辱,她都会奉还给它!   什么天道,什么主宰,她总要将它斩在剑下,总要将它死死镇压!   仰头望着天穹,洛紫浑身戾气盛到极点。   看着这样的洛紫,洛臻感到了极大的惊恐。她匆忙转头去找慕云深。   此时此刻,整个族地,整个洛城,甚至是整个东海之天,放眼望去,天上地下全是残肢断臂、尸山血海,火海滔滔间,不管看向哪里,都是没有慕云深的存在。   ——“黑夜红日,火海无边,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洛臻有些慌,又有些绝望,灵识飞快地散开,从族地到地下城,从地下城到城主府,再从城主府到洛河,又从洛河到入海口。灵识一遍遍地梭巡,她的心也一点点地变冷,她遥遥看着洛紫,尚还遍布着血丝的眼里几乎要落下泪来。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慕云深。   他在哪里?   他去了哪?   他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不来救阿紫?   难道他忘记了,今天是阿紫的生死劫,他是她的本命灵剑,他怎么可以不出现,怎么可以弃阿紫于不顾?   慕云深……   你到底在哪? 第128章 128、生死【七】   火海在脚下蔓延,烈阳高挂于天穹。血色浓郁,死气翻腾,她看着那人疯狂笑过后,松手丢剑,转身朝她走来,一步一步皆是暴怒到极致的死死压抑的平静。   她看着那人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一双充斥着恨意的眼,静静望着她。   “洛臻。”   须臾,那人靠近过来,还在流血的手握住她的,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偏生让她一动也不能动。蔷薇般的嘴唇贴近她耳畔,对方慢慢开口,声音极轻,可听在她耳中,却让她整个人都振聋发聩、神思不属。   那个人说:“洛臻,你好好看着,不要忘记你今天看到的一切。”   那个人还说:“洛臻,你要记住这一切,报仇。”   ——“阿紫,我感应到你非常危险,你受了伤,危在旦夕。”   ——“阿紫,我看到黑夜红日,火海无边,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血……我在你身边,你不让我动,不让我说话,你只让我看着,让我好好地看着,让我不要忘记我看到的一切……你让我,记住这一切,报仇。”   恍惚中,洛臻记起多年前自己曾占卜到这一幕。   眼下,“黑夜红日”有了,“火海无边”有了,“到处是人”又了,“到处是血”也有了。   唯一没有的,就是“危在旦夕”。   怎样才算是危在旦夕?   慕云深不在,阿紫只能用别的剑。若她对手是别的人还好,帝王三剑怎样也能将对手轻轻松松解决掉,可轩辕白和玉罗浮身上有着针对于她的诸多限制,她想伤他们不成,还会反过来伤到自己。   难道,真的要她身受重伤、濒临死亡,才是所谓的“危在旦夕”?   还是说,她生死劫的关键不仅仅是在轩辕白和玉罗浮的身上,更多的,还是在她自己身上?   洛臻思绪极乱,有许多的话想说,但全部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望着洛紫,一双眼都快要流出泪来,整个人几近崩溃,却怎样也动摇不了洛紫的决定。   于是她只能看着洛紫朝她慢慢笑开,笑容堪称姝丽。然后那只不知何时多出数道红痕的手,再度覆上了她的眼睛。   “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眼睛被遮住,她只能听见洛紫以一种十分冷静的口吻说道,“你想亡我,便让我狂。我若真能亡……”说到这里,停了停,又低低笑了笑,笑声有些诡魅,“……何不现在就狂给你看?”   音落,那被她丢下的帝王三剑陡然来到她面前。   旁边还在缠斗着的两道化身也突地发力,一举将对手逼退,纵身回到她身边,一左一右地将她护在中间。   剑回化身归,她踏前一步,离开洛臻身边,这才伸手握剑——伸的是左手。   合为一体的帝王三剑依旧是无形无色,连剑柄都好像是不存在的。直等洛紫摊开右手,带着红痕的掌心划过那看不见的剑锋,殷红血液瞬间流遍整个剑身,极端诡异。   很快,刚刚还是无形无色的剑身,此时已然通体赤殷。浓浓血气喷薄欲出,这帝王三剑立时变得有如魔剑般,仅仅只是看着,就教人心生惧意。那吞吐不定的血色剑芒,更是戾气惊人,给人一种一旦触碰到,就会立即陨落的危险感。   这名剑,沾染了洛紫的血气,当真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众人还在打量着沾了仙人血的帝王三剑,就听一道轻灵如清秋露水的声音响起:“毓紫,你要血祭?”   这声音落下,又一道尊贵无比的声音响起:“血祭甚好。”   轻灵声音又道:“我觉得不好。”   尊贵声音道:“毓紫觉得好便好。”   于是轻灵声音“嗯”了一声:“也是。”   然后两道声音一齐说道:“那就开始血祭吧。”   众人循声去看,这才发现,刚刚本尊的洛紫根本没开口,说话的人是她的两道化身。   不少人当即大惊失色。   化身居然也会有自主意识?   这到底是怎样奇妙的身外化身之法!   别的人兴许看不出洛紫这两道化身的奇特之处,可在场的尊者们无一不是存在了上千年的人物,他们只消一看,便能发现,洛紫的这两道化身实实在在是化神真君的特有术法,并非是她动用什么秘法特意操控才会自行说话。   拥有自主意识的化身并不多见,尤其像她这种,还能自行商讨对话,饶是见过不知多少术法秘籍的尊者,也不由有些动心。   不过,此时并不是计较这化身特殊的时候,尊者们的心思很快就被化身对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给吸引了。   “血祭”?   一般来说,血祭是在祭祀祖先、祭祀神灵、祭祀上苍时才会动用的一种形式。除此之外,也有很多人将血祭用于铸造兵器、摆布阵法之上,以鲜血祭兵器,能令兵器更加锋锐,或是以血来祭阵法,能令阵法更加稳固。   若是别的人在尊者们面前动用血祭,他们可能一眼都不会去看。可现在,是洛紫要动用血祭——   她要动用的,是怎么样的血祭?   是以她自己的血来祭,还是以她亲人的血来祭?   有人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洛氏老祖们,又扫过底下尚未被火海波及到的洛氏族人的尸体,最终还是停驻在那一紫、一黑、一白的三道人影身上,想看洛紫的血祭究竟是怎样的血祭。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不是本尊的洛紫放血,就是洛氏的人放血时,就听她身边的两道化身齐声说道:“毓紫,要开始了。”   本尊应道:“开始吧。”   言罢,两道化身竟是齐齐抬手举剑,一轩辕一赤霄贴上颈项,轻微的剑器入肉声响起,两道血线同时喷出,染红那两把上古名剑。   血一沾染,立时犹如被什么给吸引着一般,飞快流过整个剑身。顿时,两把名剑也是变得和本尊手中的帝王三剑一样,剑身赤红,看起来耀眼而又诡异。   这时,玄衣的本尊一个招手,两剑便离开化身颈项,径自悬在本尊身前。待她看过这两把剑,确定血祭已经基本成功,无需她多言,“砰砰”两声,紫衣和白衣的化身一前一后地变作两团血雾,一团融入轩辕剑里,一团融入赤霄剑里,让两剑变得愈发赤红,煞气重极。   化身入剑,真正的人剑合一,真正的血祭之法。   两道化身自刎、自爆、自融,带给本尊的伤害是难以累计的,可那玄衣人的神色半点未变。便在众人都目瞪口呆之际,她再度摊开了右手。   因着刚才血祭帝王三剑,她的右手已经不仅仅是虎口崩裂,掌心正中一道血痕深可见骨。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左手的剑一个翻转,她将剑尖对准右手,一点点刺进去,欲将那道即便是掌心已然血肉模糊,可看起来还是完好无损的红痕给剜出来。   帝王三剑没有开刃,乃是钝器。即便三剑合为一剑,可那刃依旧没开。用这样的剑刃来割开皮肤,那种痛苦,非常人能够想象。   刹那间,鲜血流得更欢更急,那道好似盛开的曼珠沙华的红痕连着底下一大块皮肉被生生剜出。森森白骨暴露在空气中,瘆人之极,而像是要把这刻骨的疼痛给压下去一般,洛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黑暗,光明无所遁形。   红痕被剜出,身后的洛臻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声音陡然变得凄厉:“阿紫!”   洛紫没有回应,只抬手一抓,那带有红痕的一块被她半肉半骨的右手抓成一小团血雾。血雾沿着手指融进帝王三剑里,当即血光大炽,戾气加重,由此,血祭才是全部完成。   血祭大成,她再无后顾之忧。   管他什么天道,什么限制,什么生死劫,哪怕她剜尽身上所有血肉,流尽体内所有鲜血,她也绝不妥协!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如今,她就狂给它看!   血与火在冰冷日光下张牙舞爪,染血衣衫在烈风中狂舞。黑发遮了她半张脸,隐隐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像是在看着不远处的仇人,又像是在看着千万里之外的虚空,漠然至极,也无情至极。   无情到了极致,连自身也不在乎。   于是赤红剑光倏然划破夜空,那轮红日似也被这剑光所慑,日光猛地黯淡下去,天地都在这剑威下颤抖。玄衣人手中印结骤变,三剑随之结成一方三足剑阵,剑阵不过才初成,便爆发出一阵比日光还要更加璀璨的剑光来,浩浩荡荡地斩向她足下火海!   “轰!”   火海暴动,掀起火浪千万丈,将这战场上的所有敌人都给卷入其中!   不灭的火焰在周身肆虐,空气也在发烫。虽身着玄衣,但这一剑下来,她仍是浑身浴血,好似将死之人。右手在这一剑后彻底失了血肉,只留白骨,嘴里也有鲜血不断溢出,她却不管不顾,只望着被火海蔓延着的天穹哈哈大笑。   她边笑边说:“我狂给你看,你且看能不能让我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地雷=3= 大熊萌萌哒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7-10 11:16:08 第129章 129、生死【八】   ——“你有什么计划?”   “放弃洛城。”   “……什么?”   “战斗一旦真正展开,洛城是留不下来的。”   “洛城没了的话,族人怎么办?”   “转移。”   “转去哪里?”   “转去一个让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你来安排?”   “好。”   于是东海之都,熙熙攘攘不见,徒留空城肃立。   ——“他们要来了。”   “嗯。”   “真的不会出事吗?”   “不会。”   “……你会死吗?”   “不会。”   “那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好。”   于是洛城之战,明谋暗策成空,剑斩三千来敌。   ——“预言成真了。”   “嗯。”   “你会受伤。”   “我知道。”   “不要死,活下来。”   “放心。”   于是烈火之中,血染无尽长夜,白骨连绵无止。   一切都在遵循着计划进行,是胜是败,这已经不重要。   探寻到生死劫背后的真相,明白到底是谁不惜以万千生灵作饵也要她死在这里,这就足够了。   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她才可以继续安排下去,继续部署下去,以保她需要保全的人。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责任加身,她会尽力将一切做到完美。   直到……   “慕云深呢?”   都这个时候了,慕云深为什么还不来?   按照计划,慕云深将龙魂融合完毕后,以他的速度,就算再慢,这个时候也早该到了。   帝王三剑伤不到轩辕白和玉罗浮,眼下能够动用的,也就只有“不遇”了。   听到对方的问话,她微微抬了眼,眸中恨意更浓。须臾,她垂下眼,语气淡淡道:“他来不了了。”   “为什么来不了?”   “他和我一样,也被限制了。”   她生在仙路,长在仙路,慕云深和她一样,也铸于仙路,成于仙路。   如此一来,他二人是牢牢绑在一起的,她杀不了被天道“宠幸”的人,他自然也被天道束缚,无法过来帮她。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   天道再厉害,再主宰一切,也终究留有纰漏。   她所需要做的,就是让那点纰漏达到最大,大到天道都无法再限制于她,这才是所谓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里的那一线生机。   而那一线生机,不在洛臻的身上,也不在轩辕白的身上,更不在玉罗浮的身上,而是在她自己的身上,即那道在洛臻接连数次占卜时所产生的天道反噬形成的红痕。正是因了这道红痕,她的能力被限制,半点都伤不到那两个人。   同样的,只要她能让那红痕离开她的身体,限制消失,她的能力自然而然也就能发挥出来,生死劫也就能安然度过。   所以在明白原来归根究底,是天道无法容忍她的存在,这才借了帝鸿和京玉白她的手杀了前生的她,又在轮回里折磨她万年之久,她索性发动血祭,以己身仙血祭剑,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最为巅峰的境地,然后一剑斩火海,让所有被天道“操控”的人承受她的怒火。   三界为棋盘,众生为棋子,天道执黑子,她则执白子。黑子先行,先手布局,白子在后,引诱入局。   这一局棋下了一万多年,如今,也是时候以身诱敌,将白子拖入她布下的死局。   博弈,可从来不是谁走了先手,谁就能赢。   ……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全是绵延无尽的火海,身体在其中焚烧,鲜血在其中蒸发,烈焰在烟雾中更加放肆,火浪冲天,视野因此变得朦胧迷离。一声声的惨叫响彻夜空,灼烧的味道与血液的味道糅合在一起,难闻得让人几欲作呕。   结成剑阵的三剑矗立火海正中央,洛紫站在剑阵之后,脸上满是反击的快意。   右手已成白骨,浑身上下更是充斥各种伤痛。玄黑的衣衫彻底被鲜血浸透,稍稍一动,便有粘连的血从衣角滴落,混进她足下血河。明明都是一样的殷红,可偏生她的血混杂在其中,闪着微微的亮光。   到底是仙血,和未飞升之人的血是不一样的。   可再是仙身,也会流血,也会受伤,也会濒临死境,也会“危在旦夕”。   只是一线生机已经被她牢牢掌控,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在这里。   火海还在肆虐,一个接一个的敌人葬身其中。元婴被剑芒绞得粉碎,元神被剑气撕成虚无,半点都不留下。   洛紫是个狠人,她不仅要赤霄宗和轩辕氏此次前来进攻她洛氏的人死绝,她还要他们连进入下界转世都不得,彻彻底底想要断绝这两个宗族的传承。   若不断绝,但凡这两个宗族里有一个人活下来,就凭着其体内沿承自帝鸿或京玉白的血脉,天道也照旧能够“操控”这两个宗族,然后照旧予以“宠幸”,照旧给她洛紫千千万万个“生死劫”。   “洛臻。”她静立片刻,突地出声,声音有些沙哑,“你过来。”   其实洛臻就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可她伤得太重,实在是没有力气。   洛臻依言过来。   火海虽在肆虐,可被波及到的只是敌人,洛氏人一个都没被伤到。洛臻亦然,被众位老祖保护得极好,半点都没有受伤,身上也没被溅上什么鲜血。   “阿紫。”   她走过来,看了洛紫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喊出口。   她想像平时那样去碰洛紫,去抱洛紫,可一看洛紫浑身是血的模样,她咬了咬嘴唇,终究是站着没动,只看着洛紫。   看着看着,待看到那只留白骨的右手,她心中猛地一痛,终于流下泪来。   “阿紫……”   她流着眼泪,伸手想去碰,却不敢。手指颤了几颤,她问道:“疼吗?”   洛紫说不疼。   洛臻的眼泪掉得更凶。   怎么可能不疼。   化身自爆、以血祭剑、钝器剜肉。这些,怎能不疼,如何不疼?   可洛紫说不疼,她也就不再问,只说:“阿紫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嗯。”洛紫说,“你附耳过来。”   她靠近了,附耳过去。   然后她就听洛紫对她说道:“他们此行伤亡太多,短时间内只能休养生息,不会再来针对我们。等此间事了,我会往西天走一趟,你不要记挂我,和洛江好好修炼,日后我们能否重临巅峰,就看你和洛江的了。”   洛臻听着这像是交代遗言的话,当即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又说:“我走后,洛江会带人来接应你们。你们跟着他走,遇事不要慌,洛江会帮你的。”说着,轻轻一笑,嘴里又有血流出,令得这难得温融的笑容再度充斥着血气,“我将你从小养到大,把很多东西都教给了你,如今正是我考较你的时候,洛臻,别让我失望。”   若她不生在洛氏,洛氏这一代的少主,该是洛臻。   然而她生在洛氏,成为少主,她肩负了洛臻本该肩负的责任,她一人维系着整个洛氏的存亡。而今生死劫即将过去,洛氏的劫难也将过去,被她压了风头的洛臻,也该绽放她本有的光芒。   “我知道你有多聪明。”她抬起左手,抹了抹洛臻眼角,轻声说道,“你会做得很好的,是吗?”   洛臻嘴唇颤抖,说了声是。   于是洛紫又笑了笑:“那么,临走前,我再送你一个礼物吧。”   明知自己该拒绝,可洛紫已然开口的话,是断然拒绝不了的。洛臻便问:“什么礼物?”   洛紫说:“我们洛氏最高品级的灵诀,你知道叫什么吗?”   “知道,叫北神诀。”   四象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独玄武有别于其他三灵。玄武不仅身为水神,是北方之神,更可通冥间问卜,被世人称作玄天上帝、真武大帝。   而玄武生于北域,长于洛河,故洛氏以玄武为氏族的守护神兽,洛氏的镇族灵诀,也更是传承于玄武,名为“北神诀”。   只是这北神诀在数千年前曾毁于一次战乱之中,留下来的乃是残卷,并不能修炼。   想到这里,洛臻问道:“阿紫是把北神诀补齐了?”   “不,是复原了。”洛紫道。   九剑峰上的古墟是个极奇特之地,能将所有断剑残刀尽数复原。她将残缺的北神诀放在最深处,果然这九年间,古墟将残卷给慢慢复原,如今她手里的,便是最为完整的北神诀。   北神诀一旦复原,凭洛氏的底蕴,纵然放弃洛城、远走他方,日后东山再起,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北神诀是种很特殊的灵诀。我现在便用北神诀——你看好了。”   洛紫说着,示意洛臻退开。她微微招手,面前三剑倏地离地而起,悬浮在她身前,随着她手中印结变动,剑阵也相应改变,然后再度爆发出一道粲然剑光。   只是这回的剑光不再斩向火海,而是斩向了遥远的东方。   目送剑光东去,洛紫低声念道:“左青雕以健芝兮,右素威以司钲。前长离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属箕伯以函风兮,澄淟涊而为清。”   音落,有北风平地而起,呼啸而来,伴随着被剑光带来的洛河之水,飘飘摇摇着降临这覆盖了整座洛城的火海。   狂风暴雨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偌大火海在这风雨之中,骤然熄灭。   混浊之气随着火海的熄灭而消失,天地间血色一洗,澄清无比,那轮赤日也慢慢西落,带走无边夜色。   洛臻缓缓抬头,看向上方。   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左青雕以健芝兮……澄淟涊而为清”,出自张衡《思玄赋》 第130章 130、生死【九】   看到被天光充斥着的天穹,洛臻第一个想法不是这青天白日竟这么早就出现了,而是天亮了,生死劫结束了。   生死劫结束,所有约束都不复存在。   从今往后,洛紫能成长到什么地步,谁都不知道,她也占卜不了。   洛臻转眼看去,果见天亮后,洛紫微微抬了抬眼,唇角勾起一边,露出个满是讽刺的笑容。   就在洛臻以为她会再做些什么的时候,便见她慢慢转过头来,问道:“看清楚了吗?”   “……什么?”   “北神诀,”洛紫道,“看清楚了吗?”   洛臻点头:“看清楚了。”   洛紫道:“这就好。”   中界三大氏族,轩辕氏有帝皇诀,慕氏有九重天诀,洛氏有北神诀。   这三诀分别传承自轩辕黄帝、西王母、真武大帝,品级极高,三诀几乎齐名。只是这几千年来,北神诀一直没办法补全复原,故而洛氏尽管依旧保持着第三氏族的位置,可族人们心里都清楚,只要他们一日不补全北神诀,或是一日不找到新的能够代替北神诀的极品灵诀,他们洛氏迟早会被别的氏族代替。   幸而毓紫转世降生在洛氏,带给洛氏诸多福泽,令这韶华将尽的氏族重新崛起;如今她更是将完整的北神诀施展出来,洛氏荣光再临,问鼎第一氏族,指日可待。   于是,不止是洛臻,此间洛氏人都在臆想着氏族未来的光景,多多少少都有些激动。   然洛紫表情还是淡淡的,又对洛臻说道:“洛江来了,你该走了。”   见洛紫转头看向哪里,洛臻循着看去,果然看到几道人影由远而近地走来,为首之人正是洛江。   此时天色虽已大亮,火海也尽数熄灭,但满地剑气纵横所留下的残垣断壁、被火焰灼烧后所留下的焦黑尸体仍旧历历在目,看起来可怖极了,也让人心寒极了。   尽量不去看那些尸体中有多少是族人的,洛江目不斜视地望着洛臻:“走吧。”   洛臻没有回话,转头去看洛紫。   洛紫抬了抬下颚:“退隐只是一时的,不是一世的。”顿了顿,道,“你们收殓完尸体就走吧,不必担心我。”   说完,静静垂下眼,站在原地不动了。这姿态像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又像是觉得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洛臻刚要说话,便见她重新抬头,看向东方。   那里,正有着一束剑光,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里飞掠而来。   洛臻若有所感:“是慕云深吗?”   这话问出来,不需要洛紫回答,也不需要别的人来回答,她就知道自己是问了句废话。   果然,那上一瞬还在天际处的剑光,下一瞬已然来到了洛紫面前。   冰白剑光缓缓消散,不及露出其中的人来,有略显潮湿的海风携着神剑破空声在这时姗姗来迟,令这澄澈天宇之下,骤然充斥了海水的气息,同时也令这尚不算是结束了的战场上的气氛,因着来人再度变得紧张起来。   来人是谁?   慕氏少主,凌云宗小师叔,神剑“不遇”的剑灵。   这几个身份,单单是其中一个,便要令得所有人都重新估算这场战局的最后结果,更不用提这几个身份全集于一身的人,更让轩辕氏和赤霄宗的人忌惮不已——只是现在,他们中的太多人都葬身于先前的火海里,余留下来的还活着的人,不能、也不敢对他出手。   一旦他出手,他们还活着的这些人,不知又要死多少。   剑光彻底散去,里面的人终于显露出来。   但见他向来被打理得十分妥善的衣衫此时尽是凌乱,衣摆上还沾染了灰尘和血污,显得有些狼狈,神色更是难言的愤怒、焦躁与担忧。不过在看到还能站着与他对视的洛紫后,那些情绪便悉数消失了去,取而代之的满是疼惜与恨意。   疼她之所疼,恨她之所恨。   疼她身上所有伤痛,恨她身上所有磨难。   只等她慢慢抬起手来,没了血肉的白骨轻轻抚上他的脸,她才轻声说道:“你来了。”   白骨与空气接触太久,残留在上面的血迹早已凝固。那种冰冷而诡异的触感,让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眶变得通红。   他红着一双眼睛,不说话,只看着她。   然后,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鲜血在其中流动,随着舌与舌勾连的间隙,有丝丝缕缕的血线从两人嘴角慢慢溢出。这个吻没有丝毫的缠绵、缱绻、旖旎,有的只是满满的血腥之气,和愈发浓重的恨意。   早在这辈子还没找到她的时候,他就发誓,只要有他在身边,他就绝不会让洛紫伤到半根头发。   可如今,她伤得连和他接吻都没有力气,她整个人都快要死在他面前。   如何不恨,怎能不恨?   这亲吻很快结束,他握住她尚还完好的左手,将自身灵力慢慢输送进她身体里,一点点地修复着那些扭曲萎缩的经脉,转而右手成剑指,他看了眼不远处正意图撤退的敌人,剑指并拢,狠狠一划——   这极怒的、极恨的一剑!   “吼!”   嘹亮龙吟顿时响彻整个苍穹,那庞大的、凝如实质的神龙陡然出现在空中,不及停歇,便爪下生云,扶摇直上。   神龙乘云而去,不过眨眼间就来到敌人上方。它先是朝着敌人喷出一道龙息,而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庞大如山峰般的身躯猛然压下!   于是起初还能听到几声惨叫,很快连惨叫都没了,只隐约能听到物体被碾压挤爆的声音。   以神龙之躯,那些还活着的敌人该都死绝了。可洛紫仔细倾听了后,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果然还是让他们跑了。”   还活着的人确实都死在神龙身下不假,元婴、元神皆被龙息扑得粉碎。可最该死的那两个人,堪称幸运地在神龙降临的那一瞬间里被尊者们联手送离此地,并没有被神龙杀死。   虽有些遗憾,但洛紫并不多想,感叹过后,便收回目光,对洛臻道:“走罢。”   深知慕云深已经来了,自己再没有留下的必要。洛臻咬了咬唇,对慕云深嘱咐了几句,便在老祖们的帮助下将族人尸体收殓完毕,这才跟着洛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走了很远,她再回头,就见慕云深召回神龙后,一面继续握着洛紫的手,一面将洛紫整个人给揽入怀中。   而洛紫也不拒绝,顺从地将头靠在慕云深的肩上,眼睛也微微瞌上。   看到这里,仿佛被这样一幕给烫到了眼睛一样,洛臻蓦地转头,没再去看,跟着洛江彻底离开了洛城。   不相干的人全都离开,慕云深终于肯说话。   “……我出不来。”他搂着自己的主人,一张昳丽的脸上骤然变得可怜巴巴的。他委屈地说:“我想过来找你,可是我出不来,有东西拦着我。”   洛紫没有睁眼,只“嗯”了一声:“我知道。”   “那东西好讨厌。”   “嗯。”   “我迟早有天要弄死它。”   “嗯。”   “我好想你。”   “嗯。”   “我好怕你死在这里。”   “不会。”   难得的生死相许之际,她却还是和平常一样冷淡,话也极少,慕云深不由更加委屈,小意道:“你就不知道多疼疼我,多宠宠我。”   洛紫听了这话,默了一默,才睁眼慢慢道:“我以为,我现在能醒着、站着、和你说话、陪你谈情说爱,已经是我宠你的最佳表现了。”   慕云深道:“那你别醒、别站、别和我说话、别陪我谈情说爱,我来宠你。”   洛紫道:“你说的。”   慕云深道:“嗯,我说的。”   于是话音刚落,他就感到洛紫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缓慢,她的身体也是全然倚靠过来,竟是在这一瞬间里昏睡了过去。   他静立了片刻,才调整姿势将她打横抱起,然后低头看了看她,重重叹了口气:“早睡了不就好了,偏要硬撑着和我说话。你看看你,怎么就不知道多依赖我一点呢。”   他叹着气,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某个早早定好的地点走去。   虽是化神真君,可到底本尊是神剑,一步便是千万丈,故而不过几步,他就到了地方,然后一眼就看到将要与他和洛紫同往西天的伙伴。   还是一件僧衣、一顶道巾,左手佛珠、右手长剑,背后更是不伦不类地背着一把银白拂尘。九年过去,这伙伴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独那双眼睛要更加的悲天悯人,好似这九年间,他对佛法的理解又更进了一步。   看慕云深抱着洛紫过来,无色真人,不,现在是无色真君,他仔细看了眼慕云深,才捻动着手中佛珠,悠悠然道:“今夜这两战,当真是旷古绝伦。”   慕云深点头:“是啊,旷古绝伦。”继而话音一转,“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些可惜。”   “哦?哪里可惜?”   “可惜这会被记载到史书上的旷古绝伦的两战里,没你无色的名字。”慕云深笑了笑,笑容十分纯良,“光看不战假把式,亏你还是个道修。”   “道修又如何,贫道一心向佛。”   “你还有头发。”   “头发乃身外之物,留与不留,对贫道来说都是一样的。”   “哦,那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先走一步,假和尚再见。”   慕云深说着,抬脚便走,一走便是千万丈的路程,速度简直快到极点。   无色真君见了,忙跟上去。   他边跟边说:“你这施主,怎生和洛施主一点都不一样,平白惹人讨厌。”   “那你还跟着我?”   “阿弥陀佛,如今乱世将起,贫道怎能让施主独自一人在外行走,遇到贼人多不好。”   慕云深刚要回话,就见他怀中的洛紫慢悠悠转醒:“我不是人?”   无色真君想也不想地回道:“你当然不是人,你是仙。”   于是慕云深便笑开了,笑如春花,温融整个重阳。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失眠,凌晨四点爬起来写哈哈哈,果然才写两百就困了,然鹅我还是把这章写完了,又给下一章写了开头,为这样的我感到自豪 第131章 131、自爆   洛紫和慕云深要去西天这事,不管是洛氏还是凌云宗,都是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情。   像是洛氏里只有洛叶一个人知道,凌云宗里也就宁不缺知道。   却说洛紫在洛城里以自身仙血祭剑之时,凌云宗护宗大阵的内外,战斗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四象灭灵古阵里早已与龙魂融合完毕的神剑更是连古阵都不管了,焦躁着一个劲儿地拿剑劈砍那根本看不见的屏障。等那边洛紫动用了北神诀,将生死劫度过,青天取代了夜空,这边陡的没了那道屏障,正冲得起劲的神剑一下摔了个倒栽葱,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给宁不缺留了句“我要去西天”,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神剑离开,景吾竟是微妙地感到有些头疼。   该说什么好,说幸好这神剑是个有责任心的,知道让古阵在他离开后也能继续运转,不会毁了整个宗门的心血?还是说幸好有那道限制阻着,否则以他的心性,岂不是在古阵布成之前,就已经提前跑了?   景吾想着,转眼去看宁不缺,就见后者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一个纵身,奔赴毓华峰山脚。   再一转眼,就听“呼噜呼噜”两声,那被神剑无情抛在脑后的小雪精朝自己眨了眨眼,而后撒开四蹄,追随着神剑留下的痕迹跑了。   于是这不过两个转眼的功夫,刚刚还是携手并肩、齐心协力的五人组,立时就剩下自己和太上大长老。景吾摇了摇头,没有多言,和明画一起也去了毓华峰山脚。   而不止是他们,其余凌云宗人看在古阵的镇压下,八卦峰底里的怨气果真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消失着,要不了多久,就能被全部灭绝,当下也都从各自位置上退了下来,转身去了山门。   由此,凌云宗人终于加入大战。   尽管他们中如今依旧是并无渡劫期的尊者,但剑修战力向来不能以品级定论,因而有着他们的加入,不多时,战局就呈现出了近乎一面倒的趋势。   于是再过了没多久,京绡和轩辕冗终于下令撤退。   血魔宗宗主毕邙闻言,差点没能绷住,嘴角古怪地上扬,露出一个似痛惜又似快意的笑。   尽管此战里无量寺的慧妙大师是和轩辕冗对上了,但除慧妙大师外,西天的佛修们着实是来了不少,其中有许多都是专门揪着他们这些魔修打——   手里的小魔头们被秃驴们解决了太多,毕邙这个大魔头早就心疼得不得了。是以那边才下令撤退,这边毕邙大手一挥,直接带着余下还活着的魔修们飞快跑路了。   毕邙等魔修一走,一下子少了几名尊者,京绡和轩辕冗立时变得更加吃力。只是再吃力,也还是要尽可能地保全剩余的人,当下便边战边退,很快退到白江之畔,只消渡过白江,进入赤霄宗的地界,便是安全了。   然而……   先前是为了布阵,凌云宗人这才没能和他们痛痛快快地战上一战。眼下他们终于腾出手来,会那么好心地放任这两个宗族安然无恙地回去?   于是一道道剑芒不分先后地出现,于白江之上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庞大无比的剑芒。这剑芒甫一凝出,叠加起来的无数剑势令得周遭空间不堪承受地崩坏、碎裂,肉眼可见的漆黑裂缝中有丝丝缕缕的乱流时隐时现,直看得人望而生畏。   剑芒凝出后,并不立即去斩,九剑峰的弟子们尽可能地让剑芒不要妄动,而后一张张因过于用力而显得通红的脸抬起,看向前方的宁不缺。   宁不缺没有回头,只伸手拔剑。   “锵”的一声长剑出鞘,欺霜赛雪般的剑身在天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晶莹剔透、玉白无暇。剑出鞘后,他双手握剑,让手中名剑带动着弟子们齐力凝聚出来的剑芒,以劈斩之姿朝着白江对面的京神峰慢慢斩下。   这一斩,庞大的剑芒悄无声息地朝京神峰掠去,所过之处如化雪春风,竟是半点波动都没有泄露出来。   望见这一幕,明画不由叹道:“不缺在剑道上的境界又提升了。”   在他旁边的掌教明竹颔首:“这一剑,便是我也用不出来。”   连明竹都用不出来,放眼整个凌云宗,除景吾可勉强一试外,别的人还当真没有能与宁不缺相提并论的。   身负天生剑心,又有断剑诀,如今更是有七星龙渊剑在手,宁不缺在剑之一道上能走多高多远,还真无法教人衡量。   此时,剑芒已至京神峰之前,分明是重若千钧,却偏生寂静无声,诡异极了。赤霄宗的护宗大阵已然开启,留守在宗内的人纷纷仰头看着,其中有人是从二十九年前那场赤霄凌云大战里活下来的,见到这与二十九年前相差无几的一幕,神色都不自知地有些绝望。   二十九年前一战,还是炼虚真君的宁不缺“无鞘”一剑斩京神,削了京神峰半个山头。   二十九年后这又一战,已晋升为合体道君的宁不缺龙泉一剑斩京神——   这一回,京神峰会是怎样的下场?   赤霄宗弟子们恐惧又绝望,京绡更是眼睛发红,牙关都要被咬出血来:“给我拦住,去给我拦住啊!”   她正和慕砚缠斗着,根本脱不出身来,只能喊别的人去拦宁不缺这一剑:“不拦住他,整个宗门都要毁在他这一剑下!”   昔年宁不缺那一剑,乃是他独自一人的能力。而今这一剑,则是以他为主导,引领九剑峰弟子们凝聚出来的剑芒共同斩向京神峰。   独他一人的一剑,已是能毁去半个京神峰,现在他修为又不可与往日而语,手中还握着七星龙渊剑,成千上万的九剑峰弟子的剑意更是被他尽数掌控。这一剑若真下来,别说是京神峰会被毁,他们偌大赤霄宗,都会被这一剑给斩成废墟!   京绡所想,自是能有人明白。只是赤霄宗其余的尊者此时也都被缠上,谁都脱不得身。   于是,赤霄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护宗大阵如二十九年前那般在剑芒的到来下毫无抵抗之力地破裂,没了护宗大阵的阻挡,那道庞大剑芒如入无人之境,慢慢向下劈斩,极慢的动作里带出极快的去势,劈斩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威势,转瞬席卷了整个赤霄宗!   “轰——!”   刹那间山崩地裂,以当先的京神峰为首,赤霄八峰一座接一座地塌陷开来!   漫天烟尘腾空而起,天与地都在这无上剑威中颤抖。守宗的赤霄人连逃离都来不及,纷纷在这浩劫中陨落,这一剑果真如京绡所说,毁了他们整个宗门。   木然望着被毁了的宗门,京绡嘴唇动了动,在嘴里尝到了一丝血味。   前去洛城的人已然全部身陨,只留玉罗浮一人还活着。她则是连宗门都没能守住,万年来的心血,全毁在她手里!   这等罪孽,这等罪孽……   乍看京绡面色倏然变得涨红,身上有浩瀚灵光疯狂涌出,慕砚一惊,而后飞快后退。   他边退边伸手将离得近的人挥退,急声道:“京绡要自爆了!”   京绡是渡劫巅峰的修为,她这等修为的人自爆的后果,将比宁不缺刚才那一剑要更加可怕!   匆忙急退间,慕砚却瞥见有一人不退反进,朝着京绡而去。   他抬头一看,是赤霄宗的大长老京古。   他并不知道京古其实是洛氏在赤霄宗里的卧底,只道这京古手里是有什么能够阻拦京绡的自爆。他皱了皱眉,正准备回身去将京古给斩杀,就见后者在靠近了京绡后,并不取出什么东西来,反倒翻手化出一剑,然后“噗嗤”一声,长剑穿透京绡胸膛,那正从京绡体内疯狂涌出的灵力在这一剑后瞬间消湮。   自爆停止了。   周围正急退着的人全都愣住,慕砚也是陡然止住身形,讶然地看过去。   便见京绡张了张嘴,鲜血一股一股地流出,她体内生机飞快地消散着。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京古,喃喃道:“你怎么……”   怎么能在这时对她出手,怎么能将她的自爆给拦住?   怎么能,以远远不及她的修为,将她斩杀?   “我埋伏近百年,等的便是今日。”   京古,不,是洛古,洛古凑近京绡耳畔,一面说,一面将她元神捏碎。   元神一碎,京绡体内鲜血流得更多,眼看再过几息时间,便是要彻底陨落。   看她犹自不敢相信的样子,洛古微微一笑,笑容和往常一样,十万分的风流倜傥,言语中却满是杀机:“杀了你,纵然赤霄宗还有七大执法,却也是群龙无首,我也能安心回家了。”   音落,他看着京绡暴怒,最后却只能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便睁着眼睛,死在了他面前。   他手一松,这曾风光数千年之久的赤霄宗太上大长老掉入下方白江里,江水一掀,尸体便被掀入江底,再看不见了。   这之后,他才解了脸上和身上幻化出来的“京古”的样子,恢复了原本面貌。   不复风流,也不复倜傥,真正的洛古与洛叶是亲兄弟,长相十分相似,只是他神态要冷淡得紧,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也不知这样的他,究竟是以怎样的演技,才能演出那么一个风流长老,百年来都没被人看穿他的伪装。   面对着无数人“原来他是洛氏的太上三长老”的惊呼和打量,他神色淡淡,而后长剑斜指七大执法,一身冷然气度湛湛似月,他声音也是淡然。   “赤霄已毁,京绡已殒。你们——还不投降?”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正在赶路,大战却没结束,写点后续过渡 第132章 132、西天   赤霄宗被宁不缺一剑毁了的时候,正在赶路的慕云深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洛紫靠在他怀里,重伤后的她难得有些懒洋洋的,问道:“怎么了?”   慕云深转回头,说:“没什么,只是感觉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洛紫听了,道:“等会儿就知道了。”   果然,片刻后,纸鹤模样的传音符朝着洛紫飞来,她接了,打开一看,回了个“知道了”,便对慕云深说道:“赤霄宗毁了。”   慕云深:“啊?”   走在旁边的无色真君也是有些震惊。   这才多久,他们前脚刚离开洛城,这后脚赤霄宗就已经毁了?   洛紫却是神色不变,道:“师父又出剑了,一剑毁赤霄。”   慕云深说:“师父真厉害。”   洛紫又说:“京绡死了。”   “怎么死的?”   “她想自爆,被洛古杀了。”   慕云深想了想,才想起她说的洛古是他们洛氏安插在赤霄宗里的一位太上长老。他问:“还有呢?”   洛紫说:“赤霄宗认输,轩辕氏也撤退了。”   如此一来,洛城、凌云宗两处大战,赤霄和轩辕皆惨败,洛氏和凌云可以说是赢得漂亮。   不过洛氏到底是丢了洛城,暂时隐退,只能说赢了一半,并不值得洛紫非常高兴。   于是她表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京绡虽然死了,但他们还有七个执法。有执法在,他们退得快,现在已经跟着轩辕氏退出蓬莱,要一起去中州了。”   慕云深道:“那以后,赤霄宗岂不是要依附着轩辕氏了?”   中州里轩辕氏的地位堪称是至高无上,万年来都无人敢与他们争锋。如今赤霄宗死了太多人,余留下来的尊者虽多,但中坚力量全毁在宁不缺那一剑里,空有上而没有中下,便是靠着玉罗浮和轩辕白的联姻,轩辕氏也必然会看轻他们。   洛紫说:“或许吧,谁知道呢。”   纵是她对这一战的结果早有预料,她也没想过宁不缺会这么给力,一举毁了赤霄整个宗门。   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赤霄宗这等传承了万年的庞然大物,本是底蕴深厚,可架不住宗门都毁了,再多的底蕴都被剑芒斩成虚无,找都找不回来。   洛紫不由想,有师父的人果然幸福。   有关赤霄宗的话题就此掀过,接下来的路程,洛紫和慕云深都没再提过此事。   无色真君倒是想再多知道一点消息,但看两人都不想再提的样子,也只好将疑惑按在心底,转而说起了其他事。   比如:“你们去西天,为什么要叫上我?”   慕云深说:“怎么,你不想去?”   “想去。但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慕云深随口道,“我高兴。”   对慕云深的话,无色真君明显是不信的,当下便将求助的目光转移到了洛紫的身上。   此时三人已出了东海的地界,来到了中州。与东海里到处都充斥着湿润水汽和海风的环境不同,中州这里大多都是平原,千丈以上的山峰也很少,甚至有些地方少河少湖,土地过于干旱,当地的凡人们便要常常请动水灵根的修士,来为他们招风降雨。   洛紫正看着那以自身水灵力引动雨云聚集的修士,感受到无色真君的注视,她头也不回,道:“你可知道我以前曾见过圆智大师?”   无色真君点头:“知道。”   洛紫道:“当年圆智大师来东海,将菩提子给了我母亲,然后就失踪了。”   无色真君说:“是,这个我也知道。”当年那枚菩提子,就是圆智大师在他的陪伴下去往中州取得的。   洛紫道:“其实他不是失踪,是隐居了。”   “……隐居?”   “他在东海隐居十年。”说到这里,洛紫终于转头看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洛紫这一眼里有着非常微妙的怜悯之意,“那时我刚筑基,拔出神剑,他就去了我洛氏的族地,同我见了一面。”   “……然后呢?”   “然后他又继续隐居了。不过现在,我生死劫结束,他应当回西天了。”   其实,洛紫走这一趟西天,除了去见圆智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面说过,圆智能找上洛紫,乃是受了三千佛光点化。而这个点化,不仅仅是让圆智得知了洛紫的存在,更是让他得知,洛紫身上有着仙路的一线生机。若想找出仙路消失的原因,让仙路重回三界,便要从洛紫身上着手——   那么,那三千佛光里残留的上仙灵识,到底是如何得知洛紫是与仙路有关的?元始末年,可是所有仙人都陨落了,还能转世的也便只毓紫、帝鸿和京玉白三人。别的仙莫说是转世了,仙魄神魂都没能留下来一星半点,还谈何残留在佛光里的灵识,更谈何知道洛紫是与仙路有关。   便是为着这点,洛紫无论如何都要去西天查个究竟。   而她要去西天,慕云深也势必是要去的。至于无色真君,九年前洛紫见了圆智大师,后者说有缘便会与无色再见,洛紫想着如今就是大师说的时机到了,这便喊来了无色,与他们两人一同去往西天。   将此事说明后,无色真君沉默良久,才终于长叹一声:“我知道了。”   岂料洛紫又看了看他:“你不知道。”   无色真君:“?”   洛紫也不欲与他打哑谜,直截了当道:“你知道大师为什么不带你隐居吗?”   “大师有重要之事要做。”   无色真君想也不想地答道,继而便感到嘴里有些苦涩。   重要之事。   能是什么重要之事?   明明连去取菩提子都能带上他,为什么隐居反倒不带他了?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隐居能算是什么重要之事?”洛紫扯了扯嘴唇,笑容竟是有些嘲讽,望向他的目光里更显怜悯,“你杀心太重,本不适合修佛,可你偏要跟着大师——你跟了他十多年,你修佛修到了什么境界?”   “我……”   无色真君刚说了一个字,就听洛紫紧接着又问他:“佛法你修了多少,你懂了多少?心经你修了几层,金莲你修了几瓣?卍字诀你会吗,九瓣佛莲你会吗,十八斩魔心法你会吗,一百零八式棍法,你会吗?”   这么多问题问出来,无色真君张了张口,终究是缓缓摇头:“我不会。”   不懂佛法,没修心经,无法施展卍字诀,更没凝结出九瓣佛莲。至于那心法和棍法,他更是只听大师说过、只看大师用过,他自己则是从未接触过,更别提会。   所以他到现在都还是半道半佛,道不成佛不就,实实在在是个半吊子。   他正想着,就听洛紫冷笑道:“对,你杀心太重,导致你什么佛法都学不会,所以大师才不带你隐居。大师原想着让你自己闯上一闯,走你该走的路,可现在看来,你竟还是和以前一样,当真是辜负了大师对你的期望。”   人各有缘法,圆智曾想点化于他,花了近二十年之久,也没能成功。于是便不再插手,想让他找到他自己应走的道——可正如洛紫所说,他找了十九年,也没能找到他自己的道,反倒还一心只惦记着要找到圆智,想继续侍奉在其前后,仿佛圆智才是他此生的道和佛。   可圆智哪里会是他的道和佛?说白了,也不过是执念罢了,这执念一日不除,他便有一日被心魔引诱到走火入魔的危险。而一旦真到了那个时候,除他自己外,没人能救得了他。   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无色真君,洛紫心道,到底不是个天生的杀戮之子,这才能稀里糊涂之中也触摸到了佛的边缘。如果大师能真能将他带上正道,让他不再身陷杀戮之中,这说来也是件好事。   只是想让一个杀戮狂魔不再杀戮太过艰难,否则也不会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了。   走过中州,继续往西去,渐渐的,一座接一座的或大或小的寺院呈现在眼前,身边往来之人尽是僧衣袈/裟、佛杖木鱼。这便是到了西天须摩提的地界,一个聚集着中界所有佛修的地方。   在这西天里,一路走来,即便是遇到了凡人,这些凡人也无一不是一心向佛、吃斋念佛,虔诚到了极点。凡人们虽有不少并未剃发,但看到洛紫、慕云深、无色真君这般的长发剑修组合时,尤其是后者那简直是不伦不类的装束,凡人们不由都予以了注目之礼,然后在无色看过来时,向他微一点头,双手合十行礼。   无色真君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匆匆忙忙地合十回礼。只是越往无量寺所在的地方走,便越是能遇到向他行礼的人,并且还不再局限于凡人,许多他认得出来的、认不出来的僧人也都向他行礼。   最后还是洛紫提醒他:“把你的剑和拂尘收了,杀气也收敛一下。”   穿着圆智大师改给他的无量寺的僧衣,又戴着圆智大师给他的佛珠,这样已经够引人注意了,偏生他又一身杀气,那些人不对他双手合十,还能对谁双手合十?   无色真君听了,立即收敛一番,果然不再有那么多人向他行礼,他终于自在一些。   而这时,又翻过一座山,抬头一看,无量寺已然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又失眠了……想起来码字,然而今夜母上和熊孩子睡在我屋里,不忍敲键盘打扰他们,只好抱着笔记本去了客厅与蚊子作伴,然后被咬了六个包【手动再见 我怀疑是不是这个荞麦枕头有问题,自从买了它后,夜夜做梦做不停,最近也老是失眠,决定换枕头,换个一星期,看到底是它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以及,重新算了下,应该是9月中旬完结这个文。嗯,9月21号那天是个黄道吉日啊,还是我生日,就决定是那天填新坑了2333当然前提是那天之前我真的能完结这本。 第133章 133、佛光   佛音袅袅,佛香缕缕。   这无量寺不愧为须摩提万寺之首,单是步入其中,无处不在的禅意教人心头变得宁静至极,偶尔听懂一句禅语,更是能感到灵台清明、心胸开阔,着实让人受益匪浅。   三人里洛紫悟性极高,这短短片刻里,她的脸色已然是明显开始好转,不再那么苍白了;慕云深也曾有过与佛修同游的经历,虽谈不上什么悟性,但他神态也是逐渐变得平和;无色真君更是佛道双修,他忽而皱眉深思忽而恍然大悟,仿佛下一瞬就能止步顿悟、飞升成佛。   他们身上如此大的变化,看得带领他们入寺的年轻僧人微微一笑,旋即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三位施主,”僧人温声道,“大殿到了。”   抬头一看,入目便是建造得十分高大恢弘的大雄宝殿,金碧辉煌、佛息浓郁,木鱼敲击声从中传出,伴随着徐徐禅音,肃穆之极。   对这座大殿,别的人许是看不出来,但洛紫是何等人物,她才看这大殿的第一眼,不由微微侧头敛眸,以免被那过于夺目的佛光伤到眼睛。   这佛光不对。   洛紫垂眸想着,太亮、太刺眼,毫无收敛、锋芒毕露,根本不是佛家该有的温和。   她正想着,就见僧人微微颔首:“圆智师伯就在里面,三位施主,请。”   于是谢过这位小师傅,等早课结束的钟声响起后,三人从旁门而入,迎面就是带弟子们做早课的圆智大师。   一别九年再见,大师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雪白僧衣、砗磲念珠,一眼看过来时慈眉善目,气息悠长平和,似是在修行上又进一步。   见师伯的客人来了,弟子们纷纷向客人行礼,这便井然有序地退出去。其中有年纪小的弟子多看了几眼客人,许是认出客人的脸,当即瞪圆了眼睛,差点叫出声来,不过还是被师兄们手疾眼快地捂住嘴,快步带走了。   等弟子们全部离开,圆智先是领着三人礼佛上香,这才出了大殿,走向后方禅房。   然后一面走,一面道:“恭贺上仙度过生死劫。”   洛紫应了,道:“怎么不见圆悟方丈?”   圆智答道:“师弟闭关了。”   洛紫听了,心道,确实该去闭关。难得这走了二十多年的人回来了,此时不赶紧将寺中事务交给这人好去闭关,更待何时?   心中虽这样想着,等到了禅房,洛紫却没有立即休息,而是说道:“点化过大师的那三千佛光在哪?我想去看看。”   见无色真君此时仍是一副混混沌沌的临近顿悟的样子,并不适合到处行走,圆智便让无色一个人呆在禅房里,他带着洛紫和慕云深去了一处莲池。   莲池不算大,里头养着几尾红色的锦鲤。此时已是秋季,莲花早早开过,莲叶也有些凋零,使得整个莲池看起来很是颓靡,那几尾锦鲤更是懒洋洋地沉在水底,一动都不动。   圆智疑惑道:“昨日这莲花还在开着的,怎么一夜过去,全谢了?”   恰巧有一名僧人经过此处,听到圆智的话,便道:“师伯,莲花是一刻钟前谢的。请了懂花的师兄来看,师兄说应是那道灵识察觉到什么,这便躲了起来,受它福泽蒙荫的莲花也就跟着谢了。”   洛紫闻言,竟是突地笑了。   看到她这笑容,慕云深蓦地心中一跳,莫名觉得她这是要生气的节奏。   然后转念一想,一刻钟前,岂不就是他们刚进无量寺的时候?   这莲池里的灵识,莫非就是感应到洛紫的到来,这才一下让莲花都谢了?   便见洛紫看向圆智,说道:“我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道灵识’,就是三千佛光里的那道灵识?”   圆智说是。   于是洛紫拍拍慕云深的手,示意他不必再扶着自己,而后上前两步,来到这莲池之前。   她低头看着这莲池。   莲叶凋零,水面如镜,池底的那几尾锦鲤仿佛没了生命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   便是这等毫无动静的动静,令得洛紫眸中煞气丛生。她伸出左手,手中冰白的灵力骤然凝聚起来,散发着丝丝冰寒之气。待到左手全被冰雪覆盖,她陡然一掌拍向莲池,同时冷声道:“给我滚出来!”   “哗!”   水浪四起,却是还没落回莲池,就成了冰雕冻在半空。莲叶与锦鲤也被高高卷起,而后维持着那一瞬间的姿势冻在空中。唯有一道淡淡的光芒没被冻住,在冰雪里慌乱地左闪右躲,洛紫五指成爪,将其给直接拽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那名还未离开的僧人刚要出声制止,就见圆智摆了摆手,道:“看看再说。”   显然圆智也是察觉到,自从这道灵识出现在这个莲池里后,他们无量寺便有些不太对劲了。   于是看着洛紫将那道灵识生生擒住,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冰白灵光亮了一亮,等光芒消去了,那道灵识已然化成一道人影。仙人似的眼仙人似的唇,仙人似的发仙人似的衣,这人真是浑身上下哪哪都透着仙气,教人只看了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笑忘生?”洛紫忽的眯了眯眼,神色有些冷酷,“你还活着?”   她一口喊出这人的名字,旁边几人立即就想起这“笑忘生”是何人。   传闻是三界第一奇人,天上地下任何事情无其不知、无其不晓,堪称全才。此人向来自负,那曾经流传在三界里的无数个排行榜中,名人榜由他一手排成,他将自己排在这榜上第三的位置,说若非他没帝鸿长得好、没毓紫战力高,第一绝对非他莫属。   不过——   这笑忘生,不是和其他仙人一起死在了元始末年吗,怎的这道灵识竟不是灵识,而是他的仙魄?   莫说是圆智和那名僧人对此感到疑惑不已,慕云深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只能看笑忘生被迫凝出仙魄后,脸上神情一变再变,终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毓小仙子,真是好久不见啊。”   “好一个好久不见。”   洛紫冷冷说完,迅疾出手,只留白骨的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擒住笑忘生颈项,而后“砰”的一声,将他直接按到池子里,冰层破裂,他整个人被掼进池底,掀起一人高的水浪。   笑忘生这具身体虽是孱弱的仙魄之体,动辄就会魂飞魄散,但以他的本事,只要他想,无人能触碰到他的身体,也无人能毁坏他的身体。可他现在面对的人是洛紫,她骨手牢牢擒着他的脖子,尖锐的白骨深深扎进去,有肉眼可见的气流从被白骨扎开的伤口里逸散出来,混入池水之中,令得池水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也令得笑忘生的面色倏地变得惨白。   深知自己以前就不是毓紫的对手,如今她的修为虽一点都不能入得他这个上仙的眼,但现在他比她要倒霉,空是仙魄,却一点仙力都无法动用。眼下更是她为刀俎他为鱼肉,但凡毓紫想要他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她手里活下来。   当下嘴唇蠕动许久,也终于只是谄媚地、讨好地说道:“那个,毓小仙子,你手不疼吗?”   洛紫冷冷地看着他:“你怎么还能活着?”   说着手骨从他脖子上的伤口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却还是牢牢擒着他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而笑忘生也没想着要动,只张了张嘴说道:“那是一万多年前的事了。有天我夜观天象,发现……”   “说重点。”洛紫的手紧了紧。   “哦哦,好。有天我夜观天象,发现……”   “说重点。”洛紫的手又紧了紧。   “好。有天我夜观天象,发现……”   “说重点!”   终于不耐烦他这故意拖延时间的举动,洛紫五指一个握紧,“噗嗤”一声,笑忘生的脖子如同捏爆浆果一般被她捏得粉碎。   头颅与身体分离开来,刚刚还是个人形的仙魄,立时就变作带着淡淡光芒的雾形。无数道仙魄之气瞬间四散,疯狂地朝四面八方涌去,有不少乘风跑得远了,眼看要飞出这片地域,留在原地的仙气登时就急了,急冲冲地想去追回来,却被洛紫一个抬手给拦住,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只能在原地急得跳脚,然后朝洛紫做出又是拱手又是弯腰的姿势,希冀她能行行好,放他去追他那些仙气。   而洛紫好整以暇地冷眼看着,一点都不为之所动,冷酷极了。   直等感应到那些仙气快要飞出无量寺,深深明白一旦飞出去,那就是再也找不回来了,余下的仙魄之气终于绝望,整个地瘫在地上,死了一样。   于是洛紫这才终于高抬贵手,轻轻一招,那些仙气一眨眼就回到她面前,围绕她一个劲儿地转悠着,看这姿态,竟是完全不想回归本体。   瘫在地上装死的本体一下子跳了起来。   洛紫冷眼睨着本体:“说重点?”   本体急忙点头。   说,说,绝对说,您想听啥我就说啥,绝无二话。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的麻麻是佛门弟子,两年前陪她去普陀拜过观音,在此前后蠢作者自己也去过一些寺院,查过关于寺院的规矩,比如点香不要用嘴吹,入殿不能从中门进、要从旁门进,不能踏门槛,有人在礼佛时不要从人家前面过,等等。简单说一下,大家如果以后也去寺院,最好能遵守一下规矩,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 也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是说男女不能一同礼佛。当时好像是在普陀的普济禅寺,我膝盖都已经下去了,旁边一位大婶突然把我拽起来,我正愣着,大婶就小声说不能和男的一起拜,拜了就相当于在佛前结婚了……嘛,我是觉得没什么,都是诚心来礼佛的,谁会想那么多。 我还记得一个事,是后来在法雨禅寺吃斋饭,正吃着呢,有师傅过来,让我们这群人吃完去帮忙。本来还以为是帮什么,没想到是去帮忙整理香火钱。那真的是,人民币、美元、韩元、日元、欧元,我还在里头见到了几个袁大头……我妈特别高兴,打电话给我爸炫耀说她做的这个事。现在说起这事,我妈都还很高兴,她觉得这是个大善事。 本来今年想带她去三亚拜观音,没去成,准备明年或者后年带她去。 哦对了,如果有去南京旅游的,建议去下灵谷寺。都说灵谷寺非常灵,我三月份去的,刚好我爸今年犯太岁,我就和我徒弟一起请了太岁符,给自己也请了转运珠【那名叫灵妙的女弟子告诉我们,转运珠不一定非要本命年请,我和我老婆都属猪,我徒弟属狗,所以我们三个当时就请了】,现在就在手上。我的是黑曜石中间有两颗红玛瑙,我老婆的是全玛瑙带两颗青蓝的珠子,那两颗珠子是什么我记不清了,反正都好看。 第134章 134、天机   一万多年前,正如笑忘生先前所说,某日他夜观天象,发现星迹紊乱、天机变动,无数星辰正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到一起,眼看着再过不多久,那浩瀚星河便会与朱雀七宿撞上。   朱雀属火,主毁灭,这条星河一旦与朱雀七宿相撞,那后果无法想象。   笑忘生迅速掐指卜算,算出三日后将有一场浩劫席卷三界,他这便离开居所,意欲前往轩辕之丘,找帝鸿商量他们应当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浩劫。   不料,他在轩辕之丘扑了个空,询问留守的童子,才知帝鸿去了白玉京,已经许久都没有回来了。   他顿感不妙。   于是匆匆赶去白玉京,还未踏入此方地界,迎面就见一位友人到来。友人一看见他,立即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他听着,不动声色道:“是啊,你也来了。”   果然友人顺着他的话直接说了下去:“真不知帝鸿和京玉白是哪里找来的阵法,竟是信誓旦旦地说,绝对能将毓紫给困住。不来亲眼看上一看,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后悔的。”   笑忘生应道:“嗯,我也想亲眼看看。否则这天下间若还有我不知道的阵法,那当真是愧对我‘三界第一奇人’之称了。”   友人闻言,哈哈大笑:“只要此阵能成,神迹再现,别说是三界第一奇人,日后就是圣人里的第一奇人,我看你笑忘生也是能当得!”   听到这里,笑忘生已然隐隐明白帝鸿与京玉白是要做什么。   当下依旧是面不改色,沉稳极了,只微微笑了一笑:“走吧,进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两人这便结伴而入,去了八卦峰。   他们两人来得算晚,八卦峰上早已聚集了众多仙人。笑忘生不动声色地观望了一圈,然后在心中暗暗震惊。   来的竟全是上仙品级的,没一个是地仙和天仙!   帝鸿和京玉白把这么多的上仙叫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还在观察着,就见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京玉白朝他走来。对方面带微笑,语气也是极轻快的,对他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毓紫她最迟三天后出关。还有三天时间,刚巧我们还有一处没有安排好,你既然来了,就帮我们看一看到底该怎样安排。”   笑忘生说好,跟着她去了八卦峰底。   上次来时还是洞天福地、福泽深厚,今次再来,已然是鲜血成池、血气弥漫,看得笑忘生直皱眉。等他跟着京玉白到了那由四灵骸骨堆建而成的祭坛,他终于彻底变了脸色,而后一抬眼,看到那刻在骨桌上的阵纹,他更是神色大变,整个人都是又惊又怒。   他道:“你们怎么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京玉白见他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茫然了一瞬,问道:“怎么了?怎么荒唐了?”   “你们可知这是……”   话说到一半,剩下的几个字,笑忘生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天道不让他说。   ——天道在默许京玉白和帝鸿动用这个大阵。   于是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只能说道:“你快让帝鸿停下来!”   “停不下来的。”京玉白摇了摇头,看向那正在上方刻画着阵眼的人,“不知为何,从我与帝鸿第一日布置开始,就根本停不下来。”   笑忘生听了,正要说就算大阵成了,以毓紫的手段,他们也绝不可能用毓紫来再现神迹、飞升成圣,就听京玉白接着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然后便见她取出一味仙草,递了过来,“毓紫感官太过敏锐,这绝仙草要如何使用,才能被她服下?”   看着这株年份明显是在万年以上、能让这八卦峰上所有的仙人全都被禁锢了仙力的绝仙草,笑忘生忍了又忍,终究是没能忍住,拂袖打落了仙草。   不过,在仙草落入血池之时,他以极为隐秘的手段将仙草给扎了一道细小口子。确保这道口子能在三天内将绝仙草的药性给发挥大半,且还不会被人发现,他这才维持着脸上怒意,转身离开。   离开峰底前,他没有回头,只道:“你们会后悔的。”   笑忘生回到山顶,见众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上仙全是一副期待至极的模样,仿佛没一个知道三日后将会到来的浩劫会是何等可怕。他暗暗摇了摇头,扬声道:“诸位仙友。”   众仙抬头朝他看来。   他道:“帝鸿与京玉白要准备的阵法不为三界所容,仙友们去了,恐怕就出不来了。”   岂料众仙听了,竟都哈哈大笑,打趣道:“你可是京仙子少有的蓝颜知己,你这样说京仙子,就不怕她与你生分了?”   他正色道:“生分又如何,难不成要我亲眼看着你们送死?”   有上仙互相迟疑着对视一眼,也有上仙说道:“凡间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富贵险中求。在座同我一样,都是活了千年万年的仙人,年复一年地修炼,也不过是想触摸到那点天机,飞升成圣。而今难能有这么一个机会,如若错过,不知还要再等多少年。便是送死又怎样?若连死都怕,又谈何成圣?”   这人这番话说得十万分的大义凛然、言辞凿凿,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原本还有些迟疑的上仙当即也都点头称是,甚至还反过来劝笑忘生,要他切勿将生死看得太重,于危境之中逆流而上,才当是仙人典范。   看着这些明明是想用毓紫的命来搭建天梯,却偏要举着追求圣道的大旗的道貌岸然的上仙,笑忘生觉得自己简直是第一次认识他们。他不可置信道:“诸位都这样觉得?”   见众仙点头,还不忘继续劝他,他面色变得难看又沉重,终于摇了摇头,没再说话,离开了白玉京。   离开白玉京之后……   “我找到一个地方,躲了起来,试图躲过那场浩劫。”   比先前要显得透明许多的魂体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最后我还是死了。但到底比其他仙人好一些,我没有魂飞魄散,只是失去了身体,魂魄陷入沉睡之中。过了将近一万年,我从沉睡中醒来,然后发现,我像是被什么给困住了,无法离开这里。”   所幸这无量寺里佛息浓郁、佛光纯正,而佛爱世人,他笑忘生走的虽不是佛道,却也能凭借秘法借佛光温养仙魄。他想就这样慢慢养着,再过个万八千年,说不定他就能凝成实体,离开这里,重回自由。   却没想到,许是因为那时轩辕白、玉罗浮、洛紫和慕云深这几人都还未转世,这世间只他一个仙,他竟以仙魄之体隐隐约约感应到本不该他感应的天机。他原不想将这事告知别人,可天道不让,他越是忍着,天道就越让他痛苦,无奈之下,这才有了圆智被三千佛光点化一事。   听到这里,洛紫突地问道:“大殿那里的佛光,可是你搞的鬼?”   这话一问,当即圆智和那名僧人全都转头看笑忘生。   笑忘生无奈又尴尬地点头:“是我搞的鬼……”看圆智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那名僧人也顿时一脸半是茫然半是震惊的表情,他急忙补充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原先还好好的,结果自从我找上这位圆智后,佛光就开始变了,我没有仙力,根本控制不住。”   那时,大约是五十九年前吧,他好不容易完成了天道交付给他的“任务”,摆脱了那种施加在魂魄之上的痛苦,可很快,他就发现,大雄宝殿那里的佛光,竟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这种锐利的佛光完全不可与往日所比,至少笑忘生都不敢靠近过去。   一旦靠近了,被那佛光照到,他的仙魄会自发灼烧起来,比天道加在他身上的痛苦还要更让他疼痛。于是他只能窝在这池莲花里,一面继续凭着其余殿宇中的佛光温养,一面想着能有什么办法让大雄宝殿的佛光恢复正常。   他自诩是三界第一奇人,以往三界也都认同他这个称呼,并不笑话他,是因为他是真的聪明。所以他慢慢就想明白了,这是天道故意的,天道不想让他离开无量寺。   那么天道为什么不想让他离开?   他这样想着,只等又过了三十一年,中州皇城和东海蓬莱里天降异象,帝气皇意、万星耀动,仙音神曲、万鸟来朝,他终于明白,原来天道还是想让毓紫死。   ——帝鸿和京玉白都能转世,毓紫又如何不会转世?   于是再过十年,果然东海洛城昼夜同出、斗转星移、九月飞雪,雷霆不歇,笑忘生知道,这是毓紫终于转世了。   而与此同时,距离无量寺极近的昆仑仙山里也是出现了冰河雪海、万剑朝拜的天地异象,那等浩瀚剑意,连他都感到恐惧。他原本还以为这是哪个好运的剑仙也跟着转世,后来才听无量寺的人说,这是昆仑慕氏的一个嫡系出生了,一出生就是这般景象、这般天赋,据说当场就被奉为少主。   无量寺的人都说,这慕氏少主,日后定然会成为赫赫有名的一代剑修。   得到这样的答案,笑忘生苦苦思索这与西王母有关的慕氏少主,到底是哪个剑仙的转世。   这一思索,就思索了九年。九年后,东海凌云神剑出世,那遥遥传至无量寺里的熟悉剑意,令得他终于知道,原来这慕氏嫡系就是当日帝鸿和京玉白想要利用的名剑“不遇”的剑灵!   再过了九年,也就是今日,他感应到毓紫的到来,怕毓紫找他算账,这便试图躲起来。可不料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生无可恋地将这些说完,便忐忑地等待着毓紫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轩辕白玉罗浮28,慕云深和洛紫18。 下午睡了一觉,睡得脑袋发胀,胀得难受,难受得不想起那个大阵名字,就这样带过吧,大家知道它启动起来很厉害就行了。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阵的名字# 第135章 135、气息   原以为毓紫会问他什么天机什么天道之类,不想她竟问道:“既然你都能活下来,那素玉呢?”   “……啊?”笑忘生愣了愣。   然后他就开始回想有关素玉的事。   素玉上仙,乃九剑首徒,同毓紫一样,也是一名剑修。   只是她悟性不够,性子又过于内敛,在剑道上的造诣不深。笑忘生记得,有一次,有不少有名的剑修聚众论剑,期间谈起素玉,他们都说,如果她的性子不要那么内敛,能稍稍激烈一些、懂得逆流而上一些,毓小仙子定不会只说她“固步自封”,而是会教授给她一些自己于剑道之上的感悟。   放眼三界,哪个剑修、哪个剑仙不想见毓小仙子一面,好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指导,哪怕仅仅是三言两语,对他们而言也尽够用了。可帝鸿着实是将她看得紧,他不在,他们就无法单独见到毓紫,更别提能得到毓紫的教导了。   所以剑仙们对素玉都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同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得过毓紫教导的人堪称是屈指可数,好容易终于有了个被她评价过的剑仙,可这剑仙太不行,得的居然是个负面/评价。若换成是他们,别说是负面/评价了,就算毓紫将他们批得一无是处、狗血淋头,他们也得死死抱着她大腿,让她一定要教导他们,而不是像素玉那般,被说了“固步自封”后,就一脸羞愧地掩面走了,竟连与毓紫论剑都不敢,实在是教人恨不得能回到当日,好取而代之。   ——元始时世人对素玉的认知,也就是如此了。   而那场浩劫过后,太乙到来,沉睡近一万年的笑忘生从长眠中醒来,刻意去留心无量寺人的聊天时,听闻素玉当年竟以身祭囚龙阵,留下个传承万年的素玉辞镇压住帝鸿和京玉白造下的孽,他当时心中想的什么,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他脑海中有一个想法,到了今日都未曾散去。   他想她这算是求仁得仁,终于在剑道上更进一步。如果毓紫知道了,定会夸奖她。   想到这里,笑忘生说道:“可她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若是留有一丝魂息还好,他手中有秘法,只要运用得当,迟早能以一丝魂息聚齐全部魂魄。届时,是修炼魂术也好,转世投胎也罢,端看素玉自己的选择。   可她魂魄散得比那些死在八卦峰里的上仙还要厉害,他纵是再天赋奇才,也不可能将她复活过来。   洛紫说:“是魂飞魄散了。但素玉辞那里,还留有她的气息。”   若非留有气息,先前便不会由居雪来引动素玉“现身”,四象灭灵古阵也根本无法大成。   毕竟是镇压了上万年,素玉的气息对那些怨气的了解比谁都深。有她的“现身”和“出手”,比洛紫本人出手还要更加得心应手。   笑忘生听了,道:“看来她留下的气息还是很浓郁的。这样吧,”他右手成拳,砸向左手掌心,然后微一挑眉,试探道,“只要你能带我离开这里,我去八卦峰看上一看,就知道到底能不能让她复活了。不然光你听说,我也不知道她气息到底浓郁到什么地步。”   他说完,本以为洛紫会犹豫片刻,谁知她极为干脆地一点头:“可以。”   惊喜来得太快,他又愣了愣,才欢喜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想跟我走,你得和我签订魂契。”洛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契约,“不签魂契,我怕我前脚才带着你出了无量寺,你后脚就直接逃了。”   笑忘生闻言,默了一默,才颇觉尴尬地咳了咳:“在你眼中,我居然是这样的人……”   “不是在我眼中,而是在所有人眼中,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洛紫毫不留情地说道,旋即默念了什么,她左手手指忽的有淡淡幽光闪现而出。这光一出现,她立即抬手朝笑忘生眉心按去。   他没躲,安心受着了,任由她将他三魂中最为重要的天魂胎光给从体内抽离出去,在其上施加了一道魂契所化成的枷锁,她手指一弹,胎光这才又回了原本的位置。   胎光回归后,能明显感觉到魂契的所在,像是魂体里突然多出一块肉一样。笑忘生有些不习惯,不由往魂体上摸了又摸,直摸得旁边两位出家人都有些不忍直视,他这才停了手,然后喜上眉梢地看向洛紫,说道:“契约好了,咱们赶紧走吧!我在这儿呆了一百多年,天天窝在这小池子里,哪儿都去不了,实在憋得厉害。”   洛紫道:“走?走去哪?”   笑忘生说:“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哪都成。”   洛紫说:“那你走吧。”   笑忘生兴奋地说:“走走走,赶紧走,我真的快憋死了。”   他说完,抬脚就走。   整个魂体一下子飘出老远,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无量寺山门,再往前走出一步,他就能离开这困了他一百多年的地方。他当即变得更加兴奋,想自己身上都有毓紫的魂契了,这困住他的东西这回怎样都困不住他了,他举步就要冲过去,却听“砰”的一声,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突然出现,让他撞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更撞得他魂体一个没能保持得住,一下子散成漫天仙魄之气,在原地徘徊了好一会儿,才被洛紫给招手召唤了回去。   有魂契在手,洛紫不仅能全面掌控笑忘生,更能控制其形态。于是在她将那些仙气重新凝聚成魂体模样后,终于能说话的笑忘生立即眼巴巴地问道:“你怎么不走啊?你不走,我出不去。”   洛紫说:“我何时说要走了?”   “啊?”笑忘生惊住,眼睛都瞪大了,“刚刚,刚刚你不是说让我走吗?”   洛紫说:“我是让你走,但我没说我要走。”   “为什么?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这里除了一群光头和莲花,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你信我。”   “我不留在这里,谁来解决那些佛光?”   “……”   笑忘生终于无话可说。   他委屈地想,大雄宝殿的佛光那般变化,又不是他故意的。明明是天道搞的鬼,却偏要他来背黑锅,他真是可怜。   然而毓紫都这样说了,受魂契牵制的他无法,只能眼含热泪地将黑锅牢牢实实地背上。   背好黑锅,他小声地嘟囔了句:“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毓小仙子,居然也会做这等威胁人的事……”   洛紫没理他,只又看了他一眼,便对他口中的“光头”道:“佛光的问题,我应该能解决,只是需要时间。”   圆智道:“需要多久?”   洛紫想了想:“短则五年,长则十年。”   圆智道:“那便劳烦上仙了。”   洛紫说:“大师不必客气,这是我应做的。”   将自己要在无量寺里呆上好几年的消息用传音符传出去后,洛紫也不耽搁,直截了当便要去大雄宝殿,看样子是这就要开始着手解决了。   圆智问她可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或者可需要清场,将大雄宝殿封闭起来。她摇摇头,只指着还在黯然神伤的笑忘生说道:“大师只需要看好他,不要让他靠近大殿就好了。”   他越是靠近,佛光的问题就会更严重。   她话才说完,笑忘生立即回道:“什么叫只需要看好我!我乃堂堂三界第一奇人,高居名人榜第三,我像是会胡乱跑的人吗?!”   “你当然不像。”洛紫说,“而是你就是会胡乱跑。”   笑忘生再被堵得无话可说。   但很快,他转了转眼珠,看向自从洛紫发飙将他给掼进莲池后,就一直没出声的慕云深,说:“那我跟着他!让他看着我总行了吧。”   慕云深闻言,刚要开口,就听洛紫道:“不行。”   笑忘生说:“为什么不行?”   “他单纯得很,不懂你那些弯弯道道。你要是趁我闭关的空当,把他哄骗去了什么深山老林,我要怎么找他?”洛紫神情正经极了,“他是我的人,你休想打他的主意。”   单纯的、不懂弯弯道道的慕云深:“……”   慕云深想,他顶多就是没像他们一样喜欢玩无间道,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不懂那些弯弯道道啊?   可难得能见洛紫这样彰显对自己的所有权,他有些高兴,又有些激动,只好不说话,暗戳戳地继续当背景板。   然后他就听笑忘生说道:“我像是会打他主意的人吗?我像吗,我像吗?”   慕云深想,你要是别演得这么一脸浩然正气,看起来还真不像。转而又想,记忆中,一万年前的笑忘生其实没这么狡猾跳脱,看来真的是被困得太久,连性格都有些变了。   不过……   这改变有很大可能是装出来的。   笑忘生如果还像一万年前那样,高高在上、趾高气昂,整个的仙人之姿,怕是早被洛紫再往莲池里掼上几百次了。   所以说,这笑忘生知道伏低做小,免得洛紫丢下他不管,让他继续困在这里,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双叒叕失眠了…… 感谢=3= 读者“o兔子先生t肉肉”,灌溉营养液 2017-07-15 20:07:05 第136章 136、圣人   将笑忘生托付给大师,洛紫抬脚往大雄宝殿走去。   慕云深跟在她身边,问道:“那佛光,你要怎么解决?”   洛紫说:“不知道。”   慕云深说:“那你还答应大师?”   “佛光太亮。”洛紫回道,“我先前怕伤了眼睛,没有仔细看,只大致看了眼,心中有一点门路。现在再去仔细看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慕云深说:“佛光?我没有看到。”   洛紫说:“嗯,因为我以前见过佛祖,佛祖送了我一个东西,所以我能看到。”   彼时“不遇”刚被她锻出不久,名剑初尝血腥,有些难以自拔,逐渐便一发不可收拾,灵光被血光覆盖,名剑成了把嗜血之剑。   名剑沾染太多鲜血,作为剑主,她手里也有太多人命,也变得愈发喜好杀人。看不顺眼的,杀,看得顺眼的,也杀;阻挡了她路的,杀,给她让路的,也杀。   她看谁便杀谁,想杀谁便杀谁,杀得肆意,也杀得痛快。   时间一久,她杀名终成,无数人谈之色变,甚至还联手找上帝鸿,想让帝鸿管一管她。   可帝鸿如何能管得了她?   于是某天,她又在一处秘境里大开杀戒时,佛祖突然以真身降临,制止了她,又赠她佛莲子,点化于她,令她从杀戮之中清醒过来,不再被心魔所控,这才终于恢复正常。   只是,她恢复了正常,“不遇”却没有。名剑那时依旧是沉浸在杀戮所带来的快感中,浑浑噩噩着,故而慕云深并不记得这段,也并不知道洛紫的天生剑心,实际上就是佛祖给予的那颗佛莲子化成的。   而仙人比修士更重因果,洛紫前世承了佛祖的因,今生便要还无量寺一个果。   “不对啊,”慕云深忽的道,“佛祖可是圣人。不是说,圣人早就消失了吗,你怎么还能看到佛祖真身降临?”   洛紫道:“你也说了,佛祖是圣人。既是圣人,超脱三界,不受天道控制,怎能说消失就消失?”她说着,抬手指了指头顶天空,“中界之上是上界,上界之上,就是仙人拼死拼活也想去的地方。”   常人虽将三界分为上、中、下等,但在元始以前,这三界是名为仙界、人界、鬼界。洛紫所说的“上界之上”,在元始以前是被称作神界,也叫圣界,不与三界相同。   如佛祖这等的圣人,便是生活在神界里,俯瞰三界众生。   按照天道定下来的规矩,成仙者,本就是从一介凡人修炼出来的,与芸芸众生之间有不可断的牵系,所以仙人说是不老不死,但实际上还是会死。而成圣者,那是脱离了肉体凡胎,真正游离三界之外,不管是能力还是地位,都比天道更高,所以天道无法定论圣人的生死,也更无法制衡圣人的来去。   不过,也正因如此,自元始以来,圣人为防打破三界平衡,鲜少会再出现在三界,这就是“圣人早就消失了”的由来。只是三界里到底还有如洛紫这般的特殊存在,故而当年她险些走火入魔,便是佛祖点醒了她。   “元始之后,仙路消失,众仙陨落,连仙界都自发隐退了,神界的圣人们又怎好出现?只能继续呆在神界里,任由三界自行变动。”   洛紫说着,抬头一看,大雄宝殿已近在咫尺。   佛光和先前到来时一样,刺亮得让人眼都无法直视。洛紫索性取出一块面纱戴上,经了面纱的阻隔,她到底是能睁眼看了。而后转手往慕云深眼前一抚,他终于能看到她说的佛光,然后忙不迭也取了块面纱戴上,直看得周围路过的僧人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接下来就是该针对佛光敲定具体修复方法,不过洛紫的话还是没有说完。   她便一边仔细观察佛光,一边对慕云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想问既然圣人没有消失,那为什么一万年前仙路消失,他们没有出现?这个问题很简单,你只要往天道身上想就行了。”   慕云深闻言想了一想,很快便说道:“是因为天道出了问题?”   “对。”   慕云深接着说道:“可圣人们早已不在三界之内,不能像仙人那样直接插手三界之事,所以只能任由天道出了问题——他们想让三界自行解决?”   “对。”   “可是这要怎么解决?除非天道消失……”   “就是需要天道消失。”洛紫又看了一眼上方,淡淡道,“天道杀我,我便要杀天道,这就是神界里的人所希望的。”   可与天道相关的这个因果终究还是在三界内,所以圣人们并不能插手。   圣人们插手,那固然是很好解决。可他们将出了问题的天道给解决后,谁又来代替天道?   三界的发展是不能离开天道,圣人们虽有大能,但他们之中到底没人能与天道相提并论,所以终究还是没有插手此事,只让三界自行解决。   换言之,也就是让洛紫自行解决。   而洛紫又说:“你知道,早在我诞生之前,从中界飞升上界的人已经很少了,等我诞生之后,更是没人能再飞升。”   慕云深点了点头,这点他的确知道。   于是洛紫继续说道:“圣人们早知我与仙路之间有某种关系,所以我被天道杀了后,仙路也跟着我一齐消失。”   “所以只要你杀了天道,仙路也就能回来了?”慕云深说。   洛紫点头:“是这样。”   故而归根究底,天道仙路之间的这个因果,还是要洛紫来亲手解决。   彻底理清楚了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慕云深一个没忍住,叹道:“我一直以为,你要杀天道,是因为它以前杀了你,你要报复回去,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仙路。”   洛紫说:“原来在你眼中,我竟然这样肤浅?”   慕云深刚想说难道不是?然后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肤浅的人该是他才对,于是他就摇摇头不说话了。   不过他很快又问道:“那等你杀了天道,找回仙路,我们飞升之后,我是不是就有机会去往神界,去看看那些活在传说里的圣人?”   “你还用得着专门去神界看他们?”洛紫抬了抬眼,又伸手指了指他头顶,“你信不信现在就有好些个圣人在盯着你看,你说的话、做的事、甚至是心里想的东西,他们全知道得一清二楚。”   “……啊?”   慕云深当即震惊了。   他愣了愣,然后心想坏了,那他平时里脑补的一些东西,还有他和洛紫双修,那些圣人岂不都知道了?   他正紧张着,就听洛紫又说:“你当真了?我开玩笑的。”她说,“你可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把神剑,他们供着你还来不及,哪能真的偷窥你?”   慕云深谨慎地道:“真的?”   洛紫点头,说:“真的,他们顶多就看看你和我修炼到什么境界,再多的,他们看不了,也不能看。”   她都这样说了,慕云深也只好信了。   而此事说完后,洛紫也将佛光给看完了。她沉吟一瞬,对慕云深道:“看来还是得你出手。”   慕云深说:“我要怎么做?”   他刚才也跟着看了一通,除了发现这佛光果然很亮、很锋锐之外,他对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是没有半点头绪。   洛紫道:“我的剑心能吸收这些佛光。不过这些佛光在我体内留得久了,会破坏我的身体,这就需要你来镇压。你镇压之后,我趁机将天道留在里面的东西给取出来,佛光就能恢复正常。”   慕云深问:“那天道留下在里面的东西,你要怎么处理?”   洛紫道:“把东西炼化了,收为己用。”   “那炼化之后,不会伤到你吧?”   “不会。”   看她似是胸有成竹,慕云深点点头,没再多问。   于是请了位小师傅去将圆智大师请来,洛紫向大师说明他们两人需要上到大殿殿顶上去,得到大师同意后,两人身形一晃,便已是到了殿顶。   来到殿顶,便觉这里的佛光比许多修士的剑光刀光还要更亮、更锋锐,若非其中还蕴含着佛意,怕是这佛光早就冲出了大殿。慕云深正打量着,就听“嗡”的一道声音传来,他转头一看,居然是以承影为首的帝王三剑自行出现了。   见这三把剑出现,慕云深立时如同被侵犯了领域的兽王,整个人,哦不,是整把剑都要炸了。他瞪着这三把剑,说道:“出来干吗?这里没你们的事,快回去。”   他心道,这三个家伙都出来了,再过一会儿,轩辕和赤霄肯定也要出来了。   于是他正要将这三把不怀好意的剑撵回洛紫的须弥戒,就听又是“呼噜”一声传来,有什么东西一下从天上掉下来,飞扑一般扑进了洛紫的怀抱。   转头一看,果然是个雪白雪白的小团子。   “你怎么也来了?!”慕云深怒道,“我特意把你扔在那里的,你干什么要追过来?”   “坏剑!泥,休想,独吞主人!主人,是,窝的!”小团子断断续续道。   慕云深咬牙切齿地刚想回话,就听洛紫说道:“你来了也好。这里佛息纯正,你好好修炼,迟早把你说不好话的这个毛病给改掉。”   刚刚还在得意自己没让坏剑如愿的小团子:“……”   小团子欲哭无泪。   主人你信我,坏剑真的很坏的,你不要老是宠着他啊!你多宠宠我不好嘛QAQ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蠢作者是双开,另一本更新量要求大,所以平时都是先写这本,写完就放存稿箱里,往后一直到完结,不出意外都是晚上八点更新。如果其他时间看到这本书在你们的收藏列表里冒出来,那不是更新,是修错之类,不必特意点进来,么么哒 第137章 137、思过   这边将居雪和几把剑都各自安顿好后,洛紫和慕云深终于开始对佛光的修复。   那边好几次都差临门一脚,最终还是在一支佛香的引导下进入了顿悟之中的无色真君,一身的杀戮之气因顿悟而彻底收敛起来不说,他眉宇间萦绕着的嗜血之气,也跟着缓缓消失不见。   看着这明显的变化,圆智点了点头,便不再关注他,转而去给新入寺的小和尚们讲佛法。   这一讲,便是讲了大半个月。   讲得无量寺所在的山峰上红枫遍野,流经寺中的泉水里也时常能见到火红的枫叶。尚还有些玩心的小和尚们将枫叶从水里捞出,把上头的水沥干了,就夹进师长们布置下来的作业里,佐以修炼的术法,不消几日,一枚枫叶书签就做好了。   枫叶书签做好,小和尚们将其分成几份,一份送给师长师兄,一份自己留着,一份则用来写信。   写给他们在须摩提里或是别的天里的亲人,写无量寺这里的枫叶好红好漂亮,写斋堂里的饭样式很多也很好吃,写这个月又有师兄修出了心经金莲,写在大雄宝殿上的两位客人好厉害,今天已经是他们呆在上面的第二十三天了,打从他们闭上眼后,到现在都没睁开过……   “我也要像他们一样专心,认真修炼心经,争取早日修出金莲。”   小和尚一边念一边写,然后咬了咬笔头,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禅房,往枫叶上继续写:“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位客人也已经顿悟好些天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等他醒了,我……”   他还没念完,就听头顶传来一道声音:“等我醒了,你要干什么?”   小和尚想也不想就回道:“等你醒了,我就也送你几张我亲手做的书签!”   说完,小和尚一下反应过来,立即停了笔,仰头去看和自己说话的人。   这一看,他欣喜地笑道:“你醒啦!我这就去告诉师伯!”   然后站起身,匆匆把枫叶和笔往怀里一塞,就风一般地跑走了。   无色真君看着他跑远,站在原地没动。   果然,不过等了片刻,小和尚就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圆智。后者似乎在听小和尚说着什么,身体微倾,唇角带笑,看起来温和极了。   两人来到无色真君近前,圆智摸了摸小和尚的脸,把上面一道墨印抹去,便道:“快开饭了,等会儿去找你师兄,让他多给你两个你喜欢的灵果,就说是我同意的。”   “谢谢师伯!”小和尚非常开心,然后行了个礼,“那师伯,我走啦!”还不忘给客人打招呼,“客人和师伯聊吧,我去吃饭了。”   无色真君向他挥了挥手,他这才转身走了,沿途还不忘把泉水里新带下来的枫叶给捞起来,嘴里念叨着这片够大,能用来写信,这片颜色好,能用来做书签。   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渐渐走远,无色真君想,真是难得的孩子天性。   等小和尚走了,圆智这才问道:“此次顿悟,悟到了什么?”   言语间,竟是极为熟稔,仿佛在他眼中,那十九年的时间并不能让他与无色之间产生任何隔阂。   不过事实也正是如此。   无色真君等了十九年才再次见到大师,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离开大师身边。   无色真君道:“悟到了许多,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哦?”   圆智应了声,领他走上泉水边的小路。   这泉水名为三心泉,是山顶积雪融化后流淌下来的,极长的一条,直达山脚。中间流经了上下层山石距离较大的地方,便形成了三条瀑布,而在瀑布的深处,有当年佛祖留下的三颗佛石心。   据闻谁若能进入三条瀑布的深处,找到佛石心,谁便能得到佛祖真传,从而前往极乐世界,塑成佛陀金身。   两人沿着小路走,不多时,便听轰隆水声响起,三条瀑布里的其中一条已然近在眼前。   离得近了,寒凉水汽迎面而来,呆得久点,头发与衣服都要湿了。无色真君却是恍若没有察觉一般,径自走过去,俯身将手探入水中,果然冰冰凉凉,像雪一样。   不过此时的他正需要这种冰雪般的温度来让他更清晰、更理智地整理思绪。   于是他就蹲在那里,想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我以前总想,我这一生是不是错误的。我从小家毁人亡,无父无母,无兄无姊,我凭着一腔仇恨长大,于暗中蛰伏许多年,我终于能为他们报仇的时候,我那时,心里并不痛快。”   圆智说:“我知道你不痛快。”   那样的境地,那样的一个人,那样的一双眼睛——   圆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其实并不痛快。   报仇若痛快,杀人若痛快,为何当初他要他放下屠刀,他会那么轻而易举就放下了?到底是不痛快,所以不杀人、不报仇,便也没什么两样。   无色真君又道:“后来我跟着你,走了许多地方,可我还是觉得不痛快。”   圆智道:“再后来呢?”   “再后来,你失踪了,我找了你很久。”他低下头,望着自己在水潭中的倒影,“我就更不痛快了。”   “现在呢?”   “现在……我也依然不痛快。”   究竟什么是痛快?   是潇潇洒洒仗剑走天涯,还是随心所欲杀人杀成狂,抑或是悲天悯人慈眼看世界,又或者是无欲无求平安过一生?   他曾仗过剑走过天涯,也曾杀过人看过世界。他到过许多地方,极东的无边仙海,极北的冰冷妖池,极南的深渊魔地,凡是他能去的地方,他全走了个遍,可终究是每每都要与须摩提擦肩而过,因为他不敢。   因为不敢,因为害怕,所以不痛快,所以看不透。   洛紫说他杀心太重,可其实他杀人的时候,他是感觉不到一点痛快的。杀人只是他的习惯,习惯了,所以常常杀人,可正因为常常杀人,他就更加不痛快。   他要怎么做才能真的痛快?   他想问,但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无人可问。眼下终于见到圆智,他仍然想问,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于是最终只道:“大师,我还是想跟着你。”   圆智没说话,垂眸看他。   看了良久,久得身上被水汽浸湿了大半,才捻着佛珠,缓缓说道:“道真在思过崖上。你去看看他,或许便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   思过崖上终年冰天雪地,不见日光,纵是修为极高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也是忍受不了太久。   可自从天端云里回来,道真在这思过崖上一坐,便是整整三年都没有下来。   无色真君上来这思过崖后,找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道真。就在他想道真是不是早就偷偷跑掉了,就听一道沙哑得仿佛很多年都没开口说话的声音响起:“施主是在找贫僧吗?”   他循声转头一看,便见是被自己倚着休息的堆积了厚厚一层冰雪的石头在说话。   无色真君:“……”   无色真君迟疑着说:“道真,你怎的变成这样了?”   看这冰雪,完全与石头融为一体,连人的气息都给完完全全地遮住。难道这三年里,道真他就坐在这里,一动都未曾动过?   道真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便听“咔嚓咔嚓”的细小声音响起,冰雪上有一道道的裂缝向周围延伸,是道真要出来了。   无色真君急忙向旁边退了两步。   果然裂缝延伸到冰雪最后一部分时,当即金光大放,一朵硕大的金莲突然出现在石头的最下方,将冰雪连同着石头给整个地托了起来。而后那厚厚冰雪在金光之中飞快融化,逐渐露出其中的人来。   仔细一看,雪衣金莲,果然还是记忆中的那个道真。   从冰雪中脱离而出,道真却仍是没有睁眼。他闭着眼,与冰雪一般苍白的唇微微开合:“施主找贫僧,是有什么事吗?”   无色真君说:“是圆智大师让我来找你。”   道真说:“师伯回来了?”   “是,刚回来不久。”   于是道真便没有说话了。   直等无色真君以为他是不是又要这样一坐就是三年整,就听他终于又问:“孙勉长老呢?”   “孙勉?”无色真君一愣,继而想起眼前这人同孙勉的关系,当下心中了然,却也只能摇摇头,“他还在凌云宗,并没有回来。”   道真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儿,还是问道:“师伯让你来找我,所为为何?”   无色真君答:“我之一生,杀人无数,却没有堕入邪道。我欲修佛,可杀心太重,连在这寺里顿悟都是极难。我这一生,过得实在不痛快。”他说,“我想过得痛快,可我不知要怎样才算痛快,我想跟着圆智大师修佛,但他让我来找你,说你这里有我想要的答案。”   道真听了,还是没有睁眼,只静静道:“既如此,你便与我一同在这里打坐,直到你找到答案为止。”   “直到找到答案?”   “直到找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连更十天了,我感到非常痛快 第138章 138、执念   于是对坐数月,思过崖下秋深霜重、冬寒抱冰、春暖花开。转眼即是暮春,暖夏将至,一日,无色真君终于从打坐中醒来。   他一醒,对面的道真便有所感,开口说道:“你找到答案了。”   “是。”   “那么我且问你,怎样才叫过得痛快?”   “过我真正想过的日子,才叫痛快。”   “什么样的日子是你真正想过的日子?”   “跟在圆智大师身后,不再杀人,不再修道,一心修佛。”   “修佛是件痛快事?”   “是。”   “你现在可痛快?”   “不痛快。”   “若让你离了这思过崖呢?”   “初觉痛快。”   “若让你散了修为,重头再来呢?”   “最是痛快。”   “你走吧。”道真说道,“你已经找到答案了。”   于是无色真君站起身,拂袖一震,抖落身上积雪。   看他这样子,仿佛真的是不再执着于往日,已是下定了决心要散去一身修为,从头修佛。   他转身要走,却又回头问:“你不走吗?”   道真摇了摇头。   无色真君便说:“我听说,你是因为在天端云里杀了人,才主动要求来思过崖接受惩处。可你是佛门中人,你杀的又是魔修,除魔卫道,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你并没有做错事。如今你在这里呆了三年又六个月,依我看,你也该走了。”   道真说:“我不能走。”   “为何不能走?”   “我佛心不正。”道真平静地说,“我虽在这里坐了许久,可我还是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无色真君说:“答案当真那么重要?”   道真说:“否则你为何要来找我?”   于是无色真君便不说话了。   他看了看道真,只好说道:“我是和洛紫一起来的。不若我去帮你问问她。”   道真沉默片刻,道:“也好。”然后终于睁开眼,一双眼无波无痕、无欲无求,空洞极了,“那就麻烦你了。”   以前是洛紫说他佛心不正,如今他找不到答案,再找洛紫,这并没有什么,这很正常。   他这样想着,目送无色真君离开思过崖。   果然,没过多久,不远处的虚空里突地生出阵阵波纹,他抬眼看去,就见身穿白衣的洛紫出现在他面前。   这白衣并非道真以前见过的凌云衣,而是好似由云海中最洁白的一朵裁剪而成,浑然天成,雪白无暇,衬得那双眼睛竟是比道真的更空洞,更无波无痕,更无欲无求,高高在上到极点,一丝情感也无。   道真如今也是化神期的修为,心经金莲更是已结出第七瓣,自能看得出这并非洛紫的本尊,而是洛紫的身外化身。   他看着这化身,目光在对方略显透明的右手上停留一瞬,很快便转移开去。然后就听这化身冷冷淡淡道:“你找我?”   “是。”道真向她略一颔首,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你以前说我佛心不正,不知你可还记得。”   化身闻言回忆一瞬,继而点头:“记得。”   道真说:“我在这里坐了三年之久,还是不知我该如何做,才是佛心归正。”   化身仔细看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可知你心有执念?”   她这话一说,果然道真说:“此话怎讲?”   化身便道:“你心有执念,所做所想全为了执念。佛本慈悲,大爱世人,你却一心执着其中之一,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且说你这般,佛心如何能正?我看你如今也是修出了七瓣金莲,佛心的确纯净,可你这纯净全用在那其中之一上——”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语气愈发冷淡,甚至还带着点失望,“快十年了,你竟还是这般,难为圆智早早便托我点醒你,可你还是执迷不悟。”   无量寺僧众极多,其中最得圆智看重的,不过师弟圆悟、圆行和师侄道真三人,除此之外,还一个无色真君,也是最得看重。   这四人里,圆悟悟性不够,可却能看得开,反倒是个最让人省心的。圆行更不用多说,几十年的伪装与潜伏早早令其改变了心性,如今也是过得极其自在。   独独后两人,一个最受圆智重视,一个最受圆智关注,甚至还拜托洛紫照看两人,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却偏生这两人,一个到现在连自己心有执念都不知,一个则是耗费了将近三十年才终于看透,然代价却是要散去一身道修灵力,转而重修佛家术法。   白衣的化身面无表情地想,资质再好又怎样,连自己身上的问题出现在哪里都不知道,别说是坐了三年,就算是坐上三十年三百年,找不到问题,谈何解决?   便见道真沉默良久,一直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   只是那变化过于细微,如果不是化身一直在盯着他,还当真发现不了。   便见他眼神变化后,缓慢地、慎重地道:“我并不知我执念为何,还请直言。”   于是化身直白道:“你的执念是一个人。”   “什么人?”   “你刚刚还在问他有没有回来的人。”   “……”   道真不说话了。   看他这副样子,化身说道:“怎么,你不信?你如果不信,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继续在这里坐着吧,等你什么时候信了,你什么时候再找我。”   化身说完,身形慢慢淡去,竟是直接离开了。   而道真也没有开口挽留,只坐在原地,垂眸想着什么。   这一想,暮春过去,无量寺里蝉鸣声声、蛙声阵阵,夏天到了。   夏天一到,小和尚们身上的僧衣明明已经精简到非常单薄了,可他们还是觉得热,于是常趁着师长师兄们不注意,偷偷跑到三心泉的那三条瀑布下冲凉。他们一面冲凉,一面说如果能找到佛石心就好了,那样的话就算被师兄逮了现成,也不会如何怪罪他们。   可以他们师兄师长们的修为,如何能不知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看他们只是冲凉,并不如何胡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去。   于是这天,小和尚们照旧成群结伴,偷偷摸摸地来因为地处常年积雪的思过崖下,所以就比另外两条要更加凉爽的瀑布里冲凉,不经意间一抬眼,就看到一位师兄足下生着金莲,从他们不远处悠然行过。   小和尚们平时哪能见到这般景象,当即全呆在了原地。   还是其中一人认了出来,惊呼道:“是道真师兄!我听过的,全天下能步步生莲的佛修,只有我们无量寺的道真师兄。”   “可道真师兄不是在思过崖思过吗?他这是思过完了,出来了?”   “不知道……哎呀,快点洗啦,洗完我们就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喂,你拿错了,那是我的衣服!”   一番哄闹后,小和尚们终于穿戴完毕,齐刷刷跑去了大雄宝殿。   进入大殿,果见刚刚那位步步生莲的道真师兄正在向众位师兄辞别:“师兄们不必送了。”   说完便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小和尚们刚过来,不知道他要去哪,不由问道:“道真师兄,你去哪啊?”   道真答:“去东海。”   “去东海做什么?”   “找人。”   “那等你找到了人,什么时候回来?”   “三年内必回。”   思过崖上坐了三年之久,终于得知自己心有执念。   此去东海,他仍是准备三年,用以解除这般执念。   所以,他去东海,是为了找一个人,问一些问题,好化去他心中执念,好让他佛心归正。   好令他从此,全心向佛。   ……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转眼一年过去,东海蓬莱仙岛上如今已是第一大宗的凌云宗每隔十年的招新,终于要在这年的秋季开始了。   不同于上次为了配合洛紫而特意选择在重阳去洛氏招新,今次在初秋时便带着两名外门弟子去洛城的,依旧是孙勉,那两名外门弟子,也依旧是齐修与关若琳。   不过与十年前不同的是,孙勉的修为再无伪装,乃是正正经经的炼虚真君,只差一步便是道君;齐修和关若琳如今也是结丹期了,只等再过几个月,宗门举行弟子大比,他们如能在外门弟子的排行中取得好名次,便是能够晋升成内门弟子,从而得到比在外门时要多上许多的修炼资源。有了这些资源,便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想想就让人期待不已。   于是走在这于一年内重新建立起来的东海之都里,望着这与十年前有着极大不同的都城,齐修和关若琳都感到有些新奇,甚至是蠢蠢欲动,想先在城里逛上一逛,再去见洛氏人。   孙勉见了,也不拘着他们两人,摆摆手就放他们去逛了。   两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转身就去买刚才已经看中的东西,看得孙勉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一转眼,就看到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人。   故此,他当场愣了一瞬,才道:“你怎么来了?”   对面那人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只看着他,眼神恍惚竟是专注到极点。   而后才略一低头,双手合十:“师叔,师侄有事想要请教您,还望师叔不吝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失眠,看来不是枕头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困到极点,可就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整夜做梦,睡不沉,很难受。 导致这些天都是刚起没多久就困了,可是要码字,不能睡,于是强打着精神在电脑坐前一整天,然后到了夜里持续失眠,怎样都睡不着,只好爬起来码字,码到天亮,终于能睡着了,结果没睡几个小时又做梦醒了,接着周而复始……好痛苦。 而且今天亲戚来了,一醒就开始痛……呜哇哇,苦逼的作者求安慰,要亲亲抱抱举高高T^T 第139章 139、跟着   要说以前的洛城是处处都充斥着万年都城的极深厚的古老韵味,那么如今的洛城,便是处处都彰显着生机与活力,纵然是让最痴迷修炼的人来看,也忍不住要投身在这活力之中,将这座崭新的都城给好好看上一看。   不过,洛城里到底还是有地方保持了原状,不是没有毁在一年前那场大战里,完好地保存下来的,就是有着特殊意义,洛城人集体投了票让留下来的。   这其中,便有洛氏族地。   说仔细点,是洛氏族地里那一道纵横了半个族地的深达千丈的剑阵遗迹。   一年之前,赤霄宗与轩辕氏联手围攻洛氏,意图将后者灭门。大战之中,洛氏少主洛紫被轩辕白和玉罗浮激怒,以自爆身外化身为代价,血祭帝王三剑,令三剑结成剑阵,而后剑阵一斩,来敌尽灭,当真是如她自己所言,狂到极点。   走在遗迹边上,听着如上传言,身着雪衣的僧人轻声问道:“真正的这一斩,到底是怎样的?”   孙勉想了想,说道:“那日我不在洛城,只通过水镜大致看了几眼,并不是很清楚。”   “师叔请说。”   “你知道,我是在你师伯得了佛光点化后,我才来的东海。”孙勉整理一番前因后果,才从头开始说道,“你师伯得知东海里有仙路的一线生机,但他不能离开无量寺,便让我前来查探。我化名孙勉,在凌云宗潜伏四十年,才查出那一线生机是在洛氏一年后会出生的一个嫡系身上。”   那个嫡系自然就是现在的洛紫。   所以那时,他将这个发现立即通知给了师兄,紧接着将那嫡系的父母欲将其杀死的消息也传了过去,师兄这便立即前往中州皇城,从轩辕氏老祖手中取得了菩提子,然后来到东海,给那嫡系的母亲服下,稳住腹中嫡系魂魄,这才悠悠然地玩起了“失踪”。   师兄“失踪”的一年后,果然嫡系出生,洛城天降异象,孙勉知道,这是那仙路的一线生机降临了。   他想,若非是上界仙人转世,又身怀有关仙路的秘密,如何能造成这般大的动静?   既然这般,她前生为何会死去,又为何这一世处在天道的庇护之下不说,还非要有个什么生死大劫?他大逆不道地想,说是庇护,却又有生死劫不给人活路,这根本是监视,明显是天道忌惮于她。那么,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天道忌惮,是她仙人转世的身份,还是那和仙路有关的秘密?   还是说,是因为这两点全集中在了洛紫身上,所以天道才不计代价想要她死?   于是,打从一开始就极度怀疑天道的孙勉,在去年看到水镜中的洛紫笑着说天道不公时,他脑中第一个想法不是别的,而是果然如此,被他说中了,天道果真是想要洛紫死的。   当时他这样想着,转头去看别的人,便见绝大部分的人都是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只有极少数人是和他一样,眼中透露出“果然如此”的讯息来。   显然天道在将他们当猴耍的时候,并不知被当作猴的他们已经开始怀疑它。   且怀疑它的,并不止他孙勉一人。   要说当时得知天道不公的人太多,可到底这个得知连修士们都觉得难以接受,更别提凡人了。因此战后,不管是洛城还是蓬莱仙岛,但凡参与或围观了大战的修士,都是被要求封口,不得将天道不公之事说给凡人。谁敢说了,那就会被所有修士联手追杀,任你通天彻地,也照死不误。   所以现下,还流传在凡人口中的,便统一是洛紫被激怒,从而一剑尽斩来敌的说法。   听完洛紫这一斩的真相,道真沉默片刻,才叹道:“确是天道不公。”   孙勉也道:“是啊。若是天道公正,就不该有那些庇护,也不该有那生死劫。”   没有这些,任由洛紫自行成长、自行解谜,从头到尾都毫不干预、毫不插手,这才是公正的天道该做的。   可天道不公,做的全是逼死洛紫的事。   逼死了第一世,又要逼死第二世,甚至若还有第三世、第四世,怕也是要继续逼死。直到将她逼到绝境,再也活不下来,想来到了那时,天道才会真正收手。   孙勉想,如若日后当真如洛紫那时所说,将这不公的天道给斩于剑下——届时,恐怕就真有好戏看了。   看过帝王三剑剑阵遗迹,两人又去其他地方逛了逛,待看过据说这块是在某某尊者的剑下有惊无险地躲过从而留下来的石碑,那座又是在某某尊者的掌下有惊无险地躲过从而留下来的灵塔,两人逛了半天便不再逛,转而进了家茶楼喝茶,等齐修和关若琳回来。   于是,直到这个时候,孙勉才问道:“你说有事想请教我。是什么事?”   道真没有回答,只说:“无妨,师叔同意我跟着便好。”   孙勉说:“你跟着我倒是无所谓,想来就算带着你回凌云宗,他们也是很欢迎你的……不过,洛紫不是去了无量寺吗,你没见到她?”   道真说见到了。   孙勉便说:“既然见到了,你没有向她请教?就算是佛法,她也比我懂的多得多。”   道真说:“请教了,但还是要来找师叔。”   “这样?”孙勉笑了笑,“难得还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也好仔细想想该怎么指点你。”   可道真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说跟着师叔就能解决了。   看他这样固执,孙勉便不再问,而后转眼一看,齐修和关若琳来了。   乍然见到道真,两人竟是没有太过吃惊。见了礼后,关若琳便笑着说道:“刚才听说城里来了个无量寺的佛修,我就想除了道真师兄外,应当没有别人了,过来一看果真如此。”说着,将才买的一串佛珠从须弥戒里取出,递给了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道真师兄如不嫌弃,就收下吧。”   道真看了看,这串佛珠由砗磲制成,其上有浓浓佛息流溢,是串极好的佛珠,粗粗看去,更是与他师伯的那串有异曲同工之妙,足可见这是关若琳听说他来了后,特意挑选的。   他想了想,收下了,转而取出一截九瓣佛莲香,当作回礼给了关若琳。   旁边孙勉看着,说道:“这佛莲香可是好东西——单是这么指头长的一小截,就足够燃上整整一个月,能保修炼时不被心魔侵扰。”解说完了,道,“还不快谢谢你道真师兄。”   关若琳立即道谢。   而关若琳都给道真特意挑选了礼物,齐修又怎能不挑选?甚至还打着孙勉的旗号送了第三件东西,足可见这两人心性,也难怪孙勉这次还会带着他两人了。   很快,兄友弟恭结束,几人一起坐着,又喝了壶茶,聊了聊天,这便出了茶楼,去往先前与洛氏人约好的位于洛氏族地下方的地下城。   若说洛城其他地方多多少少都毁于一年前,洛氏的这个地下城也没有幸免。可这地下城里曾被洛紫命人布下整整三百个化无阵,有这三百个化无阵在,这本该塌陷最厉害的地下城反倒是洛城里塌陷程度最小的,甚至如果不是洛紫那一剑贯穿了地下城,令其暴露出来,就连洛城人都不知道原来洛氏族地下头还有这么一座地下城。   便是有着这么一个缘故在,再加上如今洛氏已然举族搬迁至无人知道的地方,现在的地下城虽还是被叫做洛氏地下城,但实际上这地下城已经完全充公,被当成一个极好的历练场所。   尤其是其中的秘境战境,更是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地方,使得这地下城虽不见天光,可进出其中的人却是很多,孙勉和道真四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约定好的一处两层小楼前。   “长老,确定就是这里吗?”   关若琳问了句,忍不住将这小楼再打量了一遍。   无他,这小楼看起来太不起眼,甚至整体还有些乌漆抹黑的,让人不敢恭维。   孙勉看了看手中的传音符,点头道:“是这里没错。”   说着上前去,才要抬手敲门,就听“吱呀”的开门声响起,开门者整个人藏在一件宽大的玄色衣衫里,看了他一眼,便让开来,说道:“进来吧。”   只这么一眼,孙勉就认出这开门者不是别人,赫然正是洛氏的大长老洛为棋。   等进入小楼,洛为棋将玄衣脱掉,孙勉才道:“洛长老,怎么……”   “让孙长老见笑了。”洛为棋拱了拱手,笑道,“我们洛氏的新族地还在建设之中,建成之前,并不想让外人得知新族地所在,这才出此下策。”   孙勉一听,立时了然,摇头说无妨。   两人说了这么几句,洛为棋便道:“要参加今年招新的孩子们在另外一个地方,孙长老请随我来。”   于是孙勉四人跟着洛为棋走入小楼里的一条密道。   不知走了多久,明显能感到这条密道是通往更深的地下,孙勉正疑惑着,就听洛为棋说到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眼前豁然开朗,是个不知在何处的地下洞窟。   这地下洞窟极大,仰头几乎望不到顶。   可这洞窟再大,也还是比不过孙勉一眼望见的第一个人带给他的震撼。   他震惊地看着那个人,竟是没忍住说道:“洛紫?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从凌晨两点停电到下午两点,正热的时候还下去拿快递,拎着装了六个盆栽的大腿高的箱子爬十层楼,你们可爱的作者差点就让空调救不回来了 第140章 140、气魄   看见洛紫,目光往她身边稍稍一移,果然也看到另一个人:“慕云深,你也在?”   虽讶异于这两人在场,但孙勉很快就察觉到,这两人来的不是本尊,而是化身。且这两道化身还都是穿着华紫的衣衫,气息隐隐交融,不用眼睛看,只用灵识去感应,不仔细点,还以为这两人压根是同一个人,也难怪他第一眼只注意到了洛紫,而没有注意到慕云深。   不过紫衣的洛紫姿态比本尊要矜傲上数倍,闻言只微微颔首,并不说话。慕云深也是一改本尊话唠嘴炮本质,变得安静极了,只靠着洛紫站着,静得孙勉看了他好几眼,竟是感到有些不习惯。   洛为棋这时道:“我们洛氏刚逢大难,又举族搬迁,虽没有太多伤亡,可到底是让孩子们感到不安。恰巧今年贵宗招新,我们少主又是贵宗弟子,少主本人无法到来,这便派来一道化身,想激励孩子们,让他们好好参加考核。”   孙勉听了,点头道:“此举甚好。”   正说着,落后几步的道真三人也从密道中出来了。   见到紫衣的洛紫和慕云深,果然三人当即也都或惊或怔,尤其是道真,看过洛紫身上与上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不一样的衣服,又看过她还是显得有些透明的右手,趁着孙勉正与洛为棋说话,他走过去,低声道:“洛紫师妹。”   洛紫没说话,只转头看他。   与本尊不同,也与上次不同,她这道化身的眼神中含着一种淡淡的威压,整个人不怒自威,若是换作其他人,着实是受不了这样的注视。然而道真面不改色,只说:“你也来了。”   洛紫“嗯”了一声,转回头去,没再看他。   道真看得仔细,就在自己与洛紫说了这两句话的功夫里,慕云深的化身好几次伸手去勾洛紫的手,竟是非要让洛紫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看她看得极紧,一副让她除他之外,不要与任何人说话的样子。   身处思过崖近四年,道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般相处,当下多看了两眼,看得慕云深无声地一眼望过来,目光中暗含警惕,道真这才喊了句慕师弟,便主动看向其他方向。   果然这个举动很得慕云深赞赏。他很快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洛紫,那种专注的眼神,仿佛世间千万人,他独独只能看见眼前这一个。   道真不禁暗叹,连化身都能有如此深厚的情意,可想而知本尊与本尊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有多么让世人艳羡了。   而旁边看过道真与两位小师叔打招呼的齐修和关若琳对视一眼,当即行了礼,说道:“见过小师叔。”   接着便十分自觉地没有多言,也不主动去和洛紫说话,这般听话乖巧反倒得了慕云深的注视。然后他微一抬手,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飞到两人面前,两人定睛一看,是两把几近透明的小剑,在空中静静悬浮,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凛冽剑意。   知道这是小师叔在剑道上的一些感悟所凝聚而成的剑意,长者赐不敢辞,齐修和关若琳立即谢过,然后伸手,那两把小剑便自发融入他们身体里,只等日后他们修炼时,由他们自行揣摩。   这个时候,洛为棋说道:“长老,少主,还有两位师侄,请随我来。”   于是众人跟在他身后,正式进入这个庞大的地下洞窟之中。   这地下洞窟实在太大,至少众人在入口那里停留时,除他们几人的说话声外,竟是半点别的声音都听不到。直等他们徒步走了半刻钟,才听到有隐隐约约的动静从更深处传来。   洛为棋说:“孩子们都已经做好准备,待会儿孙长老直接就能开始考核。”   孙勉说好。   往前再走了一段路,有灯光影影绰绰地映照开来,抬眼就见前方空地俨然是一个占地极广的练武场。场上有许多孩子或坐或站,正是洛氏这次参与凌云招新的小辈们。   在练武场的边缘,更是有着一些熟人,如洛臻洛江、洛叶洛古,还有族长洛成舟,就连洛玄也在,竟是来齐了。   到了这里,众人相互间又是一番聊络,接着洛紫和慕云深以及道真就从孙勉身边退开来,开始旁观这一次的招新考核。   与十年前洛紫参与的那次一样,今年的考核,也依旧是两个步骤,查看根骨,考量心性。   不知是不是正如洛为棋先前所说,身为少主的洛紫就算来的只是一道化身,但还未开始修行的洛氏小辈们看不出来,都以为她来的是本人,当下竟是动用了十二分的认真态度来对待考核,以致于三个步骤竟结束得很快,经了筛选留下的人也不比十年前少多少。   这般结果,不管是洛成舟还是孙勉,彼此都非常满意。   毕竟十年前的那次,有洛紫出生时带动的东来紫气,使得她同辈人的天赋都相当好,更有以洛玄为首的三千玄冥卫震惊世人。如今没有第二次的东来紫气,但洛氏这一辈的人还能留下这些,已是很不错了。   有没被选中的孩子憋着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长老,我今年没被选上,等下次你们再来招收新弟子,我能不能也报名?”   “当然可以。”孙勉和蔼地答道,“只要一心向着大道,何时拜入宗门,都是不晚的。”   其余孩子听了,当即都连连追问:“真的吗?下次也还能报名吗?会不会因为到时候我们年龄大,长老就不收我们了?”   孙勉道:“自然是真的。”   只是往年没被选中,那就是没被选中,不会有人向孙勉这么一问,孙勉便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机会向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能否把握住这个机会,就还是看个人。   而很显然的,这次的招新里,有人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连带着其余没被选中的人也跟着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十年后,能否拜入凌云宗,就看他们把握住这个机会后,能不能将其真正地运用了。   修行之路到底是要看机缘,这便是孙勉身为招新长老给予他们的一个机缘。   看得了孙勉回答的孩子们喜笑颜开的模样,一直没说话的洛紫忽的道:“原来还能这样。”   慕云深也开口道:“我也没听说过。”   洛紫说:“不是太好。”   慕云深说:“要改一改。”   洛紫点了点头。   如此简短的对话过后,两人便一致地闭上嘴,不再开口。   旁边众人:“……”   改什么?   改凌云宗招新规矩吗?   你俩说改,凌云宗就会给改?真是好大的口……气魄啊。   此番招新就此结束,孙勉没有多留,这便要带着通过的孩子们去东海,开始余下的考核。   于是辞别之后,进洞窟时还是只四个人的小队,出洞窟时加上也要回宗的洛紫等人,一下就扩张到了小一百。沿途更有洛玄等玄冥卫护送,以致于过路人有心想要打探这回洛氏是有多少人要拜入凌云宗,却被这等仗势震慑到,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大部队御风呼啸而去。   不多时,平安到达洛河入海口的众人落地,而后便分成了三批,一批登仙岛,一批进幻境,一批回族地。   众玄冥卫和以往一样,跪地恭送少主入海。   洛紫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去,而后与慕云深一齐往前一踏,无边海域在这一步下飞快掠过,待到踏上地面时,两人已是到了蓬莱仙岛之上。   接着再一踏,腰间系着的白玉牌上有淡淡光华一闪而过,两人已然身处凌云宗内。   回了凌云宗,自然要先去见掌教见师父。   说来也巧,他们两个才上了毓华峰要去见掌教,却下一瞬就感应到他们师父正在凌云大殿里坐着。原来再过十天,就是包括洛氏在内的中界各大氏族及其余势力通过凌云宗前两道考核的小辈们的第三道考核的开始,所以凌云大殿里便聚齐了九峰长老,由掌教安排各峰具体事宜,为十天后做准备。   大殿中正安排着,听闻洛紫和慕云深来了,众位长老立时就敏锐地发现,刚刚还冷漠到不行、比高岭之花还要高岭之花的守剑长老,眼神竟在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和了,和刚刚相比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长老们不由暗自腹诽,都说守剑长老面冷心热,传言果真不假。   很快,洛紫和慕云深进入大殿,向着掌教和众位长老见礼后,同宁不缺说了几句话,没有多呆,转身就去了八卦峰。   时隔将近一年,如今的八卦峰里已经没有那些让人闻之色变的可怕怨气,便是还有,也是刚出现就会被四象灭灵古阵给镇压灭绝。被挖空的内部里,血池也在古阵的运转下变小许多,假以时日,必然能全部消失,令八卦峰重回往日洞天福地的景象。   看过峰底,确定没有什么隐患,洛紫和慕云深这才去了素玉辞所在的绝壁。   然后洛紫手一挥,释放出漫天仙魄之气,后者飞快汇聚凝成人形,正是憋了一路的笑忘生。   笑忘生被放出来,一眼就看到那行素玉辞。   他感受了一番,笃定道:“气息确实很浓郁,我至少有七成把握能集齐她的魂魄。”   洛紫说:“那现在就开始吧。”   慕云深也说:“别想着动歪心思。”   听这两道化身妇唱夫随,连说话的字数和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笑忘生一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任劳任怨地凑近素玉辞,开始他的复活大计。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一下,大家习惯上午看文还是晚上看文?在考虑要不要改成上午更,这样我就不用一整个白天都纠结“留言昨晚都回复了今天没有新留言了”【。 第141章 141、欠揍   素玉辞上气息浓郁,衣冠冢里气息也不淡。   于是在仔细看过素玉辞后,笑忘生又去看了衣冠冢,认真研究了一番,这才下了最后结论:“九成。”   洛紫说:“十成。”   笑忘生摇头:“不行,九成已经是极限了,十成真的没办法。”   于是洛紫没再说话,而是慕云深道:“欠揍。”   笑忘生:“……啥?”   欠揍?   谁欠揍,我欠揍?   喂,别以为你是神剑分/身,我就真的不敢打你啊!   好吧,你别这样看我,我还真的不敢打你。   最终,在上仙与神剑极度言简意赅的只有四个字的威逼利诱下,惨遭奴役的笑忘生抹了一把心酸老泪,点头说是是是,十成就十成,他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绝对把素玉的魂魄给集齐了。   只是这集齐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笑忘生估摸着,差不多等洛紫和慕云深的本尊从须摩提回来了,他也就能借由气息将素玉的魂魄给全部召回了。   对他这样的估算,洛紫没说什么,只拜托了洞府离素玉辞很近的一位长老看着他,别让他乱跑生事,转身就和慕云深往九剑峰去了。   此时正是下午,古墟已经准出不准进。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人进去。   只见慕云深抽出发间的流云木,对着入口处的漩涡轻轻一划,漩涡中心立时出现一条通道。两人走入通道,进了古墟,抬眼就见古墟里有人,看样子是修炼到了筑基,前来拔剑。   乍然见到古墟入口都已经关闭了,居然还有人能进来,正在往古墟深处艰辛跋涉着的弟子们转头一看,看到两抹紫色,正讶异这是何方人士进了古墟,等那两抹紫色离得近了,他们认出来人,然后强压下又是惊喜又是惶恐的情绪,低头行礼:“见过小师叔。”   洛紫点了点头,道:“你们继续吧。”   慕云深也说:“好剑在前面。”   然后留下异常潇洒的背影,两人径自往最深处的寻隐峰去了。   看两位小师叔一下子就消失在古墟深处,弟子们不由感叹,果然小师叔就是小师叔,这等年纪就有这等高深修为,当真厉害。   感叹完毕,他们没再停留,继续跋涉。   原本有自觉已经到了极限,没法再前进的人,想起小师叔刚才说的话,当即感到被鼓舞了,竟又坚持着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然后果真找到比先前看中的要更加适合自己的兵器。   很快,其余弟子也都先后看到心仪的兵器,而后古墟中剑吟刀鸣一道接一道地响起,各色光华在这荒凉的剑冢刀墓中大放,一时间竟也显得热闹无比。   等最后一个人拔剑完毕,古墟外面已经是晚上了。弟子们正商量着是该出去的时候了,就听倏然一道龙吟响起,有金黄的神光瞬间遍布古墟略显昏黄的天空,刺亮无比,让人简直睁不开眼。   “怎么回事?”   “是里面什么剑要出世了吗?”   弟子们一面抬手遮眼,一面互相询问。   只是他们现在根本不能睁眼,谁都不知道那金色神光是怎么一回事。   直等神光稍稍暗淡,终于能以肉眼直视了,他们这才放下手,正要往神光爆发的地方看去,就听又是一道龙吟响起,有谁带着怒气的声音伴随着龙吟响彻整个古墟。   “都给我滚回去!”   而后回声阵阵中,比金色神光还要愈发耀眼的银亮剑光浩荡而出,携着厚重龙威,猛地升腾而起,在到达古墟最上方的无形屏障后,再蓦然翻转,以神龙摆尾之势朝着下方狠狠扑去。   这说来是许多个动作连在一起,可在那群筑基期的弟子们的眼里看来,分明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剑光腾空又急转直下,将那下方不知什么东西给死死摁住。   如此浩瀚之景,看得弟子们心神震动不已,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句“滚回去”应该是他们慕小师叔的声音——   古墟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弟子们还在疑惑着,就见金色神光和银色剑光慢慢消散,遥远处,有两道身影朝着他们这里走来。   “小师叔,”等两人走近了,弟子们行了一礼,才问道,“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   洛紫说:“有剑不想留下。”   弟子们:“啊?”   洛紫又说:“想跟着我走,但他不同意。”   弟子们:“哦……”   慕云深说:“谁让它们不听话,都欠揍。”   洛紫闻言看了他一眼:“揍都揍了,别再说了。”   他“嗯”了一声:“神清气爽,我不说了。”   话虽如此,可他心里还在暗戳戳地继续腹诽。   湛泸泰阿那几把现如今都还乖乖呆在天端云里,静等着有缘人将它们带出来。偏偏轩辕、赤霄、含光、宵练这四把不听话,被洛紫带着见识过外面的大好山河后,见她要将它们送回古墟,竟然一个个都撒着娇非要跟着洛紫。   ——全瞎了眼了,看不到洛紫是他的吗,怎么全都来和他抢人!   于是,这不仅仅是抢剑主,更是抢老婆,身为一把绝世美剑、一个绝世美人,慕云深焉能将洛紫拱手让人?这便冲冠一怒为老婆,直接出鞘开揍。   开揍的结果就是,他觉得这四个臭不要脸的和笑忘生一样,都是欠揍,揍一揍就好了。   什么你不服气?   那好呀来继续揍,揍到你服气为止!   弟子们:“……两位小师叔是准备出去了吗?”   洛紫点头,于是弟子们便和他们一起出去。   出了古墟,恭恭敬敬地与两位小师叔道别,弟子们顺路的便一起走,不顺路的就各自分开来。   不过,不管是顺路了还是分开了,他们回到住处后,连才从古墟里拿出来的兵器都没赶着炫耀,都不约而同地满脸兴奋地说:“你们猜我刚才在古墟里见到谁了!”   周围的师兄弟们闻言,立即将或好奇或八卦的目光从兵器上转移到兵器主人的身上。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刚才见到了两位小师叔,我还和他们说话了!”   这话一说,无数双眼睛“唰”一下全集中了过来,围绕着两位小师叔的话题也瞬间被引爆。   ——“哇!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见到了吗?”   “真的真的,两位小师叔可厉害了,古墟入口都已经关了,他们居然还能进来!”   ——“听说真人比玉简上的还好看?”   “是的是的,好看极了,比那些什么第一仙子第一美人还要好看!”   ——“你们都说了什么?你有问他们这次回来是准备收徒了吗?别人都是元婴期就收徒了,他们现在都化神期了,也该收徒了吧?”   “没有。当时光想着偷看了,哪有心思问收徒的事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看慕小师叔的样子,我感觉收徒的事不是很靠谱。”   “此话怎讲?”   “这就说来话长了……”   于是慕小师叔冲冠一怒揍名剑的事迹很快就在整个凌云宗甚至是整个蓬莱仙岛里流传开来。   听完事迹后,师兄弟们一致感叹,连剑的醋都吃,看来收徒的事确实是很不靠谱。   不过,只是吃剑的醋而已,万一不吃人的醋呢?   这样想着,师兄弟们将这问题问了出来,得到的答案是人的醋更会吃,比吃剑的醋还要可怕上千万倍。所以就别想着看这两位小师叔收徒了,那简直是有生之年。   得到这样的答案,许多消息灵通的意欲进入凌云宗的人立即就打消了拜两位小师叔为师的想法,转而开始思考不拜两位小师叔的话,拜在谁门下会能更容易接触到两位小师叔。   ——毕竟,那可是上仙与神剑的转世,谁不想亲眼见一见真人?   由此,九剑峰主景吾、守剑长老宁不缺以及各位洞府离古墟很近的长老,当即都成为凌云宗此次招新的拜师大热门。无数人盯紧了他们,等待着十日后的到来。   对忙碌的凌云宗人而言,这十天时间眨眼即逝;对参加招新的人来说,这十天过得堪称煎熬。   十天过后,东海之天里天色初白,无数少年少女蜂拥而至,齐齐来到凌云宗毓华峰下,准备攀登凌云梯。   负责接待这些通过了第一道与第二道考核,已经勉强算是半只脚踏入宗门的人的师兄抬眼一看,凌云梯前乌压压的全是人头,当即忍不住和身边同样负责接待的师弟说道:“今年的人可真多啊。”   师弟点头说道:“听说都是冲着两位小师叔来的。”   师兄道:“两位小师叔已经是咱们宗门的活招牌了。”   师弟道:“可不是吗。”   接着,登凌云梯,过勘心幻境,探灵玉测灵根。由于人实在太多,竟是到得夕阳西下之时,通过了全部考核的少年们才来到凌云大殿,开始听训拜师。   巍峨大殿里凌云宗人齐聚,流云木、凌云衣、白玉牌全部上身,放眼望去,尽是仙风道骨。独那两道紫色身影有些独特,看在新弟子们的眼中,可谓是特别的与众不同。   于是听训过后,掌教明竹刚说可以开始拜师了,就有谁从新弟子中一跃而出,来到那两道紫色身影之前,朝着其中一人一拜而下。   “弟子想拜洛紫真君为师!还望真君收下弟子,弟子日后定当努力修炼,认真练剑,绝不堕了真君的威名!”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一下,以后上午十点更。 今天问责编免费完结文能上榜吗,她说目前没有这个的人工榜单,然后再问了一遍确定不入V吗,我……我坚定地说了是的不V_(:зゝ∠)_ 这周的榜单依然轮空……磕磕绊绊写到现在,感觉全是靠爱发电QAQ 这文真的快完结了,保守估计是9月4号完结正文,21号之前完结番外。如果有偏差,也就前后几天的样子吧。 第142章 142、故人   凌云大殿里,风华初现、锋芒初露的少女神色诚恳、言辞真切,看得殿中众人先是感慨今年这天赋最好的弟子果然敢为常人所不敢为,而后便齐齐噤声,一致以看似淡然实则八卦的目光开始暗戳戳的围观。   诚如众人所想,不过半息时间,大殿里寂静的氛围被打破,有谁突然开口,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无可忽视的怒意与杀气。   “你说,你想拜谁为师?”   听见这话,正要看好戏的众人纷纷一愣,旋即目光一转,齐齐看向殿外。   果见大殿之外不知何时竟多了道人影,烟墨华服、纯白衣袍,和传闻中说的一样,眉眼好看到惊为天人。但那眼中此刻却是满盛着杀意,浓郁到仿若实质,让人不敢直视。   不仅如此,明明殿外无风,他一身衣衫却是被吹得凛冽,银发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现着璀璨而又深沉的血色,慑人极了。汪洋般的浩瀚剑气在周身悬浮不定,他唇角微微上扬,分明是笑着的,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然而,能高居新弟子天赋第一的少女到底是个敢作敢当的,闻言直起身来,转头一看,顿时福至心灵地明白殿外这人才是本尊。   殿外这个是本尊,殿里的自然便是化身。那么不用多说,她刚刚拜的洛紫真君也是化身。   于是彻底转过身来,少女对着殿外的本尊行了一礼,依旧是神色诚恳、言辞真切道:“见过慕真君。回真君的话,弟子想拜洛……”   话未说完。   “砰——!”   巨大的碰撞声响起,大殿中忽然烟尘四起,竟是有人动手了。   众人转眼看去,就见刚刚还称得上是意气风发的少女此时已被人整个掼至地下,灰头土脸,狼狈至极。将她掼至地下的人正在地上垂眼看她,唇边笑容已然消失,面容冷若冰雪。   “想拜洛紫为师?”地上那人眼神轻蔑,语气更是轻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她?”   地下少女咳了几下,咳出少许血沫。但她没有理会,只随手擦去,接着便慢慢爬起身来,抬头看向上方,神色依旧诚恳:“弟子不算什么东西,只是仰慕洛真君,对真君的剑道神往已久,这才斗胆拜师。”   “好一个斗胆。”   本就在空中肆虐着的剑气瞬间愈发猖狂,浅浅龙吟响彻而起,那等剑意,别说是压得少女脊背一弯,几乎要跪下地去,连一些别宗的特意前来观看此次招新的尊者们也有些承受不住。   凌云宗人则是暗暗腹诽:看来传言果真是有很高的可信度,这吃醋吃的,确实是比吃剑的醋还要更加可怕。   不过慕云深到底是没再出手,只看了那少女一眼,便转过身,走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洛紫。   明知洛紫这个化身乃是十足十的高冷,不说话其实就是表示拒绝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垮了脸,委屈地说道:“你都不出声拒绝她。”然后又飞快地变了脸,恼怒地看向自己的化身,“你也是,连拒绝都不会,我要你还有何用?”   化身冷冷道:“我拒绝了。”   慕云深怒道:“你拒绝了?我怎么没看见?”   化身说道:“你眼……”瞎。   三个字才说了两个字,慕云深蓦地挥手,这道化身立时就化作一束光芒,回了他本尊的体内。   收回了化身,他再度看向洛紫,神情重新变得委屈:“我们回无量寺好不好。”   洛紫也看着他,闻言淡淡道:“好。”   他又说:“不要收徒好不好。”   洛紫道:“好。”   得了两个承诺,他却还是不放心,又说:“以后也都不收徒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说,“等嗝嗝长大了,要成家立业了,就把它撵出去。家里就我们两个,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想去哪里我也都陪着你,不要别的人,好不好?”   “好。”   得了第三个承诺,他终于心满意足,然后伸手去牵洛紫的手,就要带这道化身走。   那边才从地下爬出来的少女见状,立时出声道:“洛真君,弟子……”   “你都听到了,”洛紫看她一眼,淡淡说道,“我不收徒。”   “可是……”   “我不收徒。”洛紫又重复了一遍,“以后也不会收徒。”   “可是……”   “没有可是,你无需拜我。”许是担心慕云深今日举动会在众人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这道向来惜字如金的化身竟是说了段极长的话,“我常年不在宗内,又常年闭关,没有空闲、也无心教徒。我如今是化神,百岁之内必渡劫飞升,离开中界。这样的我,的的确确收不了徒,也不能收徒。你天纵奇才,不管拜谁,日后都必有作为。与我有所牵扯,不仅会毫无寸进,还会毁你一生,何必拜我。”   说完,她主动牵了慕云深的手,说:“走吧。”   慕云深显然很高兴,笑着点头,被她牵着就离开了凌云大殿。   徒留那少女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怅然若失。   还是凌云宗人看不下去,七嘴八舌地安慰她:“慕小师叔不是故意针对你,换作是别人要拜洛小师叔,他也是会生气的,你不要介怀。”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人能分开他们,就算是居雪,哦,就是慕小师叔说的嗝嗝,就算是嗝嗝夹在他们里头,这么多年了,也还是天天被嫌弃,要不是洛小师叔拦着,嗝嗝早被扔到天涯海角去了。”   “许是你们没有师徒缘分,这才不收你。你还没修炼,不知道师徒缘分是有多么重要——瞧见守剑长老没?以前守剑长老也是不收徒的,还是算出命里合该有两个徒弟,这才在当年收了两位小师叔为徒。要不是因为这样,你当守剑长老会收徒?所以啊,两位小师叔也是为你的前途着想,这才拒绝了你,你千万不要难过。”   被劝慰许久,少女终于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多谢各位师兄师姐,我明白了。”   各位师兄师姐闻言,正要大感欣慰,就听她转而又道:“不能拜洛真君为师,那我便不拜师。我从今往后好好修炼、好好练剑,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洛真君会看到我的努力,被我的诚意打动,收我为徒。”   师兄师姐们:“……”   哦豁,敢情我们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你也还是没改变主意。   然后就见她转了身,向上座的掌教俯身一拜,恭谨问道:“敢问掌教,弟子不拜师,这可有违宗门规矩?”   明竹道:“不违。”   她便说道:“那弟子便不拜师,还望诸位长老体谅。”   说着,向周围拜了一圈,果真是打算只认洛紫一人。   明竹看着,叹道:“你这是何必。洛真君命格不凡,正如她方才所言,凡是与她有牵扯之人,多是命里多灾多难、坎坷波折。你若强行拜她为师,更会毫无寸进、毁了一生。何苦?”   少女闻言思索良久,才谨慎答道:“可是掌教,弟子入凌云宗,就是想拜洛真君为师。现在拜不了,那弟子便不拜,只等日后再拜。若是只因一句拒绝,弟子就改变初衷,那于洛真君、于弟子而言,这初衷又当有几分诚意?”   在少女看来,轻而易举就改变初衷,那是折辱了洛紫,也是折辱了她自己。   人皆有傲骨,她生来天纵奇才,更有傲骨。既有傲骨,怎能折辱?不过是暂时不能由洛紫真君带着她修行而已,她受得住。   这样想着,她回答得便更加谨慎:“弟子明白,凡事在发生之前,都不可贸然定论,纵然有天机警示,一切也都可为或可不为。既然如此,弟子虽现在与洛真君没有师徒缘分,又怎知以后也没有缘分?所以弟子甘愿等候。”   这番话一说,众人皆沉默,明竹也是沉默片刻,没有再劝。   不过他还是说道:“你不拜师,但也要入行辈。你是先自己取道号,还是等以后再取?”   少女道:“弟子什么时候拜了洛真君,再什么时候请洛真君为弟子取。”   于是明竹又是叹息一声,说:“可洛真君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劳烦掌教告知洛真君,弟子名郁夙。”少女说道,“纡郁难释的郁,一尝夙愿的夙。”   与此同时。   正在八卦峰上欲同笑忘生说话的洛紫忽的一抬头,看向毓华峰所在方向。   慕云深看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洛紫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突然感应到故人气息……许是我感应错了。”   慕云深说:“能被你叫成故人的,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人。不若过去看一看?”   洛紫说:“不必。无缘无分,不是时候。”   慕云深说:“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洛紫没回话,只看着眼前血红的素玉辞,眸底有淡淡华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纡郁难释:几经蕴结的愁苦、忧患难以化解。 一尝夙愿:实现盼望已久的愿望。 第143章 143、求婚   看笑忘生的复活大计展开得如火如荼,且由于秘法的特殊性,不将素玉魂魄集齐成功,他就无法离素玉辞太远,所以洛紫即使不让人看着,他也不会惹是生非。于是洛紫没再管他,准备和慕云深回无量寺。   不过走前,她还是对笑忘生说道:“如果不成功,你直接回来。”   笑忘生听了,也没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谨慎地问:“那到底是九成还是十成?”   洛紫说:“九成。”   笑忘生:“真的九成?不改了?”   洛紫说:“不改。”   笑忘生立即喜上眉梢:“九成,你说的,堂堂上仙金口玉言,你不能再改了。”   洛紫“嗯”了一声,便与慕云深一同离开八卦峰。   然后她就去见了道真。   彼时凌云大殿里拜师已然结束,和往年一样不收徒的孙勉正和道真走在回洞府的路上。   初秋的蓬莱一如既往的温和湿润,头顶夜空也是月朗星稀,一片祥和宁静。两人正边走边说那名叫郁夙的弟子,陡的见洛紫出现,当即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便一齐同她打招呼。   洛紫对着孙勉微一点头,就把道真叫到一旁说话。   道真对她说道:“洛紫师妹这就要回无量寺了?”   洛紫说:“看来你不想走。”   道真说:“才找到执念源头,想要将其化解,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顿了顿,双手合十,道,“还要多谢师妹点醒。”   洛紫说:“我走了。”   “一路小心。”   目送洛紫和慕云深离开,道真转回身,就见孙勉正看着自己:“执念?莫非这就是你想向我请教的事?这东西可了不得——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若是寻常人还好,有了执念,只要时间一长,再怎么样也能慢慢看开化解。   可道真不同。   他是天生的佛子,从小便接受最为正统的佛家理念,只要不走歪路,日后修成佛陀金身是有很大可能的。正因如此,尽管孙勉并不是很了解他,但也知道,一旦他修行途中有了执念,以他的脾性,那必然是对执念看得极重。而只要对执念看得太重,便是极难化解,甚至会让心经金莲枯萎倒退,数十年佛力一朝消失也不是没可能。   “我还以为你是对哪卷佛经有疑问,你师父师伯解答不了,这才来找我。”孙勉沉声道,“没想到竟是执念……是我大意了。”   道真看着他,慢慢捻动手中佛珠,轻声道:“想解执念,须得入世,所以才来找师叔。”又说,“我已找到化解执念的办法,师叔不必太过担忧。”   孙勉听了,算是放下一半的心,但还是肃重道:“有什么问题就问,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我虽已经不是无量寺人,但到底还是承你叫一声师叔,能帮你的,我自当全力相助。”   道真微微一笑:“那便先谢过师叔了。”   继而抬头,但见无边夜幕,皓月当空,好一个晴朗秋夜。   ……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是十个春秋过去。   这个十年,在许多人看来,尽管没有上一个十年来得让人心潮澎湃、惊心动魄,但也是各种天才屡见不鲜,各种事件层出不穷,看得人叹为观止。   譬如那个非洛紫真君不拜的凌云宗郁夙,果真是说到做到,十年来不仅独自一人苦苦修行,连宁不缺说要教导她,都被她给婉拒,言明不是洛紫真君教她,她谁也不学,纵使是洛紫真君的师父也不可以。   再譬如那位步步生莲,却低调到极点的无量寺大弟子道真,这次竟是一反常态地大出了次风头,无数金色佛莲以花海之势洋洋洒洒开了半个凌云宗,他坐在最中央的金莲之上,周身佛光大放,俨然是要坐地成佛的样子。   又譬如那迁移族地的洛氏,总算是在无数人探查他们新族地却无果,以致于世人以为当初那一战真的让他们元气大伤,从此是真的隐退,再不会出世时,某日中界各大势力却是一同收到邀请函,邀请他们来年仲春至东海之滨、洛河之畔,参与洛氏出世之宴。   更譬如那两个自从去了西天无量寺后,便是整整十年都没有任何动静的人,听说最近终于有要出关的迹象。   由此,无数人开了赌局,纷纷下注猜测那两个人会是在多少天之内以什么样的境界出关。   大多数人押的都是十天内炼虚期,也有不少是押了一月内炼虚期。甚至还有不知道是不是迷妹迷弟的,居然丧心病狂地押了合体期和大乘期……   对于后者,众多修士们纷纷表示,中界你豪哥,人狠话不多,惹不起惹不起。   在修士们密切的关注之下,三天过去,西天那边终于有大动静传来。   这大动静不是别的,正是晋升炼虚时所要承受的三道雷劫。   和十年前一样,三道看似庞大无比、骇人无比的玄雷在尚未降临到无量寺时,便在空中倏然碎裂,化作漫天星尘,携着天道洗礼铺洒而下,整个西天瞬间变得漂亮极了。   便在这般漂亮的景致之下,有谁蹲在某个角落里碎碎念道:“炼虚了,这就炼虚了,才十年就炼虚了,不到三十岁就炼虚了……她上回炼虚,我记得是三十多岁?果然这转世重修就是不一样,修炼速度快得吓人,搞得我也想转世了……”   他才说完,就听身后有人说道:“那你去转啊。”   “我倒是想转,”他想也不想地回道,“可是毓紫拘着我,我连跑都跑不远,怎么转。”   “那你真可怜。”   “是啊,我真可怜,我特别可怜。”他接着对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这世上绝对没有人能比我再可……”   说到这里,他终于反应过来,住了口。   然后一转头,果然就见应该在接受天道洗礼的人此刻正站在背后看着他,一双眼睛看起来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冷冷淡淡,没什么情绪,却愣是让笑忘生感到毛骨悚然。想起刚刚自己没过脑子说的话,他一下子脸都白了。   他白着脸,心中思绪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只能干笑着说道:“恭喜毓小仙子晋升炼虚。二十多岁的炼虚真君,古往今来,你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前面的话还是有意奉承,最后“当之无愧”四个字却说得那叫个真心实意。   笑忘生忍不住想,也只有这样真正的天之骄子,才能身负仙路的秘密吧?以前她百岁即成上仙,羡煞旁人,这回不知道又要多少岁飞升,惊掉所有人的下巴了。   正想着,就见洛紫朝他伸出手,说道:“把素玉魂魄给我。”   “哎,好。”他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一边去取存放着素玉魂魄的养魂玉,一边问向洛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收不回她伏矢那一魄?”   伏矢乃七魄之一,又称末那识,是人的命魂,管七魄、主意识,堪称重中之重。   花费将近十年时间,笑忘生堪堪集齐了素玉其他三魂六魄,独独这个伏矢,他怎样也召唤不到。想起洛紫和他说可以从十成变成九成,他也没再纠结,直接就回来了,结果一回来就恰逢洛紫出关,被后者的晋升速度打击得快要五体投地。   把养魂玉交给洛紫,他默默想着,其实那个叫郁夙的人他听说过,见过面,也说过话。如果不是养魂玉有动静,他还真认不出来素玉的伏矢魄投胎后,居然能变成这个样子……   敢作敢当、直言不讳,哪里是曾经内敛得连和人说话都要害羞的素玉了?!   确定这养魂玉没被笑忘生做什么手脚,洛紫将其收好,这才道:“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是不知道的。”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笑忘生回忆着十年前的那一幕,瞬间恍然大悟,“你听到她名字的那个时候知道的。”   洛紫点头:“纡郁难释,一尝夙愿——不像是她会说的,倒又像是她会说的。”   笑忘生说:“确实。”   接着洛紫就没再说什么,拂袖把他收进袖中,转身走了。   回到大雄宝殿那里,果然慕云深已经向圆智说明佛光问题解决完毕,两人也是时候走了。   圆智没有挽留,只领着僧人们双手合十:“上仙慢走,一路小心。”   离开无量寺,洛紫原想着要回一趟洛氏,看看新族地建设得怎么样,却被慕云深挽着手,直接拐去了距离不远的昆仑。   入了昆仑,往更西北方行去,一路冰川雪山、佛光仙雾,不愧是世人眼中的第一神山。   两人脚程很快,不多时就到了位于昆仑最中心的慕城,慕云深的老家。   此刻整个慕城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像是要举行什么盛会一样,繁华极了,也热闹极了。洛紫正看着绽放在冰雕之上的奇特鲜花,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慕云深松开了她的手。   她转头看他。   就见他咳了一声,脸色竟有些不太自然。旋即慢吞吞地取出一枚淡金色的玉简,似乎想将这东西交给她,却又不敢。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将东西塞进她手里,又小声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他说:“洛紫,我说过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这八苦我尝过千百遍,生老病死,别离怨憎,还求不得,五阴炽盛。我轮回万载,看的都是你,想的也都是你,我好不容易回到你身边,想同你在一起,你可愿与我定下契约、结为道侣?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第144章 144、儿媳   人能活多久?区区百年。   修士能活多久?寥寥千年。   成仙者能活多久?堪堪万年。   所以人会死,修士会死,成仙者更是会死。   死了,那便是与一切断绝,所有曾拥有过的都将无法再拥有,所有想要拥有的也将无法去拥有——既然如此,人生在世,为何不及时行乐?等到一生都结束了才去追悔莫及,岂不愚钝?   前世是没有选择、没有退路,才有了那长达万年的轮回。今生依旧是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可到底将被制裁的一方不是他们,将会被斩杀、进入轮回的也不是他们。   他们都不会再死亡。   他们将会拥有非常长久的寿命。   因此慕云深早早做好准备,要向他倾心许久的人表明想和她结为道侣的心意——   暗中准备时,他每每想着自己应该用怎样的姿势、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语气来对她说话,都会脑补出无数个过程,然后千挑万选,选了其中他认为最完美的一个。再在背地里以灵识以化身练习无数遍,确定等这一日到来,以他练习所得到的丰厚经验,他一定会表现得特别好。   结果,这一日真的到来,所有经验和自信都不复存在。   他好像又回到当初第一次见她,咬着牙,红着脸,嗫嗫嚅嚅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小心又忐忑地将该说的话背书一般说出口。   背完了,他继续咬着牙,红着脸,藏在衣袖中的手指也叩得死紧。   会答应的吧?他紧张地想,要是不答应,他就、他就再背一遍两遍三遍,直到她答应为止。   他正想着,就见对面的人垂眸看了看手中他塞给她的那枚玉简,然后抬眼向他望来,他能从她浅淡的茶色眼眸中看到此刻的自己究竟是紧张到了什么程度。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眼神也依旧淡定极了,无波无澜,好像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导致她一点都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惊喜羞涩并感动。   慕云深不由想,莫非是因为这辈子当男人当得太久,她已经连身为女性最基本的某些情绪都没有了吗?   然后就到听她沉吟着说道:“我以为,从我拔剑那天开始,我们就已经是道侣了。”   正万分紧张着以为会听到什么拒绝之言的慕云深:“……”   她又说:“再不济,从我们双修那天算起,我们也已经是道侣了。”   听见这句话,周围正小心翼翼围观着的众人当即一个没忍住,接二连三地发出“噗噗噗”的声响,破坏了原本还算得上是唯美的意境。   还是慕云深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瞪得他们齐齐伸手捂嘴,他这才转回头,对洛紫说道:“我以为……”   “你以为不定契约,我们就不是道侣了?”   洛紫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转而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简。   玉简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蕴含着某种特殊能量的波动若有若无地从玉简上散发出来,让人一看便知这契约玉简与寻常修士用的不同。   至少洛紫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上古和封神时,那些圣人神灵结为夫妻之时会动用的契约玉简,比平常的天道契约要更能见证并约束结为夫妻的两人——   灵识相通,元神相通,神魂相通,前世今生的记忆也全部相通。气息融为一体,血液也融为一体,修为同享,寿命同享,是真真正正的永结同心,真真正正的同生共死。   也就是说,一旦动用了这个契约,两人中一旦有谁死了,那么剩下那个也绝活不下来。   洛紫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感觉,只对慕云深说:“也不知道你从哪找来的,这可是个好东西。需要现在就定下契约吗?”   慕云深下意识要点头,却是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不不,现在不需要。”说着把玉简收进她须弥戒里,托着她的手带着她往慕氏族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父母早就想见你了……你先跟我去见一见,见完了,我们就发请帖。我看过了,过几天有个很不错的日子,我们就在那天举行大典。”   洛紫闻言道:“看来你早有准备。”   若非早有准备,纵然是慕氏这等庞然大物,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就将一族少主的结契大典给准备完毕。   “嗯,我都准备好了。”都这个时候了,他也没再瞒着,指着慕城里的各种布置,一点点地说给她听,“看到那些花了吗?都是我让人从下界带来的曼珠沙华的种子,一点点种出来的,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按照我们慕城的传统,到时候我们得先从族地出发,一路穿过这些花在的道路出慕城,去昆仑最高的地方,接受我们慕氏先祖的祝福。”   洛紫道:“慕氏先祖,不就是西王母吗?”   慕云深点头:“对。她在昆仑最高的地方留有一座神坛,我们慕氏嫡系和人结为道侣,都是要去那里定契约。”   传言说,只有在神坛上定下契约,才能得到西王母的祝福和庇佑。   原先慕云深还疑惑西王母都已经陨落了,怎么还能庇佑族人。直到他从洛紫口中得知圣人们没死,而是呆在神界里并不出现,他才知道原来传言是真的,西王母真的在庇佑着她的后裔。   身为西王母纯血后裔的慕云深暗戳戳地想,以他的血脉纯度,他和洛紫结为道侣,西王母怎么说也要比平时大方点,多给点祝福和庇佑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带着洛紫进入慕氏族地,没去理会那些对准少主夫人的到来显得格外好奇和激动的族人,径自去了一座塔楼。   望着眼前这座被阵法支撑着远离地面的九层塔楼,洛紫觉得有些眼熟。   她回想了一下,想起这是曾经她进入慕云深东海幻境之时,借他的眼看过的那座塔楼。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座塔楼在慕氏里是只有族长、族长夫人及少主、少主夫人才能进入的地方。也就是说,她当初借慕云深的耳朵听到的那和他对话的声音,应该就是他父亲的了。   果然,慕云深很快就对她说道:“你知道的,我父亲是族长,我母亲是族长夫人,他们两个常年闭关,好几百岁才有了我,算是老来得子,所以看我看得比较紧,我以前就没能出来找你。”   说着,带她进入塔楼,轻车熟路地朝塔楼最高层爬去。   一边爬,一边继续说道:“上回他们出关,还是二十多年前,和我说了几句话,就又闭关了。这回我打听过了,这两天正是他们出关的时候,待会儿你要是见到他们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你千万别介意,那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才出关,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   听他这样编排自己父母,洛紫不由微微弯了眼睛,点头道:“我明白。”   很快,两人到达第九层。   黑暗中,慕云深感应了一下,抬手要去点灯,却见眼前黑暗忽然散开,天光从塔外照射进来,有人正在前方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个。   见到那人,难得的衣冠楚楚、风华正茂、颇显年轻,慕云深先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才对洛紫介绍道:“这就是我父亲。”   明明是准儿媳见男方家长的情形,洛紫却还是淡定如初,以平辈的姿态向对面人微一点头:“慕族长。”   对面人还没回话,慕云深就小声说:“叫什么族长啊,叫公公,不然就叫伯父。”   洛紫没理他。   而对面人也并未理会,只对洛紫说:“洛少主果然来了。”然后转头叫人,“人都来了,你还不赶紧出来。”   “这就来了。”   回话的是道女声,不消说,这就是慕云深的母亲了。   但见和看起来非常年轻的慕族长一样,这位族长夫人也是相当年轻,面容很是漂亮,甚至如果不是慕云深的眉眼和她有些相似,还真教人看不出他们两个是母子。   对这位家长,洛紫仍旧是没表现出什么来,朝她微一点头:“慕夫人。”   慕云深这回没说话,只暗自嘀咕应该叫婆婆的。   结果慕夫人也和丈夫一样,完全没理慕云深的小声嘀咕,只细细看了眼洛紫,笑道:“果真是天之骄子,难怪这小子一直记着你。”   洛紫道:“夫人过奖了。”   慕夫人接着说道:“他把玉简给你了?”   洛紫说给了。   慕夫人便道:“既然给了,那这几日就在这里住下,等大典举行了,想去哪里都随你们。”   洛紫说好。   然后两人就以在慕云深看来,用和寻常婆媳相处方式完全不同的姿态再说了会儿话,敲定大典上要请谁不要请谁,以及别的一些慕云深根本不知道的杂七杂八的琐事。商定完毕后,彼此都算是满意,洛紫便开口告辞,拉着蔫巴巴的慕云深出了塔楼。   才出去,慕云深就问:“你为什么喊那么官方啊?”   “你是不是傻。”洛紫淡淡看他一眼,“你看不出来那两个人,一个是西王母,一个是东王公?”   “啊?”   慕云深闻言震惊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第145章 145、温泉   神话传说中,西王母系先天西华至妙之气化生,居于昆仑山,主宰阴气,掌管不死药、罚恶、预警灾厉,是女仙首领。   而东王公,乃是“阴阳”中的阳神,对应阴神西王母,主管男仙,执掌蓬莱仙岛。   这样的两位神灵,自封神时代过后,便在三界中了无踪迹,世人再未见过神迹,皆以为众神陨落。   可现在,洛紫却对慕云深说,他这辈子的父母,乃是西王母和东王公。   慕云深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后他就听洛紫说道:“不过是一缕神识幻化而成的人罢了,你根本不是他们生出来的。”   慕云深问:“那我是谁生出来的?”   洛紫说:“我怎么知道。不若回头去一趟神界,找他们本尊问上一问。”   慕云深没说话。   洛紫又说:“我倒是觉得,你应该不是人生出来的。”   “那我是什么生出来的?”   “你不是什么生的。”洛紫却微微拧了眉,仿佛陷入沉思之中,“你为剑灵,本是神剑,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但你剑体已是有要成神的预兆。既要成神,谁能生你?就算是西王母本人,她也没那个能耐怀上你。”   神非人生。   初时洪荒,混沌未分,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天地间这才诞出无数生灵,开创上古时代。上古后乃为封神,由天地精气化生出来的神灵们各司其职,同管三界。其后元始,众神消失,万仙陨落,才到了如今的太乙。   纵观这数个时代,即使是盘古大神,那也是自混沌中孕育而出,而非人生。   在盘古大神之后的初代神灵们,又哪个不是天生地养,吸收日月精华所化?便有谁于某地感应了什么诞下一子,那也是天地令其受孕——换言之,即初代神灵们皆为天地之子,是天地生出来的,不是人生出来的。   至于慕云深,当年毓紫以仙路剑魂铸剑,因此“不遇”铸成便有灵识。后来毓紫陨落,“不遇”剑灵初成,随剑主进入轮回,经历万年之久,方才转世化人——   剑灵已然由灵化人,彻底具备神剑特质,那么日后成神入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如此一来,由剑成圣,他慕云深算是开天辟地以来唯一一把,同时也是第一把能成神的灵剑,这便是洛紫口中的“初代神灵”。   既是初代神灵,如何能是人生的?   所以洛紫猜测,恐怕是西王母感应到他转世降生昆仑,这便与东王公将一缕神识投下,化成慕氏人将他抚养长大。   “如此说来,倒是欠了他们一个人情。”洛紫说着,仔细看了看他,“你本不是慕氏人,体内却有慕氏血脉,怕是西王母送你的造化。这样一说,就是两个人情了。”她再度拧眉,显得有些苦恼,“神的人情可不好还。”   神仙最重因果,她要好好想一想日后该怎么还这两个人情。   不过话虽这样说,看慕云深一脸纠结的模样,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道:“不是他们生的又如何,他们这两缕神识没有记忆,是真心将你当儿子来养。”   慕云深闻言看了她一眼,继续纠结:“可我不是他们儿子。”   “所以我为什么不叫伯父伯母,这下你知道了?”   “知道了。”慕云深有气无力道,“总感觉以后我也要叫不出口了。”   洛紫道:“有什么叫不出口的,怕他们两人就等着你去了神界后,管你当干儿子。”   “……”   慕云深脑补了一下,果然立即就不纠结了。   他甚至还笑嘻嘻地说道:“对啊!如果我是他们干儿子,他们一个是西王母,一个是东王公,有这样两座靠山,我以后在神界岂不是能横着走了?”   洛紫说:“对,躺着走也没人敢拦你。”   于是慕云深对未来的神界之行不由产生了十万分的期待。   此事过后,他也没带洛紫去哪,只去了族地之后的一座雪山。   雪山上有一处天然温泉,据说女人泡了能美容养颜,男人泡了能强身健体,是慕氏嫡系们婚前必去之地。   说来慕云深在温泉里泡着泡着,那“强身健体”的功效竟令他有些上火。他冷静地想他选的举行大典之日是八月初十,眼下才初五,还有好几天时间,不运行双修功法的话,这几天闹一通足够了。这便立即把冷静抛之脑后,潜进水里去偷袭他道侣。   这样的偷袭,按理来说,应当是不会成功的。   但奈何他道侣向来惯着他,又思及先前在无量寺一直没让他泄火,这就连意思意思挣扎一下都没有,宠溺地由着他了。   于是自然而然的亲吻和贴近,自然而然的抚摸与情动。温热的泉水在周身流动,暧昧到极点的气息滚烫如火山爆发,欲望压制到顶点,连最为细微的举动都能生出无数情丝,缠绵至极。   身体契合,十指交缠,铺天盖地的快感从体内扩散开来,恍惚竟比双修时从交融的神魂深处传来的快感还要更让人食髓知味。   迷迷糊糊间,洛紫脑海中只出现了一个想法。   她想她总算明白以前那些女仙为什么这么喜欢玩这种了……   而慕云深则是什么想法都没有,痛痛快快做了个爽。   修士的体质到底是比凡人强了太多,故而即便是没有运行双修功法,可这几天时间也是在厮混中飞快过去。直等族地里遣了人来喊,慕云深才堪堪结束这一场胡天闹地的云雨,然后餍足着一张脸把他道侣从温泉中抱了出来。   等在温泉入口外的族人见状,先是无言,然后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道:“少主,大典在即,要节制啊。”   慕云深说:“节制什么,又不会有孩子。”   修士若想要孩子,那势必是要做好许多准备,再请人炼制各种生子丹孕子丹,这才能有把握怀上孩子。   而怀上孩子后,想要将孩子平安生下来,更是会耗费女方的诸多心神和修为。更为甚者,若想让孩子尚在母体内便有上好资质,就还要动用许多资源来进行先天培养,这才不会导致明明夫妻俩修为极高,可生出来的孩子却天赋平平。   总而言之,对修士而言,怀孕生子是极难的,故而很多道侣在一起百年千年也没个一儿半女,这是很正常的。对慕云深,那就更正常不过了——   一个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真正身份是什么的女人,和一个本体乃是一把神剑的男人,两两相合,别说他们能生出个人还是剑了,洛紫能不能怀孕,都还是个千古难题。   慕云深美滋滋地想,没孩子好啊,这才是真正的二人世界,不亏。   自家少主那仿佛是掉进糖罐儿里的甜蜜样子,族人自觉有些没眼看。但没眼看也还是要看,这便机智地换了个话题,说道:“洛氏那边来人了。”   慕云深问:“都来了谁?”   “族长,各位太上长老,各位长老,还有不少少爷小姐。”族人说,“来得挺多的,拜进了凌云宗的也全来了。”   “多了好,就怕来得少,到时候被些老不死的指着鼻子说洛氏不行了。住处什么的都安排好了吗?”   “是的,情小姐都亲自安排好了,没有出任何差错。”   到了这时,慕云深才低头问洛紫:“大典明天举行。你要先去看看他们吗?”   洛紫正懒懒地靠着他胸膛闭目养神。闻言道:“去。”   尽管只说了一个字,可慕云深还是听出了一种情/事之后特有的慵懒和疲惫,以及那种若有若无的撩人的沙哑,好像她这回真的被累到了。   他顿觉骄傲极了,凑过去亲了口,这才对族人说道:“还有别的事吗?”   “有。”族人郑重道,“未免被外人亲眼见到大典在即,慕氏少主却无所事事、一心只想双修,少主还请随我从这边走。”   说着就领人往前头的岔路口一拐,所过之处果真是清静非常,没遇到半个人。   慕云深跟着他走着,一面走一面说:“你现在就可着劲儿笑话我。我敢保证,等你也有了道侣,你绝对比我还要更喜欢粘着你道侣。”   族人:“……”   族人机智地不回话,然后暗暗腹诽,不,少主,我绝对不会比你更喜欢粘着道侣的。   看族人一脸不信的样子,慕云深说道:“你别不信,你家少主我可懂占卜之术,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成真。”   于是多年后,占【wu】卜【ya】术【zui】果真应验,这位族人日日夜夜都在粘着他道侣的样子,简直是让整个慕氏都没眼看。   但此刻,并不知道自家少主的占卜术是有多么灵光的族人对自己被预言的未来毫不知情,只沉默着带自家少主一路捡偏僻的地方走,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了洛氏人居住的地方。   然后族人行了个礼,便要离开了。   然而,就在他离开前,他听到洛氏中有一人惊声道:“天啊,阿紫,这昆仑山里这么多蚊子吗,你脖子上怎么全是红的?!”   族人:蚊子,红的,呵呵。   某人形蚊子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 温泉play是我最喜欢的play没有之一! 第146章 146、大典   对昆仑山上多蚊子的语论,洛紫表现良好,脸红都没红,随意伸手往脖子上一抹,那些红痕立即消失无踪。   趁着刚才被慕云深抱着走了一路的功夫,她精神已经恢复许多,眼下那红痕一消,她看起来更加不像是在温泉里厮混好几天才出来的人,连声音也没那么沙哑了:“进去说吧。”   于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发现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洛臻牵着她的手就进了正厅,徒留一干知道蚊子真相的人在那里尴尬地站着。   还是慕云深说了句我们也进去吧,众人这才调整了表情,举步进入正厅。   因为洛氏人来得太多,又是亲家,慕氏给他们安排的客居是族地里最豪华、最舒适、面积也最大的一处。至少现在包括洛紫和慕云深在内,大半洛氏人齐聚正厅,也不显得拥挤,甚至还有好些个座位上都没人。   不过能坐在这里的都是有一定地位、管着新族地建设的人,当下便先把明年仲春在新族地开宴的事与洛紫说了,接着又说了别的一些需要她定夺的事,之后才是和大典有关的。   终于等到这个时候的洛臻立即说道:“阿紫,你都不知道,两年前他的化身跑新族地里,说你答应和他结为道侣,要我们赶紧给你准备大典。当时我就想着你不是在无量寺吗,怎么可能在那个地方答应,结果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他压根就是骗我的,你两年前根本没答应他。”   被点名的慕云深一脸老神在在,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羞愧,甚至还挑衅地朝着洛臻眨了眨眼,气得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   完全无视两人小动作的洛紫道:“无妨,就算他是两年前问,我也还是会答应的。”   慕云深闻言嘿嘿一笑。   洛臻则忍不住再瞪他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说:“你就可劲儿惯着他吧,回头把他惯得蹬鼻子上脸了,你别来找我哭。”   “……”洛紫沉默一瞬,才平静道,“你想多了,我不会哭的。”   慕云深也反驳道:“我怎么可能会蹬鼻子上脸,我像是会干那种大逆不道的事的人吗?”   洛臻说:“你不是像,你就是。”说着从怀里摸出个什么来,往桌子上一放,“你要是不大逆不道,你能把它丢在无量寺?”   正围观着的众人循着一看,还是那么巴掌大的一小团,只是毛色不再洁白如雪,而是灰不溜秋的,不知一路上是多跋涉山水才从无量寺跑到这慕城来。那乌溜溜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洛紫,仿佛眨眼了,她又会从它视线里消失,然后它又得跑好久才能找到她。   如此一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至少已经有人暗戳戳地盯着慕云深看,心道这确实是大逆不道,连个灵宠的醋都能吃这么厉害,真是可怕。   不过慕云深这回没说话,好似并不在意洛臻拿出的这个“大杀器”。   洛紫对着桌上的小家伙看了良久,才慢慢道:“不是说了会让人去接你?自己跑一路,不累吗?”   洛臻:“……”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好不容易有了个大杀器,结果找错了债主?#   一眼瞥见洛臻那复杂难言的表情,慕云深好歹是按捺住,没有当场笑出声。   原来洛紫在离开无量寺时,见居雪正在闭关的最后关头,她担心主动叫醒它,会对它修行不利,加之此次又是借着佛息来修炼,如若直接带它走,没了佛息,更是不利。这便给它留了传音符,让它醒来没见到自己不要急,会有人接它去慕城。   不承想,它直接自己跑来了,还弄得这么狼狈,以致于洛臻都误会它是被慕云深给故意留在无量寺。   抬手化出一道冰水,将居雪身上的灰尘给洗干净,洛紫有意无意地瞟了眼慕云深,觉得这人挺倒霉,天天和居雪互相伤害,先前更是在凌云宗里说出等居雪大了就把它撵出去的话,以致于它出了什么事都得他来背黑锅。   正想着,就听手中已经干干净净的小家伙开口说道:“呼噜……我听大师说,主人和坏剑明天就要举行大典,我怕你们忘掉我,我就跑过来了。”   说完垂下脑袋,一副知错的模样。   不过洛紫也没真的要教训它,只伸手拿了一个灵果喂它,说:“毛病果然改掉了。”   居雪一边啃果子,一边唔唔地说:“都是主人教导有方。”   居雪体型虽然不大,但吃东西却是迅速,三两下啃完一个灵果的当口,洛臻已然调整好心态,对慕云深说道:“对不住,误会你了。”   “没事。”慕云深大度地道,“我已经习惯了。”   洛臻心说谁叫你天生长着一张背黑锅的脸,你不习惯谁习惯?   心中这样想着,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同洛紫道:“今晚咱俩一起睡,明早我好给你打扮。”   洛紫点头说好。   没来得及反驳的慕云深只得一脸不可置信地道:“洛臻你什么意思,你让我们分居?”   “分居怎么了。”洛臻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凡间男女成婚之前,连面都见不上,我只让阿紫今晚和我一起睡,已经是便宜你了。”   慕云深道:“那是凡间的规矩,又不是修真界的规矩,你堂堂一介修士,怎能以凡间规矩来自居。”   洛臻道:“我说自居就自居,反正你今晚不能和阿紫一起睡。你要是敢来偷袭,我绝对连夜带阿紫走,让你明天自己一个人参加大典。”   慕云深:“……”   慕云深想,洛臻绝对是他的宿敌,绝对。   ……   翌日。   天才初亮,慕城城门便早早大开,迎接前来参加大典的各方人士。   因为是两大氏族的少主的大典,几乎整个中界的宗族势力都收到了慕氏的请帖。放眼望去,无数人向着族地而去,不管是拿着请帖来参加大典的,还是本城人士,皆是想要第一时间看见今日的两位主角。   不说那已经让无数人拍马也赶不上的修为,单单是足以高居传言中的美人榜前三的容貌,就值得人亲眼去看一看。   于是从城门到族地大门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所有人都身着盛装、容光焕发,一面等待着时间快点过去,一面讨论着今日前来的宾客。   “刚刚那是凌云宗的人?我看到掌教了。”   “啊,那边是西天的大师们,他们也来了。”   “嘶……我好像看到了几个疑似魔修的家伙。”   “应该不会打起来吧?我看那些魔修里没有血魔宗的人。”   西天虽与南山向来敌对,但佛修们并不是敌视所有魔修。就好比眼下收到请帖前来参加大典的那些魔修,就不是佛修们敌视的,至少双方见了,还能和和气气地打招呼,并不会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   显然,不管是考虑到敌对问题还是别的问题,慕氏在宾客这方面做得十分妥当,不会让人揪出半点错误。   很快,天色大亮,旭日东升,和煦的日光倾洒下来,将街道两旁的冰雕照映得光彩流离,五颜六色,炫目极了。冰雕上面的花骨朵也在这时一朵接一朵地开放,整个慕城顿时淹没在花海之中,花香四溢,让人不禁越发期待即将开始的大典。   没过多久,靠近族地的人就感到一阵动静传来,旋即有人叫道:“出来了!”   众人循声看去。   就见华光闪烁间,以九头麒麟瑞兽开路,十八只龙凤于侧并行,铺开无边华贵色彩。其余诸如重名鸟、三足乌、九头鸟等神鸟也于空中飞舞相迎,金车玉辇、翠羽明珠,此等气派,当真是教人看得如痴如醉。   再看那玉辇之中,大红的衣袍上勾龙画凤,无一处不精巧,无一处不华美。两人正襟危坐,神色看起来肃重极了,但那手却是紧紧握着,偶尔互相靠近低语,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淡淡情意,看得人艳羡不已,情不自禁就开始想象如果此时坐在玉辇里的人是自己和道侣,那将会是如何让人激动兴奋的一幕。   因为此行是要出慕城,直往最高的昆仑虚,故而其他仪式都是早在坐上玉辇之前,就已经在族地里举行过了。眼下这算是婚车游城,好叫城民和来宾们见证两位新人是真的要结为道侣,所以选取的路线极长,幸而途中可以说话,不然本就话唠的新郎当真是要憋死了。   他一边握着新娘的手,一边对新娘说:“你穿红衣服真好看。”   又冷艳又高贵,好看死了。   他忍不住再看了几眼,又说道:“以后也继续穿好不好?不给别人看,就给我看。”   新娘懒懒瞥他一眼,说随便。而后话音一转,也夸起他来,夸他今天真是美到天怒人怨,万千年来的所有美人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我哪有你好看。”他说得浓情蜜意,目光也是痴痴的,“他们说女人成婚那天是最好看的,果然没骗我。”   说完,凑过去偷了个香,然后咂咂嘴,眯眼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囧,起晚了,也就更晚了,羞愧捂脸 第147章 147、青鸟   玉辇沿着花道一路直行,再过不久,便能出了慕城。   就在这个时候,慕云深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曼珠沙华?他们跟我说,这花开在三途河边,不吉利,一开始都不同意我用这种花。还是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去下界拿种子。”   洛紫闻言,看他一眼,答道:“其实我不喜欢这种花。”   “啊?”慕云深愣住了,“你不喜欢,那遗珠棺那里还那么多曼珠沙华?”   洛紫道:“那是为了能更好地保存我的身体。”   “那你喜欢什么花?”   “我没有喜欢的花。”   “哦……”   慕云深没再说话,转而开始沉思,不知道是在想洛紫到底喜欢什么花,还是在想洛紫是不是哄他。   最后还是洛紫说道:“我是不喜欢。但有一个人喜欢。”   这话一说,慕云深眼神一下就变得危险起来:“谁喜欢?”   洛紫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眼神一样,径自理所当然道:“你啊。”   “我?”慕云深愣住了。   洛紫再看他一眼。   这回她眼里盈了些许笑意,衬着眉心红妆,眼波流转,漂亮极了:“你不记得了?你很喜欢这种花。”   慕云深想了好一会儿,才满脸复杂地摇头:“不记得。”   “没事。”洛紫无所谓地道,“我记得就好。”   岂料慕云深又想了很长时间,长到玉辇都出了城门,他皱着眉头说:“我真的想不起来。”   洛紫说:“那就不要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顿了顿,再度开口,不过不是和慕云深说的了,而是和驾辇的九头麒麟说,“走罢。”   音落,九头麒麟足下生风,它们仰头长啸,有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祥云在周围凝聚起来,它们踩着祥云,驾玉辇步步登天。   并行在玉辇两旁的龙凤也是紧跟着长鸣,耀眼的金与红在龙尾与凤羽后晕开大片大片的云霞。云霞中龙腾凤翔,在神鸟们的相迎下更显祥瑞浩荡,而后龙飞凤舞,领着神鸟们与玉辇一同飞上高空,朝着昆仑虚而去。   随着这些瑞兽的动静,大半昆仑山都被祯祥之气笼罩,万千连绵雪山上神光璀璨,好一个乘龙跨凤之景!   无数人仰头而望,纷纷感叹:“此番盛景,当真是天作之合。”   这般说着,看那玉辇逐渐远去,没多久就再看不见了,众位持着请帖的宾客被请回了宴席。等两位新人定下契约,就能回来敬茶敬酒。   宾客们这便坐了回去,坐齐后,就是正式开宴。   一时间,整个宴席都变得热闹起来。   而那边,玉辇缓缓落地,最高的昆仑虚到了。   玉辇中的两人下车,见瑞兽们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副要趁他们结侣的时间里去浪一浪的样子,洛紫不由失笑,而后摆了摆手:“去吧,待会儿记得回来。”   这些驾辇随车的瑞兽都是才从天端云里带出来,还没好好浪一浪就被安排驾辇,着实是有些憋坏了。得到洛紫应允,当下竟都齐齐长鸣一声,然后撒着欢地一眨眼全跑了。   目送瑞兽们离去,洛紫转眼一看,见慕云深还处在深思中,丝毫没察觉已经到了昆仑虚,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到地方了,回神了。”   他愣了愣,果然回神。   “这么快就到了。”他抬眼看了看,辨认了方向,牵着洛紫就往前走,“昆仑虚上不让御风,也不让缩地,只让步行。”   好在他们落下的地方离山顶神坛不远,一刻钟就能到,不然光是爬山就得爬一天。   昆仑虚上常年积雪,眼下又起了风,风卷着雪花在空中飘舞,大红的衣袍在其中若隐若现,倒也显得美妙。放眼望去,前方冰天雪地里,果然有一座神坛矗立其中,雕栏玉砌,不愧是西王母留下的。   两人来到神坛之前,举步登上玉阶。   要说这神坛算不得太大,与平时所见的无甚差别。坛内正中央一座西王母金像,像前供案香炉、拜垫净水,除这些外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净水是无根水,前来求庇佑的新人们要先净手,才能上香祭拜。   一开始慕云深还担心洛紫不喊那由西王母东王公神识所化的两人,眼下这祭拜也不会做。不想她一脸平静地净过手,便取了三支香,手轻微一晃,三支香无火自燃,她转头看他:“该你了。”   “哎,好。”   他反应过来,净手燃香,就和她一起在拜垫上跪下。   跪下后,持着香,他道:“慕氏第七十一代嫡系慕云深,携道侣洛紫,前来拜见先祖。”   说完,与洛紫一同拜下,认认真真地三次叩首,起身将香插在炉中。   接着又跪了回去,他将契约玉简取出,解开上面的金丝,将其慢慢打开。   玉简甫一打开,当即金光大放,与前方王母金像交相呼应。顿时,整个昆仑虚山巅好似有神迹降临般,比日光还要更为耀眼的金光弥漫得到处都是,恍惚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不过处在金光中的两人没受到影响。   他们念着玉简上的契文:   “……今我起誓,与其结为道侣,从此荣辱与共,同生共死,永结同心,永不相负……”   将玉简上的契文念完,两人从指间逼出精血,将其按在玉简上的两处空位。   契文一念,精血一印,玉简上的金光忽的一敛,旋即竟是整个化作光束,光束一分为三,一道向着无尽虚空而去,两道则分别汇入两人眉心。   如此,契成。   慕云深很明显地感受到,体内多出了什么东西,能比以前更好地得知洛紫的存在。他摸了摸胸口,抬头就对洛紫笑,笑得见牙不见眼:“你能感觉到吗?”   洛紫点头:“能。”   “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体了。”他笑着抱住她,当着先祖金像的面就亲了一大口,“我的命就是你的命,以后我得好好活着。”   洛紫摸了摸他的脸:“乖。”   契约已经结成,慕云深牵着她又叩首,恭恭敬敬地说:“契约已成,请先祖庇佑。”   音落,这山巅瞬间风起云涌,云蒸霞蔚,漫天的飞雪被镀上一层霞光,美得不似人间所有。那王母金像上也被浅浅雾气环绕,细看去,刚刚还是慈眉善目的面容,在此刻变得愈发温柔,好似西王母真身降临,将予以后裔最为真诚的祝福和庇佑。   不过也确实是最为真诚而盛大的祝福——   但听“锵”的一声凤鸣响起,有青色的光自王母金像上出现,瞬间覆盖整个神坛。青光蔓延,有神鸟自其中显现而出,带着比先前那些瑞兽还要更加古老纯正的气息,朝着两人飞来。   洛紫抬头一看,立即认出这是青鸟之魂,其中蕴含着上古封神时的万祖之力,一旦将之融合,得到的好处可谓是数不尽数。   不过她没有接受,而是起身后退,对慕云深道:“这是凤魄。你把它融了。”   慕云深剑体先前已经融了龙魂,此番再融凤魄,日后成神入圣,神力将比别的圣人更为厚重精纯。   听着洛紫的话,他没推辞,直截了当地站起身,化作神剑本体,主动向青鸟之魂迎去。   青鸟之魂与神剑本体甫一相触,前者立即化成青光,与后者融为一体。   这一融,昆仑虚上所有光芒瞬间消失,风停了,雪也静止不动,仿佛此间时间停滞,所有东西都被定格在原地。   一瞬过后,猛烈狂风平地而起,犹如山崩海啸,席卷整个昆仑虚。狂风将堆积了千万年的厚厚冰雪重重吹起,卷至空中,刹那间狂风暴雪,几乎要将王母神坛都给压下!   被狂风吹得衣袍剧烈鼓动的洛紫却神色不变,只站在原地,将注意力集中在神剑上。   果见神剑上金光倏然亮起,继而青光也跟着亮起。两道光芒平分秋色,于暴风雪中划开一线宁和之地,旋即那光芒越来越亮,那一线宁和也愈发扩大,直至最终,狂风骤停,暴雪骤停,整个昆仑虚上半金半青,远远望去,竟好似金龙青鸟将这座最高峰一分为二,让人感到无比震撼。   远在慕城中的众人望见这一幕,当即都大惊失色,然后齐齐朝慕氏洛氏恭贺。   “万祖之力重现,两位少主渡劫飞升,指日可待啊。”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传说中的景象,真是不虚此行。”   原来,传闻中,慕氏先祖能予以的最高祝福,便是青鸟之魂。而只要得到青鸟之魂,融合万祖之力,那便是彻底打开了飞升的大门,日后再行修炼,不仅不会出现任何心魔,那些修行之中常有的瓶颈、疑难等,也将不会再有。   就如慕云深和洛紫,莫说他们日后晋升合体将会进展奇快,毫无困难,就是白日飞升,那也是水到渠成!   就是不知,仙路至今未出,这两位日后可当真能够飞升……   怀着这样的疑惑,见瑞兽载着两人从昆仑虚回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敬酒,众人先是一愣,而后笑着喝酒。   想那些作甚。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两人大婚乃是普天同庆,且喝个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又更晚了……我已经是个废奶了_(:з」∠)_ 明天结局卷!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第148章 148、出世   大典过后,未作太多停留,洛紫与洛臻等人回东海,准备来年洛氏新族地的宴会。   慕云深临时有事,被族人死命留了下来,不能跟着,只得可怜兮兮地和道侣暂别,约定等他办完事,就立即去陪她。   对此,洛紫没说什么,摸了摸他脑袋,让他好好做事,这便率先离开昆仑。   在回去的路上,左右无事,她开始听洛玄禀报的各种情报。   她在无量寺闭关的十年时间里,中界发生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事。洛玄同她简单说了她需要知道的一些消息后,便与她仔细说起七年前的那场叩天道。   叩天道——   太乙初期诞生的一个赛事,一甲子一轮,在东西南北中五天轮流举行。   至今已举办一百五十六次,九州各方势力皆可参加,各位散修也皆可参加。不限年龄,不限修为,不限种族,只要有能力,纵然是个被/操控的死物,也能与众位修士竞争各个年龄阶段的小道主,然后选出五位来,角逐最后的天道主之位。   年龄划分非常简单,一岁至五十岁,五十岁至两百岁,两百岁至五百岁,五百岁至一千岁,一千岁至无上限。五位小道主便是这五个年龄段里的王者,天道主则是王者中的王者。   “这次叩天道的天道主,是我们太上大长老。”洛玄说道。   洛紫听了,问道:“孔雀还是没有参加?”   以往的天道主一直都是孔雀,但不知为何,近几次叩天道,孔雀没有参加,这一直被冠以孔雀“铁饭碗”的位置,也终于是轮到别的人来坐上一坐。   洛玄答:“没有。北域此次无人参加。”   洛紫再问:“我听说轩辕霆死了?”   “是。在角逐天道主的最后一战上,太上大长老杀了他。”   洛紫回头看向洛叶,赞道:“杀得好。”转而继续问,“轩辕冗呢?他没动手?”   “他不在场。”洛玄回忆一下,又补充道,“听说当时是留在了皇城里,准备打开帝墓,将轩辕白和玉罗浮送进去。”   听到这里,洛紫倏然停了脚步。   她一停,周围人也都跟着停,然后小心而忐忑地看着她。   但见她垂下眼睛,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须臾,就听她问道:“帝墓?这消息可靠吗?”   洛玄答道:“不太可靠。太上四长老没有传回消息,别的人也都不清楚。”   太上四长老洛辞,即如今轩辕氏的大长老轩辕故辞。   以轩辕故辞在轩辕氏中的地位和能力,基本上不论大事小事,她都能最先得知,可那时帝墓开没开,至今已过七年,她竟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洛氏早有人提出派其他人前去查探,看她是身份暴露被控制住,还是被派遣去了什么地方,但始终被否决,一面是免得打草惊蛇,一面也是因为洛紫在无量寺闭关,无暇问及这事。   眼下洛紫闭关结束,终于问起,洛成舟和洛叶等人当即都正了面色,只等她开口。   她问:“除了帝墓,别的消息,她也没传回来?”   “没有。”这回是洛成舟回答她,比洛玄说的更加细致,“魂灯还在亮着,也能感应到她还活着,但她在哪里,我们的人找了很久都没有结果。怕不是被控制住,就是身处什么阵法秘境之中,出不来了。”   可能有什么阵法秘境,能将堂堂渡劫期的尊者困七年不出?   “我知道了。”   洛紫说着,闭上眼。   有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从她身上脱离出来,直往中州方向而去。不多时,那东西回来,她睁开眼,说道:“她在帝墓里。”   听着这话,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此言当真?”   “当真。”洛紫微微眯起眼睛,唇角也是似笑非笑,“看来轩辕霆的死,给她让路了。”   轩辕霆是轩辕氏的太上三长老,他一死,势必要有后面的人顶替这个位置。后面的太上长老顶替上来,最后一个便又空了出来,能顶替这最后一个位置的最佳人选,当属大长老轩辕故辞。   但七年前那个时候情况太过特殊,没人敢往这方面上想,只道极有可能是轩辕故辞卧底的身份被暴露了,这才一直没将帝墓和其他消息传回来,洛氏的人也一直找不到她。   不承想,最不可能的消息竟是最可能的消息,洛成舟等人这会儿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不过洛紫要说的,不仅仅是个好消息,准确来说,它是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没人知道帝墓是什么。”洛紫抬脚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和族人们说道,“帝墓威压太重,基本无人能进。我前世也只去过一次,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就稀里糊涂地出来了,具体记不清楚,只大致记得里面有许多帝王的陵墓,衣冠冢、疑冢、真冢,全在其中。”   “所以叫作帝墓?”   “嗯。当初帝鸿会将轩辕之丘作为自己的领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帝墓上。”   “帝鸿上仙也不知道帝墓的秘密?”   “不知道。没人知道。”洛紫淡淡地回答,“不过现在,怕是有人知道了。”   众人听了,当即福至心灵:“轩辕冗?”   洛紫点头:“他应该是摸索出了帝墓的秘密,这才连叩天道都不顾,也要将人给送进去。”   以前她确实是不知道帝墓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人进去了能做什么,可如今得知轩辕冗七年前那一举动,和她刚刚感应到的轩辕故辞的状态,倒是让她察觉出了什么。   那些沉眠于帝墓中的帝王,不管是凡人还是仙人,但凡称帝称王,身上势必都是有龙气的。有龙气,那就是真龙天子,而龙气盛者,那就真的能和神龙扯上关系,古往今来,乘龙飞升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所以……   “轩辕冗怕是想以帝墓里的龙气,来让轩辕白和玉罗浮飞升。”洛紫继续说道,“他们两个本就是上仙转世,以他们的天资,吸收龙气不在话下。吸收大量龙气,飞升肯定会提前。这段时间盯紧皇城,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即禀报。”   洛玄应是。   而洛紫又说:“我离开无量寺前,慕云深曾和圆智大师小叙一番。他和我说,看大师的样子,无量寺怕是不久后要有大动作——西天也要盯紧。”   洛玄再度应是。   事情说得太多,洛紫抬眼一看,洛河发源地已经到了。   因为洛氏重新出世之宴定在了来年仲春的洛河之畔、东海之滨,又因为到了现在,也还是无人能打探出洛氏新族地的所在,故而从洛河发源地往东看去,越远的地方越是人来人往,竟是比以前还要更加热闹非凡。   见洛紫看过洛河后,转眼向洛城,洛玄不由道:“少主可要回去看一看?”   他说的是旧族地。   洛紫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一瞬,却是摇了摇头:“不必。我们走吧。”   言罢,往前一踏,足下缩地成寸,她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来到了洛河之下。   洛玄等人紧跟着她在水下止步。   此处距离水面太远,连日光都照不下来,是以眼前光色极暗,水温低到极点。不过众人却都是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甚至还和在岸上一样呼吸着,不愧是以洛河起家的氏族。   辨认了方向,众人在水底沿着洛河去势一路往东走。   直至走到最深处,差不多是洛河中下游的地段,周围真切是半点光线都没有,不动用灵力,连身边有没有人都看不到时,众人这才停下来,而后取出一枚令牌模样的东西,往前方一按,当即像是按到什么屏障上一样,有淡淡的光芒在众人面前形成一道门,伸手一推,门打开来,众人依次进入。   待到最后一个人也进去了,那门自动关闭,化作光芒消失在这水底,仿佛从未出现过。   ……   秋往冬去,冰雪消融,春天到了。   仲春将至,无数人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洛河之畔、东海之滨,等待着洛氏出世之宴的开始。   时间对修士而言,向来是最不值钱的。然今时不同往日,在仲春到来前的几天里,等待着的人中有不少都是颇有些心浮气躁,若非有尊者压着,怕是早有人当那出头鸟,将洛河给翻上几番了。   如此,焦躁的几天过后,仲春刚至,众人便觉有电闪雷鸣般的声响从洛河传来。   心知这是洛氏要重新出世了,众人转眼一看,就见刚刚还是平滑如镜的河面,此时已然掀起千丈波澜,涛声震天。而那些波澜被日光一照,照出道道彩色虹光,绚丽到了极点。   便在这绚丽虹光之中,有尊堪比“东海屋脊”屋栖山的庞然大物从河水中缓缓升起,刹那间夺人眼神、慑人心魄。不管在场人做了多少准备,当即全都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花费洛氏十年时间方才建成的水下城市,以无可抵挡之态,缓缓地、沉重地出现在洛河之上,而后,不动如山。   宾客们看着,良久才反应过来,然后纷纷感慨,果真是泱泱大族,能在水下建起新族地,这份气魄和财力,教人喟叹。   正感慨着,就听又有一道声音远远传开,似是有谁正乘风破浪而来。   于是循声看去,便见在那水下城市的另一边,正有一人,骑乘着一头巨兽,朝着这里极速而来。   眼力好的人看清来人,当即道:“是洛氏的少主。”   还有人看清她足下巨兽,跟着惊声道:“那是上古神兽,玄武!”   这两句话甫一出口,原本没有看过去的人当下也都将目光转移过来,想要看看这洛氏少主是何等风采,也想看看那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是何模样。   前方虹光氤氲、人山人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紫身上,她却无甚动容,只双手负后,乘上古玄冥而来,清清冷冷、一派天人之姿。   无数人看着,为之失声。   此情此景,当真是——   洛水一千八百里,人乘玄武渡江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卷,也是结局卷,开始! 第149章 149、剑主   要说自家氏族出世,洛紫来得正是时候,她道侣也是来得不早不晚,携着慕氏一干人落后她一步到了。   按照以往习惯,这两人半年没见,慕云深铁定是要先上手上嘴,摸摸抱抱亲亲舔舔,过了瘾再说。不过今日许是为了顾及面子,他难得正经,只偷偷牵了下洛紫的手,就没再做别的动作,而是和她一起同前来参宴的宾客打招呼。   和先前在慕城举行的大典一样,洛氏这回宴请的宾客也都是精挑细选,没请和他们有仇的,也没请彼此间有仇的。来来往往都是熟人,就算不熟,那也能客客气气地聊络,并不会怠慢了谁。   不过这并不妨碍其中有谁被收买,意图毁了这个宴会。   于是酒过三巡,有人仗着酒意起身,扬言要与洛紫比试剑术。还说赢了就如何如何,输了又当如何如何,言辞间真切是将洛氏的名声给踩了个干净。   众人听了,皆是一惊,慕云深也眯了眯眼,正待开口,就被洛紫按住了手。   “轮不到我们出面。”洛紫说。   果然,她才说完,席间便有人对那醉客道:“洛少主何等身份,岂能你说比就比?不若你且先与我比试一番,如能赢我,再与洛少主比试也不迟。”   那醉客不知真醉还是假醉,闻言竟是想也不想就应下了,然后摇摇晃晃着离开席位,抬手握拳,朝那说话人冲去。   而那说话人不是别人,正是郁夙。   距离上次洛紫见她,十一年过去,如今的她正是双十年华,风华正茂,为人要内敛不少,修为也与那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看在知情人的眼中,她容貌气质倒是与前世越发的相似,只是那一身傲骨,也越发的峥嵘了。   眼下是要比剑,而非斗法,郁夙正想拿剑,见那醉客不仅赤手空拳地过来,连等人将宴席中央空出来的功夫都没有,直朝自己冲来,她皱了皱眉,旋即从宁不缺身后一跃而出,蓦然伸手一探,再一抓,又一叩,不过眨眼之间,她已然牢牢钳住那醉客手腕,让那醉客再无法前进半分。   这一出手颇为惊艳,当即不少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到洛紫身上,想要看她的反应。   毕竟,十一年前郁夙欲拜洛紫为师那一幕,可是到现在都还被人津津乐道。   却见洛紫面色平静,一双眼无波无澜,教人看不出她是对郁夙赞赏,还是对郁夙无视。众人只好将目光收了回去,继续看郁夙和那醉客。   恰此时,宴席中央已经空出来,只要不动用术法,单单比试剑术,场地够用了。   见此,郁夙以那醉客手腕为支点,足下一个用力,衣袂翻飞间,她整个人从醉客身前来到了醉客身后。旋即一个过肩摔,醉客被她摔向宴席中央的空地。   醉客虽醉,但到底是假醉,怎能真的被郁夙撂倒?当下稳住身体,而后“锵”一声长剑出鞘,剑光凛冽,他没有做那些胡里花哨的剑招,直截了当的一剑,直朝郁夙当胸刺去。   这一剑森然极了,即便没有动用任何灵力,但单是这一剑,若郁夙不避开,或是出剑相对,怕是能直接死在这一剑下。   于是郁夙也拔剑出鞘。   她的剑甫一出鞘,登时宴席内外无数兵器倏然齐鸣,仿佛是迎接王者现身,那刀鸣剑吟震得河水海水都掀起重重波涛!   一直没有动静的洛紫终于在这时微微变了神色。   仔细看过郁夙手中通体漆黑的长剑,洛紫转头问向慕云深:“是湛泸?”   “是。”慕云深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去天端云里。”   去天端云里便罢,居然还能将湛卢剑给拿到手。   要知道,就算是前世的素玉,那也是自始至终都没能成为任何一把名剑的剑主。   “居然成了湛泸剑主。”一直没露头的笑忘生这会儿也忍不住冒出个头来,借着洛紫身前桌案藏着,悄悄打量那湛泸剑,“我原想着,她那样的脾性,虽说比以前要激进了点,但到底还是个榆木脑袋,别说是十大名剑,《名剑录》上的任何一把都不会有谁能看上她。如今倒是我被打脸了……”   不看上就算,一看上就是排行第二的湛泸剑,笑忘生忍不住摸了摸脸,觉得自己的脸疼得真是酸爽。   脸疼归脸疼,他不忘问道:“为什么湛泸会看上她?”   洛紫答道:“湛泸是仁道之剑。”   笑忘生说:“是,我知道。可这个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洛紫说:“你是不是忘了她前世是怎么死的。”   笑忘生闻言一愣,然后一下子就明白了。   前世素玉为镇压怨气,捉龙魂布囚龙阵,而后以身祭阵,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此举,是为仁。   就如那个时候,帝鸿和京玉白为一己私利令无数生灵身陨,他笑忘生也是为了躲避灾祸选择沉睡。唯独素玉,不惜代价去镇压怨气,不让其为祸三界,这便是仁道。   所以尽管郁夙只是她三魂七魄中的一魄,但湛泸剑还是认出了她,心甘情愿选她为剑主。   明白这一点,笑忘生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我说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到现在都没能成为名剑剑主,原来是这样。”   洛紫说:“名剑有傲气。你入不得它们的眼,就成不了剑主,用怎样的手段都不行。就算像帝鸿那样强行成了剑主,也迟早会受到反噬。”   笑忘生:“……”   笑忘生神色更加复杂:“我知道我入不得它们的眼,可你也没必要把我和帝鸿那个混账混为一谈吧?”   洛紫说:“怎么没必要,我一直觉得你和他特别像,有时候我都以为你是他亲兄弟。”   慕云深:“噗。”   被神剑嘲笑,笑忘生恨恨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回了洛紫袖子里,再不肯露头了。   而他们三个都能认出湛泸剑,别的人如何能认不出来?   便是那已然持剑袭向郁夙的醉客,在认出她手里的剑竟然是上古名剑后,充斥着醉意的眼里也不禁升起一丝阴霾之色,甚至是淡淡的后悔。   早知这黄毛丫头竟成了湛泸剑主,他刚才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和她比剑。   不——   应该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在这宴会上动手。   于是,在众人还在为湛泸剑的出现而感到惊愕之时,已然出鞘的湛泸剑被它的剑主斜斜举起,在身前一挡,“叮”的一声,两剑相触,醉客的剑尖刚巧抵在湛泸剑脊上,竟是和之前一样,无论如何都再进不得分毫。   醉客眼底阴霾不由更重。   他抬了抬眼,正想看眼前这位年轻剑主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就感到有重若千钧般的庞大力道从被他抵着的剑脊上传来。恍惚间,他似乎能听到他手中的这把剑,正在那力道的摧毁下寸寸断裂的声音!   他咬了咬牙,手腕往下一压,剑尖随之沿着湛泸剑脊向上划去。   有细小火花在这一划之下生出,刹那间剑光四射,肉眼所看不见的颤动令得虎口都震得生疼。醉客正待后退收剑,就感到眼前漆黑剑光忽的扩大,目光所及之处,天光消湮,仿佛连空气都被那剑芒吞噬。   便在这黑暗中,他能极清晰地感受到,有着比刚才更为沉重庞大的压迫力,正从对面那看不见的名剑上传来!   那等压迫,他若不动用灵力,怕是怎样都不能善了——   可现在,是他亲口所说的不能动用灵力,只比剑术。   于是待到那黑暗彻底笼罩过来,在场众人但听“咔嚓”一声,是谁的剑从中一断两半,紧接着便听谁闷哼一声,有血腥气缓缓散开,被海风吹向了别处。   众人听得真切,那闷哼是个男人的声音,也就是那个胆敢出言挑衅的醉客。   果然,等黑暗散去,重新出现在视线里的两人,一个直直地站着,一个弯着腰吐血,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作为胜者,郁夙没有说话,只还剑入鞘,而后拱了拱手,便回到原来的位置站着。这种不骄不躁的气度,看得不少人暗自点头,心道不愧是敢拜洛紫为师的,光是这气度,已是超出常人许多了。   就连慕云深也是偷偷问洛紫:“你以后不会真的收她为徒吧?”   “不知道。”洛紫再看了郁夙一眼,便收回视线,伸手端了面前盛着琼浆的酒杯,“缘分天注定。可能我现在和她没有师徒缘分,以后就有了呢?”   说完,她没有饮下杯中琼浆,而是漫不经心地将酒杯往前一倾——   “哗。”   满满一杯散发着醇厚酒香的琼浆,被她这么一倾,霎时凝作数道细长冰剑,争先恐后地朝着那才站直身,正要以手中断剑动用灵力的醉客疾射而去!   冰剑速度太快,在场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数道钝器入肉声响起,转眼一看,那醉客被冰剑整个地钉在宴席中央,鲜血随着冰剑融化而成的琼浆四处流淌,死得不能再死。   再看洛紫,她依旧是那般漫不经心的态度,一面将空了的酒杯放下,一面淡淡道:“万事都求个开门红。不知我洛氏这开门红,可还入得诸位的眼?” 第150章 150、战书   洛紫都将见血给说成是“开门红”了,旁人又怎敢不顺着她?就算再有谁被收买,想毁了这个宴会,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否逃过洛紫的注意,在她出手之前出手。   当即无数宾客纷纷点头称是,言道这一开门红后,洛氏的发展定然会更加蒸蒸日上。   果然,“开门红”过后,宴会继续如常进行。直到结束,也再也没出什么差错,宾主尽欢,这场宴会举办得堪称完美。   眼看天色将暗,有客人留了下来,想在那水下城市中参观一番,也有客人立即便走了。   其中有和洛氏关系好的,忍了一整天,终究没能忍住,临走时问道:“不是说四灵传承早就断绝了吗?洛少主来时骑乘的那头玄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问,周围的人当即将注意力全转移了过来。   而都有人问起那头上古玄冥了,当下也有人问了别的:“我也早想问了,去年两位少主的大典,那麒麟和神鸟就不多说了,龙凤却是怎么一回事?”   麒麟乃是瑞兽,它出没之处,必有祥瑞。   因而尽管这万年来都未有人见过麒麟踪迹,然去年慕氏大典上,九头麒麟驾辇的盛况,让人一面感到两个氏族的财大气粗,连麒麟都能用得,一面也有种微妙的感受:看来真的是仙路即将出现,太乙将真正崛起,这才会有麒麟现世。   故此,麒麟和神鸟的出现,虽是让世人惊异,却也惊异不到哪里去。独独那十八头龙凤,和今日的上古玄冥,令得无数人为之百爪挠心——   不是连北域那里都没了龙凤和四灵的踪影吗,它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去年大典结束后,问了慕氏人,人没一个知道龙凤是从哪里来的,只道是两位少主带来的;想问洛氏人,结果人一转眼就消失了,直至如今随着水下之城的出现而出现,众人这才终于能赶得及将疑惑问出口。   洛紫也没想着吊他们胃口,直截了当道:“龙凤是从天端云里带出来的,玄武是我洛氏迁徙之时,在洛河河底发现的。”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所以说天端云里当真有龙凤存在?”   “有。”洛紫道,“除玄武外,青龙白虎朱雀也应当在里面。只是藏得太深,没被发现,所以先前才会流传,说天端云里没有四灵。”   就好比她今日骑乘的那头上古玄冥,若非她当初让族人们转移到洛河之下,在水下建起新族地,他们怎能发现它的存在?她仔细问过,它和笑忘生一样,都是感应到元始末年那场浩劫的来临,这才陷入沉睡,一睡就是万年,直到洛氏人发现了它,将它惊动,这才终于醒来。   玄武属水,主防守,生来便拥有极为可怕的防御能力。因此浩劫降临,也没对它造成什么伤害,反倒还让它的防御力借此锤炼了一番,让它这万年里睡得更加安稳,否则,洛河上发生过大大小小那么多的动静,早将它给惊醒了。   得到答案,众人一时都有些跃跃欲试:“看来要再往天端云里去一趟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   谢过洛紫,客人们齐齐往天云峰而去。   虽说那最让人垂涎的神殿极少能有人进去,里头的各种宝贝也没什么人能拿出来,可单单是星海里的那无数星门,就足以让人不惜一切代价深入探秘。   眼下又从洛紫口中得知四灵的存在,这就更让人对天端云里感兴趣了。   于是天端云里又迎来一大波人潮,茫茫星海,再现问天。   ……   洛氏出世开宴,水下之城、上古玄冥和名剑湛泸的出现,实在是教人叹为观止。   以致于宴会都过了半个月,中界竟还是到处都能听闻对这宴会的讨论。不少人都是捶胸顿足,后悔当时为何就不去看,竟错过这样精彩绝伦的宴会。   不过,没多久,世人的目光就转移到了另一个庞大氏族上——   中州皇城,轩辕氏少主轩辕白,与赤霄宗大弟子玉罗浮共同晋升合体,结为道侣。   且还不是一般的合体。   据闻只要再寻到一处机缘,两人就能晋升大乘道君,成为中界里首屈一指的大能。   一时间,整个中界都为之震惊,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两人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举突破到合体巅峰!   毕竟,能像当初天端云里,宁不缺承了七星龙渊剑的相助从而飞速晋升,是极为少见的。   整个中界都在猜测原因,将轩辕氏和赤霄宗视为死敌的凌云宗也在猜测。   不过凌云宗的猜测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洛紫传信过来了。   “原来是进了传说中的帝墓。”看过洛紫的传音符,明竹忍不住叹道,“这等天时地利人和,他们若是不晋升,倒还要让人质疑了。”   坐在旁边的明画闻言,微微颔首,道:“想来也是压制了修为,否则就不用再等机缘,而是现在就已经是大乘期的道君了。”   机缘说来难得,可放在那两个人身上,倒是手到擒来,完全不用为之犯愁。   既如此,才晋升炼虚不久的洛紫和慕云深,要如何能追得上?   怀着这样的疑惑,再看传音符上余下的话语,明竹摇了摇头,自嘲道:“他们几个的修为,向来你争我夺,今日你压我一头,明日我压你一头。我原以为洛紫会急于寻找机缘再行突破,现在看来,是我想岔了。”   明画听着,接了他手中的传音符一看,上头完全没表露出对那两人修为突飞猛进的羡慕或是焦急,而是让他们做好准备,因为须摩提怕是不日就要向南山宣战。   西天南山一旦开战,凌云宗以西天盟军身份参战,是必不可少的。   不说凌云宗要参战,如洛氏和慕氏,这两个与无量寺交好、与血魔宗有仇的氏族,届时也是要作为盟军参战。   果然,有关轩辕白和玉罗浮修为大涨、结为道侣的消息才传了没几天,就被另一则消息给压下——   西天无量寺向南山血魔宗下战书,邀后者于寒食节在佛魔谷开战。   此战书一下,举世瞩目。   尤其是早年第一次进入天端云里的那批修士,在得知这么一个消息后,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升起“终于来了”的想法。   彼时血魔宗杀无量寺弟子便罢,还是以极为狠辣的手段进行残杀,惹得无量寺人集体震怒,连带着大弟子道真都在那时动手,后来更是在思过涯上面壁三年之久。   在那之后,不知是受了什么人挑拨,还是血魔宗主毕邙脑子进水,这十一年来,毕邙竟是鼓吹座下魔修时不时就去截杀无量寺人,各种残杀,各种折辱。若非中间十年里,洛紫和慕云深在无量寺闭关,怕是血魔宗早杀上门了。   这等死仇,可不是一句“阿弥陀佛”能化解得了的。   佛修是不喜杀戮、不喜犯戒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容忍寺中弟子被肆意残杀。故此,便有了这么一场邀战。   不过,收到无量寺邀请函的几大宗族却是明白,无量寺说是邀战血魔宗,但实则是以“灭魔”为名,欲让血魔宗这个存在数千年之久的宗门退出南山。   ——南山魔修众多,无量寺却只向血魔宗下战书,概不谈及其余魔宗,这已经能很好地说明问题了。   甚至,有人还隐隐觉得,这“灭魔”的背后,是否有谁在暗中布局?若非如此,就算毕邙是脑子进水了,可他座下还有四大护法,那四位护法莫不是也跟着他一齐脑子进水,竟是不管不顾,任由他那般作为?   但血魔宗高层们到底是不是脑子进水,世人皆不知情,只能等待时间流逝,待寒食节到了,佛魔谷开战,孰是孰非,自然就清清楚楚。   于是,明明离寒食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不少修士却已然动身,向佛魔谷出发,准备早早占好位置,围观两大宗门开战。   观众都已经动身,参战者又怎好不提前做准备?   是以一番点兵点将,有足够空闲的、修为又不低的友军们齐聚无量寺,静候开战。   这群友军,说来都是熟人:修为最高的,有慕氏的慕砚,洛氏的洛叶,凌云宗的明画;中坚的有慕宜文、洛为棋、景吾和宁不缺这些;再接着,就是慕云深、洛紫、孙勉等人。   尤其是洛氏,他们护短又记仇,多年前血魔宗和擎天门还有赤霄宗联手对付洛紫的事,全族上下至今都还记得清楚,一直都想着要和血魔宗斗上一斗,好了结这门仇怨。故此无量寺邀请他们出手,他们毫不犹豫地带来特别庞大的队伍,单是玄冥卫就来了整三千。更别提洛臻洛江这些如今修为也算不错的人,全跟着过来了。   如此一来,再加上众位大师,无量寺这边的战队,堪称豪华。 作者有话要说: 150章,50万!自己给自己撒花鼓励下www 已经写这么多了,内心小复杂。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完结,最近写得特别卡……痛哭捶地。 剧透下,这个佛魔副本里有个小惊喜=v=是真的惊喜不是假的惊喜哟 第151章 151、诅咒   无量寺参战名单才一确定,早早就在关注此战的各方势力立时通过各自门路,于第一时间拿到了名单。   看过名单,各方大佬心中升起的第一个想法,普遍都是“血魔宗要倒霉了”。   且还是倒的大霉。   一般来说,宗门与宗门对战,彼此都是能够请友军来参战。按照规矩,友军最多只能请四个,多的不行,像无量寺请了三个,其中洛氏和凌云宗还是同属东海势力,准确来说他们是只请了两个,这数量算少的了。   ——君不见上回东海大战,赤霄宗可是联合蓬莱、皇城、北域、南山等四方势力围攻凌云宗和洛氏,那等场面已经是空前绝后,相比之下,无量寺请的友军真切是少了太多。   不过少归少,这些友军的战斗力却是公认的高。如果血魔宗想要不倒霉,那就得请动比洛叶慕砚战力更高的人。   可问题是,血魔宗上哪去请?   早在无量寺战书发过来时,南山里大大小小的魔宗全都退避三舍,不管毕邙如何游说,他们都是装傻充愣,绝不肯点头。如今无量寺参战名单敲定,各大魔宗更是态度坚决地和血魔宗划清界限,死也不肯牵扯进来。   南山没人肯当友军,毕邙只能从别的地方请。   西天是不可能请动了,那些佛寺恨不能也成为无量寺的友军来和他们斗上一斗;东海里也没人答应,大有一副“洛氏和凌云宗站哪边我们也就跟着站哪边”的样子;北域更没辙,狴犴拒收毕邙的传音符,其他妖王他更是联系不到,完全将他给拒之门外。   这三天不行,毕邙只好将目光放在中州。   他抱着“好歹上回我也出面帮过你”的想法,试着往皇城递了消息。   于是喜闻乐见的,皇城给他回了消息。   他忙不迭打开一看,传音符上就两行字:恕难从命,好自为之。   毕邙当即把传音符给捏得粉碎。   见宗主气得脸都黑了,一旁的大护法忙递上清茶,劝道:“宗主切勿动怒。您若动怒,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毕邙接了茶,牛饮一样连灌几大杯。等心头那股郁气压了下去,他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些,这才重重搁下茶盏,声音里却还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怒意:“早知他们这般翻脸不认人,当初我哪里会答应对凌云宗出手……”   结果,那场大战根本没能动摇凌云宗便罢,他自己带着的小魔头们反倒死了个七七八八。   小魔头们死太多就算了,等他领着还活着的小魔头回来后,他就发现小魔头们不知什么时候被种下了诅咒,连他这个宗主的话都不听了,天天就照着那诅咒传来的命令跑去截杀无量寺人。   杀无量寺人也就算了,你说你一招送人家回归极乐世界不好吗,你偏要用各种连我这个当宗主的都不会用的残忍手段去折磨人家?   折磨也就算了,还天天嚷嚷着是我这个当宗主的叫你们去杀的……   对此,黑锅侠毕邙一腔苦痛难以诉说,只得想方设法地研究怎样才能解除那些诅咒,然后查诅咒是被谁种下的。   这一查可好,证据全往那已经死了的京绡身上指。   压根没想过会是京绡下的手,毕邙嘴里含着一口老血还没喷出来,就发现小魔头身上的诅咒竟是嵌在魂魄上的,以他的能力,要想解除诅咒,只能先要了小魔头们的命。   毕邙:……   毕邙硬生生把那口老血咽回了肚子里。   不承想,这一咽就是十一年。   到了无量寺再也无法忍耐,一张战书发过来时,拿着战书的毕邙终究是没能忍住,把那口老血给喷了出来。   喷了这口压了十一年的老血后,毕邙突然发现,自己的体内不知何时也被种了诅咒,一旦他情绪过于激动,精血就会流失。而精血流失过多,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战力大不如从前。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会毁在这个诅咒上。   这回,不用去查,毕邙也知道,这诅咒是京绡给他种下的。   京绡死是死了,可她留下的后手,实在是教人寝食难安。   反正现在的毕邙是彻底明白,打从当初答应京绡对凌云宗出手开始,京绡就已经在算计着他了。   不说京绡有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死在洛氏卧底的手中,但她定然考虑过以毕邙和血魔宗来当幌子,引发西天南山开战所带给赤霄宗的好处——   所有人都去关注这场两天之战,没人会再盯着中州的皇城不放。那么这段时间,将是赤霄宗休养生息的最佳时间。   赤霄宗是已经没了京神八峰,也没了京绡不错,但他们还有玉罗浮,还有七位执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旦给他们足够的时间,那么日后他们定是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将中界再度搅得天翻地覆、地动山摇。   这样想着,毕邙长叹一声,那点怒意早消失无踪。他摇摇头说道:“是我大意了。光想着能去插一脚,哪里想过这一脚插了进去,是能要了命的。”   大护法听了,转手又给宗主倒了杯茶,继续劝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用。宗主还是想想该怎么安排出战吧。”   说起出战,毕邙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当即又变得难看了。   “谁都不肯来。”他说着,又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也只好单枪匹马地出战了。”   然后草草写就了出战名单,让大护法传出去。   却是在大护法离开之前,他忽的想到什么,迟疑着道:“你说,如果我把真相说出去,会不会……”   会不会那群和尚一时心善,就收回了战书?   说不定还会看在他们被利用的份上,帮他们解除诅咒?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护法打断:“宗主,说出去又能怎样?无量寺的人是死在我们手里,这点容不得我们抵赖。”说完这点,又道,“况且,宗主以为,无量寺的人能不知道真相?就算他们不知道,他们请来的那几家也能不知道吗?”   这些年来,他们血魔宗到处查找真相、到处请人看诅咒的事,可从来都没掩人耳目过。   果然,大护法一说,毕邙立时又叹口气,旋即不再异想天开,摆摆手叫他出去了。   大护法一走,毕邙捋起袖子,看了看手臂上宛如刺青的黑色印记。那印记正是诅咒,从他发现时只有一指关节那么长,到现在已经发展成占据整只手臂了。   毕邙有预感,这诅咒一旦突破他臂膀,向他全身蔓延,那么等待着他的,就是彻彻底底的死亡。   “不知道那洛紫能不能解了这诅咒。”他放下袖子,喃喃自语,又开始白日做梦了,“京苍比我厉害多了,他身上的血契,就是洛紫给解除的。我这个诅咒,要是行的话,也一定能被洛紫给解除掉……”   就是不知,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会让洛紫出手了。   ……   半月时间,眨眼即逝。   佛魔谷位于西天南山交界之处,一面为佛山,一面为魔山。佛山巍峨壮美,魔山险峻阴森,连日光照射到这里,都是极明显的泾渭分明,佛山上日光明媚,魔山上则是日光阴冷。   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令得这处山谷看起来格外的别致,是不少修士心目中最佳隐居之地的首选。   然而,这佛魔谷里到底是没人居住,概因两山间有个无名湖泊,里头生长着一头不知活了多少万年的九婴。   九婴乃上古凶兽,最为著名的一头曾被羿射杀于北狄凶水之中。湖泊里的这头,虽没其先祖有名,但好歹也是从元始末年里活下来的,体型庞大无比,脾气暴烈霸道,谁敢靠近佛魔谷,它就会出来把谁给吞食,以致于佛魔谷里外都没有人烟,各种生灵也是不敢在此定居,久而久之,这佛魔谷便成了一处险地、禁地,如非必要,没谁敢靠近。   可就是这么一个无人胆敢涉足之地,被无量寺选为了开战之地。   一开始修士们还在疑惑,佛魔谷里有九婴,那等修为,比渡劫期还要渡劫期。无量寺是打算用什么办法,将那九婴给驱逐,抑或是镇压封印?   直到寒食节前一天,无量寺人与友军一同到来,其中洛紫二话不说就向湖泊飞掠而去,早早前来占地围观的修士们一看,当即明了:这是早就做好要请洛紫来当友军的准备?不然普天之下,还真是除了她,没人敢对上那头九婴。   便见瞬息过后,洛紫已然凭空立在湖泊之上。她身着黑衣,神容冷淡,垂眸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淡淡道:“出来。”   音落,刚刚还是平静的湖面,立时掀起重重波澜。有一头庞然大物自其中慢慢出现,九头蛇身,喷水吐火,果然是传闻中的九婴。   见九婴出现,修士们正待瞪大眼睛,认真观看即将展开的一场恶战,就听那九婴“嘤”的一声,真真是如婴儿啼哭一般,庞大的身体一扭,就扭到洛紫面前,然后九头中的两头往上一顶,顶到洛紫手边,九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一副要她抚摸的样子。   修士们: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不然我怎么能看到那传说中特别喜欢吃人的九婴不仅不吃人,反而还主动让人来摸?   对此,洛紫没有半分惊异,只轻笑一声,摸了摸手边的两个大脑袋,说了句乖。 第152章 152、魔龙   摸过了,也夸过了,刚刚还是庞大得洛紫都不够它塞牙缝的九婴,立时就化成了极袖珍的一只,指甲大的脑袋和细细的小尾巴,这头上古凶兽怎么看怎么可爱。   变小后,九婴再叫,“嘤嘤嘤”的声音也是变得细细软软,一点都不似先前那般刺耳。   洛紫摊开手,小九婴尾巴一甩,就跳到她手心,被她捧着离开生活不知多少万年的湖泊,去了佛山山巅。   无数道早已惊呆的目光跟着转向山巅。   就见她才在山巅停下,还没向众人介绍她前世为铸剑,曾来过这里搜集宝贝,所以和这头九婴相识,就感到眼前白光一闪,她怀中多了个比小九婴要大上一些的雪团子。   雪团子好奇地看着这通体赤黑的九头小蛇,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九婴不会人言,只好开口道:“嘤嘤嘤。”   我叫九婴。   居雪听了,歪了歪头:“你叫嘤嘤嘤?好奇怪的名字。”   “嘤嘤嘤。”   不是,我叫九婴,不是嘤嘤嘤。   “好啦好啦,我记住啦,你叫嘤嘤嘤。”   “嘤嘤嘤!”   我不叫嘤嘤嘤,你不要这样叫我!   “嗯,我知道被记住名字是件很开心的事,可你也不用这么开心啊。”居雪抬起蹄子,按了按小蛇的一个脑袋,一副大哥摸小弟头的样子,语重心长道,“虽然我不是很高兴又多了个家伙和我争宠,但你是主人亲自带回来的,我会努力接纳你的。不过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比你先跟着主人,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小弟。来,嘤嘤嘤,叫声大哥听听。”   还没来得及说九婴只是暂时化形在这里住几天,等邀战结束了就能把它放回湖中的洛紫看着已经在称兄道弟的两只,一脸复杂。   旁边慕云深已经笑喷了:“我知道嗝嗝傻,可我不知道嗝嗝居然这么傻。”   傻就算了,还傻得这么理所当然、别具一格,当真是举世罕见。   洛紫听了,正要和居雪说九婴不是她的灵宠,却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转眼看向对面魔山。   而她都感受到了,其余人如何能不感受得到?当即也都转移目光看了过去,果见刚刚还是空无一人的魔山山巅,此时已多出几道身影,只是光线太过暗淡,并不能很好地看清那几道身影是血魔宗里的谁。   看血魔宗的人来了,不及运足目力看那几人都是谁,洛紫将怀中两个活宝给放到一边,取出血魔宗的出战名单,再看了一遍。   慕云深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洛紫指着名单上的七个名字:“不是七个人吗,怎么只来了五个?”   七个人,宗主毕邙,两位副宗主,四大护法。   可对面魔山上只有五个人。   哪两个人没来?   慕云深想了想:“应该是那两个副宗主没来吧?我记得毕邙和四大护法之间好像有契约来着,说是护法必须听宗主的话,不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说完,他话音一转,摸了摸下巴,“本来我以为他们只出七个人已经够寒碜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人临阵脱逃……”   才说完,就听那些围观群众发出阵阵惊呼,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和洛紫循声看去,就见遥远的天际处,有着那么一线漆黑,正朝着佛魔谷这里缓缓而来——   说是缓缓而来也不尽然,概因距离太远,看起来便像是速度极慢。但实际上,那漆黑的速度简直是快到了极致,不过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从一线变作了一道,紧接着变成一条,携着滚滚乌云,呼啸着降临了魔山山巅。   “轰!”   巨大的碰撞声响起,棵棵古木应声而倒,坚硬山石也被撞得塌陷下去,烟尘弥漫,气浪冲天。乌云被这气浪冲击得四散而开,露出其中躯干庞大的生灵,于是众人这才看清,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正是神龙!   但与正宗神龙不同的是,这头龙竟是通体漆黑,硕大瞳眸中也是无时不刻都在闪现着凶戾与煞气,整头龙好似是刚从地狱里出来一般,看得人望而生畏。   有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是魔龙!”   此话一出,周围人纷纷愣住,而后缓过神来,立即问道:“魔龙?不是说上古时就已经被祖龙亲手灭绝了吗,怎么现在会有?”   “魔龙出来了,那魔神岂不是也要现身?”   “没想到啊,我看到对战名单的时候,本以为无量寺赢定了,却原来血魔宗还有这么一手……中界危矣!”   传言中,但凡魔龙出世,都必定伴随着魔神出世。   而魔神一旦出世,那势必要带来浩劫,三界都极有可能会毁在其手中!   众人针对着魔龙展开了讨论,言语间都是对无量寺的担忧,和对血魔宗的愤恨,以及对中界安危的惶恐。   尽管现在只出现了魔龙,并没有看到魔神,可他们怎么知道魔神是不是已经出来了,只是为了不被他们察觉,这便躲了起来,好将手中势力培养一番,再行现身大开杀戒?   纵观洪荒和上古里的数位魔神,哪个不是让三界生灵涂炭、水深火热?又哪个不是耗费了众多仙神的心力和生命,才得以将之伏诛?   可现在的三界,别说是神了,连仙都没有!   所以,如果眼前这头魔龙的背后,当真是有着新魔神的出世,那么不说血魔宗能不能控制住他,单单是这么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就已经能让世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了。   惶恐间,有人转头去看佛山,就见无量寺人个个神色凝重,显然也是明白魔龙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洛紫更是若有所思:“我总算知道轩辕冗为什么会让玉罗浮进帝墓了。”   慕云深也是慢慢点头:“京绡这一手,玩得很漂亮。”   洛紫“嗯”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什么震惊之色,只道:“中界要变天了。”   慕云深说是。看其模样,竟也是毫不震惊。   现在想来,轩辕冗之所以会让进帝墓,不仅仅是为着玉罗浮是京玉白的转世,也不仅仅是为着玉罗浮是他们少主的道侣,而是为着京绡留下的这么一个后手!   有魔龙魔神这么一个后手,别说是无量寺请来他们三大宗族联手,就是请来中界所有势力,怕也只能对付魔龙,而根本不能对付魔神。   连成名万载的圣人在魔神面前,都是毫无抵抗之力,被其毫不费力地轻松斩杀,魔神这等存在,洛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除了受过佛祖点化的她和受过西王母恩惠的慕云深,如今这中界里,就算是笑忘生,也没那个能耐能拦住魔神。   而他们两人一旦对魔神出手,就势必无法盯紧皇城。那么身处皇城的赤霄教众,就能在轩辕氏的帮助下,抓紧时间恢复元气,以便东山再起。   洛紫想,京绡如果真的是利用诅咒从无量寺佛修们的身上成功集齐了唤醒魔神的各种东西,那么不管是谁,只要是和京绡同出一脉的人,就都能举行血祭,请魔神出世。只是,这一个局,不知京绡是布置了多久,竟是到了今日才呈现在世人眼前,也呈现在她眼前,让她都忍不住要赞叹,京绡不愧是能撑起整个赤霄宗的,这等手段,当真不错。   还在想着,就听又是一阵惊呼传来,洛紫一看,就见魔山山脚不知何时来了一大群的人,为首的正是血魔宗那两位副宗主。   那两位副宗主此时一脸欣喜,仰头就对着山巅的毕邙喊道:“宗主!我们找来了传说中的魔龙!有魔龙在,这场对战我们绝对能赢定了!”   众人立时哗然。   山巅上的毕邙更是眼前一黑,几欲晕倒过去。   旁边大护法一看,急忙伸手将他扶住。他站稳后,当即什么也顾不上,直接破口大骂:“赢什么赢!京绡那女人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天天杀人就算了,现在连魔龙都给我弄来了?下回我要是再被谁邀战,你们是不是还要把魔神也弄过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碰上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这一骂,囤积了十一年的怒气发泄出来,毕邙觉得被诅咒折磨的身体都轻松了不少。   他停了一停,正想继续骂,见那两个家伙一脸的茫然委屈,终究是没有再骂,只叹息着摆手:“行了行了,快上来。”   到底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却被京绡算计成这样,他能怎么办呢,哪能真的放任不管?   等两位副宗主带着教众们上得魔山山巅,正待向宗主禀告魔龙能带给他们的诸多好处,就听“锵”一声长剑出鞘,转眼看去,竟是对面的洛紫出剑了。   她虽出剑,指的却不是毕邙,也不是两位副宗主,更不是四大护法,而是他们背后的魔龙。   剑指魔龙,她声音平静淡然,没有丝毫戾气,可听在众人耳中,却让他们觉得她这句话当真是杀机四溢,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毕宗主,事不宜迟,现在就开战吧。你后面那位道友……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第153章 153、斩龙   “你后面那位道友,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洛紫这句话才说完,毕邙就感到身后突地吹来一股热浪,温度极高,以他渡劫巅峰的修为,竟能让他感到皮肤都被烫得生疼。   来不及看旁边教众可有被热浪伤到,他匆忙转过头,就见那头大得能一爪子把他给直接拍成肉饼的魔龙眼瞳中凶光毕露,那股热浪就是它嘴里喷出的龙息。   毕邙:“……”   毕邙正要问把魔龙给弄出来的两位副宗主,可是有什么办法能控制住这大家伙,就见这家伙又是张嘴喷出一股龙息,喷得毕邙连忙一个瞬移,顺带着将教众也都给带离了此地。   等在远处站稳,毕邙再度去看,这回他看得真切,那龙息里夹杂着漆黑的火炎,尚未触及到山石树木,后者便已自发燃烧起来。空气染上逼人的热度,整个山巅都被黑炎覆盖,滚滚浓烟与乌云交织在一起,魔龙身处其中,见首不见尾,偶尔露出的一点目光极其慑人,看得毕邙都是忍不住心中一跳。   跳过后,想起自己还没回复洛紫的话,这便急急转头看她,又生怕自己声音小了,洛紫会听不见,便扬声喊道:“开开开!这家伙就拜托你了!”   说着领教众离开了魔山,将战场交给洛紫。   洛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旋即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纵身一跃,跨过整个山谷。   不过眨眼间,她就已经出现在那黑炎之前。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她面无表情,也无甚多余动作,只是毫不停歇的,一剑斩向黑炎!   “唰!”   剑光凛冽,神剑带起无边寒意,以石破天惊之势,将那黑炎一剑斩成两半!   漫天黑炎顿时潮水一般散开,露出其中魔龙。魔龙没想到居然有人胆敢挑衅自己,那双瞳眸中当即凶光更盛,而后一声龙吟,它再度吐息,吐出的全是漆黑火炎。   这一回,空气仿佛终于承受不住那极高的温度,紧随着黑炎的出现而燃烧起来。刹那间火海滔天,魔山在这火海中不断地断裂、塌陷,这等地动山摇的场面,比先前那道龙息还要更让毕邙感到心惊肉跳。   他忍不住想,自己已经是临近飞升的人了,都能从这龙息中察觉到危险,没道理才炼虚期的洛紫就半点不为所动?   难不成,他这个渡劫尊者,其实是很有水分的?   他一边自我怀疑,一边看洛紫果然还是和刚才一样,对龙息的到来完全面不改色,只再度出剑,剑势比先前还要凛冽,霸气十足地将那黑炎再度一分为二!   “哗!”   不知是这一剑中蕴含了冰雪,还是被这一剑给慑住,黑炎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收缩消失。不过一息功夫,竟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露出魔龙那庞大的身躯。   这一露,不等魔龙再度喷吐龙息,洛紫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它近前。   她看着它,目光看向它眼底深处,竟是未再动手。   见自己的龙息根本伤不了对方,魔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突然靠近。它不由自主地愣了愣,同她的视线对上,旋即像是进入了某种玄奥状态之中,整头龙僵在原地,瞳眸中的凶光也不自知地收敛,渐渐被混沌所取代。   这一人一龙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相互对视着,于即将崩塌的魔山山巅上静止不动。   众人看着,一时都有些发懵:“怎么回事,怎么不继续打了?”   “我还想看洛少主大发神威,将那魔龙打败呢。”   “我也是。”   众人纷纷表达着对上仙和神剑的看好,不想有人沉吟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元神交战?毕竟他们再打下去,莫说是魔山,整个佛魔谷都要毁在他们手里。”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在场人基本都是结丹以上的修为,否则也没可能在半月之内就从九州各地赶来此处,观看西天南山这一战。故而所谓“元神交战”,他们也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只是鲜少能有人做到,所以大多数人仅只是了解,并不是知根知底。   不过这个了解,放在此时,也已经足够了。   同为真君,化神可身外化身,炼虚则是炼神还虚,可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据闻,更有甚者,能以元神在极遥远的无尽虚空之中对战,此等虚空,非元神本尊不得进,旁人想要观摩都是无法。   这也就造成眼下,明知那一人一龙正以元神在虚空中对战,可其余人却是根本不能看,只得焦急地等待着,借着空气中隐隐残留的剑气和热意,臆想那虚空中的交战会是何等精彩。   臆想着,他们抬眼看向魔山山巅,就见那静止着的人一头黑发被风吹拂而起,她身上玄黑的衣衫也是随之飘动。如此一来,若非她手中的剑是雪亮的,怕是他们要将她和通体漆黑的魔龙给混为一体,根本看不出她了。   停留在这里的本尊是黑发黑衣,远在那不可见的虚空中的元神则是黑发紫衣,在呈现着混沌之色的虚空之中,看起来格外的显眼。   而当她出剑,银亮似雪,就更加显眼了。   这般显眼,本是不利于在这样的空间里与人对战,奈何她的对手比她还要更加显眼,于是这不利于就不再属于她,而是属于对方。   虚空中剑光刺亮,剑气四溢,道道龙吟响彻——   洛紫几乎是压着魔龙打!   没有肉体在境界之上的限制,也没有身外化身在修为上的限制,以完全的元神状态现身的洛紫,一身修为境界几可与前世相媲美。这样的她,对上才出世不久的魔龙,说好听点叫实力碾压,说不好听的,那就是以大欺小,魔龙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那道道龙吟听起来更加凄惨,比她大上不知多少倍的魔龙委屈得犹如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一边疯狂地到处逃窜,一边回头看她,哀求着让她停手。   可洛紫如何能停手?   她比谁都要清楚,魔龙生性狡诈凶狠,不将它打到死,它绝不可能认输。   也就是说,眼前这魔龙连连求饶的样子,其实是故意做戏给她看,好叫她停手,然后在她放松警惕之时,趁机将她反杀。   这样想着,洛紫手中动作不停,一剑剑连绵如滔滔江水,在虚空之中掀起千丈波澜,汹涌着向前方飞速逃窜着的魔龙当头扑下!   察觉到身后危机,魔龙没有继续向前逃窜,而是陡然转过身来,长尾随之一甩,狂风忽起,黑炎在这狂风中燃烧,朝着剑气化成的波澜迎了上去。   “轰!!”   两者相撞,顿时爆发出巨大声响,银黑交织的气浪疯狂地四散开来,整个虚空都狠狠颤了一颤。   便在这颤抖间,洛紫不退反进,迎着对方震惊的眼神,骤然一剑向那逆鳞刺去!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龙之一怒,天地将湮——   可倘若触动逆鳞的人,有着连龙都无法抵御的战力,那又当如何?   但听“噗嗤”一声,幽黑的血液喷溅开来,悬浮在虚空之中,其内所蕴含着的浓郁魔气竟将空间都给腐蚀成虚无。   然洛紫不闪不避,任由这龙血将她浑身染黑。   瞬息后,她蓦然收剑,向后一退便是千万丈。   待到稳住身形,她抬眼,看那被动了逆鳞的魔龙发出凄厉惨叫,幽黑龙血从逆鳞下不断流出,与神完全相对的魔气澎湃如浪潮。魔龙仿佛正在承受着极端的痛苦,做出各种翻滚冲撞的动作,却始终不得缓解,于是更加凶狠地翻滚冲撞。整个虚空都因它的动作而变得混乱不堪,若非洛紫离得远,怕也是要被波及。   渐渐的,随着龙血越流越少,魔龙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力气在痛苦中用尽,生命也即将流失殆尽,它再抬不起头,只得努力地睁着眼,看那伤了它的人持剑慢慢走过来。   她在它头颅前停下,一双冷淡的眼看进它瞳眸中。   “认输?”   她这样问,沾染着龙血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神剑剑柄,某种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可让魔龙不寒而栗的气势一触即发。   然而,即使是这样,魔龙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睁眼看她。   ——不到死,绝不认输。   “你倒是好心性。”她低低笑了,笑声中尽是愉悦,“就是不知,那魔神可也能像你这般不畏生死。”   它听着,瞳眸深处微微波动了一下,旋即便失了光彩,慢慢变得黯淡,庞大的身躯也逐渐趋于透明,是要回归虚空之下的本尊了。   洛紫看着,突然说道:“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具体是什么想法,她没有说,身形一晃,紧随着魔龙元神消失在这虚空里。   与此同时,魔山山巅上,静止许久的本尊眼睫微颤,继而迅疾出手,一剑斩向面前也是刚刚元神回归的魔龙逆鳞。   这一斩,龙血再一次地喷溅而出,将他们足下摇摇欲坠的魔山腐蚀了个透顶。   魔龙最后看了她一眼,慢慢闭上瞳眸。   忽而一阵大风吹过,残破的山体带着魔龙身躯,在无数道目瞪口呆的视线之中,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是第一次写不用固有招式的主角,所以战斗篇幅不是很长,不过也写得很爽就是了。 8月8是爸爸节,祝各位爸爸节日快乐~ 第154章 154、吞龙   魔山一倒,眼看着魔龙的身躯即将被山石掩埋,洛紫还剑入鞘,继而伸手一拂,魔龙身躯从那山石下脱离出来,升至她身前,与她堪堪齐平。   她这么一动作,莫说是正看着她的人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化成人形的慕云深也不明白。   不明白就问:“你要干什么?”   洛紫没说话,以一种极为微妙的眼神看他。   这眼神看得慕云深心中一紧,以为自己不知不觉间做了什么惹她不快的事,当即小心翼翼道:“怎么了,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的龙魂。”洛紫终于开口,语气也是微妙的,“你这条龙魂终归不是龙皇,血脉不纯,比不上西王母的那道凤魄。一高一低,两不相合,有些东西到底还是被压制了。现在有个选择摆在你面前,能让龙魂凤魄彻底融合——”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微妙,“你可敢试上一试?”   慕云深闻言,眼皮一跳:“你是说……”   知道他已经理解自己的意思,洛紫点了点头,问道:“你敢吗?”   当然敢。   不敢也得敢!   于是,不用洛紫动手,慕云深径直变回剑体,而后光芒一闪,剑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金色的龙魂。   神龙现世,无边祥云瑞气汇聚而来,如同先前黑炎将魔龙遮掩一样,龙魂也是很快就见首不见尾。   不过这回的祥云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里面的龙魂发出一道响亮的吟声后,身躯陡然膨胀起来,祥云再遮不住其躯干。   一息,两息,三息……   这短短的三息过后,刚刚还和魔龙相差无几的龙魂,已然是变作真正的庞然大物,上顶天下立地,惊人无比。覆盖着金色鳞片的巨尾盘亘在空中,偶尔垂落下来,轻轻一动,便能引起狂风阵阵,端的是能细能巨,能短能长,登天潜渊、呼风唤雨全不在话下。   仰头望着这般的庞然大物,众人早已惊呆,独洛紫略带惋惜地摇头。   慕云深这头龙魂,看起来是大,可若放在龙族里,也不过是寻常神龙的大小。如果是当年的龙皇,身体真正展开来,别说是这佛魔谷了,南山和西天加一起都能被它给压垮。   至于更早的祖龙,那则是整个中界都不够其展开身体,比庞然大物还要更加庞然大物,乃是真正的硕大无朋。   正想着,就听又是一声龙吟,这次的龙吟真正是宛如天公震怒、雷霆暴怒,声势之大,震得洛紫耳膜都有些发疼。她抬手按了按耳朵,再抬眼时,就见龙魂低下头,将悬浮在它身前的魔龙身躯一口吞了下去。   望见这一幕,众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气。   然后立即有人扬声问道:“洛少主,那魔龙,那魔龙……”   那魔龙的身体不该是立即将其毁灭掉,免得再被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给利用?   怎么到了洛紫这里,就变成神剑的龙魂将魔龙给生吞了?   面对众人的疑问,洛紫面色不变,也没做太多解释,只道:“这魔龙于你们百害而无一利,不如交给我。富贵险中求,我想看看这魔龙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传说之中,魔龙出世必代表着魔神降世,而魔神一旦降世,魔龙就是其坐骑,要随着其四处屠杀征伐。厉害点的,不用魔神出手,自己单枪匹龙地就连圣人也敢斗上一斗。   由此可见魔龙其实战斗力极高,血脉也极纯,否则不可能被魔神给当做唯一的坐骑,陪他征杀到死。   洛紫原本就想着,“不遇”龙魂血脉不纯,无法与西王母赠予的青鸟之魂相融相合,她该去哪找龙皇留下的遗迹,想办法把这个缺陷给补了。不承想赤霄宗弄出这么一头魔龙,虽是通身魔气,但血脉纯度几可与祖龙相媲美——   有与祖龙差不多的血脉,她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去找不知是祖龙第多少代后裔的龙皇的遗迹?   这样一来,富贵险中求,“富贵”有了,“险”就是魔龙体内的魔气。   魔气魔气,一听就知道是与神完全对立的东西。不遇现在正在成神路上走着,吞了魔龙,魔龙体内的魔气就会进入它的剑体。尚未成形的神力与魔气同处一体,如若一个控制不当,魔气反噬,将神力给拉下神坛,那么神剑就不再是神剑,而是魔剑。   所以洛紫从一开始就问慕云深,这个选择,他敢不敢试一试。   试了,若能成功,血脉补齐,往后成神入圣不在话下;若是失败,魔气反噬,那也不用怕,她有足够的把握能将魔气从剑体里逼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富贵险中求。   洛紫说完,再看了看那吞了魔龙后,就在空中静止不动的龙魂,旋即身形一晃,她人出现在龙魂之前,伸手朝龙魂额头按了下去。   这一按,有精血从她掌心流出,沿着相贴的部位,缓缓渗入龙魂体内。   除了精血,还有从剑心里剥离出来的佛息也随之传输过去,令得那侵染了黑色魔气的龙鳞再度恢复原本色泽。   做完这些,她没有离开,而是松手,对着那多出了一道红痕的龙魂额头亲了上去。   龙魂:“……”   龙魂第一反应不是她这是个什么手段,而是原来还能这么玩,涨姿势了。   有什么东西被洛紫这一动作送进那红痕之中,龙魂体内正到处肆虐着的魔气竟是猛地一滞!   未成形的神力见此毫不犹豫地扑过去,将大面积的魔气给死死压制。   魔气被镇压,龙魂顿觉轻松。内视一看,那被洛紫送进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颗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菩提子。   看着这菩提子,龙魂不禁想起刚才那股佛息,给它的感觉比无量寺的还要更加纯粹,分明是以前佛祖点化毓紫时送出的那颗佛莲子上的,这才能很好地将魔气震慑。如此想来,仿佛冥冥中早有注定,曾经佛祖和圆智大师给的因,如今终于用来回了魔龙和无量寺的果。   感应到魔气已然没了反击的能力,洛紫退后两步,伸手再拂,下方那不知名湖泊里的水陡然上涌,带起数道比佛山还要高的水幕,将龙魂给整个围了起来。   龙魂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乖顺地任她施为。   水幕一成,洛紫伸手又拂,那早随着魔龙的死亡而消失的黑炎竟再度燃了起来,转瞬间扩张成汹涌火海,汇聚在水幕之下,竟是一副要将湖水给烧开的样子。   如果水幕被烧得沸腾起来,那被围在里面的龙魂岂不也要被煮熟?   众人正惊诧着,不知洛紫到底是要做什么,就见她双手结印,打出一个个由灵力凝聚而成的光印。   这些光印甫一打出,立即自发飞向水幕各处,隐隐间灵光交相呼应,赫然是一个在场人谁都没见过、也没听过的大阵。   直至打出最后一个光印,以洛紫的能耐,竟也是额上隐约见汗,可见这大阵所需花费的心力。她喘了口气,不及休息,整个人立时悬空而坐,同时手印急变,一手密宗期克印,一手佛祖降魔印,乃是正统佛修们修炼到后期才能动用的佛印,如今被她用出,饶是慧妙大师都忍不住双手合十,轻念了声佛号。   这两印一成,有淡淡佛光从洛紫两手上散发开来,在她周身环绕一圈后,便速度奇快地向着水幕上那些光印冲去,与之融为一体。   待到最后一束佛光进入最后一个光印里,两者相融,阵法终于大成。   那一瞬间,众人只觉空中金光大盛,不知从何传来的袅袅禅音中有龙吟凤鸣响彻,整个天穹都仿佛被这般威势所慑,一下就变得黯淡了下来。   抬眼望去,黑色火海在翻腾,白色水幕在蒸发,大片大片的雾气将金光围拢,朵朵祥云在旁,把那雾气渲染出灿烂的霞光,恍惚竟是有如仙境,看得人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这般景象,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头绪,但活了几万年的笑忘生如何能看不出,洛紫这是以水火为薪,以天地为炉,欲将龙魂体内的魔气给炼化!   只要炼化了魔气,让其真正为龙魂所用,那么龙魂的实力能增长多少,这点自不必多说,反正笑忘生是明白,洛紫不仅仅是想让“不遇”以剑成神,成为初代神灵,她更想让“不遇”在日后刚成神时,未及去神界修行,就已经拥有能够碾压其余神灵的可怕力量!   这样的野心……   藏在圆智袖中的笑忘生想,还好自己聪明,打从一开始就是低声下气的态度。否则,得罪两位准神,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事。   笑忘生想着,小声对圆智说道:“看他们这样子,一时是半会儿结束不了的,趁着这机会,你们赶紧和那些魔修打啊?不求打个惊天动地,至少也要打出气势来。不然这约战虎头蛇尾的,谁都没面子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愿四川和新疆的小伙伴们平安 下面是原本的题外话—— 慕云深: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能化人化剑化龙我还能化凤……嘿嘿嘿,感谢老婆,给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爱你(╯3╰) —— 你们看到更新的时候,我应该正在看战狼2。 其实好久之前就订了票,想一家人一起去看,结果我妈来句不去,我当时又刚好特殊期,气得我票全退了orz这几天微博空间各种刷屏抵制那啥,我加的某个群里又有人踩战狼,于是我终于想起我该去看战狼了…… 等我明天来写观后感! 第155章 155、入魔   正如笑忘生所说,看洛紫全心掌控阵法,已是再分不出半点心思给别的人,无量寺这边当机立断,说约战就约战,于是有几人立即出声,各自请血魔宗的人来战。   这其中,慧妙、慕砚、洛叶三位尊者,邀的是毕邙和两位副宗主,那大乘期的四大护法则由其余战力相等的人来接手。   见到这般阵势,早早占好位置的修士们立即将目光转移过来,兴致勃勃地准备观战。   修士们想得很简单,这些要对战的人虽然看上去战力是对等的,但在境界上定然有些许差距。有这差距,光是看看大能们彼此出招破招,就能让他们获益匪浅,如果有谁能在战中顿悟突破,那于他们而言,就更是此行不虚了。   对战双方已然各自出列,尊者们正待动用领域将战场与道君们的划分开来,就见其中有人向谁密语几句,后者未作太多迟疑,颔首同意,极为爽快地就退回佛山,将自己的对手让给了对方。   围观众人看着,皆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尽管他们都知道,凌云宗这位守剑长老的战力实在是不能以品级来定论,可十一年过去,他仍是将修为死死压在合体巅峰,不肯晋升大乘。差了两个品级,他要如何与毕邙对战?   就算是凭着那把已经晋入神剑的七星龙渊剑,也不见得他能不被毕邙压着打?   正想着,就见他先是谢过慧妙大师,而后朝毕邙拱手:“我有一问,还望宗主不吝赐教。”   听见这话,毕邙眼皮跳了跳,紧接着也拱了拱手:“赐教不敢当。请。”   说完,右手一抬,某种无形的力量从他掌心里凝聚而出,眨眼间,他与宁不缺已然身处一方独立空间之中,正是他的领域。   领域一出,尽管还是能被外面的人看到身处领域中的人的动作,但具体两人说的是什么话,外人是听不见的,只能凭借神态和动作来猜测对话内容,料想宁不缺许是在心境上产生了什么困惑,这才迟迟不晋升,只求能与尊者一战,好解他心中疑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纵然现在的凌云宗还是没有尊者,可宁不缺认识的尊者也不算少,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今天,找毕邙来为他答疑解惑?   毕邙是尊者不错,但人修的是魔道,与宁不缺的剑道完全背道而驰。宁不缺到底是有着什么问题,放着那么多尊者不找,只一门心思地认准了毕邙?   围观人对此好奇又疑惑,毕邙自己也是如此。   因为尚未飞升,没有达到仙人那种点石成金的境界,毕邙的领域里空旷单调,一眼望去,苍凉茫茫望不到边。在这茫茫中,他和宁不缺谁都没有先行动手,彼此都无视了那些所谓的新仇旧恨,你一言我一语地态度非常友好地聊了起来。   毕邙最先开口道:“长老有什么疑问?”   宁不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深思一番,才慎重地道:“毕宗主,假如有这么一人,道心不稳,却又不想入魔,那他该当如何?”   毕邙:“啊?”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问题的宗主大人愣住了,好一会儿没能回话。   宁不缺也没有催他回话,继续说道:“我知道,道心不稳之人,十之八/九都会走火入魔,然后无一例外的,或身死道消,或由道入魔。这个人现在就处于即将走火入魔的境地,可是又因为某种缘故不愿入魔,那他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听到这里,毕邙总算回过神来,将对面的剑修给打量一番,才试探着问道:“宁长老,你说的这个人,不是你吧?”   观他神态气度,明明没有拔剑,却一身剑意冰冷,一点都不像是即将走火入魔的人。   果然,宁不缺微微点头,道:“不是我。是我的……”顿了顿,才道,“一位挚友。”   “你这位挚友,也是剑修?”   “算是。”   宁不缺的回答虽然模棱两可,但毕邙还是明白了什么,沉吟道:“一般说来,剑修极少会道心不稳,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例外。我这样和你说吧,”他示意宁不缺看向不远处的一个领域,里头正在交手的是洛叶和血魔宗的一位副宗主,“我这个副宗主,原先和你一样,也是剑修,人称白道君,一剑闭月那叫个让人惊艳——想必你应该听说过?”   宁不缺颔首。   何止是听过,根本就是如雷贯耳。   昔年东海白道君,湛湛一剑可令明月遮闭,在那个百年里,被誉为是最有天赋的剑修。   然而,好景不长,在其从大乘晋升到渡劫的期间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性情大变,一夜之间将所在宗门之人全部杀光,而后由道入魔,出东海往南山,从此了无音信。   若非他后来拜入血魔宗,成为毕邙的左右手,时常被后者给带着去往各种地方,怕是世人皆以为白道君入魔失败,早已陨落了。   “他当初找上我的时候,我也问过他,怎么就入了魔。”   毕邙回忆着,慢慢说道:“他说想入便入了,没什么理由。我问他为什么要杀光同门,他说那些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以命偿命罢了。我最后问他后不后悔,他说不后悔,想杀便杀,想入便入,这都是他想做的,和旁的人没什么干系。”   说到这里,他摊开手,继续道:“我们魔修就是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杀人也好,救人也好,全凭着心意。真要问出个理由,那就是想了就做了,没什么理由。所以你问我,你那位挚友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这我完全答不了——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是我说上几句,你传达给他,他就会听我的,这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道理。”   这一番话说得很久,宁不缺没有丝毫不耐,听得认真极了。   直至听完,斟酌片刻,才又说道:“我那位挚友不想入魔,想继续走剑道。他道心不稳也是情有可原,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让道心回到原本位置。”   毕邙道:“这样听来,他多半是有了心魔。有了心魔,却没正视,又压制得狠了,这才道心不稳、走火入魔。”看宁不缺虽不说话,但那眼神已然透露出“确实如此”的意味,毕邙便接着说道,“那就让他顺心而做——得把心魔给解决了,抽丝剥茧,才能再想办法让道心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宁不缺听了,沉默不语。   毕邙见状,也没打扰他,杵在那里兀自浮想联翩,想究竟是九剑峰上的哪位剑修,竟能让宁不缺亲自前来询问。   正胡思乱想着,视线随意一转,瞥见了什么。   便是这一瞥,电光火石间,毕邙终于明白,为什么宁不缺为了那位挚友来找他对战时,包括他自己在内,他们所有人都认为宁不缺会不会连一招半式都还没出,就被他给打出领域。   却原来,宁不缺今日,根本没带七星龙渊剑!   没带七星龙渊剑的宁不缺,能不能有以前那般强悍的战斗力,没人知道。   那么,他为什么不带七星龙渊剑?   难道是因为道心不稳、走火入魔,这才不带?   那把能化成人形的新晋神剑,就是宁不缺口中的“挚友”?   想到这里,毕邙满脸复杂。   转眼看宁不缺还在那里沉思,他忍了又忍,终究是没能忍住,开口道:“长老,恕我直言,你的这位挚友,可是你的本命剑?”   果然,他才说完,就见宁不缺眸中一凝,神色也微微变了变。   啊,猜中了。   “我觉得,事关神剑,长老还是去问你那两个徒弟比较好。”毕邙真心实意地道,“我对名剑神剑一点都不了解,更不知道神剑走火入魔,要如何做才能回归剑道。你与其特意来找我,还不如去找你徒弟,定能问个清楚。”   宁不缺没说话,只默然点了点头。   看他这般神情,毕邙又想到什么,说道:“难不成,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迟迟不肯晋升大乘?”   “是。”   出乎意料的,这回宁不缺没再沉默。   想要隐瞒的事实已经被毕邙说破,他索性直接道:“我是他剑主,与他有契约维系,我若晋升大乘,势必要带动他晋升。可他如今正是快要走火入魔的关键时刻,我怕出了差错,便一直压着。”   毕邙摇头道:“这倒不会,你想多了。别说是会出了差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一下子就能回归剑道。”   听了这话,宁不缺一怔,追问道:“当真?”   毕邙笑道:“自是当真。就算你运气不好,少说也能让他从那个状态中暂时清醒过来。大乘这个境界,最趋近渡劫,它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得多,也有用得多。”   人成名多年的尊主都这样说了,宁不缺终于放下心中的那块大石,整个人再无任何顾忌。   他先认真谢过对方的指点,而后一本正经地请对方出手,想要以自身的真正能力来和尊者打上一场,看在没有七星龙渊剑的情况下,能激发出多少潜力。   同时,也是想借此来打破那层被禁锢太久的薄膜,以便对战结束后,能一举冲上大乘。   对此,毕邙没有半点意外,点头应战。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拿副宗主当主角写个前期剑仙后期魔尊的修真是什么鬼【笑哭.jpg】 嗯……决定把这个梗放快穿里,刚好设定有一个仙侠世界嘻嘻 —— 战狼2观后感: 没啥可说的,好看。 从开头老想掉眼泪,到结尾彩蛋拉雪橇,全程手攥得紧紧的,片刻都不敢放松。 明晚带父皇和熊孩子去二刷! 第156章 156、桃源   一个是泠泠剑光若霜雪,一个是森森剑势如暮夜。   近乎于无边无际的领域之中,霜雪与暮夜时而交错,时而分开,剑气铺天盖地地疯狂四散,于虚无里留下或轻或重、或白或黑的痕迹,远远望去,倒也是很好看的景。   “嗤!”   随手带来的长剑与对方随手化出的剑气相撞,前者虽将后者刺穿撕裂,可后者携带着的魔气,竟在撕裂前将长剑给生生腐蚀掉了一层!   看这长剑已然是纤薄到一碰就断,再无法撑过后面的战斗,宁不缺索性松手弃剑,转而也开始并指作剑,与毕邙比拼剑气。   一剑是为天,九剑是为峰;百剑是为阵,千万则是剑中仙,鱼跃龙门方成龙!   于是剑气更厉,那层薄薄的瓶颈也在剑气的爆发下,一点点破碎。   心头没了包袱,又有了不错的主意和解决的办法,宁不缺这一战打得十分认真。   尽管没有七星龙渊剑在手,又中途弃剑,不过毕邙全程以长辈的姿态来指点、引导宁不缺,故而他的剑意并未被压制分毫,甚至还在毕邙的牵引下激发出了不少潜力,打得他痛快无比,旁人也看得痛快无比。   到了最后,对战结束,不等毕邙将领域撤回,他径自在空中坐下,进入了顿悟之中。   看这样子,等他顿悟完毕,就是要降临雷劫,冲击大乘了。   看他一心顿悟,毕邙也没扰他,贴心地将领域缩小,将他罩在其中,也免得别人扰他。做完这些后,毕邙转头去看隔壁的两个领域,果见那两场约战也都结束了,结果和他想的一样,他的两位副宗主都输了。   不过,能输在洛叶和慕砚的手里,倒是虽败犹荣。   尤其是被他拿来给宁不缺举例子的那位,与洛叶竟是足足对了上百招,才以半招之差落败。由此可见这人尽管入了魔道,可那曾身为东海最强剑修的战力没有丝毫退步,一剑闭月,当真是名不虚传。   正感慨着,便听陡然一阵惊呼,似是发生了什么让人极为惊异的事。   毕邙循着看去,就见也是在刚刚结束了约战的属于道君们的战场上,本该是相互礼让,你说一句承让我说一句客气,结果不知怎么回事,那八个人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瞬间全然消失不见!   见自己的四大护法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灵识也探测不出四人所在,毕邙有些担心,正待过去仔细查看,就见慧妙大师从佛山上下来,对众人道:“诸位施主勿要惊慌。刚刚九婴与贫僧说了,那处乃是一方小秘境的入口,那八位道君怕是误入秘境之中了。”   听了这话,毕邙用灵识仔细一探,果然探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其上隐隐掺杂着他四个护法的气息。   其余人也都探到那波动,当即算是放下一半的心来,问道:“敢问大师,秘境危险吗?”   慧妙大师答道:“不危险,只是要在里面呆上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听到这里,包括毕邙在内,众人总算放下心来。   尽管大师并未说那一段时间具体是多久,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抑或是十天半个月,且此番约战已经是结束了,可在场人却都没有生出要离开佛魔谷的心思。   一则是观战之后颇有感悟,二则想知道八位道君误入的秘境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秘境,三则宁不缺即将冲击大乘,四则那以天地为炉、水火为薪的洛紫和慕云深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快就能收工的样子。   有着以上四点缘由,谁都不愿意在还没看到这约战最为精彩的地方之时,就急匆匆地走掉。   作为输方,毕邙也没走。   他领着两位副宗主和教众们寻了处地方安置下来,想着等洛紫从阵法里出来了,就请她帮忙,看能不能解除掉自己和教众们身上的诅咒。   如能解除,那再好不过,他立马就解散血魔宗,愿意继续跟着他的就跟着,不愿意的就走;如不能解除,那也没事,宗门该解散也还是要解散的,他会继续想办法,怎么着也不能让教众继续被那诅咒给控制。   他们这些魔修,从来都是宁愿死在自己人或者敌人的手里,也不愿死在永无止境的操控之下。   于是,那无名秘境外,众人都在安心等着,秘境之内,发现暂时出不去的八位道君正一同探查着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不过,说是八人一同探查,实际上还是有意无意地分作了两派,一派是血魔宗的四大护法,一派则是圆智、景吾、慕宜文、洛为棋四人。   因为地方不大,两派人索性将地域划分成两半,一派查一半。就这样,两派人渐行渐远,彼此互不干涉,约定等到查完后再行碰头,将消息汇总,当然期间若是哪派发现什么灵植灵兽,那就是属于哪派的,对方绝不能抢夺。   圆智四人不必多说,高风亮节,向来为世人所敬;四大护法也是位高权重,在毕邙手下呆了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可在真的看到某些灵植时,这八个人都没能忍住,集体大吃了一惊。   碧落花,九瓣莲,太虚日月木,龙蛇焱心木……   这些,岂不是当年碧下城中,假扮成城主的京苍以拜师为噱头,说是从天端云里拿出来的东西?!   原来京苍果真没进过天端云里?!   看着那些藏在参天古树下的灵植,和长在岩浆灵泉中的神木,景吾一个没站稳,身体晃了一晃。   旁边的洛为棋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低声问道:“没事吧?”   景吾借他的手站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洛为棋见状,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无声地叹了口气,继而拍了拍景吾的肩,聊以慰藉。   慕宜文看着,也没有说话。圆智同样想起多年前那场大战,双手合十,轻声念了句佛号。   他们都是活了上百年的人,手下有那么多的弟子,如何能不理解亲手杀徒的感受?   可同时,他们也是能够理解,在那个时候,整个宗门的生死存亡,远比一个徒弟的存亡更为重要。   更何况,那个徒弟……本身就是让宗门陷入生死存亡中的罪魁祸首。   景吾站在一旁,沉默着看三人将岩浆中的龙蛇制服,把那些神木或多或少地收取一些,留下足够继续生长的枝干和种子,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越往前走,见到的灵植神木就越多,也是越发让他们感到吃惊。   然而,最为吃惊的,还不是这些。   直等将分给己方的这一半地域给探查完后,四人确定这秘境是个如同天端云里那般存在了数个时代的小型秘境,除了自然生长的灵植神木和守护着它们的灵兽外,并没有别的什么生活在这里,就见那边也是刚刚探查完的四大护法走过来,神色间竟是有些惊疑不定,道:“我们刚才似乎发现了另一个秘境的入口。”   这话一说,不等对面四人反应过来,大护法继续道:“我们怀疑,那个秘境里,有人。”   ……   境中之境。   说来十分罕见,但并不是没有。   至少这八个人里,有一半都是进过所谓境中之境,对这种不是由大秘境衍生出来的小秘境,就是由两个秘境叠加在一起的存在,还算是有些了解。   因而以有过经验的人为首,八人拨开重重灵植,来到那另一个秘境的入口之前。   灵识一探,果然从入口上探到隐隐约约一点凡人气息。八人互相对视一眼,旋即一同踏进入口。   但见眼前光芒一闪,八人定睛一看,眼前已是彻底换了个景象。   外头那个秘境是青山碧水、古木参天,滚烫岩浆与冰冷灵泉共存,除了守护兽们偶尔的嚎叫外,安静得像是一幅画一样。里头这个秘境,则是屋舍田园、阡陌交通,往来犁地耕种着的凡人,鸣叫追逐着的鸡犬,桃花梨花纷纷扬扬地被风吹落,这里宛如世外桃源,自成一方小世界。   看着如此情景,八人怔了一怔,旋即在被人畜发现之前下意识隐了身形,并没有要惊扰此间凡人的打算。   因为他们一下子就看出,这些凡人,似乎世世代代从未离开过这个秘境。   没离开过,那就代表着也从未和境外人接触过,如若他们贸然现身,怕是会给这些凡人带来极大的恐慌。   于是八人没有分开,隐匿着身形开始探查这个秘境。   这秘境比外头那个要小,便是一尺一丈地慢慢探查,也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仰头看着面前这座根本看不到顶,好似屏障一般将生活在这里的凡人给终年围在秘境之中,陡峭无比、也巍峨无比的巨大山峰,八人正待往回走,从入口那里离开,就见景吾神色一变,急匆匆地开始登山。   怎么回事?   其余七人互看一眼,皆是不知所以然,只好跟着一同登山。   登着登着,他们发现,原来这山上竟也有人居住。   只是住在这山上的人,似乎是被山下的人所遗弃一般,连死了都没被收殓下葬。   七人以为景吾是想帮这死去的女人入土,却见他匆匆看了一眼,便转移了目光,向着山洞更深处走去。   这一走,极细微的哭声传来,原来这山洞里还有活人!   这时,圆智似是明白了什么,微微摇头,示意其余人不要过去。   于是众人便停在原地,看着景吾在山洞最里面的地方停下,而后俯身下去,将那发出哭声的小东西给抱了起来。   不知是自己的哭声终于引来人把自己抱离了冰冷地面,还是景吾取出的一滴龙蛇焱心木的汁液让饥饿感消失,那襁褓里的小东西哭声渐小,总算是不再哭了。他打了个小小的嗝,睁开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把自己抱起来的人。   却见这人比他的眼眶还要红,神情似欣喜似痛苦,复杂极了。   然后他被这人抱得更紧,那在他耳边响起的仿佛喃喃自语的声音又轻又低,藏着他这个年龄永远无法懂得的深意。   “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157章 157、合体   八位道君带着一个婴孩从秘境里出来的时候,宁不缺刚巧渡完雷劫,成功突破到大乘。   正接受着天道洗礼的宁不缺现下正是最为接近天道的时刻,因而他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就已经看出景吾怀中的那个婴孩,真正身份是为何。   他感到有些惊异。   毕竟先前景吾找了那么久,几乎是上天入地,都没能找到关苍转世,不承想,如今误入秘境,竟是一下子就找到了,也算踏破铁鞋无觅处。不由真心实意道:“恭喜。”   景吾眼中带笑,闻言点点头,也回了句同喜。   等上了佛山,来到明画面前,他才收敛了神情,垂首道:“太上大长老,我想收他为徒。”   明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慢慢道:“日后他若想起来,你当如何?”   “不如何,”景吾说,“顺其自然。”   他命中注定是关苍的师父,那么不管是以前那个赤霄执法,还是眼下被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婴孩,他都会是他师父,这是事实,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   日后能否想起,那是日后的事,与现在无关。   看他心意已决,明画也没说那些煞风景的话,只道:“那就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虽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是关苍的转世,但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窗户纸杵在那里薄薄一层,谁也不会搁着面子不要,专门去把它捅破。   毕竟京苍是已经死了的,这转世说来还是他,但到底又不是他。就算日后赤霄宗知道了这孩子的存在,哭着闹着非要把他给抢回去,那也得看看他自己同不同意。   想到这里,景吾沉吟道:“前尘往事,一并如烟。就叫他……苍忘吧。”   苍苍前世,能彻底忘记,自然是最好不过。   明画微微颔首:“等回了蓬莱,就着人记上名册。”又道,“你没养过孩子,回去后,还是要找你师兄师姐问上一问,免得将他养坏了。”   “是。”   认真听取了太上大长老的意见后,景吾低头,看怀中的小孩儿睡得香甜,不知可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东西,偶尔咂咂嘴,显得可爱极了。   他看着,眼神不自知变得柔软。   关苍是曾令凌云宗陷入生死存亡不假,而他也曾亲手杀过他,让他以生命血肉偿还过那份罪孽。而今十一年过去,罪孽早消,与关苍有关的都已经是前尘往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和他怀中这个孩子再无任何关系。   遇见关苍时,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身份也不对。他以前想过要是在关苍很小的时候就收他为徒会怎样,如今得偿所愿,也是造化。   “我是你师父。”他对怀中安睡着的婴孩轻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抚养你、教导你、培养你,我会把我的本事都传授给你,你会成为一名很厉害很厉害的修士。”   “不管日后你能不能记起来,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徒弟。”   “我们会一起生活很久……”   “苍忘。”   苍苍前世,前尘往事,忘记与否,一并如烟。   ……   得知佛魔谷里的秘境中竟有凡人存在,在场的势力全都签订了契约,约定在秘境中的凡人没有自行出来之前,他们这些外界人绝不可主动进入,惊扰那些凡人。   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凡人可是真正的凡人,如若是从万年前那场浩劫中活下来的神魔后裔,贸然将他们惊动,那场面就不是在场人能轻易想象的了。   签订完这个契约后,转头再看洛紫与慕云深所在的地方,就见这场炼化似乎快要结束了,漫天的黑炎即将熄灭,那四道遮天水幕也是渐渐变得透明,将将要露出其中通体金色的龙魂来。   说是金色也不尽然,因为眼力好的人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龙魂的鳞片上,隐隐流转着些魔气特有的黑色。   难不成,炼化要失败了?   炼化失败的后果,是怎样的?   有人问向笑忘生,就见连他对此也是茫然的:“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没见过魔龙。”   魔龙都没见过,还谈何得知炼化魔气失败的后果?   不过……   “失败了也没事吧。”笑忘生不确定地道,“而且,看洛紫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会失败的样子啊。”   笑忘生暗戳戳地想,就算失败,那也必然是失败得惊天动地、声势浩大,洛紫绝不可能随随便便搞出个乌龙来。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最后一点黑炎熄灭,四道水幕也尽数蒸发,徒留那些凝聚成阵法的光印还在空中散发着淡淡光芒,在周围少许祥云的衬托下,颇显得神秘玄奥。   而这时,已经维持左手期克印、右手降魔印许多天的洛紫,终于缓缓变换手印。   手印一变,那些光印随之而动,环绕着龙魂开始旋转,于空中留下道道波动。等洛紫右手置于左手之上,拇指相接,结成佛陀禅定时所动用的定印,那些光印速度加快,几乎是形成了一道飓风,携着能将山石卷起的巨大力道,狠狠撞向龙魂。   风声大作,龙魂没有躲避,张嘴就将飓风给吞了下去!   光印形成的飓风入体,龙魂身上那些黑色魔气立时犹如遇到克星一般,眨眼间消失无踪。   见状,洛紫手印一收,整个人也从坐姿变成站姿。   与刚开始炼化的那天相比,眼下她状态很好,好似这长久的炼化并没有消耗她太多心力。她仰头看着龙魂,问道:“感觉怎么样?”   龙魂没有说话,只发出一道悠长的吟声。   “看来是感觉不错。”洛紫点点头,看了看头顶那悄然汇聚起来的乌云,道,“那雷劫就交给你了,我想休息一下。”   龙魂垂下头,用龙角亲昵地蹭了蹭她,便将她送到佛山山顶,旋即一个摆尾,它蓦然冲向乌海,将那尚在凝聚之中,还未完全成型的玄雷,如同刚才吞食飓风一般,一口吞下!   看到这一幕的人,当即全呆在原地。   那玄雷,可是从炼虚突破到合体的雷劫……   而且还是两个人加在一起的雷劫!   可这雷劫别说是能给龙魂造成伤害了,竟是一点也不反抗地就被龙魂给吞食了?   早知龙魂厉害,可他们不知,这炼化了一整头魔龙的龙魂,竟能如此厉害!   吞完雷劫,有隐隐约约的沉闷雷声从龙魂体内传出,听在众人耳中,十分奇妙。龙魂自也听到了那声音,它晃了晃脑袋,喷出一道明显呈现出火炎的龙息,旋即又打了个喷嚏,令得佛魔谷这里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   如此一番动作,雷声消失无踪,显然是被它彻底吞食了。解决掉雷劫,它没再继续保持龙魂体态,摇身一变,就从庞然大物飞快缩小,银发华服,恢复了慕氏少主的模样。   变回人形后,他也没去管天道洗礼,径直一溜儿烟地跑到洛紫面前,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我刚刚吞雷劫帅不帅?”   洛紫正靠着洛臻闭目养神,闻言睁眼道:“帅。”   她回答得眼都不眨,好像刚才她真的看了一样。   慕云深继续问:“那我这么帅,有没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   话没说完,就被怒气冲冲的洛臻给打断:“奖什么奖,没看到阿紫很累吗,你良心哪去了?”   正高兴着的慕云深瞬间茫然:“她哪里累了,她是在感受合体跟炼虚的不同之处啊。”   就算真累,那也早在晋升时就恢复好了,怎么可能现在还累。   更何况,她是他剑主,她要是累,他怎么可能这么精神?   炼化魔龙,他炼化的是魔龙的血脉和魔气,魔龙那一身的修为,可是全被洛紫给炼化了。   “……”   洛臻转头看洛紫,以眼神询问慕云深说的可是真的。   洛紫难得在这两人的争锋间感到一丝尴尬,当即闭上眼,继续休息,继续感受,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于是洛臻就知道慕云深说的是真的。   慕云深哼哼道:“叫你天天诬赖我。”   刚准备道歉的洛臻闻言,立即把快要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换成一个大写的白眼:“谁让你长着一张我看了就想诬赖你的脸。”   慕云深说:“长得好还是我的错了?”   洛臻说:“怎么不是你的错?”   慕云深美滋滋地说:“这真不是我的错——我的脸可是洛紫捏的。”   洛臻:“……”   哦豁,差点忘了,这货本体是阿紫亲手铸成的剑,所以他的脸长成这么个祸国殃民的模样,还真是阿紫的错。   然而洛臻如何能说是洛紫的错,当即与慕云深又是一番舌枪唇剑,非得让他承认是他的错。   直等毕邙顶着无数道目光的注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洛少主能不能帮忙解除诅咒,两人这才停下斗嘴,齐齐看向洛紫。   就见洛紫睁眼看了毕邙一眼,复又闭上眼,说道:“慕云深。”   被点名的慕云深哎了一声,转头看向毕邙。   这一看,他看出什么来,神情变得有些惊异:“这京绡到底是有多好的气运,能弄来魔龙不说,居然连神血诅咒也能找到。”   神血诅咒,顾名思义,以神血为媒介形成的诅咒,莫说是毕邙这等渡劫巅峰的大能没法将之解除,就是上仙来,也无能为力。只能是慕云深这种准神,才能以神力将神血从中诅咒者体内逼出——   联想到以前关苍身上的血契,慕云深想,又是上仙才能解决的血契,又是圣人才能解决的诅咒、魔龙、魔神,京绡这一手玩得真是大。   他想着,抬手往毕邙额头一点,一滴金色血液被他从毕邙体内引出,后者顿感身体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许多。   毕邙当即也顾不得太多人在场,急忙挽起袖子,就见手臂上那黑色的印记已经没有了,他身上的诅咒似乎随着那滴金血的引出全然消失了。   见他看过手臂,又转头想看身上其他地方,生怕诅咒只是转移了位置,不是真的消失,慕云深不由道:“放心,神血不在你身体里,你该活多少岁就活多少岁。”   说完,招了招手,那些没敢跟着宗主上佛山,只等在山下的血魔宗教众们体内的神血被他这么一招,尽数离体。一滴滴金色的血液与从毕邙体内引出的那滴汇聚在一起,凝成一个金色的球体,被慕云深当糖豆一样吃了下去。   吃完了,他品品味,对洛紫说道:“好像是女娲的血。”   听见这话,洛紫睁开眼,茶色眸中隐有一线墨色掠过,让她看起来危险极了。   看得毕邙刚想对慕云深五体投地地千恩万谢,见状愣是小小声地说了句多谢出手,就头也不回地下了佛山。   察觉到洛紫的异常,慕云深也小声问道:“你生气了?”   “嗯。”   洛紫应了声,旋即站起身来。   “生谁的气?”   洛紫没回答,只道:“不是你。”   只是以前有那么两个人,哄着她去了一处险境,让她经历了九死一生方才拿到据说是要给那两人中的一个治病的一瓶女娲血。   却原来,女娲血不是用来治病,而是用来炼制这种连圣人都唾弃的诅咒。   看她神情越来越冷,慕云深试图转移话题道:“我跟你说,神血味道很奇特,甜丝丝的,跟蜂蜜似的,不知道别的神的血是不是也……”   话未说完,他已然化作剑体,被洛紫握在手中。   银白长剑裹在玄龙紫凤的鞘里,锋芒不露分毫,但那剑意却是若有若无地泄露出来,割得周遭空气仿佛都要被撕裂开来。一身玄衣的剑主没有立即出剑,而是抬头看向中州所在的方向,眼神冰冷如霜。   须臾,她伸手拔剑,速度极慢,然那缭绕在她身边的剑意,却是愈来愈冷,愈来愈厉。   直等神剑出鞘,她骤然出剑,一剑龙吟凤鸣,炽烈的火炎在冰雪上燃烧,带起漫天滚烫寒冷的剑意,直朝遥远中州而去!   抬头望去,她这一剑,竟是堪堪将天穹都给斩成两半!   这时,她开口,冷淡声音响彻整个佛魔谷,伴随着剑意,直达中州皇城。   “轩辕赤霄,五十年后,皇城来战!” 第158章 158、血眸   洛紫出言邀战轩辕赤霄这事,慕云深事先不知情,但也并不是很惊讶。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那个五十年的期限。   与大师和族人分别后,跟着师门回蓬莱的路上,慕云深悄悄问道:“为什么要五十年后?现在去不行吗?”   别说轩辕白和玉罗浮比他们两个要高出几个小品级,就是已经晋升到大乘,在没有天道的帮助下,他们想要越级解决掉对方,不说轻而易举,那也是耗费不了多少心力。   都说今日事今日毕,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五十年后?   洛紫道:“你忘了魔神?”   “没忘。”虽然还是不赞同为什么一定要五十年后,不过她这么一说,慕云深倒是有些明白了,“你想顺手把魔神也给解决了?”   “嗯。魔龙已经死了,魔神却没出来,我想,他应该是被赤霄宗控制住了。”   “所以?”   “所以五十年内,我想冲到渡劫巅峰。”洛紫转头看他,一双眼中冷冷淡淡,最深处则好似有烈焰正在灼烧,令得她的眼神在这片刻里看起来十分奇异,也十分瑰丽,“我们都没见过魔神,不知道魔神到底有多厉害,纵然有一定的把握能对付他,但我还是想将这个把握提升到不能再提升的地步。”   虽说以往的魔神是连圣人都难以对付——   但那有个前提,即魔神是出现在上界或者神界,而非如眼下这般,连着魔龙一同出现在中界。   神界不必多说,能在神界里出世的魔神,的的确确是圣人都难以对付的。因为那样的魔神,修为是整个神界里最为巅峰的存在,换句话来说就是比圣人还要更加圣人,所以寻常圣人不敢单打独斗,只能众多圣人联手,才能将魔神镇压。   至于上界,这是最接近神界的地方,仙人们的修为也是最接近圣人,所以出现在上界的魔神,修为比所谓的接近圣人还要更加接近,等闲是仙人们对付不了的,只能请圣人出手。   这样看来,说是历任魔神都厉害之极,可实际上这个厉害,还是分了层次的。   上界的比不上神界的,那么同理,中界的也比不上上界的。   “我以前听人说过,一位巅峰状态的魔神,战斗力堪比十位巅峰状态的圣人。”洛紫思索着道,“眼下赤霄宗弄出来的这位魔神,应当是堪比十位巅峰状态的尊者。中界里渡劫巅峰的人不少,但慕云深,你知道的,真正能对付魔神的,只有你和我。”   如果连他们两个都不出手,那以尊者们的能力,等闲也是要和以前一样,造成无数伤亡、生灵涂炭之后,才能勉力将魔神镇压。   身在中界,却不为中界效命,不背负自己应有的责任,于情于理,这都是不应该的。   就如她生在洛氏,长在洛氏,可她的存在却为洛氏带来劫难,所以她渡过那个所谓的生死劫时,是与洛氏一同面对;而今因为一瓶女娲血,京绡将血魔宗玩弄于股掌之间,令无量寺弟子大规模死亡,又召来魔龙请来魔神,这些从根源上讲,是她的责任,所以她责无旁贷。   魔神的出现不是契机,也不是磨练,他的出现只是为了给苍生带来浩劫,是上天给予的惩处。以如今的中界,想要安然扛过这次惩处,实在太难。   真正能于逆境之中崛起的人太少,仙路至今未开,中界几乎无人能与魔神匹敌。   听了洛紫的话,慕云深沉默片刻,才闷闷道:“你就是把这些东西看得太重。就算是以前那些魔神出现的时候,也没见有哪位圣人说要以一己之力解决啊?怎么到你身上就……”   “那是因为圣人们没有那个能力。”洛紫直视着他,慢慢说道,“现在我们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做?”   慕云深哑然。   而洛紫接着说道:“魔神因我而出。我不去解决,谁去解决?”   慕云深不说话。   洛紫又说:“难道你想让我等中界死太多人,在他们以为没人能对付得了魔神,失去所有继续活下去继续战斗下去的希望时,以救世主的方式出现,拯救他们于绝望之中?”说到这里,许是觉得好笑,她扬了扬唇,微微笑开来,“救世主固然好,可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   坐得好了,流芳百世,万民景仰。   坐得不好,人所不齿,遗臭万年。   而她本就不需要坐这个位置,又何来为了那所谓的救世之名,故意去坐?   “魔神杀戮,必有异象。”洛紫看了看中州所在的方向,天空蔚蓝,穹宇澄净,这大白天里看不到一颗星星,“在虚空里时,我看过了,等异象出现,还要五十年的时间。”   所以邀战皇城,便是五十年后。   看洛紫把方方面面全考虑了个透彻,慕云深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闷闷不乐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洛紫见状,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让我必须去解决魔神。”   慕云深随口道:“什么原因?”   洛紫道:“魔龙都被你吞了,多个魔神,也无不可吧?”   “……啊?”慕云深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吞魔龙都费了你那么大的力气才炼化,魔神要怎么炼化?”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了。”   洛紫挑了挑眉,双手负后,仙风道骨、英姿飒爽地继续朝前走。   慕云深在原地愣了会儿,才反应慢半拍地跟上去,边跟边问:“你到底想怎么做啊?菩提子你已经给我了,难不成你想把剑心也给我?虽说修士少了颗心脏没什么大碍,可对以后肯定会有不好的影响……要不这样,到时候我们把魔神直接弄死就算,我不吞他,你也别老关心这个事,你多关心关心我不好嘛……”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洛紫一言不发地听着,等到了蓬莱,她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在宗门外呆了太久,许久没回凌云宗的洛紫乍看到清一色的白衣,这才想起把凌云衣给找出来穿上。   穿好凌云衣,她没有立即拉着慕云深去闭关,转头问了宁不缺,去找终余。   离开佛魔谷时,毕邙和她提了一下,大意是说终余走火入魔,希望她这个当徒弟的能为师父解忧。   身为徒弟,为师父解忧,那是理所应当。   只是看慕云深那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洛紫若有所思地想,难道终余的走火入魔已经结束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同行的样子。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得到的回答却是:“他入魔了正好,以后就没人和我争神剑的名头。”   走在两人前面带路的宁不缺:“……”   眼角余光瞥见洛紫立即把慕云深的嘴给捂上,宁不缺怀疑自己是不是收错了徒弟,怎么洛紫这么光明磊落、大义凛然,慕云深却这么喜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都说剑随主,可慕云深这把神剑哪里随了剑主?   宁不缺虽这样想,慕云深虽那样说,可真到了终余所在的地方,看见后者那素来冰白的眸中此刻布满血丝,一头白发也有着要向黑色转变的趋势,两人当即都正了神色,旋即慕云深摆了摆手,自己一个人靠近过去。   洛紫站在原地没动,宁不缺也没动,只远远看着。   所以两人并不知道,越是靠近终余,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冰冷的寒意。所幸慕云深身怀冰灵根,对这寒意很能抵抗,当下也没放慢脚步,直接走到终余面前,面对面坐了下来。   他才坐下来,终余的目光就从宁不缺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若是换作其他人,这样一双血眸,怕是会被盯得头皮都要发麻,可慕云深却完全没感觉,抬手就去摸终余的眼睛,饶有兴致地说道:“这颜色好看。除了走火入魔,还有别的方法能让眼睛变色吗?”   终余没说话,只看着他。   没得到回答,他也不尴尬,摸过终余眼睛,又去摸终余的头发,接着摸了摸脉门,末了还引出终余的剑意,跟自己的对比一番,这才终于消停下来,然后语重心长道:“你这样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   血眸的人声音沙哑,仿佛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一般。   而慕云深也没废话,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想当真正的剑,还是想当真正的人?”   “……”终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慕云深说:“你当然不知道。你要是知道,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说着,看向远处的宁不缺,示意终余也跟着看,又说,“当剑何如,当人又何如?你扪心自问,若是没有那个你不敢正视的前提,你想当什么?”   终余说:“我想当人。”   “这就是了。”慕云深站起来,转身朝洛紫走去,“那个前提本来就是你自己强加给你自己的,你当剑还是当人,和那个前提真的有关系吗?”   没有。   之所以会走火入魔,也不过是因为惧怕那个并不存在的前提。   而当那个前提的幻影被打破,所谓的疑问自然迎刃而解,心魔也就自然能被斩断破开。   赤红的色泽一点点消失,白发也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等等。”眼看慕云深要走远,终余开口叫住他,“你怎么知道我心魔是什么?”   慕云深闻言止住脚步,没有回头,只说:“因为我以前也差点走火入魔啊。”   他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描淡写,仿佛险些入魔的经历不足为道。   “我以前也想过,我当剑会怎么样,当人又会怎么样。”慕云深还是没有回头,“后来我想清楚了,不管我是剑是人,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我没有必要为着‘她会不会在我彻底想成为一个人的时候丢下我’这种绝不可能出现的理由纠结。所以……”   说到这里,他终于回头,看了那和以前的自己一样,最终选择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神剑,目光浅淡,却藏着某种深邃到极点的含义。   “尽管你已经成为真正的人,但永远不要忘记,你的本质,还是一把剑。”   剑者,一往无前,宁断不折。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问我爸那只拉拉什么时候能怀宝宝,他说上回那窝小拉拉死掉后,母拉拉没拴住,跑没见了,到现在也没找到…… 然后昨天我爸去领养,结果狗跑到了一个女孩的身边,他说没缘分,就没领。我把这事往群里一说,她们说狗狗喜欢女孩不喜欢大叔,我在考虑要不要下回领养的时候我出马_(:з」∠)_ 第159章 159、王渊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从冗长的闭关中醒来后,洛紫听闻的第一个消息,是北域的妖王孔雀,陨落了。   “我们得到的情报是,孔雀妖王大限已至,仙路却始终没开,不得已,抱憾而终。”   早早来了古墟外候着,以便能在少主出关后第一时间将她需要知道的情报一并告知,洛玄先捡了这最为重要的消息说给她听,然后其余消息也七七八八地说了个大概后,才问道:“与轩辕氏赤霄宗约战的时间快到了。少主要先去北域看看吗?”   洛紫淡淡应了,又道:“这一甲子的叩天道,是不是快开始了?”   “是,两年后开始。”   “替我报名。”   “是。”洛玄顿了顿,问道,“少主要报名哪个年龄段?”   他们少主这回闭关五十年整,算来如今正是七十九岁,还未至百岁。   这样说来,该是报名五十岁到两百岁的这个年龄段。可洛玄转念一想,约战皇城只是约战,他们少主未必真的会在约战中杀了她最想杀的那两个人。那两个人如若不死在约战中,两年后的叩天道,五十岁的这个年龄段里,必然会有他们的身影——   毕竟,叩天道所代表着的不单单是角逐出整个中界战力最强者,它更是有着最让人垂涎的有关天道的例行奖赏。   不说那最厉害的天道主,单单是各个年龄段的小道主,都是能在胜出后凭借叩天道的特有神器观澜来近距离地感悟天道。悟性不好者,少说也能在感悟之中提升心境,悟性好的,那更能从天道之中找寻与仙路和上界有关的秘辛,凭此飞升成仙,也不是没可能。   上一次的叩天道,洛紫才是化神,又在无量寺处理佛光问题,没有参加。这一次她要以渡劫巅峰的修为参加,洛玄早有预料,但具体参加哪个年龄段的竞争,他不太敢替她拿主意。   他的想法,洛紫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当即道:“报名最高的那个。”   如果有人质疑,就拿毓紫的身份去顶,一万多年前出生,绝对够了。   “是。”   再将一些需要得到自己准许的族中事宜也处理了后,目送洛玄离开,洛紫在古墟入口那里站了片刻,才说道:“孔雀活了多久?”   慕云深想了想,不确定地回道:“一万多年吧?”   孔雀是凤帝长子,身怀真凤血脉,比寻常灵兽的寿命要长,也比寻常尊者的寿命要长。   然而,这个长,终究是没能长过仙路再现,以致于在洛紫当年开始闭关没多久后,北域丧钟响彻九日九夜,于是世人才知,难怪上一次的叩天道,北域没有任何一名妖修参加,往后中界的各种大事里也都没有妖修的影子,原来是因为北域域主孔雀大限将至,其余妖王试图倾一域之力为其续命,却也没能留住孔雀,只能看其抱憾而终。   十八妖王中最为年长的孔雀已然陨落,同为龙皇长子,只比孔雀晚上几十年出生的排行第二的囚牛,据说也是大限将至,快要随孔雀而去。   妖王们的排名是按照年龄来算的,因此囚牛之后,是彤鹤,再之后,是睚眦、碧凫、嘲风、雪隼……   有人预测,如若千年之内仙路仍未开,怕是这十八妖王,就会尽数陨落了。   北域的这些妖王都已经全部濒临陨落,其余四天里的尊者,这五十年来也是前前后后地陨落了许多,不是大限已至,就是强行飞升失败——   仙路不开,雷劫不降,连散仙都是做不成的。   “仙路……”   洛紫轻声念了句,旋即摇了摇头,举步往前一踏,刹那间光影变换,她人已经不在凌云宗,而是到了北域。   渡劫巅峰的尊者,举手便是千万星辰,投足便是人间鬼界,何处都能去得。   与前世常来北域与龙皇斗法不同,这辈子的洛紫这是第一次来北域。   记忆中的北域不管何时都是热闹的,飞禽走兽、神龙金凤,妖族们或化成人形,或维持兽体,在广袤无垠的北域之中各种上天入海地快活,肆意极了。   可眼下的北域,寂寥得仿佛没有生灵存在一般,放眼望去苍茫无比,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沉沉死气,显然这段时间里陨落的不仅仅是域主,其他大限已至的妖修大能也是陨落了不少。   慕云深看着,突地叹了口气,道:“这不好看,你别看了。你要见谁?”   洛紫闻言,果然收回目光,然后答道:“狴犴。”   说曹操曹操到,洛紫话音刚落,眼前光芒一闪,两人面前已是多出个人来。   但见这人一身黑衣,发带、皂带、靴子,全身上下竟全是黑的,显得肃穆之极,也显得沉重之极。他眉宇间清明澄净,那曾伴随他数百年的黑气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于是今日的他便让人觉着这才是真正的狴犴,可秉公而断,可明辨是非。   这人先向着慕云深微一颔首,而后对洛紫道:“你来了。”   洛紫没有客套,直截了当道:“带我去王渊。”   狴犴没有迟疑,点头说好。   王渊,顾名思义,王者之渊,是数个时代以来妖王们的埋骨之地。   一般来说,王渊是为北域的重中之重,除非得到在任妖王的允许,纵使是擎天门的长老们,那也是不得进的。尤其现在,域主孔雀陨落,整个北域正处在惶惶之中,更不能进,可从孔雀那里得知了一点秘辛的狴犴,对洛紫要进王渊的要求没有半点吃惊,直接就带她过去了。   王渊在擎天门的背后,遥遥望去,山与山之间的间隙如极狭窄的一线天般,那漆黑得仿佛能吞噬天光的一线,便是王渊。   到了近前,无需狴犴多言,洛紫侧身避开一道有如实质的龙爪模样的妖气,旋即伸手拔剑,“不遇”一剑冰雪冷冽,携着龙吟与凤鸣,浩浩荡荡地向那一线中的漆黑而去。   这一去,但见那漆黑被硬生生撕开一条裂缝,洛紫举步进入,狴犴尾随其后。   进入裂缝后,抬眼再看,眼前已不是那全然漆黑的狭窄的一线天,而是近乎无边无际的如虚空般的空间。入眼处尽是一尊尊雕塑般的尸骸,庞大巍峨,威压浓郁,不消说,正是历任妖王的尸骸。   这些尸骸以时代划分,最里面的是洪荒时期的妖王,然后是上古、封神、元始,最外面的才是太乙。   隶属于太乙时代的尸骸,眼下自然只孔雀一具。   因为才陨落没多久,孔雀的尸骸并不像别的妖王那样,血肉尽消,只留玉石般的骨架。它身上的羽毛仍然呈现着华美的青蓝之色,最为漂亮的几根翎羽随风而动,仿佛它仍活着,下一刻就能睁开眼来。   可在场的三人比谁都要清楚,这只是幻觉,并不能当真。   孔雀早已死了,神魂都不知去了何处。   仰头看着这具尸骸,洛紫沉默良久,才听狴犴说道:“我本想找你,请你救兄长。”他慢慢说道,“可兄长不让。他说你也不知道仙路何时会开,找你没用。”   洛紫道:“他说得对,找我没用。”   她手里固然有笑忘生这个奇人,能借用秘法将素玉的魂魄集个十之八/九,但笑忘生的能力到底是针对死去的仙人而言,如孔雀这般没有渡劫的妖族,也是无能为力。   除非仙路重开,有人位列仙班,执掌生死轮回,那才有可能让孔雀复活或是转世。   又沉默片刻,洛紫问向狴犴:“他死之前,可是和你说了什么话?”   否则,以狴犴的脾性,早该去凌云宗找她,而不是在北域等着她来。   果然,狴犴应了,沉声道:“兄长说,你前世诞生于仙路,是仙路孕育出来的唯一一个生灵。”   “嗯。”洛紫道,这一点确实没什么人知道,“还有呢?”   “想让仙路再现,只能从你身上查起。”   “还有呢?”   “虽然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他还是再三嘱咐我,让我不要对你动手,也不要从你身上去查。”   以前他就打不过她,更不用说如今的她已是和他相同的品级,那一身返璞归真的气场比他还要更加接近飞升。   她手里的神剑也比以往更具神光,尤其是蕴含着龙凤血脉的剑意,更是让他感到若有若无的压制。   狴犴想,这样的她,世间还能有谁是她的对手?   “他说的都没错,”洛紫说道,“想让仙路再现,确实只能从我身上查起。可就算是我自己,也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我死后,仙路会跟着消失。”她说着,转眼看向狴犴,“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能等叩天道。”   所以五十年的时间,不仅仅是留给那即将出世的魔神,更是留给即将到来的叩天道。   只有最近距离地接触天道,她才能从天道上摸索出她和仙路的关系。   也才能知道,为什么天道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出手,至今也不肯停手。 作者有话要说: 皮肤过敏厉害,去看了中医,说是湿疹,给我开的西药emmmm还不让我吃辣椒!药里面应该有安眠成分,一喝就困,一睡就醒不了,所以断更了,其实快完结了我也不想断的QAQ 还有4天份的药,这4天不困就写,能不能更新随缘吧,等药喝完看还困不困,不困的话应该就能恢复正常更新。 第160章 160、轩辕   洛紫在北域没有停留太久。   当天来了,当天便又走了,走前与狴犴约定两年后叩天道,他与别的妖王一定要去看。   对此,狴犴一口应下,然后目送两人离开王渊,他转头看向那仍如生前一般美丽高傲的孔雀,眼神沉静死寂如垂暮之人,仿佛他早与面前这具尸骸一样,躯壳留了下来,神魂则消散于天地间,再寻不回来。   还能如何呢?   他想,除了等待,还能做什么呢?   以前是他与世人无知,担心寿元将尽,等不及让洛紫自行成长,便想方设法地逼迫终于能离开洛城的她,意图让她将身上和仙路有关的秘密全数袒露出来。后来她拔出神剑,以神剑之威,无人敢与她匹敌,便只能放任她成长到生死劫,又意欲在那大劫上将她逼到真正的绝境,以此来得知秘密。   可所有的算计终究毁于一旦,那秘密到底是什么,仙路为何还不出世,谁也没能得知。   也只有如她所说,等到两年后的叩天道,她亲身面见天道,才能将之揭晓。   “且安心等着吧。”恍惚中,耳边又响起兄长生前的话语,“我活了这么久,天道觉得我该死了,我便要死了,是我命数如此,你无需多想。这世间所有生灵的命数,全被天道掌控,可有了洛紫这么一个变数,这天道已是可存可不存,端看洛紫日后如何对它。”   “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   “等洛紫成为天道主,你所有的疑问就能迎刃而解。届时记得来王渊同我说上一说,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皇城坐落于中州的最中央,背靠传承万年的洞天福地轩辕之丘,向来是中州人最为向往之地,也是整个中州最为繁荣之地。   那种繁荣,纸醉金迷、奢侈靡费,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一种华绮之意,教人一旦来了,便会生出再也不想离开的心思。   而自从赤霄宗背弃东海,入驻轩辕之丘后,那种繁荣,就更显得锦上添花,仿佛集中州东海两天的特质于一城,整个皇城端的是冠盖如云、华色含光,让来到这里的人更加流连忘返。   可眼下,这等繁荣却是无法引人注目,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轩辕之丘上,看那重重殿宇中无数修士星罗棋布,各种阵法也是蓄势待发。不管是轩辕氏人,还是赤霄宗人,轩辕之丘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神色凝重,让人一看便知他们即将迎来一场大战,哪怕他们的对手只有一个人,可他们还是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昔年一阵灭灵令怨气绝迹,一剑血祭令火海暴动,不知今时今日,她再用阵、她再出剑,又会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毕竟现在的她,一身修为可与诸多尊者比肩,放眼整个轩辕之丘,谁能是她的对手?   除非轩辕之丘将那传说中的魔神给放出来,否则单单是洛紫一个人,都能将轩辕之丘给夷为平地!   而假如轩辕之丘真的把魔神给放了出来,那么等待着轩辕氏和赤霄宗的,就不仅仅是洛紫一个人对他们的约战,还有其余几天对他们的联手讨伐!   不过这一甲子的叩天道将在东海举行,按照万年前传下来的规矩,叩天道开始前后的几年内,中界五天不得发生大规模战事。想来洛紫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五十年前提出的约战,才会是只以她个人的名义,而非以洛氏的名义?   话虽如此,但不管怎么说,这场约战,都是非常让人期待的。   就在无数人臆想着洛紫会以怎样惊艳的姿态莅临皇城,然后一人一剑大开杀戒时,那早早到了皇城的人正以极其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品尝着城里的各种美食。   说是品尝也不尽然,因为洛紫根本没吃多少,大部分都是进了慕云深的肚子。   分明早已辟谷,又是将将要飞升的境界,可慕云深还是舍不得丢了口腹之欲,洛紫便也随着他。两人一路走一路吃,因为特意敛了气息,路人没谁会注意到他们,即使是注意到了,也会在下一瞬就忘记他们的长相,故而等吃到了离轩辕之丘最近的一条街时,整个皇城竟还是没人知道他们已经来了。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严阵以待的轩辕之丘,又看了看天上地下站得满满当当的前来观战的路人,慕云深抹了抹嘴,问道:“时间到了吗?”   洛紫道:“还有两个时辰。”   再过两个时辰,就是赤霄宗的人再无力压制,传说中的魔神终于现世的时候。   “两个时辰?太久了。”慕云深说着,转眼又盯上了一处摊子,“我再吃一会儿,等还剩一个时辰的时候,咱们再出手吧。”   “好。”   于是剑主陪着她的剑继续吃吃喝喝,目光难得宠溺,一点都没有要应战的样子。   直等一个时辰过后,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穹突然变得阴沉,大片大片的乌云汇聚而来,停在轩辕之丘的上方,似乎是在昭示着将有什么逆天之物快要出世,看得无数人为之紧张的时候,终于过了把瘾的神剑再度抹了抹嘴,对剑主说道:“走吧。”   音落,冰白的光一闪,神剑主动从人形化为剑形,封于鞘中,被剑主伸手握住。   周围人都正紧张地关注着头顶天象,乍然被那白光闪到眼睛,忙不迭转眼去看,就见刚刚还被他们感慨真是不懂修仙事,只知吃喝玩乐的凡人此时已然单手持剑,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   见到这一幕,周围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不是凡人,而是修为太过高深,他们没能看出来。   不过,这个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一个人觉得眼熟,两个人觉得眼熟,三个人也觉得眼熟。等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走过不算短的路程,在轩辕之丘那壮丽华美的宫门之前停下时,才终于有人出声道:“是洛紫!”   玄衣紫鞘,又能以极高修为扰乱在场所有人的感知,除她之外,还能是谁?   此言一出,无数人纷纷将目光转移过去,一面感慨今日的主角终于来了,一面则忍不住心下骇然,虽是同为渡劫巅峰,可他们还是看不破她的伪装。   她距离飞升,到底还需要多久?   十年,五年,还是两年?   两年后叩天道,她若是天道主,感悟天道、斩杀天道之时,可否会借机飞升?她若是成功飞升,那岂不是代表,他们也将有能飞升的机会?如若不能,也算是绝了他们对仙路的念想,好让他们安安心心地等待大限到来,再不做那些白日梦。   众人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她在宫门之前停下,旋即拱手,客客气气道:“洛紫前来约战,烦请开门。”   她这话说得客气极了,姿态也十分客气,可架不住对方不吃这套。   但听“哗”的一声响,数道实质般的光幕凭空出现,一道接一道地将她围在其中。光幕之上龙形奔腾,正是轩辕氏广为天下知的标识,轩辕龙。   一条条轩辕龙张牙舞爪地显现出来,携着厚重浓郁的龙威,朝洛紫当头扑下!   当是时,万里苍穹阴风怒号,那原本象征着祥瑞的轩辕龙,一条条尽是瞳眸之中血光大放,仿佛这些龙早已入了邪道、失了灵智,看得人为之心惊,也看得洛紫那一双眼,倏然变得冰冷。   “以魔血淬炼龙骨。”她也不出剑,就站在那里,抬头看数条轩辕龙朝自己扑将过来,口中淡淡道,“你们胆子倒是够大。”   闻言,有见多识广的人倒抽一口冷气:“血炼龙骨……这是禁术啊!”   也有人不可置信道:“轩辕氏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吗,明知斗不过洛紫,就索性什么都不管了?”   众人正惊异着,就见那数条轩辕龙在扑到洛紫身前时,像是碰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般,陡然一停!   这一停,洛紫伸出空着的右手来,轻描淡写地那么一挥——   怒号的阴风也拦不住暴怒的轩辕龙,神龙摆尾,转头以千钧之势,将那被无数道阵法牢牢护着的宫门,出爪狠狠撕裂!   “轰!”   宫门崩塌,庞大的轩辕之丘被撕开一角,那数条轩辕龙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飞快冲过宫门,向着更深处掠去。   与此同时,洛紫右手拔剑,银白的剑光一闪,一条比之轩辕龙要庞大上不知多少倍的神龙蓦然出现,随着剑气直冲宫门之后,浩浩荡荡地席卷整个轩辕之丘!   不过眨眼之间,殷红四溅,惨悲遍地,竟已有数千人葬身在她这一剑下!   恍惚中,有人不禁想起许多年前听过的那么一道传言,说毓紫还是天仙的时候,在那名为不留仙的秘境里,以一己之力斩杀五千鬼仙,令不留仙更名为葬仙。如今看来,眼前这一幕,倒是与那传言极其的相似了。   同样是一战起,四方动,一人来,五千杀—— 作者有话要说: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出自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第161章 161、千堆   同样是龙,可正宗的轩辕龙比不过出自万年前神龙一族的龙魂,被血炼了龙骨的轩辕龙也比不过吞噬了魔龙的龙魂。   于是刚刚还是琼楼玉宇的仙境一般的轩辕之丘,眨眼间疮痍满目、哀鸿遍野,数以千计的人葬身在那龙魂爪下,或元婴碎裂,或元神泯灭,竟是全然身死道消,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一剑便收割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洛紫却眼都不眨一下,好似这些人在她看来不过蝼蚁,蝼蚁的死活对她而言,当真是毫不重要。   她只看着那被她反控的轩辕龙在将将撞破某处阵法之时,不知怎的,竟在半空齐齐炸裂,霎时犹如银河倒倾,万千龙鳞四散开来,数不尽的魔气带着滚滚血色从龙鳞中逸出,刹那间好似群魔乱舞,张牙舞爪着的黑色魔气在阴沉天光的映照下显得极为古怪,也极为可怕,仿佛魔神将出,天地都要为之颤抖。   看过此番景象,洛紫明白什么,唇角略勾了勾,低声说道:“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慕云深问道。   她道:“我原本在想,京绡是留了怎样的手段,才能将魔神镇压五十年不得出。如今看来,答案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更有趣。”   慕云深道:“你是指这些魔气?”   “嗯。这魔气并非人为,我想,应当是从魔神身上释放出来的。”   和魔龙一样,魔神因魔气而生,也会因魔气而死。   魔气越多,魔神就越厉害;魔气少,或是魔气散尽,那他就不厉害,甚至是不用人动手,他自己就能死了。   而不止是这些魔气,洛紫觉着,那血炼龙骨的魔血,怕也是魔神的血。   又是被放血,又是被抽取魔气,洛紫想,她知道魔神是被镇压在哪里了。   放眼整个中界,也只有那个地方是连魔神对之都无可奈何的——   魔气甫一出现,便朝着就近的轩辕人扑去,不等后者有所反应,黑色魔气已然以极快的速度从他们的眼鼻口处钻入身体,实质般地在皮肤下流动,看得人浑身汗毛倒竖,情不自禁就要退得再远一些。   然而,最让人感到震惊的,还不是这点。   而是那魔气并不仅仅是侵入活人的体内,它们连死人也不放过!   见状,有人大惊失色道:“魔气入体,这是要被炼成魔傀的前奏啊!”   其余人鲜少有听过“魔傀”这个名词的,当即纷纷询问“魔傀”是什么。   那人便解释道:“就是受魔气操纵的傀儡……和血炼龙骨一样,也是禁术,连最厉害的魔修都避而远之,可想而知这魔傀是多么邪门了。”   刚说完,就听轩辕之丘里惨叫声响彻,却又在下一瞬消失无踪。偌大废墟寂静无比,仿佛没有活人存在一样,风声呜咽,有种难以述说的恐怖感,飞快攀上每个围观者的心头。   他们紧紧地盯着那在密布乌云下,显得颇为阴瘆的轩辕之丘,隐约明白这是魔气彻底入体,魔傀已经炼成了。   连最厉害的妖修都避而远之的魔傀,洛紫她当真能对付得了吗?   她若对付不了,这天下间又有谁能对付得了?   难道真的是浩劫降临,他们中界不仅要面对那即将出世的魔神,还要面对与魔神一样难缠的各种魔傀?   果然是天道不公,根本不给他们活路!   就在众人正胡思乱想间,但听一道似兽吼又似人哭的诡异叫声响起,当即好似一呼百应,数千个已经被炼成魔傀的轩辕人从废墟中一跃而起,嘶吼着朝某处扑去!   随着魔傀们的渐渐靠近,围观的众人终于看清,这魔傀果真名副其实,青色皮肤上魔纹遍布,眼瞳呈赤色,嘴唇发黑,又眼若铜铃、目眦欲裂,一看就知是被魔气完全操控,已然没有原本的神智了。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们已经不是人了,而是被魔气操控的傀儡。   魔傀们速度奇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那倒塌的宫门之后,面目狰狞着朝洛紫当头扑下!   魔傀特有的腥臭味道扑面而来,洛紫仍旧面不改色,只再度拔剑。   银白剑光一起,像是乱石穿空,又像是惊涛拍岸,雪作千堆,一化千剑,在人眼中看来她分明只出了一剑,却有千万道剑芒暴射而出,这融融春日间顿时飞雪漫天,那些胆敢靠近她的魔傀在这阳春白雪里纷纷化作虚无!   魔傀一消,魔气再现,看得围观众人忍不住再行退远,免得被侵入体内。   黑色魔气在白雪之中显得分外瞩目,不过这回不用洛紫动作,“不遇”自行出鞘半寸,露出一只龙头来,龙口一张,那些魔气立时被它鲸吞吸去,如雁过拔毛,不留分毫。   吸完魔气,它打了个饱嗝,又动动鼻子喷出一大口龙息,惹得皇城里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令头顶乌云变得愈发密集,这才缩回去,借用菩提子开始炼化魔气。   众人谈之色变的魔傀就这样被洛紫轻而易举地解决掉。   当是时,不管是围观众人,还是轩辕之丘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   不同于近乎绝望的轩辕人,围观着的人一面感到惊呆,一面心中则升起希望来:魔傀都能被她轻松一剑斩成虚无,想来那传说中的魔神,她也是有足够的把握能对付?   否则,她怎能独身一人前来约战?   还在想着,就听洛紫慢慢说道:“这就是堂堂轩辕氏的待客之道?倒让我长了见识。”   循声看去,便见她往那倒塌的宫门走了几步,整个人正式进入轩辕之丘的地界。   虽是正式进入,但轩辕人连同赤霄人早早布下的阵法无一例外地被先前的轩辕龙和神龙击溃,眼下她行走在其中,没有阵法阻拦,也没有活人敢阻拦。   间或有漏网之鱼的魔傀从背后、从地下偷袭,她头也不回地直接拔剑,剑光一闪,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些魔傀已然消失无踪,魔气也被“不遇”的龙魂给悉数接纳,半点都没能伤到她。   魔傀没法阻拦她的前进,她走了没多久,就走到以前呆过的一座修炼室。   一万多年过去,这修炼室与前世一样,小小的一间,在众多较之要显得宽敞的修炼室之中毫不起眼。她举步进入,抬头一看,就见上头的那颗夜明珠还是以前帝鸿给她镶上去的那颗,她看着,眼眸一弯,却是半点笑意都无,继而挥了挥手,夜明珠砰然碎裂,这间修炼室也是随之倾塌。   烟尘四起,她转而又去了一座殿宇、一座九重宝塔,都是她前世呆过的地方,被今生的她看过后,抬手间灰飞烟灭,再教人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曾属于她的痕迹。   收藏着无数典籍孤本的九重宝塔一毁,无需洛紫再出言挑衅,冲天烟尘间,有着共计七道光芒,朝她极速掠来!   看见那七道光芒,有人惊声道:“是赤霄宗的七大执法!”   原是八大执法,但为首的那位在许多年前死在了凌云宗,八大就变成了七大,一直匿于轩辕之丘里,连皇城中人都鲜少会见到真人。   如今总算能见到真人,众人忍不住又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看这样子,这七大执法是要一同对上洛紫!以一敌七,洛紫还能像刚才那样轻松应对吗?   众人正紧张着,就见洛紫微微抬眼,旋即伸手拔剑。   不过这回的拔剑不是出鞘后立即入鞘,而是真正让神剑脱离剑鞘。神剑一出,剑鞘自发隐匿,她单手持剑,却是没有立即对上那堪堪逼近的七道光芒,而是转身,对着那久久不散的烟尘,猛然劈出一剑!   “咔嚓!”   有什么东西在她这一剑下被劈开,霎时间滚滚烟尘如流水般散去,露出一面不知何时出现,如今已然分成两半的赤色光幕。   细看这光幕,虽是庞大到将九重宝塔之后的轩辕之丘给笼罩在其中,免其受洛紫摧残,可离得远的人却还是能够看出,这光幕的形状,分明和每个赤霄人眉心都会有的赤炎印一模一样!   再细看去,就见那光幕之后,果然有着许多赤霄宗的人。   眉心的赤炎印在不停地生出赤色光线,那些光线连到一起,灌入光幕,试图将那被洛紫劈出的裂缝给补齐,可不论赤霄人怎样努力,面色都变得惨白,也还是于事无补。   于是众人这个时候方知,原来赤炎印不仅仅是赤霄宗的标识之一,它所能发挥出来的真正作用,竟是眼下这般。   当即就有人想,如果当初京绡也命人动用赤炎印,赤霄宗是不是就不会退出蓬莱,京绡是不是也不会陨落……   这样想着,那边一剑将赤炎印给劈开的洛紫没去关注底下的赤霄宗人,她身形蓦地一动,转瞬消失在原地,徒留完好的虚影留在那里,被七大执法齐齐绞成虚无!   眼角余光瞥见这么一幕,洛紫微微笑了笑,旋即转过身,正面对上那七大执法。   神剑于身侧斜指,她看着对面七人,淡淡道:“一起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最后一包药!不过药膏还是得继续抹。身上已经不是很痒了,也没有成天成夜地睡了,感觉可以恢复更新了。 第162章 162、战死   天地无声。   天是静的,地是静的,周遭一切全是静的,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仿佛这片天地是虚假的,她身在其中,连她也是假的——   自从洛紫出言让七大执法一起出手后,她眼前光景倏然变幻,等到一切都停下来时,便是现在身处的这么个看似混沌、却又有着区分开来的天地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天色浅淡,地面暗沉,看起来非常虚假,以她的眼力,无论如何都不会沉浸其中。   她很清楚,她是真的,这片天地是假的。   不过是七个领域叠加在一起的域中域而已……   于是死寂的虚假中,出剑声响彻,在这空旷的天地间显得刺耳极了。随着那声音愈来愈响,愈来愈刺耳,有那么一道裂缝悄然出现在上空,与其一同出现的,是域外各种嘈杂的动静。   雷声,风声,殿宇倾塌声,光幕崩碎声,它们一同传进领域之中,显得异常混乱,可洛紫却听得十分认真,想从中找出她需要的东西,好打破这个域中域。   混乱的动静中,她听到有人惊慌地道:“洛紫人呢?她去哪了,我怎么看不到了?”   也有人镇定道:“是进了领域里吧?听说赤霄宗的八大执法修炼的灵诀非常特殊,怕是那特殊就是特殊在领域上。”   还有人头头是道地指点山河:“诸位且看,这是一方域中域,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赤霄宗的八大执法能施展出来。这域中域非常奇特,非外力不可打破,人被困在其中,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   没错,域中域,只有借助外力才能将其打破。   也就是说,洛紫只有从那泄露进来的各种声音里,找出她所需要的那道声音,凭音确定七大执法动用的是个怎么样的阵法,她才能进行逆推演算,算出她需要在域中域里的哪个地方发挥出多少的实力,以此来让域中域动荡,促使域外的七大执法变阵,然后她就能凭借变阵的那个时机,破域而出。   如此步骤,说来麻烦,可对洛紫而言,只消花费她两三息的时间而已。   于是,第一息里,抽丝剥茧般地找到那道声音,几乎是下意识的,域外的七大执法所动用的阵法构造已经尽数呈现在洛紫的脑海里。   那一刹那,她眼中仿佛有无数星辰正在运转,星光夺目间,她已然演算出自己应当怎样动手。   第二息,手中长剑龙魂与凤魄一同显现,两者交相呼应间,金、青、白三色光芒糅杂在一起,汇成一条浩瀚星河。她湛湛一剑向天,那星河便随着剑光呼啸而去,将那看似毫无破绽的苍穹,给生生震出无数道裂缝!   裂缝一出,整个域中域都疯狂地颤动起来!   与此同时,域外的七大执法正如洛紫所预料的那般,察觉到域中域里的动荡,他们飞快地变动阵法,试图将那动荡给压下——   就是这个时候!   恰巧是第三息,洛紫再度斩出一剑。   这次的一剑不再是先前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将渡劫巅峰的实力给发挥了出来——   神龙在咆哮,神凤在嘶鸣,剑光耀眼到近乎刺目,再明亮的天光都比不过这一剑的绚烂!   偌大的域中域里,天与地都在这剑威之下震颤,无数道裂缝飞快地扩张蔓延,一层,两层,三层,四层,直至蔓延到最外面的第七层,但听“咔嚓”一声,域中域破了。   算准了时机的洛紫在这时冲天而起,对着布满了裂缝的苍穹再行出剑,“轰”的一下,整整七个领域被一剑劈开,她以当年佛祖破孔雀脊背而出的姿态,将域中域悍然撕裂,重新出现在域外众人的视线里。   见她不过被困了几息功夫,就已然破域而出,无数人倒抽一口冷气,觉得需要重新估算她的战力。   无数道目光或炽热或震惊地集中在她身上,洛紫没去理会,只转头看向那七大执法。   果见域中域破开后,七大执法纷纷面色惨白,吐血不止,浑身气息萎靡到极点,俨然是再无一战之力了。   “承让。”   洛紫说着,再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身朝那彻底崩碎的赤炎印光幕后走去。   见她过来,光幕后的人都惊恐地睁大了眼,忙不迭地想要后退。   可他们才一动,就骇然地发现,他们竟是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   就在赤霄人惊慌失措间,但见赤色的光线突然出现,有谁催动了眉间的赤炎印,将那崩碎的光幕给重新凝聚了起来。   重新凝聚起来的光幕自是比不过先前那般厚重,也没有先前那般庞大,但它的出现,仍是拦住了洛紫的脚步,让得她循着看去,就见是那七大执法正以燃烧精血为代价催动着赤炎印,试图护住所剩不多的同门。   见状,洛紫微微摇头,道一句“何苦”,旋即出剑,轻轻松松地就将光幕再度劈开,劈得那七大执法再度吐血,她则举步踏入光幕后,朝那半点都动弹不了的赤霄人轻轻一挥手。   挥手间,又是数千人的性命被她收割,她神情当真是漠然到极点,完全不为之所动。   确定除七大执法和那不知藏身何处的玉罗浮外,赤霄宗的人全数身陨,洛紫正待去往轩辕氏人聚集之地,就感到眼前光景再度变幻,她竟是又被强行拉进了领域里。   还是已经破碎到无法再凝结成域中域的七个领域。   无需去特意感知,就已经能感受到这七个领域的强弓末弩之势,洛紫沉默一瞬,终究是叹道:“何苦?他们都已经被魔气入体,便是我不出手,轩辕氏怕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人肉盾牌。”   若非早已被魔气入体,先前那些魔傀怎会出现得如此之快?魔神到底是魔神,纵使能将其放血抽取魔气,可一个不慎,就是如眼下这般,全盘皆输。   洛紫淡淡地想,莫说是赤霄宗人全成为魔傀的温床,只余七大执法还固守本心不被侵蚀,轩辕氏的人,怕也是除轩辕白和少数的几个人外,都已经失了神智,沦为魔气的玩物。   换句话来说就是,不管从约战这方面上来讲,还是从报仇上来讲,抑或是从中界安危上来讲,轩辕氏人终将如赤霄宗这般,被洛紫尽数斩杀,以免成为魔傀祸害中界。   这场约战,打从那几条被血炼了龙骨的轩辕龙开始,就已经变了质。   就在洛紫思索着会不会连轩辕冗也被魔气入体,否则怎会有人胆敢血炼轩辕龙骨,就见那与她同样身处领域中的七大执法里的一人朝她拱了拱手,沙哑着道:“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路可走,唯有战死。”而后抬手,“洛少主,请。”   洛紫闻言,目光沉沉地看过去,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许是同情,许是怜悯,又许是鲜血带来的快感,与报仇雪恨的畅快。   更或许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仍像看待蝼蚁一般,觉得这七人如此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不想承受宗门分崩离析后的千夫所指……   毕竟她最想杀的那个人,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她到底想的什么,谁能知道?   这一眼很快收回,她拱了拱手,说道:“请。”   于是破碎的七个领域之中,一方但求战死,一方绝不留手,这场战斗的结果,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赤殷连绵,苍白的剑光在其中穿梭,带起寒冬腊月般的冷意。一剑是冰天雪地,一剑又是千山白原,层出不穷的寒冷将那滚烫热血给冻成冰雕,一尊尊一座座,绵延无止境,放眼望去,尽是无可言说的凄凉。   七大执法本就是八中缺一,领域又是被打破之后再度凝出,不论洛紫在其中如何动作,下场都是既定了的。   于是又是一剑下去,洛紫再度斩杀一人,抬眼一看,七大执法里仅剩一人还在站立着。   看着这最后一人,洛紫没有立即出手,而是问了句话。   便是这么一句话,问得对方瞳孔骤缩,然后想也不想的,蓦然自爆。   因为洛紫问的是:“你们这般拖延时间,玉罗浮她当真能够明白你们的良苦用心?”   什么无路可走,唯有战死……   不过是为了留下玉罗浮这么个活口,好让赤霄宗他日能东山再起!   他们全都清楚,玉罗浮乃是上仙京玉白的转世,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假以时日,她回想起和前世有关的一切,重整赤霄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只要今日玉罗浮不死在洛紫手上,等到两年后叩天道,谁能让仙路重新出世,谁能最先飞升,这一切就都是未知的,没人敢妄下定论。   “要死就死,何必装腔作势?”   看那最后一位执法走投无路般地选择自爆,洛紫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一剑将那才膨胀到一半的躯体捅了个对穿!   捅完最后一人,领域轰然破碎,再度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她充斥着煞气的眸子淡淡一扫,扫到谁身上,当即微微眯眼,倏地五指成爪,将那人给生生从人群中吸扯了出来。   等到那人被扯到身前,她一把叩住他颈项,问他:“玉罗浮何在?” 第163章 163、灭族   洛紫手中力道极大,叩得那人呼吸不过来,眼睛都快要翻白,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洛紫五指再度收紧,指尖都要陷入他皮肉里,隐隐有血丝从指缝中溢出,成名多年的他,在洛紫手中竟是毫无抵抗之力,“你堂堂轩辕氏太上大长老,你会不知道玉罗浮在哪?”   说着,手腕一转,带动轩辕冗整个地转移了身位,示意他看向下方围聚在一起的轩辕族人:“轩辕冗,只要我想,我能立即让帝墓现世。届时魔神提前出世,你说,是你轩辕氏最先被魔神灭族,还是最先被我灭族?”威胁完了,才叹息般地说道,“轩辕冗,别逼我用搜魂术。你该知道,搜魂很不舒服的。”   果然,“搜魂”两字才一出口,她就感到手中这人身体抖了一抖,然后断断续续地道:“好,我说,我说……你先松手……”   洛紫依言松手。   然而下一瞬,她右手神剑猛地刺出,将轩辕冗那意图偷袭的携带着魔气的手掌给生生刺穿!   手掌被刺穿,漆黑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妄图攀上神剑。不过无需洛紫动手,神剑中的龙魂已然自发探出半个头来,将魔气吞食了个干净。   她看着,忽的抬眼,眼中煞气比先前更盛,看起来竟是比轩辕冗还要更像被魔气入体。   “果然你才是真正的魔傀。”   左手重新扣上轩辕冗的颈项,洛紫右手转动着长剑,骨头被绞碎的声音在这时显得刺耳极了。   可听在轩辕冗耳中,她说出来的话比骨头碎裂的声音还要更刺耳上千万倍。   “我先前就在想,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能让魔神为你们所用。现在看来,京绡果真是好算计,算计了我不说,还算计了血魔宗和无量寺,现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你们身上……她死得倒是不冤。”   想让魔神为自己所用,除以武力镇压之外,最简单也最便捷的方法是什么?   是交换。   付出相应的代价,来从魔神身上换取相应的东西。   可魔神就是魔神,自古以来所现世的几位魔神无不是阴险狡诈、嗜血暴戾,轩辕氏没有绝对的武力能够将其镇压,还妄想着能从他身上抽取血液和魔气……   此举,谈何天真?   所以现在,连同赤霄宗人在内,整个轩辕之丘都被魔气主宰,轩辕冗自己更是以身饲魔,不可谓不是自作自受。   废掉轩辕冗左手后,剑尖向上而去,以一种堪称是慢条斯理的速度接连废掉他的手腕、小臂。等到了手肘处,洛紫停了一停,没再继续往上,转而剑刃一横,将他整只小臂给砍掉。   半条手臂被砍掉,轩辕冗却是一声未吭,只紧紧盯着洛紫,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洛紫也不避,就任他看,她的注意力则集中在他那没有流出半滴血的断臂上。   黑色的魔气粘连成一张网,将断口处给牢牢包裹,凡是想要溢出的鲜血全被魔气给灼烧殆尽。腥臭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逸散到空气中,洛紫再度抬眼,以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他:“如果不是知道魔神被你们困在帝墓里,我还真要以为其实你才是魔神。”   看这魔气的浓郁程度,以及对魔气运用的娴熟度,同时还能保有一定神智,这已经是超出魔傀的既定范围,更接近魔神了。   不过魔神只能有一个,不管轩辕冗是出自何种缘故以身饲魔,他都绝不可能会成为第二个魔神。   确定轩辕冗已然成为魔傀,洛紫没有耽搁,依旧是左手擎着他颈项,让他动弹不得,右手则向着那些轩辕人围聚之地,蓦地劈出一剑!   这一剑凛冽极了,也锋锐极了,剑芒未及靠近,轩辕人便已是生出会死在这一剑下的危险感。   “轰隆!”   仿若在为这一剑造势,头顶沉沉乌海里突然响起一道雷鸣,巨蟒般的闪电同时出现,阴暗的天穹刹那间亮如白昼,亮到刺眼。   便在轩辕人为一剑闪躲、旁观人为雷光闭目间,无人发现,轩辕人中有一人不闪不避,转而也是不声不响地斩出一剑。   那真的是悄无声息的一剑。   没有带动风,也没有带动空气,更没有什么剑光剑气剑芒,就只是那么轻轻地斩出一剑,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般。   然而,便是这样悄无声息、毫不引人注意的一剑,却是令得洛紫的剑芒与头顶雷电连接在一起,两者好似达成了某种共识,将轩辕人所在的那片空地,给共同劈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   这条裂缝一出,洛紫看了眼那出剑的人,遥遥向她微一点头后,悄然松手。   轩辕冗还未来得及疑惑她为何突然放过自己,就感到有种他完全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那地缝中传来……   他感应到什么,当即不可置信地看向空中的洛紫。   她微微垂下眼睛,平静地与他对视。   虽是平静,可他愣是从她眼中看出一丝胸有成竹与志在必得的意味。   ——“只要我想,我能立即让帝墓现世。”   ——“你说,是你轩辕氏最先被魔神灭族,还是最先被我灭族?”   如她先前所言,她说到做到,果真令帝墓现世,也令魔神提前出世。   魔神出世,无需她动手,整个轩辕之丘都会被囚禁已久的暴怒的魔神给毁掉。   想到这里,轩辕冗动了动嘴唇,却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眼前骤然一黑,比夜色还要更加深重的魔气铺天盖地地从那道裂缝中涌出,有谁召唤着他去往某个地方,他体内魔气的原主人非常需要他。   天色一下就变得暗淡了。   原本正好整以暇围观着的修士们见此,不由都变得惊慌了。   担心被魔气入体,也死在洛紫的剑下,修士们匆匆忙忙地后退,十丈,百丈,千丈,直至出了皇城,才勉强觉得安全了,然后或是极目远眺,或是凝出水镜,继续观战。   不过,正是出了皇城,真正以围观的姿态来看这座城池,他们才恍然察觉,果真是魔神即将出世,这魔气汹涌如浪潮,竟将整个皇城都给包围了起来。如果他们刚才退得晚上那么片刻,怕是此刻已经被魔气侵入体内了。   如此一来,留在皇城里还算是人的人,似乎就只有洛紫了?   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皆是升起了洛紫一定要活着出来的想法。   皇城里,轩辕冗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道吸扯进地缝中,怕不是要成为魔神出世前的点心,就是要被魔神炼成最为完美的魔傀。若是后者,那么他的战力将比之前要增长好几倍。   但洛紫对此并不在意。   因为不管怎样,轩辕冗都是活不下来的。   黑云压城城欲摧,整个天幕都呈现出一种要将皇城给碾压摧毁的阴沉。她看着,又劈出一剑,冰白的剑光在漆黑的天地间异常鲜明,璨若流星,却比流星更永恒。   这一剑不再是向着地缝中的帝墓而去,而是向着那些轩辕人。   魔神一旦从帝墓中脱出,这些被魔气入体的人必将成为他的养料,所以这些人必死无疑。   早死早超生,与其成为魔傀后死在洛紫剑下,不若现在就被她收割了性命,也免得为魔神做嫁衣。   于是魔气涌动间,那些完全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的轩辕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剑芒下。   这一死,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不会入下界,不会有来世——   所以连最厉害的魔修都对魔傀敬而远之。   期间洛紫也对几个在轩辕氏里算是位高权重的人动用了搜魂术,结果和她想的一样,无人知道玉罗浮在哪。   而不止是玉罗浮,他们连轩辕白在哪也是不知道的。   等到最后一个轩辕人身死,偌大的轩辕之丘里,只余洛紫和那个出剑人遥遥相对。   见洛紫朝自己看来,那人颔首,旋即飞身而起,朝地缝掠去。   没能看清那人长相的慕云深不由问道:“那位就是传说中的那个……”   “轩辕故辞。”洛紫答道。   真名洛辞,是为洛氏的太上四长老,潜伏轩辕氏已近百年。   原任轩辕氏大长老,多年前轩辕霆被洛叶所杀,她便由大长老一跃成为太上长老中的一员,随同轩辕冗等人一同进入帝墓,因此无法向洛氏传递消息,让得洛氏人一度以为她暴露了身份。   现如今看来,她不仅没有暴露身份,还坚守住了本心,没有让魔气侵体,无需洛紫为她救治,她反而还能帮上洛紫的忙。   这个帮忙,指的就是从轩辕冗那里逼问出玉罗浮和轩辕白的下落。   至少,在轩辕冗的眼中,他轩辕氏人都已被洛紫杀了个干净,只留轩辕故辞一人力扛强敌,还在活着。于情于理,他都该保住她的命,将重整氏族的任务交到她手上,至于少主和少主夫人身处何处,也不过是顺带能告知的事。   目送轩辕故辞到了那地缝之前,洛紫淡淡地想,好戏开始了。 第164章 164、陨落   暗。   黑暗。   永无止境的黑暗。   阴冷寒凉的黑暗。   目光所及尽没有一丝天光,不管头上脚下,前方身后,一切的一切全是暗的。   此间魔气浓郁到形成了黏稠的水流,每走一步,便能听到粘连着的水流所发出的声响。空气中也充斥着让人心头发寒的邪恶之气,越往里走便越是浓重,那种召唤也是愈发能听得清楚。   过来,快过来……   你是魔气的奴隶,是魔气的玩偶,现在魔气的主人需要你,你快过来……   享受被魔气冲刷的快感,拥有被强大支配的躯体,侍奉魔神将是你这辈子做得最为正确的一件事,魔神将予你所有你梦寐以求的荣耀,你以前得不到的东西,现在都能享有。   过来,快过来……   召唤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真挚,他行走在其中,灵台渐渐变得不甚清明,似乎下一刻就要在这召唤中迷失,从此沦为魔神真正的傀儡,全心所向都是魔神所指。   直到——   “长老!长老!长老你快醒醒,你不要真的成为魔傀!长老!”   无穷无尽的漆黑间,有那么一道不甚明亮的光芒陡的从上方投射下来,惊得此间涌动着的魔气极为突兀地一停,也惊得那将将步入深渊的轩辕冗一下就从迷蒙中清醒了过来。   虽是清醒过来,可他眼前还是暗的,什么都看不见。   只听见那人还在上方喊:“长老!长老你快醒醒,你快出来!长老!”   喊得一声比一声近,也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正在追逐着她,她跌跌撞撞地逃进这地缝里,一点一点地朝轩辕冗摸索过来。   随着她的靠近,那光芒也一点点地投射过来,照亮轩辕冗所处的这片地域。   于是这个时候,轩辕冗才发现,在他的前方,也就是他再往前踏出一步的地方,赫然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天堑。   天堑中魔气浓郁到极致,是比水流还要更具凝结之力的晶体,每一块都散发着几乎能让人窒息的阴冷邪恶。比夜色还要深沉的漆黑遍布了整个天堑,以轩辕冗的眼力,竟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到那召唤正是从其中传来,想必魔神就在那最底下。   帝墓虽已现世,给了魔神提前出世的机会,但想要把握住这个机会,饶是魔神也得把轩辕冗召唤过来,将他炼成魔傀的同时,抽取他身上某些东西,用以成为自己的养料。   帝墓里的真龙之气委实浓重,魔神被困五十年之久,龙气多多少少都伤到了他的根本,必须用轩辕后人的精血来补,否则以他的能耐,早就破墓而出了。   这一点,轩辕冗比谁都明白。   当初决定接受京绡的提议时,这样的后果,他想过许多次。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后果竟全数应验在了他们身上。氏族被灭,他当真是有着无可否认的罪孽。   看到天堑里堪称可怖的景象,他深吸一口气,旋即转过身,看向已经找过来的轩辕故辞。   此时的轩辕故辞狼狈不堪,浑身上下不是血迹就是脏污,一点都没有平时高冷镇定的模样。见轩辕冗还保有神智,她眼眶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   她停下脚步,怔怔地看他,忽而哀声道:“长老,族人全死了,没一个活下来的……”   这话一说,轩辕冗只觉气血翻涌,而后张了张嘴,却是还没说话,就先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来。   见轩辕冗连血液都被魔气侵蚀,轩辕故辞眼眶更红,语声也愈发悲戚。   她喃喃道:“难道我轩辕氏,今日果真要被灭族?”   “说什么胡话!”   轩辕冗突然厉喝出声,惊得轩辕故辞抬眼看他。   她胡乱抹了把眼睛,小心翼翼地满含着期待道:“长老可是留有什么后手?”   “是有后手。”他面色沉凝,眉头紧锁,仿佛在思索什么极为重要的事一样,沉吟着对她说道:“洛紫能力实在可怕,连我都不是她一合之将。幸而我早早料到此事,将少主与少主夫人送往了帝墓深处……”   他还没说完,就见她睁大了眼,惊呼道:“长老小心!”   说着就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他还未站稳,匆忙间转头一看,就见轩辕故辞竟来不及出手,直接被那不知何时袭来的一股魔气狠狠击中!   那魔气击得她面色瞬间惨白,唇角有血流出,他定睛一看,那血竟是殷红中夹杂着少许乌黑。   见连本心最为牢固的轩辕故辞在这等魔气汇聚之地也要被魔气入体,轩辕冗当即狠下心来,快速说道:“你听着,待会儿我牵制住魔神,你就去往帝墓最深处的那座陵寝,找到第三尊龙头,将龙头向里推三次。三次后,你进入其中,不到叩天道,千万不要出来。”   “那长老您呢?”仿佛预料到什么,轩辕故辞语气更加悲戚,“我若进去了,您是不是就……”   “不要妇人之仁!”轩辕冗再度厉喝,神色威严极了,“我已是魔傀,魔神不会放过我,洛紫也不会放过我。我注定活不下来,你却还有活命的机会。”   只要能进入龙头之后,以她本心的牢固,定能将魔气逼出,作为一个正常人继续活下去。   而只要她能活下去,日后叩天道,少主和少主夫人恢复前世记忆,有她的相助,两人定能重整轩辕之丘,他纵是魂飞魄散,也能安息。   这样想着,轩辕冗继续说道:“你一定要谨慎行事!进入龙头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就再也进不去了。”   轩辕故辞听着,含泪认真点头:“我知道了,长老。”   说话间,又是一股魔气悄无声息而来,轩辕冗见了,正待将之逼退,就感到胸口蓦地一凉。   便是这一凉,令得他没能动手,那魔气趁机攀上他的身体,沿着他断臂处进入体内。   体内多出这么一股魔气,顿时犹如翻江倒海,他体内所有的魔气都乱作一团。   然而体内的混乱无法吸引他一丝一毫的注意,他低头一看,一截明晃晃的带着血的剑尖暴露在他视线中,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魔气的逸散,更多的则是生命的流失。   他转头,涩声道:“你怎么……”   “长老,对不起,”轩辕故辞眼里终于流下泪来,哭着道,“我也是逼不得已,长老。”   就在轩辕冗以为她是被洛紫逼迫,从而对他出手,便听她接着说道:“我虽在轩辕氏里呆了将近百年,可我终究不是轩辕族人,我只能听我们少主的。”说着,长剑再往前一送,她喃喃道,“长老,对不起,对不起。”   轩辕冗听着,隐约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他抬眼看向前方,黑暗一望无际,看不到边。   他想城府深沉如京绡,怕也是想不到,不仅是她赤霄宗里被安插了洛氏的人,连他们轩辕氏里也被安插了吧。   如此看来,京绡的算计到底是比不得洛紫,他们两个宗族接连败在洛紫手中,倒也是怨不得谁。   “真是好,好……”   好什么?   好算计,好安排,好心机?   好什么,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已经闭上眼,身死道消。   他一死,此间魔气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包括天堑在内,整个帝墓里的魔气竟全数暴动起来!   而不止魔气暴动,有似愤怒似凄厉的咆哮从天堑中传出,是魔神为养料的死去而愤怒。一块块的黑色晶体如同被谁操控一般,从天堑里暴涌而出,携着魔神的暴怒,万钧大山般朝轩辕故辞压来。   见此,刚刚还在哭泣着的轩辕故辞抬手抹掉眼泪,整个人一下就从“逼不得已”的神态变作了真正的高冷,显然刚刚那一幕完全是在做戏——   她是真的坚守本心,在轩辕氏生活了近百年,却始终不忘自己是洛氏人。   从始至终,都没有轩辕故辞,只有洛辞。   洛辞拔出穿透轩辕冗胸膛的长剑,然后手腕一震,鹤唳般的剑鸣倏然响彻,如同青山碧水的青色剑光随之亮起,她不闪不避地向那将将要压下来的魔气晶体,狠狠斩出一剑!   “轰!”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伴随着雷声,那庞大的魔气晶体竟被她一剑斩成齑粉!   修为压制百年,今朝终于解封,何不痛快?   于是天堑中再度响起魔神的咆哮,更多的魔气以实质的状态朝她扑来,她皆是不闪不避,出了一剑,再出一剑,剑剑皆是狠戾到极致,将那魔气尽数斩碎!   直至终于察觉到魔气对她起不了半点作用,天堑里不再响起咆哮,也不再有魔气袭来,她却觉得不甚满足,纵身一跃,便跃进了天堑,向着那被困在最下方的魔神而去。   这一去,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她终于看到了魔神的真正面目。   她看着,蓦地一愣。   怎么这魔神长得和少主一模一样……   “洛辞!”   愣忡间,有谁的喊声突地传入耳中,她猛地回神,就见四面八方都是魔气,将她围得死紧,上天无路,入地也无门。   她被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这谜一样的开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写了,自我感觉还挺好的,你们就这样看吧哈哈哈哈哈 第165章 165、吞神   虽被包围,但洛辞并不慌张。   她甚至是以一种心平气和的姿态,不再看向下方的魔神,而是仔细观察着这些魔气,意欲从中找出弱处,从而一举击破。   只是,不知是否因为此处离魔神太近,这些魔气完全脱胎于魔神之体,她觉得这些魔气比在上面遇到的那些要更为浓郁,也更为纯粹,同时侵蚀力与杀伤力也更为可怕。   给她一种只要沾染上分毫,她就也会成为轩辕冗那般傀儡的危险感。   她正提起着十二分的警戒,小心着让自己不要去触碰,就听一道破风声传来,她循声看去,是洛紫下来了。   这一看,虽是欣喜,但有着刚才的经历,洛辞不敢大意,隔得老远便喊道:“少主?”   洛紫似乎是知道她此刻的状态,没有立即靠近,而是在她不远处停下,这才说道:“魔神最擅蛊惑人心,你刚刚是被他蛊惑了。”   洛辞听着,看了看她,又低头看向下方。   果见刚刚在她看来还是和洛紫长得一模一样的魔神,此时已完全变了个样子,身形比常人庞大太多,高约五丈,肤色在黑色魔气的衬托下苍白若纸,没有一丝正常人类应有的模样。   他四肢躯干被粗大的锁链牢牢锁着,源源不断的龙气从锁链尽头传来,让得他明明有机会能够提前出世,却还是被龙气困在这里,脱离不得。   似乎是察觉到两人的注视,他抬起头来,就见他面目竟不显得狰狞,五官堪称好看,甚至眉眼间都透着股邪肆的艳丽,让人一旦与他对视,便要陷入那艳丽之中,甘心为他所用。   甫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洛辞尚未回神,就感到谁在她背后拍了一下。   这一拍,她立即回神,旋即后背都要生出一层冷汗。   这魔神果真可怕。   “别看他的眼睛。”来到她旁边的洛紫道,“他交给我来对付,你去找轩辕白和玉罗浮。”顿了顿,又道,“能带出来就带出来,不能就算了,你注意安全。”   见同样是直视魔神,也与魔神的目光有所接触,但洛紫却毫无异常,洛辞不由点了点头,退后些许,说道:“那少主小心。”   洛紫“嗯”了一声,犹如踩着阶梯般,一层层地向着下方魔神而去。   看她快要与魔神面对面,慕云深终于没能忍住,问道:“洛辞第一眼看他,觉得他是你。你第一眼看他,觉得他是谁?”   “不是谁。”洛紫在魔神面前停下,抬眼直视着他,同时回道,“他就是他,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伪装。”   “这么神奇?”   “不神奇。佛祖都能看穿真假大圣,我有佛祖亲自赠予的佛莲子,自也能看穿一切虚妄。”   佛莲子在手,别说是眼前这位魔神,就算是以往那些连圣人都束手无策的魔神,她也能看穿他们的伪装,不会被蛊惑半分。   正因如此,她才有足够的把握来直面魔神。   眼前这位魔神,艳丽的眉眼间充盈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魅色,看得人心跳不已。然而,如若能更深地看进他眼中,便能发现那魅色底下藏着的全是深不见底的邪气与杀机,能让人从心跳变成心惊肉跳。   洛紫看着,眸光一转,看向他身上的锁链。   出乎她的意料,这些锁链并非多么贵重罕见的材质,而是最寻常的那种铁链。   她上前两步,抬手去碰,还未触及,便能感到厚重精纯的龙气从锁链上传来,与她神剑上的龙气交相呼应,颇有种同出本源的意思。   “怎么样?”她问。   慕云深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可以一试。”   “那就试试吧。”   洛紫说着,松开手中神剑,转而十指翻飞如蝶,她飞快地结印。   手指变动速度太快,等停下来时,便见与上次降服魔龙时一样,左手密宗期克印,右手佛祖降魔印。   淡淡佛光因这两印的生成而从她身上扩散出来,她依旧是悬空而坐,恰恰正对着魔神。   魔神静静地看着她,毫无动作。   她不以为意,只道:“与其被我斩杀,不如为我所用。”   魔神眼神魅惑,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她继续道:“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然后道,“慕云深——”   回答她的是“锵”的一道出鞘声响。   神剑出鞘,霎时龙吟四起,比锁链上还要厚重无数倍的龙气铺天盖地地涌出,迫得魔神闷哼一声,锁链狠狠一晃,他庞大的身躯承受不住,“砰”的一下,竟是重重跪地。   这一跪地,距离最下方的陵墓更近,更多的龙气顺着锁链攀上他的身体,压得他脊背再度弯下,竟是片刻都没能直起身来。   等他缓了过来,还未抬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觉眼前金光大放,刺得眼都要睁不开。   他慢慢抬头,眯眼看了过去。   但见金光耀眼到有如实质,将此间魔气给照得悉数收缩退避,最后退无可退,只得回了他体内。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魔气对金光的畏惧,仿佛一旦触碰到金光,魔气就会彻底消湮,连带着他也要受到影响。   再看过去,就见金光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他身上的龙气因此呈现出臣服之态,仿若这些来自真龙天子的龙气遇上了真正的神龙,神龙一出,不管来自哪位天子,龙气皆要为之臣服。   果然,下一瞬,便听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响起,金光更加刺眼,他隐隐看到一头庞大到见尾不见首的神龙,赫然出现在这天堑之中。   那一瞬间,他感到一种极为熟悉的气息从那神龙身上传出,令得他瞬间失神。   难怪这个人类敢说出为她所用的话,原来他的坐骑早被这人给解决了……   “轰!”   神龙躯体太过庞大,将这天堑都给撑得纷纷倾塌。   天堑倾塌,无数天子陵墓被大块大块的山石覆盖,继续深埋地下,免其暴露于人前,惊醒墓中沉眠着的帝王。   地缝之中如此大的动静,惹得皇城之外正在关注着此方动静的修士们一下子就看到,城中金色的光芒取代了黑色的魔气,那等耀眼,映得城外的他们都忍不住要闭目。   皇城的高空仍旧阴云密布,天色却因金光的出现而不再暗沉。神龙现世,响彻龙吟盖过阵阵雷声,紧接着有一道淡淡的巨大虚影在神龙身后凝出,佛光氤氲间,隐可见那虚影一手期克印一手降魔印,看得正关注着此地的佛修们无不都是双手合十,低头便拜。   “阿弥陀佛。”   若有若无的梵音从遥远天际处传来,随着神龙低头张嘴向天堑里的某处咬去,无数人望见它身后的那道佛陀虚影,竟也是抬起结成降魔印的那只手,朝着同一处盖去……   这么一盖,像极了当年佛祖以五指山镇压齐天大圣,那种连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都逃不出的掌控,真切是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撼。   于是刹那间,天地失声。   金光仍旧耀眼,佛光依旧浅淡,可所有人却都仿佛失聪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神龙将一个比它要小上许多的人给叼了出来,佛陀虚影的手掌也已盖上那人的头颅。   ——受控于五指之下,命脉也被制住,那道人影似乎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   一旦挣脱,必死无疑。   众人正吃惊于地缝中这般动静,居然只为着那么一道小小人影,旋即就听谁的声音石破天惊般地在耳畔响起。   “那就是魔神!魔神出世了!”   此言一出,举世皆惊。   却是不等他们仔细看那魔神是有何特别之处,就见神龙微微仰头,齿间一动,便将那道人影给吞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道佛陀虚影也化作一片佛光,将神龙整个围住。   天边梵音更响,佛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收缩凝聚。直至最后,万千佛光凝成一个硕大的“卍”字,那“卍”字以一种缓慢而沉重的速度印上神龙背部,是降伏,也是封印。   此后,只要解决了天道,使得仙路重开,洛紫就有办法将魔神彻底炼化。   届时,神龙将成为真正的神龙,任何的神都将无法与之比肩。   魔神被吞,空中乌云瞬间消散,梵音也忽而消失。   云散风来、风和日丽,天地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饱腹的神龙发出一道悠长的吟声,旋即蓦地摆尾,金光一闪,庞大的身躯瞬间消失不见。   只余无数人望着皇城的方向,震惊到极点,久久不语。   ……   成功将魔神封印在龙魂体内,饶是洛紫也松了一大口气。   化成人形的慕云深则没那么好受,不停地打嗝,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打得洛紫都对他说:“你天天叫居雪嗝嗝,我看现在这名字能冠到你头上了。”   “嗝……我,我也,嗝……不想的啊……嗝……”   他打得浑身都一颤一颤,看得洛紫颇觉好笑,明明有办法给他压下去,可她就是不出手,含笑去了原本困着魔神的下方。   这一去,就见洛辞站在那第三尊龙头前,神色凝重到极点。   洛紫道:“怎么了?”   “少主。”洛辞转回头,肃重道,“龙头推不动,似乎被人动过了。”   推不动龙头,就无法进入龙头之后的地界。   进不去,就无法将轩辕白和玉罗浮带出来。   这样的结果,令得洛紫沉默,也令得慕云深的打嗝一下就停了。   须臾,才看洛紫抬头望天,若有所思道:“原来天道还在护着他们吗……罢了。我们回去吧。”   她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只留一句似邀战又似威胁的话响彻整个天堑。   “你要护就护着吧,反正两年后叩天道,你必将被我斩于剑下。届时,你消失,我看你还能怎么护。”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就是如此不羁地热爱大圣……强烈安利使徒子的漫画《阎王不高兴》!大圣超帅!新出场的那个岛国妹子也炒鸡肤白貌美大长腿!她麻麻跳的祭祀舞美到哭出来qwq 以及最大的大BOSS当然要留到结局干掉! 皇城副本结束,明天进军天道副本。 第166章 166、观澜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何为三十功名?   修仙证道。   何为八千里路?   叩问天道。   于是继神龙吞魔神那一惊世之举后,时隔两年,茫茫东海之巅,浩浩蓬莱之上,叩天道将开,神器观澜亦将临世。   作为这一次叩天道的东道主,东海幻境消失、禁制大开,以凌云九剑为首,蓬莱各大仙门广邀中界各方人士前来观战,甚至为了安置一些提早赶来的客人,还纷纷扫榻相待。   而不论早来还是晚来,修士们谈论最多的,无不都是这次叩天道能否圆满开始,又能否圆满结束,同时,也能否圆了他们的夙愿?   且不管那位当日所说的斩天道可否会实现,不斩便罢,假若她真的斩了天道,新的天道将会如何出现这点不说,只要她能让仙路再出、上界再现,能打开修士飞升之路,这就是圆了他们的夙愿了。   纵观这万年,无数代人为仙路而生、为仙路而死,他们如能亲眼看其出现,那当真是死而无憾。   叩天道具体开始时间不为人定,而由神器观澜自行决定。   观澜乃上界仙人以秘法炼制的一方世界,内里自成天地,却又含无数方小世界。小世界们能相互远离,也能相互融合,参加叩天道的众位修士便是要在这些小世界中进行战斗。   按照叩天道的规矩,败者出观澜,胜者留其中。直至胜出五位小道主,小世界们进行最后融合,使五位小道主进行角逐,最后留在观澜内的一位,便是天道主。   上次的天道主,是洛氏的洛叶。   这一次的叩天道,听闻洛氏只那一位参加。   不知这次天道主,可会是她……   便在无数人翘首以盼中,春末夏初之时,某个下着细雨的清晨,观澜悄然降世。   苍茫海域上顿时仙乐大放、仙光大盛,有种让所有修士都要为之动容的波动,从那一方世界的入口处扩散开来。   抬眼看去,细雨尽头仿佛海市蜃楼,每六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仙泽在那海市蜃楼中氤氲而开。雨水、薄雾、海风在这仙泽的陪衬下呈现出仙境之姿,吸引着无数修士想要进入其中,同时也愈发让人期待仙路的出现。   试想,已经过了一万多年,这观澜里的仙泽却还是这般纯粹,仿佛从未因叩天道的举行而有所消耗。如若仙路出现,那退隐万年的上界也随之出现,上界里的仙泽是否会比观澜的要更为纯粹?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不论是参战的还是观战的,修士们皆是靠近了观澜入口,一面等待着入口的开放,一面等待着其余人的到来。   按照往年惯例,观澜降世后,一个时辰内必会开放入口,让报名的修士依次进入。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观战的人便看着一批一批的人到来,有他们耳熟能详的,有闻名整个中界的大能,也有近年来才出世的新秀,更有谁都不认识的生面孔。   看来望去,参与这次叩天道的人,竟是多到可怕。   然而,时间渐渐过去,眼看着仙泽有所变化,观澜入口将开,可最为修士们期待的一人却还是没来,惹得他们齐齐问向维持秩序的凌云宗弟子:“贵宗的小师叔何时来?”   “放心,会来的。”被问及的弟子不知第多少次地答道,“绝对会来的。”   音落,就听那缭绕不绝的仙乐中突然响起一声厚重悠长的钟声。   循声看去,便见观澜入口有一道宫门忽的大开,仙泽中延伸出五条玉桥通往那宫门,已经有报名的人在往那些玉桥上走了。   见宫门开了,玉桥出来了,可最想见的那人却还是没来,不少人焦急地看向凌云宗所在的方向,几乎是望眼欲穿地等。   等啊等,等得上一次的天道主洛叶都领着族人们来了,与凌云宗和慕氏的人汇集在一处,等得那在帝墓里藏了整整两年才敢现世的轩辕白和玉罗浮也来了,以在场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速度进了宫门之后,可那位还是没来。   直到最后一批报名的修士都走过玉桥,进了宫门,才远远望见那濛濛细雨里、漫漫薄雾中,似是有着一人,正慢悠悠地执伞而来。   玄衫白衣,紫鞘白伞。   伞上画着几片荷叶,虽是墨色,却偏生让人觉得仿若接天莲叶无穷碧,有种他们难以形容的气息从那人那伞上隐隐传开,隐约让他们明白她为何会来这么迟。   但还是有人问:“为何打伞?”   今日来观澜的这么多人,除了那几个喜好附庸风雅的打着伞外,其余人无不都是以自身灵力免雨近身。   可从没听说,这位凌云宗的小师叔也是个喜好附庸风雅的?   凌云弟子答:“听师长说,小师叔已经临近飞升,随时都能引来雷劫。观澜这里仙气太重,她要是来得早,保不准还没进去,就已经飞升了。”   所以不仅来得晚,更是打伞而来,以伞遮掩气息的同时,也避免仙气侵身,从而引动飞升。   众人听了,纷纷了然,可还是有人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挑刺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就见那执伞人看似步履极慢,实则一步便跨越了千丈,因而不过几步,就已到得围观者们的眼前。   然后,她抬眼,看向那个出言挑刺的人。   看过这一眼,她收回目光,旋即再一步,便踏上了玉桥,向着宫门缓缓而去。   被她看的那个人则如遭雷击,身体蓦地狠狠一颤,而后“哗”的一声,竟是无法自控一般,以极其狼狈的姿态重重落入了下方海中。   细雨在微风的带动下将海浪卷起,直等她进了宫门,再看不见背影了,那人也还没从海里冒出头来。   周围人皆是看不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凌云弟子道:“现在的小师叔,一身修为无限接近仙人,举手投足间尽是大道之意,眼里含着的也都是剑意。”   所以那人一眼就被看得倒进海里。   “不过也正是因为临近飞升,小师叔心善,只是聊以惩戒,并未要了他的命。”   所以看那人久久上不来,立即便有同门下去捞他。   捞上来,就见那人浑身发抖,不知是海水太凉,还是仍旧对那一眼心有余悸,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神来。   众人看着,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还没死,果真是那位心善。   否则,以一己之力灭了轩辕氏和赤霄宗的人谈何心善?死在她手中的人成千上万,多这一个可不算多。   这时,大开的宫门悄然合上,凌云弟子们齐齐退出玉桥范围,好让观澜入口关闭,自发凝出水镜,以便众人观战。   果然,五座玉桥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巨大的光滑水镜。   许是因为这些水镜由仙气凝结而成,不仅大,其上显现出来的画面竟是比寻常的水镜要清晰许多,眼力再差的人也能将那些细微之处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水镜,便是观澜里的人动用出极其复杂繁琐的招式,观战者也皆是能看清,故而参战的人多,可观战的人更多。   观战之人虽多,但凌云弟子们没有再行维持秩序。   因为水镜凝出后,已然自发分作了五部分,每一部分里又凭着各个小世界的命名来划分了区域。想看谁的战斗,就去谁在的小世界区域里看,人流分散开来,等闲不会拥挤。   眼看着水镜上的小世界里开始有人出现,观战者们知道,这是观澜自行分配好对战人员,很快就要开始对战了。   于是观澜里的人被送往各个小世界中,打量着地域环境也打量着首战对手,观澜外的人则纷纷散开来,各自去往想看的人所在的水镜区域。   原本还显得乌压压的人群一下子就分开来,几乎每个区域里都有人在看,没一个冷场的。   毕竟,敢于报名参加叩天道的,多多少少都是比他们这些观战者能力高强之人,随便选一个小世界看,只要别打得那么乌龙,就都是能让他们获益匪浅。   这样一来,看凌云宗小师叔所在小世界的人,反而没想象中的那么多,不是族人同门,就是各位渡劫期的尊者,修为低的人倒是极少,都去看别的了。   理由很简单。   世人皆知,这位小师叔出招极少,基本只出一剑,就能让对手败退。   想看出她那一剑的精妙,本就需要颇高的悟性,更何况她现在临近飞升,光是一眼就已经能迫得人承受不住,狼狈坠海,谈何他们这些修为不高的人能扛得住她的一剑?   不若先看看别人的,感悟一些道法,提升一下心境,等到最后五位小道主角逐之时,再看她也不迟。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不忘提前问:“小师叔的小世界在哪个域里?”   “寻镜的欢域。”   “寻欢,寻欢……记住了。”   东海之上细雨朦胧,水镜之上蓄势待发。   可那人仍旧执伞静立,神剑未出。   点点水珠自伞沿滑落于地,洛紫微垂着眼,并不去看她面前的对手。   而对方也不看她,兀自打量着此方世界。   此刻当为——   执伞入观澜,仗剑待寻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8月27日,是蠢作者来晋江的一周年! 回首一年,开了六个坑,填了一个文,更了五十多万字,忏悔。 再回首一年,有了第一个收藏,有了第一个书评,有了好些个小天使,开心。 希望下一个周年,能快快完结,快快填坑,只有开心,没有忏悔。 感谢诸位一直以来的陪伴和鼓励,爱你们? 最后一个大副本开始,可以完结倒计时啦! 第167章 167、首战   寻镜欢域。   不知可是因着外面在下雨,这寻欢里也是下着雨的。   轻烟淡雾,红绡青帐,偎香倚玉,弄月抟风。   秦楼楚馆、楚舞吴歌,雨帘云栋里人影绰绰,鸳衾绣帐中轻笑隐隐。烟花巷,温柔乡,此地竟是个风月场所,连空气中都浮动着浅浅的暧昧旖旎,撩得人心头微动,几欲按捺不住要将那帐帘掀了,好进去一探究竟。   但尊者到底是尊者,这般想法不过只那么一瞬,就从脑海中消失了去。   灵台恢复清明,尊者眸中一凛,察觉出自己刚刚是险些被这小世界给慑了心神——   这是观澜的第一重考验。   进入小世界后,如能守住灵台,不为小世界中的景象所惑,那么此人就有继续留在其中的资格,接下来要么与同样留在其中的对手开战,要么等候观澜将没能守住灵台的人送出去,换别的人来与自己对战。   第二重考验,则是在半个时辰里,必须分出胜负。如若不然,两人都会被送出去,无缘后面的角逐。   第三重就是胜出者的小世界与另一位胜出者的小世界的融合。   观澜里的小世界们说来是能相互融合,但这个融合的前提,是要人为来进行操控。两位胜出者使两方小世界的边缘交融,合二为一,方能开始新的对战。   而假若融合失败,那么结果很简单,双方全部出局,没有半点商量。   观澜的这三点考验,不管是参战还是观战的,每个人都清楚,只是没有亲自参加过叩天道的,无法体会那种观澜规则至上的感觉,所以这位第一次来参加的尊者过了第一重考验后,心中忍不住震惊,暗道不愧是仙人炼制出来的神器,果然非同凡响。   稳住心神后,尊者终于将目光放到他的对手身上。   这一看,果见对方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要被观澜给送出去的样子,甚至连抬头看一眼所处环境都没有,整个人执伞而立,安静极了。   尊者看着,心想不愧是最接近飞升的人,观澜的规则竟是撼动不了她分毫,果然厉害。   在今日之前,不管是两年前那场皇城之战,还是许多年前的佛魔谷和生死劫大战,有关她的出手,他全看过,也仔细揣摩过。然越是揣摩,便越是感到那等剑意当真是世间无人能出其右,以他的能力,在她剑下怕也走不过一招半式就要落败。   尽管早已做好在观澜里会与洛紫有所遭遇的准备,但首战便遇上了,饶是成名多年的尊者也不由有些紧张,想自己首战就要出局,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   心里这样想着,冥冥中感到已是可以开战,尊者化出长剑,朝对方行了个礼:“请赐教。”   然洛紫还是不看他,甚至将伞低了低,低得半边伞沿遮了她半张脸,才听她以极轻的声音说道:“请。”   她声音当真是轻到极点,险些要被那从青楼里传出的笑声给盖过去。   尊者知道,她这是真的临近飞升,莫说举手投足,就连语气中都蕴含着快要引动天象的剑意。她若不用伞挡着,怕是早已迎来雷劫,谈何还能站在这里与他说话。   看她并没有要拔剑的打算,尊者心中清楚,这并非看轻他,而是以她现在的能力,不用拔剑,随手便是剑意。   对此,他没在意,兀自腕间一动,剑吟响彻,他手中长剑顿时幻化出无数道剑影,一道道皆是他巅峰时期方会动用的。如今甫一开战便用出,足见洛紫给予他的压力。   剑势若潜龙出渊,鲲鹏出海,尊者的剑招堪称玄妙,看得对面那刻意压低的伞沿微微抬了抬,也看得在水镜前观战的人忍不住出声道:“一出手就是杀手锏,果然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   周围人听了,纷纷点头:“早知会输,这时再若不用杀手锏,怕是会输得更加难看。”   “所以说能拿得起放得下啊。换作别人,哪里能有这等胸襟。”   便是要输,那也不能输了气势。   若连气势都输了,还谈何等候仙路出现、冲击飞升?   于是水镜之中,道道剑影随着剑招凝聚在一起,光芒氤氲间,一座极其精妙的剑阵,悄然成型。   剑阵不大,整体不超半丈,比起许多人动辄遮天蔽日的阵仗,这剑阵当真是毫不起眼。   可便是这样一座小型剑阵,透出水镜的灵力波动,让得欢域里不少人都是变了脸色,心道如若他的对手是他们中的一人,他们想要接下这招,当真也是要用出各自压箱底的手段。   就是不知,洛紫是会怎样接招了。   剑阵凝出后,尊者长剑遥遥一指,剑阵旋转着,朝站在一座青楼前的洛紫呼啸而去。   这一去,但听“嗤嗤嗤”的细微声音接二连三地传开,剑阵竟是将其穿过的细密雨雾给从中一斩为二。   被斩开来的雨雾蓦地一停,竟是没有再行落地。   漫天的雨幕,保持着被剑阵斩断了的姿态,再无任何动静。   而那些绰绰的人影、隐隐的轻笑也随之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都为剑阵所慑,再不敢露出分毫。   有种难以形容的晦涩波动从剑阵上传开,一时间,整个寻欢都变得寂静了,只余剑阵穿过雨雾的声音还在响着,更显此间寂静。   ——能以一剑令小世界都为之变动,这等实力,堪称可怕。   然而这可怕,乃是对常人而言。   对于洛紫,可能就算不得什么了。   寂静间,伞沿彻底上抬,洛紫终于抬眼看了过来。   不过她仍是没有看人,而是看向那快要到达她面前的剑阵。   于是这个时候,尊者方才发现,她眼睛竟不是平时的茶色,也非偶尔的墨色,而是全然的冰雪之色。一道道烟云般的剑影在其中掠过,令得那冰雪色泽愈发浓郁,好似她的眼睛是由雪做成的一般,看起来奇异极了。   奇异归奇异,她这睁眼是剑,闭眼也是剑,望人便可伤人,难怪一直不肯看人。   现下她望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剑阵,不知她这一眼可会让剑阵破开。   毕竟,这等状态下的她,连天道也不敢与之敌对。   尊者半是期待半是忐忑地看着她。   就见她抬眼看过他的剑阵后,没有立即垂眸,而是缓缓眨了下眼。   便是这一眨眼后,再抬眼时,他看到两朵淡色烟云从她眼里幻化而出,接着她便收回目光,将伞沿压下,没再看过来。   如此动作,令得尊者一下子就明白,她这是出招完毕,并且她确认这一招的结果,是他将不会留在观澜内——   尊者想,果然是习惯只出一招。   她压下伞沿后,那两道细小剑影先是绕着她转了一圈,她挥手,剑影这才瞬间变化,从豆子般大小,瞬间化成普通长剑大小,然后依旧如浮云那般在空中漂浮着,慢慢迎上了那已经到来的剑阵。   剑阵不大,可那两道剑影与其相比,更显得渺小。   然而,便是这看起来和普通烟云没什么两样的渺小剑影,乘风一般来到剑阵之前,不作任何停歇,就以完全不会被剑阵抗拒的姿态,悄然融入其中……   尊者的心神尚维系在剑阵上,因而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两道剑影融入其中后,他一下就失去了对剑阵的掌控。   “……”   尊者有瞬间的失神。   等回过神来,他明白,这是他的剑意比不上洛紫的,所以洛紫的剑意融入他的阵里,他阵中的剑意为其臣服,这才脱离他的掌控。   脱离了原主人的掌控,为新主人所掌控,那么接下来就是……   不等尊者做好心理准备,就见那刚刚还是朝着洛紫而去的剑阵,此刻竟是倏地转向,以风驰电掣的速度,飞快朝他而来!   当真是风驰电掣。   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先前还停在洛紫面前的剑阵,此时已然到了尊者眼前。   有极为可怕的剑意从中扩散出来,他完全来不及应对,就被剑阵当头罩下!   剑阵临身,剑意侵身,这个时候的尊者方才察觉出洛紫的剑意究竟是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原来,她的剑意不止是能让他的剑阵为之臣服、为之所用,阵中多出两道剑影,他先前的全部剑影竟在刚才那极快的移动中迅速打乱重组,同那多出来的两道共同结成了一座新的剑阵。   眼下对上他的,便是一座全新的、他从未接触过的剑阵!   剑阵压下,他心头生出一种“难怪神剑能出自她手”的想法,旋即眼前光影一闪,待他稳住身形,抬头一看,果然已是被送出寻欢,出现在了观澜入口处。   除他之外,也正有人被接连送来,都是在刚刚的时间里败下阵来的。   他大致一扫,有修为低微的,也有修为如他这般的。他摇了摇头,旋即拂袖,出了观澜。   一出来,当即就感到许多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饶是他都感到了一种无所遁形。他若有所感地抬头,就见那正望着他的人群里有人向他微微拱手,遥遥道一句:“辛苦。”   “洛道友言重了。”   尊者对洛叶笑了笑,而后走过去,一看,果然水镜里显示着的正是他离开后的寻欢。   细雨重新下,人影和轻笑也重新出现,那执伞人立在其中,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她恍惚融入此方世界,又恍惚游离在外,朦朦胧胧,不甚微妙。   洛叶道:“道友刚刚的剑阵,着实精妙。”   尊者道:“那已经是我最厉害的手段了……在洛少主面前,也不过尔尔。”   洛叶叹息:“所以这次我也不敢参加。”   尊者笑道:“明智之举。”   接着两人便不再说话。   因为那水镜中的人,在这时突然有了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新买的汉服到了,试汉服试疯了……明天一定早更!努力回归我的十点。 好久没整理感谢名单,这大约是最后一次整理了,爱你们=3=~ 徐习习_PzR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8-04 23:01:50 读者“librashi”,灌溉营养液 2017-07-31 07:06:58 第168章 168、掌控   依照观澜的规矩,首战是半个时辰内要分出胜负,第二场是两刻钟,第三场一刻钟,第四场半刻钟,第五场则恢复半个时辰,因为到了第五场,基本就是能胜出小道主的时候。   五位小道主胜出后,最后的对战是为车轮战,且时间很短,只有十息。   不过这个十息并非是十息内必须分出胜负——   这个十息,指的是一方小世界与一方小世界相融时,小世界中的两位小道主要对战十息。十息后两个小世界分开,换成与另外的小世界融合,也就是与另外的小道主对战。再过十息,再行分开,再行融合,再行对战,如是这般。   等到有谁先行落败出局,剩下的人继续在十息内对战。待到观澜里只剩最后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是天道主,将最为近距离地感应天道。   不过现在说天道主还有些早,因为不少人的首战还未结束,早早赢了首战的人则可以趁此休息,或是更加地了解自己所在的小世界,以便接下来与别的小世界融合。   洛紫也是要休息。   不过她的休息与常人不同。   至少同为“寻”字开头的小世界里,别的人要么抓紧时间恢复灵力,要么抓紧时间查探小世界,只有她收了伞,微垂着眼,转身进了后方青楼。   看她收伞,以为她要做什么大事的众人:“……”   果然上仙就是上仙,所作所为完全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够想到的。   洛氏小辈们完全惊住:“少主要干什么,难道她以前没逛过青楼,所以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逛逛?”   慕氏人则是忍不住开始抓狂:“少主呢?少主呢?!他老婆都要逛青楼了,他怎么还是没动静?!”   并不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想的,自从进了观澜后,被限制得只能维持神剑形态,话也说不了,只得苦哈哈地和洛紫以传音来交流的慕云深此刻也是惊住,整把剑都僵硬了。   他想难道是因为这两年太过接近飞升,别说双修了,就是寻常的云雨也不敢有,导致他没能身体力行地满足她,以致于她寂寞地想要进去找找乐子?这小世界里虽说没个活人,可是以她的能力,只要她想,什么不能有?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毛病,他不由紧张地问道:“洛紫,你进来干什么?”   此时洛紫已走过大堂,抬脚往二楼走。   而正如慕云深所想,这里原本是没人的,在洛紫进来后,那些人影仍旧是人影,轻笑也仍旧是轻笑,放眼望去,偌大青楼里虽是热闹,但除了洛紫外,半个活人都没有。   然而,等她上了通往二楼的第一层台阶,慕云深就感觉眼前光景忽的一变,刚刚还是朦朦胧胧好似幽魂一般的人影,立时就变得凝实了;那些轻笑也愈发清晰,莺歌燕舞、桃红柳绿,此地竟成了个真正的风月场所,连空气都充斥着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香艳,暧昧极了。   慕云深看得目瞪口呆。   楼梯上间或有人走动,不论是男是女,不论在作何,皆是让开路来对洛紫行礼,神态动作看起来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而洛紫也不看他们,兀自走着,直等来到二楼,在一间最大最豪华的雅间里的软榻上坐下,有着纤纤玉手的少女将珠帘挽起,以洛紫的角度,刚好能将大堂里的所有景象收入眼中。   身姿妖娆的舞姬在轻歌曼舞,容颜清丽的乐师在弹琴奏乐。洛紫看着,这才道:“进来休息。”   慕云深刚想说在哪里休息不行,为什么一定要进来这里休息。却是脑中突地灵光一闪,他试探地问道:“因为外面在下雨,所以要进来?”   洛紫道:“嗯。”   慕云深瞬间长出一口气。   他就说嘛,她这么清心寡欲的人,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逛青楼。   他正想着,就见她懒懒地看了会儿底下歌舞,举杯饮了一口酒后,便以手撑着脑袋,闭上眼睛,不再看,也不再饮。   随着她的闭眼,底下大堂里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他转眼一看,呼吸清浅,她睡着了。   侍立在一旁的少女立即取来薄薄的锦被给她盖上,珠帘也小心放下,熏炉里的香更是换了一种,免得扰了她的睡眠。   便在这时,慕云深感受到什么,剑鞘上光芒一闪,他已然从剑形化作了人形。   他试着张嘴,果然有声音,他能说话了。他动了动手指,灵力毫无滞涩感,他以人形也能正常出现作战了。   于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什么叫外面下雨了就进来休息,分明是看出这座青楼乃是小世界的中心,这才进来,以便能够掌控这里。   掌控了这个中心,便是掌控了整个小世界,否则他此刻根本不能恢复人形。   所以现在洛紫看似睡着,实则是正对小世界进行最后的掌控——   青楼里的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们随她的心念而动,她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她已经是这个小世界的主宰,连观澜都无法插手。   等她醒来,这个小世界完全为她所用,别说是和别的小世界融合,就是想把对方的小世界给吞并,对她而言也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   慕云深这样想着,也没打扰洛紫,径自在旁边坐下,安安静静地等着,不发一言。   半个时辰后,第二场对战即将开启,她从沉睡中醒来,眼中依旧冰天雪地,烟云剑影穿梭在其中,真切是非常奇异的景象。   不过,倘若看得再仔细点,就能看见那剑影里隐隐有一方世界,烟花深处,柳绿花红,赫然是这个小世界的倒影。   不消说,她已然将这个寻欢之域全数掌控。   果然,她坐正后,抬手轻轻一挥——   “哗。”   明明身处青楼,楼中有许多与活人相差无几的存在,可偏生她这么一挥手,半个青楼和那些人瞬间消失无踪,微风仍在吹,细雨仍在下,她目光跃过豁然开朗的前方,向着遥远的天际看去。   这一看,有着一个庞然大物,正以极快的速度横冲直撞地朝这里而来。   那撞过来的庞然大物不是别的,正是要和洛紫的寻欢进行融合的小世界。   慕云深正喝着茶,见状差点喷出嘴里的茶。   他匆匆咽下,震惊道:“这是谁啊,这是才晋升的尊者吧?怎么这么莽撞,都不知道靠近过来的时候要放慢速度吗?”   才说完,就听洛紫应道:“是才晋升的。”   所以无法很好地控制小世界,只能任其向着寻欢撞过来。   撞过来没什么,如果撞过来后,也无法控制小世界与寻欢融合,那就让人很无语了。   于是洛紫再度挥手,一道剑影瞬间凝出,以比那小世界还要更快的速度冲出寻欢,眨眼间便来到了对方的小世界之前。   而后移形换影间,剑影飞快变大,小山般“砰”的一声架上了小世界的边缘,令得小世界生生停在空中,无论其中的人再怎么动作,小世界都是被前进不得。   “怎么回事?”   隐隐能听到一道女声从那小世界里传来,声音中半是疑惑半是焦躁:“这是什么东西,我的寻香怎么突然动不了了,我还没到地方呢,时间要来不及了……”   听着这样的话,慕云深险些又是一口茶喷出来。   敢情刚才速度那么快,是为了避免迟到?   转眼就见洛紫摇了摇头,似也是为此感到无语。   而后她手指一动,慕云深只觉身下软榻随之轻微一晃,他转头四处一看,寻欢已经离开原本的位置,四平八稳地向着那被剑影架在空中的寻香小世界而去。   除了最开始的那点动静,完全感觉不到寻欢正在空中飞驰的慕云深表示,这才是最正宗的小世界使用方法,刚刚那个寻香小世界的尊者的方法是错误的,半点都不可取。   寻欢飞驰平稳,速度却不慢,很快就到了寻香之前。   才在剑影的另一端停下,就听寻香里的人问道:“敢问道友可是我这一战的对手?我这寻香不知是怎么回事,被这东西拦着动不了,道友可有办法解决?”   洛紫道:“有。稍等。”   照旧只是手指动了动,寻欢慢慢靠近剑影。   借着这巨大剑影,像是两条河在某一个交点相融入海,寻欢在洛紫的操控下将剑影慢慢吞并,等吞到最后,寻欢已然与寻香接壤,两个小世界交融完毕,可以开战了。   洛紫从软榻上起身,抬手一握,“不遇”入手,另只手一抬,绘着荷叶的纸伞重新撑开,为她挡雨的同时,也为她挡住气息和目光。   她持剑执伞,向前一踏,便到了两个小世界交融之处。   而后还未开口说话,就听那同样过来的人惊喜道:“你是洛紫?传说中的凌云宗小师叔?”   “是。”   “真的是你!天啊。”对方似乎惊喜极了,眼里都盛满了光彩,“那什么,我可喜欢你、可崇拜你了,你能在我剑上留几个字吗?随便什么字都行,我回头好把剑挂在床头,日日夜夜地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特意写了后面的细纲!章节名和内容提要也都写好了!感觉完全可以做下集预告了! 比如:明天的提要应该会是:“好久不见,毓紫。” PS:应该,是应该,很可能会变……因为我都不是很相信我会原原本本照着细纲写【被打 第169章 169、毓紫   剑若流星。   犹如九天上星辰坠落,万里苍穹都被其划开一道极为璀璨的河流。   河流中烈焰炽热,火光赤红,将那星辰映照得愈发耀眼的同时,也让那星辰携带着的威力愈发无可匹敌。   于是这颗星辰便璀璨又无可匹敌地向着地面降落,沿途间星光灼灼,盛若红日。   地面上的人抬起伞沿,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看着这颗星辰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那滚烫的火焰都迎面逼了过来,将她伞上的雨水都吹成白雾,她这才慢条斯理地拔剑。   “锵。”   细微出鞘声响起,与携着火焰而来的星辰完全不同,洛紫这一剑平淡到极点,仅仅是苍白的剑光闪了一闪,才出鞘寸许的长剑已然又回了鞘中。   出招完毕。   洛紫垂下眼,伞沿也回归了原位。   还立在半空中的人见了,目光停驻在那苍白的剑光上,神情半是忐忑,也半是期待。   她想虽然自己没那个本事能让小师叔的神剑彻底出鞘,但出鞘一寸,这于她而言已经是很大的鼓舞了。   否则,单单是她这一剑,以小师叔现在的状态,眨眨眼就能解决,何须动手拔剑?   还不是看自己这一招的剑意是从她以往战斗中感悟出来的,她算是自己的一剑之师,这才大方拔剑。   分明已经一千多岁,可晋升尊者才只半年的姑娘想,连自己这样不算徒弟的人都能这样大方对待,不知凌云宗那个郁夙如果真的拜了小师叔为师,那会是多么让人垂涎……   正想着,就见下一瞬,自己的一剑流星携着滚滚赤炎来到那苍白剑光之前,当即好似被满池冰水给浇灭一般,那些赤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熄灭,露出其中同样苍白的星辰来。   虽是相同的苍白,可姑娘看得清楚,自己化成星辰的剑光白得没有小师叔的透彻,也没有小师叔的完美,她不用想就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出了观澜。   于是急忙拱手,飞快说道:“多谢小师叔!咱们后会有期!”   话刚说完,但听“轰”的一声,两道苍白剑光相撞,那种比她的要磅礴上许多,也冷冽上许多的剑意疯狂四散,不等她布下防御,便已将她推出小世界。   她一眨眼,人就出现在观澜入口,周围和她一样都是输了的人。   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满脸的心满意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快乐的光芒。然后扭头出了观澜,跑去凌云宗人扎堆待的地方,抬头一看,小师叔的身影正映在水镜中,找对了。   然后再扭头,她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不由问道:“郁夙呢?今天小师叔要飞升,她不来看啊?她不是很想拜小师叔为师吗?”   这话一问,就见不少凌云宗人都是摇了摇头,竟是都不知道郁夙去了哪。   其中有人道:“不知道,今天一整天都没见着她。问了笑前辈,前辈说他也感应不到。”   这个笑前辈说的自然是笑忘生。   笑忘生的存在,中界里多多少少也都有人知道,这姑娘也是知道的。   当即诧异道:“笑前辈也感应不到?唉,可惜了,我刚还想着和她说,我这样的悟性都入不得小师叔的眼,她要是努努力,指不定以后还真能当小师叔的弟子。”   凌云宗人听了,纷纷道:“谢过尊者。等见到郁夙,我们会把这话转达给她的。”   “只能这样了。”   年轻的尊者耸了耸肩,目光转向水镜,等待第三场对战的开始。   就见接下来,第三场、第四场、第五场对战的结果和她的第二场一样,都是她钟爱的小师叔安然无恙地留在观澜内,小师叔的对手则被轰出观澜,没一个例外的。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原来除了她,小师叔不管对谁都是没出剑,只眨眨眼挥挥手,就能将对手解决。   她不由沾沾自喜地想,先前请人占卜的结果果然没错,她还真的得了小师叔的眼缘。   这样想着,不多时,第五场对战结束,没了人的小世界们纷纷远离,将观澜中绝大部分的空间留给那有人掌控的五个小世界。   在那五个小世界里,五个年龄段的小道主已然从无数人之中脱颖而出。   仔细一看,五位小道主除了第一个年龄段的,其余四位竟全是渡劫期的尊者。   还都是渡劫巅峰的尊者!   这四位里,三位是名扬中界、妇孺皆知,只有一位堪称名不见经传,想来不是以前太过低调,就是一直隐世而居,为着这一次的叩天道方才出世。   五位小道主一出,观澜之外,水镜也减少至五面。   不过现在镜前的人比之前还要多,皆是特意赶来,观看最后的天道主之争。   他们都想知道,这次的叩天道,是否会是洛紫拔得头筹,而她又是否能达成他们的夙愿……   持续了整整八十一年的疑惑,将在今日尽数揭晓。   此时已是下午,雨已经停了,东海上却还是雾气蒙蒙,海风一吹,飘渺非凡。日光斜照过来,伴着从观澜中逸散出来的仙泽,光影在雾气中流离,愈发显得此处宛如仙境。   然而,这般景象,却是无人去关注。   五面水镜之前,围观者们聚在一起,皆是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水镜,生怕错过半点细节。   幸而水镜虽减少,但镜面扩大了许多,其上呈现出来的画面愈发清晰,传递出来的波动也愈发细致,离得近的人甚至能感到其中细雨微风拂面而来,更不用提那若有若无的剑意刀势,令得人仿佛身临其境,情不自禁就要屏息凝神,心也都提了起来。   便在这时,水镜上的五位小道主,不约而同地抬头——   看到这一幕,众人立时明白,这是最后的天道主之争,要开始了。   能成为小道主,这五人已是立于整个中界的巅峰。   可天道主,那是巅峰上的巅峰,是所有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眼下,这五人便要为了这么一个存在,进行最后的角逐!   于是很快,水镜上画面忽的变动,是五个小世界开始变动位置,第一个十息之战,即将爆发。   观澜内,感受到寻欢自发向着某处移动,洛紫微微抬起伞沿,看向那极远处隐约可见的另外四个小世界。   她看着,低声道:“你说,第一个遇到的,会是谁?”   慕云深答:“总之不会是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轩辕白,玉罗浮。   由于身处观澜的缘故,眼下他们并不知道除了洛紫之外,还有谁成为了小道主。   故而接下来的对手是谁,饶是洛紫也只能凭空猜测,无法借由寻欢来对观澜进行全面的窥探。   但慕云深能说不会是轩辕白和玉罗浮,这是因为,观澜能自行判断出五位小道主里谁是人族,谁是妖族,那么谁是仙人转世,这也是能分辨出来的。   既为仙人转世,这已是与寻常人不同,纵使观澜再公正,也是会避免让双方在进行最后的决战前碰面,以免打着打着谁觉醒了,谁爆发了,那么以仙人的能耐,要毁了观澜这个神器并非多么棘手,因此观澜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洛紫先行和轩辕白玉罗浮对上。   果然,五个小世界里有一个暂时没动,另外四个小世界则在连当事人都来不及反应之时,猛然对上。   洛紫的寻欢正是这四个小世界里的其中之一。   能打到小道主,不管是谁,对小世界和小世界的融合都已是得心应手,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让两个小世界合二为一。   于是刹那间的融合过后,就听陡然一声兽吼响起,有什么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巨无霸般的身体足以顶天立地、遮天蔽日,震撼极了。   洛紫抬眼一看,原来她的对手不是人族,而是妖族。   这个妖族说来也算广为人知,山海经上写它“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是种人见人怕的凶兽,别的妖族见了它,也是退避三舍,轻易不敢靠近。   洛紫想,或许正是因了它凶兽的名头,这才能让它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了第一个年龄段的小道主。   就是不知它同族怎么想的,居然肯放任这么小的它来参加叩天道……   四十来岁的朱厌,还只是个幼崽啊。   洛紫想着,面对对方那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身体,她连剑影都没动用,只轻轻挥了挥手,就将这头幼崽给送出了小世界。   如此轻描淡写的举动,看得观澜外的人一阵汗颜,这连一息都还没到,她居然就已经解决了?   再看另一边的两个小世界,竟也是极短的时间里就有一人出局,看得众人非常诧异,怎么这年头专出鬼才,连十息时间都算多了?   诧异间,第二个十息之战开始。   这回洛紫轮空。   她安静地等了十息后,破空声传来,她抬头一看,来者不是轩辕白,也不是玉罗浮,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趁对方的小世界还没与寻欢融合,她遥遥打量着这个人。   难不成这人有着极其厉害的手段,否则以那两个人的能耐……   不对!   她是报了一千岁的年龄段不错,可轩辕白和玉罗浮,他们两个报的都是五十岁至两百岁的这个年龄段。   也就是说,现在这第三个十息之战后,她要么对上另一个尊者,要么对上轩辕白,要么对上玉罗浮——   不知那两个人里,谁主动退出了叩天道。   洛紫这样想着,等小世界融合完毕,她今天第一次的先行出手。   “锵”的一声,神剑照旧是只出鞘一寸,苍白的剑光瞬间闪至对方面前,映得对方脸色肃重到极点,旋即蓦地拔剑抵挡,竟堪堪将这道剑光给挡在了原地。   洛紫看着,心道剑术不错,难怪那两个人中的某一人没能让他出局。   不过,也仅是如此了。   就见那人将剑光挡住后,不知是否动用了极大的力气来抵抗,他面色变得苍白,额头也有汗渐渐溢出。   等适应之后,他正待变招,就见那静止不动的剑光突地白芒大放,有淡淡龙影在其中生出,龙影摆尾,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压迫而来,他匆忙应对,却是如同蚍蜉撼树,被那剑光里的龙尾给一举轰出了小世界。   目送对方出局,洛紫道:“接下来会是谁?”   慕云深说:“应该是轩辕白?”   音落,足下寻欢蓦然一动,与一方小世界砰然相融。   这一融,洛紫似是察觉到什么,原本平静的心湖,竟在此时突然泛起了波澜。   她还未抬伞,看来人是谁,就听对方慢慢说道:“毓紫,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写到细纲里安排的人出场,愣是多写了大几百……忧桑 第170章 170、出鞘【四】   毓紫。   能当着她的面喊出这么个名字的,除了笑忘生,就没别人了。   可现在,却有人这么喊她……   时间在沉默中渐渐流逝,眼看着十息快要结束,观澜却没有催促两人尽快分出高下,显然这是洛紫最后一个对手,同她一样是仙人的转世,即轩辕白和玉罗浮中的某一人。   仙人与仙人对阵,神器也不敢放肆。   于是十息又十息,洛紫终于抬起伞沿,朝对方看了过去。   看清对方是谁,她许是有些吃惊,又许是有些诧异,但那双眼里仍旧飞雪漫天,剑影缭绕,让人看不出她情绪如何,只能听她同样慢慢说道:“他舍得将位置让给你?”   她没有明说,但玉罗浮知道她说的是轩辕白。   不。   准确来说,应该是京玉白知道她说的是帝鸿。   “如何不舍得?”不远处的美人盈盈笑道,“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所有的计划都出自我手,他为何要不舍得?”   美人笑容十分温婉,眉梢眼角都透着股以往不曾有过的清艳之色,好看极了。   洛紫看着,心道,不愧是曾经名扬三界的人。   这恢复了记忆后,不仅气质发生了巨大变化,语气神态也俱是有所转变。原先她这一世的容貌与前世还有些不同,如今一看,倒是和前世一模一样了。   两人这般对话,玉罗浮又这般改变,看得观澜外的人一愣,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还是听得洛紫淡淡道:“是吗。”继而话音一转,“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犹如晴天霹雳。   这样一句话,听得本就目瞪口呆的笑忘生,当即愈发目瞪口呆。   他震惊极了,喃喃自语道:“难怪喊她毓紫,原来是恢复了记忆,此玉罗浮已非彼玉罗浮,而是白玉京的主人京玉白了……”   玉罗浮都恢复记忆,变回了以前的京玉白,轩辕白呢?   笑忘生匆忙转头,就见那独立于一道海浪上的人与以往不同,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尊贵之意,眉心隐有金痕闪烁,果然也是恢复记忆,变回了轩辕之丘的主人帝鸿。   笑忘生正看着,就见对方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转眸看了过来。   这一眼,十足十的尊贵,十足十的高高在上。   如此一眼,令得笑忘生面色一变,神色也瞬间变得复杂。   却还是拱了拱手,开口道:“帝鸿上仙,万年不见,别来无恙。”   对方没有说话。   周围人齐齐一惊。   ……   “不久之前。”   被问及的人认真回想了一下,方才答道:“也就三四天之前吧。我感应到观澜现世,被仙气牵引,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以前的事了。”   回答完洛紫的问题,京玉白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只蹙了蹙眉,轻叹一声,道:“是我不对,轮回转世,居然将你给忘了。”她说,“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我都受着。”   怎么就忘了毓紫呢?   这个人,可是她最喜欢的人——   她除她之外,再也没有喜欢过谁了。   帝鸿也不算。   洛紫闻言,沉默一瞬,而后收了伞。   牛毛般的细雨落下,将那一头乌发渐渐打湿,纤密的眼睫上也落了几滴。   她眨了眨眼,雨滴顺着动作进入眼中,却被里头的冰雪之气给同化。于是滴水成冰,她眼中有白雾升腾,令得京玉白愈发无法窥探她的情绪,只能听她说道:“我要你死呢?”   短短一句话,五个字,她说得轻巧极了,也轻快极了。   仿佛这五个字不曾在她心中辗转千万遍,也不曾在她血脉骨骼之上烙印千万遍,以致于如今才能当着她最为痛恨的人的面,这么云淡风轻、不痛不痒地说出口。   “那我便死。”京玉白想也不想地答道,“我欠你一条命,你要我死,这是应该的。”   不过一命换一命……   京玉白想,前世毓紫死在她手里,如今她死在毓紫手里,说来也无甚区别。   却听对面人又道:“我要你魂飞魄散呢?我要你经历万年轮回呢?我要你重新转世,从小到大都要被天道掌控,一道道的劫难都加诸在你身上呢?”   她听着,一颗心倏然揪紧。   是了。   这些都是毓紫曾经历过的,她若要死,也该经历这些才是。   否则,如何是一命换一命?   “我不知道。”   她难受得皱起眉,心脏也在这瞬间绞痛得厉害,好像前世里她每每看着毓紫,心脏就会难受到让她无法呼吸。   只好调整着气息,慢慢说道:“毓紫,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当初,当初说好了的,说你不会这样的……”   洛紫静静看着她,没有丝毫动容,只道:“你和谁说好的?帝鸿,还是天道?”说着,微微笑了,笑容分外好看,一如当年死在她面前的那个笑,“天道许你什么好处,让你肯决心杀我?”   京玉白道:“它说,它能让我成神。我成了神,就能复活你……”   可最终她没有成神,也没能复活毓紫。   “果然啊。”洛紫低低笑了,神情似解脱,又似畅快,“除了成神,它还能许你什么?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当年千辛万苦也要祭炼的剑,他本身就是个神啊。”   天道许京玉白,杀了毓紫,炼了名剑,她即成神。   可实际上,杀了毓紫,是免得毓紫成神;炼了名剑,是免得名剑成神。   仙人名剑已然三界无敌手,圣人神剑,又当如何?   到底还是惧怕这个由仙路孕出的存在动摇自己的地位,这才以假乱真,令京玉白和帝鸿引领众仙杀毓紫,让她堕入轮回之中,永不回来。   得知这些真相,京玉白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她看起来很难过,不知是为真相难过,还是为自己不能成神而难过,又或者是为心脏的痛苦而难过。   京玉白几乎是哽咽着,道:“那把剑是神又能怎样?毓紫,我已经杀过你了。”她缓缓摇头,悲哀极了,“我杀过你,我没有成神,可我不后悔。”   她不后悔。   从不后悔——   如果说毓紫是天道最为忌惮的那个人,是天道最不愿意看其真正亮起来的那束光,那么她就是扑向光芒的飞蛾,是迷梦庄生的那只蝴蝶。   她比任何人都要疯狂地迷恋那个人——   那是仙路给予她的最纯粹的吸引,是万丈深渊里最引诱着心底欲念的光芒。   吸引到喜欢,引诱到深爱。   所以她喜欢那个人。   她爱那个人。   爱到亲手禁锢、圈养了那个人,爱到亲手将那个人送进死亡的地狱。   如今那个人回来,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话,对她微笑,她想,纵使现在就死了,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至少,死之前,她还能想起她,还能见到她,这就已经足够了。   “你当然不后悔。你京玉白,怎么可能会后悔。”   洛紫说着,伸手拔剑。   神剑出鞘,剑光苍白到极点,仿佛霏雪冰霜,寒意湛湛,这光芒白到近乎刺眼。   随同这光芒出现的,是神龙裂石穿云的龙吟,神凤响遏行云的凤鸣。上可斩天下能劈地,难以述说其锋锐的剑威在这其中隐现,于是空气被撕裂,空间被割破,她分明还身处观澜之中,可周身尽是漆黑,似乎她一剑便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开,她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一剑之威,可令神器沉寂,可令天地无声。   她的神剑一生出鞘无数次,可唯独这一次出鞘,堪称惊艳。   刹那间,两个融合在一起的小世界都为神剑出鞘所耀,偌大观澜在这等剑威之下毫无动作,只能任由这名剑修再不压制地将一身修为动用到极致,濛濛细雨都悄然停歇。   微风犹在吹拂,吹得人发丝散乱,也吹得谁都看不清谁的眉眼。她垂头看着手中这把剑,声音极轻,像是在对神剑说话,又像是在对对面的人说话。   “若能后悔,这世上早有后悔药。”   可事实是那些所谓的后悔药,没一个是真的。   不后悔便是不后悔,何来别人说上那么两句,就能让不后悔变成后悔?又何来吃上那所谓的后悔药,就能让人悔不当初?   就如京玉白不后悔一样,她洛紫到得如今,所做过的一切,她也是不后悔的。   不后悔站在这里将神剑出鞘,不后悔将神剑指向京玉白。   不后悔在今日,出剑杀了京玉白。   “拔剑吧。”洛紫抬眼,淡淡道,“我就算杀你,也是堂堂正正地杀你。”   看她出鞘,一剑凛冽,一身峥嵘,惊艳至极,也夺目至极。京玉白正看得近乎痴迷,闻言眸光一暗,却是很快就笑了笑,点头道:“好,我拔剑,我让你堂堂正正地杀。”   说完,她伸手,将她的剑取了出来。   七采珠、九华玉,这剑刃如霜雪,赫然是曾被洛紫亲手放回古墟寻隐峰的赤霄剑。   于是看着这赤霄剑,洛紫微微眯起眼,声音中隐有杀意。   “我想知道,这把剑,你是怎么拿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啦!军训的宝宝们注意防晒~ 完结倒计时三。 第171章 171、三剑   世人皆知,想进凌云宗,需要白玉牌。   而想进古墟,那便是需要流云木。   京玉白一无白玉牌二无流云木,她进了凌云宗便罢,她是怎样在不杀害凌云宗弟子的前提下,进入古墟,将赤霄剑给拿到手的?   洛紫当即想难道是师父那边出了差错,可转念一想,京玉白恢复记忆的那几日,刚巧师父没在古墟里守着,她要避开其余人的耳目进古墟,想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就是不知,她是从谁的手里取了流云木。   现如今的凌云宗,可再没有什么赤霄内应了。   “进了古墟,找到了,便拿了。你也知道,这原本就是我的剑。”   京玉白答:“如果你是问我怎么进去的,那我是借了素玉的流云木进去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弯了弯眼睛,笑道,“素玉这一魄,倒是比以前有趣一些。”   如今看来,她没变,帝鸿没变,毓紫没变,笑忘生也没变。   独独一个素玉只剩下一魄,变得和前世大不相同,真不知是好是坏。   她正想着,就听洛紫问道:“素玉人呢?”   “在我的领域里。”听出洛紫语气中的杀意,京玉白有些吃味,但还是答道,“你且放心,她是你九剑的首徒,我杀谁也不会杀她。”   所以只是暂时昏迷,等她死了,领域一破,立即就能出来了。   洛紫沉默一瞬,道:“你真是……”   京玉白道:“真是什么?”   洛紫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不说,京玉白也不敢问,只得暗自遗憾,于心中各种猜测她原本要说的会是什么。   面上则是收起剑鞘,双手握剑,向她行了个剑礼:“动手吧。”   洛紫也回了一礼。   两人如此动作,看得观澜外的人精神一振。   当即再也顾不得深究元始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原本陨落的上仙竟接二连三地转世,所有人将目光投向空中最后一面、同时也是唯一一面水镜上,等待洛紫出剑。   只要她出剑,甭管那京玉白手中的赤霄剑是真是假,都绝对要死在她的剑下。   这一次的天道主,只能是她,也必须是她。   于是很快,万众瞩目中,洛紫先行出剑。   第一剑。   若初冬薄雪,又似北风拂面。   剑光不甚刺眼,剑意也不甚凛冽。   这一剑看起来十分精巧,也十分温柔,若非沿途间连小世界里原本的微风都被其撕裂,当真要让人以为她这是不舍得对京玉白出手。   可是,她怎么可能不舍得出手。   她怎么可能会对京玉白春风化雪、重归于好?   于是薄雪般皎白的剑光里,隐有龙影微微闪现。   细看去,那龙头颅一动,似是在向天咆哮,于是刚刚还慢吞吞行动着的剑芒,立时犹如神龙附体般,蓦地加快速度,冲天而起!   “嗖!”   破风声响彻,那皎白的光芒也因神龙的出现而变作了金色。刹那间金光大放,这一剑冲天而去,那等威势,竟将小世界上的无边苍穹都给撕开一条巨大裂缝!   远远望去,竟似天幕将塌,整个观澜都因此颤抖起来……   如此惊天一剑,看得观澜外的人皆是心惊胆战,心道早知洛紫剑术极佳,千万年来无人能出其右。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临近飞升的她,出剑竟能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他们下意识看向京玉白,想看洛紫这么一招,她会如何应对。   却见裂缝一出,堪称恐怖的吸力从中传出,若非脚下的寻欢被洛紫牢牢踩着,怕是它也要和那些离得极远的小世界一样,被裂缝给扯过来了。   被扯过来的小世界们没有人掌控,此刻的观澜又不敢插手,只能任由那裂缝如同邪魔大张着的嘴般,将小世界一个接一个地吞噬了去。   吞噬的小世界越多,裂缝里的吸力便越强。   强到京玉白足下的问情都狠狠震动,竟是要与洛紫的寻欢分离开来,好投入那裂缝之中。   见此,京玉白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抬起手中的赤霄剑来,开始予以回击。   无数人紧盯着她的动作,洛紫也在看着。   就在许多人以为,她也会动用多么惊天动地的招式时,便见她竟是松手弃剑,十指结印间,赤霄剑上霜华般的光芒一闪,旋即整把剑犹如不回头的箭矢,以有去无回之势向着那裂缝而去。   这一去,刚刚还在疯狂吞噬着的裂缝,竟似遇到了克星,吸力蓦地一停。   随着吸力的停止,她双手印结一变,不过三尺来长的赤霄剑立即变大,大若山峰,而后缓缓上移,竟仿佛女娲补天,将那裂缝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看裂缝被赤霄剑堵住,再发挥不出半点吸力,无数人瞠目结舌:“还能这样?”   可这样一来,她手里不就没有剑了吗?   观澜外的人正震惊着,就见洛紫脸上无甚表情,只再度出剑。   第二剑。   若寒冬飞雪,又似北风呼啸。   剑光些许刺眼,剑意也些许凛冽。   飞雪般冰白的剑光里,神凤清晰可见。   神凤展开双翼,缓缓一动——   刹那间天昏地暗、斗转星移,流光溢彩的青取代了原本的白。这一剑从极高处到得极低处,宛若从九天之外降临的星辰,携着几能排山倒海的威势,向着京玉白重重压下!   空间被撕破,大地被撞裂,这一剑比起先前的还要更加惊人!   京玉白仰头看着,竟是再度叹了口气。   她伸手一招召回赤霄剑,而后单手持剑,剑花一挽,劈出无数剑芒。   一道道,千万道,这些剑芒仿若霜华凝成,又仿若冰雪铸成,这赤霄剑在她手中果然是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剑芒一出,在京玉白的驱使下结成一座极为庞大的剑阵。这剑阵结构非常繁琐,寻常人只看那么一眼,就觉得心神都要为之摄去,只因其上太过玄奥,不到某个境界,他们连直视都不行。   这样一座剑阵将京玉白牢牢护着的同时,也正正对上那堪堪到来的青色剑芒。   于是整个观澜在两者相撞间,骤然失色。   碰撞间,风在嘶吼,雨在倾泻,天地无光,须臾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知那剑芒与剑阵在这昏暗中到底谁更胜一筹,就听洛紫这时道:“你既然让我杀,就该让我痛快地杀。你这般一味防守,毫不出手,岂非是折辱我?”   “我没有折辱你。”京玉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惶惶,生怕洛紫当真会觉得自己是在折辱她一般,急切地道,“我只是不舍得。”   不舍得出手。   不舍得对她出手。   “有什么不舍得的?”洛紫冷笑,“当年我为绝仙草所困,躺在那里让你杀,你可知道我那时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我那时想,我若能站得起来,定要和你杀个三天三夜。”   京玉白沉默。   然而下一刻,昏暗中有光渐渐亮起,仔细看去,那似乎是一道剑光。   似乎是京玉白终于出剑。   暗淡的天光中,受了洛紫两剑却仍毫发无损的她终于被逼得遥遥斩出一剑。   那光起初还是星星点点,在暗中不甚起眼。   然,随着那剑芒距离洛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星星点点终于变成璀璨星河,浩浩荡荡,汹涌澎湃,声势极大,亮到近乎夺目。   洛紫看着,微微笑开。   旋即她不闪不避,纵身迎了上去。   迎上间,第三剑。   若深冬暴雪,又似北风怒号。   剑光刺眼极了,剑意也凛冽极了。   暴雪般苍白的剑光里,没有龙,没有凤,有的只是一抹与洛紫相同的持着剑的人影。那人影立在白光中,与正举剑向星河劈去的洛紫一样,人影也举剑向前一劈——   洛紫与不遇首次的人剑合一!   “哗!”   偌大星河被一分为二,白光从中飞速穿过,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京玉白之前!   而后但听“噗嗤”一声响,分明是钝器入肉才会有的声音,可映入京玉白眼帘的,是洛紫的手掌穿进了她的胸口,手指触碰到了她的心脏。   她身体一下就僵硬了。   远处的星河在迅速消散,天光渐渐亮起,她手里的赤霄剑也怆然落地。   “噗通,噗通,噗通。”   微风细雨不再,此时的观澜,安静得只能听到这点声音。   心脏跳动,愈来愈快,愈来愈急,鲜血沿着洛紫的手流出,染上两人身体。   不过洛紫身上是白色的凌云衣,京玉白身上则是红色的赤月袍。因而洛紫的白衣很快就染成了红衣,京玉白的红衣则仍是红衣,只是颜色愈发鲜艳,也愈发深沉,莫名的刺眼。   刺眼到仿佛她们两人是真的杀了三天三夜,以致于浑身浴血,呼吸间都充斥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洛紫如此动作,使得两人离得太近,京玉白终于能看清她的神情。   这一看,京玉白立即有些手足无措,话也说不好了:“毓紫,你,我,我……”   她吞吞吐吐,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因为洛紫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隐隐的,有些难过,还有些痛苦。   她看着她,急切到惊惶,一时间竟连胸口处的疼痛都顾不得,只满脑子想着自己要怎样做,才能让毓紫不要再露出这样的表情。   须臾,就见洛紫靠近过来,嘴唇贴近她耳畔,和她慢慢说起话来。   “是你说话不算话。”   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说你会记着对我好,若是记不住,就生生世世永受煎熬之苦。你还和帝鸿说,如果他记不住对我好,那他也永受煎熬之苦,永远都不会再与我有任何瓜葛。”   可结果呢?   他们两个谁都没记住,转手将她利用到死。   他们也谁都没有受到煎熬,也谁都没有再与她无任何瓜葛。   从始至终,从头到尾,一直一直,都是骗她的。   听了洛紫的话,京玉白陡的睁大眼,嘴唇也变白了。   她整个人几乎哆嗦着,艰涩地说道:“原来,你都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二。 第172章 172、仙路   京玉白喃喃着艰涩道:“原来,你都听见了……”   “是,我听见了。”   洛紫轻声说道:“我记到了现在。可你呢?我不说,你会想起来?”   那样的话,那样的誓言,为什么能随随便便说出口?   她曾经想要相信他们的……   幻境中的她的的确确是恨的。   可当初的她,只有被利用、被欺骗的愤怒。   她被帝鸿捡到,被他手把手地养大,被京玉白一点点地教着,让她从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长到赫赫有名的上仙。她一生中最先认识的是他们,接触最多的也是他们,可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难道说,真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她上辈子,从生到死,全是欺骗?   “既然做不到,当初又为何要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洛紫语气极轻,仿佛烟雾一样,风一吹就要散了,“我一个人记了上万年,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轮回有多难?   轮回万年,人生百世——   却哪里真的是百世?   有时还未出生就死了,有时长到几岁便夭折;有时暴毙而亡,有时孤独终老;有时活了几百上千年,才终于等到死亡,然后闭眼睁眼,或漆黑或明亮,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人生复人生,轮回复轮回。   若不记得前世还好,可偏偏她忘不掉,一件件全记得清楚。于是最初的愤怒终于变成仇恨,她怀着这仇恨,经历一次次的轮回,终于在近乎麻木的时候破轮回而出,再度回到这里。   回到这里,才知道那所谓的死亡与轮回不过是欺骗与算计,不过是虚假与私欲。这样看来,那一万年里,她的煎熬有何意义?   有谁会在乎她?   说的什么誓言什么诅咒,不过张口就来,全都是在哄骗她!   他们将她哄得团团转,将她一颗真心践踏无数次,现在又来拿真心和她做什么戏?   真心,谁爱有谁有,谁爱要谁要!   看她近在咫尺的眼里冰雪融化,水泽雾气充斥弥漫,仿佛整个观澜倒映在其中,连绵成一个微凉的烟雨天。京玉白张了张嘴,语气愈发艰涩:“我……”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会这样……   然而,仍是话没说完,就听洛紫道:“你别说话了,你听我说就好。”   她说着,手指一动,便将那颗心脏给收入掌中。   这一收,巨大的撕扯的痛楚从胸腔里传来,京玉白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开始喘息。   “噗通,噗通,噗通。”   一声,两声,三声。   离开了温床的心脏跳动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连着京玉白的喘息,两者一点点地变得平静。   感受着心脏的平静,洛紫收紧手指,将其缓缓捏碎。   那一瞬间,难以形容的声音传入京玉白耳中,她眸光一滞,仿佛要在这瞬间里死了一样。   可洛紫的话还没说完,怎么会让她死。   一股股的鲜血从仍停在胸膛里的手中蜿蜒着流出,染得洛紫身上尽是殷红,也染得京玉白的嘴唇愈发苍白。   可她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听洛紫一字一句地在她耳畔慢慢道:“京玉白,你听好了,从今往后,碧落黄泉,你我二人永不相见。”   音落。   神剑临喉。   京玉白能感到剑刃一点点地割破她的皮肤、割断她的骨头,比前世被上界压迫至死时还要难以承受的痛苦传遍全身。   她浑身僵硬。   在这剧烈的痛苦中,她感到魂魄似乎已经脱离了这具躯壳,恍惚竟生出一种诡异的快感。   这快感叫她难过,也叫她伤悲。她想前世毓紫死前,是不是比她要更痛苦,是不是比她要更被折磨,是不是比她更不愿意死?   可前世毓紫被她亲手葬送了性命……   她看着洛紫,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可嘴唇颤抖,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也只能努力地看着,希冀能有来世,希冀能在来世再见到这个人。   就是不知,这样的奢望,可会实现?   若不实现,她又该当如何?   此刻已是濒临死亡,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眼前光线越来越暗,她已经看不清洛紫。   她嘴巴微微开合,字不成字、句不成句。最后一点皮肤被割破的声音响起,视线彻底黯淡下去,她再看不见洛紫。   就这样,她死去了。   死在她曾经杀过的人的手中和剑下,气绝魂断。   饶是如此,她眼睛仍在睁着,竟是……死不瞑目。   洛紫看着,慢慢松开手。   没了任何气息的身体砰然落地,那胸腔里的血还在流,头颅则滚落一旁,再不复当年风华。   洛紫看了会儿,轻轻垂下眼。   ——捏碎她的心脏,斩断她的头颅。   如是此番,三见一斩,万载不忘。   ……   京玉白一死,领域破碎,昏迷着的郁夙也随之出现。   却是不等洛紫查看郁夙状态如何,可有受伤,观澜已然将其送了出去。   一同被送出去的还有那具尸体。   然而,不知为何,那尸体尚未离开观澜,便化作光芒一点点地消散了去,灰飞烟灭。   见此,洛紫若有所感地转头,这才发觉她能看到外界了。   斜阳与东海,仙泽与人潮,千万人之中,她一眼便看到了帝鸿。   而帝鸿也在看着她。   他们遥遥相望,目光与目光接触间,洛紫抬手按了按眼角,不知是不想与他对视,还是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情绪。   不过很快,她放下手,淡淡道:“京玉白死了。你是不是也要死了?”   “是。”帝鸿语气平淡极了,和京玉白一点都不一样,“我与她定了契约,同生共死,她死了,我自然也是要死的。”   所以京玉白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他自然也要随同。   洛紫听着,说道:“这样啊。”旋即语速放慢,她慢慢道,“既然你要死了,不如我送你一程?”   他没有答话。   而是再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垂眸静立。   夕照残血,他立在那里,仿佛与世隔绝。   良久才听得他道:“好。”   于是隔着一个观澜,洛紫遥遥对他伸手,缓缓一招。   刹那间,以仙泽作鼎,东海作薪,天地间灵气作火,她隔空将帝鸿整个人困在其中!   这一切,像极了万年之前,他与京玉白意欲以血为鼎,以她为引,上百仙人为水,白玉京为火,开阵祭炼“不遇”。   如今她将这些用到他的身上,倒是真正的复仇了。   海水在沸腾,灵气在消耗,刻骨铭心般的痛苦传至全身,他隐约听到她说道:“我送了京玉白一句话,现在也送你一句话。”   “从今往后,紫陌红尘,我都再也不要见到你。”她说,“帝鸿,再见了。”   音落。   便听“轰”的一声,仙泽之鼎猛地爆开,里面的人在这瞬间被炸成齑粉,身死道消!   帝鸿死了。   洛紫再度抬起手,按住眼角。   他们两个死了。她抹去那不知何时出现的水渍,冷静地想,还差最后一个——   “哗!”   水声大作,仙泽在这时突然涌动,冥冥之中,有那么一条通天之路,赫然出现在她的前方。   这条路一出,她听到外界人齐齐道:“这是让天道主感应天道了!”   果然,转眼看向外面另外三位小道主,就见他们的面前也是有一条路出现,尽头之处,只比她的要低上那么一段距离。   洛紫放下手,握紧尚在滴血的神剑。   箭在弦上。   蓄势待发。   她低声道:“我过去了。”   “嗯。”慕云深答道,“去吧。”   于是她走上那通天之路,踏上一层层的阶梯,向着茫茫虚空而去。   见她去感应天道,三位小道主互相看了一眼,旋即也举步跟上,并心有灵犀地与她隔开了好长一段路,免得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他们会闪躲不及。   事实证明,他们的做法是正确的。   就见那先于他们到了感应之地的洛紫站在那里静止了数息后,一滴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她左手指尖滴落。   极轻微的“啪”的一声,鲜血落在她脚边,溅开一片殷红的花朵。   便在这时,她突地暴起,一剑斩向那藏着天道的虚空!   是屏障,是伪装,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她斩断,那片虚空瞬间风起云涌,不复宁静。   而随着她这一斩,刚刚还是夕阳西下的天穹,霎时间风云突起、天地变色。天色暗沉,重重乌云飞快汇聚而来,雷霆万钧,气冲斗牛,这赫然是冲击飞升才会有的雷劫!   洛紫要真正的渡劫了!   这一瞬间,无数人睁大了眼,死死地盯着那在天地之威下,显得极为渺小的人。   她要飞升——   仙路何在?!   万众瞩目间,整整十道玄雷凝结而出,携着惊天动地的浩大威势,向着那一身鲜血的人,缓缓而动,将将落下。   然而,不等玄雷落下,洛紫不退反进,先行迎上,朝着十道巨蟒般的玄雷,举剑一斩!   “咔——嚓!”   十道玄雷被她一剑斩断,连着那无边乌海,也被这一剑余威给震得飞快散去。   乌云一散,斜阳重照,天光倾洒。   便在这倾洒的天光里,洛紫的身上,也是有紫色的光芒慢慢亮起。   细看那紫光,分明如东来紫气,尊贵之极,也纯粹之极。可隐隐中,又有一种玄妙到极点的气息,随着紫光的亮起,覆盖了洛紫所在的那片虚空。   感受到这气息,东海上的人谁还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紫光氤氲中,云海弥漫过去,洛紫的身形在云海的围绕中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体玉白的路。   那路横在漫天云海之中,周围仙气缭绕,凭空而生的仙草绽放出紫色花朵,看得人心生向往,心神为之而折。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无数人失神也失声。   只笑忘生喃喃道:“难怪当年她死了,仙路会消失……”   原来她本身就是由仙路孕育而出,是仙路之灵,而非三界生灵……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一。 明天大结局! 第173章 大结局   仙路之灵生来为神。   这等存在,不管是放在三界,还是放在神界,都堪称逆天——   不过这个逆天的前提,是神界里的众神不再对三界插手,整个三界里天道一家独大。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三界无神,天道想怎样便怎样。而倘若三界里有神,那么以它的所作所为,譬如控制中界和上界之间的某种维系,让中界人无法飞升,以免再多出一些上仙来动摇并取代它位置的事被神得知,神必会降罪,让它下台。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笑忘生清楚,所谓天道的取代,现在看来是每次叩天道在观澜里胜出天道主,但在以前,则是只有少数上仙才有资格接触并参加的上界仙王之争。   仙王之争,谁能成为仙王,谁就是新的天道,将取代旧天道对三界进行掌控。   也就是说,天道即人,天道即仙。   仙若大公至正、公而忘私,那么这一甲子里,三界将平安无事;   仙若自私自利、唯利是图,那么三界将陷入大乱。   且这个乱,还非寻常的大乱,而是如先前那般,无人飞升,仙路消失,众仙陨落,上界隐退。直至万年后的如今,仙路终于出现,她将斩旧天道,成为新天道,上界因她的出现而现世,三界会在她的带领下回归正途。   所以天道要洛紫死,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让她回来。   想过无数个可能的笑忘生若非今日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原来这存在了万年之久的问题,答案竟会是如此……   他正震惊着,就听谁突然喊道:“毓小仙子!”   循声一看,竟是郁夙醒来了。   她仰头望着虚空,那里分明没有洛紫,可她仍分辨出了洛紫的气息,道:“您这是要回上界了吗?”   听她这话,笑忘生明白,这是被仙路的出现给刺激到了伏矢一魄,从而恢复记忆,变回那个真正的九剑首徒,素玉上仙了。   不然,她喊毓紫,要么喊洛少主,要么喊小师叔,何来会喊毓小仙子?   果然,听见素玉的问话,虚空里光芒一闪,仙路化作了人形。   不知是早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预料,还是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洛紫的神色看起来竟是极为平静。她转眼看向素玉,微微点头,道:“是,我要回去了。”   “那您之前的话还算数吗?”   素玉问着,竟是有些脸红。   恢复记忆的她在洛紫面前还是如前世那般害羞,不过这辈子的性格占了主导,虽是害羞,却没再掩面而走,而是鼓起勇气道:“就是,就是收我为徒的事……”   记忆恢复,她想起洛紫之前说的,如果她们两人之间能有师徒缘分,那么收她为徒也不是不可。   现在她已是隐隐感受到那缘分了。   她能感受得到,洛紫自然也有所察觉,当即便道:“当然算数。”   “那我以后到了上界,能直接去找您吗?”   “能。”   洛紫说着,将盛着她三魂六魄的养魂玉取出来,让风送了过去。   得到肯定的回答,接住养魂玉的素玉一下就笑开来。   笑过后,她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行礼:“恭送毓小仙子回归上界!”   此言一出,笑忘生反应过来,当即也是跟着拜下:“恭送毓小仙子回归上界!”   两位上仙如此举动,看得周围人也是一个个地拜下,恭贺洛紫渡劫成功,飞升上界。   然而洛紫没有立即去往上界。   她转头看向某处。   周围云海仍旧弥漫,此处虚空里天光明亮,与周围那渐渐暗淡下去的夕阳截然不同。她看着虚空某处,手腕一动,随意挽了个剑花,淡淡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这话说得满是威胁。   很快,那处空间微微波动,有一抹略显虚幻的身影,悄然出现。   看着这身影,众人震惊极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道?   笑忘生也大吃一惊:“这……怎么会是这样?”   就见那道类人的身影,本应散发着天道特有的混沌之色,可现下展现在人前的,竟是通体的漆黑,仿佛堕入魔道一般,单单是看着,就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洛紫看着,没有半点吃惊,反而低低地笑了。   她笑道:“我以前听人说,天道越是公正,颜色就越是接近混沌。若是不公,那就当属邪魔一类,理应立即处决。”顿了顿,才问,“你说对吗?”   天道没有说话。   不过它本就不能说话——   维持着三界秩序的天道若是会说话,那么不必等到万年前,早在上古时期,就该出现天道作乱的事了。   它虽不能说话,但那传递过来的讯息,明显充斥着对洛紫的忌惮和畏惧,以及虚张声势。   如何能不虚张声势?   纵使以前它令洛紫陨落,让她在轮回里承受千百种折磨,然而她终究是回来了,她一回来,它除了能在她命格上做点手脚,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神毕竟是神,转世重修,那也依旧是神。   神要踏平仙道,神要斩杀天道,它能如何?只能守在这里等她来。   常言一力降十会,它曾在她尚还能被自己控制时用计杀她,而今她不再为它所控,反过来将它杀了,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它都觉得理所当然,洛紫更觉得理所当然。   “你早该死的。”   洛紫说着,朝它走了几步。   这几步一走,令得她和天道之间的距离非常微妙。   她进可攻、退可守,天道则毫无后退之路,只能直面于她。   “我以前不知事,懵里懵懂就死了,以致于让你活到现在。”神剑上血色犹新,洛紫手腕微微一震,那液体便沿着剑脊滑落,显得血腥极了,“多活了一万多年,想必你早已做好被杀的准备。如此,我便也不客气了。”   十八岁生死劫时,她发誓迟早有一日要将天道斩于剑下,让它受众生唾弃,让它轮回万年,永生永世都不能回来。   而今天道就在她面前,不论于情还是于理,她都该遵守她的誓言,将它斩杀。   于是一语出,三界寂,一剑出,四方动——   混沌无疆予她剑意,日月不朽予她剑势,天地千丈予她剑气,山川万里予她剑光!   剑意亘古,剑势绝伦,剑气浩瀚,剑光璀璨……   这一剑,空前绝后、旷古绝伦,堪称登峰造极!   但见那天光之中,随着洛紫这一剑,整个虚空瞬间冰天雪地,竟是毫无抗拒地被冰封。   虚空里天寒地冻,风在怒号,雪在狂舞。比冰雪还要更加无暇的剑芒直冲天道而去,所过之处,连虚空都无法承受,堪堪碎裂。   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尾随着剑芒出现,一块块空间的碎片被冻成冰雕。那些来自三界之外的危险,还未从裂缝中探出,就被那寒风冻住。它们张牙舞爪地凝固在裂缝里,看起来骇人之极,却也教人觉得震撼。   连三界外的危险都不被洛紫放在眼中,那天道,还有可能会继续存在吗?   答案已不得而知。   苍白剑芒携着几欲毁天灭地的威势冲来,映在天道眼中,让它无法做出半点动作的同时,也让它生出似绝望又似释然的想法。   它想战战兢兢上万年,这一天、这一剑,总算来了。   这一剑,当真是来得极好极好。   下一刻,剑芒侵身。   剑光盲了眼眸,剑气伤了体肤;剑势折了心神,剑意断了魂念。   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一切的一切,皆是被这一剑毁得干净。   本就虚幻的身形当即变得更加虚幻,那明亮着的天光却变得愈发明亮,像是在为天道的消逝而感到喜悦。虚空最深处更是传来袅袅仙音,那为无数修士追求着的大道也在欢欣鼓舞。   整个三界普天同庆,庆这滞留了一万年的天道,终将湮灭。   便在彻底消失之前,天道听到洛紫对它说的话。   “这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剑法。”她轻声道,“我还没有命名。”   “不若这一剑,就叫作斩天道可好?”   它没有回答。   因为在她说完后,天道于瞬息间消散,如烟如雾,微风一吹,不留半抹痕迹。   旧天道消失,天道主自然而然就成了新的天道。   看洛紫身上那若隐若现的紫光在渐渐转变成混沌之色,笑忘生想,叩天道最终的胜者之所以会叫天道主,观澜也之所以没有随着上界的隐退而消失,想来还是神界的人插了手,给世人留了一丝希望。   而今这希望由着洛紫的手演变成真实,大道三千,谁都可逐。   不多时,紫光转换完毕,洛紫已是板上钉钉的天道,未来一甲子里,她将掌三界、秉公断,世间万物生灵,皆为她俯首。   她化出水镜,将自己打量了一番,而后将其收起,道:“是时候炼化魔神了。”   正感慨着洛紫身上的光特别好看的慕云深闻言,瞬间福至心灵:“那时你让我吞魔神,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今天?”   “是啊。”洛紫应道,“所以我说炼化魔神不是你该关心的。”   不管她当不当天道,只要时间一到,渡劫飞升,她就有足够的能力来炼化魔神。   “把魔神吐出来,我给你炼化了。”   “哎,好。”   慕云深应下,转而光芒一闪,由剑形化作龙形。   乍见神龙出现,众人以为是天道没死透,神龙要来进行最后一击,就见它低头张嘴,将什么东西给吐了出来。   众人仔细一看,那赫然是两年前昙花一现的魔神。   “……”   笑忘生以十足微妙的口吻对素玉道:“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一个魔神了。”   素玉对魔神说不上了解,但也有所耳闻,当下点了点头,道:“若他清醒着,此刻怕是会即刻自裁。”   魔神在龙魂体内呆了足足两年,后者虽无法将他炼化,但让他沉睡不醒,不过小事一桩。   于是沉睡着的魔神完全不知自己即将陷入真正的永眠。   身为新天道,洛紫对灵力的运用比以前更加炉火纯青,加之她此时已是等同前世修为,无限地接近圣人,炼化一个尊者级别的魔神,对她而言简直轻松。   因而也没见她动用什么阵法佛印,只那么一挥手,魔神被呈现着混沌之色的光芒笼罩,那比常人大了太多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解。   很快,魔神之躯消解成一团实质般的魔气,洛紫将其一压再压,压成一颗黑沉的珠子,往神龙嘴里一扔,大功告成。   神龙还没来得及反应,“咕嘟”一下,条件反射般地将那珠子给吞了下去。   感受到那珠子化作一股极为庞大精纯的能量,顺着血液的流通迅速融进四肢百骸,神龙愣愣地问道:“这就炼化了?”   “嗯。”洛紫拍了拍龙脑袋,让其变回人形,然后牵了他的手,“我们走吧。”   慕云深正处在愣神中,闻言呆呆道:“去哪?”   洛紫道:“去上界。”   慕云深道:“哦,这就要去了啊。”   洛紫道:“马上要成神,再不去上界,你想毁了这里?”   魔神虽只是尊者的级别,但毕竟占了个“神”字,将其炼化的好处比魔龙多了不知多少。不遇剑体又早早有着要成神的征兆,若非洛紫极力压制,中界这会儿已经承受不住新神出世所带动的那种天威,彻底崩溃了。   她都这样说了,终于回过神来的慕云深感受到什么,立时火急火燎道:“走走走,我们赶紧走。”   说完,也没向亲朋好友们告辞,他拉着洛紫,以火烧眉毛般的速度向着上界而去。   那速度当真是快到极点。   至少以笑忘生和素玉的眼光,竟也跟不上两人。   速度虽快,但慕云深那一愣神,到底还是耽搁了。   于是两人尚未进入上界,就有比先前洛紫那一剑还要更为可怕的威势,陡然降临了整个中界。   天威浩荡,不管是东海还是西天,修士还是凡人,人族还是妖族,感应到这天威的生灵皆尽跪了下去。   尽管并未听清两人离开前的对话,但修士们还是若有所感,明白这等威势非仙人能有。   那么,仙人之上,是什么?   是神,是圣人,是真正超脱三界的存在,是他们最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   三界已经许久未有新神。   而今仙路再现、新神出世,这可否是在说明,他们日后不仅能够飞升成仙,更有能成神入圣的机会?   思及于此,修士们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苍空。   就见原是夜色即将降临的天穹,在这时分作两半,一半黑夜一半白天,竟是昼夜同出之景。   与此同时,又有日月共现、斗转星移之象,兼之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季在快速轮回,虹光粲然间,那两人明明离得极远,可在他们看来,竟是清晰到仿佛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触得。   这样奇异的景象,让得他们深深陶醉,不约而同地想不愧是仙路之灵,也不愧是神剑,这般成神盛况,当真绝无仅有、举世罕见!   须臾,金色的神光从极远的天际处投射而来,那等瑰丽与辉煌,盖过了日光月光星辰之光,看得人忍不住抬手遮眼。   便在这遮挡间,那离上界只差一步的两人,终于在神光加身之前,举步迈进上界。   脚才踩上地面,神光加身,圣人之威疯狂地弥漫开来,眨眼间覆盖整个上界。于是这隐退万年方才出世的地域陡然经历这么一场洗礼,那些因岁月流逝而变作了废墟的座座建筑没能承受得住,竟尽数化为齑粉,随风消弭了去。   此方地界,瞬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没有半点人烟,真切是凄惨极了。   第一次成神,还没适应神体的洛紫:“……”   慕云深见状也是无言。   但还是道:“没事,没了就没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头我们再盖就是。”   洛紫听了,心想反正仙路已出,过不多久就会有人飞升。届时她出蓝图,让别的仙动手建立重新规划的新上界——   完美。   为自己的聪明机智打了个满分,她举目四望,不知一万年过去,上界可有什么变化,当即准备将上界全部走一走,好定下规划蓝图。   看她没有要去神界的意思,慕云深什么也没说,只跟着她走,途中还不忘摸出玉简来,将一些较为复杂的地形给细细勾勒上去,贴心极了。   洛紫见了,不知想了什么,道:“慕云深。”   “嗯?”   他正画得认真,闻言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洛紫耐心地等他将前方的峡谷画完,才道:“我有话和你说。”   听出她语气里的郑重,慕云深收了玉简,正色道:“你说。”   她便说:“你知不知道,我不能离开上界。”   慕云深摇头:“不知道。不过为什么?”   洛紫说:“我现在是天道。天道掌管三界,而神界在三界之外,我若想去神界,首先就不能是天道。”   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怎么不去神界,原来是因为这个。”   看他并未不高兴,洛紫再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仙。”   “我也是仙。”   听她将他给忽略,他立马就不乐意了,神色都变得委屈起来,好像没长大的小孩,一点都没有神应有的样子。   但还是善解人意道:“你是觉得寂寞了?没关系,有我陪着你嘛。”   再不济,以后还会有别的人飞升上来,仙一多,上界又百废待兴,怎么也不会寂寞的。   洛紫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这里只有我一个神。”   这话一说,慕云深隐约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便没再说什么“我也是神”,而是伸手握住她的手,答:“没关系,有我陪你。”   “这里只有我一个天道。”   “没关系,有我陪你。”   洛紫沉默。   她垂眸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良久才道:“你会陪我多久?”   他想了想,认真地答:“同生共死。”   “我不会死。”   说到这里,洛紫想起斩杀天道时得知的消息,不由拧了拧眉,神情竟有些不快。   原本她该和旧天道一样,只要一甲子一到,或是为着一己私欲犯了错,那她就要立即退位,否则动辄便有被取代被斩杀的危险。   可她在身为新天道的同时,她还身负仙路这一身份,两两相合,她怎样都死不了,自杀也不行。   不说她能否做到公正无私,单单不老不死这点,固然是世人最想追求的,可真到了这一境界,洛紫想,无穷无尽的时光里,会有多少生灵死在她面前,她又会亲手送多少生灵进入轮回?   这样的未来……   洛紫还在想着,就听慕云深极郑重地说道:“那我就陪你一起活下去。天荒地老,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听了,沉默一瞬:“说好了?”   慕云深点头:“嗯,说好了。”   听到想听的话,她唇角扬了扬,心情很好。   继而双手负后,她举步朝前走,一面走一面继续和他说话。   “这里建座仙门怎么样?”   “不错。”   “这里建座仙宫?”   “很好。”   “这里再……”   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漆黑的眸中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永生不死又怎样?   天荒地老,千秋万代,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番外明天开始更,更完番外正式完本。 打从存稿的时候我就说,这是个放飞自我之作。 一开始连大纲都没有,各种设定也是零,写着写着才慢慢增加角色、设置地图、展开剧情、敲定人设,写了很多章之后才有基本完整的大纲。 自我反省一下,这文太放飞自我,想到哪写到哪,导致缺点很多。比如初期主角的戏份没配角多,也没配角重要;而某些配角,我有的地方没能写得出彩,略遗憾;某些情节也是没有安排好,很想回头重写。 希望以后能够更加改进。 不过总体而言,这个文让我改变了很多,也进步了很多,我对它还是比较满意的。 写文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我在这漫长的过程中能发现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和短处,能对其实施改正和完善,这对我而言是个好事,也是个让我开心的事。 希望下一个文能让我写得更开心,也能让你们看得更开心。 感谢你们,特别是灌过液、砸过雷、留过言、让我眼熟的姑娘们,以及从别站追过来的小天使,是你们让我不单机,让我能把这个文写到完结。 谢谢你们,希望以后也还能看到你们。 最后说下新文。 原本定的还是BG,重生东玄九歌。但考虑了很久,我最终选择开BL《快穿之我的黑历史》,21号开始更新,写完快穿,再来写东玄。 来晋江已经慢慢腾腾地写完一本,以后还会继续写下去。 人生很长,愿各自安好。 PS:我坑品应该还算可以了,大家去收藏一下新文和作者专栏,么么啾=3= PPS:新文正在存稿,21号当天更一万! 新文《快穿之我的黑历史》简介: 作为鼎鼎有名的坑神,江衍接受无数躺死在坑底的读者的召唤,成功绑定完美填坑系统,开启走上人生巅峰快穿之旅。 第一篇坑文:啧,这不是我曾经的男主吗?他好帅,强有力! 第二篇坑文:哟,这不也是我曾经的男主?他好棒,高又大! 第三篇坑文:咦,这也是我曾经的男主…… 江衍:“系统,你就直说吧,其实我穿越的角色都是我坑文女主的性转吧?” 系统:“哦豁,被发现了。” 江衍:“差评!坑文全是黑历史,我不穿了,放我回去。” 系统:“本系统拒绝接收差评。” 景祁:“你想回哪去?” 江衍:“嗯……回你家去好不好?” 第174章 不忘   苍苍前世,前尘往事,忘记与否,一并如烟。   ——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仙路还未出世,皇城还未覆灭,那条在佛魔谷里让无数修士谈之色变的魔龙,也才被神剑炼化没几天。   东海蓬莱,凌云九剑。   作为一峰之主,景吾的居所坐落在九剑峰最高处,比当年毓紫打出来的那个洞府还要再高上一些。站在居所前,浮云朝露,云蒸霞蔚,一览众山小。   都说高处不胜寒,眼下又才四月天,峰顶应当还是很冷的。可景吾的居所却温融和暖,不算大的地方里小桥流水应有尽有,春风过境,花团锦簇、蝴蝶纷飞,景致十分秀丽。   只是这秀丽里,不要多出那个小魔头便好了。   多出那个小魔头,再好的景致都得惨遭他的辣手摧花。   小魔头——   这是九剑峰上下一致给峰主的新徒弟取的代号。   不知是因了在佛魔谷那个秘境里时,景吾曾喂了一滴龙蛇焱心木的汁液,还是因了生活在那个秘境里的人果真都不是普通人,总之刚抱回来时还是在襁褓里的小孩,没两天就已经能甩着小胳膊小腿儿地到处跑了。   小孩这一跑,不止景吾的居所遭殃,各大长老、各大弟子的洞府也纷纷遭殃。   不是辛辛苦苦搜集到的铸剑材料被小孩当泥巴捏得不成样子,就是好不容易找丹修炼制出来的灵丹被小孩当糖豆吃了个底朝天;   不是偷偷摸摸写给师姐的情书被小孩翻出来拿去乱画,就是珍藏许久平时连半口都舍不得尝的酒被小孩当甜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本就很忙的峰主,陡然被一大批人集体告状,变得更忙了。   他皱眉想,观以前的关苍,伪装时勤勉好学、精神劲儿十足,褪去伪装时也是雍容雅致、高人风范,何来转世后,会是这么个胡天闹地的顽皮脾性?   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老话,男孩子小时候越皮,长大就越文静?   正思索着,又有一名弟子急匆匆跑来,甫一见到景吾,立马哭丧着一张脸道:“峰主救命!小魔头……哦不,是苍忘师兄他又惹事了!您快过去救急,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听着该弟子不是口误的口误,景吾眉头眼角抽了抽,旋即放下手中事务,起身同他去了事发之地。   途中,弟子几乎是唾沫横飞地讲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峰主您不知道,这回真的是大事!”   弟子神情肃重,言辞间也无不透露出事态的严重性,看得景吾下意识提起了心,反省自己这个师父是不是没当好。   明知苍忘这个年纪,正是离不开大人的时候,可偏生他这段时间忙到不行,没多少空带孩子,以致于不过短短几日,就闹出了各种事件。   要不,他去找带过孩子的师兄师姐请请教、取取经?   原先回宗之前,他就想着找师姐要育儿经,不料小孩已经能下地,踩着风火轮似的跑这跑那,他便将要育儿经想法给压了下去。如今看来,倒是要捡起来了。   就在景吾决定今天一鼓作气将事情做完,往后全心全意地带孩子时,身旁弟子的神情变得更加肃重,简直是如临大敌般,肃穆道:“峰主,您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苍忘师兄,他,他……”   景吾问:“他怎么了?”   弟子默然片刻,自觉酝酿好了情绪,才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惊天秘密般地道:“他今天,跑到师姐们沐浴的地方,把师姐们给看光不说,还拿了她们的衣服不肯还!”   景吾:“……”   弟子继续道:“拿了衣服不肯还就算了,他还把衣服套在仙鹤身上,骑着仙鹤飞了好几圈!”   景吾:“……”   弟子又道:“师姐们都气坏了,想穿别的衣服,可须弥戒在苍忘师兄的手上,她们穿不了。只能在湖里呆着,扬言出来后,要把苍忘师兄给狠狠揍一顿!”   景吾:“……”   弟子还道:“苍忘师兄现在就在湖边。他身上有峰主您亲手封存的剑气,师姐们不敢对他动……”   最后一个“手”字还没说出口,就听景吾慢慢道:“既然是你师姐出了事,那这件事,你如何得知?就算你师姐找人帮忙,也不应该找你?”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找了他,他也不可能知道她们被苍忘给看光了。   哪有女孩子会主动对异性说自己被小孩给看光了?   更别提那所谓的小孩,如今才六七个月大,被看光是完全没所谓的。何况苍忘又不是洛紫那等妖孽,这么小的年纪根本不懂事,也不记事。   景吾饶有深意地看着身旁弟子。   弟子:“……”   被峰主可怕的敏锐打败,弟子垂下头,怏怏道:“好吧,其实是弟子正巧路过,看到那一幕,担心师姐们拉不下脸来找人求助,这才急忙过来找您。”   “原来是这样。”景吾点了点头,旋即话音一转,“你既然知道那里是你师姐沐浴之地,你为什么还要路过?”   弟子:“……”   见景吾还要再说下去,弟子再度哭丧着一张脸,崩溃道:“峰主您别再说了,弟子知错了!弟子回去就面壁思过、清心寡欲、好好修炼,保证以后不再犯错!”然后急道,“峰主,前面就是那个湖了,您快把苍忘师兄带走吧,不然事情闹大,就不好处理了。”   看他半是诚心认错,半是忧心师姐,景吾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去面壁思过。   他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弟子一走,景吾也没用灵识试探前方可是有什么屏障阵法,径自伸手一抓,便将某个小孩给抓了过来。   正在湖里和师姐们玩水玩得不亦乐乎,一身光溜溜滑嫩嫩好像雪团子的小孩瞪大眼看他。   他垂眸和小孩对视。   然后把小孩擦干,又给穿好衣服,拿襁褓裹了个严严实实。   便在这时,破风声传来,是师姐穿好衣服找过来了。   见是峰主到来,师姐行了个礼,不好意思道:“峰主怎么过来了?我们正带师弟玩呢。”   景吾没说自己是为何事而来,只道:“我带他回去了。”   师姐似乎有些不舍,但也没挽留,而是道:“那以后峰主再忙,尽管来找弟子,我们空闲多,可以陪师弟玩。”   景吾道:“他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会啊。”师姐是个直性子,直截了当道,“但他太可爱了,就算出了天大的麻烦,只要他冲我们笑一笑,我们就心都要化了,哪还能教训他——诶,峰主快看,就是这样。”   他低头一看,果然小孩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有趣之处,正抿唇笑着,乌黑的眼里仿佛盛着星光,灿烂明亮,十二分的玉雪可爱。   看着这样的笑容,景吾想,难怪他们要叫他小魔头。   也难怪他们对他又爱又恨,爱的时候天天亲亲抱抱举高高,自己都碰他不得;恨的时候则牙根痒到不行,扎着堆来找自己告状。   真切是个小魔头,名副其实。   “峰主,别看我们天天找您告状,其实都是想找师弟玩。”师姐再道,“不然师弟还没修炼,又这么小,哪能搞出那些鸡飞狗跳的事?还不是为了讨他欢心,就什么都拿来给他玩。”   结果玩着玩着,某些人为了增加自己和苍忘师弟相处的时间,就把传出去的话给改了改,说苍忘是个小魔头——   师姐想,为了陪师弟玩,这群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她都知道的事,景吾如何能不知道?   当下再说了几句,没有多呆,抱着苍忘离开了。   幸而苍忘也没对师姐表现出什么留恋之情,乖乖任由师父带自己回家。   回去的路上,景吾想,明明是自己的徒弟,成天被别人带着算什么?他从明天起,一定要做个好师父,保管以后谁再来,都不能把苍忘从他怀里带走。   ……   十几年后。   跑了半个九剑峰,才找到在某位长老洞府里蹭饭吃的徒弟的景吾同往常一样,和长老告辞后,领着徒弟往峰顶走。   走着走着,就听身后人喊道:“师父。”   景吾闻言转身:“怎么了?”   这一转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然后他就听已经长成少年的人以一种他很久都没听到的语气说道:“师父,你没有忘了我,我很高兴。”   苍忘恢复记忆了。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景吾没有说话,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背。   怎么会忘呢?   景吾想,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他是他徒弟,他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他。   片刻后,他道:“好了,很晚了,回去了。”   苍忘闻言笑开。   笑得一如幼时,眼里盛满星光,明亮极了。   “嗯,师父。”他笑着,点头道,“回去了。”   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总共八个,隔日更,让我给新书存点稿。 第175章 向佛   “你生来为何?”   “我生来为人。”   “你意欲何为?”   “我意欲修佛。”   “你要如何修?”   “散去修为,从头再来。”   ——   由道入魔非常简单。   然而由道入佛,这就很难了。   至少如无色这般定死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修佛的人,也是在散尽一身道行后,花费了数年时间,方才循着以前触碰到的那点佛意,半只脚踏入了佛门。   踏入半只脚,不算真正的踏入。   奈何对他这等肯散尽修为从头再来的人打心眼儿里的佩服和敬重,加之又听闻圆智师叔有意在不久之后收他为徒,无量寺里的人早早便将“师兄”二字喊出了口。   “无色师兄,早啊。”   “无色师兄,去上早课?一起啊。”   “无色师兄,等会儿你去吃饭记得报我的名字,我让人给你多留了两个新摘的灵果。”   “无色师兄……”   基本上,不管到哪,但凡碰到人,都是以上如此对待。   这般和睦相处,饶是圆智都有些惊讶,温和地对他说道:“你果然与我佛有缘。”   他答:“若不有缘,弟子今时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等又过了几年,他终于整只脚都踏入佛门,圆智信守承诺,收他为徒。   圆智在他之前没有徒弟,在他之后又算了一卦,算出此后再无人与自己有师徒缘分,这便将他收作关门弟子,法号也取了,刚好和道真是一辈,便从原本的名字里取一字,叫道无。   虽有法号,但无量寺人还是习惯喊他无色师兄,道真每每见到他,也是如此。   他对此倒是毫无意外,适应良好,无色也好,道无也罢,都是他。   于是再过了十数年,重新结成金丹后,圆智带他离开无量寺,前往凡世进行历练。   圆智说:“佛爱世人。不入世,如何爱人?”   他说:“弟子受教。”   以前并不是没有历练过。   然而以前那些历练,虽说也有追随在圆智身后的,但那时的他还是一名道修,那些曾经的经历都是以道修——尤其是散修——的眼光来看待的,因而此次历练,以真正的佛修的眼光来看,加之圆智对他的指导,无色果然发现了以前从未发现过的许多东西。   这让他获益匪浅。   不过真正的获益,还是在遇到了一个人的时候。   一个以圆智的说法是,和曾经的他很有些相像的人。   ——一个真正的杀戮之子。   洛紫说过,他虽也是杀戮之子,但并非天生的,乃是后天被逼的。   眼下这个杀戮之子,就是天生的,也是真正的。   “三界中有天道。”   遥遥看着那比曾经的无色还要更加一身杀气的人,圆智没有如以前那般上前去点化,而是对无色慢慢说道:“所以有正有邪,有仙有魔,有天生剑心,有天命之人,自然也有杀戮之子。”   天命不可违。   杀戮之子的降生是必然,他的成长、他的杀戮也是必然。   那么同理,能将其降服、镇压、点化的人也必然会出现,只是不会是圆智而已。   无色若有所思:“所以您不去点化?”   “是。”圆智道,“不该是我,也不该是这个时候。一切自有天注定。”   无色听了就笑了:“您与他无缘。”顿了顿,又道,“您与我有缘。”   圆智也微微笑开:“是,我与你有缘。”   若无缘,怎能一心向佛,又怎能由道入佛,又怎能成为师徒?   这才是真正的天命不可违。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到说不出话,嗓子哑了,头也晕,还成天成夜地流鼻涕咳嗽,蓝瘦quq正值换季,小天使们多注意身体,别像蠢作者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冒了…… 以及不要嫌弃短小,番外嘛,一个梗写完就该下个了。 明后几天都有更,补前几天的。 第176章 大梦   大梦三千。   ——   这是洛紫飞升之后的事了。   某个月圆之夜,从长达数月的闭关中醒来的洛臻处理了一些需要她过目的事,突然感觉很饿,很想吃东西。   奈何洞府中没有食物,饭堂也都关门了,她索性去了九剑峰后的幽谷,准备打野味。   幽谷里灵兽众多,尤其这夜半时分,各种大型凶兽纷纷出洞觅食,她也没和它们对上,随便捉了只兔子就生火开烤。   金红的火焰在夜色中异常显眼,却没有灵兽胆敢靠近,它们从风中嗅出她的味道就远远避开,坚决不与她对上。周围虫鸣隐隐,远处兽吼声声,洛臻安静地烤着兔肉,神态平和到极致,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种世家风范。   不多时,兔肉熟了,调料也撒好,她又翻烤了会儿,这才开动。   肉质细腻,香嫩鲜美,果然很美味。   她慢慢吃着,须臾撕下一条肥嫩嫩的大腿,喂给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浑身雪白的小马驹。   许是很久没有吃熟食的缘故,居雪吃得很快,“啊呜”几口就把兔腿解决完毕,然后不负众望地打了个饱嗝。   她笑:“都这么大了,怎么老毛病还是改不了?”   居雪一边打嗝一边回道:“我控制……嗝……不住嘛……嗝。”   看它打嗝打得辛苦,洛臻擦了擦手,手指按上它的脊背,灵力灌输过去,果然没再打了。   它在她腿上卧下来。   感受着她比几个月前要强大一些的气息,它问:“你什么时候能飞升?”   她答:“再过个几十年吧。”   居雪说:“这么慢?”   她道:“我又不是你主人,当然慢。”   说起主人,居雪打了个响鼻,没再说话。   洛臻也没再说话。   片刻后,洛臻将剩下的兔肉喂给一头被肉味吸引过来的小狼,而后灭了火堆,抱着已经睡着的居雪攀上旁边的一棵古木,坐在树顶上看月亮。   今夜的月亮很圆,很明亮,看着看着,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然后做了个梦。   她梦见仙雾缭绕,琼楼玉宇,彩霞虹光在祥云中若隐若现,各种瑞兽神兽在云端嬉戏,这里赫然是她未曾到过的上界。   前方一座宫殿中有她熟悉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迎面就见洛紫正看着她。   她站在原地愣了愣,想她这到底是做梦还是元神出窍,居然能在这里见到洛紫。   看她发愣,洛紫起身走过来,问道:“好久不见。你近来过得如何?”   听到洛紫的话,她这才回过神来,继而沉默一瞬,摇了摇头,道:“过得不大好。”   洛紫说:“怎么了?”   她说:“我觉得有些累,阿紫。你不在我身边,我做什么感觉都很累。”   阿紫飞升,少主之位空缺,洛江不肯上任,只得她来担任。   早就习惯跟随在阿紫身后,早就习惯抬眼闭眼都是那张冷冷淡淡的脸,早就习惯不论什么事都有阿紫来指挥。   没有阿紫在的日子,真是……   “那就闭关修炼,早些飞升。”洛紫看着她,慢慢说道,“飞升了,就不用管那些事了。”   她道:“那还要好几十年。”   洛紫道:“你等不起?”   “等得起。”   “这就是了。”   “我明白了。”   接着她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皎洁月光倾洒大地,树影在光中轻微浮动,最是一场花好月圆。   看着这景象,洛臻突然明白,刚刚那不是元神出窍,而是她的梦。   准确来说,是她在梦中入了阿紫的梦,这才能与阿紫在上界对话。   她回想着刚刚的对话,慢慢叹了口气。   还要几十年啊。   便是这一叹气,惊醒了怀中的居雪。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她:“你怎么了?”   她也没隐瞒,答:“我梦见你主人了。”   居雪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瞪圆了眼,忿忿道:“我就没梦见过我主人!”然后缓和了语气,问道,“你和主人聊天了吗?有聊起我吗?主人想我吗?”   她道:“聊了。没有。不知道。”   居雪:“……”   居雪深吸一口气。   它想自己真是可怜,没能跟着主人飞升,只能苦哈哈地留在这里慢慢修炼。好不容易有人梦见它主人,结果主人连提它都没提……   呜呜哇哇天理何在!   居雪强行平静地道:“下回你再梦见主人,记得叫上我。”   洛臻问道:“你能入我的梦?”   它点头:“能。”   “好,”洛臻摸着它的脑袋,给它顺毛,哄它继续睡觉,“下回我一定叫上你……睡吧,我也要继续睡了。”   “那晚安。”   “晚安。”   月色迷蒙,一大一小继续闭上眼。   大梦三千,但求一朝入梦。 第177章 剑仙   剑之极,刚过必折,故为断剑。   断剑也,剑道之极也。   故有断剑之诀,以断剑为剑,达常人之剑所不能及也。   ——   凌云宗里有九剑峰,九剑峰上有古墟,古墟中有神剑,为守神剑,才有了守剑长老一职。   这个位置过于特殊,因而他们这一脉修习的灵诀和其余几脉不同,是为断剑诀,走极剑之道,比所谓的剑走偏锋还要更加的剑走偏锋。   以往九剑人为天道所弃,万年来都未曾出一个尊者,修习断剑诀者更是难以跨越这个鸿沟。而今天道换人,又有仙诀在手,不过十年,其余八峰接二连三地有人飞升,现任的守剑长老宁不缺也终于将断剑诀修到极致,迎来雷劫。   九道玄雷,一道比一道强横,一道比一道可怕,天与地都在这威势中颤抖颤栗。   然那白衣的剑修无畏无惧,一把龙泉欺霜赛雪,断剑剑道动用到极致,天地仍在颤栗,那玄雷却已然被斩于剑下,寸寸断裂,消湮成虚无。   乌云散去,仙路出现,伴随着仙乐阵阵,白衣的剑仙举步朝上界而去。   目送宁不缺飞升上界,明画忍不住感慨道:“守剑一脉,总算是真正的出人头地了。”   旁边明竹闻言点头,叹道:“当年断剑诀出世,谁能想到后世会有人突破桎梏,渡劫飞升?到底还是不缺剑心稳固,等到了机缘,实乃大幸。”   “是啊。”明画笑道,“不缺都飞升了,我也要抓紧了。”   明竹赶他:“去去去,闭你的关去。”   不久后明画也飞升成功暂且不提,那到了上界的宁不缺先是被小仙童迎去了洛紫所在的天宫,在她那里登记入册后,这才给他划分了地域,让他赶紧去建造自己的仙宫。   面对师父疑惑的目光,洛紫面不改色:“师父别这样看我。上界百废待兴,没千年时间恢复不了,现在大家都是自给自足,没办法。”说着,指了指头顶,“好比这个,是我自己盖的,迎接师父的那个台子,也是我盖的。”   盖得虽然不算好,但至少能上得了台面,有时谁要盖新宫殿,都还专门跑来找她,请她帮忙出谋划策。   但这样一来,让本来就忙的她更加忙碌,索性下了命令,身为仙人要自给自足,她谁都不管。   包括她同族同门在内,所有人都要自给自足。   宁不缺点头:“为师明白了。”   然后转头出了天宫,去往划分给他的地域。   到地方后,放眼望去,寂静荒凉,果然是很百废待兴,需要他自给自足。   手中龙泉在这时化成人形,将整个地域走了一遭后,问道:“你想把这里建成什么样子?”   宁不缺道:“能住人便可。”   终余道:“果然很有你的风格。”   于是数日后,洛紫办事途中经过此处,见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只寥寥几座殿宇,别的什么都没有,凄凉极了。   不过想起以前师父在中界的时候连洞府都没有,只在寻隐峰下干坐着,她不由对慕云深道:“师父就是师父,成了仙也还是这么有个性。”   慕云深说:“我怎么觉得师父是懒得慌……”   “不说实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好吧,师父就是很个性。”   很有个性的师父连参加某位仙人的结侣大典时产生的想法也是很有个性。   看那两位仙人在洛紫的见证下结为仙侣,终余问宁不缺:“别的仙都有了仙侣。你什么时候也结侣?”   他答:“我有你,结什么侣?”   他想,不管是剑修还是剑仙,他只要有剑够了,仙侣是什么,有剑来得重要?   不消说,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没毛病,终余也觉得这想法没毛病。   于是大典结束后,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听到终余的话时,宁不缺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这一天果然到了”。   追随三世,相伴千年,终余想什么,他能不知道?   在他看来,有没有仙侣无所谓,剑是必须要有的,怎样都不能离身,剑就是比仙侣重要。   可假若剑同时也是仙侣的话,那这重要岂不是就更重要?   契约之上再有契约,任谁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天穹上星月璀璨,晚风吹来,周围落英缤纷。繁花随风而起,坠落于发上衣间,此景美轮美奂,惑人心神。   落花之中,神剑道:“不结侣的话,你只能和我一起过。”   白衣剑仙道:“那就一起过。”   这一世,下一世,往后生生世世,全都一起过。   他这样想着,却见神剑面色古怪,说道:“你说的一起过,和我说的一起过,是一个意思?”   “是一个意思。”   “那……”   不等神剑把话说完,剑仙已然抬手捏住他下巴,让他靠近自己,倾身吻了上去。   神剑陡然僵住。   唇齿交融,舌与舌纠缠间暧昧丛生,逼人的热度传遍全身,再冷的冰雪也无法将其浇灭,只能任由那火焰燎原,所有清醒都不复存在。   片刻后,剑仙松手,退后些许,以便能将对方神情看得清楚:“这个意思。你懂了?”   神剑嘴唇艳红,脸颊也艳红,闻言沉默着点了点头。   看他如此神态,剑仙有些心痒,但还是牵了他的手,继续朝前走。   边走边道:“我算过了,三年后有个极好的吉日,你若同意,我们就在那天举行大典。”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同意,那就算了。”   终余此时已彻底回神,不由道:“我怎么可能不同意。”   他曾为他断剑,极致之地,他怎能让他一人独行?   一世予命,二世予名,三世予明——   剑折他手,无怨亦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终究还是没忍住,让狮虎和他心爱的小剑剑HE了…… 嗯,不管了,反正是番外,写了就写了,我爱BL我自豪。 以及狮虎是攻,小剑剑这么乖巧怎么舍得让主人在下面!当然脐橙时就舍得了。 第178章 八戒   何处归且远,送君东悠悠。   ——   酒香弥漫。   仿佛仲春里在日光下绽开的第一朵花,浅淡雅致,透着股沁人心脾的韵味,让人嗅之难忘。   细看去,那色泽更是宛若宝石般晶莹剔透,碧绿可人,果然是好酒。   他慢慢品了一整杯,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笑着道:“当真不喝?”   对面人一身雪白僧衣,摇头道:“不喝。”   孙勉便道:“你还真是无趣。”   道真没说话。   他想师叔以前还在无量寺的时候,明明也和他一样,荤腥一概不沾,将八戒奉行到极致。   怎的到头来,反倒他成了无趣?   道真这样想着,抬眸望向孙勉,看他一杯接一杯喝得畅快,大有要将带来的酒喝完,不醉不归的架势,不由心道,敢在佛面前饮酒的,师叔怕是头一个。   ——此时距仙路重现,已然过去数十年,道真修成佛陀金身,孙勉也早飞升成仙。   这日乃是大年初一,本是道真为须摩提众佛修讲法之日,恰逢孙勉回来拜年,眼看着时间还没到,孙勉便拉着师侄聊天,结果聊着聊着,就变成现下这般,孙勉喝酒,道真在对面看着,神色不变,也不阻止。   有什么好阻止的?   道真想,师叔早早就表明了态度,言道此生不会回归佛门。在他面前饮酒而已,无甚大碍。   不多时,三壶酒被孙勉喝完。   这酒后劲大,初时不觉得,现在却是脑袋发懵,看人都要看不清。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对面的师侄,不知想了什么,竟是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我这次回来就是看你。现在看完了,我该走了。”   道真问:“走去哪?”   他慢吞吞地答:“还能去哪,回宗看看呗。”   道真沉默。   曾几何时,无量寺才是师叔“回宗”的地方……   “好了,我走了。”孙勉站起身,脚步微晃,说话的时候也是有些摇头晃脑,“不用送我,我下回再来看你。”   说完,举步出了禅房,而后再一步,人已经出了无量寺,朝东而去。   极东之地,冥海浩荡,仙岛巍峨,是与无量寺截然不同的景。   道真仰头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目光平静至极。   须臾,双手合十,轻声念道:“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就是个小段子…… 第179章 首徒   纡郁难释的郁,一尝夙愿的夙。   ——   尽管伏矢一魄已恢复前世记忆,养魂玉里的三魂六魄也在笑忘生的帮助下回归命魂,但素玉还是花费了三百年的时间,方才渡劫飞升。   这等修炼速度,果真是应了前世毓紫对她的评价:资质不好,固步自封。   连笑忘生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以前修炼不是很快吗,怎么越到后面越慢了?”   “我也不知道。”她无所谓地答道,“反正比前世好。”   这话一说,笑忘生也是无言。   确实比前世好。   这一世的素玉花了将近四百年的时间才从炼气修到地仙,上一世则是修了将近千年方才飞升。   如此一对比,笑忘生的那点郁气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想自己明明早就能回上界去,偏生被毓紫下了命令,要他守着素玉,素玉什么时候飞升,他才能什么时候回上界,他还是有些忿忿:“仗着我没能塑成身体就这样对我,等我见到毓紫,我定要……”   “你定要什么?”   “我定要找她师父告……”   最后一个“状”字尚未说出口,他陡然回神。   如果没听错的话,刚刚回他话的,就是毓紫!   于是立马将到了嘴边的字给吞了下去,硬生生转了个弯道:“告知一声,她真是个好人。”   “真乖。”身后来人语气难得温柔,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脑袋,跟大人哄小孩儿似的,“我就知道,聪慧如你,定能明白我的用意。”   笑忘生闻言,僵硬地转头,见来人果真是毓紫,当即皮笑肉也笑地点头道:“对对,我很明白,我特别明白。”   看他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样子,洛紫再看了他一眼,挥手让他滚蛋。   “需要的神木和仙草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赶紧去捏身体。”   笑忘生眼睛一亮,连声道毓小仙子果然菩萨心肠,他祖宗十八代都感谢她,然后扭头就飘远了,连和素玉告别都无。   目送他离去,素玉笑道:“他这性子当真是改不过来了。”   洛紫摇头:“等他捏好身体,你且看他改不改得过来。”   素玉想了想,也是,全天下演戏的人那么多,笑忘生是她见过的最会演戏的一个。   和笑忘生有关的这茬略过不谈,素玉踌躇了半息时间,便将拜师的事说出口。   洛紫没有立即应下,而是掐指算了算,算出不久后的黄道吉日,才在素玉忐忑的注视下道:“两个半月后,举行收徒大典。”   素玉听着,眼中陡的盛满了光彩。   然后踌躇着,小声道:“师父。”   洛紫看着她,微微笑开,抬手抚了抚她鬓角,说了句乖。   ……   洛紫要收素玉为徒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上界。   得知此事是真的,毫无半点掺假,其余仙人当即半是艳羡半是欣慰地感慨,这回九剑首徒,就是真真正正的九剑首徒了。   那些所谓的纡郁难释,也终于一尝夙愿。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番外是18号 第180章 将离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勺药即将离,意为情有独钟。   ——   洛紫怀孕了。   在她飞升之后的第一个千年,众仙特意为她举行了一场盛宴,因为她这位天道千年来兢兢业业,不管什么事都未曾出过半点差错,尽职尽责到极点,实在是让仙崇敬佩服。   一番恭贺后,正待饮酒,她才向众仙举起酒杯,就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   等醒来后,还没来得及查探一番自己的身体,就听慕云深说道:“你怀孕了。”   她眨了眨眼,竟是没什么反应。   只能看慕云深一脸复杂地盯着她的肚子,语气也是复杂:“一把剑和一条路居然也能有后代……这是圣人血统太好呢,还是我太卖力?”   洛紫:“……”   慕云深继续一脸复杂地道:“咱们的孩子,是路,还是剑?”   洛紫这时终于道:“反正不是正常人。”   慕云深想了想,道:“也是。”   然后喂她喝了安胎药,把她连人带被子地抱到殿外晒太阳,温存片刻,给她拿了几本书,留了几个小仙童,让她不要再做事,这才去处理得知她有孕后,众仙送出的各种礼物。   这一处理,饶是早早习惯做这些事的慕云深,也还是花了半天时间方才整理完毕。   等全都搞定后,他又去煎药,给洛紫喂今天第二份的安胎药,一边喂一边听她说:“这千年一过,仙王之争,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慕云深不解,问什么意思。   洛紫便道:“我有感觉,等孩子出生了,我就不再是天道了。”然后咽下最后一口药,又道,“到那时,我们就能去神界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神界看看吗?”   慕云深没说神界,而是道:“仙王之争的事不急。你先养胎,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出来,其他交给我来办。”   他放下空碗,侍立在旁的小仙童上前将碗收走,顺势退下,整个天宫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个时候,他才一脸仿若做梦似的道:“你居然怀孕了。”说着,伸手摸上那仍是平坦的腹部,眼神飘忽,说话语气更是飘渺如在梦中,“我们要有孩子了。”   看着这样的他,洛紫笑了笑:“你不高兴?”   “高兴。”他老老实实地道,“可我听说怀孕很辛苦,生孩子也很痛苦。”   何况他从未想过他们能有孩子。   看他一面为即将为人父而高兴,一面为自己怀孕而感到担忧,洛紫劝慰道:“我刚才算了,我们就这一个孩子。”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怀孕辛不辛苦,生产痛不痛苦,生过这一个,往后她都不会再怀了。   心知洛紫算出来的比任何人算出来的都要准,慕云深不由长出一口气。   他没说话,抬手搂住她,心下则盘算着,要找机会学习怎样才能做个优秀的准父亲。   ……   同样的怀胎十月,别的女仙都是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可洛紫生出来的,正如她之前所言,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正常人。   甚至宁不缺看到孩子的第一眼时,难得面色古怪,语气亦是古怪:“我早说此子是怪胎。”   这话一说,“怪胎”转身看他,张嘴叫道:“太师父。”   “怪胎”觉得自己很听母亲的话,让喊人就喊人,自己真是天下间最乖巧的孩子。   毕竟,世间有哪个孩子能像他一样才出生就会睁眼喊人、御风而行?   没有吧。   他就知道他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天才。   殊不知他的声音听在别人耳中,分明是一声声的剑吟……   宁不缺看着面前这把不过一尺来长的小剑——   是了。   洛紫生出来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把剑。   一把让她连生产的半点疼痛都没感觉到,就乖乖从母体里孕育而出的剑。   为此慕云深还暗搓搓地猜测,难道是洛紫当年铸剑时动用的天材地宝太好,以致于生出来的居然不是条路?他原先还想着仙路那么厉害,生出来的肯定也是一条路来着。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把剑都是他和洛紫的孩子,管这剑要什么时候才能化成人形,殿下之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这时,宁不缺问道:“取名了吗?”   “取了。叫将离。”   冠上姓,那就是慕将离。   宁不缺问:“怎么叫这个名字?”   洛紫答:“原本我命中无子,但当年误打误撞吃过一株将离草,这才有了孩子。”   所以也无需慕云深抓耳挠腮、引经据典地想名字,早在知道自己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孩子的时候,洛紫就已经想好要给孩子取名叫将离了。   宁不缺听了,没说什么,只喊道:“将离。”   回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剑吟。   于是未来一段日子里,上界人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他们的将离殿下以剑形飞来飞去,后面跟着一堆伺候和保护他的仙子,那等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渐渐的,将离殿下长大了,剑体也从一尺变作三尺,但还是没能化成人形。   且不知是否因了他是一把剑,他最喜欢做的就是跟在剑仙们的身后,或与他们的剑比划,或听他们论剑,有时听得迷了,连着几天不回家也是常事。   直到有天他回家,见父母都在等他,不等他问可是有什么事,他就被母亲一把捉住,然后一家三口悄悄离开上界,去往神界。   途中,才听他父亲说道:“你都这么大了,也该去见见你干爷爷干奶奶了。”   将离殿下:咦咦咦?   我居然还有干爷爷干奶奶?   不对,为什么不是亲爷爷亲奶奶?   他疑惑地问出口,就听他父亲道:“你爹我也是把剑。除了你,你见还有哪把剑也是人生出来的?自然是干爷爷干奶奶了。”   果然,到了神界,还未将这隐世十多万年的神界给打量一番,迎面就见一男一女并肩而来,看其面貌,赫然是传说中早已陨落的西王母与东王公。   几人才会面,西王母已然将早早给干孙子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洛紫一看,赫然是个与慕云深的剑魂相差无几的能加快将离化形的好东西。   她收下,替将离道了声谢。   西王母道:“与我客气什么。”然后趁小将离注意力放在见面礼上,低声问道,“既是一把剑,日后定要有剑主。你们难得来一趟神界,可要看看有谁适合当他的剑主?”   洛紫还没说话,就听怀中小孩发出一声剑吟。   “神界里有和我母亲一样的人吗?有的话,我就勉为其难考虑一下。”   慕云深道:“你想多了。你娘这样的人就算在神界也是举世无双,别说一样,就是稍微像的人也极少。”   这话说得整把剑立即就蔫了:“哦,那算了,我不找剑主了,我单身一辈子好了。”   慕云深面不改色,冷酷道:“无所谓,反正咱们家也不需要你传宗接代。”   慕将离:“……”   嘤嘤嘤娘亲你听到了吗爹爹欺呼我QAQ   然而洛紫根本不理他,只听西王母说得知他们来神界,众神已准备好一场酒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干人这便向举行酒宴的神殿而去。   只偶尔还能听到一声声的剑吟顺着空气远远传开:“我要找剑主!我一定要找剑主!”   “不找到剑主誓不为人!”   “管他是男是女,只要合我心意,我就认他当剑主!”   “再然后就娶他进门!”   “我……”   慕云深听着,冷酷地想,儿砸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生出来的不是人! 最后一个番外在20号。 第181章 轮回   多情是我,无情也是我。   若云仍不深,愿此终生不遇。   ——   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   这天天气极好,洛紫正泛舟湖上,闭目养神着垂钓,就听破风声传来,慕云深的声音简直兴奋到极点。   “我想起来了!洛紫,我想起来我为什么喜欢曼珠沙华了!”   闻言,洛紫懒洋洋地睁眼,看他兴奋得眼睛都在放亮,便懒懒道:“为什么?”   他在小舟上站定,喘了口气才道:“轮回中我有一世是个剑客,视人命为草芥,十分冷血。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和尚,那和尚不让我喝酒吃肉,还一直想点化我,我嫌烦,没过多久就与他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之后,他继续喝他的酒,吃他的肉,杀他的人,快活极了,也孤寂极了。   没和尚在他耳旁聒噪,他当真是不习惯。   不承想,等他再听到有关那个和尚的消息时,却是对方已经坐化了。   他觉着好歹曾有同行之缘,这便找去和尚所在的寺庙,想送和尚最后一程。   这一去,他才得知,难怪和尚这么年轻就坐化,原是因为他杀过一个恶人,那恶人的狐朋狗友想要报仇,循着他的踪迹寻来,恰巧遇到留在原地尚未动身的和尚。   得知对方来意,和尚劝阻对方放下仇怨,不料劝阻不成,双方动起手来,那群狐朋狗友在言辞上侮辱他们二人,骂和尚是个淫僧,当着佛祖的面与男人苟合,好不要脸。   这等辱骂,使得和尚动了怒,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将狐朋狗友悉数斩杀,而后便回了寺庙,重伤不治,坐化而去。   当时他听着,半是愤怒,也半是不解。   不过曾同行一段时间而已,何必要为他犯戒杀人,这么年轻就没了命?   然而,等夜深入眠,他在梦中见到那和尚一身血衣,端坐在艳红的彼岸花之中,双手合十着朝他微微点头,说你无事贫僧便放心了,他心脏狠狠颤了颤,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明白。   那一世的最后,他将那个恶人和狐朋狗友背后的家族门派屠了个干净,此后避世三十年,独自一人郁郁而终。   轮回万年,这是个难得的能让慕云深感到难过的一世。   因为太过难过,这一世的记忆被他自发藏在脑海深处,连那彼岸花也记得深刻,潜移默化间成了他的心头好。故而当年他和洛紫举行结侣大典时,洛紫说他喜欢彼岸花,他并不记得。   如今却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和尚是你。”他笃定地道,“除了你,我不可能对别的人动心。”   果然,洛紫看他一眼,转而闭上眼睛,老神在在地继续垂钓,嘴上却道:“是我又怎样?”   他当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也不给我个提示,害我白白想了这么多年才想到。”   洛紫道:“那就怪我咯。”   慕云深定定地瞧着她。   须臾,弯下腰来,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   天高云淡。   愿者上钩。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式完结! 明天生日,上午十点开更新文,《快穿之我的黑历史》,欢迎大家移步,么么啾=3= 把新文文案修了下: 作为鼎鼎有名的坑神,江衍绑定被躺死在坑底的读者们召唤而来的完美填坑系统,开启走上人生巅峰快穿之旅。 第一篇坑文:这不是我设定的男主吗?果然很帅。 第二篇坑文:这也是我设定的男主?果然也很帅。 第三篇坑文:这也是我设定的……等等! 江衍:“系统,你就直说吧,其实我扮演的角色都是我坑文女主的性转吧?” 系统:“哦豁,被发现了。” 江衍:“差评!坑文全是黑历史,我不穿了,放我回去。” 系统:“我们拒收差评,谢谢合作。” 景祁:“你想回哪去?” 江衍:“嗯……回你家去好不好?” 我对爱情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你,喜悦、感动、幸福,悲伤、痛苦、绝望,它们交织成最盛大灿烂的光芒,指引我义无反顾地走向你。 走过碧波万顷,暖阳千重,浮屠百岁,亘古十方,兜兜转转,我终究在这里等你。 等你归来,与你携手,此生无忧。 本书由 静姝茵茵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