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求生欲使我告白 作者:迦陵频伽儿   文案   为正道人人不齿的天魔宗宗主近日又多了一桩罪孽。   不仅抓了漂亮小姑娘回来折磨,还逼着人姑娘每天告一次白,不告白就扒皮抽筋挂在天魔宗门外辟邪。   传说中被逼着告白的姑娘摸摸鼻子,叹气:我要是早知道他这么鬼畜,当初死也不会去招惹他了。   围观群众:招……惹?   姑娘接着叹气:腰酸腿疼的,这日子一天天的眼见着要过不下去了。   围观群众:腰酸?腿疼??   姑娘不耐烦地摆摆手:散了散了,今天还没告白呢。   莫得办法,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轻松沙雕文,博君一笑 。   等级设定: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太虚-大乘-渡劫-飞升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主角:灵和 ┃ 配角:令人头秃 ┃ 其它:《我救的人全死了》限时免费   一句话简介: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的小可怜 ================ 第1章   镇妖塔第九层封印着当世最为凶恶的大妖。传闻铸剑宫祖师爷赤松子同大妖斗法三日三夜,燃烧了自己的元神之后才将大妖镇在这妖塔的最后一层,赤松子壮举保得修真界千年太平,铸剑宫也因此成为正道第一宗门。   东仙源逍遥山之巅,万古沉静如水的镇妖塔,忽然有了一丝动荡。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环绕塔身的红光在一瞬间变得缭乱而破碎。无边散溢的妖气犹如实质撞击在一层又一层的封印大阵上。   耳边恍惚传来万妖嘶吼的恐怖声音。镇妖塔第九层,青丝及腰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双眸深处犹如烈火燃烧。   “一千年了……”她轻轻呢喃着,嗓音干哑几乎难以成声,眼里却泛出些奇异的光彩来。   第八第九层的交界处,白衣少年身负一柄巨剑,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地往入口走来。塔中暗红色的妖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冷淡而空明。   千百年来,唯一一个走到第九层的人,居然是如此年轻俊秀的一个男子。女子才分了会神,一道袖风就凌厉而来,划过她的脸颊,落下一缕秀发。   她嘴里低低骂了一声,脸上浮现出慌乱的神情,趴伏在冰凉的石阶上,露出腰肢一段细腻莹润的玉肤,“上君饶命!”   略带沙哑的嗓音柔软,像风带起雨雾,吹过碎木林丛,听得人心头一动。   空旷而巨大的圣殿里,白衣少年静坐良久,宛如入定。   许久没有回复,女子疑心他没有听到,悄悄抬眼,看向少年:“奴名红袖,原是逍遥山下一小妖,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因误闯铸剑宫结界,才被关押至此,受尽苦楚。盼上君垂怜。”   女子眼里闪着水光,神情苍白而安静。   少年睁开眼,眸中平静无波,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可见过这第九层关押的大妖?”   红袖睁大了眼睛,用乞怜的目光望他:“若是见过,奴焉有命存。”   少年不再作声,沉默地抽出巨剑。   好冷硬的心肠。红袖咬了咬牙,移步换景,迅速攀上少年的衣袖:“上君饶命!奴虽不曾见过大妖,却很熟悉塔中方向,可以为上君引路。”边说边用柔软的胸脯蹭了蹭少年的手臂。   少年顿了顿,望着黏在自己身边的孱弱小妖,蹙了蹙眉。   天生不喜人触碰的少年迅速振开衣袖:“前面带路。”心中却为自己的手下留情而感到一丝异样。   即便是再微不足道的妖,也是铸剑宫的敌人。只是身旁这小妖身上一丝妖气也无,殿中青烟拂过她苍白脸颊,恍惚浮现铸剑宫的烟池,云蒸雾绕,仙气缥缈。   不像是个妖精,倒像是个......仙女。   镇妖塔第九层自成一个无边小世界,有花有草,一汪深潭水绵延万里,看不见尽头。潭面一条水线向东伸去,忽喇一声,少女在花树丛中钻了起来,青翠的树木空隙之间,露出皓如白雪的肌肤。她赤了双脚,脸上发上都是水珠。轻薄的红纱裙浸了水紧紧贴在曼妙的躯体上,勾勒出一片起伏的曲线。   红袖瞧了眼湖边树下抱剑休息的少年,露出一个坏笑,拾起足畔石子运气扔了出去。不一会儿,潭水阵阵波动,有什么东西慢慢浮出水面。   红袖娇呼一声,状似害怕地躲到少年身后。“上君,有……有东西。”   一声巨吼之下,水面激起了万丈巨浪,鱼身蛇首的巨大妖怪口吐人言:“饿……好饿……有人类修士的气味……”   妖怪生的极丑,吐息之间,又有一股恶臭喷薄而来。少年面不改色,单手执起巨剑划下一道飘忽的剑影,剑影伴有光华,细听之下还有龙吟,原是声势浩大的一招,剑影不知怎么的,却消失了。   妖怪吐出一口黑雾,嗤笑道:“华而不实……人类修士的愚蠢手段。”   黑雾袭面之前,红袖被一双手带离了原地。   身后本该追击的妖怪却突然发出一声嘶吼,听起来异常痛苦,红袖迅速回头,只见那先前消失的飘忽剑影随着妖怪挺身的刹那,又再次浮现出来,耳廓中有轻轻的“嚓”的一声,妖怪的尾巴已被砍断。   少年站定,不给妖怪喘气的机会,反手一道剑气,再次激荡。塔中无时无刻不在的妖异红光仿佛也被这剑气震荡的停滞了。剑气落下,失了尾巴的妖怪已经无力挣扎,凄惨地死去。   少年收回巨剑,俯视潭边那堆残碎的尸体,“冉遗之肉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嘴上这么说,手中却没有丝毫要碰触那血肉的意思。   在他身后,受血气影响,红袖的双目变得赤红,饱满胸脯不断起伏,极力收敛的气息差一点就要溢散了。   铁精苍玉龙,景潜万丈虹。又是苍虹剑,令她险些丧命的,赤松子那老儿的佩剑。也不知这少年是什么身份。   冉遗死不足惜,见识到少年手段的红袖,更加坚定了心中所念。深吸一口气,她踱步来到少年身边:“恭喜上君诛灭大妖,救得红袖性命,还请恩人告知姓名,来日奴必相报。”   “铸剑宫无名之辈。”少年淡淡道,“无需报答,就当还了你引路之情。”   红袖咬了咬唇,慢慢挨上少年的身子。“对上君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奴而言却是救命之恩,红袖无以为报,只盼以蒲柳之身伺候上君枕席……”娇柔的少女踮着脚尖以红唇去触碰少年那冷淡而清冽的脸庞。   星眸半睁,带了些不谙世事的纯真,香肩半露,又添了些浑然天成的魅惑。又清纯又勾人,这场景怕是圣人也难以拒绝。   偏偏白衣少年皱着眉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红袖扯了扯唇角,若不是那微微红了的耳垂,她还真的以为他无动于衷呢。   修为高深,于情.事上看样子还是个单纯的雏儿,她想,一定要好好逗逗他。   少年独自回到圣殿中打坐,指尖碰到冰凉的苍虹剑时,心跳才渐渐平稳下来。往日在铸剑宫中,也不是没有美貌的女修同他表明心迹,然而即便是有着第一美人之称的碧梧仙子也没能在他心上划下一道涟漪。   一千年来,他修习的是师傅赤松子传授的玉清一脉的功法,讲究清心寡欲,摒除世间浊气,修的是剑之大道,只有心不起杂念,超然于物外方可成就太虚。除了剑,没有什么东西能拨动他的心弦。如今为了一个女妖心神不稳,真是大忌。   镇妖塔九层果真诡异,看来不宜久留。   才作如此想法,耳边就传来一丝细弱的呻.吟。   少年一愣,第一反应是那个女妖又遭了袭击。原本不该去管的,可听她声音似乎非常难受,断断续续的,仿佛就要闭了气。   “......好冷。”带着哭腔的嗓音如同丹鹤之羽,轻轻柔柔挠在心间。   迟疑了下,少年终于还是原路返回,去寻她了。   听到脚步声,红袖美目一闪,伸手将身上纱裙扯了扯,露出一片雪白肌肤来。   等少年到来之时,看到的就是衣不蔽体的少女躺在寒石塌上,辗转反侧。她闭着眼,紧锁眉头,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双手环抱在胸前,似是被梦魇住了,不安的很。   这是被冉遗的黑雾侵袭了,冉遗之雾能勾起人心底的脆弱,将之困在梦魇中,走不出来。少年皱眉,方才他明明已经第一时间出手护住这小妖了。   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晃得人眼花,他垂着眸,俯身去探她的灵台,才有动作,一具软绵绵的身体便滚进了他怀里,看似柔弱无骨的身躯犹如水草,死死地缠住他的手脚。感受到少女的柔软,他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紧闭双眼的少女无知无觉的贴着他:“好温暖……”   鼻间萦绕着她幽幽的芬芳,少年眸光定在远处,心绪却起伏不宁。   真是要命,这煎熬比铸剑宫底的禁地黑水狱还要难捱。   少女湿润的唇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下巴,他只顾着念清心咒,却忽略了少女水眸骤然睁开时划过的狡黠。   真是严肃而又沉默的老头子般的少年郎。这么正直做什么,她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正道修士的假正经,不敢面对心底的欲念,还要违背身体的本能,修仙有什么好,还是做个潇洒自在的妖精,肆无忌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红袖一个翻身,精准地坐在少年的小腹上,感受到身下人的紧绷和僵硬,她勾唇一笑,灵巧地寻上他的唇,缓缓吻了上去。   吻了片刻,少年似乎还是不为所动,红袖将手背在身后,悄悄捏了个诀,少年清明的眼底立即蒙上一层阴翳,红袖扯开身上衣服,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背,细细地在他耳边喘息:“我好喜欢你……”   少年一怔,幽深瞳眸缓缓移向她一张一合的唇,忽然发力,她低呼一声,双肩就被握住,紧接着就被他狠狠压在了万年寒石上,她冷的一哆嗦,还没反应过来,一片不同寻常的火热就覆了下来。   妖光大盛的镇妖塔最顶层,很快便传来阵阵暧昧的喘息声。   ……   **咒的效果早就过去了,少年却仿佛还清醒不过来。战栗的快感已经侵蚀了他的神智,心中唯一的渴求便是身下这具柔弱无骨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再一次攀上**的高峰之后,他听到耳边有人轻笑:“你爱我么?”   少年睁开眼睛,凝望着身下少女薄汗氤氲的红润脸庞,却见那少女眼波流转,妖异红光一闪而过,神情一下子变得妩媚而危险。   下一个瞬间,他感到胸口蓦地一痛,一种刺骨的疼席卷了他的心脏。他低下头,看见冷冽的剑身在塔中妖光下闪烁着寒芒,剑柄上如星宿排列的雕饰被血浸染,似一朵妖异的红花。象征着铸剑宫第一人的苍虹剑此刻却深深扎在他这个主人的心上。   “爱我就要死在我手里。”   他听见这个方才还同自己交颈缠绵的女妖,用一种饱含着愉悦和得意的音调说着。   “当年赤松子便是用这柄苍虹剑刺中了我的心脏。”红袖眼里笑意闪烁,红唇慢慢贴进少年失了血色的脸,“毁我万年道行又如何,我依然能活着走出这镇妖塔。”   随着红袖话音一落,封印了这九层妖塔的大阵开始一点一点崩溃,阵眼如黑洞疯狂地汲取着少年胸口流下的鲜血,原来解开这封印大阵的关键之处便在于大乘期修士的血脉之力。   铸剑宫当代第一人,半步渡劫的少年是一千年来唯一一个修炼至大乘期巅峰的修士。他的修为甚至超越了当年的赤松子。   可惜了。   “可惜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红袖叹了口气,拾起散乱一地的衣裳,一件一件穿回去。   没有看身后倒在血泊中的年轻修士,红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困了她千年自由的镇妖塔。   他看见自己的血自苍虹剑下汩汩而流,血迹蜿蜒之处,少女的红裙摇曳生姿。   原来她才是九层妖塔封印的最后一个大妖,红袖。 第2章   春梦了无痕。   从前在铸剑宫的时候,灵和也做过相同的梦。   毕竟单身了快二十年,做个春梦本也无可厚非,奇怪的是她从未听过什么镇妖塔,当代第一人也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郎,而是头发花白,一只脚快要迈进棺材的掌教火癫真人。   “视我这张鬼斧神工的俊脸为无物的小师妹,不是眼瞎就是性冷淡。”   说出这话的若冲如果知道了自己做的春梦,怕是他那引以为傲的下巴都该惊掉了。   “喂,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站在山门下的时候,她脑海里还幻想着若冲捧着下巴的滑稽模样,以致于忽略了正事。眼下正处于入门考核的重要阶段。   “劳驾再说一遍。”   负责考核的弟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重复道:“说出你最讨厌的正道宗门。”   “……”果真是天魔宗,入门弟子考核也如此与众不同。   “铸剑宫。”   “理由。”   灵和正打算编造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的时候,山边道上突然传来一声:“不必说了。”   循着声音望过去,灵和对上了一张痛心疾首的大长脸:“我懂我懂,老子最瞧不上那种以貌取人的宗门了。”说话间,那约为普通人两倍长度的脸十分动情地颤了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灵和:“......”这时她突然想起铸剑宫里师姐们对天魔宗的评价,一个连宗主都长着三只眼睛四条腿,青面獠牙的奇异门派,汇集了天底下相貌最千奇百怪的一群修士。   临行前,若冲的话犹在耳畔:“你无法修炼,又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山里的小动物见了你都不忍心踩两脚,相当容易混入天魔宗。像我这样玉树临风、气质出众的就不太行了,人群中永远都是最亮眼的那一个,不符合他们的收人标准,有心无力啊。”   好吧,原来长得丑还是有好处的。   负责考核的弟子见了来人,恭敬地道:“左宫主。”   被称作左宫主的马脸青年点了点头,依旧望着灵和,眼里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平平无奇的五官,干瘦的身材以及圆圆小脸上的雀斑,都显得那么难能可贵。   “长得丑没关系,咱们宗门不看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向来是以实力论高低,对了,姑娘如今是什么修为?”   “炼气三层。”   青年笑音一顿,面无表情地看向灵和身后:“很好,下一个。”   灵和:“......”突然很想打他。   忍了忍,灵和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唇角:“梁霄宫主请留步。”   青年转过身,似乎对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感到些惊讶。   “小女此番上山,不是为了成为入门弟子,而是为了报恩。”   “报恩?”梁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嘴角一勾。   “前几年村子里遭了妖物,十户九亡,适逢贵宗弟子下山历练,帮忙铲除了妖物,救下了小女一家性命,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拼命的修炼,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进天魔宗,偿还当年的恩情。”   “哦?老子我怎么不知道天魔宗还有这样乐善好施的弟子?”梁霄嗤笑一声。   你这么吐槽自己的宗门真的好吗?   灵和低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我虽实力低微,却从小仰慕宗门,哪怕不能入山为弟子,也愿意作杂役侍奉各位大人。”余光瞥见梁霄似乎有所动容,灵和又道了一句:“别看我生的矮小,再重再累的活都可以干的,从前村里的大婶总夸我吃苦耐劳,要将我许配给家里的小子做娘子哩......”   “停。”梁霄显然不耐烦听她这些话,摸着下巴瞅了身旁弟子一眼,吩咐道:“带她去黎山。”   弟子大吃一惊,“黎山?”   梁霄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道:“不是吃苦耐劳吗?光说了不算,总得拉出来试试。”   接下来,灵和就被弟子带着前往那似乎是什么刀山火海的黎山去。   总之第一步打入天魔宗内部,算是成功了。左宫主梁霄,天魔宗宗主的副手之一,意外的不难相处。来之前她做足了功课,梁霄也是她此次重点关注的对象,只是不知道黎山是什么地方,那带她来的弟子匆匆留下一句“少说话,多做事”之后便消失了,那表情像是此处有什么吃人的妖怪。   不过这里确实有些诡异,一路上山,越到高处灵气越稀薄,整座山像是被黑雾包裹,空气中时不时飘来的血腥味也难闻的紧,令人头皮发麻。   天魔宗七宫三十二殿,不知道黎山属于哪一门下。   灵和所居之处乃是黎山顶的唯一一座院落,面积很大,外墙又厚又高,墙体是看不出材质的黑色石料,从外部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开启大门,里面是寸草不生的荒地,整个空间十分昏暗,明明是白日,却点着零星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仿若鬼火,这里似乎常年不见天日,空气潮湿,混合着干涸的血的味道,像是监狱一样森冷压抑。   灵和扫了眼未来工作的环境,深深叹了一口气。   快入夜了,也不知有没有饭吃,作为一个还未辟谷的修炼萌新,她现在只感到饿得慌。   灵和取下一盏被风吹的晃悠的油灯,慢慢向院子里前行,借着微弱的灯光,终于叫她摸到了类似房门的木板,轻轻一推,好大一股灰尘扑鼻而来,呛死个人。   一座大的离谱的宫殿,角落里横着一张石板床,上面躺着一具森森白骨。   将油灯放置在床边,灵和席地而坐,闭目调息,如同预料的,这里无法凝聚灵气。睁开眼睛,灵和拨了拨腕上的镯子,便凭空出现了两个馒头,白面的,口感一般,胜在体积,足有灵和两个拳头般大小。   灵和抽了下嘴角,明白这是来自大师兄若冲的关照。   临行前师父送了她一个储物手镯,若冲塞了一大袋子粮食进去,一脸疼惜:“小灵和还在长身体,天魔宗那等虎狼之地也不知道管不管饭,千万别把包子脸饿瘦了,摸起来手感就不好了。”   吃完两个大馒头,灵和总算有了力气,敛了石板床上的尸骨到院里埋了,便开始拾掇屋子。   几个时辰后,殿里总算有了变化。   在天魔宗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当邱景隅推开石头殿的大门时,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差点将他绊倒的是一个发着荧光的灯盏,四面糊了粉红色的灯纸,他顿了顿,表情有些不淡定,待看清了殿内全貌时,他又险些咬到了舌头。   这是什么温馨而梦幻的少女闺房啊!   灯火通明,殿内到处摆满了荧光灯盏,四周悬挂着深色竹帘,将原本漆黑斑驳的墙体遮得严严实实,地上铺了雪白云毯,上面摆放了一张方桌并一个红木椅子,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角落里的石板床,三面被加固了木质围栏,一面悬了帐幔,两边铺设坐垫,除此之外还有雕花门罩、彩绘屏风......   邱景隅深吸了口气,居然还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硬是将原本阴暗森冷、充满死亡气息的监狱式殿宇改造成了少女卧房。   而此刻,始作俑者正躺在那张奢华的大床上,睡得香甜。   身为石头殿的管事,邱景隅一开始没有出现便是存了给新人几分下马威的意思,刻意放在石板床的白骨也是他的杰作,晾她一晚上打算磨磨她的意志,待第二日他出现,必将痛哭流涕的滚到他脚下服从一切安排,事实证明往届的新人经此一夜后,多桀骜不驯的也得缩起尾巴做人。   邱景隅冷笑一声,算你过了这第一关,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将灵和惊醒的是一盆兜头而来的冰水,她冻得一激灵,迅速翻起身来,入眼一个穿黑袍的矮个男子,手里端着个盆,向外凸的嘴咧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灵和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几乎是有些兴奋地问:“大爷您这水还有吗?我想冲个澡。”储物手镯里东西齐全,水却不多,她得省着饮用,昨夜只是匆匆擦了下身子,并未沐浴,搞得她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邱景隅的冷笑僵住了。   灵和意识到作为第一次见面的话,有些不太礼貌,遂挠了挠头,讨好地笑了笑:“大爷您先坐会儿,此地有点简陋,让您见笑了。”   邱景隅:“......”   “我叫灵和,昨儿刚入的宗门,被左宫主大人派来此地工作,昨夜天晚了没去拜访您老人家......”   她正说着话,黑脸大爷突然沉了沉脸色,“你现在只能问一个问题。”   这么突然。   灵和想了想,问:“您知道这里有没有能晒被子的地方?”   邱景隅额角一抽,吼她:“闭嘴!跟我来!”   善变的男人啊,明明是他让自己提问的。   灵和满怀痛惜地瞅了眼自己被水打湿的小被子,希望在她回来之前能干。   大爷带她来的是刚刚那间大殿的后面,穿过弯弯绕绕一片林子,面前出现了一处断崖。   灵和低头瞅了瞅,深不见底,崖上风狂乱地刮着。   大爷瞥她一眼,扔给她一个篮子,里头装了些黑漆漆的圆珠子。   “从这里下去,把篮子里的东西送下去。”   “直接丢下去不行么?”何必多此一举。   邱景隅冷哼一声:“直接丢下去珠子里的杀气会将你绞的尸骨无存,爬到崖底的无伤海里放下去,你才有可能活下来。”   ......这是什么高危行业。   邱景隅见她沉默,心里这才舒坦些,“天黑之前上不来你就等着挨鞭子吧。”   大爷走后的半个时辰里,灵和都坐在崖边嗑瓜子。   笑话,这样一不小心就丢掉小命的活,她可不干。   断崖上风挺大,崖底隐隐传来渗人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说话。   灵和丢了瓜子,伸头往前瞧了瞧。   乖乖,翻滚的血色云雾下面似乎真的有人。   还不待她细看,便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的眼睛,暴戾、嗜血、冷寂,里头搅动着的疯狂杀意直逼灵台,吓得灵和一个哆嗦,腿一软,坠了崖。   意识模糊前,她爆了句粗口,我去,这人怎么有点像她春梦里的男主角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想换一种风格,写一个骚话连篇女主X累觉不爱男主。   轻松,不虐,欢迎新老读者入坑。 第3章   有什么比坠崖更恐怖的事情,那一定就是坠崖后发现自己还没落地。   身体一直往下坠的感觉让灵和心脏直揪,耳畔两侧的狂风也刮得她耳朵生疼,她不知道自己落了多久,睁开眼睛都是同样的景色,见鬼了,明明她还透过血色的云雾看到了崖底的男人。   该不是她眼花了吧?   灵和低低骂了一句,想起崖底说不定有人,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大声呼喊道:“壮士——救命啊!!!”   喊到嗓子干哑,下头终于传来了一句回应。   简单直接的两个字:“闭嘴。”   真的有人,灵和大喜,还在空中转了个方向,脸朝下,喊:“我该怎么下去啊?”   底下又没了反应。   “壮士您还在吗劳驾您开开尊口,告诉我怎么下去,只要我下得了地,一定重金酬谢!”   “您是不是不喜欢钱那美人呢?我认识许多仙子妖姬,通通介绍给您啊若是还不喜欢,我还有……”   “找死。”   灵和唱了半天独角戏,好不容易得了一句声,尚来不及惊喜,就觉得灵台一阵刺痛,身子猛地下坠,下一秒,整个人就跌进了一片海里。   “啊——”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将她包裹,淹没了她的惊叫。   灵和在海里扑腾了两下,立即镇定下来,差点忘了自己会游泳。   也不知游了多久,灵和挣扎着上了岸,吐出嘴里的沙子,还来不及喘口气,脖子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指尖还在缓缓收紧。   “掉进无伤海里还能活下来,你是什么人?”   灵和此刻很想骂人,然而她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只能试图通过翻个白眼来表达内心的愤懑。   下一秒,她吐了。   实在是忍不了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又在大海里花式游泳半天,胃里翻江倒海的厉害,岸上还有个神经病要掐死她。   于是灵和又被一掌击飞到海里。   “……”感觉腿好像断了。   忍着钻心的疼痛,灵和一边划水,一边在心里骂人。   奶奶的,想她从来顺风顺水,虽无爹娘,却有疼她如亲女的师父和两个便宜师兄。因体质原因无法筑基而免受修炼之苦,这辈子受过最重的伤不过是被持谦养的红鹤啄了手指,掉了一层皮。   她再次游回岸边,费力地撑起上半身,一抬眼,就看到了树下的人影。   闭目打坐的青年衣衫尽散,长发披泻,胸前背后均被重创,伤痕累累,英俊的面目上苍白如雪,眉宇间凝结着厚厚冰霜。死气沉沉的崖底,万物凋零,只有他身后的巨树,青翠舒朗,是唯一的亮色。   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睛,瞥她一眼,道:“命挺大。”闷哼一声,又呕出大口鲜血。   青年抹了下唇,双眸中涌出凌厉凶狠的光,红的血,墨的发,纠结缠绕,宛若森森修罗。   大兄弟你看起来都快死了,居然还有力气掀飞我,两次。   灵和扯了扯嘴角,拖着沉重的身子默默远离了危险人物。简单止了血,处理好腿部的伤口,灵和抬起眼来望过去,啧啧,长得是真好看,除了气质不太相似,容貌几乎同她梦里一模一样,是她心中标准帅哥的模板。   这等容貌身在天魔宗里,必定是饱受歧视,被疯狂折磨欺凌的绝世小可怜了。   灵和瞬间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感,她因平凡的容貌在颜狗遍地走的铸剑宫里受到鄙视,虽被排挤,却也没有人出手害过她,面前这个男人却不知吃了多少苦,此刻二人又一同被困于这黑漆漆的崖底,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兄台您好好疗伤,我绝无恶意,就占您一亩三分地,把腿伤养好了就自寻出路,不再打搅您。”   灵和说的很是真诚,那人却没有再开口说话。人生地不熟的,若他死了,自己恐怕真的走不出这鬼地方了。灵和咬了咬牙,摸出瓶丹药扔了过去。   “救命的,快吃下去。”   男人看都没看一眼。   灵和肉疼,那可是师父费了七七四十九天给她炼制的保命丹药。她默默爬过去,又将瓶子捡了起来。   “兄台您还好么?站的起来么?”   “杀你尚且不费力气。”   这是何等的欠扁,灵和磨了磨后槽牙。梦果然都是相反的,同一张脸,梦里冷静自持、心怀仁善的少年,却是阴沉难测,动辄置人于死地的神经病。   偏偏她还得对这个神经病露出个讨好的笑脸:“我的腿都动不了了……”   “刚才在水里不是游的挺快?”   灵和噎了下,作为正道第一门派铸剑宫的废柴弟子,她受到的挖苦和质疑就没少过,也因此,她对各种人散发出的气场很是敏感。好比此刻,她能够察觉到男人身上的杀意减弱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灵和感觉自己可以开始吹牛逼了。   “看您无与伦比的气质,一定是天魔宗弟子了,念在同门之情,不知能否放我一条生路”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道:“你可知向我求救的人,一般都是什么下场?”   灵和想了想,试探道:“……互帮互助,相亲相爱?”   男人以眼神告诉她答案。   灵和垂死挣扎了会儿:“您不能杀我。”   男人静静地望着她,似在等她给出理由。   “我认识你们宗主。”   他长眉一挑:“噢?”   灵和一喜,看来搬出宗主的名头,果真有戏,她刚才其实想说梁霄的,又怕左宫主的名声镇不住这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   遂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其实是你们未来的宗主夫人。”   男人沉默了。   宗主的名头果真不一般,灵和为了增加可信度,趁热打铁道:“你看我修为这么低,才炼气三层,除了靠关系走后门,又怎么能进的了天魔宗做弟子?”   “您认识左宫主梁霄吗?就连我入门,都是他亲自指派人手接引的。若不是我身份特殊,又何须如此隆重。”   真话假话掺杂着讲,连灵和自己都有几分相信了。   偏偏面前的男人沉了声,冷冰冰地望着她:“我最讨厌说谎的人,尤其是女人。”   您怕是对女人有什么偏见。迎着杀人般的目光,灵和面不改色:“我可以立下心魔誓,来天魔宗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见宗主。”这倒是千真万确,就算是灵和,也不敢随意以心魔赌咒。   男人的表情逐渐奇怪:“为了见他?”   “为了见他,惹他讨厌,让他提起我的名字来就咬牙切齿、痛心疾首。”灵和幽幽地叹了口气,“宗主见惯了投怀送抱的美人,我或许只有反其道而行,才能吸引他的注意。”   “……”   耳边有人讥笑一声:“以你的姿色……哪来的自信?”   很好,这是第二个攻击她相貌的人了。   灵和撇一撇嘴角,右脸上的雀斑跟着耸动了,“宗主能是这么肤浅的人能一统天魔宗七宫三十二殿的男人,凭他的胸襟和气度,一定可以透过表象发现我的内在美。”   吹了半天彩虹屁,男人依旧无动于衷。灵和一拍脑壳,遭了,他在天魔宗过得这么惨,说不定已经生出了叛逆之心,搞不好内心还憎恶宗主,眼下她如此溜须拍马,莫不是犯了他的忌讳?   正打算说些什么话补救,男人突然开口了:   “还有什么遗言?”   “......”大兄弟你为何如此执着。   灵和做泫然欲泣状:“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死前见宗主一面。”   大兄弟嗤笑一声,“那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下一秒,他眼中骤现冷色,右手成掌,向她天灵盖袭来。   杀人不眨眼,长着三只眼睛四条腿,青面獠牙,修真界最丑的天魔宗宗主栖白?   灵和佛了。   师姐你害我!   闭上眼睛前,她心底发出了如此怒吼。   灵和没死成。因为她闭上眼的下一秒,男人就晕倒了。   “让你不吃药!”   灵和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恶狠狠地将手中的药瓶掷在他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   栖白一动不动,确实是晕死过去了。那双好像会放出刀子的冷酷眼眸紧闭着,眉心深蹙,失了血色的唇轻轻抿着,毫无攻击力的样子就像是个弱不胜衣的病美人。   她盯着他的脸,不由感叹一声,这是什么运气,来这里第二天就遇见了天魔宗宗主。不过她第一次见面就将人得罪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完成任务。   但人还是得救的,若他此刻死在自己面前,才是真的令人头秃。   ......   眼前似乎是奔腾的火,晃动着狂热迷乱的光,又像是极寒雪域的冰,承载着亘古不变的冷,他心中纷乱如潮,气息翻涌,只觉脑海中杀意凛冽,身体每一处都在渴望杀戮。   很是突然的,他听见人在说话,声音像水,带点清凉意味,淌过他的脑海,缓解了无处不在的剧痛。有点奇怪,这个时候他不会叫人近身,莫非梁霄那个老家伙敢违抗他的命令?   “该死的,怎么还不醒,这么一瓶子下去,我真是伟大又败家。”   “呸呸呸,嘴里都是沙子,快渴死我了,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啊,好无聊,连只虫子都没看见,上头还有可能掉下个活人来救我不。”   ......   耳边尽是些小姑娘的自言自语,聒噪的不行,他忍受不了地睁开眼睛。   “天呐,终于醒了,海水涨潮都两回了。”   男人一顿,海水涨潮不过两次,也就是说他昏过去才一天?   而且此刻他保持了十分的清醒,并未失去意识杀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将视线落在眼前平平无奇的姑娘身上。   黎山血雾没有侵蚀她的神智,掉进无伤海里也毫发无伤......   他眼底暗光涌动,薄唇微掀:“我收你为徒如何?”   灵和:“?”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基友的文,在她的甜文刺激下,我一个冲动,开了文。   文案如下:   《(快穿)论狗粮的100种吃法》marous   #吃狗粮也是拯救世界的一种姿势#   一句话概括时间:   第一个故事(现代校园):   当一心只爱学习的少女被系统告知你未来的老公是学霸之后……   苏悠悠:求学霸带我上重本!   第二个故事(古言):   当温柔坚韧的青楼女救了性格偏激身有残疾的城主之后……   姜白: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第三个故事(古言):   当为了转移“妹妹”视线,而被众人派去偷衣服的少侠被陷害发现之后……   妹妹:虽然你是个变态,但是看你那么喜欢我的份上,我也可以给你追求我的机会。   第四个故事(娱乐圈):   当年少时怀着不良目的接近男主又被拆穿的女主再次出现在男主面前时。   沈叶:我这样对你,难不成你还喜欢我? 第4章   灵和有个正儿八经的师父叫做玉林真人,是铸剑宫七绝峰的峰主。   玉林真人孤家寡人,座下收了三位弟子,灵和是唯一的姑娘。玉林真人将她当成亲女儿疼,在灵和心里,便是叫他一声爹也不过分。   “我收你为徒如何?”   这句话在灵和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给你做爸爸成么?”   关系到自己的尊严以及对师父的忠诚,她当然不......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不同意就怪了。事关小命,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她也想不出比当徒弟更能接近天魔宗宗主的法子了,这简直是上天赐给她的绝妙机会。   “弟子灵和,从今往后一定以师父为尊,克勤克俭,夙兴夜寐,努力修行,不堕师父威名。”她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语气虔诚地表了态,却没有得到想象中宽和温厚的回应。   “威名?”栖白冷冷地注视着她的脑袋,“炼气三层,说出去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十日之内无法筑基,我便将你丢进百妖冢喂凶兽。”   灵和哀叹一声,真是翻过一山还有一山,自己的小命怎么就如此廉价,想当年师父花了多少心血都没能助她突破,虽然不知道百妖冢是什么地方,十日之后她怕是尸骨无存了。   “弟子......尽力。”   混成天魔宗宗主的弟子之后,灵和就不怎么担心回到崖上面这个问题了,只是在临走之前,灵和有必要行使一下弟子的权利,给黑脸大爷上上眼药,她可没忘记自己睡得正香时被人给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哼哼,她可是很小心眼的。   “师父,弟子没能完成任务,回到崖上估计要挨上一顿鞭子。”   按照灵和的设想,他的回答该是霸气侧漏的一句:我的弟子,谁敢动手?   现实却是栖白连看她都没看一眼,冷漠无情地转身:“天魔宗不留无用之人,这顿鞭子你自然受得,挨完打记得修炼。”   你是魔鬼吗!   灵和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背后深可见骨的伤痕快速止血愈合。   合着你之前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对比起自己吃了灵丹妙药后还隐隐作痛的伤腿,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了好吗?   “还傻跪在那里做什么,速速跟上。”   灵和一瘸一拐的来到男人身边,还不及站定,眼前一黑,男人挥了挥袖袍,将她兜头罩下,下一秒,云霄飞车般的刺激感令她尖叫出......咦?居然出不了声?   看来是大佬嫌她烦将她禁言了。   终于离开死气沉沉的崖底,灵和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黑脸大爷。他手里还提着灵和没能带下去的篮子,此刻外凸的嘴惊愕的张到最大,两条腿不住地打颤,黝黑的脸仿佛都被吓白了:“......宗......宗主。”   宗主大人不耐烦地扫了过来,随即皱着眉思索,眼前人的名字。   邱景隅被他一看,抖得更厉害了,手中篮子瞬间掉落下来。然后灵和就见到那篮子里黑漆漆的珠子相互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声势浩大的爆炸开来。   我去,原来大爷没骗她,这东西真的很危险啊!   邱景隅连话都没来得及说,整个人就被珠子炸成了烟花,尸骨无存。   ......死人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但是作为铸剑宫里最热爱和平,从不参与争斗的七绝峰的弟子,眼睁睁地看着活人在自己面前炸开,灵和吓得一个腿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也是从她这个角度,才看清栖白面前一层若隐若现的结界。结界之外,寸草不生,结界之内,安然无恙,连被风吹折的野花都保持着与片刻之前相同的弧度。   师父曾经说过,结界是顶尖高手才能施展出来的高级防护罩,涵盖的是一方天地,而大多数修炼者仅仅能使出包裹自身的护身罩,包括她的师父玉林真人。   灵和的神情渐渐凝重。   邱景隅死了,灵和的鞭子自然也不用受了,可她的心心情却很低落,因为她不知道下一个会被炸成烟花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这份对未知命运深深的不安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她随栖白来到了一处殿宇,见到了一个熟人。   一个半死不活的熟人。   当初送她至天魔宗山脚下的铸剑宫弟子,侍剑。   她的脑袋此刻被左宫主梁霄死死踩住,清秀白皙的脸蛋上沾满了血迹,表情痛苦的纠结着。   “宗主,此人乃是铸剑宫弟子,鬼鬼祟祟的徘徊在山脚下,打算混入考核弟子中。”   梁霄瞧着灵和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个残忍的笑:“如此想进我天魔宗,不如让她同这位姑娘比试一番,活的人留下,如何?”   栖白头也不抬,只道了三个字:“拉出去。”   灵和目光一转,正对上梁霄不怀好意的眼神,“姑娘,请吧。”嘴上说的有礼,手已经往灵和的胳膊处伸来。   下一秒,梁霄却被震飞出去,狠狠摔在殿中的石柱上。   抹了把唇边的血,梁霄惊讶地朝灵和望了望,“嗯?”又了然地看向上首的栖白,躬了躬身:“属下明白了。”遂提着侍剑转身离开。   梁霄想让她死。   灵和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暴露身份,也不明白梁霄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恶意。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不敢当着栖白的面动手,只要自己还是宗主弟子,他就奈何不得。   至于侍剑,若是刚刚真的进行决斗,她还有办法让她假死脱身,如今落在梁霄手上,只能盼她机灵些,在自己想到办法前自求多福了。   “你认识她?”   比起疑问,更像是肯定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栖白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灵和默默无语地回望着他。   “梁霄不是亲自派人接引的你么,怎么有了这层关系,他还要杀你?”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在撒谎却还要嘲讽她的大佬,您已经悠闲到这个地步了么?   “怎么不说话了?”   我倒是想开口说话呀,你给我这个机会了吗?   灵和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佬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给她施了个禁言的咒,轻轻一挥,解开了。   灵和摸着嗓子欢快地飙了个高音,末了还不忘拍个马屁:“师父这一手真厉害。”   栖白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明明方才看到人死在面前还抖成个筛子样,如今却敢在他面前插科打诨,真不知道她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那日宗门弟子考核时遇见过方才那位姑娘,说过几句话,所以见她受伤有些不忍。”   算是回答了栖白的问话。   栖白却仿佛没有兴趣了,有些暴躁的捏了捏眉心:“滚过来。”   ......会不会说人话。   灵和一边吐槽一边麻利儿地走上丹陛,站在大佬那张金碧辉煌的宝座前,说:“......”   什么也没说出口,大佬伸手一拉,将她整个人压在宝座上,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灵和:“......”   这是什么熟悉而又羞耻的play。   “咳咳。”殿外响起梁霄尴尬的咳嗽声。   他去而复返,无非是想起方才见了血,栖白也许会发作,没想到却叫他瞧见了这么一幕。   灵和眼瞅着栖白眼底的红色血雾一点点凝聚起来,仿佛又变成初见时嗜杀的模样,顾不上脖子上的桎梏,伸手朝他后脑勺用力击打。   纹丝不动。   倒是她反而被栖白身上看不见的杀气掀飞,重重落在地上。   我去。   三番两次被扔出去,揉着摔疼的腰,灵和居然已经有些习惯了。   只是还没站稳,就被边上的梁霄拉了出去,一个闪身,消失在殿外。   只听到里面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这个时候,远离他才能保住小命。”   一个刚才还想她死于决斗的人眼下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令人惊讶。   “干什么这样看我,放心,你是宗主的人,我不会对你出手。”梁霄忽而话音一转:“不过你是怎么活下来还见到宗主的?黎山血雾对你没用吗?”   黎山血雾?那是什么东西。   梁霄见她表情似乎真的不知情,顿时更加好奇了。   “黎山血雾,沾之丧失神智,轻者痴癫发狂,重者自残致死。所以黎山上上下下只有一个邱景隅驻守,送往黎山的新晋弟子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来。”   这马脸果然没安好心。   灵和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可能是我运气好吧,遇见了宗主,还侥幸成了他的弟子。”   “弟子?”梁霄眉头一挑,细细打量着她,那眼神说不出的奇异,简直就像在说,宗主的眼睛是不是瞎了,挑了这么个玩意儿做徒弟。   喂,咱收敛一点成么。   “虽然眼下侥幸活着,但师父说,我十日之内不能筑基,就要将我扔进百妖冢。”灵和露出个痛彻心扉的表情,道:“宫主,百妖冢是什么地方,我会不会死啊。”   梁霄神秘一笑,道:“好地方。”又递了个眼神过来:“跟我来吧。”   直到遇见了其他弟子,灵和才知道百妖冢是个什么地方。   无伤海底百妖冢,镇压了一百零一只妖兽,其中还包括统领妖界的三大妖王,那是连她师父玉林真人都打不过的存在。 第5章   “咱们宗主厉害吧,七大妖王中的三个,都被关在咱们宗门里,那可是随便一个都能统领一方妖域的至强者。”   坐在灵和对面的圆脸师兄托着腮,语气向往,神情骄傲。   “厉害厉害。”   “可惜我入宗以来都没能见到宗主一面,听说只有七宫大比的时候,宗主才会露面,咱们如今待在离音殿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进入上七宫。”   “可惜可惜。”   圆脸师兄像是终于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叹息道:“灵和师妹你如此不上心,怕是会被逐出门去,宗门以实力为尊,届时我也是护不住你的。”   筑基期三层的圆脸师兄陈溪桥比起灵和高出整整一个境界来,即便如此,他还是灵和来离音殿之前实力垫底的弟子。   来这里不过三日,灵和已经通过热心的陈师兄了解了不少关于离音殿的消息。   天魔宗三十二殿之一,属于规模较小实力偏弱的一殿,殿内弟子修的是少见的音之一道,走的是辅助路线,听起来挺适合灵和这样不具有攻击力的弟子。梁霄将她丢进离音殿后就消失了,她那便宜师父栖白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发疯,十日筑基的期限也只剩下了七天。   可是她毫无突破的迹象,炼气三层算是炼气初期的一个小巅峰,她停留在此已有两年,却始终触不到第四层的边界。   玉林师父曾经说过,她的经脉异常,难以吸收天地灵气,一旦灵气入体,她全身就开始疼痛,像是有意识的排斥,最后留在体内的灵气十不存一,用以修炼的更是少的可怜。而且她的体质特殊,寻常人通过吃灵丹妙药获取的灵气,到了她这里便如石沉大海,寻不到踪迹。所以她受了伤也好的很慢,搞得以炼丹制符闻名于铸剑宫的玉林师父,也有些崩溃。明明她拥有比较少见的单一灵根水灵根,但是她的特殊体质简直浪费了她的资质。   陈溪桥见她低着头不出声,以为自己的话伤到了新来的小师妹,正要开口安慰,殿外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他喊住一个匆匆经过的弟子询问。   弟子一脸的愤慨:“鬼魑殿的蒋饶将宁师兄打伤了,还在武功殿出言不逊。”   陈溪桥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他。”   “宁师兄这回伤的很重,怕是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好不了。”   “欺人太甚!”陈溪桥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灵和顿感不妙。   果然,下一秒他看向灵和,“走,咱们给宁师兄报仇去。”   灵和沉默:我才刚来三天,还没产生集体荣誉感,可以不去么?   她的沉默被认作悲伤,陈溪桥拍了拍胸口,“别难过,我们一定会替宁师兄讨回公道的。”   是你一个人,不是我们,谢谢。   被迫同行的灵和还没走到前殿,便听得嚣张的一声笑:   “不过是寻常切磋,宁澜技不如人,可怪不得我。”   “寻常切磋?我看你是不服上回被宁师兄击败,怀恨在心,逼得宁师兄跟你动手。”   有弟子怒声回道。   人群中尖嘴猴腮的青年一摊手,“那又如何?宗门不禁弟子间比武切磋,宁澜就是死了,也怪不到我的头上。不服便出来比试,我看你们谁有这个胆子。”   众人一时沉默,看样子很是忌惮此人。   灵和正感叹天魔宗尚武好斗的风气,身边的陈溪桥却动了,“我来!”   灵和默默扶额,连她都能看出来,这位叫蒋饶的师兄,实力不俗,远非陈溪桥一个筑基三层的小弟子可比。   蒋饶眼神一凛,扫了眼陈溪桥:“你又是谁?这里还轮不到你开口,叫王怀钦出来。”   陈溪桥走至人群中,坦然道:“在下陈溪桥,离音殿弟子,向蒋师兄讨教……”   话未说完,人群里便传来惊呼,圆脸师兄已是倒在灵和脚边。   哇,有够卑鄙,面对实力不如自己的对手还搞偷袭这一套。   “什么东西。”蒋饶收回右手,语气轻蔑。   灵和看着被其他弟子搀扶起来的陈溪桥,捋了捋袖子,将手伸入怀中翻找起来。   陈溪桥却突然激动起来:“灵和师妹,千万别为了我和他动手!”   蒋饶顿时朝她望了过来。   灵和:……师兄,我没打算动手,真的,只是拿药而已。   蒋饶已经冷笑着走了过来:“没想到不识趣的人还不少,你怀中藏着什么暗器?”   灵和顿了顿,动作突兀的一扬手,暗光明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蒋饶面色凝重的急退数步。   一把银色小梳子声音清脆的落在蒋饶脚边。   灵和眼一抬,看他:“啊,手滑了。”   蒋饶面色一窒,“你找死!”五指成爪,朝她袭来。   灵和叹了口气,她怎么这么倒霉。众目睽睽之下,连个闪避的地方都找不到。   “住手!”   蒋饶听得此声,眼角狠狠一抽,脚步不停,甚至加快了速度,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碧蓝色的短剑,剑身闪着寒芒,直逼灵和而来。   灵和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正要祭出法器护心镜抵挡,尚未痊愈的右腿伤处便被狠狠一抓,她倒抽了口凉气向下滑倒,正对上圆脸师兄目瞪口呆的面孔。   ……   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什么要拽我。   来不及掏法器的灵和只想暴揍陈溪桥一顿。她要是受了伤,可是很难好的!   然而短剑却没有如期而至,灵和抬眼一看,她身前挡着一个青衫男子,黝黑的眉头痛苦的纠结起来,脸色苍白。   他替灵和挡住了剑,用自己的身躯。   “大师兄!你要不要紧?”   陈溪桥不顾自己的身体,震惊的跳坐起来,一把扶住来人。   王怀钦,离音殿大师兄,金丹后期的实力,目前离音殿修为最高的弟子。   灵和听陈溪桥提起过他。   王怀钦神色隐忍地拔出短剑,转过身来,看向蒋饶:“同为宗门弟子,蒋兄屡屡出手伤人,是否欺人太甚了”   “呦,缩头乌龟终于舍得出来了,怎么,要替你几位师弟报仇么?”言语挑衅,却并未动手,蒋饶早听说王怀钦为了突破元婴闭关三月,观他周身气势,确有飘忽不稳之象。   难道已经突破了?不过是又如何,蒋饶瞥见他血流不止的左胸,得意的感叹着今日的收获。   中了他的上品法器一剑,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此行目的已达,蒋饶故作吃惊地指着王怀钦的伤口:“这可怎么办,三日之后的血煞队选拔,王兄还能参加吗?”   众弟子被他激怒,就要动手,王怀钦伸手拦住:“就不劳你费心了。”   “那小弟就恭候王兄的到来了。”嘲讽完后,便大笑着扬长而去。   蒋饶一走,强撑着的王怀钦便倒下了,灵和想要伸手去拉,却被一个红着眼睛的女弟子重重打掉:“你别碰师兄!”   灵和敏感的发现众弟子看她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了。   待王怀钦被抬走之后,倚靠在殿中石柱上的陈溪桥才开口同她解释:“大师兄为了进入血煞队闭关苦修三月,如今为了救你而受伤,肯定参加不了三日后的选拔了。”   灵和郁闷了,如果不是陈溪桥拽她,她早可以祭出法器护体,也就不需要别人救她了。   虽然很想吐槽,但她看着同样受伤的陈溪桥,还是默默忍住,拿出药膏替他抹在伤处,一边问:“血煞队是什么?”   陈溪桥道:“血煞队是隶属于右宫主的猎杀小队,选拔的是七宫三十二殿中最精英的弟子,组成小队下山猎杀六大宗弟子。”   “血煞队是天魔宗的门面,所有进入血煞队的弟子,其所属门下都能得到巨大的好处。离音殿在三十二殿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大师兄正是为了给咱们离音殿挣得修炼资源才潜心闭关的。”   灵和沉默了。以铸剑宫为首的六大宗门联合起来对抗日渐强大的天魔宗,严格算起来,她也是六宗联盟的其中一份子。   陈溪桥忿忿地道:“原本最有希望的宁师兄和大师兄都被蒋饶打伤了,这次的人选一定会落在鬼魑殿了。”   灵和有些疑惑:“即便天魔宗鼓励弟子比斗,蒋饶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伤人,也太嚣张了吧”   “他有个堂兄名蒋申,是上七宫玄天宫的首席弟子,实力强横,背景雄厚。”   原来还是个关系户。   向圆脸师兄打听到王怀钦的住处后,灵和去探过几回病,却都被照看的弟子赶了出来,因为王怀钦最终还是没能参加血煞队的选拔,那个名额毫不意外的落在了蒋饶头上。   ......   最近几日,灵和无事基本不会外出,一来她不愿自讨没趣出现在抵触她的离音殿弟子面前,二来她需要去做一件事。   救出被梁霄带走的侍剑。   然而还不等她采取行动,就传来了一个令离音殿上下震动的消息。   外出猎杀的血煞队遭遇六宗联盟伏击,全军覆灭。这其中还包括了此次新入选的成员,蒋饶。   听说敌人只派出一人,就将血煞队的七人精英灭杀。   这个人来自铸剑宫,姓战,名千里。   灵和认得他,自大的若冲唯一承认的对手,铸剑宫副掌教战鸣的孙子,战斗狂人战千里。 第6章   再一次在武功殿见到灵和的时候,王怀钦的心情有些复杂。   血煞队团灭这件事,最近传的风风火火,他也有所耳闻。在知道蒋饶死了之后,他的心中确实很是震惊。他因为没能入选血煞队反而逃过一劫,保住了性命。平心而论,若入选的是自己,多半也不会在化神之下第一人的战千里手中脱身。   铸剑宫战千里,元婴大圆满的境界,却已经多次越阶战斗,杀死修为高于自己的对手。   之前因为他救了新来的小师妹受伤的事情,殿中弟子多多少少对灵和有一些迁怒,他不是不清楚,卧床疗伤的时候,他没能站出来替她说话,此刻伤好了,远远见到这位小师妹时,颇有些尴尬。   倒是小师妹处在人群里,神色平静,脸上丝毫没有被慢待冷落的伤心,这份心性更让他对这位小师妹产生了一丝愧疚。   正打算上前说些什么的时候,师弟师妹们却将他围了起来。   “大师兄,下月初一的选拔您会参加吗?”   血煞队此次损失惨重,右宫主池岩宣布于下月初一重开选拔,招揽人才。   王怀钦没什么迟疑地点了点头。   立即引来了几位师妹的不赞同。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师兄您别去,万一又遇上那煞星……”   “对啊对啊,咱们都知道师兄您如此拼命想进入血煞队是为了离音殿,但是资源还可以通过别的方法来争取,若你出了事,咱们才是真的损失惨重。”   王怀钦有些感动的同时又有些无奈,离音殿如今的处境确实尴尬,在三十二殿中的排名一直很靠后,近几年因为资源差,更是没出过什么实力强悍的弟子。   哪怕是为了自己,他也会拼命的。   “众位师妹的心意我领了,然修道之人若是心怀畏惧,贪生怕死,反而于修炼无益,难以突破。我心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   王怀钦的声音不低,远远望着的灵和听了,心中默默感叹,希望见了战千里挥剑杀人的样子,你依然能不改今日这份气概。   那可真是个杀神。   灵和正感叹着,颇具气概的大师兄却朝她走来了。   “师妹。”   “……大师兄。”   “怎么了?”王怀钦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她好像从没叫过若冲大师兄。   虽然知道灵和在走神,但王怀钦依旧真诚地道:“听说我养伤的时候,师妹来见我却被赶了出去,弟子们只是有些误解,不是故意针对你,我代他们说声抱歉。”   “若师妹之后有什么事情为难,都可以来寻我。”   “巧了,眼下正有一事需要师兄帮忙。”   王怀钦面带微笑:“什么事?”   “带我进血煞队。”   “……”笑容僵硬在脸上。   半晌,王怀钦委婉地说:“血煞队选拔极为严格,便是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但参加血煞队选拔的弟子修为皆在金丹中期之上,以灵和炼气三层的修为,在王怀钦眼里确实有些自不量力了。   以为灵和只是在开玩笑的王怀钦却在血煞队的选拔会场上,见到了这位语出惊人的小师妹。   双目微垂,素衣独立,淡定自若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胸有成竹的高手。   注意到她的人不止王怀钦一个。   因为头一次参加选拔而紧张不已的曲依依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这位始终保持沉默,看上去低调又稳重的姑娘。   “你也是来参加选拔的吗?”   发呆了好半天的灵和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回了个头,闪了闪神。哇,天魔宗还有这样高颜值的姑娘。   “嗯,你好。”   曲依依怔了一怔,为这如流水的一把好嗓子。   “你不紧张吗?看到这么多人,我都快紧张的站不稳了,你看上去好厉害……”小姑娘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右手死死的扯着自己月白色的袍子。   灵和扯了下唇角,笑得人畜无害:“碰碰运气。”   她们说话的同时,人群里一位蓝衫青年走了过来,他摇着扇子笑,面带善意,视线落在曲依依身上的长袍上。   绣着齿缘草的月白色长袍,是七大宫之一白泉宫的象征。   “在下玄天宫柴筠,观姑娘眉骨坚毅,眼眸清亮,实力不俗,不知能否与我组队?”   青年温润的五官很容易博得人好感,曲依依俏脸微红,很快回道:“组队?”   “姑娘不知?”柴筠愣了一下,极有风度的解释:“血煞队考核艰难,仅凭一人之力难以通过,历来弟子间都是靠组队完成任务的。”   柴筠退了一步,示意曲依依目视周围,果然已有三五成群结好队的,便是柴筠身后也跟了两男一女,身着同色服饰,看来都是玄天宫的弟子。曲依依犹豫了下,在青年期待的目光里点了头。   “多谢你邀请我们。”   我们?   柴筠挑了下眉,像是这才发现曲依依身旁的另一个姑娘。   一个长相普通、实力低微的不起眼的姑娘。   柴筠的同伴顿时不悦,“咱们小队都是上七宫出身。”上七宫弟子都有各宫统一的服饰,灵和显然不是。   灵和还没什么反应,曲依依已是沉下了脸。   “那我便不加入了。”   柴筠笑着打圆场:“这位姑娘自然也可以加入我们。”   “公子……”   柴筠以眼神阻止了同伴的话。   灵和眨了眨眼,似乎还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思。   六人小队很快结成。剩下的两男一女分别是双胞胎兄弟罗星、罗辰以及蒙着面纱看上去十分神秘的少女秋水。   柴筠似乎是大有来头,双胞胎兄弟皆称他为公子,言语间十分恭敬。二人实力也非常不俗,皆为金丹后期,乃是六人小队里的最高战力。   小队结成不久,会场中心的石台上就出现了一个人。此人一出,整个会场顿时传来山呼海啸的欢呼。   右宫主池岩,宗主的左膀右臂之一,也是血煞队的统领。   天魔宗宗主行迹飘忽不定,池岩这个右宫主常代替宗主出席各种活动,现身于人前,比起池岩,栖白更像是个吉祥物一般的象征。   “时辰一到,场上所有弟子将进入黎山幻境击杀傀儡,一具傀儡可得一枚勋章,以三个时辰为限,得十枚勋章即可通过考核,而后捏碎传送符回到会场。”   规则听上去简单极了,不过寥寥数语。灵和却注意到池岩说的两个关键字,黎山。   是她知道的那个黎山?   还不等她深思,一道刺目的紫光便笼罩整个会场,耳边传来曲依依的惊呼,下一秒,她整个人便晕晕乎乎地消失在了原地。   传送阵法?真是大手笔。   黎山幻境。   一睁开眼,灵和就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弥漫着烟雾,五米之外不见人影的地方。   熟悉的血色烟雾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腥味。   果真是黎山。   灵和记得梁霄说过黎山血雾的恐怖之处,恐怕弟子们面临的第一重考验便是在黎山血雾中保持清醒的神智。   灵和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保持清醒,但这样的环境于她而言,反倒成了优势。   从储物手镯里取出盏灯,灵和小心翼翼地捧着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遇到了第一个人。   六人小队里的双胞胎之一,也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   他似乎遇到了点情况,在同一只看上去像豹子的妖兽战斗。   茂密林间,短衫青年微红着眼,赤手空拳地迎战妖兽,拳风所及处,伴着金光闪耀,都有树木枝干被摧折。力量十分霸道,不出意外,应该是拥有金系灵根。这妖兽体型虽庞大,速度却极快,灵活地闪躲着攻击,时不时地找准机会来上俩爪子,而大多数时间都在林间上蹿下跳。   罗辰有些懊恼,这妖兽在力量上明显不是自己的对手,但速度确实很快,一时半刻他也击杀不了。同样的,妖兽拿他也没有办法,那双绿幽幽的硕大眼眸在瞥见灵和的身影时,立即改变了目标,朝她扑来。   罗辰冷眼看着,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灵和当然也不会指望别人。   这段日子待在离音殿里,她也不是一无所获。   罗辰看着灵和不慌不忙地后撤一步,嘴一张,仿若狮吼的声波蕴含着奇妙的节奏自她口出而出。   声波攻击这是离音殿的看家本领。知道她是离音殿的弟子之后,罗辰的表情更为不屑了。   声波攻击一出,明显的对妖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灵和模仿高阶妖兽的吼声能对低阶妖兽起到震慑威压之效。只是她灵气不够,声波传出去数秒后,脸色便微微涨红。   妖兽迟疑着没有再次扑过来。   灵和以眼神示意罗辰趁它行动迟缓时击杀,罗辰视而不见,转身便走。   啧,不懂打配合的臭小子。   “小心!”   就在罗辰转身的一瞬间,他背后的树枝上陡然出现了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强如罗辰居然丝毫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心中飞快的闪过一道极其不妙的念头,罗辰迅速转身,毫不迟疑地挥出蕴含着金色劲气的拳头。在罗辰出拳的瞬间,黑影身形旋动,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秒,罗辰眼瞳微缩,一双不含任何波动的漆黑眸子出现在了眼前。   这应该就是池岩口中的傀儡。 第7章   千钧一发之际,灵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提醒。   “小心”二字同样蕴含着声波攻击,只是对那全身漆黑的傀儡似乎没什么作用。眼看着傀儡的攻击要落下,罗辰大喝一声,淡金色的灵气霎时从全身各处浮现出来,形成一层厚实的铠甲,遮挡在他的身前。   咔嚓一声。   罗辰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胸前的铠甲裂开了一道缝。这傀儡一击居然破了他的玄阶上品功法,金刚护甲。玄阶功法虽然只是天地玄黄四个品阶中最低的一等,但是金刚护甲这套金系功法号称元婴之下最强防御功法,即便如此,还是防不住傀儡一击。   这说明面前这具傀儡的实力绝对在金丹之上,仅凭他一人之力怕是很难击败。   周边可以依靠的人居然只有一个离音殿的废物弟子。罗辰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被称作废物的灵和的境况倒是要比那罗辰好上不少。   运用着声波攻击与那妖兽周旋的同时,灵和在仔细观察着傀儡的样子。   漆黑的身体兼具力量与速度,即使偶尔被罗辰击中,无神的眼眸也无一丝波动,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只会攻击的战斗机器。   罗辰的攻击又一次落到傀儡身上,灵和注意到傀儡腰部闪了一道光,换了个角度终于看清楚,傀儡腰部镶嵌有一个圆形透明装置,每承受一次攻击,那装置便会亮一下。她思索片刻,取出一张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符咒朝傀儡的背部扔去。   被符咒黏住的傀儡毫无所觉的继续战斗着。   灵和在心中默数十下,耳边传来“砰”地一声闷响,傀儡背部的符咒炸了开来,腰间透明装置飞快地闪烁了两下。   “我去!什么东西?”   与傀儡正面战斗的罗辰险些被爆炸波及,正惊疑不定的时候,忽闻灵和一声喝:   “继续攻击!不要停!”   罗辰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继续攻击着傀儡,随后他便惊讶的发现傀儡的动作似乎慢了起来。原先难得击中一次的攻击更是数回落在傀儡身上,受到弹力,罗辰的攻击越发猛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罗辰忘记自己在挥出了第几百次拳时,面前的傀儡终于停下了动作,他大汗淋漓地瘫坐在地上喘着气,片刻之后,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抬头:   “那东西是你扔的?”   好不容易赶跑了妖兽的灵和嗯了一声。   “爆气符,威力堪比金丹后期修士最强一击,那傀儡腰间的装置似乎是一个记录攻击数据的东西,应该会有一个上限,受到足够伤害便会停止行动。”灵和慢慢向那傀儡走去,“如果没猜错的话,勋章应该就藏在这装置之下。”   像是印证她的猜测,黯淡无光的透明装置掉落下来,里面出现了一枚黑色勋章。   脱力后动不了的罗辰皱着眉看她探身去取勋章,正犹豫着是否开口,就见灵和起身将那勋章扔向自己,他条件反射的伸手接住,听见她说:“你出力最多,归你了。”   罗辰攥紧了手里的勋章,心中有些复杂。“下次再遇到其他傀儡……”   “且慢!这具傀儡可是我们先看上的。”   打断了罗辰话的人是一名红衣女子。   望着她身后的五名男子,罗辰才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傀儡是我击败的。”   红衣女子娇笑一声:“这位师兄,这傀儡最先是我发现的,只是一时大意,让它给跑了,不信你可以看看它右腿处的裂痕,正是我的攻击所致。”   罗辰可没功夫去查看什么裂痕,只是冷着一张脸,道:“那又怎样。”   红衣女子面上笑容一顿,“看在师兄是玄天宫弟子的份上,我才好言好语同你说话的,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我们上!”一行六人便要对罗辰动手。   “住手!”   “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   听到熟悉的声音,罗辰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   原来是柴筠他们到了。   曲依依在看到灵和之后,立即朝她跑了过来。   形势急转,红衣女见了柴筠,面色一变,狠狠瞪了一眼罗辰后,方不甘道:“我们撤!”   被亲哥哥搀扶起来之后,罗辰便将手里的勋章递给柴筠:“公子,幸不辱命。”   柴筠有些疲惫的眼睛一亮,“阿辰真是好运气,我们走了这么久,也没碰见一具傀儡。”   听得此言,灵和目光微闪。   名叫秋水的蒙面女子看了她一眼。   曲依依抱住灵和的胳膊蹭了蹭,声音有些意外:“奇怪,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一点都不红呢?而且靠近你之后,我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灵和陡然察觉数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进入幻境之后,大家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些不适,人人一双充血的眼睛,简直是幻境标配。尤其是年纪小的曲依依,此刻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灵和摸了下曲依依的脑袋,说:“入离音殿之前,我曾在黎山打杂。”   杂役弟子,整个天魔宗里地位最低下的一群人,众人算是明白了她修为低的原因。杂役弟子虽也免不了血雾的侵蚀,但或许她已经生出了抵抗力。   “英雄不问出身。”柴筠似乎相信了她的解释,打了下圆场,又严肃起来:   “这幻境大的很,咱们六人最好分为两组,分头寻找傀儡。”也不等其他人开口,便安排起了人员组成:“罗家兄弟实力高强,便带着曲师妹,秋水和灵和姑娘就跟着我,一旦发现傀儡就立即燃烧联络符。”   跟着柴筠的三人自然没有意见,曲依依虽有心跟着灵和,但也知道小队的中心人物是柴筠,作为队员最好服从指挥。   分成两个小组之后,效率确实提升不少,在收集完第二十枚勋章之后,足足有半个时辰,他们再没遇上一具傀儡。倒是遭遇了不少妖兽,实力一般,但数量极多,应付起来也有些麻烦。   柴筠脸上的神色也不复一开始的轻松,在击杀一波妖兽后,他下令原地休息。   灵和正盘膝而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袋干粮。   黑色面纱之上的双眼狭长,褐色瞳仁泛起光亮,好像镶嵌着夜明珠,在暗夜里绽放着柔和又迷离的光,灵和恍惚间有种置身云团深处的感觉。   “给你。”   这是灵和第一次听见秋水开口。   声音有些干涩,低沉。   “谢谢。”   灵和伸手接过,却并没有用。秋水没有在意,又递了袋水给柴筠。   “罗大罗二那边没有传讯,看来情况不比我们好很多。”   秋水继续分析,“傀儡的数量应该很少,时间一长,咱们只剩下一条路。”   就是从其他竞争者手中抢夺。   灵和在心中接过秋水没说完的话。   血雾的影响,妖兽的袭击以及竞争者之间的斗争,这才是弟子们需要面临的考验。   灵和将之前击败的傀儡取出来,放在显眼的地方,随后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洞,道:“不如就在此埋伏。”   倒是够干脆利落的。   柴筠看了她一眼,没有发话,算是认同了她利用傀儡吸引其他竞争者的法子。   接下来的作战方式就变成了人与人之间的战斗。人跟傀儡不一样,有自己的思考方式,灵活机变,只是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惜命。遇到打不过的存在,不会像傀儡一样,不知死活的战斗,比起勋章,命更重要。   而在对人的战斗中,灵和终于发挥到了一点作用,她的声波攻击对傀儡无效,对人可不一样。虽然不强,但起到的干扰作用足够实力强劲的柴筠和秋水击败对手了。   四十七枚。   距离结束只剩下十三枚勋章的时候,灵和所在的三人小队遇上了一个落单的弟子。   他的衣衫破裂,一道长长的血痕横贯整个背部,似乎是在躲避攻击的过程中留下的伤口。   这一次,看到对面柴筠给出的手势之后,灵和没有动。   秋水的招式流焰飞火在袭上敌人的背部之前拐了个弯,似乎被一面看不见的墙给阻挡,虽然飞火很快穿透了障碍,但这一秒的阻挡足以做出警示。   柴筠面色一沉,朝灵和望过来:“你什么意思?”   抵挡了秋水的人正是灵和。   那受伤的落单弟子已经敏捷地退到了一尺之外,待他转身看到了灵和的脸之后,显然十分意外:“小师妹?”   此人正是王怀钦。   灵和朝他点了下头。   哪怕明白两人是旧识,柴筠依旧面不改色地对秋水下达了命令:“动手。”   王怀钦立即横出自己的法器,一把红木古琴。   只是预料之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边,秋水的流焰飞火已近了灵和的身。   高热度的火焰在一瞬间将她面前小小的水墙蒸腾而去,灵和的手臂被灼伤了。   秋水有些惊讶,这程度的攻击应该会废了她的手才对。除非……   “原来你早有提防之心。”   灵和退了几步,看向露出真面目的柴筠二人。   “出门在外总需要为自己做些防范。”   柴筠提着剑一步一步靠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袋干粮。我是想不明白早已辟谷的的弟子为何要随身携带对选拔考核毫无半点用处的干粮。”灵和心中计算着柴筠离她的距离,缓缓开口:“在曲依依开口说那句话的时候,你就想杀我了吧。”   柴筠愣了下,随即冷笑:“不错,干粮没有毒死你不意味着此刻你就能逃脱了,交出你身上的上品法器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果然是误会了她不受血雾影响的原因是拥有上品法器保护,想要杀人夺宝。她一个实力低微甚至没能筑基的弟子怎么可能不受任何影响。要知道连栖白和梁霄都惊讶于她的这种特殊体质。   灵和叹了口气,是她大意了。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要多留个心眼。   她看向一旁还处于迷茫状态的王怀钦,道:   “师兄,我不想连累你,你快走吧。” 第8章   王怀钦觉得自己真的有些时运不济。   第一次错过了血煞队的选拔,这次好不容易参加了,却惨遭偷袭,以一敌三逃脱之后,又遇上了明显处在危机中的小师妹。   小师妹还一脸淡定地叫他走。   身为离音殿弟子人人敬仰的大师兄,他怎么可能留下她一个人逃走。   所以他说:“小师妹别多想了,尽全力迎敌吧。”   王怀钦横下琴的一瞬间,身上的气势就变了。原先平和圆融的背影变得飘忽,整个人似乎看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一把琴。下一秒,琴弦流动,瀑布击石床的重音一下子敲响在林间树梢,灵和看见对面的柴筠身子一僵,提剑的手顿住了。   这琴音居然有摄人心魄之效。除柴筠外,秋水也受到了点影响,看来还是个可以锁定目标的招数。   好机会!   灵和寻找到空隙,将早已备在手中的爆气符扔出,目标是柴筠的手臂。   一道火线拦住符咒,两相碰撞,爆炸一瞬而至。   柴筠也不是吃素的,僵硬了一瞬间后,就回过神来,挥动右手的碧蓝色长剑,在空气中划下   一道波纹,阻隔了爆炸的余波。   灵和看向那剑,应该是个厉害的法器。   一击不中,秋水已经绕到了她的背部。   比速度,她当然不及,但灵和还有后招。   深吸一口气,她提气纵身,一个跃起便落在了近旁的树上。   轻身符。   能够短时间内消除重力,增加使用者的速度,是低配版的神行符,适合她这样实力的人连续使用。   下面的秋水已经放出火线烧了树。   灵和脚尖一点,落在了另一棵树上,她不停地移动着,趁着机会也扔了几道符给王怀钦。   轻身符对王怀钦的效果就没有灵和那么明显,然而王怀钦也不需要它。   古琴的控制效果在之后的战斗中依旧体现的淋漓尽致,纵有厉害法器在手,柴筠的攻击却还是慢了半拍,王怀钦总能恰如其分的闪躲过去,几次出手,王怀钦都毫发无伤,柴筠明白自己遇上了高手。   灵和远远瞧见僵持着的二人,心知王怀钦没有危险后,高声吼了一嗓:“师兄你打不过就撤退啊!小妹先遁了!”   接着便不要钱似的撒着轻身符逃命。幸好玉林师父是个厉害的符师,光靠制符这一门手艺就能保障整个七绝峰的资源。她身为弟子,自然得了不少符咒。   然而天要亡她,逃了没多久,看清挡在自己身前的妖兽时,灵和眼神一沉。   “怎么不逃了?”   身后是秋水戏谑的声音。   碧鳞蟒,七级妖兽,相当于人类修士金丹后期的实力,距离化形也仅有一步之遥。   领教过秋水的火系功法,灵和知道爆气符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作用不大,轻身符又逃不过擅长速度的碧鳞蟒,前后夹击下,灵和放弃逃跑,开启嘴炮模式:“小姐姐,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向来是在双方具有同等价值的基础上展开的。”秋水这会儿也不急着动手了,而是饶有兴致地望着她,那双明珠一样的双眼受到血雾的影响,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你有这样的价值吗?”   “元婴丹。”   秋水眼神微动。   元婴丹,能够帮助卡在金丹后期的修士进阶元婴,千金难求。   秋水笑了声,面纱随着她脸颊的弧度抖动了一下。   “爆气符,轻身符,元婴丹。你一个小小的炼气期弟子,不潜心修炼,一味依靠外物的力量,后期只会寸步难行。”   真正有实力的高手哪怕不服用元婴丹也一样可以进阶到元婴。灵和深知这个道理,但是比起虚幻缥缈不知道何时才能等来的进阶契机,利用丹药走捷径更能吸引大多数的修士。   “小姐姐考虑好了吗?”   秋水看了眼蠢蠢欲动的碧鳞蟒,说:“元婴丹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能够免疫黎山血雾的精神防御法器。”   她哪有什么精神防御法器啊。灵和索性摊了下手,“我要是真有,早就交出来保命了,何必跟你提什么元婴丹。”   眼底红光涌动,面对灵和秋水第一次动了怒。   “消消气,血雾中可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会迷失自我的。”   灵和一边火上浇油,一边动了动手指。   看清她手里的符咒,秋水的嗓音不由地拔高了:“传送符?你打算出去?勋章都在柴筠……”   虽然面纱下的神色看不真切,但灵和就是觉得她生气了。她大言不惭地说道:“没错,我偷了。”   三人小队的勋章都由柴筠保管,早在灵和怀疑柴筠会对自己动手后,她便找机会偷走了勋章。   二十枚,足够自己和王怀钦过关了。   “小姐姐,我们会场见。”   秋水来不及有任何动作,眼睁睁地看着灵和捏碎传送符,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遭了,调虎离山,说了这么多废话,无非是在拖延时间,柴筠可能有危险。   回到会场中心的石台时,周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受了伤挂了彩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还有被血雾侵蚀缓不过神来想要自残的人。除了集齐勋章捏碎传送符这种情况,还有一种就是遇到危险用来脱身。   希望王怀钦能听懂她的暗示,早点脱身回到会场。   三个时辰一到,灵和终于见到了王怀钦。   怀里抱着琴呈现一种防御姿态的青年愕然地看着灵和递过来的东西。   十枚黑色勋章。   “给我的?”   灵和点了点头。   王怀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望着她。   “你是怎么做到的?”   灵和思考了下,认真地说了两个字:“运气。”   当然还要多亏了柴筠对自己的轻视,否则不会这么容易被她得手。   她瞧见远处挂了彩有些狼狈的柴筠正用杀人般的目光望着她。仅仅缺了一枚勋章,秋水没能通过考核,柴筠损失了一员猛将。   核对勋章后,淘汰的弟子离开会场,右宫主池岩清了清嗓子发话:“首先恭喜你们通过第一关的考验,血煞队最看重的就是团队配合的能力,除此之外,个人的实力却是在战场上保命的底牌,接下来这第二关即为个人淘汰赛,稍后会抽签进行一对一的比试,”说到这里,池岩停顿了下,看向底下目光如炬的弟子们,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有请宗主为我们抽签。”   哗——   台下沸腾了。   远程关注赛场的各宫各殿大佬们震惊了,天要变了?还是六大宗门攻上山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主出关了   在所有弟子翘首以盼的目光里,灵和默默低下了头。   糟糕,她好像到此为止了。   天魔宗宗主,一个经常在弟子们吹牛逼的时候出现的人物。   诸如:我见过宗主。   我受过宗主指点。   我被宗主夸奖过很有天分,差一点要收我为徒。   ……   似乎只要同宗主扯上一点关系,自身的逼格就会蹭蹭往上涨几个段位。   但真正见过栖白的却没有几个,实在是他太懒了。   宗门内大小事宜全交由左右二位宫主,既不关心弟子的培养,也不在意宗门的地位。即便如此,栖白还是拥有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权威。   这主要归结于他的实力。   修真界的传说。   石台的正中心,右宫主池岩的身后,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道人影。哪怕所有人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也没人注意到他是怎么出现的。   池岩恭敬地退到一旁,身后男子的脸露了出来。   白,毫无生气的苍白。   山风突起,卷起枯叶残枝,簌簌地扑落在他的衣袂,而后化为齑粉。长睫微抬,这一刹那,众人皆暗吸了一口凉气,明明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却透露出一股肃杀冷戾的寒意,叫人心底生惧。   被妖魔化了的天魔宗宗主栖白,居然是如此年轻俊秀的男子。   底下不少姑娘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这宗主生的也太俊了吧。”   “美男子啊。”   “天,他的皮肤比我还白……”   灵和忍不住逼逼了一句:“你们不觉得他有点肾虚?”   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显得她那句“肾虚”有种抑扬顿挫的嘹亮。   灵和:……   她就不该来参加选拔的,好想原地消失。   双目沉沉而聚,锁住场下唯一低着头的那道人影,栖白冷冷开口:“一号场,离音殿灵和,对阵玄天宫柴筠。”   哦豁,完蛋。 第9章   灵和猜栖白应该看到了幻境里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特意安排自己和恨不得杀了她的柴筠对战。   这是要搞死她啊。   一个炼气期,一个金丹期,哪怕是战千里,也不能跨两个阶级战斗吧。   灵和似乎已经看见了柴筠提着剑踩在自己的尸体上高声放歌的场景。   接下来的抽签环节在栖白冷得掉渣的声音里持续进行,每喊到一个名字,栖白的声音便多一分不耐,被喊到的弟子们半兴奋半忐忑的移动场地,自己的名字能被宗主喊出来本该是件激动人心的事,日后闲谈更是有了吹嘘的资本,奈何宗主的脸色越来越吓人,大家只好强行按捺住各种情绪,默不作声的移动。   这个大家当然不包括灵和。   池岩望着一号对擂台上的姑娘,心中一动。   所有人都站着,只她一人盘腿坐着,闭目调息,姿态从容,半点不为场上紧张气氛所动。   他知道这姑娘是此次参加选拔的唯一一名炼气期弟子,并且她是最快从幻境里出来的几个人之一,还上交了二十枚勋章。   虽然当时他不漏声色地维持了右宫主的体统,但是内心还是吃了一惊,暗暗思忖,莫非她是隐藏实力的惊世高手这个猜测在他敏锐地察觉到身边宗主大人的注意力似乎一直集中在那名女子身上后进一步加深。   联想到上回梁霄对他说的莫名其妙的一段话,池岩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自以为体察上意地凑到栖白耳边问了一句,“需不需要把一号场挪到中央擂台方便弟子学习?”   出乎池岩的预料,宗主大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打量着他:“你最近很闲?”   身上揽了宗内三分之二事务的代理宗主池岩,欲哭无泪。   作为第一个出场参加淘汰赛的灵和,自然是受了不少关注,尤其是她目中无人的坐姿,引发了弟子间的讨论。   “炼气期?还有炼气期的弟子参加选拔?”   “估摸着是修炼了什么特殊功法,隐藏了实力吧。”   同池岩抱着相同看法的人不在少数。   然而下一秒就被打了脸。   气势汹汹的柴筠一上场就放了大招,持剑速攻,运气,刺出,一气呵成。   灵和连轻身符都未使出,便被刺中,左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不止。   够狠,居然瞄准的还是她受了灼烧的左臂。   灵和来不及止血,柴筠后招已至,狼狈躲闪间,她全身上下皆浸了血,看上去有点吓人。   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   “什么嘛,真没意思。”   先前被打了脸的弟子面色不虞,此刻更是不愿开口。   池岩皱了下眉,莫非他想错了?   场上形势不变,灵和一直躲闪毫无还手之力,台下嘘声渐起,这时候柴筠慢了下来,以剑指她,神色挑衅:“幻境里不是很能蹦跶吗?怎么,偷了我的东西,耍了我的人,还想全身而退?”   灵和抹了下嘴角的血:“柴公子是输不起么?”   柴筠怒极反笑:“很好,没有开口求饶这一点,值得我用最强一剑来击败你了。”   提步,抬足,收剑,再出剑。   灵和注视着柴筠一步一步踏进自己的陷阱,笑了。   叮——   极清脆的一声,是剑气凝而不发聚在剑尖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众人只见方才还气势凛然呈压倒性优势的柴筠顿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术,神情和动作在一瞬间僵硬了。   望着他脚下亮起的白色光环,众人沉默了。   法阵——困。   阵法启蒙里最基础的招式,一般是孩童用来捉野鸭野鸡的辅助小手段。   偏偏柴筠中了。   灵和重重一咳,老实说她犯了规,未开赛前,她便席地而坐勾勒阵法,算好位置后,柴筠登场,随即诱他走位,以血为线,成功构建困阵。   困阵不具有任何杀伤力,唯一的作用便是困。   三分钟内,柴筠动弹不得。   灵和踱步来到柴筠面前,大言不惭道:“我也就试试看,没想到你还真中招了。”   “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招数,老兄你有点天真噢。”   “第二次输给不如自己的人,感觉如何,是不是有点上头。”   ……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灵和对着一动不动的柴筠嘲讽了整整三分钟。   三分钟一过,灵和飞速举手投降:“我认输。”   柴筠险些吐血:“你!”   池岩哭笑不得地宣布了淘汰赛的结果,并命人阻止了发狂中叫嚣着要杀人的柴筠。   灵和捂着左臂龇牙咧嘴地下了台,痛,真的痛,全身上下仿佛火烧火燎,来到天魔宗,她受伤的次数也忒多了点。   等等,怎么有点晕……   睁开眼睛,耳边还有武器相交的声音,身前一片阴影罩下来,她对上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这谁来着?貌似是刚刚站在台上讲话的右宫主。   “你醒了?”   并且问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她可以不回答么。   人家好像也不需要她回答,又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战斗中突破,不错,你很有潜力。”   突破?   灵和眼神一亮,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闭目感受身体上的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来自于腰腹部,原先她虽干瘦,但小肚子上还是有一层松松垮垮的肉,此刻肚子收进去,小腹越来越充实,感觉里面充满了灵气。   灵和深吸一口气,满溢的灵气瞬间从腹部逸散,向全身舒展,但下一刻,刺骨的疼痛就侵袭了她的筋脉。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个透了气的球,不管往里头灌多少灵气,最终都会流失干净。   但这一次,有些不同。   灵和双手在胸前半合,手心向上,如同托球,下一秒,掌中出现了水雾。   “水雾术?”   池岩自然是一眼看出了灵和的功法,原来她还是单一水系的天灵根,资质相当不错了。望着她被自己咬出血的嘴唇,池岩暗暗点头,毅力极佳,再配以不错的资质,是个可造之材。   然而天魔宗里比她天赋高的弟子不知还有多少,怎么单单宗主就……   灵和没注意池岩复杂的表情,她可真是太激动了,虽然只是突破筑基,但她困在这里数年,更是被断言绝无修炼的可能,此时突破,简直是一扫她心中的郁气。   哈!她也是能够修炼的人了!   池岩见她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可,道:“你的比赛已经结束,便自行回去休息吧。”   灵和这才把视线放到池岩身上,有点困惑:“我师父让你来的?”   师父?谁?   池岩面色不动,心中渐渐有了猜测。   灵和却闭了嘴,她想起栖白嫌弃自己丢人来着,如今筑基成功,是时候去他面前刷波存在感了。   池岩等了半天,没等到灵和的回答,心里像有只猴,上蹿下跳地挠着。   难道宗主收她为徒了?刚刚小姑娘在台上一晕,宗主就离开了,只给他留下一句话。   “晚上叫她来我房里一趟。”   池岩:???   晚上?房里?   他在一瞬间脑补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发展,每一个故事的走向都朝着香艳而糜烂的关系靠近。   等了半天人醒了,似乎又变成了宗主的徒弟?   尽管内心凌乱,但池岩告诉自己,严肃稳重的人设不能崩,只淡淡道:“休息好了就去宗主那里一趟。”   灵和点点头,才要下去,池岩又叫住她。   “宗主的住处在……”   “这个我知道。”灵和摆摆手,截住他的话,一副我很熟,你不必说的模样。   池岩:……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上一回来栖白的寝宫,灵和留下了不太好的回忆,她还记得侍剑满脸血的躺在梁霄的脚底下,任人宰割。那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上,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古怪。   此刻她才察觉,这么大一个宗主的寝宫,居然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看到。   哪怕是离音殿里的小弟子,都有杂役服侍。   这宗主的排面往哪里摆?   一路畅通无阻,殿门已在眼前,灵和推门探头探脑地瞧了瞧。   还是上回那个大殿,金碧辉煌的宝座上躺了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肉眼可见的带了很多伤,如同初见,灵和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自残倾向,因为这个世上能伤到他的人根本就没几个。   “师父,徒儿来给您请安啦!”话嚷出口的同时,灵和阖上门,瞬间跳出几米远,摆好防御的姿势,生怕又像上回一样被掐脖子或者是被掀飞。   然而等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   她才呼了口气,背后就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天魔宗亏待你了,连一件干净的衣裳都没有?”   灵和转身,栖白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斑斓破烂的血衣,眼里满是嫌弃。   知道要来见他,灵和特意没有换衣服,就是想以这鲜血淋漓的样子博取同情,她垂了垂眼睫,小声道:“徒儿受的伤太重了,血块凝住了衣服......阿噗!”   平地风起,回过神来,灵和已是跌进了一座泛着热气的池子。   岸上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说了一个字:“脱。”   妈耶,这是什么变态。 第10章   掉进池子的一瞬间,灵和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水下灵气四溢,热意浓浓,伤口浸润的瞬间,身体各处的疼痛感有所减弱。   是一处疗伤的泉水。   这师父还是有点人情味的嘛。   “泡好了就滚上来。”   灵和:......就是嘴巴毒了点。   虽然她的经脉异常,难以吸收灵气,但在这药池子里浸一浸,确实舒服不少。   殿内熏香袅袅,烛火高燃。栖白倚在池子外的暖阁里,脚边不知什么时候蹲了只雪白的小兽,似猫似虎,呜呜的趴着,与脚下的云毯融为一体。   灵和换好衣服,来到栖白面前端坐。   “十日筑基,徒儿已经按照师父的吩咐做到了。”   栖白摸了把雪色小兽的毛,并不看她,只说:“早听我的话,老老实实挨一顿打,也不至于今日在人前出丑了。”   咦咦咦?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今日能突破全是因为挨了顿打?灵和眨眨眼睛,灵光一闪,想到了初次见面时栖白说的话。   【天魔宗不留无用之人,这顿鞭子你自然受得,挨完打记得修炼。】   当时她还有些纳闷呢,挨完打还得修炼?这是什么魔鬼宗门?内心吐槽几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涉及到她日后的修炼,灵和不由得认真起来:“师父的意思是?”   “经脉堵塞,难以留存灵气,又以大量丹药堆砌,反而弄巧成拙,加重经脉的负担,导致你难以突破修炼瓶颈。”栖白见她脸越贴越近,皱眉,以指弹开,才道:“日积月累,温和的方法已是无用,依靠外力重击,疏而导之,才能祛除你经脉内残留的淤积。”   灵和听得目瞪口呆,难道她得天天挨打才能突破?别人修炼靠功法靠悟性,她修炼却要靠挨打?从前在铸剑宫,因为她的特殊体质,玉林师父和师兄们都尽量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如今看来却是用错了方法。   “师父,那徒儿日后该如何修炼?”   或许是她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苦涩,栖白善心大发,回道:“进血煞队吧。”   灵和直愣愣的抬起头,忍不住道:“师父你这样搞特权阶级不太好吧?”   栖白逗弄着小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道:“你以为进去是享福的?”   灵和识相的接话:“我明白,进去是挨打的。”   “思想觉悟还挺高。”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灵和一旦确保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后,就开始飘了。   栖白幽幽一笑:“那你可知我为何收你为徒?”   这还是灵和第一次见他笑,配上那张像是照着她审美长的俊脸,灵和晕乎了一阵,回过神后,开始不要脸的大胆猜测:“因为我天赋异禀?”   “没错。”没想到栖白居然还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灵和说不出话来了。   栖白忽然俯下身,将手指伸入小兽的嘴,小兽嗷呜一声咬住,很快便见了血。   “我得了一种病,见了血就想杀人。”   眼望着栖白的血滴落在云毯上,灵和的心里十分崩溃。   偏偏栖白还在慢悠悠地道:“杀了人就会昏睡不醒,躺在床上毫无自保之力,有时是十天,有时是半个月。”   望着突然开始自爆弱点的男人,灵和好像有些明白了。   果然,下一秒,栖白说:“可你还好好活着。”   灵和下意识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栖白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和栖白两个人都受了伤,流了不少血,乖乖,原来她差一点就丢掉了小命?   就在此时,云毯上饱饮了鲜血的小兽突然开始哀嚎,紧接着身体肉眼可见的膨胀,体型变得巨大,足足抵上了暖阁顶部才停止,庞大的身躯一下子遮住了上面的灯光。   这是什么玩意。   视线变暗,灵和刚要拿出照明的东西来,就听得头顶一声巨响,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抹了把脸,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我去,饮了栖白血液的巨兽居然爆炸了。   这是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个危险的声音:“......好多血。”   灵和自然知道是谁在说话,顿时寒毛直竖,见血了见血了,大佬是不是打算杀人了?   “来,阻止我。”   阻止你个大头鬼!   灵和头也不回地离开,才走了一步,后颈处便贴上来一只冰凉的手。   “想去哪儿?”   命运再一次扼住了她的脖颈。   灵和一咬牙,转身,用力向前方扑去,脑袋狠狠撞上一片硬邦邦的胸膛,噗通一声,将人撞进了身后的池子里。   水下清晰可见栖白那双染了怒意的眼眸,此刻正蒙上一层血光,如同被黎山血雾侵蚀......   电光火石间,灵和想起一个姑娘说过的话。   【奇怪,靠近姐姐之后,我就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白泉宫的曲依依,她曾在黎山幻境里说过这么一句话。   灵和不再犹豫,用力地拉下栖白的脖子,在他突然睁大的双眼里,死死地堵住他的嘴。   嘶——   牙齿磕到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快要憋死的灵和终于松开了唇,按着栖白的脑袋,猛地浮出水面,狼狈地换了口气。   水下,失去了意识的栖白逐渐下沉。   居然被她猜对了。   上一回她便是用同样的方法将丹药喂进昏迷不醒的栖白嘴里,顺便还揩了把油。   如今看来,没有丹药也能行得通。   难道说,她身上真的有什么厉害的法器不成?   不管了,当务之急先是保住小命。按照上回的经验,栖白不到一天就能醒来,这次是在他尚有意识的情况下,轻薄了人家,等醒来后怕是要把她给拆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   溜也。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栖白同志达成亲吻成就。   隔壁十四章出场的秦修泽:……   再隔壁十八章才出现在女主回忆里的沈恪,笑而不语。 第11章   回离音殿的路上,灵和被一个不认识的小弟子拦住了脚步,说是有人请她去一个地方。   她的第一反应是栖白醒了,要拿她开刀了。转念又想,栖白的性子应该不会如此迂回,以他的风格,只会亲自前来捉她。   果不其然,小弟子开始自报家门。   “我家主人是白泉宫的伊春真人。”   白泉宫?上七宫的大人物要见她?   她与白泉宫的唯一接触应该就是那名叫曲依依的女修,除此之外,并无交集。   灵和跟着引路弟子进入了一座看上去就很不一般的山头。说它很不一般是因为在审美堪忧的天魔宗里,终年不见阳光,到处被黑漆漆的云雾笼罩,搞得人一不小心就会误入什么吃人的禁地。   眼前这座山头亮堂极了,景致优美,蓝色的齿缘草爬满了山坡和岩石裂缝。横贯山峰的瀑布飞流而下,尽头是一汪灵气氤氲的石潭,布了张长桌,摆满了美食珍肴,桌边坐了几个穿月白色长袍的弟子,此刻正在饮酒作乐。   说这里是铸剑宫灵和都会相信。   “姐姐来了。”   坐在中央的曲依依直起身,朝身边一个年长些的女修说了些什么,喜笑颜开地朝她跑来了。   老实说,灵和并不太喜欢同这样开朗活泼的少女打交道,她不是个好人,来天魔宗本就另有目的,不想同这里的弟子发展出什么超越同门的情谊。   心中叹了口气,假笑女孩灵和微微拉扯了下唇边弧度。   “你找我?”   曲依依拉着灵和来到石潭边。   “娘,这就是我和你说的灵和,在选拔赛上照应了我许多。”   照应二字不敢当,灵和记得自己可是偷了小队二十枚勋章,差点害曲依依无法晋级的元凶。   心想,这姑娘也太实心眼了吧?   曲依依的娘,伊春真人微微笑了一声,“我说你需要休息,依依偏偏急着找你来,不知身体可好了些?”   灵和点了下头,暂时还弄不明白这母女俩的意图。   “没事就好,我看了你在淘汰赛上的表现,从容不迫,后发制人,性格沉稳乃同龄人间少有所及。”   额,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真人过奖了?反正灵和低着头没有开口。   伊春真人见她没说话,并没有在意,只继续道:“以你的潜力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地方来引导你,助你修炼,以离音殿的资源,对你今后的修炼可能没有太大的帮助,不知道你有没有另投一宫的想法?”   原来是挖墙脚来了。   然而灵和才刚刚知道自己修炼的方法是靠挨打,无论在哪一宫门下,都免不了受苦,换到白泉宫恐怕也不会有变化。   出乎伊春真人的意料,灵和没有答应。   一直保持微笑的女修,此刻面容也有些僵硬了,她顿了下,又加了一个砝码。   “难得依依与你如此投缘,我也可以收你为徒。”   灵和再次拒绝:“多谢真人的好意,只是我已拜了师父,修炼功法,然资质愚钝,尚未通晓,不敢再改投他门。”   这话不假,栖白收她为徒只是为了治疗自己身上的怪病,压根儿没打算教她修炼法门,即便如此,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另外拜了别人为师,恐怕也不会高兴。   伊春真人沉默了,以她的身份和地位,能拉下脸来收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为徒已是难得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拒绝,但是以她的骄傲绝不会开第二次口了。   只淡淡地道了一句:“无妨,我下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依依你留下来好好招待灵和姑娘。”   刚要起身时又见面前的灵和突然躬身,施了一礼:“离音殿里还等着我回去问话,就不叨扰真人了。”   说完看了眼长桌上的水晶葡萄,挑了最大的那一串拿着:“这就当是招待了,多谢二位邀请,灵和先告退了。”   “姐姐……”   曲依依刚要张口,灵和便抬手制止:“留步留步,不需要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谁要送她了!怎么如此自说自话的。   这下连曲依依都有些不高兴了。   她转头看了眼亲娘,向来和善的脸上已是一片怒意。   “竟无礼至此!”   今日本不该有这一场宴饮的,哪怕爱女依依苦苦相求,她也不会召一个三十二殿的弟子为徒,如果不是她叔父突然传音,要她见见这位姑娘,并且收她为徒,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面的。   真搞不懂以叔父一宫之主的地位,为何偏偏对这样一个平凡的弟子颇多关注。   搞不懂的人显然不止伊春真人一个。   离音殿里,突然收到消息的殿主千崇诗满目惊愕。   “你说咱们殿进了两个弟子?”   跪在下方的弟子面色涨红,很是激动:“正是,除了大师兄还有那个新来的小弟子灵和,她也被选进血煞队了!”   千崇诗深吸了一口气,这几年离音殿在三十二殿的排名越来越靠后,眼看着第一辅助的名声就要毁在他手里的时候,殿里好不容易出了个资质奇佳的王怀钦,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哪里能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灵和也能被选入血煞队,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天魔宗有史以来第一个被选上的筑基期弟子。   千崇诗冷静了会儿,问道:“灵和人呢?让她和怀钦一同来见我。”   弟子回:“我也不知,比赛完之后就没见她人影了……”   “灵和回来了!”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一声。   …… 第12章   灵和望着山脚下围满的弟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离音殿从前也是这么热闹的么?   “灵和师妹你回来了!”   “灵和师妹我们等了你好久了!”   咦,还是等她的?灵和瞧了眼人群最前方的圆脸弟子,有些眼熟,这不是那谁吗?   陈溪桥朗声与身旁的弟子说话,边说边朝着灵和围过去,笑靥一片粲然。   “师妹,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灵和:“?”   陈溪桥见她面容呆滞,轻轻一叹,“早知道我也去参加选拔了,你都能选上,说不准这个名额也能落到我头上。”   “师妹你不必理他,他就是嫉妒。”另一个面生的弟子捶了下陈溪桥的肩,而后道:“恭喜师妹进入血煞队,殿主有请你过去一趟。”   灵和惊讶了,她才刚从栖白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怎么离音殿的人这会儿都已经知道了?   灵和不知道的是,她昏迷之后,与她对战的柴筠气的吐血,无法继续接下来的比赛,上七宫之一的玄天宫空出来一个名额,便被她这个险些战胜柴筠的萌新给捡了漏,右宫主池岩宣布灵和晋级的时候,不知道惹来多少实力低微的弟子们羡慕。   也因此,离音殿作为三十二殿之一,能出两个进入血煞队的弟子,受到了不少关注。   尤其是在向来不和的鬼魑殿弟子们面前,出了一口气。鬼魑殿的弟子们气不过,甚至诅咒灵和、王怀钦会像牺牲的蒋饶一样,死在完成任务的路上。   当然这些事情,灵和并不清楚,也不会关心,当前她比较关心的是离音殿的殿主,从她入了门便一次也没见过的慈济真人千崇诗。   是个比灵和想象中要年轻的人。   殿内寂然,慈济真人负手而立,烛光将他的身子剪落成一道侧影,修长挺拔。光看身材,同身边的王怀钦差不多。   灵和跟着王怀钦下跪行礼。   慈济真人转过身,声音沉沉:“起来吧。”   灵和抬头看他,是温和儒雅的长相。   “怀钦你这次做的很好,不仅顺利进入了血煞队,还有余力帮扶师妹,作为离音殿的大师兄,堪为表率。”   王怀钦脸一热,他能通过第一关,还是亏了灵和的勋章,“师父,不是我……”   灵和却在此时接过话来:“师兄之情,灵和谨记于心。”   慈济真人这才把目光转向灵和,半晌才道了一句:“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也很不错。”   灵和看他一副想夸却夸不下去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   她哪里来的什么运气,明明是靠走后门进的血煞队,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了。   慈济真人又道:“血煞队不比离音殿,那里人才众多,竞争激烈,做的又是最危险的事,你们二   人切记小心谨慎,保重自己。”说完这话,他再次看向自己的爱徒王怀钦,“大半年后,便是七宫大比,怀钦,希望你做好准备。”   “弟子明白。”   提起七宫大比的事,灵和终于来了点兴致。   天魔宗实力强悍,就是因为内部竞争激烈无比,上七宫的排名不是固定的,需要同三十二殿竞争,最终决出前七名,胜者才有资格位列七宫。   “别看现在的离音殿地位不高,但许多年前,也是拿过大比的前七名,曾经拥有离音宫这个荣耀的名字。”   厉害了,还真没看出来,穷的连修炼的资源都要靠弟子进入血煞队来争取的离音殿,还有这样的过去。   慈济真人已经陷入了过往的美好回忆,开始细数昔日的风光。   灵和却听得犯了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王怀钦以眼神示意她不要无礼。   慈济真人的回忆被打断,有些不高兴地扫了灵和一眼。   “罢了,怀钦你带师妹去器阁挑选几件趁手的法器吧。”   灵和眼神一亮。   离音殿有两个人进了血煞队,因此得到了不少好处,王怀钦身为慈济真人的亲传弟子,手上自然有一些宝贝,但是灵和什么也没有,进了血煞队恐怕会惹人嘲笑,慈济真人爱面子,必然不会让她空手而归。   灵和有点激动,总算对离音殿产生了那么一点微妙的归属感。   “师兄,咱们快走吧。”   王怀钦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慈济真人笑了一下。   慈济真人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灵和当然听过器阁的名头,拜热心师兄陈溪桥所赐,她对器阁也有些向往。   藏宝库啊藏宝库,有谁会不感兴趣呢。   器阁位于武功殿的正西方,在一片茂密的林子深处。   阁外有两位老者看守,此刻正靠着竹子打瞌睡,看到他们二人经过也没醒来,灵和心想,莫不是隐藏实力的顶尖高手,所以不怕有人误闯?   见灵和好奇打量,王怀钦有些尴尬的开口:“器阁废弃已久,放了些书卷和破旧法器,寻常也不会有弟子前来,因此看守有些疏忽。”   灵和:“……”   再一次刷新了她对离音殿很穷这个事实的认知。那她来干嘛?在垃圾场里面淘宝吗?   王怀钦咳了一声,“这次我们进了血煞队,上面送了不少好东西下来,师父应该会更新一下器阁内的收藏……吧。”   王怀钦显然小看了他师父的吝啬程度。   望着满目的灰尘和蛛网,灵和默默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个面罩,顺手递了一个给王怀钦。   “带上吧,我自己做的,不仅防尘,还防蚊虫叮咬。”   王怀钦:“……”   架子上都是书卷,原以为不会吸引灵和的目光,但她却翻阅了许久,王怀钦好心提醒她:“师妹,里面的桌子上才会收纳法器,你不如进去看看。”   灵和“哦”了一声,悄悄抽出一册书卷收入袖中,然后慢悠悠地往里面探索。   确实都是一些破旧的法器,应该是离音殿弟子用过的二手货,上面还能看到一些明显的刻痕。   有不少乐器类的法器,笛子,长箫,古琴等。   灵和想起王怀钦的法器,正是一把红木古琴。   擅长声波攻击的离音殿弟子将这一法门与乐器相结合,确实能够增强攻击力。   灵和扫了一眼过去,脚上不小心踢到一个黑漆漆的盒子。   她有些好奇的蹲下身子,其他法器都是随意散落在外面,并无包装,这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被盒子盛着。她有些期待地打开盒子,里面却空无一物。   “师兄,这里面原本的东西呢?”   王怀钦看到她拿的盒子,有些意外:“里面本来就没有东西。”   那法器便是这盒子本身?   试着输入了些灵气,也毫无反应,灵和研究了半晌,什么也没发现,却并没有把它放回原处。   “就它了吧。”   王怀钦惊讶,“师妹你不再考虑一下,那边还有一把琵琶,很适合师妹你这样的女弟子使用。”   “还是算了吧,难以想象我在敌人面前弹唱的样子。”   难不成干仗之前,先挥手示意,拿出琵琶,然后对敌人说:请君稍安勿躁,先听我一曲?   不行,想想这个画面,灵和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出门前,灵和看似随意地向王怀钦打听了一句:“师兄,你知道咱们天魔宗内关押犯人的地方在哪儿吗?”   或许是她没能挑选到好的法器,王怀钦有些不好意思,此刻对她的提问做了细致的解答:“关押犯人的地方在白石牢,位于黎山东边,紧挨着左宫主的住处,由左宫主亲自看管。”回神之后,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得了新武器,打算试试手,顺便惩凶除恶。”   王怀钦:“……”   王怀钦看不到的地方,灵和露出了个深思的表情。   这下难办了,白石牢居然是由梁霄亲自管辖的。   她该如何救出侍剑呢?栖白是整个天魔宗里唯一可以命令梁霄的人,但是她不想打草惊蛇,引起栖白的疑心就麻烦了。   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   回到自己的住处,灵和从袖中取出偷拿回来的书卷。   《天魔宗异闻录》   听上去更像是什么记载妖魔鬼怪秘闻的幻想小说。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两个字。   祈天。   什么意思   灵和继续往下翻,发现了一行奇怪的语句:诅咒之地,灭世之人,死不足惜。   还是没看懂,灵和往后面翻了翻,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最后一页画了张疑似地图的结构,因为她在上面捕捉到了黎山、白石牢等字眼。   简直像是特意写给她,叫她去白石牢一样。   不知怎么的,灵和心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顿觉毛骨悚然。   这白石牢,看来是一定要去瞧一瞧了。   与此同时,夜晚的黎山脚下,沉寂已久的无伤海突然开始了疯狂的翻腾,汹涌的海浪毫无征兆的下陷,在海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洞,远远望去,仿佛一个吃人的巨兽张开了硕大而深邃的嘴巴。   夜色的掩映下,一个全身笼罩在曳地黑袍的人影匆匆消失在血雾之中。 第13章   不知道为什么,灵和觉得今晚的夜色有些凉,迎面而来的寒风隐隐约约还带有一丝咸腥。她裹紧了身上的黑袍,将脸蒙住,融入了夜色深处。   虽然知道白石牢的方向在黎山东边,但天魔宗极大,内部环境变化复杂,她走了许久也没见到监狱模样的建筑。   倒是好几次差点碰上了巡逻的执法堂弟子,说来也怪,天魔宗虽然盛行比斗,鼓励竞争,但是弟子间却会默守一个规矩,不在私下寻衅滋事,若是比斗,也会拿到明面上,在人前进行,不触碰宗门的戒律。因此天魔宗内的规矩严明,弟子谨守本分,很少出现有需要执法堂弟子出面的情况。   今夜数次出现,莫非是出了什么事?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对灵和而言,反而还有好处。趁着混乱她可以更加便宜的进行自己的事。   如此,她便留了一个心眼,一边寻找着白石牢的位置,一边关注着执法堂弟子的动向。   就这么走了一阵,竟叫她看见了一个熟人。灵和反应极快地藏身,隐在浓密的树林里。   透过宽边的叶子,她看见左宫主梁霄那张标志性的大长脸上,添了一抹凝重。   灵和听见他对身边的弟子说:“抓到人了吗”   “没有。”   “再加派些弟子,务必守住整个黎山。对了,宗主那边知道消息了吗?”   “弟子惭愧,不知宗主下落……”   梁霄皱着眉,随即又舒展开来:“算了,不必去打扰他了。”   黎山?灵和朝东边望去,那浓郁的咸腥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追捕什么人。   灵和掠过丛林,径直奔着梁霄之前出现的方向去了,想必他的寝宫应该就在附近。   就在灵和走后不久,森林间树枝急速抖动,旋即一道道人影急速的从密林中闪掠而出,最后单膝着地的落在了一个人面前。   “左宫主,需要追吗?”   “悄悄跟上。”   梁霄望着灵和远去的方向,凝重的脸庞略微起了些变化。   先是百妖冢,又是白石牢。此人的目的为何   毫无所觉的灵和继续探索着白石牢的位置,没走几步,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建筑,圆形的塔楼,半圆形的拱门,白色的城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藤蔓,奇怪的是它没有屋顶。灵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入口,不由将目光抬高,难道是从上面进去?   刚入筑基,她还没来得及学习浮空之术,轻身符倒是还剩一些,灵和用了一张,整个人开始缓缓升起,升到白石牢的最顶端处,她终于看清了下面的情形。   数不清的黑色铁链缠绕着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笼子,每一个笼子里都锁着一个人,最上面的笼子还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到了下面,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幸好在潦倒落拓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齐整的侍剑。   长发披肩的姑娘如同枯萎的红花,直愣愣站在笼子的角落,一滴露珠从她鬓前滑落,清冷的不含一丝人烟。   灵和试着丢下去一个石头,从她眼前落下,却无半点反应。   笼子上应该被人施了什么阵法。有一点复杂,以她的眼力,只能看出是由好几个阵法嵌套在一起,暂时还破解不了,试着描摹了会纹路,她竟然觉得有点头晕。   天魔宗内果然人才辈出。   修士求道之途缥缈而远大,修炼方式也各不相同,世有剑修、符修、器修、丹修,妖修……如铸剑宫多出剑修,大师兄若冲,二师兄持谦皆为剑修,而她师父玉林真人既是丹修,也是符修,除此之外还有一类特殊的修士,世人称之为阵法师。   阵法师不像其他修士,无需锻体,不善攻击,对灵气的要求不高,从前无法修炼的灵和只好研究这些别人眼里的“旁门左道”。   而白石牢的阵法玄妙高深,令她不由想起之前血煞队选拔第一关时见到的传送阵法,精妙繁复,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天魔宗的阵法师,倒是勾起了她的挑战心。   “……黑色长袍,找到了!”   执法堂弟子锁定了白色墙体上的黑影。   “布天锁阵。”   八名弟子应声出列,每人一手执锁链,一手执多棱银牌,利用银牌的反光造成奇特的幻觉,一人幻化为四,四人幻化为八,重重围困,虚实莫辨。   灵和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下面的变化。   锁链相交的声音森冷而凛冽,银牌的光芒无比刺目,她几乎不能睁开眼睛。这种四面八方皆受敌的阵法她在玉林师父的书上看到过。   灵和立刻闭上了眼睛,占据高空的优势,她静下心来寻找幻术的破绽。   “噢”   望着没有冒然下来迎战的黑袍人,梁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也只是淡淡地下达着下一道命令。   “攻,留活口。”   随着他话音一落,八名弟子立即变换位置,手中一动,蕴含着灵气的锁链开始向灵和身处的塔尖处攻去。   轰——   伴随着数声巨响,锁链撞击在墙体上,白色墙体却无一丝痕迹,也不知是用何种材质铸成。   灵和迅速往上攀升,并不停地随着锁链方向改变位置。   “升!”   八人迅速使用浮空之术上升。   轻身符效力已过,灵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下降,再次回到白石牢的顶端。想起栖白的话,灵和咬牙受了锁链一次攻击,胸中一痛,体内灵气开始翻涌。   果然如栖白所言,受了外力,她反而觉得筋脉中的灵气流转的速度加快了。眼看锁链又至,灵和忙用双手在胸前半合,手心向上,食指勾回,调用体内的灵气召唤出一片水幕,并驱使着水幕下沉,在她脚尖停留,有了水幕的缓冲,她便能控制自己降落的方向,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下方的牢笼。   漫天锁链落下的攻击,跟随着灵和,悉数落在白石牢的阵法上。   “阵破了!快逃啊!”   看不见的罩子破碎开来,牢笼中关押的犯人纷纷行动起来。   借力打力,以阵法破阵法,灵和这一招反而起了奇效。   “侍剑!”   灵和跳到关押侍剑的笼子上方,把手伸出来,喊:“快抓住我的手!”   “你怎么在这儿?”   侍剑仰头望着,平日里死气沉沉的牢狱里,到处都是逃窜的犯人。黑压压的人群里,灵和的眼神一片沉静。   “先出去再说。”   灵和脱下身上的黑袍,兜头盖住侍剑,甩了张轻身符,随即混入骚乱的人群里。   “左宫主,这……”执法堂弟子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混乱的场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霄却仿佛没有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只玩味地笑了一声:“自寻死路,本想留个活口,慢慢折磨。你们继续布阵,守好四周。”   随即手掌微颤,强大的灵气将周身的空间生生的撕裂,甚至有些扭曲了起来。一柄通体如寒冰所铸,约有将近丈许长的剑,便是闪现了出来,梁霄单手持剑很是随意的一挥,只见得数万道剑影连绵不断的出现在半空中,每一道剑影下去,就有数人丧生,如此反复几下,偌大的天锁阵内已经没有活口了。   只出一剑,竟然轰杀百人,这般实力,让远远望着的灵和惊叹不已。   幸好她溜的快,没有慌不择路的逃窜,而是早早的寻到了阵法的缺口,免于一死。   “被这么厉害的人逮到了,你居然还没死,真是命大。”灵和瞅了眼身后的侍剑,调侃了下。   刚刚目睹了大型屠杀场面的侍剑,手脚止不住地颤抖着。   灵和顿了下,望着她清秀苍白的脸蛋,问:“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要来天魔宗吗?” 第14章   侍剑,与灵和同为铸剑宫七绝峰的弟子,不同的是灵和是峰主玉林真人的亲传弟子,侍剑是记名弟子。铸剑宫的记名弟子是所有弟子中地位最低的一种,上有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中最优秀者方可成为峰主的徒弟,得到峰主的亲自教导。而记名弟子,大多是由亲传弟子教导。   当然了,灵和是个例外,她自然没有能力教导记名弟子,常年外出历练的持谦没有这个功夫,只剩下若冲,揽下了这个任务。   按灵和的说法,若冲天赋极高,自身修炼快速实力高强,却没有教导别人的才能。侍剑就常常不得其解,每每授完课便要找若冲求解,一来二去,就这么混熟了,灵和也总能在若冲身边看到她。   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侍剑对若冲有那么点个意思,奈何若冲……不是个正常人。   “我听闻师姐要去天魔宗,便悄悄跟在后面,没想到跟丢了,反而被天魔宗的人捉住了。”   侍剑一句话总结了自己的遭遇。   灵和有些无奈,“你是跟着我还是跟着若冲?”   当初来天魔宗便是若冲护送她来的。   侍剑不说话了。   “所幸你没事,过几日等风头过了,我设法送你回铸剑宫。”   “我不回。”   灵和捂着胸口,感到有些难受。   侍剑看着她的眼睛,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但是我可以帮你。”   灵和轻轻咳嗽几声:“你回去才是帮我的忙,在这里多留一日,便会多一分暴露我的风险。”   灵和说的直接,侍剑脸上有些不乐意了。   “我至少已经筑基,你不过是……咦,你突破了?”侍剑这才发觉灵和身上的变化。   灵和叹了口气,她早说过,自己不擅长跟单纯的小姑娘打交道了。   “先回我那吧。”   以灵和现在在离音殿的地位,在身边藏个杂役小弟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现在她知道战千里就在天魔宗附近,等血煞队出了任务,早晚会碰到他,到时候便找机会将侍剑送到他身边。以战千里的实力,自然可以护她周全。   素月微凉,无言注视着天魔宗的夜景。穿过外殿正门,踏着白玉铺就的地砖,灵和一路回到离音殿,安置了侍剑,方回寝处休息。一夜浮浮沉沉,终消散在一方柔软榻上。她闭目打坐,脑中回想着刚刚梁霄的剑,劈天盖地,绵绵不绝,此刻,她无比迫切地渴望提升自己的实力。   初入筑基,她无法像别人那样服用固本培元的药物以稳境界,只能依靠不断的修炼来充实灵气,她盘膝坐着,布置了一个小的聚灵阵,立刻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周围环绕着大量的蓝色光点,这光点正不断地从身体各处进入,最终聚集在胸膛中央的丹田处。   呼出一口气后,灵和缓缓睁开眼睛,从储物手镯里取出一卷功法,上书五个大字《碧海青天决》。   修习水系功法的修士都知道,此乃黄级上品的一卷普通功法,筑基期弟子即可修炼,铸剑宫里随处可见。   夜之时逸,目之气静,碧海青天,霜缟冰净,习得七式便可吞碧海搅青天。   按理说这么厉害的功法不应该只是黄级上品,至少应该玄级以上,但是碧海青天诀的前三式练起来简单,后四式却几乎没有人能练成,吞碧海搅青天的最高境界也只存在于传说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厉害谁也不清楚,因此只有前三式的碧海青天诀,便显得有些鸡肋。   但即便只有前三式,对灵和这个筑基期的小弟子来说,也是足够了。   第一式,碧天云叶。   引气化做枝叶,绵密而无穷尽,从四面八方攻击敌人,好比蔚蓝天空中遮天蔽日的云树,没有一丝空隙,防守起来更是密不透风,同时当万千叶片汇于一处时,即可爆发出极为可怕的威力,无坚不摧,是攻防兼备的妙招。   灵和闭目冥想,试着引动体内的灵气,将之具象化为叶片,运用全部心神控制,在某一个瞬间,她猛地睁开眼睛,叶片伴随着灵气爆射出去,击飞了殿中长桌上的青瓷杯子,发出一声脆响。   第一片叶子成功了,如此继续第二片,第三片......   当天边第一缕亮光照进大殿的时候,灵和已经能够用十片叶子来使出碧天云叶这一式了。   与此同时,她感到体内的灵气随着这一招式的使出而消耗殆尽了,这应当就是她目前为止的极限了。   尽管一夜不眠,勤勉苦修,但她的精神并未感到疲倦,毫无睡意,听到外面有弟子嘈杂的声响后,便走出了寝房。   “唉,你知道昨晚出了大事吗?”   “吴师兄,是什么大事?我昨晚睡得早,不太清楚。”   “听说有人夜潜黎山无伤海,放跑了百妖冢里镇压的大妖。”   “什么?”一大清早的瞌睡都叫这消息给震飞了。   灵和竖起耳朵听那姓吴的师兄继续说道:“还有更厉害的呢,左宫主带着执法堂的弟子们搜了山,结果发现那胆大包天的犯人一路逃到了白石牢,还将白石牢里关押的犯人也给放了出来。”   灵和:这听着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幸好左宫主威武,将那人连同从白石牢里逃出来的犯人一起给灭杀了,甚至就只出了一剑,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这般厉害!”   ......   弟子间的话题很快又转到梁霄身上,灵和没再继续听下去,心中已经有了数。   原来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帮别人背了黑锅。昨晚执法堂的弟子误以为她是放跑大妖的人,才会对她赶尽杀绝。这么说,真正的犯人还有可能潜藏在暗中,伺机而动?听说百妖冢里的大妖还是栖白亲自抓进去的,不知道听了这个消息,他会是什么反应。   大妖那等层次的存在对灵和这样的小弟子而言,十分遥远,她如今最重要的事,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为接下来进入血煞队做好战斗准备。   果不其然,还不到一个时辰,王怀钦就派人送来了一个消息。   血煞队急召,第一个任务来了。 第15章   血煞队的大本营是一座三层高的塔,名曰须弥。须弥塔为八角实心砖塔,塔身每级出檐,檐下翘置斗拱,塔身上还有一些妖兽刻成的浮雕,张牙舞爪,样子很是凶恶。   须弥塔的正前方,是一片极为宽阔的空地,此刻,这片空地被划分成了几个区域,每处区域内,都盘腿坐着一些闭目打坐的弟子。   灵和目光扫过这些人,发现他们穿的皆为七大宫的弟子服饰,其中就有灵和曾经见到过的月白色白泉宫弟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块区域吸引了灵和的注意力,因为这个区域内只坐了一位弟子。   “这次血煞队选拔的弟子二十五人中除了你我二人,皆为上七宫的弟子。”一旁的王怀钦低声解释道。   “师兄,不知角落里那位孤零零的弟子来自哪一宫?”   此言一出,四周俱是一静。甚至有几名弟子打量着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嘲弄。   灵和还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时,身边的王怀钦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嘘,那是辉夜宫的弟子。”   “辉夜宫?有何特殊之处?”   “禁声。”   威严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顺着声音一看,须弥塔的大门开了,里面走来一位红袍男子,红袍上绣着几片暗黑色的云纹。   众位弟子见了这领导人模样的男子立即站了起来。   “诸位弟子,我是须弥塔一层的执事魏松。从今天开始,你们已经正式成为了血煞队的一员。接下来要做什么,想必你们中的一些人应该已经猜到了。下面我叫到名字的弟子请出列。”   “沈从。”   “张继芳。”   “肖宇。”   “齐思明。”   “文庄。”   魏松看了眼出列的弟子后,继续说道:“方才根据你们之前比赛的成绩进行了一次排名,排名前五的弟子成为各小队队长,有机会选择四名弟子成为自己的组员。下面进行分组,沈从出列。”   “是。”   “说出你选择的队员。”   ......   一上来就分组,还是按照实力说话,分成五个小队。客观上来讲是挺公平的,但是在身边的王怀钦被叫到名字后的三分钟里,灵和依然没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尴尬了,没人选她。   四组小队分完了,最后只剩下两名弟子没有被选择,一个是灵和,另一个是角落里那个落单的辉夜宫弟子。   最后他们二人自动被归到人数未满的文庄小组内。   “嗨。”   为免尴尬,灵和主动朝队友们打了声招呼。   队长文庄是一名相貌普通,身穿青色衣袍的青年,此刻勉强朝她笑了下,只是在扫向她身边的另一位弟子时,神色有些僵硬。   “呃......我们先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文庄,来自无极宫,目前的实力是金丹七层。”   金丹七层,不愧是排名前五的弟子,比王怀钦还高出一层。   一名脸庞略有些黝黑的男子开口:“石崖,鸣鸾宫,金丹四层。”   “长台宫韩宝儿,我金丹三层的,请大家多多关照。”笑眯眯的说着话的是有着一头齐腰银发的娇小女子,年纪不太,脸上还带了些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两个酒窝,令人心生好感。   轮到灵和的时候,她先是谦让地朝杵在一边的辉夜宫弟子拱了拱手。   “这位兄台您先来?”   兄台闭着眼,根本没搭理她。   灵和本想着把这压轴出场的顺序让给兄台,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太在意,她也就没有顾虑地开口了。   “离音殿灵和,筑基二层。”   韩宝儿的脸上带了点惊讶,“妹妹你这么优秀的嘛?筑基期也能入选,我真是自愧不如。”   原以为会等来众人奚落的灵和这会儿倒是有些意外,这银发小姑娘丝毫没有上七宫弟子的傲气,非常的平易近人呢。只是这声妹妹喊得她有些脸热,看相貌,应该是她比较年长吧。   只剩下最后一位了,灵和再次望向身旁。   “到你了,兄台。”   “......”   “这位兄台?您有在听么?”   “您是站着睡着了吗?如此本领,实在令人钦佩。”   灵和问了几遍没人答应,还是文庄出来解了围,表情紧张的像是灵和下一秒就会被人揍。   “魏执事好像有话说,我们先听他指示。”   魏松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组成队的弟子,特意在灵和身旁停了一会儿,而后道:“个人的力量,在战场上永远都是渺小的,而一只优秀的团队却是创造奇迹的源泉。想必诸位都听说过血煞队剿灭增盘阁的传奇,只出了一支小队五个人,就将威胁天魔宗的一大门派消灭,从此绝于浩瀚修真界。这支血煞队代表了天魔宗的门面,至今依然震慑各宗。”   “严格来说,血煞队并不是一支队伍,而是数支队伍当中最为优秀的一支才有资格获得血煞队的称号。尽管你们现在只是最低级的下级小队,但是随着我们的训练,你们任何一支小队都有可能升为中极,乃至上级,最后像你们的前辈一样,获得血煞队的光荣称号,声名远扬!”   魏松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满意地看到诸位弟子脸庞上露出的向往和激动,而后继续道:“而升级队伍级别的唯一方法就是领取任务,累积功勋。稍候,你们将进入须弥塔三层任务塔领取任务,前往各处执行任务。”   “下级一号,全体出列。”   随着魏松话音落下,第一组小队全员出列,在魏松的带领下走进了须弥塔。   灵和所在的下级五号小队是最后一个进入须弥塔的。   就在灵和双脚落进塔门之后地面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陡然凝固,脸颊抽动数下,其上的小雀斑也跟着抖了一抖。   “嘶——”好冷啊,身体好像被冻住了,她转眸去看其他人,却见到众人默默鼓动灵气来御寒的动作,显然是早就得知这塔内的特殊之处了。   她对上大个子石崖黝黑脸上的疑问眼神,扯了下嘴角,“怎么这么冷?”嘴巴一张,立刻有一股寒气逼来。   石崖回道:“须弥塔下藏万年冰潭,四周墙壁皆纳入寒石,没有准备的人冒然进入会被冻成冰雕......”   石崖的话音还没落下,灵和的四肢已经动不了了,手脚麻痹,感觉很是酸爽。   队长文庄闻言朝她靠过来,鼓动周身火系灵气,一缕缕乳白色火焰缓缓浮现而出,火焰在指尖凝聚,最后形成了一个围绕着灵和旋转的火圈,为她驱走了大部分寒意。   “队长人真好。”一旁的韩宝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眼中有着些许赞叹,看得文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灵和心中也是感激,这队长似乎挺靠谱的,小队的氛围还不错,只除了......   一路走在前面不吭一声的还不知道名字的辉夜宫弟子,灵和在心中称呼他为小辉辉。   一行五人很快上了三层。   此刻已经有领完任务的小队迎面走了过来。   “宝儿师妹。”   领头的无极宫弟子,排名第一的沈从拦住了韩宝儿的路。   “方才人数满了没有选你,是因为之前同其他弟子已经约定好了,你不会不开心吧?”   韩宝儿见了沈从,小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消失了。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从微微一怔,随后笑道:“你生气啦?没关系,虽然咱们不在一个队,但是若有其他人慢待了你,你尽管来找我,我替你出气。”   听了这话的文庄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沈从,道:“我的队友,自会尽一切力量去保护他们,无需沈师兄费心了。”   沈从像是这才看到了文庄,转过身来,道:“哟,我都忘了文师弟也做了队长了,你的实力我当然放心,只可惜......”目光落在灵和与小辉辉身上,神色莫测。   哇,这么明显的被人瞧不起,还真是有些伤自尊心呢。   灵和正要开口,忽然见一旁的小辉辉动了。   她都没看清小辉辉是如何动手的,只感到一阵风,下一秒,沈从便发出了一声不太好听的惊叫。   “啊!”   一缕秀发飘落在塔中泛白的地砖上,有些显眼。   沈从脸色难看的拔出了剑。   “你找死?”   小辉辉终于睁开眼睛,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灵和听到他开口说的第一个字。   “滚!”   这个字眼瞬间激怒了沈从,他那被削去一角的头发散了下来,有些滑稽地耷拉在额前。   眼看沈从持剑欺近,文庄同石崖立刻挡在了前面。   沈从咬牙切齿地盯着文庄:“文师弟,你最好给我让开,无极宫里比试,你可是一次都没赢过我的。”   文庄没有吭声,却也没动,态度表现的十分明确。   “好!好!好!”沈从气得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字,“刀剑无眼,今天我就替师父教训教训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孽徒!”沈从身后的队友也跟着走了出来。   眼看着就要发展成打群架,入口传来一声嗓。   “住手!须弥塔内禁止动武,违者一律逐出血煞队。”   是去而复返的魏松执事。   沈从眼神一闪,狠狠看了一眼文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阴冷地道了一句:“我一定会弄死你。”随后转身就要走。   躲在人后的灵和偷偷后撤了一步,右手一挥,在出口的地方默默使了个水雾术。   水遇到须弥塔内的寒气,瞬间凝结为冰,沈从走的飞快,没有注意,就那么滑了一脚,当着所有人的面,滚下了二层的阶梯。   灵和捂住嘴巴,做震惊状:“沈师兄,您没事吧?”   下面很快传来了愤怒的回声,萦绕耳间,绵绵不绝。 第16章   沈从自然没什么事,金丹九层就要突破元婴的他第一时间放出灵气,稳住了身体,落在二层的入口处。   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灵和也知道这个事实,没有企图给他造成什么身体上的伤害,当然了,心灵上的创伤还是可以有的。   就在旁边的韩宝儿看到了她的全部动作,朝她眨了眨眼,“是个狠人,我喜欢。”   灵和:“?”   文庄有些歉意地望着队友们,道:“我同沈从在无极宫的时候有些小矛盾,连累到了你们,他那个人,睚眦必报,接下来很有可能会找你们的麻烦。”   石崖干脆利落地回道:“无妨,大不了就打一场。”   韩宝儿吐了吐舌头:“一个自以为是的讨人厌的追求者,我看他不顺眼很久啦。”   “没关系,有事就找队长,你刚刚不是说了要保护我们每个人么。”灵和有些不要脸的话意外引来文庄的凝视。   半晌,他笑了下,眼神郑重地看向全员:“没错,身为队长,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我的队友。咱们先去领任务吧。”   须弥塔的第三层用来给血煞队发布任务,任务依据难度分为了四个等级:下,中,上,绝密。   下级小队自然对应着下级任务,但是这个上级之上的绝密任务还是吸引了所有成员的注意。   一排排散发着寒气、晶莹剔透的玉简按照等级排列呈现在众人面前。   出于好奇之心,灵和伸手碰了一下,其中一个玉简顿时发出白光,里面的信息很快浮现在半空中。   下级任务,潜入灵犀宫盗取梦雨真人的修眉刀,任务难度三颗星,任务奖励五功勋。   众人脸上不约而同的出现了“?”的表情。   接下来是韩宝儿随手取了一个玉简。   下级任务,进入妖兽之森猎捕七级妖兽碧鳞蟒,并取得碧鳞蟒肚子上颜色最深的鳞片。任务难度四颗星,任务奖励十功勋。   “这个我知道,我曾经在血煞队选拔第一关的黎山幻境里见到过。”灵和记得自己逃脱秋水的追捕时,就撞上过一条碧鳞蟒。   文庄却皱了皱眉:“黎山幻境?据我所知,第一关的比试里并没有六级以上的妖兽。”   灵和:“啊?”   韩宝儿也附和道:“对啊,七级的碧鳞蟒只生活在距黎山千里之外的妖兽之森里,妹妹,你是不是看错了?”   灵和也迷惑了,那她那天看到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幻境?   宝儿继续分析:“我出身长台宫,对妖兽有些研究,七级的碧鳞蟒身上最坚固的地方就是肚子,而它肚子上颜色最深的鳞片里藏了奇毒,如果身死,毒性就会自动蔓延全身,尸身会在十息之内化为毒液,是一种十分狠决的妖兽,不给自己留全尸,也不会令觊觎它的人得到一点好处。”   长台宫最擅长御兽之道,宝儿说的自然不会有假,石崖开口道:“要不换一个?”   连续翻看了几个下级任务后众人又挑战了下中级任务,难度有了明显的提升,确实不适合他们这种实力的弟子来接,总体看下来,灵和也弄明白了这些任务的发布人有可能是天魔宗外的人,也有可能是天魔宗内的弟子。任务的要求也是种类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甚至还有“拔掉左宫主梁霄头顶的三根发”此等匪夷所思的。   “这里怎么没有绝密任务?”韩宝儿提出疑问。   “绝密绝密,估计是对下级小队保密,或许它只面向上级小队开放。”灵和猜测道。   “此行还是挑选一个适当的下级任务磨炼一下我们小队的配合度为好。”队长文庄出声说道,并且最终选定了一个下级任务。   任务难度三颗星,击杀六级妖兽幽冥玄虎,任务奖励五功勋。   六级妖兽虽然只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中期实力,但同级别中,妖兽的防御和攻击却要比人类修士强一些,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很难应付的对手,却是个可以拿来提高默契度的任务。想要一个团队快速成长起来,只有通过战斗,培养出默契。   五人领取了任务之后,约定好了时间,向着妖兽之森出发了。   出发之前,灵和回了趟离音殿,同藏身在她住所的侍剑打好招呼后,独自前往集合地点天魔宗山门。   上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灵和还是一个想尽办法要混进天魔宗的铸剑宫弟子,此刻,她却成了血煞队的一员,更是以后用来打击六宗联盟的兵器。   命运弄人,间谍做到她这份上,不知道算不算是合格。   小队成员很快到齐,血煞队下级五号小队,踏着夕阳,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任务。   妖兽之森虽不在天魔宗内,但离此地也不过千里,脚程快的话,第二天晌午就能抵达。近年来,天魔宗凶名远扬,妖兽之森里除了住在附近的一些百姓偶有前往,很少会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出现,久而久之,妖兽之森成为了天魔宗弟子的修行捕猎场所。   妖兽之森外围遍布了七级以下的妖兽,算不上很危险,中心地带据说却有着堪比人类元婴修士的八级乃至九级妖兽。一般来说,这等实力强横的妖兽也是有着自身的骄傲,很少会出现在外围,因此五人小队并不十分担心安全问题,相反还有些兴奋。除了一言不发的小辉辉,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让人难以搭话。   趁着小辉辉抱剑在树下闭目养神的时候,韩宝儿来到灵和身边,小声开口:“他之前在须弥塔里对沈从对手,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耶。”   灵和迅速捕捉到了一个词:“传说中?”   “咦,你不知道吗?哦,我都忘了你连须弥塔内有万年寒潭的事都不知道呢。”韩宝儿扫她一眼,“你们离音殿是在哪个犄角疙瘩里修炼的啊,连辉夜宫司起都不知道。”   司起?   韩宝儿干脆凑到她耳边,继续压低了嗓音:“据说他体内有一半妖兽的血脉,是个妖修呢。”   灵和对此的唯一反应是:“哇塞,混血儿,这么酷。”   韩宝儿看着她真心感叹的模样,有些无语。   “你没听说过吗?妖修一旦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妖兽血脉,就会被反噬,成为凶兽。”   凶兽,即为暴走后失去灵智的妖兽,一生陷入杀戮之中,直到被杀死为止。   原来如此,这就是司起孤身一个人的原因,她也明白了其他弟子看他的的眼神中所含的意思,该是又厌又怕的吧。   韩宝儿又道:“一开始看到他的时候,我可惊讶了,因为这家伙压根儿没有参加血煞队的选拔,听说是辉夜宫宫主亲自请求咱们血煞队的统领池宫主,让他免试进入血煞队的。”   哟,同她一样,算是关系户了,灵和顿时感觉亲切了不少。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幽深树林里发出了簌簌响声。   文庄迅速起身,大喝一声:“警戒!”同时,脚步重重前踏一步,只听得一道低沉的轰鸣声响,红棕色的灵气瞬间覆盖身体,灵气翻滚间,黏稠的犹如海水一般,在周身涌动。金丹七层的雄浑气势,在刹那间被激发的淋漓尽致。   韩宝儿快速拉住灵和后退,同时向文庄和石崖的身边靠拢。   灵和瞅了眼树下纹丝不动的司起,正要出声提醒,还没说一个字,一股堪比腐烂尸体的恶臭味瞬间传了过来。   灵和条件反射地闭上嘴巴。   闻到这股恶臭,韩宝儿眸中精光一闪而过,神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是七级妖兽,黑炎蛛王!” 第17章   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只身形巨大,高约九尺的妖兽。妖兽全身上下长满了灰色的毛,头部上方有两只小眼睛,腹部呈蛋状,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八条粗壮坚实的长腿,每一条腿上都覆盖有黑色的甲壳,形似铠甲。   七级妖兽,黑炎蛛王,不是说好的妖兽之森都是七级以下的妖兽么,怎么一上来就是黑炎蛛王。名字里还带个王字,听起来牛逼轰轰的,而且看韩宝儿的脸色,似乎是个不好对付的。   在场的金丹后期弟子只有文庄一个,看来会变成一场苦战了。   “我从正面进攻,石崖,从背后绕过去,宝儿在侧面防御,灵和辅助,司起......随机应变,大家迅速散开!”文庄快速的作出指挥,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文庄即展现出了自己身为团队领袖的应变,他们虽然还谈不上什么默契配合,但文庄却根据初次印象的判断进行直接指挥。一边说着,只见他眉心处紫光一闪,手中便出现了自己的法器,一蓝一红,两柄细长的剑,居然是少见的双手剑,文庄称之为玄火双剑。   “它的弱点在八条腿上!”   韩宝儿话音落下,文庄便动了,左手蓝剑随着身体后倒之势直接插向地面,同时上身用力后仰,右手红剑全力横扫,这一剑狠狠地抽在黑炎蛛王的前腿上,在它坚硬的黑色铠甲下留下了一道痕迹。   与此同时,绕到背后的石崖左腿横扫而出,再次踢在蛛王的腿上。这一击虽然没能将它击飞,却也将它硕大的腿给抽的弯折了。接连两击,衔接的极为紧密,蛛王的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左右晃动着。   蛛王发出了一声怒吼,一抹邪异的红光从它的细小的双瞳上一闪而过,韩宝儿大叫一声:“不好!别看它的眼睛!”一边快速祭出自己的法器——追魂伏妖钟。   暗金色只有手掌大小的伏妖种一出,韩宝儿的脸色便极速苍白下去,显然召唤出这法器对她来说也不容易,那黑炎蛛王也是十分忌惮她手中这不起眼的法器,居然抛开文庄和石崖,不管不顾地直奔韩宝儿而来。   “帮我拖延一点时间!”韩宝儿立即闭上眼睛开始专心施展功法。   黑炎蛛王的速度远非文庄二人可比,甩开他们后飞速地朝韩宝儿而来,而此时距离韩宝儿最近的人是灵和。   灵和当机立断使出了自己最为熟练的声波攻击,虽然她的实力不够,震慑威压的效果没有那么强,但也令黑炎蛛王的动作停了一秒,紧接着她大喝一声凝聚灵气,双手同时出手,数道寒光飞快地从她的手中甩出,并且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朝着黑炎蛛王的八条腿飞去。   灵和使出的是她目前为止的最强一击,碧海青天诀的第一式,碧天云叶。   十片中云叶中仅有四片命中了蛛王的腿,灵和皱了下眉,若是没有声波攻击造成的这一秒的迟缓,她可能根本无法命中速度极快的黑炎蛛王。   对面的蛛王终于停了下来,原因无它,文庄和石崖已经追了上来。   一边,脸色越发苍白的韩宝儿睁开了眼睛,伏妖钟在掌中缓缓升起,她娇喝一声:“闪开!”   与蛛王纠缠的二人急退而去,暗金色的伏妖钟在韩宝儿纤纤玉指的指引下降临在了黑炎蛛王的头顶。耀眼的光芒霎时笼罩了蛛王的身体,蛛王开始不安地躁动,韩宝儿一咬牙,以手击胸喷出一口血,那伏妖钟的光芒更盛了,蛛王浑身僵硬地趴伏在地上,八条腿无力地瘫软着,一动不动了。   一旁的石崖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的蛛王,良久才发出一句:“死了?”   文庄依旧双手持剑以防万一,观察了片刻后,他道:“应该是暂时失去意识了。”   韩宝儿双手一合,伏妖钟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大,降落,最终罩住那一动不动的蛛王身躯。   与此同时,韩宝儿眼前一黑,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便向后倒了下去。   灵和伸手接住了她。   “没事吧?”   石崖递过来一枚恢复丹药,灵和拿过来喂进了韩宝儿的口中。   “只是脱力昏倒了,并无大碍。”   石崖松了口气,随后望向树下的人影,语含怒意:“你刚才为什么不上?”   司起睁开眼睛,冷冷扫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你!”   文庄拉住了要动手的石崖,缓缓道:“情况并没有到最危急的地步,保全实力以备不时之需,我认为是十分理智的判断。”沉默半晌后,文庄又朝司起走近了几步,“此次任务的目的在于了解彼此的实力,希望下次作战时可以见识到司兄你的手段。”   下级一号小队的第一次合作,虽然没有默契的配合,各自的能力也不够稳定,但是敌人是超出预估的七级妖兽,众人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却能爆发出不一般的战斗力,文庄的镇定自若的指挥,石崖和灵和的配合,以及最大的功臣韩宝儿的爆发,都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开端,相信经过调整磨合后,未来的下级一号可以爆发出更强劲的实力。   有了黑炎蛛王的特例,接下来的几天里众人都没有再进一步,始终徘徊在妖兽之森的最外围,期间遇到了一些实力较弱的妖兽,却没能遇到这次任务的目标,六级妖兽幽冥玄虎。   唯一的好消息是韩宝儿醒了过来,除了有些虚弱,其余一切正常。   当灵和好奇地问起韩宝儿收服黑炎蛛王的手段时,她神秘一笑,道:“这是我撞了狗屎运捡来的功法,厉害吧。”   “那蛛王是被关在伏妖钟里了么?”   “对啊,我好不容易收了它,这可是我的第一只七级妖兽,将来可要劳烦它帮我的忙了。”   这追魂伏妖钟竟还能将收服的妖兽放出来差遣,果真神奇。   照韩宝儿的说法,在一次外出历练中,她将无意间捡到的小破钟拿回长台宫后被人告知,那是失踪已久的上古法器追魂伏妖钟,号称万妖坟墓,伏妖钟认了韩宝儿为主,没死之前不得易主,长台宫宏达真人便收了韩宝儿为徒,悉心教导,从此她一跃成为长台宫里的红人。   灵和听了不由一阵唏嘘:“废柴逆袭,如此运道看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了。”   韩宝儿捂嘴笑道:“哎呀,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咦,我刚刚好像突破到了金丹四层。”   灵和:“......”   “对了,我看你上次使的功法难道是碧海青天诀?”   灵和点点头。   韩宝儿继续道:“碧海青天诀的后四式根本无法修炼,对你后期的发展没什么帮助,你怎么没有换一门功法修炼呢?”   灵和摊了摊手,只说了两个字:“我穷。”   韩宝儿神色有些微妙,显然是忘记了她是队伍中唯一来自三十二殿的弟子,并没有上七宫优质的资源加持。遂甩了甩一头飘逸的银发,鼓舞她道:“虽然很想帮你,可惜我修炼的是木系功法,妹妹你别放弃,说不定下一秒从天而降的,就是一卷适合你的逆天功法了......”   话还没说完,西边的森林里忽然就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吓得韩宝儿一下子搂上灵和的腰。   “怎么回事?”闭目养神的文庄站起身来,朝西边望去,只见蔚蓝的空中一缕黑烟正冉冉上升。   难道真的是天降功法?   石崖率先开口:“我去看看。”   “嗯,石兄多加小心。”   没过几分钟,石崖便回来了,只是脚步不稳,摇摇晃晃,像饮了灵酒,走几步就要跌倒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   石崖黝黑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来。   “星罗玄藤!是星罗玄藤出世了!”   “你说什么?”   向来镇定的文庄身体陡然猛烈的颤抖了起来,他狠狠吸了口气,与韩宝儿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一抹狂喜来。   星罗玄藤,生长于不定之地,千年出世一次,每一次出世都能引来修真界强者之间的争夺。   世有筑基丹、元婴丹等灵丹妙药帮助修士洗髓炼骨,突破阶级间的障壁。而这星罗玄藤也有类似的功效,珍贵之处便在于能够帮助处在任意阶段的修士突破境界,并且是足足一阶。   若说筑基丹可以帮助炼气期巅峰修士突破到筑基期,那么星罗玄藤则是可以直接帮助修士突破至筑基期巅峰,整整一阶,且不含任何后遗症。更厉害的是它还可以帮助元婴期修士突破至化神期,化神期突破至太虚期,太虚期突破至大乘......   可以说是全天下的修士都在觊觎它,以绝对精纯的天地灵气化作的天地灵宝,星罗玄藤的每一次出世都伴随着腥风血雨。而今,这千年难遇的星罗玄藤竟然出现在了妖兽之森里!   文庄强行压抑住心中的震惊,向石崖询问:“你看清楚了吗?周围有人吗?”   “没有,连一只妖兽都没有!”   “现在怎么办?”韩宝儿急急问道。   “还能怎么办?”旁边树下传来冷冽的嗓音,激得众人一个激灵。   一路上始终一言不发,游离于小队之外的司起勾起唇角,笑了出来:“先到者得!”   下一秒,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靠!”   怔愣了片刻后,四人拔腿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收只差几个就破两百了,球球各位小天使们动动手指点一下收藏,APP端右上角作者专栏点进去还可以看到我的完结文。 第18章   东仙源逍遥山,铸剑宫。   铸剑宫的中心,主峰环礁峰上空悬浮了一座金色宫殿,这座宫殿乃是祖师爷赤松子亲手炼制,高耸入云,仙气凛然。此刻殿中,盘膝坐在玉床之上的黑袍黑发男子张开眼睛,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随即释然:“星罗玄藤?”随后又对着半空道了一句,“驻扎在天魔宗附近的弟子是谁?”   “回副掌教,是战师弟。”   “千里?”黑袍男子皱了下眉头,“谁派他去的?”   “是战师弟自请出战。”   “胡闹!”当即一步迈出,眨眼便消失在殿内。   同一时刻,与铸剑宫同在东仙源的灵虚殿迎来了一位客人。   一位矮个子老者笑着拿出酒葫芦,仰头喝了两口,而后望向泉水之上:“星罗玄藤的消息,箢姬可有兴趣?”   泉水之上,踏空而立的紫裙美妇人睁开眼睛,嗓音淡淡:“千年前便是武君囊中物,千年后又降临在天魔宗那等是非之地,水箢不敢相争。”   “哈哈哈?不敢?”老者顿时大笑出声,“如此,我便叫鉴心门的弟子去争了。”老者踏着虚空离开,每一步都跨出百里距离,若是不仔细看,他就仿佛从未存在于世间。   ......   不管外界如何波动,身处妖兽之森的五人小队却是最为接近这天地灵宝的人。   “这就是星罗玄藤?”   灵和诧异地望着地上夸张的凹陷进去的大坑,一个全身覆盖着青绿藤蔓的小兽正用娇小的爪子奋力刨着坑里的土。还以为星罗玄藤是一株老藤,没想到却是一只成了精的小动物。   “......这,我虽不曾见过,但听长辈说过,高等的天地灵宝甚至可以衍生出自己的灵智。”石崖指着可爱小兽的脑袋部位,道:“你们看,它的头部有一枚星纹。”   众人随着石崖的手势望过去,果然可见一枚暗紫色的星纹。   “应该不假。”文庄刚一做出判断,就见司起俯身要去捉那小兽。   “等一下!”   文庄的声音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那方才还笨拙地刨土的小兽一个纵身,便从坑底跃出来,小嘴一张发出类似婴儿啼哭声的刺耳尖叫,飞快地向远处逃跑。   “快追!”   韩宝儿一声大喊,第一个冲出去的就是司起,仿若离弦的箭,开弓后便绝不回头。   灵和落在队伍的最后方观察,那司起的速度竟然是最快的。眼看着星罗玄藤就要被追上,半道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半黑半白似虎又似狮的妖兽,妖兽一声大吼喝退众人,举起硕大的爪子将那星罗玄藤抓起来丢进了口中。   星罗玄藤一声都没发出来便消失在那妖兽的血盆大口中。   众人:“......”   六级妖兽,幽冥玄虎,就这样以一个不愉快的方式和苦苦寻找它数日的下级五号小队相遇了。   “妈的!宰了它!”这一句居然是韩宝儿发出来的。   文庄回过神来,点了下头,“杀了幽冥玄虎,剖开它的肚子,一定能找到星罗玄藤。”   “事不宜迟,动手吧!”   五人迅速呈包围阵型散开,司起第一个冲了出去。   万里无云的碧空中,陡然降下一道惊雷,宛若黑龙的雷电肆虐而下,直指下方的司起,眼看着就要将这道渺小的人影吞噬,司起却不避不闪,手中一转,一根一丈多长的黑色石棍凭空出现,同时司起的身体周围也隐隐开始环绕着火焰,一股强大的气息开始弥漫开来。   “棍?”灵和暗惊,以棍为法器的修士并不多,这也是她第一次见。   司起气势如龙,眸子隐隐泛红,棍身直竖,天雷径直落在了上面,黑色石棍一震,缠绕着万千雷电,直直的砸向对面的幽冥玄虎。   “混元引雷棍。”文庄在心中默念那法器的名字。   擅长力量的石崖也是连连感叹,“好家伙,他的力量恐怕比我还强一些。”   至此,众人总算知晓了司起的真正实力,金生水,变异灵根,雷灵根!   灵和的水灵根属于天灵根,只有单一属性,修炼起来速度要比普通灵根快上不少,而变异灵根是由两种或多种属性变异升华,修炼速度不亚于天灵根,却比天灵根更加稀有,万中无一。假以时日,又是一个强者。   下一秒,众人便见识到了雷灵根的强悍之处。   混元引雷棍一棍子敲下去,幽冥玄虎庞大的身躯直接被震的往后抛飞起来,棍身上的雷电之威附带的麻痹效果,更是令那幽冥玄虎动弹不得。   “好强。”   一棍下去,竟然直接将六级妖兽砸晕了,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司起收回法器,换了一柄匕首,开始朝虎腹割下去。   这样的场面并不美好,韩宝儿飞速转了个身,面朝灵和,暗暗舒了一口气。   “你说,他是不是已经突破元婴了?”   灵和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我看他周身气势与文庄不相上下,只是功法特殊,法器也十分的霸道,才有方才那般情景,你看一棍下去,幽冥玄虎并没有被抹杀,只是昏死过去。”   不过这也足够说明棍的优势了,与剑相比,虽然没有那么灵活,穿透性也不如枪,但是力量却是数一数二的,所以选择合适自己的法器也是修炼中十分重要的一环。想到这里,灵和就有些难受了,她在器阁挑了个破盒子回来,至今也没有趁手的武器,从前尚未加入团队,如今有了队友,没有法器恐怕会影响队伍的整体实力。   她这边正思考着法器,那边却又生了变故。   剖开虎腹,方才还活力十足的星罗玄藤小兽,此刻却毫无动静,腆着肚子趴在司起的怀中。   “这是死了?”石崖皱着眉头说。   不知道用“死”这个字眼合不合适,因为大家也搞不清楚星罗玄藤称不称得上是一个活物。   只是这星罗玄藤的归属也成了一个问题,虽然是司起击败幽冥玄虎所得,却是石崖最先发现,又是小队出任务途中出现的,不知道算是谁的,如此珍贵的东西,大家显然都不想放弃。   半晌没人说话,文庄看着司起,提了个建议:“不如将它带回宗门兑换一些功勋,用来升级小队再给每个人都换取一些资源。”   司起想都没想的拒绝了:“不行。”将星罗玄藤紧紧捏在手中,一副视为己有的模样。   “当然,你出力最多,分到你手中的也是最多的一份,我想,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文庄看向众人,询问意见。   石崖虽也很想得到星罗玄藤,但在场有五人显然不可能属于一个人,想了想文庄的提议确实是最为妥当的,便点了点头。   韩宝儿也表示赞同,冷静下来想想,如此珍贵的东西连七宫宫主都会想要占为己有,根本不可能轮到他们,所以她也死心了。   三人一同望向灵和。   灵和直勾勾地盯着司起怀中一动不动的星罗玄藤,没有说话。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火热,文庄有些不悦,心道,莫非她还不肯放弃?正打算再次劝说的时候,灵和指着星罗玄藤,开口道:“它的身体好像变得透明了。”   众人大惊,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果然看见缠绕在星罗玄藤躯体上的青绿藤蔓开始枯萎,在司起深色衣袍的映衬下,一点一点的透明,好像马上就会消失。   这是怎么了?   灵和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天地灵宝乃是集世间最为精纯的天地灵气凝聚而成,又被幽冥玄虎这样的污浊妖兽侵袭,或许现在的环境并不适合它生存。”   “那该怎么办?”韩宝儿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灵和思忖片刻,道:“先将它送回我们发现它的地方,那里是它的诞生之地,灵气浓郁,我再布一个小型聚灵阵,看能不能替它驱逐浊气,缓解症状。”   “聚灵阵?你是阵法师?”司起突然看着她开口,眼底还有隐隐电光流转。   “略有些研究而已。”   急性子的石崖开口催促:“那还等什么?赶快送回去啊。”   司起在前,众人紧随其后,很快来到了发现星罗玄藤的那处大坑。司起将它放置在坑底,灵和蹲下身子开始布阵。   “劳烦诸位替我望风。”随后盘膝而坐,双手凝结成印,数次变化后,一个闪耀着白光的聚灵阵便出现在了泥坑上方,身处其间的四人立刻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周围环绕着大量的异色光点,这些光点正不断地涌入身体各处,令得这几日奔波劳累的疲倦一扫而空,神清气爽。而最为紧要的是,那虚弱的星罗玄藤小兽终于停止了透明化,身体上的藤蔓又恢复了碧青的色泽。   众人望着闭目而坐的灵和,眼神开始有了些变化。   半晌,灵和睁开眼睛,望着恢复过来正酣睡的小兽,满意的笑了下,这小东西近看还是挺可爱的。   这样胖嘟嘟毛茸茸的小东西显然十分讨女孩子的喜欢,韩宝儿也蹲下来摸了摸小兽的肚子,竟有些爱不释手了。“这样可爱的小东西,怎么会有人忍心吃的进口呢?”完全忘了自己听到星罗玄藤出世的消息时,是如何渴望将它吞入腹中的。   文庄望着两位姑娘的样子,轻声咳了咳,道:“醒来后恐怕又会逃走,还是尽快把它带回宗门,交到宗主的手里,免得再生事端。”   灵和却摇了下头,“这样的天地灵宝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极为严格,贸然带走恐怕又会变得像刚才那样,还是派一个人先回宗门通知,请宗门长辈出面妥当。”   灵和说的极认真,似乎真的在为眼下局面考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一点都不想把这星罗玄藤带回天魔宗的,若是落在天魔宗手中,六宗联盟恐怕又会多出一个难以对付的高手。   如今只盼着铸剑宫那边早点得到星罗玄藤出世的消息,派人过来争夺,她会尽量帮着拖延一些时间。   众人果然被她说动,在她成功布下聚灵阵的那一刻起,已经不知不觉地对她产生了认可。哪怕她的实力还是五人小队中的倒数,但是她可以发挥的作用却是远大于自身的固有实力的。   “我回去报信吧,我的脚程快一些。”文庄主动站出来说道,又看向司起,“我走后还请司兄保护好大家。”司起方才爆发出来的实力无疑是不亚于团队中最强的队长文庄的。   司起没说话,也没有拒绝,只是一直望着灵和,若有所思。   文庄再次向众人点头示意后,才离去了。   大家才要松懈下来的时候,司起却面色一变,眼神投向树林深处。   “有动静。”   灵和条件反射地将星罗玄藤抱进了怀中。   韩宝儿和石崖立刻召唤出自己的法器,一边回头催促:“快把东西收起来......”一转眼,却惊讶地发现灵和怀中的星罗玄藤不见了。   灵和心中的震惊不亚于众人,因为就在刚刚,一直放在她储物手镯里的黑盒子,竟将星罗玄藤吸了进去。 第19章   自从在器阁中取走这个四四方方黑漆漆的盒子后,灵和就将它收进了储物手镯里,一次也没拿出来过。可是方才,当星罗玄藤躺在她怀里的时候,向来毫无动静的黑盒子却突然抖动了起来,一阵黑光闪过,星罗玄藤就消失了。   她将灵识深入黑盒子,才发现自己怎么探究都毫无所得的黑盒子竟然自动打开了,而变小了的星罗玄藤正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的角落里。   竟能吸收天地灵宝,而且星罗玄藤在里面的状态比刚才还要稳定,这黑盒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灵和还想再研究研究,树林深处却飞速闪过三道人影,她立刻调整好表情,若无其事地望过去。   三个穿着火红色长袍的青年走了出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中间那名赤着脚的光头青年,相貌英俊,表情柔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尊琉璃,无比的洁净,而每迈出一步,脚下似乎都有火焰铺开,令周围的气温都上升了不少。   灵和隐隐垂下眼睫,心中却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光头青年身旁的瘦高个子青年笑眯眯地望着一头银发、身材娇小的韩宝儿,道:“美女,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头上刻着星纹的绿色小兽?”   众人心中一个咯噔,这些人果然是奔着星罗玄藤来的。   被人直勾勾的盯着,韩宝儿丝毫没有露出不满之色,相反还微笑着调笑回去:“这妖兽之森里的绿色妖兽多了去了,帅哥,你说的是哪一种?”   瘦高个子青年一怔,继而笑道:“敢问姑娘芳名?等我完成任务就去......”   “何阳。”   光头青年一出声,名叫何阳的瘦高个青年便不说话来了。   光头青年将视线移到灵和站着的大坑里,淡淡地问:“那是什么?”   灵和指了指旁边树下的幽冥玄虎尸体,“激烈的战斗留下的痕迹。”   光头青年只扫了一眼就肯定道:“幽冥玄虎的身体没有那么庞大,不会在地面留下如此夸张的大坑。”同时冷哼一声,众人感到心脏瞬间收缩了一下,强烈的震荡令他们脸上都流露出了几分骇然之色。   这是什么实力?绝不会是金丹期就是了。   三人之中的另一个矮个青年吴垠开口:“师尊推算出星罗玄藤出世的位置就在此处,定然是叫你们给藏起来了。”   一旁的司起可没有灵和他们的耐心,冷下表情开口:“什么星什么藤的,不知道,问完了就滚。”那双黝黑的瞳眸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光头青年的脸,迸发着蓬勃的战意。   灵和默默捏了一把汗,光头青年三人一看就不好对付的样子,能不动手就不动,司起居然还先挑衅了?   见他这幅表情,何阳乐了:“你还想同我们动手不成?”又扭头对光头青年道:“唐原师兄,这小子交给我来对付吧。”   唐原?灵和心中一动,难道是若冲时常挂在嘴边的鉴心门唐原?大概在数年前,被若冲戏称为汤圆的青年还来过铸剑宫一趟,只是那时候他还拥有一头飘逸的黑发,所以灵和一时没有认出来。   与铸剑宫齐名的鉴心门同为六宗联盟之一,关系不好不坏,只是为了对付天魔宗暂时联手,灵和也不想星罗玄藤落在他们手中,只是远在西仙源的鉴心门都来人了,怎么铸剑宫还不来人?   司起手中的混元引雷棍上电光闪烁,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战意,不停地颤动,叫嚣着要出手。   唐原看了一眼司起的法器,了然道:“原来是雷灵根,难怪如此嚣张,何阳,交给你了,注意不要伤了人性命。”说完便淡淡退至一旁,闭上眼睛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   被人如此轻视,司起却没有愤然,反而冷静地直视他的对手,眼中充斥着耀眼的光芒。   何阳心中凛然,司起那双瞳眸对视过来,他立刻感到一股强烈的压力扑面而来,竟被这个金丹期的小子给压制住了,何阳立即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开始认真对敌。   到底是等级压制,何阳没有先出手,而是等司起持着混元引雷棍冲上来之后,才爆喝一声,土黄色的光芒从脚下升起,全身肌肉瞬间膨胀,骨骼发出宛如爆豆般的噼啪声响,迎着劈头而来的石棍,挺身一动,棍身上闪耀的电光霎时被逼的一顿。   好家伙,单靠强横的肉身便硬抗下司起一击,连幽冥玄虎都被司起一棍子敲晕,这人,至少是元婴修士。   司起被弹得倒退数步,将混元引雷棍插入地底才勉强稳住身子。金丹和元婴之间的鸿沟,便在这一击上显现了出来。司起也不气馁,仰天一声长啸,手中石棍指天而立,蔚蓝天空立即乌云密布,降下数道雷电。   何阳一掀眉,口吐四字:“有点意思。”也不急着动手,依然等待司起先攻。   一旁观察的灵和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雷动三千!”司起口中一声吼,混元引雷棍缠绕着的雷电立刻变化了起来,不再是一道,而是十道,百道,乃至千道,裹挟着恐怖的威力,朝何阳击去。   何阳左脚重重在地面上一踏,周围的树林山石被震荡的翻飞起来,尘土飞扬,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石崖护在灵和与韩宝儿身前,鼓荡灵气,替她们二人挡去飞沙走石。   司起的石棍穿透一切阻碍,径直落在了何阳肌肉纠结的臂膀上,只是这攻击却并没有奏效,何阳身上黄光闪烁,混元引雷棍上的雷电仿佛触碰到了看不见的黑洞,冰雪消融一般化去,何阳右腿横扫,瞄准司起的下半身重重一踢,重心被摧毁,司起狼狈地倒飞而出,混元引雷棍直直插在了泥土里。   司起狠狠一咳,吐出几口血沫,正打算拼着再度攻击的时候,闻得灵和一声大喊。   “守而不攻!他的功法有问题!”   旁边树下的唐原猛地睁开眼睛。   司起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因为身上的伤势而停了下来,静观其变。   对面的何阳脸色一变,嘴中却道:“怎么了?就这点本事,你的雷系功法就只是如此?”   这下连司起也感受到了奇怪之处,这明显是激他主动攻击的话语反而令他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土黄色的光芒、消失的攻击、而他两次被反弹出去......难道他的功法是吸收对手的攻击并化为己用?   只是摸清了对方的套路依然没有破解之法,若是只守不攻,早晚会被消耗而亡。   何阳也是深知如此,一个猛冲就朝司起发起进攻,司起闪身险险避开,动作间又牵到了伤口,嘴角溢出几缕血丝。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韩宝儿看向石崖和灵和,“咱们趁机偷袭吧。”   石崖有些犹豫:“偷袭非君子所为……”话至一半便被韩宝儿打断:“我本来就不是君子,算了,你在旁边看着,我自己上!”   石崖叹了口气,就要去拉她,灵和向他摇了摇头:“先随她去。”她正好也需要一些思考的时间。   天空中轰的一声巨响,一只身形巨大,全身覆盖着灰色长毛的妖兽发出巨吼,八条腿飞速移动,朝何阳冲了过去。韩宝儿一上来就祭出了自己的追魂伏妖钟,将不久前收服的七级妖兽黑炎蛛王给召唤了出来。   司起看得直皱眉,一对一的比试中突然冲出一个韩宝儿,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高兴依靠女人来击败对手。   “小黑黑,冲啊——”   “御兽之术?”何阳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柔弱的妹子居然有这样强悍的一面。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惊慌,目标不变,依然朝着司起发起进攻。   司起果断放弃了法器,直接就地一个翻滚,闪开了何阳的攻击。与此同时,黑炎蛛王已经冲到了二人身前,只见它上身扬起,细长而有力的长腿避开了面前的何阳,径直扫向刚刚落地的司起。   何阳:“?”   远远望着的石崖目瞪口呆,韩宝儿这是什么操作?痛击我的队友,保护我的敌人?   帮了倒忙的韩宝儿面色讪讪:“额......小黑黑它可能有点脸盲。”   噗嗤一声,蛛王的长腿狠狠扫过司起的右臂,划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见了血的黑炎蛛王一下子兴奋起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冲了上去。   备受冷落的何阳面带不爽的开口:“你们在搞什么鬼把戏?”   狼狈躲闪的司起一个后空翻,直接滚到了何阳的身后。   黑炎蛛王的大长腿毫无顾忌地朝着何阳扫去,何阳立刻飞身闪躲。   旁观着何阳全部动作的司起猛地抬头,眼神落在他的脸上,仿若锋利的刀子。   就在此时,灵和拍了拍石崖的肩膀,道:“大个子,到你上场的时候了,记得不要使用功法,依靠你的蛮力解决。”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石崖还是听了灵和的话,动了。司起负伤,韩宝儿不知所谓,旁边还有两个没有出手的青年,场上形势不容乐观,他也顾不了什么君子守则了,只高声道了一句:“见谅!”便加入了战场。   灵和顺着他的背影看过去,却无意间撞到了对面唐原的视线。   光头青年目光锁定着她,不知道看了有多久,见她望过来,嘴唇一动,灵和清清楚楚听到了一句话: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20章   石崖加入战局后,场上形势立刻起了变化。   忙于躲避黑炎蛛王攻击的何阳一边还要防备着司起,一边又多出一个拳脚相向的石崖。   何阳咬了咬牙,疑心这些人已经看出了他的功法破绽之处,刚刚那个女的大声喊出的话令他十分在意,只守不攻,从她说完那句话后,司起就再也没有使出自己的功法,那霸道的力量已经无法为他所用,而这个刚加入的大个子小子,一身蛮力,拳拳到肉,同样搞得他有些崩溃。虽然目前他依靠着等级优势占据上风,但长久下去,待灵气耗尽之后,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不过灵和已经无心关注场上的变化了,因为就在刚刚,唐原对她说了一句令她心脏直跳的话。灵和面上始终平静无波,心潮却如海翻涌。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确定上一次唐原来铸剑宫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远处望了一眼,照理说他绝对认不出自己来。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难道是若冲对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她来天魔宗的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更不可能告诉一个鉴心门弟子,所以唐原应该只是有些疑惑,并不能肯定,眼下她只能死不承认,绝不叫他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于是灵和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随即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转头去看另外三人的战况了。   何阳应对之下渐露疲色,吴垠问了唐原一句:“要不要上去帮忙?”   唐原收回打量的目光,淡淡道:“不必了,让他长长记性。”   何阳刚刚突破元婴不久,境界尚不稳定,在三人围攻之下,明显力不从心起来,身为鉴心门弟子的骄傲使他没有开口求助。他一向自负于自己的功法,疏懒于拳脚功夫的修炼,师父师兄们说了许多次,他一次也没放在心上,原本这次下山的弟子名单里没有他,是他死皮赖脸磨破了嘴皮子才换来的结果,没想到第一战便碰了壁。   而另一边,司起越战越勇,手中石棍终于破开了何阳的防御,在他胸口留下一道血痕。   石崖的攻击紧随而至,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何阳后退数步,狠狠撞在了黑炎蛛王的四条腿上,动弹不得。   司起的石棍停在何阳喉下三分处。   胜负已分,何阳脸色苍白地开口:“是我技不如人。”   三人却并没有松一口气,而是将目光移到始终平静的光头青年身上。此人,才是三人之中的最强者。   唐原伫立一旁,冷淡地看着。   吴垠一挥袖,屏退司起,卷走被制住的何阳,轻哼一声:“回去好好反省。”   何阳低头沉默着。   灵和沉淀心神,走到唐原三步之外停住,以示尊敬。“三位前辈,我等只是在妖兽之森狩猎幽冥玄虎,并不清楚前辈所寻之物,如今任务完成,即要返回宗门,若是久久不归,宗门前辈或许会派人前来查看。”   一句话既表明自己的无心冒犯,又隐隐暗示会有人前来支援,唐原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妖兽之森距天魔宗不过千里,若是得到星罗玄藤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来人。   以星罗玄藤的重要程度,左右二位宫主也许会亲自前来,更不用说那位传说中的宗主了。   此行任务重在一个快字,何阳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唐原不再迟疑,只是在动手前又朝灵和看了一眼:   “你果真是天魔宗弟子?”   灵和点了下头,脑袋还没完全低下来,便被一道疾风扇走,狠狠摔在地上。   我去,说翻脸就翻脸。   “灵和!”   韩宝儿心一凛,慌慌张张冲了过来。   “等一下……”灵和勉勉强强爬起来,韩宝儿纤纤玉体还未近唐原的身,便被高高掀飞起来,眼看着就要像枯萎的花朵一般凋零在泥泞里,一道尖利的风声突然从天而降,像是远古传来的钟声,沉重而悠远的嗓音重重落在众人心头。   “这么热闹。”   灵和抬起头,一柄通体漆黑、散发着黑色烈芒的的巨剑横贯于长空,遮天蔽日的凌驾在众人头顶。   巨剑上方,怀抱着韩宝儿的白衣青年缓缓降落下来。   那标志性的通体墨黑的剑以及在妖兽之森还敢御剑飞行的这份胆量,灵和在心中默念出他的名字。   战千里。   与此同时,灵和悄悄捏碎了藏在手中的一枚玉简。   唐原万年无波的脸上终于掀起一丝波澜,“你怎么来了?”   月白身影越来越近,战千里弯腰将韩宝儿放下,头上紫冠在夕彩里闪着隐隐的光,一轮红日坠落西边,风吹过来,拂动他肩膀上的长发,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来。   同他的盛名相符,战千里有一张辨识度极高的面孔,算不上英俊,但是五官坚毅、长眉修眸,身上自带一股高手气质,是让人看一眼便难忘的类型。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灵和这样淹没于人海中的类型,所以战千里应该也不认识她。   “唐兄,别来无恙。上次一别,至今没能再战一场,很是遗憾。”战千里的眼神只落在唐原一人身上。   唐原没有应他的话,只道:“铸剑宫的消息也够快的。”   “自然不能同武君相比,论卜算之术,天下谁又能是他的对手。”   战千里口中的武君,乃是鉴心门的太上长老,道元真人武西进,因为名字里有一个“武”字,被小辈们尊称一声“武君”,是鉴心门三大顶尖高手之一。   这次星罗玄藤出世的位置,便是他卜算出来的。   唐原也不废话,直接问道:“铸剑宫竟派了你来,看来是势在必得了?”   眼看二位聊的热火朝天,直接将剩下的人当成了空气,灵和忍不住弱弱的开口:“打扰一下,我们可以先走了么?”   战千里朝唐原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唐原没理他,颔首道:“自行去吧。”   这么轻易的就放他们走了灵和怀疑是唐原不想让战千里得到星罗玄藤,所以才把疑似知道宝贝下落的他们送走,待打发了战千里,再去追他们。   可战千里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的人,从刚刚救下韩宝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以唐原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向几个小小的金丹修士动手的,而他动手了,就说明有不对劲的地方。   再者武君的卜算之术一次都没出过错,跟着唐原,一定能找到星罗玄藤。   “且慢。”   战千里一张口,韩宝儿就停住了脚步,端着女神的微笑回头:“有什么事么?”   “方才无意出手救了姑娘,是想向姑娘讨要一物。”战千里表情认真的像是在对敌,说出的话却含了那么点风流的意味。   韩宝儿粉面一红,却还是矜持着开口:“噢你想要什么?凡是我能拿出来的,都会尽力。”   “星罗玄藤,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听说过?”   韩宝儿一怔,总算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脸上略略难堪:“这个我没有。”继而阔气的开口:“待我回了宗门取一些贵重物品,再来答谢公子。”   唐原不耐烦的打断二人的对话:“战千里。”   韩宝儿面色一变,原来他就是那个杀神战千里,一人一剑灭了整个血煞队的人。   一旁的司起听到战千里这三个字,脚步顿时凝固了。   灵和察觉气氛不对,立刻朝他看过去,此刻司起的瞳孔已经变成了两条危险的竖线,眼睛红的吓人,呼吸凝重,手指正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胳膊,整个人像是想要拼命压制住自己,却又压制不住,一扭头,死死地盯住战千里的脸,声音像是压着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滚出来。   “你是谁?”   战千里一挑眉,真是好久没遇到敢以这样的口气同他说话的人了。   “铸剑宫,战千里。”   随着战千里话音落下,司起气血上涌,额头青筋暴起,利爪从手掌中弹出,右臂的衣袖因膨胀而爆裂,手臂的长度直接增加了半尺,覆满了蓝紫色的鳞片,数道黑色电蛇缠绕在他身上,整个人充满了狂野而暴虐的气息。   他的样子着实惊到了其他人,灵和瞬间想起韩宝儿对她说过的话。   司起的体内有一半妖兽的血脉,一旦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妖兽血脉,就会被反噬,成为凶兽。   糟糕,灵和与韩宝儿对视一样,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看司起的样子是暴走了。   “妖修?”   鉴心门三人皆暗暗一惊,尤其是刚才与司起战斗过的何阳,心中一阵后怕,暴走后的妖修实力会有一个质的飞跃,此刻他身上的气势之盛,毫无疑问已经迈入了元婴期。   司起危险瞳眸锁定着战千里,嘴里发出一阵猛兽般的吼叫,隐隐听得他说了一句话:“你可认得司无心?”   战千里冷淡地瞧着他,“不认识。”   司起心中一恸,杀意在胸腔百转千回,右臂挥动,直直朝着战千里抓去。   然而他的对手是元婴大圆满,化神之下第一人的战千里。屡次三番的被一个不认识的小子冒犯,即便是战千里也动了怒,手中凭空出现了巨剑,剑光一闪,直接点在了司起的身上。   嗤!嗤!嗤!司起的右臂、肩膀、腿部瞬间出现了三个血窟窿,鲜血如泉涌,向外喷洒着。   灵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战千里手下留情,只在他非要害的部位制造了伤口,若是动了真格,司起恐怕不会还好好站在这里。   该死的,文庄怎么去了这么久,天魔宗的人都死了不成?   说曹操曹操便到,下一秒,空间震颤,蔚蓝的天空中竟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众人抬头望去,空间裂缝里飞下了一道道人影。   天魔宗终于来人了。 第21章   灵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默默吐槽起自己来,明明心向着铸剑宫,却又不希望看到司起死在自己的眼前,她还真是个不合格的间谍,没办法做到漠然生死。   撕裂空间裂缝而来的正是血煞队的统领,右宫主池岩,紧随其后的除了文庄,还有上百位天魔宗弟子。灵和一眼便望到了队伍最末尾披着长袍遮住脸的娇小身影,正是侍剑。   早在战千里刚出现的时候,灵和就捏碎了一枚特殊的玉简,这玉简分为子母两枚,另一枚在侍剑手中,一旦灵和手中的玉简碎了,侍剑那一枚也会碎,这是灵和临走前交给侍剑的东西,约定好了捏碎玉简的同时,便顺着玉简上留下的气息来寻她。   池岩扫了眼下面场景,视线落在暴走后的司起身上,渐渐皱起了眉。他一抬手,便有数位弟子搀扶起了倒地的司起,剩下的人则团团围住了战千里等人,灵和三人默默退到了天魔宗弟子身后。   池岩看向战千里手中巨剑,显然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六大宗弟子出现在妖兽之森,不知有何贵干?”   战千里嗤了一声:“妖兽之森何时成了天魔宗领地?我等来此处,莫非还要过问池宫主的意思?”   池岩眼神一寒,“几位伤我天魔宗弟子,今日恐怕不能善了。”   “噢?如何个不能善了法?”   池岩面色不变,口中吐出两个字:“布阵。”   八十一位天魔宗弟子一个个飞窜而出,变换阵型,分为内外两个包围圈,数百柄飞剑悬浮在弟子周围,缓缓旋转着,直指战千里和鉴心门的三位弟子。   战千里不慌不忙地执起巨剑,朝唐原笑了一下:“唐兄,今日正好可以将上次未竟的比试继续下去,一共八十一名,我六你四如何?”   唐原摇了摇头:“还是一样的狂妄自大。”说着便冲进了阵里。   严肃而持重的右宫主池岩则在边上旁观。   厮杀声起,文庄来到灵和三人身边,满心疑惑地指着还在发疯的司起,“他是怎么了?”   韩宝儿耸了耸肩:“暴走了啊,听到战千里的名字就像发疯了一样,不知道是有什么血海深仇。”   石崖道:“刚刚听司起说起司无心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   “司无心?”文庄一怔,“似乎是上一任血煞队的成员。”   众人紧接着沉默起来,难怪司起会暴走了,当初血煞队全员被战千里一人灭杀的消息传来,可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司无心,应该是司起的亲人吧。   韩宝儿叹了会气,才发现身旁的灵和未发一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你在看什么呢?”   灵和回过神来,道:“我在看阵法演化。”其实她是在思考,如何在这混乱的情况下将星罗玄藤交到战千里手中。   “也只有你,总研究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韩宝儿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过来:“星罗玄藤呢?”   众人又一齐望向灵和。   “被我藏起来了。”   就在这时,她瞥见人群里的侍剑朝她的方向动了动,灵和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我藏在一个隐秘的位置,先去取过来。”   “我也去。”   韩宝儿立马就要跟上来,灵和沉吟一下,当即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向树林深处。韩宝儿不疑有他,好奇的跟着灵和,心中猜测她是如何在一瞬间将星罗玄藤给藏起来的,连他们几个近在身旁的人都没能察觉。   望着灵和的背影,她觉得这个才认识不久的队友越发的神秘起来。   走了许久,灵和终于停下,树林里极安静,除了风林树影,不含一丝杂鸣。   灵和假意蹲下身子翻找一番,一边用灵识试着深入小黑盒,小黑盒弹了弹,很快便将星罗玄藤吐了出来。   望着色泽光晕都完好无损的小兽,二人皆是一惊,怎感觉比初见时大了不少?   身后传来破风声,韩宝儿警觉回头,灵和咳了咳,朝来人使了个眼色,道:“可是右宫主派你来的?”   侍剑点点头。   灵和直起身,将小兽.交到侍剑手中:“小心些,星罗玄藤受不得一丝污秽,一定要完好无损的送到宫主手里。”   侍剑眸光一闪,她混入天魔宗弟子只知道他们随着右宫主来妖兽之森执行任务,没想到却还跟星罗玄藤有关。她心中极为震惊,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接过,黑袍长袖一卷,转身便走。   “什么嘛,这么无礼。”韩宝儿嘟囔一句。   灵和宽慰她道:“右宫主身边的人,总是有些骄傲的资本的。”   韩宝儿又问:“咱们这次既完成了任务,又找到了宝物,回去应该会有重赏的吧?”   灵和点点头,心中却暗道了一声抱歉。当她掐算着时间回到原地的时候,八十一名弟子已经倒下了一半,而破碎的包围圈中也不见战千里等人的身影。   池岩也不在场,只有石崖和文庄架着司起等在原地。文庄向二人解释:“战千里逃了出去,还掳走了一个天魔宗的女弟子为人质,池宫主去追了,叫我等先带情况不明的司起撤离。”   女弟子想必就是侍剑了。   文庄再次转向灵和:“星罗玄藤呢?”   “放心吧,刚刚在树林里已经完成交接了。”韩宝儿道。   “交接?”文庄一脸疑惑。   韩宝儿奇道:“不是你告诉宫主星罗玄藤在灵和手里,让人来取的吗?”   文庄更加奇怪了:“我还没来得及说呢……”   “糟糕!”韩宝儿面色一变,“那人不是天魔宗弟子?”满面慌张地转向灵和,“我们被骗了!”   灵和一脸“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被吓到了”的表情对着她。   沉默良久,文庄才回过神来,脸色凝重的整理了下目前的状况,“你的意思是,星罗玄藤被假冒天魔宗弟子的人给拿走了?”   灵和点了点头。   韩宝儿一脸茫然,“我们不会受罚吧?”   众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石崖将肩膀上司起的身子往上托了托,“还是先回宗门吧,司起的状况不是太好。”   敛了幽冥玄虎的尸体,五人终于决定赶回天魔宗。   下级五号小队的第一个任务结束了,虽然过程相当曲折,但是结果还算满意,只除了暴走后陷入昏迷状态的司起,至今没有清醒。   回到须弥塔三层交付了任务后,小队得到了任务奖励——五功勋。也是这时候,众人才明白了功勋的作用,除了可以在二层的商铺购买东西外,还可以用来升级小队,而下级小队升级到中级小队需要一百功勋。中级小队升级到上级小队,则需一千功勋。当然,中级小队可以赚取的功勋自然要比下级小队更多些。   明白了功勋的好处,众人反而不急着挑选下一个任务了,等司起养完伤,大家都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后,再约定下一次的见面。   ……   办成了件大事的灵和回到离音殿的住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神秘的黑盒子从储物手镯中取了出来。   从它黑漆漆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但她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法器是可以主动吸收天地灵宝的,灵和再次将灵识探入小黑盒中,下一秒,却惊的直接从榻上跳了起来。   那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全身缠绕着碧绿藤蔓,额头嵌着枚暗紫星纹的小兽,怎么看怎么是星罗玄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亲手交给侍剑了。   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灵和急忙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一枚溢满丹香的元婴丹,取出星罗玄藤,将元婴丹放入其中,关上盒子。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盒子,静等数秒,屏住呼吸再次打开时,两枚一模一样的元婴丹出现在了盒子底部。   灵和颤着手将两枚元婴丹放在鼻尖,从丹香、色泽以及蕴含的灵气程度来判断,应该是一样的。   灵和默然半晌,叹道:“我这是得了一个什么样的宝贝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背景板男主上线,而且估计很长时间不会掉线了。 第22章   神秘黑盒可以复制放在其中的天地灵宝,除了元婴丹,灵和又一一试验了几种东西,符咒、法器、功法等等,小黑盒都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   复制品能不能发挥出同原版一致的功效,还有待实验,但是光看毫无二致的外表,就足以用来唬人了。   灵和给这黑盒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幻宝盒。未来说不定还能成为她发家致富的宝贝,至于这幻宝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或许还要等回到铸剑宫之后,问一问见多识广的玉林师父。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窗牖的时候,屋舍的小木门被哐哐的声音敲响。   激动的睡不着觉,冥想了一整晚的灵和睁开眼睛,推开了门。   站在屋外的王怀钦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师父请你过去。”   灵和心中了然,必然是对昨日之事来问责了。   “好的,稍等,待我洗漱一番。”灵和往屋里走了几步,又回头,“师兄可是要进来观看?”   王怀钦面色讪讪地转身。   大门吱呀一声开启,灵和望着依旧等在门外的人影,感到惊讶。   “师兄可是担心我会迷路?”   王怀钦看着她磨磨蹭蹭一番后毫无变化的简易装束,抿紧唇,道出了来意。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只是师父看起来很生气,一会到他面前的时候,说话可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   对比起肆无忌惮的若冲,王怀钦简直是慎重持礼的典范。   灵和对着典范点了点头,“好的,我尽量不惹他老人家生气。”为了缓解气氛,她又闲聊家常的问了句:“对了师兄,你加入血煞队之后执行任务了吗?”   王怀钦没有回答,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不解,“你就不紧张?”   “啊?有点紧张,第一个任务就去妖兽之森,对我这种没见过多少妖兽的人来说,确实有点紧张......”   “你......”王怀钦轻叹一声,“算了。”   慈济真人千崇诗望着对面已经在喝第三盏茶的人,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右宫主难得大驾光临,门中小弟子不知礼数,我日后必定严加管教。”   池岩抿了口茶后放下茶杯,“无事,真人不必过于紧张。”   慈济真人扯唇一笑,心中却忍不住抓狂,到底犯了什么大事才劳驾代理宫主亲自上门来问罪啊?这个新入门的小弟子,尽会给他惹事!   又过了会儿,在慈济真人快要坐不住的时候,灵和终于姗姗来迟。   “殿主早安,池统领也在啊?”   池岩作为血煞队的直属领导人,灵和以为叫一声统领,比叫宫主更亲近些。   然而慈济真人额角一跳,张口就训:“还不跪下!”   灵和一脸茫然。   “慈济真人。”池岩起身,“可否容我和这位弟子单独一叙?”   慈济真人忙点了下头,临走之前丢给灵和一个警告的眼神。   殿中萦绕着一股香甜气味,带了一点淡淡的茶香雅馨,就在灵和第二次把眼神瞟向池岩面前的茶盏时,终于听到统领大人开了口。   “你上一次见到宗主是在什么时候?”   灵和:咦?   不是来问星罗玄藤的么?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灵和掰着指头数了会,道:“大概是在一个月前,血煞队选拔的那一天,我还记得统领你叫我去见宗主。”   池岩顿了会儿,在心里阻止了下语言,“之后呢?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个嘛......灵和回忆起当天的细节,觉得若是将自己推栖白下水还强吻了他的事说出口后,会死的很惨。   于是含糊说道:“宗主带我去了一处药泉,问了几句话,然后我就回了。”   池岩沉吟了会儿,“有件事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声张。”   见他神色比往常还要严肃,灵和意识到接下来听到的话非同寻常。   “宗主失踪了。”   灵和心生惊异,但很快敛了神色。   池岩看她表情不似作假,好像真的不知道宗主去向,但宗主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人确实是她。   以往宗主也会消失十天半个月然后回来,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时间过长了些,而且梁霄也不知宗主下落。   他只得寄希望于灵和,“若宗主现身来找你,一定要通知我。”   灵和乖巧点头。   眼看着池岩放下茶盏就要走人,灵和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星罗玄藤可追回了?”   池岩上上下下打量灵和周身,就在灵和以为他会出言怪罪的时候,池岩突然道:“战千里劫走的并非本宗弟子,他们里应外合骗走星罗玄藤,是敌人过于狡诈,你不必自责。”   见她还有话说,池岩有些不悦:“区区星罗玄藤,没了便没了,宗主失踪你不着急,对旁的事倒如此上心。”   面对忠心耿耿、为宗主殚精竭虑的池岩,灵和无言以对。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并不在意众人争抢的头破血流的天地灵宝,看来还是天魔宗财大气粗。   池岩一走,慈济真人就召她来问话,再三确认池岩不是来找她问罪后,才舒了口气,叮嘱她,“没剩几个月就是七宫大比了,你既是离音殿的弟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务必谨言慎行,切莫招惹是非。”   她看上去就这么像是惹是生非的顽劣弟子?灵和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慈济真人见她低头,似有反省之意,有些欣慰,“回去好好修炼吧,说不定七宫大比的时候还有你出场的机会。”   为了离音殿的名誉而奋斗这种事,交给王怀钦就够了,胸无大志的灵和只想回屋补个觉。   然而刚一踏进她的小院,灵和就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竹叶卷起残风,院子里头几棵刚长出叶子的芭蕉歪了,地上散落一地花枝,墙边木架上她放置的几个琉璃瓶也明显被人挪动过位置,院子里却静的有些出奇。   墙角处闪过一角长衫,灵和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沉声问道:“谁在那里?”   “是我。”   灵和一怔,为这过于稚嫩的嗓音。   青瓦檐下,日光垂下万千光泽,穿着不合身长袍的小少年站在晕彩里,肤色几近透明。   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仰起头,用一种极度不耐的嗓音叫她,“喂,你去哪了?”暖阳拂过他的雪霜眉目,却无法撼动他眼底凉润的眸光。   灵和抖了抖,第一次见到这样冷冰冰的古怪小孩,伸手便朝他脑袋上撸了一把,“小屁孩,怎么和姐姐说话的。”   少年一顿,抬起墨黑的眸子,径直盯住了灵和:“你找死?”   灵和眼皮一跳,莫名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了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她试探着开口:“……你是谁?”   “我是你师父。”   灵和:“……”   她果然还没睡醒。   萧萧树影掩落日光,扶疏花木扫过窗格,屋舍内一片寂静。   灵和点燃熏香,回身望着竹榻上安坐的栖白,开口:“所以师父失踪了这么久,是因为缩……”在栖白幽冷的眼神里,灵和将那个“水”字咽了回去。   眼神逡巡一周,栖白略带几分嫌弃地开口,“在我找到变回去的方法前,都会住在这里。”   “啊?”   “屋里的东西全部置换一遍,你搬到……”栖白指了指金纱屏风后面的角落,“那里去睡。”   屋主人灵和惨遭驱逐角落,望着鸠占鹊巢的奶娃娃,心中充满了恶意:人变小了,不知道修为有没有跟着倒退   “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是看师父你天资绝伦,即使变小变矮了也无损你的美貌……”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说到一半灵和陡然觉得周身一冷,立即识相的闭嘴。   “刚刚右宫主还来找我,让我有你的消息便去告诉他。”灵和转身开始收拾屋子。   “不必了。”栖白道,“他一个人也能处理好宗内事务。”   默默替劳模宫主心疼一秒。   “师父你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   提起这个,栖白面色便有些不好,“那日从泉水中醒来后,就变成这幅模样了。”他的眼神扫向灵和背影,深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面前这个女人。   在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恢复原样后,栖白不得不向现实妥协,或许她才是解开他所有疑问的钥匙。   屋内熏香悬灯,锦被平铺于床褥之上,碧橱纱窗下置了张堆缎雕花椅,灵和拾掇完屋子,提起紫砂水壶,替栖白斟了一盏碧色通透的茶水,双手奉上。   “师父,请用。”   茶香缭绕,清远幽馨。栖白伸手欲接,宽大的袖子却顺势滑落,遮住了他的手。   灵和眼见着他额角一跳,样子很是隐忍。   看到他粉雕玉琢的稚嫩脸庞上露出这样不符合形象的表情来,她觉得有趣,不由自主地道,“将衣服换下来,我替你改一改吧。”   虽然身为一宗之主,但灵和发现栖白在衣食住行上并不讲究,只要满足两个字——干净,其余都无所谓。   这让突然有了“养娃”负担的灵和卸下了心中的沉重感,虽然屋子里多了个人,却也挡不住她浓浓睡意,缩在角落里沉沉睡去。   月明星稀,隔着金纱屏风渗入一片柔光,栖白站在灵和床前,盯住她宁静的睡颜,有了片刻的失神。 第23章   睁开眼睛发现身旁躺了一个精致美丽的小男娃,正常人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灵和眨了眨眼睛,戳了下男娃娃的脸,软绵温热,触感良好。   栖白躺在她旁边,脸色白皙红润,呼吸绵长,健康状态比起他正常的时候要好上许多,至少脸色不再是那样毫无生气的白了,看起来多了丝人味。   长睫微微一颤,栖白睁开眼睛对上了灵和专注的视线。   “吻我。”   灵和:?   对着这张稚嫩的脸蛋,灵和觉得自己下不了手。   她摸了摸栖白的额头,“师父,你病了?”也没有很烫啊。   栖白拂开她的手,揉着眉心起身。   “一会儿出门,赶快准备。”   所以您老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会睡在她的床上这件事吗?是她昨晚刚铺好的床不够大?还是被褥不够软?该不是以为亲一下她就可以变回去了吧?   洗漱完毕,灵和叼着块炊饼出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了句,“师父,咱们要去哪儿?”   栖白皱着眉望她,“你已筑基,却不辟谷?”   重口腹之欲的灵和实在没办法像其他修士一般过上吸风饮露的日子,那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修士间其实也有像灵和一样享受美食的人,只是他们平时用的都是含有灵气的灵食,不仅可以满足口腹之欲,还能提升自身修为,但是对灵和这样体质特殊的人来说,灵食和普通食物没有什么区别,前者还需要耗费大量灵石购买,她可没有那么多灵石可以用来挥霍。   咽下嘴里的饼,灵和笑嘻嘻道:“吃完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她突然一拍脑门,“对了,你这个样子出去遇到了人怎么办......”   话还没说完,迎面就遇到了一个圆圆脸的离音殿弟子。   灵和默默移动一步,挡在栖白的身前,小手一挥,打了个招呼,“陈师兄,早啊。”   “是小师妹啊,我正有事要找你。”陈溪桥左右瞧了瞧,随后凑到她面前,颇神秘地开口:“听说右宫主昨日专程到离音殿找你,还屏退了慈济真人同你单独说话。”   消息倒是很灵通嘛。   “你跟右宫主很熟吗?”   灵和摇了下头,池岩算是她的顶头上司,谈不上熟不熟的。   陈溪桥接着道:“听说近日右宫主有收徒的打算,莫不是看上了你?”   灵和一脸的莫名,这是哪里来的谣言。   “虽然你是离音殿弟子,但若是他要收你为徒,可千万不能错这个机会。那可是右宫主啊,宗主最信任的副手,你能做他的徒弟可就一步登天了!”   灵和心想,宗主本人还是我师父,还站在我身后呢。   这时,栖白突然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语气不耐,“莫要耽误时间。”   灵和一阵头疼,思考着该如何跟陈溪桥解释,却见陈溪桥像是没看到栖白一样,苦口婆心地劝她:“你再好好考虑......”   灵和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了,我师父英明神武,天下无双,对待徒弟如春风一般温和,除非他将我逐出师门,否则我是不会拜他人为师的。”   听了这话的栖白扫了她一眼。   陈溪桥以为她说的是慈济真人,顿时热泪盈眶,没想到小师妹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寡淡样子,心里却是这般看重离音殿。   “师兄,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陈溪桥点了点头,一脸欣慰地看着她的背影。   灵和走出老远,停下脚步看向栖白:“师父使了什么特殊的功法?别人好像看不到你。”   这隐身之术乃是偷鸡摸狗、装神弄鬼最好的掩护手段,她倒是有几分兴趣想学一学。   栖白淡淡丢下一句,“等你什么时候到了化神期,我便教你。”   化神期?离她也太遥远了,灵和心里发苦,瞧着栖白的眼神却更加微妙了,他到底是什么修为?   化神期?太虚期?亦或是传说中的大乘期修士?   穿林越野,眼前景色一变,出现了一座巍峨山脉。   “黎山?”来这儿做什么?   “扶稳了。”   灵和刚搭上栖白的肩,就感到身子一轻,随着他一跃数丈高,很快来到了山顶。   望着熟悉的断崖,她心中渐渐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无伤海底百妖冢,师父您不是要把我扔下去喂妖兽吧?我这点小身板,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栖白:“以前是不够,现在可说不准了。”   不是来真的吧?   不过灵和很快就想起一件事来,她去救侍剑的那个晚上,百妖冢出了事,有人将里面关押的大妖给放跑了。早听人说百妖冢里镇压了一百零一只妖兽,其中还包括统领妖界的三大妖王。不知道那天晚上放跑的是谁?   二人沿着断崖而下,很快就来到了他们的初见之地,死气沉沉的无伤海边上。和第一次见的时候不一样,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周边的海水疯狂地朝着坑洞涌进,而坑洞周围,一股强烈的妖异而不详的气息正喷薄而出。   灵和想起自己曾经被栖白丢到海里游泳来着,没想到才过了这些日子,此处的生存环境就变得如此恶劣,若是再被丢进去,可能连扑腾都扑腾不起来了。灵和怕他心血来潮真的要把自己丢就去,很没骨气地躲在栖白小小的身影背后,“我晕海。”   栖白顿了下,面不改色地动了动手指,海面上方顿时出现了许许多多灰黑色的圆形珠子。这珠子灵和从前见过,杀伤力无比巨大,还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炸成了烟花。   栖白一挥衣袖,这些珠子顿时掉进了那处巨大的坑洞中,与此同时,他拎着灵和的衣摆往后一拽。   下一秒,海底便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之音,震的灵和耳里都流了血。   “啊!”   “狗逼,有本事把老子放出来单挑啊!”   海水翻涌,海底隐隐传来暴躁之声。   原来这下面真的有东西,灵和好奇心旺盛地将脑袋朝前挪了挪。   栖白心平气和地抬了抬手,竟真的将大妖放了出来。   人身牛首的巨大妖兽手脚被缚在一根巨大的黑色石柱上缓缓上升。   这是已经化形了的妖兽?不对,它的头部还是牛的样子,身体却像足了人类。据她所知,妖兽修炼至十级便有了化成人形的机会,而眼前的妖兽半人半妖,应该并没有达到十级,只是没有十级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了,而十级妖兽相当于人类修士大乘期的实力,以他的实力,至少也是妖域中王者级别的,栖白能打得过他吗?   “你是哪个?叫栖白滚出来!”   暴躁的妖兽一出水面便开始嚎叫起来,原以为是栖白那个变态来了,他还会有些收敛,哪想到眼前一个小萝卜头,一个女人,他压根儿不放在眼里。   栖白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表情始终淡淡,“逃走了两个妖王,就剩下你一个了?”   巨大的牛首一僵,口吐人言:“你怎么知道?”   “近几年妖域不太平,少了三大妖王宛如一盘散沙,妖域早有营救三王的打算,若非我故意放松守备,你以为凭他们,能闯的进来?”   灵和闻言望了栖白一眼,难怪无伤海没几个人看守,原来是他故意的?为了引来剩下的妖王吗?然而还没等栖白出面战妖王,他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说来也是很惨了。   “哼,妖域复兴指日可待,栖白狗贼辱我至此,到时候第一个打的就是你们天魔宗!”   栖白听了也不动气,只道:“妖域如何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你的下场,就是死在这百妖冢里。”   “我靠,老子又不是吓大的,你有本事打赢我!”妖兽硕大的眼珠子一转,灵和竟在里头看到了一丝狡诈的神色,“你若是赢了我,我便与你定下主仆契约。若是输了,便放我走,怎么样?”   这妖兽也是大言不惭,想要哄骗眼前的少年将他放开,然后趁机逃跑,他自信的很,这天魔宗里除了栖白那个变态他谁也不怕。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小少年便是栖白。   小变态嫌弃地扫了他一眼,“主仆契约?你太弱了。”   妖兽愤怒了,几次三番被一个小孩奚落,他妖王的面子往哪搁?然而玄铁之柱上有栖白施下的禁制,想要破解只能依靠外力,凭他是挣脱不开的。   通人性的妖兽立刻转变目标,看向一旁好欺负些的灵和,“你呢?若与我定下主仆契约,整个妖域你都可以自由来去。”   灵和认真地道,“妖域的人潜伏进来救人,救走了两个妖王,独独留下你一个,是不是你平日妖品太差,惹人嫌弃了,我只怕去了妖域会被你的敌人们给撕碎了。”   “我靠我靠!你们有本事放我出来!”妖兽出离愤怒了,原以为这姑娘心肠会软些,说出的话却实实在在诛了他的心。   “紫吴,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活路。”栖白淡淡地望着暴跳如雷的妖兽,“救你的人是谁,拿他来换你,你便自由了。”   大妖紫吴陷入了沉默,在背叛同类和重获自由的天平上反复摇晃。   良久,他道:“我答应你。”目光一转,“你说话有用吗?”   “当然。”   不知怎的,紫吴相信了面前这个少年的话,他的身上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妖域与你们天魔宗无冤无仇,何苦一直揪着我们不放?”   “无冤无仇?”栖白幽幽一笑,“是至死方休才对。”   寒意如网兜头罩下,灵和心头一凉,彻骨难消。 第24章   玄铁之柱的禁制刚一解除,灵和就拉着栖白的小手急退了数步,没有防备的小少年被她扯得险些摔倒。   紫吴见了他们样子,鼻孔里重重嗤了一声,他本想反悔,再杀了面前二人逃窜,可禁制解除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状态没能恢复到巅峰时期,被压在这无伤海底数十年,力量一日日消退,还要时不时应付栖白的折磨,他早就受够了这里的日子。   天魔宗不愧是被其他六宗门联合抵制的门派,宗主简直是个施虐狂,比他们妖域折磨人的手段还要狠,就是一个字,打。回想起被栖白的变态支配的日子,他就恨不得杀了面前的修士来泄愤。   解除了禁制的紫吴巨大的身躯开始缩小,变得和灵和差不多高。   “你想反悔?”灵和警惕地望向紫吴,她可不信任面前的妖兽。   来到二人身前的紫吴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当我是出尔反尔的人类修士?”其实他只是在暗暗观察,这周围有没有栖白的身影,他忌惮的人只有一个。   灵和不得不提醒他:“就在刚才,你还为了自由出卖了自己的同类。”   紫吴一窒,这个女人怎么一张口就能惹来他的情绪波动。“那是他们先背叛了老子!”   牛鼻里喷的热气直击面颊,灵和这时突然羡慕起栖白的身高来。   夹在中间的栖白冷冷道:“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紫吴俯视着面前的小萝卜头,越看越熟悉,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栖白的私生子?”   不等他回答,又将视线移到灵和身上,开口嘲讽:“你是他的女人?栖白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嘛。”   灵和想也不想就怼了回去:“你才是他女人。”   栖白沉着脸,紫吴的神情变得难看起来,双双被侮辱的样子。   灵和立刻捂住胸口躺下,“我头有点晕。”   没有看躺在地上装死的人,栖白斜斜看了一眼紫吴:“救走蓝蝶和青云的人是谁?”   紫吴想了下,还是选择暂时配合:“是方橙,她一心想要统一妖域,蓝蝶和青云属于中立派,是她首选的合作伙伴。”   栖白沉默了,不知怎的,灵和在他小脸上看到了一抹失望的神色。   “哼,可惜方橙实力不济,如今的妖域乃是黄鹤的天下,她不过是黄鹤的手下败将,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从紫吴的话里,灵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以妖王黄鹤为首的统治派,和以方橙为首的反对派,从没有救走紫吴这件事来看,他应该不是站在方橙这一边的。然而黄鹤那边也没有派人来营救紫吴,灵和望着紫吴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同情。   栖白:“既然如此,你去将那方橙抓回来。”   刚刚骂人骂的起劲的紫吴此刻却迟疑了:“她本是蛇妖,滑溜得很,黄鹤数次派人捉她也没能成功,眼下身边还有两大妖王相助,捉她可并不容易。”   栖白:“你是说你不行?”   妈的,这小屁孩怎么回事?成年雄性的尊严被挑战,紫吴也顾不了栖白在不在附近了,伸出尖利的爪子便抓向他的脖颈。   掐了掐,没掐动。   紫吴不可置信地收回自己的爪子,竟然没能破开这小子的防御?难道他才是妖兽化形而来,这么厚的皮,着实不像人类。   栖白手一抬,在紫吴眉心处一点,一滴血液顺着他的眉心进入到了他的体内,紫吴眼睁睁看着栖白这一番动作,身体却动弹不得,下一秒,当栖白松开手的一瞬间,紫吴便被弹飞到数丈之外。   灵和看了,顿时想起从前的自己来,默默的爬起来站到远离栖白的位置。   皮糙肉厚的紫吴一下子露出了自己的本体,整个身子变成了一头巨大的蛮牛。   这是要打架的节奏?   灵和:有点感兴趣,甚至想找个视野绝佳的位置旁观。   然而紫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恢复本体之后反而小心翼翼地待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怂了?   灵和低头去看栖白,他一脸漠然,语气却十足的欠扁:“都说了你太弱了。”   真是被上天偏爱的人,缩小了他的身体,却没有缩小他的能力。   栖白将一串铃铛扔在紫吴脚下,“无伤海底下有禁制,蓝蝶和青云身上留有印记,你将此铃系在身上,便能感应到二人的位置。我已在你体内种下血蛊,十日之内,不见方橙,你就会爆体而亡。”   说完朝着灵和走来,“走了。”   离开无伤海的时候,灵和听到了一声兽吼,蕴含着强烈的愤怒和杀意,这种被人威胁却毫无办法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云在厚重的天幕上随意地滚动着,想了想,决定以后还是少惹栖白为妙。   办完了事的栖白也不着急回去,而是带灵和去了一座山头,山上有座藏宝阁,藏宝阁里放着天魔宗立宗以来的宝物。   灵和感觉自己撞了大运,望着琳琅满目的法器灵宝,她终于知道池岩对星罗玄藤毫不在意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了。   “挑一个吧。”   “一个?”灵和的声音拔高了些,这里的宝贝跟离音殿小小的器阁可不一样,挑一个怎么够呢。   栖白挑了下眉,“以你的实力,还无法同时催动两件法器。”   灵和不死心:“一件防御,一件攻击,我可以轮换着用。”   栖白:“我觉得不可以。”   灵和脸上的表情有些控制不住了,“徒儿一定努力修炼,早日突破到金丹。”   栖白认真地想了想,道:“其实有一个方法可以助你早日突破。”   灵和:?   “和我打一架。”   那岂不是单方面的殴打?明白了栖白的意思,她的鼻子皱起来,脸上表情扭作一团:“徒儿还是觉得脚踏实地的修炼方式比较适合我。”   栖白嘴角微翘,踢了个大铁盒子过来,“打开瞧瞧。”   灵和一瞧便知道这是天魔宗的审美,外表黑漆漆的,看上去毫不起眼,但里面可能是宝贝,兴奋地打开,却看到一条闪着宝光的华丽长裙。   她的表情一下子黯淡起来。   栖白:“不喜欢?”   或许是在天魔宗待久了,灵和的审美也产生了变化,直觉的认为华丽的东西实用性不强,眼前的裙子看着漂亮,但若是只能挑选一件法器,她是绝不会浪费在这上面的。   “天蚕法衣,可以吸收外界伤害,增强防御。”   灵和:“噢。”   “最高可以抵挡化神期修士一击。”   灵和:“噢?”   栖白漫不经心道了一句,“不过是为了让你更耐打些,不要就算了。”   灵和挣扎了会儿,闭上眼睛忍痛道:“我还是选一件攻击型的法器吧。”   “随你。”   灵和:顿时感觉失去了全世界。   不过她的失意并没有持续很久,一柄两寸宽窄、通体莹白的长剑吸引了她的目光。   灵和:“师父,这是什么?”   “天阙剑。”栖白又补充了一句,“这把剑你用不了。”   “为何?”   栖白仅回以四字:“天阙噬主。”   噬主?灵和知道世上存在一些凶剑,如战千里的佩剑墨阳是他入秘境九死一生所获,此剑最为凶邪,相传剑气遮天蔽日,剑出天地始昏,诞生之初便拥有剑灵,若是无法获得剑灵认可,便会遭到反噬。   这天阙剑又是怎么个噬主法?   栖白给出了答案:“历代剑主都死于天阙。”   非常怕死的灵和迅速放弃了这把剑,她有些急切地往前走,一不留神却撞到了旁边的架子上,小腿处一阵刺痛,低头一看,锋利的剑尖划到了她的小腿,鲜血一滴一滴流向了剑身。   青光一闪,轻灵飘忽的天阙剑陡然朝灵和面部袭来。   她身形晃动了下,闪躲不及,猛然伸手抓住了剑身,天阙剑在她手中剧烈地颤抖起来,灵和死死地抓住不放,掌心中的疼痛一直蔓延到了心脏。   栖白动了动,灵和立即大声阻止道:“不要紧!”   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天阙剑不像是在攻击,而是在宣泄什么。   灵和脑海里突然多出了些画面。堆成山的尸体,地上飞溅的血花,有人执剑站在尸山的顶端,幽幽的笑着,他的身上,手上皆是鲜血累累的剑痕,空气是一片死寂,静默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许久,他喃喃说了声什么,执剑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害怕、孤独、绝望......种种负面情绪潮水般涌入灵和清明的灵台,她只觉得莫名的哀伤。   剑若有灵,千百年来噬主的伤痛以及苦苦等待下一个剑主出现的煎熬足以将它击垮。   灵和手里抓着剑,越握越紧,仿佛如此就可以抹平它的的伤痕,告诉它,不会再有人抛弃它。   嗡的一声,天阙剑抖了抖,最后归于平静。   灵和摊开手,血痕在掌心汇聚成了一朵奇异的花,然后缓缓消失。   栖白没什么表情地开口:“认主了。”   灵和抿了抿唇,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呜呜呜,师父你要对我负责啊。”   栖白:“......” 第25章   栖白最终没有泯灭人性,让灵和将那件天蚕法衣也收了下来。   一拿到手,她就美滋滋地换上了,法衣薄如蝉翼,极其贴合她的身材,穿在身上,隐隐有微光流转,给她平凡的外貌蒙上了一层名为气质的纱。这话是她瞎掰的,因为随后她就着湖水照了下,发现自己看上去就只是用来衬托法衣的架子,还是那种毫无装饰质朴无比的实木架子。   好吧,至少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抢她的法衣了。   栖白看着她对湖水龇牙咧嘴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随即怔了怔,因这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而感到有些陌生,声线立马冷了下来,道:   “走了。”   “走哪儿去?”   “离音殿。”   灵和一愣:“你不会真的打算跟我住一辈子吧?”   栖白对此的反应是:“你想得美。”   总而言之,栖白的目的就是跟在灵和身边,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并且想办法变回去。老实说,栖白完全没必要跟她挤在小小的离音殿里,相反的,光明正大的出现,也不会有人嘲笑他的样子,他只是身体变小了,实力又没有分毫减弱。   灵和合理的怀疑,栖白只是想为自己的偷懒找一个借口。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任性且不负责任的门派掌舵人,若是铸剑宫的掌门也像栖白一样,怕是早就被手底下的人夺了权,打入黑水狱了。   命好的师父不用操心宗门的琐事,命苦的徒弟却要勤奋修炼,努力赶上其他人的进度。   有了法器天阙剑,灵和修炼起碧海青天诀的第二式——碧落黄泉时也得心应手了不少。   碧落黄泉,以灵气为辅,法器为主,这一式出,威势之盛好比三千尺瀑布击穿飞石,只是灵和虽然使出了这一招,威力却是大打折扣,以灵气灌输的天阙剑像是霜打了的茄子,适当性地发出几道剑芒就没了,完全达不到功法里描述的威力。   或许是她对剑的研究不深,当世的用剑高手虽然多出于铸剑宫,但她并没能耳濡目染,基本算是一窍不通,除了建立起与天阙剑的沟通,其余啥也不会。   栖白扫了一眼,道出问题所在:“缺乏剑意。”   剑意,剑客的意境,当一个剑客对于剑的领悟达到一个很高的境界时,人们通常会用上这两个字。灵和以为此二字是用在天才身上,来形容一些天赋卓绝、悟性高强的弟子,比如她的师兄若冲。每每出剑总能引来旁人一句“剑意高深”的赞誉,其实大家未必能懂何为剑意,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两个字比较有逼格。   被誉为天才的若冲教导弟子的时候,会说一句更有逼格的话:“你的剑,没有灵魂。”   玄之又玄的话语往往令弟子们一脸懵逼,其实大致的意思就是说弟子们没有悟出剑意,却被他换了一种装逼的方式来说,据当事人说,能够体现出他的高深莫测。   灵和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同“剑意”二字挂钩,莫名的兴奋:“师父,我该如何修炼出剑意?”   栖白说:“拟态修炼。”   灵和瞬间懂了,修炼火系功法最好靠近火山、岩浆等地,修炼水系功法则是亲近水,练好碧落黄泉这一招,最好是找一处泉水或者瀑布来修炼,亲自感受一下其中蕴含的声势。   灵和这会看着栖白的目光有了些变化,就像在看一套修炼功法的百科全书。   百科全书还自带立体音效:“白泉宫里有几片水势盛大的瀑布。”   提到白泉宫,灵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里的水晶葡萄,颗颗个大饱满,汁水丰富,是她来到天魔宗后吃到的为数不多的美食。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难受,转头看向栖白:“师父,有没有那种每天吃吃喝喝睡个觉就能在梦里突破的功法?”也不等栖白回答,灵和又道:“如果没有,那我给咱们宗门提个建议,看能不能自创一套这样的功法出来供弟子们修炼?”   栖白看了她好半天,良久才道:“……你这个建议不错,回头我跟池岩说说。”   为了美食……不,是为了拟态修炼,灵和再一次上了白泉宫。   现实往往比较虚幻,灵和还没进去就被守山弟子拦了下来。   “什么人?来我白泉宫所为何事?”   “寻找美食。”   “啊???”   “我是说,想借贵宝地一用,探讨一下剑法。”   灵和寻思着自己的话诚意十足没毛病,哪知道面前的弟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拔剑横在身前,一声大吼,气势如虹:“有人上门挑战!快去请元臻师兄!”   灵和:“……”   白泉宫弟子的这个警觉性有点高啊。   “打扰了。”走正门这个想法可能有点耿直了,灵和掉头准备走人,眼前却多了一把剑,一把挂着五彩穗子、镶着各色宝石、靠近剑柄的地方甚至插了几根不知道是狼还是野猪的獠牙的花里胡哨的剑。   “好别致的剑。”   元臻一顿,露出一个倨傲的表情:“你也觉得我的剑十分与众不同?可惜,我至今都买不到合适的剑鞘。”   见多识广的灵和并没有被他惊人的审美所震,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将剑往外推了推:“兄台请让一让,我可能是走错了。”   元臻却纹丝不动,说:“难得遇到志趣相投之人,不如就留下来好好观赏一番。”说着就舞起他那花里胡哨的剑,耍了起来。   灵和:?   一旁的守山弟子见怪不怪,朝她哼了一声:“想挑战白泉宫?先问问元臻师兄的莫愁剑答不答应。”   被迫观看剑术表演的灵和心里愁得慌。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臻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剑术表演,长舒了口气,挽了个华丽的剑花,以剑指她:“你觉得怎么样?”凌厉剑风扫过她脸颊,灵和感到脸皮一痛,耳畔落下了一束发。   她擦了下颊边渗出的血丝,面无表情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元臻眼色一沉,“三十二殿弟子也敢上门挑衅,报上你的名字来,我的莫愁剑不斩无名之辈。”   “你大爷。”   元臻气得举剑便刺,灵和匆忙躲闪间,嘴里还念念有词:“欸,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姓倪,名大叶!是你叫我报上名字的!”   “住嘴!”元臻听了更气,用力朝她下盘刺去。   “要杀人啦!还有没有人管了!”   嘴里咋咋呼呼的,身上却没有挨到一剑,步伐稳健、身法敏捷的样子看呆了旁边的守山弟子。   随着元臻的逼近,灵和顺水推舟的绕过了守山弟子,入了白泉宫地界。   进了山门灵和便不再搭理身后的元臻,提速朝她印象中的山头飞奔。   论打架的本事她没多少,逃命的本事却不小,速度飞起,很快就将身后的元臻甩开了。   元臻望着灵和远去的方向,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蓝色的齿缘草盛开在脚边,空气里渐渐充满湿润的气息,前方传来飘扬琴声,灵和一个猛冲后急刹车,眼前立马出现了一片欢声笑语的宴会现场。   望着突然多出来的小姑娘,众人一顿,琴声瞬间止了。   灵和立马锁定了人群中央正伏案作画的小姑娘,一个滑步,冲到了她面前,痛心疾首道:   “小姐姐,你们白泉宫的人差点杀了我!”   曲依依被她吓得一激灵,扔了手里的笔。待看清了她脸上微乎其微的伤口后,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要是来的再晚些,伤口都要结痂了。”   灵和扫了扫面前摆满各色美食的长几,没发现她想吃的水晶葡萄,有些意兴阑珊地开口:“我也算是半个白泉宫的弟子了,今日居然遭受了这样不公正的待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说着驾轻就熟地往地上一坐,举起长几上的酒杯朝周围鸦雀无声的弟子们敬道:“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啊。”   谁跟你是一家人,望着不请自来的陌生姑娘,众人默默无语。   曲依依深深的吸了口气,自上次灵和拒绝了她娘亲的邀请后,大家不欢而散,之后听说她进了血煞队,原以为不会有机会再见面,此刻却又突然的出现在她眼前。   然而想起叔公的嘱咐,她面带微笑地开口:“姐姐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灵和放下酒杯,正要开口,大汗淋漓的元臻终于出现了,见到灵和居然坐在主位上,顿时脸色一变,“曲师妹小心!”   曲依依望着持剑的元臻,一脸的莫名其妙。   灵和朝他吐了吐舌,转头又塞了一把糕点。   “你......你有种给我滚出来!”元臻忍不住想要动手,可在场的弟子们身份都非同一般,尤其是中间的少女曲依依,娘亲是白泉宫高手伊春真人,叔公又是白泉宫的宫主,实际的掌权人。   灵和沉浸于美食中,没有理会他。   曲依依皱着眉看向元臻:“看来是师兄误会了什么,灵和姑娘是我的朋友,也是白泉宫的客人,不可对她无礼。”   口上虽称师兄,语气却并无多少敬重,灵和有些同情地扫了眼元臻。   元臻眼皮一抽,忍了忍,收回剑转身欲走,惹不起曲依依,还惹不起一个三十二殿的卑贱弟子嘛?心中已经在思索着一百零一种除掉她的方法了。   灵和却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元臻的视线差不多要把灵和给烧穿了。   灵和笑眯眯地看他,学着若冲的语气欠扁的说:“你的剑,没有灵魂。”   元臻彻底怒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红着眼拔出莫愁剑,“白泉宫元臻,今日在此向你发起挑战!”   灵和扬眉,轻拍手上残留的糕点碎屑,站起身来,看向元臻:“这不是会说人话的嘛,希望下次你在威逼别人说出自己的名字前,先报上名来。”   心中一动,刚入手不久的天阙剑便出现在她的手中。   这是要应战的意思。   曲依依皱着眉欲要阻止,身后却突然伸来一指,轻轻压住她的肩膀。   “且慢。”   曲依依惊讶地转头:“叔公?”   头戴高冠气度不凡的长须老者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眼神落在灵和手中的剑上,若有所思。 第26章   天阙剑入手的一瞬间,发出了一丝低沉的剑鸣,声音很轻,只有灵和一个人听到了,她能感觉到天阙剑强烈的战意,夹杂着千百年来被抛弃的孤注一掷,剑尖嗡嗡直震,灵和安抚似的紧紧握住剑柄,心中澎湃起一股“天下无人能阻”的滔天气势。   “离音殿灵和,应战!”   此刻的灵和眼眸清亮没有一丝迟疑,双目微抬,周身散发出一股肃杀冷冽的气息。   看着仿佛换了一个人的灵和,曲依依有些吃惊,更令她惊讶的却是身后站着的白泉宫宫主,她的叔公,白泉真人。   “且留神静观。”   在白泉真人的提醒下,曲依依这才将目光移到了对峙中的二人身上。   元臻率先发起了进攻,迎风一抖,莫愁剑划出无数道剑影,流光璀璨间,不辨人影。   绚烂华丽的剑招铺天盖地的袭来,灵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剑影变化。方才被迫观看元臻舞剑之时,她就见识到了他的剑术风格,浮光掠影般吸引人的全部心神,但缺点也非常明显,华而不实,费去众多心力研究亮眼的出招,真正的威力却有所减弱。   灵和双目炯炯的追随着剑影,某一个瞬间,当莫愁剑笔直地朝她而来的时候,灵和终于动了。   右手上扬,剑尖凝行不动,剑光却倾泻出去,森森剑气流动,天阙剑宛如一泓清泉,削开了面前的绮丽幻影,万千剑影散去,终于露出元臻闪着幽光的一双眼睛。   长剑一扫,元臻一声大喝:“再试试我这一招!”莫愁剑身上的尖利獠牙忽然爆射而出,直指灵和的双眼、前胸以及腹部。原来华丽剑招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藏在剑身上。   急速呼啸的破空之声直逼眼下,灵和身形不敢凝滞,却也无法执剑飞跃,若是躲过眼睛,獠牙必定会钉住她的前胸。   电光火石间,天阙一震,右手不由自主地挥动起来,莹白光影如同倒洒霜天的星河,向四面八方涌去,三根獠牙撞在震荡的剑气之上,刹那间弹射出去,深深扎进了嶙峋的山石间。   元臻的面色陡然一变,眼中倒映的茫茫剑影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这一招使出去,灵和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像吐出了积攒已久的郁气,剑鸣不断,感受到天阙剑的兴奋,她提剑指天,平静而坚定地朝着元臻走去:“轮到我了。”   这是灵和第一次主动攻击,她提气纵身跃起,双手执剑,轻灵飘忽的天阙从上至下划出一片滔天巨浪,凌厉迅猛,甚至带动了山间飞瀑,闪耀出点点寒星,连绵不绝的剑气震荡之下,水光点点而落,浸湿了一众弟子的衣襟。   众人大惊,曲依依樱唇微启,良久无法闭合。自诩实力不错的她扪心自问,也无法接下这一招来。   而直面此招的元臻心知无法躲避,面色惨白地闭上眼睛横剑格挡,天阙剑尖却滴溜溜地在他头顶旋转一圈后荡漾开去,化作漫天雨水浇灌他全身。   衣衫湿透的元臻惨呼一声,睁开眼睛,环视周身,却并无一处伤痕。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你耍我?”   身形岿然不动,灵和以一种睥睨苍生的悲悯语气开口:“我不伤人,不过给你一个教训。”心中却在疯狂的吐槽:怎么回事?刚开始的时候感觉还特别良好,以为这一剑下去至少会重伤元臻,没想到连头发丝儿都没削掉一根,竟然只是给人洗了个冷水澡?   众人被她糊弄住,皆一脸的惊叹,唯一了解她真正实力的曲依依脸庞微微低沉,掩盖了双目间的骄傲之色,心中沉思:看来血煞队果真是磨练人的好地方,数日不见,她竟变得如此厉害。   感受到周围弟子投在他身上的同情的目光,元臻脸色涨红,拔剑道:“我没输!再来!”   “到此为止吧。”   听闻此声,元臻骇然跪下。   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嗓音响起,白泉真人缓缓自曲依依身后步出,一时间灵和感觉眼前仿佛涌出了无尽海啸,每走一步,便有噬人浪涛寸寸碾压,整个天地都仿佛化为了海浪,掌心一痛,灵和死死掐住自己恢复了清明,不过一瞬间的事,她却感觉如坠深海,好可怕的人。   “弟子见过宫主!”   刚才还或坐或立的弟子们纷纷跪倒了一片,满目恭敬和激动,似乎受了影响的只有她一人。   灵和立刻反应过来,白泉真人方才释放出的威压仅仅只针对她一人,这什么意思?要搞事?   白泉真人来到灵和面前,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的剑。   “没想到是你收服了天阙剑。”   听这感慨万千的语气,灵和心念一转,紧紧将天阙抱入怀中。   白泉真人看她动作,怔了片刻,随即失笑:“天阙既已认主,谁也抢不走它。”扫了眼周围,道:“咱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吧。”   移形换景,下一秒,灵和眼前出现了一片水势盛大的瀑布。   “刚才那一招碧落黄泉使得不错。”   “啊?”灵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使出了碧落黄泉,只是威力却有些一言难尽。   白泉真人又道:“好好修炼,碧海青天诀是一套精妙的功法。”   灵和疑惑:“不是都说它很鸡肋,没有人能学会后四式?”   白泉真人听着眼前潺潺瀑布声,笑了:“谁说的,我就见过有人使出来。”   灵和直言不讳道:“那您年纪应该挺大了吧。”   白泉真人一噎,以他的身份,有多久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了。   他清一清嗓子,道:“年轻人,你我有缘,今日我便传你一招......”   “等等。”   白泉真人:“?”   灵和:“我不会拜你为师的。”有伊春真人的前车之鉴,灵和以为长须老者也是来收她为徒的。   白泉真人:“......”   多少年了,第一次被人嫌弃到这种地步。   “小姑娘,看好了!”也不等灵和回答,一头栽进了旁边的瀑布之中,消失在灵和的眼前。   灵和目不转睛地盯着瀑布,许久,白泉真人出现在瀑布之间,全身上下,竟然没有沾到一丝水光。看着看着,灵和的眼中多了些什么,白泉真人似乎化作了一柄剑,演化着瞬息万变的剑招。   蓝天,白云,瀑布,在水中闪烁的长剑。   灵和突然沉浸在一种玄妙的境界之中,手里的天阙剑再一次动了起来,脑海中无意识的模仿着白泉真人化作的剑,挥舞了起来。   ......   日转星移不知几度,瀑布下的灵和紧闭着双眼,依旧在回味玄妙的剑法。   白泉真人走到她身前,看了眼月光下莹白如玉的天阙剑,长长叹息一声:“但愿你的新主人不会迎来那一天。”随后便化作水汽消失了。   白泉真人走后不久,灵和终于睁开了眼睛,身体中的变化清晰可见,灵气暴涨,她似乎突破了。没有挨打她竟然也突破了!   灵和拿起剑起身,向着瀑布的方向躬身一礼:“多谢前辈赐教。”   下一秒,小脸一垮,感觉身体好像被掏空。过了几天了?这段日子简直是透支了她所有的灵魂,此刻头痛欲裂,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灵和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回到离音殿的时候,栖白已经睡下了,睡在原本属于她的那张又大又软的床榻上。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他在睡梦中并不安稳,眉间微微蹙起,双唇轻颤,像是被梦魇住了。   这一点倒是奇异的安慰了她,嘿嘿,她的睡眠质量不是盖的,从来不做噩梦。   “为什么......”稚嫩的脸庞上突然浮现出与外表不相符合的深沉和痛楚,看他颤抖的一边呓语一边发汗的样子,似乎真的很不好受,灵和走到桌案前,拨了拨铜炉里的安神香,一阵舒缓祥和的香气弥漫开来,片刻之后,栖白渐渐平静下来。   良久,在灵和准备洗洗睡了的时候,隔着屏风突然闻得一声呓语:“红......”   红什么?   好奇心战胜了渴睡欲,她绕过屏风,凑近到栖白床前。   下一秒,栖白整个人突然从床上坐起,灵和不防,被他重重顶到了额头,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上。   “哎呦喂,我机灵聪明的小脑袋瓜哟......”   “完了完了,头好晕,不会被撞傻了吧。”   “下半辈子可咋整啊......”   卖了半天惨也不见有人回应,灵和放下捂着额头的手,转头,呆住。   栖白怔怔地以手捂住胸口,抬眸的瞬间,眼中浮现出一片痛色。对上她的视线,那一抹痛色转瞬化为了狠厉,泛着冷冰冰的杀意。   灵和仿佛看到了初见时的栖白,吞着口水默默后退半步。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栖白凉飕飕道了一句:“晚了。”   右手一抬,一道凌厉劲气擦着灵和的耳朵向斜后方射去。   “啊!”身后一声惨叫。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回头,发现几天不见的蛮牛老哥那巨大的牛鼻子下方,缓缓渗出了两管鼻血。   紫吴抹着鼻子,敢怒不敢言的看了一眼栖白,“我把方橙抓来了。”   不知怎的,灵和居然从他硕大的牛瞳里看出了一丝委屈巴巴。   话说,这人,不对,这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她竟一无所觉。   “人呢?”   紫吴抬了抬袖口,一条全身碧绿、尾巴焦黄的小青蛇掉了出来。   灵和浑身哆嗦了一下,望着小青蛇椭圆形的红色瞳孔,却莫名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就是妖域七妖王之一的方橙?   栖白随手布下了个结界,顺便解开了蛇妖身上的禁制。   一阵白雾散开,结界里瞬间了多出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小姐姐。   看清小姐姐微红的眼睛,灵和登时从地上爬起来:“秋水?”   小姐姐一怔,媚眼扫过她,红唇轻启,吐气如兰:“是你?又见面了。”   此人正是灵和曾经在血煞队选拔之时遇见过的蒙面少女秋水,没想到面纱之下竟是这样一张动人心魄的面容。   这双勾魂眼望着她,仿佛一泓秋水划过深潭,在人心头投下涟漪,灵和一个闪神,差点陷了进去。   原来秋水就是大妖方橙。   灵和立即问道:“幻境中的碧鳞蟒是你召来的?”   方橙一怔,螓首微点。   难怪文庄会说黎山没有六级以上的妖兽,如果是身为妖王的方橙召来的,一切就说得通了。她隐藏身份藏在天魔宗弟子间,原来是为了解救无伤海底的妖兽伙伴。   可惜的是,伙伴们逃走了,她却被抓了回来。   灵和:咦?为什么她心里会替方橙觉得可惜呢?   栖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方橙一阵,逐渐拧起了眉头。   “小弟弟。”方橙美目一扬,“就是你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姐姐......”   话未说完,已是被栖白掐住了脖子。   啧啧啧,对娇滴滴的大美人也能痛下杀手,活该是个单身狗。   栖白将比他高了近两个头的方橙提了起来,声音是克制不住的烦躁:“红袖在哪里?”   二妖猛地僵住。   红袖?听着就是个女人的名字,该不会是栖白梦里喊的女人吧,啧啧啧,看不出来,外表冷漠内心还挺纯情的嘛......   等一等。   红袖?   灵和记忆深处忽然浮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第27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灵和开始频繁的做一个梦,且是一个重复的梦。   梦里的少女是被困镇妖塔千年的大妖红袖,梦里的少年是铸剑宫千年一遇的天才剑修。   她只当那是个香艳的梦境,如今却亲耳从栖白口中听到了“红袖”二字,再加上梦里的少年生了一张与他分毫不差的面容......难道说那不是梦?   灵和眯起了眼睛,好奇心和怀疑像一只细小的虫子钻入她的心肺,挠得她无法安宁。   “红袖在哪里?”   此话一出,二妖的表情恍如黎山上的血色云雾,瞬息万变。   紫吴眼皮一跳,目光闪烁不定,神情似忌惮似恐惧。   方橙瞳孔涣散,脸上一瞬间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知是因为脖颈间的桎梏还是“红袖”这个名字,望着她低垂不再挣扎的双手,灵和更倾向于后者。   黑的夜,闪烁的烛光,迷离的熏香以及无法抑制的巨大的渴望。夙愿将偿,栖白极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松开了方橙,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再次重复:“她在哪里?”   “不知道。”   屋子里太过安静,滑落在地板上的方橙仅仅开口说了三个字,便再也没有声响,窒息的空气简直要人命。   栖白在一片静静的空气里蹲了下来,割断了方橙的一条手臂。   “唔......”口中难以忍耐的溢出一丝呻.吟,方橙在剧烈的痛苦之下再次化成了蛇形。   血光飞溅,栖白嗜血的面孔渐渐扭曲,心里的愤怒、执着、仇恨在一瞬间涌上他的眼睛,浓郁的红色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来。   不好!见血了,栖白看起来马上就要发作了!   灵和看着一边冷汗涔涔的蛮牛,大声吼道:“知道什么就赶快说出来啊!”   紫吴浑身一震,望着罗刹鬼神一般的栖白,勉勉强强张了嘴:“......死了。”   栖白一窒。   见他模样,紫吴心里一喜,再次重复:“红袖早就死了!”   灵和眉头一蹙,五脏六腑不知怎的火烧一般难受,她抬起头,看向压力的来源。   栖白低着头,眼底涌起浓重的阴霾,全身上下笼罩着狂暴而翻腾的杀气,蓝白色衣襟在狂乱气息中翻飞,坚固的结界也被一点一点的撕扯开。   直面栖白带来的恐怖威压,紫吴难以排解般的匍匐在地上,牛首碾入尘土,丝丝血流如雨直下。   “......渡......渡劫?”   这一刻,紫吴终于明白,面前的人并不是什么栖白的私生子,而是实实在在的天魔宗宗主,修真界的实力天花板栖白。他的修为已是太虚巅峰,差一脚便摸到大乘的门槛,即便如此,面对此刻的栖白,还是产生了一种不可忤逆、命若蝼蚁的卑微之感。   结界开了一个口子,他本该迅速逃命的,身子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一旁的方橙早已昏死过去,那个方才还朝他大喊大叫的女人也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望着一步一步缓缓而来的栖白,紫吴面如死灰。不甘、绝望、恐惧,都比不上他此刻的悔恨,早知有今天,他绝不会离开妖域一步。   ——*——*——*——*——   灵和自一片晃晃荡荡的昏暗中醒来,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努力抬起眼睛,浓浓迷雾弥漫四周,什么也看不分明。只有海浪拍打的声音以及身下微微晃悠的木板让她明白,此刻身在海上。   四肢绵软无力,她猛地起身,以为会一头栽倒在海底,再次睁开眼睛,却还在小船中。   近处有人在说话,绿光一闪,一条硕大的蛇尾扫荡在她的小船上,船身却纹丝不动。   “算你厉害,我认输了还不行么......”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样,服不服。”远处传来一道轻笑,是非常特别的嗓音,有些沙哑,灵和说不出该如何形容,只觉得有羽毛划在她的心上,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抬头去寻。   眼前迷雾散开,海面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青蛇,背上鳞片微微卷起,在冷色调的阳光底下闪闪发亮。   海浪涌起,青蛇猛地钻入海里,又迅速地从海面上跳出,如此往复几次,蛇尾有些无力的拉拢下来,下一刻,体力不支的青蛇瘫软在沙滩上,变成了一个人首蛇身的女子。   “呼呼呼......”女子抬起头,一张妍丽精致的容颜上,双眸倦怠地垂了下来,胸脯不住地喘着粗气。   灵和一惊,这不是方橙?思绪渐渐清明,是了,这是方橙,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的事,离音殿的小屋,断了手的方橙,脸色吓人的栖白......   她怎么会在这里?栖白怎么样了?是不是失去意识开始杀人了?难道说......她已经被栖白杀死了?   沙尘飞扬,只见方才还无力瘫软的方橙身手敏捷的就地一滚,只是没有滚出多远,就被人钳制住了。   方橙的身上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女。   后脑勺被人狠狠按住,红裙少女捉住方橙的手腕向后一折,死死扣到背后。   “别动。”   方橙倒吸一口冷气,面颊跟厚实的沙土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呸呸呸。”方橙吐出口中的沙子,恶狠狠地道:“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红裙少女一个翻身从方橙身上下来,拍了拍她的脸颊,笑眯眯地道:“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儿,我可狠不下心动手。”   方橙一怔,狭长眸子里闪过一丝水光。   红裙少女坐在方橙身边,嘴里叼了根草,懒懒地问:“有名字么?”   方橙摇了摇头。   “秋水。”   “啊?”   “这么美丽的眼睛,跟秋水似的,就叫你秋水吧。”少女吐出嘴里的草,道:“怎么样,要不要跟我?”   方橙愣了片刻,随后冷哼一声:“谁稀罕,我今天输了,明天可未必。”   “似你这般化了一半形的妖最是难得,这片海子里多的是觊觎你的妖兽,把你吃了,不出一月便能化出人形。”少女起身拂了拂身上的沙,转身便走。“可惜喽。”   “等一下!”方橙眼睛一红,急急叫住她。“你为什么不吃我?”   少女缓缓转身,歪头想了想,理所当然道:“因为我很强啊。”   浓雾散去,露出少女的面容,灵和一眼望去,呼吸有点不顺。   这张皮相该是上苍偏心的作品,像画出来的美人,瞳海深沉,墨发披散,比深海更神秘,比星空更璀璨,天地颜色在她身后展开,灵和眼中再无日月星辰。   方橙已是极美艳,在她面前,却如蒙尘的明珠,黯然失色。   好半晌,灵和听到方橙别别扭扭的开口:“好,我跟你。但是我会打败你。”   少女莞尔一笑,表情在一刹那妖艳无比。   “行,姐姐罩着你了。”   灵和知道,那就是红袖。   ——*——*——*——*——   她大概是又陷入了不知是谁的梦境中,因为眼前迷雾聚拢又散开,场景变化,突然出现了一座海底之城。高耸的石拱门,一个接连一个的桥洞,数不清的虾兵蟹将排队走在长长的廊上,水草珊瑚随水飘动,奇异鱼类自由穿梭其间,紫红色的繁枝蜈蚣藻下,几只小妖正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这一仗打的艰难,秋水姑娘差一点被那黄鹤大妖给吃了。”   “黄鹤成名已久,我担心咱们大王也不是他的对手。”   “笑话!大王百战百胜,如何会打不过一只鸟儿!”   “......嘘,小点声,秋水姑娘出来了。”   曲折长廊上,秋水急匆匆地从宫殿里跑出来,迎面拉住一个青面的小妖,急急问道:“红袖呢?她回来了吗?”   小妖面色迟疑,“暂时没有,您的伤还没好,我先送您回去休息吧。”   “不行,我要去帮她。”秋水甩开他的手,向水上浮去。却被几个小妖从后制住。   “大王吩咐咱们看牢您,秋水姑娘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秋水面色忽而一变,凝神道:“你听,是不是红袖的声音?”   “您说什么呢,大王还在外面......”海面上传来熟悉的嗓音,小妖一顿,面露喜色:“是大王回来了!”   群妖振奋,纷纷向水面涌去。   蔚蓝大海上,红袖只身一人面对成千上百的妖兽,神情冷冽:“一起上吧。”   领头之人嗤笑一声,张开巨大的黄色羽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自以为有点本事,便在妖域里兴风作浪,四处挑衅,今日遇上了我,算你倒霉,若是速速跪下磕头,我可以饶你不死,说不定还能考虑收了你,做我的女人。”   红袖一笑,黄鹤一愣。   “我若是此刻入水,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大放厥词?”红袖素手一翻,也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数十个妖兽顿时惨叫着掉进了海里。   红袖伸出三根手指,语气不屑:“对付你,三成功力便够了。”   “轻狂小妖,我今日非杀你不可!”黄鹤面上浮起怒色,手中长戟一扔,化为本体,遮天蔽日的羽翼顿时横贯了整个长空。   海面上,体型巨大的蛮牛以鼻子夹住黄鹤扔下来的戟,忍不住瑟瑟发抖。   灵和一怔,原来是紫吴,所以这里是他的梦境?   “轰——”   风起云涌,大量天地灵气汇聚,云海间隐隐显现出一条似龙似鲛的巨大妖兽。灵和仰头望着,甚至看见天空上方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空间裂缝。   浩浩荡荡的可怕威能弥漫在大海之上,巨鹤与蛟龙相争,云层里荡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水纹涟漪,混沌的气息笼罩着这一方空间,海上众妖只听得数声哀嚎,黄鹤那庞大的羽翼霎时间覆上了一片神秘的火焰,火焰呈黑色,携着惊人的热度,越烧越烈,很快便将羽翼烧成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从云端直直坠落,是浑身焦黑,身受重伤的黄鹤。   下一秒,红袖拨开云雾,屹立在半空之上,俯视着下方形状凄惨的黄鹤,冷冷地道:“从今往后,红袖所在之地,无人再可称王!”   海面上成群结队的虾兵蟹将们朝着天空之上的强者顶礼膜拜,纷纷难掩激动地嚎叫起来。   “大王威武!”   “大王天下第一!”   遥遥望着的秋水眼含泪光,默默无语。   ——*——*——*——*——   灵和不由感叹,万妖俯首称臣,这是何等的威风。可还不等她感慨完,风云变换,眼前场景尽数消散,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滚滚雷声,像是霜天之上的洪水顷刻泛滥,转眼间便落下倾盆大雨,雨水肆虐而下,劈开浓厚云层,像一头吞灭天地的凶兽,张口血盆大口朝着下方城池掠去。   聊聊苍生里,灵和看见了红袖。   一向无所不能的少女此刻却有些狼狈地半跪在地上,雨水顺着她精致面庞落下,将一袭红裙冲刷的凌乱而破碎,红袖死死咬着唇,鲜血甫一渗出便被雨水冲走,唇色惨白,碎发紧紧贴住前额,雪颜却添了一丝别致的柔软意味。   天地无光,透过红袖单薄的身影,可看到远方千里城池。千里城池在寸寸雷光下土崩瓦解,到处是凄楚的哭声。   这时,遥远的东方忽然传来一丝空灵的梵音,“生灵涂炭,这便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红袖的双眼蓦然睁大,仰起头望着天:“我今日方知,铸剑宫的赤松子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鼠辈,我才不会轻易死去。”   “一切因果,皆由你起。放下执念,还世间一个太平。”梵音若刃,绞着红袖的神经,绵密不绝,丝丝入骨。   雷光随着话音而落,狠狠地劈在红袖身上。   红袖吐出一口鲜血,眼神却无比执着:“我不明白,我的人生凭什么由你来指手画脚?妖又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雷云凭空消失,泠泠声响,万丈长空下,走出一个持剑的赤发老人,宝相庄严的赤松子俯视着下方的红袖,神色如佛陀般悲天悯人。   “存在即是毁灭,你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过。”赤松子长叹一声,语气里含着万般不忍,手中长剑却直直刺进了红袖的心脏。   半晌,红袖颤抖着肩膀抬起头来,脸上是斑斑刺目的血痕。   赤松子一顿,恻隐之心油然而生,闭上双眼的一瞬间,却听到耳畔一声诡异至极的轻笑。   “人或者妖,都是饱含爱意而降临在这个世上,没有谁天生就该死。”   噗滋滋......   脸皮狠狠一痛,至热至纯的心头血喷洒在他的脸上,烧毁了他半张面孔。   赤松子仿佛察觉不到疼痛,伸手欲要抽出插在红袖心脏上的长剑,却被她死死握住,红袖抬起剩下的那只手,抹了把心口处不断涌出的血,缓慢而坚定地结了个印。   “孽畜,竟还执迷不悟。”   看清她的动作,赤松子眼皮狠狠一跳,以心头血下的咒,拼的不是同归于尽,而是轮回转生的一线生机。   对生命的渴望战胜了心脏麻痹的痛楚,红袖一笑,浑身上下蓦的涌上了无尽的力气,手势变化加快,苍虹剑下不留活人,但她断然不会死在这里。   天地法则降临,红袖的生机随着结印的手势,一点一点湮灭。但她一双眼睛却奇异的明亮,幽深似海底漩涡,引人一步一步沉沦。   肉身毁灭又如何,她会与这天地共生。   疯狂的女人,赤松子察觉她的意图,眼神一沉,当机立断开始燃烧自己的元神,为这天下苍生,就算身死他也在所不惜。   “大乾坤封印!”   赤松子提气猛喝,苍虹剑自红袖胸口飞出,在他头顶盘旋一圈后落下,剑气纵横间,形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阵法。   阵法之中,鲜血回流的红袖蹙着眉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渐渐愈合。大乾坤封印,乃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至高的封印术,威力巨大,甚至可以封印人的灵魂,只是所需代价同样不小,需要燃烧施术者的元神。   即便死,也要将她封印么。   红袖那双夺天地之色的美目里,第一次闪过一丝迷惘。   她只是想自由自在的活着,有什么不对。   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令她回过神来,感受到身体一点一点的被吸入镇妖塔,红袖嘴角抿了一下,眼底有坚定的光,“我会活着走出来。”   “镇妖塔九层,那里便是你此生归宿……”赤松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双目注视着红袖身影消失在镇妖塔顶端后,欣然阖上。   “师尊!”   “前辈!”   “掌门!”   数声哀鸣齐呼,赤松子元神尽散,肉身化为灰烬,消失在天地之间。   镇妖塔下,胡子拉碴的火癫真人满目痛惜的望向赤松子的陨身之地,良久,他回过头,叹息地将苍虹剑交到一位懵懂少年手里。   “玉清一脉只剩你一人了,定要替你师父报仇。”   少年沉默的接过剑,落日余光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扯出一抹沉重。   灵和端详了会少年的表情,觉得这该是个伤感的时刻,心中却并未有一丝波澜,大概是少年的眼神过于平静了些。   接下来的场景恰如灵和所想,少年背负着师父的遗愿和前辈们的企盼长大,一步步朝着命运不可逆转之地走去。   灵和不知道镇妖塔里的千年岁月对于红袖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是镇妖塔外的少年却是为了见到她,在数不尽的日夜里孤寂苦修。赤松子尚在时,少年只是铸剑宫里普普通通的弟子,赤松子离开后,少年却成了铸剑宫鲜血与荣誉的象征,是拯救苍生的圣人之后。   只是他心中却一直存有一个疑惑,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他在别人脸上看到的却是庆幸和欣慰,这些情绪远远多过哀伤,赤松子似乎只是短暂的留存在众人的记忆里。   千年之后,镇妖塔开启,少年的心口处永远的留下了一道伤疤。   ——*——*——*——*——   暮景凭空消逝,直插云霄的镇妖塔开始崩溃,坍圮的墙体,断裂的锁链,灵和所见皆是一片废墟,无数妖兽精怪被掩埋在这一天里,做了远古巨塔的奢侈的陪葬品。   而导致镇妖塔.崩溃的红袖却并未得到一个善终。   被封印的千年岁月里,红袖饱受塔中阵法折磨,赤松子献祭元神的临死一击不是闹着玩玩的,她每日都要受雷击火煅之刑,意识涣散,浮浮沉沉,她渐渐丢失了许多记忆。   只有红袖和赤松子这两个名字,像是镌刻在她的心头,一刻也不能轻易拔除。   逃离镇妖塔的那一刻,红袖的修为已经所剩无几。凭着模糊的记忆她寻到了妖域的入口,却碰上了奉黄鹤之命捉拿她的紫吴。   “......红袖?”   紫吴变了调的嗓音里昭示着他对红袖深深的恐惧。   红袖是谁?将黄鹤赶出妖域,一统天下的大妖,公认的妖域第一高手,红袖所到之处,无人敢自立为王。听说她从镇妖塔里逃出来的时候,众妖几乎没有觉得惊讶,即便古往今来,那是多少妖兽的埋骨之地。   这样一个站在妖域顶端的强者面色苍白的站在紫吴面前,哪怕是一副一碰就倒的脆弱模样,他的第一反应也还是急退了数步,摆好防御的姿势。   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个笑,也是极美的,红袖望着紫吴眼底的戒备,断断续续地开口:“......我们认识么?”   紫吴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嗓音沙哑:“你在搞什么鬼把戏......”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红袖已是吐出一大口鲜血。   紫吴瞪大了眼睛。   他试探地走到红袖面前,以刀刺入她的身体。   红袖没能避开。   说不出是惶恐还是兴奋,紫吴紧紧握住那柄刀,锋利的刀刃划破他掌心,血迹染上红袖的脸颊,像苍茫雪海里盛开的数枝红梅。   天边有雨落下,乌云滚滚袭来,苍穹从高处压下沉重的阴影,细雨被风吹得飘摇,红袖抬头望高高的天幕,神情空空荡荡的,薄唇动了动,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 第28章   此后如何,灵和并没有看到。   她睁开眼睛,窗外竹篱上缠绕的紫藤开出清丽的花儿,院子角落的芭蕉被漆黑夜色晕染的油光闪亮。   朗月疏星下,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冰凉地板上,冻得瑟瑟发抖。   眼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原来梦境戛然而止,只因梦的主人紫吴已经死去。   灵和昏昏沉沉起身,脑袋里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拿针扎她,头痛欲裂。她努力回想起一些高兴的事情让自己不要那么难受,片刻之后,疼痛果然有所缓解。   房间的角落里,栖白独自坐在灵和亲手布置的堆缎雕花椅上,半身都淹没在碧橱纱窗挡出的阴影里,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周身狂暴的气息已经逐渐趋于平静。   灵和捏了捏眉心,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伐。   “师父?”   栖白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平淡:“哦,你醒了。”   灵和手心捏了把汗,觉得眼前不露声色的栖白却比平时更加可怕。   若是没有猜错,栖白应该是对方橙和紫吴施了搜魂之术,搜魂之术能看到人的潜意识深处,只是不知为何灵和也看到了,属于方橙和紫吴的梦境。   难道栖白的搜魂之术版本比较与众不同,还能进化到与旁人一同观赏的地步?   搜魂之术对元神损伤极大,一个不小心,被搜魂者就会变成白痴,比较不幸的是,紫吴跳过了白痴这个阶段,当场去世。   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方橙的身影,灵和心里对这个漂亮美艳的小姐姐还是有一丝好感的,尤其是梦里梦外的反差萌,给她制造了一种不曾有过的新鲜感,但愿她不会像紫吴一般。   搜魂之术对被搜魂者影响巨大,对搜魂者也不是太友好,会耗损极大的元气,总之是个禁术,一般人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施展一个仅仅能够有些几率将敌人变成白痴的术法,与其冒这个险,还不如直接上榔头敲在脑袋上,兴许效果更显著些。   灵和仔细瞧了瞧栖白的脸色,除了少许苍白并无任何不妥,颇有些遗憾的开口:“师父,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栖白没有理她。   “师父,你是不是......”灵和顿了顿,其实很想问他,究竟是不是她梦里那个惨遭骗身骗心的可怜少年。若真的是,又是如何从铸剑宫的天才剑修变成如今的天魔宗宗主的。   苦恼许久,灵和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管他过去是不是她梦里的少年,未来却只会是天魔宗的宗主,铸剑宫的死对头,她的身份是潜伏在他身边的间谍。古往今来,多少有识之士用血淋淋的经验告诉她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少,活得就越久。   揣着明白装糊涂才是她的人生准则。   为了贯行这项准则,灵和麻利儿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自己的小床边上,掀开被子躺了下去,一秒入睡。   ......   醒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没了紫吴的尸体,金纱屏风外也没见栖白的身影,褥子叠得整整齐齐,床上并无人睡过的痕迹,灵和短暂的懵了一下,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下一秒,朝阳初升,天光破云射入碧橱纱窗,灵和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心中一喜,体内灵气是前所未有的充沛,耳清目明,感觉能就地来个十连翻滚也不带喘的。估摸着修为已经迈入了筑基巅峰,难道她真的天赋异禀,睡着睡着就能突破了?   然而早晨起来脑子不太灵光,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自己身上的变化。先有白泉宫瀑布边的数日悟剑,后有穿梭梦境之间锤炼了神魂,这几日她像海绵般疯狂的汲取着外界带给她的冲击,并无一刻休息之时,昨夜深深睡了一觉,体内残存的压力和疲倦一扫而空,整个人向着更高的境界迈出了一大步。   筑基巅峰,想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能突破至金丹,灵和脸上就笑开了花。金丹之前,人的寿命还限制在天地法则之中,金丹之后,乃是逆天而行,无论寿数还是实力都会突破到一个全新的高度,至少她不用担心在白发苍苍之时受到来自年长之人的嘲讽了。   突破的契机不知什么时候降临,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灵和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幻宝盒里,那株复制而来的星罗玄藤。   服下此物,她虽不能像别人那般尽数吸收天地灵宝里的药性,但是对自己的身体,同样是有十足的好处的。只是她从前没吃过,不知道具体是如何一个吃法,是直接吞进肚子里,还是扔进丹炉里炼成丹,亦或是配以其他药草服用,这都是个问题。若是药性超过了她经脉承受的上限,不知道会不会爆体而亡。   玉林师父的书房里多的是研究这些天地灵宝的书籍,可惜那时的灵和懒怠,连封面都不曾翻开,此时此刻,她心中感到无比的悔恨,书到用时方恨少,吃了没文化的亏,真是造孽。   但灵和仅仅失落了一秒就恢复了往常的精神,铸剑宫里有这样的书,天魔宗还会少么?   她收拾妥当之后预备出门寻一寻这宗门里的图书馆,双脚刚踏进庭院里,迎面便遇到了一个熟人。   “灵和妹妹?”声音甜软含着一点惊喜,银发少女嘴角现出一个酒窝,“我找你找的好苦哇,你们离音殿离我们长台宫也太远了些,我走的脚都发酸了......咦?你要突破了?”   韩宝儿瞪圆了一双眼睛,像一只吃撑了的圆滚滚的松鼠,让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把。   灵和确实也这么做了,伸手捏了把韩宝儿脸颊边的软肉,道:“宝儿你怎么来了?”   “没大没小,按照辈分你得喊我师姐。”韩宝儿拍掉她的手。   虽然不知道她们长台宫的辈分是按什么计算的,但灵和望着眼前这张幼齿的脸,觉得自己叫不出口,于是她折中想了个办法,“小师姐?”   虽然对“小”这个字有所不满,但总体而言,韩宝儿还是认可了,她端着一副前辈的模样,略略严肃道:“筑基到金丹,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渡时期,修真者一般......”   灵和打断她:“小师姐,要不要尝一尝我做的糕饼?”   “好啊好啊。”   吃着糕饼时,她已不记得维持前辈的体统。   韩宝儿进了灵和的屋子,有些心酸的扫了眼屏风后的小床,“原来三十二殿真的如此贫穷,还需要两位弟子共同挤在一间。”   身为弟子,灵和有必要维护一下离音殿的体面,“并没有,我一个人住。”   “睡两张床?”韩宝儿疑惑了。   灵和:“我比较奢侈。”   韩宝儿:“......”   灵和回身添了壶茶水,问道:“小师姐找我有什么事?”   韩宝儿一拍脑门,“差一点忘了,是文庄要找小队所有成员集合。”   灵和:“又有任务了?”   “不是。”韩宝儿顿了下,先看了看灵和的眼色,才道:“是为了增进队友之间的感情,构造一个和谐的小队氛围......”   灵和挑了下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打群架,约么?”   灵和:“......”   “其实这事主要是我不好......”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灵和听韩宝儿道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妖兽之森一行后,司起昏迷,下级五号小队暂时解散。韩宝儿遇到了完成任务回来的下级一号小队,就是与文庄同为无极宫弟子的沈从率领的那一支小队。   沈从是韩宝儿的狂热追求者之一,平日纠缠不说,这一次竟是直言要韩宝儿做他的道侣。   韩宝儿自然是愤愤拒绝,越看沈从越不顺眼,恨不得揍他一顿,天魔宗弟子向来随性而为,又有鼓励比斗的惯例,于是韩宝儿一怒之下便向沈从提出了比斗。   沈从不愿以修为压人,怜她孤身一人,约定以小队对决的方式,若下级五号赢过他们下级一号,从此往后便不再纠缠于她。正处在气头上的韩宝儿一口应承了下来,回过神来立马知道自己上了当。   沈从自然不是真的打算同韩宝儿动手,他真正的目标乃是同他有过节的文庄和司起。睚眦必报的性格让他隐而不发,专程挑了性格单纯的韩宝儿下手,引来了两支小队间的对决。   灵和沉默着听完,只问了一个问题:“司起醒了吗?”   韩宝儿点了点头,“就在前几日醒的,听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好半晌,灵和幽幽叹了口气。   韩宝儿怕她生气,委屈巴巴的低下头。   “赌约定的也太小了些。”   韩宝儿猛地抬起头:“什么?”   “赢了比斗就只是让他不再纠缠你,这对沈从有什么实际的损失?”灵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韩宝儿,“重新定下赌约吧,若我们赢了,让他交出五把高阶法器来。”   韩宝儿:“......”这到底是比斗还是打劫啊?   送上门来的冤大头,灵和不要白不要。为了赢下这场比斗,她的突破更是迫在眉睫。   韩宝儿临走之时,灵和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这几日我闭门修炼,也不知那星罗玄藤最终落在了谁手里?”   提起这个,韩宝儿就来劲了,语速十分轻快,“还能是谁,当然是铸剑宫的战千里啊,别人还能抢得过他么。”   听她这与有荣焉的语气,灵和觉得有些不妙,“小师姐,你不会是......”   “打住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韩宝儿纤纤玉指轻摇,“我只是单纯的欣赏他这个人,长相比较符合我的审美。”   灵和松了一口气,战千里在铸剑宫里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灵和觉得他同一个姑娘相恋的几率还没有他同自己的佩剑墨阳相恋来的高。   “......听说铸剑宫掌教直接将星罗玄藤赐给了战千里,服下此药,战千里修为暴涨,直接飙升到了化神期大圆满,看来他化神之下第一人的名头要改成太虚之下第一人了,啧啧啧,真是好命。”   确实好命,有一个做副掌教的爷爷,星罗玄藤竟越过众位长老直接赐给了他。   灵和不由一阵唏嘘。   “服下此药?他是如何服用的?”   这问题把韩宝儿问的一愣,她思忖了片刻,道:“清蒸?红烧?水煮?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韩宝儿不觉得服用天地灵宝需要注意什么禁忌,若是真有那么多繁琐苛刻的禁忌,星罗玄藤也就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珍贵了。   这句话点醒了灵和,她送走韩宝儿之后,立刻关紧了大门,闭目调息,从幻宝盒里取出星罗玄藤,开始冲击金丹的大门。   三下五除二的吞下星罗玄藤后,灵和立刻后悔了,至少应该把它先炼成丹丸的,这滋味也太令人绝望了,让她想起若冲做出来的恶毒料理。   灵和闭上眼睛,身心与天地合一,感受着强烈的药性冲击着寸寸经脉,最终不断进入丹田,又再次从丹田中出去,回到每条经络中,形成了一个循环。天地灵宝中的至纯灵气经由丹田吸收,直接化作归源的精气,灵和内视丹田,凝神聚气,将各种精气逐渐凝练压缩成鸭蛋大小的一团。   身上金光淡淡闪烁,这是结丹的预兆,将初练之丹逐步炼成一枚玉白色的纯丹,结丹即告成。   然而就在此时,灵和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痉挛似的剧痛,有什么东西狠狠踢了她一脚。 第29章   盘膝静坐的灵和身体一颤,丹田之中,循环流转的天地灵气突然朝下腹不断涌去,高速旋转后凝聚成了颗颗晶莹的液滴,这些液滴疯狂地抢夺着丹田之内用以冲击金丹的灵气,灵和好不容易凝结而成的玉白色纯丹开始逸散,渐渐模糊了形状。   也许是她从前失败的次数太多了,此刻并没有感到特别难过,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失败乃成功之母,突破这事就像生娃,顺产不行,剖腹产也是一样的。   再次确立了修行不易这个基础观念,灵和在心里总结了下失败的经验,总结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天道确实不太喜欢她。   她又不是天道亲闺女,不招喜欢也没什么不对,如此自我安慰一番,也就释然了。只是可惜了她那株星罗玄藤,早知道自己吃了没用,还不如拿去黑市卖了。   很快到了约定的比斗之日,下级五号小队成员于凤凰台集合,这是天魔宗专为弟子比斗而设置的舞台,四周环绕高高的看台,呈扇形将比斗的中心广场围拢。除了宗门弟子,偶尔还有七宫三十二殿的大人物前来观看,除了解决私人恩怨,还能吸引大佬们的注意,算是快速成名的一条捷径,是一处相当火爆之地。   因为过于火爆,还需要比斗双方提前数日报名,经过凤凰台的管理人员统一安排后,确立比斗时间。   放眼望去,看台已被无数黑压压的人头占满,场面相当热烈,只因今日这一场比斗有些不同,不是一对一的弟子比斗,而是比较少见的团体比斗,尤其是这两个团体,还来自大名鼎鼎的血煞队。   凤凰台的中心广场上,司起手持混元引雷棍,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阵阵喧哗声,有些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文庄以为他身体尚未恢复,关切问道:“没事吧?”   司起闭上眼睛,只说了一个字:“吵。”   第一次登上凤凰台的韩宝儿就显得格外激动,“听听,这就是备受瞩目的感觉,站在这里,好像一下子成了主人公。”挥手向着观众微微示意,又引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韩宝儿这等颜值哪怕在审美异常的天魔宗里,也是众弟子心中排的上号的美人。   大个子石崖环顾一圈后望向韩宝儿,“灵和师妹呢,你确定通知了她么?”   韩宝儿点了点头,文庄瞥了众人一眼,道:“再等等吧。”   这时,广场西侧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间或还能听到沈从的名字,疑似自带亲友团助威的下级一号小队登场了。   韩宝儿不悦地撇了撇嘴角,“哼,来得晚了,还搞这些充门面的噱头。”   风度翩翩的沈从着一袭飘逸白袍来到众人身前,朝韩宝儿点了下头,微笑:“主人公往往都是最后出场的。”   众目睽睽下,韩宝儿抛弃了女神的风度,朝沈从比了个中指。   沈从嘴角笑意一僵,仍是好脾气道:“五把高阶法器我确实拿不出来,但是也按照师妹你的意思修改了赌约,若我最终赢下这场比斗,师妹是不是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韩宝儿压根儿就不愿意搭理他,文庄代为回答道:“那就等沈师兄赢下这场比斗再说吧。”   沈从淡淡道,“那便开始吧。”   “等一下。”石崖出声打断他。   沈从眉间飞速地划过一丝不耐,“又怎么了?”   “我们的人还没到齐。”   沈从一愣,或许是灵和的存在感太低,他甚至没发现少了一人。   沈从的身后,影子一样的蓝衫青年开口道:“时间一到,不管人来没来齐,比斗必须开始,这是规则。”   “时间还没到呢。”韩宝儿指着插在铜炉里,象征比赛开始的香,已经燃尽了三分之二。   蓝衫青年还要说话,沈从便先一步开口,“无妨,多等一会也不打紧,若是五打四赢了,我心中也只会觉得胜之不武。”   韩宝儿默默翻了个白眼,“哼,装模作样。”   广场中心备受瞩目的九个人,就这么望着香炉,沉默地等待起来。   当香快要燃到尽头的时候,负责裁判的凤凰台管理人员开始了倒计时:“五、四、三、二......”   韩宝儿的眼中骤现焦色,沈从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   “快闪开啊——”   天光一亮,半空之上突然多出了一柄通体散发着荧光的巨剑,巨剑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凤凰台中央疾驰而来,巨剑之上,一道歪歪扭扭的人影扯着嗓子吼道:“快闪开啊——我刹不住脚了!”   有什么声音呼啸而过,众人只听一声巨响,烟雾散去之后,广场中心多了一道坑,连人带剑的砸落下来的灵和险险地站稳脚跟,抹着额头上的汗开口:“呼,好险。”   高台上微微安静了许多,目光扫过成员们瞪大的眼睛,灵和偏了偏头,有些疑惑:“我迟到啦?”   韩宝儿摇了下头,一手指向她身后。   灵和转身,视线对上了一个衣衫凌乱、面色青黑的青年,看着他一层白一层灰又一层黑呈现渐变色的服装,她由衷赞叹道,“兄台,你的时尚感真是绝了。”凭她犀利的预感,这套衣服绝对能成为今年的爆款,在弟子间刮起一道名为时髦的风潮。   沈从咬着牙,阴冷的眼神落在灵和身上,风头被抢了不说,还搞得他如此狼狈,心机这样深沉,他会牢牢记住她的。   灵和走到众人身边,文庄真诚地笑了笑,“御剑飞行?恭喜师妹突破了。”   灵和摸了下鼻子,“失策失策,降落的姿势不太对。”   石崖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够拉风的。”   “差点以为你不来了。”   灵和向着韩宝儿歉然一笑,实在不是她非要踩着点来,这几日她痛定思痛,又尝试了数次突破都没能成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就开始研究了下金丹期小伙伴们必备的装X技能——御剑飞行。只是她这半吊子的灵气难以支撑一个完整的飞行,再加上这个天阙剑吧,它很有自己的想法,搞得最后,灵和只能飞,不能停,因此才有了之前的场景。   经裁判确认,灵和险而又险的赶上了时辰,并未迟到,于是他开始宣布:“比斗开始——”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喧哗声,四处扩散,最后汇聚成一股,直冲云霄。   老僧入定般的司起终于睁开了眼睛。   来得晚了,也没有时间做战略部署,灵和同文庄交换了个眼神,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道了一句,“防守交给我。”   文庄一顿,原本队内的防守他是打算交给土灵根的石崖的,土灵根厚重,石崖又习了“大地金刚身”这一门以防守著称的功法。只是灵和的目光坚定,看起来拥有强烈的自信,文庄稍作犹豫后还是点了下头,相信自己的队友,是他这个队长最需要坚持的事。   下级一号小队的五名成员快速以一字长蛇阵散开,走的是以沈从为首、两翼支援的打法。   文庄很快给出众人指示,最具有破坏力的司起主攻迎上沈从,石崖击蛇首,韩宝儿击蛇尾,文庄处蛇身,兼顾头尾,随时做出指示。   而令众人大吃一惊的灵和则是紧随司起身后,直直朝着沈从而去。   原本并未将灵和放在眼里的沈从目光一转,弃司起,以宽刀在半空中划起弧度,狠狠地朝灵和劈砍而去,攻势猛烈,带起一道道疾风,摧折的场上旗帜纷纷断裂。高台上的弟子皆惊叹了一声,好凌厉的攻击!看起来已经突破了元婴,若是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无法躲避开,或许会受到重伤。   作为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弟子,灵和会躲开吗?当然不会,她的选择是,以身硬扛!   望着她不躲不避的姿态,众人忍不住捂住了眼睛,生怕下一秒就会看到灵和血溅当场。   灵和刚扎了个稳稳当当的马步,刀风便迎面而至,重击她的胸口,灵和面色一白,一口鲜血从嘴角喷出,身体则是狼狈的摔落到了数尺之外。   沈从一愣,许是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解决了灵和,迟疑了一秒,身后闪着雷光的司起就已经追了上来。   沈从立即回转身体,以宽刀对上司起手中长棍,一瞬间,电光火花迸发,两道目光在半空中交织,众人疑似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耳畔响起。双方队伍中最具有攻击力和破坏力的两位弟子终于交手了,一招过后,沈从以微弱的优势占据了上风,司起退后了半步。   另一边,韩宝儿召唤出了两头六级妖兽,庞大威武的样子吸引了众多弟子的视线,石崖则是挑上了一位用巨锤的力量型选手,战得难分难舍。文庄双剑缠上了两位弟子,一红一蓝,快若闪电的身法和剑法都引来不少女弟子的尖叫。   四处都很激烈,只有一个地方,死一样的平静。   趴在地上半天的灵和猛地爬了起来,周身涌上了淡淡的蓝色光点,这是灵气充溢,液化成水的表现。   正如栖白所言,挨打才是王道,被沈从重击之后,体内灵气开始自主流转,她此刻就像一个沉入了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天地灵气。   “哈哈哈......”   手中天阙一震,灵和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一变,狞笑着再次加入战场。   众弟子:“......!”   你不是被打飞了吗?   生龙活虎的姿态昭示着沈从方才的一击,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众人愕然,这姑娘的身体是什么做的?   下一秒,只见灵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冲到了沈从面前,下巴微抬,以鼻孔看人,嘴里道着:   “来啊,打我啊!”   众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心中:妹子你威武雄壮,看得我好想打你。   明天周六,我的旧文《我救的人全死了》限时免费,大家可以去瞅瞅噢~~~ 第30章   “来啊,打我啊!”   彼时,沈从正同司起战的难分难舍,只因司起的难缠程度出乎了他的意料,战斗意识很强,雷系功法又格外霸道,即便如此,他还是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击溃他,正待使出绝杀一击来向观战的弟子们展示他的风采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嚣张又欠扁的声音,手一抖,差一点将宽刀甩到对面司起的脸上。   重新拿稳刀之后,沈从循着声音望过去,立马皱起了眉。   片刻之前中了自己强力一击而倒飞出去的姑娘,此刻耸眉瞪眼、态度凶狠,以一副要把他打趴下的气势站在自己面前。他那一击虽未用上全力,但也并不是一个还没到金丹期的小弟子能够硬接下来的,是巧合吗?想弄明白也十分容易,沈从再次举起宽刀朝灵和砍去——   半空之中却被黑色长棍拦截住。   被打断了战斗的司起看起来十分不满:“你的对手是我。”   已经摆好了姿势准备战斗的灵和一下子跳了出来:“不行,先跟我打!”   司起:“先来后到懂不懂?”   灵和:“那也是我先来的,刚刚只是中场休息。”   司起:“休息?我记得你倒飞出去三丈远。”   灵和:“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   众弟子:“......”   这是内讧了?强敌当前居然还有功夫争执谁先谁后的问题,当边上的沈从是摆设吗?   沦为摆设的沈从愣了片刻,当即高声喝道:“够了!”宽刀挑起司起的长棍,人却朝着灵和而去。   等的就是这一刻,天阙与她心意相通,灵和右手一抬,一道凌厉剑气似裹挟滔天巨浪,擦着沈从的鼻尖掠了过去,击中他身后的凤凰石柱,众人只听一声轻响,见证了凤凰台悠久历史的石柱从中间断裂开来,缓缓向后倾倒。   台上台下顿时一片静穆。   “碧落黄泉?”   半晌,有眼尖的弟子认出灵和方才使的那一招,失声叫道。   不少人直接在心中否定了,碧落黄泉有这么厉害吗?   “妹子威武!让他尝尝你的厉害!”   “剑术高超啊,再来几招我瞧瞧!”   “上啊——”   反应过来的弟子们吹了个口哨,热烈的欢呼起来。   沈从身子一僵,再次抬头的时候,看灵和的目光已是变了,像在看一具尸体。   今日之战本是他用来扬名立威的,风头居然被一个实力低微的弱女子抢去了,若是无法重挫灵和来挽回他失去的面子,日后还如何在实力至上的天魔宗内立足?   思及此,他也没了隐藏实力慢慢戏弄众人的心思,双手交握,宽刀一扬,破空之声陡然响起,坚固而平坦的地面陡然裂开一道口子,整个凤凰台上瞬间沙土飞扬,无尽石块化为一条条巨龙从数个方向朝着灵和袭去。   望着四分五裂、遍布尘埃的场地,众人不自觉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烟雾将沈从和灵和的身影遮住,众人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到底怎么样了?   凤凰台中央,四散作战的伙伴们都停下了手中动作,退到了安全地带集合,离灵和最近的司起被扬起的飞石拦在外头,近不了身,难以援救。   浓烈的烟雾遮住了他俊逸潇洒的身姿,沈从放下刀,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拨到耳朵后面,尽管无法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完成这华丽的最后一击令他有些遗憾,但是没有关系,烟雾散去,他踩着灵和头颅的样子也会一样英武不凡。   “摆了那么久的造型好了没有,我都等了半天了。”   下一秒,愕然之色浮现在沈从的脸上。   烟雾散开,手持长剑的灵和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似乎是等得久无聊了,居然用天阙剑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沈从一副“她不可能还站着一定是我眼睛花了”的表情。   灵和踢了块滚落到脚边的石头,神色有些惊异:“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自恋的人。”   她其实被沈从那一击击中了,漫天的石子砸落在她身上,像无数个小人拿针扎着她肌肤骨髓,疼得她差一点爆了粗口。幸好有烟雾遮挡,没人看得见她龇牙咧嘴、胡乱跳脚的狼狈样子。   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沈从明明有机会可以过来补刀,非要给她机会等待体内灵气再度流转,趁着烟雾还没消散,她迅速爬了起来,正好看到沈从自恋的撩着头发的样子。   看着不会补刀的自恋大哥,灵和摇了摇头,举起了手中长剑,毫不羞耻地道:“你的招式,对我没用。”   沈从自闭了。   第一次没事还有可能是巧合,第二次呢?她的身体难道是玄铁铸成的?   天阙剑毫无阻拦的朝着他飞去,沈从却呆呆的愣在原地,不躲不避的傻傻站着。   “沈从——快躲开啊——”   在队友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沈从勉勉强强闪开了这一剑。   灵和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是团战了。”   众弟子:“......”他们好像也忘了,原来这是一场五对五的团战啊,都怪这两个人太惹眼了。   沈从退回到队伍里,一字长蛇阵阵型散开,文庄等人也到了灵和身边聚拢。   “你当真没事?”   除了司起,众人都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灵和咧了咧嘴角说没事,心中却叫苦不迭,哎呦喂,疼死她了,全身像被碾过一样,这次回去不知道要躺多久,下回她一定要从栖白这个抠门的师父手里榨出两件铠甲型的防御法器来。   “全体做好战斗准备!”   文庄拔出双剑提醒众人,对面的下级一号小队像打了鸡血似的,突然朝他们冲了过来。   这一次,沈从站在了队伍的正中央,四位队友呈扇形包围着他。   “对不起,以前是我太自负了,只顾着自己逞威风,没有考虑到大家的感受。”   移动中的沈从突然开口。   四位队友顿时热泪盈眶,“别这么说,师兄你是我们当中最有实力的,你威风了咱们也威风。”   “师兄别太难过了,咱们一起上,我就不信打不赢他们!”   沈从默默点了点头,紧握住手里的刀,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看清对面的情形,司起朝着灵和道:“多亏了你,让他们振奋士气、团结一致了。”   “呵呵,过奖过奖。”   司起:“......”这是听不出来他在讽刺么?   “别打嘴仗了,保持队形,准备上了!”   文庄一声令下,众人立即奔了出去,灵和望着司起冲在最前方的背影,砸了咂嘴,平时桀骜不驯的,队长发话了立马照做,还是挺有团队精神的,这算什么?反差萌?   此刻的凤凰台上,终于有了点团战的意思,应接不暇的招数、灵活多变的阵型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只是大家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追着灵和去了,希望能在她身上再次看到那般精妙的剑法。   只是看得久了,众人不免有些失望,因为下级一号小队的成员都刻意避开了灵和,没有人选择和她正面碰撞,包括方才交过手的沈从,大家都非常有默契的晃过了她。   备受冷落的灵和开始不满了,她决定给大家添点堵。   她翻手一转,天阙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然后朝着激战中的九人大声喊道:“我要开剑术大招了啊!”   众人一惊,触电似的纷纷跳出数米远。   观众们屏住呼吸看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她口中的大招。有人注意到她此刻换了左手,顿时更加兴奋了,“左手剑?难道她还隐藏了实力?”   夕阳西下,轻烟似的暮色给灵和单薄的身影蒙上了一层名为神秘的光辉。   只见灵和一个鱼跃扑了上去,左手天阙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弧线狠狠劈在了沈从......身边的石柱上。   天阙插在石柱上,纹丝不动。   灵和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转过身来,笑了笑,“左手果然不太适应。”   众人:那你喊个屁啊!   轰隆隆——   一瞬间突然狂风大作,天空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灵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装逼果然遭雷劈啊。   原来是司起开大了,混元引雷棍上的雷电之威降落在整个场地上,噼里啪啦一阵闪烁,远远的,传来韩宝儿一声轻叱:“司起你有毛病啊,连咱们自己人都劈?”   灵和默默的望着面前的石柱思索了会儿,石头到底是不是绝缘体,导不导电啊?   ......   雷云消散,场上众人除了将剑插在石柱上的灵和,只剩下了司起和沈从还屹立不倒。   下级一号小队的成员拼死护住了沈从,纷纷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下级五号的成员们则是怕被司起雷光牵连,迫不得已跳下了凤凰台。   我方队友和敌方队友差异如此悬殊,灵和忍不住叹了口气。   比斗的规则是,场上所剩下的最后一人属于哪一支队伍,哪一支队伍便获胜。   忽略掉失去法器丧失攻击力的灵和,这一场的胜负就交在了沈从和司起二人手中。   沈从深深吸了一口气,先开了口:“你的实力很不错,我为先前的失礼向你道歉。但我代表了下级一号全体成员的荣誉,一定会击败你。”   司起只是摆出他那副标志性的不屑表情,“有本事就上。”   刀光和棍影在空中轰然碰撞,整个凤凰台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恐怖的爆炸力化为强烈的冲击波四散纷飞。   一炷香之后,拼尽全力的两个男人终于因力竭而倒了下来。   场上唯一还站着的灵和举起了发酸的左手,道:“能来个人帮我把剑拔.出来不?”   场下裁判怔愣了片刻,随后肃着脸登上了凤凰台,凝声而道:   “我宣布,这一场比斗,由血煞队下级五号小队获得胜利!”   场下文庄、韩宝儿以及石崖相视一笑,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欢呼声起,这一场激烈的战斗久久的留在了天魔宗弟子的心中,以至于过了许久,还能在弟子们口中听到灵和、司起等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砍石狂人:灵和。 第31章   凤凰台的一名管事人员名叫钱力的,走上台粉碎了石柱,将天阙剑从里头解放了出来。灵和提着剑走下凤凰台的时候,听到身旁微胖的钱力略带不满的斥责:“四根石柱因了你没了两根,下回如此便叫你赔了。”   灵和的脚步顿了顿,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等一等。”   钱力不悦地回头,“又怎么了?”   “我好像要突破了。”   也不等钱力回答,灵和果断地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吸收天地灵气,冲击金丹。   看来她注定要在战斗中突破。   钱力愣了神的当口儿,灵和已经进入了冥想状态。   他张了张嘴,第一次说不出话来,正常人突破时会进入一个十分玄妙的状态,这个时期不仅灵气充沛,还能感悟天地法则的奥妙,是悟道的重要时刻。不仅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凝神静坐,边上尚且还得有信任的人来守护着,生怕被外人打断了这难得的玄妙的状态。   此刻人声鼎沸,环境异常喧嚣,正常人连打坐都无法做到,但面前这姑娘看样子已经完全沉浸在突破之中了。   是对自己绝对的自信?还是根本没意识到这一时刻的重要性?   钱力眉关紧锁的时候,瞥见那小姑娘的三位队友正朝他走了过来。   队长文庄向他躬身执了一礼,“劳烦前辈了,司起昏迷还需要人照顾,灵和这边就交给我们。”   钱力微微点了下头,队员们比较肆无忌惮,这队长还是很有分寸的。   凤凰台下的观众们难得一见这样的景象,居然也没急着走,而是兴致勃勃地留下来观看起了灵和的突破。   坐在右边看台角落里的一位斯文青年缓缓道:“卫兄,我观那女子剑招路数,颇有些眼熟。”他余光瞥向身后一位黑衣男子,道:“是不是同你很像?”   怀里抱着一柄木剑,肩膀微颤,神情紧张的男子动了动唇,微弱蚊蝇地开口:“……可以回去了么?”   斯文青年恍若未闻地叹息一声,“莫不是与你们白泉宫有些渊源?”   黑衣男子勉勉强强睁了睁眼,视线落在下方的灵和身上。   恰在此时,灵和的周身突然涌现出了大量水蓝色的星光,点点星光宛若云雾笼罩住她的身体,云雾几经变化后,在她身后凝出一个剑型虚影。   望着这道清晰可见的虚影,即便冷静理智如钱力也是满脸的惊色。   “先天灵体?”   斯文青年脸上露出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先天灵体是一种特殊的体质,更是万中无一的罕见天赋,怀有先天灵体者在修炼上的进展是普通人的十倍乃至百倍。先天灵体受到天地的眷顾,无需经过复杂的引气入体、去除杂质和凝练压缩的过程,直接可以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修炼迅速无障碍的强大的先天灵体怀有者在突破之时甚至可以凝聚出犹如实质的虚影,这些虚影越是清晰,代表先天灵体越强大,灵和身后的巨大剑影清晰到观战台上的弟子们都能看见,足以说明她的天赋。   传说铸剑宫的天才剑修战千里就是先天灵体怀有者,还是先天灵体当中极为罕见的九灵剑体,天生是个做剑修的料子。   黑衣男子的肩膀慢慢停止了颤抖,他望着下面的灵和,眼底渐渐涌出一股强烈的战意。   他叫卫无双,是个剑修,他的师父正是白泉宫的宫主白泉真人,那斯文青年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灵犀宫裴欧。卫无双生性腼腆不喜与人接触,因为与裴欧打赌输了,才会出现在这一处天魔宗内最热闹的场合上。   他怀抱着木剑生怕有人从他身边经过,更怕有人跟他说话,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紧张的全身颤抖、寒毛直竖。   即便如此卫无双还是注意到了凤凰台上的灵和,她的出招姿势、剑术风格像极了他,与其说是像他,不如说是像白泉真人。白泉真人收徒无数,真正得到他真传的却只有自己一人,卫无双心中非常渴望这样一个风格相似的对手,只是现在的她还是太弱小了,自己恐怕连剑都不用出,就能轻易击败她。   斯文青年裴欧突然道了一句,“要突破了。”   只见灵和身后的剑型虚影陡然消散,金光大作,她身子一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居然成功了,体内没再发生抢夺灵气这等诡异之事,她顺利结丹了。   进入金丹期的灵和身上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与气息外泄的筑基期不同,此刻她的气息收敛,圆圆的小脸瘦了一圈,脸上几颗小雀斑也消失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浑然自若的气质,虽无法同大美人相比,也称得上是清秀。   突破好比整容,灵和此刻算是明白为何会有这么多人选择修炼这一条艰辛的道路了。   韩宝儿视线扫了过来,真心替她高兴,“原来你这么厉害,居然身怀先天灵体,看来以后可得好好巴结着你了。”   什么灵什么体?   灵和只感到匪夷所思,先天灵体修炼速度快且没有突破障碍,她辛辛苦苦修炼至今好不容易突破金丹,哪一点符合先天灵体的描述了?   文庄同她说了那巨大剑型虚影的事。   灵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X!”   若她真的身怀先天灵体,怕也只是先天灵体中的残废败类,给广大同胞们丢脸了。   另一边,从昏迷中恢复过来的沈从等人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按照赌约交上了一件高阶法器,正是沈从自己的法器——犁热宽刀,也是他唯一的一件。   犁热宽刀跟了沈从许多年,他咬着牙将之递到文庄手中,满脸的不忍:“希望师弟能够善待它。”   搞得他们好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抢劫犯一样。   五人小队中,灵和与文庄用剑,司起有混元引雷棍,韩宝儿有追魂伏妖钟,只有石崖,暂时还没有趁手的法器,众人商量之后决定把犁热宽刀给了石崖。   石崖黝黑的脸上透出一丝激动的红晕来,也不推脱,直接道:“多谢诸位,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刀被分配的沈从,脸色无比灰败,眼底的光芒也尽数熄灭了。   灵和嗤笑一声,“愿赌服输啊,快把你的表情收一收。”   沈从沉默地转身走了。   韩宝儿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灵和以为她心生不忍,上前劝慰:“别想那么多了,是他自己要跟我们赌的。”   韩宝儿猛地抬起头,眼底流露出一阵精光:“我们是不是出名了?”   灵和:“......”   她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的一瞬间,却对上了一双漆黑似夜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瘦瘦高高,脸色是久未见阳光的苍白,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对上她的视线,立即紧张的调转了头。这一转头,灵和就瞥见了他怀里的木剑,平平无奇,不知为何她心中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寒意。   剑修?   铸剑宫里的剑修她见的多了,天魔宗内的剑修都是这样奇奇怪怪的么?   身旁有人经过,卫无双哆嗦了两下,迅速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裴欧看见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   ......   如韩宝儿所言,他们确实出名了。   走在路上,时常碰到宗内弟子嘀嘀咕咕,连回到离音殿里,也收到了许多拜帖请她出来一战的,天魔宗内果然都是好斗分子,灵和回复着大把大把的帖子,感觉头发都要掉光了。   慈济真人好面子,哪怕灵和不愿赴邀也得做足了礼数,逼着她在殿内写完无数的表达歉意的回帖。   “实力太弱,老子看不上,凭你也配做我的对手......”   离音殿大师兄王怀钦面色难看的读出灵和手里的回帖。   “若是被师父看到了,你就惨了。”   王怀钦挽袖提笔,代替灵和坐在书桌边。   “身体不适,闭关修炼,无心比武”写的一套一套的,灵和觉得如果王怀钦哪一天不做离音殿的大师兄了,还可以此为生,帮人代代笔什么的,在文化知识显著低于平均水平的天魔宗里,也算是门吃香的手艺。   王怀钦放下笔的时候,灵和已经趴在桌子边上睡着了。   他挪了下位置,替灵和挡住了窗外射来的阳光,正待将灵和搬到一旁用以休憩的小榻上时,殿中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他浑身一冷,此人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竟然毫无所觉。   “你是谁?”   来人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竟是一个身量不足方桌高的小小少年。   小小少年盯着他身后的灵和,神色莫辨,“快起来。”   声音不高,却足以将刚刚入睡的灵和惊醒。   灵和揉着惺忪的睡眼望了下去,眼底依旧是没睡醒的迷茫。   少年再次开口:“还愣着做什么。”   王怀钦皱了下眉,“你是何人?为何擅闯......”   “小白?”灵和突然兴奋地跑了下来,歪歪扭扭的挂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面色一僵,先不论那句见鬼的称呼,忍了几忍,才按捺住将人丢出去的冲动,冷冷的转身。   王怀钦还要说话,灵和已是勾着少年的脖子向门外走了,边走还边说,“知道你想姐姐了,也不必亲自来接啊,我不是说了很快会回来的嘛......”   原来是她认识的人,王怀钦低下了头,慢慢收拾起桌子来,心里却莫名觉得那少年十分眼熟,难道是离音殿内的弟子?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灵和才咋咋呼呼的道:“吓死我了,师父你不是会那种隐身术的么?刚刚为什么不用出来,非要在王怀钦面前现身?”   “怎么,我见不得人?”   灵和嘿嘿笑了声,“怎么会,天魔宗就是师父的后花园,您爱上哪儿逛便上哪儿逛,谁还能拦着不成?”   心里却默默翻了个白眼,明明是自己不愿意以这样的形象在池岩等人面前现身,所以死乞白赖着她,期望有一天能变回去的。   哼,再牛逼轰轰的人,还不是要仰仗着姐姐过日子。   灵和心里顿时舒服了,笑嘻嘻地问:“师父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栖白淡淡推开她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手里一转,凭空多了一把皮制的剑鞘。   “给你的。”   灵和挑了挑眉,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第32章   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日头高照,阳光洒在天青色的剑鞘之上,光华流转,像凛冬的坚冰,寒光凛凛,万古不化。   灵和眯了眯眼,接下。触手微凉,却又有一股细腻柔滑之感,她轻轻抚摸着剑鞘上凹凸不平的纹饰,好奇它是用什么材料制作而成的。   栖白很快给出了答案。   “取浮玉山彘兽皮毛,坚如磐石,牢不可破。”   灵和的手一顿,不愧是大佬啊,如此大的手笔。彘兽性凶,喜食人,实力强悍,寻常人遇到了跑都来不及,还从来没有听说有人拿它的皮毛来制作剑鞘的,真是奢侈。   原来栖白消失了这么些天是去办这件事的,身为弟子的灵和顿时有些感动,她这个人,一感动起来,就有点诗兴大发:“师父恩深何力报,徒弟泣血未敢忘。”   栖白无言的将她望着,半晌才道:“天阙的品格,不能断送在你的手里。”   灵和:把她的感动和诗兴还回来!   话虽如此,她还是美滋滋地收下了剑鞘,悬在腰间,有一种低调的华丽,很好,很符合她的气质。   走了没几步,二人迎面遇上步履匆匆的慈济真人。   灵和朝栖白身后缩了缩,可惜身高不够,没能挡住她修长的身影。   慈济真人见了她,脸拉得老长:“让你回帖回完了?”意识到还有别的弟子在场,清了清嗓子,端庄严肃道:“回完了就亲自送出去,各宫各殿,态度要诚恳,语气要委婉,不要轻易得罪人。”   灵和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像收起爪子的小野猫,乖顺的不像话。   慈济真人对她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然后抽出目光扫了眼一言不发的栖白,问:“可是新入门的弟子?”   栖白没说话。   慈济真人拧起了眉头。   灵和忙笑呵呵的打着圆场:“真人见谅,我这小师弟最是仰慕高手,许是感受到真人您的宏伟气场,心中震撼,一时难以成言。”   马屁拍的顺溜,将慈济真人哄得舒心了,有人却不乐意了:“放肆......”   灵和一把捂住他的嘴,“您看,他都激动的不会说话了。”   慈济真人看着相当忙碌,没在她身上花太多时间,匆匆走了。   栖白甩开灵和的手,冷冷道:“这几日我是否太过宽厚,让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灵和发现栖白非常讨厌别人触碰他的身体,这一点骄矜的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师父您有所不知,慈济真人看着年轻,性子却是老头子般的固执爱说教,若不称了他的意,怕是会拉着你说上三天三夜不停,太可怕了。”灵和拍了拍胸脯,话音一转:“还是师父您老人家心态好,与咱们小辈没有什么代沟,又平易近人,宽和......”   “行了。”栖白不耐烦的打断她。   灵和摸着下巴,望着慈济真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寻常见了她一定会数落许久的人,今日竟这般简单的就放过了她,莫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灵和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心里一旦有了疑惑,不弄明白不会轻易罢休。她四处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左右二位宫主发布了宗主令,召集七宫三十二殿的宫主殿主们于君山大殿集合。   宗主不在,两位宫主居然也可以发布宗主令,灵和再次惊叹了下栖白作为吉祥物的存在感。   夜里替栖白铺床的时候,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师父您不用去君山大殿吗?”   栖白坐在灯下翻看一册发黄的书籍,闻言只说了两个字:“不去。”   “这样的会议,少了宗主坐镇,真的不打紧吗?”   栖白放下书,奇怪的扫了她一眼,“这样的会议,你师父我一次也没去过。”   灵和震惊了。   栖白怕不是个假的宗主,即便有一天梁霄和池岩篡位夺权了,灵和也不会感到一丝惊讶。   “师父您就一点也不好奇?”   栖白捏了捏眉心,双手一合,这书是彻底看不下去了。   “不好奇,赶快睡觉。”   夜里,灵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被她的动静吵得头疼的栖白,无可奈何地绕过屏风,来到灵和的小床前,“起来。”   “去哪儿?”   “君山大殿。”   灵和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夜晚的君山大殿笼罩在一片迷离月色里,像个张牙舞爪的巨兽,盘桓在山巅,俯视着夜色里鬼鬼祟祟的灵和二人。   不,鬼鬼祟祟的只有灵和一人,栖白隐了身形,闲庭散步般穿梭在山林间,对比起旁边反复横跳,不停寻找物体遮掩身姿的灵和,那叫一个说不出的闲适。   画风不同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君山大殿下,望着眼前千级台阶,灵和觉得自己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合着你们天魔宗开会的时候还需要全体员工一起登个山,先搞个团建?   灵和二话不说,召出天阙剑就想来个御剑飞行。   栖白在她身后淡淡开口:“君山上设有禁制,不得御剑飞行。”   灵和忍了忍,深觉好奇心旺盛实在不是件好事,心中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然后捋了捋袖子,开始认命的爬楼梯。   等她累死累活的爬完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的时候,君山大殿的门一开,池岩和梁霄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灵和直愣愣对上二人视线,来不及闪避,二人已是擦着她的肩走了下去。   难道栖白将她的身形也一并隐去了?   她揉了揉眼睛回头,只看到两道剑光从眼前飞速闪过,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   我擦,说好的不能御剑飞行呢?   台阶下的栖白抄着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是睡不着觉么?正好消耗一下.体力,有助睡眠。”   要不是灵和此刻没有力气,恨不得分分钟爬下去将他人道毁灭!   这是第一次,自己跟个傻子似的被人耍的团团转。   小心眼的灵和将这一回牢牢记在了心里,等着吧,她迟早有一天会讨回来的。   越来越多的人从君山大殿里走出来,灵和利用了隐身的便利,明目张胆地观察起了大家的表情。   这么多人里面,她就只认识白泉真人以及慈济真人。   白泉真人同身旁一位个子不高的妇人有说有笑的走着,言谈之间还提起了灵和的一个熟人。   “正好借这个机会,叫宝儿出去锻炼一下。”妇人的口气中充满了无奈,“只是她顽皮的很,向来不听我的话,我总怕她出去添乱。”   白泉真人宽慰道:“云霞真人不必担心,到时候我宫里的几个弟子也会跟着去,路上自然会多多照应她这个小师妹的。”   “对了,听说无双已经突破了,还没道一声喜呢,改日叫他上长台宫来,指点指点几下师弟师妹们。”   “指点不敢当,你也知道他的性子,见了生人都不敢说一句话,这次下山想必还要我费心劝上一劝呢。”   云霞真人叹了口气,“真是各宫都有本难念的经,现在的孩子们性子又古怪,也不爱听师父的话,难管得很。”   白泉真人心有戚戚的附和了几句。   灵和听了会儿,抓到了几个关键词,下山,锻炼。难道天魔宗要同六大宗门开战了?   不对啊,就算是开战也轮不到韩宝儿这样的金丹期小弟子吧,来到天魔宗这么久,她除了近一点的妖兽之森,什么地方也没去过,若是有下山的机会,怎么也要出去走一走。   灵和又默默跟在孤身一人,看起来就没朋友的慈济真人身后,隐隐听到他叹了好几声气,嘴里时不时还蹦出“通天塔”三个字来。   通天塔?   灵和总算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在西仙源与南仙源的交界之处,有一座层高一百的巨塔,最高处直插云霄,所以有通天之名。   没有人知道通天塔是怎么来的,但是有传说是飞升的仙人留下来的法器,用来连接上界和下界,登上一百层的人可以得到仙人大能的传承。即便没有登上一百层,每一层里也都有不少好东西,凡是修真者都想进去一试。   由于通天塔有限制,只允许金丹之上化神之下的修真者进入其中探索,是以,在七大宗门还没有闹僵的久远时期,便定下来了一个规矩,各宗门轮流镇守,每十年开放通天塔一次,派出符合条件的弟子进入通天塔,算是弟子们的一次试炼。   作为整个修真界都关注的一场盛事,通天塔身上甚至刻有一份名单,记录了闯入高层的弟子姓名,越到上面,人名越少,凡是能被记载在塔身上的人,都是闻名修真界的天才,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铸剑宫战千里之名,最开始的时候就是通过通天塔试炼流传开去的。   灵和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若冲总是在她耳边说道,上一回他因为闭关错过了通天塔试炼,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去闯一闯。战千里的名头太盛,仿佛铸剑宫只有他一个人物,若冲多年来隐于他的光芒之下,早就很不爽了,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会去的。   灵和有点激动,大半夜被栖白溜着耍了一圈的火气也消没了,幸运的是自己刚刚突破金丹,达到了通天塔试炼的最低标准,也不知道给离音殿的弟子名额是多少,她得想办法叫慈济真人把她算进去。   她嘴里哼着歌蹦蹦跳跳下了台阶,看到底下等待她的栖白,表情一秒变沮丧,声音放的低低的,是提不起什么劲来的那种叹息。   “师父我好累。”   栖白僵了下,在心里琢磨了会儿,觉着这莫不是个撒娇?传说中犯了错的徒弟用来讨好师父的必杀技?   栖白虽然在灵和之前并没有收过徒弟,但是自诩是个肃穆持重,绝不会任由弟子胡来的严师。   今日被扰了清梦本就不悦,不过是小惩大诫一番,怎么看到灵和的表情,莫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呢?   他想了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灵和已经耷拉着脑袋,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师父,弟子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罢,留给他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的背影,独自朝着离音殿的方向回去了。   栖白:莫非他真的太过严厉了?   教导徒弟也是一门学问,看来他得向徒子徒孙众多的梁霄请教请教,栖白颇头疼的想。   ……   翌日清晨,向来奉行“能多睡一会懒觉就绝不早起”准则的灵和第一个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悄地替栖白斟了一杯早茶,准备好洗漱用具之后,轻轻地掩好门,走了。   早已醒来的栖白睁着眼睛望天花板,看来昨夜一番教育果然见效,一向不分尊卑的徒弟居然开窍,懂得侍奉师父了。   只是为什么,他却有点不习惯了呢?   若是灵和知道栖白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大跳起来仰天长啸三声,哈哈哈,就是要他心里难受,论玩弄人心的本事,栖白还远不如她。   栖白心里难不难受灵和不知道,但是慈济真人此刻的内心,一定是难受的。   昨夜七宫三十二殿聚集在一起,商量了下进入通天塔的各宫弟子名额,分到离音殿这里,居然只有三个。   他煎熬了一夜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一大早的,就被撕心裂肺的拍门声给吓醒了。   “真人,真人,您起了么?”   待他推开门一看,那个近来给他惹了不少麻烦的小弟子端了盆清水并张巾帕,站在门外朝他笑。   “弟子来服侍您老人家洗漱。”   慈济真人:这是刮的哪门子风?   “真人您这般厉害了,还早起晨练,果然是弟子们的表率,灵和深感佩服。”一边说着,一边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实不相瞒,弟子最近在修炼上遇到了些问题,心里能想到的大能者只有您一人,忍了一晚上还是过来了,只是弟子心中实在惶恐,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来回报您。”   潦草地拧了把毛巾,便往慈济真人脸上抹。   慈济真人:“……”   睡都没睡着就被迫洗漱的慈济真人,心里很难受,却又说不出口。   “这里不必你服侍了,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吧。”   灵和又变戏法似的端出了一盘灵食,摆在桌上。   “真人您边吃边听吧。”   “弟子觉得,最近的修炼受到了太多关注,有点心浮气躁了,可一旦静下心来,却又无法修炼,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噢,少了点什么?”   “备受瞩目的感觉。”   “……”   慈济真人觉得,他有点吃不下去了。   灵和脸色沉重地道:“享受着众人关注的时候,感觉体内的灵气哗啦啦的流转,哗啦啦您懂么?就是那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她比了个流水的手势,接着道:“而没有人关注的时候,体内灵气瞬间枯竭,挥剑的时候都没有感觉了。”   这还真是一个新颖的问题,把慈济真人给难倒了。   作为一个重视感觉的弟子,灵和饱受煎熬道:“这难道是一种病么?弟子近来自信心下降的厉害,感觉不适合走修炼这一条路了。”   适当的露出个落寞而备受打击的表情,灵和没再说话。   慈济真人作为一殿之主,这还是头一回替弟子解决心理问题,他语重心长地道:“这当然不是病,喜欢受到关注也不是什么大事,万万不可压抑自己。”   灵和顺着他的话说,“弟子觉得压抑的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有一场会被所有人注意到的战斗就好了,弟子有自信一定可以突破。”   慈济真人突然直勾勾地盯着她,疑心她知道了些什么,然而灵和的目光坦坦荡荡,通天塔的消息他也没有对外公布,她应该没有这个门路提前知晓。   他想了想,道:“眼下确实有这样一个机会,只是需要你去争取。”   灵和一脸的跃跃欲试,“弟子一定尽力。”   “若你能通过我的考验,也不是不可以给你这个机会。”慈济真人高深莫测地摸了把下巴,想到自己并没有胡子,又不那么自然地将手移开了。   灵和心中一动,“不知是什么考验?”   慈济真人看着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计划:“在王怀钦手中撑过一炷香,便算你过关。”   灵和低着头,心想这老头果然坏的很,离音殿目前最强的弟子王怀钦,疑似元婴,她一个刚突破金丹期的弟子,别说一炷香了,怕是一招都撑不下来,且王怀钦还是慈济真人的亲传弟子,看来他对自己的徒弟相当有信心。   不过没关系,灵和最擅长做的事,就是摧毁别人的自信心。   她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好啊。”   慈济真人对上她的眼睛,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那弟子就不打扰真人,先告辞了。”顺手将慈济真人面前那盘子灵食端了起来。   “这很贵的,真人吃不完我就拿走了啊。”   慈济真人:“......”   心想,现在的弟子,果真古怪的很。 第33章   晨起,微微有雨,细腻的雨丝斜洒在窗前的阔叶植物上,王怀钦思索着这些天以来的一个问题。   “不要放水,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在香烧光之前,击败灵和。”   这是他的师父慈济真人向他提出的要求。   通天塔的消息,王怀钦也从慈济真人那里听说了,离音殿仅有的三个名额,他占一个,实力次之的宁澜师弟占一个,最后一个名额还未定下,看起来小师妹灵和有点想法。   在他手上撑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前往通天塔,然而师父定下的要求是不能放水,尽全力击败小师妹。这到底是希望她去呢?还是不希望她去呢?   王怀钦有些苦恼。   这些天,他一直等着灵和上门,苦恼她若是向自己求助的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一边是师父的叮嘱,一边是欠过一次人情的小师妹,谁成想他一个人纠结了许久,却并没有等来灵和。   当雨声消散,庭院前的琴叶榕停止颤抖的时候,王怀钦终于作出了决定。   小师妹一向很有想法,对自己也是信心十足,若是放水叫她发现了,或许还会惹来她的不喜,这一战,他会用上全力,如此才算是对她实力的尊重。   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师妹灵和,罕见的失眠了。   灵和一失眠,与她同处一舍的栖白也失眠了。   喜欢耍嘴皮子爱胡闹的徒弟这几日沉默的像根木头,身为师父的栖白,表示特别的不习惯。   在灵和第十四次从床上翻身坐起的时候,栖白终于开了口:“睡不着觉?”   灵和疑心他又要以消耗体力的方式来遛她一圈,在一秒钟之内躺了回去:“已经睡着了,我梦游。”   栖白:“……”   果真是为了上一次的事心存不满。   这一回,他用上了自己所剩无几的耐心,心平气和的说道:“有事就说。”   这是要弥补她?   灵和撇了撇嘴,转念一想,还是坐起了身,“师父可听说过通天塔试炼?”   金纱屏风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冷淡的字眼,“嗯。”   “徒儿见过的世面少,想去凑一凑热闹,没想到这热闹也不是那么好凑的,还需要竞争上岗。”   “明日我同王怀钦有一场比试,要在他的手上撑过一炷香。”   “据我观察,王怀钦应该已经晋入了元婴,我同他比,希望虽渺茫,但也不是没有机会。”说道这里,灵和停顿了一下,“这机会便在师父您身上。”   “嗯?”   栖白话音一落,灵和已是绕过了屏风,以一个不羁的姿势朝地板上一躺,双手大张,闭紧了双眼。   “揍我一顿吧。”   栖白:“......”   栖白从她紧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里看到了几分迫切。   “非去不可?”   “嗯,非去不可。”   栖白沉默了,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当的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唯一的弟子看起来并不十分依赖他。   “若你真的想去,我同池岩说一声。”加一个人并非什么难事。   听了这话,灵和一下子跳坐起来:“不要!”   “太丢份了!我好歹也是个名人,能干这么掉价的事儿么?”   栖白觉得她的脑回路十分的清奇,他有点烦了,就不该管这事的。   “那你加油。”   栖白转了个身,面朝着墙,睡了。   灵和敢怒不敢言的朝他后脑勺挥了个小拳拳。   “我看得到。”   灵和:这人的眼睛长在后脑勺了不成?   “刚有个蚊子,徒儿替您赶跑了呢。”   ......   漫长的一晚上过去,灵和睁着一双通宵后充血的眼睛,来到了比试的场地,武功殿。   或许是她萎靡的气质太过突出,有相熟的弟子前来开导她,“输给大师兄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很快就会结束的,你不必太紧张了。”   灵和眼皮子撑不住的往下坠,她昨晚在栖白的淫威之下,捉了一晚上的蚊子,若是给她一张床,她相信自己可以一秒之内陷入冬眠。   陆陆续续有弟子进出,偌大的武功殿很快挤满了人,灵和挑战王怀钦的消息在慈济真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无人不晓,基本上没有闭关的弟子都来了,凑个热闹,顺便看一场笑话。   没有人相信她会赢。   灵和在一片喧嚣声里,打起了瞌睡。   “你看,她是不是放弃了,害怕的眼睛都闭起来了。”   “唉,我也想闭上眼睛了,有点不忍心看小姑娘被虐的画面。”   “说什么呢,睁大眼睛瞧着,大师兄难得出一次手,估计就是给咱们做教学示范的,留神看着,说不准殿主还会要咱们交一篇心得体会。”   ......   灵和眼皮子动了动,王怀钦出现了。   他背上背着一个长条状的包裹,不出意外,里头装的应该是他的法器,一把古琴。   虽然同为离音殿的弟子,但是灵和却很少见到王怀钦出手,唯一的一次,还是在血煞队选拔的时候,他同玄天宫的柴筠对战的时候,便是用的古琴。   王怀钦朝她点头示意了下,将背上的包裹卸下来,红色琴身露出的那一瞬间,王怀钦身上的气势就变了。   灵和收到了他给的信号:我是认真的。   这时,人群之中走出了一位手持木香的黑衣男子。   “是宁澜师兄。”   “他的伤已经好了吗?”   宁澜,曾经被鬼魑殿的蒋饶打伤的离音殿二师兄,王怀钦之下最强的弟子,灵和一次也没见过。   宁澜冷峻着一张脸,点燃了手里的香,“开始吧。”   王怀钦快速同灵和拉开距离,手抚琴弦,婉转琴音从指间流泻。   众人只见灵和身形一僵。   这是王怀钦的拿手本领,具有定位效果的声波攻击,这攻击仅针对灵和一人。   琴音扰乱人的心神,震慑人的魂魄,一旦中招,轻易动弹不得。加之王怀钦又是元婴期,比灵和高出整整一个境界,效果更加显著,灵和当场定在原地。   一对一的比试中,一方失去了行动力,同任人宰割没什么两样。   一炷香点燃不过数秒,灵和就要这么败了?   连早就做好思想准备的王怀钦也有些犹豫了,是不是该放些水,至少等到香燃了一半之后再动手?   犹豫间,灵和艰难的移动了一下脚步。   这一步叫王怀钦看到了希望,他手指轻轻一拨,一道劲气从红木古琴的边缘射了出去。   灵和脚步不动,右手提剑格挡,强横劲气落在剑身上,她急退数步后匆匆稳住。   天阙剑震得她虎口发麻,灵和反手一挥,就是碧海青天诀的第一式,碧天云叶。   剑气凝结成的叶片在靠近王怀钦身前时,化作水汽消散了。   可攻可守,琴声扩散,王怀钦的四周形成了一个向外辐散的透明的防护罩。   一击不中,灵和又是一剑碧落黄泉,两招连下,中间几乎没有一点空隙,她对剑招的把握,也越来越熟练了。只是这声势浩大的一招依旧没能破开王怀钦的透明罩子。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她的目的并不在于击败王怀钦,而是在于拖延时间,叫王怀钦疲于应对,无暇来攻击她。   香才燃了四分之一。   灵和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至少发出了三十道攻击。   碧天云叶接碧落黄泉,她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机械的重复着这两个动作,脚下却始终没有变化,仿佛深陷泥淖,难以自拔。   剑招越来越弱,挥剑的角度越来越低,众人瞧出了她的力不从心,同境界高出自己的对手比拼耐力,显然不是明智的举动。王怀钦渐渐的也有些失望了,他看着灵和,长叹了一口气,“抱歉了,师妹,我......”已经尽力在让了......   对面的灵和还是无动于衷地重复着挥剑的动作。   王怀钦将古琴侧着竖起,双手手指抚上最上端,一通弹扫,一道叠着一道、后劲绵绵不绝的灵气朝着灵和袭去。   此时,香堪堪燃到了三分之一。   有些弟子已经忍不住捂上了眼睛。   有轻微的风划过脸颊,静默不语的宁澜忽然抬起头来,视线所及是灵和所站的位置。   只见方才一直如同站桩的姑娘脚尖一动,身影飘忽,居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王怀钦的攻击落空,狠狠砸在了空无一人的地砖上。   “咦?她怎么能动了?”   “大师兄的琴音失效了么?”   “不可能,大师兄的声波攻击甚至可以影响到妖兽的行动。”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速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快?”   有此疑问的不止是弟子们,连当事人王怀钦都是一脸迷茫。   他转眼瞧去,灵和的身影落在他身后十步开外。   他才动了动手指,灵和又是一个纵身跃起,消失在了原地,身姿敏捷,看起来行动丝毫不受限制。   不受限制?   王怀钦面色一变,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朝灵和高喊了一声:“师妹!”   灵和没有停下,也没有回答。脚尖一点,整个人悄然浮出又再次消失,行动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对自身灵力的控制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宁澜嘴角一弯,道出玄机:“她听不见。”   “什么?”   “恐怕她从一开始就已经封住了自己的听力,你看她行动间没有章法,速度却极快,据我所知,受了大师兄琴音影响的,没有人可以这样快。”   “那她方才还假装自己动不了,一直站在原地傻傻挥剑?”   宁澜看了问话的弟子一眼,“你再看看香。”   众人纷纷回神,将视线落在计算时间的木香上,此时的香炉旁边已经积了不少的灰,木香的长度也缩短到了原来的二分之一。   原来拖延时间才是她的唯一战术。   “难怪方才同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应答,原来是听不见。”   “装的真好,将咱们都骗过去了。”   封住了听力的灵和只能依靠王怀钦的手势动作和空气中灵力的变化走向来分析有可能会向她袭来的攻击。   还有半炷香。   知道灵和封住了自己的听力后,王怀钦心里其实隐隐松了一口气,小师妹的心思活络,并不需要他刻意相让。   拿手的声波攻击对灵和不起效果,王怀钦干脆将古琴缓缓地平放于地面上,俯下身,从琴身里抽出了一柄软剑。   宁澜的视线渐渐灼热起来。   琴中剑,王怀钦的绝技之一,也是他一直隐藏着的一手,用在关键之处,往往会令人防不胜防,上一次,他与王怀钦切磋的时候,便是败在了这一招上。   灵和,她有可能避开吗?   感受到身后的空气流动,灵和渐渐加快了速度,她明白王怀钦是来真的,不会有手下留情的想法,因此,她也不会再有所保留,最后半炷香的时间,说什么也要熬过去。   身后的人影越来越接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袭上她的后背,某一个瞬间,灵和借助着武功殿内的巨大柱子,身体猛地腾空而起,整个人在灵力的包裹之下反方向冲了过去。   脚尖踩上王怀钦的右肩,借着倒推之力,再次拉开了距离。   也是在此时,灵和瞧见了王怀钦手中的剑,一把造型精巧,柔软似绸缎的轻薄长剑。   软剑的特点是刃薄、锋利,便于携带,同时又需要更高的技巧。   灵和心中一动,突然改变方向,朝着人群之中的某一处飞速掠去。   宁澜望着越来越接近的两道身影,挥手示意拥挤的围观人潮散开。   人潮刚一散开,便露出了位于武功殿西北角位置的木香来。   身后软剑逼近,灵和急忙调动身体各处的灵力,陡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原地,王怀钦没有预料到她突然的动作,来不及收势,软剑直直地朝着她的肋骨下方刺去。   噗嗤。   灵和猛哼一声,嘴角却溢出一个笑来。   王怀钦心头蓦地一跳,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灵和的身影慢慢闪开,背后燃烧了一大半的木香已经被剑风摧折成了两截,一截牢牢插在香炉里,另一截冒着飘忽的火焰,似灭未灭。   灵和缓缓向后移动的过程中,鲜血滴在那半截木香上,好巧不巧的熄灭了上面的零星火点。   她一点点抽出插在肋骨下方的软剑,笑容满面,语气轻松:   “香都灭了,我赢了。”   王怀钦忽然无言以对。   一炷香的时间显然还没有到,但是木香又确确实实已经熄灭了,尤其是灵和并未对香出手,造成香熄灭的原因乃是他的琴中剑。   这该怎么算?   寂静了半晌,宁澜缓缓地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初次见面,小师妹,恭喜了。”   灵和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黑衣少年,一脸的莫名,这个人,他在说什么东西哟?   宁澜一愣,都忘了她听不见了,他索性放弃谈话,朝她伸了伸手。   灵和默默后退了半步,她才不要跟陌生人打交道......咦,她揉了揉眼睛,好像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小矮子。   小矮子眼神幽幽的朝她睇了一眼,灵和顿时感到心里拔凉拔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失了太多的缘故。   肋骨下方被锋利的软剑刺穿,鲜血如泉涌,疼痛突然蔓延到了全身,灵和此时的脑海里却只闪出了两个加粗的大字加一个感叹号:完蛋!   又见血了,栖白的老毛病不会要犯了吧?在这么多人面前?那可是会出大乱子的,他到底没事瞎跑出来干嘛?   哎呦喂,越想头疼的就越厉害。   灵和一手捂住伤口,一手将软剑丢到还处于怔忪中的王怀钦怀中。   “还你,有事先撤,我改天再来找你。”   也不等王怀钦反应,反正她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将一干人等抛在了身后,匆匆离开了武功殿。   绕过武功殿后的游廊,她就瞧见了立在一棵古杉树下的栖白。   云色吞没了大半天光,她从拐角处看过去,栖白大半的身子藏在杉树的阴影里,似在微微颤抖,杉树叶子随着他轻轻晃动,远处隐隐约约飘来一阵冷冽的不知名的花香,将她一身浓郁的血腥味遮了七七八八。   灵和撕开右腿侧的袍子,将肋骨处的伤口缠了起来,庆幸的是她今天穿了件深色的袍子,这么一缠,血色也减弱了几分,不似方才那般吓人。   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头顿时晕的更厉害了,踉踉跄跄的走了没几步,她对着那道背影喊,“师父。”   恍恍惚惚间,那人回了头,层层树影掩映下的面容,不太清晰。其实她想看的是栖白的眼睛,有没有变成那样失控的猩红色,要是再次发疯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估计会当场去世。   不行,她还要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人要见......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了许多人影,该不是走马灯吧,她真的不想死啊。   灵和感到一阵眩晕,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仰倒,有清润的气息贴近,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嗅觉突然变得无比灵敏,萦绕在鼻尖的,是若有似无的一段冷香。   闭上眼的一瞬间,灵和看到栖白的唇动了动,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什么也听不见。 第34章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屋子里燃了几盏微弱萤火的灯,窗户似乎没有阖紧,有风偷跑进来,跳动的光晕里,灵和看见熟悉的天花板上,呈星罗状分布的白紫色相间的花纹。   这是她的寝室。   灵和感到几分惊奇,惊的是自己居然没死,奇的是肋骨处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只余隐隐几分痛感,并不十分强烈。而肋骨的正下方,她的大半截腰身,被一只苍白而透明的手紧紧按住。   几缕发丝扫过她肩颈,灵和觉得痒,朝床外边挪了挪。   “别动。”   嘿,这人怎么回事,霸占了她的床还不够,居然还要她做人形抱枕。不叫她动,她偏要动,暴脾气上来了,灵和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她再次朝床边挪了挪,腰上一松,来不及高兴,脊背便同地板来了次亲密接触,震得她伤口一疼。   嘶——   头顶上方传来个凉凉的嗓音,“看来你已经不疼了。”   泪光在眼眶里打转,灵和委屈巴巴地转过脸,“疼死我了。”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居然听到了栖白的声音,看来听觉是恢复了。   什么都听不见的感觉并不太美好,她的世界里曾经安静得吓人,张开口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的那种感受,她是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上来。”栖白朝她伸出了手,灵和才要爬起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戒备地盯着栖白看,“师父,您没有犯病么?”昏睡之前,她分明看到了栖白浑身颤抖的样子。   栖白没有说话,视线却若有似无的扫过了她的唇瓣。   灵和一惊,以手捂唇,表情一脸的遗憾外加几分痛惜。   看来是昏睡的时候被人轻薄了,岂有此理,向来是她占别人的便宜。不过,看在栖白的脸的份上,被占一占便宜好像也没什么损失,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她也不能免俗。   不能免俗的普通人灵和在栖白美色的诱惑下,稀里糊涂地爬上了他的床……   呸呸呸,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床。   四目相对,栖白的目光缓缓下移,灵和顿时感到被他注视着的地方一片酥酥麻麻的。   “睡觉也不老实,伤口早该止住血了,硬生生被你拖到了今日。”   听得此言,灵和面色登时一变,紧张地握住了栖白的手,“今天是什么日子?通天塔试炼开始了么?”   栖白盯着她的手,目光沉沉。   灵和不得不收回了手。   栖白这才开了尊口,“明日启程。”   灵和松了一口气,“看来我醒的还挺及时。”虽然不知道睡了多久,总算没有错过。   “凭你这幅模样,还想去哪儿?”   灵和震惊的摸上自己的脸,“长得丑还不能出门了?”   栖白:“……”和她说话好累,他的本意不过是她伤重未愈,不适宜远行,更不适应拼上性命的试炼。   “到时候死在通天塔里,可没有人会替你收尸。”   灵和一头栽倒在栖白身边,摆出了一个十分放松但不太雅观的姿势。   “这不是还有师父么。”   她不过随口敷衍了一句,栖白却道:“好,我同你去。”   灵和:“?”   栖白以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注视着她:“谁叫我有个不成器的徒弟。”   灵和:“……”   合理怀疑他只是无聊了想找乐子。   ——*——*——*——*——   通天塔位于西仙源与南仙源交界之处的问仙镇,距离天魔宗有着不短的距离,御剑飞行需要半个月,那是对于普通的修真者而言,而天魔宗弟子的出行方式就比较别具一格了,御剑飞行太累,大家普遍比较懒,更愿意换一种轻松的方式。   灵和望着横贯于天空之上的巨大船体,再一次刷新了对天魔宗的认知,这么大的飞行法器,果真是豪气十足啊。   据说能容纳上千人的飞行法器,如一座巨船,高三层,每一层上都可见天魔宗的弟子氛围轻松的攀谈着,这架势不像是去闯塔,倒像是去旅游。   “师妹,跟着我,切莫乱走。”   王怀钦走在最前面,登上了巨船的第一层,灵和身边站着一个相貌清秀的黑衣少年,叫什么名字她给忘了,反正是离音殿三个名额里剩下的那一个。   自来熟的少年宁澜十分热络地道:“师妹的伤好点了么?那日武功殿同大师兄一战,委实威风。”   灵和:“还好还好,一般威风。”   宁澜热情不减,继续与她攀谈,“师妹你那日是如何想到要封住自己的听力?一般修士封住听力之后,战斗力下降难以行动,我看师妹你的样子似乎并不受影响。”   “用脑子想的。”灵和只回答了他前半句的提问。   宁澜:“......”   轻易就把天聊死的姑娘紧跟着王怀钦的脚步登上了巨船。   宁澜在后面匆匆跟上,“此行需要数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师妹都可以来找我。”   踩上飞行法器的一瞬间,王怀钦回头看着二人,细细叮嘱道:“三十二殿弟子的活动范围只在第一层,咱们的房间在最东边,还有数日行程,可以静心修炼。”   灵和抬头望向第二层,都是身穿上七宫制服的弟子,脸上的神情高傲,俯视着下方的弟子们,说不出的惬意。   果然是阶级分明啊。   灵和伸长了脖子堪堪瞅到三层的一角,她的师父双手枕于脑后,闭着眼睛,躺在蓝天白云下,那叫一个享受。   宁澜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什么也没看到,以为她是羡慕上层的弟子们,拍了拍她的肩膀,“早晚有一天,咱们离音殿也会进入上七宫的行列的。”   灵和默默看了他一眼。   “那你加油啊。”   宁澜:?   为什么他会在小师妹脸上看到了老母亲一般的慈祥神情?   数日对于修真者而言,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灵和感觉睡了个觉,醒来后就到达了目的地。   问仙镇。   一个因为通天塔而火起来的旅游旺镇,每到通天塔试炼开始的时候,镇子上热闹的如同凡间集市,客栈,酒楼,夜市应有尽有,灵和甚至还看到了贩卖七大宗门周边的小摊上,显眼的摆着“战千里的墨阳剑剑穗”、“碧梧仙子的灵簪”、“雨华真人的抱枕”等等匪夷所思的物件。   大千世界,还真的是无奇不有啊。   她特意翻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同若冲有关的字眼,心中正感叹着他可怜的知名度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怎么没有天魔宗宗主的巨幅画像?”   灵和听得眉心一跳,心想哪个姑娘眼光如此奇特。   小摊贩一脸为难地道:“咱铺子做的是实在生意,出售的都是经由名匠仿制的珍品,绝不出售假货,咱也没见过天魔宗宗主的模样,自然没有他的画像,别说咱们家了,就是这整个问仙镇上,也找不出一副来,姑娘您要不要看看别的?”   “算了算了,别人我也没兴趣。”   灵和转头望过去,只看见一个潇洒离去的淡烟色背影,背负着一根比她个子还高出不少的红缨长.枪。   摊子前的小插曲并没有打搅灵和的兴致,头一次来到这样热闹的镇子上,她走马观花般逛了一圈,便将身上带的灵石花了个七七八八。   她将买回来的糖葫芦、样子奇怪的陶瓷娃娃和不知名妖兽的尾巴分别送给了王怀钦和宁澜,打算找栖白这个冤大头再搜刮点灵石,所谓劫富济贫。   施了隐身术法的人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半天没见着人影。   天魔宗弟子的风格是,落了地就四分五裂,无组织无纪律,逛个街都是独自行动,半点不见其他宗门成群结队走出来的气派和威严。   天魔宗与六大宗门的矛盾渐深,弟子间却绝不会在问仙镇上动手,大家都有着相同的默契,一切恩怨大可以在通天塔内解决,犯不着在普通人眼前失了脸面。   入了夜,来到问仙镇上的各门各派多了起来,镇子上的客栈一下子爆满,幸好天魔宗有先见之明,提前来了,灵和他们也不至于露宿街头了,虽说修真者露宿野外也是常有的事,然而但凡能享受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   灵和躺在客栈的床上,从窗户透进的光里可以清晰的看见高耸入云的通天塔,屹立在苍穹之下,笔直成问仙镇上最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问仙,问仙,光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通天塔试炼对于修士们而言不仅是一次踏上修炼巅峰的机会,更是一种美好的向往,寄托着修士们寻仙问道的情感,让人一想起来就激动地睡不着觉。   灵和也睡不着觉,不过不是激动的,而是夜半时分,有人偷偷摸摸闯进了她的房间。   “哇,小灵和,多日不见,你竟瘦成一道闪电了?是天魔宗的饭食不可口还是日夜思念师兄无心睡眠?”   “思你个大头鬼。”   灵和抄起床头的天阙剑便朝来人的脸上砸。   “哎呦喂,打人别打脸,我可是靠脸吃饭的呀......”   一阵叮铃桄榔的声响过后,烛火里摇曳出一个挺拔俊逸的影子。   若冲挤眉弄眼地朝她蠢笑,“小灵和,好久不见呀。”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终于上线了,通天塔副本开启,因为是新的篇章,涉及到主线,这段时间重新理了一下大纲,争取把后面的内容写好,希望大家伙看文愉快啊...... 第35章   烛火里的青年生了一双桃花眼,形状非常好看,眼尾线条微翘,完美呼应了两道剑眉。这样一双眼,如果生在女子脸上,当有一番楚楚可怜的柔软意味,但长在他的脸上,配上过于深邃的五官,便多了一股英挺不凡的气质,尤其是此刻笑起来的模样,眼瞳黑白分明,仿若盛了一汪清泉,令人心旌摇荡。   这是铸剑宫里的女修们对于若冲的评价,七绝峰上有三宝,玉林真人的符咒、丹药以及若冲的笑。   这笑容的杀伤力之强大甚至引发过数位女修的仗剑争斗。   若冲却并不引以为傲,相反还时时郁结于心,因为私底下,铸剑宫的弟子们送了他一个“祸水”之名,比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战千里,他这个只会惹来争斗的美男子显然是落了下乘。   单方面拿战千里当了宿敌的若冲,此番也正是为了超越他而来。   灵和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战千里,“怎么?你的宿敌这回也来了?据我所知,他已突破了元婴,失去了再闯通天塔的资格。”   若冲的笑容一顿,不久之前,他还同战千里一样都是元婴巅峰,卯足了劲儿要比人家先一步突破,没想到只去了一趟妖兽之森,便得到星罗玄藤这等天地灵宝,叫他先突破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便有些不好,嗤之以鼻道:“那家伙就是运气好了点。”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算起来星罗玄藤还是因了她的缘故落到了战千里的手中,灵和正想说出来再刺激刺激若冲,就见他眼睛一亮,双手扶上了她的肩,用力晃了起来,“你突破了?还结丹了?”   “显而易见。”   若冲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莫不是天魔宗的人在你身上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硬生生拔高了你的修为?”   若冲以为她服了某种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潜力的秘药,此种秘药对修士的伤害极大,严重者会损伤丹田导致无法修炼。   灵和知他所想,缓缓道:“那也得我吸收的了药性才行啊。”   想到她特殊的体质,若冲松了一口气,却还是疑惑:“那你是怎么……?”   灵和翻了个白眼:“就不许我天赋异禀、厚积薄发,一下子开了窍么?”   若冲望着她的眼神渐渐奇怪起来。   多少年了,连师父玉林真人都没有办法,竟叫她在天魔宗里突破了。   “总归不是坏事,你放心吧。”灵和又问,“怎么没见持谦?”   若冲还没开口,灵和就自问自答道:“噢,二师兄他不在乎这点虚名,自是懒得现身。”   被讽刺看重虚名的若冲眉头一挑:“出名要趁早,你大师兄我就是这么庸俗,比不得你那无欲无求、高岭之花一般的二师兄。”   听他酸溜溜的语气,灵和笑了,“算你有自知之明,到时候通天塔里,我会尽量忍住不在你背后捅上一剑的。”   “啊?”若冲愣了一愣,“你也要闯通天塔?天魔宗的人怎么想的,竟把宝贵的名额浪费在了你的身上……”   没瞥见她凉凉的眼神,若冲毫不自知地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搞后勤工作的……”   “后勤你个头。”   灵和又将天阙剑举了起来。   若冲啧了啧嘴,“看来你这个间谍工作做的相当到位啊,亏我之前还担心你笨手笨脚的……”   提起正事,灵和迅速打断他,“师父是怎么说的,要我之后如何行事?”   要知道她当初来天魔宗,也是一头雾水,只得到一个暗中潜伏的模糊任务,搞不明白师父的真正目的。   若冲收起一副散漫的样子,郑重地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灵和听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钥匙?”   若冲点了下头,“事关铸剑宫的重宝,原本就不属于他天魔宗的东西,咱们自然要拿回来。”   天魔宗夺了铸剑宫的重宝?   若冲眼界极高,玉林真人因了他的炼丹制符之能,收到过许许多多的贵重珍宝,寻常宝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连他都视之为重宝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灵和唇角一扬,心里顿时生了几分兴趣,联想到她那有着拷贝功效的幻宝盒,她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   “咦,笑得这么恶心,莫不是又在想什么鬼主意祸害人了?”若冲煞有介事地搓了搓胳膊,“你说我如此敦厚纯良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心眼多到数不清的师妹了?”   视线划过若冲的脸,灵和沉了嗓音,恶声道:“不如用你那敦厚纯良的脑袋瓜猜猜看,我想祸害的人是谁?”   若冲:“……”他不想猜。   沉沉夜色在身后蔓延开去,若冲凭窗而立,望着灵和屋子里已然灭了的烛火,心里忽然闪过了师父玉林真人说过的一句话。   “你师妹实力虽低微,心境却很开豁,善于忍耐又有韧性,关键是兜得转,吃得开,比你和持谦都机灵。”   今日见了她,果然同往日没什么分别,连通天塔试炼的名额都混了来,与他想象中凄风苦雨饱受煎熬的样子不同,看得出来,过得相当不错,甚至于修炼一事上还有了进益,正如一尾滑溜的鱼儿,即便钻入浑水也游得活泼轻快。   如此,他便安心了。   天光微亮,四下阒寂,稀疏烟火自远方村落寥寥升起,古朴而清远的钟声忽然响彻在问仙镇的每一寸角落,众人皆心头一震,塔试开始了。   青烟缭绕中的一尊宝塔从地踊出住在空中,五千栏楯,塔柱悬幡,垂宝璎珞,宝铃千万而悬其上,庄严肃穆之气,扑面而来。   离音殿三弟子皆为首次闯塔,静立其下,仰头望无际的塔身高耸入云,心中顿生一股波澜万千的豪气。   灵和视线上移,注意到塔身处刻一块石碑,上书密密麻麻几行烫金大字,笔法锐利,筋骨外露,字迹如刀刻一般。   细细辨认下,才发现是一个又一个而今响彻于修真界的名字,越往上名字越少,她的视线在这些名字的最顶端处停留了一瞬:九十九层,战千里。   目光于人群里晃了一圈,果然见到若冲苦大仇深地盯着那处看,眼瞳清亮,涌起一股不愿服输的强烈战意。   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雪色,灵和朝若冲身后望了一眼,目光稍定了定。肌肤胜雪、貌美惊人的少女手持着一柄长度适中的剑,样子轻巧灵动,纯白色的剑刃在晨光下闪出一抹耀目光彩,美人配美剑,通身一股冰清玉洁、缥缈出尘的气质,宛如水中仙子。   那是铸剑宫第一美人,银空飞霜曾碧梧,拥有稀少变异冰灵根的天才少女。   碧梧仙子的名气一点也不比战千里小,这美貌少女一出现,便吸引了场上众多修士的目光。   偏偏也有那么一两个不解风情的,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站在灵和身边的宁澜忍不住嘀咕道:“你瞧那石碑最上面是不是有一个被划去了的名字?”   灵和望过去,果然在战千里的名字上方发现了一道不太引人注意的痕迹,像是原先刻上了谁的名字,又被人刻意划去了。   “九十九层的上面,不就是......”王怀钦面上浮起讶色,“竟还有闯到一百层的修士,从前却也不曾听闻。只是不知,为何又被划去了名字。”   灵和对这个能在元婴之下超越战千里的人倒是有了几分兴趣,都说战千里乃同级别之中无敌,不知对上了此人,谁胜谁负。   此时的通天塔下,分属于七大宗门的位置已经占满了六处,众人望向空置出来的那一片地方,是南岭教的区域,竟空无一人。   灵和听到了些低低的议论之声,说的是南岭教近日不太.安生,频频传出弟子遇难的消息,连六宗联盟的事务也无暇参与,更于数日前突然召回了四散在外的弟子,紧闭宗门,开启了封山大阵。   灵和昨夜听若冲说过,战千里本是负责护送铸剑宫弟子平安抵达问仙镇的,中途却退了出去,匆匆赶往南仙源,探寻南岭教的消息去了。   连通天塔试炼这样的盛事也没派一个弟子前来,看来真的是出了什么危及宗门根本的大事了。想至此,众人又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了天魔宗的地界,面露异色,或嘲讽,或嫌恶,有这样的实力又与六宗联盟处在对立面的也只剩下天魔宗了,八成又是他们搞得事,真是修真界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早已习惯了做背锅侠的天魔宗弟子们无视了这些不善的目光,只是露出了人厌鬼憎的恶狠狠的表情:老子根本不怕树敌,有胆子的就上啊。   好勇斗狠的本色显露无疑。   更多的人想的却相当现实,少了一个南岭教,便是少了许多竞争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钟声再次响起,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   负责这十年来镇守通天塔的是七大宗门的灵虚殿,一水的女修,俏生生地立于通天塔的入口处,为首的一个轻纱蒙面的女修缓缓开口:“塔试开始,请诸位道友依次入内沐浴塔光。”说着,手指轻点下,身后的塔门启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灵和事先被告知过,此乃通天塔录入修士们身份信息的必要步骤,塔光笼罩之下,自动检验修士的修为,只有符合资格的修士面前才会浮起一道玉简,凝神静气将姓名录于其上后,方可显现在塔身上的石碑之处。   这道玄妙的塔光还会评估修士们的资质,将不同层次的修士送往不同的层数。   据说元婴期修士最低也是从三十层开始,层数越往上,代表着修士的资质越高,得到的宝物也越多,日后的修炼也会更加顺畅。   灵和跟在宁澜身后步入了那条窄小的通道,她突然有些期待自己会被传送往哪一层了。   就在此时,她的身前突然闪过一阵疾风,将她衣衫震的猎猎,勉强抬眼望去,只隐隐约约看见一道残影。   灵和:竟敢插姑奶奶的队!   来不及气恼,塔光便兜头罩了下来,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灵和用一秒的时间在凭空浮现的玉简上留下了姓名,下一个瞬间,她人已经被传送到了通天塔内。   静悄悄的空气里她陡然睁大了双眼,狠狠地爆了一句粗口。   眼前烫金的三个大字刺伤了她的眼。   第一层。   开什么玩笑,她感到自己为数不多的自尊心被狠狠地践踏了。   这是什么破塔。 第36章   通天塔外。   里三层外三层的修士们等候在塔外,目光纷纷注视着通天塔身的变化,当一个个修士被传送至不同的层数时,通天塔身皆会闪烁一下,亮起金光,同时塔身上的石碑上立刻会浮现出修士的名字。   外界围观的修士们便会根据石碑上的姓名来判断修士们的塔试情形。   “咦,八十九层?”   “可是铸剑宫的碧梧仙子?”   “非也,碧梧仙子在八十五层。”   “若冲?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名字。”   “看来此子天赋奇佳,如果我记得不错,当年的战千里便是一下子被传送到第九十层了,这若冲比战千里也差不了多少了。”说话的女修是灵虚殿的化神真人袁钰莹。   “袁真人的亲传弟子也很不错,八十二层,资质也是上乘。”铸剑宫的化神真人亦附和道。   “鉴心门的唐原也是八十二层,英雄出少年啊。”   六大宗互相奉承你来我往的过程中,自然忘不了给他们的死对头添添堵。   “噢?居然还有一个第一层的?天魔宗果真大宗风范,海纳百川,什么样的弟子都能接纳。”   “我赌这名弟子最终不会超过第十层。”   “我赌两把高阶法器,八层。”   “三颗赤霞丹,六层。”   “……”   天魔宗弟子们望着瞬间变成赌博现场的六大宗门,眼露凶色,心中却也十分郁闷,第一层可是比第九十层还要罕见的,第一层意味着什么?毫无资质,几乎可以算作是凡人一个,不具有修炼的可能性。   这样的人居然出现在了天魔宗,灵和又是谁?少数见过凤凰台那场比斗的弟子或许有些印象,明明是个还不错的妹子啊?剑招使得颇有几分章法,突破之时凝聚的剑型虚影也证明了她先天灵体的资质,怎么就被通天塔判断为是毫无资质的修士呢?   天魔宗的弟子们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护短。   我弱我可以自己骂,但是就不许外人掺和。   “唉哟,六大宗门也不过如此嘛,连一个九十层的都没有,看来近年来也是人才凋零,青黄不接啊。”   “就一个战千里吹了八百年,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呢。”   六大宗门的人顿时怒了。   “搞得像你们有九十层的一样!”   话一出口,通天塔下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呼喊。   “快看,九十层亮了!”   众人纷纷往石碑上望去。   天魔宗卫无双。   六大宗门的人齐齐哑了声。   ……   通天塔第一层。   几乎在进入通天塔的一瞬间,灵和就感到一股特殊的能量迅速作用于她的全身,压抑的心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当她试图往前迈出一步的时候,顿时有一股强大的阻力出现在腿前,推拒着她的前进,就像无形之中有一堵墙挡在了身前。   越过这堵墙的同时,一层水蓝色的雾气弥漫在身体周围,灵和清晰的感觉到,自已的灵力开始快速地消耗着。   一片空阔寂静的巨大空间里,金光闪闪的“第一层”三个大字仿佛在嘲笑她。   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灵和仰头目视了“第一层”三个大字许久,渐渐的感到一种似远又近的缥缈之感,尝试着走了几步,果然没有发现通往第二层的入口,环视四周一圈,她蹙起了眉,自言自语道:“阵法?”   “还不算太笨。”   冷清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戏谑嗓音。   “……师父?”   转过身看清面前的小矮子,灵和头一下子大了。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为什么修为超过元婴期的栖白可以不受限制地进到塔里,而是片刻之前插了她队的人果然是栖白啊!   “……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栖白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幽幽地道:“第一层?”   灵和观察他表情,眉梢上扬,嘴角微弯,貌似心情还不赖,便直接怼了回去,“第一层怎么了?”   果不其然,栖白很好脾气的开了口:“入塔六百零七人之中,你是唯一一个在第一层的,也算是一种天分了。”   灵和心中一动,六百零七?如此具体的数字,栖白是如何知晓的?   她面上不露声色,只问道:“第二层的入口在何处?”   栖白动了动脚步,身影移开,露出身后一段望不到尽头的天梯。   灵和确定之前这一块地方是没有任何东西的,对于凭空出现的这一段天梯感到些疑惑。然而此情此景,无端有些熟悉,令她瞬间想到了某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夜晚,君山大殿之下,她在栖白的注视下,累死累活爬完了九百九十九级阶梯的不愉快的经历。   第二层的入口显然在这天梯之上,灵和还在犹豫要不要上的时候,栖白已经慢悠悠地往上走了。   闲庭散步般悠哉,似乎并不受这塔中铺天盖地而来的压力影响。   登上天梯。   压力陡增,差不多是之前的十倍,灵和走了几步便有些喘,脚步却没停,只是越来越慢。   栖白便停了下来瞧她。   脸色涨红,额上渗了点水珠,显然已经消耗了不少灵力。   他在等她开口求助。   灵和没有开口说话,只有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一声一声敲打在人的心上。   倒是个不服输的。   与灵和相处的时日不算长,也不算短,但栖白也知道这徒儿在某些时候会有些意外的固执。   好比此刻。   灵和停留在第十三级台阶上,汗水滴落在脚下,汇集成一道长长的水印。   她的灵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体内剩余的灵力已经无法支撑她继续往上走了,她有一种感觉,若是再迈出一步,自己就会被巨大的压力反弹出去。   得想想办法了。   ......   身后的喘息声渐渐消失,栖白疑心她昏死了过去,回头一看,却愣住了。   狭窄的阶梯上,将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的人影,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面容安详。   这是......睡了?   得亏灵和身材娇小,不至于滚落到阶梯之下,如此情形之下能安睡如她的,也是一种本事了。   过了没多久,灵和就睁开了眼睛。   感到体内枯竭的灵力慢慢回复之后,又迅速爬了起来,继续往上迈进。   这一次,灵力消耗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除了她休息的好的缘故,应当还有她的身体渐渐熟悉了重压之下的环境的因素。   这一回,当她迈到第三十七阶的时候,才感到了一丝脱力。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又一次看到了栖白的背影。   他似乎已经接近了第二层。   灵和心头一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当双腿沉重如山,再也抬不起一步的时候,灵和终于进入了第二层。   小腿打了个颤儿,她勉强站稳,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吃了一惊。   满目的红色,大片大片的叫不出名字的妖异的巨大花朵盛开在脚下每一处,每一朵花都有数人之高,花朵蜿蜒之处,一个个泛着红光的洞口正往外喷薄着滚滚岩浆,奇异的是当这些看起来温度灼人的岩浆喷洒到花朵之上时,那花儿却并没有被摧毁,依旧俏生生的挺立着。   这是什么花儿?   灵和好奇地凑近了一朵花,却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我劝你最好别去碰它。”   有人在她身后开口。   灵和心中一喜,总算是看到活人了。   一个看起来经常沉迷于某种不可描述运动的白面青年望着她,眼下的黑眼圈比他的眼珠还深邃些。   “刚才有一个想要去摘花的姑娘刚一伸手,就被那邪门的花朵给吞噬了,连根骨头都没剩下。”   目击了惨案现场的黑眼圈青年一脸的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   灵和讨好地笑了一声,“那兄台可知,该如何上这第三层?”   黑眼圈青年伸出一手,指向了花团锦簇的最中央,那里有一处巨大的岩浆洞口。   “我想,从那里跳下去应该就能通往第三层了。”   灵和挠了下脑袋,表情有些愁苦,“那我放弃了。”   “啊?”黑眼圈青年显然愣住了,“为什么啊?”   “那么多花拦在面前,我走过去,不死也得掉层皮。”灵和缓缓道,“兄台,你是不是也明白难度太大了,所以早就放弃了?”   “不要放弃啊,修行不易,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   “你也知修行不易。”灵和突然打断他,冷笑一声,“那为何还要骗我去送死?”   黑眼圈青年一脸的迷茫,“你在说什么?”   灵和随手掏出了两柄匕首,一柄扔向那巨大的花朵,一柄扔向花朵旁边的岩浆,前者被花朵吸入了体内,后者却被岩浆裹着,在高温之下变了形状,融的连渣子都没剩下。   匕首尚且如此,若是她不知死活地跳了下去,只会比那匕首化得更快。   “如此灼热的岩浆喷洒到花朵之上,瞬间消失,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那花朵的内部想必是存在某种奇异的空间,岩浆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传送到了另一处,那第一柄匕首亦是如此。”   说着这话的同时,灵和见那黑眼圈青年突然变了脸色朝她冲来,她当机立断,纵身朝那巨大的花朵上一跃,下一秒,天旋地转,周围环境大变。   狂风呼啸,漫天的雪花糊住了她的眼。   冰天雪地里,灵和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字体。   第十五层。   居然不是第三层? 第37章   灵和哈了口气,立时灌了满嘴冰雪。   通天塔的十五层,一个完全由冰雪铸成的世界。风寒肆虐,细细密密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瞬间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纱。   目眺远方,可见一片茫茫冰川,冰川之上寥寥几个人影,顶着阴冷寒气,踩着湿滑冰面,走的很是小心。   雪粒如刀割,衣衫裸露之外的肌肤被割得生疼,灵和感到身体里的血都渐渐冷却了,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召唤出了天阙剑。   清越的一声剑鸣传来,冰川上的几个人却纷纷摇了摇头,不是没有人想过靠御剑飞行来飞跃冰川,然而不管众人如何尝试,都是在做无用功,根本飞不过这一片诡异的似乎没有边界的冰川。   没有人试图去给初来乍到的新人提个醒,等她碰壁了,自然就会放弃了。   “刺啦啦——”   寂静的冰天雪地里响起这突兀的一声,便显得格外刺耳。有人皱着眉望过去,却愣了。   当看到几乎与修士的性命一样重要的飞剑被踩在脚底下,摩擦着坚不可摧的冰面快速前行的时候,众人心中的错愕几乎溢于言表。   还能这么玩?   灵和踩着天阙呼啸而过,身后留下一道蜿蜒而曲折的剑痕。   手脚没那么僵硬了,身体似乎也渐渐暖和起来,只是脚底下的天阙仿佛有些暴躁,一直往那崎岖不平的冰面上冲,犹如脱缰的野马,疯狂地要将她这个不知爱惜法器的主人摔下去才肯罢休。   外人眼里的一人一剑,是这般模样。   然而这是灵和自收服天阙剑的那天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它的情绪如此强烈而外漏。   天阙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伙伴,强悍和骄傲是它与生俱来的品格,哪怕经历遗弃之后,无休止的等待也并未令它蒙上阴翳,反之还增添了战意。   平日里这份战意只有在面对强劲的对手时才会爆发,今日,不知怎的,灵和感觉它有点过于暴躁了。   暴躁老哥一路火花带闪电,在撞上冰川的边缘反复横跳。   灵和面不改色地任它横冲直撞,眼球却在疯狂转动,企图找到一个可以刹住车又不至于撞得鼻青脸肿的落脚点。   四面八方都是广阔无垠的冰川,只有一个方向……   灵和锁定了一个目标,眼神渐渐亮起来。   ……   陆仁以,六大宗之一黄泉阁的一名普通弟子,正如他普普通通的名字,几十年来的人生平平无奇,资质不上不下,侥幸修炼至金丹期,侥幸赶上了通天塔试炼,一睁眼便被传送到十五层,之后却始终找不到通往上一层的方法。当他快要放弃,只等着塔试结束被强制送出塔外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   “道友,一起滑冰啊!”   陆仁以:“……”   当他看清眼前的光并不是什么天道给他带来的转机之时,他已被一人一剑砸的倒插在冰川之下,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脊骨狠狠撞击在冰壁上发出的一声脆响。   这个时候,他还足够乐观的想,或许是天道给他平淡无奇的生活带来了一点小小的挑战。   “道友,你还活着吗?”   “道友,你还能站起来吗?”   “若是能站起来,可否挪动一下尊臀,将在下的佩剑还回来?”   头顶的声音越来越响,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聒噪,相反还因了奇特的带了点沙哑的声线,好奇地睁开眼睛,艰难吐出了几个字:“你是......”   “道友稳住!”   一股大力突然重重撞上他的胸腔,气血翻涌之下,耳边有什么碎裂的声响,陆仁以感到背后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朝深渊坠去。   “啊——”   像突然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当他后知后觉的恐惧的开始尖叫的时候,嘴上突然多出了一只手,柔软的,温热的,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硬。   “嘘,别出声。”   昏过去之前,他听到了一个因为刻意压抑着激动而变了调的嗓音。   ————————————————————————————————   溶洞里全是水。没想到隐藏在十五层冰川之下的会是这样一片天地。   狭窄的地方似一条长廊,整个洞平面上迂回曲折,一直延伸至远方。洞内深处有光芒闪烁,灵识扫过去,似乎有什么宝贝。   功法?法器?亦或是灵丹妙药?   通天塔果真是个宝地,仙人大能留下的传承说不定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她顺着有光的方向走了几步,脚尖却踢到了一条硬邦邦的胳膊。   灵和低下头,缓缓皱起了眉。   晕过去的这位道友先是被她和天阙生生撞上冰川,在她发现冰川之下另有玄机后,又毫不犹豫将人推了下去,还在坠落时做了她的垫背。   罪过,罪过。   她弯腰拍了拍此人的脸,手掌下的肌肤一颤,只见那眼皮子动了动,缓缓掀开,小小的眼睛,充满了大大的困惑。   “福祸相依,道友你今日虽被我撞入深渊,但也因此发现了这一处福地,得到了一份机缘。唔……福祸相抵,你受的这一点小伤实在不足挂齿了。”   陆仁以默了一默,以手撑地,想要坐起来,没想到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怕是骨头都裂开了,疼的他以头抢地,一时直不起腰来。   灵和看他一副行大礼的标准磕头姿势,吓得后退了半步:“道友快快请起,不用太感谢我,做好事不留姓名乃是在下的人生格言。”   陆仁以:“……”   痛得不想说话。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狰狞,灵和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在储物手镯里翻了翻,取出一瓶玉林真人秘制的丹药,专.制外伤,效果奇佳,唯有一个缺点,就是痛。   她再次伏低身子,将药塞到陆仁以手中,亲切地道:“道友你便在此好生休息,在下一定为你取来重宝。”   “……可否扶我起身?”陆仁以在灵和抬脚之前终于开了口。   看来是不相信她,铁了心要亲自探一探这溶洞了。   反正灵和也不介意,搭了把手便把人架了起来。   正如灵和所料,走了没几步远,眼前景色一变,溶洞变得越来越低,需要弯腰前行。   这又把陆仁以折腾得够呛,龟速前行了几米,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个闪着金光的宝箱,看起来就很不凡。   陆仁以激动地抖了抖,莫非真的是天道带给他的机缘?他不顾背后疼痛匍匐着前行,来到宝箱面前,只见上面浮现了一行小字。   二位有缘人,宝箱内有两个锦囊,一为好,一为坏,请慎重选择。   陆仁以顿了顿,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灭了他三分激动,多了几分忐忑。   好是多好?坏是多坏?若他冒然选择会不会有危险?他不由得看了看身旁的人。   灵和同他对视:“你先选还是我先选?”竟是没有半点犹豫。   陆仁以咬了咬牙,赌了。   “……还是道友先来。”   话音一落,灵和麻利儿地打开箱子,果真见到两个闪着耀目金光的锦囊。   一左一右,她伸手选了靠近自己的左边。   空空如也。   灵和抽了抽嘴角,这是什么鬼运气。   锦囊里面什么都没有。   陆仁以面上一喜,快速将手伸向右边的那一个,入手的一瞬间清楚可感的重量令他心旌一荡,打开锦囊一看,有一个卷轴,卷轴上印着几个大字,地级下品功法——龙神印。   陆仁以:!!!   他的第一反应是将卷轴扔进了锦囊,死死捂住,放于胸前,一抬眼却依然对上灵和打量的视线。   灵和:“你太慢了,我都看到了。”   陆仁以:“......”莫不是要杀人夺宝?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宜动手的,但若是这女子一心要动手,他也......   “放心,是你的,我不会抢。”   陆仁以:“当真?”他一脸的怀疑。   然而灵和的内心其实在滴血。天地玄黄,地级功法仅位于天级之后,然而天级功法世间少有,仅存于世的那几卷功法都成了宗门世家的传家宝贝,稀罕得紧,寻常修士更是没有一丝一毫接近的机会,地级功法虽不如天级罕见,却也是极为珍贵的,好比灵和修习的水系功法《碧海青天诀》仅仅是黄级上品而已,同地级差了好几个档次。   然而灵和却没有丝毫杀人夺宝的心思,因为她觉得有些古怪。   宝箱上的字迹令她有些在意,箱子里的锦囊不多不少,正好两个,简直像是算准了会有两个人来到此处打开宝箱一样。   这猜想令她后脑勺有些发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她,只等着她出手同人争得你死我活之际,在背后捅上一刀。   这种感觉实在不妙,她瞥了眼面前的人,微笑,“此间事了,咱们出去吧。”   陆仁以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始终不敢放松对她的警惕,道:“道友先请。”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灵和摇了摇头,默默走在了前面。   听到身后远远跟着的脚步声,灵和弯了弯嘴角,将右手放置胸前,缓缓展开攥在掌心里的锦囊。   锦囊的内侧,刻有一副破碎的图,由大大小小的神秘图案组成,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残图右下角的一个位置上,标注了两道显眼的红线。   灵和怎么看怎么像是藏宝图。   她方才偷瞄过了陆仁以的锦囊,确认了那一个锦囊的内侧并未刻有相似的残图。   凭她的直觉,这一定是比地级功法更加珍贵的东西。 第38章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狭窄的洞口,耳畔是暗河涌动的潺潺声响,身侧是由洞顶的钟乳石同地面的石笋连接起来,形成的奇形怪状的石柱。   这通天塔也真是一处秒地,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风景,简直是个旅游圣地,还省去了旅途中辗转的时辰,若不是有时间限制,灵和甚至都不想出去了。   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同她一样的兴致,得到重宝的陆仁以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直到塔试结束。   有了地级功法,他一定可以在黄泉阁大展身手,脱颖而出,甚至成为首席弟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迎娶女神,扬名整个修真界。   正当他苦恼该给未来的孩儿取什么名字的时候,有人一盆凉水泼了上来。   “好像出不去了。”   “……什么?”   “上头仿佛有什么声响。”灵和以手指了指天,“大概是有人发现了这一处溶洞,就算不下来,估摸着也会守在上面,只等着咱们出去好问个究竟。”   陆仁以小小的眼睛里闪过些什么情绪,灵和感觉那是梦破碎的悲伤。   “那该怎么办?”陆仁以自己都没发现,他开始依靠这个从天而降的浑身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姑娘了。   “眼下确实有一个办法。”   陆仁以眼神一亮。   灵和认真地道:“不如道友此刻开始修炼,待那龙神印大成,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陆仁以:“……”   他错在不该对别人抱有幻想。   灵和倚靠在石柱边上观赏溶洞内的景色,脚边暗河涌动,凉意渐生。   那厢陆仁以正急着找到另外的出口,见她如此悠闲,便拿忧郁而愤怒的小眼神将她望着。   灵和慢悠悠地晃了晃垂在暗河边上的脚丫子,抬眼看他:“有问题么?”   “你就不想出去?”   灵和眨了眨眼睛,摊手:“我又没有龙神印。”   陆仁以:“......”   果然如此,地级功法的诱惑还是巨大的,方才嘴上说不会抢,心里指不定怎么想的,差点忘了她也是竞争对手之一了。   大概是她这幅轻飘飘的模样刺痛了陆仁以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灵和见他仿佛忘却了后背上的疼痛,猛地弯腰一头朝暗河里扎进去。   噗通一声,已是游往深处了。   每条暗河都有自己的补给和排泄的通道,陆仁以大约是想到了这一点,想顺着水流的方向找到通往溶洞外的水域。   聊胜于无地欣赏了会陆仁以的泳姿,灵和正准备走人的时候,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哀嚎。   “救命......我......抽筋了!”   灵和:“......”心情有点复杂。   同为六大宗门的弟子,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总是扳不倒天魔宗了。   暗河的冷水快要浸过口鼻的时候,陆仁以终于被一只手抓着扔在了......   他心有余悸地低头瞅了瞅,脚下居然是一柄飞剑。   这是在拿珍贵的飞剑......冲浪?   他的眼只能看到剑主人的后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法器有灵,不该如此慢待......”   灵和头也不回道:“道友是看不到我正和自己心爱的法器沟通情感么?”   话音落下,脚下的飞剑猛然地抖了三抖,差点将二人甩了下去。   站稳的灵和再次开口:“你看,它就是如此通人性。”   被主人盛赞的飞剑晃动的更厉害了,陆仁以默默攥紧了灵和的袍子,任激烈的水花拍打在自己脸上。   不出预料,顺着伏流的方向果然离开了溶洞。   灵和见眼前白光闪过,知道是找对了地方,塔光开始传送二人至下一层,便提醒身后人,“抓紧了,闭上眼睛。”   被救了一命的陆仁以彻底对灵和放下了怀疑,明明可以趁他溺死然后抢走龙神印的,她却没有这么做,显然是真的没有任何歹念。   他紧紧闭上眼睛,自报家门后,又问起了灵和:“敢问姑娘姓名?又是哪一宗门下?”   灵和没什么犹豫地开了口。   “天魔宗弟子灵和。”   出门在外闯了祸怎可提起铸剑宫的名头,哪怕同为六大宗门的弟子,灵和也不会向这个明显对她有戒心的傻小子自报家门的。   天魔宗的名头一出,这傻小子该对她避而远之了吧。   陆仁以一惊,缓缓松开灵和的袍子。   原来天魔宗也不全是无耻卑鄙之辈,还有这等心怀仁善的弟子,之前果然是他太过狭隘,心中更生几分惭愧。   “到了。”   陆仁以缓缓睁开眼睛,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面上一片震撼之色。   第三十层。   他二人竟然进入了传说中元婴期弟子的初始之地。   紧接着,他眉目上顿时染了一片喜色。   “这是......”   “怎么了?”   “随机传送啊,没想到居然被我遇上了。”   “嗯?”灵和因他过高的音调而转了转脸。   陆仁以有心结交,便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随机传送,通天塔内的一处隐藏机制。   正常的情况下,修士们都是按照自己的实力一层一层地往上升,即便是元婴期大圆满的修士也不能够打破通天塔的规则,一次跨越两层或者三层。然而只有一种很罕见的情况,是允许修士不按照层数往上走的,那就是随机传送。   字面意思上,当修士闯完一层塔之后,出现的下一层将不会按照顺序,而是由塔光随机选择,第一层的也有可能被传送至第九十层。随机传送对修为高深的修士来说益处多多,对实力不足的修士来说却是好坏参半。即便深知这一点,陆仁以还是激动得不能自持。   说不定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上苍给他带来的转机呢。   灵和无视他过于热烈的视线,嘴一张,只道了四个字:“就此别过。”   “哎,灵和姑娘......”   陆仁以跟在后头追了会儿,天阙剑只留下一个飘忽的影子,他奄奄地摊在地上喘着气,目光涣散地朝灵和消失的方向望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见到了个半大孩子。   ————————————————   这半大孩子自然是栖白。   通天塔的三十层静谧安然,既不见茫茫冰川,也没有生在岩浆边上的妖异花朵,倒像是座园子,四周种植着绿植疏桐,红栏绿板,曲廊回旋,大而宽的碧湖上坐落着一处六角凉亭,亭中闲闲坐着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师父栖白。   小桥流水,花木成林,比起灵和这个一门心思闯塔的人,显得尤为舒适。   想到元婴期弟子最差的也是从三十层开始,灵和的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她站在桥上,往凉亭里喊了声,“师父。”   栖白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等你半天了。”   竟是嫌她慢了。   灵和正欲登上凉亭,一枚寒光闪电般朝她射来,脑袋勉强移了移,寒光擦过她的耳垂,牢牢钉在她身后的垂柳树干上。   是一杆红缨长.枪。   灵和瞧见不远处苗条的淡烟色身影隔着碧湖对她喊:“手滑了,麻烦给扔回来!”   来者不善,要不是她刚刚反应快,差点就被这长.枪扎中了脑袋。   灵和微笑了下,在对面姑娘的注视下,将红缨长.枪拔了下来扔进了湖里。   她拍了拍手,缓缓道:“手滑了,不好意思。”   对面的姑娘飞快地掠过湖面,脚尖踩着水花,将湖底的长.枪翻了出来。   只见她猛地一个提气纵身,便落在了灵和面前,直白地打量着她,眉眼中浮现出探究的意味。   灵和纹丝不动的任她打量,良久,那姑娘弯了弯唇,“这暴脾气我喜欢。”   灵和:“?”   话音一转,那姑娘又道,“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看你被我踩在脚底下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灵和:这人有病吧?   她朝着栖白的方向看了看,正待说话,那自说自话的姑娘已是举起了手中长.枪朝她攻来了。   灵和提剑格挡的同时,眼角余光瞥见栖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托着下巴观战。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战。   灵和与那姑娘缠斗了二十招,没能分出胜负,二人各自退开,隔着桥相望。   “我没得罪姑娘吧?”灵和率先开口。   素不相识的,怎么一见面就要她的命。   姑娘轻轻地摇了摇头,“当然没有。”右手却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正是栖白歇息的那座凉亭。   灵和左看右看,终于在栖白的脑袋后面看到了一行隐蔽的金色小字,此前这字一直被栖白挡着,灵和完全没有发现,等看清了这行字后,她却感到背后一凉。   通天塔三十层:可活十人。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后脑勺,灵和听见一道阴鸷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不许动。”   灵和立即放下天阙剑,双手举起:“道友莫急,有话好好说。”并且以一个极缓慢的速度转身,这一回头才发现,身后至少站着八个人。   这八人皆着统一的服饰,看样子与那持红缨长.枪的姑娘是一伙的。   拿剑指着她的高大男子恶狠狠地开口:“你可是天魔宗门下?”   灵和看着他一副自己若是承认天魔宗弟子的身份就立刻斩杀的模样,想也不想地否认了,“不是。”   也顾不得栖白还在远处观望,张口就道:“诸位道友,或许我们可以合作,六大宗门的弟子理应同气连枝,一致对外......”   “住手!”   灵和正编着瞎话糊弄人,远远的突然跑过来一个人。   并且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大声喊道:“天魔宗的灵和姑娘,是我啊,陆仁以!在下来帮你了!”   ......这个傻小子。 第39章   陆仁以开口的一瞬间,灵和的身形已是闪出,同时左手凌空劈出一剑,身前二人未料她敢动手,皆被剑气所震,急急退了数步,待站稳了脚步之后再看,哪里还有灵和的影子,怒从中来,破口大骂道:“天魔宗的妖女,今日必定取你性命!”   一人一剑从打开了的缺口中逃了出去,灵和边逃边不忘回头嘲讽:“蝼蚁之辈,凭你们也想杀了我?先追上我试试看!”嘴上这么说,脚上功夫却丝毫不减,逃得飞快。   当务之急是找找看这三十层还有没有幸存的天魔宗弟子,大家搞搞合作,至于陆仁以那个傻小子,她吸引了所有的火力,应该不会有人去为难他,毕竟也是六大宗门的弟子,不至于自相残杀吧。   脑子里这么想的时候,身后响起破风之声,熟悉的长.枪挑起凛冽的寒光织起了细密的网,朝她头上罩落。   灵和只能依托着脚下的天阙,不断在半空中攀升,也不换气,不论方向,剑尖划过数不清的花草树木,像是一片浮云,陡然出现,又很快消失。   红缨枪少女练如霜紧追不放,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被她拉开,心中暗暗吃惊,先前短暂的交手时,她确定那姑娘实力不如自己,应该只有金丹初期的修为,仗着灵活的身法才能与她周旋,没想到他们九人中,居然只有自己勉强能够跟上。   时间久了,练如霜也有些恼火,她同门中八人拉开了很大的距离,若是中途遇到了天魔宗的人,怕是不妙。她咬咬牙,体内灵气攀升,手中长.枪拉出一道耀目的光华朝着前方的身影爆射而出。   身后暴涨的气势不容忽视,灵和停住脚步,倾倒身体,险险地贴着地面翻滚,躲过了背后致命一击,只是喷薄的力道震得两旁的树木纷纷折断,横在面前,挡住了她前进的道路。   练如霜停下脚步,拨了拨长.枪上的一穗红缨,露出枪头,好整以暇道:“怎么不跑了?”   灵和将视线放在那闪着寒光的枪头上,沉思不语。   练如霜见她如此,似乎是惧于方才的长.枪之威,心中不知怎的反而有了些失望。   “你果真是天魔宗弟子?”   灵和不答,左手剑一扫,哗啦啦一片林子倒下来,将练如霜的后路堵住了。   “如此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口气倒是不小。”练如霜挺起长.枪直取灵和咽喉,手上动作变化多端,刺、戳、扎、挑,寒光四射,晃得灵和眼花。   她提剑斜挑,将枪头震开,却小瞧了枪上的力量,震得手臂一麻,差点拿不稳天阙。   练如霜傲然道,“再吃这我一招!”手中长.枪聚集了大量的灵力,尖锐地破开风声,径直劈向灵和的眉眼。   枪类法器的优势在于其穿透性,练如霜这一招将灵和身前的空气都刺出了一个口子,微微扭曲着,灵力迸溅,令人喘不过气来。   灵和深吸一口气,双手执剑,挥动着天阙从上至下划出一片剑影,剑气森冷如寒泉,罩住了练如霜的招式,化去了几分攻势。   碧海青天诀的第二式,碧落黄泉,灵和此刻使出来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费力了。只是这一招用来防守还不错,却伤不了练如霜半分。   显然练如霜也看了出来,双手环胸,语带不屑,“天魔宗难道都是像你这样的花架子?”   灵和盯着她枪尖上的红缨,风吹过,拂过她的下巴,倒是增添了几分英气,细看之下,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佳人,六大宗门果然出美人啊。   美人骂的是天魔宗,灵和自诩铸剑宫弟子,心中反而有几分好笑,天魔宗风评被害,不知道栖白听到了这话会有什么感想。   她清了清嗓子,抽出天阙剑,挽了个花哨的剑花,将剑负在身后:“唉,没办法,天魔宗日渐式微,宗主传授的花架子,应付应付小姑娘罢了。”   练如霜怒哼一声,将红缨枪插进土中,对着前方冷冷说道:“天魔宗主何等人物,门下竟出了你这样诋毁宗门、不敬尊长的顽劣弟子,我今日便替他教训教训你!”   哎呦,不想栖白还有这等魅力,引得个敌对门派的小姑娘为他说话,灵和顿了下,突然想起自己见过这姑娘一面,正是问仙镇的小摊上,向摊主询问天魔宗宗主画像的那位。   还是个死忠粉。   灵和琢磨着小姑娘长得不赖,一手.枪术出神入化,又对宗主一腔热情,心下一动,在练如霜举枪.刺来的瞬间大喊:“宗主,你怎么来了?”   练如霜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所惊,手一抖,长.枪偏了几公分,原本穿胸而过的一击落在了灵和的锁骨下方,贯入了她的肩膀,缕缕血丝渗出衣襟。   居然没有躲避。   练如霜猜到灵和意图,连忙去拔枪,只是这会已经慢了。灵和双手紧握枪身,右脚扫她下盘,将练如霜踢出数尺之外。   没了法器的练如霜有些慌了,她向来自负于枪法,没想到这个女人不惜受伤也要夺她法器,失算了。   灵和身形疾动,长剑横劈,一式碧天云叶朝练如霜扫去,密不透风的剑气威力不足,却十分麻烦,待练如霜化解所有剑气后,空荡荡的地上只余一滩血迹。   良久,响彻树林的哨声随风送出老远,这是练如霜在叫人了。   灵和找了个角落简单止了血,将红缨枪收进储物手镯,再次往湖中亭赶去。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其他的修士,莫非都被那一行九人给收拾了?如此估算,三十层中至少还有十二人,包括她和栖白以及傻小子陆仁以。   她一边思考着第三十层的规则,可活十人。那规则刻在湖中亭里,红缨枪姑娘他们九人也正是在湖边埋伏,出于直觉,那湖中亭或许会是通往下一层的关键之处。   捋清了细节,灵和认为那九人还会来湖中亭,她得提前埋伏,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湖边依旧风景如画,鸟语花香,湖中亭里的人悠闲更甚,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套茶具,自斟自饮。   灵和只看了一眼,就一头扎进了湖里。   开玩笑,她身上还流着血,要是被栖白看到了,指不定怎么发狂呢,到时候不用死在那九人手上,光是一个栖白,就够她死个千遍万遍的。   湖水隐去了血腥味,同时也隐去了灵和水下的动作。   湖水并不深,但是湖底的植物却不少,在苦草和狐尾草的遮掩下,灵和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的水性好,可以长时间的闭气,寻了个适当的位置,双手结印,大量异色光点从指间溢出,在灵和身边盘旋。   目力惊人的栖白一眼便知,灵和布的是一种基础的阵法,聚灵阵。   通常用于修士修炼之时凝聚天地灵气,是一个辅助阵法。   栖白并不认为灵和此时会有心情在湖底修炼,想来是有别的用处,于是将熨好了的茶水递到嘴边,静观其变。   时间紧迫,灵和必须赶在那九人到来之前,悄无声息地布置好一切。   一盏茶后,水流微动,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湖底的灵和睁开眼睛,感受到充沛的灵力顺着毛孔流入了身体每一寸经脉之中,如果只是普通的聚灵阵,那种感觉会很舒畅,可是此刻,她感到经脉里不断地有空气填充进去,身体渐渐膨胀,经脉如撕裂一般疼痛,庆幸的是她修炼时经常感受到同样的痛苦,此刻尚能忍受。   再忍一忍,时机未到。   两条手臂涨了一圈,身体表面渐渐溢出血丝,方才受伤的肩膀也再次裂了开来,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灵和终于听到了岸上传来的声响。   “放开我!”   “老实点给我呆着,在那妖女现身之前,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灵和有些头疼,怎么是陆仁以。   先前她以为六大宗门还不至于自相残杀,眼下看来,是她想岔了。   “那妖女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若是根本不在乎这个小子的生死,该如何是好?”   “那便杀了。”练如霜冷冷一笑,“不过是顺手一抓,若能牵制她再好不过,不能也无所谓,只要她想离开这三十层,一定会来这里,到时候我们九人难道还杀不了她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   练如霜的话正好验证了灵和心中的猜测,湖中亭果真是通往下一层的所在之地。   只是陆仁以这傻小子,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灵和往湖中亭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岸上的话声不停,他们此刻正在商讨着合适的埋伏场所,灵和小心翼翼地将红缨枪取了出来,枪尖头朝下,听声辨位,而后朝着一个方向用力投射了出去。   “水下有人!”   “人质呢?”   五、六、七、八......   灵和在心中默念,下水的人有八个,岸上一人应是练如霜,她去的方向正是湖中亭,陆仁以则被她那用尽全力的一枪砸到亭子里去了。   希望栖白不会伤了他。   与此同时,灵和也朝着六角亭奋力游了过去。   直到栖白的脸庞逐渐清晰的时候,她猛地探出水面,口中吐出一个字:“爆!”   下一秒,耳畔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剧烈晃动,湖面急速裂开,水柱冲天喷发,惨叫声不断响起,灵和在栖白略带深意的眼神里爬上了亭子。   “湿漉漉的,像个水鬼。”   灵和望着栖白脚边昏过去的陆仁以,笑得露出一口细牙,“多谢师父。”感谢你没有动手杀人。   亭子的角落里传来了练如霜丢了魂儿似的嗓音:“......那是什么?”   她看不见栖白,只朝着灵和,每走一步,脸色便苍白一分。   灵和也累得虚脱,站不住了,便朝地上一坐,缓缓道:“普通的聚灵阵只会聚集灵气,而当一个空间内的灵气过于集聚、压缩到一定程度后,灵气就会自爆。”   这种经过改良后的聚灵阵,还是灵和在修炼之时发现的,当时没少吃苦头,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   练如霜捡起地上的红缨枪,满目通红,咬牙切齿道:“我要替师兄弟们报仇!”   灵和没有力气,只好夸张地大叫:“宗主救命!”   练如霜手里动作不停:“同一个招数你以为我会上当第二次……”   咔哒一声。   下一秒,练如霜软倒在了地上。   灵和摇头晃脑的叹了口气:“这次是真的呢。”   栖白收回手,解下身上素净的袍子,朝灵和兜头盖了下去。   “脏死了。”   语气很是嫌弃。 第40章   袍子太小,完全罩不住灵和的身子,不过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嫌弃,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离开了聚灵阵的范围,身体表面渗出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经由湖水长时间的浸泡,皮肤颜色泛青,嘴唇发乌,指腹膨胀发皱,肩膀上的伤口更是肿胀外翻,情状狰狞。   灵和犹看着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练如霜,啧了啧嘴,“师父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栖白转到她身后,双掌抵上她的后背,随口道:“那我再让她起来,将你捅成个筛子,也省的我替你收尸了。”   说话的时候,有温暖的气流划过她的脊背,窜入全身经脉,灵和觉得痒,肩膀扭了扭。   “别动。”   身后人运力牵引着灵力疏导她的经络,这感觉还挺舒服,有点像她当初掉进栖白的灵泉里疗伤。   就是有点困。   闻到若有似无的冷香,原本清明的灵台像陡然铺开一场大雾,晕晕乎乎......   栖白撤了掌力,肩上多了个滚烫的脑袋。   向来洁癖的人,皱着眉头将灵和歪着的脖子往里拨了拨。   风景依旧,没了腥风血雨的浇灌,通天塔的三十层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   通天塔外。   石碑上的姓名从刚开始的不断跳动,到此刻的沉寂已久,给众修士提供了一个参考。   “快到极限了吧?”   “是啊,我看碧梧仙子已经困在九十层许久了。”   “果然是越往上越艰难,那能上九十层的都是各门各派的天才弟子了。”   话是这么说,但众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移到了第九十八层上,那里,两个显眼的名字正不断闪烁着。   铸剑宫若冲,天魔宗卫无双。   塔试开始时,这二人就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一个初始八十九层,一个九十层,证明了他们非凡的资质,尽管九十层以上的试炼超乎寻常的艰难,但他二人闯塔的速度丝毫不比任何人慢,此时更是已经登上了九十八层,离通天塔试炼保持的最好记录,战千里的九十九层,只有一步之遥。   六大宗门同天魔宗自然是存着争一口气的意思,如今若冲代表了六大宗门的脸面,他与卫无双谁能先一步登上第九十九层,是所有人关心的头等大事。   与之相比,下层修士闯塔的情况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只是如今上层焦灼不动,下层的名字跳动的反而快些,有少数人注意到了一个不按常理跳动的名字。   天魔宗灵和。   一层,二层,十五层,三十层,五十层......   这是开了挂了吧?   有过塔试经验的人则扬声解释,随机传送属于隐藏机制,被这小弟子撞上了,实是鸿运当头啊,可惜了,却是天魔宗的弟子。   天魔宗弟子听了这话不乐意了。   “之前是哪个瞎眼的家伙打赌说灵和师妹绝不会超过十层的?”   “高阶法器呢,赤霞丹呢,虽然老子看不上,但是也不能便宜了你们六大宗门!”   “天魔宗的休要口出狂言!”   ......   五十层里的灵和并不知道外界因为她又掀起了一场骂战,此刻她正躲在滚烫干燥的黄沙堆里,静静埋伏。   离开三十层后,她睁开眼,只有一个荒凉的沙漠世界,充斥着热浪黄沙,除了修士,沙尘里只有怒吼着的巨大妖兽。   妖兽身高数十米,龙头马身,全身上下覆盖着暗金色的鳞片,两肋还生有会飞的短翅双翼,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其上还沾满了暗紫色的黏液,那黏液不停地往下滴落,将妖兽周围的方寸之地熏得臭气冲天。   八级妖兽沙翼毒龙,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化神期,生活在沙漠里,既擅飞行又能钻地,獠牙上的黏液具有强烈毒性,是个相当难对付的妖兽。   这五十层的规则就是击杀这头沙翼毒龙。   金丹期小弟子在沙翼毒龙面前,甚至抵挡不住它的一次吐息。   通天塔试炼的要求是金丹之上化神之下的修士,这塔内除了若冲那样元婴大圆满的修士,单枪匹马根本没有人是沙翼毒龙的对手。   众人只有合作这一条路可走,现在的大致状况就是元婴期的修士打头阵,金丹期修士埋伏后方,随时支援。   此刻,数道光芒从沙翼毒龙巨大的嘴里冒了出来,直射向那几个打头阵的元婴修士,有人闪躲不及,小腿处沾染了黏液,整条大腿瞬间化为紫色,快速腐烂,甚至还在往上身蔓延。   凄厉的叫声顿时传遍了整个空间。   灵和心底暗惊,毒性如此强烈,又擅长大范围的攻击,怕是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晋入八级不久,便有如此攻击力,这沙翼毒龙资质尚可。”   耳边栖白不紧不慢的点评却让灵和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荒谬感。   她在打架,人家在喝茶,她在生死边缘徘徊,人家在看戏。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啊。   她到现在还是搞不懂为什么栖白能够进入通天塔,不受塔内规则约束,来去自如,搞得像这通天塔是他家的后花园一样。   当然,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栖白并不会出手帮她,除非像上次那样,在她快死的时候保她一命。   灵和也没指望栖白出手,只是她紧张忐忑的埋伏在这里,有个人却在耳边说风凉话的感觉并不好受。   “死了好几个了,你不上么?”   灵和捏着鼻子,小小声地开口:“徒儿虽愚钝却也有自知之明,我代表的可是天魔宗的脸面,万万不能给师父丢人,还是不上去了。”   栖白思忖了一瞬,道:“方才我好像听到句话。”   啊?   灵和瞧着他的脸,这张脸虽稚嫩,此刻却做深沉状,表情也有几分困惑,像是有什么难解的题,令人忍不住想要帮他答疑解惑。   于是就多嘴问了一句,“什么话?”   “天魔宗日渐式微,宗主教的都是些花架子......”栖白顿了顿,凝眸看她,“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他奶奶的,这话什么时候被他给听去了?   灵和面上保持微笑,心里恨不得将他的头拧到这沙土里。   “那都是我编瞎话糊弄人家小姑娘的,师父您可别当真。”   栖白动了动嘴皮子,仿佛还要说些什么,一道光芒忽然从他下方的沙地里冒了出来。   “师父小心!”   灵和眼疾手快地朝栖白扑了过去,抱着他翻滚了好几个圈,扎进了一旁的沙地之中。   砂砾旋涡吞噬着她的身子,用来捂住口鼻的手此刻还缠绕在栖白身上,恶臭冲鼻而来,沙翼毒龙的吐息令她险些晕厥过去。   “......唔,好想吐,这沙翼毒龙的口气我实在是承受不来......”   一双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口鼻。   灵和看向压在她身上的人,眼睛暗沉沉的,气息也有些不稳,灵和觉得他有点不高兴。   该不是怕她吐在他身上吧,还特意捂住了她的嘴,灵和想明白后迅速去扒他的手,随即灵巧地一个翻滚,站起身,跟随着修士大部队的脚步去讨伐沙翼毒龙了。   刚刚这妖兽遁地搅得沙尘飞舞不断,视线都被阻断了,情况更加不明朗了。   灵和只看到数不清的剑光刀光齐发,众人显然是慌了神,一股脑儿地乱放招式,空气发出尖啸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中那沙翼毒龙。   此起彼伏的怒吼声回答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沙翼毒龙再一次发动了攻击。   双翼上的暗金鳞片化作一枚枚飞刃,借助短翅挥动的风力,送往四面八方。   “噗嗤!”“噗嗤!”“噗嗤!”   飞刃所过之处一片鲜血。   这飞刃威力极大,同样的也带了沙翼毒龙身上的毒性,只要被刺中,小命多半是保不住了。   原本占据数量优势的人类修士瞬间落入了下风,惨遭飞刃收割。   灵和将储物手镯里能用得上的防御法器一一祭了出来,什么护心镜、水晶盾、八门牌的,用坏一件,再上一件,得亏她是铸剑宫七绝峰的弟子,师父玉林真人有的是钱,换了别人,根本抵不住这样的消耗。   沙翼毒龙第一波的攻击结束了,场上还站着的修士只余原先的一半。   灵和手里的法器尽数破损,在下一波攻击到来之前可谓是束手无策。   好在八级妖兽实力虽然强横,但是持续攻击能力并不强,需要短暂的恢复时间,修士们最后的机会就是利用这个时间想出对策,摒弃一味的防守,众人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输出,能够给沙翼毒龙带来致命一击的人。   “诸位道友,请听我一言。”   人群里一个头发半黑半白的高个子青年站了起来。   “是他?”   灵和方才见他站在元婴修士的最前方,也是实力最为突出的那一个。   “在下鉴心门唐飞,有一法门或许能对这妖兽产生伤害。”   鉴心门?还姓唐,灵和立刻想到了若冲的好友,光头青年唐原。   有人缓了缓,发问:“是何法门?唐兄有几成把握?”   唐飞伸出五根手指,众人皱了下眉,只有五成,比想象中的要低啊。   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的唐飞沉默片刻,又道:“若是诸位道友可以助我一臂之力,那么成功的把握就会上升到七成。”   七成不算低了,眼下的情况也只能赌一把了。“哦?要我等如何帮忙?”   “还请诸位道友借飞剑一用。”   此话一出,众人又有些迟疑了,飞剑的珍贵之处对每一个剑修来说都不言而喻,如何能安心借给别人呢?   唐飞却也不急,算准了自己接下来的话能改变众人的心意。   “诸位可听说过剑狱?”   四下寂静,只听数声抽气,半晌才有人发问。   “什么?你能使出剑狱?”   “莫非你是先天灵体?”   “不可能,你明明只有元婴期的修为!”   灵和也震惊了,她出身铸剑宫,大概比任何人都明白剑狱二字的分量。   剑狱并不是一种功法,而是一种领域的能力,剑修突破至化神期后,才有机会得到,一旦拥有了剑狱,同级之中绝无对手,这也是剑修的地位如此傲然的其中一个原因。   获得剑狱的门槛很高,非先天灵体者不可。   众人不知道唐飞是不是先天灵体,但他的修为显然还在元婴期,怎么可能拥有剑狱呢?   面对众人的疑惑,唐飞淡定解释:“我当然没有剑狱,但是侥幸习得了一种剑阵,威力堪比剑狱。”   原来如此,对剑阵她也有些研究,若冲修炼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过,是通过控制飞剑来布置大阵的一种功法,对飞剑的数量有很大要求,飞剑越多,剑阵威力越大,是剑修的大杀招,以弱胜强不是问题。   那边沙翼毒龙恢复了过来,有了些动静,众人不再迟疑,纷纷将飞剑解下传递给唐飞。   灵和看了看手中的天阙,有点不想给,但是没办法,谁叫她不会剑阵呢。   才要把天阙交上去,持剑的手便被另一只手稳稳握住,腰身也被按住,有人贴在她身后开口:“等一等。” 第41章   通天塔第五十层,荒寂而苍凉的沙漠世界里忽而风沙骤起,一层层沙浪向前翻涌,似一只无形的巨手,重重拍在所有人的心头。   “吼~~~”   黄龙腾起,声如牛吼,沙翼毒龙,发动了第二波攻击。   顷刻间狂风肆虐,天地暗沉,沙石狂舞于苍穹,乌瘴满天。   灵和的小身板几乎要被沙尘卷走,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物什,只除了......   她瞄了眼身旁不动如山的栖白,矮下身子,偷偷攀上他的肩。   栖白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沙潮,静立如松。   灵和的双手又顺着他的手臂向下紧紧搂住他的腰。   死就死吧,被栖白打死总好过被沙翼毒龙给熏死。   心中做好了被丢出去的准备,眼角却闪过一片刺目的亮光。   她眨了眨眼,只见无边无际的黄沙之上,突然升起了一轮红日,红日的四周,七七四十九柄飞剑环绕悬浮,大量的天地灵气开始聚集,无形剑芒忽闪忽灭。   下一秒,红光遽闪,剑阵中央多了个修士,半黑半白的长发在沙尘里张扬,双目紧闭,神情有些痛苦。   灵和看得分明,一下子操控七七四十九柄飞剑对于唐飞元婴中期的修为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   “吼~~~”   沙翼毒龙扇动着短翅越飞越近,唐飞咬了咬牙,手击胸脯,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忽灭忽闪的剑芒渐渐稳定了下来。   他长舒口气,缓缓睁开双眼,指尖一凝,喝道:“去!”   七七四十九柄飞剑微微起伏,而后化作万千剑芒朝着沙翼毒龙爆射而去。   飞剑破空之声甚至盖过了沙翼毒龙不绝于耳的吼叫声。   “好锋利的剑芒。”   众修士惊叹地望着剑芒穿越风沙,破空而去,狠狠地砸在了沙翼毒龙身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沙翼毒龙的双翅断裂开来,身上的暗金色鳞片也一一震碎了。   一击便破开了八级妖兽的防御!剑芒甚至还在不断地绞着妖兽的血肉,淋漓一片,样子可怖。   这就是剑阵的威力啊。   灵和手里的天阙剑也在微微震动,若是没有方才栖白的出手阻拦,怕是也会成为那万千光芒里的一束。   真是个好战分子。   沙翼毒龙在剑芒的吞噬里渐渐没了动静,半空之上的唐飞慢慢降落下来,面色虽然苍白无比,神情却隐隐激动,低头看着双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击败了一头八级妖兽。   “这一次真是多亏了唐兄啊!”   “英雄出少年,唐贤弟之气概真叫我等老辈汗颜啊!”   “唐兄委实厉害,鉴心门怕是又要出一个天才了。”   迎着众人敬服的目光,唐飞矜持的点了点头。   灵和有点羡慕,这简直是成了英雄了。   “厉害厉害。”   想学剑阵,更想学剑狱,若是有朝一日她练成了,那该是何等的风光啊,想想就有些激动,因为太激动没注意甚至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栖白动了动。   灵和立即感到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了下来,激动的火苗就这么灭了。   再一看自己的姿势,手脚并用的缠在一个身量尚且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少年身上,还死死搂着人家的腰,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   灵和面色讪讪地将手松开,闪身退到栖白一丈之外,脑海飞速转动,是厚着脸皮假装什么也发生,还是蹬鼻子上脸......   瞥了下栖白冷峻的小脸,斟酌道:“师父您没受伤吧?方才一时情急,徒儿怕您被风沙卷走了,唐突您了。”   迅速选择第二种方案,主要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打死也不承认她刚刚是害怕了。   栖白连个眼神都懒得丢给她。   修士们纷纷前往妖兽尸体处取剑,灵和见状脚底抹油,也打算溜了。   脚刚抬起,身后人就凉飕飕的开了口:   “占了我便宜就这么跑了?”   得了,还是要收拾她。   灵和调整了下表情,眨巴着眼,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回了头,“师父......”   手腕又被握住。   怎么老喜欢拉她手?瞄一眼栖白此刻的身高,灵和恶劣地揣摩,估计是想拉别的地方也够不着。   这么一想,嘴角的弧度更加控制不住了。   在栖白的死亡凝视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灵和深觉自己果真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然而下一刻,耳边有惊天动地的声响炸裂开来。   “啊!”   自觉能成大事的灵和吓得抱头蹲了下来。   “怎......怎么了这是?”   栖白一双墨色眸子稍稍往下扫了一眼,可能是觉得她此刻的样子滑稽,嗓音里居然带了点难得的愉悦:“妖兽暴走了。”   喂,您老人家不要笑着说这么恐怖的事好不好?   沙翼毒龙受此重伤居然还没有死掉,除了感叹它顽强的生命力,灵和只能替那些冒然前去拔剑的修士们感到惋惜。   插在妖兽身上的四十九柄飞剑硬生生折断在血肉里,龙首上硕大的眼眸红的滴血,轻蔑地扫视了一圈,在如同长鞭一样的尾巴横扫之下,修士们的躯体极其惨烈的爆炸开来,鲜血染红了一片黄沙地。   张扬的利爪,猩红的眼眸,到处飞溅的血肉,这一幕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令人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   片刻前意气风发的唐飞双目无神,口里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杀死了......明明已经击败了......”   “快想想办法啊,有没有人——啊——救救......”   尾巴一扫,又一条人命陨落在沙翼毒龙身下。   飞剑没了,失去法器的修士们一下子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   到处都是血......遭了!   灵和迅速站起身来,挡在栖白的身前,心中却在咒骂,该死的,非要来什么通天塔,见血的场面这么多,自保就已经够吃力了,还得费心思在栖白身上。   她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天阙,或许此刻只有她这一柄飞剑还是完好无损的。   下定了决心,灵和迅速扯掉大腿侧的一块布条,蒙在栖白的眼上,在他脑后牢牢地打了个结。   “在这里等我啊。”   留下一句话,匆匆提起剑转身就走。   ————————————————   眼前是炼狱一般的惨境,耳边是沙翼毒龙一步步靠近的声响,唐飞颓然地瘫坐在沙子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要死了么?   父亲,母亲,兄长,飞儿先走一步了。   “快闪开!”   焦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唐飞一个激灵抬起头,只看到双手持剑举过头顶的女修险险地格挡住了沙翼毒龙的利爪。   灵和见唐飞还傻呆呆地望着自己,嘴里狠狠骂了一句:“蠢货不想活了么!”   随即一脚踹上唐飞,将他踢出数丈之外。   头顶的利爪却因为这分了心的一脚而迅速的压了下来。   灵和闷哼一声,双脚深深地陷进了沙子里。   天阙嗡嗡地鸣叫着,这是要撑不住了的信号,灵和感到浑身上下的筋骨在这重压之下,似乎就要断裂开来,胸口一震,喷出一口血来。   独自面对八级妖兽的滋味可不好受,搞不好她这条小命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头顶的吐息声越发沉重起来,腥臭的气味熏得她差点拿不住剑,难不成到最后她还是要被这妖兽熏死?这死法也太丢份儿了,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碧海青天诀的第三式碧潭双剑还未练成,剑阵还没有练,剑狱甚至都没见识过,储物手镯里的丹药和符咒也没用完......遗憾的事太多了,灵和有些不甘心。   天阙剑掉落在脚边,眼皮子也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睁眼。”   熟悉的命令式语气。   但在那一瞬间,身上所有的压力消失了,她依言睁开眼,栖白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主要是他眼睛上还蒙着她的布,遮住了半张脸,也看不出有没有什么表情。   “难受么?”   灵和摇摇头。   “站得住么?”   灵和摇摇头。   “不是想学剑狱么?”   灵和摇摇头......咦?   栖白勾了下嘴角,一手将她扶稳,一手拿起她的剑。   “看好了。”   话音落下,两寸宽窄的天阙剑在栖白的手里变成了一把巨剑,剑尖直指苍穹,剑气暴涨如虹,搅动的风云突变,大地震荡,吞云吐雾直冲妖兽而去。   剑势惊天动地,伴随惊涛骇浪般的轰鸣,灵和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无数柄剑,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将妖兽庞大的身躯禁锢在沙漠里。   “哇呜~~~哇呜~~~”   灵和第一次知道沙翼毒龙还能发出如婴孩啼哭的声音,听得她鸡皮疙瘩直掉。   “斩!”   栖白轻飘飘的一个字,悬浮在半空中的天阙突然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下降,目标正是动弹不得的沙翼毒龙。   叮的一声,天地寂静了片刻。   灵和目瞪口呆地看着八级妖兽沙翼毒龙在天阙一剑之威下化为齑粉,散落在沙尘里,消失不见。   这就......结束了?   灵和望着栖白单薄的身影,傻了眼。   栖白回过身,将重新变回原来大小的天阙剑递给她,淡淡地问了一句:   “看清楚了么?”   看清楚你个大头鬼啊!   这时,遥远的天边忽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响。   灵和抬头望去,呼吸一窒。   “......那是什么?”   明镜一样的天空上突然裂开了一道硕大的口子,黑漆漆的洞口像一条巨蟒横贯在半空,泛着森森冷气,令人遍体生寒。   栖白头都没抬,只是摘下眼上的布条,塞入怀中。   “天地灵气消失,这沙漠世界要崩溃了。”   灵和谨慎而郑重地问了一句:“该不是师父您搞出来的吧?”   栖白定定瞧着她,良久才道:   “咱们去下一层吧。” 第42章   通天塔九十八层。   空阔的大殿之上,两位闭目打坐的青年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若冲形状好看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惑色,他朝角落里望了望,对上黑衣青年的眼睛,礼貌地点了下头。   “卫兄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   黑衣青年卫无双眼皮一跳,有些紧张的埋下头。   难道是自己态度太过冷淡?这九十八层冷冷清清,只有他二人一同待了许久,可若冲只听他开口说了一句话,知道他姓卫,来自天魔宗,除此之外,便对这个瘦瘦高高的青年一无所知。   若冲捏了捏脸,摆出一个标志性的亲和笑容,再次尝试搭讪:“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听着应该是来自下层。”   并没有人搭理他,若冲也不气馁,站起身,直接走到卫无双面前。   “卫兄休息的如何了?不如你我二人联手,冲一冲这九十九层?”   卫无双肩膀一颤,环住膝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若冲此刻依然保持着微笑,“是在下强人所难了,打扰卫兄了。”又走回原来的打坐之地。   心里却有些担心,这天魔宗的弟子性格如此沉闷,古灵精怪的小师妹怕是很难与他们相处。   莫非是因为没有朋友,寂寞孤独,所以只能一心投入到修炼上,以至于成功筑基,还突破了金丹?   如此一想,若冲突然觉得让灵和去天魔宗做间谍这事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了。   还是师父他老人家高瞻远瞩啊。   ......   寂寞孤独的小师妹灵和此刻兴奋地拍着脑门叫了一声:   “师父,我好像突破了!”   自进了通天塔后,她干了不少架,也挨了许多打,在那沙翼毒龙的重压之下,感觉经脉承受能力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此时体内灵气流转的速度虽然不快,却很稳定,总算没有了从前那种漏气的皮球般留不住灵气的感觉了。   栖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半晌,道:“金丹一层到金丹二层,真是个了不起的突破。”语气平静的好像根本不是在讽刺她一样。   灵和含蓄地表达了下谦逊。   “那自然是了不起的,徒儿我从炼气到筑基,可是整整花了六年。”   说到这,她语气酸溜溜地道,“像师父您这样的天之骄子,突破跟吃饭睡觉似的,怕是体会不到我的心情。”   栖白闻言瞟了她一眼,“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不吃饭不睡觉了。”   灵和一愣,下意识的开口:“那您都干啥来着?”   栖白:“修炼。”   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在她面前立个勤学苦练、废寝忘食的人设?灵和打量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还挺认真的。   下一秒,栖白懒懒打了个哈欠,变出把躺椅,往上一靠,“我先眯一会儿,你自己转转吧。”   灵和:“......”   我信了你的邪!   安静下来一看,灵和才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一层有些奇特。   到处都是镜子。   天空是镜子,脚下踩的也是镜子,往前走是用镜子做的门,她伸手一推,门后又是一面镜子。   她以灵识探了探,也没发现什么灵力波动,比起上一层,似乎没有危险。   但灵和留了个心眼,通天塔是什么地方,她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余光扫了下闭着眼的栖白,似乎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蹲下来,取出一根红绳,将其中一端绑到了栖白的手腕上,这番动作下来,全程没发出半点声音,灵和心满意足的转身,将红绳的另一端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出发了。   她走入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狭小空间,四周俱是镜门,倒映着她此时的模样。   暂时摸不到什么头绪,灵和随手推开一扇门,继续前进,如此走了一会儿,直到面前没有了路,镜门打不开了。   镜子清晰地倒映出她咬着手指头思索的样子。   灵和顺着红绳原路返回,又来到了初始之地。   栖白依旧沉睡着,连姿势都不曾变动过,只有手腕上的红绳衬得他肌肤如玉。   若她所料不错,这里应该是一处迷宫。   以她的经验来看,要么找出镜门间的规律离开,要么碰碰运气误打误撞说不定也能找到出口。   作为一个运气向来不怎么好,脑子也算不上多聪明的孩子,她选择第三种方法。   依靠蛮力。   狭小的空间里,剑虽然拔不出来,但灵和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个富二代的身份。   取出一枚爆气符放到其中一扇推不开的镜门边上,然后老老实实退回到原地,远远地引爆了爆气符。   轰的一声。   爆炸后的空气有些灼热,冷却之后灵和再次出发,来到爆炸点处,眼神一凝。   镜门明明已经被炸飞了,隔着老远还能看到碎裂的镜片。   但是被炸飞的地方又多出了一扇镜门,甚至同原来的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灵和又换了个地方试了一次,亲眼目睹了镜门被炸飞后又复原的景象。她带着一腔疑惑转身离去,镜子上再次出现了她皱眉沉吟的样子。   等等。   灵和飞快地来到先前被炸的镜门前,站定。   镜面空空如也,没有映出她的样子。   不是镜子?   心念一动,她立刻开始寻找那些看上去是镜子实际上却不是镜子的门。   说的跟绕口令似的,这迷宫也绕的她头有点大,设计出这玩意的家伙也太反人类了吧。   无头苍蝇似的绕了半天,总算被她找到了那些特殊的门。   加上之前炸的,一共有七扇。   这七扇门都能被推开。   推开门后,她发现这七扇门居然在一条直线上,顺着这条直线一直走,灵和来到了迷宫深处。   面前出现了一个有些特殊的房间。   房间里居然还是镜子,只是这些镜子形态不一,大小各异,同样的地方是镜面上都蒙了一层微微的光。   到底是有多喜欢镜子,莫非设计这迷宫的人是个自恋狂,喜欢走到哪照到哪?   灵和拿起一面椭圆的镜子,镜子里面立刻出现了一只跳跃着的小狐狸,皮毛的颜色红得像火,漂亮极了。   看的有些久了,她又换了一面照了照,这时镜中浮现了一个美人。   美人梳了个美美的发髻,穿了条雪白的裙子,五官精致,气质出众,简直跟铸剑宫的头号美人碧梧仙子有得一拼。   如此美貌,灵和又不自觉的沉迷了会儿,直到那镜中的美人突然朝她笑了笑。   灵和猛地回过了神。   她刚刚竟然看美人看得呆了,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   这镜子有些古怪,灵和不敢再多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试图找到些机关什么的。   一无所获。   算了,还是先回去吧,说不定能在外面再找到一些线索。   低头一看,手腕上的红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开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灵和对着空气弱弱地喊了一句,“师父?”   果然是没有人理她的。   “找什么师父呀,小姑娘天资聪颖,不如做我的徒儿吧?”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嗓音。   灵和回头一看,镜子里的大美人居然活了。   她整个上半身钻到了镜外,怀里抱了一只小狐狸,正笑意吟吟地瞧着她。   灵和默默后退了半步。   大美人脸色遽然一冷,神情变得有些吓人。   “怎么,莫非你不想做我的徒弟?”   灵和轻轻摇了摇头,“仙女姐姐,你长得太美了,我有点自卑。”   大美人怀里的小狐狸细细叫了一声,似乎在鄙夷她的狗腿。   大美人却很吃这一套,掩着唇轻笑了一声。   “小姑娘嘴真甜,这下我更想收你做我的徒弟了。”又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坐呀。”   灵和有点为难,她倒是想坐,可这到处都是镜子,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情绪敏感的大美人见她半晌不动,眼神再次冷了下来。   “你怎么不坐?”   美人都是有点脾气的,灵和表示充分理解,并且极其配合的弯下腰,席地而坐。   “仙女姐姐,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谁成想,这一开口又犯了错。   “主人?”大美人凄凄一笑,声音有些小小的刺耳,“我连贱婢都算不上!”   “不,我不是贱婢......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贱婢了!他为什么不要我?”   “他既不要我,又为何要把我囚禁在这里?”   大美人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灵和表示听不懂。   不过她注意到了一个词,囚禁。   扫了眼她怀里的小狐狸,又将目光放到她仍然困在镜子里的下半身,若有所思。   趁着大美人自怜自艾的时候,灵和快速地站起身,溜到门边。   “哼,想跑?”   大美人的速度比她更快,一个闪身已经挡在了灵和身前。   毫不怜惜地将怀里的小狐狸丢下,大美人从身旁的镜子里抽出了一把剑,并且将剑贴在她的脸庞上,哑着声音威胁:“当心点,可别划伤了你的脸。”   剑尖锋利无比,剑身上蕴含的阴冷气息令她有些在意。   灵和一把摸上大美人的手腕,真心实意道:“无妨,我皮糙肉厚的,仙女姐姐才是要小心些,别伤了自己的手。”   边说边以拇指指腹蹭了蹭她手腕上的肌肤,果真是又滑又腻。   大美人愣了下,扔下剑,重新从镜子里取出小狐狸,一面揉弄它的毛,一面娇嗔道:“还是个小色胚。”   灵和望着剑消失的地方,眼神闪了闪,又退了回去。   “怎么,不跑了?”   打不过又跑不掉,灵和干脆的放弃了。   “有这么漂亮的姐姐陪着我,我自然不会走的。”她眼巴巴地望着美人怀里的小狐狸,眼里流露出向往之色:“我从小就喜欢毛茸茸的小兽,能让我摸摸么?”   毛茸茸的小兽在美人怀里叽叽的叫着,显然是很不愿意了。   美人却并不在乎它的意见,非常爽快的同意了。   灵和前去摸了把小狐狸的毛,赞叹道:“油光闪亮的,颜色也这样漂亮,不过......”   美人疑惑地抬起头:“不过什么?”   就是这一抬头的功夫,灵和死死地捏住小狐狸的脖子,一下子将它从美人怀里抢了过来。   “你做什么?”   美人怒目而视的样子也依旧好看,灵和抱住小狐狸再次退到门边,“不过我也是喜欢的紧,不知仙女姐姐能否割爱?”   “休想!快把它还回来!”   灵和:“不要。”   小狐狸可是她的保命底牌呢。   灵和观察过,美人从镜子里取出剑之前,先是将小狐狸收了进去,而再次取出小狐狸的时候,剑又消失了。如果她猜得不错,美人可以从这房间里的任意一面镜子里取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存在一个限制条件,那就是不能同时取出两件东西来。   意思就是,眼下小狐狸在她手上,美人就不可能从镜子里取出刚才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法器了。   美人果然没有了动静,看来她猜得不错,灵和松了口气,抱着小狐狸就走。   “它出去就会死。”   灵和顿了下,回过头。   美人精致的脸蛋上蒙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这房里有禁制,任何活物都走不出去。”她看向灵和,自嘲一笑,“包括我。” 第43章   耳边哭泣声不断,灵和突然有些后悔刚刚一时冲动没有立刻离开了。   她抱着小狐狸走回来的那一刻,大美人的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灵和一开始有点慌,到现在,只剩下麻木了。   大美人呜咽了一声,那么多的眼泪淌过,应该也是累了。   灵和适时地递上了一块帕子,“擦擦吧。”   大美人朦胧的眼眸里映出她的样子,愣了片刻。   灵和心里叹了口气,捧住她的脸,替她拭泪。   “在下灵和,还不知道仙女姐姐的名字?”   “......镜姬。”   这名字还真是应景。   “如你所见,我的身体离不开这镜子。”镜姬望着自己的下半身,神情悲伤。“小狐狸能离开镜子,活动的范围却也不过是这个小小的房间。”   “你若是要离开,把小狐狸放下吧,它出不去的。”   看样子镜姬并不打算为难她,灵和确实想一走了之。但看着美人垂泪不语的模样,她又犹豫了,自己若真的走了,心里总有一种辜负佳人的愧疚感。   她斟酌着开口:“不知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镜姬:“小姑娘可愿听我一个故事?”   灵和不太愿意,但是镜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我生于三大宗门之首的青岚宗,宗主是我的父亲......”   镜姬一开口,灵和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故事,因为青岚宗作为修真界宗门之首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青岚宗不过是依附于铸剑宫的一个弱小宗门,门下连化神真人都没几个。   那眼前的镜姬得多大年纪了?她是不是不该叫姐姐,而该叫奶奶?   镜姬的故事还在继续,“成年的那一日,父亲允我下山历练,在远离宗门的大山里,我遇见了一个少年。”   “我那时初出茅庐,修炼不到家,迷失在大山深处,差一点死在妖兽口中,是他路过此地将我救下。”   原来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随后我与他结伴同行,历经生死,渐渐生了情意。”陷入回忆里的镜姬表情非常温柔,“他知道了我的身世后却沉默了,我是青岚宗的大小姐,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子。父亲不同意我们俩的事,在将我送回青岚宗后,他就消失了。”   原来是个有情人爱而不得的故事。   “我没有放弃他,第一次违抗了父亲的命令下山找他。这一找,就是数年,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他。”   “他很讶异,更多的却是感动,他答应我会上青岚宗向我父亲提亲。我同他一起回宗门,等待我的却是父亲离世的消息。”   “我很痛苦,悔恨自己的不孝,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慰我,没有了父亲的阻挠,我和他成亲了。成亲之后,他很少在家,我都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他上青岚宗挑战我伯父,也就是当时的青岚宗宗主的消息。”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找上门来,自称是他的妻子,让我离开他。”   “我不相信,她却告诉我,我的父亲是因他而死。”   “我心里很害怕,害怕她说的都是真的,我回到了青岚宗,却亲眼看到他将我的伯父打死。”   灵和注意到镜姬面如死灰,死死地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痕来。   这个打击深重的模样,让人不难想象当时的镜姬有多绝望。   “原来他家中早有妻子,接近我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接近青岚宗。他杀了我的父亲和大伯,杀了青岚宗无数弟子,我恨他,恨到想要杀了他替我父亲报仇。”   原来是个渣男骗婚的故事。   “可是我下不了手,我那时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不能杀了我孩子的父亲。”   “因为这个孩子,让他留了我一命,将我囚禁了起来。那时我才知道,他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像我一样被他囚禁起来的女人,这些女人都有同一个特点,出身修真世家且都怀了他的孩子。但是所有的女人都没能顺利生下孩子,我的孩子也没保住。”   “后来,他就将我囚禁在了这里,为了防止我逃跑,他还给房间下了禁制,唯一的门只可进不可出,凡是人或妖,只要从那扇门里走出去,就会死。”   灵和听得叹为观止,这是什么绝世渣男啊。   等等。   灵和哭丧着脸,指着身后的门:“仙女姐姐,从那扇门里走出去就会死的人里,也包括我吗?”   镜姬在她乞求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灵和:“......”   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不是吧,听个故事还把小命搭进去了。   “我反正活不了多久了,可惜你一个小姑娘,要在这里陪我了。”   镜姬的眼神很空洞,透露出一丝认命般的悲凉。   可是灵和不想认命。   放下怀里的小狐狸,她再次观察起房间的构造。   密闭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按照镜姬的话,这扇门只能进,不能出。   除此之外,房间的地上一共有三十面镜子,已知的情况是镜姬可以从这些镜子里取出东西。   除了小狐狸和剑,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   灵和转身面向镜姬:“姐姐能否将小狐狸收进去,再一一取出这些镜子里的东西让我瞧一瞧?”   镜姬能理解她的心情,可能是不相信她的话,也可能是不想认命,但她方才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心情不算坏,于是依言将小狐狸收了进去,为她取出镜中的东西。   灵和回忆着镜姬取出来的东西,一时陷入了沉思。   夜明珠,碎石子,颜色奇异的花,一颗妖兽牙齿,两柄匕首......   按照灵和的直觉,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东西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镜姬托腮望着她,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抚弄着小狐狸柔软的皮毛。   “可有什么发现?”   灵和摇了摇头。   “傻丫头,我在这镜子里不知待了多少年,若是真有什么可以出去而不死的方法,早就被我找到了。”   灵和不说话,只是在镜姬栖身的镜子四周打转。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仙女姐姐能否先进到镜子里面?”   镜姬见她还不放弃,也没说什么,将小狐狸收进去后,自己也钻到了镜子里面。   灵和拿起那面镜子,利用镜面上的光,对着房间四周照了照,直到在天花板的角落里发现了几个隐秘的图案。   图案非常小,又在头顶上方的角落里,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星形,方形,椭圆形。   看到这几个图案的一瞬间,灵和立刻想到了那些形状各异的镜子。   莫非天花板上的图案就是对镜子的提示?   如果没记错的话,对应镜子里的东西分别是碎石子,小狐狸和妖兽的牙齿。   她急忙将镜姬叫出来,又让她唤出小狐狸。   将小狐狸上上下下翻看了许久,她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小狐狸的牙齿上。   26颗牙齿。   灵和又取出石子一数,正好26枚。   数量居然是一样的。   看来这些石子就是能从这个房间出去的关键钥匙了。   镜姬看着以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摆弄石子的灵和,笑了笑,小姑娘真有活力。   随即摇了摇头,不再关注她。   片刻后,房间里响起灵和兴奋的声音:“成了!”   镜姬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然后呆住。   只见那些平平无奇的小石子在灵和的摆弄之下,组成了一个图案,随着这图案的形成,房间四周的墙壁上居然浮现出了许多奇特的纹路。   “阵法纹路?”   镜姬虽然没有研习过阵法,但她出身大宗门,对阵法纹路并不陌生。   一阵光芒亮起,头顶上的天花板瞬间消失了。   “原来是从上面出去。”   灵和也感到很神奇,这阵法既不用来对敌,也不用来自保,居然只是用来控制一扇门。   也太奢侈了,亏她还折腾了半天。   舒展了下手臂,灵和言简意赅地开口道:“仙女姐姐,走吧。”   镜姬明珠般的眼中再次流下了泪水,好像为了此刻已等待许久了,又好像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这模样令人有些心酸。   “我活不长了,外面也没有我的亲人,离开与否都不重要了。”镜姬擦着眼角,轻轻摇了摇头。   灵和犹豫了下。   镜姬又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将这小狐狸带走吧。”   似乎知道要与镜姬分别,小狐狸发出了“咕咕”的声响,一个劲儿地将脑袋往镜姬怀里拱。   镜姬最后一次顺了顺它的皮毛,将它递给灵和。   “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它。”   灵和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镜姬不离开她也不会强求,接过小狐狸,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它的,若是有机会我会来看你。”   镜姬微笑着颔首,虽然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灵和带着小狐狸离开了。   曾经挡在她面前的镜门一扇一扇消失后,她的眼前出现了栖白的脸。   显然是刚睡醒,声音哑哑的,带点儿鼻音:“这是什么?”   “小狐狸啊。”   “谁问你这个了?”   那问的是什么?灵和表示不解。   栖白将手举到她眼下,露出手腕上系的紧紧的红绳,“这是什么?”   灵和:“......”   她没说话,栖白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想将我时时刻刻绑在身边?”   灵和:“......”   “这么大了,还喜欢撒娇。”栖白递给她一枚穿着红绳的玉石,“用这个,你在任何地方叫我,我都能听见。”   灵和想表示拒绝,但她不敢,于是皮笑肉不笑地接了过来,“谢谢师父,徒儿一定把它当成传家宝一样供起来,日日擦洗......”   “戴起来。”   “啊?”灵和愣愣看着他。   栖白指了下她的脖子,“难道还要我亲手替你戴?”   迫于栖白的淫威,灵和只得将玉石戴在脖子上,想象中的寒凉并未沁入脖颈,这玉石居然还带了点温度。   该不是栖白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的吧?   她偷偷瞄了眼栖白的脖子,衣领遮的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   栖白对上她的视线,慢条斯理地开口:“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灵和:“......” 第44章   小狐狸娇贵的很,不吃东西,也不肯喝水,也不知道平日里镜姬都是如何照料它的,灵和蹲在地上,将装有食物的盘子朝小狐狸的方向推了推,犯起了愁。   盘子里的小鱼小虾就是灵和闻了也香的很,偏偏小狐狸看也不看一眼,只抱着自己的爪子一顿狂舔。   灵和将自己带入小狐狸思考了一会儿,有些明白了。   “这是想要吃鸡爪?”   这有点难办啊,她身上只带了些虾干鱼干的小零嘴。   小狐狸嗷呜一声,抬起爪子就往灵和脸上挠。   伺候了这么久,灵和的暴脾气也上来了,使了劲要去捏它的爪子。   “哎呦喂。”   一枚石子精准地砸到她的手背上,灵和吃痛地缩回了手。   栖白不赞同地将她望着,道:“赤狐生来便是六级妖兽,非灵食不吃。”   乖乖,区区一个小狐狸的修为竟然都比她高!区区一个小狐狸居然吃的都比她好!   栖白朝小狐狸勾了勾手,只见方才还对灵和百般嫌弃的小狐狸摇了摇尾巴,屁颠颠地钻到了栖白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并朝她中气十足的叫了一声。   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小狐狸,都忘了是谁将它带出来的么?   灵和哼了一声,拿起小鱼干恶狠狠地咬了起来。   说来也怪,破解了镜子迷宫的秘密,她应该直接被传送到通天塔的下一层去,只是半晌都没有动静,她等的几乎不耐烦了。   灵和不知道的是,之前的沙漠空间崩溃,通天塔硬生生的毁了一层,此刻塔内的灵气极其的不稳定,已经不够支撑正常的传送了,塔试随时都有可能提前结束。   栖白明明知道,却并不告诉她,只看着她着急烦闷的样子,觉得有趣。   灵和此时此刻也无法静心修炼,都说通天塔内到处都是机遇,每一层里都隐藏着不少宝贝,偏偏她一路闯下来,一无所获,只除了在十五层得到的那个锦囊,还只是个残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藏宝图,要不拿出来问问栖白?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万一真的是什么绝世宝藏,岂不是便宜了他。   正当她无聊地掰着手指头的时候,忽而闻得一阵奇妙歌声,穿林拂花,浅吟低诉。   “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还是首情歌,缠绵意切,只是哪有什么林和花,郎和妾的。   才这么想,眼前突然涌出一层稀薄雾气,她眨了眨眼,场景已是变换,月出皎洁,清寒银辉将山林花木笼罩了起来,鼻间萦绕一段清冷花香,她深深嗅了一口,似乎是梅花,感觉极为真实。   难道是已经进入了下一层?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身旁的栖白,转过头,却是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栖白的影子。   “灵和......灵和......”   若隐若现的薄雾深处有一个人影,那人影还在轻声唤她的名字。   肯定不是栖白,他的声音哪有这么温柔。   只是她认识的人实在不多,除了若冲,就是天魔宗里的小伙伴,难道她终于要在这通天塔里遇到熟人了?   心里有点小兴奋,灵和屏住气,循着那身影一步一步走去。   “前面是哪位道友?”   只是那道友似乎存了几分同她捉迷藏的心思,她近一步,他就远一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挠得人心痒痒......才怪。   灵和捻起一枚石子,朝那人影砸了过去。   “不想见面那我就走了。”   那影子晃了晃,又发出一声笑,“性子依旧这么急。”   这熟稔的口气听得她迷茫了,“师父?”   灵和口里的师父自然不是栖白,而是她正儿八经的师父,七绝峰的峰主玉林真人。   来人缓缓转过身,白发三千流泻在肩头,手执拂尘,道骨仙风,果真是她师父。   灵和几步跑上前,“师父,您怎么来这儿了?”   “自然是想你了,怕你在天魔宗过的不好,可有人欺负你?”   灵和摸了下鼻子:“向来是我欺负别人,师父您可真逗。”   玉林真人眉眼温和地瞧着她,“跟为师回去吧。”   灵和不解:“为何?师父交代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呢。”   “无妨,那任务不做也罢,为师自会找到人来替代你。”   灵和停住脚,不动了。   玉林真人回过头,满脸疑惑,“怎么不走了?”   灵和坚定地道:“你不是我师父。”   “孩子,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灵和抬手就是一剑,斩向玉林真人。   慈眉善目的玉林真人猛地一晃动,残影如海市蜃楼消失在眼前。   原来是幻境。   她就知道,师父才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叫她轻易放弃,师父待她虽然如同亲女,但是该严厉的时候绝不会含糊,既然吩咐给她事情,绝不会叫她半途而废的。   知道是幻境后,灵和就无所畏惧了,只要她心里坚持不信,就没有人可以骗得了她。   穿过茫茫雾气,灵和逐渐迷失了方向,但她依然朝前走。   “哗”的一声,眼前出现一片水泽,遍布河湖沼泽,有一老者在水中央打坐修炼,听到她的脚步声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夫等你许久了。”   这人她都不认识,不知道接下来要走的是个什么剧情,于是问道:“前辈等我做什么?”   话音落下后,水面翻涌成浪,水流之下渐渐浮起了一柄剑,升至半空。   “此剑你可识得?”   奇怪的是灵和明明不认识这个老者,却觉得这剑有些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老者将剑扔至她脚下,不由分说道:“此番走到这里,是你命数如此,我不想杀生,你便自行了断吧。”   这是个什么发展,上来就劝人自杀?   灵和想了想,道:“那我寻个别的地方了断,就不污了前辈的眼睛了。”说着拾起脚边的剑,拔腿就跑。   只是这幻境还挺真实,身后居然传来追击的脚步声,灵和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剑,随后脚步声消失了。   又是幻影。   按理说手中的剑也是幻影,握在灵和的手中,却没有消失。   “叮”的一响,传来清脆的水滴声音,眼前突然暗沉下来,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洞穴,此处无风也无声息,只有水滴从洞穴顶部落下,一滴一滴,极为沉寂。   幻境又变了,都不给她点反应的时间。   洞穴幽深,黑暗而潮湿,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脚下的土略松软,越往前,越难行。身后并无退路,她只能前行,如此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   三丈方的池子里,有一座巨大的石壁,石壁之上有一个男人,粗长的锁链从四个角落里延伸而出,洞穿男人的手脚,将他牢牢捆绑在身后的石壁上。   不仅如此,他的胸口处还插了一柄剑,鲜血从他的手上,脚上,胸口上流出,滴落到池子里,一片赤红。   竟然流了这么多血,人还活着么?   “道友你还好吗?”   锁链摩擦着石壁,发出“铮铮”的声响。   池子里的男人抬起头来,血污糊住了他的脸,看不清容貌。   声音却是极年轻的。   “你是铸剑宫的人?”   灵和稍稍抬起眼睫,瞳仁中倾泻出微光。   “你怎么知道?”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剑上。   “姑娘手里的苍虹剑,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苍虹剑?灵和心内震惊,垂首间看到剑柄上的星宿雕饰在洞中微弱的光芒下暗暗流转。   难怪她觉得眼熟,这居然是祖师爷赤松子的佩剑,那她方才遇到的那个老人不会就是赤松子吧?   压下如海翻涌的心潮,灵和又问:“你是谁?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男人笑了一声,“小姑娘是想救我?”语气有些戏谑,似乎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我当然可以......”话一出口就顿住了,这里可是幻境,一切不过是虚影。   男人闭上眼睛,在黑暗里重重一叹:“不必了,谁也救不了我。”   他话说的如此确定,灵和反而不相信了,这幻境应该不是平白如故的出现的,既然她走到了此处,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铁精苍玉龙,景潜万丈虹。   说不定用这传说中的剑可以斩断绑住他手脚的锁链呢。   灵和调息吐纳之后,扬起手里的苍虹剑便劈向那锁链,只见剑气轻飘飘的落在了半空里,像风拂过水面,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   随着剑气一同消散的还有苍虹剑。   灵和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下一刻,十根手指突然变得透明,她握了握拳,感觉自己也要消失了,周身渐渐的弥漫起雾气,眼前一切景物尽数隐没在这雾气里。   黑暗里,响起男人缥缈而虚幻的声音。   “小姑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睁开眼,雾气消散了,灵和从幻境里走出来,回到了现实。   现实匪夷所思的却让她觉得自己依旧处在幻境里。   因为栖白还没醒过来。   他困在了幻境里。   栖白紧闭双眸,眼皮微微颤抖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神情痛苦而不安。   小狐狸蜷缩在他脚边低低的叫着,倒是很通人性。   灵和曾经见他被梦魇住一次,那时也是相似的情形,他醒来后还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   现实里没有能够击倒他的力量,幻梦里却有他痛苦的根源。   灵和替他拭去汗水,指尖停留在他的脸侧。   看他的样子,一时半会应该清醒不过来,她想,这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可以完成玉林师父交代下来的任务的机会。 第45章   作为一个间谍,潜伏在天魔宗里,这个事一开始是轮不到灵和的。   玉林真人有三个弟子,大弟子若冲修为最高,气质出众,外貌太过张扬,有些不妥。   二弟子持谦性格沉默寡言,为人却过于孤僻,不合群,同样不适合与人打交道。   三弟子灵和实力一般,长相一般,为人机灵,有韧性又能吃苦,显然比较合适。   即便如此,玉林真人一开始也没有选择让灵和来完成这个任务,因为她过于弱小了。   最后是灵和自己找上师父,软磨硬泡了好些天,再三保证她会小心行事,玉林真人才勉强答应的。   如今她潜伏天魔宗已久,时机成熟了,若冲才将师父的口信传达给了她。   她的任务是在天魔宗里寻找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能够开启一个重宝,至于宝贝是什么,若冲没有提。   她只知道一个情报,那就是钥匙很有可能会在天魔宗宗主的身上。   虽然有点趁人之危,但灵和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找不到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了。   确认过栖白的状态之后,灵和也不害臊,伸手便顺着他的腰身摸索过去。   到底是少年的身体,单薄又清瘦,腰也细的不像话,一圈摸下来,并无所获。   灵和又去翻他的袖口,冷风也跟着钻进来,栖白眉眼轻颤,脸颊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小狐狸绕着栖白叫得那是撕心裂肺,一副见不得他被轻薄的样子。   灵和一个眼神瞪过去,小狐狸嗷呜一声夹紧了尾巴,不敢再叫了。   这幻境看来是真的厉害,灵和只差没有扒光栖白的衣服了,他居然还没醒。   于是她变本加厉的去解栖白的腰带,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脊背,摸到了不少伤疤。   灵和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伤痕累累,鉴于这世上能伤他的人实在太少,她合理猜测,这家伙有自虐倾向。   她分了心,没注意手有些重,指甲在他肌肤上狠狠划了一道,栖白身子一抖,气息紊乱,一口血泅出嘴角。   这是要醒了,灵和草草地替他合上衣襟,慌乱间将他的腰带打了个死结。   过了片刻,栖白的气息平复下来,身体却毫无预兆地开始痉挛,嘴角也沁出了更多的血丝,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双手死死掐住胸口,仿佛要将心抠下来一样。   这是怎么了?走火入魔了?   “......师父?师父?栖白!”   最后一声可谓是振聋发聩,栖白眼皮一颤,猛然睁开眼睛。   灵和一怔,因为他眼底过于冰冷的光芒。这样子她再熟悉不过,怎么又发作了?明明没有见血啊,不会是幻境里杀了人,醒来还要继续吧?   最痛苦的那一瞬间终于来临,栖白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全身寒凉如坠深渊,他不受控制的掐住灵和的脖子,看着她的脸色一寸一寸灰暗下去,心底竟有一丝恶意的快感。   杀了她,杀了她。   四肢百骸都叫嚣着疼痛,灵和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意识到这一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了,眼角终于逼出一丝泪光,她觉得自己死的可太不值了。   栖白手一顿,在她脖颈上触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那是他的传音玉石。   他极力平复肺腑间的剧痛,依靠最后一丝清明低下头,压上了她的唇。   灵和睁大眼睛看着他,任唇被咬出殷红之色,感受到脖子上的桎梏渐松,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她双手环住栖白的背轻抚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   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灵和,终于心满意足的昏了过去。   ......   星夜有风,庭院的地上零零落了几瓣石竹花,被风拂的沙沙作响,雨珠从天幕坠下,溅起的莹光将树下修长的影子照的明亮,他身后仿佛铺开一片璀璨的星河。   灵和撑起身,抖落身上的袍子,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师父?”   那人转过身,意态漠然,脸色稍显暗淡,正是栖白,且是个大号的栖白。   灵和瞪大双眼,“......你恢复了?”   “嗯。”   栖白淡淡丢下一个字,突然俯身靠近她。   这动作......灵和立马捂住嘴,偏了偏头。   栖白单手拾起地上的袍子,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灵和讪讪地放下手,实在是之前被他咬的太痛了,心中留下了阴影。   她茫然地同他对视了半刻,感觉脖子有点酸,突然有点不习惯这个大号的栖白了,以前看他那都是俯视,骤然恢复,灵和看他都觉得生疏了。   栖白将袍子递到她眼前,问:“这是什么?”   灵和看着那被自己系成死结的腰带,努力眨了眨眼睛,“好别致的腰带,这个结打得不错,一看就很结实。”   他将袍子扔到她头上,“解开它。”   灵和:“......”她不动。   “你自己系的会解不开?”   好吧,果然被栖白发现了。   灵和拉下袍子,清了清嗓子,生硬的转移话题,“师父,我们这是在哪儿?”   栖白沉默地瞧了她半晌,“自然是在问仙镇。”   她当然知道是问仙镇。   “师父,我们这是在第几层啊?”其实从镜子迷宫开始,灵和就不太晓得自己在哪一层了,通天塔这么大,随机传送也没有任何规律,想把她搞到哪一层她就得上哪一层去,弄得她都糊涂了。   栖白知道她没听懂,再次开口,“塔试已经结束了,此刻我们在问仙镇上落脚,明日启程。”   灵和:“!”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塔试都结束了呢?   她站起身,跑到外头,果然看到屹立在夜幕下的通天塔,原来栖白没有骗她。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千言万语流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叹息,灵和皱着眉想,若不是栖白发作,她或许还能更上一层,她的宝贝,她的传承......   偏偏始作俑者还在她背后补刀:“睡着被抬出通天塔的,你还是头一个。”   要不是打不过他,她一定打得他满地找头。   ......   问仙镇的最后一日,依旧热闹非凡,毕竟错过了这一次,再次开启通天塔就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大多数修士们都集中在通天塔下,观看石碑上的名字,讨论着这一次的热门人物。   灵和挤在天魔宗的队伍里,艰难地探出头。   从上往下,依次是:   九十九层,战千里。   九十八层:若冲,卫无双。   九十二层:唐原,裴欧,夏无昧,曾碧梧......   ......   一直到七十层的位置上,灵和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来那幻境就是七十层。   若冲没能破了战千里的记录,想必是很懊恼的,灵和朝铸剑宫的方向望了望,看到他正同一个白衣女修攀谈,脸上倒是没有什么遗憾的神色。   情场得意啊,把碧梧仙子这样的高岭之花都摘下来了。   曾碧梧此次的成绩也不差,九十二层的记录丝毫没有辱没她仙子的名声。凡是九十层往上的修士此刻都被众星捧月的围在最中央,接受着人群的吹捧。   石碑上七十层以上的几乎都是元婴修士的名字,灵和一个金丹修士的名字出现在上面,其实还是引起了不少关注的。   相貌清秀的黑衣少年朝她比了个大拇指,“还是师妹厉害,比我还高出几层。”   灵和往石碑下面找了找,这才看到少年的名字,宁澜。   “我也是侥幸。”若是没有随机传送,她一个初始在第一层的,不知道要费上多少力气。   宁澜摸了摸脑袋,语气轻快:“也是我幸运遇上了大师兄,要不然也不会走这么远。”   而王怀钦的名字,灵和刚刚也看到了,在八十五层,她转头道了声恭喜,王怀钦温和一笑,“师妹你也不错,只是有些可惜没在塔中遇见你。”   说到这个她便默默无语,为什么她在塔里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碰见。   “灵和妹妹?”   这会儿倒是碰到了不少熟人。   银发小萝莉韩宝儿拍上她的肩。   灵和微笑道,“小师姐。”   一向自来熟的宁澜发挥出自己的热情本性,“不知这位漂亮的姑娘是?”   灵和为他介绍:“这是我在血煞队的队友,韩宝儿。”   “原来是宝儿师妹。”   韩宝儿轻哼一声,白了宁澜一眼,“谁是你师妹,叫师姐。”   宁澜笑而不语。   刚刚没注意看韩宝儿的名字,灵和问她:“小师姐闯到第几层了?”   韩宝儿顿了下,“一般吧,也就八十八层。”   灵和:“......”   宁澜:“......”   居然比王怀钦还高出三层来。   据灵和观察,韩宝儿还没有突破元婴期,她真心实意的感叹:“小师姐真是厉害。”   韩宝儿咳嗽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靠我自己当然不可能啦。”她伸手指了指远离人群的角落里,“看到那个牛人没,他可是闯到了九十八层,我都是靠他带上来的。”   灵和顺着韩宝儿的手看过去,见到个抱着木剑的青年,他正好抬起头,露出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她觉得有点眼熟,半晌才想起来,凤凰台比斗那日,她曾见过他,原来他就是卫无双。   “我师父云霞真人同他师父白泉真人交好,所以才一路照顾着我的。”韩宝儿鼻子一皱,“如果不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他都不会跟我说一句话的。”   原来卫无双还是白泉宫的弟子,说起来她还欠白泉真人一个人情呢。她受了白泉真人的指点,而卫无双又是白泉真人的弟子,不知怎的,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战意。   韩宝儿的视线扫过她发直的眼,调侃道:“怎么?你对他感兴趣啊?”   灵和颔首,“我对所有的强者都感兴趣。”   韩宝儿的脸上浮现出了然之色,逻辑分明地道:“这么说,你最感兴趣的人是我们宗主?”   灵和:“......”   这个逻辑,没毛病。 第46章   在修士们灼灼的目光注视下,灵虚殿的数位女修从通天塔中走了出来,并且围绕塔身摆出了一个阵型。   这是要关闭入塔的通道,封印通天塔了。   站在中心的蒙面女修乃是灵虚殿的化神真人袁钰莹,只见她一声令下,灵虚殿弟子们皆使了浮空之术缓缓上升,一水的女修,穿着白色的纱裙,裙摆飞扬,仙气飘飘,看得下面的灵和羡慕不已。   也不知道那裙子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不仅修身还轻盈的很,既显出了美人们窈窕的身段,又给人一种清雅华贵的感觉。   只收女弟子的灵虚殿向来是修真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灵虚殿弟子们联手封印了通天塔后,也意味着通天塔试炼结束了,修士们可以各回各家了。   灵和远远的同若冲交换了个眼神,示意他先不要离开,她需要将钥匙不在栖白身上的消息传递给他。   上次任务没有完成,钥匙并不在栖白身上,估计是被他藏起来了,灵和的任务还要继续,只有拿到钥匙的那一天,她才可以回到铸剑宫。   隔着乌泱泱的人群,若冲隐秘地朝她点了点头。   在她转头的瞬间,眼角却瞥见天际一抹流光正朝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那是什么?   汹涌澎湃的气息逼近,这股气息强大而浩瀚,强的令人有些心颤。   流光转瞬即至,一道身影降落在通天塔下,强烈的冲击波震得人群纷乱起来。   是谁在七大宗门的地盘上还能如此嚣张?   手中散发着黑色烈芒的巨剑昭示了来人的身份。   灵和站在原地,瞥见若冲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战师兄?”铸剑宫弟子显得很是惊喜。   战千里怎么来了?他不是去查南岭教紧闭宗门之事了吗?   战千里视线一扫,划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个地方,他手执墨阳剑横在了正要离开的天魔宗弟子面前,“慢着。”   呦呵,这是要当众挑衅?灵和双手环胸,看起了热闹。   说他霸气也好,说他自负也罢,战千里此举确实是激怒了天魔宗。   天魔宗的领队人乃是执法堂长老安柏涛,是一位修炼不过百年的化神真人,资质也算得上得天独厚了。   安柏涛面色一沉,走到战千里面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战千里神情不变,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事需要向贵宗求教。”嘴上说着求教,行为举止却根本没将天魔宗放在眼里,这等嚣张的态度看的灵和都想打人了,也难怪若冲不喜欢他。   安柏涛冷哼一声,“若我不从呢?”   战千里眼中凶芒一闪,“那便多有得罪了!”手中巨剑翻转,在安柏涛脚下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缝。   安柏涛大喝一声:“所有弟子后退!”说着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条长鞭,这是要孤身一人对上战千里了。   场面一触即发,这时铸剑宫的化神真人柳敏才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战师侄,且慢!”   柳敏才此次负责铸剑宫弟子的安全,若是战千里真的开打了,铸剑宫一堆崇拜他的弟子也不会闲着,到时候势必会演变成两个门派之间的斗争,若有什么闪失,让他回去怎么向掌教真人交代啊!   只是这战千里辈分虽不如他,却是副掌教的亲孙子,他的语气不得不放缓,道:“有什么话可以先说出来听听看,不要急着动手,伤了宗门间的和气。”   只是这话说的也好笑,天魔宗与六大宗门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哪里来的和气。   安柏涛看着对面同气连枝的五大宗门,长鞭一甩,“若是要动手,我随时奉陪!”   得了,又是一个炮仗脾气,人家都给台阶下了,竟是当做没听到一般,灵和心中暗暗惊诧,这种情况下,天魔宗弟子人数上明显占劣势,对面又有战千里坐镇,士气高涨,显然不是动手的良机,这位安长老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   灵和显然是低估了天魔宗弟子的心高气傲,听了安长老的话,众人都蠢蠢欲动起来,连她身边脾气一向最好的王怀钦都默默召唤出了法器。   柳敏才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喝退铸剑宫弟子后,来到战千里和安柏涛二人中间站定,他斟酌了下,还是选择从战千里这一边下手。   “我听战师侄方才说,有事需要向天魔宗的诸位请教,不知是什么事?”   战千里给了他这个面子,收回剑,沉吟道:“南岭教覆灭了。”   简单的六个字陡然激起轩然大波。   对峙中的五大宗门弟子和天魔宗弟子们都惊呆了。   灵和若有所思地看向战千里。   南岭教居然没了?那可是七大宗门之一啊,虽然南岭教的实力在七大宗门之中排在后面,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大门派,门内弟子无数,高手众多,怎么可能覆灭呢?若是别人说了这话,大家绝不可能相信,相反的还会骂他异想天开,但是这话是从战千里口中说出来的,由不得众人不信。   与南岭教同处在南仙源的黄泉阁化神真人一脸凝重的开口问:“战师侄,此话当真?”   战千里沉声道,“前几个月南岭教召回弟子,封闭山门的消息大家应该都听到了,此次通天塔试炼并无南岭教弟子参与,其与六大宗门失去联络已久,我此行正是奉命前去调查南岭教的事情。”战千里缓了缓,意味深长地开口:“但是我在去南仙源的路上,却遭遇了天魔宗的伏击。”   什么?   众人又将视线移到了天魔宗身上。   这是怀疑他们天魔宗?安柏涛强压怒火,“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安长老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战千里冷冷开口,“待我击败天魔宗弟子赶到南岭教的时候,山门被毁,弟子们的尸体从山顶一路堆至山脚,血流成河,场面极其惨烈。”   嘶——   战千里说的简单,但众人不难想象当时的场景,尤其是同为六宗联盟的弟子,心里渐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来。   战千里的话还在继续,“我在尸堆里找到了幸存者,他告诉我,南岭教正是被天魔宗毁的。”他拍了拍手,两名弟子从人群外抬了一个人进来。   “吴师兄!”   黄泉阁弟子间,有人高声喊道。   灵和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看过去,居然是陆仁以。   陆仁以跑到那身受重伤的弟子面前,痛声道:“吴师兄!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那奄奄一息的吴姓弟子从怀里掏出半截沾了血的法器,那法器之上刻的“天魔宗”三字清晰可见。   “......他们蒙了面,拿了法器一进山门便杀,一夜之间啊,除了流落在外的弟子,南岭教竟然只余我一人......”   声声泣血,听得在场修士们极是动容。   战千里看向安柏涛,道:“人证物证皆在此,不知道安长老还有什么话说?”   气氛顿时变得极为凝重。   安柏涛的脸色很是不好,“物证可以作伪,人证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我天魔宗泱泱大派,行事断不会藏头露尾,如果真是我们天魔宗做的,绝对不会否认。”他顿了顿,语气坚定:“相反的,不是我们做的,也绝不会背这个黑锅!”   此番言论并没有洗去天魔宗的嫌疑。   五大宗门的弟子气得顾不了维持自己的体统,破口大骂道:   “放屁!”   “天魔宗的无耻之徒,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   “装什么装,一群心狠手辣的家伙,此刻心里巴不得有多高兴呢!”   话说的难听,战千里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安柏涛额角狂跳,却也极力保持着冷静,拦在暴动的弟子面前。   “所有弟子都给我退下!”   灵和被几个愤怒的面红耳赤的弟子挤得站都站不稳了,头发不知被谁扯住,脚也被踩了许多次,照这样下去,她怕是要成为踩踏事件的中心了。   “冷静啊各位道友!听长老的话,不要冲动啊!”她摇晃的东倒西歪的时候,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将她给扶住了。   灵和回了下头,余光只看到一角黑色的衣袍。   “现在怎么办?真的要打吗?”耳边韩宝儿焦急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先退,看长老怎么安排。”   灵和扶着她退到人较少的角落里去,却被一群气势汹汹的修士给拦住了。   五大宗门的弟子们自发的围成一个包围圈,将天魔宗弟子困在了里面。   情形发展到这一步,便是安柏涛也忍不住了,长鞭一甩,击退数名修士,同时口中高声喊道:“所有化神真人负责保护好弟子——”   而后便带着一身视死如归的气势,向敌人的包围圈冲了过去。   安柏涛拼的是不要命的打法,又是化神巅峰的修为,一时被他杀了不少人,直到一柄巨剑拦在他的身前。   安柏涛抬起头,眸子里浮起一丝波动:“我今日便领教一下你战千里的厉害,看看这太虚之下第一人的名声是否符合。”   金鞭如闪电袭向战千里。   墨阳剑遮天蔽日地盖了上来。   剑修同级之中无敌的说法并不是吹牛的,安柏涛同他缠斗了几招后,渐渐力不从心起来。   一招过后,战千里直接以手拽住金鞭末梢,将安柏涛狠狠甩了出去。   “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安柏涛擦了下嘴角的血,强撑着要站起来。   面前突然多了个人,黑袍猎猎,手里持着一柄木剑,静静站在他身前。   安柏涛大惊,顾不得自己的身体,一个闪身移到他前面。   “快退下!”   卫无双置若罔闻,举着木剑的左手微微颤抖着,眼睛亮的吓人。   战千里淡淡扫了他一眼,“剑修?”这小子虽然只有元婴期的修为,身上气势却很惊人,剑意凛然,假以时日,会是个不错的对手。   “卫无双,我叫你退下!这是命令!”   安柏涛急切的大吼着,又咳出一大口血来,卫无双可是天魔宗悉心培养的精英弟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万万不能折在这里。   灵和站在外围瞧的一清二楚,其余的化神真人都在保护弟子,只有卫无双拦不住,闯了出来,还要跟战千里打,这不是送死......   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卫无双的木剑居然划过了战千里的前胸,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灵和:“......”   这是什么猛男本男啊!安柏涛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居然被他给做到了。   战千里低头瞧了下伤口,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道小口子,但是至少也伤到了他。于是缓缓开口:“你很不错。”语气甚至有点欣赏,拔剑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连发三道剑气,卫无双只躲过一剑,剩下两道剑气尽数劈在他身上。   卫无双身中两剑,肩上带血,面上却越来越兴奋。   灵和默默无语,这一个个的,当战千里是什么刷经验的boss不成?   卫无双是白泉真人的弟子,灵和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她摸到脖子上的玉石,也不知道栖白说的是真是假,赌一把了。   她在韩宝儿震惊的眼神里朝着卫无双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而后在他面前站定,语带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加我一个吧。”   剩下的,就是拖延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起来一直忘记交代本文的等级设定了,我补充一下。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太虚—大乘—渡劫—飞升   暂时是这九个等级,后面如果有增加会补充。 第47章   天光乍泄,薄雾流淌,四处都是喧嚣,唯有靠近通天塔入口的这一处角落里,安静的听不到一丝风声。   “不好意思,加我一个吧。”   灵和走出去之前,脑海里已经有了预想的对话:   如果卫无双是个好相处的人,他会说:“多谢师妹相助,但这里实在危险,我一个人暂时撑着,师妹你先去帮其他的弟子。”   灵和会说:“其他弟子都有化神真人保护,这一处战场左右着全局,若是击败了战千里,对面少了主心骨,士气大降,我们才能有逃出去的机会。”   如果卫无双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他会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快带着长老离开!”   灵和会说:“我不是来帮你的,我只是对战千里感兴趣,也想会一会他。”   如此,两种情况下卫无双都不会赶她走。   然而现实情况是,卫无双眼神闪烁,根本不敢看她,甚至还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灵和:“......”   她长得有这么吓人?   安柏涛见又冒出一个弟子来,且是一个金丹期的小弟子,头都大了,他忍住痛,对着卫无双道,“你快带着她退回去。”   卫无双没有说话,只是执起木剑再次向战千里冲了过去。   “胡闹!”   安柏涛气得又喷出一口血来。   灵和双手扶住他的肩,镇定地道,“安长老,您若在这里倒下了,弟子们就更危险了,不如先疗伤,卫无双那边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不会让他出事的。”一边将他扶到后方休息,一边塞给他一枚药丸。“这是复灵金丹,您吃了吧。”   复灵金丹虽不是疗伤的丹药,却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灵气,安柏涛没有推辞,一口将丹药吞了下去,闭目调息。   那边,卫无双和战千里又过了几招。这一回,战千里没有给他再次伤到自己的机会,尽管如此,卫无双还是仗着诡异的身法和精湛的剑术支撑了一会儿,始终游离在墨阳剑的攻击范围之外,并未采取近距离的攻击。   眼下,五大宗门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战千里也没有用上全力,卫无双的剑术明显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你师从何人?”   卫无双不鸟他,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木剑。   战千里眯了下眼,道:“无妨,我会打到你开口的。”下手便是重了几分。   灵和看着身上瞬间挂了彩的卫无双,叹了口气,悄悄绕到战千里的后方,朝他背后扔了几道符。   战千里自然没有被她的雕虫小技伤到,但是被打断了比试,心情肯定是不爽的。   “车轮战?”瞥了一眼灵和,又道:“我从不跟女人打架,你还是退下吧,叫你们的男弟子上。”   灵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是知道你看不起女人,我才出来的。“你一个化神期欺负一个元婴期不太好吧。”   战千里扬了扬眉:“哦?那你想如何?”   “很好,够爽快!”灵和指了指他手中的墨阳剑,道:“你我都不用法器,只凭身法,若是一炷香之内我能碰到你的身体,便算我赢,如果我赢了,你便放过我们,如何?”   战千里抿着唇,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不和女人比试。”   灵和假作思考状,半天才道:“这样好了,再加上一个他,如何?”伸手指了指卫无双。   战千里收回墨阳剑,神情放松,还给了她一个建议:“再加多少人都行。”   哼,自大狂。   灵和刚点上香,就看到卫无双麻利地扔下了木剑,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且慢!”   卫无双停住脚,战千里回头看她:“又怎么了?”   灵和一阵小跑过去,将木剑重新塞回卫无双的手里,看着战千里,一本正经的道:“我方才只说你我不用法器,可没说他不用啊。”   卫无双顿了顿,似乎被她的无耻打败,默默又远离了几步。   战千里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可以开始了么?”   灵和朝卫无双使了个眼色,随后摇身一晃,展开身形,全力追逐战千里。   有过无数的逃跑经验,灵和的速度还是不赖的,即便如此也挨不上战千里的脚后跟,但这一场比试的主角本来就不是她。   灵和一早就发现了卫无双的身法有些特殊,诡异又灵活,如烟雾般虚幻,在移动的过程中,留下数道残影,他的行进路线又比较诡异,一会儿出现在左侧,一会儿出现在右侧,令人防不胜防。   战千里强在攻击,如今只能被动的闪躲确实令他有些束手束脚,但若是没了法器就不行的话,他也配不上这太虚之下第一人的称号了。   下一刻,战千里干脆放弃躲闪,足间一踏,脚下土地崩裂,周身涌起狂猛的灵力,整个人化作一道急速旋转的灵气旋风,让人无从靠近。   等的就是现在!灵和眼神一亮,高声喊道:“卫无双!用你的剑!”   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她同卫无双的默契还不错,听到她呼喊声的一瞬间,卫无双的身体便如闪电般弹起,朝着那灵气旋风的中心全力刺出一剑。   刺啦啦——   灵气旋风摧折着木剑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卫无双持剑的手颤抖着,额头上也不断滚下汗珠。   灵和悄无声息地绕到二人身后。   剑气与灵气旋风胶着,不知过了多久,密不透风的灵气旋风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中间出现了战千里的脸,他目射寒光,猛的一喝,卫无双被震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后撞在一棵巨树上,闷哼一声,像是没有察觉到疼痛,立刻去拿掉落在远处的木剑。   战千里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刚抬起脚,整个人却像被定住一般,不动了。   他低头一看,脚踝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手,脚下一震,灵和从地底探出头来,朝他眨了眨眼。   “你输了。”   这一寸皲裂的土地正是方才被战千里给踩崩开的,趁着卫无双吸引战千里注意的时候,灵和跳了进去埋伏,也多亏了卫无双上道,还特意朝她这个方向摔了好几圈,才让战千里如此准确的踩了上来。   灵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香还没燃尽,愿赌服输,你可以走了。”   战千里的个性极为骄傲,灵和也不怕他会耍赖。   沉默半晌,战千里突然看着她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灵和心中一跳,除了妖兽之森那短暂的一面外,她应该没有跟战千里正面交锋过,哪怕是在铸剑宫,战千里这个大忙人跟她这样深居简出的小弟子也是绝无交集的。   她来天魔宗做间谍一事乃是机密,战千里绝对不会知道。   心中镇定了下,灵和微微一笑:“好记性,我们曾在妖兽之森有过一面之缘的。”   战千里皱了下眉,还要说些什么,半道里突然插来一声,“好你个天魔宗的弟子,居然用卑劣的手段将战兄耍得团团转,今日之辱便由我替他讨回来!”   灵和抽着嘴角后退到卫无双身边。   战千里一把止住若冲的剑,“愿赌服输,让他们走。”   若冲夸张地叫了一声,“战无不胜的战千里居然输给了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这要是传出去我铸剑宫的面子往哪......”   战千里冷淡的两个字打断了若冲的鬼扯。“走了。”转身垂袖而去。   若冲恶狠狠地瞪了灵和一眼,龇牙咧嘴道:“既然战兄都这么说了,今日便放你一马!”   灵和无语,你那个表情还能再浮夸一点吗?   ......   战千里退了,可不代表五大宗门的其他人会退,如今人家认准了天魔宗是凶手,恨不得将在场所有的天魔宗弟子都杀光来给南岭教报仇,尤其是黄泉阁的那位化神真人,一出手便打伤天魔宗的三位化神真人。   天魔宗一共有七位化神真人随行,这一番阵仗甚至可以比得上一些小宗门了,即便如此也架不住五大宗门人多势众,安柏涛不敌战千里,三位化神真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剩下的几个保护弟子都不够,又怎么有功夫去攻击对面的敌人呢?   灵和回到了天魔宗弟子的队伍里,也不得不拿起剑来防守,她看到对面的若冲,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出来帮她。灵和方才站出来,也存了做戏的心,做一场能够彻底取得天魔宗信任的戏码。在场的可都是天魔宗各宫各殿的精英弟子,赢得了他们的信任,才能赢得天魔宗那些大佬们的信任,如此也方便她接下来行事了。   只是这戏演的委实艰难,眼看着身边的弟子一个一个的挂了彩,灵和不由得在心中抱怨起来,这什么破玉石,方才她喊了一声后就没有反应了,说好的在任何地方叫人,栖白都能听见的呢,不会是诓她的吧。   然而事实证明,栖白并没有骗她。   某一个瞬间,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凝固,耳边闻得“叮”的一声后,众人恍然回神,发现古朴而静穆的通天塔下伫立了一道凛然的身影,玄衣衣袍在风中舒展开来,映着朦胧的天光,现出寂然而深沉的轮廓。   没有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众人脸色遽变,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见数十道身影在同一时刻倒了下来。   竟然全部是之前攻击天魔宗弟子的化神真人!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手的,但是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就是他动的手。众人皆震惊地倒抽一口凉气,与此同时,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那可是几十个化神真人啊!说没就没了。   除天魔宗外,场上唯一还站着的化神真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战千里,一个是灵虚殿的化神真人袁钰莹,她并未对天魔宗弟子出手。   袁钰莹看着那以布条蒙住眼睛的人,道:“......不知阁下是何人?”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早已失去了平日的稳重和淡定。   栖白来到激动不已的安柏涛面前,冷冷开口:“方才还有哪些人动了手的?”霜雪似的声音响起,众人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宗主!”安柏涛一掀袍子,双膝落地,直直跪在栖白脚边。   这一声宗主叫出口,天魔宗的弟子全都亢奋了,相反的,对面六大宗门的人却是面如死灰。天魔宗宗主,六大宗门的掌门加起来都打不过的绝顶高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安柏涛都跪了,天魔宗弟子自然也是跟着跪下了,灵和前前后后的跪了一地,她要是不跪那显得多不合群呀,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弯下膝盖的时候,突然听到栖白开了口:“六大宗门好大的阵仗,是欺负我天魔宗无人?”   灵和一喜,趁大家没注意,膝盖一直,又站了起来。   袁钰莹惶恐地说道:“我......”   话没说完,身旁走出一人,紫冠深衣,面色沉沉,眼里拢了一层阴鸷的光。   此人正是战千里,此刻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他注视着栖白,一字一顿地开口:   “铸剑宫的叛徒!”   作者有话要说:栖白:轮到我装逼了。 第48章   战千里的声音像是一把冰刀刮在人的骨头上,除了痛就是冷。   灵和从这不同寻常的声音里察觉出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铸剑宫的叛徒?   原本她对自己做的那个梦一直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现在听战千里这么一说,栖白似乎真的是她梦里的少年,曾经的铸剑宫弟子。只是他现在怎么就混成了天魔宗的宗主呢?   战千里似乎成了解开她心头疑惑的人。   不顾身后人的阻拦,战千里一步一步来到栖白面前,“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看样子还是老熟人,灵和伸长脖子张望,一脸的兴趣盎然。   隔着人群,栖白负手而立,声音充满了疑惑,“你是......?”   噗——   这声笑来自战千里身后的若冲,看到死对头吃瘪,他是最高兴的。   灵和觉得是因为栖白蒙上了眼睛,看不清战千里的样貌才会有此一问,但是战千里显然不这么认为,声音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怒:“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战兄!冷静!”若冲连忙收起看戏的态度,他虽然讨厌战千里,但同为铸剑宫弟子,他不会看着他去送死的。   “千里!”这一声则来自铸剑宫的女神,曾碧梧。   只是不管多少人都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战千里扬起墨阳剑直劈向栖白,卷起的狂风刮得身后弟子们摇摇欲坠,空气中的灵力似乎都朝着战千里的身边聚集,一剑之威能引动天地灵气,看的许多人都是心潮澎湃。   灵和这才知道,他刚才同自己和卫无双交手时,是放了水的。   六大宗门的弟子们心头渐渐升起希望,或许战千里可以打赢栖白呢。   然而一道沉闷的声响,捏碎了大家心中那点卑微的希望。   灵和垂下眼睫,没敢看战千里的样子,众目睽睽之下连栖白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打飞出去,以战千里的性格,这比杀了他更难受。   场上的空气更加冷冽了,战千里半天都没爬起来。   栖白随手将墨阳剑丢了出去,冷漠地开口:“都说了不认识了。”   所有人安静如鸡,没一个敢开口说话的。   半晌,铸剑宫弟子之中,走出了一个穿银白色华服的美貌女子,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战千里,一双水眸则是凝望着栖白,流露出些许悲伤,她喃喃地开口:“......师兄。”   看不见栖白的表情,众人只听他冷冷开口:“谁是你师兄。”   对着碧梧仙子这样的大美人,也如此冷言冷语,真是不解风情,毫无怜香惜玉的美好品质。   芙蓉面上闪过一丝难堪,曾碧梧将战千里交给门下弟子,再次开口:“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这么多年了,掌教真人的心里一直念着你......”   “一直念着如何杀我?”   众人只觉面前掠过一阵寒风,栖白的手已经掐上了曾碧梧的脖子。   又是掐脖子,此乃栖白的传统,灵和深有感触。   此时此刻,栖白全身上下笼罩着翻腾的杀气,而方才还晴朗的天空,一瞬间阴云密布,似乎随时都会电闪雷鸣。   面对这样令人窒息的杀气,曾碧梧毫不动摇,双目平静,只眼角泛出一丝泪光,“......就算你不认我,我心里......咳咳,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铸剑宫的人......”水眸定定望着栖白的脸,绝望中透着一丝坚定,“哪怕你杀了我,我也还是这么说。”   啧啧啧,深情的美人,绝情的男人。气氛如此美好,天空随时都要落下雨来,全场的修士们齐齐做了他二人的陪衬,灵和分分钟脑补出一部爱恨情仇的戏码,没想到平日里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铸剑宫第一美人,与她这便宜师父,还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   美人垂泪,本该抱在怀里好生安抚,可世间偏偏有栖白这样的瞎子,毫不温柔地松开手,将美人推了出去,“你还不值得我动手。”   灵和忍不住叹口气,你这样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曾碧梧泪眼朦胧地朝栖白的背影大喊:“师尊说了,玉清一脉只剩下你一人了,若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栖白的脚步毫不停留,背影挺拔而决绝。   灵和望着曾碧梧,陷入了思考。   她一个铸剑宫弟子,当然听过玉清一脉的大名。相传玉清一脉乃是祖师爷赤松子开辟,为什么要说相传,因为玉清一脉已经没了。玉清一脉讲究清心寡欲,摒除世间浊气,修的是剑之大道,心不起杂念,超然物外。只是祖师爷收徒的要求极为严格,铸剑宫立宗以来,达到他要求的只有一人,到了今日,铸剑宫中甚至已经没有了祖师爷的传人,玉清一脉的功法也失传了。   没想到栖白就是玉清一脉的独苗苗。作为一个独苗理应被保护起来,悉心照料的,只是这独苗看起来怎么还跟铸剑宫有深仇大恨似的?   她这该死的好奇心,灵和忍不住朝栖白望过去,他若有所觉的偏了偏头。   这时,对面的战千里终于缓了过来,以剑支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这些年我没日没夜的修炼,心里一直将你当成是对手,甚至重走了一遍你当年走过的路,黑水狱,通天塔,各种秘境......”战千里顿了下,仔细观察栖白的神色,无奈对方一派漠然,毫无反应,他攥紧了拳,继续道:“我承认你很优秀,黑水狱我只坚持了三天,通天塔我始终停在九十九层,无法打破你的记录。”   众人听得一愣,原来那通天塔一百层上被划去的名字便是栖白。   灵和则是被“黑水狱”三个字所吸引,那是铸剑宫的一处禁地,用来惩罚犯错的弟子,寻常人连一个时辰都忍受不住,战千里居然待上了三天?而且听他的意思,栖白坚持的时间只长不短,这都是什么牛逼哄哄的人物啊!   牛逼哄哄的战千里丝毫没有被栖白打击到,开口依然是霸气十足,“但我会打败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离开铸剑宫。”一如往常的骄傲自负。   看来天才的心性也与常人不同,不会轻易受打击,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   只是他这番宣言仿佛说给聋子听,栖白恍若未闻,展袖一跃,落于塔顶,凌驾于众人之上,如俯视蝼蚁的天神般不带感情的开口:“今日我不杀你们,回去传个话,辱我天魔宗者,死!”   最后一个“死”字震天而响,在通天塔下滚滚回荡,听的所有人心头一凛。   下一刻,众人眼前一黑,天魔宗财大气粗的象征——巨船一样的飞行法器横贯在长空之上。   栖白第一个走了上去,安柏涛见状一声令下,所有天魔宗弟子依次登上了巨船。   灵和落在人群的末尾慢吞吞地移动着步子,还想跟若冲说个话的,这下又没机会了。   “嗖”的一声,巨大的飞行法器载着天魔宗弟子离开了。   通天塔下,六大宗门的弟子松了一口气,除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外,心头还涌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原来他们一直都在跟这样的人物斗争,方才在栖白的威压之下,竟是连动都动不了,望着倒在地上的化神真人的尸体,心中更是添了一分无力。   仅凭一人之力,击杀数十个化神真人,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事居然真实的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清点人数后,铸剑宫弟子向战千里回禀,“一共死了八个化神真人,包括柳敏才柳真人。”   这一次铸剑宫损失最大,尤其是柳敏才还是云海峰峰主门下,乃是铸剑宫的核心弟子,战千里心知此事他的责任最大,回去后估计少不了一顿责罚。   若冲第一次见战千里输给别人,又看他受了重伤,语气好了一点,没有以往的夹枪带棒:“什么时候出发?”   柳敏才死了,在场能做主的人就变成了战千里。   “尽快吧。”   没有足够的化神真人坐镇,一路上遇到的变故也多了,他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又怎么保护得了其他人,想到此,他对着若冲道:“一路上还要麻烦你了。”毕竟除了他,最强的就是若冲了。   若冲抿了下唇,“我明白。”又看了眼他的伤,道:“你还动得了么?”   战千里自嘲一笑,“我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若冲又瞥向一旁安静不语的曾碧梧,轻声道:“她是怎么回事?”   战千里顿了一下,说:“她师父是掌教真人,想必从前同那栖白有过不少接触。”   接触二字说的比较模糊,但看刚才曾碧梧的样子,对那栖白很是上心,战千里叫他叛徒,曾碧梧却叫他师兄,也是很耐人寻味啊。   若冲对这桩事也不是特别了解,他入铸剑宫比较晚,那时候栖白已经离开了,他只知道掌教真人身子骨大不如前,修为骤降,呈半隐退的状态,如今的铸剑宫,真正有话语权的是各峰峰主以及战千里的爷爷,副掌教战鸣。   这是若冲第一次见到栖白,心里有震撼,也有担心,担心的自然是小师妹灵和,在这样的大魔头身边,她能完成任务吗?   ......   灵和刚上了船,还没休息一会儿,安柏涛安长老就亲自来找她了,“宗主唤你过去。”   她观察安长老的表情非常温和,语气也很友善,就多问了一句,“他找我什么事啊?”   他?   安柏涛暗自皱了下眉,心想这小姑娘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提起宗主,语气如此轻慢,毫无尊重之意。   看在她挺身而出帮助卫无双的份上,安柏涛提醒道:“宗主面前万万不可没大没小的,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灵和心想,我同你的宗主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床都一起睡了,没大没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安柏涛接着道:“我将你先前对战战千里的事情都禀告给宗主了,此番你表现不错,宗主应是有赏。”   灵和心里一喜,那多半不是什么坏事。   可惜她错了,一进门,栖白就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我发现你胆子不小啊。”   灵和一眼看到他眼睛上的布条,依旧是通天塔里她从自己袍子上随便扯下来的那块,心里暗暗奇怪,他不是有洁癖吗?一块脏了的布还用了这么久。   于是胆子更大的来了一句:“师父你是不是喜欢我......”   “的衣服”三个字尚未出口,就见栖白手一滑,失态地打翻了杯盏。 第49章   窑青瓷杯坠落在天华锦纹绒的地毯上,色泽碧绿的茶水从杯盏中流出,茶香清远,幽幽的缭绕在空气里。   栖白摘下眼上的布条,直直对上了灵和的视线。   圆睁的眼睛似墨黑曜石,幽亮如星,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住他,表情惊异。   他以手支颐,斜靠在暗红雕花木椅上,语带讥诮:“你做梦呢。”   灵和的视线移到被他扔在脚下的布条,原本还以为他喜欢这种颜色呢,男人心,海底针,实在太难懂了。   遂低眉顺眼地道:“师父找我来什么事?”   栖白没说什么,叫人收拾了地上的脏污,重新上了一壶茶,才递了个眼神给她。   灵和默默思考了下,该不是还要叫她添茶倒水吧?手也没残,身上也没病,摆起师父的架子来倒是熟练的很。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双手奉上杯盏,要多恭顺有多恭顺,“师父,您请用。”   栖白没接,看着眼前柔弱无骨的一双细手,皱着眉挑剔:“你洗手了么?”   灵和:“......”   “徒儿这就去。”   灵和慢吞吞地回来后,栖白还是不满意,“茶水都凉了。”   换了一杯后,又道:“太烫了。”   灵和算是明白了,这不是摆师父的架子,而是存心找她的麻烦,看她不爽了。   冰雪聪明如她,迅速领悟栖白的意思,使劲掐了下大腿,眼圈一红,往地上一跪:“徒儿知错了。”地毯软绵绵的,跪的她倒是挺舒服的。   栖白抿了口茶,眉目不动,示意她继续。   灵和绞尽脑汁地想了会儿,“我胆大包天,不识好歹,英雄救美,居然去挑衅那战千里......”   “等会儿。”栖白搁下杯子,“谁是英雄?谁是美?”   灵和摸了下鼻子,嘿嘿一笑,“虽然自比英雄有些不要脸,但那卫无双确实生了一张俊俏的美人相,又是白泉真人的弟子,我也算是他半个师妹......”   栖白幽幽地打断她,“你是我的徒儿,他是白泉宫的二代弟子,按辈分他得叫你一声师祖奶。”   灵和:“......”有种蹉跎了岁月,生生老了好几百岁的感觉。   她还没适应从美少年的小师妹一下子转变成美少年的老奶奶这样深痛的打击,又听得栖白开口:   “若我没来,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用来逃命都不够,逞英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灵和不服气了,将语调拖得长长的,“我这不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师父您来救场么......”   栖白受不了她的声音,冷冷吐出四个字:“下不为例。”   这事就算是翻篇了。   她麻溜儿地站了起来,搓了搓手,道:“师父,徒儿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栖白神情莫测地看着她,“嗯?”   她抬起头,一脸八卦地道,“您和那个大美人碧梧仙子是什么关系啊?”   栖白突然笑了一下,“你真的这么想知道?”   灵和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栖白笑得更灿烂了,“我就不告诉你。”   灵和:“......”   人人谈而色变的天魔宗宗主幼稚的让人不敢相信。   ————————————————   有栖白坐镇,回程的路途上一片平静,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灵和无聊的透过窗户望着下方的景色,群山起伏,河流纵横,起伏的山脊线上一轮金色的落日贴近地平线,茫茫林海环绕着一处巨大的峡谷......   灵和的视线突然定在这峡谷上,入了神。   怎么这么眼熟呢,明明她没有来过啊。   灵光一闪,有什么破碎的图案划过脑海,她连忙取出此行唯一的收获——通天塔十五层得来的破锦囊。   她将锦囊内侧剪开铺平,眼前出现了一副残缺的地图,神秘图案代表地点,右下角的红线隐隐约约勾成了峡谷的模样。   拿着地图比对了一番,灵和十分肯定,上面标注的藏宝地点就是下方的这一处大峡谷。   看来天道还是没有抛弃她,给她留了点希望。   这天魔宗,她暂时是不打算回去了。   飞行法器的驱动自然也是要依靠灵力,要想它中途停下来,只有切断它的灵气来源。   铸剑宫也有飞行法器,但是没有这么大的,据她所了解,控制飞行法器需要一种能够贮存灵力的特殊容器,名叫储灵石。储灵石可以用作修炼,也可以将其嵌在法器上以此驱动。   巨船一共有三层,底层是三十二殿弟子的活动区域,二层装着七大宫弟子,三层只有栖白一人。底层她确认过,并没有储灵石的踪迹,第三层,没有栖白的允许一般人是上不去的,只有第二层,她得找机会去探一探。   这个机会很快就送到了灵和的面前。   三十二殿的弟子不能进入第二层,不代表七大宫的弟子不能来到底层,闲不住的韩宝儿就来找灵和了。   作为七大宫长台宫的弟子,韩宝儿的身份比较特殊,她不仅是长台宫宫主云霞真人的弟子,她还长得美。天魔宗里韩宝儿的追求者多的能绕黎山一圈。   负责看守第二层入口的弟子正是其中之一,心上人只是朝他微笑了一下,那弟子就满面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快点下来,我......我帮你守着。”   韩宝儿美滋滋地牵着灵和的手,带她上了第二层。   灵和再一次感叹名为美貌的武器的杀伤力,可惜她相貌平平,想利用也利用不了。   在第二层的众多房间里,她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里一个特殊的房间,别的房间都是灯火通明,笑语欢声的,只这一处悄无声息,一团漆黑。   不像是个人住的房间,多半就是放有储灵石的控制室了。   灵和趁着韩宝儿不注意,单手推开门,一个侧身闪了进去,飞速地关上门,转身却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还是裸的。   她摸了一把,上面还沾着水。   灵和:我去,搞错了!   灯一亮,美少年的表情错愕又震惊,灵和这才看清自己轻薄的是哪家少年郎。   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多么棒的胸肌啊!”   卫无双:“......”   有什么比走错房间撞到人家在沐浴还尴尬的事情,那一定是......   没了,这已经是灵和短暂的人生里遇到过的最尴尬的事了。   卫无双下意识遮了一下身体,退到墙角处穿衣服,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这是受了惊吓了?   灵和恶人先告状地开口:“卫......无双你洗澡的时候怎么不点灯啊?”   联想起之前栖白说过的辈分,卫无双居然还得喊她一声师祖奶,她这句卫兄就怎么也叫不出口了。好歹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她就厚着脸皮叫名字了。   “无双小兄弟?”   ......   良久,角落里响起卫无双的声音。   “......有事么?”   很清亮的少年嗓音,就是有点抖。   灵和这才发觉,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卫无双开口说话。她抬起脚步,想要往他的方向靠近。   “停下来!”   脚尖一顿,灵和不动了。   卫无双哆嗦了两下,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   灵和察觉出这孩子的状态有些不对啊,联想起他之前的种种行为,该不是害怕与人接触吧?   罪过啊,她还将人给轻薄了。   “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这就走了。”   离门边不过几步的距离之时,她听到卫无双说了第三句话:“上次......多谢。”   灵和反应过来,立马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谢什么,你才是真的厉害,太猛了,战千里都被你伤到了!你的剑术是白泉真人教的吗?话说白泉真人也指点过我,可惜我的悟性不够,只学到了点皮毛......”   说了半天也没人鸟她,灵和停顿下来,“我是不是太吵了?”   又是好半晌,灵和站的脚都要麻了的时候,卫无双才说:“......没有。”   依旧惜字如金。   灵和也不气馁,“那我有空的时候可以来找你交流一下剑法吗?”   “可以......”这一次回答的很快。   灵和就觉得他性格虽然沉默,心地还是很美好的,这么美好的少年,她都有些不忍心套他的话了。   “那你知道储灵石在哪里吗?”该套话还是得套。   “对面的房间。”   卫无双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坏心思,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了。   灵和道了声谢,“我先走了,下回见啊。”只是临走之前,又忍不住调皮了,“我说的是真的,少年,你的身材特棒!”   卫无双:“......”   直到灵和离开了很久,清冷的空气里才传来一声笑。   然而下一秒,飞行中的巨船突兀的停了下来,紧接着,开始以一个非常恐怖的速度往下坠落。   淡定如天魔宗弟子,这个时候甚至还不慌不忙地聊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法器失灵了?”   “不会吧,又要咱们自己飞回去啊?”   “我甚至怀疑这是上头给我们的一次考验。”   “对啊,宗主还在呢,说不定就是为了测试我们的反应力,持久性......”   脑洞越开越大的时候,安柏涛出来了。   “所有弟子听令,立刻离开法器,御剑飞行!”   ......   广阔无垠的天空之上立刻多出了数百道御剑飞行的人影,天魔宗的弟子们像鱼鳞一样排列着,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片天空。   人多好搞事,偷走储灵石的罪魁祸首灵和已经偷偷溜走了。   她藏在一片密林里隐匿身形,只等着上面的弟子们都飞走之后,她就去寻宝了。   大峡谷,绝世宝藏,我来了!   当她甚至想唱首小曲儿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激动之情时,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凉凉的嗓音:   “你在搞什么鬼?”   哦豁,完蛋。 第50章   储灵石被拿走的一瞬间,栖白就发现了。   灵和自以为行事滴水不漏,混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殊不知她的一番动作全部落入了栖白的眼中。   栖白盯着蹲在树丛里努力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人,为了不被发现,她甚至还换了条绿油油的裙子做伪装,完美的融入了环境里,如果不是姿势太过搞笑的话。   “你在搞什么鬼?”   灵和身子一僵,深恨栖白的阴魂不散。   “这么巧,师父你也来散步啊?”她语气自然,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和惊慌,可惜蹲的太久了腿一麻,没能潇洒的一下子站前来,反而是一屁股坐进了草堆里。   栖白冷冷瞧着她,丝毫没有去扶一把的意思,表情那叫一个高贵冷艳。   “你看我像是来散步的?”   不慌,不慌。   丢脸这种情感已经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很多年了,灵和面色自若地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杂草叶子,开始吹牛逼。   “其实,我是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师父。”   栖白:“喔?”这倒是稀奇的很。   灵和颔首,从袖子里掏出锦囊。   “这是我在通天塔里得到的藏宝图,师父请看。”   栖白扫了一眼,表示没有什么兴趣。   灵和眨了眨眼,“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师父多次救我,徒儿无以为报,便想着将这宝贝找出来送给师父,原本是一个惊喜的,谁知道这么快就被您给发现了,现在只剩下惊,没有了喜。”   栖白被她给气笑了,“照你这么说还成了我的错了?”   灵和叹了口气:“您要是非得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   周围很安静,环境幽雅,空气清新,作为一个传说中埋有宝藏的地方,它不够神秘也不够黑暗,灵和想象中的埋宝之地应该是猛兽环伺、乌烟瘴气的。这儿的风景太美,又只有她和栖白两个人,没有一点寻宝探险的气氛,简直像是散步,搞得她心情有点低落。   冒险的旅途太过平静,在她的心情从低落转变为失望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处岔路口。   栖白问她:“左边还是右边?”   灵和拿起地图翻看起来,只是地图是残缺的,上面并没有详细的标注,略思考了下,她道:“要不师父您走左边,我走右边?”   栖白挑了下眉,表示拒绝。“送我的礼物还得我自己找?”   那你别跟着我啊!   灵和心里忍不住咆哮,面上只能赔笑道:“那就一起走左边吧。”   她不知道左边选的对不对,但是走了没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她在地图上看到的大峡谷。   山峰险峻,山头高昂,像是一头仰天长啸的雄狮。   地层则是陡峭幽深,地缝怪石遍布,谷底一条长江水流蜿蜒,空气里灵气氤氲,沐浴在其间感到全身毛孔张开,是个很适合修炼的地方,有点像铸剑宫。   灵和仰头望去,盘山而上的乃是一条栈道,栈道的尽头有一座宫殿,宫殿上方悬挂的牌匾上,题了三个大字:北冥谷。   灵和看了看身边的人,表情淡定的像是根本不在意此刻正身处敌营,“师父你不会是早就知道了吧?”   北冥谷,正是七大宗门之一,同时也是天魔宗的死对头。   这么明目张胆的来到别人的地盘上寻宝,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   栖白轻飘飘的开口问她:“往哪走?”   灵和:好吧,大佬的字典里是没有嚣张这两个字的。   灵和也不知道往哪走,依靠半张地图还是不能精准的确定宝藏的位置。   栖白的脑回路异于常人,“把他们老大抓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说着就要动身往那山腰上的宫殿飞。   灵和吓得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师父!咱们还是低调一点......”   灵和不怕栖白被抓住,她怕的是北冥谷的弟子们被他所伤,北冥谷还是铸剑宫的盟友,若是闹出了人命,她这个间谍做的也太失败了。   还是得按照她的方法来。   一炷香后,北冥谷的山脚下出现了两个衣衫褴褛......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和一个锦衣玉带的俊俏公子。   守山弟子照例拦住二人,“你们是干什么的?”   灵和强忍着眼泪开了口,“家乡闹饥荒,亲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我和......哥哥,听说山上有神仙,就来拜师学艺,讨口饭吃。”   “闹饥荒?”弟子一脸疑惑地望着栖白,怎么看也不像是挨饿的人。   灵和好说歹说,栖白还是没有同意她乔装打扮的要求,外形上骗不过去,那就只能依靠她惟妙惟肖的演技了。   “哥哥娇贵,我能抗饿,有吃的都给他了。”她脚下一晃,虚弱地朝栖白的方向歪了过去。   栖白冷漠地移开了,大概是嫌弃她的衣服脏。   灵和:......   那弟子望着栖白的目光立刻发生了变化,灵和觉得那是鄙夷。   “这真是你哥哥?”   灵和憋住气,露出通红的半张脸,娇羞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情哥哥?”两人长得根本不像,那弟子自己脑补了会儿,得出个情哥哥情妹妹的结论。   露出了然的神色,道:“随我来吧,先去测试灵根。”   一路上却忍不住嘀咕道,“小姑娘不能太过看重相貌。”   灵和:......   栖白脸色一黑,她有点想笑怎么办。   测试的结果自然是通过,灵和只是有点吃惊,栖白居然跟她一样,也是单一水系的天灵根。   对上她惊讶的视线,栖白只是淡淡道:“伪装而已。”   灵根测验还能伪装?那他究竟是什么灵根呢,灵和突然有点好奇。   二人很快被分配到一处小院子里,天灵根资质算是上乘的,会有谷中真人来此挑选弟子。   灵和的目的是迅速打入北冥谷,套出宝藏的消息,她将目标锁定在同住一个院子的姑娘们身上。   从栖白踏进院子的那刻起,这群姑娘们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灵和一靠近,姑娘们的脸上就带着八卦的神情,“那位公子是你的......?”   “是我哥哥。”   “亲哥哥?”颜值差太多了,让人很是怀疑。   灵和点点头,“我长得像爹,他长得像娘。”叹了一口气又道,“但哥哥总是冷冰冰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唯一感兴趣的大概就是......”   “是什么?你快说呀。”姑娘们催促她。   灵和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的,“天材地宝,奇闻轶事什么的。”   人群里安静了一阵。   很快,姑娘一号抢先开口:“我那有一颗雪莲清心丹。”   灵和:“雪莲丹啊......”   姑娘二号迅速接上,“我的绮罗仙草更珍贵一点。”   灵和:“仙草啊......”   姑娘三号:“上回师父赏赐给我一套破灵甲。”   姑娘四号一脸不屑地道,“你们那算什么宝贝,我还知道一处宝藏呢。”   灵和一拍桌子,握住四号姑娘的手,“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聊聊我哥哥的喜好。”   四号姑娘叫做梁菁菁,金丹期的修为,长相属于可爱甜美型的,灵和将人拉到房间里,关上门,微笑着开口:“亮晶晶姑娘......”   梁菁菁一愣,脸上划过一丝气恼,“我姓梁......”   “嫂嫂!”   梁菁菁一呆。   灵和继续忽悠:“我一直想要个嫂嫂,你一看就是我哥哥喜欢的类型,若是能成为我的嫂嫂就好了。”   梁菁菁上了勾:“你哥哥喜欢的是什么类型啊?”   灵和:“我哥哥最喜欢的就是像你这样可爱的姑娘,他还欣赏主动出击型的。”   梁菁菁有点茫然:“主动出击型?”   灵和点点头,“就是热情一点的,最好要有身体接触......”   “呀!”梁菁菁俏脸一红,“你在乱说什么!”   灵和:“我可以替你们制造机会,就是需要嫂嫂你的帮忙。”   梁菁菁:“好呀好呀,我怎么帮?”   灵和狡黠一笑:“你刚刚说的那个宝藏在哪里啊?”   ......   日落之后,栖白终于回来了。   灵和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他面前,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栖白:“有事?”   灵和幽幽地望着他,“我有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了。”   栖白:“......什么话?”   灵和:“但是我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说。”   栖白:“......”   灵和:“今晚子时,北冥谷谷底,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后搬着小板凳飞一般地逃走了。   梁菁菁手里也有一个锦囊,锦囊的内侧正是那半张地图,同她的这个拼起来,藏宝地点就出来了。   北冥谷后山。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啊不,寻宝探险时。   既然她要去后山寻宝,就不能将这俩人安排在后山附近见面,最好是远离后山的谷底,这样既能帮她吸引一些视线,还顺便帮栖白解决了终身大事,两全其美,灵和再次感叹她这波干得漂亮!   子时一到,灵和换好夜行衣悄悄地摸去了后山。   北冥谷的后山有一块灵田,田里种着一种炼药的花,叫做冰魄花。冰魄花本身具有寒性,无法食用,却可以加在炼丹的过程中,用来抑制不同丹药间的药性冲突。   冰魄花乃是大寒之物,不能直接接触,触之则全身结冰,血液被冻住,灵气无法流转,会有很大的危险。若是这宝藏真在这冰魄花田下,那被发现的几率还是很小的。   灵和有些激动,带上了蚕丝手套,拿出个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土。   不小心铲到的冰魄花则被她收进了储物手镯,六大宗门同气连枝,给她也就是给铸剑宫,不亏不亏。   只是挖了好半天,却始终不见宝藏,她不信邪,双手齐下,挥舞着小铲子,挖的灵土翻飞。   这时,铲子突然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无法再深入,应该就是这儿了!   她面露喜色,耳边却听到了急急的脚步声。   “谁在那里?”   就差一步了,她运气怎么这么差!   “来人啊!有人擅闯灵田,窃取冰魄......唔......”   灵和连忙扔下铲子,捂住来人的嘴,只是到底晚了一步,闻声而来的弟子们已经将后山团团围住,个个手里拿着法器,虎视眈眈地指向她。   灵和寻思着这冰魄花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她也只铲坏了一两株,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看守后山的,而且来的也太快了点吧。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些人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她脚底下的宝藏。   为首的弟子鹰钩鼻,眼窝深重,面色阴鸷地盯着她的脚下,而后命令道:“抓住她!死活不论!”   “呜呜呜......”   她手上可还是有人质的,这人竟连同门弟子都不顾了?   只是她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把事情闹大吧。   “诸位就不想知道这块灵田里有什么宝贝吗?”   鹰钩鼻眼神一冷,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动手!”   “慢着!北冥谷如此漠视同门弟子的性命,还算得上是七大宗门吗?”   弟子们一怔,望着她手上的人质,有些犹豫了。   他们本来就是奉命行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几株冰魄花也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的,但是师长的命令却也无法不从。   灵和看出他们的迟疑,不遗余力地挑拨离间:“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他不顾同门弟子的性命也要杀我,因为我的脚下埋着宝藏!”   此言一出,四下震惊,唯有鹰钩鼻面色沉沉,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灵和再接再厉:“看你们的神色应该也不知道,看来他是想独吞了。”   鹰钩鼻大怒,“莫听她胡说八道!速速拿下!”   灵和脚尖一挑,终于将埋在土里的铁盒子勾了上来,手一松,将人质往前一推的同时,扔出手里的盒子,“宝藏接着!”   弟子们去接人质,鹰钩鼻去接盒子,只是打开一看,盒子里空空如也,上当了!   他面色扭曲了一下,眼底尽是杀意:“给我追!” 第51章   山中月色清寒,一条溪流绕谷而行,溅起的盈盈水光落在青衫上,泛起星星点点的寒意。   栖白负手立在水边,白皙绝美的侧脸映着月色流云,既冷漠又俊秀。   树冠下的少女望着那道挺拔俊逸的身影,出了神。   梁菁菁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之说,今日方知真有如此姿容绝世之人,一言一行皆能牵动人的心神。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连声音都这样好听。   梁菁菁深吸了口气,从巨树树冠的阴影下走了出来,对着那清冷背影,道:“我想说的是......”   那道身影陡然转过来,眉微蹙,唇轻启,“你是谁?”   语气冷冰冰的,难怪他会喜欢主动热情的姑娘,怕是只有像火一样温暖的人才能融化这座冰山吧。   梁菁菁想起灵和说过的话,脸色微红。小碎步朝他靠了靠,双手不安地搅动在一起,却还是没好意思去牵他的手。   她鼓足了勇气开口,“我知道你喜欢主动的姑娘,虽然我不够热情,但是为了你我可以改变......”   “我喜欢主动的姑娘?谁告诉你的?”   话又被打断,梁菁菁有些委屈的抬起头。   “你妹妹说的。”   栖白顿了下,语气突然放的极柔和,“哦?她还说了什么?”   梁菁菁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所迷惑,想也不想的把灵和卖了,“她还说你喜欢身体接触......还想让我做她的嫂嫂......”   这句话说出口,她羞的不敢去瞧栖白的神色,也因此错过了他冷峻眸子里腾起的怒色。   “她人呢?”   “后山寻宝去了......”   伴随着梁菁菁的话声响起,半山腰里突然亮起一片火光,喧嚣声四起,成群结队的弟子们摆出了搜山的架势,好像在追捕什么人。   “这是怎么了?”   梁菁菁一愣,只觉眼前掠过一道寒风,人就不见了。   ......   到处都是追兵,灵和不了解北冥谷里的线路,逃亡的很是艰辛。   当她知道冰魄花田下面埋的是什么宝物的时候,更是暗暗心惊。   噬魂符,一种邪恶阴毒的符咒,能够控制人的灵魂,将其变为自己的傀儡,它的霸道之处在于可以无视等级差距,哪怕是筑基期的修士得到后,也能利用它来控制比自己实力更高强的金丹修士、元婴修士等,而一旦中了此符,除非死亡,没有办法可以消除它的控制。   只是此符的制作过程极其残忍,必须用活人炼制,以鲜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方成。千年前就有修士利用噬魂符控制了一个宗门的高层长老,让他为自己搜寻活体,残害了宗门无数弟子。因为过于残忍,七大宗门早就明令禁止炼制噬魂符,如今这炼制的手法也失传了,没想到却出现在北冥谷里。   而灵田下埋的噬魂符数量之多,更是超出了灵和的想象,这哪里是什么宝藏,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了去,后果难以想象。   她得全部销毁掉。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灵和慌忙之中逃到了半山腰上的绝壁栈道。悬空的栈道如同一条轻薄的丝带缠绕在岩石上,雾气浓郁,踩在上面仿佛行走云端,脚下是万丈深渊,以她半吊子的御剑飞行水平,怕是支撑不到谷底就会摔死。   唯一的好处就是栈道极其狭窄,能容纳的弟子较少,灵和应付起来没那么吃力,只是前后夹击,早晚她都会被抓住。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   鹰钩鼻大概知道她手里是什么东西,追得最紧,目露狠色,估计是打着夺回噬魂符就杀她灭口的主意,眼看着二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鹰钩鼻低喝一声,抬起右手,栈道之上立即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手掌,手掌划过浓雾,穿透虚空,拍上灵和的后背。   灵和忽然感觉到背后的气息暴涨,隐隐有一种威胁感袭上心头,来不及多想,她侧着身子紧贴岩壁,巨大手掌拍上了她的一侧臂膀,灵和闷哼一声,鲜血飘洒,左臂自肩以下,没有了知觉。   这是什么功法,如此厉害。   额头渗出了冷汗,硬抗这一下攻击,灵和很不好受,也因了这一击她的速度慢了下来,数道攻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凄艳的血光飘摇,灵和的身上一下子多了好些个血窟窿。   疼,刺骨的疼,后背一片都是血肉模糊,脚上也渐渐没了力气,灵和的脸色变得煞白,双眸却满是血丝,她不能倒在这里。   咬紧牙关,感到嘴角一痛,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这时,腹中一道暖流袭向全身,经脉里的灵气渐渐涌上来,关键时刻,她这挨打就能突破的体质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脚底生风,危急时刻灵和爆发出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虚空之上,一道红色流光眨眼间消失在浓雾深处。   鹰钩鼻冷笑一声,“我看你往哪儿跑,放箭!”   缠绕着灵气的箭矢尖端,冰蓝色的光芒忽闪忽灭,那是冰魄花的花瓣,数箭齐发下,人就算不死也会被冻起来,变成一个废物。   嗖——嗖——嗖——   箭矢划过,空气疯狂炸裂出刺耳的声响,嫣红的血再次飘洒,浓雾化作血雾,染红了栈道。冰魄花的寒气渗入体内,灵气、血液和经脉仿佛都被冻住,寒气弥漫,灵和的全身上下开始结了一层冰霜。   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没有丝毫犹豫,灵和纵身一跃,闭上眼自万丈高空坠落,到了此时,她连召唤出天阙剑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希望不要摔得太惨,留得一个全尸,好让玉林师父不至于连她的尸骨都找不到。   隐约听到什么地方传来人声,有点像栖白,他的嗓音很有特点,大多数时候都是凉飕飕的,只有在嘲讽她的时候会带点笑,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就像此刻一样。   但她被冻住了,听觉不太灵敏,脑子也糊里糊涂的,努力抬起眼睛,居然真的看到了栖白,也在他幽深的瞳眸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浑身浴血,面容模糊,发丝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现在看起来更吓人了。   她想说点什么,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栖白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将她搂入怀中,俯首贴到她的耳畔。   这回,灵和终于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了。   “累了就睡吧。”   瞳孔逐渐涣散,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至少有人给她收尸了。   ......   满目都是血色,一身青衫被她染得鲜红,抱在怀中的身体僵硬而冰冷,轻薄的没有一丝重量。   见了血就想杀人的冲动却被心底某一种感觉压了下来,失血过多、灵气枯竭,寒毒入体,他才离开了多久,她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手抚上她脸颊,不顾那些血渍,顺着发丝探上她的灵台,顿了一顿。   灵台里一片死寂,灵识如一缕轻烟,漂泊不定,随时都有散去的可能。   他只擅长杀人,却不擅长救人。   ————————————————   天魔宗,宗主寝殿。   右宫主池岩,左宫主梁霄以及天魔宗里擅长疗伤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怎么样?”池岩看着从殿内走出来的梁霄,问。   梁霄抹了把额角的汗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好,留了一口气。”   池岩最了解梁霄的为人,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这番话说出口意味着这人,他一定是能救的了的。   “那你还这幅样子?”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梁霄苦笑一声,“寒毒倒是不难解,就是宗主站在我旁边看着,我手有点抖。”   “......”   脸上划过一抹深思,池岩自言自语道:“看来宗主很看重这个女弟子。”   梁霄点了点头,岂止是看重,多少人亲眼看到宗主抱着他那弟子回来,守在她身边,到现在都没有离开一步。   “唯一的弟子,自然上心些。”   池岩摇了摇头:“恐怕不止是师徒之情这么简单。”   二位都是聪明人,梁霄明白他的意思,标志性的长脸却皱了一皱,否定道:“应该不是。”随后又环视一圈,神神秘秘地凑到池岩耳边,“他心里有一个女人。”他曾经听到宗主在梦里喊过那个女人的名字。   池岩瞪大了眼睛。   “梁霄——”   殿内传来宗主的传唤声。   二人一同入内。   暗影沉沉,微光自石青帐幔里流泻出来,栖白隔着床帷发问:“寒毒已解,人怎么还没醒?”   梁霄回道:“受伤过重,失血太多了,还需慢慢调养,属下只能解毒,这一方面却不太擅长......”   “那就带擅长的人过来。”语气已是不耐。   “是。”   灵犀宫妙云真人最擅此道,很快就被带了上来。   妙云真人掀开床幔,微微站了片刻便用灵识查探起来,绿色的灵气顺着她的指尖进入灵和的识海,慢慢的,床上的人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音。   “嗯......”   栖白看得眉头一动。   妙云真人的表情渐渐惊异起来。   “这姑娘的经脉有些特殊,灵气难以留存,一旦受伤就很难痊愈。”   栖白也知道这一点,看妙云真人还有话说,便示意她继续。   “受此重伤本该殒命,只是腹中一股生机向她全身运送了灵气,这才保住了性命。”   栖白表示听不懂。   妙云真人笑了笑,“腹中胎儿生机勃勃,很是顽强。”   栖白:“......”   梁霄:“......”   池岩:“......” 第52章   烛影摇红,殿内流淌着死水一般的寂静,除了床上沉睡的人发出的微弱而平缓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妙云真人觉得有些奇怪,修仙乃是逆天而行,修士于子嗣一事上极为艰难,一般人很难有孕,如今这姑娘怀了娃娃,乃是一件大喜事,怎的宗主并二位宫主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劲。   “你说什么?”栖白怀疑自己听错了。   妙云真人只得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除了治疗外伤的丹药,我再替她开一些安胎的汤,胎儿健康了,这位姑娘才会醒过来。”   栖白沉默地立在床前,灯花偶尔一爆,照亮他半边侧脸,让人猜测不到他内心的想法。   池岩和梁霄眼观鼻鼻观心,负责做两条安安静静的影子。   半晌,才听到栖白开口:“就按你说的办。”   妙云真人颔首,“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栖白将帐幔散开,床帷里渗入黑暗,阻隔了一切光亮。   他冷淡地开口:“走吧。”   梁霄看了池岩一眼,再度感叹他的心思之细腻,徒弟变夫人,甚至连孩子都有了,不愧是宗主,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的。   雷厉风行的宗主大人又吩咐道:“我要出一趟门,宗门事务就交由你们二人负责。”   说的好像以前不是我们负责一样。   早已习惯了栖白的行事作风,二人也不惊讶,只问了一句:“宗主是要去哪儿?”   “北冥谷。”   这是要对六大宗门出手了?池岩心中一动,南岭教一夜之间灭了门,剩下的五大宗门也是小动作不停,一直针对天魔宗,只是之前他就跟栖白提过好几遍了,也没见他放在心上,这回怎么突然上心了?   “门中弟子随时听候差遣,可需要属下安排血煞队随行?”作为血煞队的统领,池岩手底下的精英弟子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早就等待着这一天了。   “不必了,我一个人去。”   池岩对着栖白那张稍显冷淡的脸,有些纳闷,难道不是去搞事业的?   栖白自然不会跟他解释,交代完事情就准备走了,只是临走之前又道了一句,“派人守住寝殿,除了妙云真人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栖白走后,池岩才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宗主行事了呢?”   梁霄安静了许久,摸了摸下巴,沉思道:“你说孩子他爹脸上怎么没有一丝初为人父的喜色呢?”   池岩:“......”   梁霄想到了一个可能,神色骇然,“难道孩子不是他的?宗主大人喜当爹?”   池岩:“......”   神他妈喜当爹。   灵和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若不是耳边风声轻响,虫鸟低鸣,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稍微动了一下,剧痛如潮水涌上全身各处,疼得她痛呼了一声。   耳边闻得幽幽一叹,“小姑娘总算醒了。”   烛火点燃,她睁开眼睛,一时有些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眼睛又酸又涩,不由挤了几滴泪水出来,润泽润泽她的眼眶。   “小姑娘别哭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声音特别温柔,她感觉床边一沉,有人撩开床幔坐在她身侧,动作轻柔的像一滴水。   灵和睁开眼睛,身侧女子白衣广袖,仪态不凡,淡雅秀丽的眉目间流淌着一股温情。   “你是......”   一出口,只觉咽喉沙哑,声音难听的很。   妙云真人将她扶起来,放了一个软枕在她背后,端了碗水喂她。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妙云真人瞧了瞧她苍白的脸色,面带怜惜,“我是灵犀宫的妙云真人,你昏睡了一个多月,身上感觉怎么样?”   灵犀宫她知道,天魔宗七大宫之一,医修和丹修居多,属于天魔宗里比较没有攻击性的一派。看来就是这位妙云真人救了她,“多谢真人,我感觉好多了。”   妙云真人放下碗,再抬起头的时候,语气就有些责备:“你这孩子明知自己体质特殊,还搞得如此伤痕累累,要是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万一,后悔都来不及。”   睫毛扑扇几下,灵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妙云真人观她神色,奇道,“你不知道?你怀孕了你不知道吗?”   灵和:“......”晴空一个落雷劈下来。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妙云真人没有说话。   “看来我果然没有睡醒。”再次躺下来,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头,闭上眼睛的时候,灵和想,她居然会做这么诡异的梦,堪比她曾经梦到的若冲和持谦结成了道侣。   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妙云真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掀开她蒙在头上的被子,“你没做梦,我说的都是真的。”   灵和面无表情地开口:“真人,一个人也可以怀孕吗?我连恋爱都没谈过。”   “......”   这个问题难倒了妙云真人,她虽然修为不低,年纪也不小,但并无道侣,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怀过娃娃。   然而对上灵和的眼神,她却说不出口,只道,“你用灵识自己感受一下身体的情况。”   闻言,灵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凝神静气,内视丹田,灵识缓缓扫过全身上下:之前断掉的左臂接上了,背上的血窟窿堵住了,胸前和大腿上被箭射出的口子也没了,肚子上......只有肚子上没有伤口。   她顿了一顿,灵识扫过腹部,那里确实有一个光点,每当她修炼的时候,这光点就像强盗一样来抢夺她的灵气,令她的修为停滞不前。   灵和还记得自己初次冲击金丹的时候,好不容易凝结出的纯丹就是被这光点给冲散的。   难道这跳动的光点就是孩子的心跳?而她留存不住灵气的经脉以及受了伤就难以愈合的特殊体质全都是拜它所赐?   一个人修炼的灵气都不够了,还得分出来给娃娃,难怪她明明资质不差,到现在却还只是个金丹期的小弟子。   妙云真人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怕她生了不好的心思,急道:“你不会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吧?”   灵和面上无悲无喜,声音里却听出了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要,怎么不要,我打算今天就生。”   妙云真人:“......”   灵和往床上一躺,双腿岔开,“来吧,我准备好了,怎么生?”   妙云真人:“......”   这个她还真的办不到。   被告知暂时还没有办法能把肚子里这块肉拿出去后,灵和摸着腹部,陷入了沉思。   她到现在还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作为一个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和男人有过亲密接触的单身狗,灵和之所以能接受现实,是因为她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岁月,这个不为人知里甚至还涵盖了她。   她是一个孤儿,当然也有可能不是,玉林真人在铸剑宫外的紫竹林里捡到她的时候,她就是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   玉林真人看她受了伤不省人事,便将她带回铸剑宫医治,原本打算治好她之后,就送她下山,谁知道当她醒来的时候,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一问三不知,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玉林真人当时已经收了两名弟子,原本没有打算再收一个弟子,只是看她实在可怜,没有自保的能力,下了山恐怕无法依靠自己生存下去,这才收她做了弟子,并为她取名灵和,希望她能有柔和恬淡,清心寡欲的修养。   一晃就是六年,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和真正的名字,但她已经习惯灵和这个身份,也习惯了铸剑宫里的生活,并不打算改变。   修道之人对血缘之事从来看的很淡薄,若冲和持谦皆是玉林真人从凡人世界里挑选出来的天资聪颖的孩子,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拜入了铸剑宫门下,比起真正的亲人,无疑同师父玉林真人更亲近些。   灵和没有想过去找自己的亲人,也觉得缺失的那一段记忆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然而......   她揉了揉肚子,这个娃娃应该就是她在来到铸剑宫之前怀上的吧?只是怀了这么多年,肚子也没见大起来,怕不是怀了个怪胎。   听说凡人世界里有怀胎三年的稀罕事,妖兽中也有只怀三个月就生下小兽的例子,她这怀的久一点,也不算是太过稀奇吧......   妙云真人临走之前再三跟她强调修士怀孕的艰难,她说越是修为高深的人,越是不容易怀孕,只有实力相当,血脉强度接近的两位修士,才有可能在双修之后诞下子嗣。   也就是说她越往后修炼,怀孕的可能性就越小。   灵和踢了踢被子,思绪无比的烦乱,她睡了这么久,心窍还有些混沌,实在不适合动脑子,搞得她头都要炸了,她在脑浆炸裂的边缘反复摇晃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个事。   她冒着生命危险搞到手的噬魂符去哪里了?   床上床下翻找了一遍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主人靠在墙上,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是在找这个?”   一把的噬魂符。   灵和: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别对着她脑门甩啊,很容易误伤的!   “师父,您什么时候来的?”神出鬼没的。   栖白抬起沉沉的眸子,“你有没有脑子,就为了这个东西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灵和不敢与他对视,忙垂下眼睛,说道:“看到师父在我就安心了,那天晚上我也是想着师父您在身边,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所以你就使计支走了我?”   冰凉嗓音落在空气里,如同罩了一层寒霜。   意识到栖白真的很不爽后,灵和也没胆子拍马屁了。   “我还有点困......”   打算放下床边帐幔阻隔栖白的视线,他却靠近过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力气不小,灵和嘴角抽搐一下,忍住了痛,衣袖滑落间,露出了道道伤痕。   栖白扫了一眼,神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痛了不知道叫出来?”   原来是想听她痛苦的呻.吟,看不出来栖白还有这等癖好。   于是她配合的嚷了一声,“哎呦......”声音有点敷衍。   空气里只有她过于夸张的叫喊声。   “我最近不想看到你。”   栖白放开她的手臂,拂袖而去。   灵和:“......”   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第53章   一连数日灵和都没有见到栖白。   栖白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原样,她躺在床上想,自己这个徒弟是不是失去了利用价值。   只是并没有人将她赶回离音殿,她一个人霸占了栖白的寝殿,能见到的人却只有灵犀宫的那位妙云真人。   妙云真人虽然不是个话多到可以陪她唠嗑的对象,但灵和只能通过她打听一些外面的消息。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七宫大比居然已经开始了。   在灵和进入血煞队后,离音殿的慈济真人就对她提起过七宫大比的事情,如今小半年过去了,大比也开始了,上七宫需要与三十二殿竞争,重新排名,决出前七名。   灵和震惊了,这样大的事居然没有人通知她,她好歹也是离音殿的一份子啊。   妙云真人也震惊了,受了重伤的孕妇居然还想着参加七宫大比。   “七宫大比向来是天魔宗的盛事,会持续一段时间的,你先把伤养好,说不定还能赶上。”妙云真人为了激励她,又道:“这一次的大比还有些不一样,宗主会从最终获胜的前七宫里挑选出一名弟子收徒,他可从来没有收过弟子,这还是头一回。”   灵和看着她,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就是他收的徒弟。”   妙云真人愣了,用一种“虽然你失宠了但也不要放弃自己”的眼神将她望着。   灵和唯一的想法是,她果然失去了利用价值。   这几日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将整座寝殿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玉林师父说的那把钥匙。看来她还需要从栖白身上下手,只是这么多天都见不到人,实在是太被动了。   灵和将被子一掀,双脚悬空,蹬上靴子。   妙云真人忙拦住她,“你做什么?”   灵和平静地开口道:“争宠。”   妙云真人:“......”   灵和从寝殿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途经此地的左宫主梁霄。   梁霄见她能跑能跳的,还有点惊讶,“这么快就好了?”   灵和本想一走了之,突然想起来她能成功进入天魔宗还是因为梁霄,脚步就停了一瞬,“左宫主好。”   梁霄眉头一皱,长脸上起了不少褶子:“我不太好。”   “妙云真人还在里头,可以请她替您瞧瞧。”灵和手指了指身后,一脸的漠然。   梁霄仿佛被她的话逗笑了,自来熟的走过来搭上她的肩膀,“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啊?”   “当然是我的。”   梁霄再次笑了一下,“我是说......孩子他爹是谁?”   看不出来堂堂左宫主也有一颗八卦的心,虽然很想满足他的好奇心,但是灵和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又怎么能告诉别人。   她说,“不如左宫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   梁霄:“好啊,你问。”   “七宫大比在哪里举办?”   “凤凰台。”   原来是凤凰台,这地方她熟的很。   “现在可以说了吧?”梁霄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灵和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反正不是你。”   梁霄:“......”   凤凰台下人头攒动,作为修真界的第一宗门,弟子的数量也是首屈一指的,灵和算是搞明白为什么六大宗门联合起来都斗不过天魔宗了,人口密度这么大,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敌人了。六大宗门,不对,现在还少了个南岭教,变成了五大宗门,干掉天魔宗这个事,还是要经过长期的艰苦奋斗的。   灵和甚至挤不进去,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外面,她看到凤凰台上已经有两名弟子正在切磋比试,而高高的石柱之上,吊着一个人,半死不活的,形容有些凄惨。   “不会是输的人就要被吊起来吧?”   身边有人替她解了惑,“那是北冥谷的一位长老,得罪了天魔宗,被宗主亲自抓回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梁霄也跟着她来了。   北冥谷?   风吹开那人脸上黏着的发丝,灵和看到他凸起的鼻梁,愣了一下,“咦?”这不是北冥谷那晚追杀她的鹰钩鼻吗?   “你认识啊?”梁霄的语气意味深长。   “不认识。”   鹰钩鼻把她打的半死这件事,她可不想说,主要是面子上挂不住。   “白泉宫弟子曲依依胜。”   凤凰台的执事宣布比试结束,灵和才发现台上的弟子居然还是个熟人。   刚打赢比赛的曲依依虽然疲累,面上却带了一层兴奋之色,目光唯一注视的地方,是高坐在上方的宗主大人。   白泉宫向来都是宗门中实力偏上的,上一次的七宫大比也得了个第三的好名次,只不过这一次的白泉宫,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第一。而她的目标也只有一个,就是成为宗主的弟子。七宫大比虽然很重要,关系到日后修炼的资源,但是宗主收徒这件事可不寻常,若是成为栖白的弟子,还愁什么修炼资源。   和曲依依抱有相同想法的弟子不在少数,尤其是去过通天塔试炼的弟子,亲眼见识到栖白以一己之力对抗六大宗门,心中都是热血沸腾,如此强大的人居然是他们的宗主,内心对宗门的归属感和自豪感一下子就突破了界限。   在场的弟子中,唯一没有这种感觉的人大概就是灵和了。   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她对上了栖白的视线。   那道目光划过她,没有丝毫停留,冷淡的像天边的浮云。   看来是真的不想见到她。   灵和这些天也想了很多,反思自己是哪里惹了栖白的不快,想来想去,就只有北冥谷那夜,将他诓去同梁菁菁相亲一事,看来他不喜欢梁菁菁这种青涩纯真的小姑娘,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灵和的脑海中不知怎么的浮现出了红袖的面容。   “红袖......”她将这个名字放在嘴边念了念,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身旁的梁霄眼皮子一跳,“你说谁?”   灵和瞅了他一眼,“你认识?”   梁霄虽然没有见过真人,但谁不知道妖域七大妖王,虽然如今的妖域已经没了当年的锐气,低调而沉寂,但是早年妖域横行修真界的时候,可是给修士们带来了不少麻烦的,闻妖色变是那时候修士们提起妖域的真实状态。   妖兽体魄强横,血脉之力也在人族之上,强大的妖兽还可以化为人形,据说红袖成名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化为人形了,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的本体是什么。   “怎么突然提起红袖来了?”梁霄有些跟不上灵和过于跳跃的思维。   “就是觉得......”灵和的话音一顿,凤凰台上突然降下一片阴影。   “觉得什么?”   梁霄还在好奇追问,四周忽然没了声音,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抬头望去,宗主的左膀右臂池岩池宫主来到了凤凰台上,缓缓开口:“众弟子间若有连胜三十场者,便能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   说好的前七宫的弟子才有机会的呢,怎么又改成连胜三十场了。   台下的弟子们沉默了一会,紧接着每个人的眼里都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求胜欲望,连胜三十场虽然有难度,但也并非办不到,而且对于三十二殿的弟子来说更是一种机会,此时已经有弟子登上了凤凰台。   曲依依很快就败下阵来。胜者不断更替,却没有人能够连胜三十场的。   日头从东边落到西边,灵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第一日的比试总算是结束了。   没有选到合适的弟子,栖白脸上也不见失望,待所有的弟子离开凤凰台后,他才将石柱上吊着的人放了下来。   鹰钩鼻的名字叫做闫鹏天,乃是北冥谷的长老,被吊了一整天,弟子间比试难免也会伤到他,身上千疮百孔,又遭烈阳暴晒,皮开肉绽,看起来有点吓人,只是这种程度的伤痛是痛了点,对修道之人来说却不会致命,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意识清醒的看着自己被吊在这么多人的眼前,才是最让他难受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闫鹏天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斥着愤怒和阴狠。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的感觉让他深深的无力,自从成为北冥谷的长老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受了。   “你干脆点一剑杀了我!”   栖白瞧着他在地上挣扎的样子,道:“打打杀杀的多危险,你想开一点,明天还要再来一遍。”   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变态了。   “......”闫鹏天想不开,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天魔宗的宗主的。那日他单枪匹马的闯进北冥谷里,当着众位长老、谷主的面将自己劫走,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拦下他,应该说是根本没有人出手来拦他,在他的威压之下,众人动都动不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硬来肯定不行,但他身上留了张噬魂符,委曲求全多日,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若是能用噬魂符控制了天魔宗的宗主......   光想想就激动的他喘不上气来,闫鹏天咳了几声,道:“你真的不杀我?”   “我不杀你。”   闫鹏天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有人会杀你。”   灵和明白,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她从左侧登上凤凰台。   “是你?原来你是天魔宗的人。”闫鹏天一愣,随后表情有些微妙,“凭自己的本事打不过我,就依靠别人的力量把我困在这里,你心里很好受?”   灵和:“说实话还蛮开心的。”   闫鹏天:“......”   灵和知道自己不够善良,向来奉行有怨抱怨有仇报仇,闫鹏天差点逼死了她,如今却只能趴在这里,是不是亲手报的仇她一点都不在意,她只看结果,结果就是她觉得畅快了。   “你就不想和我再战一场?不想战胜自己的心魔?”   灵和:心什么魔,打不赢架又不丢人,要是每次打输了都生出心魔的话,她会短命的。   于是实话实说道:“不想啊,我又打不过你,干嘛要自讨苦吃?”   “你!”闫鹏天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大概是正道混的久了,没见过她这般油盐不进的人。   灵和转身看栖白,建议道:“师父,不如就将他也从悬崖上丢下去。”闫鹏天逼她跳了一回崖,她就原模原样的还回去,还省了中间这许多折磨。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这瞬间,闫鹏天猛地挥袖将噬魂符甩了出去,目标是栖白的后心,若是他躲开了,那遭殃的就是灵和,噬魂符无解,二人中必有一人会成为他的傀儡。   黑光一闪,噬魂符正中栖白的背部,他根本没有躲。   “师父!” 第54章   “......师父?”   夕阳的余晖洒在栖白的面容上,他的眼神沉寂,像是隽永的黑夜,吞噬无边无际的暗。   灵和一连喊了几声,栖白都没有回应,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止了。   中了噬魂符的人,不会再有自己的思想,宛如失去灵魂的木偶,依靠主人的命令而生。   闫鹏天从地上爬起来,桀桀几声怪笑,面目阴暗生毒:“天魔宗宗主也不过如此,从今往后就只是我的一具傀儡,六大宗门费尽心思都办不到的事,却被我轻易完成了,这还要多谢你啊。”   那声音凉如冰刃,尾音绕着凤凰台不散,插在灵和的心头上,好像在提醒她,栖白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她。   灵和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杀人的冲动。   “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闫鹏天像是听到了笑话,神情不屑道:“我有世上最强的傀儡,你如何杀我?”   似乎是笃定了灵和杀不了他,闫鹏天此刻的状态十分放松,身体上的疼痛都不能抑制他的兴奋,“不如就先从这天魔宗下手,让你师父亲手杀了所有弟子,你觉得怎么样?”   不等灵和回答,他又道,“放心,我会把你放在最后一个杀的。”一副大发善心的样子,好像自己感动了自己。   灵和的回答就是缓缓抽出天阙剑。   闫鹏天双手环胸,挑了下眉,“方才不是说不和我打吗?”   “关你屁事。”   她现在很不爽。   “不识好歹!”闫鹏天冷哼一声,“如此,就只能先从你下手了,师徒相争一定很有意思。”   “去!”他一掌击在栖白肩头,似乎是对自己搞出来的场面很是满意,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然而栖白一动不动。   闫鹏天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了。   灵和讥讽道:“你的噬魂符不会是假的吧?”   “不可能!”闫鹏天曾经在别人身上试验过,中了他符咒的人都是言听计从,且没有一回失手,不可能是假的。   他不信邪的又是一掌拍上去,只是这一回手掌还没碰到栖白的身体,整个人就像一片破败的树叶,在空中旋转飘荡,而后又撞击在石柱上,倒地不起。   闫鹏天大口喷泄出鲜血,面色灰败,心有不甘道:“你怎么可能......”   栖白看了一眼灵和,然后俯视着艰难挣扎的闫鹏天,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你太自大了,噬魂符并非无解。”   “......并非无解?”闫鹏天喃喃自语,状若癫狂,“是何解法?有何解法?你说啊!说啊!”   灵和也有点好奇,眼巴巴地望着他。   “这世上第一个中了噬魂符的人,正是我。”   语气轻淡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灵和伫立半晌,显得极为震惊。   栖白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更加恍惚了。   他说,“赤松子离世后,噬魂符的炼制方法就失传了,这些符咒多半是当年遗留下来的。”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灵和忍不住道:“所以噬魂符是赤松子炼制出来的?”   栖白虽然没有回答,但是灵和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只是赤松子是栖白的师父,而赤松子制作出来的噬魂符却第一个用在了栖白这个弟子身上......   难道这就是他叛出铸剑宫的原因?   灵和实在是太好奇了,心里有小虫子不断抓挠着。   “意志坚定者不受噬魂符所制。”   栖白说完这句话后,闫鹏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是他小看这天魔宗的宗主了。   如灵和所言,栖白将闫鹏天带到了黎山断崖之上。   望着下面翻滚的血色云雾,灵和问:“那师父刚刚为什么要装作受他控制的样子呢?”   栖白思考了一会儿,道:“大概是为了体验一把愚弄人的快感。”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就像你骗我一样。”   灵和:“......”   得了,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灵和发现栖白是真的非常厌恶别人欺骗他,若是有一天她的间谍身份暴露,他会如何对她呢?   不能再想了,总觉得自己会死的很惨。   她望着他的侧脸,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脱口而出:“赤松子为何要制作噬魂符?”其实她想问的是,赤松子为什么将噬魂符用在了栖白的身上。   话一出口,她觉得自己逾越了,这个问题牵扯到他不愿意谈及的过往,不会发脾气吧?   栖白好像并不在意,无所顾忌地开口,“他是剑修中的至强者,同时也是一名符修,毕生所求就是站在修道的巅峰,炼制出无人能解的符咒。噬魂符炼制之法极为残忍,当时宗门里有不少人反对,作为唯一的弟子,我就成了他的试验对象,后来我摆脱了噬魂符的控制,他就放弃继续研究了。”   唯一的弟子就是这待遇?万一栖白真的变成傀儡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怎么办?灵和对这位未曾谋面的祖师爷有了一个不好的印象。   她盯着栖白的眼睛,道:“看来师父在铸剑宫过得很不好。”   栖白淡淡的道:“比起整日关在黑暗的禁地修炼,我更喜欢这种试验,至少可以看到阳光。”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不吃饭不睡觉了。】   【那您都做什么?】   【修炼。】   从前的对话浮现在她的脑海,原来他说的话是真的,并不是玩笑。   灵和知道他说的禁地,就是铸剑宫地底的黑水狱。正常人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住,他居然在那里面修炼?   太惨了。   灵和心底隐隐生出一种感觉,叫做同情。   她一展红唇,在崖顶陡峭的寒风中开口:“但是你和赤松子不一样,最终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师父。”   栖白微微一怔。   片刻之间,他就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作为一个很好的师父,我觉得你应该回去修炼了。”   灵和哭丧着一张脸,“你不觉得我刚刚说的话很让人感动吗?”   “不觉得。”   “所以师父你为什么又要收徒,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灵和拉拢着脑袋,语气酸溜溜的,像是失去了主人喜爱的宠物。   栖白被她逗笑了,“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   灵和抚摸着腹部,有些哀怨:“我今天才知道我修炼这么慢都是因为肚里的娃娃,他同我抢灵气来着。”虽然是这样,但她听妙云真人说,自己身受重伤最危险的时刻,也是这个娃娃保护了她。想到这层救命之恩,抢点灵气什么的,她也不是很生气了。   栖白的笑容渐渐淡了。   灵和没有察觉,自顾自说道:“我也太惨了,莫名其妙多出个娃娃,我连恋爱都没谈过......”   “莫名其妙?”栖白转过眼眸,注视着她,“什么意思?”   她如实开口,“我曾丢失了一段记忆,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肚里的娃娃是怎么来的。”   栖白皱了下眉,沉吟道:“若是你想知道,等到生下孩子后,可以凭借体内的血脉之力找到他的......父亲。”   出乎他的意料,灵和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她一个人好生的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孩子他爹,对她来说也就是个陌生人,为了一个陌生人打乱自己的生活,她才不要。   栖白的眉头展开,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随你,天魔宗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   灵和笑得甜甜的,“那等孩子出生后,我就让他认师父做......”   她本来想说干爹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辈分有些不对,于是改口道:“干爷爷。”   栖白:“......”   ————————————————   第二天,七宫大比继续,只是这一日,宗主栖白却没有现身,凤凰台上坐的人是池岩。   池岩眼睛望着台上弟子的切磋,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宗主显然失去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对收徒一事也不上心了,今天早上看到他的时候,手里正捧着一本又厚又重的书,既不是修炼的功法,也不是宗门内务的文书,而是一本育儿经。   如何培养孩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成了宗主现在最感兴趣的事。   梁霄还怀疑灵和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宗主的,他觉得不可能,宗主会傻到替别的男人养孩子吗?   池岩还是挺欣慰的,对修道之人来说,新生命的降临太少见了,更何况这还是承袭着宗主强大血脉的孩子,虽然孩子的娘亲弱了点,但是将来好好磨练一番,还是可以成为一名强者的。   心里这么想,脸上就流露出一丝笑意,向来严肃端庄的右宫主这么一笑,台下的弟子们又恢复了满满的热情,宗主不在的失落也没了,切磋比试起来异彩纷呈,看得人连连叫好。   灵和也在台下坐着,可惜的是没有赶上报名,她没有参赛的资格。   她身边坐的是刚比完一场的王怀钦。   通天塔试炼结束后,王怀钦的修为更上一层,如今正处在元婴中期,哪怕放眼七大宫,也是不弱的了。   “离音殿这次应该能得一个好名次吧?”   王怀钦神色平静,“三十二殿中我们并不弱,只是七大宫太强了,想要更进一步太难了。”说到这里,他看向灵和,“大比开始前,我曾数次寻你,怎么都没在离音殿里瞧见你?”   这个说来话长了,为了方便妙云真人照顾她的娃,灵和继续住在栖白的寝殿中,说是照顾,其实就是每天喂她一大堆苦的要死的汤汤水水,明明可以制成丹药给她吃的,栖白却不许,说是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下饭。   神他妈的下饭。   对着王怀钦,灵和只是道:“我最近闭关修炼,辛苦得很。”   王怀钦看着她明显圆了一圈的脸,没有说话。   “七宫大比结束后,我应该会回血煞队做任务。师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灵和差点忘了自己也是血煞队的一名成员了,她道:“是什么任务?”   王怀钦:“五大宗门将南岭教灭门的事推到我们头上,外出采办的弟子有不少都遭了他们的毒手,血煞队的任务就是负责护送这些弟子。”   “那不是很危险?”   “加入血煞队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王怀钦温柔的目光里有着坚定的信念,“为了宗门而战,是每个弟子的荣耀。”   灵和沉默了,为了宗门而战她应该将血煞队护送弟子的路线泄露出去,好让铸剑宫的人得知消息早做埋伏。   但是她迟疑了,因为她知道南岭教灭门并不是天魔宗做的,或许五大宗门也不在乎到底是谁做的,只是为了有一个可以挑起纷争的借口。   天魔宗和五大宗门开战的这一天,不远了。 第55章   灵和这段日子里喝了不少汤药,分外想念从前在铸剑宫的日子,玉林师父知道她怕苦,每次给她炼制的丹药都是甜甜的,吃起来像糖丸。   这一日,妙云真人按照约定的时辰来寝殿送药的时候,灵和突发奇想地问了一句,“真人可以教我炼丹术吗?”   妙云真人乃是一名医修,学的是救人的本事,对炼丹术也有一定的钻研,她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笑道:“你想学炼丹?”   灵和笑着点头。   “炼丹一道虽算不上修炼的大道,但是也需要用漫长的时间来钻研,沉得下心来并且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在此道上走的长远......”   她虚心的听着,时不时给妙云真人添上茶水,妙云真人见她真的对炼丹感兴趣,才松了口,道:“炼丹之道,除了要有天赋,丹炉,丹方以及炼丹的手法缺一不可,这其中丹炉按照品质又分为上品、中品和下品......”   听着听着,灵和的微笑中渐渐透露出一丝贫穷。   终于知道为什么丹修这么少了,没有大宗门或者大家族支撑,普通人连丹炉都买不起,又何谈炼丹。   妙云真人不知道她在担心灵石的问题,还道:“宗门内就有不少上品丹炉,你是宗主的弟子,想必也不缺这个。”   灵和:我缺,真的缺。   妙云真人继续道,“你是火灵根吗?”   灵和摇了摇头。   妙云真人难得的沉默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炼丹对火焰的要求很高,火灵根修士对火焰的掌握是最好的,因此大部分的丹修都有火灵根。”   灵和:“那不是火灵根的人就没办法炼丹了吗?”   “也不是。”妙云真人顿了一下,“没有火灵根的修士往往需要借助外物。”   外物?   妙云真人说出了答案。   “就是妖兽。”   灵和有些懂了,大概就是自己搞不出火来就让能喷火的妖兽来帮忙。   “妖兽之中,七首火凤凰、幻海火晶牛、三目炎虎、赤狐等等火属性的妖兽,都是很好的帮手。”   灵和听得咋舌,这些妖兽都是珍稀物种,尤其是七首火凤凰那更是传说中的十级妖兽,相当于人类修士大乘期的实力,用来炼丹的话,一口火就能把她给烧死了,到时候不是她炼丹,而是妖兽来炼她了。   剩下的什么牛什么虎的,她隐隐约约在哪里听过,估计也不是很好找,至于赤狐......   等等,赤狐?   灵和手腕一晃,面前便出现了一只毛色火红的小狐狸,她看着妙云真人惊诧的表情,问:“真人你说的赤狐该不会就是它吧?”   妙云真人用一种“你果然是个土豪我没有看错你”的眼神望着她。   灵和奸笑一声,捏着小狐狸的脖子将它提了起来,“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功能,来,吐个火球给我瞧瞧。”   通天塔里镜姬交给她的小狐狸一直不太亲近她,灵和似乎有一种惹妖兽厌恶的体质,从前在铸剑宫里,持谦养的红鹤也不喜欢她,老是啄她的手指。难道是她上辈子造孽太多,杀了许多妖兽?   小狐狸吱吱的叫着,双脚在半空中乱蹬,坚决不配合。   妙云真人一眼就看出来她还没能驯服这只赤狐。一般的野兽开启灵智后方能称得上是妖兽,赤狐生来就是六级妖兽,拥有灵智,如果灵和不能驯服它的话,赤狐也不会帮助她炼丹的。   驯服妖兽通常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从妖兽幼年期便开始驯养,让它同自己产生亲近感,主动缔结主仆契约。   另一种就是以实力压制,打到它不得不服。至于曾经的大妖紫吴,为了逃离百妖冢,不惜主动要与栖白定下主仆契约,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   眼前的赤狐已是七级妖兽,打肯定是打不过的,灵和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傍晚时分,栖白一脚踏入寝殿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空气中到处氤氲着水汽,将整个大殿熏得像个温泉池子。隔着水晶帘子可见殿中放置着一个木桶,木桶里有什么东西在四处翻滚,水花溅起,蒸腾而上,散发出轻烟一般的雾气,同时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骚味。   木桶边上,鼻子里塞了两团棉絮的人靠坐在软椅上,嘴里念念有词道,“第六遍了,我就不信洗不掉你身上的狐臭味。”   栖白:“......”   走进了才发现,木桶里泡着的是只小狐狸,一张脸被热气蒸腾的皱皱巴巴,有气无力地攀着木桶边缘,见了他,眼底突然射出一种垂死之人回光返照的光芒,拼命地挣扎起来。   哗啦一阵,水花四溅,栖白皱着眉退后了一步,看着灵和,“你在做什么?”   “驯服妖兽。”   语气里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栖白沉默了。   鼻子堵住的灵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你不觉得臭啊?”   “封锁嗅觉。”   灵和一愣,对啊,她怎么这么傻,还特意找了两团棉絮堵住鼻子,呼吸都不畅了。   她捋起袖子说道,“师父你先休息,我再换一次水。”   小狐狸霎时哀嚎了一声,那声音要多绝望有多绝望。   灵和满意了,盯着它的眼睛道:“你属火,最怕水,偏偏遇上我这水灵根,再多的水都给你变出来。你要是不同我缔结主仆契约,我就天天给你洗澡,一天八百回,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哼哼。”   最后两个字威胁意味十足,小狐狸不情不愿的趴下身子,点了点头。   灵和双手一合,兴奋道:“怎么缔结主仆契约来着?”   小狐狸:......   那椭圆的瞳孔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大概是:认这样的人做主人,实在太过屈辱了。   栖白双手快速挥动,指间一股特殊的灵气凝结,凭空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阵法。   “取血。”   灵和依言取出把刀子,浑不在意的对着手腕就要割下去,割到一半的时候,被栖白打断:“一滴就够了。”   鲜血滴落下来的时候,小狐狸突然露出了不适的表情,焦躁不安的扭动着身子,浑身寒毛直竖。   灵和走向它的时候,小狐狸却没有反抗,任她取了血,两滴血液浮空,被栖白的灵气包裹着,渐渐落在那阵法上。   血液相融的时候,天地间一股玄妙的法则降临,灵和感觉自己的识海里多出了一道气息,当她再次看向小狐狸的时候,便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仿佛她能听到小狐狸的心声一样。   “主人......”   还真的被她听到了,声音还挺好听,软软的,糯糯的。   “唔,既然是你的主人了,就得替你取个响亮的名字。”灵和托着腮想了会儿,道,“看你一身红色皮毛,不如就叫红红吧。”   ......   好一个响亮的名字。   小狐狸反常的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而是在她的识海中开了口,“主人,你的气息令我感到恐惧。”   这么快就学会拍马屁了,灵和显得十分得意:“那是,虽然我现在翻身做主了,不过红红你也不用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时不时吐个火球给我就行了。”   有了契约兽,下一步就是丹炉了。   灵和转头看她唯一的敲诈对象,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栖白视而不见,坐在她刚刚坐的软椅上,百无聊赖地开口:“怎么突然想到要契约妖兽?”   这话问到点子上来了,灵和连忙道:“我想学炼丹。”又好奇地问,“师父没有妖兽吗?”   “没有。”   奇怪了,越是强大的修士越想同妖兽缔结主仆契约,打架的时候身边跟着一头威风凛凛的妖兽,不要太有面子。   “师父是没有想要契约的妖兽吗?”灵和猜,估计是栖白眼光太高了,寻常的看不上眼。   栖白淡淡的道:“以前有,现在没了。”   现在没了是什么意思?   “死了。”看她表情诧异,栖白又道:“以前想把她抓来身边折磨,还没等我找到,她就死了。”   灵和:“......”   这人好变态,幸好那妖兽死了,活着被他抓住那得多受罪啊。   话题跑偏了,想到自己的目的,灵和老调重弹,“师父我想学炼丹。”   她突发奇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栖白见识过她的韧性,知道她对于一定要做的事,不会轻易放弃,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旁若无人的闭目养神起来。   灵和毫无体贴人的意思,站在他面前开口:“但我穷,没有丹炉。”   栖白眼也不睁道:“我也穷。”   灵和:“......”   难怪人家常说越有钱的人越小气。   灵和换了个方向,凑到他的耳边大吼:“师父~~~”声音如雷贯耳,吵得栖白直皱眉。   让你不睁眼!   “师父~~~”   栖白不耐烦的转过头,捏着她的下巴,凑近。   四目相对,近到灵和能数清他的睫毛。   逆天了,这人的眼睫毛居然比她的还长。   “我可以借,保证会还给你的。”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唇,栖白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丹炉。   “还?”低沉的嗓音重复着她的话。   “嗯嗯,有借有还,我人品很好的。”   话说,一定要贴得这么近说话吗?   下巴被捏在他手里,灵和的头微微仰着,这个姿势看上去像是在求吻。   栖白也不动,就这么捏着她的下巴,眼神有点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僵持着,水晶帘子一阵轻晃,有人弯腰走了进来,“宗主,我们刚刚得到消息......”看清他二人的情形,话音陡然消失在嘴边。   “咳咳咳,打扰了。”梁霄老脸一红,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   栖白松开手,声音相当冷静:“什么消息?”   梁霄无语了,都这时候了,还谈什么消息,给我继续啊!   灵和抱起小狐狸,朝梁霄招了招手。   “二位继续啊,我出去替你们望风。”   梁霄:“......”   栖白:“......”   作者有话要说:梁霄:我,千古罪人。 第56章   梁霄望着满室的狼藉,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这一地的水还有殿中央的浴桶,不难想象他进来之前这里头都发生了什么,由衷地感叹了一声,“还是宗主厉害,生活充满情趣。”   栖白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正常情况下,宗门里的事务都是交由左右二位宫主处理,除非遇到他们实在搞不定的事,才会来找他。   梁霄收起面上戏谑的神色,沉声道:“玄乙门出事了。”   玄乙门,天魔宗的附属宗门,实力虽然不是特别强大,但背后有天魔宗撑腰,在修真界里混的还是不错的。   梁霄接着道,“玄乙门门主传信于我,鉴心门和北冥谷的修士联手攻上山门,玄乙门倾尽全力守了半月,实在守不住了才向我们求救的。”   玄乙门与天魔宗同处北仙源,灭了玄乙门之后就是天魔宗了,五大宗门此举不是为了打天魔宗的脸,而是为了宣战。   “宗主,是否......?”正值宗内七宫大比的盛事,五大宗门选择这个时机搞事情,不得不说确实挺让人恼火的。   栖白明白他的意思,依然平静地负手而立,一双冷澈眼眸中并未惊起任何波澜。   “七宫大比继续,池岩坐镇宗门,你随我,明日出发。”   命令直接而简单,梁霄微吸一口气,道:“是,属下这就去清点人数!”   梁霄从大殿里走出来的时候,灵和还没有离开。   她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好了?”   “向来如此,宗主不喜欢浪费太多的时间。”梁霄看着灵和,挤眉弄眼道:“不过小别胜新婚,等宗主回来后,你倒是可以同他好好浪费浪费时间......”表情和声音都贱兮兮的,灵和有些鄙夷地后退了一步。   这时,栖白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进来。”   灵和瞅着梁霄:“叫你呢。”   梁霄耸了耸肩:“我觉得是在叫你。”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梁霄挥了挥手,走了。   灵和抱着小狐狸再次踏入殿中,一进门就问:“师父,听说您要出远门啊?”不等栖白回答,她又道:“要不您带上我呗?”灵和一拍胸脯,“居家旅行必备,会说笑话还会唱小曲儿,一路上替您解闷逗趣儿,谁用了谁说好。”大拇指竖起来,积极自荐的样子有些好笑。   原先有些不爽的心情在看到她的时候,奇异的消失了,栖白勾了下唇,“不带。”   意料之中,即便如此,灵和还是露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   “那我会很无聊的。”她贼心不死的加了一句,“又不能炼丹。”   栖白靠近她,用手指弹了下她的脑门,“我发现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嘿嘿,她只会把这话当成是夸奖。   栖白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丢给她,“这个你拿好了。”   灵和条件反射的接住,当看到手里的东西时,却僵硬了一下。   栖白随意解释了一句:“这是藏宝阁的钥匙,那里面丹炉有很多,你去挑一个,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跟着妙云真人学习炼丹术。”   栖白说了什么,灵和已经听不见了,特殊灵石制成的钥匙,入手冰凉,上面刻有一个小小的圆月图案,正是她一直以来寻找的东西,她万万没有想到,苦苦寻找的钥匙会以这种方式到她的手里,任务完成了,她却没有一点实感。   “我给你的传音玉石呢?”   灵和摸了摸脖子:“一直戴着。”   栖白似乎挺满意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有什么事就用它联系我。”   灵和只知道点头。   大概是她难得如此乖巧,栖白又叮嘱了几句,“修炼也不可怠慢,赤狐和你一样,需要进阶,藏宝阁里的天材地宝有不少适合它的,你看着拿......”   “师父什么时候出发?”   灵和抬起头,打断了栖白的话。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有些恹恹的,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倒像是舍不得他离开一样。   栖白:“明日。”   那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灵和心想。   她突然跪下来,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请受徒儿一拜。”磕了三个头,这是一个标准的拜师礼。   各怀心思,目的不纯的两个人变成了师徒,虽然像一个玩笑,但是与栖白相处的过程中,灵和发现他并没有旁人说的那么可怕,也不是嗜杀成性的人,至少作为她的师父,挑不出一丝错处。   了却这一段师徒缘分后,她就会变回那个铸剑宫七绝峰的小师妹了。   察觉到她的异常,栖白轻蹙眉头伸出手,“这是怎么了?”   “当然是为了让师父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啊~~~”再起身的时候,灵和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栖白沉默了一会儿,实在瞧不出什么,才道:“老实点待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灵和微笑着颔首。   ......   栖白离开的时候静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七宫大比如常进行,灵和却没有出现在凤凰台下了。   她孤身一人来到了血煞队的大本营,须弥塔。   须弥塔的第三层是用来给血煞队发布任务的,这会儿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都围绕在散发着寒气的玉简边上挑选任务,她还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熟人。   辉夜宫的司起,同时也是下级五号小队的成员之一。   血煞队的任务都是以小队为单位,无法单独行动,司起站在玉简边上,冷酷地皱起眉,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这么巧啊。”   “是你。”   居然还记得她,灵和还有点感动,实在是他们小队成立以来,一起做任务的时间太少了,听说同期的队伍勤快一点的,都升到中级了。轮到他们小队,又是通天塔试炼,又是七宫大比,人都凑不齐,更不用说做任务了。   “你没有参加七宫大比吗?”灵和有点好奇。   司起的表情更冷了,“宫主怕我暴走,不同意我参加。”   灵和想起来他体内的那一半妖兽血脉,同时也见过他暴走的样子,伤人伤己,不好控制,难怪辉夜宫的宫主不同意了。   司起性格冷漠,不喜欢凑到人堆里观战,但他也闲不住,只好来须弥塔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他运气不错,碰到了灵和。   司起:“光凭我们两个人是接不了任务的。”   潜台词就是让灵和去找文庄他们集合,灵和也是服了,若是她今天不来,他就一直等下去吗?主动开口找人会死啊。   灵和的目的也是做任务,上一回她听王怀钦说,血煞队最近的任务大多是负责护送下山采办的弟子,如果她能接到护送的任务,就可以跟着下山了。   “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人。”   剩下的三个人都参加了七宫大比,只是文庄和石崖早早的淘汰了,韩宝儿虽然没有淘汰,但是一听说可以做任务,就毫不犹豫的退赛了,反正长台宫也不缺她一个小弟子。   人员聚齐之后,下级五号小队接了一个护送任务,三日后出发,目的地在平江镇,位于东仙源,那里正是铸剑宫的地盘。   护送的任务难度并不是特别高,乔装打扮收敛气息,再低调一点,保证弟子们的安全,成功采买之后就可以回天魔宗了,而灵和的打算是在那里和大家分开。从平江镇去逍遥山,不过也就是两三日的距离。   护送的弟子一共二十人,数量不算多,天一亮,一行人就出发了。   一路东行,倒是听见了不少消息。   鉴心门和北冥谷联手攻上天魔宗的附属宗门,眼看着玄乙门就要被灭,天魔宗宗主亲率门下弟子救场,保下了玄乙门的同时又重创两大宗门,其中北冥谷伤亡惨重,陨落了四位太上长老,铸剑宫也已经派弟子前往支援了。   值此多事之秋,又听说妖域重现修真界,也想来搅一搅这趟浑水,自赤松子仙逝后,平静了千年的修真界又要动荡起来了。   五大宗门和天魔宗开战不稀奇,那是早晚的事,只是妖域二字一出,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这么多年,妖域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很神秘的,这神秘之处就在于妖域的入口,谁也找不到,非妖域中人,外界修士是无法进入妖域的。   听到这里,灵和在心里问了问小狐狸红红,“你知道妖域的入口在哪儿吗?”   识海里的红红摇了摇头,“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镜姬身边了,而且我还没有到成年期,只有到了成年期才会觉醒体内的血脉之力,开启我们赤狐一族代代传承的记忆。”   七级还没到成年期?“那你什么时候才到成年期啊?”   “突破八级。”   灵和换算了一下,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化神期。早知道就听栖白的话,去藏宝阁里搜刮一些天材地宝给红红补一补,快点突破了,唉,她走的时候除了小狐狸和天阙剑,什么也没带走,实在是可惜了。   离她最近的韩宝儿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猜测道:“你是担心妖域重出江湖,咱们打不过吗?”   灵和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说起来下级五号小队的成员里,韩宝儿修习的是御兽之道,需要同妖兽打交道,而司起体内更是有一半的妖兽血脉,关系匪浅。   “我常听师父讲,真正厉害的妖兽可以化成人形潜伏在人类当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说不定我们的身边就有妖兽呢。”韩宝儿无限唏嘘道。   灵和心想,她还见过化成人形的妖兽呢,方橙就是一个完美的例子,潜藏在天魔宗里,居然谁也没有发现。   韩宝儿又看向司起,“若是有机会进入妖域,你打算做什么?”   司起冷然道:“揪出那个负心汉,然后杀死他。”   语气中的狠厉听得众人心头一跳,司起的母亲司无心是辉夜宫的弟子,而他父亲却是化形的妖兽,与司无心结合后,抛妻弃子,回到了妖域,司无心万念俱灰下加入了血煞队,没想到却在任务途中惨遭战千里杀害。   司起的身世造就他冷漠的性格,灵和感叹一声,虽然她也没爹没娘的,但至少有疼爱她的师父。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玉林师父了,她的心情有些雀跃起来。   前方却忽然传来队长文庄的声音:“保持警惕!我们到了。”   顺着斑驳潮湿的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屋宇林立,人声鼎沸,嘈杂与喧嚣交错繁复,红尘之气扑面而来。   平江镇,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换地图喽~~~ 第57章   铸剑宫占地数十万里,依附于铸剑宫的门派世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平江镇上就有一个修真世家淳于家族,家主淳于滨海乃是铸剑宫的内门弟子,淳于一族正是平江镇的掌控者。   入镇需要缴纳五块灵石,二十五人便是一百二十五块灵石,灵和有点肉疼,反观身旁的韩宝儿等人,掏灵石的动作迅速无比,眼神都不带闪的,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我很有钱的气质。   “哇,这么多人。”韩宝儿感叹一声,这里的人居然比问仙镇上的人都多。   镇上除了修真者,还有大量凡人,他们一行二十五人很快淹没在络绎不绝的人潮里。平江镇之所以能吸引这么多的人,是因为镇上有一座多宝阁,里面宝物无数,贩卖各种妖兽、功法秘籍、灵丹妙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   天魔宗弟子此行的任务是到多宝阁采买一种特殊的矿石星陨石,星陨石是一种上好的炼器材料,坚硬无比,每年只有铸剑宫逍遥山下的矿脉里才会出产一些,数量稀少,极为珍贵,且只在这多宝阁售卖。   “到了。”   众人来的已经很早了,可这多宝阁门前还是排起了长队,门口有淳于一族的弟子看守,队伍虽长,却井然有序,没有人敢闹事。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通道,不需要排队,出示一块符牌便可进入,只对多宝阁的贵宾用户开放。灵和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类人穿戴不凡,非富即贵,出入都是前呼后拥的,她一个穷逼还是不看了,看了伤心。   目光正要移开的时候,却注意到一道凌厉视线隔着人群扫了过来,牢牢地盯住了她......身后的韩宝儿。   韩宝儿显然也察觉到了,有些不愉快地转过头,当然也是因为她是个看脸的颜控,此人长相实在一般,肥头大耳,身材矮小,肚子圆滚滚的凸出来,活像一个皮球。   很快有人走了过来,是皮球公子的侍从。   “我家主人请姑娘移步到贵宾通道,烈日炎炎的,当心伤了姑娘的肌肤。”   天生丽质的人哪怕穿着再朴素的衣衫都遮不住她的光芒,韩宝儿撇了撇嘴,“不去。”   侍从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再次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有些强硬了。   这是要硬逼着她去啊,韩宝儿不爽了,怒气冲冲道:“本姑娘不管你家主人是哪根葱,说不去就是不去。”   石崖动了动手指,文庄按住他,朝他摇了摇头,他面色沉沉,这侍从气息内敛,居然让他有些看不透,应该是个高手。司起同样发现了这侍从的不凡,神情若有所思。   灵和清了清嗓子,看向守门的弟子,高声道:“竟有人蔑视淳于一族的权威欺男霸女,小老弟你们管不管啊?”   淳于一族的权威不可藐视,守门弟子来到皮球公子身边,说了几句话,那皮球公子狠狠瞪了一眼韩宝儿他们,嘴皮子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四个字,这事没完,然后转头就走。   身后有人朝他们低声说道:“那位可是淳于家的四公子淳于贤,他父亲就是铸剑宫的内门弟子,你们得罪了他,可得小心了。”   灵和眉关紧锁,区区一个内门弟子,纵容族人在这平江镇上作威作福的,将他们铸剑宫的名声都带坏了。   文庄看一眼韩宝儿,“等会你就跟在我身边。”   韩宝儿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她是来保护弟子的,而不是被别人保护的娇娇女。   有了这一个小插曲,众人心头的激动之情也减了几分,弟子们前去三楼采购星陨石,灵和留在一楼大厅里逛了起来。   一楼大厅售卖的是妖兽,一个个以特殊材质做成的笼子将妖兽们禁锢其中,并以阵法镇压,妖兽们或趴或跪,身上带了不少伤口,气息微弱,只眼神凶狠,朝着笼子外的客人发出低低的吼声,不难想象被抓捕之前都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人类真是太残忍了。”看到同类被困在这里受折磨,识海里的红红忍不住开口了。   妖兽伤害人类,人类将它们抓回去作为自己的契约兽,二者之间的矛盾延续了万万年,即便是灵和,也使用了特殊手段与红红定下契约,虽然自己不会伤害它,但失去自由的滋味可不好受。   灵和认真地道:“镜姬虽将你托付给我,但若有一天你想离开,尽管开口,契约可立也可解,我说话算数。”   红红摇了摇尾巴,“我不会离开的。”从定下契约的那一刻起,它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跟在灵和身边,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沐浴着她的气息,自己的身体仿佛受到水流的洗涤,全身舒坦,身体也在发生着细微而缓慢的改变,这是从前跟在镜姬身边时所没有的感觉。   灵和自然不会去买妖兽,转了一圈后就上了二楼。   她主要是想给红红买一些丹药巩固修为,除此之外就是关于炼丹术的书籍,再买一些下品的丹炉来练手,只是随便一逛居然就将身上的灵石花得七七八八,她看中一套玄级上品的水系功法,都买不起了。   韩宝儿看她拮据,要借灵石给她,灵和没收,因为借了也没机会还了,她不喜欢欠别人的。   ......   多宝阁的四楼雅室里,侍者附到手持扇子的男人耳旁说了几句话。   手中扇子一顿,男人眉头一皱,“一次性购买五百斤的星陨石?”   五百斤的星陨石价格在八千万灵石左右,并且是多宝阁规定的一人可以购买的最大数量。   侍者低着头,恭敬道:“并且是二十位客人同时购买。”   “如此大的手笔,应该是某个宗门派来采买的。”并且不会是一个小宗门。   侍者:“管事,我们要不要......?”   持扇男子正是多宝阁在平江镇的管事,夏于欢。   “我们还有多少库存?”   “三万斤。”   夏于欢摇了摇扇子,笑道:“卖给他们,赚钱的生意为何不做。”   侍者领命而去。   夏于欢又叫住了他,“慢着,我亲自去一趟。”   ......   灵和没想到他们会在结账的时候遇到阻拦。   负责星陨石售卖的弟子再三致歉道:“数量太大了,我们也不能做主,诸位贵客请稍等,我们管事的正在赶过来。”   夏于欢下楼的时候,灵和一眼就注意到了,此人生了一双笑眼,看起来很好亲近,身后却跟了七八个侍从,手持扇子,身上有一种久经商场的铜臭味。   夏于欢走到文庄身前开口道:“客人贵姓?”竟然一眼看出了文庄是这一行人中的核心。   “姓文。”   “文公子,你们今日消费的灵石已达到我们多宝阁的贵宾等级。”夏于欢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符牌,“在这上面留下一道气息,下一次来多宝阁的时候持符牌走贵宾通道,并且阁内所有物品享有八折优惠。”   文庄伸手接过,滴血认主后,符牌凭空消失了。   夏于欢笑了一声,又问:“冒昧的问一句,文公子师从哪一宗门?”   文庄神色肃然,“多宝阁做生意还得自报家门吗?”   夏于欢顿了一下,笑容不减,“当然不是,文公子不愿意说就算了,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好奇心。”   文庄点了下头,朝身后众人道,“走了。”   “文公子且慢。”   文庄回头,神情不解,“还有事?”   夏于欢又拿出一物递给文庄,“一万斤的星陨石不易携带,此乃一枚空间戒指,免费送给诸位。”   “不必了。”天魔宗弟子出门办事,当然会有足够的空间戒指。   望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三楼拐角处,夏于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鞋跟有红土,应该是来自北边,财大气粗,身上杀气惊人,当是天魔宗的弟子。”   “速去联系一下铸剑宫。”   ......   出了多宝阁的门,灵和一直在思索如何不露痕迹的脱身,小队成员都是和她共过生死的队友,不到万不得已,灵和也不想暴露身份,刀剑相向、针锋相对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只是天不遂人愿,没走了多久,他们就遇上了麻烦。   皮球公子淳于贤带着他的两名侍从堵住了前方的路。   文庄拔出了双剑一左一右横在众人身前,“保持阵型!”   司起和石崖迅速散开,一前一后将二十名弟子围在了中央。   韩宝儿一声轻叱,祭出法器:“你到底想怎么样?”   淳于贤淫.笑一声,“小美人跟了我,我就放了他们。”   “你做梦呢!我们二十五人,你们就三个,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淳于贤丝毫不慌,摇了摇手指,道:“我这一个人就能干翻你们一群了。乌合之众,速速交出星陨石!”   灵和的第一反应就是多宝阁泄露了消息,淳于贤虽是花花公子,但也是淳于家族的人,多宝阁的守门弟子都来自淳于家,会知道他们买了什么也不足为奇。   文庄看了一眼灵和,低声道:“你带着宝儿和弟子们先撤,那两人应该是化神真人,我们三个负责拖延时间,你们一定要将星陨石送回宗门!”   灵和叹了口气,文庄和司起刚突破元婴,石崖还差一点,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化神真人的对手,更何况这化神真人还不是一个,是一双。   “我不走!”说这话的是韩宝儿,她觉得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她若是走了,那皮球公子更不会放过大家了。   灵和劝不动她,只能递给文庄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虽然并肩作战的时间不多,但是属于队友的默契还在,一个眼神,大家已经明白怎么做了。   文庄和司起迎上其中一人,灵和三人对上另一个,二十名弟子则往后退,战斗一触即发。   非常时期,灵和放出了小狐狸红红,七级的修为甚至还在文庄之上,嘴里吐出的灼热火焰将空气都炙烤的滚烫起来。   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她的契约兽,韩宝儿眼前一亮,立即召唤出妖兽黑炎蛛王,同为七级的两头妖兽冲在最前方,缓解了不少压力。   淳于贤见韩宝儿修的还是御兽之道,更加惊喜了,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这样的人才。   灵和这边的压力小了点,文庄那边却并不好受,司起的雷棍霸道,他的双剑灵巧,都擅长攻击,尽管如此却根本破不开那化神真人的防御。   修士到了化神期与元婴期那是天差地别,差的不止是修为,更是一种境界。化神真人即使不主动攻击,身上的气势都压的二人有些喘不了气。   眼看着司起双眼血红就要暴走,灵和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淳于贤漫不经心地扫过去,视线却陡然僵住。   “......铸剑宫弟子令?”令牌上的六柄长剑在阳光下微微闪烁,刺伤了他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可以去我的作者专栏最底下看一看以前写过的短篇,下一本我可能会开修真,也可能会写现言,我偏爱校园,有没有小天使喜欢这个题材的? 第58章   淳于贤的老爹淳于滨海是铸剑宫的内门弟子,他自然识得这弟子令,只是与他爹的那一块不同,灵和的这一块级别更高,象征着铸剑宫六大主峰的核心弟子,在所有弟子令中最为珍贵。   淳于贤声音一抖,躬身行礼:“淳于贤见过大人。”两位化神真人也停下动作,随他一同行礼。   灵和点了点头,“现在退下,我不会找你们麻烦。”   淳于贤抹了把汗,铸剑宫的大人物怎么会跑来平江镇,剩下的二十几个人不会都是铸剑宫的弟子吧?   想到这里,他又战战兢兢地说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随我回淳于家小坐,我让人备好宴席替大人接风洗尘。”   灵和矜贵地应了一声,收起令牌,道:“如此也好,你先回府,我稍后就到。”   “是!”   淳于贤三人走后,四下里静寂无声,灵和转过身,对上众人的视线。   文庄惊疑不定地瞧着她,手中双剑却一直没有放下去。   石崖按兵不动,司起的眼里却浮现出一抹怒色。   唯有韩宝儿勉强笑了一声,道:“哈哈哈,还是灵和你厉害,弄一块假的令牌就唬住了那个胖子。”脸上的神情却带着祈求,似乎希望从她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   大家都在看她。   灵和的面容如水般沉静,淡淡说道:“是真的。”   语声刚一落下,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刀。   文庄三人将她团团围住,司起的混元引雷棍指着她的脑袋,语气冰冷:“你是铸剑宫的人?”   “嗯。”灵和点了点头,石崖的刀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韩宝儿站在人群外,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文庄:“你潜入我天魔宗有何目的?”   “我不能说。”   文庄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失望。   司起冷笑一声,“不必多说了,铸剑宫杀我母亲,今日就用你的鲜血来偿命!”混元引雷棍上的雷光跳动,激得灵和身子一麻。   “等一下。”韩宝儿终于抬起头,语气涩然,“那时候,星罗玄藤是你故意交给战千里的是不是?”   “是。”   “你心里根本没把我们当成是队友?”   “是。”   韩宝儿望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中又气又痛:“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救我们?看着我们死在这里,才应该是你作为铸剑宫弟子该做的事。”   灵和默默注视着她,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虽然各为其主,但是我们无冤无仇,看着你们死在眼前,我做不到。”   “放她走。”韩宝儿突然开口,灵和有点惊讶。   石崖移开了刀,文庄也后退了一步,只有司起依旧站着不动。   “我应该抓住你要挟铸剑宫,身为核心弟子,你的价值应该不小。”   灵和没说话。   司起也没指望她开口,自顾自说道:“下次见面我不会手下留情了,回去告诉战千里,我母亲的仇,我一定会找他报!”   灵和:“我跟他不熟。”真的不熟,就见过几次面的关系,说不定人家都不知道她名字。   司起:“......”   感觉下一秒就要爆发的样子。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文庄突然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他抬起头凝神细听八方动静,注意到东边的林子里流转着冷冽肃杀的气息,灵和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道:“铸剑宫的人来了,你们快走......”   话音未落,凌厉狠决的剑风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扫过来,一路摧枯拉朽,震得树林“咯吱”作响。   石崖就地一滚,肩上却被剑风扫到,流了血。   司起不躲不避,扬起棍劈上去,身子却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文庄挡在韩宝儿身前,沉声道:“来者何人?”   “咦?居然挡住了。”   “看来陈兄你的剑法练的不到家啊。”   树林深处走出两道人影,高一点的青年生了一双桃花眼,微笑迷人,略矮一些的身材瘦削,脸上表情带着微微的讶异。   “你怎么来了?”灵和注视着若冲,目光十分困惑。   若冲移形换景,一下子闪身至灵和面前,掐着她的脸,语气夸张:“小灵和,通天塔一别后,你的脸怎么圆了一圈?”   速度好快!下级五号小队成员的心中都是一沉,唯一参加了通天塔试炼的韩宝儿突然开口,“你是和卫无双一起闯到九十八层的那个?”   陈玄风笑了一下,“真羡慕你能被美人记住。”   若冲转过身,撩了把额前的碎发,“正是在下......哎呦喂。”   灵和在背后踢了他一脚,“少在这卖弄风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若冲朝灵和龇牙咧嘴一阵,“听说天魔宗弟子现身,我就顺路来看看。”   听谁说的?难道又是多宝阁的人?灵和想起走之前夏于欢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快:“放他们走。”   “啊?”若冲愣了一下。   “我说放他们走。”   若冲和陈玄风对视一眼,随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诸位请吧。”   韩宝儿心知他们几人绝不是若冲的对手,虽然心有不甘,但这一次确实承了灵和的情,最后看了她一眼,道:“下一次见面就是敌人了。”   当最后一人的背影消失在树林深处后,灵和才转过头,淡淡道:“走吧。”   若冲见她面无表情,用胳膊肘戳了戳她,“不开心啊?”   灵和扯出一个微笑,回道:“开心,一回来就遇到冤大头,怎么会不开心。”   “啊?”   “上多宝阁去。”   最后,灵和花光了冤大头的钱袋子,又去多宝阁扫荡了一圈,买了炼丹材料,一套身法《飞沙步》以及一套水系功法《云水十三式》。   趁着陈玄风下去一楼的时候,若冲悄悄问了她一句,“任务完成了?”   灵和点头,“钥匙就在我身上。”   若冲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啊,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灵和默不作声,有什么厉害的,钥匙甚至不是靠她自己找到的,而是栖白主动给她的,等韩宝儿一行人回到天魔宗后,自己的身份应该就会暴露了,不知道栖白会是什么反应。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石,思绪有些缥缈,保命要紧,还是在铸剑宫里多待一阵子吧,栖白再厉害,也不至于到敌人大本营来杀她吧。   想到这里,她拍了拍若冲的肩膀,语气充满信赖:“如果有人要杀我,你一定要挡在我面前啊。”   若冲:“?”   ......   若冲和陈玄风二人确实是路过此地,他们原本身怀任务,负责追杀一个屠戮村庄的八级妖兽,只是这妖兽滑溜得很,虽然打不过他们,却很擅长逃跑,二人一连追了数日,在平江镇附近失去了妖兽的踪迹。   正好接收到夏于欢的情报,二人才会出现在灵和面前。   “我们暂时还需要在这平江镇上多待几日,等抓了那妖兽,再回铸剑宫。”若冲问她,“你是跟我们一起回还是自己回?”   灵和也不急,反正离铸剑宫也不远了,她多留几日也无妨。“等你们一起吧。”   “也好,那我先安排你住下。”   “不用了。”灵和想起一个人,那个说要设宴招待她的皮球公子淳于贤,住在淳于府多省钱啊,有吃有喝的,顺带还能恶心一回淳于贤。   淳于府坐落在镇子的最东边,三进五间,是平江镇上最气派的院落,大门描漆画金,门口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凉风吹过,烛火忽闪忽灭,空气里隐隐飘来一丝铁锈味。   灵和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高门大户的不该如此安静,她上前叩了叩门,无人应答。   空气里的铁锈味更重了。   灵和抿着嘴唇,心中渐渐浮起一个猜想。   她一手抽出天阙剑,一手推开大门,吱呀一声,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屏住了呼吸。   墙上飞溅着大朵大朵的血花,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说是尸体不如说是尸块,没有一具是完整的,身上遍布了斑斑的咬痕,就像是凶兽啃噬过后的样子。   压抑着心头的不适,灵和行走在血河之中,寻找着幸存者。   直到在汉白玉的柱子后面发现了一个人,淳于贤。   淳于贤倒在地上,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双手捂着喉咙,鲜血不断从他指尖溢出,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深处是满满的对于死亡的恐惧。   见了她,还剩一口气的淳于贤伸出血手紧紧拽住她的腿,口里喃喃道:“......救救我......”   受了这样的伤,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灵和蹲下身子,用力握住他的手,“是谁做的?”   “妖......妖兽。”   勉强说出这几个字,淳于贤的眼眸就完全黯淡了下来。   看来她猜得不错,袭击淳于府的应该就是若冲他们一直追捕的妖兽。   看淳于贤的状况,妖兽应该还没有跑远,灵和站起身,正要往前走,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心悸。   猛地回头,一道黑影刹那间从眼前闪过,而后消失不见。   “哇哇哇~~~”   远方传来的诡异叫声让人心惊肉跳。   有些不适地吐出一口气,下一秒,一双发出幽幽绿光的眼睛出现在面前,灵和终于看清了妖兽的面目。   一条长有二十多米、两人合抱之粗的巨大蟒蛇在血水中慢慢游移,黑色的身躯融入在夜色里,唯有一双眼睛绿得发亮。八级妖兽的威压之下,灵和明明连四肢都无法动弹了,喉咙深处却有一种微痒微麻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亟待宣泄于口。   “吼~~~”   嘴不由自主地张开,一声声蕴含着奇妙节奏的声波自她口中发出,空气中的灵气彼此碰撞,并不断地辐散开去,震得地动山摇,乱石翻滚。   八级妖兽黑环巨蟒的硕大瞳孔中流露出了一丝惊恐之色。 第59章   灵和曾经在离音殿中学过一种特殊的攻击手段,声波攻击。通过模仿高阶妖兽的吼声对低阶妖兽起到震慑威压之效,眼前的黑环巨蟒已是八级,实力远超于灵和,而这一声吼叫却直接让黑环巨蟒垂下了头,巨大的蛇身在血泊中打颤,甚至不断的哆嗦。   灵和这一声吼发出后,感到通身无比的舒畅,甚至产生了一种能够用一根手指头碾死对面的巨蟒的错觉。   很快她就从这种错觉里回过了神,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八级妖兽灭她一个小小的金丹期还不是易如反掌,她刚刚还在尸堆里面发现了守护在淳于贤身边的那两个化神真人,连他们俩加起来都打不赢,自己就算逃跑也不是很丢人了。   “御剑飞行,起!”行动力惊人的灵和迅速悬浮在半空之上,双手结印,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将整座淳于府笼罩在其中,作用是困,至于能支撑多长时间她也说不准,总之先去搬救兵,若是巨蟒溜出去祸害镇子上的人就糟糕了,不能再有伤亡了。   被孤零零落下的黑环巨蟒愣住了,眼底满是困惑。   方才那一声吼叫让它颤栗,忍不住想要叩首膜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从弱小的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上位者至强的威压,就在它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那个人类却跑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根本不屑于动手?它堂堂八级妖兽被鄙视了?   一定是被鄙视了,因为它很快察觉到周围用来困住它的阵法,简单的就仿佛不存在,甚至不用费力气就可以破坏掉,布置这样的阵法是瞧不起它?   八级妖兽黑环巨蟒陷入了深深的自闭中。   天空之上,两道熟悉的气息逼近,一直追着它不放的那两个可恨的人类又出现了,黑环巨蟒怒吼一声,想要大开杀戒,但是在看到趴在桃花眼青年身上的姑娘后,又退却了。   若冲望着下方的惨状心有余悸道:“小灵和你真是命大,这样都被你逃了出来。”   灵和一个纵身落在屋顶上,道:“那妖兽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你们赶紧动手,我负责在旁边喊666。”   陈玄风脚下一个打滑,险些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若冲抵唇轻咳了一下,才道:“陈兄,我负责头,你攻击尾,一起上!”   光影闪动,二人不住地朝着黑环巨蟒发动攻击,快得灵和只能看到两道残影,巨蟒身上很快就挂了彩,皮开肉绽。   “咦?”攻击的间隙还能听到若冲惊讶的声音,“这妖兽是不是变弱了?”   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黑环巨蟒便被二人擒住,陈玄风取出贴有符咒的特殊绳索将其捆住,黑环巨蟒一眨眼变成了不到巴掌大的小蛇。   灵和看着那符咒,感觉有点眼熟,好像是玉林师父的束身符。   将妖兽收进特制的容器里,陈玄风才松了一口气,“这妖兽吃人,吃的越多实力就越强,本来都不指望可以活捉,没想到......”   若冲也觉得奇怪,淳于府这么多人都命丧它口,按理说实力只会更强,但在方才的战斗中,他明显感觉到了黑环巨蟒的僵硬,难道说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受了伤?   望了眼站在屋顶上鼓掌的灵和,若冲默默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   三日后,逍遥山脚下。   抬头望苍劲雄浑的山峰,一股浩瀚磅礴的气息扑面而来,宛若一尊上古的巨人俯瞰众生,令人心头生出凛然之意,不敢轻举妄动。   巨大的山门前,六座石山巍然伫立,象征着铸剑宫的六大主峰,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哗啦”一声,天空上方出现了数只红鹤,拍打着巨大的翅膀,浑身上下笼罩一层祥瑞仙气,这是铸剑宫弟子专门豢养的坐骑,兼具力量与速度,飞舞在云层间,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陈玄风登上一只红鹤,抱拳道:“这次多谢若冲兄出手相助,我先回天柱峰复命,稍晚一些再来寻你。”   若冲朝他摆摆手,“去吧去吧,记得带壶酒过来啊。”   铸剑宫依山而建,六大主峰各占一座山头,七绝峰位于最西边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周围只有这一座山,据说是峰主玉林真人不喜人打扰,自己挑的地方。   七绝峰上云蒸霞蔚,不同于天魔宗山上的血雾,充满了灵气,沐浴在其中浑身舒畅,一条飞瀑从九天坠落,溅起的水花拂过灵和的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七绝峰顶的揽胜阁里住着峰主玉林真人以及他的三位亲传弟子,剩下的记名弟子们都住在山腰或者山脚处。   灵和从红鹤背上下来的时候,还有一种晕晕乎乎的感觉,脚落在地上,脑海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灵和,进来。”   阁中唯有一人,白眉白发的玉林真人盘膝坐在玉床之上,缓缓睁开眼睛。   灵和恭敬地行礼:“师父。”   玉林真人微微点头,看了眼灵和,眉宇间带着一丝笑意:“长胖了点。”   灵和嘟了下嘴,“能不胖嘛,毕竟肚子里多了个娃。”   玉林真人:“?”   若冲:“!!!”   反应过来的若冲眨了眨眼,猛盯着她的肚子,一脸的惊痛,“是哪个杀千刀的,你告诉师兄,师兄去砍了他!”   灵和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将事情解释清楚,仍然处于震惊之中的若冲还是回不过神来,只有师父玉林真人是见过世面的,稍稍惊讶之后,了然道:“难怪你的修为总是提不上去,过来我瞧瞧。”   灵和放松心神,任玉林真人的灵识探入自己的识海与丹田。   半晌,玉林真人点了点头,“腹中孩子生长需要大量灵气,这几日我替你炼制一些丹药,服下后再修炼,他就不会再抢夺你的灵气了。”   灵和心头一喜,“师父能不能教我炼丹呢?等我学会了之后也就不需要麻烦您了。”   玉林真人露出笑容,“你想学自然是好的。”抿了一口茶,他才道,“听若冲说你已经拿到了钥匙?”   差点把正事忘了,灵和取出钥匙呈上去。   玉林真人手一翻,掌心又出现了一把质地相似的钥匙,上面刻着同样的圆月图案,对比了一番,他点了点头,确认是对的。   灵和一怔,“这钥匙还有好几把?”   玉林真人解释道:“一共七把,都流落在外了。”   难道是集齐七把钥匙才能开启这重宝?灵和对这宝贝越发感兴趣了,幻宝盒在手,不管是什么样的宝贝她都能复制一份出来,想到这里,心里就美滋滋的,看若冲那张花枝招展的脸蛋都顺眼了一些。   说起来怎么没有看见二师兄持谦?她直直地看向若冲。   若冲回答道:“他去前线玄乙门了,鉴心门和北冥谷久攻不下,请求铸剑宫的支援,他随门内弟子们一同出发,去了也有十多日了,这会应该已经到北仙源了。”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疼,“谁知道那天魔宗宗主亲自去了,北冥谷的长老都死了好多个了,听说为了对付他,鉴心门的太上长老武君都出山了,若是还拿不下他,你师兄我也要上前线了。”   说得好像自己上了前线就能搞定栖白一样。   灵和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多一个你,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若冲:“......”   在若冲企图以眼神杀死她的时候,玉林真人再次开口道,“你先下去休息吧,过几日我教你炼丹术的入门法则。”   ......   铸剑宫的六大主峰下皆布有强大的聚灵阵法,和灵和半吊子的技术不一样,天地灵气浓郁到肉眼可见。   回到自己的小屋后,灵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储物手镯中取出刚买的两卷功法《飞沙步》以及《云水十三式》。   她目前的修为稳定在金丹四层,不算特别弱,也绝对称不上强,遇上境界比她高的人,只有逃命的份。这《飞沙步》是一套玄级上品的功法,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施展挪移,用来逃命最好不过。   《飞沙步》一共有三重境界,分别是飞沙走石、马足龙沙、含沙射影。   第一重境界飞沙走石练成之后,可以在十米内挪移,第二重百米,第三重千米。十米说起来很少,但是一旦交战,哪怕是挪移一米,都有可能闪避敌人的攻击,并且快速回击,让人难以伤到自己。   有了精妙的步法作底牌,确保随时都有退路后,灵和缺少的还有攻击手段。之前她修习的《碧海青天诀》只练成了前三式,后四招却没有一点头绪,因为白泉真人曾经告诉她《碧海青天诀》是一套很精妙的功法,所以她不会放弃,只是暂时寻找其他的出路,说不定能得到一些灵感。   《云水十三式》这套功法的特色是招数变化多端,攻击方式不唯一,用来对敌可攻可守,适合她这样攻击力不强的修士。   回到铸剑宫并不意味着可以放松修炼了,天魔宗和五大宗门开战,妖域也不太平,她随时都有可能奔赴战场,而且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至少那个时候,她希望自己有保护这个孩子的能力。   翻看完《飞沙步》的修炼步骤之后,灵和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意识进入到了一个广阔无垠的空间之中,空间里星河寂寥,巨大的天幕下,有一个虚幻的人影或退或进,身法精妙,每一步都仿佛蕴含着奇妙的法则,她一时看得入迷了。   这时,灵和脖子上挂着的一直没有动静的传音玉石突然亮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冰冷的嗓音隔着千山万水传了过来。   “灵和。”   作者有话要说:宗主大人声音出镜。 第60章   这好像是栖白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灵和却惊得直接从玉床上滚了下来。   砰地一声,屁股落地,她感觉自己动了胎气。   “我最讨厌有人骗我。”   传音玉石还在播放栖白的声音,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灵和简直觉得栖白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上一个骗我的人已经死了。”   灵和觉得自己不能怂,栖白又不能穿过传音玉石过来掐死她,于是爬上了床,捏着玉石开口:“师......”差点就叫师父了,她连忙改口道:“栖白。”   这也是灵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对面也突然没了声音,灵和猜测他正因自己的忤逆不尊而大发雷霆。   “其实我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灵和用一种深情而悲伤的嗓音开口:“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哪怕你是铸剑宫的敌人,我也知道你对我仅仅是师徒之情,可我不想再继续骗你了,我甚至想过对你坦白的,但是我害怕你会厌恶我,所以我走了。”她还动情地抽噎了两声,完美演绎了一个在师门和爱人之间摇摆而饱受煎熬的痴情女子。   说出这一段话,对面却安静了很久,就在灵和以为栖白掉线了的时候,他突然笑了一声,是那种阴森森的,让人遍体生寒的笑。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我只好满足你的愿望,让你日夜对着我,以慰你的相思之情。”   “你是要我过去还是自己回来?”   灵和:“......”   他不是来真的吧?啊?肯定是在跟她开玩笑吧?   “你不用过来,我也不会回去,就让这段难以实现的爱情埋葬在时间的坟墓里......”   “铸剑宫我熟得很,不管你躲在哪个角落,我都会把你揪出来。”栖白的语气十分放松,仿佛铸剑宫不是敌方老巢,而是他家的后花园,来去自如。   灵和抑郁了,她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听他放狠话啊,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玉石就想扔出去,而栖白就像看到了她的行动那样精准的阻止了她,“你若是敢丢,我就杀光你们铸剑宫的弟子。”   灵和的手一顿,瞬间想到她那去了玄乙门的二师兄持谦。   “叫你的时候必须回,不准装死。”成功威胁了她,栖白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愉悦。   他是开心了,灵和却笑不出来了,还有,这是什么霸王条例,难道她如厕、沐浴、睡觉的时候都必须回应他?   “我觉得我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栖白嗤笑了一声,“等你回到天魔宗,我会给你建一个私人空间,上锁的那种。”   这是还要囚禁她?小伙子的思想有点危险啊。   灵和深吸一口气,隔着玉石就是一顿吼:“我去你二大爷的,姑奶奶不伺候了,爱咋咋地,你若是能抓到我,姑奶奶的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酣畅淋漓的骂完后,玉石被灵和砸在坚硬的石柱上,四分五裂......没裂。   不仅没裂,栖白的声音还从里头传了出来。   “接着骂啊,我听着。”   灵和上去对着玉石踩了几脚,却硌的脚底板生疼,这玩意儿是什么材质,这样都不裂。   各种法术攻击轮了一遍,玉石却纹丝不动,灵和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留着点力气,我马上到了。”   卧槽?大哥你来真的?“你现在在哪里?”   对面却没有声音了。   灵和再一次抑郁了,虽然不能确定他话里的真假,但是这种被人时刻惦记着不得安宁的感受实在太痛苦了,灵和不能坐以待毙。   铸剑宫是不能待了,她得找到一个栖白永远都不会发现的藏身之处。   天大地大,要是说有什么地方是连栖白都进不去的,灵和只想到了一个。   一招手,小狐狸红红出现在了眼前。   灵和开门见山地道:“你之前说到了八级就能觉醒体内的血脉之力,开启你们赤狐族传承的记忆。”   红红坚定地点了头。   “是不是觉醒记忆后,你就能找到妖域的入口?”   “是的。”   灵和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赤狐一族天生拥有灵智,跟在灵和这样鬼话连篇的主人身边,已经可以分辨出真话和假话了。   红红看她的眼神有些鄙夷,“你是想要躲进妖域逃避追杀?”   栖白的话它都听见了,能想出这样的方法,看来灵和确实是被逼到绝路了。   “可我还没有突破八级......”   话音未落,灵和已经搓了搓手,语气无比兴奋:“来,我们抓紧时间修炼,争取天亮就突破。”   红红:“......”   ————————————————   修炼了一整晚,天还没有亮透,七绝峰顶一片白雾茫茫,山间却隐隐约约传来弟子们交谈的声音。   今日玉林真人开坛讲道,作为一峰之主,又是炼丹制符的高手,他整日忙的不可开交,留给弟子们的时间,一个月只有这么一天,更多的时候,都是玉林真人的大弟子若冲给师弟师妹们讲课的,正常情况下,除了觊觎若冲美色的师妹们,很少有人会去听他的课,因为若冲只会捧着书册子翻来倒去的念,内容枯燥无聊,声音也干巴巴的,听得人只想打瞌睡。   灵和偶尔失眠的时候倒会去听一听,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倒头就睡。   治疗失眠有奇效的若冲也来了,他准备好玉林真人的蒲团,随后坐在了弟子间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灵和朝他招了招手,比了个口型:“替我占个座。”   今日玉林真人讲的是炼丹术,作为初学者,灵和听得相当认真,包括如何鉴别丹炉,如何识别各种药草的药性,如何防止炸炉等等。   干货满满,弟子们拿起笔记得非常认真,只有一个人打起了瞌睡。   身为一个剑修,一个除了剑术什么也不会的剑修,若冲听得很痛苦,他一直被誉为天才,各种剑招无师自通,因为身体可以记住所有的动作,唯有这需要靠脑子记的知识,死活都记不住。   灵和常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若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觉得只有像灵和这样修炼不到家的人,才需要依靠外物来提升自己。   这个时候,灵和就会用丹药和符咒砸他一脸,然后在若冲的怪叫声中扬长而去。   玉林真人讲完后停顿了一会儿,接下来有一个提问环节。他讲的东西多,一下子很难全部理解,灵和第一个举起了手。   “非火灵根修士可以借助火属性的妖兽辅助炼丹,那么妖兽在辅助的过程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玉林真人已经知道她得了一条赤狐,也不意外,慢悠悠地道:“丹火非常关键,通过输入灵气调控丹火的大小,这一过程中,需要炼丹者和妖兽之间相互配合,火大了容易炸炉,火小了又炼不化药材。”   灵和做出思考的样子,玉林真人笑吟吟地望着所有的弟子,道:“当然拥有火灵根的修士们无疑会更加轻松一些,除了对丹火的控制,还需要利用灵识深入丹炉内检测和分离药材,这一个步骤完成的好,成丹后的杂质就越少,丹药的品级也越高。”   弟子们点点头,甭管听没听懂,都是一脸的若有所获。   散会的时候,一个小美人冲到最前排站在若冲的面前,开口:“师兄,方才真人讲的我有几个地方不是很明白,你能替我解释解释吗?”   “他只会比你更不明白。”灵和拖着若冲走了,身后是小美人灼热而又愤怒的视线,仿佛要将她这个不识好歹的人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换做平时,灵和肯定不会打扰师妹们撩师兄,甚至看得津津有味,只是今日有些特殊,她连小命都要不保了,也没这个心情了。   若冲长舒了口气,“幸好你把我拉走了,要不然我在师弟师妹们面前聪明睿智的形象可就不保了。”   “我是来向你辞别的。”   这么突然?若冲微微一怔:“你一个孕妇不好好养胎,这时候打算上哪儿?”   “唔,我打算去找孩子他爹。”   灵和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向,她知道栖白会使一种搜魂之术,能轻易看到人的意识深处。   若冲震惊了,喃喃道:“你知道那个男人在哪里吗?”   灵和点头,一本正经地忽悠,“相爱的人之间是会有心灵感应的。”   若冲:“......”欺负他没谈过恋爱是不是。   “我打算过两天就走。”   “这么急?”   灵和瞧见若冲俊朗眉峰上慢慢聚集的愁绪,有些纳闷了,“上回我走也没见你这幅模样。”   若冲:“我心里慌慌的,总感觉要出什么事。”他愁眉苦脸地思索了一阵,“你不会打算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吧?”   怎么可能,就是出去避避风头,等栖白差不多忘记她这一号人物了,姐再重出江湖。   “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是想找你借点灵石。”   若冲:“......”多宝阁才花了他一大笔的灵石,这会又敲诈上了。   最终若冲还是借给她了,不仅如此,还将身上几件防御法器也给她了,忍痛割爱道:“这是借你的,很贵的,记得还我啊。”   师父玉林真人知道她要离开的消息,并没有阻拦,只是抓紧时间将之前许诺给她的丹药都炼制出来了,因为没有多余的时间教她炼丹术,便给了她一册《丹法九卷》,上面都是玉林真人这些年炼丹总结出来的经验。   剩下的几天时间里,灵和除了修炼就是给红红喂各种天材地宝,在她殷切的盼望中,小狐狸终于突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灵和:准备跑路。 第61章   小狐狸的突破算不上是惊天动地,但灵和觉得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小狐狸把她的房子给烧了。   彼时她正在山下采摘一味炼制丹药的仙草,忽觉一片火光亮起,有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顺着山风飘下来,旁边的小师弟善意的提醒她,“你家着火了。”   灵和还愣了一会儿,第一反应就是骂了回去:“你家才着火了。”   上方传来赤狐嘹亮的鸣叫声,意识到小师弟不是在开玩笑,她光速道歉:“不好意思。”把药篮子一抛,丢进他怀里,道:“采完了找我,给你报酬。”   回到峰顶,房子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就剩一面光秃秃的墙壁,墙壁上映着一只巨大的狐狸虚影,看着那仰天长啸的身姿,灵和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红红从墙壁上探出头,毛发的颜色更鲜亮了,尾巴甚至变成了三条。   三尾赤狐?   它似乎感应到了灵和的存在,偏了偏头,那赤红色的眼眸扫过来的时候,灵和浑身一僵,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震荡了一下,仿佛有什么特殊的法则越过时间和空间降临在了自己的头上。   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了,这种可怕的任人宰割的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意识深处传来了红红的声音,“主人?快醒醒!”   灵和才从这种特殊的境地中猛地惊醒,心有余悸道:“那是什么?”   红红跳到她的脚边,仰起头:“那是赤狐一族的天赋传承,迷魂。”   突破八级后,红红觉醒了血脉之力,同时也继承了祖辈的记忆,赤狐一族生来就是六级妖兽,即便在充满了厮杀和战斗的妖域之中也占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赤狐一族特有的天赋,迷魂。   被这一神通锁定的人或者妖,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失去自己的意识,变得容易诱导,意志不坚定的甚至还会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是一种非常可怕的针对灵魂的攻击手段。   试想一下,战斗之中,有一方突然失去了意识,哪怕只是几秒的时间,另一方便能趁其不备轻松击杀。   她这是得到宝了啊,灵和抱起小狐狸就是一顿猛亲:“崽崽厉害,给妈妈争气。”   红红:“......”   被亲的一脸口水的红红嫌弃地用爪子推开她的头,“离我远点。”   不愧是突破了八级,连说话都硬气了,灵和欣慰的同时也有点淡淡的遗憾,八级妖兽相当于人类修士化神期,什么时候自己达到这个境界了,才算是在竞争激烈的修真界里拥有了自保的能力。   比起觉醒了天赋传承的红红,区区一个房子被烧了,灵和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她抱着小狐狸来到坍圮的墙垣下,在识海中隐秘地问:“妖域的入口在哪里?传承的记忆里面有吗?”   红红点了下头,又摇了一摇,露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表情。   “什么意思?”   “妖域的入口每年都会变化。”深红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向往,“你听说过七大妖王吗?”   “嗯。”   虽然并没有见过七大妖王,但是红红的语气里依然充满尊敬:“这是统治妖域的七大妖王共同定下的规则,为了保护妖兽,妖域的入口时时变化,我记忆中大概有两三个地方,或许都要去试一试。”   灵和秀眉一皱,她一个命在旦夕的人,没有这个时间一处一处去试了,赌一把吧。   “你记忆里的分别是哪几个地方?”   红红快速地道:“东仙源青霭山,北仙源妖兽之森,南仙源林荫花海。”   灵和的手搭在红红的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抚。   青霭山最近,就在铸剑宫附近,林荫花海有点远,南仙源才没了一个南岭教,大大小小的宗门都在划分势力范围,想要瓜分南岭教的地盘,乱的很。   妖兽之森她去过,虽然靠近天魔宗,但是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栖白应该想不到她会自投罗网吧。最重要的是七大妖王之中,方橙和紫吴都出现在了天魔宗附近,他们很有可能就是从妖兽之森里出来的,妖域的入口设在那里的可能性很高。   思考的时间不多,她很快做出了决定:“就去妖兽之森。”   ......   大包小包的东西塞满了她的储物手镯,这一次,她带的甚至比之前去天魔宗做间谍还多些,若冲看着她一副要把七绝峰掏空的模样,抚着胸口,神情哀怨,“你肯定是不打算回来了。”大大的桃花眼里闪着水光,活像是被灵和抛弃的怨妇。   灵和看也没看他一眼,随手丢给他一枚玉简,“这上面有我的一丝灵魂气息,要是不幸碎了,记得给我烧点纸钱,不,烧点灵石,我就算死了也要做冥界最靓的富婆。”   若冲:“......找孩子他爹是这么危险的事?要不咱们还是放弃吧。”   灵和幽幽叹了口气,“相爱的人是不会......”   “停停停。”若冲懒得听她那套爱情至上可以跨越生命的理论,他又不傻,灵和看得最重的是修炼,其次是灵石,男人在她眼里的吸引力大概还比不上一串甜蜜的水晶葡萄,要不然她怎么会看不上英俊潇洒如他这般魅力十足的优秀男性呢?   若冲知道灵和有别的打算,反正不是去找孩子他爹的,这套说辞骗骗师父还行,他可不信。   即便如此,灵和不愿意说的话,他从来不会强求,作为她的师兄,只要支持她做出的一切决定就好了,哪怕有一天灵和后悔了,背后还有他和师父撑腰呢。   若冲抬起指,将扣在手中的一枚空间戒指递给她:“这是给我外甥准备的,除了日常所需,我又凑了些灵石,饿着你没事,可不能饿着我外甥了。”   灵和垂下眼眸,默默接过来套在手指上,然后道:“大小不合适啊。”   若冲:“......”   “不要你还给我。”若冲作势去抢。   灵和笑嘻嘻地拿开手,“呜呜呜我太感动了,感动的语无伦次了,若冲你总算活得像个人样了。”   若冲:信不信我抽你啊。   ......   暮色降临,最后一丝夕阳光彩将铸剑宫巍峨高耸的山门笼罩起来,蒙上一层暖色。一只红鹤翩然掠过,惊碎了夕阳的剪影,山门里走出个素衣简服的小姑娘,头戴软毡帽,遮住半张脸,只看到一截圆润秀气的下巴,看起来就是个温和无害的少女。   暮鼓声敲响,只见她脚尖一点,身影已远去数米,飘渺虚幻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在尘世里。   识海里响起红红的惊叹,“飞沙步终于练到第一重境界了。”   “低调低调。”灵和伸手扶了扶帽檐,露出腕上一截银色的镯子。   回头最后望一眼山门,她感慨道,“看来我注定漂泊。”脚下步伐却不停,丝毫没有为谁而停留的迹象。   一人一狐,就这样朝着命运不定的远方而去。   从东仙源进入北仙源,竟然历经了从夏至秋的季节转变,灵和踏入北仙源的时候,脚下的树叶已经染上黄色,天地肃杀而萧瑟,空气里传来的鱼龙混杂的争斗声提醒着她,这是栖白的地盘。   她行走的几乎都是凡人城镇,微乎其微的存在感能让她轻易融入芸芸众生,甚至没有人发现她是一名修士。饮食习惯与凡人保持一致,一路上该吃吃该喝喝,越是危险就越要保持一种放松的心态,若是被人看出来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那可就不好了。   跨越山岭,趟过河流,她终于进入了距离天魔宗不过千里之远的妖兽之森,这里古木参天,浓荫蔽日,遍地的光斑洒下来,一片寂静神秘。   识海里的红红有些兴奋:“我能感应到,就在北方,你好像蒙对了。”   再往北走就是妖兽之森的中心了,那里八.九级的妖兽很多,危险指数高,去的人也少,妖域的入口隐藏在其中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正要出发的时候,身后云冷杉的叶子抖落,通直的树干后面走出几个人影。   “什么人?”并不是熟悉的声音。   灵和不慌不忙地转过身,“离音殿弟子见过各位灵犀宫的师兄。”   白衣广袖,衣襟上绣一片珍珠蓍草,她曾在妙云真人身上见过。   除了住在附近的一些百姓,这时候会来妖兽之森的只有需要捕猎修行的天魔宗弟子,与五大宗门的战场主要在玄乙门,天魔宗弟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按照自己的步调生活。   踏入北仙源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在脸上施展了一个隐藏真容的法术,更何况眼前的这几人她并不认识。天魔宗那么大,弟子众多,灵和又说出他们的所属,几人并没有怀疑,甚至还好心提醒她:“单独行动很危险,不要往里面深入。”   “谢过各位师兄。”   为首的弟子冷淡的颔首,擦肩而过的时候,灵和听到他们说了一个名字。   “裴师兄让我等去寻卫无双,妖兽之森那么大,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找。”   “卫师兄要在生死边缘寻求突破,恐怕会在中心位置。”   “那继续往北走吧。”   ......   卫无双也在这里?灵和的眉间起了道淡淡的褶皱,但愿不要遇见才好。   按照红红的指示一路北行,树林越来越密,兽吼声不绝于耳,灵气却渐渐稀薄,有红红的威慑,一般的八级妖兽都不会轻易靠近,但在灵识感应下,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两道非常强横的气息,一道邪恶阴冷,一道厚重深沉,却隐隐有些不稳,似乎在突破的边缘。   灵和敛住呼吸,慢慢来到一块石壁前,掩映在丛林深处的这一块斑驳石壁,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是这儿了。”红红立在石壁前,闭上眼睛,缓缓将爪子印在上面。   一圈圈柔和的白光从它身上亮起渐渐覆盖整块石壁,灵和看得惊奇,石壁在这白光之下居然消失了,紧接着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如黑洞般深邃的空间,只是这空间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里面一下子涌现出大量妖兽的气息。   不好!   整个妖兽之森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兽吼声,识海中离她很近的那两道气息突然齐齐的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红红依然紧闭双眸,通往妖域的大门还没能完全打开,危险却在一点一点逼近!   ......   同一时刻,距离妖兽之森不过百米的天空上方,一艘船形飞行法器缓缓驶来。   “好浓郁的妖兽气息。”梁霄看一眼身旁闭目清修的人,道:“难道是有什么九级妖兽突破了?”   金碧辉煌的玉座里,黑发雪颜的栖白缓缓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栖白:睁开眼睛打了个酱油。 第62章   自通天塔与战千里对战之后,卫无双就隐隐处在突破的边缘,一回到天魔宗他就闭关修炼,甚至连七宫大比都没有参加,只是元婴突破化神的难度是金丹突破元婴的百倍,他困在元婴期已有一年多,这次闭关冲击化神也失败了,卫无双只能寻求险路,于生死边缘悟道。   妖兽之森中心有许多八级妖兽,甚至还有一头活了上千年的九级妖兽,后者当然不是卫无双能够挑战的对象,他的目标是那些堪比化神期的八级妖兽。进入妖兽之森的第二日,卫无双运气很好的碰上了一头八级妖兽玄冰猎鹰,这妖兽的实力压他一头,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一人一鹰缠斗了数日,眼看着就要击败它成功悟道的时候,玄冰猎鹰突然抛下他,直直朝着森林的南边飞去。   卫无双怎么可能错过这次宝贵的机会,紧追着玄冰猎鹰不放,然后眼前就出现了令他窒息的一幕。   怕是一整个森林里的妖兽都聚集在了这里,他甚至在兽群中发现了几道气息还在那玄冰猎鹰之上的妖兽,强横而霸道的气息逼得他不敢上前,咆哮声和嘶吼声编织出了一个人类止步的绝境。   而在这绝境的中心,却有一位素衣而立的少女,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的表情,一双灵动眼眸里泛着冰冷的杀意,气息森然,甚至凝滞了风的流动。   卫无双看得分明,她的背后有一块发着光的石壁,那上面传来的异常气息令人在意,想必妖兽们都是被它所吸引,石壁的正前方还有一只火红色的狐狸,那少女挡在它身前,是一个守护的姿态,金丹期的修为,却逼得周围的妖兽不敢靠近,卫无双很不解。   灵和也很不解,她以为只要发现妖域的入口就可以随随便便进去了,谁知道居然吸引了这么一大波的妖兽来,还密密麻麻围着她吼,声音震耳欲聋,吓得她面部肌肉都僵住了,傻傻站着,一动都不敢动。   面无表情的灵和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   “妈耶,密集恐惧症都犯了,这么多妖兽群聚,我眼睛都花了。”   “耳朵好痛,这群妖兽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红红你还有多久才能搞定?感觉我快撑不住了,脚站麻了......”   灵和在心中吐槽个不停的时候,天空上方忽然掠过一道银色光芒,她仰头瞧了瞧,熟悉的船身映入眼帘。   乖乖,这不是天魔宗的飞行法器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快快快!”灵和连连催促,只见红红的爪子一抖,石壁后的空间终于稳定下来,漆黑的洞口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似乎要将她拉扯进去。   “不要抵抗,顺其自然。”   在红红的提醒下,灵和闭上眼睛。   一人一兽的身影在跨入空间的那一刻,消失了。   光芒黯淡下来,石壁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周围聚集着的无数妖兽渐渐离去。   卫无双一怔,它们竟然是来保护那一人一兽的么?   他呆呆地站在石壁前,伸手覆上去却没有任何反应,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里连接着一个未知的空间呢?   “无双?”   还没等他思考明白,上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仰起头一下子对上梁霄那张诧异的脸。   卫无双低垂眼眸施了一礼,“见过......左宫主。”   天魔宗的弟子会出现在妖兽之森里一点也不奇怪,梁霄奇怪的是飞的好好的,某人非要停下来。   栖白四下环视一圈,长眉微敛。   一闪而过的气息很快又消失了,是他的错觉么?   “走了。”   留给梁霄一个冷漠而遥远的背影。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头疼啊,宗主大人的脾气他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这事说来也怪他,是他把那个叫灵和的小姑娘放进宗门的,谁知道小姑娘表面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背地里居然是铸剑宫派来的间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还在玄乙门打仗呢,宗主说停战就停战,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事业心又没了,搞得他们做下属的很是头疼。   梁霄摇了摇头,朝卫无双道:“事情办完了就一起回吧。”   卫无双淡淡颔首,视线扫过那方石壁,神情若有所思。   ——————————————   在灵和踏入异空间的那一瞬间,她感到身体一轻,睁开眼睛,脚下一条长长的通道延伸至远方,四周还是很黑,头顶上却有星光闪耀,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了红红铮亮的眸子里闪烁出的兴奋光芒。   妖域是所有妖兽们的家乡,红红虽然是第一次回家,但是骨子里对陌生的家乡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从有意识起,它就跟着镜姬,即便镜姬对它很好,也弥补不了同类的缺失,赤狐是群居的妖兽,正常情况下是不会离开族群的。   虽然灵和是逃难来的,但既然有这个机会,她也想帮红红回到赤狐一族去看看。   “对了。”红红突然想起了什么,仰头望着灵和,“妖域里都是妖兽,并且越接近人形的妖兽就越强大,到了七大妖王的级别甚至能够完全脱离兽形,跟人类也没什么两样。但你的样子不行,需要做一点伪装。”   红红认真思考了一阵,依据它的经验提出建议,“萌妹子们都会往身上装可爱的兽耳或者是毛茸茸的尾巴,你打算装什么?”   目光对视间,灵和微微一笑,“我打算装一对又尖又长的獠牙。”   红红:“......”   一轮血色的月亮高挂在天空上,冷冽的光芒覆盖下方一片草原。草原上有一个巨大的空间阵法,紫光一亮,意味着有妖兽从修真界回来了。   “咦,这次是两个。”   空间阵法旁,人身鼠头的妖兽扫了一眼,道:“野猪一族和......赤狐一族。”目光落在红红的三条尾巴上,有些惊异,三尾赤狐?真是好多年没见到了。   被随意定义为野猪的灵和很是满意地拨了拨自己的獠牙,看来她的变装很成功啊。   “这位大哥,我们第一次回家,不知道这是哪里?”   似乎像灵和她们这样的情况有很多,鼠头妖兽也不惊讶,淡淡道:“此乃冬泉府,大妖青云的领地。”   冬泉府?大妖青云?   或许是看她们脸上的表情太过困惑,鼠头妖兽多问了一句,“你们打算去哪儿?”   鼠头妖兽这么上道,一点都不欺生,灵和有点受宠若惊。   红红开口道:“请问火翼府怎么走?”火翼府是它的传承记忆里,赤狐一族的所在地。   “你们是要去赤狐一族?”鼠头妖兽一眼看出她们的打算,道:“赤狐一族现在不在火翼府啦,搬到苍影府去啦。”   一般情况下,妖兽是不会挪动自己的老巢的,除非遇上了什么危及族群的大事。   红红竖起了尾巴,眼神郑重,“这是为什么?”   “前两年大妖黄鹤想要统一妖域,赤狐一族公然叫板,差一点被灭族,还是大妖方橙出面才保全了一丝血脉,现在整个赤狐一族都搬到方橙的领地去了。”   大妖黄鹤。   红红的眼里一下子浮起怒焰。   灵和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又问:“那我们就去苍影府,请问怎么走?”   幸好妖域的通用货币和修真界一样,都是灵石,灵和在鼠头妖兽手里买了一卷地图。   七大妖王分治,将妖域分割为七块领地,分别是黄鹤的火翼府,方橙的苍影府,青云的冬泉府,蓝蝶的暗月府,申绿的银罗府,紫羽的星云府,以及唯一的一块无主之地——天脉府。   星云府的上一任主人紫吴死了,他的弟弟紫羽成了新的领主,天脉府曾经是红袖的领地,在她死后却成了无主之地,妖王们都想来分一杯羹,然而谁也没有这个实力将天脉府一口吃下,于是这多年过去了,曾经强大的天脉府成了妖域中最混乱的地方。   “苍影府离这里有点远,你们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建议你们去草原的尽头寻找一位向导带你们过去。”   还有向导?灵和觉得妖域比她想象中更人性化呢。   草原的尽头有十多座小木屋,每一座小木屋上方都有一只鸟形妖兽。   灵和刚一走进,木屋里的妖兽们就开始吆喝。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火翼府三日游,一百块灵石。”   “三百块灵石飞跃银罗府,带你领略山川异域的风情。”   “烦恼的时候就去吹吹海风,天脉府往返,只要四百五十块灵石。”   ......   灵和跟她的小伙伴红红都惊呆了,这冬泉府难道是搞旅游业发家的么?   灵和最后选了一条去苍影府的路线,花去了二百块灵石。   妖兽们的效率都很高,灵石刚收下,木屋上的鸟族妖兽就飞到二人的身边,示意她们踩上它的背。   “我叫风铃,是你们此行的向导。”   灵和踩上风铃的背,不禁一阵感慨,看来不论是修真界还是妖域,鸟类妖兽都承担起了交通工具的重要责任。   一路飞下来,灵和发现冬泉府的治安也很不错,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妖兽们和平共处,互不干涉,要多安稳有多安稳。   跟想象中的妖域太不一样了,灵和都有些恍惚了。   急速飞行中的风铃还不忘提供周到的服务,“二位饿了吗?我翅膀下面有一袋果子。”   “渴不渴?爪子那里挂了两袋水。”   “会不会太冷了?可以钻到我的羽毛里避一避风。”   灵和:“......”   红红:“......”   太优秀了,简直想给你五星好评。   作者有话要说:灵和:你以为我是来逃难的? 第63章   青雾缭绕云端,蓝天倒映着海面,山色水色相接,一碧如洗。   灵和托着腮,俯视着妖域的风光,一片瀑布掠过眼前,水声四溅,长长的向远方而去,瀑布的声音合着她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奇异的融合。灵气稀薄的妖域竟然让她感受到一种生的力量,源远流长,体内饱和的灵气似乎都有所转动,隐隐向着金丹五层突破。   “接下来往北飞,翻过一座山,不到三日就可以看到苍影府的扶桑树了。”   风铃驮着她们已经飞行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中途数次休息,恐怕这会儿已经到了。   都说近乡情怯,红红却正相反,整日在她耳边吵个不停。   “也不知道我爹娘长得什么样,生出我这么漂亮的小狐狸,想必都是大美人。”   灵和严谨地纠正它:“大美妖。”   “妖兽生都是生一窝,或许我还有很多兄弟姐妹,希望不要是最小的那一个,我想做大哥。”   “等一下。”灵和不得不打断它的话,“你是雄的?”   红红白了她一眼,“你才知道?”   灵和凌乱了,半晌说不上话来,她甚至替它洗过澡。   她还指望红红化成人形后是一个声音软绵绵,性格娇滴滴的绝世美少女呢。   “你们狐狸精都是这么......雌雄莫辩的么?”   红红趾高气昂地瞧着她,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种族天赋,你羡慕不来。”   灵和:“......”   天上飞的不止他们,如风铃这样的鸟族妖兽还有许多,灵和远远瞧见一个鸟妖,通体皆黄,羽翼丰满,头上顶着黑色的巨大肉冠,显得它脑袋非常笨重,飞行的时候东倒西歪,撞在别的鸟妖身上,爪子刮得人家羽毛都掉了下来。   “滚开滚开,别挡小爷的道。”恶声恶气的,像是制霸空中的王。   被撞上的鸟妖拍打着翅膀飞走,竟不敢说一句话。   “啧啧啧。”原来到哪儿都是一样的,有质朴热情的妖,自然也有嚣张霸道的。   风铃见了那大黄鸟,也低调地绕道飞行,离开老远之后才解释:“那是黄鹤的手下,咱们惹不起,躲远点。”   “他就这么厉害?”灵和随口一打听,毕竟黄鹤是逼得红红一家不得不远离家乡的妖兽。   风铃道,“现在的妖域中,他是老大。看他的手下出现在这里,估计又是来找方橙谈判的,他想和方橙联手吞下天脉府。”   跟修真界一样,群雄割据,抢地盘争资源,永远都是主旋律。   “抓紧了,我要降落了!”   风铃的话音落下,灵和的眼前出现了两棵相互缠绕在一起的巨树。   说是树也不尽然,扶桑有干无枝,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树上还垂挂着一种赤色的果实,名为扶桑果,据说食之可以改善妖兽体内的血脉之力,有的甚至能够觉醒上古神兽的力量。   比如普通的鸟类,血脉之力薄弱的哪怕突破到八级之后也不会觉醒天赋传承,但是吃下了这扶桑果,甚至有可能觉醒鸟中王者上古神兽凤凰的力量,血脉之力越浓,实力就越强横。   扶桑果千年结一次,在妖兽们心中那是比上品法器和高级功法更为珍贵的东西。   妖域七大领地上,只有苍影府的地盘上生长了两棵扶桑树,方橙也是靠着扶桑果培养出大批强大的妖兽与那黄鹤对抗的。   扶桑树下设有禁制,围观的虽多,却无人可以采摘,只有得到方橙允许的妖才可以服用这扶桑果。   “不知道我狸猫一族今年能得多少扶桑果。”   巨树下,一个猫头人身的妖兽仰天望着赤红的扶桑果,语气满是向往。   “多少?怕是连一枚都得不到。”一青面狼妖冷哼了一声,“这扶桑果我苍狼一族势在必得!”   尽管狼妖身上的气息压住了猫妖,猫妖依然没有退却,冷冷开口:“能不能得到不是你说了算。”   “一群傻货,在这苍影府,除了方橙大人麾下的青蛇一族,谁能赢得过我们苍狼族?”   “放屁!你会不会说话?”   狼妖此话一出,把剩下所有的妖兽都给得罪了,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我觉得我能赢。”   即便是在激烈的吵嚷声中,这个清脆的嗓音还是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待看清楚了说话的妖兽,大家纷纷停下骂战,捂着肚皮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丧家犬也想来分一杯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说话的,不要扯上我们犬族,那样弱小的氏族不配与我们相提并论!”   高大威猛的妖兽群里,身影单薄的小狐狸低低鸣叫了一声,“反正我会得到扶桑果的。”   “哈哈哈哈哈哈......”   妖兽们将小狐狸围了起来,渐渐逼退至角落里。   这是要霸凌啊!   灵和感慨一声,眼前红影一晃,三条长长的尾巴甩向妖群,挤开了一个口子。   “我看谁敢动手!”   红红霸气十足地挡在那条小狐狸面前,语气冰冷,赤眸中掠过一抹杀意。   “三尾?”   众妖先是暴怒,想上去给这不知好歹的狐狸一个教训,看清了红红身后的尾巴数量后,却退缩了。   三尾赤狐,至少是八级以上的修为。   “这谁?你们见过吗?”   “难道是从火翼府来的高手?”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   这里头的妖气息都没有他强大,不过是乌合之众,红红怒喝一声:“都给我退下!”   八级妖兽的威压之下,众妖面色苍白的蹬蹬直退。   “赤狐一族的垃圾,摘星宴上你给我等着!”   青面狼妖恶狠狠地瞪了红红一眼,眼中满是愤怒,他拨开妖群匆匆离去,临走之前还撞了一下灵和的肩。   “死猪滚开!”   灵和:“......”我就老老实实一围观群众,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妖群渐渐散去,那单薄的小狐狸抬头望着红红,眼里有一丝困惑。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不是我们赤狐一族的吗?”身上的气息没错啊,难道是遗落在外的族人?   红红笑了一声,用爪子碰了碰小狐狸的头,“我是从外面回来的,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带我回家?”   ......   半个时辰后,红红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用茅草随意掩盖的洞穴,震惊道:“这不会就是我们的家吧?”   小狐狸飞胥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咱们以前还是富过的。”   飞胥和红红一前一后的进入洞穴,灵和在外面站了半天,她这个体格怕是只能用爬的。   这么小的洞口,除了赤狐一族这样身材娇小的妖兽,其他高大一些的还真钻不进来,幸好她虽然孕期发福,总体还算苗条,撸了撸袖子也跟着钻了进来。   钻到里面后才发现别有一番洞天,赤狐一族的洞穴规模还是很大的,灵和进来后就可以直起身子走路了。洞内水声哗然,头顶居然还有小瀑布倾泻而下。   洞中景色秀美,奇石林立,每走一步,皆有一盏红烛亮起,映照出石壁上造型精美的壁画,似乎是一个美人,或坐或立,或仰或卧,红衣蹁跹,温柔妩媚。   洞厅平整,几只小狐狸围绕着一根长约四十米的钟乳石柱奔跑。   “小伙伴们,我回来了。”   飞胥晃了晃爪子,几只跟她差不多大小的狐狸跑了过来,望着灵和,神色警惕。   “快去叫族长大人,有族人回家了。”   回家二字一出,红红的心底一颤,竟有种酸楚的感觉,作为他意识相连的伙伴,灵和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这种震动,有家可回的感觉真好,跟她血脉相连的怕是只有肚子里的娃娃了。   灵和抚摸着小腹的时候,石柱后面走出了几只妖。   她双眼一凝,最中央的那一个几乎算不上妖,人类的脸,人类的身体,除了身后五条长长的尾巴,跟人没有什么区别,关键是长得比人还美,面若敷粉,唇如朱抹,头戴玉冠,身穿织金红袍,眼角还有一颗细小的泪痣。   男生女相,果真是狐狸精一样的美貌。   越是强大的妖兽越接近人形,看来这一位就是赤狐一族的族长了。   美人垂眼瞧着红红,声音温柔:“远道而来辛苦了,我的同胞。”   这一声听得红红差点掉眼泪。   “红红拜见族长,我是从修真界回来的。”   美人族长一怔,“红红?”   红红吸溜了下鼻子,示意身后的灵和走上来。   “这是我的同伴灵和,我的名字都是她给我取的。”   美人族长扫了她一眼,不知为何,灵和觉得那目光冷冷的。   “既然回来了就依照族里的规矩改一个名字吧,看你的血脉应该接近三代弟子。”族长沉吟了片刻,道:“既然是飞字辈,就叫飞花吧。”   飞花?废话?   噗嗤,灵和没忍住笑了出来,敢情有人取名字比她还随意啊。   族长不悦地拧起眉,“先谢过你一路护送之情,你可以暂时留在我赤狐一族中,等过了摘星宴,我会安排族人送你走。”   摘星宴?那是什么东西?似乎刚刚那个狼妖也提到了。   曾用名红红的飞花连忙开口请求道:“族长,还请您留下灵和,她不仅是我的伙伴,更是我誓死追随的主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了,族长身后的两位更是举起了武器指着她,就连带他们回来的小狐狸飞胥都竖起了爪子,跟身旁的小伙伴们一起把她包围了起来。   灵和有点蒙,这是要干啥?   美人族长冷眼瞧着她,深红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杀机,“竟敢逼迫我的同胞签订主仆契约?”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疑问,在没有任何榜单和曝光度的情况下,我的收藏咋还涨了? 第64章   红烛摇曳,清晰的照出了每一个人脸上的愤怒。   妖兽都是热爱自由的,除非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有妖兽选择牺牲自由来签订主仆契约。   一旦签订主仆契约,命就握在别人的手里了,除非主人身死,否则一辈子都受制于人。   大家显然都认为是灵和逼迫红红的,其实灵和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并没有开口辩解。   “她没有逼我,是我自愿的。”   灵和微微一怔,红红为了维护她,居然撒了谎。   美人族长眉心的褶皱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平复下去,“飞花你不必怕她,待我杀了她,主仆契约就失效了。”   “族长若是要杀她就先杀了我吧。”   看着红红单薄却坚定的背影,灵和有点感动,她从红红身后走了出来,“我可以主动解除契约。”这话也不是她第一回 提了,上一次就被红红拒绝了。   “我不要。”   灵和耸了耸肩,露出一个“你看我又被拒绝了”的表情。   美人族长挥了下衣袖,大家都放下了武器。   他低头看着红红:“既然你自己愿意,我也不会干涉,不过摘星宴一结束,她还是得离开。”声音淡淡的,眼神落在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显得有些落寞。   原来是个可以讲道理的族长,灵和看着他的表情,总觉得他在走神。   红红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打算在赤狐一族待上一辈子。   “我会跟她一起走。”   美人族长不置可否,似乎没有因为红红的话而不满。   他看着红红的尾巴问道:“八级了,可觉醒了天赋传承?”   “是的。”   族长终于笑了一下,他不笑的时候有点严肃,笑起来却像琼光放彩,美不胜收,尤其是那颗泪痣,衬得眼底风情万千,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妖。   “那你也算得上是我赤狐一族的精英了。”   突然被夸,红红愣了一下,实诚地道:“我刚突破八级不久,实力还很不足。”   这话一出,洞里又沉默了,有种哀伤的氛围笼罩在空气上方。   小狐狸飞胥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个开口道:“你看到的这些已经是我们家族三分之一的成员了。”   三分之一?面前这才多少啊?   灵和粗略算了一下,赤狐一族怕不是只剩下二三十个了,之前听那鼠妖说赤狐一族险些被黄鹤灭族,还没有实感,直到亲眼所见,才发现有多惨烈。   红红僵硬了片刻,道:“那我的爹娘......”   “二代弟子全部战死。”族长冷静地说道。   赤狐一族原先在火翼府的时候是很强大的,实力排得上前三,那时候族中人丁兴旺,一代到三代差不多有上千族人,数目放在任何一府都不算少,后来黄鹤看中了赤狐一族的天赋传承,想要利用他们来侵占天脉府,族长抵死不从,赤狐一族差一点毁在他手里,若不是大妖方橙出手相救,连这二三十个都保不下来。   刚刚扶桑树下飞胥被其他妖兽欺负,想必赤狐一族如今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寂静的氛围持续了半晌,族长见众人情绪低落,道:“好不容易又添了一位新成员,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大家准备一下,晚上设宴。”   “飞花,你随我过来。”   红红第一时间回头去瞧灵和,族长便示意她也跟着过来。   一路穿行于洞穴间,灵和盯着石壁上的美人,目不转睛,同时心里有个小小的疑惑,怎么都是不太清晰的侧影或是背影,为什么这美人没有脸?   心中的疑惑在进入另一个洞厅时得到了解决。   透过族长瘦削的肩膀,灵和看到了一副与他等身的巨大画像,那上面有一个美人。   玉颜仙姿,有一种迷离了时光的静美,美人的瞳眸里倒映着烛火,像盛着满天星河,光和影交织,宁静和迷幻斑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们二人,隔着云端对望起来。   灵和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画中人有什么话想要告诉她,鬼使神差的,她喊出了她的名字,“红袖。”   族长身形一晃,神情巨震:“你认识她?”   灵和清醒过来,晃了晃脑袋,好吓人的感觉,仿佛中了赤狐一族的迷魂咒。   “我在梦里见过她。”   族长的美目直直盯着她,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你梦到了什么?”   “记不太清了。”   他的眼里一下子浮现出失望,低头看着红红,语气惆怅,“像你一样,我曾与人立下主仆契约。”   红红满目皆是震惊。   “是我心甘情愿的,可是后来她主动解除了契约。”   族长站在红袖的画像前,声音沉沉道:“然后她就消失了,没有主仆契约,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大家都说她死了,但是我不信,直到天脉府没了主人,黄鹤找上门来。”提起黄鹤的名字时,族长的语气一下子变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族长,既没有保护好族人,也没有保护好我的主人。”   语气里流露出的悔恨和自责听得人很是动容。   “方才你也看到了,赤狐一族剩下的不足三十人,其中大部分还是像飞胥一样实力低微的三代四代弟子。”族长终于说出了叫他们来的目的,“苍影府每十年举办一次摘星宴,胜者可以得到扶桑果,我让你来,是有一个请求。”   红红吓了一跳,忙道:“族长您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不敢推辞。”   “我想请求你代替飞胥,参加摘星宴。”   意料之中,飞胥只有一条尾巴,也没觉醒天赋传承,相比起来,红红确实强多了。   红红道:“我答应您。”   族长苦笑一声,“你才刚回来,就让你出去战斗,我确实无用。”   “无用的话也不会成为大妖红袖选择的伙伴了。”   族长一怔,嘴里喃喃道:“伙伴?”   灵和叹了一口气:“与你定下主仆契约,又不曾奴役你,难道不是把你当成伙伴?”   “你怎知她没有奴役我?”   灵和默默无语,瞎子也能看出来好吧,把人家的画像刻在每一处石壁上,说是暗恋她都相信,毕竟族长还为了红袖反抗黄鹤,谁会这么掏心掏肺的对一个奴役自己的人呢?   “她对我很好。”族长白皙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晕。   灵和:实锤了,就是暗恋。   她的眼神再次落在红袖的画像上,一颗爱美之心有点痛,可惜了,无缘一见这样的大美人。   ————————————————   说是设宴,还真的整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篝火晚会。   一群小狐狸围着火堆又叫又跳,灵和望着最中央的红红,这家伙嘴角弯的都要勾到眼睛上去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开心。   “你怎么不去?”   灵和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在说话。   “年纪大了,跳不动了。”   族长轻笑一声,“飞花他很信任你,看得出来你对他不错。”   那是当然,就是有一点不好,灵和忍不住吐槽:“你们赤狐一族吃的太贵了,都是灵食,我怕我养不起。”   “我观你的气息大概是......六级?”族长委婉地道:“飞花已经八级了。”谁养谁还不一定呢。   按照妖兽的算法,她一个金丹期确实是六级,不过,“实力并不能代表话语权,我们俩一块通常都是我做主的。”   “实力不能代表话语权,这倒是很新鲜的说法。”   修真界和妖域向来都是实力至上,谁的拳头硬,谁的话就有分量,显然灵和不这么认为,因为下一句,她就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姿态放松,没什么惧怕和恭敬的意味,好像和她对话的人不是赤狐一族的族长,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妖兽。   “容欢。”好像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   “容欢。”灵和的语气平淡而自然,“摘星宴上,方橙会出现吗?”   “会。”容欢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灵和:“听说是个难得的美人,有点好奇。”   她跟方橙见过两面,第一面气得她要追杀自己,第二面又看到她被栖白断手,都不是什么太美好的回忆。虽然自己变了装,但是说不定她会认出来,这摘星宴,她到底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你也对扶桑果感兴趣吗?”容欢以为她的心思在这里,毕竟没有一个妖兽可以抗拒扶桑果的诱惑。   灵和其实挺好奇她一个人类吃下去会不会觉醒什么血脉之力的,但是肚子里有个娃,她不能冒险,于是摇了摇头,“我只对美人感兴趣。”   容欢默默退后了一点,眼神像是生怕她对他图谋不轨一样。   灵和:“......”大哥,你不是我的菜,真的。   ......   血月高挂,冬泉府茫茫大草原上的空间阵法亮了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里面现出身形。   “最近怎么这么多回来的......”鼠妖的话声猛地消失在嗓子眼里。   “见过府主大人!”   阵法上的紫光照亮了来者的身姿,虎背熊腰,面蓄短须,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狼一般的幽幽光芒。   “黄鹤现身苍影府,方橙恐怕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欲前往苍影府助她,你待如何?”   青云边上的姑娘神态端方,清雅脸庞上露出一丝微笑,“方橙只身一人入天魔宗救我们,这份恩情我一直放在心上,现在到了该回报的时候了。”   绛紫色长裙像水一样铺开,含笑的目光看的鼠妖心头巨跳。   暗月府的府主蓝蝶大人居然也来了。   黄鹤、方橙、青云和蓝蝶,四大妖王齐聚苍影府,妖域怕是要不太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灵和:走到哪哪不太平,我这是什么招灾体质?   迦迦:不,这不是招灾体质,这叫主角光环。   灵和:拿出我四十米长的天阙剑。   迦迦:彩虹战队快来救我!   妖王们:去你的彩虹战队,不会取名字的懒作者! 第65章   扶桑果千年一结,极其珍贵,从来只有苍影府最优秀的家族才有资格得到,摘星宴正是方橙为了选拔人才而设立的一场比斗,从摘星宴上脱颖而出的强者不仅能够得到扶桑果,还能入九蛇山,成为方橙的亲卫队。   方橙统领的青蛇一族就驻扎在苍影府最高的山峰,九蛇山上,而这一次的摘星宴就在九蛇山脚下举办。   转过山脚,望着那山下密密麻麻的妖兽,灵和顿时觉得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混在高大威猛的妖群中,谁还会注意她一个小不点呢。   赤狐一族除了几个留守狐狸洞的,剩下的都来了,即便如此,跟数量众多的苍狼一族,獒犬一族比起来,显得势单力薄,甚至被挤到了边缘,几个三代四代的小狐狸急的绕着岩石打转,这不是什么都看不到嘛。   “哟,这不是说今年能够赢得比斗的赤狐一族嘛,怎么在这偏僻的角落待着呢?”   冷嘲热讽的正是上一回在扶桑树下见到的青面狼妖。   飞胥猛地跳了起来,狼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见小狐狸跳到了一头生着长长獠牙的野猪肩上。   野猪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刚刚是你在说话?不好意思,你的脸太绿了,我还以为是什么灌木丛,搞得我家小狐狸差一点就要钻进去躲太阳了。”边说边用手遮了遮阳光,“日头太烈了,咱们娇贵些,比不得你们皮糙肉厚的。”   “噗嗤。”   飞胥在她肩膀上笑个不停,灵和拍了拍他的背,“别闹了,让人家误会你在笑话他呢。”   狼妖的脸更绿了,像是有人从他头顶泼了绿色的墨水。   “区区野猪竟敢挑衅高贵的苍狼一族!”愤怒的狼妖举起长着尖利指甲的右手就朝她刺来。   灵和脚尖一晃,踏着飞沙步,轻轻松松地绕到了狼妖的背后。   “什么年代了,兄弟你还搞种族歧视啊,野猪怎么了,野猪照样打得你不敢还手。”   狼妖心中恨极,却不敢再动手了,因为长着五条尾巴的狐狸正冷冷注视着他,他知道那是赤狐一族的族长。   “你们给我等着!”   容欢收回目光,赤狐一族的骄傲让他不发一言。   灵和四处扫了一眼,指着不远处的巨树道:“去那上面坐着吧,视野好还挡太阳。”   刚在树干上坐下来,头顶就有什么东西发出“嘶嘶”的声响,听得她头皮发麻,灵和抬了抬头,入眼一条碧绿的小蛇正对着她吐信,细长的身子掩映在同色的树叶中,她一时竟没有发现。   大概没有一个女生会喜欢这种生物,灵和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捉。   飞胥连忙制止她:“别动!那是青蛇一族守卫九蛇山的!会攻击人的......”   然而灵和的手已经碰上了小蛇的皮肤,触之滑溜溜,冰冰凉凉,真是夏日驱热解暑的好帮手,她来来回回摸了一把,蛇脑袋在她手底下拱了一拱。   这下不仅是飞胥,容欢也是极为惊讶。   灵和感叹道:“第一次看到主动亲近我的妖兽。”   “九蛇山上的青蛇触之必定会发动攻击,你运气真好,居然没有被打,要是被它咬了一口,你可就得交代在这里了。”飞胥松了一口气,青蛇之毒极为厉害,连族长大人都不敢小看呢。   容欢的眼神落在灵和脸上,眸色深深,似有所思。   庞大的青色旋风宛如闪电瞬间出现在了九蛇山广场的上空,噼里啪啦一阵响声,青色旋风化为一个人形,落在了广场的中央。   “是府主大人!”   “还有青蛇一族的强者都来了!”   灵和放开手里的蛇,远远望着那道曼妙的倩影,碧绿长裙裹在她身上,完美的展现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材。一如既往的美貌看得她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方橙若有所觉的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却在半道上对上了容欢,微微一怔,居然能在九蛇山看到这家伙的身影,不是轻易不会出他那狐狸洞的吗?   冲上云霄的喧哗声将方橙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笑容一展,目光缓缓划过台下的所有妖兽们,然后开口道:“扶桑果已熟,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拼尽全力,也欢迎每一位勇士加入九蛇山!”   没有什么话比这一句更能激起众人的好胜心了,妖兽们朝着广场的中央,用尽全力地呐喊起来,场面很是狂热。   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灵和也随大流地喊了起来,不过她喊的不太一样,她喊的是:“方桃譬李,成竹在胸,妖域第一美,爱你一万年!”   容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灵和在他无语的目光中嫌弃地道:“追没追过星,应援词都不知道。”   “......”被嘲笑的容欢生气了,“妖域第一美才不是她。”   这种时候都要跟她杠,灵和懒得理他。   广场上的方橙再次开口:“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这一次的扶桑果有十颗!”   “哇塞,以往都是五颗扶桑果,这一次竟然翻倍了,说不定我们真的有机会呢。”飞胥伸着脖子四处找寻红红的身影。   “我宣布,摘星宴,开始!”   方橙的话音一落下,广场上空便是响起一道道破风之声,数不清的身影以各种方式进入场内,一抹红色划过眼帘,飞胥终于看清了红红的身影。   “这么猛的么,直接就是大乱斗,最后留下的十个人赢?”   灵和不得不感叹,妖域的作风果然和修真界是不一样的,直接了断,没有什么复杂的规则,就是一个字,打!   方橙退到了广场之外的看台上,在自己专属的席位上入座,眼神专注,看起来是十分留意场上的变化,其实她的思绪已经飘远了,黄鹤那不要脸的又派手下上门谈判,异想天开的想要与她一起收复天脉府,这几年他的势力渐大,野心也跟着涨了不少,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威胁,若她不从,便先攻入苍影府,再吃下天脉府,到时候妖域之中,再无人敢反抗他了。   天脉府是红袖的领地,方橙不会让任何人得手,哪怕是她自己。   与黄鹤一战不可避免,这一次的摘星宴和以往不同,十颗扶桑果是她提出来招揽人才的,只希望不要让她失望吧。   广场之上的气氛已经凝固了,谁也没有轻易动手,僵持间,一道磅礴的气息自广场右边爆发出来,是苍狼一族的狄然,本次摘星宴的夺冠热门,同时也是刚刚那青面狼妖的兄长。   飞胥向她解释道。   灵和的注意力没有放在狄然身上,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红红,既然最后十人都能获得扶桑果,也不急于一时了,保全实力隐藏到最后才是关键。   红红一上来就蹲在了角落里,身形又矮小,并没有吸引太多的注意,只在边缘徘徊,没有加入大乱斗中。   场上的狄然确实很强,仅凭一己之力已经击败了数十个妖兽,道路被清理干净,灵和发现他的行进方向正是红红的那一处角落。   红红虽然不怕他,但是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对上狄然,就太显眼了,后肢跃起,躲过背后的一击,他轻巧地窜入了妖群之中。   失去了目标的狄然愤然一吼,身边居然集结了十几个妖兽。这样的大乱斗之中奉行的可不是一对一的原则,成群结队的攻击一个妖兽是一种策略,属于规则之内。   落了单的红红再次被狄然一行给发现了。   红红干脆停下脚步,嘴一张,在自身周围喷出一圈火焰,形成了一道火墙,阻隔了狄然的进攻。   恰巧周围有一只疾风兔妖放出了风刃,火势借着风涨了起来,越烧越旺,场上许多怕火的妖兽不得不跳了下去,场上一下子减少了四分之一的妖兽。   狄然舔了舔尖牙,倒是要感谢这只小狐狸帮他清场了,感受着空气中越来越高的温度,他吩咐阵营里的水牛出列,“去灭了他的火。”   红红的火焰瞬间被水牛克制,狄然冷笑一声,“看你还能怎么躲。”   身上气势陡然攀升,一群妖将红红围了起来。   苍狼一族的速度和力量都是不错的,风声划过,狄然的狼尾一振,朝着红红最脆弱的脑袋狠狠地抽了过去。   飞胥看得紧张不已,爪子捏着灵和的手,挠破了她的皮,灵和哎呦一声,“红红厉害着呢,你别担心。”   “咻”的一声,广场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狐狸虚影,紧接着红红的目光锁定着狄然,眼里射出了红色的光。   “天赋传承,迷魂!”   还没能觉醒天赋传承的飞胥激动地喊了出来,   狄然的冷笑僵硬在脸上,短暂的三秒时间里,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红红飞身一击,将他踹下了台。   场下一片哗然,夺冠大热门竟然就这样落败了。   方橙点了点头,目光很是满意,赤狐一族的天赋传承确实霸道,这小狐狸不过八级,若是实力涨上去,迷魂的效果就不止是三秒了。   她望了一眼容欢,却在他身旁看到了一个身影,不知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灵和对上她的视线,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方橙一愣,场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大笑。   “哈哈哈,天助我也!”   只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影子闪了出来,蹬蹬几脚将之前与狄然为伍的妖兽们都踹了下去,黑袍随着他的动作掉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影子,是个非常接近人形的妖兽,只除了背后一对黄色的翅膀。   “黄山?”   方橙脸色冰冷地站了起来,火翼府的黄鹤一族居然混进了摘星宴。   这时,场上的妖兽已经不足二十,最后的十人很快就要揭晓。   黄山望着方橙的冰冷容颜,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声,“最后十人可以得到扶桑果,若是只留了我一人,是不是十颗果子就都归我了?”   摘星宴并没有规定外府之人不能参加,唯一的限制是年龄不超过五十,黄山今年四十九,修为已是九级,场上没有一个妖兽是他的对手,但是千年才结一次果实的扶桑果如此珍贵,别说十颗了,就是一颗也不能流入黄鹤一族的手中。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方橙既不能杀了黄山,也不能将他从场上赶下去,唯有双拳紧握,胸脯上下起伏,已是在爆发的边缘了。   灵和望着场上的红红,在识海中说了几句话。   红红听罢,来到场地中央,目视剩余的妖兽们,道:“诸位,我们联手如何?” 第66章   除了黄山,场上剩下的妖兽一共有十五位。   虽然大家都是竞争的关系,但好歹同为苍影府的一员,关键时刻一致对外,对黄山这个口出狂言的不速之客是十分排斥的。   没有什么异议,众妖来到了红红的身后,隐隐以他为尊,方才出手击败狄然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虽然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但黄山丝毫没有惊慌,甚至还很不屑,不屑到直接席地而坐,朝红红勾了勾手指。   “一起上啊。”   这幅样子虽然令人很火大,想立马上去揍他,但是红红的识海之中再次响起了灵和的声音。   “他背后的翅膀上凝聚了一层棕色的灵气,估计是有后招,引诱你们自投罗网,暂且按兵不动。”   红红的角度当然是看不见黄山背后的动作的,但是灵和与他识海相连,她就是红红的另一双眼睛。   红红不动,其他妖兽也不动,黄山脸上的不屑之色渐渐消失了,他虽然已经九级,修为凌驾于众妖之上,但是由于性格里的谨慎,一直隐而不发,等到赤狐将那狼妖击败后,场上没剩多少人的时候才露面,表现的嚣张其实意在激怒众妖,没想到这赤狐居然不上当。   不过也没关系,黄山笃定没有人能逃过他接下来的一招。   他缓缓站起身,背后双翼掀动,一下比一下快,搅动的空气翻涌旋转,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天赋传承,龙卷风暴!”   突如其来的风暴一下子卷起了周边几个实力不足的妖兽,纷纷无法自控地朝着旋涡的中心接近,疾风兔妖第一个被卷进了旋涡中,身体被一寸一寸地割裂,惨叫声响起,飞溅的血沫被风送到场上各处。   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众妖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九级妖兽的天赋传承不容小觑,红红感觉自己的脚跟也在渐渐离地了。   识海中灵和的声音依旧很淡定:“如你一般,天赋传承必然受到时间限制,坚持住,撑过这一波。”   红红咬着牙拉住身旁一个虎妖,“快!互相支撑住退到边缘,这一招不会持续太久的!”   剩下的十四位妖兽纷纷挽住胳膊或是拽住腿,坠在最末尾的红红依靠身躯庞大、力量十足的虎妖将被吸过去的众妖拉了回来。   此时,龙卷风暴中心的旋涡旋转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吸引力没有那么强了,红红踩着虎妖的肩膀,双眼平视着黄山,红光一闪,天赋传承再次发动!   连续两次发动天赋传承对红红来说还是有些勉强,尤其是对手是比他高出一个境界的黄山。   黄山冷哼一声,“雕虫小技!”话虽如此,动作还是停顿了一秒。   只这一秒,背后的双翼停止挥动,威胁众妖生命的龙卷风暴终于消散了。   发动了天赋传承却只杀了一个兔妖,黄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瞥了一眼红红,眸中森冷而阴沉。   坏他好事的三尾赤狐,就先从你下手!   背后翅膀展开,黄山缓缓升至半空中,翅膀上的羽毛顷刻化为刀刃,朝着整个广场倾洒了下来。   黄毛落处,就有妖兽的鲜血飘洒,面对这样大范围的攻击,红红也不能避免的受了几刀,背上和腿上都流了血。   灵和的眉头微微一皱,识海相连,她能感受到红红此刻的痛苦,用手拨开额前的发丝,她坐直了身体,继续观察起来,九级妖兽果然厉害,黄山一轮攻击完毕,除了少数防御力惊人的妖兽,大部□□上都挂了彩,而黄山的双翼依旧有力的挥动着,每动一下,就有黄色的羽毛从空中掉落下来,这么持续下去不会秃吗?   “小心背后。”   红红在灵和的提醒下又躲过一次攻击。   只是一味的躲避也不是解决的办法,剩下的妖兽们也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灵和想了想,唯有一法。   八级妖兽想要挑战九级妖兽,除非是拥有极其强大的底牌,否则无益于以卵击石,境界相差太大,只能依靠外力来弥补了。   灵和与红红之间的主仆契约不仅仅只是心意相通这一层作用,她还能通过一种秘法,在一定时间内将自己的力量借给契约伙伴,虽然她的实力没有红红强大,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灵和默默闭上双眼,双手结印,靠近自己的灵台,“血魂之术!”同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气息急速地衰弱下去。   旁边的容欢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施展血魂之术,并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替她护法,施展此术最忌讳被打断,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信任自己。   下一刻,众人只见场上受了伤有些萎靡的小狐狸再次站了起来,每走一步,身上的气息就不断的往上攀升,转眼已经突破了八级的壁垒,直奔九级而去。   黄山的脸上满是惊愕,第一反应是这三尾赤狐先前隐藏了实力,他当然想不到这是因为灵和施展了血魂之术,主要是他根本想不到赤狐会与别人立下主仆契约。   红红也震惊于自己体内的变化,灵气充盈的似乎要溢出来,没想到这血魂之术如此厉害,他背上和腿上的伤口甚至都愈合了,此刻望着半空中的黄山,甚至生出了一种可以一手捏死他的感觉。   心中这么想着,他的手也跟着动了。等等,手?   红红看着自己的爪子在血魂之术的影响下变为了双掌,身体也在渐渐长大,还拥有了双腿。   越接近人形的妖兽就越强大,红红双掌朝上一击,对着高空放出火焰来,原来深红色的火焰渐渐变浅,可黄山丝毫不敢小瞧这火焰,因为恐怖的高温炙烤的他脚底微微烫了起来。   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黄山不敢再待在半空,以双翼包裹住自己降落在广场上,一落了地,就遭到妖兽们群起而攻。黄山只得再一次使出天赋传承来,这一回的龙卷风暴不是用来攻击,而是用来防守,妖兽们一时无法近他的身,除了红红。   有了双腿的红红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奔跑在龙卷风暴的空隙中,只要他跑得够快,风暴就追不上他。   时间限制一到,黄山的风暴又消失了,红红停下脚步,朝他笑了一声,所有人都能听到的,不屑而嘲讽的一声笑。   “继续啊,用你的天赋传承啊。”   望着四面八方朝他围拢而来的妖兽们,黄山咬了咬牙,不再迟疑,扭头就跑,红红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黄山只觉眼前红光一闪而过,整个身子就动不了了,脚底像灌了沉重的铅块,拖住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固定在原地。   赤狐一族的天赋传承,在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有着碾压式的霸道优势。   足足有十多秒,手无寸铁的黄山遭到了妖兽们的激情反攻,身上到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迷魂的效果已过,他却还是动弹不得,身不由己地被众妖高高的抬了起来,扔到了广场之下。   “好!”   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方橙都忍不住站起来鼓掌了。   红红遥遥地望着灵和的方向,一阵空虚的感觉猛地袭上心头,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体又缩小了,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全身上下仿佛被巨石碾过,眉宇间流露出痛苦之色,难受的他弓起身子咳血。   血魂之术虽然厉害,但是后遗症却很严重,双方都要在床上躺好几天,实在是不能轻易使用啊。   灵和抹了把嘴角的血,心想,以后打死她也不用了,擦半天血都没擦干净,这时她的眼前突然多出了一方巾帕。   容欢淡淡地道:“辛苦了。”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却是惊涛骇浪般的内心。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血魂之术了,若是施术者实力低于被施术者,只会遭到反噬,但是灵和成功的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红红,让他在一瞬间突破了九级,这证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施术者灵和的实力远高于红红。   容欢望着她的眼神渐渐变了,连他都看不出深浅,如此隐藏实力,你究竟是什么人?   黄山被踢下台后,场上还能站着的妖兽正好剩下十个。   满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个虽然吐着血身形晃动的厉害却依然努力站住脚步的赤狐身上,这一次的摘星宴,赤狐一族真是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最后关头力挽狂澜的样子也是留在了众妖的心间。   “我宣布,本次摘星宴到此结束,还请诸位替场上的勇士们疗伤。”方橙一挥手,早已候在一旁的数道身影跃入场内,灵气流转间,妖兽们的伤口一点一点愈合起来。   扶桑果没有流入黄山之手,方橙很是满意,她来到黄山面前,俯视着他虚弱的模样,冷冷道:“苍影府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滚回你的火翼府,告诉黄鹤,我方橙死也不会同意与他联手的!”   “哈哈哈......”黄山一边咳一边笑了起来,似痛苦似愉悦的表情让他的脸庞微微扭曲起来。   方橙皱起秀气的眉,踩住他的身体,“你笑什么?”   黄山抽搐着嘴角道,“我笑你可怜,都不知道苍影府马上就要毁灭了......”   “你说什么?”   方橙还欲再问,九蛇山的山道上突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山石滚落,惊恐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整座山脉突然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悬浮在断裂的山脉上空的妖兽目光锁定在方橙的娇躯上,发出一声笑,嗓音像粗粝的刀子刮在镜面上,听得人头皮发麻。   “别来无恙啊,方橙。”   灵和望着天空上的身影,觉得有些眼熟。   容欢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黄鹤。” 第67章   当遮天蔽日的黄色羽翼横贯了九蛇山上的半片天空之时,灵和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黄鹤了。   紫吴的梦境中,红袖的手下败将,主要是黄鹤这个妖他长得太有特点了,鼓胀的脸,小而无神的眼睛,嘴巴咧的很大,衬得几乎没有下巴,两颊是被风吹干了似的缺少水分,单看他的脸,只能联想到青蛙一类的两栖类动物,然而遍布全身的黄色羽毛,又将他拉回了鸟类的范畴。   灵和将受伤的红红抱了回来,没有什么外伤,似乎只是透支了,此刻正歪在她肩膀上睡觉。   她松了一口气,眯起眼睛却看到黄鹤的羽翼下瞬间浮现出了成千上万的妖兽,整片天空像是被人泼上了墨水,片刻前还炽烈的日头一下子被墨水染上暗色,灵和从树上跳下来,倒是觉得挺凉快的。   旁边容欢身上散发出的森冷气息更添了一分凉意,看来这黄鹤还是挺不讨人喜欢的,难道是因为长得丑?   然而黄鹤并没有这样的自觉,牢牢地盯住方橙的脸庞,好像要用他那双小眼睛吞噬她:“好久不见,方府主看起来还是这么美丽动人。”语气熟稔,仿佛同方橙是什么久别重逢的情人。   这句话换一个帅哥说出来,应该是很唯美的场景。   黄鹤说出来,只有一种小蝌蚪找妈妈的荒唐既视感,气得他妈,不是,气得方橙脚下的地都裂开了,黄山被她一脚踩进深坑里。   “火气别这么大嘛,免得伤到了身体。”   黄鹤仿佛听不到黄山的惨叫一样,旁若无人地同方橙交谈起来。   “你来做什么?”方橙横眉冷对道。   这时,断裂的九蛇山脉中飞出了许多青蛇一族的身影,纷纷围拢在方橙身边,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黄鹤眼角瞥了一眼,发现方才那一击似乎没有伤到多少青蛇族人。   即便如此,双方的战斗力依然不在一个等级上,黄鹤目光转向下方的方橙,淡淡地道:“听说苍影府的扶桑果有着改变血脉之力的奇效,便想讨几颗尝尝鲜,不知方府主意下如何?”   改变血脉之力?难道是想从鸟类变为两栖类?   灵和心里居然有一丝暗戳戳的期待。   方橙冷冷瞧着黄鹤,脸上写满了“你看我理你吗?”的厌烦和不耐。   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冷脸,即便是美人的冷脸,黄鹤也觉得难以忍受了,他语含威胁:“若是府主不肯双手奉上,我也不介意自取。”   一股强大威压自黄鹤身上蔓延而出,覆盖住整个九蛇山脉,实力弱小的妖兽甚至止不住心头的颤抖,直直地朝着地面趴跪下去。   “我看谁敢?”   方橙轻喝一声,飞上天空,以威压对威压,妖兽们才终于能呼出一口气,身体瘫软下来,浑身却湿透了。   黄鹤有些意外,从方橙的气息判断,她似乎已经突破了九级的壁垒,之前在他的威压之下,可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不过就算是晋入十级,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挥黄袍,身后密密麻麻的大部队就朝着地面涌去,扶桑果不过是一个借口,他这一回可是铁了心要吞并方橙的势力。   妖王中,紫羽站在他这一边,申绿从不参与争斗,青云和蓝蝶压根儿翻不起什么浪,除非是红袖在这儿,否则谁也别想阻拦他。   杀人先诛心,黄鹤凝视着方橙,缓缓道:“你想知道红袖是怎么死的吗?”   方橙娇躯一震,眼瞳骤缩:“你说什么?”   “哈哈哈,我甚至没有亲自动手,她就死在紫吴刀下了。”黄鹤的笑声中透露着畅快,是一种久久被压制后终于翻身的畅快。   “你放屁!”方橙猛地化出原形,迅速变成了一条体长近百米的巨大青蛇,青蛇悬浮在虚空中,闪着暗光的蛇鳞上散发着阵阵阴寒的气息。   黄鹤不屑地道:“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化为本体的方橙张开巨嘴,一团带有腐蚀性的紫色液体喷出,射在了黄鹤的翅膀上,立刻发出了“刺啦”的声响,将他的羽毛侵蚀成灰烬,并且不断朝着四周蔓延。   青蛇的剧毒虽然有些麻烦,但是黄鹤并不畏惧,被腐蚀的羽翼振落后,很快又长出了新的羽毛。   黄鹤之强,在于能够快速再生,无论大伤小伤,哪怕只剩下一个头,他都能依靠超强的自愈能力迅速恢复原样,与他战斗的妖兽往往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方橙深知这一点,要想击败黄鹤只有靠速度,攻击的速度比他伤口愈合的速度更快,才能有胜算。   她不断地甩动着巨大的蛇尾攻击黄鹤,甚至将空间都震出了丝丝裂缝。   望着天空上方的庞然大物,灵和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斯生猛......”   话未说完,一直无动于衷的容欢突然朝着天空上二妖的方向急掠了过去。   灵和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容欢冲到了方橙的面前,抬腿一扫,将黄鹤踢出了数丈远。   “生猛如斯......”   原来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黄鹤愣了一下,看清了方橙身前的人影,脸色阴晴不定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被我逐出火翼府的丧家犬啊。”   容欢低着头,方橙却感到他的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冷酷的背影,紧握的双拳,以及微微颤抖的肩,都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说谁死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低沉。   看到这样的容欢,黄鹤却笑了。   “主人都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她不会死的。”容欢的声音很坚定,红袖只是消失了,并没有死。   黄鹤也不急着动手了,似乎被他勾起了一点聊天的兴致。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的袖子一晃,手掌上出现了一把染血的大刀。   当这刀出现的一瞬间,容欢猛地抬起了头,死死盯住了刀尖。   黄鹤将刀扔给容欢,残忍地道:“紫吴就是用这把刀插入了红袖的心脏。”欣赏了一会容欢脸上的表情,他又道,“凭你与红袖之间的主仆契约,难道辨别不出上面的气息?”   握着刀的手一紧,容欢手背上泛起了青色的纹路。   方橙跨出一步,来到容欢的身旁,“......是她吗?”   容欢没有说话,眼眸中却浮现出一抹痛色。   方橙一下子就懂了。   像是在安慰自己,她强撑着开口:“那又怎么样?这又不能证明她......”死这个字眼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端详着方橙和容欢脸上的神情,黄鹤心里说不出的鄙夷,只不过提了红袖的名字,就这幅大受打击的样子,还想跟他斗?   双翼一挥,将两个瞬间失去了斗志的妖兽振下苍穹。   极速坠落的身影不偏不倚地朝着灵和的头顶砸了下来。   灵和:我就默默站着,这样都能遭受无妄之灾。   她抿紧唇,怀里抱着红红使了一招飞沙步往边上挪移,勉勉强强逃过被砸死的命运。   地面上一下子被砸出两个巨坑,溅起的石砾划伤了她的脸。   灵和:妈的,流血了。   眼角余光还能瞥见黄鹤飞来的身影,那对黄色羽翼果然不是长着玩玩的,挥动的过程中甚至还掀起了飓风,吹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方橙受了伤还在吐血,似乎站都站不起来。   容欢好像傻了,怔怔地望着手里的刀,一动不动。   灵和简直想骂人,合着你就是飞上去踹了人家一脚并不是英雄救美去的?   耳畔越来越强劲的飓风提醒着她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只能赌一把了!   手指在脸上动了动,她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条曳地的红裙子换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天空放出一声巨吼,蕴含着奇妙节奏的声波霎时响彻整个九蛇山脉。   呈俯冲之势的黄鹤陡然停了下来,悬浮于半空中,眉头纠结起来,眼神惊疑不定。   翩然跨出一步,灵和挡在方橙和容欢的身前,冷冷地道:“我的人,你也敢动?”   黄鹤微微撇动嘴角:“你又是哪一个......”   飓风消散,尘埃落地,露出一张见之难忘的面孔。   黑的发,红的裙,灿若星辰的眉眼,这时常徘徊在黄鹤噩梦中的熟悉容颜,令他的灵魂都颤抖了起来。   黄鹤细小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他半信半疑道:“......红袖?”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不知是哪里的妖兽突然咳了一声,声音惊动了容欢,他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凝聚在那道红色的身影上。   方橙抹去嘴角的血迹,艰难地站起身来。   灵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点讶异,居然没有被一下子拆穿,随手施的小法术看样子还糊弄住了黄鹤,这可能是她有生以来装过最牛的逼,假扮的对象还是传说中的大妖红袖,心中的兴奋之意远远多于紧张,灵和突然就淡定了。   黄鹤的面目僵硬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眼角微微抽搐,“不可能!她早就死了!”   灵和回身抽出容欢手里的刀,指尖拂过他肌肤的时候,感到容欢颤抖了一下。   回想起在梦境中看到的红袖的模样,她把玩着刀,神情不屑:“你不会以为光凭这一把刀就能要的了我的性命吧?”唇角渗出玩味的笑,她将染了血的刀掷在黄鹤的脚边,“你以为紫吴是怎么死的?”   黄鹤愣住了,他确实不知道紫吴是怎么死的,难道真的是她?是红袖杀了紫吴?   紫吴是死在栖白手上的,但是除了灵和,没有人知道。   “还不快滚,趁我心情不错的时候。”灵和发现骂人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黄鹤迟疑了片刻,不敢靠近却也没有退去,似乎在估算双方的实力。   灵和伸出三根手指,在黄鹤见鬼一样的眼神中开口:“我说过,对付你,三成功力便够了。   真的是红袖!一模一样的话,分毫不差的表情。   黄鹤怂了,他这辈子顺风顺水,唯一的一次失败,就是在红袖的手里,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看到水还是有阴影,被红袖从云端击落到海洋里的那一刻,大概是他这一生最接近死亡的时候。   这时,天边突然多了两道熟悉的强大的气息,黄鹤咬了咬牙,没想到连青云和蓝蝶也来了。   心中急速的盘算着念头,四大妖王齐聚,其中还有一个他最为忌惮的红袖,该死的,他已经得出了结论。   尽管十分不甘心,黄鹤嘴里还是吐出了这个字:“撤!” 第68章   “撤!”   黄鹤高呼一声,体内的灵气快速流转了起来,黄色羽翼撑开,将整片天空上的妖兽们罩了起来,无边无际的天幕中,转眼只剩下黄鹤孤零零一个。   灵和心中暗暗惊叹,难道他的翅膀下面隐藏着什么空间阵法?但是脸上表情依旧十分高冷,眼里三分不屑三分傲慢,将一个强大而目空一切的形象拿捏得惟妙惟肖。   黄鹤俯视着下方的灵和,目光闪烁,手掌微微颤抖,一股强烈的恨意从脚底涌上心头。   红袖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这么多年的精心谋划,方橙是动不得了,不过,失去控制的天脉府不一定会认红袖这个消失多年的府主,无主之地早已混乱不已,红袖想要重回天脉府无疑会遭到昔日部下们的反噬,他就不信,现在的红袖还能有当年称霸妖域的底气。   心中掠过这个念头,黄鹤的眼神再度变得阴鸷森冷,他长啸三声,以所有妖兽都能听到的声音,撂下一句狠话:“红袖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妖域真正的霸主!”   灵和无动于衷,她又不是红袖,称王称霸这种事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天空上,黄鹤的身影渐渐淡去,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所有妖兽们都松了一口气,而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了灵和的身上。   视线汇集的中心,灵和默默的想,她这个逼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黄鹤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手臂上一重,有人死死扯住了她的袖子,灵和转过身,对上容欢一双泛红的眸子。   糟糕了,被她骗到的可不止黄鹤一个,容欢张了张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来,还是旁边的方橙替他说出了口,“......真的是你?”   当然是假的,但是众目睽睽之下,灵和不能拆穿自己的谎言,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黄鹤的人,所以她微微点了点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方橙眨了眨眼,将泪意逼了回去,“好,跟我来。”   灵和来到了位于九蛇山深处的青蛇一族的巢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红袖。”   方橙惊愕地看着她解除了脸上的易容术,又变回了野猪的模样。   容欢始终握住她的袖子,即便这时候也没有松开。   灵和为自己辩解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红袖,那个情况下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幸好将黄鹤糊弄过去了,逃过一劫。”   容欢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肯定地道:“你就是红袖。”   灵和:不,我不是。   方橙的眸子里盛了一丝迷惑,到底谁说的是对的?   灵和有点为难,容欢等的人好不容易出现了,结果又发现是个假的,他心里应该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才固执地相信她描绘出来的谎言。   灵和抽了抽袖子,将容欢的手拂落,“你搞错了,容族长。”其实最能证明她身份的人是方橙,这一次她也算是救了一回人家,哪怕是人类的身份暴露,方橙也不会对她痛下毒手吧。   她目视方橙,再一次改变了容貌,又尖又长的獠牙消失之后,方橙的眼神渐渐惊异起来。   “是你。”   灵和点了点头,“如你所见,我不是妖,我是人。”   容欢的背脊一僵,一颗脆弱的心再次被打击了。   “方府主您应该知道,紫吴最后现身的地方是天魔宗,杀了他的人就是栖白,我目睹了整个过程,之后因为一些事触怒了栖白,惹来他的追杀,被逼无奈,然后在契约伙伴的帮助下逃到了妖域中。”灵和摸了摸红红的脑袋,“若是你们还不信,等红红醒了之后问一问便知。”   方橙沉思了片刻,虽然心中对她说的话已经信了一大半,不过还是问了一句,“那你是如何知道红袖的长相,甚至对她和黄鹤的对话一清二楚的?”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灵和没有一点犹豫就回答了:“我在紫吴的识海里看到了。”   方橙眉心一动。   “栖白对他使了搜魂之术,然后紫吴就死了。”灵和看了一眼二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道:“我还看到了紫吴朝红袖动手的画面,用的刀,扎入了她的......”   “别说了!”   方橙爆喝一声,阻拦了她接下来的话,她闭上眼睛,按了按头皮,“我信你。”   总算是解释清楚了,灵和偏了偏头,看向容欢。   容欢突然取出一把匕首。   灵和:不会吧,真的要杀她?   她连忙躲到了方橙的背后,方橙皱着眉头,“容欢,你做什么?”   容欢执迷不悟道,“是不是红袖,试一试就知道了。”   “你让开!”   容欢甚至使出了天赋传承,将方橙定在了原地。   灵和:我去,对自己人也能下手,这是铁了心要她的命啊。   刀光一闪,她的手臂上立刻多了一道口子,鲜血一滴一滴坠落,灵和心里只想骂人。   方橙终于从迷魂的效果中清醒,愤怒地望着容欢:“你放肆!”一掌击在他胸前,容欢嘴角渗出一丝血,但是表情却是微笑的。   他执起匕首,能感受到上面沾染的鲜血气息是那样的熟悉。   容欢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嗓音暗哑:“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管你的样貌如何变化,血脉之力是骗不了人的。”   方橙怔了一怔,“你是说......?”容欢曾是与红袖心意相通的契约伙伴,他不可能会认错人。   “她就是红袖。”   咳咳。   灵和:我觉得你们过于草率了。   方橙已经不管不顾地朝她扑了过来,玲珑的身段紧紧贴着灵和,双臂死死勒住她的脑袋,灵和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声音。   “府主大人,青云和蓝蝶两位大人到了。”   方橙这才从激动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她深深看了一眼灵和,“等着我。”然后化作一道青色旋风消失在了灵和的眼前。   屋子里只剩下容欢和灵和。   她怕容欢也像方橙一样扑上来,默默退到了墙根。   “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容欢的表情有些委屈,“你不记得我了么?”   灵和顿时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负心汉,她只觉得莫名其妙,所以表情依旧很冷漠,“不记得。”   容欢动了一步。   灵和立刻阻止他,“别过来,我可不想再挨一刀子了。”手臂上现在还在流血呢。   容欢顿了一下,撑着额头,表情有一点落寞一点受伤。   灵和纳闷地想,明明是我受了伤,手臂上的口子怎么都止不住血,也不知道容欢那匕首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如此锋利。   容欢望着她的手臂,蹙起眉,以红袖的体质,伤口愈合的不该如此之慢。   “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和正要开口,小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先前施展血魂之术已经掏空了她体内的灵气,此刻又受了伤,根本没有多余的灵气用来愈合伤口,肚子里的娃已经在抗议了。   面色苍白的样子吓到了容欢,他挪动步子来到灵和身前:“你怎么了?”   灵和没有理他,取出了玉林真人替她炼制的丹药服下,一会儿后,疼痛稍稍缓解,肚子里的小家伙终于不闹了,才抬头看他。   “没什么,动了胎气而已。”   容欢:“......”   方橙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十分诡异,灵和静静的闭目调息,容欢面无表情地靠着墙壁,像个失去了灵魂的柱子,一声不吭。   这是高兴傻了?   方橙在灵和身边蹲下,双手托着腮,喊:“红袖。”   灵和睁开眼睛,被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迷倒,这姑娘平时老端着,感觉冷冰冰的,此刻脸上带着笑意,却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看样子是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这样的笑脸,别的不说,这双眼睛真的很美,灵和总算明白了红袖为什么要替她取名秋水。   “还是叫我灵和吧。”   方橙像是没有听到,只是道:“这么多年你都隐藏在天魔宗吗?为什么不来找我?就算你不找我,我出现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认我?还有你刚才说你正被天魔宗宗主追杀?他为什么要追杀你?他知道你是红袖吗?”   连珠炮弹似的发问让灵和应付不过来。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若是自己真的假扮红袖,或许可以在妖域永远的生活下去,虽然有点没良心,但是方橙应该会收留她的,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栖白的追杀了。   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她否定了。虽然欺骗了很多人,也说过很多谎,但是灵和不想对方橙这样。   “为什么不认你,那是因为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你。”   方橙愣了一下,“你失忆了?”   这么说也没错,来到铸剑宫之前的那一段记忆,她确实丢了。   方橙很是不解,“为什么失去记忆了,连容貌也变了,以前的修为也没了?”沉思片刻后,方橙忽然想到了什么,握住了她的手,“一定是赤松子那个混蛋!”声音激动地变了调子,“肯定是他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早已死透了的赤松子似乎成了背锅侠。   望着方橙脸上的表情,灵和只是低低叹息了一声,“我累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累了。”   方橙:“......”   屋子里又多了一根失去灵魂的柱子。   方橙受到了惊吓,连退数步,后背狠狠撞上另一根柱子,容欢仿佛没有任何感觉,嘴唇哆嗦了一会儿,半晌才道:“那你好好休息吧。”一把拖着方橙就离开了屋子。   灵和终于收获了片刻的清静。   她伸手抚摸着肚子,轻声道:“都说一孕傻三年,我失忆这事,是不是你干的?嗯?”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几只鸟划过碧云天,依稀有金风乍起,天气似乎转凉了。 第69章   九蛇山的会客大厅里,坐着一双面面相觑的男女。   正是前来助方橙一臂之力的青云和蓝蝶。   青云轻抚下巴上的短须,道:“你觉得方橙说的是真的吗?”   蓝蝶抿了一口茶,清雅的脸庞上始终挂着端庄的微笑。   “既然黄鹤都撤退了,想必是真的。”   青云抬眼望了望天色,缓缓道:“那咱们这一趟算是白来了,欠她方橙的这个人情算是还不上了。”方橙将他从天魔宗百妖冢那样折磨人的地方救了出去,这个人情他一直记得。   蓝蝶放下茶杯,“这倒未必。”她扶了一下发髻上的蝴蝶簪,眼底流光一闪,划过浅浅的魅意,“多年未见故人,我还真有点想念了。”   青云闻言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看上去端庄又大方,一直笑脸迎人,心里头却总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虽然在妖王中实力垫底,还不如紫吴那个蛮牛,但是论起难缠的程度,她却是数一数二的。   这会儿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他顺口问了一句,“你跟红袖很熟?”   蓝蝶垂下眼睫,轻轻道:“怎么会,那样的大人物,只远远见过几面。”   红袖成名的时候,蓝蝶还只是暗月府一只没能修出人形的小蝴蝶,等红袖消失后,蓝蝶才渐渐成了暗月府的主人,她们两个按理来说是没有多少接触的机会的。   青云只当她好奇,也没说什么。   这时,厅外走来一个青蛇一族的女妖,她朝里面躬了躬身子,道:“我家大人设了宴,有请二位府主。”   青云缓缓起身,回头看一眼安坐不动的蓝蝶,“你不去?”   蓝蝶举起了杯,道:“这儿的茶水不错,待我饮完这一杯吧。”   青云随着女妖走了。   蓝蝶换了个坐姿,拔下头上的蝴蝶簪,淡淡道:“你找的人有消息了。”   厅堂里静悄悄的,蓝蝶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半晌,凭空响起一个低沉而幽冷的声音。   “我要见到人。”   蓝蝶微微一笑,“我会让她出现在大人面前的。”   语毕,将蝴蝶簪重新插上了发髻,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饮下杯子里的茶,而后离座。   ......   九蛇山的夜晚很凉快,灵和睡不着觉,就出来散散步。   妖域的月亮是像血一样的红色,红月挂在高空中,给万事万物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这光芒也带了点微微的红,灵和觉得挺美的。   山里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木槿花,紫红色的花瓣在凉风中摇摇晃晃,似误饮了酒水的小姑娘,有一种跌跌撞撞的娇怯。一片紫色的花海里突然坠入了一只蝶,一只蓝色的蝶,轻薄的翅膀上一圈圈繁复华丽的花纹看得灵和入了迷,蝶翼微颤,突然化作了一个清雅秀丽的小姑娘。   灵和这才想起来她是在妖域里,随处可见的蝴蝶说不定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妖兽。   见着她缓步而来,蝶妖弯着眼角露出一个明丽的笑容。   “都说妖域里的月亮泛着森森寒气,看着很吓人。”蝶妖往木槿花丛里一趟,仰头望着天,“离开家乡的时候,头顶的月亮不是红色的,我却觉得不习惯了。”   灵和学着蝶妖的样子,躺在了她身边。   “姑娘该是个恋旧的人。”   蝶妖转头看她,“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声音里一派平静,好像不带什么情绪。   灵和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普通的妖兽,正经的妖兽谁会半夜出来赏月啊,还跟她一个陌生人聊天。   大概又是红袖的故人吧。   灵和:“我觉得现在记得也不迟。”   璀璨的星光下,紫红色的花瓣漂浮在虚迷清冷的空气里,蓝蝶想起她和红袖的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一个月色微凉的夜里。   “小蝴蝶?”   费了半天力气击杀了一只妖兽后,耳边突然响起这么一声,其实是把她吓了一跳的。   她回过头,院子里的围墙上趴了半张脸,一双湛然而通透的眼睛静静地瞧着她。   “脏了。”   月光照下来,露出脚边尸体残碎的模样,肠穿肚烂,面色发紫。   蓝蝶还是俯下了身,旁若无人的开始进食。   吞噬妖兽的过程并不愉快,但当吃下去的血肉化成力量涌入她空虚的体内后,她就觉得一点都不脏,为了生存下去,她什么都可以吃。   围墙上的人影目睹了她整个进食的过程。   当最后一丝血肉消失在嘴边的时候,她从围墙上翻了下来。   是一个完全的人形,身上甚至闻不到一丝独属于妖兽的浑浊气味。   干净的好像一个人,可这里是妖域,哪里来的人。   蓝蝶知道,她打不过这个人,但是她不想放弃,生命对她来说有太过珍贵的意义。   红裙一闪,那人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脖子上多出了一只手,是温暖的,但是她的血,一下子冷了。   太快了,根本没有留给她反应的时间。   不甘心就这样闭眼等死,如果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她会自爆,带走面前的人,心里默默倒数着数字的时候,面前的人突然开口了。   “这里脏了。”   她惊愕地抬起眼帘,那个人拿了条帕子在擦她脸上的血迹,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像是手里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而不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她的脸上布满了深蓝色的蝶纹,因为实力不够,没有化成人形的本事,这蝶纹隐不下去,面积又大,让她整张脸显得尤其狰狞。   擦拭完她脸上的血迹,那个人松开了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里满是惊叹。   “果然是完整的更漂亮。”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看到这蝶纹一定会想起来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自言自语道:“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我,该如何提醒自己呢?”   像是陷入了难解的题,那个人摇头晃脑地走了,临走之前替她击杀了埋伏在院子里的三只妖兽,留给她三具完整的尸体。   蓝蝶久违的饱餐了一顿。   她对红袖的第一印象,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姑娘。   思绪回笼,此刻,她望着灵和的眼睛,还是像当初一样澄澈的不染一丝尘埃。   经历过杀戮,在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会拥有这样一双纯粹的眼睛吗?   蓝蝶嘴角扯了扯,声音放的柔柔的:“听说你的名字是灵和?”   空气中有木槿花的香味,灵和眉开眼笑道:“是,你叫什么名字?”总算有个不把她当做是红袖的妖兽了。   “蓝蝶。”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灵和来到妖域后听别人提起了很多遍。   “妖域果然出美女啊。”   蓝蝶闻言道:“听你的意思,似乎不是妖域中人?”   灵和笑道,“天涯海角,到处都是我的家。”并没有正面回应。   “那你一定听过天魔宗了?”   这是什么话题走向,但灵和还是点了点头。   “我曾被天魔宗宗主抓去关在百妖冢,受尽折磨。”蓝蝶的表情微微痛苦,“栖白是我的仇人,我想亲手杀了他。”   灵和迟疑道:“这应该有点难度。”   “从前我都不敢想,但是我最近得到了一个消息,栖白他已经到了妖域。”   灵和:“......”   真的假的。   “这一次我是来请求方橙和我联手的,再加上青云,又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我觉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蓝蝶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空气中的花香渐浓,有一种淡淡的眩晕感袭上心头,灵和的眼中,蓝蝶的样子开始模糊了。   她咬了咬舌尖,痛意让她灵台暂时保有一丝清明。   “我和你似乎无冤无仇。”   蓝蝶的眼里隐隐含着笑意,“居然能在魅香下撑这么长的时间,不愧是你。”   “红袖,好久不见。”   下一秒,灵和就失去了意识。   蓝蝶望着倒在花丛里的身影,摸了摸她的脸,口里喃喃道:“不择手段的活下去,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你一生所求不过自由,应该可以理解我吧。”   百妖冢里,青云和紫吴受尽了栖白的折磨,但是她没有,因为她够聪明,知道栖白要找的人根本不是他们,而是红袖,她答应帮栖白找到红袖,以此来换取自由。青云和她能够离开天魔宗,靠的根本不是方橙的救援,若是栖白没有撤掉百妖冢的禁制,谁也不能将他们带走。   只有她和栖白做了交易。   妖域的王和天魔宗的宗主会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恨到栖白不惜设了一个百妖冢来发泄自己的怒火,蓝蝶很好奇。   可真正应该承受这滔天怒火的人,是红袖,不是其他无辜的妖兽。   若是能看到她澄明的眼睛里蒙上阴影,是不是她们就能变得一样了呢?   蓝蝶轻手轻脚地将灵和横抱起来,嘴里默念道:“天赋传承,空间跳跃。”   月色依旧,木槿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花田里两道身影,却在同一时刻消失了。   ......   北仙源,妖兽之森。   怀里抱着木剑徘徊在石壁边上的黑衣少年,突然低低地咦了一声。   下一秒,石壁上的光芒突然亮起,眼前出现了一个如黑洞般深邃的空间。   卫无双紧抱着木剑,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绛紫色的裙摆划过眼帘,卫无双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端庄秀雅的美人,美人怀里抱着一个姑娘,脸朝里靠在她肩上,看不清模样。   卫无双迷茫了,这是妖兽吗?   见是一个少年,蓝蝶有点惊讶,目光划过他的木剑,朝他微微一笑,“少侠可是天魔宗的弟子?”   卫无双点点头,大概不习惯别人这么看着他,表情有点不自在。   蓝蝶看在眼里,笑意更盛,“还请少侠带路,我想见你们宗主。”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场景。 第70章   天魔宗,凤凰台。   沉迷于比斗的弟子们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安静了下来。   众目睽睽下,白泉宫那位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流的首席弟子卫无双与一个浑身上下散发出大家闺秀气质的美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过去。   那美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睡着的姑娘。   众弟子的心态崩了。   “原来卫师兄不是不与人交流,而是只与美人交流?”   “那美女跟他是什么关系?怎么怀里还抱着一个?三角恋吗?”   “难道是原配打伤小三,来找卫师兄讨要说法?”   “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向都是绯闻绝缘体的卫无双这一次风评被害,本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眼角余光瞥到身旁姑娘的脸,身体就开始紧绷,太近了,她的手甚至都快要挨上他的胳膊了。   蓝蝶笑语晏晏:“初来乍到就能遇上少侠这样平易近人的弟子,真是我的福气。”   平易近人?这话似乎是第一次听到,师兄师弟们常常说他性格阴沉,不好相处。   脚崴了一下,蓝蝶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朝卫无双倾倒过去。   卫无双顿了顿,飞快地用手撑了一下,然后远远地与她隔开。   蓝蝶秀美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红晕,双臂收紧,将灵和往上抬了一抬,“多谢少侠相助。”   卫无双觉得鼻尖发痒,像是有什么淡淡的花香浮在空气里。   “到了。”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堆砌的君山大殿出现在眼前。   蓝蝶停住脚步,回身道:“还不知道少侠的名字?”   “卫无双。”一阵恍惚间,他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记住了。”转身带起的一阵香风将她身上一块手帕吹落到卫无双的脚边。   鬼使神差的,卫无双俯身拾了起来,上面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蓝色蝴蝶。   化神期的年轻修士,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补品,蓝蝶端详着灵和的睡颜,轻声道:“你还真是我的贵人呢。”   一阵狂风大作,君山大殿的门打开了。   蓝蝶深吸一口气,朝着未知的前方跨出了一步。   ......   殿内静悄悄的,隐隐约约瞧见一人斜倚在塌上,锦袍微敞,露出一截白皙的领口,火光中,他的脸抬起来,脸色有些苍白,一副倦怠的神态,看起来十分虚弱,蓝蝶却不自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栖白抬起墨黑的眸子,径直盯住了蓝蝶......怀里的人。   蓝蝶会意,拨开灵和脸上的发丝,露出完整的容貌,并道:“宗主大人......”   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风,紧接着怀中一轻,蓝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灵和已经躺在栖白的怀里了。   怀中人双眸紧闭,气息微弱,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   “你对她做了什么?”   听见这冰冷的语调,蓝蝶微微一怔,随后道:“红袖法力高深,警惕性又强,若不用这攻击灵魂的魅香,怕是擒不住她。”   栖白的手一紧,道:“......你说谁?”   语气不对,蓝蝶心下警觉,抬眸间对上了一双寒凉的眼睛,隐隐泛起红光,充斥着暴戾的杀意。   强烈的杀气震得她衣裙翻飞,耳边猎猎作响,蓝蝶在沉重的压力下勉强开口,“红袖。”   只提一个名字,栖白就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传言不假,搞不好红袖会死在栖白手中,蓝蝶有些后悔了,她并不想让红袖死。   “你有什么证据?”   蓝蝶犹豫了。   栖白将灵和放在塌上,转头掐住了她的脖子。   蓝蝶只能回道:“虽然容貌变了,记忆消失了,但是血脉之力不会有假,方橙亲口承认了,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猜测是红袖逃出镇妖塔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好。”栖白松开手,冷笑一声,“原来找了这么久的人一直在我身边。”   “滚吧。”   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君山大殿的门在她眼前阖上,蓝蝶低垂着头想,这种性命被掌控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了。   ......   塌上的人气若游丝,那张总是流转着奇异心思的眼睛闭着,嘴里再也吐不出任何骂他的话语,脆弱的脖子仿佛轻轻一扭就断,结束她的生命就跟捏死一只虫子一般,易如反掌。   栖白放在灵和脖子上的手,收了松,松了收,反反复复,塌上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低下头,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你究竟是谁?铸剑宫的间谍还是妖域的王?”   没有回应,鼻端却萦绕着一段幽幽的香,独属于妖兽的浑浊气味弥漫开来,是刚刚那个蓝蝶所说的魅香。   栖白的指尖缓缓移到灵和的衣衫领口,解开了上面盘结的纽扣。   褪下贴身的亵衣,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凉润的空气里,塌上人的眉尖微微跳动起来。   栖白的动作顿了一下,“你醒着?”   灵和依旧一动不动。   双臂撑在她身旁,聆听着胸口一声一声的心跳,栖白凑过嘴唇咬了下她的下巴,齿间重重的,碾出一丝血痕。   灵和的眼睫轻颤,嘴角紧绷起来。   栖白的声音冷了下来,“睁眼。”   像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灵和再也没了动静。   栖白轻哼了一声,手掌罩上她微微起伏的胸口,绵绵不断的灵气从掌心溢出,一直覆盖住她全身,灵和的每一寸肌肤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片刻之后,空气中浑浊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妖兽气息终于消散了。   叮叮咚咚一阵锁链声响起,栖白将灵和的双手双脚禁锢在坚硬的铁环中,欣赏了一会自己的作品,眼底浮现出满意之色,他低着头,凑在她耳边开口,“这样你就逃不走了。”呼出的热气洒在耳廓上,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随手拉过被子遮住她的身体,栖白离开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灵和睁开一只眼睛,空荡荡的大殿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张床。   原本用作议事大厅的君山大殿却变成了囚禁她的牢笼。   灵和挣了挣手上的铁环,纹丝不动。   心底的郁卒几乎冲上云霄:妈的变态!   早在蓝蝶将她带进天魔宗的时候,灵和就醒了。   美丽有气质的妖域小姐姐居然跟栖白相互勾结,她中了魅香,手脚瘫软,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只有意识是清醒的。遇到卫无双的那一刻,灵和是惊喜的,好歹是个熟人,看起来比栖白好忽悠多了,她用意念将路边的石子移到蓝蝶脚下,为的是让卫无双看到她的脸,只是没想到蓝蝶的魅力这么大,卫无双完全的忽略了她。   进入君山大殿的时候,她的脑海还在疯狂的转动,没等她想到什么方法的时候,栖白就已经将她夺了过来。   力气死大,被他搂住的地方痛得要死,灵和拼命忍耐着不发出一点声音,走到这一步,只有装死了。   没想到栖白比她更绝,居然扒光了她的衣服,还想羞辱她。跟其他的女修比起来,灵和不太在意贞洁这一类的虚名,若是同栖白双修实力大增,说不定她还有机会逃出去。   但是栖白没有,他把她囚禁起来了。   在剥夺自由和失去生命中,灵和会选择前者,但是并不代表栖白不会杀她,说不定是为了折磨她,欣赏她的可怜样之后再杀了她。   她不能死,她会想到办法的。   识海深处,有人在呼唤她。   “主人?”   是红红,灵和睁开眼睛,“我在。”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我醒来后你就消失了?”   灵和思索了一阵,红红根本不是栖白的对手,哪怕是加上方橙和容欢都不可能,更何况其他人跟她也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没有道理拉上无辜的人犯险。   于是她道:“我没事,就是回了趟宗门,你安心的留在妖域养伤,等我完事了就来找你。”   红红还要继续追问,灵和已经单方面的掐断了识海的交流。   脚步声靠近,有人推开了君山大殿的门,灵和再次装死。   “还没醒?”   栖白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最后停在她的唇上。   “用饭的时间到了。”   “你不愿辟谷,贪图口腹之欲,我满足你。”   “你要是不起来吃,我就喂你了。”   灵和心头一紧,听到栖白咀嚼食物的声音,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口对口的喂吧?   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吓得灵和立马睁开眼睛。   栖白的唇停在她的上方,眼底是一派汹涌翻腾的墨色。   “不打算装死了?时至今日,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骗?”   红唇里吐出刻薄的话语。   灵和凝视了一会儿,忽然探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他的唇,胸口的被子随着这动作一路滑了下来。   温热的唇贴上来,栖白明显的僵硬了一下。   趁他失神的功夫,灵和将舌尖探了进去,席卷了他唇齿间冰凉的气息。   甜甜的,是她喜欢的水晶葡萄的汁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灵和的脖子酸痛无比,沉重的头颅无法再维持同样的高度时,她退了出来,殷红的唇上一片水光潋滟。   她躺在他的床上,不着寸缕,神情妖艳,眼底一片幽幽的春意。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啥也不说了,你们自行发挥想象。 第71章   此情此景,是个男人都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没错,就是勾引。   然而栖白俯视着她,眼底却是一片凉意。   他的胸口隐隐作痛,刺骨的冷再次席卷了他的心脏,眼前似乎又出现了红袖的脸,氤氲着薄汗的脸,妩媚而危险的眼睛,以及一刀致命的干脆利落的身手。   为什么躺在身下的人是灵和,他的眼前却出现了红袖的影子,为什么多少年来都不会有感觉的伤口会痛呢?   心里最后一点卑微的企望破碎了,灵和就是红袖,骗了你一次的女人又骗了你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她说,“爱我就要死在我手里。”   她说,“可惜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栖白一刻也不敢忘记,擅长迷惑人心的妖兽是如何给他留下永生难忘的伤痕的。   空阔的大殿里,烛火高燃,灯花偶尔一爆,发出“噼啪”的响声。   灵和却感到很冷,不仅是因为裸露在空气中的身体,更是因为栖白,他身上刺骨的寒意包裹住了灵和。   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具尸体。   栖白将被子盖到她的脸上,淡淡道:“你还是没有变。”声音里没有什么感情,听得灵和暗暗心惊。   比一下子爆发更叫人捉摸不透的就是平静。   眼前彻底暗下来,灵和怕他走了,自己又会陷入孤寂和黑暗中,被铁环锁住的手无意识的抓住了一片衣角。   “你别走。”   栖白挣了挣,轻轻松松抽走袍子。   灵和立刻大声地喊了起来:“你不要关着我好不好?我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栖白掀开她脸上的被子,注视着她:“离开前我说过什么?”   灵和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番,栖白问的应该是他离开天魔宗去玄乙门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说了什么呢?   “你让我老实点待着。”   栖白以指尖摩挲她的脸颊,声音很温柔:“但是你好像从来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指尖停在灵和颤抖的眼皮上,他自嘲一笑:“你是妖域最强大的王,自然不会把我当一回事。”   “我不知道。”烛火中,灵和的表情空落落的,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娃娃。   “我曾经对你说,我失去了一段记忆,这是真的,我只知道我是铸剑宫的弟子。”   “她们说我是红袖,我其实很害怕。”她的语气涩然,“活了这么多年,却轮到别人来告诉你,你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那我作为灵和而活下去的人生难道是虚假的?”   “被人拿刀子放血的时候,我很害怕,他们急切的想要证明我是红袖,仿佛属于灵和的人生没有一点价值。”   她耸了耸鼻子,不想哭的,原本只打算装装样子,眼角却渗出泪水来。   “那我到底是谁呢?你们都在问我,我能问谁呢?”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灵和却连想要擦拭的手都抬不起来。   栖白沉默地替她拭去颊边的泪珠,他一直都知道灵和不是一个脆弱的人,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   大概是看他的态度改变了,某人又开始得寸进尺了,犹带着哭腔嚷嚷道:“我是铸剑宫的弟子听师父的命令来偷钥匙,钥匙甚至是你自己给我的,我又没有杀人又没有放火甚至将你们天魔宗的弟子放走了,你要追杀我,我满世界的逃跑,你以为我想去妖域?你以为我想被别人拿刀子割手臂吗?”   越说越委屈,灵和干脆放声痛哭起来。   “好了。”栖白见不得她的眼泪,“吵得我头疼。”   灵和吸溜了下鼻子,泪眼巴巴地望着他,“可是在我最痛最难过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了你。”   栖白微微一怔。   “我当时想,如果是你,会拿刀子逼迫我吗?”   这念头曾经确实在灵和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么多年走下来,她从未想过依赖别人,那一瞬间,栖白的影子却猝不及防地闯入她心里,虽然很快被她忽略,但在那种痛苦的时候想到了别人,到底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灵和唯一一次的软弱里掺杂了栖白的影子,这意味着什么?   至少栖白对于她来说,是一个特别的人。   澄澈通透的眼眸深深凝望着头顶上方的脸,灵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瞳孔骤缩,栖白忽觉心口处再次疼痛起来,只是这一回不是冷的,而是热的,热得他不敢去看灵和的眼睛。   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那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获得自由而编织的一个谎言。   灵和瞅着他俊雅清隽的侧脸,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诡异的诱惑:“把我的手松开,好吗?”   心里的那个声音继续道:你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欺骗你,逃离你。   清冷的大殿里,响起灵和不满的一声叹息。   “不松开我怎么抱你啊?”   隐秘的欢愉犹如烈火焚烧,将他的心一遍一遍炙烤,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她手上的铁环解开了。   灵和拥着被子坐起来,想抱他,胸前的被子却成了阻碍,她的手拿不出来,咬了咬唇,要不干脆不要被子了,光着来?可那样又太冷。   左右为难的时候,栖白已经将她连同被子一道搂进了怀里。   “如果发现你又骗我,我可能会疯掉。”他贴着她耳朵说。   灵和心想,囚禁这一套都搞出来了,难道还不算疯狂?   嘴上却道:“我对你的心,会用时间去证明。”   嘶......   说出口的同时,灵和却被自己酸的手脚蜷缩,真该感谢若冲时不时强迫她看的那些人间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她就记住了其中几句。   放在她背后的手却紧了一紧。   灵和挑了挑眉,看不出来他居然吃这一套?   于是再接再厉地试探道:“山无棱天地和乃敢......”   栖白冷冷的打断她,“传音玉石里你说的话,我还记得。”   灵和:“......”   她说什么话了?她自己好像都不记得了,听栖白的意思,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她想了想,好像是骂人的话。   【我去你二大爷的,姑奶奶不伺候了,爱咋咋地,你若是能抓到我,姑奶奶的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这句。   灵和的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的头一点都不圆,给你当球踢可能不太合适。”   栖白嗤笑一声,将她的手拿下来:“我可以给你弥补我的机会。”   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灵和含糊道:“嗯?”   “鉴于你谎话连篇的过往,你说喜欢我,只说一遍,我不相信。”   灵和:那大哥你打算让我说几遍?两遍?三遍?十八遍?   栖白:“每天说一遍。”   灵和:“......”   “要是有一天没说,我就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将你挂在山门上辟邪。”   灵和:“......”您就是天底下最邪门的了,还有哪门子不怕死的邪祟敢找上门来?   这话她可没胆子说,到这一步了,灵和的心态一片平稳:“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定了定心神,栖白的眼神落在烛光投下来的二人相拥的影子里,如果她不是红袖那是最好的,如果真的是红袖,那就一辈子都不要恢复记忆吧。   她是灵和,就只是灵和。   ——*——*——*——*——   夜幕下的天魔宗笼罩在一片迷蒙的冷雾中,四野暗然。   白泉宫卫无双的寝室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他盘膝坐在床上,木剑放在他的手边,眼眸却直直注视着一块帕子,一块绣着蓝色蝴蝶的帕子。   时间这么久了,依旧能嗅到帕子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正如帕子的主人一样,在他心上浓墨重彩的留了一笔。   院子外花架上的盆栽倒了下来,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卫无双将帕子藏在枕头下面,握住木剑,凝神道:“什么人?”   月光照下来,窗前映出一个苗条的影子。   卫无双怔了怔,随后推开了窗。   一张清雅绝伦的脸庞映入眼帘。   卫无双诧异道:“是你。”   年轻而旺盛的血气扑面而来,蓝蝶舔了舔唇角,眼中一派笑意。   “我来取回我的东西。”   想起此刻藏在他枕头下的东西,卫无双面色一红,说话又变得不利索了。   “......什么东西?”   蓝蝶眨了眨眼睛,双手环胸:“外面这么冷,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房门一开,卫无双整个人就被蓝蝶死死的扑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握着剑的手却越来越无力,空气里漂浮着一阵奇妙的香,不是花香,也不是药香,他想要凝聚灵气,丹田却不听他的使唤。   仅用一只手就压制住卫无双,另一只手在枕头底下一掏,蓝蝶抽出帕子,嗓音悠悠地道:“将我的帕子藏在这里,你是什么意思?”   不等卫无双回答,蓝蝶就轻笑了一声,拿帕子蒙在他的眼睛上。   “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一低头,狠狠咬住他的脖子。   空气里迅速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很快就被不知名的香气盖了过去。   夜色更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栖·狂立flag·白 第72章   铸剑宫的黑水狱深埋于六大主峰之底,终年不见阳光,充斥着冰凉刺骨的黑水,浸入其中,全身的血液僵住,难以调动周身的灵气,最深处还时常传来诡异的哀嚎声,据说是受尽折磨惨死于其中的修士化为厉鬼冤魂后发出的不甘吼叫。   黑水狱是铸剑宫的禁地,同时也是人间炼狱,地底世界的中心,时间仿佛凝固,没有灵气也没有生机。   黑暗中,一团白色火焰漫无目的飘荡着,蕴含在其中的却是一股极为狂暴与磅礴的能量。   良久,黑暗深处响起一个年轻的男人的声音:“回来。”   白色火焰像是忽然拥有了灵智,变成了一个顽皮的孩童,晃晃悠悠地朝着声音所在处漂移过去。   男人轻笑了一声,嗓音温和,“跟我待在这里委屈你了。”   白色火焰发出“咻咻”的声音,一跃而上,落在男人的肩膀上。   “你想跟我一起出去?”   白色火焰兴奋地蹦蹦跳跳起来。   男人叹息了一声,语气里有淡淡的悲伤。   “可我是个罪人,死不足惜。”   “嘤嘤嘤......”白色火焰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声音,似乎在安慰他。   男人抬起头,血污糊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双寒星似的眼睛,充斥着死寂与压抑,让人的灵魂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灵和猛地睁开眼睛,额头渗出丝丝冷汗,缺氧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栖白用手慢慢拨开她湿漉漉黏在耳边的长发。   平复了呼吸后,灵和转过头,和他幽黑深邃的眼睛静静对望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奇怪。   “你昨晚一直睡在这儿?”被子下面温热的触感让灵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栖白慢慢挑起眉,“这是我的床,我不睡这儿,睡哪儿?倒是你,鸠占鹊巢,一大早的,还扰人清梦。”   灵和:说这话的时候有本事别搂我搂的那么紧啊。   还好她不是光着的,至少穿了层亵衣。   “我做噩梦了。”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鼻音,像是在同他撒娇。   栖白觉得新鲜,随口问了一句:“梦到什么了?”   “一个男人......嘶......”   胳膊被掐住,正好还在容欢拿刀子割出来的伤口上,痛得灵和一口咬在栖白的肩膀上。   你让我痛,我就让你更痛。   栖白用手掐住她的嘴,将她整个脑袋往后推了推。   灵和严肃地道:“一般这个时候,你应该躺平一动不动让我随便咬。”   栖白凝视她良久,道:“不痛不痒的,还都是你的口水,我洁癖。”   灵和:“......”   妈的注孤身,这种人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灵和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我梦到黑水狱底下关着一个男人。”   “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听说待在那种地方的人都很变态。”灵和瞥了一眼栖白的脸色,继续道:“当然不是在说你。”   “然而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热爱和平的小弟子,我也没有机会进去。”毕竟黑水狱里关押的都是犯了错的弟子。   栖白听出她的意思,直截了当道:“你很好奇?”   当然不能是好奇这么没有同情心的理由。   灵和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抓紧一切机会告白:“主要是听说你在里面待了那么久,我心疼。”   栖白:“......”   大概是栖白也被她的话酸到了,半晌没有说话。   灵和不得不提醒他:“小白?”   栖白眯起眼,声音凉凉的,“你叫我什么?”   灵和放下手,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细声道:“小白啊,我给你取的爱称。”   她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如果继续喊你师父,我总有一种乱.伦的感觉,总不能亵渎玉林真人吧。直接喊你的名字又太生硬了,小白的话,朗朗上口,还显得亲密,你觉得满意吗?”   大有不满意就立马给他现取一个的架势。   栖白清了清嗓子,表情有点别扭,“随你。”   灵和心里偷笑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那黑水狱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栖白想了想,就说了四个字:“很冷,很黑。”   灵和拈住他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你是在多大的时候进去的?”   “十岁那年觉醒灵根的时候。”   灵和的手一顿,十岁觉醒灵根那已经很晚了,资质上乘家里有条件的一般六岁就能觉醒了。   栖白淡淡地道:“十岁那年,村庄被妖兽袭击死得只剩我一个人,路过的赤松子将我带回铸剑宫,因为比别人晚了许多年才开始修炼,他怕我跟不上,就让我进入黑水狱修炼。”   灵和听得眉头直皱,成年人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下来,竟能忍心让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半大少年进去,赤松子真不是个东西。   “赤松子对我有恩,虽然清苦,我只能以修炼回报他。”栖白嘴角一扯,露出一丝讥讽,“没想到的是,袭击村庄的那只妖兽居然是赤松子引来的,就为了测验我有没有修炼的资质。”   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灵和的双手穿过栖白的腰身,在他的背上轻抚一阵。   “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   背上猫挠似的触感让他的心头微微发痒,不知道是因为她语气里的温柔和怜悯,还是因为她小心翼翼的动作。   他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渴望去了解他的内心世界。   无论是在铸剑宫还是天魔宗,无论是什么身份,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些话。   下巴搁在灵和头上,栖白按着她的身体令她紧贴自己,仿佛从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里,他就能得到些许救赎。   灵和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回搂住他,此时无声胜有声。   日影浮动,轩窗不知何时开了半扇,吹开曳地的纱帐,柔和的光辉渗透进来,一片宁静而安谧的祥和笼罩在殿中,直到有人打破了这一份和谐。   “宗主?”   灵和从栖白的胸膛上仰起脸,殿外听着似乎是右宫主池岩的声音。   栖白披着外衫起身,边扣扣子,边回头朝她道:“你接着睡吧。”   她又不是猪,睡了这么久了,骨头都僵硬了。   灵和一下子坐起来,脚上的铁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一声轻响。   灵和:“卧槽?”   手给她解开了,脚还锁着?昨晚上睡着了居然没有察觉,这是人干的事么?   栖白似乎没有接收到她不满的眼神,理所当然道:“你身上有伤,还是卧床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一会也不要回来了!”   灵和盛怒之下扔出一个枕头砸在他的背上。   栖白笑了笑,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要气死了!分手吧!   殿外,池岩的声音如梦似幻:“......那是什么声音?”   是个女人的声音吧?君山大殿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栖白淡淡的道:“小野猫而已。”   小野猫?宗主大人衣衫不整的领口里露出一点泛红的痕迹,怕不是被这只野猫挠的吧?   池岩的心中不知是欣慰还是苦涩,太复杂的情绪冲了上来,让他一时发不出声来。   先前那个叫灵和的小间谍伤透了宗主大人的心,原以为他还会一蹶不振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了新欢。本来就没什么事业心的宗主大人有了女人,怕是以后连天魔宗的山门都不想出了。   一心为宗门的右宫主又是皱眉又是叹气。   栖白盯了他一会儿,头一次知道池岩的表情如此丰富,看来是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居然让他这样为难。   于是沉声道:“什么事?”   池岩一顿,看吧,声音已经不耐烦了,肯定是嫌弃他打扰床上生活了。   他缓了一阵,压下所有心思,才道:“是白泉宫的弟子出事了。”   “继续说。”   池岩道:“死了三个金丹期的弟子,还有一个化神期的弟子失踪了。”   今日一早,早起修炼的白泉宫弟子发现院子外倒了三具尸体,浑身干瘪,身上并无外伤,只脖子上有一个细小的齿痕,像是被人抽干了鲜血。而白泉宫的首席弟子,刚刚晋入化神期的卫无双却消失了,只有房间的床上留了一点血迹。   昨夜守山门的弟子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能够在天魔宗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弟子的人,实力一定非常恐怖。   池岩沉吟一下,道:“看弟子的伤口,我怀疑是妖域那边的。”   “你说的没错,妖域蓝蝶,她的天赋传承是空间跳跃。”栖白淡然道:“能抓她第一次,就能抓第二次。蓝蝶交给我,死的那三个弟子好生安葬吧。”   池岩点点头,又想起一事,道:“还有,山门外有人想要求见宗主。”   栖白:“谁?”   池岩踌躇一下,吞吞吐吐道:“说是......说是灵和的男人,让......宗主您把人还给他。”   栖白站在玉阶之上,神色冰冷。   “叫他滚。”   池岩心里有点后悔,明知道会招惹宗主不快,他还是因为灵和这个名字而开口了,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   领命欲退的时候,栖白又叫住了他。   “你不用去了,我去。” 第73章   朝日晃朗照耀,露繁欲滴,坠在层层叠叠的青松翠柏上,晶莹犹如珠相串。碧玉山门之后的景色明明清晰可见,却无法靠近,只因山门上一道暗金色光环,隔绝了外界。   “砰”的一声,容欢又一次被暗金色光环弹了出去,落在石阶之下,一阵气血翻涌。   守山门的两个弟子无动于衷地望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始终不发一言。   “族长,算了吧。”   身后的草丛里,小狐狸探出火红色的脑袋。   调息一阵后,恢复了精神的容欢再一次试图闯入山门。   红红有些不忍的闭上眼睛,这一次却并没有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   睁开眼睛,容欢正冷冷地瞪着山门之后的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红红惊讶的叫了一声,容欢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你就是抓了红......灵和的天魔宗宗主?快把她还给我!”   数日前,他和方橙发现灵和失踪了,醒来后的红红通过主仆契约联系上了灵和,却被她中途掐断了通讯,容欢担心灵和遭遇了不测,一夜过后,却接收到了蓝蝶的传音。   她说,灵和被天魔宗宗主抓走并且囚禁了起来。虽然不确定蓝蝶的消息是真是假,但红红说,灵和确实与那宗主有仇,不管这天魔宗是什么龙潭虎穴,他都要闯一闯。   两只狐狸,一大一小,小的那个他在灵和身边见过,大的这个,男生女相,阴柔婉约,话语中将灵和据为己有的姿态更是让他觉得十分不爽。   隔着山门,栖白冷眼俯视着他,“还给你?你是她什么人?”   “自然是她最亲密的人。”容欢毫不犹豫地道。   栖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挑了下眉,语气阴戾:“就是你拿刀子割的她手臂?”   容欢愣了一下,这件事都被他知道了,看来灵和确实在他的手上,他面色一沉,道:“与你何干?”   那就是承认了。   栖白不疾不徐地从山门里走了出来。   真是天赐良机,容欢双目一凝,低低喝道:“天赋传承,迷魂!”   逆着光,栖白的身形微微一晃。   容欢心中一喜,正要发动攻势,耳畔却闻得一声轻蔑的笑,“搞清楚你的对手是谁。”   周身一冷,紧接着右臂上传来剧痛,鲜血飘洒间,红红的尖啸声再次划破了长空。   晕倒在血泊中的时候,容欢听到头顶上传来淡漠的一声,“带下去,关进白石牢。”   红红不明白为什么无视等级差距的天赋传承居然在栖白身上失效了,第一次中这一招的人是不可能毫无反应的。他用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看着天魔宗的弟子将族长拖了下去。   栖白望着眼前明显长大了不少的小狐狸,捏住他的耳朵:“是你把他带来的?”   语气明明很温柔,红红却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通天塔的时候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去亲近这样一个人呢?   他摇了摇头,并在心中拼命的呼喊灵和的名字。   被关在君山大殿里生闷气的灵和很快回应道:“怎么了?”   识海中,炸了毛的小狐狸连珠炮弹似的开口:“我们来救你,但是族长被抓了,受了伤,流了好多血,被你的仇人抓去了什么石头什么牢,我也......啊!”   灵和震惊道:“你来天魔宗了?”   识海中的红红没有了声音。   主仆契约相连,她能感觉到红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听他只言片语,莫非容欢也跟着来了?都说了让他留在妖域里养伤的,怎么就不听她的话呢?   灵和叹了一口气,现在她行动受限,只有等栖白回来后问个清楚了。   说是一会就回来的栖白到了晚上都没有出现,灵和开始急了。   脚上的铁环也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做成的,一般情况下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有当灵和挣扎着想要离开床榻的时候,铁环就会亮起来,紧紧地固定住她的脚踝。   灵和:“艹!”   还以为说说情话撒撒娇就能叫栖白对她放松警惕了,没想到这次他是铁了心了,然而灵和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她扯开被角,上半身用力,沿着床榻的边缘慢慢伏低身子,她的动作很轻,脚踝上的铁环就没有反应。胸口快要贴住地,她一边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一边伸长手臂去够近在咫尺的窗户。   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手指欲触未触之时,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她保持着下半身勾住床,上半身趴在地上的姿势,僵硬地抬起了头。   栖白靠在门边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神情似笑非笑:“你在干嘛?”   灵和面无表情道:“锻炼身体。”面无表情地舒展了一下手臂。   “嘶——”抽筋了。   栖白:“......”   他走过来拽住她的脚踝往上一抬,将她整个人重新按回到床上,并且非常贴心的盖上了被子。   哪怕抽了筋,灵和依然很有骨气的扯开了被子。   “不盖!”   栖白默默注视她三秒,突然开始解扣子。   灵和:“......”妈的,她还是一个孕妇啊,光天化日的,禽兽不如啊。   飞快地拉上被子,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道:“手抽筋了,疼。”   嘴里发出一声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的叹息,栖白将她的手臂从被窝里拉出来,轻轻揉搓起来。触手微凉,看来是没少折腾。   手指触摸到了一道伤疤,栖白顿了一下,抬起眼睛看她:“疼么?”   容欢割的时候下了狠手,生怕她不出血,伤口非常深,虽然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但是灵和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栖白十分冷漠:“看见别人拿刀子你不会躲么?”   “那也要我躲得掉啊。”灵和委屈道,“人家是高手,光站在那里我就动不了了。”   “还是你太弱了。”   语气里的嫌弃意味十足,灵和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她道:“我知道有一个法子能够快速增加修为。”   “嗯?”   灵和口出狂言道:“双修。”   手上一重,栖白望着她,眸色深深:“皮痒了?”   灵和突然伸手挽住了他的脖子,顺势将他整个人拉下来,手指探入他微微敞开的衣领内,摩挲一阵,并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不想吗?”   栖白漠然地将她的手拉了下来,“不想。”   灵和:“......”强烈怀疑他不行了,刚刚解扣子的时候也是在装模作样吧,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把身体糟蹋成这样了。   大概是她眼神里的遗憾和怜惜太过丰富,栖白敲了下她的脑袋,“我知道你想出去。”甚至不惜用这样的方法,但是对他没用。   灵和揉着额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知道还锁着我。”   “我不在的时候,你哪都别想去。”   嗯?这下额头也不疼了,灵和双眼放光道:“这么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   栖白静静看着她。   灵和懂了,她捧起栖白的脸,在他嘴角落下一吻,“小白你最好了。”鼻间轻轻蹭了蹭他的脸,又道:“那我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白石牢。”   白石牢三个字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令人心生烦意,栖白转过脸,语气很不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让我猜猜,是那只小狐狸告诉你的?”   灵和见缝插针地拍马屁,“不愧是宗主大人,就是聪明。”   “你休想。”   灵和也不生气,拉着他的手,细声细语道,“红红是我的契约伙伴,要是他受了伤,对我的神魂也有牵连,至于那个容欢,我跟他一点都不熟,但他是红红的长辈,也不好杀了他,就将他赶回妖域去,好不好?”   “一点都不熟?”栖白轻哼一声,“他可是自诩为你的男人。”   灵和面不改色道:“我的男人从来只有你一个。”   栖白挑了下眉,表情是开朗了不少,但是也没松口说要带她去白石牢。   灵和软磨硬泡的撒了好一会娇,快要被自己的腔调恶心死的时候,栖白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被关在君山大殿这么久,灵和的脚第一次落了地,感动的都要落了泪,总算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残废了。   栖白给她裹上披风,再三叮嘱道:“就一眼。”   灵和点了点头,心想,哪怕看了两眼,你还能挖了我的眼睛不成?   “我会挖了那只狐狸的眼睛。”   灵和:“......”算你狠。   这不是灵和第一次来白石牢了,当初是为了救侍剑,她至今还能记得白石牢四四方方的铁笼子上面刻的玄妙的阵法。还感叹了一阵天魔宗内人才济济,这会再次登上白石牢的顶部,她好奇地问出了口:“你们的阵法师是谁?”   栖白淡淡的道:“请不起阵法师。”   灵和:“......”虽然阵法师确实很贵,但以天魔宗的财力还不至于请不起吧,而且身为一宗之主你这种毫无廉耻心的喊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讨打啊。   她又问:“那下面的阵法是谁布置的?”   “我。”   灵和的语气里满是质疑:“你还会阵法?那可是很复杂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研究出来的。”她看了玉林真人所有的书籍,也就懂得一点点皮毛,而且世上能兼顾修炼和阵法的人可不多,她是修炼资质太差才不得不一门心思投入在阵法上面的。   栖白:“闲着无聊随便看的。”   灵和:“......”那你很棒棒哦,天才的脑壳和普通人长得不一样哦。   栖白理解不了她的嫉妒,只是搂着她的腰,沉声道:“抱紧了,要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很甜的。 第74章   或许是天魔宗的敌人太多了,牢房不像其他的宗门那样宽敞,容欢和红红分别被关在两个不同大小的笼子里。铁笼子完全按照被囚者的身高来设计,容欢的笼子有两米左右的高度,红红的却只有一米出头,缩在笼子的角落里,身上没有伤,但看起来非常自闭。   至于另一位,灵和的目光移过去,发现容欢的双臂被人生生斩下,断口齐整,简直像是没能做出任何反抗的时候被人一下子截断的。   由于特殊的阵法,笼子里的人是看不到笼子外面的人的。   灵和站在容欢面前,看着他一双深红色的眼眸变得暗淡下来,像是发光的宝石突然失去了光泽。   似乎感受不到双臂上的痛苦,他嘴里喃喃的,只有一个名字。   红袖。   灵和不知道容欢与红袖有什么样的过往,但是为了她来闯天魔宗,实在不是明智的举动。因为她只是灵和,不能给予他任何想要的回应。   “现在你看到了。”栖白将她的脸掰过来,说是让她看一眼,就真的是看一眼。   灵和摆出生气的模样,“他割了我的手,我得骂他几句才开心,你把笼子上面的禁制解除了呗。”   栖白臭着一张脸,不悦道:“你就是想跟他说话。”   灵和勾住他的手腕,十指紧扣摇了一摇:“我是为了在他面前秀恩爱,好叫他早点死心。”   这个说法似乎打动了栖白,他一挥手,笼子上白光一闪,容欢的眼里出现了她的影子。   他上前几步握住笼子上的铁条,叫她,“红袖!”   这个名字一下子叫栖白不爽起来,握住灵和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拉到了身后。   容欢的目光落在他们二人紧扣的十指上,神情复杂地道:“......你有没有受伤?”   灵和从栖白身后探出头来,“我好得很。”   容欢一愣,“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吗?”   栖白眉峰一拢,挑衅道:“你希望我把她怎么样?”   这话说的就有些诛心了,仿佛是容欢不希望看到灵和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一样,她看了一眼栖白,想不到这厮还有挑拨离间的本事。   容欢一下子被他激怒了,“我跟红袖说话,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插什么嘴?”   不相干的外人?栖白将灵和肩上的披风拢了拢,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眼里满是深情,“冷不冷?”   灵和:“......”语气该死的温柔,害她抖了三抖,明明平常根本不是这样对她说话的。   灵和觉得他这个死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明明喜欢争风吃醋又不愿意在情敌面前表现出来的......正宫。   对,不吵不闹,依靠婊里婊气就能呕死情敌的正宫。   再看情敌的眼神,果然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拿开你的脏手,从她身边滚开!”   栖白的目的达到了,于是到了灵和出场的时候。   她看向容欢,眼底满是不赞同,“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忍住浑身的恶寒,她才道:“这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请你语气尊重一点。”   孩子的爹四个字一出,两个男人纷纷傻了眼。   容欢一阵恍惚,表情很是落寞:“......原来如此,是我多管闲事了。”   灵和趁热打铁道,“没错,你出现在天魔宗根本毫无意义,还是赶紧回妖域去,真正需要你的是赤狐一族。”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容欢的哪一处伤口,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所以你并不需要我?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解除主仆契约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吗?”   “你说,真正强大的王不需要任何伙伴。”容欢闭上了眼,脑海里就浮现出这些年来他始终不愿意回忆的一幕,“你还说,接近我不过是为了赤狐一族的天赋传承,学会了迷魂,我对你而言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灵和微微一怔,像是有一条虫子钻进了她的脑海四处啃噬,感受到疼痛的瞬间,意识里突然多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来。   一男一女,男的正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女的却纹丝不动,从背影看,非常冷漠。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灵和捂着额头,疼得直抽气。   容欢看她的模样,眼中骤然掀起亮色,“你是不是全都想起来了?天脉府的时候,你和我......”   栖白冷冷地打断他,“她很痛苦,你看不见?”   不再理会容欢,他抱着疼的受不了蜷缩在地上的灵和离开了白石牢。   ......   白石牢的深处,一身粗布麻衣却并未折损半点风采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一黑一红,竟是罕见的异瞳。   “小师妹?”眼底划过深思,异瞳男子的声音里有几分惊讶。   此人正是玉林真人的第二位弟子,灵和的二师兄持谦。   玄乙门大战之时,五大宗门不敌天魔宗,他作为铸剑宫的俘虏被关进了这白石牢中。巧的是他对阵法有很深的研究,笼子上的阵法并没有困住他,原本打算趁夜色逃出去,没想到被他瞧见了方才的一幕。   小师妹和天魔宗的宗主?还有孩子?甚至还跟妖域扯上了关系。才多长时间没有见面,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持谦知道自己性格古怪,对身边的人或事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心,尽管如此,他同小师妹的关系还算不错,因为曾经他养的红鹤啄伤了灵和的手,替她疗伤的时候,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常人难以忍受他的性子,小师妹却跟他有很多共同话题。   既然小师妹在这里,他的计划需要变一变。   ——*——*——*——*——   与持谦相反,灵和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因为从容欢说出那些话后,她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了。识海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烧成灰烬才罢休。深入骨髓的剧痛铺天盖地的朝着灵和的身体撞去,她一向觉得自己很能忍痛,原来只是并未痛到极致。肌肤上渐渐渗出一层血色浸透了她的衣衫,灵和浑身青筋凸起,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醒醒。”   耳畔应该是栖白的呼唤声,勉强睁开眼睛,她看到一道白芒自栖白的眉心射出,他动用了灵魂的本源之力想要帮她缓解这种痛苦。   可是没有用,她的身体在排斥所有的外力。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她掐住了自己的胸口,指尖划破皮肤,流出的鲜血让她得到一丝浅浅的快感,灵台处滋生凉意,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   血,她只想要更多的血。灵魂深处忽然生起了对鲜血的渴望。   血肉模糊的手掌被人按住,灵和感觉到栖白将自己的手塞入了她的掌心,制止了她自残的动作。   没有丝毫犹豫,灵和掐住他的手,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一下子让她起伏不安的思绪沉静下来。   “还难受么?”   灵和正要回答,忽然感觉肚子抽了一抽,下腹紧缩的疼痛感一波比一波强烈地涌了上来。   她掐住栖白的手更加用力了:“孩子......”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不愧是她的孩子,搞事情的水准简直是一脉相承,居然挑了这么一个时候出来。   栖白的手一震,视线下移,鲜血顺着灵和的双腿流下,落在床榻间,早已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他撩开她的头发,唇贴在她额间,柔声道:“坚持一下,妙云真人马上到了。”   灵和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我会不会就这么死了?”她怕她坚持不到妙云真人来了,可是她还不想死,她还没活够呢。   栖白握住她的手,声音很坚定,“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   灵和听见自己飘忽的声音,“......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陪着你。”闭上眼的时候,她只听到这样一句话,身体很痛,脑袋好像要炸了,她却感到莫名的安心,仿佛栖白一句话,她真的可以不用死了。   灵和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相信他,如果这一次侥幸活下来,她想,一定要对他好一点。   没有欺骗,没有谎言,还有每天一句的告白,她可以变着花样的说。   妙云真人很快就来了,看了看灵和的情况,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我没有办法。”   搂着灵和的栖白出乎意料的冷静,“谁有办法?”   妙云真人想了想,道:“听说铸剑宫的掌教火癫真人是医修中的圣手。”   但是铸剑宫与天魔宗的关系形同水火,火癫真人会不会出手相救还是一个问题。   栖白将怀里的灵和轻轻放在床榻上:“照看好她,我去去就来。”   话毕,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妙云真人看了一眼床上浴血的人影,突兀的笑了一声,“看来他是真的很紧张你,否则也不会识破不了这样低级的易容术。”   一阵轻烟晃过,“妙云真人”的脸突然变了。   清雅秀丽,笑如春风的佳人却是妖域蓝蝶,她坐在灵和的榻前,缓缓道:“早就听闻铸剑宫的掌教想要天魔宗宗主的命,他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蓝蝶莞尔一笑,眉眼中却透出一股凶色,“谁叫他得罪了我。”   泠泠目光扫过灵和的脸,蓝蝶顺着她眉毛生长的方向描了描,“照理说,我应该很乐意看到你这幅狼狈的模样,高高在上的王变成了生死掌控在别人手里的小可怜,这场景我明明想了许多回。”   “可是我好像没那么开心,甚至还有点心痛。”   衣袖中飞出一只只蝴蝶,环绕在灵和的榻前,蓝蝶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还是你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样子看起来比较好。”   “记住,这一次,是我救了你。”   话音落下,蓝蝶和灵和双双从天魔宗的君山大殿里消失了。 第75章   睁开眼睛的时候,熟悉的血色月光透过微敞的洞口,带着不知从何处剪下的树影,斜斜打进洞府里。   耳边有婴儿啼哭的声音,深邃宽敞的洞府内部,穿绛紫色长裙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娃娃,一边哄一边道:“本姑娘好心救了你的娘亲,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噗——”婴儿小嘴里喷出的泡泡直击女子清雅的面颊。   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紫裙女子忍了忍,威胁道:“等你长大了,我就把你吃掉。”   原本啼哭的婴儿突然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啧啧,跟你娘亲一样的奇怪。”摇了摇头,余光突然瞥见坐起来的人影,奇道:“醒了也不知道吱一声,看我被你儿子欺负很好笑是吧?”   “没想到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你,小蝴蝶。”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蓝蝶身躯一震,眼中出现一丝茫然之色,“红袖?”   月影轻轻摇晃,半明半昧的映在那张绝色容颜之上,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美。   红袖的眼角微微挑起,两弯清凌凌的春水骤成无尽幽湖,“把我儿子抱来。”   不想听她的话,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挪动起来。蓝蝶垂下眼眸,心里不免后悔,早知道就不救她了。   孩子入怀的一瞬间,红袖心里突然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血脉相连的羁绊让她对眼前这个光溜溜的小娃娃产生了天然的亲近感。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她,鼻子小巧而挺拔,像另一个人。   一旁的蓝蝶眼底划过深思,这娃娃完全是人类婴儿的模样,没有一点兽形。红袖的本体是什么,一直是妖域中的一个谜团,原本以为看到她的孩子就能够推测出一二,看来是她想多了。   蓝蝶抬起眼帘,问道:“实力恢复的怎么样了?”   红袖掀唇,扬起一个羞死春花的笑靥,“打败你绰绰有余了。”   蓝蝶撇开眼睛,没去注视她妖精似的美貌,心里也不免埋怨上苍不公,天地间钟灵毓秀,尽集她一人之身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的天脉府早已不比当年,你就算去了也讨不到好,只是我暗月府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人才刚醒,蓝蝶就开始撵人了。   红袖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头也不抬道,“你我感情那么好,自然是留在你府上白吃白喝了。”   感情好?蓝蝶一窒,“你的记忆难道没有完全恢复吗?”她跟红袖的关系委实算不上好。   虽说蓝蝶为了自由可以拿她的性命跟栖白做交易,但红袖并不恼火,她清楚的了解蓝蝶是怎样的人,利益至上,无所谓道德,但她有一个原则,就是知恩图报。红袖对她有恩,所以蓝蝶才会冒险潜入天魔宗救她,虽说将她送入天魔宗的人也是蓝蝶。   她一语道破蓝蝶的心机,“你不想让我去天脉府,我就不去。”   蓝蝶沉默了,她确实不想让红袖回天脉府,现在妖域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黄鹤一家独大,方橙青云联手勉强能战一战,申绿是她的裙下之臣,蓝蝶想坐山观虎斗,两败俱伤后接手天脉府,她也是有野心的。   “老实说,我现在大梦初醒,又多了个娃,暂时没有那些争斗的心思,你大可放宽心。”   暂时。   蓝蝶明白红袖的意思,若是她想,无论是天脉府还是整个妖域,都是手到擒来。全盛之时尚且没有称霸,现在的她,更不会卷入这些纷纷扰扰。   红袖是天底下最自由的妖,她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实现。而现阶段的红袖,不管做什么事情前,都得顾忌到这个奶娃娃。   事实上,生下孩子后她的实力并没有恢复到巅峰时期,被赤松子封印入镇妖塔的时候,她已至十级,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大乘期,只是经过千年的封印后,修为倒退了数级,出塔后,更是险些被紫吴杀死,现在的她,因为生产后,回复了一些天地灵气,修为大概处于九级初期。   紫吴那一刀直插她的心脏,红袖拼尽全力护住了最后一丝心魄,又将显眼的容貌封印,然后记忆全失,变成了灵和,被玉林真人捡了回去。原本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只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镇妖塔那一次云雨后留下的,说到底,栖白不过是被她利用了。至于变成灵和后,再次跟栖白接触,更是她始料未及。   红袖的心里有愧疚,却并不后悔,哪怕再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利用栖白逃出镇妖塔的。一千年的封印早已将她心底的善念磨平了,她只想自由自在的活着。   怀里的娃娃再次哭泣起来,红袖的思绪蓦地回笼,眉心一蹙,望向蓝蝶:“他这是怎么了?”   蓝蝶:“......”她又没生过孩子。   “大概是饿了?”   红袖:“刚出生的娃娃要吃什么?”   再次难倒了蓝蝶。   沉思一阵,蓝蝶进入洞府深处,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扯了出来,“不如问问他?好歹是个人类。”   红袖徐徐抬眸,还是一个熟人。   “卫无双?”   苍白着脸,神情空洞的青年缓缓抬起头,当视线落在红袖的脸上时,却怔了一怔。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句话。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见他这幅失了魂的模样,红袖再次看向蓝蝶,“你把他怎么了?”   蓝蝶敛息,对红袖回之一笑,“吸了点血,没想到他体质特殊,居然没死,就带了回来。”   这是把卫无双当成移动的血库了。就算现在不死,修为也会大受影响,红袖漫不经心地道:“放了他吧。”   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是蓝蝶不想这么轻易的顺从红袖。   “可以啊,但是我有条件。”   红袖扯了下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你看我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大概是销声匿迹太久,江湖上都没有她的传说了。跟她谈条件,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身上自然流露的威压却令蓝蝶笑了,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天生王者又回来了。   “好,我答应你。”   不过物尽其用,她还是问了问卫无双,“这孩子老哭是怎么回事?”   卫无双还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了一劫,只是看了一眼红袖怀里的孩子,道:“大概是冷了。”都没给他穿衣服,还是光溜溜的。   红袖:“......”   差点忘了这孩子还是个人妖混血,跟她们妖域的崽子不一样,娇弱的甚至需要穿衣服。   取出一套长衫裹住孩子,却依然没有止住他的啼哭。   卫无双道:“这是饿了......最好喂母乳。”   红袖:“......”好麻烦,甚至想把他扔给他爹。   最后蓝蝶找来了一头没有灵智的母羊,给娃娃喂了点羊奶,终于是睡着了。   只是给孩子取名字成了一个难题,红袖自诩文化水平不高,做灵和的那几年倒是读了一些书,却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名字。   蓝蝶提议道:“这么麻烦的事情当然是推给孩子他爹。”她其实非常好奇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能够匹敌红袖强横的血脉之力的,肯定也是一名顶尖强者。   红袖:“......”还是别了,孩子他爹说不定想打死她呢。   当年镇妖塔中,栖白的修为就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半步渡劫,甚至超越了赤松子,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长进了多少,尚且没有恢复到巅峰时期的修为前,红袖会缩起尾巴低调做人的。   “就叫嘟嘟吧。”因为看起来胖嘟嘟的。   蓝蝶沉默半晌,道:“也好,取个贱名好养活。”   凝望着嘟嘟的睡颜,红袖再一次陷入了深思。   天魔宗她是必须再回去一趟的,因为容欢和红红还在里面,一个是她曾经的契约伙伴,一个是现在的,说来也怪,她是不是和赤狐一族有什么天生的缘分。   跟容欢解除契约的理由非常简单,那时候她要迎战赤松子,并不能确保安全,若是她身死,作为契约伙伴的容欢多半也会跟着死,没有必要多搭上一条命,她毫不犹豫的解除了主仆契约。容欢却死活不同意,红袖只好恶言以对,没想到被他记了这么久。   至于栖白,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他,因为跟他一同度过了特殊岁月,拥有共同回忆的人是灵和,并不是红袖。至于心底最深处那一丝淡淡的情愫,则是被红袖直接忽略了,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栖白并不在她的人生计划中。   ——*——*——*——*——   同一时刻,东仙源逍遥山脚下。   栖白仰望着镇守铸剑宫的六座山峰,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的,他在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令他家毁人亡的元凶赤松子已死,为了玉清一脉的功法而不惜对他下死手的火癫真人也被他打成重伤,修为骤降,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他上门求人的一天。   左手一翻,闪烁着泠泠寒光的苍虹剑久违的出现在手中。   栖白静立于山门下,淡淡地开口:“栖白求见火癫真人!”   轰的一声,声音穿透云霄,响彻六座主峰。   整个铸剑宫一时间炸开了锅。   作者有话要说:轻松沙雕文,我们不虐哈,明天加更。 第76章   红袖暂居的这一处洞府是蓝蝶平日里用来清修的,洞府内壁镶嵌有凝聚天地灵气的紫晶,乃是取自一种特殊的妖兽——紫晶玄龟。玄龟的攻击型不强,背上生长的紫晶却极为珍稀,而蓝蝶的洞府里,紫晶的数量很是可观,几乎铺满了内壁,由此可见暗月府的底蕴深厚。   这样的环境对于红袖来说是最合适的,嘟嘟睡去后,她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修炼,生产之后上下浮动的修为终于稳固在了九级,不算很强,但自保足以。   她眼中堪堪自保的实力在卫无双看来,却是十分恐怖的。哪怕闭着眼睛,红袖依然能察觉到他所有的动作。   “我劝你还是不要出去。”   卫无双的脚顿了顿,停在了洞口处,他的动作明明已经放的很轻了,连呼吸声都不曾泄露一丝一毫,她是怎么发现的?   “过几日我会将你送回天魔宗。”   卫无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走。”   语气里的坚决听得红袖直皱眉,“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吗?”   卫无双:“......她不会杀我的。”   红袖真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卫无双现在的地位就相当于蓝蝶的口粮,什么时候吃怎么吃都取决于蓝蝶,难道他在奢望蓝蝶会对自己的食物产生什么不一样的感情吗?   红袖搞不懂,既然提醒过他,就不再多言。   洞府内又安静下来,卫无双面上蕴藏着某种异样的情绪,讷口少言的他无数次想要问出口:为什么会知道他来自天魔宗?为什么要帮他?他甚至都不认识她。   但是他问不出口。   蓝蝶很快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妖仆专门照顾嘟嘟。   妖仆收拾洞府的时候,她朝杵在一旁的卫无双勾了勾手指,“你,跟我进去。”   食欲大发的蓝蝶顾不上红袖,领着人就朝洞府深处走去。   你情我愿的,红袖自然不会干涉。   收拾了一番之后,洞府内很快就焕然一新,嘟嘟有了自己专属的摇篮,红袖左右摇晃了一阵,嘟嘟咧开嘴,笑声充斥了整个洞府。   餍足了的蓝蝶抹了抹鲜艳的唇,来到红袖身边坐下,“鼻子长得不像你,是像嘟嘟的爹吧?”旁敲侧击的打听孩子的父亲。   “嗯。”红袖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虽然红袖不说,但蓝蝶心中一直有个猜测,眼神一转,她缓缓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是如何将你从天魔宗带出来的?还是在栖白的眼皮子底下。”   红袖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噢?”   薄唇翕动,蓝蝶的嗓音里沁了一股愉悦笑意,“我只说了一句,铸剑宫的火癫真人是医修圣手。”   扶着摇篮的手一顿,红袖回眸,“然后呢?”   “没想到为了你,他二话不说就去了敌人的老巢。”蓝蝶托着腮望她:“你猜猜看他现在是死是活?”   一丝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恼意划过心头,红袖声音一冷,按住她的手:“借你的天赋传承一用。”   下一秒,蓝蝶心神一震,听到红袖说了四个字:“空间跳跃。”   ......   逍遥山脚下,一股强烈的空间波动浮现,紧接着两道身影从裂开的空间缝隙里走了出来。   蓝蝶怔怔地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心中惊骇不已。   她的天赋传承竟被红袖使了出来,难道说她的本体是蝴蝶?但是蓝蝶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在红袖身上,她并没有嗅到同类的气息。   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红袖闭上眼睛,风将嘶吼声和啼哭声送到耳边,眼前仿佛出现了刀剑争鸣,尸横遍野的画面。   有人破开了铸剑宫守护山门的五行阵法。   蓝蝶没有说谎,栖白真的来了。   昏迷前他说的话再次涌上心头。   【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   他是认真的。   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红袖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当她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要对栖白好一点。   至少,不能看着他去送死。   将嘟嘟塞进蓝蝶的怀中,红袖双手结印,布下了一个防御阵法,将他们罩了起来。   蓝蝶怔怔地望着她,“你要做什么?”   红袖不答,只是默默抽出了自己的剑。   蓝蝶心里倏然一个咯噔,大叫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不准你去冒险!”   尽管声嘶力竭却换不回红袖的一个回眸。   手中长剑一振,她不是去冒险,只是为灵和与栖白的过往做一个了断。   ——*——*——*——*——   主峰环礁峰,六位峰主凌空而立,神色皆是一片肃穆。   五行阵法被破,门下无数弟子陨落,被人打到祖师爷的金色宫殿前,是立宗以来的头一回,铸剑宫上下断然受不得这样的侮辱。   黑发黑袍的环礁峰峰主战鸣剑指栖白,神情凛然:“欺师灭祖的叛徒,这一次,倾尽宗门之力定将你诛灭!”   被六大峰主包围起来的栖白面不改色,只定定看着战鸣:“火癫真人呢?”   战鸣冷笑一声,“对付你,尚且不用他老人家出面!”嘴上这样说,背在身后的手却迅速比了一个手势。   四象剑阵。   守护在环礁峰周围的弟子们一一出列,双手凝聚出灵气,数不清的银白色长剑闪电一般朝栖白身上劈去。   剑光所及处,栖白天青色的长袍在风中狂舞起来。手中的苍虹剑抖了抖,一条巨龙从青天白日中划过,携起万丈长虹正面迎击四象剑阵。   叮的一声,剑光破碎,鲜血飘零,峥嵘苍翠的环礁峰骤然蒙上了一层血色。   收剑回鞘,血顺着剑尖滴落,天青色的长袍上却未沾染到一丝。   栖白嘴角冷冷地扯出一弯弧度,眼里不带任何感情,死神一般俯瞰着负隅顽抗的铸剑宫弟子,“火癫真人呢?”   战鸣的脸色刷的一下更加阴沉,方才那一击之下又不知道死了多少弟子,他作为铸剑宫的副掌教,难辞其咎。   目视其余五位峰主,战鸣的面容如同笼罩着千年寒霜,“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五位峰主对视一眼,来到战鸣身后,以掌附在他背后,五道汹涌的灵气顺着后心进入了战鸣的经脉。   青筋暴突,战鸣身上的黑袍撕裂,露出一身纠结的肌肉,风起云涌,灵气漩涡环绕在战鸣的身边,气势之盛,隐隐与对面的栖白分庭抗礼。   铸剑宫的独门秘技,爆灵术,战鸣想要与栖白同归于尽!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   天地俱寂,万籁无声的瞬间,众人的眼前突然多了一道红影,像是海市蜃楼里浮起来的流光碎影一样虚幻。   眨了眨眼睛,栖白的面前确实多了一个人。   寂寂微光下,绝色的容颜像一柄利剑猛击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恍惚间,众人听见那美人开了口:“天赋传承,迷魂。”   战鸣前进的身形陡然僵住。   众目睽睽之下,那美人牵着栖白的手,消失了。   “人呢?”   “难道是我眼花了?刚刚是不是有一个绝色佳人出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片哗然中,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战鸣逐渐恢复了意识,神色愕然,嘴里喃喃地道:“妖兽?”   战鸣身后的玉林真人望着二人消失的地方,露出一个讶异的表情。   “灵和?”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他确实感受到了徒儿灵和的气息。他立即传音与大弟子若冲,问:“你小师妹去哪了?”   若冲很快回道:“她没说,但是留下来的灵魂玉简前些日子差一点就碎了,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师父,要不要去找一找她,我担心她出事了。”   “师父?”   玉林真人回过神,缓缓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   南仙源林荫花海,是这一次空间跳跃的落点。连续两次施展天赋传承,红袖没有办法精准定位,落脚点也是随机的,所幸这林荫花海已经离开了铸剑宫的势力范围,并不算太坏。   叫不出名字的花冠一簇挨着一簇,连成一片炫目的花海,飘飞的花瓣落在红袖肩头,又被风卷走,落在栖白的脚下。   无情地碾过脚底的花瓣,栖白用力握住身前人的手。   “你是谁?”   花海的缝隙间,红袖缓慢地转过身。   当那张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时,栖白面上一凛,掠过一道寒芒。   红袖感觉自己的手快要被他握断了。   “红、袖?”印刻在灵魂深处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整个林荫花海的空气都为之凝固了。   栖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像落花飘零于水面,很快就消失了。   “很好,你没有死。”   松开她的手,栖白的目光始终如岭上冰雪,泠泠一片。   “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收拾你。”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找了一辈子的仇人近在眼前,栖白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抛下她走了。   离去的方向正是东边。   红袖直视着他的清冷背影,沉声道:“你不必再去铸剑宫了。”   栖白的脚步并未因为她的话语而有丝毫的停顿。   她继续道:“灵和她已经死了。”   阴风阵阵,只见方才还一片晴好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星星点点的雨珠坠落在花海里,溅起一段香。   栖白回头,眼底涌起浓浓杀气,嗓音比阴沉的天幕还要暗哑,“你再说一次。”   山岳般沉重的杀气扑面而来,红袖稳住身形,抬眸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红袖苏醒了,所以灵和死了。”   “哗”的一声,苍虹剑闪耀出点点寒星,照亮了红袖一双眼睛。   这是栖白第一次拿剑指着她。   红袖徒手握住剑,将剑尖从眼前移开,血珠混着雨丝落在花海里,将淡粉色的花瓣浸润的更加鲜艳。   “宗主不必为了灵和去犯险,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承你的情了。”   栖白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怔怔地盯着剑尖上渗出的血丝。   红袖松开手,被苍虹剑划破的掌心迅速愈合了。   这是妖的本能。   从前的灵和哪怕手指划破了一道口子都难以愈合,现在的红袖,只要留一口气,再重的伤都能恢复如初。   雨丝编织成的绵密大网将二人的身影笼罩起来,衣衫湿透,红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根据分手必下雨定律,天公再一次完美的履行了自己气氛制造者的职责。   大雨送葬,灵和与栖白的种种过往终于落幕了。   转身欲走,苍虹剑却穿过层层雨幕横挡在她的身前。   身后传来栖白低不可闻的嗓音。   “我说过会陪着她。”雨声将他的声音掩盖住,红袖听得不太清晰。   “她人呢?你将她藏起来了?”这一声压抑而痛苦,也渐渐在雨中消散。   红袖定定望着他猩红的双眼,心里突然掠过一丝迷茫。因为不想再欺骗他了,所以她选择将一切都告诉他,可是他看起来并不好受。   好像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一次也没有问,在你心里,灵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抹去面颊上的雨丝,红袖双瞳紧锁住栖白,“你很喜欢她?”   眉目不动,栖白的眼底透出一丝执着的光,“我说是的话,你能替我转告她?我说是的话,她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么?”   哪怕灵和就是红袖,你依然希望她出现吗?   嘴里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红袖双手捧住栖白凉润的面孔,吻住了他的唇。   那就,如你所愿。   蜻蜓点水般细碎的吻似乎不能填满心间的空虚,栖白突然狠狠箍住她的腰身,将她推倒在花海中央。   两具冰冷的身躯紧紧贴在了一处。   风雨飘摇,花海翻涌,再不分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野外那个啥,我果真是个自由奔放的青年。 第77章   曾为七大宗门之一的南岭教一夕之间覆灭,打破了其与黄泉阁称霸整个南仙源的格局,大大小小的宗门崛起,对黄泉阁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靠近林荫花海附近的一处小村落中,穿着红色长袍的修士们闯入了村民的院落里,粗暴地将院子里的家畜尽数斩杀后,又破门而入,将瑟瑟发抖的村民们赶了出来。   披散着长发的红袍修士目光森冷地扫过村民们,冷酷地下达命令:“男的全部杀光,女的带走!”   一片哀嚎声中,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大人饶命啊!”却被一脚踹翻在地上。   “村长!”   红袍修士一剑砍在动弹不得的村长身上,溅起一片血光。   “血衣教办事,我看谁敢阻拦?”   血衣教乃是南仙源近来声名鹊起的一个宗门,因教中弟子皆着一身红色长袍而得名,血衣教修炼的功法颇为诡异,行事作风又百无禁忌,被称作是南仙源的“天魔宗”,俨然是个被正道敌视的宗门,只是南岭教没了,血衣教更加无所顾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皆是血流成河。   不反抗就是死,村民们拿起锄头镰刀等农具奋起反抗,“阿竹,快带着妹妹跑!”   人群里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姑娘抱起个三岁左右的女童拼命地朝院子外逃去。   小姑娘脚下生风,抱着一个孩子依然跑得飞快,血衣教的弟子正要去追,却被手持农具的村民们挡住了前路。   “很好,就先杀了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   “你们两个给我去追!”   阿竹头也不回地抱着妹妹跑,身后传来的嘶吼声,村民的啼哭声以及倒在血泊中发出的重重声响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又仿佛很远很远。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阿爹阿兄以血肉之躯为她开辟逃生路线,她一定要活下去,带着妹妹阿花逃到血衣教追不到的地方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出现一片花海,阿竹迅速钻了进去,花海很快淹没到了她的肩膀处。身后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竹压低身子缩在花丛里,一动也不敢动。   怀里的妹妹阿花却突然大哭了起来,阿竹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巴,黝黑的面孔上现出惊恐之色。   来不及了!   刀光朝着她的脑袋劈了下来,阿竹紧紧抱住怀中的妹妹,闭上了眼睛。   “咚”的一声,阿竹睁开眼睛,血衣教的两名弟子却倒在了她的脚边,死不瞑目。   “没事了。”   抬起头,一个穿的很少的大姐姐出现在面前,阿竹想起随阿爹在庙里拜过的仙子娘娘,应该就是生得这个样子吧。她呆了呆,被妹妹的哭声惊醒,迅速跪下来磕头:“求仙子姐姐救救我爹娘!”   花海里的红袖柔声带笑,“小姑娘拜错了人,我不是仙子,是妖精。”   阿竹愣了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红袖俯下身,抬起阿竹的下巴,肩上轻薄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来,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以及像是刻在上面的星星点点的红痕。   “姐姐你流血了。”看起来那么疼,她为什么还在笑,仙子都是不会痛的吗?   肩上多了一件犹带着余温的袍子,一双手穿过红袖的腰身将袍子紧紧系了起来。   垂首望腰间打成死结的丝带,红袖沉默不语,起身的同时,一种难以言说的酸痛从腿间袭来,她晃了晃身形,被身后的人稳稳扶住。   嘶——   妈的,痛死了,要不是这个小姑娘闯入花海打断了栖白凶悍的动作,她还不知道要痛多久。   红袖往前一步,从栖白的怀抱里退出来,将一朵小花别在阿竹的鬓边,道:“走吧,去救你爹娘。”   总好过继续待在这个鬼地方受尽折磨。   ......   红袖跟着阿竹回到村庄的时候,血衣教的弟子们正在清理现场,堆成山的尸体被一把火烧起来,女人们则被捆在一旁,悲痛欲绝。   阿竹一眼看到了尸体最上层她的阿爹,熊熊火光映着他的脸庞,阿竹浑身发抖起来。   “阿竹,你怎么回来了?快跑啊,快啊!”   望着自投罗网的阿竹,血衣教的弟子们冷冷一笑,“小姑娘再敢跑,就打断你的......”   看到阿竹身后的人,众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火光缭绕的院落中,唯有红袖的嗓音格外清晰。   “哪个是你的爹娘?”   阿竹伸手一指,红袖挥了挥袖子,捆住女人们的绳子就解开了。   老老少少的女人们逃往红袖的身后。   回过神来的血衣教弟子们一个个贪婪地望着红袖。   有弟子道:“若是将她抓回去,师祖一定会赏赐咱们的。”   披散着头发的领头弟子淫.笑道,“既然放跑了她们,就用你自己来抵吧,给我抓住她!”   血衣教的弟子们面容狰狞地朝她扑了过来。   红袖正处于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的状态,这群人好死不死的撞到了枪口上,她动动手指,天阙剑在众人头顶上盘旋一圈,只见方才还叫嚣着的血衣教弟子全部倒下了。   连一个化神期的修士都没有,甚至不需要使出天赋传承。   场面太过血腥,红袖想起还未成年的阿竹,回过头,却对上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阿竹再次跪在她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求仙子姐姐收我为徒!”   红袖:“......”虽说这辈子只有做别人徒弟的份,但红袖并没有收徒的打算,她对阿竹道:“你可以去黄泉阁拜师。”南仙源的宗门她只听说过一个黄泉阁。   “修道艰难,你我也算有缘,便赠你一物。”红袖取出一枚存有各系基础功法的空间戒指,套在了阿竹的手指上。   沿着村子的小路走到尽头,红袖就见到了栖白。   他看起来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了,鬓发微湿,连长眉上都沾了少许露珠,一向有些洁癖的人此刻沉默地倚在路边的榕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他,红袖的腿就开始打颤,片刻前狂乱而放纵的画面涌上心头,她的脸色微微泛红。也不是第一次了,镇妖塔的时候她施展了迷魂,丧失了理智的栖白虽然横冲直撞,却没有那么多的手段,而这一次,他简直像是要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她身上一样,又是啃又是咬,就这样还不够,非要在她的身上留下血的印记,她好像唤醒了他沉睡的某种本性。   红袖的脚步停下来的同时,栖白抬起了头。当那抹红色身影映入瞳眸的时候,他的心头遽然掀起了翻腾的烈焰,绵绵不绝地流淌进四肢百骸,一种偏执而热切的欲望支配了他的情绪。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含着诡异的紧绷:“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又要抛弃他?   眼神太可怕,欺软怕硬的红袖一下子就怂了。   “我害羞了。”迷离而绯红的脸庞像是印证了她的话。   栖白一怔,紧绷的身体舒展开来,只这一句话,他好像又看到了从前的那个灵和。   红袖龟速挪动着步伐靠近栖白,想她堂堂妖域之王,竟屡次三番在一个人类面前落了下风,失忆的时候也没什么,如今这幅样子要是被妖域的同僚见了,多没面子啊。   停在栖白面前,她抿着唇,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栖白拉住她的手,红袖挣了一挣,颇有心机地露出手腕上的红痕。   “我疼。”   栖白果然中招,一双眼睛没了被情.欲支配的疯狂,有了片刻的失神。   红袖心里暗松一口气,反握住他的手,来了个暴击:“回去吧,你儿子还在等你。”   栖白:“......”目光有了片刻的呆滞。   反应过来后立即道:“你说什么?”   红袖:“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嘟嘟,你觉得好听吗?”   栖白:“......”   红袖算是切实体验了一回双修的好处,虽然身体依旧酸痛,经脉内的灵气流转却毫无滞涩,修为蹭蹭蹭的往上蹦跶,而且在神魂交融之际,她看到了栖白识海真正的模样。   居然是一座孤岛,空荡荡的不含一丝人烟。   她在孤岛上看到了小时候的栖白,蹲在地上玩一堆沙子,海水涌来将他堆砌好的城池冲刷走,他不哭也不闹,静等海水退去,机械的重复之前的动作,红袖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他一个人却堆了很久。   有的人识海是剑,寄托着对强大的渴望,有的人识海是花,象征着希望和纯洁。   栖白的识海是一座孤岛,困住的人只有他自己。   红袖几乎是毫无阻碍的入侵了栖白的识海,孤岛中多了一艘船,载着他的全部的寂寞和孤独,飘走了。   因为这一下,搞得她后面差点直不起腰来。   灵魂相依的时候,彼此的气息也在一同稳固的攀升,好处是很大,副作用也不小,红袖在心中计较了一下得失,觉得以后可以适当的双修一下,增强彼此的修为。   当然了,这事也不是她一个人做主,还需要同栖白好好商量一下。 第78章   血衣教,议事堂。   一排排陈列着的教中弟子的灵魂玉简突然碎了一大片。   望着其中一枚破碎的玉简,副教主百山的脸色遽变,“威儿的玉简碎了?他人呢?”   座下一位弟子答道:“百威师兄去了花西村,看来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人物。”   百山手指一动,附带着灵魂气息的玉简悬浮在了他的眼前,玉简之上缓缓浮现出了百威临死前的一幕,红衣女子只出了一剑就灭杀了血衣教数十名弟子,包括他的儿子百威,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惨死剑下。   百山的眼底流露出怨毒的神色,随后发出一声巨吼:“将这名女子的画像分发下去,倾尽宗门之力务必将她捉回来!”   “是!”   待所有弟子都离去后,百山站起身,转动墙壁上的一块石板。   “咔咔咔——”石板快速旋转起来,露出了一条幽深的通道,与此同时,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百山恭敬地弯下腰,道:“师父,第二名天阴之体的女子找到了。”   通道内传来了一个又尖又细的嗓音:“带进来。”   百山手里提着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去。   ......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的红袖此刻正在研究如何回到北仙源。   南仙源与北仙源相隔数十万里,就算是御剑飞行不眠不休也要两个月,而红袖却无法再使用出空间跳跃来,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南仙源的传送阵回去了。一般来说,传送阵都会建在最繁荣的地方,而南仙源最繁荣的地方就是曾经隶属南岭教管辖的中心城池,凉城。从林荫花海到凉城,大概要花两日。这一路上,栖白始终不发一言,陷入了得知自己多了个儿子的怔忪之中。   红袖几次开口想要解释,都被他一副“你别说话让我先静静”的表情给憋回去了。   相顾无言,红袖只好取出一枚传音玉简,联络蓝蝶。   “我会晚一点回去,你就带着嘟嘟去......天魔宗等我。”   对面蓝蝶的声音有些暴躁,“你让我给你带娃?你就不怕我掐死他?”   红袖扯了扯嘴角,语含威胁道:“忘了告诉你,那个防御阵法上面还有专门针对你的禁制,要是你敢伤害他,不用等我收拾,你就会爆体而亡。”   蓝蝶:“......”她是造了什么孽要救下他们母子。   “小蝴蝶,回见哈。”   跟蓝蝶这样的人打交道,她可是时时刻刻都留一个心眼的。   愉快地同蓝蝶话别后,红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城池,凉城到了。   凡人和修士杂居,有点像她曾去过的平江镇,但是比平江镇更加繁华,因为凉城有一座传送阵,交通便利,每日来来往往的修士不绝,从东、西、北三大仙源来的人都要经凉城中转然后去往不同的地方。   城门近在眼前,红袖取出了一顶帷帽戴在头上,像她一样的不在少数,主要是修士们自视清高,用来隔绝凡人们的视线。红袖没那么多讲究,只是她的容貌太惹眼了,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身边的栖白,问他:“你要不要戴?”他的模样倒是其次,主要是气场太盛,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我是大佬,想活命的都离我远点”的气息,很容易激起大家的对抗心,所谓“你越不让我看我就越要看”的逆反心理。   然而大佬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丢下她就往前走了。   红袖:“......”才刚刚双修完,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冷淡了。   一抬头,她又发现城门边上聚集了很多人,城墙上似乎张贴了什么东西,一群人围着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又是血衣教?这一次不知道要祸害哪家的闺女。”   “这一次真的不得了,还是个仙女。”   “悬赏灵石五百万,好大的手笔。”   “抓到这个女的,还能加入血衣教?”   ......   血衣教?没听过,红袖听了一会儿,事不关己,她也没有太在意,正打算往里走的时候,突然天降一阵狂风,将城墙上张贴的悬赏画像卷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圈,然后落在她脚边。   红袖:是她眼瞎了么?这画像上的人分明是自己。   心中一动,莫非之前杀的那几个修士就是血衣教的弟子?   红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宗门办事的效率有点高啊,前脚杀了人,后脚就能找出来凶手且贴在大城市里通缉,看来是个不简单的宗门。红袖想了想,干脆把帷帽取下来了,直接使了个易容术,又将自己变回灵和的模样,要多平凡有多平凡。   她大摇大摆地入了城,丝毫没有一点被通缉的紧张和不安。   只是没想到凉城内还能见到血衣教弟子的身影,穿着标志性的红袍四处抓捕年轻貌美的女子,有凡人也有女修,人多势众,搞得女同志们普遍不敢出门,大街上就她一个穿裙子的,鹤立鸡群。   鹤立鸡群的下场就是招来了血衣教弟子,二话不说的就要拿下她。   看来只要是个女的,他们就不放过。   红袖挣扎了一下,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良民,什么坏事也没干过。”   一个黄毛弟子看着她,脸色神圣而庄严:“血衣教为民除害,若你不是天阴之体,我们自然会放你下山。”   天阴之体?这个她知道,是一种特殊的体质,只会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身上出现,传言天阴之体的女子乃是灾星降世,会为祸苍生,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   红袖知道这根本就是放屁,因为玉林真人说过,这些女子一旦进入筑基期,体内就会生出一丝精粹的通灵之气,可以让得到她的男子,洗髓易经,修为大进,为了不让天阴之体被人抢走,才编造出了一套灾星降世的言论出来欺骗世人。   原来血衣教的弟子四处抓捕年轻女子是打的这个主意,红袖心思一动,掀开两名按住她的弟子,朝那个看起来等级高一些的黄毛弟子道:“我虽然不是天阴之体,但是曾见过这样的人。”她伸手从怀里取出自己的画像,道:“就是她,我前不久还见到了呢。”   黄毛眼神一变,“在哪里见的?”   红袖思考了一下,道:“我记得路,不如我带你们去?”   带着一群血衣教的弟子出了城,进了一处密林,在层层叠叠的树影掩盖下,红袖再次施展了一个天赋传承——分.身。这是妖域中有名的幻影白虎一族的天赋传承,可以根据自己的修为制作出一个或者多个分.身,且分.身能够继承自己一半的修为,真假难辨。   这就是红袖能够凌驾于妖兽之上的秘密,她能将见识过的天赋传承使用出来,但是不能发挥原本百分之百的实力,会有误差,就好比她使用蓝蝶的天赋传承空间跳跃,定位就不如蓝蝶那样精准。   而她做出来的分.身也无法继承自己一半的修为,就是顶着“红袖”的脸的空壳子,不过用来骗骗血衣教的弟子还是足够了。   对分.身下达命令后,红袖立刻夸张地叫了一声,“她在那里!”   血衣教弟子冲上去,将分.身拿下了。   红袖讨好地笑了一下,“听说抓住这个女的就能加入血衣教,小的对贵教仰慕已久,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荣幸?”   完成了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黄毛的心情异常的好,随口就答应下来:“成,一会儿跟着我们回宗门就行了。”   跟着血衣教的弟子往宗门赶的时候,红袖才想起来她把栖白给忘了,说不定这会他都已经进了传送阵回北仙源了,红袖也不急,先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再说,被人通缉的感觉可不好,至少要将她的画像全部销毁了。   血衣教的宗门建在莽山上,就在南岭教的遗址上,取代南岭教的野心显露无疑,只是实力却跟不太上,进入莽山后,红袖灵识一扫,山上的所有修士都出现在她的识海中,最厉害的不过就一个太虚期,剩下的都是化神期,不足为惧。   黄毛带着她和分.身一同进了一个有些暗的房间,抓来的女子都会第一时间送进这里。   一踏进大门,黄毛就露出一抹阴险神色,翻脸不认人地将她一同推了进去,迅速阖上门,动作那叫一个利落。   红袖也不惊讶,淡定地取出一颗夜明珠,耀眼的光芒一下子将房间照了个一清二楚。   墙边蹲了一群年轻的小姑娘,神情呆滞的蜷缩在一起,也没表示一下对新人的欢迎,看起来十分麻木。   红袖随便找了个角落蹲下来,朝一个面色不那么苍白的姑娘打探消息:“你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啊?”   姑娘知道她是新来的,小声地开口:“有的一天,有的两三天,我也是刚来的,就比你早了一会儿。”   都不算太久。   红袖又问,“那就把我们扔在这不管了吗?”   那姑娘摇了摇头,“会有人来带走咱们的。”指了指最里面一个穿黄衫的姑娘,道:“按照顺序,下一个就是她了。”   话音刚落,房间的墙壁突然转动了一下,出现一条窄小的通道,从里面走出两个弟子一左一右的架起黄衫姑娘朝黑暗的通道深处走了。墙壁再次转动,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房里的姑娘们瑟瑟发抖地抱作一团,有的恐惧到痛哭流涕,有的绝望到不发一言。   原来这墙壁是一处机关,里头还有隐藏的房间。   红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挤开最前面的一个姑娘,霸道地说:“我等不及了,你还是等下一轮吧。”   惊呆的姑娘们:“......” 第79章   原本恐惧到发抖的姑娘们突然停止了颤抖,几十双眼睛嗖嗖的转过来,落在红袖的脸上。   眼神里表达的情感太过复杂,红袖琢磨了一会儿,道:“这里不许插队吗?”   上赶着找死的人,她们还是头一回见。   被红袖插了队的姑娘不可思议道:“你没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吗?”   “听到了。”红袖点了点头,“但我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爱好,就喜欢追求刺激。”   ......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室寂静中,墙壁上的机关再次转动起来。   红袖整理了下衣服,自觉地站了起来,临走之时朝身后的姑娘们挥了挥手,“一会儿见啊。”   幽深的通道里又黑又潮湿,红袖想拿个夜明珠照明,被一左一右架着她的两位弟子阻止。   “别乱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味,像是被太阳晒过的被子烧焦后的味道。   走了大概数百步,眼前终于出现了亮光,一间宽敞的房,里面摆着一张巨大的床榻。   红袖被带到那张塌上,双手双脚皆被绑住,很快床前出现了一个以黑巾蒙面的人,红袖灵识扫过,发现他就是血衣教唯一的那一个太虚期真人。   扫了一眼她的脸,蒙面人的眼中流露出嫌弃的意味,双手在身前结印,一团散发着刺鼻味道的青色火焰浮现在空中。这火焰一出现,空气中的温度立刻上升了不少,红袖好奇地看着它落下来。   蒙面人的嘴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咦?”   这火焰乃是青阳纯火,天地至纯至阳之火,若是天阴之体的女子接触到,浑身燥热难安,会在体内种下火毒,若不是天阴之体,则直接被青阳纯火吞噬,烧成灰烬。   而眼前的场景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青阳纯火无声无息地浸入了这女子的体内,而她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他,毫无反应。   怎么会毫无反应?   蒙面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红袖弄断了手脚上的绳子,坐了起来,面色惊讶:“这就完事了?”   蒙面人脑袋冒汗:“......你怎么起来了!”   红袖了然道:“还没结束啊?我就说嘛,不痛不痒的,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呢。”自然而然地躺了回去。   蒙面人:“!”把他的火焰还回来!   青阳纯火被红袖吞噬了。   趁着蒙面人震惊失神的时候,她使出了迷魂。   “刚刚进来的姑娘呢?”   蒙面人机械地回答道:“死了。”   “怎么死的?”   “被火烧死了。”   原来那火焰是这么厉害的东西?红袖又问:“有没有没死的姑娘?”   “有。”   “在哪里?”   “在师尊的密室内。”   师尊?红袖敛了一下眉,面前这个蒙面人已经是血衣教修为最高的人了,他的师尊应该比他更厉害,她的灵识覆盖整座莽山却并未发现这一号人,看来最少也是大乘期的高手了。   “带我去你师尊的密室。”   ......   莽山深处的某一密室中,床幔摇晃间,露出两具紧紧贴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身子。   粗壮的喘息声夹杂着痛苦的呻.吟传入耳中,角落里的白衣女子面色一片惨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板晃动的“吱呀”声停了下来,帐幔深处传来一声冷哼。   “没用的女人,才折腾了几次就死了。”   一具形容惨状的女尸被抛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样貌极其年轻的男子走了出来,冰冷的眼神扫过地上的白衣女子,目露凶光:“她死了就轮到你了,也不知道铸剑宫第一美人的滋味尝起来怎么样。”   白衣女子正是有着“碧梧仙子”之美誉的曾碧梧,她随铸剑宫的师兄弟们来南仙源办事,半道上却遇到了血衣教的弟子,师兄弟们都被杀死,她活了下来,却被抓到了莽山。   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是血衣教的教主百豪,其实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练了一门邪恶的功法,靠吸食天阴之体女子的体内精气维持年轻的容貌。   曾碧梧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又身怀变异冰灵根,对百豪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补品。   望着一步步逼近的百豪,曾碧梧面露绝望之色,即便是自爆也不会受辱,她阖上一双美目,却被百豪识破了意图,一个箭步过来抓住了她的脑袋,朝石桌上掼了起来。   “砰砰”的重响之下,曾碧梧的额间渗出大量鲜血,意识浑浑噩噩,身上也失去了力气,一时间连自尽都做不到了。   “哈哈哈,贱人!”   百豪狂笑着将她抛上了床榻,俯身压下的时候,密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什么人?”   曾碧梧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苗条的身影。   红袖没有注意到床上的白衣女子的容貌,她只是望着百豪白嫩富有光泽的脸蛋,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你的师尊?一个小白脸?”   受迷魂控制的蒙面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师尊,不是小白脸,他已经很老了。”   百豪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老”这个字,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他特别在意自己的容貌,此刻被自己信任的手下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的眼底生出了一股阴狠的戾气。   “百山,你找死?”   这蒙面人百山不仅是血衣教的副教主,更是百豪的远房亲戚,负责替他搜集天阴之体,曾碧梧就是被百山抓回来的。   此刻,百山一动不动地杵在红袖身后。   百豪终于察觉出了异样,他从床上翻身下来,紧紧盯着红袖,“你是什么人?对他使用了什么手段?”   红袖清了清嗓子:“我就普普通通一个路过的,被你们血衣教的弟子抓了回来,莫名其妙地就到了这里。”瞥了一眼地上赤/裸的尸体,她声色凉凉道,“不过,祸害年轻小姑娘就是你的不对了。”   百豪勾了下唇,嘴角的笑意凝成汹涌的杀意。   “血衣教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红袖上前几步,在石桌边落座,“我可没打算走,你别赶人啊。”   百豪:“......”轻描淡写的样子让他心中更加警惕起来,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居然敛而不露,连他也看不出深浅,还将太虚期的百山变成了这幅模样,实力不可小觑。   对峙之时,床上的白衣女子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红袖随意瞥了一眼,心中却一惊,“曾碧梧?”   名字喊出口的同时,百豪确定了,这个女人跟曾碧梧是一伙的,说不定就是有计划的闯入血衣教来救人的,往深处想,铸剑宫的弟子也可能已经入了莽山,隐藏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先下手为强,被她们逃出去了对他只会更加不利。   做下决定后,百豪大喝一声,“血魔大法!”   一股暗红色的灵气在体表循环游走,凝结成一幅血色盔甲,双掌伸出,百豪的十指间出现了数根细长的银针,银针上裹挟的血腥煞气犹如波浪一般,朝着红袖涌去。   利用天阙剑扫落一部分后,还是有两根银针射入了她的身体中。   百豪拧紧眉头,这女子的防御力惊人,银针艰难地刺破了她的皮肤,再入体时,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强横,血腥煞气都减弱了几分。   银针刺进肉、体发出了细微的闷响,紧接着一股带着寒意的刺痛袭来,有点像被蚊子咬了一口,然后又被冰块冻住的感觉。红袖将方才吞噬的青阳纯火召唤了出来,身上的阴冷感顿时消散了很多。   百豪微微一怔,没想到连青阳纯火都被她搞到手了。   红袖讥笑一声,语气相当欠扁:“你的什么魔什么法的,好像没有什么用啊。”   百豪没有被她言语激怒,再次射出数根银针,一一钻入她的体内。   红袖觉得有点奇怪,百豪不可能会做无用功。   这么一想,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了张口,吐出一个字:“爆!”   体内的银针陡然化为汹涌的能量爆裂开来,辐射了全身上下。痛是相当痛的,血管爆裂,红袖感觉她的手脚都要被这股强横的力量给炸飞了。   百豪得意地看着她嘴角不断溢出的血丝,慢慢靠近:“怎么样?血魔大法的滋味如何?”   三米、两米、一米。   红袖望着他突兀的一笑。   百豪的心跳骤然加快,浮起强烈的不安,撤步欲退之时,眼前一暗,一条闪烁着银光的巨大妖兽出现了,披满鳞甲的身躯,强健的四肢和五指利爪,庞大的身体将整间密室都撑了开来,离它最近的百豪直接被头顶落下的砖石砸中,深深地掩埋起来。   这是......龙?但是头上没有角,尾巴也是光秃秃的,难道是蛟?惊骇和懊悔几乎要将百豪湮灭,他居然惹上了一条蛟龙,传说中已经绝种的妖兽。   明亮的瞳眸里掠过一丝高傲和不屑,红袖俯视着瓦砾尘埃里的渺小人影,冷冷地道:“看到我的真身,你死的不冤。”   临死之际,百豪闻得一声低吟,像是从远古苍茫的雪山之巅落下的清音,悠远而空灵,充满着神秘莫测的力量。   “天赋传承,龙之诅咒。”   一股奇特的波动覆盖了整片空间,百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白皙而细嫩的肌肤迅速变得苍老,像失去水分的土壤,干涩而皲裂。乌黑的秀发没有了光泽,乱蓬蓬地落了下来,根根灰白刺痛了他的心。   面目狰狞的百豪抠弄着眼角的皱纹,歇斯底里:“不!这不是我的样子!我要天阴之体,我要年轻的女人......”   他用双手扒开身上的石头,死死地朝曾碧梧的方向爬了过去。   “不要过来......”颤抖的嘴唇动了动,曾碧梧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百豪就咽了气,死不瞑目的样子看得她心里发慌。 第80章   重新化作人形的红袖来到凌乱不堪的床榻前,朝曾碧梧伸出手,“还能站得起来吗?”   曾碧梧怔怔地望着她,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红袖见她脑袋上破了一个口子,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是身上衣服穿得还算整齐,似乎并没有被那百豪侵/犯,也是松了一口气,她要是再来晚一点,可能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她背朝着床,微微弯下腰,“我背你出去吧。”   曾碧梧迟疑了,她亲眼看见面前的女子从人变为妖兽,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救她,但是人与妖兽之间的隔阂比人与人之间深刻的多。   红袖等了一会儿,背后毫无反应,她只能回头,“要不然我把你打晕再背上来也是可以的。”   曾碧梧:“......”   这下不用红袖费口舌了,她非常迅速地爬了上来。   红袖将之前那一屋子的姑娘都放出来后,就带着曾碧梧离开了,血衣教教主已死,她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凉城里再也没有敢明目张胆抓小姑娘的红袍修士,她背着曾碧梧走在街上也不是太显眼了......个屁。   铸剑宫第一美人的称号可不是随便叫着玩玩的,受了伤越显楚楚动人的脸蛋走到哪都招来一片目光。   红袖甚至能听见路过的人的窃窃私语声。   “居然受了这样的伤,脸上都是血,这丫鬟也不知道给擦一擦,真是不像话。”   “背着她家小姐走在大街上确实不像话,至少得找一顶轿子抬着吧,这样的大美人。”   红袖:“......”   虽然她没有解除易容术,依旧是灵和的模样,但也不至于像一个丫鬟吧?红袖停下脚步,戏精上身:“小姐,要不您在路边休息一会,小的给您找顶轿子去?”   “......”   静默无语的曾碧梧浑身突然一僵,眼神凝在某一个方向,一动不动,宛如石化。   “师兄......”怎么会在她人生最狼狈的时刻,遇到栖白呢。   长街之外的栖白像是游离于人间的一抹幽魂,无声无息,无知无觉地飘荡着,喧闹的人群从他身边经过,没有惊动一分一毫。   “小白?”一声惊喜的呼喊声将他的灵魂拉回人世间。   栖白抬起头,面前出现了一张刻在他脑海里的容颜,是相貌平凡的灵和,而不是容色倾城的红袖。他的注意力被吸引,怔然不动。   红袖背着曾碧梧靠近过去,她确实有点惊喜,本来还以为他应该自己回去了,没想到还留在凉城里,这是在等她?   刚想跟他解释一番,背上的人就跳了下来,语气异常地激动,“师兄,你是来寻我的么?”   红袖:“......”差点忘了栖白和曾碧梧是旧识了。   栖白突然欺近,摸上她的脸,“受伤了?”指尖触到一丝血迹。   红袖抹了一把一看,果然是血,应该是曾碧梧的血,流到她身上了。   “我没事,就是去打了个架。”   旁若无人说着话的时候,突然听得哐当一声响,失血过多、面色惨白的曾碧梧当场晕倒了。   红袖愣了一下,看向栖白:“你怎么不接住她?”   栖白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接住她?”   红袖:“她往你那个方向倒的,你接着比较顺手吧。”   栖白显得很诧异,“难道每个人往我身上倒一倒我就要去接吗?”   这个问题红袖一下子回答不上来,她就闭着眼睛也朝栖白的方向歪了歪。   结果被他一把接住。   红袖:“......”   “走了。”栖白伸手揽过她的腰身,一个提气,带她飞了起来,红袖只来得及拽住曾碧梧的袍子。   终于来到传送阵边上,结果却要缴纳巨额的灵石。   “三千万?”   红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再次感叹,远距离旅游果然是有钱人才能拥有的浪漫。   “咳咳,先算我欠你的好了。”她瞅一眼栖白,堆起满脸的笑容,略显尴尬。   “什么时候还?”栖白一边掏灵石,一边问她。   这个嘛,迎战赤松子前,她怕自己死了,灵石没处花,就都分给天脉府的妖兽了,好在她年轻的时候积攒了不少宝贝,都留在了洞府内,应该可以周转一下,于是道:“等我回了妖域......”   栖白的动作一顿,语气有些暴躁:“灵石带的不够,要不然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红袖发誓她绝对看到栖白拿出了三千万的灵石后又将其中的一千万收回去了!   某人反复无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愤怒如同一双交叉着的大手压在她的胸口上,红袖暗暗吐了一口气,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我就赖着你了,你看着办吧。”声音有点咄咄逼人,完全抛弃了她妖域之王的傲气。   栖白垂下眼睫,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还是气,红袖的注意力都被他浓密的睫毛吸引了,走了会神,才发现围观人的眼神有多惊异。   光天化日之下,她似个泼妇痴缠着栖白,姿态也没那么雅观,引来众人指指点点。   从不知丢脸为何物的红袖想也不想地瞎掰扯:“夫君,别丢下我,不管你怎么喜新厌旧我都不会再有任何抱怨了,你想纳多少妾我都替你张罗,只求你偶尔能回来看我和孩子一眼。”   二女一男,昏迷中的曾碧梧成了她这一番话最好的佐证。   围观群众的神色渐渐转为鄙夷和唾弃,人不可貌相,长成这样子的也有可能是个渣男。   渣男出神凝思着,直到一声软绵绵的嗓音将他惊醒。   “夫君?”红袖晃了晃他的肩膀。   这两个字叫得他心底发痒,栖白摸着她的头发,正儿八经道,“我尚未婚配,何来喜新厌旧、宠妾灭妻之说?若是姑娘钦慕我,直言便是,大可不必如此毁我名声。”   红袖一张脸刷的一红,臭不要脸的。   “夫君这番话真真是伤了妾的心,怕不是为了这个女人执意陷我于不义?”红袖捂住脸,开始嘤嘤嘤,“看来妾只有以死明志,才能证明对夫君的情意。”边哭边要往旁边的树桩上撞。   一哭二闹三上吊,围观群众仿佛看了一出戏,高、潮迭起、转折连连。   栖白拦住她,俯身贴近道:“罢了,我娶你便是,姑娘不必寻死觅活的。”声音中隐含两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红袖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抬起头,“夫君说笑了,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呢,咱们赶紧回吧。”   凑近她的耳畔,栖白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头一回听你喊我夫君,感觉还挺新奇的。”   所以忍不住逗了逗,为了让她多喊几遍?   红袖:“......”妈的,被耍了。   ——*——*——*——*——   北仙源,空阔的平原上,一座巨大的传送阵上亮起了幽幽的光芒。   终于回到天魔宗了,红袖第一个联系蓝蝶,传音道:“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玉简那一头传来蓝蝶幸灾乐祸的声音,“你回的真是时候,天魔宗出事了,咱们正好趁乱溜出去,顺便抓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弟子回妖域。”   一番话被旁边的栖白听得清清楚楚,他皱了皱眉,冷声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囚犯貌似是铸剑宫的,将整座白石牢里关押的犯人都放跑了......”蓝蝶的声音猛地停顿了一下,“你是谁?”   并没有人回应她,栖白已经登上了山门。   迎面便见一条陡升的参道,道旁两边的千年古树伫立无言,苍郁青翠。   苔痕斑驳、终年阴湿的参道上布满了天魔宗的弟子,手持法器,面色凛然,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竟是被人逼到了山门边上。   红袖定睛一看,与天魔宗弟子对峙的是一群鱼龙混杂的修士,各门各派,甚至还有妖兽。   容欢和红红也在,双双施展天赋传承迷魂,逼得天魔宗弟子们很是被动。   隐藏在人群里的一人粗布麻衣,背影却异常的眼熟。   这群修士大概都是白石牢里关押的犯人,人数之众,甚至超过了在场的天魔宗弟子们。   只是眼看着就要越狱成功,逃离天魔宗的时候,栖白却出现了,红袖都替他们感到惋惜了。   “轰隆隆~~~”   栖白一抬手,在空中掀起了无尽的狂风,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剑气在狂风中肆虐穿梭,将下方所有的修士都困了起来,山门近在眼前,众人却迈不出一步来。   “宗主!”   狂风呼啸,有弟子勉强睁开眼睛,发现了栖白的身影。   定心丸一般的两个字让所有的天魔宗弟子们都镇静下来,呈包围之势,将白石牢的犯人们抓了起来。   栖白扫视一圈,淡淡道:“押回去。”   语声泰然至极,引得人群纷纷侧目。   粗布麻衣的男子慢慢地转过身,一双异瞳,一黑一红,宛若琉璃,明蕴冰晶。   红袖惊了,隔着人群喊了出来,“二师兄?” 第81章   群山葱郁,亘古不变的参道旁,淡紫色的龙胆花迎风盛绽。   “二师兄?”   红袖揉了揉眼睛,确定她没看错,正是二师兄持谦,仔细一看,他的身边还有不少铸剑宫的弟子,既然是被关在白石牢里的,难不成是俘虏?   持谦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不过一秒,便落在了栖白的脸上。   玄乙门一战,五大宗压倒性的优势就是终结在栖白的手上,他对这个曾经的铸剑宫弟子,如今的天魔宗宗主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   这个人并不好对付,主要表现在他一出现,扬言要毁去山门的白石牢囚犯们像是被灌了哑药一般,敢怒不敢言,这就有些麻烦了。   栖白的眼神锋利如刃,直直撞向每一个人的心底。   “怎么回事?”白石牢囚犯倾巢而出,这可不多见。   有弟子上前回禀道:“是一个铸剑宫的弟子解开了笼子上的阵法,将所有人都放了出来。”   栖白沉寂面容缓缓问道:“哪一个?”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愤怒,反而还带了几分兴趣,似乎对能破解他的手法的人起了好奇之心。   弟子很快将持谦带了上来。   红袖低眉敛目地将肩上的曾碧梧抬了一抬,换了一个姿势想听一听二人的对话。   “你很擅长阵法?”   在栖白迫人的视线下,持谦不卑不亢地回道:“略懂一些。”   “花了多长时间破解白石牢的阵法?”   持谦如实道:“一刻钟。”   思忖片刻,栖白突然开口道了一句:“天魔宗缺个阵法师,不如就由你顶上吧。”   持谦抬起头,惊异地看向栖白。   红袖也有点呆,挖墙脚挖的如此随意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   持谦没能及时回复,栖白又淡淡的添了一句,“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杀了你。”   红袖明白了,这不是挖铸剑宫的墙角,而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持谦不是死板的人,斟酌了下形势,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连小师妹灵和都能以间谍之身潜入天魔宗,他一个大男人,没什么好犹豫的。   “承蒙宗主错爱,持谦求之不得,岂敢推脱。”   见红袖还在发呆,栖白扯了扯她的头发,“走了。”   登上石阶,红袖的身影渐渐融入繁花掩映的山门中。   刚刚那一句“二师兄”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天魔宗不缺阵法师,缺的是能牵绊住红袖脚步的人质,若是两只狐狸的分量不够,就再加一个,送上门来的筹码,他没有道理放掉。   栖白静立于参道上,牢牢地注视着红袖的背影,日光透过四周绿荫,将他身形拉成了一方剪影,像是天边的浮云,孤悬于天幕,高不可攀。   ......   蓝蝶在君山大殿等候红袖。   铸剑宫分别后,她依红袖的意思,带着嘟嘟上了天魔宗。   嘟嘟的父亲是谁,她无需再猜,已经十分明了。同妖域的王扯上暧昧的关系,不管是寻仇还是报复,都变得暧昧起来,难怪栖白满天下的找红袖,却并没有杀她的意思。蓝蝶不关心他们二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只在意她能从这个秘密里得到多少好处。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被推开。   迎着靡靡光影,蓝蝶看到了......三个人。   两女一男,倒也稀奇。   红袖将曾碧梧推给蓝蝶,揉了揉沉重的肩膀,背了一路,栖白是不肯帮她的,没想到救人比杀人还难,要不是看曾碧梧受了伤,她兴许就把人留在南仙源了。   血污糊住了曾碧梧漂亮的脸蛋,蓝蝶嫌弃地将人往外推了一推,手劲有点大,曾碧梧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栖白的视线则是落在塌上酣睡的人影上,渐渐拧起了眉。   小小的身子歪在床榻的边缘,睡姿大开大合,似乎一个翻身就要滚落下去,嘴里塞了根胖乎乎的手指,口水糊住圆润的下巴,将身上淡色的被子洇得濡湿一片。   这就是他的儿子?   脚步停在床前,有点洁癖的人表示不愿意靠近。   小小人影翻了一个身,红袖眼疾手快地接住,圆滚滚的身子落在她怀里,居然还是光的。   红袖看向蓝蝶:“怎么又没穿衣服?”   蓝蝶耸了耸肩,是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尿身上了。”   红袖:“......”   不说还没觉得,一说她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栖白默不作声地移动了一下身形。   红袖怒了,转身将嘟嘟塞进他怀里,语气不太好:“抱着跟我来。”   大步子跨出君山大殿的门,也没管身后的栖白有没有跟上来。   姿势僵硬的抱着娃的栖白难得的怔了一怔,在丢出去掉头走人和抱着孩子跟上去两者之间犹豫了很久,怀里的娃娃醒了过来,似乎感觉到此时的怀抱的冰冷,噘着嘴非常不满地朝栖白吐了几个泡泡。   栖白:“......”额间青筋一跳,强大的自制力让他没有立刻将人甩出去。   最终还是看在那双肖似他娘亲的眼睛上,忍了一忍,跟了上去。   青衫流转,眼看着就要消失在眼前,曾碧梧捂着额头追上去:“师兄......”   身子一重,脚下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块将她绊住了。   放下施术的手指,蓝蝶慢悠悠地晃到曾碧梧的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微笑道:“人家一家三口相亲相爱,你跟上去干嘛?”   曾碧梧一张惨白的小脸又黯淡了几分。   “一家三口?”   凤仙花染就的纤纤玉指在她脸蛋上划来划去,蓝蝶欣赏了一番曾碧梧的脸色变幻,心中如同流过潺潺清泉,凉爽又舒适。她最喜欢看美人色变的模样,眼底染上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嫉妒和恶意,心欲昭然却求而不得,一个情字让漂亮的脸蛋染上了几分暗沉,真是每一次看都有新鲜的感受。   ——*——*——*——*——   穿过与君山大殿相连的长廊,有一座庭院,庭院的南边置了一个温泉池子,正好可以给嘟嘟洗一洗。   手伸进池子撩了撩,水温适宜,红袖一一将浴具备好,只等着栖白将孩子抱过来。   等了半天,却连人影都没见一个,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   红袖心中甚至怀疑栖白将嘟嘟给丢了。   在她的疑心越来越重忍不住要去寻人的时候,栖白终于出现了。   她抬眼一瞧,嘴角抽了几抽。   双手平托着一个巨大的银盘,银盘下垫了一层厚实的毯子,嘟嘟整个人躺在上面,望着天上变幻的云彩,心情高涨地来回晃动身子,将银盘滚的叮叮作响。   银盘的后面,栖白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红袖发誓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打不得杀不得只能自己忍着气往肚里咽的模样,实在没忍住,她趴在池壁边沿,笑出了声。   栖白冷眼望着她,银盘哗啦一声落在水上,激起的水花淋湿了她的外衫。   第一次接触水,随银盘漂浮在水面上的嘟嘟兴奋地滚了滚。   红袖将人抱起来,使唤栖白:“我按着他,你来洗。”   栖白:“......”   红袖又道:“要不然你按着,我来洗。”   脸上的拒绝太过明显,红袖也不勉强他了,池子里的暖气蒸得她又闷又热,她单手除了外衫,扔在岸上,道:“换个人来帮我,你走吧。”   池水打湿她的身体,露出一片起伏的曲线,发丝贴着她的脸颊,像是被汗水氤氲过,让他一下子想到她躺在他身下扭动的模样。   动情的嗓音,止不住的汗水,以及肌肤相贴时留下的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显然没那么容易忘记。   缓慢的眨了下眼,将脑海中萦绕不去的画面拂散,栖白的声音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我来。”   原以为有人托住嘟嘟的身体,应该会方便很多。没想到嘟嘟非常抵触她,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她碰,脚踩着水花直往她身上溅。   快要被他折磨疯的时候,红袖突然想起来,这孩子第一眼见到的是红袖的那张脸,而不是眼下她化作的灵和的模样,难不成是因为陌生的脸才这样不肯配合?   红袖试着解除了易容术,嘟嘟圆圆的眼睛盯着她,脚下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红袖笑着往他身上泼水,心想这小子还是个颜控。   水泼的多了,直接溅到栖白的脸上,不出意料的,他的脸色又沉了一沉,“他刚刚尿过。”   言下之意是自己往他脸上泼的水说不定还含有某种特殊成分。   红袖受不了他的龟毛性子,拿之前的话怼他,“所以说让你找个人来。”   栖白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他注意到她对着他说话时和对着怀里的胖小子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温柔的像是他完全不存在一样,没有将半分注意力留给他。   心浮气躁。   温泉池子上空的气压越来越低,水温似乎有些冷了,红袖加快了手下的速度,将洗白白香喷喷的胖小子裹了起来,抱着嘟嘟准备走的时候,身后传来栖白的声音。   “你这幅样子打算去哪儿?”   哪副样子?   红袖低头一看,她的衣襟半敞着,肩以下被热汽蒸腾,泛出淡淡的红晕。   空气里浮着一股旖旎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四舍五入,也能算是个鸳鸯浴了...... 第82章   红袖的容颜本就绝美,此刻薄衫轻拢,乌发披肩,纤细修长的脖颈半遮半掩,莹白如玉,往下延伸出一片诱人的阴影。   眼睫浮着一层水汽,红袖对上栖白的眼睛,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一定是池子里太热了。   尽量忽视栖白的视线,她拾起池壁边上的外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嘟嘟走了出去,只是没走几步,又返了回来。   “我和嘟嘟今晚住哪儿......”   一进来,却看到栖白隐没在水下的胸膛。   这池水太过清澈,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看到了,栖白的身材确实不错,红袖欣赏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将她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栖白的表情十分坦然。   “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红袖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君山大殿就好了,她对这个地方有阴影。   “既然你已经不是天魔宗的弟子了,这食宿费用......”栖白倚在池壁上,抬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了一句。   张口闭口灵石,是认定了她穷还不起吗?   她看着栖白说:“连同之前的一千万灵石,定然会还给你。”只是没说什么时候还。   栖白没说话,也没问她要住多久。   红袖心里也有矛盾,这趟天魔宗之行原本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如果栖白没有去铸剑宫,她此时或许还会在蓝蝶的暗月府,妖域才是她的栖身之地。然后现在栖白已经知道了真相,并且得知了嘟嘟的存在,虽然他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个子嗣,但是红袖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谈一谈孩子的抚养问题。   只是这里并不是谈话的场合,红袖考虑再三说道:“今晚方便么?我去找你。”殊不知这话说出口却带了一丝暧昧的味道。   栖白的手背微绷着,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找我做什么?”   红袖摸了摸嘟嘟微热的脸蛋,“聊一聊这个孩子。”   “可以。”   不知怎么的,红袖从他的嗓音里听出了一丝失望的意味。   不再打扰栖白沐浴,红袖抱着嘟嘟径直走了出去。   君山大殿里,蓝蝶正要同她告辞   穿过长廊的时候,却遇到了几个天魔宗的弟子,打了个照面后,她就离开了,却没有想到自己匆匆露了一面,居然在天魔宗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   回到君山大殿的时候,蓝蝶已经不见了踪影,殿内只一个曾碧梧僵硬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红袖发现她身上施了术法,很明显的蓝蝶的手法,抬手解去后,曾碧梧回了头,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带了几分怔怔的惊艳之色。   身为铸剑宫第一美人,她对自己的容貌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因为能跟她比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曾碧梧更愿意花精力在修炼上,实力至上的修真界,美丽的外表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但是红袖的模样实在是太惹眼了,美的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你是谁?”   红袖:“我一路将姑娘从血衣教背到天魔宗,这么快就忘了吗?”   曾碧梧愣了愣,没法将眼前的人同血衣教里大开杀戒的妖兽联系在一起。   紧接着一个疑问浮现在她心头,栖白师兄跟她是什么关系,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虽然有诸多疑问,但是良好的修养让她福了福身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碧梧心中感激不尽,若是有什么能为姑娘效劳的,任凭差遣。”   红袖动了动心思,原本就是随手一救,不图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但是曾碧梧这么说了,正好提醒了她。   铸剑宫第一美人,又是副掌教的亲传弟子,想必是什么都不缺的。   “实不相瞒,我缺点灵石。”   曾碧梧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有点惊讶。   “我身上带的不多,只有三千万灵石左右,够么?”   红袖:“......”   听听这修辞,不多,只有。果然有钱,那她就不客气了,“那就给我三千万吧。”   曾碧梧掏钱掏的毫不犹豫,红袖美滋滋的接过,这灵石正好拿来还栖白,还能剩下不少。   怀里的嘟嘟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娘亲数钱,母子俩的眼神是如出一辙的热络。   一家三口......   蓝蝶的话像是印在了曾碧梧的心上,她欲言又止,心情十分低落。   不行,她还是要亲自问一问才能死心。   “你知道栖白师兄在哪里吗?”   红袖头也不抬地道:“他在沐浴呢。”   曾碧梧:“......”这样私密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红袖还十分体贴地添了一句,“你想找他的话,还是等明天吧,今天晚上他也没空。”   曾碧梧吸了一口气,心态崩了,连之后红袖问的话都没有听到。   红袖只得重复了一遍,“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呢?就是头上戴着蝴蝶簪的那个。”   曾碧梧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她走了,什么也没说。”   那应该是回妖域去了,不知道蓝蝶临走之前有没有祸害天魔宗的弟子。   红袖看了一眼曾碧梧的伤口,狭长的一道,从额头垂至眉间,觉得有点可惜,于是道:“我这有上好的伤药,保证不留疤痕。”   曾碧梧却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额头,她不想让红袖瞧见自己的伤口,会让她感觉莫名的不舒服。   “不需要了。”声音便有些冷。   红袖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语气太像推销卖药的,曾碧梧不敢相信。   “不收你灵石。”   曾碧梧:“......”   得了,更像骗子了,红袖放弃了。   等曾碧梧伤养好了,应该会回铸剑宫,她是栖白从前的小师妹,红袖虽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如何,但想着栖白应该不会为难她,谁知道晚上同栖白随口一说的时候,他却皱起了眉头。   “伤好了就关进白石牢,同是铸剑宫的弟子,为什么要搞特殊。”   红袖:“???”   合着她千里迢迢将人带回来就是为了送她去坐牢?   仔细想想,目前为止搞特殊的就只有一个持谦,还是因为人家有才华。红袖明白了,栖白不是个看脸的,他更看重能力,要不然也不会喜欢上灵和了,只是灵和又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呢?   红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栖白见她久久不语,又开始不爽了,一进门就跟他扯一些不相关的人和事,丝毫没有进入主题的意思。   他不耐烦地问:“你找我要说什么?”   红袖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表情严肃了几分,语气郑重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嘟嘟?”   栖白:“......”   红袖当他默认了,表示理解:“血脉之力不会骗人,嘟嘟确实是你的亲生儿子,应该是镇妖塔的时候怀上的,我们蛟龙一族的体质特殊,跟其他的妖兽不一样,极难受孕,他在我肚子里待了许多年,靠吸收我的灵气活下来,安然无恙的降生已是一个奇迹,若没有蓝蝶将我带回妖域,或许我和他都会死。”   栖白静静听着,脸上神情晦涩难懂。   红袖沉顿一下,又道:“妖域那样的地方更适合他成长,我是打算带他回去的,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见他,我可以带他来天魔宗小住几日,若是你不想见他......”   “你就一辈子都不出现了?”   栖白扭过红袖的下巴,迫使她直面自己。“为什么你总是想走呢?”   他的手劲很大,弄得她有点疼,但是这个姿势,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瞳深处。   冰雪燎原,寒风肆虐,无尽的冷意似乎要将她吞灭。   红袖在心底叹息一声,“林荫花海那一次,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了。”   栖白一怔,眼底的冰雪稍融,“什么意思?”   红袖真想骂他一句傻子。   “我是喜欢你,以灵和的身份,但我还是红袖,有自己的责任,不可能永远留在你身边。”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在我心中跟嘟嘟是一样重要的,哪怕你不想见他,我也会来找你。”   栖白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声音依然紧绷,“一样重要?你能为了他回妖域,却不愿意为了我留在这里。”   红袖:有一个胡搅蛮缠爱吃醋的男朋友是什么感受,大概就是分分钟想揍他一顿的感受。   红袖当然知道栖白为什么这样患得患失,因为上了太多当,吃了太多亏,他难以产生安全感,就像他每天都要听她告白,无非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确定她的情感。说起来也怪她自己,骗谁不好要去骗这样一个偏执的人。   摩挲着他的指尖,红袖像哄孩子一般开口:“就当是异地恋,不是还有传音玉石,你随时都可以听到我的声音。”   “那不一样。”曾经他给的传音玉石还被她丢了。   红袖无奈了,她一个搞事业的女强人,实在是拿栖白毫无办法了。   “那你想要怎么样?”   栖白掐着她的脸,一本正经道:“天魔宗的弟子被蓝蝶掳走了,我得将他带回来。”   红袖震惊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妖域?”   栖白强调道:“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天魔宗。”   红袖:“......”   作者有话要说:卫无双:宗主居然为了我,孤身闯妖域。(感动脸)   蓝蝶:假公济私恋爱脑,我居然输给了这种人。(鄙夷脸) 第83章   近期天魔宗里最热门的话题就是那个时不时出现的红衣女子,一个长得漂亮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绝色美女。   修炼清苦,弟子们为了解解乏,需要一个可以八卦的对象,当这个八卦的对象变成了美女后,话题的火热程度就居高不下,主要是因为天魔宗的女弟子稀少,只要是个五官稍微端正些的女修就能受到弟子们的追捧,更不用说是红袖这样的了。   有人说那红衣女子已经有了道侣,她怀里总是抱着一个孩子,同她生的有几分像。   有人说她的道侣就是宗主,因为她出现的地点总是在宗主的寝殿附近。   也有人说她是被宗主抓来的囚犯,因为罪大恶极,才被宗主日日放在身边折磨。   至于她到底是什么人,谁也说不清楚,但是见过她的弟子都吹嘘她的美貌,搞得没见过的人一边怀疑一边又忍不住暗暗期待,于是传说中那女子出没的地方每日都围满了人,只等着一睹芳容。   作为天魔宗的八卦代表,右宫主池岩最近的日子过得却很是水深火热。因为持谦放走白石牢囚犯的那天,他和梁霄都不在宗门内,由于他的一意孤行,门内的精英弟子都被派去执行任务了,人手不够,竟差一点被囚犯们越了狱,若是被这些人逃出去了,天魔宗泱泱大派的面子还往哪搁,在五大宗门面前都会抬不起头来。   宗主回来后虽然没有召见他,但是池岩觉得这是一个信号,宗主在等着他。   当他胆战心惊地来到宗主面前请罪的时候,却发现他正和一个女人一起用膳,估计就是弟子们口中那个漂亮的红衣女子。   辟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居然开始吃饭了,池岩还在奇怪,就听得那女人开始点评食物,譬如:“这个肘子好吃,让厨房明天还做。”   宗主:“好。”   “这个鸭肉有点老了,我咬不动,你吃吧。”   宗主:“行。”   “这个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嘟嘟应该可以吃,给他留一份吧。”   宗主:“可以。”   百依百顺,令池岩叹为观止。   那女人还十分熟稔地招呼他:“池统领来了,有没有吃饭,要不要一起用一点?”   池岩:“......”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在宗主“你敢答应就死定了”的眼神压迫下,池岩只得摇了摇头,“不必了。”   待那女人将席间的饭菜一一尝了个遍后,宗主才放下了筷子,轻瞥他一眼,“又怎么了?”竟也不避着那女人在场,且一个又字,将他心底的不耐彻底表现了出来。   简直就像是个沉迷女色不理政务的昏君。   池岩躬着身回道:“属下是来请罪的。”   栖白的视线落在池岩的头顶上,“眼下正好有一个你能将功赎罪的机会。”   池岩:“?”   “我要出一趟远门。”   池岩:“?”这是他第几次听到这句话了?   红袖瞧见池岩脸上青红交错,大概就是顶头上司不做人自己却无法辞职的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还指望这位宗主的左膀右臂能帮着劝一劝栖白,让他打消和她一起去妖域的念头呢。   甩手掌柜当的熟练了,栖白不仅没有体谅下属的意思,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压榨池岩: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若是出了什么事,责任全在于你。”   红袖:你要不要脸。   她隔着桌子捏了一把栖白的脸皮,手感还不错,又捏了一下。   被栖白嫌弃地瞪了一眼,因为她刚刚啃完肘子没洗手。   池岩:眼神交流,打情骂俏,像是忘了我这个大活人一样。   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出声,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属下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宗主这回要去哪儿?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池岩强烈怀疑宗主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蛊惑了,说不定就是她吹了枕头风,才让宗主做出了离开宗门的决定。   栖白拿浸湿的帕子擦了擦脸颊,洁白的帕子上顿时沾了一层醒目的油污,他脸一黑,红袖一乐,干脆调换了个位置,直接坐在栖白的大腿上,手缠着他的脖子,用妖艳贱货般的目光斜斜睇了一眼池岩:“他打算去妖域。”内心却在狂喊,快来阻止他!   池岩的背脊一顿,随即露出个了然的神色,“可是为了将卫无双带回来?”竟是他小人之心误会宗主了,宗主如此将弟子的安危放在心上,自己却以恶意揣测他,宗主是那种沉浮于美色而不顾大局的人吗?   愧意浮上心头,池岩连忙表忠心:“宗主放心,不管您去多久,属下都会将宗门大小事务处理好,绝不懈怠!”   红袖:“......”   于是栖白的妖域之行就这样简单的定了下来。   红袖再一次感叹天魔宗的作风,有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宗主,应该没少给底下的人添麻烦吧?   她忍不住问了:“你是怎么混成天魔宗的宗主的?”   栖白:“天魔宗的规矩是杀了上一任宗主的人成为新的宗主。”   红袖:“......”好任性的规矩。她突发奇想道:“是不是我杀了你,我就成功上任了?”   栖白望了她一眼,是那种“你要是能杀了我我跪下来叫你爸爸都行”的眼神。   红袖被他鄙夷不屑的姿态刺激到了,张口就道,“镇妖塔里我差一点就得手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意识到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红袖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你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栖白按着额头,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想去回忆当时的景象了。   红袖知道他心口处有一道疤痕,就是被她拿苍虹剑所伤。   “还疼么?”她朝栖白领口里探了探。   栖白一把制住她的手,皱眉:“少动手动脚的。”   红袖抽出手,拍了拍他肩上不存在的灰:“你要是觉得不甘心,也可以往我心口上扎一刀子,不,多少刀都行。”主要是她们做妖兽的,伤口能够快速愈合、再生,不管扎多少下,她都不会死,就是会痛,她闭上眼睛,挺胸,露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栖白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没想过?”在他疯狂地满世界找她的时候,确实动过这样的念头,让她痛,让她生不如死。   红袖一听,顿时紧张了,她很怕痛的。   屏息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她心里窃喜,觉得栖白还是舍不得对她下手,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栖白在磨刀。   红袖:“......”这么狠的么?转念一想,钝刀子割肉更痛,还不如快刀。   拎着磨好的刀,栖白站在她面前,催促道:“脱衣服。”   红袖:一不小心玩脱了,他居然是动真格的。   但是说出口的话哪有轻易收回的道理,作为一个有骨气的妖,她抖着手开始解扣子,一脸的大义凛然:“动手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什么英勇就义的先驱。   冰凉的刀子贴上肌肤的一瞬间,红袖的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除了冷就是痛......等一下,好像一点都不痛?   她低下头,看到栖白握着刀子在她心口处划拉着,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电光火石几下划完,他收回刀,血珠一直从红袖的心口流到小腹。   流血了,但是不痛?   直到血珠流完,她才发现自己的胸口上多了一个字。   一个“白”字。   红袖看的眉心一跳,难道这是最新流行的表达恨意的方式?   栖白将刀子递给她,理所当然道:“轮到你了。”   还有来有往的?   红袖表示拒绝,“我不。”   栖白以不容她拒绝的力道将刀子硬塞进她手里,语气很随意,“你想刻在哪儿?”   红袖明白了,原来是纹身。她在凡人的话本子里见过相爱的人互相在对方身上刻画出理想的图案,为了留住记忆中最美的图画,成为人生的永恒,同时也代表着一种新的开始。   这个别扭的男人,是在暗戳戳的对她表白?   从前种种皆不作数,往后余生岁岁相依。   豁然开朗,红袖的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嘴里却道:“幼稚。”   最终她还是在栖白的背上留了一个图案。   栖白看不到,只能问她:“你刻的是什么?”   红袖顾左右而言他,“你刻的这么小,是不是方便我将来覆盖掉啊。”   栖白冷哼道:“你想都别想,你遮一次我就刻一次。”   放下刀子,红袖拍了拍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由衷感叹道:多么栩栩如生又可爱灵动的一条小银蛟啊!   张牙舞爪横贯了栖白整个背部的蛟龙隐隐散发出一股凶气,黑如曜石的蛟龙之目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片琉璃光彩,头角峥嵘,吞云吐雾,像是驰骋于九天之上的神兽。   难道她还有成为一个大师的潜质?红袖觉得自己单靠这门手艺也能在竞争激烈的修真界里混上一口饭吃了。   “你刻的什么?”她的动作一停,栖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红袖:“艺术。”   栖白:“......” 第84章   清晨醒来,微闻雨声轻打窗棱,搴开珠帘,看到微蒙蒙一片,是伸展过来的枝枝叶叶,晨晓的空气伴着植物的清香袭来室内,红袖顿时睡意全消。   “下雨了。”   这几日她跟嘟嘟一起睡,晚上总是被他吵得睡不好,偶尔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栖白躺在她的身边,将她和嘟嘟隔开来,还使了个禁音的术,任凭嘟嘟一个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她听不到,他也不去哄。   后半夜她就不敢睡了,强迫栖白和她一起看孩子,直到凌晨,她才精疲力竭的阖上眼睛。   某人比她更累,保持着一个姿势抱娃,浑身僵硬的像块石头。   红袖趴在床前凝视着一大一小两张脸,好像只有睡着的时候,他们才能好好相处。   睁开眼睛,从窗户外望出去,只能看到阴沉沉的天幕。栖白惺忪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天亮了?”声音里透着没睡醒的低哑。   红袖发现他这个时候看起来最无害,他没有起床气,就是需要发一会呆,需要缓一阵才能清醒过来。   “嗯。”她的声音放的极低,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嘟嘟。   今天是他们离开天魔宗的日子,栖白披着外衫,缓缓坐了起来。   红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黑漆漆的丹药递给他,“把这个吃了,能掩盖你身上属于人类的气息。”   从前也有人类进入妖域的先例,若是不服下掩盖气味的丹药,之于妖兽,大概就是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美食,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艺高人胆大的栖白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在红袖的目光注视下,还是一口吞了下去。   他若是不吃,估计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味道跟想象中一样的古怪,他的容颜沉静如雪,薄唇抿的紧紧的,这是他不高兴的表现。   红袖只当做没看到。   “两只狐狸也没做什么坏事,不如将他们放回妖域吧?”容欢和红红为寻她上门,这次她打算离开了,他们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更何况之前栖白已经答应了她。   “可以。”   栖白站起身,虚张双臂,红袖拿起搭在木施上的外袍,替他整理好系带。一室寂静,红袖甚至能闻到自栖白身上传来的冷香,是那种雪下冷杉的淡淡的香草味,只是这香草味还混合了一丝嘟嘟身上的奶香味,莫名变得柔和起来。   “让他们先走。”   红袖:“?”   栖白:“我不习惯与别人同行。”   这倒是真的,哪怕是飞行法器上他都是独占一层,不愿意与人分享空间的。   红袖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她将嘟嘟的被角掖好,转身推开门,雨丝飘散进来,带来了几分凉意。   隔着重重雨幕,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人。   撑着淡色的长柄伞缓缓行走在雨中,肩头却依然被雨打湿,墨发洇成一片,冰晶般的眼眸却分毫不差的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红袖借着去白石牢放人的机会走了出去,持伞追上持谦的脚步,道:“二师兄。”   伞下的容颜微微一愣,“原来真的是你。”   虽然容貌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她的眼神非常熟悉,望着他的时候,持谦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红袖应了一声,“是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简单一点就是我恢复了记忆,不打算回铸剑宫去了。”   持谦顿首,随即表示理解,“恢复了记忆是好事,我观你气息凝练,竟连我都看不透你的修为了。”   从前在铸剑宫的时候,灵和虽弱小,但是并不需要他和若冲保护,如今恢复了记忆,实力高深莫测,更不需要七绝峰的庇佑了,记得灵和说过,将来有一天,她一定要去修真界闯一闯,看来眼下就是合适的时机了。   红袖停驻在持谦身旁,远望暗沉的天空,东边的那一端是铸剑宫。   持谦看着她的表情,猜测她是想到了玉林真人和若冲。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师父的?”   持谦果然不会待在天魔宗里当一个阵法师,红袖只问他一句:“你有办法出去?”   持谦点点头。   红袖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我想说的话都写在上面了,劳烦你替我转交给师父。”   当年身受重伤法力尽失的时候,是玉林真人救了她,虽然对赤松子建立的铸剑宫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玉林真人不一样,该还的恩情还是要还的。   “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   分别在即,持谦这一番话却并无多少感伤,修道之人漫长的人生路上总会经历或多或少的别离,聚散有时,同门之情却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七绝峰的小师妹灵和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珍重。”   唯有二字相赠,红袖再次撑起伞融入雨幕,朝着白石牢的方向去了。   ......   容欢和红红见到她现在的样子自然少不了一番激动,尤其是容欢,从白石牢里出来后,眼神就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   红袖简单的说了几句,便让他们先回妖域,出乎她意料的,容欢立马就答应了。   他心知这一次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省去了红袖准备好的一堆劝辞。   容欢喜欢她,却一次都没有表达过自己的心意,直到红袖变成了灵和,她才知道容欢是怎样看待她的,但是她无法对容欢的心意做出回应,又不想他抱有幻想,于是快刀斩乱麻道:“我这次会和孩子的父亲一起回妖域。”   容欢垂首凝眸,苦涩一笑。   “知道你还活着我就知足了,不会再奢求什么。”他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我只是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要和我解除主仆契约?”   容欢是她的伙伴,红袖对他不再隐瞒。   “我同赤松子一战,生死难料,若我没能活下来,主仆契约相连,你也有可能死。”   原来是这样,心潮翻涌,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容欢黯然神伤道:“如果我足够强大的话,你就不必孤身一人去对战赤松子了。”   红袖注视着他消沉的身影,问道:“你可知赤松子为何要杀我?”   容欢沉淀心神,想了想,“人妖不两立,他们自诩斩妖除魔正义之士,必然容不下你的存在。”   红袖面东而立,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霜,似是想到赤松子所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修士。”   在栖白之前,她与修士之间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是赤松子找上了她,并对她说,你不应该活着,你的存在是一种罪过。当时的红袖只感到莫名其妙,你赤松子又不是天神,哪来的生杀予夺的权力,怕是在修真界被人捧着,开始膨胀了,居然来招惹她。   “但他想要杀的只有我一个,妖域的其他妖兽,他都会以悲天悯人的善心放过。”   容欢似乎愣了愣,眼尾轻挑,看了她一眼。   “他死的早,我甚至没能问明白他要杀我的理由。”红袖笑了笑,有些嘲弄的意味,“但终究是我活着,他的神魂俱散,燃烧元神之力封印我,连轮回转世的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所以你不必自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容欢的心思转变极快,原来红袖说了一大堆话,只是为了开导他,不让他陷入自责的沼泽。   他深深看她一眼,郑重道:“以后若是你遇上了危险,不要忘了我,你还有伙伴的力量可以依靠。”   红袖扯了扯嘴角,调侃道:“唉,你怎么尽盼着我不好呢,我就不能平平淡淡的安度晚年嘛。”   容欢没有说话,凝沉的眼神却透露了他的坚定,赤狐一族会永远追随红袖。   ——*——*——*——*——   东仙源青霭山是妖域不断变化的入口之一,妖兽之森那一处入口已经封闭,如今只有青霭山的通天河底部,隐藏着一扇小小的门。   青山巍峨,朝露清风环绕,吹散了厚重的雾霭,隐隐可见常青树聚集之处,憩息着许多寒鸦,从这一树绕至那一树,不知疲倦地啼叫,喧扰不已。   第一次出远门的嘟嘟兴致高涨,将白胖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对着那群寒鸦指指点点。   山丘起伏如同秋色连波,飞在半空中的寒鸦却哀嚎一声,坠落在草地上。嘟嘟的手指不停,更多的寒鸦因他而丢了性命。   死掉的寒鸦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黑灰色的羽毛却散落了一地。   红袖暗暗吐纳气息,平复心中的惊讶。   这是他们蛟龙一族的天赋传承,龙之诅咒。   龙之诅咒会加速生命体内的时间流转,可以让英俊少年顷刻变成白发老翁,也可以让刚降生的妖兽迅速衰老而亡,因为力量太过霸道,被冠以“诅咒”一词。   通常只有成年期的妖兽才能觉醒天赋传承,嘟嘟才出生几天,居然就掌握了龙之诅咒。   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寒鸦尸体,嘟嘟撅起了嘴,是个要哭的准备动作。   这一次红袖却没有哄他,嘟嘟尚小,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今日杀死了几只寒鸦,明日或许也会误伤别人。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红袖的脸色凝重起来。   一片混乱思绪中,栖白清冷的语声响起。   “至少你不用担心他没有自保之力了。”   何止是自保,杀人都绰绰有余了,打定主意,红袖只能不让未成年的嘟嘟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她思考了一阵,难道说人妖混血的孩子格外与众不同些?   她想起了曾经的血煞队成员,司起。司起的父亲是化形的妖兽,他一旦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妖兽血脉就会被反噬,暴走,成为失去灵智的妖兽,陷入无尽的杀戮之中。   难道嘟嘟也会变成这样?   大概是她的气质太过颓废,栖白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思虑不已,徒增烦扰。”   这句话提醒了她,她一定要在所有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之前,先找到办法。   潜入通天河底,一股力道将他们推送到深处,冰冷的河水拍打在她的脸上,红袖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扇被水底荇草缠绕的石门。   妖域的入口竟然在这样暗不见光的水底深处,难怪修士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红袖一手拉着栖白,一手轻轻贴在石门上,一股特殊的气息将三人的身体罩住,河水倒流,幽暗的地底世界里,射出了一道迷蒙的白光,很快被黑暗掩盖,通天河底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第85章   铸剑宫七绝峰顶,熏着檀香的揽胜阁里一片安谧。   门外有弟子恭声道:“持谦师兄回来了。”   玉床之上的玉林真人睁开眼睛,柔声道:“让他进来。”   风尘仆仆的持谦携着山间的雾气走进来,给暖室带来了轻微凉意。   “一路上可还顺利?”   哪怕当初听说持谦被俘的消息,玉林真人也不着急,他相信自己的弟子有实力能回来。   虽是满脸寒霜,但持谦依然点了点头,天魔宗的阵法拦不住他,他一人脱身,轻而易举,只是他还带上了被关押在白石牢里的曾碧梧,所以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玉林真人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子,“那就好,路上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持谦却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封信呈了上去:“我在天魔宗里遇到了小师妹,她叫我将这封信交给师父。”   一旁静坐良久的若冲咋咋呼呼地站了起来,“原来她去了天魔宗?那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再去一次?”   持谦没有理他,玉林真人展开信,一行一行地扫下来。   良久,他折起信纸,喟叹一声,“师徒缘分短暂,既然她找回了记忆,我们也不必再去打扰她了。”   若冲:“什么?找回了记忆?”   “师妹的外貌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如今的实力连我都看不透了。”持谦淡淡说了一句。   “你都看不透?”玉林真人沉思了一阵,看来上一次在环礁峰见到的人,就是灵和了。   “能够当着六位峰主和成千上万的铸剑宫弟子的面,带走栖白,这份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副掌教曾说过,当日他所中之术乃是妖兽的天赋传承。”玉林真人将所有的关节连接起来,得出了一个结论,“看来她就是当年逃出镇妖塔的大妖红袖了。”   若冲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什么?她是妖兽?”   持谦也少见的露出了愕然的神色,跟他们共同生活许多年的小师妹居然不是人,而是妖兽,还是传说中将祖师爷赤松子逼到绝路的大妖。那她与铸剑宫岂不是有大仇?   玉林真人从持谦的脸上读出了他的心思,解释了一句,“她信上说,不会再回铸剑宫了,应该是放下这一段恩怨了。”   持谦依旧处于怔忪之中。   玉林真人的眼瞳里夹杂了一抹复杂,他垂下眼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   “我也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望着玉林真人揉弄眉心的动作,持谦和若冲躬身退了下去。   大门被带上,揽胜阁里再一次恢复了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阁中突然响起了一个低缓的声音。   “等了这么多年,你总算苏醒了......”   语气轻柔近乎叹息,深藏了一种被压抑的渴望。   青烟缭绕中,玉林真人脸上的温和不再,沉凝冷然的身影被烛火映照,拉成一道狭长的影子。   轻拍窗棱的响声将他惊动,鸽子停驻在窗台延伸出的角落里,啾啾地鸣叫着。   解下信鸽脚上缠绕的信筒,取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血衣教教主已死,任务失败。   玉林真人静静站在窗前,脸上阴晴不定。   “咚咚咚——”   沉重的叩门声响起,他将信纸碾成齑粉,抛出窗外。   “谁?”   “是我,师父。”若冲的声音。   玉林真人冷淡地道了一声:“进来吧。”   凭窗而立的背影依旧是仙风道骨,但是转过身后,玉林真人的眼眸却黑的沉静,像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硬生生破坏了他眉眼间的恬淡柔和。   站在阴影里的若冲朝着玉林真人单膝下跪,双手呈上一物,“师父,这是鉴心门的钥匙。”   若冲的掌心上,静静躺着一把古朴的钥匙,上面的圆月图案同灵和从天魔宗里拿回来的那把一模一样。   玉林真人伸手接过,眼底闪过深邃光芒。   “你可将唐原杀了?”   若冲犹豫了一下,道,“是的。”   玉林真人拂袖冷哼,手中拂尘击在若冲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敢对我说谎,看来你与他关系不错。”   谎言一眼就被识破,若冲的桃花眼里闪过几许挣扎,“他是掌门的弟子,我怕冒然出手会引起鉴心门的注意。”   “愚蠢至极!”玉林真人上前一步,拇指指腹沾了一丝若冲脸上的血迹,冷冷睇视着他:“不过是虚情假意,你还当了真,与他交好的第一天,你就应该知道结局是什么。你的妇人之仁最终只会害了自己。”   若冲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玉林真人走到玉床边,弯腰翻出一个流转着淡淡荧光的玉盒,玉盒打开,五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整齐排列在其中,散发着一股惊人的气息。   将手中的这把钥匙放进去后,他用无尽温柔的目光注视了一阵,七大宗门七把钥匙,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把了。   然而想起最后一把钥匙的下落,玉林真人的目光顷刻转为阴沉。   “百豪死了,血衣教也没了,将曾碧梧送到他手上还能被人救走,死不足惜的东西。”   “被人救走?”若冲的眉目恭顺不动,眼底却浮起一层讶色,百豪虽然不算强,但是整个血衣教也算是南仙源数一数二的势力了,有师父的扶持,不至于如此虚无的走向消亡。   玉林真人突然笑了一下,“你猜救她的人是谁?”   “弟子不知。”   “正是你的小师妹。”   若冲顿了顿,听得玉林真人嘲讽道:“没想到她苏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了我的心血。”   血衣教这一颗棋子埋了许多年了,偷袭南岭教、嫁祸天魔宗、颠覆南仙源,一步步走来,眼看着就要侵吞黄泉阁的时候,居然被红袖破坏了。   若冲垂眸凝视着玉林真人白袍下摆的暗色花纹,心绪起伏不定。   良久,他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她留给我的灵魂玉简,上面有她的气息,我能顺着这一丝气息找到她,要不要......”   玉林真人摆了摆手:“不着急,她只是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眼下还是以寻找钥匙为重,黄泉阁的那一把就交给你了。”   若冲:“是,弟子明日就出发。”   “正好持谦回来了,带上他一起吧。”   若冲抬起头看着玉林真人,眼底带着淡淡的试探:“持谦聪明,我担心他会看出来......   “看出来就杀了他。”   若冲沉默了,果然是他想的那样,师父根本没有将持谦的生死放在心上。   神情失落,让人不忍直视,玉林真人对着唯一的心腹,到底是狠不下心来,语气放的轻柔起来,“为了理想,牺牲少数人的性命是必须的,你并没有错。”   并没有错......真的没有错吗?若冲的心底第一次闪过迷茫,他望着自己的双手,上面不知道沾满了多少人的血,走到今天这一步,竟然连真心相待的师弟和师妹也不能幸免,他演的戏是假的,付出的感情却是真的,要他亲手杀掉持谦,他做不到。   若冲倏然合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了他和持谦、灵和在一起修炼的场景。   凝聚不了灵气的小师妹在一旁看着他和持谦切磋,虽然嘴上不饶人总是会吐槽几句,但是修炼结束后,她总会第一时间送上恢复灵气的丹药。   笑语嫣然的小师妹,成熟稳重的二师弟,还有慈眉善目疼爱弟子的师父......   哪怕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虚构出来的假象,但是若冲的心底还是怀念着这样的生活。   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玉林真人低低开口:“多少年过去了,我们已经聚齐了六把钥匙,只剩下最后一步了,你要放弃吗?”   “七把钥匙合体的那一刻,你就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杀人,也不需要违心的编造谎言......”玉林真人的嗓音里透着一股乱人心弦的蛊惑意味。   若冲微微一震,他的脑袋垂的低低的,所有的表情都被长发遮挡住,是继续追求信仰还是屈服于内心的脆弱,这一刻,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弟子明白了。”   ......   铸剑宫,黑水狱。   一身白袍的玉林真人来到了这一片隔绝了灵气和生机的地底世界。   黑暗中漫无目的飘荡的白色火焰时不时的跳动一下,玉林真人的眼底透出一丝喜色。   “师尊你醒了?”   年轻男人的声音自幽深的地底处传来,“是经年吗?”   玉林真人高声应了一句,在白色火焰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洞穴中。   无法凝聚灵气的洞穴一片暗沉,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死寂与压抑。   玉林真人将手里的灯盏抬了一抬。   三丈方的血池里,出现了一个胸口插着剑,浑身被锁链洞穿的男人。   寒星似的眼睛望了过来,玉林真人感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开始颤抖起来。   “师尊,再过一段时间您就可以出来了。”   被他称作师尊的男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异常俊美的年轻的容颜。   “出来了又如何?”   与玉林真人的激动不能自持比起来,年轻男人的语气异常平静。   “我是个罪人,一生所求不过一个死字,他们将我关在这儿,却根本杀不了我。”年轻男人顿了一下,不疾不徐道:“难道你找到了能杀掉我的办法吗?”   玉林真人的手一抖,灯盏落进血池里,顷刻烧成灰烬。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正是找到了办法,我才敢踏足黑水狱的。”   “噢?什么办法?”   大概是玉林真人的话终于吸引了他一点注意,年轻的男人动了动肩膀,石壁上的锁链陡然激起“铮铮”的响声,隐藏在暗处的阵法被激活,数不尽的雷光从四面八方爬上石壁,击打在男人的身上,声音沉且闷,像是敲碎了每一寸的皮肤和骨骼。   血顺着石壁流入血池中,白色火焰“哇哇”地叫喊出声,似是兴奋又似是害怕。   年轻男人却毫无所觉,仿佛感受不到痛楚,甚至还有些遗憾。   “你看,这根本就杀不了我。”   玉林真人心中一定,缓缓出声,“师尊被囚万年,修真界风起云涌,出现了不少强大的修士。待我集齐七把钥匙,救您出来,师尊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年轻男人的声音里透着一阵难以形容的寂寥,“姑且信你一回。”   玉林真人按捺住心中的狂喜,笑道:“只剩最后一把钥匙了,师尊现世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忍受了万年的孤独,时间的长短在他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   “好,我等你。”   血池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   妖域,天脉府。   作为妖域里最混乱的一片土地,天脉府每时每刻都充斥着纷争,连巨大的传送阵边上,都有三个不同阵营的妖兽族群焦灼地对峙着,为了争夺传送阵的控制权。   布置传送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耗时耗力,还需要大量的灵石维护,这笔费用一向是由府主承担,所获得的收益也是归府主,只是如今的天脉府是无主之地,传送阵带来的利益又是巨大的,让每一个妖兽族群都眼馋不已,对战的三方乃是盘踞在附近小有名气的灵猫一族、白鹿一族以及九彩鸾鸟一族。   九彩鸾鸟的族长是个盛气凌人的女妖,她率先发话道:“我们一族离传送阵最近,方便安排弟子看守,最适合不过了。”说话的时候,脸上的九色纹路在阳光下暗暗流转,看起来十分神秘。   白鹿一族的族长往前走了一步,嗤笑道,“维护传送阵的灵石,你们承担的起吗?论财力,还是我们白鹿一族更胜一筹。”   “什么时候妖域是通过讲道理的方式来解决纷争的?”灵猫一族来的不是族长,而是族长的小儿子,化了一半形,碧绿的猫眼中流露出年轻的霸气,“谁的拳头硬,传送阵的控制权就归谁。”   话糙理不糙,谁也没办法说服对方的时候,武力确实能够左右局势的变化。   眼看着三方阵营就要大打出手的时候,旁边的传送阵上突然亮起了一阵幽幽的光。   “热情好客是妖域父老乡亲们的优良传统,你等会也别摆着一张臭脸吓到了人家......”   略带沙哑的嗓音如夏夜的凉风,吹散在妖兽们心间。   话音落下,一个抱着孩子的红裙女子从传送阵里走了出来,看到三波妖兽时,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惊讶,“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还有人专门迎接。”   女子的身后,青衫男子的声音满是质疑,“你确定这是迎接?”   妖兽们先是被这一对男女的容貌气质所震,紧接着就露出了凶色,“缴纳灵石后,方可入天脉府。”   “天脉府?”红袖愣了一下,随机传送居然一下子回到了老家。   她看一眼身边的栖白,“卫无双应该在蓝蝶的暗月府,你要不要再传送一下?运气好的话,一下子就到了。”   栖白漂亮而冷淡的眼睛朝天边的血月扫了一眼,轻轻道:“不急。”   红袖微微颔首,“随你。”目光环顾一周,落在最先开口说话的猫妖身上,问道:“要交多少灵石?”这缴纳灵石的规矩还是她当初定下的,一次一百万,价格还是挺公道的。   年轻的猫妖在她一双美眸的微波里酥了半边身子,“美人是来探亲还是旅游?区区传送费用,我替你付了,不知在下能否有这个荣幸成为你的导游?”   红袖:“......”   小伙子,当着我男朋友的面调戏我,你真是个人才。   栖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猫妖的背后,声音冷冰冰道,“胆子不小。”   猫妖微微一震,凶戾的杀气已经袭上他的后背。   这人是什么时候跑到他后面的?   不止是猫妖,在场所有的妖兽都没能看清楚,九彩鸾鸟一族的族长微微打量一番,才发现这一对男女皆是人形,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显露出兽形,定然是强者。   男的身手敏捷杀意凛然,她更在意的却是那个抱着孩子看起来无害的女人,在她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威胁。   一进妖域就要引发暴力事件,红袖可不想让嘟嘟见到血,她走过去拉了一把栖白,并朝众妖歉意一笑,“我男朋友脾气不太好,大家多担待一些,灵石多少?我自己付。”   “一千万。”白鹿一族的族长说道。   笑意僵在脸上,怎么就从一百万涨到了一千万,通货膨胀这么厉害的么?   红袖弱弱地问了一句,“我记得从前仿佛是一百万灵石的?”   白鹿一族的族长优雅一笑,“那是府主红袖的规矩,如今天脉府无主,传送的费用皆由我们自己定。”   红袖撩了一下头发,风情万种道:“实不相瞒,我就是红袖本人。”   众妖兽:“......”   为了不交灵石真是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   “你若是红袖,我就是黄鹤。”   “你若是府主,我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红袖:“......”   她寻思着自己离开的时间也并不算长,怎么江湖上都遗忘了她的长相呢?   怀里的嘟嘟发出了抗议似的“噗噗”声。   为了不在自己儿子面前丢脸,红袖将嘟嘟塞进栖白的怀里,威风凛凛地来到众妖面前,傲然开口:“这一千万灵石......我交。”   众妖兽:“......”   看她走出来的那个架势,还以为要干架呢。   红袖当然不是怂,只是她打定主意不在嘟嘟面前动手,为了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而努力,未成年要是缺乏正确的引导,多容易走上歪路啊。   她摊了摊手,朝栖白要钱:“一千万拿来。”   栖白:“......”   最后二人还是交了灵石,反正栖白不差钱,红袖花的心安理得,其实她还有从曾碧梧那得来的三千万灵石,姑且算是个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许久没回天脉府,红袖发现这里的氛围确实变得厉害,走在路上,随处可见打架斗殴争抢地盘的妖兽,从前热闹的街道上没了边摆摊边唠嗑的妖兽,大家都是行色匆匆,生怕卷进大佬们的斗争中。   当一个断了尾巴的妖兽挣扎着从面前滚过去的时候,栖白皱了一下眉头,简单评价道:“骚乱不宁,粗俗不堪。”   心口仿佛被扎了一下,红袖幽幽道:“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当家做主的时候,社会秩序还是比较稳定的。”   栖白一脸的不相信。   红袖怒了,“不信你去我的大本营瞧一瞧,那里绝对风平浪静的。”   风平浪静的观潮海上,数不清的妖兽挤在一起,朝海底投掷着什么东西,有瓜子壳、水果皮、破损的法器,甚至还有妖兽朝海里倾倒臭气熏天的泔水。放眼望去,澄澈碧绿的海面被五颜六色的妖兽们糟蹋的又脏又乱,海水变成了煤炭一样的颜色,漂浮着种类繁多的颗粒物,海水之下的小鱼小虾因为受不了肮脏的环境而跃出水面。   这不是红袖记忆中那个水天一色、波光粼粼的观潮海。   她朝一个浮在海面上的兔妖询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兔妖理所当然道:“打卡留念啊。”   红袖:“?”   “这观潮海底下有大妖红袖的城堡,好不容易来一次天脉府,当然要留下自己的印记啊。”说这话的时候,她将脑袋上用来装饰的兔耳朵取了下来,扔进了海中,口里喃喃道:“愿大妖红袖保佑我成功化出人形。”   红袖:“......”   这是在做什么?   许完愿的兔妖转过头,眼里流露出惊艳之色,“如此完整的人形,还这么漂亮,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说着又将兔耳朵扔进了海里,“愿大妖红袖保佑我化形成为绝色美女。”   红袖错愕:所以你到底装了几双耳朵?   海面上闹哄哄乱成一团,栖白的眼神轻飘飘的扫了过来,“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似乎在讽刺她方才所说的“风平浪静”四个字。   红袖哑口无言。   海底之下还有她的城堡呢,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糟蹋。   这群妖兽都当她死了不成?竟以她的名字许愿祈祷,还是用这种不虔诚的方式破坏观潮海的环境。   从前听蓝蝶说天脉府的变化,她还半信半疑,如今亲眼所见,熊熊怒火在胸腔里燃烧。   她深吸一口气,悬浮至半空中,俯视着下方的妖兽,凝声道:“速速退出观潮海!”   天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随后又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震动。   “谁啊,这么嚣张?”   “你说退就退?”   “竟不把咱们这么多妖兽放在眼里,口气未免也太大了吧!”   ......   底下的妖兽们一片骚乱,唯有静立于海边的栖白,眉目沉静,墨发飞扬,无论周围如何喧嚷,他都保持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威仪。   红袖对着他笑了一下,也不管他有没有看到,轻启唇畔:想知道我在你背上刻了什么图案吗?   没有看栖白的表情,她调整气息御风而起,朝着云海翻腾处掠去,十丈血光遮住她的身影,清越而悠长的龙吟声像剑一样刺穿苍穹。   下一秒,云层如潮水般退去,一条银色蛟龙盘旋于空中,身后巨大的天幕仿佛成了她的厚重的陪衬。   “告诉整个妖域,红袖回来了。”   冰冷而充满威严的嗓音敲打在每一个妖兽心头,宣告了王的回归。   作者有话要说:幻想自己能有快速愈合的体质,因为今天切菜的时候,再一次把手给割了...... 第86章   南仙源,林荫花海。   巨大的传送阵上亮起了一道道刺目的白光,伴随着花香的微风里,墨色的衣衫飞扬,数不清的蒙面修士们自传送阵中走出。   一次性传送这么多的人是相当少见的,一个人的传送费用就不菲,更不用说是这么多人了,缠绵的花海一下子被密密麻麻的修士铺满,平日里浪漫多情的格调瞬间被湮灭了。   黑衣蒙面的大量修士,许多人的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了当年震动整个修真界的一次大事件,南岭教灭门事件,传言是天魔宗宗主下令趁着通天塔试炼的良机,偷袭了在七大宗门中整体实力较弱的南岭教,毫无防备之下,偌大的宗门竟一夕覆灭。   下一刻,众人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气势汹汹的蒙面人所往之处正是黄泉阁。   有着南岭教的前车之鉴,黄泉阁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镇山大阵开启,阁中弟子严阵以待,无所畏惧。   黄泉阁地形简单,劈山为宗,且山上没有草木遮蔽,本是四面受敌之象,阁主却布下了鸟云之阵化解,弟子们如鸟散云合般机动灵活,支援各方作战,对山的前后四面进行戒备,组绝了交通要道和谷底,再辅以镇山大阵,蒙面人一时难以攻入。   阁主单惊天取出了自己的法器惊天一刀,传说中凭借此刀斩杀十位同级别的强者,将单惊天之威名传遍了整个修真界。高阶法器一出,乌云蔽日,电闪雷鸣之声呼应着镇山大阵,弟子们心中大定。   “黄泉阁可不是南岭教,诸位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惊天一刀落下去,蒙面人中立即出现了伤亡,惨叫连连之时,山上的弟子们高挂旗帜联络,将整个山地构设成了坚固的防御地,攻无可攻,局势呈现一面倒,为首的蒙面人却镇定依旧,不露丝毫怯色。   单惊天剑眉一扬,厉声道:“犯我黄泉阁并非明智之举,阁下还是趁早投降以减少伤亡吧!”   巍然不动的蒙面人头领终于抬起头,隔着人潮望了一眼对面的单惊天。   “天魔宗出手,可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桃花眼里闪过的不屑之色令单惊天心中一跳,如此形势之下还能面不改色的放狠话,难道是有什么后招?   这个念头一闪,单惊天就听到了来自于身后的弟子的惊呼声。   “镇山大阵破了!”   怎么可能?   在外界无法攻击的状态下,镇山大阵怎么可能被破?   脑后窜起一抹凉意,单惊天一回头,眼角却闪过一道冷凝的光线。   腰腹间一痛,他最信任的副手,黄泉阁的副阁主凌云用利剑贯穿了他的腹部。   看着近在咫尺的棕色眼眸里浮起的深暗晦色,单惊天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咬牙道:“你是天魔宗的人?”   凌云反手又是一剑,捅穿了他的臂膀。   “阁主!”   副阁主凌云从内部破了镇山大阵,瓦解了黄泉阁构造的坚不可摧的力量,人心浮动之际,蒙面人大举攻上了山。   山脚的弟子们很快被包围,山麓的则被困住,一时只剩下山顶的弟子们,俨然是被孤立之势,上不得下不得,进退两难。   人群中的陆仁以一颗心快要蹦出喉咙,副阁主倒戈,单惊天不知是死是活,阁中长老们拼死保护弟子,即便如此,血色依旧染红了眼,光秃秃的山崖仿佛披上了一层赤色的纱。   身边的同门一个一个倒下,陆仁以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动了动手指,身体的麻痹有所缓解,五指成掌,低吟道:“龙神印!”   巨大的金色龙形法印覆盖住面前的敌人,将他们击落山崖。   “多谢陆师弟出手相救......”   想不到平时存在感微弱的师弟关键时刻居然爆发出如此实力,众位黄泉阁弟子面带惊奇。   地级下品功法龙神印,正是陆仁以在通天塔内所得之宝,尽管第一次在人前亮相的时机不够好,但他这一手功法还是救下了不少弟子,甚至吸引了蒙面人首领的注意。   “去,将那个弟子杀了。”   以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声线下达了命令后,蒙面人首领缓缓来到了单惊天的身前。   “交出钥匙来。”   被凌云制住的单惊天一愣,紧接着瞳孔一震,重复道:“钥匙?”   蒙面人首领的声音渐渐不耐烦起来,眸色沉沉:“你是这一代的阁主,钥匙定然在你的身上,给我搜。”后一句是对凌云说的。   副阁主凌云依言去搜单惊天的身,眼底的光芒黯淡如子夜,行动间有种呆滞的僵硬感。   单惊天看着目光愈发阴沉的蒙面人,心中忽的略过了一丝不祥之感。   “噬魂符?你用噬魂符控制了他?”   “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跟那个大魔头是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凌云已经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枚储物戒指。   有主之物,旁人无法搜查。   蒙面人伸出手,放在单惊天的头部,在他惊恐的神色里捏碎了他的头骨。   “阁主!”   主人已死,储物戒指成了无主之物,蒙面人滴了自己的一滴血,探查一番后,发现了钥匙的踪影。   至此,七把钥匙终于集全了。   “撤吧。”   淡淡的嗓音宣告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战役的结束。   幸存下来的弟子们有的松了一口气,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轻松感,有的垂涕而道,为死去的同门们感到悲哀。   陆仁以坐在尸堆里,掩面而泣,他心知,这修真界的天,要变了。   蒙面人撤走不久后,天开始下雪,起初只是如柳絮般飘摇的小雪,渐渐的洋洋洒洒,顷刻间变成鹅毛大雪,像是在为死去的修士们哀悼。   漫天的雪花里,持谦睁开了眼睛,一黑一红的瞳仁里却再也不见琉璃的光泽。   他望着雪地里的背影,嗓音低哑:“一手捏碎单阁主的头骨,这不是一个小小的元婴期修士能够做到的事,原来是我看走了眼,师兄竟这般厉害。”   若冲转过身,扯下了蒙面的黑巾,“我不想杀你。”解开了持谦身上的绳索,若冲轻声道:“你走吧,天下这么大,不要再回铸剑宫了。”   从铸剑宫辗转黄泉阁,持谦全程被若冲绑在身边,他见证了若冲的所作所为,发现自己竟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师兄一般。   此时此刻,持谦只有一个问题:“是师父的命令吗?”   若冲不说话。   持谦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么这一次让他跟着若冲,应该也是玉林真人的安排。   心飞快地下沉,若冲无神的桃花眼却像是刻在他心头,恍惚间,持谦的声音隐含怒气,鼓动了若冲的耳膜。   “为什么这么做?”   假冒天魔宗进攻黄泉阁,利用噬魂符控制高层,这一步步行动,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布了这么久的局,杀了这么多的修士,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上他投来的目光,若冲勉强笑道:“你不必知道。”   持谦盯着若冲的脸,肩膀微微一动,却被若冲一把压住了手。   “你赢不了我。”   手上传来的劲气告诉他,面前的若冲再也不是七绝峰那个整日嬉皮笑脸自恋成狂的大师兄了。   他此刻在笑,眼底却没有一丝光芒。   持谦退后了一步,雪地里的脚印一下子成了分割两道人影的鸿沟,不宽却很深刻。   窸窸窣窣的踏雪声渐远了,若冲凝望着持谦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握紧了拳。   这条路孤独而寂寞,他不需要天下人的理解,因为他已经走到了尽头。   将放于胸口处的灵魂玉简取出来,若冲的眼底再无一丝温情。   “下一个,就是你了,小师妹。”   ——*——*——*——*——   这一夜的雪,下的有些诡异,时飘时停,天上的赤月也亮的惊人,像是被血凝结成的圆块,受不住飞雪的诱惑,企盼着一同坠落于人间。   恢复了往日清澈的观潮海上落了一层又一层的雪,融化在水中,随即又添上,红色的月亮倒映在海面上,泛出一片泠泠的幽光。   观潮海底有一座巨大的城堡,白色城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水藻,将所有的窗户包围了,有的还透过窗子渗进了城堡中,透出几分彻骨的阴森来。   城堡中只有三个人,不对,一个人,一个妖,一个半人半妖。   净化过后的海水澄澈而冰凉,却无法渗入阴沉沉的城堡之中,因为红袖布了一个隔水的罩   子,防水性能一流。   “隔水却不隔草,你这里幽暗的跟黑水狱不相上下。”   红袖撸着袖子拔草,一边还要听着栖白的唠叨。   她走之后,城堡就荒废了,从前住着的虾兵蟹将们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逢年过节的也没见个妖来打扫打扫,搞得里头黑漆漆的,她推开城堡的大门,一股尘封的腐朽之气扑面而来,呛得怀里的嘟嘟连连哭嚎。   小家伙嗓门特别大,大概是随了她,明明三分委屈愣是被他嚎成了八分,将不满之意渲染的淋漓尽致,看来也是个对居住环境要求极高的娃娃,同他爹一般难伺候。   清了一扇窗子,妖域诡异的月光穿透海水照进来,将半黑半红的城堡照的像个鬼屋。什么古堡惊魂、水下冤魂的,红袖脑子里一下跳出千千万万个恐怖的画面。   死死抓住栖白的袖子,她颤抖着嗓音道:“有没有一种鬼屋探险的刺激感?”   栖白默默看着她。   “我听说鬼屋能增进情侣间的感情。”   “我还听说当男生表现的有担当时会给女方营造出一种安全感,增加好感度。”红袖抖了抖栖白的袖子,“为了给你这个机会展现自己的担当,剩下的窗户就你来擦吧。”   栖白抽回袖子,掸走她爪子上留下的灰尘,淡淡道:“我不想有这个机会,你继续吧。”   洁癖狂给自己加了个防尘的罩子,静静坐在一旁喝茶。   红袖:好感度减十。   白天还是威风八面的妖域大佬,晚上就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清扫工,红袖深深感叹,怎么成了孩子他娘后,家庭地位不增反降呢。   话说栖白这个死人居然没有对她霸气侧漏的本体产生一丝一毫的敬畏和歆羡,居然在她震慑完所有妖兽之后,说了一句令她气炸的话。   他说的是,可以下来抱娃了么?   她堂堂妖域大佬......   “擦干净点。”   “哎,知道了。”   红袖:妈的条件反射!   ......   将整座城堡打扫完毕后,已是后半夜了。   没有多的力气沐浴,红袖施了个除尘诀就想往床上躺,被嫌弃她不干净的栖白抱下了床。   红袖知道他洁癖发作,半睁着眼,恍惚道:“那我换个屋子睡。”反正城堡大得很。   栖白硬是抱着她一起泡了个澡,期间因为她的极度不配合,差一点就发生了某种不可描述的事,洗到一半的时候,她实在是困极,埋在栖白的肩上,就睡了过去。   醒来后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娃也没见到,娃他爹也没见到。   披上衣服绕了城堡一圈,才发现一大一小站在种满鲜花的露天庭院里,面色严肃的谈着话,小小年纪的嘟嘟还没有栖白的膝盖高,不知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站立,同栖白面对面,唔,也不是面对面,嘟嘟伸长脖子也只能望到栖白的下巴。   说是谈话也不尽然,主要是一个说,一个听。   红袖隔着玻璃门,偷听了一会儿。   栖白说:“上半夜你可以留在床上,等你娘睡着了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睡。”   嘟嘟回:“噗噗?”   栖白:“我当然是跟她一起睡。”   嘟嘟:“噗噗!”   栖白:“你的意见无效,在这个家里,你没有发言权。”   嘟嘟:“噗噗......”   栖白:“装委屈卖萌都没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低头,那个人显然不是你。”   嘟嘟:“......”   红袖:“......”   你们是怎么沟通的?怎么比我这个娘亲还熟练啊!   注意到她的存在,栖白单手抱着娃推开门,问道:“不再睡一会儿了?”   红袖面色凝重道:“我怕再睡一会儿就见不到儿子了。”   栖白好像没听见一样,将嘟嘟塞进她怀里,“走了,吃点东西去。”   城堡里还真没什么可以吃的,红袖透过玻璃镶嵌窗,看到了海里面发光的鱼,彩色的光线在幽暗的水底里折射出一种斑驳离奇的美丽,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   一刻钟后,几条炙烤过的鱼串出现在了她的餐桌上。   色泽焦黄,喷香浓郁。   红袖看了看鱼,又看了看栖白,神色不是一般的惊讶。   “你还会烤鱼?”   栖白不露声色的颔首,红袖分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名为期待的光彩。   看来是第一次。   红袖拿起一串卖相最好的鱼,吹了吹,塞进了嘟嘟的嘴里。   她才不做这第一个尝鲜的人呢。   鱼肉入口,嘟嘟稀疏的眉毛肉眼可见的挤弄在了一起,当她认定这滋味不太美妙的时候,嘟嘟的喉咙一动,将嘴里的鱼肉咽了下去,随即又张了张口。   难道很好吃?   红袖又塞了一串给他,自己也尝了尝,肉质鲜嫩,入口即化,丝毫没有鱼腥味,外表一层微焦的皮更是嚼劲十足,香脆可口。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煞有介事道:“不错不错,就任命你为城堡的特级厨师,负责本大王的日常饮食。”   栖白替她抹去嘴角的油渍,认真地问:“特级厨师有什么奖励?”   这小暧昧小情趣玩的,还凑那么近说话,拇指放在她唇边摩挲,勾勒着唇形,像是描绘一幅精致的仕女图。   红袖朝他抛了个媚眼,嗓音诱惑,“就奖励你......替本大王暖床好了。”一个“你”字被她刻意拖长了声线,拉的百转千回的,勾得人心痒无比。   “嗝——”   气氛正好的时候,嘟嘟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你侬我侬的被生生掐断,红袖总算能够理解栖白的心理了。   她揉了把嘟嘟的头发,软软的,发质也随她,嘴里感叹道:“儿子你长大了,有必要自己一个人吃饭睡觉了。”   栖白深以为然,将被她揉乱的头发再次理顺了。   嘟嘟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两只小短手抱着鱼串,啃的更香了。   望着他那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睛,红袖手抚着几面,仿佛陷入了某种思绪。   栖白静静地望着她,眼神包容而宽厚。   红袖考虑再三,终于开口,“在嘟嘟出生之前,我是这天地间仅存的蛟龙一族的后裔,和他一样,我刚一出生就化成了人形,无父无母,只身游荡在妖域中,学会了各种各样的天赋传承,镇妖塔中我曾经用在你身上的迷魂就是赤狐一族的天赋传承,直到成年那一日我才觉醒了蛟龙一族的天赋传承龙之诅咒,可我的传承记忆里并没有关于家族的只言片语,同其他群居的妖兽不一样,蛟龙一族似乎天生就是孤独的,走遍了整个妖域,我都没有找到第二个。”红袖顿了一顿,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包括跟她亲近的方橙等人,栖白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身世,才能体会到栖白的孤独吧。就像她总保持着海底城堡的光照,何尝不是为了更接近光明,即便曾经盛满了整座城堡的虾兵蟹将们也无法排解她心中的寂寞。   天地悠悠,为何只有蛟龙一族没有同伴呢?   “嘟嘟跟我还不一样,他这么小就已经掌握了龙之诅咒,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近日总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栖白略略沉吟,挨到她身旁坐下。   红袖自然地靠在了他搂着自己的臂膀之上,听着他的声音说,“我不是你的族人,却是你最亲近的人,所有的事情不用你一人去抗,可以试着依靠我。”   听着他胸口沉稳的心跳,红袖仿佛也跟着平静下来。   她仰面朝他道:“我打算去见一个人。”   就像栖白说的那样,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为了嘟嘟,为了栖白,她愿意接受任何挑战。 第87章   红袖去见的这个人确切来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半妖,生活在妖域极东之地,临近火翼府的一片沼泽地里。   泥炭累积的湿润土地,草甸丛生,空气稀薄,是一个妖兽鲜少前往的地方,在许多年以前,红袖与黄鹤相争,误入此地,见到了沼泽地的主人,半妖沼泽鹧鸪。   后来她才知道是黄鹤故意将她逼往沼泽,为的就是借此地主人之手除掉她。   沼泽的主人阴郁而凶戾,因为半妖的身份被同族厌弃,隐匿于妖兽罕至的沼泽地,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打扰,红袖出现的那一次,闯进了他的捕食现场,将他煞费苦心捉住的妖兽给放跑了,气得他追了半个沼泽地来打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妖域中还有这样一号高手,实力完全不输黄鹤,她负伤在身,差一点就死在沼泽地里。沼泽鹧鸪实力虽强,却并无争斗的野心,隐居在此,连黄鹤都拿他没有办法。将她引入沼泽地,黄鹤盼的是两败俱伤,可惜没能如他的愿,红袖也知道了沼泽鹧鸪的真实身份,一个年龄过万岁的半妖,大概是妖域最老的妖兽,身上的秘密多的像天上的星辰,红袖唯一能够确认的事,是他在暴走之后活了下来,并没有失去理智成为凶兽。   “咕咕?”   沼泽鹧鸪没有名字,红袖就给他取了一个。   栖白眺望前方的泥泞,语带犹疑:“你不是说没有族人么?”   红袖食指轻摇,红唇微启:“此咕咕非彼姑姑,他脾气差得很,一会动手的时候,你离远一点。”   栖白目光微微一动,“动手的事情交给我。”   红袖唇边露出笑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那可不行,他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万一被拐跑了去,我岂不是哭都哭不出来。”   不待他说话,红袖将双手放在唇边,扩音大喊:“咕咕你在吗?我是红袖我来拜访您老人家了!”   灰扑扑的沼泽地里冒出了几个咕嘟咕嘟的气泡,有什么东西渐渐从泥滩里浮现出来。   鸡一样尖尖的脑袋下方是一双怒火冲天的眸子。   “又是你这个讨人厌的娃娃擅闯我的沼泽地!”   声音高昂却很清亮,带着特殊的音调,骂人的话都被他喊得如歌声一般美妙。   红袖望着他又细又长的腿,笑脸相迎,“我给您老人家带好东西来了。”   伸手将袋子一扔,数不清的蚂蚱蟋蟀等小昆虫从里面爬了出来,这是鹧鸪一族的食物,却不是他沼泽之王的食物,咕咕继续用他那美妙的歌喉骂道:“看我这次非打死你不可!”   红袖示意栖白按兵不动,自己则冲了出去迎击。   老鹧鸪确实厉害,红袖的实力尚未恢复到巅峰,并不是他的对手。   老鹧鸪打着打着也发现了,停下来瞅她一样,眼神充满不屑:“早听说你死了,如今苟活着实力却削弱至此,还不如死了呢,至少留下一个凶名。”   红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昂首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今天一定是你输。”   老鹧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   红袖朝他挤了挤眉毛,老鹧鸪一怔,陡觉灵台爬上一抹冰冷,危急时刻下意识地闪避一步,躲过了致命一击。   回过头,白衣翩然的俊美青年正冷冷注视着他。   老鹧鸪眼底蕴了深意,打量着栖白及他怀中的孩子,默默的又将视线转移到了红袖的身上。   “人类?”   红袖微笑着应了一声。   嘟嘟身上的熟悉气息令老鹧鸪拧起了眉头,“你明知道半妖受人歧视,还是选择与人类结合?”   红袖脸上的笑意不减,对上老鹧鸪诘问的视线,缓缓开口:“我的孩子,不需要取得所有妖兽的认同,也不需要依靠暴力的手段来对抗人类,他可以永远做他自己,在这世上至少有我和他的父亲深爱着他,愿意替他撑腰。”   老鹧鸪背上灰褐相间的羽毛被风吹皱,北极星般明亮的双眸刺痛了他的心。被同类排斥,孤僻又暴躁的生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他害怕被打扰,只是因为不想见到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   红袖见他神情恍惚,不动声色地朝他靠近了些,“我相信长大后的嘟嘟了解到自己的身世时,一定会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我今天来找你了。”   脚步停驻在老鹧鸪面前的三寸之地,红袖垂着头,表现得恭恭敬敬,“还请前辈告诉我控制体内血脉反噬的方法。”   一只水鸭闯进了沼泽地里,拍打着翅膀落入泥潭,越陷越深的时候,老鹧鸪挥手将它掀了出去,呱呱的叫声打破了一片静悄悄的空气。   半晌,老鹧鸪终于抬起头,不情不愿地朝沼泽深处走去。   红袖喜笑颜开地招呼栖白跟了上去,这是答应告诉她的意思。   老鹧鸪嗜酒,执起长几上的青瓷酒壶,对着细长的壶嘴闷了一口酒,眯着眼看红袖,“你说他已经觉醒了天赋传承?”   红袖点点头,学着他洇了一口酒,辣的喉咙烧灼起来,脸色通红,栖白将她面前的酒壶拿走了。   老鹧鸪单手敲击着长几,似在慢慢斟酌言辞。   “让我亲眼瞧瞧。”   老鹧鸪活得久,见多识广,眼看着一只肥硕的松毛虫在嘟嘟的龙之诅咒下挣扎而亡,连地上的草都枯黄了,他渐渐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蛟龙一族的诅咒,让我联想到了不太美好的事情。”   “嗯?”红袖觉得有点意外,老鹧鸪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类似恐惧的表情。   “万年前的修真界出现了一个实力强横的魔头,魔头拥有一种恐怖的功法,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靠近他的所有生命体都会化为灰烬,无人知晓他的来历,非人非妖,世人称之为天魔。”   冷漠的目光胶着在老鹧鸪的脸上,他神情一动,调转方向,有些忌惮身前的这个人类男子。   红袖却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觉得“天魔”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   许久,她一拍长几,青瓷酒壶倒下来,琼浆玉液顺着壶口流淌,惊的老鹧鸪眼皮一跳,“我想起来了!不就是天魔宗么?”她扭头看栖白,“天魔宗的第一任宗主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身为现任宗主不了解宗门的发展历史,栖白脸上居然还是四平八稳的,似乎没有感到丁点的不好意思。   红袖脑海里飞快闪过些什么,天魔宗,离音殿,器阁......   记忆停在一卷破旧的书卷上,她当着众人的面,将被遗忘许久的东西取了出来。   《天魔宗异闻录》   栖白似乎没有见过这卷书,对她突然的举动产生了几分不解。   红袖翻了翻,第一页上只有两个字:祈天。   还有一句令她印象深刻的话:诅咒之地,灭世之人,死不足惜。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老鹧鸪口中的天魔呢?   “后来那个天魔怎么样了?”   老鹧鸪摇了摇头,声音十分微妙,“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还活着,一万年过去了,世上知道这个名号的人越来越少了。”   老鹧鸪的话还是给红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单单是“诅咒”二字就让她很在意,难道蛟龙一族的天赋传承同老鹧鸪口中的天魔有什么关系吗?   话题扯远了,老鹧鸪又回到了嘟嘟的身上。   “你二人的血脉之力相近,生下的孩子天赋卓绝,早早觉醒未必会是一件坏事。”他拈拈身上的毛,道:“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教你一套控制血脉反噬的口诀。”   红袖一双眼睛亮了起来,直起背,诚恳道:“请前辈赐教。”   老鹧鸪却装模作样地轻扣长几,拿乔道:“当然不是白教给你的,我有一个要求。”   求人办事提点要求自然不算什么,红袖早有预料,笑得跟花儿似的:“前辈请说。”   老鹧鸪手指点了点栖白的方向,“要他留下来陪我。”   红袖:“?”   这老不羞的居然觊觎她男人的美色!   月色洒落在栖白那张清俊的容颜上,瞧着有些暗沉,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答应把栖白留下来啊。   红袖坚定地拒绝了,“还请前辈换一个要求吧,天下美男子这么多,何必揪住我家的不放。”余光里瞥见栖白的脸色温和了些。   老鹧鸪愣了一下,恼羞成怒道:“没别的要求,你要是不答应就走吧。”   眼瞅着栖白的脾气上来了就要动手,红袖脚踏飞沙步,拽着老鹧鸪的羽毛将他带离了数丈远。   她凑到老鹧鸪的耳旁,轻声细语道,“实不相瞒,我男人会一点搜魂之术,你就是不愿意说,我们也能知道,只是等他动手的时候可就不好受了。”   老鹧鸪抬起头,朝她怒目而视:“你威胁我?”   红袖撩了撩耳畔的发丝,慢条斯理道:“不敢不敢,别的要求晚辈都会尽量满足您的。”   一口一个晚辈的却听不出来一点谦卑,老鹧鸪看了一眼栖白,依旧有点不死心。   栖白冷眼旁观着二人说悄悄话,神情越来越不耐烦,怀里的嘟嘟都感觉到了他爹不悦的气场,嘴里吐泡泡的声音也弱了不少。   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的,老鹧鸪总算答应换一个要求了。   他沉吟数秒,然后说道:“那就给我几滴你的血吧。”   这么简单?以老鹧鸪的性格之狡诈,红袖甚至怀疑他另有目的,“你打算拿我的血做什么?”   老鹧鸪对她翻了个白眼,“蛟龙一族的天赋传承令我有几分好奇,取几滴血研究研究而已,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红袖想了想,压低声音道:“那得等我男人离开之后,要是被他看到你取我的血,他会打死你的。”   老鹧鸪轻哼一声,甩了袖子背对着她。   搞定了一个,红袖正要松口气的时候,沼泽地的天空上方突然传来了几道破风之声。   “天脉府主驾临火翼府,怎么也没派手下给我递个信呢。”   粗粝的嗓音透着一股子嚣张的意味,红袖扬了扬眉,原来是手下败将到了。   老鹧鸪的面色已是沉了下来,沼泽地不属于火翼府,黄鹤这些年来看他不顺眼,总是以各种借口来找他的茬,几次无功而返后原以为他会放弃,不想今日又出现了。   黄鹤此人出场总是带着一群数目庞大的手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火翼府之主一样。此刻的沼泽地都被他的手下们占满了,惊飞了泥潭里的水鸭,芦苇和苔草等植物也被踩踏的歪斜一片,将好好的生态系统破坏的淋漓尽致,老鹧鸪气得就要上去削他。   红袖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安抚道:“前辈您就好好教我口诀,打打杀杀的事就交给我男人。”正好趁着栖白分神的时候取血给老鹧鸪。   黄鹤的实力远远不如巅峰期的红袖,更不是栖白的对手,她放心的很,朝栖白使了个眼色,他便将嘟嘟递给她。   红袖看也没看黄鹤一眼,拉着老鹧鸪就走了。   黄鹤的小眼睛里几乎要飞出刀子了,曾经输给红袖是他一生中最耻辱的事,听闻她高调回归天脉府的时候,黄鹤就派手下盯着她的行踪,时刻禀报,没想到居然来了这沼泽之地,正好将那个老家伙也一并收拾了。   打定主意,黄鹤命令手下们追上去,面前却出现了一个男人。   称霸妖域多年的威风并没有磨灭他对危险的感知度,黄鹤眯了眯眼睛,“阁下何人?”   栖白的回答是照着他的脸抽了下去。   实实在在的,不依靠任何法器的一抽,将黄鹤整个人掀翻了,狼狈地在沼泽地里滚了三圈,身上沾满了泥泞。   喉咙里嘶嘶的吐气两下,黄鹤的脸色涨得青紫,他环顾四周,看到手下们脸上的震惊之色,气息更是翻涌不止,一股甜腥顺着喉头喷出来,他咬着牙开口:“给我杀了他!”   ......   身后仿佛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红袖觉得有些纳闷,难不成栖白没有挡住那群乌合之众?   回头一望,身后又是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痕迹,老鹧鸪似乎没有听到那脚步声,拉着她躲在一处芦苇丛中,取出刀子示意她伸出手腕。   红袖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皙白的肌肤,老鹧鸪眼也不眨地割了下去,血流进他的小瓷瓶,一滴两滴......   “唉,多少滴了?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眼瞅着鲜血就要装满一个小瓷瓶,红袖连忙将手抽回来,快速愈合能力令她在瞬间止住了血。   老鹧鸪横她一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贵了。”手里动作不停,将小瓷瓶的盖子塞上了。   “开始吧。”   老鹧鸪传授的口诀并不十分复杂,红袖闭着眼睛快速记忆的时候,身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她一心二用,在身边布下了一个防御阵。   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睁开眼睛,面前却出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若冲?”   面前的青年神情疲惫,脸色苍白,桃花眼中布满血丝,见到她的一瞬间,似乎松了一口气,面上又流露出了几分悲伤之色。   “小师妹。”   红袖不好奇他能认出自己来,因为持谦已经见过她的真容,她好奇的是若冲是如何来到妖域的。   “你怎么来了?”   老鹧鸪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若冲的容貌所吸引,声音带着点激动,“这又是谁?”   红袖没有心情替他介绍,因为若冲的样子看上去实在不太好,虽然她已经不是七绝峰的小师妹了,但是同若冲的情谊还是有的,于是又重复问了一遍。   若冲取出她留下的灵魂玉简,疲力颤抖了一下,“师父他不行了,虽然他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最疼的就是你,所以背着他来寻你了,你跟我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好不好?”   红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颓废而哀伤的若冲,他总是微笑的,自大的,张狂的,什么样子都有,唯独没有像现在这样。   “玉林真人怎么了?”   听出她口气里的疏离,若冲惨然一笑,“师父冲击境界失败,被心魔所困,就要仙逝了......”   所以不远万里前来找她,只是为了在玉林真人临死之前见她一面?   红袖舒缓了紧绷的背脊,点头,“好,我跟你去。” 第88章   “我可以跟你走,但不是现在。”   红袖的话音落下,若冲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怀里的孩子,眉眼间同她有几分相似,此刻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充满了好奇。   若冲默默垂下了眼帘,内心的黑暗仿佛一下子暴露在这样纯粹而天真的眼神中。   红袖以为他是担心玉林真人,宽慰道:“我有空间跳跃的法门,须臾便可回铸剑宫,只是这孩子不宜随我同行。”   老鹧鸪传授的口诀她方才已经记得差不多了,至少等栖白打发了黄鹤,同他知会一声才能走,嘟嘟不方便去,栖白也是一样,铸剑宫对他来说就是个伤心地,红袖不愿意叫他重温旧日回忆。   “你已经找到孩子的父亲了吗?”   当初一句戏言,若冲还记得,红袖点头:“等他过来后,我就和你走。”她说的容易,其实内心已经在思考如何说服栖白了。   若冲突然不语,显然是没有等待的时间,被冷落的老鹧鸪看出了他的着急,朝红袖伸了伸手,“孩子我替你看着,你还是同这位公子先走吧。”为了在帅哥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老鹧鸪也是拼了。   红袖仔细想了想,只是见玉林真人最后一面,也花不了太长的时间,最重要的是若冲的样子有些不对劲,给她一种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感觉,对他来说,玉林真人是比血亲还重要的人。   没有犹豫的时间,红袖蹭了蹭嘟嘟的脸颊,在他额间印下一吻,柔声道:“娘亲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听话啊。”   若冲垂在腿侧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又松开,反复几次,将平整的袍子蹂.躏的皱皱巴巴,始终关注着他的老鹧鸪看着这个举动,淡淡地皱了一下眉头。   “走吧。”红袖抓住了若冲的手,道:“闭上眼睛。”   定下了空间跳跃的落点,红袖和若冲双双消失在老鹧鸪的面前,与此同时,见到娘亲不见了的嘟嘟突然开始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混合着口水流下来,将老鹧鸪的衣衫糟蹋的不成样子,意识到自己做出的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后,他对着怀里的娃娃,陷入了沉思。   ......   尽管有些许偏差,没有直接落在七绝峰上,但是望着眼前的六座石山,红袖的心里已经非常满意了,总算没有差的太远。   铸剑宫的山门建的巍然,薄雾流转间隐隐可见一个清癯的影子。红袖往里头走的时候,身后的若冲忽然拉住了她。天光破云穿透稀薄的雾气,那道若隐若现的影子变得清晰可见了,她瞧了瞧,那不是持谦吗?原来是在这等他们呢。   再一细看,持谦的手里提着一把剑,身上笼着一层秋霜之寒,俯视着石阶下方的他们,神情冷然。   “你不能进去。”   红袖:“?”   持谦的意思她没搞懂,若冲捏着她的手却越发用力了。   周围静的出奇,几片黄叶打着旋儿落在石阶上,红袖后知后觉的发现,若冲和持谦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抬起一双肃杀的眸子,看着红袖疑惑的脸,持谦眼中的冷意稍稍驱散了一些。   “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但是若冲已经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大师兄了。”   她将若冲的手拂下来,上前一步来到二人中央,凝望着持谦的眼眸,只问了一句:“玉林真人有没有事?”   持谦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他是这么骗你的。”   骗?   红袖周身的气势冷了几分,沉下心来一想,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若冲,包括他是如何找到妖域的入口的,只凭借灵魂玉简上她留下来的那道气息是远远不够的。   四下岑寂,若冲始终不发一言,身影和动作没有发生丝毫改变,就这样静静立在台阶下,仿佛红袖不问,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口。   “看来我当时不该心软的。”   若冲终于开了口,抬起头,视线却穿过红袖落在了持谦的身上。   “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持谦已经提剑冲了下来,目标却不是若冲,而是红袖。他心知自己不是若冲的对手,只要将红袖带走便可,不求击败若冲。   若冲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竖手成刀,火红色的灵力径直劈在持谦的肩上。   “哗——”   秋风卷起持谦的衣袍,将他狠狠掼在坚硬的石阶上,劲气拂过红袖的脸颊,削去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   持谦的剑顺着石阶滑了下来,落在她的脚边,红袖甚至能听到他全身骨骼震颤而发出的撞击的声音。   只这一击,若冲爆发出来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元婴或者化神期的修士能够比拟的。   红袖知道,他是认真的,认真的下了死手,对着他的师弟,如同亲人存在的持谦。   一击未死,若冲还要继续,红袖扬起袖袍,一道透明的结界挡在持谦身前。   缓慢地转过身,红袖直视着若冲的一双眼,语气惆怅万千,“没想到第一次跟你比试会是这样的场合。”相识多年,她竟一次也没有同若冲交过手。   “我不想杀你。”却不得不杀你。   此时此刻,若冲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挣扎,走到这一步,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他从怀里掏出一贴符咒来。   噬魂符。居然要用这吞噬灵魂的邪物来对付她。   红袖明白了,这是若冲的表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放心,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这是她的回答。   黑色剑影从红袖身前掠过,产生的空气波动让她的衣袖发出猎猎声响。   红袖闪身飞退,同时手中也出现了自己的天阙剑。   剑气碰撞间,红袖的眼中渐渐浮起了一层妖异的红光。   “天赋传承——迷魂!”   若冲的身形却丝毫不受影响,持剑的手迅疾如闪电,破开她身前的结界。   怎么会这样?天赋传承居然对他没有用?   红袖心中一惊,若冲的剑已经对着她的胸口刺了下来。   “师妹!”   躺在地上的持谦脸色瞬间煞白,穿胸而过的剑将红袖整个人钉在了石阶之中,她的身体黯然倒下,化作齑粉消散于空气中。   若冲皱了下眉,转过头,红袖好端端地站在他的身后。   分.身?   关键时刻,红袖施展了天赋传承——分.身,替她挡下了一击。   看来不是天赋传承没有用,而是迷魂没有用。   针对灵魂攻击的迷魂没有用,那么只好攻击他的身体了。   “天赋传承——龙卷风暴!”   陡然刮起的飓风将若冲的身体裹进了旋涡之中,风声如刃,割裂了他左半边的衣袍,麦色的肌肤渐渐渗出血丝来。被困在飓风中的若冲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想,风暴未停,青色剑气接踵而至,不打的若冲求饶,她是不会停手的。   血光四射,旁观的持谦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转过头,不再去看若冲的模样。   “天赋传承——龙之诅......”   飓风消散的时候,若冲的上半身已是血肉模糊。   红袖闭了闭眼,到底还是将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她抬手要将若冲捆起来,变故却在瞬间发生了,若冲身体周围的空间倏地变暗,无一丝光芒透出来,同时整个空间开始震荡、扭曲。   下一秒,若冲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白发白眉,手中的拂尘像是天山落下的雪,洁白而不染一丝尘埃。   是完好无损,一点都看不出来伤重将逝的玉林真人。   玉林真人一手将若冲扶起来,又用拂尘卷起地上的持谦,这才将视线移到红袖的身上。   “同门相残,却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他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怜悯。   红袖的目光凝滞在他的身上,心头却升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她看不透他,身上的气息没有一丝外泄,与周边的山石林木融为一体,仿佛是花上的一滴露珠,草间的三两只飞虫,让她浑身提不起一丝劲来。   “既然你们都聚集在一起,就随我来吧。”   话音一落,红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玉林真人的方向飞了过去。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了她的心头,哪怕是曾经面对赤松子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抓着三个弟子,玉林真人飞往的方向却不是七绝峰,而是空荡辽远的逍遥山之巅。   这里曾经静静伫立着一座巨塔,红袖在里面生活了一千年,现在却只剩下一片瓦砾场,断垣残壁,满目疮痍。   玉林真人将他们绑在三根石柱上,盘膝而坐,取出了一个散发着寒气的玉盒。   打开玉盒,里面躺着七把一模一样的钥匙。红袖看得分明,那正是她从天魔宗拿回来的钥匙。   盯着这七把钥匙,玉林真人的目光渐渐涣散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七把钥匙悬浮在半空中,连成一个环,地上的石块瓦砾渐渐震动起来,整座山忽然开始摇晃。   “发生什么事了?”   “似乎是逍遥山顶传来的动静?”   铸剑宫的六大主峰上,数以万计的弟子们一个个朝着逍遥山的方向望了过来。   “千里,你随我去瞧瞧。”副掌教战鸣神色凝重道,“派人去请掌教真人。”   “是。”战千里望着陡然暗下来的天色,心头略略不安,墨阳剑也一反常态的在他识海中翻腾,搅得他灵台隐隐作痛。   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人能解答战千里心中的疑惑,哪怕是被绑在玉林真人身后的红袖也是一脸的茫然,她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七把钥匙连成的光环越来越亮,逍遥山一点一点的崩塌,绑住她的石柱却巍然不动。   她看向身旁的若冲,“他在做什么?”   若冲仿佛根本听不到她的话,怔怔地望着某一个方向,眼底露出了一丝疯狂之色。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光环触发了一个巨大的法阵,诡异而复杂的黑色纹路流转其间,红袖感到一阵心悸。   这是封印?同赤松子曾经燃烧元神之力施展的大乾坤封印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   看到这一幕,玉林真人的眼角泛出了点点泪光。   他来到红袖的面前,解下她手中的天阙剑,目光无比的温柔:“我知道你怕疼,不会很久的,你放心。”   “啊——”天阙剑准确无误地扎在她的心口处。   非人的痛苦令她瞬间化出了龙形,巨大的蛟龙之尾胡乱地摆动着,将绑着若冲和持谦的石柱甩了出去。   手中拂尘化作千万柄利剑扎在她的身体各处,禁锢住了她的行动。   鲜血顺着石柱流入法阵,黑色的纹路忽地光芒大作。   玉林真人的表情随着这妖异的光芒渐渐狰狞起来,“血还不够多......”手中的剑不停地转动着,更多的鲜血从她的身上流了出来。   红袖痛得全身痉挛的时候,心中居然在庆幸,嘟嘟和栖白没有同她一起过来,真的是太好了,要是临走之前能多抱一抱他们,就更好了。   该死的镇妖塔,没想到真的应了赤松子老儿的话,她最终还是要死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第89章   地面猛地颤抖了一下,整座逍遥山都崩成了一堆碎石,沙尘飞扬间,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除了几声惨叫,甚至听不到什么声音,战千里只能望着自己的爷爷,他的身边则是胡子花白的掌教火癫真人。   火癫真人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几许绝望的神色,嘴里喃喃道:“镇妖塔.崩塌的那天我就该知道,祖师爷,我对不住天下苍生啊......”   战鸣听得直皱眉,“掌教真人?”   火癫真人浑浊的眼底忽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生机,他看了一眼战鸣,以托孤之态相告:“铸剑宫就交给你了,我这一条老命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话毕,径直往沙尘中飞去,战鸣甚至没来得及阻拦。   沙尘中心只剩下玉林真人和奄奄一息的红袖。   或许是她的血已经足够了,玉林真人平静的坐在她身旁,忽然生出了一丝诉说的欲望。   “万年前七大宗门联手封印了我师父,将他镇在这逍遥山下的黑水狱,镇妖塔便是封印的核心,七大宗门各执一把钥匙,约定每隔千年便加强一次封印。”   “我加入铸剑宫,唆使火癫真人,让赤松子唯一的徒弟进入其中,为的就是给你制造毁掉镇妖塔的机会。”说到这里,玉林真人的目光落在她满是伤痕的身体上,含着一丝怜悯:“你没有让我失望,成功毁掉了镇妖塔,封印之力减弱,除了集齐七把钥匙,还需要至强妖兽的血脉之力开启封印。”   眩晕感涌上红袖的脑袋,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了玉林真人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似乎还是那个将儒雅和温和挂在脸上的,令弟子们尊崇敬仰的峰主。   平复着喘息,努力让自己忘记身体上的疼痛,红袖缓缓道:“所以你就顺势救下了我,利用我帮你盗取钥匙,甚至还想着要我的命?”   “利用?”玉林真人的表情有些不赞同,“我确实将你当成自己的徒弟看待,教你阵法,授你法器,替你炼了那么多的丹药符咒,我在你身上花的功夫比若冲和持谦加起来还多,就是希望你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然后取她的血?想到自己在他眼中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血库,红袖的心里就像堵了什么东西,她脑海中玉林真人的形象倏然变得模糊起来。   漫天飞舞的沙石笼罩住整个封印阵法,黑色纹路上的光芒疯狂地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天地灵气。   灵气漩涡的中心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红袖认得他,铸剑宫的掌教火癫真人。   “你阻止不了我。”玉林真人淡淡地望着他,语气如此刻山间的风,轻狂而恣意。   封印已启,火癫真人的出现确实没有任何作用,他闭目沉痛道:“天魔出世,生灵涂炭,我身为铸剑宫的掌门无颜面对天下苍生,至少要将你这个罪人一同带去黄泉。”   玉林真人嗤笑一声,对着红袖道:“冠冕堂皇的正道第一人,想以死洗清自己的无能,可是为了效仿当年的赤松子赢得身后一个美名?”抑制不住的恶心透过他的话语流露出来,“苍生造了什么孽要被你这样虚伪又可笑的人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尖锐刻薄的话语激得火癫真人持着法器冲了上来。   玉林真人不屑地冷笑,“修真界不需要你这样的败类,到了迎来真正的主人的时候了。”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浑厚而浩荡的力量,缓缓站起了身,将插在红袖心口的天阙剑拔了出来,掷向火癫真人,“就用你的血来迎接师尊吧。”   命丧天阙剑的一瞬间,火癫真人将手中的法器抛出,斩断了困住红袖的石柱。   “快杀了他——”双手紧紧握住胸口的剑,就为了拖住玉林真人。   石柱虽断,却牢牢压住了红袖的身体,她默念口诀,断尾脱身,重获自由的这一瞬间她的心中有了一丝犹豫。   她是自私的,体内生机并未断绝,她只想回到栖白和嘟嘟的身边,天下苍生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火癫真人临死前的话却浮上心头,天魔出世,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若是会伤到她最重要的人,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战意如海啸席卷她的心田,一声一声连绵不绝。   为了重要的人,她不能退。   眼眸深处流转着孤注一掷的红光,红袖盯着玉林真人的方向,死咬住唇:“天赋传承——龙之诅咒!”   奇特的波动覆盖住周围的空间,诅咒穿透的,却是一具年轻的身体。   肉.体一寸一寸衰败,俊美的容颜腐朽成灰,望着她的一双眼睛凝起了晶莹的水光,听说桃花眼最美的风情在于落下眼泪的那一刻,似醉非醉,满眼深情。   挡在玉林真人身前的若冲张了张嘴,清亮的嗓音不再,如风中残烛,摇晃着生命尽头的光彩。   山风将他的话语送入耳边,“小灵和,不要怪我。”   含笑的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七绝峰的大师兄最后留给小师妹灵和的,是一个解脱的笑容。   风声凄凄,若冲的身体化为尘埃坠入永暗的深渊。   扬起的尘埃从指间溜走,分不清是若冲的骨灰还是风沙,玉林真人望着红袖,两眼苍凉。   “他的不忍心让他放过了朋友,师弟和师妹,却没有放过他自己。”   红袖僵直着背脊,身形纹丝不动。   玉林真人掠了她一眼,声音漠然:“既然如此,你就去陪他吧。”双手快速结印,天地灵气在指尖凝聚,“灭灵阵!”   八角形的阵法从地面升起,将红袖千疮百孔的身躯禁锢起来,沉重的压力顷刻间震碎龙鳞,刻意压制的断尾之痛再次清晰起来,灭顶的痛苦将她包围起来,红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许多画面。   妖域的腥风血雨,镇妖塔里的旖旎缠绵,悠哉清闲的铸剑宫生活,提心吊胆的间谍岁月,最后定格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经常冷着脸嘲讽她,危险时刻却会挡在她身前,偶尔会偏执的逼她表白,也会别扭的在她心口刻下名字,原来这些不经意的日常早已渗透了她的生活。细水流长的温情最让人心动,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栖白的呢?   大概是真的要死了,红袖觉得这瞬间很漫长,漫长到她将整个人生都回忆了一遍。   她的人生没有悔恨。   绝世大妖终于还是阖上了眼眸。   玉林真人漠然的眼珠里带着一种怜悯,紧接着就是狂喜。   封印法阵上的光芒熄灭,身后响起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一万年了,我差一点忘了天空是什么样子的了。”   玉林真人颤抖着双肩回头,一道玄色身影伫立在空中,高高在上如同神祗,寒星似的眼眸扫过来,死寂与压抑缓缓浮动在空气中。   玉林真人跪下来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容颜:“恭迎师尊。”   祈天眉目一动,挑了一丝期待:“经年,你说已经找到了能杀死我的人,是谁?是你吗?”   玉林真人范经年顿了一下,道:“师尊,弟子无能......”   祈天抬了下手指,范经年心头划过一抹凉意,连忙补充,“但是有一个人他或许能做到。”   “或许?”这声音已经透出了几分质疑。   范经年伸手朝掩埋在碎石堆里的红袖一指,“这个女人死了,那个男人一定会来的。”   祈天顺着他的手指瞧过去,目光却猛地凝滞了。   范经年还在继续说着:“那个人正是天魔宗的现任宗主栖白,他的修为已经超过了......”   “禁声。”   祈天一步一步朝着红袖走去,黑袍飞扬间,草木凋零,万物寂灭,纷纷扬扬的灰烬撒满了整片天空。   他随手将灭灵阵解了,微微俯下身,莹白的手指轻触破碎龙鳞下的躯体,静了片刻。   干燥的风卷起尘土漫天飞扬,什么也没发生,范经年的瞳孔却在瞬间放大了。   祈天低着头,声音如覆冰雪:“你刚刚说她怎么了?”   范经年的声音仿佛见了鬼似的惊惶:“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没有化为灰烬?”   不要说是触摸了,哪怕是靠近天魔的人,都会激发他身上的诅咒,顷刻间化为灰烬,为什么红袖的尸体却完好无损?   他的神情透着一种紧张。   祈天托着红袖的身体站起身,向着范经年的方向走来。   每走一步,范经年的脸色便苍白一分,不过是几步路程,他的一颗心却仿佛落在滚烫的岩浆里反复煎熬。   终于来到他的身前站定,祈天抬起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两只眼睛空洞地瞧着他,像瞧一个死人。   “你杀了我唯一的亲人。”   “啊——”   肩上的肌肤仿佛被烈火烧灼,范经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半边身体在风中消散,却无能为力。   他想不明白,费尽心机利用完杀掉的红袖怎么就成了祈天的亲人?   在他经历双亲惨死、被道侣背叛,逐出师门的时候,他遇见了祈天,这个如神魔一般的男人对他说,“你是我选中的人。”   因为这一句话,他从地狱中挣脱出来,心甘情愿地追随着他的脚步,见证了他的传奇,也见证了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荒凉与孤独。由于身上的诅咒,祈天不能轻易靠近任何生命体,偌大的尘世,找不到一个可以分享他孤独的人,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一心求死。   范经年发誓他会让祈天君临天下,成为众生的信仰,创造一个没有孤独没有寂寞的世界。   这个梦想还没有实现,他不能死。   “师尊......”求生的渴望让他无比艰难的挤出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皮肉的味道,范经年的身体轰然倒下,即便如此,他依旧拼命挣扎着。   祈天看了他一眼,语声晦涩,透着浓浓的失望。   “我已经站在了巅峰,追求的从来都不是权力和欲望,而是一个可以拥抱的亲人,你的自以为是却将一切都毁了。”他抱着红袖转身离开,背影逐渐融入山风里。   范经年嘶嘶吐着血沫子,语声缥缈如云,“我是被你选中的人......”   祈天却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第90章   狂风大作的逍遥山顶,目睹了火癫真人和玉林真人双双陨落的战千里握紧了手中的墨阳剑,忍不住一跃而起。   战鸣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不要轻举妄动。”目光注视着祈天,神情颇严肃。   天魔之名他从前也略有所闻,可一旦提起,宗门前辈总是默契地对此讳莫如深。万年前的七大宗门还不像如今这样四分五裂,能够为了共同的敌人联合。封印天魔之战死了无数修士,连铸剑宫的祖师爷都差一点命丧黄泉,光凭他们几个定然不是天魔的对手,更何况掌教真人临死前的嘱托他不得不遵,铸剑宫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望着祈天下山的方向,战鸣低沉嗓音嘱咐道:“让所有弟子都撤到环礁峰宫殿之中,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来。”金色宫殿乃是赤松子采集万年玄铁所铸,是铸剑宫最为坚固的建筑,如今只能祈祷天魔自行离开了。   战鸣的话语已经让战千里完全浇灭了心中的战意,他虽然好斗,但什么人能战,什么人不能战,还是可以分辨的。   “我这就去办。”   上苍似乎聆听到了战鸣的心愿,祈天抱着红袖下山,刻意避开了人群,没有伤及性命,只是踏过的一草一木都在他的脚下化为灰烬了。   观察他前进的方向,似乎是北边的天魔宗。   战鸣心中一松,转念又想到祈天正是天魔宗的首任宗主,若是集合了天魔宗的力量,整个修真界怕是再也找不出可以匹敌的势力了,叹息的同时,一个人影在他脑海中浮现,天魔宗现任宗主栖白。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上一回栖白孤身一人闯进铸剑宫力挫六大峰主,展现出来的实力毫无疑问凌驾于他们之上,或许他是唯一的变数,得想个办法,让他同祈天斗起来。   放眼望去,弟子们在战千里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退入了环礁峰,唯有一人,逆着人流朝战鸣的方向走了过来,跌跌撞撞的,身上带着不少伤,战鸣认出来,他是玉林真人的弟子。   玉林真人隐藏之深,连他都没有察觉出来,至于他的弟子是不是知情人,战鸣并不关心,他已经决定,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掌教真人,天魔带走的人同栖白关系匪浅。”   身上凝聚的杀气却在持谦的话语中消散了。   战鸣沉吟道:“你接着说。”   小师妹被玉林真人攻击时也不忘将他和若冲扫下去,若冲为了玉林真人而死,他却侥幸逃过一劫,眼看着红袖被人带走,生死不知,持谦身负重伤救不了人,只能寄希望于栖白。   “将红袖被天魔所劫的消息放出去,栖白一定会去救人的。”持谦并不知道天魔和红袖的关系,他站的远,只看到祈天杀死玉林真人后,将人带走了。   战鸣控制住面色,沉着地开口:“好的,我会叫人去做,你伤的重,随弟子们一同下去休息吧。”   持谦缓缓地摇了摇头,异瞳中闪过一丝坚定,“这件事交给我去做吧,请求真人准我前往天魔宗。”   战鸣见他意态端定不受伤势影响,再加上他又是七绝峰的人,放出去反而省了他疑心,也就应允了,并许诺派给他一队人马,护送他下山。   持谦恭敬地拜别战鸣,踏着寒风离开了铸剑宫,最后看一眼巍峨的山门,他的心中没有一丝留恋。   ......   与此同时,祈天带着红袖来到了问仙镇。   通天塔是他的本命法宝,万丈之高的塔身在他的命令下缩成了一尊玲珑小塔,仅有巴掌大小,置于掌心,小巧且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躺在他怀中的小小蛟龙身上沾染了一丝镜姬的气息,看来她曾经来过这通天塔,且从镜姬那里得到了机缘,如此甚好,塔灵便不会排斥她。   通天塔的一百层连接着他的识海,孕养着世间至阴的天地灵气,能保她肉.体不灭。   祈天以指点在蛟龙的眉骨间,一缕金光顺着他的手指没入了红袖的灵台中,蛟龙的身体在微光的包裹下融入了通天塔。   祈天那肖似红袖的俊朗的眉眼凝了一层暗光。   蛟龙一族生来强悍,带着诅咒降生,被天道所弃,难以孕育子嗣。他的女人有很多,却没有一个人替他生下孩子,没想到在他绝望的沉睡于黑水狱之后,期盼已久的家人竟来到了他的身边,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   肉身不灭又如何,只要她醒不过来,这世间,依然是他孑然一身。   祈天剁了剁脚下的土地,将身上的黑袍拉紧了些,整个问仙镇在他的气息覆盖下,动荡不已。俯瞰着脚下蝼蚁般惊慌失措的人们,祈天淡淡咳嗽了一声,无尽的岁月里,唯有他,重复的上演着一个人的悲欢离合。   祈天的身影化作云烟消散在空气里,而热闹的问仙镇顷刻变成一片充斥着死寂的废墟。   ——*——*——*——*——   通天塔第一百层的大殿里,静静躺着一具被雾气包裹住的水晶棺,水晶棺里有一个女人,黑发如瀑,容颜似雪,唇上一点殷红柔和了身上的凉意,面目平和,仿佛只是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晶棺里的女人睁开了眼睛,半起的星眸里闪过一丝惘然。   这是哪儿?她居然没死?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消失,疼痛依旧,看来她真的没死。   “有人告诉我,红袖在你这里。”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只是这声音里充满了久违的戾气,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小白?”   无人应答。   耳边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原来是你,万年来唯一登上通天塔一百层的男人,我记得你。”这个声音也有点熟悉,红袖总觉得她在哪里听过。   “将她交出来。”   红袖勉强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棺材里,她抬起胳膊敲打棺壁,栖白似乎在和什么人对峙,声音里满是杀气,可她却看不到人影。   “凭什么将她交给你?”   交涉不是栖白的风格,话已说尽,他没了耐心,直接动手了。   红袖只能捕捉外面的稀疏声音来判断眼下的局势,只是越听越心惊,栖白似乎处于劣势,连他都打不过的人,还会有谁?她想到了老鹧鸪口里的天魔,难道玉林真人成功的将人放出来了?   她心里着急,一下子将水晶棺的棺盖推了开来,入目却是一片漆黑,就连她化出本体都没能撑破这黑暗的桎梏,是个比想象中更辽阔的空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神细思。   她听得见栖白的声音,却见不到他的人,显然他也看不见自己,只是他们的距离绝不会太远,因为他的声音仿佛就在对面,十分清晰。阴冷的空间里浮动着凝滞不动的天地灵气,这景象有些熟悉,像是人为创造的世界,与外界并不相通。   这熟悉的感觉难道是通天塔?   为了验证她的猜测,红袖在心中默念道:空间跳跃。睁开眼,周围依旧是漆黑,看来被她猜对了,有人将她关入了塔中。   既然能进来,一定有出去的办法,小白,你等我。   ......   祈天执起手中的剑,望着对面的青年,激赏不已:“不错,能逼我拔剑,看来你就是经年口中的栖白了。”   “我创立天魔宗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培养出能够杀死我的对手,所以才立下了杀宗主继位的规矩。”只是他太强,并没有找到那个能杀死自己的人,随手选了个人作为自己的继任,没想到被他联合了其他六大宗门将他封印起来。他厌倦了漂泊,索性放弃抵抗陷入沉睡,是范经年将他唤醒了。   祈天闭上眼,聆听万物的声音,感到了一种亘古的疲惫,他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求一死。   “你要找的人她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对面青年身上的气势变了,若说先前是一柄出鞘的利剑,此刻就成了惊天的浪潮,夹杂着寒冽的杀意,让人避无可避。   栖白的气息翻滚起来,灵识覆盖出去的范围内,他感受不到红袖的气息,先前心里仍抱有一丝幻想,此刻神智几乎消散。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的心中唯余一片杀意。   察觉到栖白的变化,祈天笑了,注视着他渊峙的身影,诱惑道:“杀了我,你就能替她报仇了。”   栖白手中的苍虹剑化作一条金龙,穿梭层层云气,狰狞的龙角直指祈天,暴涨如虹的剑气密不透风地将祈天的身影罩住,将他禁锢在一方小天地里。   祈天面不改色地抗下,剑气激荡在他的周身,萦绕出一层淡淡的水汽。   剑狱之下还能站着的人,祈天是第一个。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端,栖白不要命似的引动天地灵气,剑芒激散如同崩雪,剑啸声不绝于耳,方圆百里内无人敢靠近。   渐渐的,祈天也感到应接不暇了,栖白却依然没有露出疲态,反而越战越勇,引得九天神雷应运而生,沉重的压迫感让祈天都抬头望了一眼。   这是雷劫?   战斗中突破的栖白竟无视了自己的雷劫,执意要置他于死地。   第一道天雷落在了栖白的身上,他不闪不避的生受了,随后直奔着祈天而来,第二道天雷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劈得祈天吐出了一口血。   由于过分接近的距离,祈天身上的诅咒被动开启,将栖白的左臂烧成了灰烬。   一边扛着天雷,一边沐浴着诅咒,栖白的气息迅速衰败,身体肉眼可见的透明起来,这是灰飞烟灭的前兆。   祈天也没比他好受多少,他被天道排斥,天雷落在他身上爆发出来的威力是栖白的十倍。   滚滚落雷声中,祈天的头顶逸出一团白色的火焰,这是一万年来他孕育出的第二个魂体,魂体若是能离开天雷的范围,他依然有机会活下去。   祈天却闭上了眼睛,放弃了这个机会。   第六道天雷落下来的时候,祈天的肉身终于扛不住这汹涌的力量,化出了蛟龙的本体,尖啸一声,遨游于云雷之间,袖珍的通天塔顺着龙身掉落下来,摔的四分五裂。   栖白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神里,出现了红袖的身影。   理智尚未回笼,身体却比意识更快地紧紧抱住她,单手压住她的脑袋,让她免受天雷的袭击。   好不容易从塔里出来的红袖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听着栖白一声比一声更微弱的心跳,她想要抬起头,却被他更加用力的禁锢起来,“别动。”他的声音里难得的透出一丝紧张来。   雷声大作,地动山摇,红袖却被他护的密不透风,感受不到一丝冷意。   她就是再傻也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九天雷劫里还要分神保护她,这个男人疯了。   温热的鲜血落在她的脸上,红袖挣不开栖白的怀抱,双手搂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有点气,又有点无力:“那就一起死吧。”   栖白的胸膛微微一震,口气依旧很狂傲:“你不会死的。”   像是印证他的话语,雷云渐渐消散,独自硬抗了几道天雷的庞大蛟龙坠落在山间,砸出一道狭长的裂缝,将整个山谷一分为二,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寒冰。   蛟龙的身躯化作点点星光,洒落在山间丛林,映照的一整片天空都明亮起来。   红袖听到栖白虚弱的嗓音:“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族人。”   她抚摸着他冰凉的脸,星眸里蕴着淡淡的光,像是心疼,又像是无奈,红袖用自己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家。” 第91章   栖白伤的很重,左臂被烧毁,身上的骨头能断的都断了,外伤还是次要的,最严重的是他的元神受到了天雷的震荡,筋脉内存储了大量狂暴的雷电之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栖白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却一次也没有睁开过眼睛,红袖垂首抵着他的胸膛,气息微不可闻,不可一世的天魔宗宗主沦落到了要靠丹药续命的地步。   期间老鹧鸪将嘟嘟送了回来,一家三口再次团聚于天魔宗,她的内心有了些许慰藉。   老鹧鸪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研究了你的血,发现它并不能使生命衰竭,看来蛟龙一族的诅咒在你的身上产生了变化,除非主动攻击,你的天赋传承并不像天魔那样具有危险性。”   栖白与祈天那一战引来了九天神雷,震动了整个修真界,连妖域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冲击,这其中最令人唏嘘的便是天魔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和红袖本源的蛟龙。不过这也解释了红袖的强大之处,天魔后人,生来便可化形,称霸妖域也就不足为奇了。   温热的手托起嘟嘟的脸,红袖借着透窗的天光查探了他的面色,白白胖胖的,看来老鹧鸪没有亏待他。   见她不说话,老鹧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提起了故人,心生悲凉。   正如老鹧鸪所想,红袖此刻的心情确实有几分悲凉,不过不是因为祈天的死,而是对不可逆转的命运感到了一种宿命般的悲凉。   当祈天化出本体迎击天雷的时候,红袖终于明白了当年赤松子说的话。   【存在即是毁灭,你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赤松子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天魔后人这个身份,或许是他亲眼见过了祈天的本体,看到自己时才会如此赶尽杀绝。   可悲的是她跟祈天并不一样,没有携带天生的诅咒,即便如此,赤松子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燃烧自己的元神将她封印,和当年的祈天何其相似,父女二人步上了同样的路,一切都像是被命运安排好的轮回,只除了栖白这个变数,若是没有他,她此时还被困在镇妖塔里,作为封印祈天的核心,永无出塔之日。   栖白的血解除了她的封印,她的血又解除了祈天的封印。   红袖对祈天的感情比较复杂,她一共见过他三次,一次是在通天塔的幻境里,一次是在她的梦中,最后一次还来不及说上话,祈天就死了。   很小的时候她也幻想过父母的模样,坚信自己是因爱而生,只是在以群居生活为主的妖域里,总是孤身一人的她渐渐成了异类,她开始埋怨自己的父母。等到实力强大到足以建立一个族群的时候,她的埋怨变成了冷漠,对父母的渴望也淡了。   直到最后,解除封印的祈天硬抗数道天雷,救了她,也救了栖白。祈天庞大的尸身从她眼前坠落的时候,她的心中有感激,却并没有哀伤,因为尸身化作的点点星光是明亮的,温暖的,传递给她的感情不是后悔和绝望,而是一种坦然迎接死亡的喜悦,就像是等待了这个瞬间,已经一万年。   送走了老鹧鸪,天魔宗又迎来了一位娇客。   蓝蝶带来了暗月府的宝贝,一株能够凝聚元神的仙草,渡生魂草。   渡生魂草散发的幽幽的光落在她端庄静雅的脸上,显出一种罕见的温情。   “我不是帮你,而是为了让儿女情长牵绊住你,最好将妖域抛到脑后,一辈子都别回来跟我争了。”   黄鹤死于栖白之手,剩下的几个妖王都不是蓝蝶的对手,只要没有红袖,她一统妖域的理想就近在眼前了。   蓝蝶说着这话的时候,身边的卫无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双手接过渡生魂草,红袖朝卫无双点了点头,能让蓝蝶这个古怪的女人登门献草,他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红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既然卫无双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就证明蓝蝶已经没有杀他的心了,至于是将他当成一个男人还是别的什么,那已经不是红袖操心的事了。   她眼下操心的,唯有一件事。   渡生魂草悬于床头,红袖夜夜躺在栖白的身畔,观察着仙草的变化,向来好眠的她常常睁着一双通红的眼,清醒到天明。   有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栖白似乎是醒的,他的身上很暖,她依偎着他,低唤他的名字,他的眼睫微颤,好像对她的声音产生了反应。   红袖就开始不厌其烦的伏在他耳边说话。   “今天嘟嘟又长高了一些,甚至开口叫了娘亲,你要是再不醒来,父亲的地位就越来越低了。”   “你的两位好部下又来看你了,池岩多稳重的一个人,见了你居然偷偷抹眼泪,你再不睁眼,床铺都要被他哭湿了。”   “持谦当上了七绝峰的峰主,铸剑宫的老人纷纷隐世,如今的正道第一人居然成了战千里,你这天魔宗的宗主还睡着,要不要有一点危机感啊。”   “听说蓝蝶收服了黄鹤的势力,大刀阔斧朝着天脉府进发,我这妖域老大的位置就要丢了,你有没有一点愧疚感啊。”   苍白的容颜俊美依旧,经了岁月的洗礼,多了几分沉淀的安静。   红袖描绘着他的眉眼,轻柔而又珍重,像是虔诚的信徒,亲吻他凉薄的唇。   “我想你了,小白。”   ......   时节已至深秋,黄叶洋洋洒洒落了满院,红袖在院子的角落里扎了一个秋千,推着嘟嘟越过墙头,看另一边的风景。   一半火焰,一半寒冰,彼此分隔又紧密联系的山谷中,生长了大片的绚丽的花朵。   秋千荡上去的时候能看到花海的尽头,星辰连缀,洒满天际,似一条掺了花色的银河,将天光倾倒在人间里。   嘟嘟稚嫩的嗓音透出好奇来,“娘亲,为什么山谷里有火焰还有寒冰?”   红袖慢悠悠地推着秋千:“那是外公变的魔术。”   “魔术是什么?”   “魔术就是一种制造奇妙的艺术。”   “艺术是什么?”   “艺术就是......”编不下去的红袖将秋千上的小人抱了下来,“等你长大了想搞艺术的时候就明白了。”   困极的嘟嘟揉着眼睛,声音越来越低,“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替儿子盖好被子,红袖吻了吻他的额头,将殿内的烛火熄了,走向另一个房间。   熏上香,落下床幔,给渡生魂草浇了水,她照例对着栖白说了一番话,将自己说累了才缩在被窝里,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颈窝里泛起一层湿意,恍惚听到一个声音,带着倦极的暗哑,在她耳边开口:“说了这么多话,都不知道我想听什么。”   红袖僵了很久,终于抬起脸,眼泪怔怔地落下来,声音微微颤抖:“小白?”   他的脸庞有些苍白,定定看了她半晌,才珍而重之地拥住她,“我也想你了。”   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一声声有力的心跳,红袖的眼眸再次泛潮,摩挲着他赤.裸的背脊,呼吸有些急促,“不是梦?你真的醒了?”   眼眸深处盛了一泓清水,潋潋波光轻晃,像是在企盼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栖白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泪痕犹在,心中不知是喜悦还是苦涩,想要拥有她的渴望却抑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他按住红袖的身体,将她压向自己。   唇齿相依的曼妙仿佛抵消了身上所有伤痛,鼻尖萦绕着她的味道,血液里有什么在沸腾,和着他就要跳出胸膛的心跳,灵魂深处一片淋漓的热意,慰藉他所有的不安与彷徨。   红袖只顿了一瞬,就更加热烈地拥住他,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极尽缠绵的厮磨。   俊美的脸庞绷得很紧,栖白翻身压住她,动作逐渐大开大合起来。   指尖触到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红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楚的感知到他的存在,涓涓细流汇成了滔天的巨浪向她袭来,灭顶般的沉沦降临,她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   神魂颠倒之际,她还顾及着栖白身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云消雨歇,栖白揽着她的腰身,细细吻她的脸颊,眸色又转深,气息逐渐紊乱。   红袖制住他乱动的手,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   “等你彻底好了,我任你处置。”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有点唾弃自己了,为了安抚骚动的巨兽,她连自尊都抛弃了。   “我说了这么多话,你是不是全都听见了?”   栖白笑了笑:“你这么聒噪,我想不听都难。”昏迷之中,他睁不开眼睛,却总能听见她的声音,将他从混沌的深渊里拉出来,回到有她在的红尘之中。   “不过你说了这么多,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   红袖白皙的手指勾着他的发,已是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在心中默默吐槽,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爱听她说情话?   她故作不知地问:“小的愚钝,不知什么话才算是说到点子上?”   一片寂静,栖白挠了一下她的手心,才道:“生生世世,我们都不要分开了。”   生生世世,那是一个相当漫长的约定。   红袖握住了栖白的手,只要他不放开,她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轮回里没有错过的人,大概是命运对她最高的眷顾。   秋景深处,鸳鸯相伴而眠,酣梦缱绻。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计划写祈天的番外,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们下本再见!   下本打算开这个,希望大家收藏一下,顺便也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哈。   《我靠厨艺飞升》   穿成男性向后宫文的女配之一,花天音的生存目标是让男主解散后宫,放弃整片森林在一棵树上吊死。   系统:作为男主后宫颜值最高的女配,我建议你发展一下感情线,让男主死心塌地的爱上你,心甘情愿的在你这颗树上吊死。   花天音:好的没问题。   数年后。   系统望着吊在树上自杀的男主,欲哭无泪:我让你发展感情线,没让你抢人家的后宫,泡人家的妹子,还逼得人家走投无路上吊自杀!   花天音:过程不重要,结局很完美,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家里男友催的厉害。   系统:......   这是一个靠厨艺发展事业线的妹子一路吃吃喝喝,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CP:暗黑厨艺小师妹X味觉丧失大师兄 第92章 番外   妖异的红月高悬霜天,成群结队的妖兽们奔跑在田野里捕食,我以手枕着头,将自己的身子掩藏在了低矮的灌木丛深处。   仰头望着天的时候,心情忽而小小的雀跃了一下,今夜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看月亮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头顶上方出现了一张青涩的脸,遮挡住了月光。   我躲避着兔耳少年的目光,有些无所适从地朝后挪动了一下身子,太近了。   兔耳少年怔然片刻,很快释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要不要一起?”他伸手指着远处的篝火,那里有他的族人们,正享受着捕食后的成果,燃烧的火焰里传来了一阵香气,还有无法拒绝的温暖。   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在兔耳少年含笑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同往常一样,见了我相貌的妖兽们眼底流露出了一丝警惕之色,他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企图从我身上某一处找到类似于兽的形态。   名叫风的兔耳少年塞给我一个巴掌大小的碗,替我解了围。   “这是族中长辈酿的酒,醇厚绵软,你尝尝看。”   初次尝酒的我抱着碗一饮而尽,喉咙深处立即涌上来火辣辣的刺痛感,我拼命咳嗽起来。   风看着我的样子,露出明晃晃的牙齿,爽朗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抹了下眼角渗出的泪,低低地道,“我没有名字。”名字那都是长辈赐予的,包含着对孩子的期望,我没有长辈,也没有人会对我产生期望。   听了我的话,风在一瞬间流露出了思考的神色,随后道:“那你肯定很厉害,靠自己就化了形。”   越接近人形的妖兽就越强大,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会威慑到旁人,但风跟别人不一样,他似乎不怕我,甚至夸奖了我,语气里的羡慕和崇拜听得我沮丧的心情略有好转。   他羡慕我强大,我却羡慕他有族人陪伴。   在风的挽留下,我暂时加入了灰兔一族,与他们一同狩猎。   灰兔一族并不强大,虽然数量众多,依然很弱小,常常被别的猛兽族群追捕,自从我加入灰兔一族后,再无一只兔子成为别人口下之食。被人需要的感觉非常美妙,我跟风的情谊也愈加深厚了起来,我从没像此刻一样开心,好像彻底融入了灰兔一族,成为了他们的伙伴。   美好的日子仿佛都是短暂的,一次捕猎回来后,我听到了族中人的议论。   “南方的领地都被我们占领的差不多了,咱们的敌人只剩下北边的白狼一族了,明天就叫风带回来的那个小子去北边吧。”   “白狼一族太过强大,他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有危险又如何?打下了白狼一族,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趁此机会解决他,一举两得。”   我手里提着带血的猎物,心里却像突然破了一个洞,有些空落落的,原来他们并没有将我看成同伴,没事的,我还有风,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出于某种隐晦的心思,我见到风朝这里走过来的时候,偷偷躲在了暗处。   刚刚说话的人招呼了风,问他今日狩猎的事。   风擦了擦额间的汗,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还好,有人冲在我前面,一点伤都没受。”   “风,你真是寻了个最好的肉盾,明日进攻白狼一族,你记得叫他冲在最前面啊,他受伤了没事,咱们可不能流血。”   肉盾?我的心在一瞬间提了起来,突然不敢听风的回答了。   可风的声音还是真真切切地传到了我的脑海里,他说,好啊。   两个字将我打入深渊,没有解释,没有否认他的族人们说的那些话。   第二天,进攻白狼一族的领地之前,我望向了躲在我身后的风,问道:“我们是伙伴,对吗?”   风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笑了一下,依旧冲在最前面,身后没有一个人跟来,包括风。   白狼一族确实很强大,我很快受了伤,整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狼群尖啸着将我包围的时候,我看到了远处的风,整个人处在树下的阴影里,嘴唇动了动,我费力地辨析了一会,他说的是:没用的东西。   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风走了。   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月色,清冷依旧,怎么我偏偏就生出了一丝温暖的错觉呢?妖域这样的地方,哪里来的温情,一切不过都是利用,我却傻傻的当了真,一个人沉浸在可笑的同伴游戏中。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   靠近我身体的狼群被黑色的火焰焚烧,眨眼间化为灰烬,地上的草和花,天上的飞鸟,水里的游鱼,方圆百里内的生物,无一幸免,包括抛下我逃走的风,陷在诡异的黑焰里,绝望地嘶吼着:“怪物,恶魔......”   我本来有些害怕,看到他的样子,心里却奇异的平静了。   又过了很多年,妖域里关于我的传说越来越多,我知道他们背地里管我叫“天魔”,意为没有名字的,上天派来的恶魔,既厌恶我又害怕我。   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当我不再奢求同伴的时候,一个小姑娘闯进了我的生活。   她的名字叫流萤,是个误闯入妖域的人类女孩。   和风截然不同,她不喜欢笑,也没有刻意讨好我,见我没有兽形,误以为我是她的同类,才选择接近我。   “你别灰心,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走出妖域的。”   这是她最常说的话。   她坚信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回到修真界,我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只是有风的前车之鉴,我并不相信她。   这天她拖着满身伤痕回来,沉默的倚坐在树下,用采回来的药草给自己疗伤。   剩下的草叶子被她灵巧的手编弄一番,制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小挂件。她说这叫香囊,在里面装上了白芷、川穹、山.奈等物,可以驱邪招福,还说这是她们家乡的传统。   流萤做了两个,一个给了我,我只觉得可笑,随手丢弃了,若区区物件便可招福,我的人生就不会这样悲惨了。   此后她每一次回来却都会捡一些不起眼的东西,例如兽牙、蜕下的毛皮等都是妖兽们丢弃的东西,经了她神奇的手,变成了梳子、椅子和毯子。   妖兽住在简易的洞穴里,她却将洞穴改造成了自己的闺房。她还喜欢做一些香喷喷的食物来吃,与大快朵颐的妖兽们不同,她更享受食物的美味,而不只是为了裹腹。   “尝尝看吧,虽然不如我娘亲的手艺,但是味道还不错。”   我自是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一次也没有回应过。   虽然没有找到回到家乡的方法,流萤的日子却过得不坏,我冷眼旁观着,发现她捡的药草和食物总是双份,不管我接不接受,她依然如故,是个有点固执的小姑娘。   因为她太过弱小,我甚至不屑于动手,容忍她在我身边,只是因为她话少,并不打扰人。   相安无事的度过了数月,有一日,仇家找上门来,她亲眼看着那些靠近我的凶猛高大的妖兽们,在我指尖化为灰烬,她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疑惑。   “你不是人?”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人。   知道了我就是妖域里凶名赫赫的“天魔”,原以为她会恐惧,会厌恶,会立即逃离,但是她没有。   “你不怕我?”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她关注的却是,“你不是哑巴?”   我有种无力的感觉,却依然冷着声音道:“我就是他们口中上天派来人间的恶魔,身带诅咒,是特殊的存在,接近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流萤瞥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痛了一下,仿佛回到了被风抛弃的那一刻。   紧接着,空阔的洞穴里就响起了流萤的声音。   “有人长得高,有人长得美,有人擅长飞行,有人练剑练得非常快,这不过就是一种特点,而你的特点就是擅长杀人,要是你以此为傲,觉得自己很特殊,可以凌驾于众人之上,那就太可笑了。”   洞外的光照进来,落在流萤的眼底,闪闪发亮,她认真地说:“你看我长得漂亮,但我从不觉得自己特殊,共同降生在这个世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我们都是一样的普通人。”   我心中懵懵懂懂,头一次对自己厌恶的存在本身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在这个人人以我为魔物的世界里,有一个人认为我很普通,和她一样的普通。   干涸的土壤好像开出了一朵花,在我的心头肆意生长。   我第一次正视流萤,发现她长得特别美,是那种直击人心的带有攻击性的美貌。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扫了我一眼,我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僵硬了。   “在我的家乡,互通姓名就算是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流萤思忖了片刻,“就叫祈天如何?”   我愣了,是祈求上苍的意思吗?   流萤摇了摇头,“我命由我不由天,是祈盼美好的明天的意思。在我的家乡,叫这个名字的人都是带着父母的爱意而降临的。”   渐渐的,我对她口中的家乡产生了一丝好奇。   那之后,我和流萤回到了修真界,和她并肩走着路,连林缝间洒下的阳光都是暖和的,我爱上了这种生活,不管曾经过得有多痛苦,她的出现,都让我原谅了生活对我所有的刁难。   我沉浸在流萤编织的美好世界里,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曾经的我,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终于有一天,无法控制的诅咒害死了流萤,只是一个轻轻的拥抱,流萤的身上燃起了那种可怕的黑焰,我看着黑焰吞噬她的手,脚,身体......   绝望地往后撤的时候,流萤搂住了我,越是搂紧我,她的身体就消散的越快。   “我有一个心愿,希望你不再孤身一人。”   清晨阳光照进森林,地上的枯枝残叶交杂在一起,溪水绕着石头而行,梅花鹿咀嚼着朝露的青草,流萤却永远的离开了我。   萤火虫飞舞的夏夜里,我偶尔想起她,总是泪流满面,是不是你想我了呢?   我想追随流萤而去,世上却没有能够杀死我的力量,哪怕是我自己。   后来我又遇见了很多人,像流萤一样温柔的,像风一样卑劣的,形形色色的都有,虽然不是孤身一人,却总觉得寂寞,我想要一个亲人,可被上苍抛弃的人连子嗣都很艰难,我有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人生下孩子。   为了培养出一个能杀死我的人,我创立了天魔宗,救下了范经年,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野心,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强烈的掌控欲,或许他是那个能够给我致命一击的人。   我没有等到一个孩子,也没有等到范经年成长起来,在七大宗门联合起来封印我的时候,我没有反抗。   若是陷入沉睡,是不是就不会寂寞了。   一万年后,我被范经年唤醒,见到了我的孩子,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我伤害的人太多,一万年又太久,我忘记了许多人。   她奄奄一息濒临死亡,我一生所求的事却在我的孩子身上应验了,只是该死的人是我,不是她。   九天神雷降临的时候,我的心感受到了无比的自由。   我是魔,是诅咒,是被世界排斥的一切黑暗的化身,如此卑微的我却有一个饱含着祝福的名字,祈天。   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如此喊我,数万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吗?   流萤,抱歉让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