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得了鬼君的救命恩》 作者:景咸咸咸   文案:   孟漾死时年方十七,是被人砸断了头骨扔下河中弃的尸。   按理说该是怨气极重的,化为厉鬼回去索命才是。   可惜了孟漾是个半憨,许是头上那下敲得重了,愣是让她将前事一并忘了去。   连那孟婆汤都给省了。   奈何桥边走了几个来回,漂亮孟婆同她说了几回再等等,她没法子,便乖乖等着。   待到等到了来人,瞧清楚他的面容相貌,她还有些欣慰。   那人长得好看,玄服纹金矜贵非常,她笑笑,心道也不算白等。   那人冲孟漾笑了笑,未等她反应过来,牵起她干枯枯白的骇人的手便将人带走了。   ……   入主冥界王宫的第三年,她肚子里多了个乖娃娃。   孕中的某夜,外头电闪雷鸣的雨势极大,二人正窝着同瞧一本小杂话。   忽得一个闷雷打下来,孟漾脑中一疼,恍恍惚惚想起了些什么,侧目便问他:“夫君……你当初,为何拿石头砸我?”   双c,He   互相尊重,欢迎批评指正。关于甜文,一直有读者问这个问题,所以先排雷,也许它是甜虐参半的,慎入。   一句话简介:“夫君,砸头警告!”   立意:相互扶持的爱情,是彼此的曙光。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甜文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漾 ┃ 配角:预收《媚横波》求收藏 ┃ 其它: ============= 第1章   奈河桥边,这日细雨微微。配着冥界一贯阴沉的天色,云暮有雨落,本是个不错的天气。   但同往日的好天气相比,今日这风势确是有些大。   冥界的风,五界当中多数人都称之阴风。桥下的浊水流动速度之慢,恍若静止之态。奈河之上的水,不渡生灵,但可渡亡魂。   一老叟于奈河对岸,执起船桨,步子跨上身侧的摆渡船。那摆渡船的船身大体是玄色,使用的年岁久了的缘故,斑斑驳驳的印记也在其上,掉了不少颜色。老叟上船划桨,横渡奈河,直往对岸而来。   奈河桥另一头便是孟婆所居之处,凡间称之,孟婆庄。   这老叟此番,便是按照约定的时辰,会孟婆庄一岸接人。   因着那奈何桥,除了鬼差从凡间索回的阴魂之外,其他族类踏足其上,冥界监察之所“岗房”便可从天镜中窥之。还定会消耗那人不少法力。使用术法飞渡奈河,也是一样的结果。   待着玄色灵船到了彼岸,老叟方才收住了桨。这要接的客人,乘一股子黑紫之气,褐色鞋履点到船上甲板,顺势带了一阵不小的阴风,直掀开了老叟额上的破旧斗笠。   “哟!老朽的斗笠呀!”老叟惊呼一声,忙去扶额上的斗笠,好容易才将它稳住,“大殿啊,今日怎的这样急。”   方才上船的这位,身带黑紫之气,身形修长,上有十二纹章的玄红袍子裾已垂地,便是鬼君长子,大殿元祝。元祝负手背对于他,目光已至奈河对岸。引得老叟暗自纳罕,大殿这是连冕服也未来得及换呢。   元祝之后开口,声音一如往日,清冷的很,“老仙快些罢,本殿赶时辰。”   既是赶时辰,被称“老仙”的普渡尊者也不好多问什么,复又执起了桨,送这位大殿横渡了奈河。   ……   元祝重至人界,时辰已是傍晚时分。今日是个五行运转之中不可多见的好日子,据说也是今日之中,妖帝长子出世,腾蛇一脉同妖界族类皆是大喜。   但这喜气,可没蔓到元祝这头。他不常出入人界,正巧这段时间乃是人界百年来阳气最重的时候,他只得又借着那具半残的肉身行事。   在人界,他现下的身份同冥界大殿算是没有丝毫干系了。余下个憨气的“家眷”,还等着他回去做饭……   *   第一次来人界时的疏忽,是穿进的将死肉身。肉身的原主乃是人界边城一人贩子…手中的断臂少年。同七八个浑身皆是恶臭,腥气汗味儿极重的男童锁在钢铁所铸的牢笼之中,这般等着买主来买。   彼时他只差将白眼翻到九重天上去。以肉身残躯上仅剩的右手捂了口鼻,额上几番的青筋暴起,才将笼子里的异味忍下来。   本以为这恶臭已是最难忍的玩意儿。可,待他的四魂与这凡间小儿肉身完全契合之后,太阳穴便因疼痛复而突突的跳起来。这具肉身的断手的伤,必是伤了还没几日的,伤口处都未曾结痂。如今疼得叫人身子发颤。   元祝失了片刻的神,一手捂住左臂伤处,瘫坐下来。他十分怀疑,这句肉身的原主,大抵是疼死的。   右臂上被人使力搀了一把,元祝下意识侧目过去,入目便是一张半边是血的脸。   “放肆!”肉身无甚力气去推开那人,元祝口上威严却不输。   那小男孩子倒觉着习惯了,撇撇嘴便道:“若不是你这样犟嘴,这手就不会被生生砍掉了。你这少爷脾气,都到了这儿了,便弃了罢……”   这肉身的原主是个什么人,他是懒得去计较。自冥界而出,便进了这具身子已是烦扰至极的事,他一时之间出不了这具身体。现在该想的是如何离开这恶心之地。   边城地方,监管没有大城、京都严密。他背倚着钢笼子上,赖得理身侧之人的聒噪言语,瑞凤眼眯着透着笼子的钢柱朝外望着。人界贩子买卖男奴是司空见惯之事,主管人界的“五道”人,可不会有空闲管这事儿。   依?华?独3家?整?理   算下来,人界现在是到了端午时节,吹拂而来的风都显闷热。街道之上行走匆忙之人占多数,皆是远远的瞧上他们这里几眼,撇开眼儿,便走了。   这是要等到何时,才能出这狗笼子里去!   ……   不久,天色忽得转为阴沉,眼看着便要落雨。   元祝闭了眸,沉心沉念。一面亦迫着自身阴气沉入四魂八魄中,一面静候。身侧同肉身一般年纪的少年又是凑将过来,轻声道:“和福安!你记着,若有人来你得顺从一些,这样才能快些别买走。你这伤,得早些医治,感染的炎症严重了,是要人命的。”   元祝睥了那人一眼。   多管闲事。不必他讲,自己也是会争着离开这处。既来之则安之是他冥界大殿的好修养。   四五个人贩子,本在帐下横七竖八坐着饮酒,衣襟敞着,做足了袒胸露乳之姿。其中一人,只余一只眼,眼神却是尖得很,饮酒之余,盯着远处街道袅袅来人,一把将粗碗弃下。后惊出言语,口中声音颇大,“大哥,生意来了!”   余下几人依言回头。这不是孟家小姐嘛,确是!确是生意来了。   这孟家小姐连着两三个月了,隔段日子便会来贩场子里头挑人。数着,今日再挑一个就可凑足七个了。依着这样子的买卖频率,这孟家小姐可不就是个活财神嘛!   人贩子称为大哥的那人喝了一句,“愣着做什么,快去迎来!”   于是之后,三四个弃下了酒肉碗筷,挂在一旁的褂子上抹了抹手上的油汗,如恶狗扑食之势便过去了。   孟家小姐是个生的极好看的,今日着衣,裙摆有荷纹,衣色浅淡,襦裙素净,一抹齐胸。两侧发丝挽着,无有梳髻,照旧齐整的很。大抵是预料到闷热的天气之下,或许有雨落,她今日来撑着一把油伞。   几人紧赶着凑上去,言语阿谀。一瞬的,孟漾被四五个男子围拥这到了钢牢前。   来了几次都是这样的臭味儿,小山眉蹙了蹙,以帕子掩了口鼻,孟漾双目水灵直视近处几人,不喜道:“很臭……远些。”   四五个人愣了片刻,憨憨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孟家小姐心智有缺,不是个秘密了。这几人也是晓得的。心智有缺之人,脑子的弯子比正常人少了许多,有想法也都是直言。人贩子意在她身上的银钱,顺从居多。   “不够,再远些。”   ……“好、好,小姐瞧上了哪个只管指给我们看。您瞧,您先瞧着!”   如今贩人的生意也愈发的难做了,十天半月不开张的时候也多是有。若是有这样隔上五六日便来一次的老主顾,这生意也好做许多。   如孟漾一般的客人,少遇,这几个可都盼着呢……   *   钢牢外头的声音四四八八都有之,很是嘈杂。元祝的右手之左臂的伤处上移开,默默然攥紧了破布袖子。原身的长相已同他原来的模样融合的七八成,瑞凤眼一抬,孟漾便现/在眼中了。   席地而坐,他瞧人少有的仰视这去瞧。   这一眼瞧孟漾的长相。只道五界的女子长得都不是一个曲调子的,像这样白嫩嫩的水灵模样,冥界是没有。   不过呢,长得水灵好看有何用,死后还不是枯骨一把,魂归冥界,继续受轮回的苦楚。他冥界大殿可不是神君仙家,受供于人前吃尽凡俗人的香火。同他沾染上的,都是些凡人忌讳的。   耳侧那小儿又在催着他“顺从一些”,元祝呼出胸口残余的死人浊气,失血苍白的唇撇了撇,右手便自铁牢笼子的空隙中伸了出去……   “带我走。”   ……   元祝身侧那小儿又是一惊,想着一次大抵又完了。自己是前一日有人订下了的,和福安这人性子倔强,前一日里烧得昏死过去,好容易今日醒了,脾气还是半点儿没变。这哪有半分儿求人的样子。   他料想着,和福安这回又是没戏了,这伤口也不知道还能撑过几日。   孟漾垂下眼眸,顺着伸出的那黑乎乎的手朝笼子里头看去。这人盘腿坐着,左侧衣衫上满是血迹,盯得久了,她有些犯恶心。   自小,她便见不得血腥,容易犯恶心,而后自然而然的觉得头脑昏沉,步子渐渐迈不动。   朝下弓起身子,她一手撑在膝上,侧头仔细看了里头元祝的脸。眼睛好看,下巴好看,眼珠子黑,脖子不短,挑他也成。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同其他买回去的一样,没几日就连夜翻墙跑掉。   独眼的贩子瞧准时机凑了过来,“小姐是看上了这个?这可是个伤残,不好使活儿,您换一个罢。”   伤残?   哦对,他的身上都是血。   伤残也好,伤残最好……是个残废就不会偷跑了。   “就要这个伤残。他,要多少银子?”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新的故事,加了本人最喜欢的悬疑因素,应该也很可爱。   故事背景、设定和完结文《妖后》大抵一致。可当做姊妹篇来看,也是个独立的故事。嘤。   没有很大的阴谋,篇幅不长,希望喜欢。   关于这篇是甜是虐的问题,我本人对甜文的理解,可能是有偏差。抱歉甜文不甜,重新对自己的定位是,目前为止的文,都是甜虐向的。 第2章   做人贩子生意的愣神片刻,想到这位一贯的作风,也不多加阻止,左右都是生意,解决个伤残的也好。何况还是个倔脾气的伤残,怕是过几日便要死了。死了之后,说不定还可再得孟家小姐后头的光顾呢。   钱这般好赚的话,哪里有放过的道理。   “孟小姐既要这个,那咱们也不多言了,二十两纹银便跟您走了,如何?”   孟漾生的好看,此时一蹙眉头对人贩子的话,起了些疑虑。   他出了这样多的血,会不会死掉?若是不死的话,岂不是还有治伤,治伤的银子还是得自己出不是吗?家里没有多少的存银了,只余有十几张的银票了。她自己不会赚钱,也不喜出去见人,得省着些用。   “太贵了。他不值这个价钱。”   那人贩子倒不知是该说孟漾愚笨,还是聪明了。   “这…那孟小姐觉着什么价钱合适?”   孟漾垂首笑了笑,随后抬头,笑的憨气的过了头,“十九两罢!”   “……”敢情孟家这家世家产都在她手上了,还讲这一两银子的价?   “得嘞,我这就将人带出来,绑好了给您带回去!”   孟漾道:“好,绑结实些。”   *   元祝出了囚笼,歪着脖子像是松快了筋骨。   攸城此处地方是此次老鬼君下令,要亲查之地。据冥界这处管制的鬼差所报,攸城此处生魂将近一半,不入冥界转生,不知去向。   鬼差查不到因由,却有心将此事压下,自己解决。这便犯了大忌,给了不知名的魑魅魍魉休养壮大的时机。不若此,也不至于他堂堂冥界大殿前来查察。此事未知是个什么深度的,冥界之人入阳间,受制于这个时节极甚的阳气,行事大有不便。   这才由掌生死簿的内郎侍,择了近日要亡的攸城魂灵之肉身来用。机缘之下,便到了这样境地。   元祝右手被缚,绳子末端被前头执伞的女子牵着。她走的不快,步子盈盈的,有刻意等着他的意思。   前头她同人贩子的谈话,元祝听了个大概。此时天色昏沉,下雨的意思极其明显,这女子前面同人贩子讨价还价的罪责,他可先压着不发作。待日后再同她计较。   所谓阳间的人,死后都是得到他手上的。   不急。   ……   孟漾这会子可不急着回府上去,以绳子牵着身后的“伤残”,她也得为身后这位考虑一二。最后便调了个方向往北边的铺子去了。   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孟漾心下想着,面上竟也飘起红来。她总是觉着每一个新来的男子都是她下半辈子希冀,如果他们之后不会背着她跑掉的话。   眼看着药铺到了,孟漾停住了脚,朝后望着等他。   元祝余光尚能瞧着她停下的动作,随着也停下脚步。   两厢对视,元祝有感,自己的四魂八魄已与肉身融合的极好。就这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瓶子白捡儿罢了,之后也困自己不得。   “你停下来做什么?”元祝问道。能得他一问,也是看在她为着自己花费了十九两银子的份上。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欠人的……想来是底气不足。   这女子太过干净了,不止是脸上干净,衣裳干净,连着眼睛也干净。人界百年前刚遭了大难,到了现在情势也算不得好,五家道门治下的人界,很不太平。   见这样干净的女子,元祝倒是有疑了。这是如何在乱世之中,活得干净的?   孟漾眼睛偷偷的转了几圈,油纸伞上已有出现“啪嗒啪嗒”的雨滴落下的声响。   雨,马上要下大了。   “你过来。”孟漾随后指指自己的油纸伞,道:“我有,你没有的。”   “……”   有一把破伞也值得如此炫耀?元祝心间嗤了一声,将缚手的绳索握得紧了些。   摸了摸绳结和绳索的纹路,这要挣脱开来,不是什么难事。   雨势果真大了,没过多久,豆大的雨滴倾斜而下。街道上众人紧着脚步,跑了起来,大抵都是赶着去寻避雨之处安身。   孟漾不过愣神片刻,就见他的半身带着血污的衣衫,添上了不少暗色的水渍。   自己是笨了些,也是知晓他那伤处淋不得雨的。提了裙角,不自觉间也就弃了绳索就朝着元祝过去了。   *   “放肆!住手!”元祝喝道。   孟漾扯住他衣襟往自个儿伞下带的动作放轻了些许。她被吓着了,这男人这般的呵斥于她,致使她身子有些发颤。   “我……给你撑伞,没有无礼。”她被吓了,话语有顿,且有微微畏缩之感在。   “落雨了,你流血,去治伤。”   此处离药铺医馆不足二十步的距离,元祝伞下瞧她神色眉眼之间,视线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医馆牌子。   这姑娘倒是个好心的,他的本身乃是魅灵,借了身体行事伤不了他的内里。可肉身总是要好好保养的,五感六识合在一个身体中,痛的是他自己。   又听孟漾接着轻扯了自己,轻道:“你不要凶我,我会不开心……”是我买的你。   “你,你随我来,靠的近些。”不会淋雨。   ……   那一瞬的,元祝闷闷的脸色之下还起了些歉疚的意思。之后便随着她,扯着自己的衣襟袖子拉扯着去了医馆。这具凡人的身子失血良多,虚弱的紧,女子的放肆举止是为着他着想的话,不恭之罪也可原谅了。   那医馆的人显然认得她,活计粗布短衫一拉扯,算作整理了自己,这才去迎了孟漾进来。   这孟家姑娘是个大方的,性子也不坏,街市上各家大抵都愿随着她一些。譬如这药铺的伙计,知晓孟漾的习惯,这便先行净了手,再出来相迎了。   “孟姑娘您来了!可是身上还是不舒坦?前几日的伤可好些了?”这伙计上次也上回也是在外头迎的孟漾。   孟漾还扯着元祝的破布袖子,只是被呵斥了一道,手上的力气不若前头那般大了。   “好笨……不是我看伤,是他。”   这人怎么如此之笨,她身侧之人这么满身的血迹,他都是瞧不见的?他们都说自己是愚笨的,可这伙计瞧着可是比她还要愚笨一些呢!   伙计讪讪笑了,一回头同元祝道,“是孟姑娘的新夫婿?快快随我进来治伤罢,正巧呢,我们李大夫还在里头。稍稍晚一些可就赶不上了……”   元祝被带着进去里间看诊之后,她便歇在竹凳上等着。   这般的事情她可不是第一回做了。那处买来的“夫婿”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伤处,不是在来的路上受的伤,就是被那些个人贩子打出来的伤。至于这些,她是不计较的,来处如何她计较不得,只有期待往后的心思。   ……   元祝进了里间,倒是出奇的顺从。   他不预备做什么不顺从之事,出了冥界的地方,离了偏执君父,领了不算好办的差事出来,他大抵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   “你这伤啊,倒是比前面那几位的都要重,这臂膀没了,可惜的紧。”李大夫施针替元祝这具肉身止了血,蹙着粗粗长长的眉毛,煞有介事道。   元祝本无兴趣,听了身侧这些凡人三言两语的叹气闲谈之语,却是久违的来了好奇之心。   “何谓,前面那几位?”   不该他去问的事情,他向来不喜多问。这性子随了他几百年之久了,改是改不掉的,一问出口,他便有些悔意。算是,他对逃避之处的凡人多加关心的见证?   “罢了,当本殿没问罢。”   李大夫嗤笑了声,“这问便问了,都是自己的妻子了,看得紧一些不是罪过。还摆这些个姿态做什么,累否?”   算是嘲讽了一道儿之后,李大夫拿起草药酱子,涂抹于纱布之上,按向他的伤处,复又道,“孟家姑娘不是个坏的,你若能随她一些便随她一些,她家中无亲,且又殷实,少不了你的好日子。”   元祝被那草药刺激了伤处,疼得冷汗直冒。   这样好的事情,轮得到这具身体的原主?不切实际的很。   李大夫果然又道:“本是轮不到你这样的人的,谁让孟宅……凶的很呢。也是苦了她了……”   老大夫做足了怜惜可惜的模样。一副慈爱关怀的面孔倒不像是假的。   孟宅,凶?   “何种凶?”   李大夫见他有心问起,也便压低了声音透露了些,“便是几年前出的变故,宅子里死了人,这才起的事情。哎!你可别生惧,八字若是巧合得上也不一定的。瞧你这模样,就是个阳气重的,怕不得那些,怕不得那些……”   这透露的话刚说出一半,李大夫便开始悔了。   这孟家姑娘被逃了几次婚了,即便不算蒋家那小子闹起的退婚,就是孟漾自个儿买回去的夫婿,也跑了六七了罢。这可别因着他个好心办坏事的多嘴言语,再耽搁了人家“新婚”。   “人老了,说话难免危言一些,你可莫怕了……”李大夫想着,这边又劝了一句。   不成,这个要是也跑了,孟漾那丫头可不得真要怪上自个儿了!她不怪,他自己心里头也是过不去的。   得给孟丫头拿些“药”去用上。起码也得过些日子再说,隔夜便跑的事情不可再有了。苦了这断臂的年轻人,凶宅再凶也熬夜日子吧。   过些日子,他便不管这事了。   总归还是命要紧。   元祝心底也笑了。   什么阳气阴气的。他阳气重?   那宅子的阴气重?却也不知,有没有他一个人身上来的重。   “宽心罢,本殿不会跑。” 第3章   止血与包扎用去小半个时辰,元祝的伤处可算是有了些齐整的模样。   李大夫是好心,从一箱底抽出一件尚好的衣衫,同他道:“换上罢,孟小姐怪是不喜脏污的,你莫要得了你妻的厌弃。”   入乡随俗,元祝接受这些个称呼的速度是极快的。之后点头道,“好。”   那女子不喜脏污,难道他就喜了?一身的血污,他可是受够了。据之前包扎时同这大夫的言语可知,少有的女子为尊之处,倒也给他碰上了。   孟府,是个奇异之处。在查找冥界生魂去向的同时,他怕是还需得同孟府以及这孟家姑娘做些周旋。   半做逃离的来了人界,一是生魂被吞之事得需查察,报向君父那头。冥界与仙界的大战随已过去几百年,但神仙鬼魅都是长寿,怕是难忘前事渊源。冥界的私事错处还是瞒着的好,还有自己的所在也还是瞒着的好。以免,给这孟家姑娘平白无故招惹祸端。   因果循环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来这人界若是胡来,孽债背负也是逃不掉的。   出了药铺子的里间诊室,行至外间,元祝一眼便瞧见了端坐在竹椅上的女子。脊背挺直,离着后间的椅背几寸的距离。这般的坐姿同他们冥界教养出来的也是相似,这孟家的姑娘,教养还是好的。孟府,该是个人界的大户人家无疑了。   起码在这城里不会是个潦倒的。   孟漾坐久了,再站起来不免有些恍惚,眼前迷迷蒙蒙的,有些头昏。   他换去了一身的血衣,再瞧着他总算是好了些。没有前头见了衣上血迹几欲作呕的恶心之感了。   “好了么?”   李大夫那小徒弟呵呵道:“好了好了,孟姑娘久等了,这头结账罢。”   孟漾未有犹疑,缓缓了身子的不适,深呼吸几口新气儿,便随着那人过去付了银钱。   “这次二两银子可够?”   小徒弟眼神略有躲闪,直道,“够的,够得。” 哪须得这么多呢,可这白给的也没有不要的道理。   临走,元祝瞧了他一眼,直直盯了些时候。   小徒弟这腿被盯得不大好使唤,也便没有将二人好生的送出药铺子了,只多言了句,“好走……”   *   孟漾有心等他,撑着伞的手便往他那头倾斜着去。   “回家了。”她道,“你过来些,到伞下来。我不嫌你。”   元祝还在思索旁事,这旁事自然也包括,方才那二两银子。   她莫不是缺了些心思的?明晃晃的哄骗,都瞧不出,总不至于罢。或是,她小姑娘家家,习惯如此奉承日子,也喜挥霍这些银钱,买些和乐?   此番,他是从善如流,“来了。”   钻入伞下,他身量高,险些被伞架子扯到了发。   女儿家没有发觉的感知,一路便预备着这样走了。   “不若,我来撑伞。”元祝弓着背,说话声儿也压着。   孟漾回头,“你要护着我吗?”   “……”   *   这总不是她的臆想。   父亲说的,怕她累着,怕她心思不畅,怕她身子不安之人,便是有意护着她的。   如此之人,可做安身立命之托。   旁的话,她都记不得了。这句话却是不一样的,她口头心口念了不知多少遍,总算是记住了。   他方才问了呢。她举着伞,时常的手酸,这人说要帮她撑伞。   元祝蹙眉的样子不好看,板着一张灰败的脸。孟漾见了也微微蹙了眉心来,“算了……你不高兴了。那你今晚,也要跑么?”   ……   他没了耐心,也不预备同小妮子周旋言语,余下可用的右手一把将伞具夺过,唇角不耐的一抿。   “你家在哪处?指路罢。”   半晌,孟漾愣神之后回了魂,一指左侧的街道。她面上不大高兴了,一路便是扁着一张嘴,不再说话了。   ……   这人同前面几个不一样。   很凶。   *   孟府的牌匾挂在正门,其上的红幡红布有些旧了。细看便知,是有些日子了,颜色已开始褪,大红褪成了粉。   怪萧条的。这是元祝瞧见府门的第一眼印象。   说不上大宅府邸同萧条二字有什么大的牵扯。不过眼前,挂了红绸满府,和风飘扬,确是萧索。偌大的宅子,阴气是感知的到的重。少不了有几个徘徊不去的亡魂“寄宿”在里间罢。   迈进孟府,孟漾神思又是开始昏沉。细瞧着里间府宅的模样,变了个大样。比在外面看着,齐整了许多。   孟府无有影壁,是可见着初前堂的构造。   元祝的一双眼对着前堂那扇门,隐隐抑着瞧清里间面貌的心思,真正是皱了眉起来。   他现下这双凡人的眼睛见到的,入目的,除去满地的枯枝败叶,前堂半倒半倚的厅门,无人清扫的院落,就没别的了。   “你!快出来!”   亡灵在人界可以作弄出什么事来,都是始料未及的。孟府这模样,显然就不大对劲。难怪了,愈往孟府这头走,愈是闻不着人气儿。   ^   孟漾的发被里间合着而来的阴风,吹得有些散乱,转头对他却是笑的。   “这就是我家了,今日不出去了。你快进来……”   算起来,今日就是她第七第八第九次成婚的日子。算不大清楚,孟漾忐忑。   元祝步子没动,盯着孟漾瞧的眼睛瞳仁微缩。   因着之后的孟漾,十分自然的同身侧虚无的空气,叙着话……   而他所见,意识所感之下,里面毫无活人的生气儿!   ……   孟府是她的家,虽说有些奇怪,也还是足够栖身了。   很多人都是惧怕她和她的家眷的。是以,极少有人会来同她们孟府有什么交情。孟漾起先也会心感难过,待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这般。   在家中,她又不是一人。孤独寂寞,也不过就是在出门在外的时刻罢了。不需怕的。   孟漾等了门外的人进来,等得局促,忐忑的心思之下连呼吸都都些急。   “爹爹,我有新的夫君了……”对着面前来人,她显得格外顺从柔软,“不过,他也有些怕。”   他和之前的那些一样,有些怕。   “不妨事的,漾儿先进去歇息,出去一趟累了罢?”   孟漾颔首,呼气的声音大了些,“是累了。爹爹,我…还有些头疼。”   从方才在医馆药铺里便开始了,她走了一路,头疼愈发的明显,现下胸口闷闷的,还有些想吐。   孟择阴身定着,抬眼儿望了阴沉沉还在落雨的天色,嘴角微微向下。沉重之色凝在老态的脸上。   “漾儿莫怕,还有几日。有爹爹在,爹爹有法子不叫你吃那些苦头。”   孟择后又对身后道,“阿钟啊,带小姐下去休息罢。将东园房门都关紧了。”   孟漾确实累了,由着阿钟将她身子馋着,半倚着他而行的。   忽的,她抬着重重的眼皮,还记得一事要嘱咐:“夫,夫君啊……父亲在这里,你不要冲撞了他。我身子不好,得进去喝药歇息了。”   ……   她哪是被搀着进到后面去的……   分明就是,一团子的阴气加着阴紫之气附着其身,堪堪将她卷在其中!   凡人的身子与肉眼,和他原身相比不了。   除去泛黑紫色的阴气,他看不出别的。孟家姑娘能在自家的宅子里住下,一时看来并不会有其他危险。而他自己,才是那个马上要“任人鱼肉”的。   “好……你歇息罢。”   此话一息,遮天蔽日的黑气便散下来了!孟漾在他视线之内不见了踪影。黑气盖住了孟家宅院的大门,也是刹那之间。   地上残枝落叶弹起,暗影掩饰中,片片擦过元祝人身。叶似刀,穿过凡人皮肉肌肤,极其容易。   破布衣服,划烂了七八,身上被划破的口子印在肌肤上,刺痛的紧。元祝眉尾便是一动,眼色变了一张。   “你既是被漾儿花了银子买回来的,便是姑爷,进府里来罢!”大门之内传来声响,嘶哑幽远。   ……   左不过是个只得在一府之内作威的魂魄亡灵,倒是没什么可惧的。   既是主人家下了套给他钻,元祝即便明明白白知晓了其中的暗节,眼珠紧盯了一会子门廊,也还是跨步进去了。   进了府中,果真眼见到的场景便不一样了。   他这般见到的,应是孟家小姐前头见到的样子了。一改破败,周遭陈设摆列,都是大户人家该有的。   这幻术修的,还像那么一回事。   凡人肉眼见着了里面正常的景儿,自也就见着了里间的“人”。   中有一天命年岁之下的男子负手站着,“你倒是有胆进来,却是不怕?”   元祝有意低眉,顺着道:“怕的,可她也进来了。”   “这是她的家,她自然得回来。”孟择不由分说便道。   这有感骄傲的言语,说的倒也不错。   孟择见惯了外头到进府里的活物,可不会多有纠结活物会不会惧怕这一事。几日之后,都得给他的漾儿养身子的,这么计较做什么。   “进去罢,既是姑爷了,就不要拘束多方。漾儿不喜脏污,你可先随着下人去梳洗干净,用了膳食之后,再去房里陪她罢。”   是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活人同一群的鬼魂生活在一处身子怕是不会好的。   结合前头所见与孟漾的行止,她可绝不止一条症候。   孟府此地不大简单,小小孟府而已,在这般阳气混足的今日,也有幻术可以施展,说与生魂一案没有半点儿关联,他都不大相信。   既如此,便由此开刀罢。他很是想知道,孟府、还有面容姣好却病气恹恹的孟家小姐,在其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感觉我老婆不是个好人呢,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漾漾子:“砸头警告?”   大殿(慌乱):“一键撤回。” 第4章   孟漾服了药,还是执意的要求放水沐浴之后再行休息。她的习惯,府中上下基本也都知晓,贴身伺候的那位名为友儿,阿钟交代之后知她今日身子不爽,劝了几句话。   再看孟漾时,便见孟漾坐在榻上不言不语的。   她不欢喜时,总是寡言。   友儿拗不过,叹了一气,“那小姐稍作歇息,我下去叫人备水去。”   这下孟漾眼皮动了动,弯了唇,“好。”   实际,她头疼的很,疲累之外便是疼痛了。父亲说过,她的脑子里有一只大虫子,所以总是时不时的作痛。那样的日子久了,她也逐渐适应与接受,适应每月每刻与虫子和痛楚共存。   此刻心里的计较出来了,她是觉着什么都不应影响她的生活太多。即便下一刻就要去死,也是一样。   得要体面一些。   尤其今日,算起来还是她的“新婚”。   东园是她的地方,不小。长廊之后就是净室,友儿下去不过半刻钟,就转了回来搀着前去。   脚下虚浮,身子都是由友儿承了大部分的重量。靠得友儿愈近,孟漾觉着身冷。   愚慢的摸了友儿手腕子,孟漾轻道:“小友儿,你身子好冷。”   友儿笑笑,“小姐勿忧,我不冷的。想来是小姐身子弱,这才觉着冷呢。”   都是魂魄了,这几日阳气重,冷些也是正常。也只有她们这笨小姐才到现在,都不知内里之事。   愚笨有愚笨的好处,不需歉疚,不需考量,不需末了还要算计生机。好在府里又来了生人,小姐这病症,还可撑过一阵子。   ……   现下可算是明了了,以凡人之身行事的不便宜之处。   五行五界相互制约牵扯的变化,很是麻烦。   元祝进了人身,原有的便被制约了五六成。此刻,孟府这奇异之处他还没能摸明白,即便有能力将这些个亡魂收于鬼差带回冥界,也不可妄动。   孟漾。   她应是叫这个名字。   她一个大活人,总不可一直困在这户鬼宅里,等着死罢。他自道,自己与他君父的区别就在这毫厘之间。即是人命,查案的时候,可保之时就尽力将她保住。   也不枉因果之间,还有孟漾救他出囚笼那一环。   “姑爷这边来罢,净房便在左侧,热水已经备下,您自便就是。”傀儡小厮这般道。   元祝没心思去理纸人玩意儿,有了意识也是个死物,没有理会的必要。   “小姐她,在东园,您可唤小的带路。”   元祝默声颔首。寻个活人,也是不需纸人带路。   进了这里,他亦有些迷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没错,要出去怕是难了。   他不出孟府的门,却不是旁人也不能进来的道理。如此,要交代些事情也有法子了。   ……   *   元祝沐浴完出了门房时,他那二弟提腿落脚便来了。   孟府是个类似结界的存在,迷离似幻的,鬼怨之气如穹顶盖下,将整一孟府尽数包裹在内。   “这地方,还真不大好找呢。”语出之人,乃是冥府二殿,祗儒。   “咱们大殿,这一身倒是清爽。”不若在冥界那样日日乌黑刻板。   元祝垂眸瞧了眼自身,不预备同祗儒在孟府谈论他这一身白衣白袍的来由。   鬼君冥王为冥界之主,育有十子。兄弟众多,母亲多是不同。元祝与祗儒,难得的十个人中的一母同胞。   “在冥界待的不舒心么?你何必同老四抢生魂的差事来查,明知道现在的时局,君父可没多少日子在了。”原可以好好在冥王宫待着,这又是何必。   …   “今日引你到这,不是叫你来问这些无用的话。”   元祝觉烦了,“首先此事不小,不可轻待。其次,你觉着,凭现在冥界与仙妖二界的仇怨,随时都有可能再发百年前在坛山一般的战事,一团烂摊子之下他们还会自讨苦吃的妄想承位么。”   想想都不大可能。   “那你说说,是为何事寻我。”   “这地方不大对,你可察觉到了?”元祝倚了根柱子,肉身失了一臂膀,痛楚犹在,站久了觉着勉强。   这地方不对劲,祗儒刚到这时就觉察到了。人界这几日阳气极重,鬼差在这几日都是休罢的,连他进了人界不出半刻钟也觉着不适,进了孟府,不适的感觉逃遁无踪了。   “是不大对劲,不过,大殿要是对这地方有疑,过了这几日捣了这处地方就是了。”   “人身不便,现在还不是时候。”元祝道,“十日后罢,令鬼差过来锁魂。此处还有生人,别叫鬼差抓错了人。”   “生人?”祗儒不解至极,在这处能活?还是个生人么。   “至少现在还活着,本殿也不预备让她死。”   祗儒了然,继而笑道:“对啊,咱们大殿今年三千岁,承袭地位按照祖制还差几个功德。你莫不是要救她一救?”   “非也,她与生魂一案脱不了干系,是个好引子。”   祗儒心里嗤笑,又觉不耻。   死性不改,什么人日日在这里以阴气滋身,在给他做“引子”之后还能脱身呢。直言要用凡人这一条性命,就得了。还打这官腔呢。   小功德总是抵不过大功绩的,这样取舍实际并没有什么错处。   *   逢场作戏这样的事情,元祝不甚擅长。之后渐然发现,逢场作戏不过就是对着旁人流利的扯谎的点缀之词。   东园之内,那友儿是个魂灵,其余的全然不是。都是些被施了术法的黄纸小人罢了。   她倒是不怕元祝对孟漾做出什么事情来,瞧见了他,唤了声姑爷,也就放人进去了。   元祝敛声推门而进。   这样似被人掌握在手中的感觉很是不好。   ……   孟漾今日睡得浅,外头一有动静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适逢有人推门而进,瞧着是个失去了一条臂膀的,影子在月下瞧得十分明显,她也知晓是谁了。   又是这样的一夜,同之前几次一模一样,不过她的身子却没有之前那几次好了。   可以说是,一日不如一日。   “还没睡?”   男子的声音比起女儿家总是低沉喑哑一些,孟漾一怔,他眼神可真好。   过后,她才回道:“睡了的,又醒了。”   走至榻前,孟漾苍白异常的脸色跳入他眼中。   结合今日所见,一个猜想在他脑中生成。   大抵,他猜到了那小丫鬟为何如此不计较的将自己送入东园,送入孟漾的房间里来。   冥界驯化食梦等凶兽的时候,不也是将吃食猎物直接丢进去喂食的嚒。   “本殿…我靠你近些,就会好受些是不是。”他是个一口肯定的语气同孟漾说的这话。   言罢,他扭捏不得,径直坐在榻上,由着孟漾这具身子慢悠悠吸食这他凡人肉身上的阳气。   很多事情到了这时也都明白了一些。孟漾的身子怕真是逆了五行,靠着旁人的阳气将养到现在的,真算起来也算不上是个“人”了。用这法子治病的,也是个人才。   雨实际还在下的,一排一排如同细细密密的线,聚在一起又似势头很足的浪,一下一下接连不断的拍打着地面、屋檐、窗棂。   她用手撑了撑身子,脸色还是白的很,自行挪动了身子,慢慢也可坐起身子来了。这就印证了元祝所言的话,不止好受了些,她还有了些气力。   “是…好受了些。你是,怎么知晓的?”   他实在是太过奇怪了。总是知晓些她都不明白的东西,孟漾想不明白,想多了她便开始犯头疼,就直问了。   ……   元祝和她的心思不在一个地方。   雨声啪啦啪啦的,元祝耳听着倒觉着十分舒适。在冥界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舒耳的感觉。   冥界亦有医典,他的母亲便是医女,世家医女而后入宫为后。他同二殿祗儒,自小耳濡目染不外乎母亲熟稔行之的医书医术。不过冥界的医官行医,必是同术法一同施展,同凡间药石相辅助,草药相依托的法子很是不同。   若他记得不错,母亲编撰修改的古籍大典中便有如此一章。   阴阳调和,相扶相负相缚,都可运转得之。   通俗而讲,法器和接洽的躯壳在转化承载之间十分重要。是如道路要行奔马车驾,总不可没有入口和道路的修葺。那么这般推演下去,孟漾身上定有法器将她本原同外界联结,身子上总得有个口子是引入阳气养身子的入口。   想到这一点,又像是拨云见日得了新线索。   他也是没经过思量,走近了孟漾几步。   他不晓得自己的身姿逼近,同挂上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是个骇人模样,脱口便道,“将衣裳脱了,给我瞧瞧。”   孟漾愣着半晌。   像是思索这要求的合理与否。   这样的要求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还有更甚者,直接扑过来啃她的脖子,搞得她脖颈上臭烘烘的留着口水味儿。   “夫君要瞧什么?”   今日的身子很多事情都不可做,得告诉他的罢。   元祝直言不讳,“身子。”   又做思考状,她为难道:“那就只能看看,不要做别的。我身子不好,今日疼得很,受不住的。”说着,便着手开始在腰间左侧解着衣带。   元祝默声,又泱泱不乐的问出一句,“你这破败身子还同别人做过别的?”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漾总:“你丫才破败,你全家都破败!”(暴躁.JPG)   大殿:“你的重点有问题!有猫腻!”   唔,双处,不要质疑。 第5章   “才不是,爹爹说我的身子是宝贝,任何时候都是顶顶重要的。”孟漾被他的话绞的心头不喜,竟也反驳出了话。   也是。用凡人阳气堆出来的身子,当然被宝贝着,折损了多少可惜。   “脱吧,莫多话了。”   孟漾边脱衣裳,一面儿也觉着委屈。这人性子好差,脾气坏的要死了,怎的动不动就凶她呢。   脱就脱嘛。想脱她衣裳的,这男人又不是头一个了。   她本就着这寝衣,薄薄的一层,解了衣带,便由肩而落。鹅卵似的肩头圆润水柔,寝衣滑落倒似流水散了九天,柔意细密的。   元祝此人啊,谦谦君子冠名在身,半真也半假。   为人谦恭是真,为人狠戾也是真。为人端直是真,食色性也想来也是真。   眼神随着在孟漾周身环了一圈,他却是不知自己之后原本要寻些什么了。活了三千年,就快要凑足一个整数,他还是第一次见女儿家的身子……   芙蓉色的肚兜与肤色混在一处,不是泾渭分明滋味。作为女子,她应是极其适合芙蓉色的,偏暖的芙蓉,与她过于白皙的肤色衬着,便有了暖玉一般的人儿。   杂话手札之中讲得,多半都是真的。人间精怪是有,妖界与人界又不是没有互通的法子,那人界与冥界自然也是一样的。鬼魅吸食阳气的旧事中,引着前去送命的精媚鬼怪,倒不知有没有她这样的颜色。   全然袒露,不及半掩半抑。   将显露而未显露,才是最可令人发痒的。   若是别人,元祝许会怀疑一二,这女子是不是故意如此,矫揉造作之间故作姿态。可偏生,眼前人是个憨气的半傻,还是个身子极差的傻子。睁眼懵懂,水灵又木讷,能知晓什么呢。   思及此处,想问出口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你有过几个夫君?”听药铺的大夫和活计的意思,见孟漾带着男子过去,早就不以为稀奇了,司空见惯了罢。   几个?孟漾认真想了一想,老实回答,“我记不大清楚了,大致有…五六七、八个的。”   五六七八个……   “他们人呢?”   孟漾明显蔫了一下,神情落寞的很,“都跑了。他们应该都不大喜欢我,总是一下子便不见了。”   “哦?”元祝听着这话,不知为何的还觉着松快了些。   “不过爹爹说,我总会遇到不嫌我的夫君!”   她像是给自己鼓劲儿一般,用了些力气来说这话。   元祝应的随意,“嗯。”   那几人个是跑了还是死了,是不用脑子都能知道的事情。忆起来,也就是十几二十两的纹银,孟漾真是将他们的命买了回去,用到了实处。这样的关节,在他这里论起对错来,有些难了。   “那你嫌我么?”她说出口就是显而易见的慌乱紧张,话声儿都带着颤。   元祝一惊,侧目去望她,这便撞上一双带了雾气的眼儿。   ……   恍惚之间,他这冥界大殿真正瞧见这凡人眼中的倒影,也知道有些话是不可以随意说出口的。   不论是什么族类,情感一事都是最为神圣与珍贵的,糟践不得。   而他头一回,在一个人眼中瞧见了单纯的渴望,甚至他都不知晓,她的渴望究竟是什么。往昔之日,他的母亲是怎么教养他与祗儒的,母亲说的,女子一生多悲少喜,莫要去劝,也莫要轻谩。   母亲的归宿不好,孟漾这人的归处也不会好的。本就愚笨,她却有计较的东西。   最后,顺着雨势起的大风,又带着大雨拍打在窗棂之上。孟漾衣衫半解,肩头与胸口一半是露在外面的,冷的不住的颤栗。   元祝回了神,眼神清明许多。   他也是个言语不多的做派,抓起孟漾的衣衫,又给牢牢系回去。   “夫君?不瞧身子了么……”   “不瞧了。你身子不好,早些歇着罢。”瞧身子做什么呢,平白无故的多给她添些臆想,若母亲在怕是要恶心他这个儿子了。   冥界大殿,不去瞧女子的身子,寻不到进阳气的法器或图案,就查不出案子,寻不出蹊跷了?   再望孟漾,他转了轻言,“睡罢。”   “你呢?”   他散了发下来,去了侧边小榻,“不会跑,莫忧心了。”   ……   *   孟府无有天明这事,在元祝这头已然算不上什么奇异的事情。乌云黑气遮天蔽日的,即便有阳光也是很难可以照射进来。这也侧证了昨天他的猜想,孟府的灵源阴气不应该只是由府中这几个亡灵自身加持,定还有其余的“辅助”在内。   过了一夜,他这副凡人的身子骨,流失了阳气,面色一夜之间暗沉苍白起来。身体上也是无力的,小榻上起身,失重眩晕的感觉十分明显。   攸城雨冥冥。   一夜雨后,温度降了许多。   他起身的动静扰着了孟漾,是在晕眩之间,脚下绊了一张椅凳倒地,发出的声响略,大。   孟漾呜咽嘤/咛一声,蒙在被中的脑袋顶着乱发探出。“嗯……”   元祝回眸,瞧见了孟漾难得不齐整的模样,可怜见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这便是消一物长一物的本质意思了。肉身失了一条臂膀,他不大习惯,加之晕眩之感极其明显,起身之间连平衡都难以保持,这才撞到了椅凳。   再看孟漾,过了一夜,面色尚好唇色红润,哪里还有昨日病气恹恹的样子。反观自己,像是与她换了一副身子一般。   孟漾此夜睡得安稳,在房中见了元祝穿着寝衣站立在榻前的样子,也不觉着惊诧。颇为熟稔唤了他。   “嗯…夫君?”   分明不是个喜与人应声交谈的,喜怒形于色的。可现下呢,元祝瞧她,面上可是显露了些嫌弃的。   若他自己所料不错,自己现在应是在发热,且还是高热。   谁比起谁高贵些?谁还不是个伤残重病的。   “你好些了罢。”   孟漾道:“好多了!”   她有些雀跃的起了身,乱发也不去打理,径直朝他过来。   寝衣被她一把扯住,元祝是忍了又忍,最后从鼻间哼出一句,“做什么。”两人离的过近,本也还好,只待孟漾踮起脚来,欲仔细查看他面上的什么痕迹,那热腾腾的呼吸转眼就在他下巴处存留。   ……   孟漾盯着他翻来覆去的瞧,是一丝痕迹也不愿放过的仔细。盯着瞧了有些时候了,孟漾有个算作本来就不似常人的脑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慢慢蓄了泪意在眼眶子里。   为何呢……每每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原本以为他会有些不同的,他,他已经是第七第八个了。难道,真是她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如愿得夫,所以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同样显兆……   她有些崩不住脸上的伤怀,扁了嘴,眼角很快就滑下了泪珠子。   ……   元祝是如一盆冷水盖了头,那盆子还没从头上拿开的懵然。看孟漾脸上瞬息万变,一会子功夫就哭了出来,始料未及的神色挂了一脸。   更加要命的是,孟漾这会子的苦功真真展露出来,嚎啕汹涌,白皙的小脸蛋上鼻涕都挂下来了。   这……   药铺里的伙计大夫如何说的来着?   孟家小姐很是喜洁,不要自身脏污得了她的厌弃……   哦,这真是好生洁净。   *   “哭什么呢?”他不解的很,袖子猛地一抽回来,人便刻意与她保持几步的距离。   孟漾哭的抽噎,呼吸之间一个一个哭嗝的打着,往前几步又贴上去。   “你,你怎么,怎么也和他们一样了。变成,变成这样子了……”前面的也都是这样,睡了一觉起来就显得虚弱的要命,再,再过几日,人就不知去到哪里去了!   会跑掉的,这个也会跑掉的!都会……离开的。   元祝也是端详她半晌,心神也定了。   是个真傻子没错。   傻子也好,到时候不会有什么自己的心思,也更好掌握。   “够了,有什么好哭。你不会有这么容易死的。”还有九日呢,时间够长了。   ……   她又是瞪大了一双眼睛看他,心里委屈更甚。   为何每每,他都是这样凶的。她都知道他会跑了,都没有偷偷告知父亲,她只是自己伤心罢了,这人怎么还凶人呢……   元祝只听她将声音压的十分低,还打着小哭嗝儿的口中说出了断断续续的话来。   待听清楚了她的话,元祝实是耐不住,便问:“你这脑子究竟想些什么?怎么日日的就是忧心着人跑掉。”   在冥界待着,最不喜一句话多言几遍。   “因为,因为你……因为他们跑掉之前,脸色,脸色就和你的一样难看!”   凡间俗话,兔子急了会咬人,便是用来形容她的罢。孟漾身子虽差,前头这句话说的倒是中气十足的大声。力气使上来,怕是嗓子都要哑了。   想想又有些好笑。确定那些人都是跑了,而不是,被她这副好身子吸光了精气,死在了孟府吗。   存了挑逗她的心思,他道:“夫君跑了,再买就是了,不用心疼的。”   “不要……不要!”孟漾一面否认一面颇为痛苦的摇头。   她不要喜欢这个夫君了,他说的话和爹爹一模一样!女儿家不是应该只有一个喜欢的夫君么,有了就不该有第二个了,而她呢?   这副身子都没有多少日子在了,她就不可以好好喜欢一个人么……这样子,即使真的死了,也不会很难过了。墓碑上可以同娘亲一样,刻上某某之妻,算是有归处也有归路,不好吗?   “你很不喜欢我是不是。那我,就放你走罢,好不好?”   她喜欢他,而他却不喜欢,那纠缠着做什么呢,她也不是非要执着之人。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漾漾儿:“伤残好,伤残最好,伤残不会跑!耶!”   某大殿:“脑残好!脑残最好!脑残最听话!耶!” 第6章   好什么好??   “不好!”   “为何又不好了……”既是自己要跑的,还不如自己放走。   “……”   与憨气傻子论短长,怕是他活了三千年以来做过最为愚蠢的事。仔细料想着这具肉身还能撑过几时,原先没散的阳气,他是可以将它们护在身体里,保证不会流失,这样人界五道的道人也发觉不出异样。   但被孟漾的身子抽去了阳气,他可没有法子再行补回来。每日被吸食阳气,肉身能撑过的日子,不会多于三日。   “怕着宅子被你淹了,成不成?本殿不同你在这里争辩。”   之后,便留着孟漾在里头抹泪了。元祝自行向外,打开房门。和着风吹来的片片雨丝迎面而来,此刻辰时约莫,遮天蔽日的雾气下,他没有察觉到阴魂的存在。   没在也好,省得阴气聚集之下,这具身子“死”的更快了。   接下来的才是最好的时机,给予了最多也最好的时候,让他去找寻孟府的通处。   ……   法阵会有阵眼,府宅会有大门。将孟宅当作一个大的容器来看,正堂大门便是正常的瓶口,是出入之地。   彼时大门或侧门可能是正常出入之地,此时铁定不然。   不至于蠢到将“阵眼儿”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青天白日之下,黑云蔽日之外,鬼魂也是受不住这几日深重阳气的。昨日来到孟宅天色已然不早,他们现身在外也还说得过去。现在么,大抵都在藏身之地躲着,偷偷承着阳,费力喘息罢。   鬼就是鬼,再如何厉害也走不了回头路!   正欲迈入雨中去,身后的变故就来了。   *   “夫君……”   后头唤他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踏着小步子,渐渐又离他近了。   是个不知道矜持为何物的姑娘家,跑着过来便展了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元祝一瞬的眉头皱的吓人,除去觉着被女子冒犯十分恐怖之外,下腹一紧的感觉也是十分恐怖。   “松开。”   孟漾很是听话,他一说松开,自己就安安分分的撒了手。她自个儿,笨是笨了一些,但好像能听出来他是不是生气了。   在自己家中,别的没什么可怕,等到了晚上爹爹就回来了。这一次她有比之前聪明一点的打算了。决定在自家爹爹回来之前,一直跟着她的夫君。男人的话都不可以信的,还有之前路过/逅秦馆/时,听到小倌儿们说的,“丈夫丈夫,算着是在一丈之内才是你的夫君呢!男人是要看住的。”   她是要看的牢牢的。看到自己这次病发,若熬不过去那也挺好,有人刻碑了就行。   “夫君不要进雨中去,伤口还没好。”孟漾忧心道。   未知这些个言语在元祝这头可都是无聊又无用的话儿。凡人的肉身寄居了自己的四魂八魄,其实于一般常人无益,都烧了高热一夜了,淋个雨罢了,还做大惊小怪之举,岂不无聊?   “要做什么?”   女儿家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孟漾的脑子忘东西是格外的快。也才一会子的功夫,长睫上课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子,面色表情又是另外一番了。她似有什么极其为难的地方,有是个秘密的,不好言语的事情,所以支吾着半晌也只吐露的几个字,“漾儿,漾儿……昨夜只用了药而已。”   元祝眼神还在雨幕之中,眉梢一挑,静待下文。   言下之意为何。之后,用了药之后呢?   “我,我饿了呀,夫君。”   “……”   所以呢。   “爹爹他们白天不在的,我们得自行去后厨了。”   哦,他是忘了,人界的凡胎□□可撑不住几日不用饭的。   难怪他现在也感觉有些……   *   孟府的后厨,不同于冥界那般的大,可没有殿宇宫阙的富丽。元祝他,本还是应该嫌弃的。哪知道孟漾原揪着他空空荡荡的一截衣袖子,两人一同去到后厨房门口,到了地方却是一把甩下了他,跨过不高的门槛子便去寻吃食去了。   一走近,也是闻得着一阵的烟火气儿、柴火味儿。灶上的东西竟是早早就热上的,两梯蒸笼,正冒着白烟热气。   孟家给孟漾这个唯一的活人,安排的还十分妥帖。   蒸笼里存有的糕点若干,装饰的糕点模样皆是女儿家家极喜欢的白兔黄鸭的样式。孟漾见了蒸笼里的吃食,取下碗筷,亦是十分熟练的摆上桌案,还不忘顺手给身后元祝也弄上一份。   男人踱步到了她身后,肚子不大争气。在雨声啪嗒作响的现下,二人的肚子同时咕噜的叫唤出声儿。   孟漾却是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扯了他卷起的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吃罢!很香的甜包儿!”   是很香甜,他闻着便知道了。做人是第一回,这个时候他可不想着推却,想着之后还有正事要办,拿起桌上孟漾盛来的甜包,故作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孟漾显然是高兴的,原本姣好的一张脸上露出切实的笑意。   如此的一餐之后,元祝虽是没有多少喜爱甜包的味道,果腹之后脸上也露出满足的表情来。木门之外,雨水还是在落,元祝凝神望一眼窗外,深觉心中计划设想之事须得快快进行才是。这阴雨连绵的天气,晚间天黑的时辰定会比之前正常的时刻早上许多。   站起身来,朝后一望,算不得暖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问道,“你在这里不要乱走,可以么?”   “为何?”   “漾儿不可以跟随夫君一起么?”   两句仿若是十分理直气壮的话语一出,孟漾问出心里的意思,也叫元祝思及另外一层之事。对孟府最为熟悉之人,除了孟家姑娘还有几人?普天之下怕是寻不出第二个来了,叫孟漾跟着或许可以少走些歪路的。只是,须得花费些功夫护好这位顶顶重要的,不然到了晚间一切也就是空努力一回罢了。   “可以。”斟酌再三,元祝收了凝在雨幕上的视线和心思,回道。   ……   孟漾的心思是不可与他相比的。凡间的小姑娘,哪知晓他冥界大殿下心头的诸多计划算计,且还不算上她是个心智受损或是未全的人儿,可走路顾忌着脚下的石子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是以,同元祝一同走到井边,瞧他往下望了估摸一刻钟左右,她也未觉不妥。   “这口井是什么时候有的?距今多少时日了?”元祝一问,在冥界许是十分平常,但在现在这情况下,是愚蠢的很了。   是指望这二十岁都不到的半憨回答于他?还是指望这口井自个回他的话儿?   孟漾探了探头,也往下望了望。她是什么也没瞧出来,回神之后,摇摇头示意不知。   不再做它想,元祝一双眼睛愈发紧盯着井下。   井下内况,以肉眼去看,是丝毫察觉不出来异样。再抬头,元祝环顾四周景象,回想来的那日进了孟府开始自己眼中看到的四下情况,瞬间惊觉!孟府实则是个类似四合,规矩平整的建造风格。这样的风格之下,这口井倒似个四方和合府邸难得的仰天望天的深洞。   那么这口井,极大可能就是自己要找寻的“阵眼”。除此之外,他并未发现其他东西有成为阵眼的可能。   孟漾出来后厨时,是随手执了一把油纸伞过来的。瞧得出,这把伞的伞面比不上她出门撑的那一把好看,没有绘制的好看图案,如今这伞正是稳稳当当的撑在元祝头上,将他大半身子罩在其中。   她先前也是盯着井下望了一阵,待答了元祝的问话,须臾,身子便不成了。   这口井在此前,是孟漾从来不会前来的地方。她心知却没有想到要和元祝说出的事情中,包括了家中的这些个井口都是爹爹交代不让她去的地方。   撑在元祝头顶上的油纸伞一瞬间失去了被孟漾握着的手劲儿,几下颤抖摇摆之后,“啪嗒”一声混着雨中的声音落了地,溅起颇高的雨水。   突兀的一声响,拉扯回了元祝心神。真正仔细去看身侧没了好模样的孟漾,元祝这才有了反应。   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一副样子!   孟漾今日一身的白衣,这刻头顶没了伞,衣衫身子全部暴露在雨中,颤抖着身子便往后倒了几步。她心慌的很,离得这口井近些的那时候,便只有些头晕。如今……   哪单单只是头晕,整副身子都似被外物十分用力的拉扯着!   肋间胸口皆是皮肉要裂开一般的剧痛,抑制不住的,她口中发出抑制不住的些微痛呼!   眼前逐渐模糊起来,恍惚之间可看见的,只剩个元祝囫囵的身体轮廓。她喉中发出声音,闷沉沉的堵在口中:“嗯…啊!啊……”   眼前此人,双手捂住胸口的痛处,孟漾早不是此前的孟漾。   惨白面色之下,白衣浸过了雨水,鬓角碎发贴紧面颊肌肤,这刻身如鬼魅,声如悲鸣,呜咽在喉,眼色无光……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没办法,我们漾漾子太缺爱了。   大殿要加油,加93号,加满!!!! 第7章   元祝头一回的觉着,自己的反应是如此之慢。   这般境况之下,是个人都是该去将身边的人搀好扶好照顾周到的,何况此前,孟漾连着唤了他一整日的夫君。   可真见到这样白衣浸湿,青丝垂水,眼有水波的模样,即便眼前人是万分的痛苦,他亦是呆愣了一瞬。真看着她的身子如院中风刮落叶,骤然落了地,肉身余下的右手再行反应已然是不及。   用力一揽,连孟漾衣角都没有能触碰到。眼见着面前这身子重重跌落,见她失了意识一头栽到地上,混着泥的雨毫不留情攀上她脸颊衣衫。   “孟漾!”元祝有些急了,之后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浑身被雨水浸湿的人儿,合着身上似有若无的衣衫,被他花了大力气单手一抱,扛在肩上如此一路跑着进了原先的卧房。   事发突然,他实是没有料到孟漾的身子会有这一出。一路过去也来不及细细去思考因由,他本就知道孟漾的身体有异,是用不知多少凡人的阳气,供养着才到了今日。   真正想到与那口井有关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到了屋内,孟漾被他阖着湿衣服塞进了被褥里头。   之后,他再想到,衣裳没有及时的换下,是裹上多少层被子都无用的,他便蹙着眉头,继而掀开她的被褥来。   昨儿个夜里,对着孟漾,他是也曾想从她的身子上寻找出一些异样。现在是根本不用特意去寻了,动手一掀开被褥,他便瞧见了。   女儿家的身子,全湿的衣衫贴着,身形轮廓一眼就可以看得完全。元祝没有别过眼儿的心思,第二眼目光就锁定在她的锁骨之上。   上面有细小的裂痕,泛着幽黄的暗光,覆在她脖颈之下的肌肤上面。   “这……这是什么?”即便是元祝,也有此一问。   不大好的猜想在脑中形成,默声之后,再看孟漾的眼神是多了不知多少的同情/色。   长指抚上她身体上锁骨的那处地方,肌肤裂开的纹路用手摸上去,更是明显。   这是阴气蚀体的表现。可在一般凡人的身上都不应该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除非……孟漾的身子就是个躲不过的。井下的阴气绝不比孟宅里面的少。相反,井下的阴气纯度应该更高才是。若非是至纯的阴气蚀体,孟漾的身子即使再弱,也是阳寿未尽的生灵,身上原本的阳气就存在,根本不至于如此。   ……   孟漾觉得痛苦,身子便抖得更加厉害。远离了那处要命的井口,又同蓄有阳气的元祝的人身贴的近了,细微的阳气陆陆续续传入了身子,驱走了一些使她胸口痛极的蚀体阴气,慢慢的,意识才回到身体里。   .   那口井,当真是不能去的,爹爹说的没错。自己现下这样的受的疼,都是不听爹爹话的后果。   缓缓睁开眼睛,孟漾急得直咳嗽,恍恍惚惚的扯了身边人的腰带子便道:“你、你不要去那里了,不要去、不要去!”   元祝也由着她说,自己思绪未停,手上的动作也未停,直将她身上的衣物三下五除二褪下,紧着时间将被褥裹在她身上。   “你知晓那地方是有问题的是不是?那你,还跟来做什么!”   他不知哪里来的气,听见了孟漾言语里面的意思,竟不是第一时间去问那井下的东西,气冲冲倒是质问起了方才转醒的人。   殊不知,人活一世纠缠万千,都是最重性命的!   他并非是去怜惜孟漾这一条命,凡人寿数终究有限,何况她的性命还不一定是自己原有的。只是,她方才的模样吓人的很,凡人肉身压根就抗不过的阴气,她竟还不要命的跟着自己去探!   “你不要凶了……我就是没有听爹爹话才这样疼,你不要去了。很、很疼的。”身子感觉到的是要被扯开的疼,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那些人缚在架上的时候是一样的疼。   “睡会罢,也莫要哭了,明日身子就不疼了。”   孟漾脑子混沌间,只觉着自家夫君的话啊十分熟悉。   是那个时候,在寺庙里受了应该受的苦痛,终于有人将她从铁架子上放下来。   痛倒在地的滋味实在难熬。   那时爹爹会抱着自己回到卧房,临走时就说上一句,“好好睡上一觉,莫要哭,第二日便会不疼了。”   她每每那个时候就听话的很,果真,次日之后身上的疼痛已经不似之前。   之后元祝也是真再未有说过什么她不爱听的。许是大殿的教养,叫他不愿意同凡间的女子计较言语。   ……   那口井下的东西,他大抵知道了是为何物。事有轻重缓急的分别,孟漾身子如此,他离开不了。   断了阳气的供补,她到了晚间怕还是下不来床的。   这样一来,晚间府上鬼魅皆出,一见孟漾的模样,他怕也是完了,肉身是要交代在这处的。   这具身体迟早都是要交代,就不若做些有意义的,给孟漾续命用。   肉身再过一日,应该就到了终了无用的时候。   阳气被吸尽了,便再做不得旁事,行尸走肉一般,还是弃了的好。另外这一只手残疾了也使得他有诸多的不便。在人界时候用以原身,剩下的日子身子上的感觉是难耐了些,但亦有方便的地方。   她换下湿透的衣裳之后,睡得昏沉。子晌午过后,一直睡到平日日落西山的时刻。   元祝在卧房中,已点起了烛火。不多时,友儿一行提着灯盏灯笼,自雾气雨气的阴暗处过来。夜间孟府有了灯火相称,三两结对的人群走过,比起白天,热闹了不知几何。   是时候了。   元祝坐到孟漾床榻近前,将她的身子几下摇晃,算不得好声的唤道:“醒醒,不可再睡了。”   “嗯……”孟漾还是迷糊着,见到是他,面上立马出现了欣喜的神色。他竟还没有跑掉,太好了,他真的没有因着自己这样不好看的样子就厌恶的逃开自己。   又是一扯他的腰带子,便将脸埋到他身上。   屋外的几人渐行渐近,是以,元祝这时不会将人推开,同她说礼明教。   他心里虽是有些别样的心悸,也是压下来,虚虚的单手揽上了她肩膀,安慰道:“不早了,起来了好不好?漾儿饿不饿,可要吃些什么?”   他连着两句问话,孟漾回不回答不要紧,要紧的是,窗外的一行可都是听进去了。只要未曾起疑,早前他们发现井口,甚至孟漾在那里病发之事应当都可瞒过去。   她那样的脑子,不需多说什么,都会照着自己的话做的。   果真,孟漾十分顺从,甚至还呜咽起来。   旁人不知,今日的孟漾是多少的开怀欣慰。泪从眼角滚落下来,击垮了意志的不是苦痛不是身子的不适,是他。夜里风,夜来雨,都是存在良久的,她不知见过多少回。   “夫君一直在陪、陪我,是不是?”她还是有些不确定,于是憋着哭腔问着。   元祝心思未及她的心意,便道一声“嗯”。   她喜极了,身体软软的贴过去,双手又是软软的环他的腰身。   之后声音低低的,将他抱得有些紧,“夫君…真好。”   ……   元祝存留在嘴角的笑,像是凝在唇边,一动不动的看上去还有些呆模样。这女人的话听起来有些不对,他将孟漾的话放在心中默念几遍,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最后,他还是只得压低声音说上一句,“是还疼么?”   她立即快快的摇头,“不疼了,不疼了……”   门外的灯盏已经到了。一众来人的双腿原都是离了地面的,到了门口便换出可扎扎实实踩在实地上的双脚。友儿面色微红,带着笑意轻抠了门扉。   “小姐,姑爷,用晚饭了。”   孟漾还没将手从他的腰上拿开,便听他一声略带急促的唤道,“进来吧!”   *   当夜里,元祝在府上没有有见到孟漾父亲的魂魄,只有友儿他们在孟漾身边伺候着。此事奇怪。   他本该多去思索正事,可这小姑娘确实拌人。明明他与她之间也未有什么,是因为他孟漾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原因?孟漾是心性单纯、心智有缺之人,本是说出什么话来都不足为奇。可他即便知晓了,还是会有紧张。   这是何故?   总不能是堂堂冥界大殿受制于一个……小小凡人,还是个半憨。   罢了,窗外雨声急急,听得他已是烦心了。过十日就要死的人了,也值得他花心思去思索么。   肉身只余下一日的可用时间,万事还得抓紧。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流有怎样的东西,都是要尽快查明的。在君父寿终正寝之前聚满功德,查明生魂一案,留给他,留给冥界的时间才会多一些。   他是个由不得自己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冥界大殿是个什么风评的,鬼君养起来办事的器具!当年冥界与仙界大战时他未能阻止,而后,坛山生灵涂炭,彼时的妖帝,天界二公主齐婵的夫婿胥商葬身于坛山。有如此前事,仙妖两界与冥界关系,再不会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而冥界欠下的,终要偿还之……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感谢在2020-06-19 23:55:11~2020-06-20 23:3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小鱼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doisoidoi、香菜崽、太太每天都能爆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猴头箍了、你里、六喜桃、吼吼吼哈嘿、25c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吼吼吼哈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彼时何如,如今如何,都是有定论的。元祝阖上了眼,在外面待了一些时刻,才又进去屋内。孟漾刚用了饭食,那友儿便在一旁说着与孟漾调笑的话头,哄得她一阵又一阵的轻笑。   能哄得人开心也是种本事。   母后当年身边若是也有这样一个类似友儿的鬼在,或许是能好些。   昨日之日,偶尔想起是做寻常,留恋不得。   过后,友儿一行出了内屋,留着孟漾一人,却将他也一道的叫了出去问话。   “小姐今日是否是淋了雨?姑爷连看顾小姐的小事都做不成,会否太过没用了些?”作为府上的下人,生前便是这个性子,死后自然也不会改。   将元祝几句话一说道,直见他面上没有了旁的表情,一贯木着脸,一副不知作甚的模样。友儿觉着嫌,又觉着此人无用。老爷临去,嘱咐了这位得待在小姐近前,护着小姐的身子,故而此时友儿才肯作罢。   “小姐的身子如何姑爷应当也瞧清楚了,孟家招婿就是为小姐的身子。您啊,虽不是正正经经来到府上的,昨日来了之后老爷也未曾亏待您不是?说的难听些,您之后寿终正寝还得是我们孟家替您起碑造坟呢……”   “……”友儿的话到了这里,叫元祝觉着讽刺。   起碑造坟是为的什么,不是因着孟家取了人家性命给自家小姐续命才叫人每每耗尽阳气精气而死?这样子的情况,给人家入土为安,倒成了说成了好听的。   元祝不接友儿逼人的话头,二人言语尽了便是两厢对视。眼神中各自充斥着隐晦的怒意,直至……屋内的孟漾又唤了人。   “夫君?你们在外面么。”她身子上难受的紧,白日淋了雨,沾了污泥,衣衫虽然说是换过了干净的,也抵不过心里的计较。她就是觉着自己怪不干净的,那种黏黏腻腻的感觉好似还在,搞得她想睡也都睡不好了。   元祝推门跨步进去,听见的就是孟漾软声的一句,“我要沐浴,夫君帮我罢。”   友儿默声,转头瞥了新姑爷一眼,咬了后槽牙。这算做被一男子挤去了自己的位置么?   “小姐不可。还是我来服侍您沐浴罢。这,这新姑爷伺候您沐浴,可没有这样规矩的。”   孟漾这就有了不满,出声纠正道,“不是伺候,是帮我。”友儿不可有辱没人的意思。   “是,小姐……可姑爷当真是不合适的。”   一个用来续命的“药”而已,怎么能瞧小姐的身子。小姐身后背上的东西昨夜没有反应,说明新姑爷昨夜是个规矩的。不然的话,哪里还有命在。即便老爷不在,寺里的人也不会准许小姐出事的!   “夫君……”孟漾甩了眼色过来,朝他求助的意思十分明显。   元祝这回对她显得有了些耐心。半靠在床头的孟漾,面色差得很,说话间软声软气,竟是让他觉着可爱的。   “漾儿不要闹,我不合适进去帮你,还是依着惯例罢。”   他没由着孟漾来,身边友儿眼睛亮了几分,几乎没给孟漾反应的时间,就将他推了出去。   ……   这一夜,孟府内的人没有前夜的多。孟漾父亲的亡魂也没见到出现在宅子里。凭经验来说,这不会是个好的征兆。   今夜要经历的事情,元祝大抵都有数。自行前去沐浴之后,便故作乖巧的在孟漾房中侯着她归来。像极一个入赘之后俏俏的、嗷嗷待哺的新姑爷。   对这样子的想法和做法,他很是不习惯。但是无奈,才几天,他好似适应的还不错……   自来人界始,就没见过晴空如碧的天。元祝闭眼,听窗外雨声不停,顿时心里更加厌烦。   孟府的奇异查是查了,可法子一定是最好的么?这可不一定。   连二弟都觉自己对要修的功德操之过急,本末倒置的厉害。真要是查出了些什么,却因着自己的鲁莽失了先机,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向来是果断的,这些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没有多久,也就被他自行化解和强压下去了。   后,友儿扶了孟漾推了门进来。沐浴之后,孟漾的心情都显而易见的好。   友儿带了门去,随手便落了锁。   外头这铜锁落下的声音大的很,不静谧的夜间即便有雨也是可听的清楚的。   元祝早知会有这一遭,明日肉身大抵就到了要弃掉的时候。   肉身阳气再给她吸上一夜,应该是能撑得住的。   “夫君睡吧。”身上舒爽,她说话都显轻快,拍了拍床,“一起睡罢,夫君不要拘泥。”   不拘泥,她是当真的不拘泥呐。   元祝忽的不想看她这张脸,冷声道:“可睡你的罢!”憨子!   孟漾:哦!夫君又开始凶了嘛。   ……   出奇的,夜间还有滂沱之势的大雨有了停下的意思。孟漾这一夜睡的极好,胸口的闷痛在夜里细细的呼吸声中渐渐平息。   久违的,她还有了一个梦境。   竟是在学堂里,她还是小小的样子,看着身量不足十岁。夫子抽她背书,不是女则女戒,是本诗词。上有月而下有水,月无二而星如点……   她惦记着家中的糖酪,记得母亲答应了今日要给她做糖酪来吃的。于是便更加惦念回家了,上课也算不上专心,未几便双手摸摸索索的,开始发起呆来。   “孟漾,你在做什么?”忽的,前头端坐的夫子唤了她一声,声音隐隐含有怒气。   “啊…夫、夫子,我在、我在听讲啊。”说完,孟漾又开始后悔起来。自己言语中可闻的紧张,听不出来就该有鬼了。还是盼着夫子不要生气才好,不然回家可真是不好交代的,说不准连说好的糖酪都要搭上了。   夫子的脚步近了些,疑问道:“哦?是么?”   “说给夫子听听,咱们漾儿之前听到了什么?”   ……   孟漾心惊,接着又蹙了小细眉起来。这声音听着十分熟悉,莫不是她认识的相熟之人?   一抬眸,同“夫子”对上了眼儿。孟漾吓得说不出话来,唇齿打颤之间,还不小心的咬着了自己。她哆哆嗦嗦的有些结巴,“夫、夫君啊……你怎么来这当夫子了?”   夫子是真的无甚好忌惮的,勾了一个不好看的笑,瞧着凶凶的,一点她的额间,气道,“漾儿不知道吗,为夫是来抓你回去的。”   “抓我回去做什么?”   夫子阴阴笑得,“回去睡觉。”   孟漾被这梦中的笑给吓得出了梦,睁眼瞧见的还是自己屋中的物件陈设。分明还在家中,怎会忽的做一个小时候的梦,而这梦中还有…夫君。想起梦中这一遭,孟漾的眼睛不自主的便往男人那边去看。   嗯?他怎的趴在案上就睡去了。烛火离得这样近,也不怕烧着他的头发……   终究是有了些平日都不曾有的担心。这个夫君不同于其他的人,它不会鄙夷自己,也不会瞧不上自己,凶是凶了些,好在是个可以一直相伴的。她摸索着下了榻,套了鞋子在脚上,想着至少将烛台移开的稍远一些,以防着他无意中伤了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都该好好的保护着。   说起元祝,孟漾实际也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对待为好。不过呢,此事不急,她自小就比旁人愚笨,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母亲在世便说,想不明白的就慢慢搁着,往后只有答案。   是啊,她同她的夫君说好的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有好久好久的日子要过,自然不急。   现在虽不是深秋也不是初春,夜半终归还是有些凉,他身上可是什么也没盖着,就这样趴着便睡着了。   可真是糙。   “夫君?夫君啊……”   原是只预备着做些暗里的关心,走得近了,她却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元祝身上飘出的阵阵的血腥气儿是怎么一回事?有了这个发现,孟漾的动作又慢了许多,走路的步子都带着拖沓,在夜间听着十分响亮。   可就是这样的声音,她的夫君都没有丝毫的反应吗?他是应该被吵醒,而后凶自己一嘴才是的。   心里的直觉就像一阵风,肆虐而来,席卷各处。她顿足之后,便下意识要寻地方去躲,瞪大的双眼空空的落下两滴泪来。   可否不要这样!孟漾脑中一个激灵,之后便不管不顾去摇起他的身子来,动作一大带到身侧的烛台也是未觉。手背是疼的,烛台上的烛泪洒了一手,灼热的感觉之后手背就是多上了一层被禁锢皮肤的蜡油。   “夫君,夫君!你醒醒!”   空气中的血腥气有了来源---桌上如此的一大滩血迹,就是从他的口中吐出来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她压根便想不明白这样的事情由何而出。明明,明明就在刚才他还在梦里将她吓醒,这梦可都还没来得及忘却,怎的……就成了这样。   “不要……”   她手上的动作大的吓人,直至推倒小案几,将元祝的肉身也一并摔到地上。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成亡夫了,怪突然的呢…… 第9章   “不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心里的惧怕在元祝肉身倒地的那一刻,便无休无止的迸发出来。   没有人会知道她有多少惧怕。她急急的蹲下身子去将他的身子扶好,由着他的身体毫无反应的倒在自己的怀中。孟漾只是痛哭,除此之外她好似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去发泄和表达自己的恐惧。   这个伤残夫君在买来的时候就是傲气的,性子也算不上好,可对她是好的。她自己知晓。   为何呢,为何还是像她的母亲一样,一声不响的没有一丝征兆的就出了事。暗夜里,烛台被打翻之后屋子里本该昏暗,可现在,她无比清晰的可以看见他嘴角的血是顺着脖颈流到了衣领之中,再消失不见。   恍如流失的生命,不知不觉进了不知名之处,便再没有了以后。   她在自己比常人愚笨的脑中死命思索着法子。   如何才能救他,如何才能留住他,对了!父亲!爹爹可以救他!   “爹、爹爹……爹爹!!”   *   离天色变亮不过半个时辰了,孟漾的哭喊之声唤来的只有友儿。   友儿作为亡灵一类的东西,见到元祝已死的肉身,先是蹙眉,而后也便接受了此事,紧着就去劝慰自家小姐   “小姐节哀,姑爷这……已经去了,您可别过于伤怀。”   元祝的身体都已凉了,僵硬非常,想来是死了有几个时辰了。友儿是也有疑惑的地方,依照惯例,这位姑爷应当是在明儿个夜里才去,怎的这次提早了这么多……   这样算来,明日小姐的身子便没有人助着“调养”了,这可如何是好!偏生老爷今夜还叫寺里的人带走询事去了,却是就在这个关头出了意料之外的事。   如此思索着,友儿于是吩咐道,“来人,将姑爷的尸首带下去,起个坟头安置了罢。”   也就是这样一句,就叫孟漾失了心,做出些友儿万万想不到的举动来。   “走开!不要碰他!走开啊!”她是歇斯底里,双手护住一具尸体,平日文雅温和的样子全然寻不见了,转而替代的是发丝四散之下,女子带泣的哀凄。   她想不明白,一丝一毫也想不明白。为何每每都是这般……她觉得可以好好同自己相陪一辈子的人,都会一夕之间忽而离开,走得杳无音信,就仿似断了线的风筝,往她不知道的天上去了,再回不来了。   “友儿!叫他们退下,不要动他。”孟漾之后对着友儿吩咐了这话,继而转目与之对视。   若将孟漾的身子比作一个容器,此时她这双满布血丝的眼睛便是真真切切的容器破损之象。友儿不过盯着她的眼睛片刻,不久却露出大惊的神色,即刻妥协道:“好、好!小姐不要动气,奴婢奴婢这就叫他们下去。”   “都退下去!没有吩咐不要上来了。”友儿说着便将手背在后头,做了叫孟漾瞧不见的手势。   不久,又孟漾问道,“爹爹呢?爹爹有法子救他的,爹爹在哪……帮我把爹爹叫来好不好……”   爹爹是最本事的人。此前她几次都没了脉搏呼吸,神思游离在身体外的时候,就是听着爹爹在自己身侧,是爹爹陪着自己,是爹爹救的自己,不会有错。之前爹爹可以救自己,那现在也可以就她的夫君的!   宅子外头的梆子声传来,几下的敲响传到友儿耳中。小姐这般,事情真耽搁不得。   得在天色放亮之前解决。   “小姐,可今日老爷确实不在府中,您这样子要是被老爷瞧见了,是要让他心寒的。您……您先起来好不好……”   说起来新姑爷不过是个棋子,是个工具。他从开始踏进孟宅的那一刻起,命便定下了。他的命不归冥界,不归人界,是归她们孟宅的。他是比前面的几位都要乖顺些,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小姐才有如此反常之举吧。   孟漾依旧在抱着尸身不动,前头的哭闹已叫她嗓音嘶哑,开口还是道,“友儿,他是答应过我的,说过不跑…对的,他是没有跑,可怎么会和娘亲一样,忽然就这般了。我不信!爹爹,爹爹救救他吧……”   友儿现下也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事情没有像老爷安排的那样发展。比起现在的事情,她更为担心之后小姐的身子。之后这一日,没有了阳气的补充,小姐怕是又要受那些疼……   后头方才下去的黄符纸人复又上来了一个,这回是连宽宽裤腿下的脚都未曾幻化出来,只这般飘飘的过来到了友儿身后。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办,时辰到了,它们也是由不得身边之人有旁的心思在,乱了大局。   “姐姐不可在耽搁了,您瞧这鸡都快叫了,怎么着?您还预备在这里同你家小姐周旋这个尸体应该如何处置?”那纸人悠悠的说出这些话来,嗓音又细又尖的,听着倒是像此前遇过的太监公公。   友儿的脸色变了,朝着耳旁纸人甩了凌厉的眼色去。   “我家小姐如何如何自有孟府的人看顾着,与你们寺里无关,你们还是不要将心思打到小姐身上为好!”   那纸人又阴阴的笑了,“不是小的要管府上的事情,小姐对我们寺里来说也才是顶顶重要的。您也知道不是?”说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是一直盯着友儿瞧,时不时也是盯了盯孟漾不似平常的举动,之后又道了,“依着小的的意思,友儿姑娘不必再多考虑什么了,早些将小姐送去休息才是正事。咱们呐,趁现在还有些时间,去再替小姐再寻个续命的来,岂不是更好。”   它很是巧妙的拿着友儿的命脉,同她打着商量,想来她很难不同意它的法子。   果真,友儿默了声儿,不久之后蹲在身子去扶孟漾瘦弱的身子。   “小姐啊,友儿替您想想法子好不好……咱们先进去,您好好的睡一觉,今夜都没有休息好,老爷知道了是要心疼的……若是姑爷回来见着您不听话,也要不喜的,是不是?”   她自小就在孟宅做事,襁褓中开始就是个被遗弃的孤儿,有记忆以来就一直陪在小自己两岁不到的孟漾身边。自家小姐的身子如何,她实是再清楚不过了。小姐同旁人不同,自小是极容易招惹邪祟的身子,家中上下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出了不好的事在小姐身上。   小姐的母亲,也就是孟家的夫人,是个来历不明的。老爷一见就倾了心,家中家业也大,上头无有老人在,一切也都由着老爷的性子来。后娶了夫人进门,据说夫人是个极美的女子,同小姐的美貌不同,夫人的美貌惑人,叫人瞧了一眼便忘不掉了。友儿年少时也曾见过夫人,记忆中夫人的样子还在,印象最为深刻的却是夫人出殡那日的模样。   孟家的噩梦便自那个日始。古籍有载,死后幻红衣,则魂不入冥,魄在之外,鬼魅必厉。   夫人再不是夫人。还未入土便破棺而出,面色灰败,双目含血,身穿红衣凌于半空之上。当时惧怕的是在场的一众人,夫人怨气极重,造了杀孽,在场所有人无一幸免。其中也包括替代病中小姐送母最后一程的友儿。   被夫人一掌穿心的时刻,友儿反应未及,夫人紫红的指甲穿过皮肉片刻,她才觉着疼。之后手腕子从她心脉处拔出,直冲一身孝服的老爷孟泽而去。   友儿是应声倒地,口中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半边脸埋进泥沙里,没来及闭上的眼睛瞧见的最后一幕记忆---夫人一手的血,掐住老爷的脖子,那血便从他脖颈处汹涌淌下,由鲜红变得乌黑。她临死前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友儿不知,被最爱之人亲手了结性命是怎样的心殇。想来老爷在之后一刻,也同自己一样,不恨不怨却也不明白罢。   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友儿知晓是自己的命数到了头。被一掌穿心的痛楚好似也没有那样难耐了。   夫人甩下老爷是尸身,转身之间,依旧红衣翩跹,身形好看的紧。可一张脸上呢,淌下的是什么……泪的颜色,竟是血红的。   ……   一路而来到了这里,孟宅的旧人也只想护住一个小主子罢了,内情自然不可叫孟漾知晓。   “小姐乖些,进去歇息,好不好?”   孟漾她是失了心魂,一直到现下都是不愿放下手上的尸身。黄符做的纸人哪里知道她心底的惧怕,深在心底的惧怕。那纸人飘得离孟漾近了,一道红光贴在她颈后,她便没有了意识,就这样昏睡过去。   友儿气急,胸口不住的起伏,扶住孟漾,咬牙道:“你!你竟敢碰她!”   “姐姐现在凶小的不要紧,小的本就是个小小怨灵。小的也是为了您的小姐好,这样耽搁下去对她身子没有丝毫的益处。”   “您不若就在此处好好的安置的您的宝贝小姐,这用来续命的男子就让小的带人去寻罢。”   诚然,这样的安排友儿无法一言拒绝。之后扶着孟漾的身子,勉力朝后头去。 第10章   既是出了肉身,孟宅那样的地方哪里是可以困住冥界大殿的。   元祝用着的肉身真正失去了作用,一副枯架子倒在小案上,烛台边。元祝原身出了肉身,不过瞥了一眼尸首,再瞧了一眼熟睡的孟漾,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昨儿个白日里,事关那口井,他还没搞清楚内情。此时天暗,宅子里虽有鬼魅在行,可他脱离了凡人肉身,倒也不惧被瞧见。   估摸着,这时距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可以好生利用起来,探查一二。等到天色放亮,他可再做误入孟宅之举,重新回到孟漾身边。   他已想好了,最多不过以自己的修为给她续上几日的小命,也好过孟宅的鬼魅再去害了凡人男子的性命来给她用。   实际他也不知如何做还是最好的,最起码现在他还不想孟漾这半憨死去。   即便不为查这个案子。   可到了冥界,一切皆有审判。万物的因果都是如此,生前因,死后果,息息相关抵赖不得。孟漾是个凡人,总归跳不过轮回,一旦入了冥界,这样子的孽债只怕永生都出不了冥界的恶狱,那是生生世世都要承受的烈狱。   孟家的好像真的不知,他们以别样的法子为自家小姐取来的元寿,动手的人固然有罪,可罪孽最深的人,只会是承了这些元寿的宿主……如此一来,他们这样违反规则,要遭天谴的做法当真值得么。   丝毫不值。相反,他们知晓了最后的结果,只怕还要后悔千千万万遍。人界的事情,生魂与亡灵之事,冥界的管束都有定论,即便是他也插手不了。   如此走到白日发现的那一口井边,而今里头汩汩冒出的阴气是他可以感受到的。   这样大的阴脉阴泉,竟会在孟府之中……   如此啊,一些事情倒是可以解释了。   *   不得不说,元祝下到井底,孟宅之内的阴脉纯正,他身在其间直觉十分的舒服。这只因为他是冥界之人,若是生人靠近,怕是只会觉着难受异常。   也难怪了孟漾那样的身子,阴泉直教她肉身都有了裂痕。   阴泉是井口为入口,生在孟宅的后院之中。元祝双脚触及到地,感觉到的就是脚踩一地淤泥。他没有时间去追究和设想这一处的阴泉是由谁破出来,再建造了这一口井将它引到人界,与人界土地相通。   人界的五个道门分管五个方位,术法强者也不容小觑。又怎么会就这样叫阴泉出世,还在这城中有了如此之势。   元祝行走夜间,冥界原本就是百鬼夜行之所,他自然也是不需要照明之物,夜间视物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之前一脚踩进了淤泥之中,元祝也恼。之后便是凌空离开地面而行了。   想到之前是叫他的二弟,几日之后过来清缴的,现在有了这阴泉,怕是不大好办了。这件事情若是闹大,阴泉倾泻出去,不惊动其余四界怕是很难。现在这样可以控制住的局面,居然是要感激孟宅之外遮天蔽日的结界了。   关于结界,到底是何人所结,就是症结所在了。   孟府的亡灵是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能力的,即便焚尽魂灵作祭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那么操控孟府一众亡灵,还教了他们如何用男子的性命去给孟漾续命的,就应当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群人。   那么孟漾此人,在其中又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元祝愈往里走,心思便愈重。井道内的阴气纯净,井壁寒凉,相遇相撞便有了一层雾霭般的东西环绕其中。阴泉的尽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元祝不预备真的去探究。传言,人界有两处阴泉,埋在上古之时遗留下来的秘处。真要探究的话,得追溯到魔界尊主梦魔与神女尺素头上。上古的事,距离现今已过万年,探究起来早已不知还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这一段在神界是为秘辛,在其余四界却不然。   上古的神与魔是没有寿元的,和冥界的接触也是不多,元祝移步之中,想到这一层也是唏嘘。   一些仙家与凡人追求了一辈子的长生,上古神魔在一出世便就拥有了。规则是上天定下的,一味的追求不是自己的东西,实在是没有意义。   是以,他也不预备往前走了。凌空而行的双腿停下来,离开了肉身,又可用起来的左手扶了井壁的墙。井壁实凉,一摸上去却教他按下一块四散的石子来。   元祝一惊!   怎么……日久年深之下,四下的石壁都已经到了腐化的地步了?   为了验证什么,元祝复又轻轻将手掌贴上墙壁,果真,四周又是脱落了一层石土。时间再久一点,待到四周石壁都脱落陈旧的时候,里面至纯至阴的东西全都出去了,外面的结界也就如同虚设,从人界西北到外头,花不了多长时间,一切都将淹没。人界生灵如何能在阴泉之中存活,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另外,阴泉一旦倾泻出来便是之后千万年也消失不去的。人界生灵暂且不论,五界一脉相成,是在天地初开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唇亡齿寒的道理明明白白的摆着,他作为冥界之后的主宰,绝不可叫冥界的子民也跟着一起受到波及。   果真都是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   计划还得按照原来的进行。孟漾啊孟漾,你可千万不要叫本殿失望,本殿已断定你的身上有不同之处,还得是个有用的引子才是。顺藤摸瓜下去,将幕后的东西扯出来,晒在日头下,才算圆满。   那时她再去死,偿还别人的性命,也算一孽债一报还。   *   再次光明正大的进到孟宅内,是用自己原身而来。人界对于鬼魅鬼差伤害最大的七日,马上便要过去,法力被限制或是心口再压抑的时间,就剩几日了。   大殿总不可与鬼差的法力相较,这些个东西还是扛得住的。   今日出来带他进府的不是孟漾,这一点才是叫元祝计较的地方。许是有了第一遭,便觉着第二次只有小黄纸人来带他,有些不够郑重?   孟漾呢?她不出来找夫婿,在家里做什么?   自己的命就这样不晓得珍惜?罢了,她同妖界的那些不学好的魅子,还是有本质的不同。至少她还学不会勾人撩汉子的举动,这倒让人放心些了。   至于放心什么,他也不知晓。   这次和上次的不同,这样的感觉在进了孟府之后便有十足的体现。   没有孟漾出来带人进府也就罢了,三个带他进府上的小纸人,除去允诺他的一袋金子之外,连孟漾夫婿的名头都不给了。   这不大对,之前可还有小人唤一句“姑爷”的。   一行到了熟悉的孟漾房前,友儿不见人在,三个纸片人相互一点头,打开房门竟然还用冰冰凉的小手推了尊贵的身子一把!   “嗯……”   元祝被一把推进了房里,身后的房门紧着便啪嗒一声关上了,落锁发出的声音又是老大。   这是连面子上的意思也不预备做了?孟宅这般的举止定是有缘由的,元祝可有耐心去寻求一个真相,待见到孟漾那个憨子,问问她也就会明白了。   只是不知道,他换了本来的样貌,那个憨子可还认识自己。   房门外的人临走倒是也还交代了一句,“公子只需要好好的、本分的照料小姐两日,莫要做什么逾矩的事情,那袋金子便是您的了。我等说的,您可记下了?”   好家伙,这还是个以金钱做诱饵的交易。不缺这个钱的便不会上这个当,没有贪欲的也不会上这个当,倒时到了冥界又可有一句“不起贼心便不会死”的狡辩之语,是为诡辩!真真在这屋子待上几日,可不都是之前的耗尽真元阳气而死的下场,哪里还有什么命去用那一袋子的真金白银。   转眼往后,元祝掀开屋帘子进了内里暖阁。   照他们之前所说,孟漾应是在里头歇息着的。   可能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言语,见到孟漾歪头倚在榻上,面前还余着打翻在地的热粥,手上指尖几个红肿的水泡猝不及防跳进他眼中。下意识间,元祝蹙眉压嗓子喊了一声,“漾、漾儿……”   他实是有些慌乱。   友儿呢?不是一直跟随着在身侧的么,不是个生死都要相随的主仆么,怎么会由着她一个人被锁在屋中,连出了事情都不知晓!   “漾儿……”查看孟漾身子上异样的同时,他口中自然的也唤着她的闺名,试图将人唤醒。   她的身子自己也有一定的了解,现在昏睡不醒可不是个好的征兆。将她抱靠在自己怀中,元祝动手扯开她胸口处的衣襟。   许是情急之下力道大了些,静谧之下一声衣料撕裂之声乍起。元祝自己耳中听闻也觉得有些刺耳,犹豫了一瞬,做身不由己的表情,蹙着眉查看她的胸口那处地方。   果然。   是此前遇过阴泉之后的痕迹,现在又是卷土重来的意思。她的这副身子,可真不大好了,到现在都没有转醒的意思……   摸向她的脖颈处,一道红色的符咒明晃晃的贴在她的颈后。   元祝笑了,露出不甚良善的意味,吐出一语,“可真是,该死!”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推一下自己的下一本奇幻文预收《不律》   上古魔头梦魔*神女尺素   求求收藏呀,点进专栏康康吧~此章评论随机掉红包哦   推个文~   古言《偏宠无度》by赫连菲菲   瑗宛自幼就和表哥弼时定亲,家中出了变故后,就被舅舅接去锦城抚养。外祖母疼爱,舅父舅母呵宠,又有玉树临风的表哥护着,原以为她的生活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转眼她到了适婚之龄,舅母却渐渐流露出嫌弃之意,更莫名其妙的被人推下假山险些毁容丧命,瑗宛这才发现,原来她的日子从来不是风平浪静。   恰逢某公奉命送嫁路过锦城,瑗宛被舅母设计送入那太监房中。   一夜过后,舅母等人等待着瑗宛被太监收用的“好消息”,熟料大门推开,却见一身材高大威压迫人脸上写着“不好惹”三字的男子携瑗宛走出来。   瑗宛撑着酸疼的腰,含羞介绍:“这位是当今摄政王。”   小剧场   夏奕偶然路过锦城,与幕僚密谋之时遇见了一个疑似“探子”的姑娘,下属不放心,叫人跟踪姑娘并每日向他回禀姑娘的动向。   “王爷,陆姑娘和王三公子的婚事吹了。”   “王爷,王三公子夜闯陆姑娘闺房,被赶出来了…”   “王爷,陆姑娘去找王三公子了…”   “王爷,陆姑娘被送给阉狗…”   夏奕扶额:“够了!关本王何事?”   属下闭嘴。   过了片刻,夏奕忽然转过脸:“你说她被送哪儿去了?”   当夜,锦城几乎被人翻了个遍,夏奕总算找到了那个“陆姑娘”。   后来,他决定亲自“监视”她,瑗宛简直喘不过气来,摄政王在外像个威风八面的狮子,怎么在房里就成了吃不饱的狼? 第11章   滴有鲜血的红色的符咒,是鬼魅亡灵用玄术炼化之后,用以控制凡人的物件儿。何人将这样的东西用在她的身上,难道不知这东西的害处。   看到孟漾脖颈后的东西,他也算是可好好解释了孟家为何这样着急的去外头寻凡人男子送到房中同孟漾共处一室。想来是知道他们这个举动会给孟漾凡人的肉身造成极大的伤害,这才不管不顾的出此下策。甚至于,已不畏惧四周探究的眼光,直接用上了以钱财做诱饵的低级行为。   本该,孟漾只是个助他行事的憨子,与她不该有什么旁的牵扯。毕竟,孟漾这一生的元寿不知强取豪夺了多少来。   牵扯本不该有,如今却是不然。   来这里的不是凡人男子,而是他这个冥界大殿。故而,是不可能有什么阳气来给她做续命之用。   孟漾是个必定要活下去的。即便花上一些自己的修为,他也得救她这一回,元祝如此心想道。   这时对他来说,使上修为术法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五行五道五界,相生相克,在自古的相克之物相克之时面前,身份高低术法运用都是次要。元祝即便是个在冥界有尊贵身份的,在现在这个不利于他的时刻关头,也是难的,   他倒是不后悔选在这几日来人界行事,甚至也还是有些庆幸的。阴泉出世又有几人能想得到,好在他觉察出了攸城生魂一再被吞噬的异样,也为了修满功德就来了此处。发现的及时,之后的行动都算亡羊补牢,但愿为时未晚。   凝气在上,之后并了双指,元祝将她颈后的红符撕下,继而将自身修为转化之后注入孟漾颈后的空洞。   这番,注入一分的修为便要虚耗他十分术法。这样的买卖几多的不合算,他心里也计较着。   救她的过程不算太难。大约到了半程的时候,元祝便发觉了,孟漾身子的异处。他原先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死死盯着自己身边之人。   对啊,他怎么这样愚笨。躲在背后的人为何会教孟宅里面的亡灵,去做用凡人性命给孟漾续命的法子。自然是孟漾此人有对他们有用处的地方。   眼看孟漾周身,哪里有什么可取之处?用脚指头去想也应该知道,背后的人图的是孟漾这具“身子”。总不会是图她爱干净,图她夫君多,图她脑子不灵光……   元祝深觉,这回是有被自己蠢到。之后不久,他又去怪起昏睡的孟漾来。   原先他也是个聪颖智慧的,变得笨了大抵就是因为孟漾受到的影响。人界有一句话,他现在也很认同,是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孟漾便是那个“墨”,而自己如今“黑”了,就是“墨”有错处。   单单是这样子胡乱的想还不够,盯着孟漾后脑盯着久了,也还觉着圆圆滚滚的很是好看,可他之后的兀自出声,是责怪道:“孟憨子误人!”   “……”   *   术法过后,他冥界大殿的精气修为外泄的有些厉害。唇色眼见的苍白不少,收了修为的注入,他二指收回,算极快的止住的修为之后的无端外泄。   孟漾胸前锁骨处的裂痕,已在输送修为转而给她续命的过程中修复完全。   元祝将她身子平放,用了些力气抱去榻上,整理着被子盖上。被子的位置恰好压在孟漾胸口以上,是个舒服的位置。   好赖不论,前头他撕坏了人家的衣裙的领口,给盖着被子蔽体总是应该。   后,孟漾在他预料的时刻醒来,先是睁眼瞧了四周的环境,似乎是在确认自己身在何处。未几,视线落在自己床榻不远处的元祝身上,眼睛便不动了。眼珠子原是乌黑明亮,她盯一个地方看得久了,眼眶子慢慢就红了,血丝爬上眼白的位置。元祝一眼看去,竟也觉着骇人。   “你…这是怎么了?”   说起来自己也是孟漾这小妮子的救命恩人,在对上她的视线之时,还会觉着心虚,又是为何?   元祝脑中滑过上面的念头,看她还盯着自己看,生出有一种许久没有相见的感觉。   她同昨日不大相同……   嘶哑的声音从她近乎完美的双唇中发出来,传入元祝耳中,叫他觉着刺耳。   她哑道,“夫君……”   他下一刻应了句,“嗯。”   ……   很多事情她都不能第一时间想明白,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她现在唯一清楚明白的事情就是,作为新妇,她的夫君昨夜死去了。和小时候,母亲离开她的时候一个样子,是安安稳稳躺在自己身边,而后毫无预兆的嘴角溢出鲜血,没有了气息。   包括之前那些对她冷眼的,对她不善的,是好是坏都不要紧,因为那些人都会在几日之内离开她的。   在遇到夫君的时候,她曾经为此不止一次的确认……而她的夫君,明明白白的答应了她许多次,说好了不会离开的人,还是……走了么?   不,他不是走了……是死去了,和那些人不同,他连性命都丢了。   很是不好的记性在这个时候倒是变好了。一波一波的在脑中肆虐翻腾。一时是层层围在孟府之外的人陆续让开了一条道儿,将数十个披着白布的担架抬进家门;一时又是,她躲在门后睁着大眼睛问外头的人,爹爹在何处,有没有将娘亲救过来。那些人看着她的眼中究竟是什么,好似是惧怕,又是同情。   那日,是娘亲出殡的日子。往后许久她才知晓,出殡,原是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   人与人之间相传的话语,逃不出她是个扫把星之类的旧话。一个府上都遭了难,为何单单只有她一个人完好无损?   可惜了她根本听不懂这些话,依旧安安稳稳的生活在孟宅,生活在这一片荒芜又晦气的地方。   今日,她是有些懂了此前他人之言。   “你是谁……你又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你走罢!现在就走!”能走远一点就走远一点,不要留在这里,这是一个不好的地方,自己也是个不好的人。   她说完之后又有几声的闷咳,元祝一旁看着,蹙眉却没有出声。   “走啊!你听不到的吗!出去,出去……”   “我有夫君,我有……”   *   元祝若是这时候还发现不了她不对劲的地方,那不对劲的应该就是他了。这蜷缩着,都快成个蛹了。   “这是怎么了?见人就赶。”睡前都还好好的,还邀人同睡呢。   嫩白的手臂擦过了眼睛,她哭着,像是对他哀求般,道:“别留在这里……你和爹爹说,我不想要别的夫君,也不想有人再待在我的身边。走吧,求你了。”   哦?   不要别的夫君,也不要有人再留在这里。难不成,这憨子是发现了什么。   “你这是,要辜负你爹爹的苦心了?”   “我……”孟漾到嘴的话噎住了,涉及她最亲近的人,她总是不知道怎样去接受和对待。   *   初见的时候,是个清清冷冷的人儿。内里也是痛苦的。   都说不知是福。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是福气了?   无需旁物,无需法器就可以溶万千能量术法于体内的身子,定是叫有心之人都趋之若鹜的宝贝。因这样的身子,她活着到底是有多苦。   “他们抓你走的时候,你爹爹有拦着么?”   孟漾懵了一懵,憋着泪,转头去瞧他。他怎么……连只有爹爹和她才知道的事情都知晓了。   “是不知道如何说,还是你现在还在梦中?”   此话一出,她也急了,这便驳道:“你不要这样子说话,我觉得……你在说我爹爹的不是。”   哟!这又不算太笨,怎么一会子明白一会子憨的。   现在戳破一切,对她来说是太残忍了些。他也不是个特别无情的殿下,对人界的凡人小姐还是有怀柔的。   “疼么漾儿?”   “什么?”孟漾疑道。   “为夫在问你,他们碰你的时候…疼不疼?”   阴泉不可直接用在外面,那是有侵蚀三魂七魄的噬魂力的,谁都没有胆大到亲自去试转化阴泉之力。不是谁都是冥界鬼君一脉,也不是谁都不惧那阴泉的侵蚀,可以在其中来去自如的。孟漾这身子,就是典型的千百年一遇的“容器罐子”。   如他所料不错的话,孟漾这具身子,每一个月到两个月之间,得被迫着用自己的身子,替后头藏着的脏东西,转化不知多少量的阴泉,之后转出再为结晶,用以修炼或是做些旁的左道。这个过程中,孟漾此人必定是神志清楚,配合外来术法,不然便是个身子碎裂,魂魄四散的下场。   至此,元祝才有此一问,“疼么?”   她必然是疼的,却不曾有人问过她这样的话。   “你……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同样的话,他也问过。问过自己疼是不疼,抱过自己,凶过自己,。   “哦。是你的亡夫吗?”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又是忘记了设置存稿箱时间。双更补上 第12章   孟漾额头上全是冷汗,看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脸上有明显的红晕。   事关自己的夫君,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的私事么,那又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呢。不过也是……外头的人不都说自己是个夫君多多的,每隔几日便要换上几个,那他知道也不算稀奇。   “我已经很是难过了……公子不要再以此事取笑我了。”说着又是将要掉眼泪的样子。   将自己的欢愉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本来就是可耻的事情。   女儿家的心思和攸城的天色一样,难猜。这回的元祝,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神面色,倒是猜中了十足十。作为一个最招人的“容器”,偏是个长情的性子,这样的人,受了伤又能怪谁去。   “有什么好难过的,为夫又没死呢。”   其实,他大可不必告诉这个憨子自己就是之前的半残。可不知是这几日肉身用的顺手,还是听着孟漾一声一声夫君唤的顺耳,现在这时候,元祝一点都不想要做她口中这个亡夫。   “怎么了?盯着为夫瞧什么,不是要一直一起的?现在换了一张脸你就不认得了。”   孟漾猛然下了榻,动作大得榻上的被子也叫她带了下来,滚落在地上,落了灰。她也和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径直蹙眉睁大眼睛,视线一直落在元祝这张真正的脸上。   这是之前大不相同的一张脸。脸庞不如之前那样圆润,没有了本来有的孩子气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棱角颇为分明的脸,鼻子比以前要高,眼睛却没有以前那样乌黑。琥珀色的瞳色在孟漾眼中是带雾气的,透过那一层雾气,她慢慢的,可以在带水的琥珀中瞧见自己。   “看够了么?还不认得?”他眼带笑意的说着这话,是给她的温和柔顺的感觉。   难以想象眼前的女子“哇”的一声毫无顾忌的哭出声来,随后一把扑进元祝怀中,自然而然的用他一身趋近于黑的衣色擦起了鼻涕眼泪。   “……”祖宗……   男子的手足无措往往在这时就更加的明显,元祝这厢只差痛呼一声“祖宗”。可心想归心想,能否真的说出这话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他对孟家小姐爱干净这件事一直颇有微词,时至今日他也算是明白了一些,女儿家的爱干净,或许就是不容许自己身上有了脏……至于旁人,那就不归她们管了。   除去这些,他不否认的还有,这女人敢这样伏在自己身上放声痛哭,还有一层便是所谓“可靠”“可依”吧。   底子上,此人是孟漾这个半憨。男子的风度作祟,他做不出将人推开的举动。   “好了,不许哭了。这不是,没死呢嘛。”听她哭的,元祝嘴角向下弯了几个度,最后算是半哄半劝的哄上了一句。   死不死的,他哪会关心这个。出世开始,冥界生活的活物,就算不得活物。   是晦气的。   ……   屋子里一直安静,青天白日下孟宅里也不会有旁的东西在。如此的时候,也是元祝不需做任何隐藏的时候。   察觉这衣襟处被小小的力道扯了一下,元祝自然的也松开虚虚环着的双手,垂眸看她。   她是清丽秀气的,也是精致好看的,五官之中,三庭其间,点点状状都是凝成的温软。第一日,元祝瞧见她模样之时,便是这样的感受。   女儿家若是可以让一句两句话就哄好,才是奇怪。看着孟漾一双眼,还是眼里含泪的。   她是吓着了,惧怕了。害怕眼前的景象只是虚假的,害怕到头来还是同以前一样,全是虚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身边的人都会一一离去,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无法同别人述说。   能看见希望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原本就不多。   攸城里,她走到哪里都是安全的。没有人会不惧怕她身上带来的东西。就连终身大事,也只能够听爹爹的话将婚退了,去人贩子那里买自己的夫君去。   来来回回这样多次,留在身边的,也只有一人。他好像是真的不会离开自己,像这次,这竟死了之后还能回来的……   琥珀色的眼睛就和他这个人一样,让孟漾觉着神秘,又有莫名的吸引力。   两人的身量相差的有些大,她想要去触碰元祝眉眼的举动,被主动的在她自己心里划去。   眼睛不好去动,那别处呢……   孟漾视线往下移,一直从他眉梢瞧到她的眼角鼻尖儿,再到……他的唇上。   男子的嘴唇不若女子这样,是微微粉红或者有了脂粉装点之后艳丽的大红。一般都是像他这样的,乖巧的淡色。   弯弯的薄唇,孟漾瞧上了许久。   真是好看。   现在的夫君,比以前还要好看许多。   果子是诱人的,他也是。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元祝便觉着被她拉扯了一把。回过神来,孟漾的一双含泪眼儿就在他鼻尖那地方停下了。自个儿唇上的触感,是软软糯糯,湿湿润润,温温热热的。   之后,他感觉到了,孟漾的舌尖,轻飘飘的滑过他的下唇,又轻飘飘的逃了回去……   他!竟被一个凡人女儿家,亲了?!   不!   这可当得真?不成!她怕是不知随便亲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还是说,瞧她这般的熟练,之前就亲过不知多少男人了。也是有可能,毕竟是个有六七□□个夫君的好女人。   一把掰过孟漾的身子,手心按在她的肩胛处。这女人还真是骨感,浑身都是骨头,瘦瘦巴巴,哪里能康健。就算没了她这具“馋人”的身子骨,就这瘦弱的人,也不会是个长寿的。像这样的人,大抵都是早早在冥界典狱司相见的。指不定,哪一日他偶然走过奈河桥,还能打个照面?   “你亲我?你怎么……”   “嗯!”孟漾十分郑重点了头,笑得囫囵可爱,“我喜欢你,我可以亲你!”   她说起来都算不上是个女儿家,更不必说有人界女儿家有的矜持乖觉。喜欢就是喜欢了,至于理由,至于感觉,都是说不上来,解释不了的。   好在元祝也没有去深究她的话,将人当作个没长大的小娃娃,抱起送回了榻上。就这抱,都让他觉着有些勉力,前面为了救她的一番折腾,体力与修为都流失的厉害,近日是不补回来了,得等到回宫之后再行调养。   “你先睡一会儿,对身子好。还有,你这脑袋里磨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那都不是你应当去想的。”元祝顿了一顿,好似觉着不妥,接着又道:“万事都有为夫,和你爹爹在,你不用害怕,先休息罢。”   实际他前一句是要说孟漾心间设想的此前事,包括,之前那些男子都是怎么死在府上的……心间预感,总觉着,她也许也不是全然都不知道起因经过结果,只是想到了也不懂得去说。偏偏也是个有心事不会自己消化的。这样下去,对她无益处。   不如就让她的爹爹,揽下一切她的犹疑罢。   换句话讲,他一点都不希望孟漾知晓,知晓她之前的生活是什么内情。   待她睡下之后,他自还有自己该干的事情。   依着现在的情形,怕是得回一趟冥界才行。   ……   孟漾依着他的话,安安稳稳的窝在被子里,背后的靠枕是她最喜的柳枝柳叶的条纹样式。身子趴上背后的靠枕,一会子便将靠枕搬到自己跟前来,圆圆润润的下巴一下子的抵在上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瞧着眼前。   “你是漾儿的夫君,那一定知道漾儿想吃什么,是不是?”   元祝嘴角向下弯了几分。   这是学聪明了,还知道要试探试探,印证一番呢。   “那等你睡醒了,给漾儿蒸上甜包儿,漾儿觉着成不成,嗯?”   呆瓜点头,点头如捣蒜,“成!我马上便睡!”   失而复得就是最最好的事情,醒来还有甜包儿可以吃,就是更好的事了!甜包儿虽不是娘亲做的,没有那样好吃的味道,但夫君做的也定是好吃的吧。   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总不会叫夫君觉着难堪的。真棒耶!   “你走罢,去吧去吧,漾儿可以自己睡。”躺平之后,她甚至觉着本来硬硬的床榻,都变软了,是最舒服的。   而夫君可以不在这里陪着了,赶快去做甜包儿才是正事。   “对了,夫君我要豆沙馅的。”   “……” 第13章   人界对于冥界的了解不多,可大抵知晓的呢,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例如,冥界有那奈河,还有一座死去的人都要经过的桥,名为奈河桥。极少有人知道,奈河与弱水相似,没有生魂或是仙家神灵可以凌空渡过,元祝一类的冥界也是一样。   至于奈河畔的彼岸之花,花开花落,不复相见。此花,元祝不喜。   这次回冥界,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是以一身墨色到的忘川河畔,显得行色匆匆。   奈河桥是个鬼差抓来的亡灵通过的地方,照规矩,元祝的身份,过不得奈河桥。他自小便视自己身份珍贵,自是不愿意同小等的鬼魅上同一座桥。   冥界大殿要过奈河这条宽大有趣的河,自然是下渡口渡之。这样也便不必过孟婆庄之上那片贫瘠燎身的地方   亡灵至冥界,过奈河桥时,奈河便有自行发出的焚鬼火,将桥上一众亡灵身上在阳间存留的它物都烧个一干二净。   过了奈河桥的魂灵,可以直接转世的,大部分都是虚弱至极。到了桥的那一头,甚至是抬手的力气都不会有。   这便任由鬼差架着,到了孟婆那儿,灌下一碗香香甜甜的汤,送去投胎就了结了。这样程序简化,鬼差们也省事,冥界管束起来也省力不少。   进出冥界去往人间的道路,唯独一条。对于人界来说,就是一条不归之路,只进不出。对于冥界,对于元祝来说,也就相对于去别处的路来说,麻烦了一些。   这回赶时辰,回冥界一趟,是去找他那二皇叔要几颗好药。   进了冥界的地界儿,开始之处便是一望无际黄沙漫天的景,荒芜与凄凉是到这里的亡灵对冥界的第一个印象。冥界荒凉,一入冥府便用不回头,黄沙是冥府赠与亡灵的第一份礼物。人界在如何苦难,也有亲人相伴,爱人相陪,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可在冥府就不同了。陪伴过了一辈子的东西,都会消失,众行变独行,又几个人能不感悲?   不期然,元祝想起一人来。   便是孟漾了。   小妮子胆子小的很,到时到了这一片荒漠之地,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想回家。不出意外,她是会怕的。   不过,到时候她如若可以在自身极大的罪孽之下全身而退,走到黄沙遍地的冥府大道上,自己就陪着她,亲自送这一趟,也未尝不可。   行过黄沙,便到彼岸花开之地,奈河之畔。奈河上下绵延数千里,可算作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河水刺骨,更伤修为。这才有普渡尊者在此,摆渡来往。   摆渡船上的斑驳印记,多是深褐色的痕迹,元祝瞧出来了上头的东西,全是血迹。   这一艘船,有些年头了。听闻万年之前便在了,此船还是老魔头梦魔以神木铸造的,自那之后就留在了此处。普渡尊者原是仙界辈分颇大的仙君,神女尺素的近身侍卫,之后也留在了这里做摆渡的活计。千年万年的,为着等自家两位大人回来相见。   摆渡尊者见着元祝,礼数周到,微微俯身问道,“大殿,这是要回宫去?”   元祝的袍服换了一身,是一贯在冥界的装束。与人界不同,冥界的一套礼数,遵从古时赤黑之色为尊,朝服官帽以浅色为卑,深色为尊。元祝一身玄色到的奈河之畔,普渡尊者能够一眼就认出也不奇怪。   “是了,烦请尊者尽快渡本殿过河,而后半个时辰之后在对岸等候稍稍,本殿今日急事,劳烦尊者了。”元祝言毕,朝着普渡尊者做了一辑,以做还礼。   大殿是出了名的讲规矩,通礼数,未来的冥界之主,普渡还有不渡的道理?这就快快应下,起了船,执起桨来,往对岸而去。   普渡尊者分身无数,奈河各岸也都有之,孟婆庄这一线,离得奈河桥近,今日正好是真身在此。   人界端午前后,普渡都是在此摆渡。今日是五月初五,是个正日子。普渡必定是在这里,这一点元祝知晓的很清楚明白。   普渡样貌是个六七十岁的老者模样,而孟婆庄里那位,是冥界出了名的好样貌。这两人看似天差地别的,从前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事深究不得,当作不知才是最好,但其实真正不知的,也只有孟婆一人了。   一路上元祝想着之后讨药的说辞,也未和普渡有什么细谈,但普渡是个话痨子自行说道了一路。   到了彼岸,足下一点,元祝瞬时便没了影子。普渡的桨还没放下,瞧着一股子紫黑之气,露出平平淡淡的笑模样来。此处离孟婆庄很近了,在此处也有九千多年了,孟婆庄还是他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五月初五对冥界的人来说算不得是个好日子,可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日子。   孟婆并不姓孟,留了这个姓是为了纪念一人。五月,她喜爱的桃花都谢的差不多了,从前她应是会觉着遗憾,没能好好瞧上一眼,没能在桃花林中舞上一曲。   如今入了冥界近万年,倒不知她可还惦记人界的桃花的俏模样?   是这个时辰没错。   孟婆庄内一行人还是如往常一样,三人成行,往泊船的渡口这头而来。   多少年了都是这般,普渡习惯了每年这个时候在此候上一时半刻的,讨来点东西。   几个冥界的婢子施施然而来,走得近了,齐整的一低身子,“见过普渡老仙。老仙久等了,奴婢们还是奉主子的命,给您送今年的回礼来。”   五月初五,阳气最盛的时候,是孟婆庄主子的生辰。每年的回礼,皆是这个时候送来渡口给到他手中。他送的每年的礼,也都是一样,两岸的彼岸花摘上两朵,放在瓶中送过去庄子里。   “有劳了。”普渡接过托盘上的物件儿,随即换上头上此前用过一年的斗笠,放还到托盘上,“还是和从前一样罢,劳烦替在下处置了旧物,再行谢过孟姑娘的回礼,各位带去一句安康之祝。”   为首的婢子笑道,“老仙客气了。我家主子与您是为莫逆,若不是主子双腿不利于行,也不会叫我等来送,老仙海涵。”   左右客气了几道,两头分别。   普渡执桨往后退船,扶额仰首之间,长指细细摩挲帽檐,笑意明显。   多谢杭儿的礼,为夫在此近处陪着,便同往年一样,祝娘子生辰快乐,福寿安康。他心念道,一舟远去。   *   二皇叔便是冥界分封的亲王,元祝去了他的府上一趟,取了想要的一方药丸子,马上又是使了术法赶到岸边。   很快,船又从那头到了岸边。元祝第一眼就瞧见了普渡与此前不同的斗笠。   飞落船头,元祝站立在船头,顺势带了一阵不小的阴风,直掀开了老叟额上的东西。听着他一声低呼,元祝心里偷笑了片刻,继而回头同他吩咐道:“老仙快些罢,本殿赶时辰。”   普渡叹了口气,“大殿今日还真是急了,老朽竟想不出何事可叫大殿这般,哈哈哈……”   这话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元祝答与不答都不会拂了二人的面子。   元祝心情瞧着还不错,除了这路赶得紧了些,其他时候同之前像是不大一样了。普渡执桨划船,站在船尾的地方,望去船头就是元祝着宽袍的背影。   普渡在身后也笑,直到元祝真真的按照自己设想的,侧过脸来与自己交谈。   “本殿原是去人界办事的,其中内情不好同老仙多言。”   普渡颔首,“大殿考虑的是,不过啊,您是知道的,老朽问的不是这一层。”   像极冬日里戳破了窗纸,一股子的冷风灌进来,元祝头皮都是一紧。老仙是看出了些什么吗?不至于罢……   “大殿呐,可是在外头遇着了什么人,要您快快赶回去?”   普渡口中说着,脸上看不出什么别的神色,心里早就偷偷笑了多时了。怀春的模样是能藏得住的么?何况是在自己这个老仙面前呢。   “老仙今日话多,还是省着些气力挥桨罢,本殿当真赶时辰。”   赶着呢。   赶时辰好啊。奈何,能叫人脸红的情愫,现在是愈发的少了。但愿人能长久,如日莫如月罢……普渡应道,“得了,老朽这就不问了,送大殿早些回去。”   “嗯。”   回去了攸城,他可还有大事情要办。   得想想去哪里给她买到甜包儿。 第14章   人界诸多地方这几日都是极热的天气,攸城位于西南,日头还算可以,不大不小挂在天上。就是天儿也是闷得很,在攸城的街道走上几步,细细密密的汗就从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元祝逃不过一身衣衫湿掉大半的结果。他一路赶得略急,到了人界攸城,术法被限制一半,便用上了双腿。   之前在孟宅,阴气遮天蔽日,还有结界在外,并不觉得外面是这样热的天气。   难怪阳气重的压人,鬼差这几日都要休沐。抵着这日头和闷热天气,还得给半憨寻甜包儿去,元祝有些些想不明白了,揽这活计作甚。吃不什么不是吃,填饱肚子还有诸多的要求,当真要命。   还要……豆沙馅儿的。   一条街,不消多时就被他跑到了头。真是巧妙极了!除了甜包儿,各样的吃食都被他瞧见了。   “敢问老哥,这哪有甜包儿卖?”没了法子,元祝随即扯上了街上一人,出言问道。   那老哥憨憨一笑,“城南便有的。只是啊,那老婆婆身子不大好了,好似大半年没出摊子了。”   “这……”   还没等元祝反应过来,人界老哥憨憨一笑,背起锄头这便走了。   ……   他回孟府的时辰迟了一时半刻,孟漾还安安稳稳的躺在榻上,被子掖的极好,平平整整的,一丝不乱。像极了家中孩童,等着长辈回家给带零嘴回来时候的乖巧。   外面已有脚步声,孟漾漾的耳朵就竖了起来,一点动静都不想放过。   元祝进门,为着不去动门口那一把大锁,还是使了术法进暖阁的。到了地方,走进孟漾睡着的寝阁,第一眼就见她睁得铜铃似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瞧。   醒了?   醒了多久了?   “不多睡一会儿?”他有些责怪自己回来的晚,在街上耽搁的过久了,“饿了罢,起来吃你的甜包儿。”   原身没有肉身的残缺,手脚健全。他将抓在手里的用油纸包裹的几个小甜包儿,放在屋中的桌案上,又将油纸两层油纸一层一层的剥开,露出里面的各色的甜包儿来。   空气中慢慢有了谈谈的香甜味道,直叫她想流口水。   一个堪比鲤鱼打挺的起身速度,她从榻上起来,套了鞋子在小白脚上,便过去想要抓起甜包儿往嘴里送。   男人拦了她的手,用油纸包起一个,在给她递过去,“屋子里没有净手的水,手脏。以后莫要直接有手拿东西吃,知不知道。”   特别是在孟宅这样的地方,又是亡灵又是阴泉的,保不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她也是奇怪,平日是个爱干净的,到了吃的东西头上,也能舍去习惯不去计较了。   想来是饿极了。   元祝说道了一句,也就默了声,提醒道,“罢了,吃罢。”免得到时成了他这个大男人欺负了她,克扣了她的饭食。   *   孟漾将甜包儿吃出了山上好汉食物鱼吃肉的感觉,一大口的吃着,食物积鼓在腮边,双颊一动一动。孟漾一边吃着一边从脑中闪过一件要紧事情,要和元祝交代叮嘱。   “对了夫君,家中的那些井,千万不要近前。我不能去,你也不要去。”   捕捉到她话中的重点之后,元祝即刻就问道:“那些?你家中还有??”   原先一口井中是阴泉阴脉的所在,那其余的是什么?这是嫌弃攸城不够乱?连井口都是成群结队的!?   孟漾看着没有否认的意思,相反,倒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自己没有说谎,家中三口井,一处在上次的家中中院位置,离现在自己住的屋子不远。另外两处都在后院偏角处,许久没有人用过,也应该是两处枯井。告诉他关于家中井口的事情,不是为了叫他前去探究,而是为了叫他好好规避,不要近前的。一般情况下,离开几丈就不会有难受的感觉。   元祝一颗心已经飘了出去。发现第一口井的时候,他用的还是凡人的肉身,依靠孟漾身子的异样发觉了一些,之后孟漾的身子便不好的了,这也葬送了肉身使用的时间。之后自己的原身出了肉身,夜半前来查看,一朝发现阴泉阴脉生在孟宅当中。   就这一处的阴泉,就已经不是他一个冥界大殿可以化解的,到时候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封印在此。要彻底毁去,还要依靠外力。这一层,他还没有来得及去设想,这就……又多出了两处井口!   那这一回呢,又有怎样的礼物要送来给自己……   他语气有些恹恹的,别过脸,阴阴说道:“你…怎么不早点同我说……”这是她预备的惊喜么,像极了当作自己给她求甜包儿的回馈。   好一份大礼。   *   趁夜色未晚,孟漾吃饱喝足之后,呆呆坐在榻上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女儿家在闺房大抵都是这样的,发丝梳理的整齐一些就是了,也不会多去盘麻烦的发髻,给自己添麻烦。元祝摸了放在胸口的药瓶子,目光直视孟漾这个活人。不说旁的,孟漾此人的模样生的精致周正,一副好容貌叫人挑不出瑕疵,但怎么偏偏是个先天不足的,行事言语全然不像一个正常年纪的女子。   同她姣好的样貌是真真的配不上。   他见过了孟泽,孟漾的生父。也是个俊俏人,可就只是那样子的“俊俏模样”,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也是不容易。   这样子想的话,她的母亲,应当也是个美人。   她忽得回过神来,唤了元祝一声,“夫君啊,过几日会离开家中,爹爹到时会来接我。你好好在家里等我,不要乱跑,知不知道啊?”   离开家?   他了然。几日之后是个时机,可以利用一二,看看能否顺着寻到些旁的线索。   另外,和她待在一起,是连话都不必去套了。原原本本的都会一一同自己和盘托出,多好的笨蛋啊。   “为夫知道了。”他掏出药瓶,从里面小心着掏出一粒药丸子,递过去,“吃药罢,我去给你拿水。”   孟漾不疑有他,着着他端来送在她嘴边的清水,吞下了药丸。   “……”   随着孟漾吞咽的动作,元祝在一旁,身子一瞬间僵直在原地。本来以为孟漾即使愚笨,也会问一句这药丸子是用来做什么用的,之后他敷衍着过去,她若真的不肯吃药也就罢了。这样自己也可以舍弃那利用她行事的不正私心……   可她什么都没有问,吃药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欢喜的笑……   “夫,夫君,你盯着我瞧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孟漾是被他直直盯着看,觉着不好意思起来,双颊不多时就浮上红云,可他还是没有发觉不妥,只好自己出言提醒了。   “没,没什么,是、是夫人长得好看……”   一句闪躲遮挽的话,从他口中轻飘飘的说出去了。“夫人”一词却是他不经意间,触着了孟漾的心肝。   有人唤她“夫人”,此人为她一生寄托倚靠。孟漾已好久没有体会过心安的感觉,近日几次的心安感觉,都是这个男人给的。服过药后不久,她觉着有些累,胸口闷闷的,不久就泛起睡意。   男人替她盖好薄被子,眼看着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辰,他也细心将薄被被角盖在自己的腹上。   “家中天气不热,你身子又虚,被子还是要盖上的。防着你小脚不安分,腹上盖着也就不容易着凉了,省得到时嫌热,踢被子。”   她也实在是困倦,打着哈欠点头,之后就陷入沉沉的昏睡。   ……   孟漾觉着困倦这一点,早在他预料之中。那颗药需要在她身体里吸收消化,这期间,她身体底子不好,自然虚耗精力,觉着困倦再正常不过。   这段时间,元祝出了房门,折转往后院去。按照孟漾所说的,另外两口井就在那里。   他的计划之中,已留有很多未知的可能性。阴泉是他无法控制的,有多少不好的未知他基本都阻止不得。凭空冒出来的两口井却是不然,里面不可再多出些什么,来扰乱一切。   孟宅后院,残垣断壁,几间屋子的矮墙都已倒了,余下墙角根基和倾泻碎裂的瓦片诸多。   残垣边上,黄草枯木一堆遮掩住的井口慢慢露出了头。   另外一口井也是这样,后院对称的一线上面。这第三口被发现的井口,与之前的有所不同。没有什么枯枝败叶遮盖,周围光秃秃的。元祝伸手一摸井口,虽有灰尘,但灰尘很薄,像是有人不久之前故意清理过。   依照他的设想与发现,第三口井应当优先下去探一探。或许之前来这里行事的人,还留有不少痕迹在里面。孤冢荒山都不可怕,第三口井正是给了元祝这样孤冢的感觉。   他对里面散发出来的,细微的,尸臭味太过熟悉了。有“东西”压着,也抵不住这么大的气味弥漫开来,井口处就让他闻见了。   脑子稍微一动,他大致就知道了里面的尸体是何许人。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我给自己就地挖坟! 第15章   井内的墙壁由石块堆砌而成,下处无水,没有第一口井内那样的淤泥遍地,踩在地上的感觉结结实实。   尸臭味越接近井下就越浓烈。井里还是一处山洞似的构造,进去之后的地方就大了好几倍。   不惧暗黑的眼睛帮他看到的,是累累尸骨。腐烂到一半的皮肉随处可见,腐臭的味道在他鼻腔里扩散,直冲脑门。冥界的人对尸体周身气味的敏感,这次叫他几欲作呕。冥界王宫是富贵之地,鬼君的皇子们在里面长大,实际也没见过多少的实在东西。   里面的尸身多达近十具,元祝走近,看见一张熟悉非常的脸孔,心里的猜想完全被印证。   几日之前要了独臂少年的肉身来用,如今那一具肉身正歪躺在自己脚下,嘴角和衣襟上的血迹已变成了乌黑的颜色,凝固在皮肤和衣物上。   元祝皱了眉头,牙关不经意的咬紧。   孟宅的恶鬼孤魂品行未免也太差了些。这些人都已经为了孟家的小姐死了,一个个皆是身不由己,由人贩子买卖到的这里。最后连命都送上了,还落得一个横尸井底的下场。   至于友儿之前所言的牌位坟地,想想都是信口胡说,用来蒙蔽他的谎话。   人啊,鬼啊,私心都是浓重,仔细想起来,这些尸骨在这里被弃下了也正常。谁会花宝贝似的抢来的时间,去给没用的尸体造一座坟冢?   是尸体也就罢了,好在不是旁的东西。   元祝以手遮掩了口鼻,环顾一圈,没有触碰里面别的物件儿,原地退了出去。   痕迹都是新鲜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卷土重来一遭,被发现有人来过井下,只会打草惊蛇。现在对自己查察此事最有利的,便是等着孟漾所说的“出府办事”,暗中跟随过去。   孟漾身子里的药,是他亲手埋下的一环,重要的时刻牺牲孟漾去换,也未尝不可。   ……   第三口井,相比其他两个,就显得“单纯”许多。   没有淤泥,也没有镶嵌好的方正石块作为井底之壁。   行走其间,更像是走进一处家宅的密道,刚好容得下两个人走过的暗道颇长,一直向外延伸。正当元祝靠着井壁走得有些倦了,却是惊觉四周墙壁有了湿意。   土石壁上冒出的水渍做不得假,他继续往前走,没做停留。   果不其然,这条暗道直通这攸城之外,出口处乃是激流的护城河。攸城的地势不必其他平原地方的城池,护城河中的水在几十里之外还是奔腾汹涌的飞瀑布。缓冲的距离很短,到了攸城近处直接引入护城河,才有如此汹涌的激流环城为护。   人界的巧匠能人,匠心独具,这样的构想和做法,可堪敢为人先。很幸运,引大河瀑布之水为护城河的想法成功了,如今为人称道,是大功一件。   元祝在密道的尽头,可以直接触碰到护城河的激流之水。   他又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了。尸体直接丢弃在护城河中不好吗?这样汹涌的河水,卷走尸体不是顷刻之间的事情么?又何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将尸体丢弃在另外的井中。   他真是想不明白了,要是自己应当会选择弃尸河中。那她背后的人呢,不至于愚笨至此,究竟在想些什么……   *   这回他是彻底摸透活人在孟宅可存活的时间,可有足足的三四日。那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行事,到三四日过完,对冥界鬼差来说难熬的日子就已经过去,祗儒该带人来了。   元祝所料不错,晚间友儿前来将房门打开,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又前去查看了孟漾身子的状况。确认无误之后,脸色都变得好看了。   友儿是第一次见到元祝原身的样貌,去外头抓人的事情不是她亲自去办的,自然不会生疑。   晚些时候,据闻孟泽也回了。   没有前来瞧瞧孟漾的身子,也是奇怪的事。   日子过得快,元祝这几日摸清楚了孟宅的内里位置的精要,宅子中遮天蔽日的,日子过得也快。白日无事,时间大致都用来哄孟漾儿,余下的时候静坐调息,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便是在第三日的夜里出现的。   他头一次听闻“门者寺”这个地方。门者寺的来人,伪装做□□个个僧人的模样,前前后后拥着抬了一顶轿子来了孟宅院里。□□个僧人,裹着个僧袍,都做双手合十的动作。在元祝眼中,褪去僧袍之外,不过几道黄符纸附身的怨灵,哪里是什么僧人。   孟宅所有的鬼魂,加之寺庙里的鬼魅亡灵,全为了迷惑一个孟漾,真是下足了功夫。   鬼僧人对孟漾十分恭敬,在她睡觉的屋子外头,放下了轿子。一群人跪伏在外,又是行礼又是做辑,大有来请人的意思。   “小姐,寺内有请。今日师父在寺内,又知小姐身子有异,特意嘱咐了小僧们接小姐过去,调养身子。”   孟漾在屋内听着,表情都没变过。每一回都是差不多的说辞,到了日子就得去上一趟寺里。   “又得疼了……”她心想道。   不过这一次总是和之前有所区别,她要早去早回,家里还有夫君等着自己回家。想到这里,她就满心欢喜,前头好似不大可怕了。不过是疼而已,总能忍住的。   出门之前还不忘记同元祝叮嘱一句,“夫君好好在家,我得出去一趟,隔几日就回,要好好吃饭等我回来哦。”   她现在已经不害怕他会跑掉。她想得简单,是谓丢掉了性命都要换一副样子来陪着自己的,根本不必担心他会跑掉。其他也不用考量,她觉着,也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是喜欢和爱着自己的,是以孟漾本人知足的很。   元祝顺着她的话应下,在她临去前,还以手理了理她的衣领袖袍,一手抚在她的发间轻揉的安抚了一阵儿,“去罢,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要惧怕,自有我在。”   此话出自真心。   对于孟漾,他不是不同情,也不是不愿意在平时安抚她的心思。只是他知晓,每个人的使命不同,原本开始便是对立面的人,怎么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呢。而孟漾,终归要魂归冥府,将欠下的罪孽一一偿还之。自己,则极有可能是那个要她送“命”的罪魁祸首。   善恶本不是好区分的东西,至少元祝现今还没有真正领悟善恶的规则。遇到这个女子之后,他也有心想,又或许,它原本就没有规则可言。   不论之后如何,他至少先对这件事情有一个探究的结果,那门者寺是关键。将它背后的“东西”抓出来,孟漾的罪孽能少些也说不定……   *   她刚一出门,便被一众小僧围拥着,将她右手扶起来,小心翼翼送上了轿子。   该死的,她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扶什么手!元祝的无名之火瞬间烧起来。一群纸人而已,真当自己是个活物了,胆子大得很。   这一股子气也没维持多久,元祝忍住了气性,也是化作一团似云似雾气的东西,附身在轿子上,随着一起出去。   这顶轿子不是人抬的,一路行着分外安稳。孟漾在轿子中,扯着衣裳上绞着手指头,心里除了忐忑不安还有的就是想念家里的那一位。殊不知,他也正是在轿中陪着行了一路,将她脸上挂着的情绪一一看了完全。   “夫君……夫君…”孟漾喃喃几句,唤着心里的念想。念道的久了,她也发觉了有些不对劲儿的。一日日的夫君夫君叫唤着,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于是孟漾心里又开始纠结起来,直到轿子落了地,她察觉到了动静。   门者寺这个地方,白日是不存在的。下了轿子,瞧着的风景便是浓雾中若隐若现的一圈红色楼房。   哪个寺庙会做这样的装饰?元祝只瞧了一眼就察觉到了异样。红幡挂了满堂满院的寺庙,布置的和凡人新婚一般,这样的荒唐,他可不曾见过。寺庙都讲究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会成亲等俗世之事都有戒条,这寺庙中到底是存有怎样的妖物鬼魅在此作祟!   他化形之后,乃为一团浊气,寺庙之外也有结界,阻了他的行动。   破出结界倒是不满,就怕这结界连着那个东西的心池,牵一发而动全身。元祝实在无法忽视这个极大的可能性。最后,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孟漾由一众小僧带着进了结界之中。   她将头昂着,眼睛水汪汪的,存了满满眼眶子的泪,平稳踏着步子往前去了。   元祝并没有看见她的正脸,一团雾气在远处看着她的背影,盯了一阵子。   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有些心悸。   孟漾跨出步子的那一刹那,他的心悸也就开始了。这视死如归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寺庙里到底有什么,叫她惧怕成这样。孟漾双手握拳,他看见的---她的拇指都快将食指的指腹侧边抠破了。 第16章   寺门上写着“门者寺”三个金色大字,元祝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进了结界之中,孟漾的背影落在元祝眼睛里,就和加了一层水雾一样的模糊。活人在结界里面就是这样模糊的、带着水雾的模样。而在结界里面的死物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元祝心里一惊,想到好在刚才没有跟着孟漾进去。现在摸清楚了一些,再进去心里也好安心。他恐怕也算不上一个活物,进去之后应该还是自己幻化的模样,不会有别的变化。   不得不说门者寺里面的“东西”,聪明的很,方法一套又一套的,很容易让人掉进他们的圈套和计谋里。   他眼看着孟漾双脚,就要踏进门者寺的大殿,心中十分着急,赶紧化作一团雾气,紧跟在她背后。   刚进寺门,所有人就听到三声钟响。   低沉又响亮的钟声忽然间响起,元祝脚下一停,顿足在原地。   他原本飘飘然然在孟漾身侧,现在停了下来,因着身体是现在雾气的形态,就被后面两个小纸人穿过的身体。这样一来,他是很不舒服的。   但是没有好像习惯了那些钟声,脚下没停,丝毫没有犹豫,继续往前走去。   寺庙里三声钟声敲响,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某种欢迎仪式,昭示着她又重新回到这里……   不远处敲钟的老僧放下撞钟的,堆了一脸子的笑,走近孟漾。   “施主到了,贫僧在此恭候多时了。”   孟漾的脸上没有隐藏住对他的不喜欢,一偏头,哪里还去理他。   老僧却像是习以为常,对着孟漾身后的一众小僧吩咐道,“别愣着了,赶紧送施主去后头院子。”   老僧想的不是别的,是后院的阵法已经布置好了。主人在那里候了多时,自己得赶紧将人送过去。   孟家小姐不过是一个物件一般的人物,需要的时候叫唤过来,表面上做的恭敬些,稳住孟家的家仆们也就是了。别的什么就不需要他去考量了。   ……   外面一层又一层的布置,居然还没有触及真正的背后之人。元祝皱眉,听着孟漾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随着孟漾的脚步一路去了后院。   后院的样子刚入眼的第一瞬,他甚至觉得,脑门都开始突突的跳起来!   所谓的后院便是一个巨大的祭台。砌成祭台的石头是烈焰一般的红色,大石块像是喝足了的鲜血泛出来的色彩,又像是火焰似的的烈焰红。   祭台上面是用来绑人的铁链架子。架子上面满是黄色的符纸,上面画着奇奇怪怪的朱红色符号。稍微有一点凉风,便催着上面的黄符纸沙沙作响,发出骇人的声音,震颤人心。   元祝怔在原地。   他很难不去设想,祭坛上面的铁链与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的视线转到孟漾,眼睛呆呆木木的盯了一些时候。恍惚间,他好像能看到孟漾被绑在上面的样子……   她会如何呢?她那个身子骨,充其量不过就是可以自己为自己提一个茶壶倒一杯水的富家小姐。脏活,累活,重活应当一概都没有触碰过。   被那么厚重壮实的铁链绑在架子上,她连挣扎都挣扎不了吧……   祭台有阵法加持这件事情,不用说他也能看得出来。孟漾被绑在上面的时候,若是有阵法加持……她的痛苦,绝不下于在冥界的焚火烈狱。   元祝静候着,压着心气儿静待那个人出来。   未几,四周的风哗哗作响,牵引着黄符纸翻动,铁链摇晃了又摇晃!   他也做起防备的架势,身体靠近孟漾不止一点点,几乎将自己化形的雾气绕着她一身。   五界武道五行,相生相克,又弱肉强食。君父就是因为不服这样的规则安排,才会被心中的贪欲所控制,不顾一切与仙界发生大战。   现在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心里的预期。不只是门者寺的事情,还有他孟漾这两个字,有意无意,有理由或者没有理由的安排。包括保护她这件事情,似乎也是不必说出口的,是自然而然就会做的事。   大殿等的这个人终于是来了。湛蓝色的袍服加身,白玉冠在束发的发髻上,额前的几缕发丝,也被突如其来的风吹拂着,纹金的白玉靴踏在地上,也仿佛是不染尘埃。   他看上去像极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   第一眼是这样的感受,第二眼确是不然。   元祝看他的第二眼就发现内在的事情。此人,并非策划这件事情的背后之人。因为他,本身也就是一副傀儡空壳。   元祝暗自摇头。   事情变得越发有意思起来了。   原以为孟漾这个小丫头足以引出背后的那位,没想到是自己多想了些。   环绕着孟漾的雾气渐渐散去。元祝退出离孟漾一丈距离,他放心了一些,也将多余的心思放在“白玉冠”身上。   *   到了这里,孟漾身子发出的明显的颤抖已经隐藏不住了。她一听见黄符纸在风中只发出的沙沙声响,就忍不住身子发抖,牙关咬紧。   湛蓝色袍服的人,慢慢的走近她,直到与她面对面,这才停下。   “小姐可到了,这下可是恭候多时了。”他说这句话时,竟还勾起了嘴角的笑。   这个男的离她近些,她都觉得冷。这个人仿佛就是从冰窖里搬出来的,不论哪里都是冷的。连带着和他一起出来的风,都冷得她发抖。   “可不可以……这一次不要这么久……”明明受苦受痛的是她,她却不敢直言同“白玉冠”讨价还价。   上一次,差一点点就要了她的命。   “白玉冠”笑笑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死,你相信就是了。”   接着,他上前一步,胳膊在孟漾腰身上一揽,另外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轻轻一颠,轻车熟路的将她横抱起来。   “你!”元祝努力堵在嗓子眼的话,眼看着就要从口中飞出来!   这猢狲到底在做些什么?!   你个死人而已,竟敢对孟漾做这样的事情!何况还是当着自己的面!   还有!前面孟漾所说的:“这一次不要这么久”!怎么久了?能久到哪里去?!   元祝心中哼笑,周遭都是抑制不住的冷冽气息……化身的雾气就快要结成了冰霜,这才让他冷静下来一些。   这些时候计较这些好像有些不对,但是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   心里挣扎了许久,他终于是能将注意力真正的放到之后的事情上。   之后,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小僧,其实就是一排接着一排圆形围绕的黄符,为其护法。   孟漾被他抱到架子前面,瘦弱的身子在风里被吹的瑟瑟发抖,双脚刚踩到地面,她的双手便被身边的男人束缚住。   她丝毫反抗不得。不一会儿,双手便被绑在了十字形的架子上。   铁链上面的朱红色符咒,好像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她的双手已被绑在上面,就丝毫动弹不得,连挣扎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半。   这样子的感觉,孟漾太过熟悉了。她得口中呜咽道:“不要,不要杀我……”   说她贪生怕死也好,说她不懂反抗也罢,终究是一介女子,怎么抵得过每过一段时间就来的这样子的折磨。   “放心吧,我时治不敢杀你……主人她也舍不得杀你。”   论血缘的亲疏远近,孟家小姐与主人那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做好手上的事情,那个名为时治的男子,总算松开了,一直放在她腰际的手,将架子后面隐藏在背后的符纸揭开。   主人在孟家小姐身上放置了法器,这个法器就在她的腰后。法器是什么,他不知晓。只知晓,那个法器置入的腰后皮肉,深入骨髓。   孟家这个住所,是主人千年之前就已经选上的,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孟漾。法器不会伤及孟漾的性命,只用来储藏阴气。阴泉深处的阴气是普通人消受不得的,就算是有了孟漾这个置换的容器,也是一样。   “小姐,屏气凝神,莫做他想。这样子身子会好受一些。”   他提醒之后,真正的置换才算开始。   时治从右手幻化出一个透明的光球,光球通体发亮,形如冰晶,隐隐可见散发出寒气白烟。   元祝见状瞳孔一缩!   这个透明的、中空的光球并非凡间的东西,也不是他们冥界的东西。倒像是仙界或者是妖界流传下来的某物。   用这个东西,来承载从孟漾身子中导出来的阴气……亏他想的出来!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半空。   声波像是触碰到结界的边缘,又重新回荡回来,形成回声。   她痛极了,不只是身子,不只是腰上,甚至还有脑袋里,像是有千百只虫子在里面乱爬乱咬。   “不要乱动,那么多次了还不明白规矩吗?”瞧见孟漾挣扎的模样,时治立马厉声制止道。 第17章   有能者言,万物皆为气,融气在体,始为神,而后有人,有物,有万物生灵。孟漾身子奇怪之处,就是在于,它能转化常人不能接受、不可利用的阴气到自己的身体中。   这样的人往往短命。记得在冥界的典籍中,也曾有过寥寥数语,对这样子的体质的记载。   一个容器如果只进不出,必然受不了外界的施予,终有一日那一根弦会断掉。孟漾却不是那样只进不出的容器,相比前者它更具有追寻的意义,就譬如现在,这是一个阵法甚至一整个寺庙,都是为了取孟漾身子里的东西而存在的。   时治呵斥完一句之后,孟漾仿佛是想到了记忆中的什么场景,至此之后紧咬下唇,勉励着,承受着,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丝毫的声音。   腰后的法器开始与阵法相连运作。   “啊——”声音哑在喉下,孟漾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小的低吟。生生割开皮肉的感觉又来了,这时她觉得脑袋昏沉,可是飘飘然的感觉在不久之后慢慢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和腰后同样的撕裂的痛楚。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努力地在一片死海中扑腾。手脚并用,声嘶力竭地往对岸爬……可惜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救她……   对于自己之前的事情,她总是忘记的很快。可是疼痛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这样子的感觉,其实还不如死了的好。   “夫……夫君……”   这种情况下,她可以发出的声音很小。铁链上的符咒和身上的疼痛使她的身体没有别的力气,只能发出细微细小的声音。   她想以“家中还有人等着自己回家”这个信息,告诉现在的自己,不可以去反抗,而是要承受住这样的疼痛,之后才可以早点回去。   但是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阵法又到了那个关口,时治用透明的球状的法器将她腰上存有的东西一点一点地灌进其中。孟漾脸上的面色、瞳孔的颜色,就和这透明明的法器一样,慢慢的有了变化。   慢慢的,她的面色几近灰白,瞳孔已不是黑色,慢慢的变成了赤焰的颜色,眼白上附上点点的血痕……   时治原本一心都在自己手中的球形法器——聚魂球身上。阵法行到一半,他都没有正眼去看过没有一眼,更不必说关注她的身子状况。   他发现变化的前夕,是因为聚魂球的情况没有之前那样好:从没有肉身取东西好像没有前半程那样顺利。取出的分量也少了许多。   时治蹙眉,渐渐觉着不对。等他再回过抬眼去看,几乎是当时,口中便骂了一句:“这!该死的!”   怎么会这样?!   这次的事情都是失败了,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做“人”!主人会杀了自己的吧……   他急着赶过去,不过阵法的结界一下闯到孟漾身边。没有发现的是,孟漾身子四周早已围绕着一圈薄薄的雾气……   *   时治走近的时候,元祝正在怒中。他在思索,现在取他的性命合不合适。   连东西都不算的东西!是个什么东西!竟叫她疼成了这幅模样!   本来就活的不像人,现在被阵法所制,面色,容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更不像个人了!   好家伙,聚魂球那个东西当真是厉害。不只是孟漾吸收府中近处的阴气所聚成的东西被吸走了,还有他传于孟漾用来续命的修为,也都成了聚魂球的囊中之物。   这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时治,还有不省人事的孟漾,他总要选一个的。   时治真真的走到近处,却在离孟漾身子还有半丈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的脖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死死的掐住!这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甚至他不知有外人进了门者寺的地界!   窒息的感觉太过强烈,他下意识就想用手,去扒拉开自己脖子上无形的手。   那只手却比他快一步,不知以什么方法将她双手双脚都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现在这个情况,即使是那些黄纸符兵,都分辨不出到底出了怎样差错。只是堪堪站着,望着时治奇奇怪怪的动作……   “知道自己要死了吗?”元祝伏在他的耳边,用低沉的声音同他说道。   时治他感受到的气息是冷冽的。气息近在咫尺,自己被控制住,却碰不得,摸不着。   “唔……”脖子被死死掐住是发不出旁的声音的。   元祝听着他呜呜的几声,就已经代表他听见了自己的话。   现在的孟漾已经不算个“人”,甚至有丧变的可能性。作为冥界大殿,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他除了责怪自己刚才的动作过慢,便是将一股子怨气怒气都私加在时治身上。   此人非死不可!   他是想过利用孟漾行事,此时不错,他不否认。   可现在的心境倒像是变了一样。   孟漾是不是一个人都不算是最紧要的事情。   她得好好的活着才是。   作为他冥界大殿的东西好好活着,好好存在。   “本殿不预备问你这东西能否停下来,也知道她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元祝说着话,脑袋偏开一歪,发出磕吱一声,“你现在,就给她偿命吧。”   手上的力道又重新加重,时治因为窒息,这时已经翻起了白眼……   之后手上的聚魂球眼看就要坠到地上。   那些东西转进聚魂球之后,都会变成血红的颜色,和门者寺的颜色也是十分相配。   这是因为这个血红色,一瞬的跳入了元祝的眼睛。   可谓是醍醐灌顶,让他回想起了来这里的最初目的。   他刚才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差一点…差一点将人杀死在当场。   元祝紧紧皱着的眉头,有意的松了一松。是啊,他怎么可以忘记来这边最终目的。如果他方才真的把人给杀了,又没有把聚魂球好好的护在手上,聚魂球落地,里面血红色的东西散开来……   如此鲁莽的行动,他是愁别人看不到自己吗?   荒唐啊,真是荒唐,自己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过如此荒唐的事情。在朝臣面前,在君父面前,都是忍一时风平浪静的性子,真的到了这里就成了暴跳如雷的炮仗?   “手给我端稳了。”元祝算是楞了一瞬,继而便同时治呵斥道。   时治说起来也是一个识时务的。脑袋以最大的能动距离几近疯狂点着,只看能从这位不知道是谁的手中,留下一条命在。   元祝又道:“今天取了一些,差不多就得了!你懂本殿的意思么?”   “唔,呜……”时治含糊的应了两声。   懂得,他怎么会不懂呢。这一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做到,让大家都不察觉的来到这里,术法修为都在他们之上。   现在硬碰硬可不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么。他还没有愚蠢到这个程度!   他虽然是看不到这位的身体到底在什么地方。从字里行间也可以听得出,掐着自己脖子的这位,是因为没有这个人,才对自己下的手。   “从现在开始,好好的将她送出结界之外,不要再做无谓的小动作。本殿可饶你一命,你带着手上的东西回去复命,听懂了吗?”   同这个人说话,元祝一句废话都不想同他多说。   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元祝慢慢松开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点道:“该怎么做你清楚,再来一回,你便没有机会了。”   时治得了喘息的机会,果真和他设想的一样,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连清嗓子的动作都是在暗地里做的。   “可,可阁下,我、我若是这样回去,主人不会放过我的……”上一回孟漾的身体就不知道出了怎样的变化,取出来的东西大不如以前。而且在取的过程中还伤了她身子的根基……   这就是凡人所言,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情形。   这一次如果又是这般,他即使是拿着一半的聚魂球回去,想来也没有命在。前也是死,后也是死,他哪里会抉择!   “那是你自己应该解决的问题。”元祝回过头又去看了一眼孟漾。   不知是不是因为铁链上的符咒,这时的她,显得格外的安静。   “本殿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本殿只看结果,现在就要带她走。而你,要么现在就死,要么回去寻你的主子去。”元祝摸准了人心,眼前这人怕死。   他大可将这件事情和盘托出,可他比自己要清楚,先死的会是谁。   周围那些黄色符纸变化的小僧,应当也是由这个人控制的。瞒过这些事情,会有这么难?   “松开她,马上。”   “而后给本殿原原本本的,将她送到马车上。”   “就现在这副样子,她要是还少了些什么。或者你胆敢再做旁的事,便让你魂灵和这个地方一起,都散了罢。” 第18章   时治办事一向妥帖,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正因为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主人才能会重用他。   现在除了这般的事情。和元祝预料的一样,他丝毫不敢多什么。   回答起元祝的话来,甚至有些唯唯诺诺,萎萎缩缩。   “好、好……”   是的。在脑子中,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和自家主人交代,在此之前,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这位和那棘手的孟漾好生的送回去。   什么事情都可以秋后再来,而命只有一条。特别是他这条命,还是换来的,付出的代价极大。   得到了他的话,围绕在身边的那位可怕的人,好像真的一瞬间就不见了,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感觉环绕在身边的凉意真正的消散,时治恍然大悟,径直朝孟漾走过去。   此时,周围沙沙作响的风已经停了下来。   他解开铁链和绳索的动作又快又急迫,像是生怕自己的迟缓招惹了什么一般。   “来人!快!”时治对着后面吩咐道。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有送走的机会,怎么能不抓紧时间。   小僧跑来了几个,拱手听着吩咐,“时公子,何事啊?”   时治想了个由头,即刻就道:“孟小姐身子有异,你们帮衬着,赶紧送回去……另外,也赶紧去通知孟家的人,去府外接人。”   他这话一半真有一半假。   说孟漾身子有异常是真的。这是真的出了这样的问题,他才能在自家主人面前说个头头是道,说个有据有理。   时治如此猜测道:他从没见过孟漾变成这个样子……也许回了孟府,也没有多少生机。   死在孟府总比死在当场要好。主人也不至于,将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   ……   孟漾身子一离开铁链上的符咒就起了变化。这些变化在黄符纸人化做的小僧那里,还没有发作。可以算是一路上平平安安的出了门者寺这个不详之地,而后到了轿子旁。   小僧不敢多动她,将人小心翼翼地扶回了轿子里,别的动作也就停下了。   门者寺是一栋一栋红色的建筑组成的。里面的场景也像书中志怪故事记录的那样,到处泛着诡异的色彩,包括风中沙沙作响萦绕耳畔的符纸声音,寂静的夜里突如其来的撞钟声,还有那祭台,上头飘飘扬扬的黄符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正常人该惧怕恐惧的东西……   孟漾这样子胆小瘦弱的人,是在里面看了多少次,才能够视若无睹?   这个问题元祝不止想了一遍。   他现在是一团别人瞧不见的雾气。前头,看到那个场面,是顾不得别的,来不及想就冲上前去,作雾气绕了孟漾一身,为她护身。   现在也是,随着小僧们送她出结界的步子,一路跟随,进到了轿子里,才现出的真身。   孟漾血红的眼睛里泛着血丝,现在双眼却安安然然的阖着,身上也什么动作都没有。出门时还尚好的发髻,已经变得散乱不堪,她的脑袋歪歪斜斜的不自主的,往一边靠着。   她无意识倚靠的地方,正是元祝的肩上。   在看到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就要侧着倒下的时刻,元祝幻化出真身,予她做了人肉靠枕。   本来就笨,现在又受了伤,内里还不知道被伤成了怎么一个样子,要是在轿子里再把头给磕了……他只会更觉得自己无用了。   她这幅身子,得在回到孟宅之后再好生查看,现在的情形,外面还有些人在。正在元祝思考之间,轿子动了起来。之后凌空而行,往人界孟宅回返。   ……   元祝知道,在轿子到地方之前,他得离开轿子里,不然他跟随过来这件事情躲不过友儿等人的眼睛。   还有一件事情他也要验证一番。   那便是孟宅里面的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此事是元祝早早就在心里磋磨计较的。   他好似,真的看不得孟漾这个憨子受什么委屈。孟宅里面的人要是自始至终都知道此事,还放任如此……小憨子该是有多么难过伤怀呢……   孟宅的人,可以存在于世间,到现在也有内情。他不去多想也知道,除了门者寺的相帮度过鬼魂亡灵都惧怕的五月初的日子,他还真想不出别的可能。   他们当真连自己都至亲都能出卖么。   元祝思及此,目光落在孟漾脸上。轿子里的光线算不上好,隐隐约约有一些细小的光亮散进里间。依着里面的光亮,元祝更加清晰的看见了她的侧脸。   此人……他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放在心上了。   不想承认也没有法子,事实如此。如果说他之前还是回避普渡老仙的话,觉着都是胡言乱语,那现在,他有些想承认了。   而现在自己的心正是难忍的时刻。   因为他眼见着孟漾侧脸之上爬上黑红色的“细纹”。   昭示着,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白白挣扎。   “撑着些……容我想想法子……”他俯身下去,贴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现下,就不想她死。无关其他,无关紧要的案子,就只是不想她…而已。   到了这个地步,他都还有些底气可以救她的。真正让元祝觉着大事不妙的情况,是在他将手放在孟漾腰际,却意外的摸到一片湿意。   心里一惊的同时,他深吸一口气,分辨出弥漫在轿子中的气味,是血腥气儿。   她腰间,正是在祭台阵法上,从身子中引出东西的地方。   “怎么会有外伤?”   那是一个怎样的破烂法器,还会弄出外伤来!   即使是他知道孟漾现在不会醒来,也止不住在现在唤着孟漾的名字。仔细再去看,后腰的地方近两寸的细长口子,微不可见的痕迹下渗着温热血。   那道口子极细,似匕首刀刃轻轻划过的痕迹,却又极深。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伤口?   元祝开始在脑中思索和回想之前的情形,试图找出孟漾有可能受伤的情况。这样的伤口,他刚才竟然没有发现,便证明是在孟漾无意识的时候出的事情,而他那时并没有亲眼看到。   一边回想之前,元祝一边也撕下自己袍服袖子一块,放在掌心,按压住孟漾腰后出血的位置。   难道这伤,是时治那不要命的干的?   不对,他没这胆子!   现在轿子里的情况,不适宜给她看伤。可她这外伤在这个时候出现,实在是要命的……   ……   轿子真正到了孟宅,已经过了些时候。友儿带着一众小黄纸人在院中侯着。   他们像是没有料到自家小姐会比平时早些时候回来,人人在原地等着都是无神采的。   还是友儿最先反应过来,轿子竟然将孟漾这个时候送了回来。   友儿反应过来甩下的第一句话便是,“还愣着做什么,瞧不见吗?快去接小姐!”   她预想的事情没错,孟漾当真是出了事。   去询问孟漾要回复的黄纸人,得到的也只有摇头这一个答案。友儿此刻有些疯魔,尤其是一些开帘子,看到小姐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寺里将人带去之后,不是说好每每都会原原本本的送还么!”上一回就已经出过事情了,这一回又重来一遍?!荒唐至极!   元祝化了形,也一直没有离开孟漾身边。听到这一段,也就知晓,这一家人一直都知道内情。   再瞧友儿的反应。孟宅与门者寺的关系,不言而喻。   得了,都是该死的。   友儿这头还在继续和寺中的人争执,几乎破口大骂,丝毫余地都没有留。   “你们这是总得给我一个解释,还有这轿子里的血究竟是怎样一回事!”看着孟漾,友儿是说不出的心疼。轿子里的血流满了座位,他们一路过来居然还都没有发觉,没有做丝毫的处置。这么大的疏忽,她如何能忍得下?   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根据友儿的这番话,元祝倒是可以改变一些自己对她的看法。可是现在时机不对。   是瞎了还是聋了,不都瞧见了轿子里的血迹,竟还在这边与他人多舌,争执一些无谓的东西。   门者寺那个地方,他既然已经去过了,并不会再去惧怕。至于背后的那个人,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多去思考。   孟漾终归是最要紧的……   他最终化成了原本的模样出现在正堂之后,一副刚刚从后面跑出来的样子。到了地方,大声唤了一声“友儿”,接着又道,“想着是娘子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此一言点醒了友儿。   她大声道:“小姐回了,新姑爷快将人抱回房去……手脚轻一些,小姐受了伤……”   如此之后,名正言顺。   元祝跑着去,将女人抱进了自己怀里,继续用术法按压着她的伤口,阻止血液流出太多,先行保证这一点。   友儿本来还在原地,但瞧着他抱着自家小姐回去的样子,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抬眼一看,她是知道的,梦宅的雾气怕是没有那么快可以散去。遂,继续扯着嗓子,和另外几人讨要着公道。 第19章   孟漾的身子委实没有多少重量。   除去今日,孟漾前几日的特殊情况下,也都是他抱着回去的。这几日,她不是在井边受伤晕厥,就是因着红色符纸,差点失了活下去的生气儿,需得让自己花费修为替她续命。   命途坎坷这四个字,用在她身上真是在合适不过了。   今夜的事情更是麻烦,也是他现下分外自责的源头。   因着一颗心都记挂在孟漾的身子和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上,元祝抱着人,一路上撒开长腿走路,只想着可以快点到她的卧房里去,将人,好好安置了。一不留神没注意脚下,也还被门槛儿拌了一道。   他骂出一句,“该死的!”迟早有一天他会将这没用大木头一脚踢了去。   骂归骂,他还是赶紧抬了脚走进屋里,将人放在了榻上 ……   奇怪的很,她腰上的伤口,以术法去压制压根就没有效果。   元祝轻手轻脚地翻过她的身子,让她背部朝上趴着躺。一挥手又将房屋外的门给落了锁。   他接下来要解去孟漾身上的衣物,那些个小纸片人是看不得的。   现在也顾不得一层一层的去解,从不买先写的伤口处“呲啦”一声撕开。仔细查看她伤口周围的皮肉,再用长指轻轻按压了伤处,接着去瞧孟漾的反应。   结果是,孟漾在昏迷之中并无任何反应。   此时的元祝已经得到了结论。那用来吸取阴气法器,现在应还在孟漾的身子里。本是不会造成伤口,所以友儿即便再如何质问那些黄纸人们,他们应该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这是阵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强行停下的反噬。   她身体里面的法器已经认准了栖身的地方,轻易消除不去,要凭借外力取出也得找到源头。外伤的出现,这也就有了解释——因阵法中途停止,造成法器要回到她的身体的时候,过于匆忙。尚未融合完全就进了身子。   这东西,得尽早取出来。   查清楚了她身体外伤的原因,元祝终于可以放心了一些。之后的事情,最要紧是,看她现在醒过来的时候是怎样一个状态了。   他还没有过比这个更容易担心的时候。一颗心,仿佛战鼓,发出隆隆的敲击声响,昭示着他的分外不安。   “你可千万要……没事……”他想了一想,又觉得应该许诺她些什么。   “左右我有一些喜欢你……等你真的还清的孽债,到了冥界,我收了你……也不是不行。”   本殿的话,你可懂了?   她大抵是不懂不明白的,毕竟那么笨。元祝收回眼神,暗暗叹了一口气。   若他没有记错,她现在也算不得一个正常“人”。手指轻轻扒开她的眼皮,不出意外,和当时的情况一样,他看到的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身子到底是受不住,产生了异变。   *   早前,人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人的肉身发生异变的事。那时,洪灾刚过,地面上也都还是潮湿不堪,脚下皆是淤泥,铺满了地。   天降灾祸,乃是命中有之,劫数难逃,有死有伤。五门的道人第一时间赶赴各自管辖之地,进行救治和扶助。   只可惜,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洪灾爆发的地区开始发现疫病。五门的道人还没有来得及彻底清查事情发生的原因,令人害怕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死去的人眼睛一一变成血红色,即使身上腐烂,也能行走如常。这边是冥界所说的尸变。   孟漾现在眼睛的模样,让元祝不期然的想起了百年之前的事情。   思索片刻,他阖下眼睛。努力去回顾过往。   百年之前的那一次事情,作为他千万功德之一,已被他收入囊中。事情大致解决之后,他并未去探究,之后五门是如何安置百姓做后续的处理的。   上一次他化妆成行走游方的术士,去行的此事。如果孟漾身子当真和上一次的事情一样,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保证万全。   上一回解决这件事情并非找到了它真正的原因,而是炼出了化解的良药。   五界之中,为人界最容易控制。修道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掌握术法的终究在少数。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就是成了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思索至此,他也是将可以料想到的东西都反复思索了一遍。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没有苏醒……   *   天明之前,友儿与那些个纸人的争论毫无意义。没有丝毫的收获。   进了房屋里面,看到元祝已经将孟漾的伤口做了处理,面色缓和的几分。   友儿屏退左右一路跟随的纸人,合上门窗,低声道,“你究竟是谁?和小姐又是怎样的干系?”   她不是第一次发觉这几天的异样了。从那个断臂少年开始,到几日之前,小姐从悲痛之中忽然变得活泼雀跃……他安心的同时又觉得怪异。思来想去,她断定了症结就出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你能不能救救小姐……她不可以再这么下去,她会死的……”   元祝久久不肯回答,似乎还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压根就没有听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有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既然知道她会死,为何还要站在别人那一边?”元祝分外想搞清楚这事。   “我、老爷,孟府上下就是受人制约,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因为唯有这样才能够保住小姐……”友儿是声嘶力竭说出来,这些话说完之后就像脱力了一样,靠着墙壁滑到了地上。   她忍着哭腔,又道:“今日时辰不早了。我怕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向你解释这些…劳烦你,江小姐代为看顾,莫要让别人近她的身。”   她天亮就会走。做一个无主孤魂,连墓碑都不曾立下,到了天明,还是得回该回的地方。   逃不开,躲不掉。   “先生即便不答应,我也知晓,小姐对您来说不是无用之人。”   元祝喝道,“小鬼之辈,妄自揣测。”   “我这小鬼是揣测了一番,可耐不住猜测的是对的。先生不承认不打紧,我家小姐就先行拜托先生了……”   这回她学聪明了,没等元祝回答,翻了个身便消失得没影儿了。   “……”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不戳穿我,你们会死吗?”   ps,最近都没有评论了,呜、评论随机掉红包哦 第20章   人来人往之间,许多事情都已经浮现。   孟漾清醒过来的时候,时间正是成辰时一刻。这里说来的清醒,只是眼睛睁开的一个象征。从她的眼睛中可以知道,孟漾的意识,根本就没有苏醒。   男人已经在她身侧,等候了一整个晚上……眼神中还有丝许的疲惫,视线还是一直落在床榻上,生怕一不留神错过了什么。   看到床上孟漾忽然睁开眼睛,元祝没有多大的欣喜的反应。相反,盯着孟漾的一双眼睛,瞳孔微缩,警惕了起来。   她现在这个反应根本不对!   小憨子起床时原本有些起床气,总是时不时的呜咽几声,要在床上翻滚几下才会愿意起来。今天这个样子,当时和他意料之中的一样了。   孟漾现下,是活人尸变的模样……   这样的人绝对不可以放出去。   元祝起身走近了她,掌心慢慢凝气。这时的没有已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下跳在地上,也朝他的方向快速走了几步。   元祝蹙眉,也是十分难看。   她跳下床来,连鞋袜也没穿。   开口时,他的语气就不太好,“漾儿!”   孟漾还是可以像常人一样行走。口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空旷寂静的孟宅,恍若还有回声……   尸变之后嗜血的本性,让她一步一步的朝元祝走去。   而这个时刻,他看着孟漾的眼睛却是失神了。   仿佛没看到扑过来的人,随即还将掌上凝好的的气,散了。   孟漾接不住他一掌。   就算只是打着她背后,让她慢慢晕厥。她的身子也会因此消耗元气。开始惦念之后,他好似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罢了。   都是自己心意的选择,又何必难为自己呢?   之后,让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发生了:孟漾走着慢步子朝他扑过来,收去了法术之后的他,竟然一把将人抱入了怀中。   诚然,之后发生的事情可以料想到。   孟漾现在的情况毫无意识,趴在他肩上,冲着他脖颈上的血脉就是毫无保留的一口。   顿时,元祝颈上鲜血直流。   孟漾苍白的双唇从外染上了血色。   “嗯……”他疼的一声闷哼。   冥界的人是比活人少了一些了内里,譬如阳气。但是实实在在的痛处,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勉力忍住了要推开她的动作,元祝还在原地,紧闭双眼,生生忍耐。在他眼中,此时万物是俱寂的,无生的,唯有眼前这个为他制造痛苦的女子,是存在的,鲜活的。   他伸出了手去替她理了垂下的长发,又将人拥了拥。   咬了就咬了,吸了就吸了罢。不算大事。   尸毒,他自己可以逼出来。受一些疼也不打紧。这下看孟漾这小妮子还乱说,还起人忧天的担心着他会离开她。   “放你出去咬人,倒不如咬为夫。万一遇到个男子也不好办……”不能去咬别人,尸毒传播起来更不好办。百年之前的事情,不能再重演一次。   “吸完了血可以消停一阵子,给为夫一些时间,会尽力让你完好如初。”他其实并不笃定自己能够做到,但言出者,必行之,说出来之后,算是坚定信心吧。   片刻之后,孟漾抬了头。脸上断断续续的黑纹已经十分明显,但比起双眼血红的眼睛,第一眼望去,倒没有那么引人注意了。   他瞧见,还是欣慰。他估摸着,孟漾是喝饱了血。   “这下好了,睡罢。”   ……   算起来日子,明天就是和自家二弟约好的第十天。冥府阴差和祗儒同时而至,是他原本就算计好的时候。   元祝端坐着在床榻另一侧。   伤口也都由着它渗血,由着血液淌进领子,染红领子上的一片。   这是孟漾给他的疼,也是他自己弥补亏欠自责的法子。虽是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心里总归好受一些。现在她不需吃什么甜包儿之类的食物了,即使吃了也消化不了。   他也便如此坐了几个时辰,待太阳一到正中,时辰已到正午的时刻,才睁开了双目。   外面的异动来的突然,却也熟悉。   “来的这么快。”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祗儒那人一向磨叽,今天怎么早了半日过来。   正在这时,门前的锁被劈开的声响传进元祝的耳朵。这声音大的,直使元祝蹙了眉。   看一眼孟漾,小妮子被这声响扰得也微微蹙了细眉,片刻之后才回归原样,变为平常。   ……   祗儒踱步进来,含笑唤之。   “大殿啊,如此清闲,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对冥界之人大为不利的那十日,已经过去了。正巧碰到他今日空闲无事,便早些来这里,与他的兄长会合喽。   元祝的声音含冰带峭的,压低声音道,“嘴巴大,声音也大。”   惊得祗儒一下捂住了嘴,闷闷道:“唔,大殿这是什么意思,又开始说我这张嘴!”   “可以直接进来,为何要敲锁?”弄出那么大的声响,可知道会扰了人?   祗儒寻了椅子坐下,朝元祝端坐的身子那头有碎碎念了几时。之后眼睛才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这便问道:“这姑娘是谁?是叫鬼差一并带走,还是怎么的处置?”   元祝一抿唇。带走什么就他这样的,还想将孟漾带走?   “你今日奇怪的很,脾气这样差。可是遇到烦扰的事了?”祗儒这话问的小心翼翼。他旁的本事没有,见微知著的眼色还是有的。   且,之后再瞥见元祝颈上,顿时也踌躇起来。   “这……你脖子上是什么啊?谁啊!胆敢咬你?!”   我的妈呀。   着实令人震惊,令人胆寒哦!   不过应该问了也白问,咬他的那个人该早就死了吧。   谁料元祝歪了歪脖子,正了正筋骨,看似随手一指,“她。”   雾草!   眼见的,祗儒听到之后退了半步。   ……   “所以,你这副模样全是这小丫头搞的?”   元祝有些不悦,出言纠正,“不要叫她小丫头。”   怎么着,这还护上了?祗儒与元祝乃是一母同胞,相互对彼此的性格最是了解。是以,祗儒现在十分想不明白。   “大殿啊,她可是个凡人……”   “她是一个凡人,但又算不上一个凡人。”   祗儒盯着孟漾,一双眼睛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之后脸色微变,诧异道,“此话怎讲?”   “其实你已经看出来了,不是吗?她现在不算是个人,身子已经异变,意识不清,连本殿也不认得了。”   祗儒面色愈发的难看。什么叫做连他也不认得,人家就非得认得么。   这样的东西留着做什么,是个祸害,就应及时清除。   他得取下这个女人的命。祗儒指尖已在慢慢凝气,直至聚成一道红光。   “如果杀她有用,本殿还会留着她吗。”他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自己是个弟弟在想些什么。   “这个孟宅之中,有三口井。人界有两处阴泉。机缘巧合,本殿在孟宅的一口井中发现了一处阴泉。我们没有丝毫的察觉,是因为孟宅中设有一层极强的结界,防止其外露。她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人物,不但不能杀,你还得替本殿给她照顾的妥妥帖帖。”   祗儒心中大为不平,“为何是我照顾她!还有那阴泉的事情,大殿决定如何处置啊,这可不是小事,马虎不得!”   他心里的恐惧感不知为何逐渐的放大。百年前的尸毒之事,还有那莫名其妙出现的阴泉……没有一件事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可以解决的。   他大致也知道元祝心中怎样设想的。元祝到现在都没有将这件事情报上冥府,那就证明,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凭借冥界的帮助去解决这件事情。这些年来,冥界已不是原来的冥界,他能理解元祝这样的做法…可这终归太过冒险。   “大殿真的想好了吗……”   元祝起身从床榻上下来,自顾自的拿起清水,将擦脸的锦帕浸湿,又拧干。   随着他手上轻柔的动作,孟漾的小脸被他亲手清洁干净。   祗儒看得呆愣,一时之间都忘了问自己的疑惑。还是元祝自行道,“再回去叫些阴兵来,把守住阴泉入口,不允许有差错。”   祗儒只得闷声应道,“是,大殿。”   就算元祝不是他的兄长,也是冥界未来的主子,听他的话,算不上丢人。   “还有,你的鬼点子最多了。替本殿想想法子,将她变成原来的样子。事了之后,本殿……要带她回王府。”   这回他可再忍不住了,急匆匆的质问,“你这是疯了吗?你带这样的东西回去做什么!”   元祝盯着自家弟弟,目不斜视,正道:“管好你的嘴……她,是你嫂子。”   “……”   这人莫不是疯了,自己有没有听错。大抵是没有的。他这就更不明白了!   “这!你竟然要救她,刚才又呆坐在这做什么?”   元祝啊元祝,刚才看上去好生清闲。这么大的事,他也憋的住?   大殿的脸色喜怒难辨,“我在陪她。。”   “……”   “你在陪她?可拉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睡觉呢。”狗屁东西,看着异常清闲,结果捅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造孽啊。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评论随机红包。   最近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大家注意防暑哦 第21章   哦,这不算相陪吗?   不算就不算吧。   “跟你说话呢,此事非同小可,给本殿认真点。”   祗儒一记白眼飘了过去。也好在隐藏的好没有被自家兄长发现。心里即使再有不满,还是乖乖的顺从的应下,“是!我们大殿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的这就派人拿着令牌去提阴兵。”   “你可曾听说过门者寺。”元祝将话题转的生硬,脱口便问。   “门者寺……”祗儒认真在脑中思索了一阵,这才慎道,“我有些印象……”   忘了是在哪本书中看到的,还是听冥界的那个老者所说的,关于门者寺这个地方,他确有所闻。真正想起了前因后果,祗儒那是忍不住的冒虚汗。   “大殿啊,这件事情咱们还是不要管了罢。前前后后这个阴泉和门者寺的事情,也怪不到我们身上,不如此时,全身来退,来的干净利索。”   万年之前就存在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灭掉的。   此事得追溯到万年前,魔与神之间的恩怨。神界有天女,名为尺素。上古以来开天辟地之初,神与魔便长久存在。自古以来的相争,导致之后两者关系日渐紧张。可偏生就在这时,魔界梦魔与神女尺素暗自通婚,并在嶙虚山洞那等贫瘠苦寒之地产下一女。二人已经育有爱情之果,加之梦魔二人多方努力,神界那头方才送口,答应予他一次机会。如果事成,便不在阻止尺素与他的事,且神魔两界,自此两通,互不为难。   此事便是,清剿当时根基深厚的门者寺。   梦魔是何人。那是上古的魔族,不老不死的魔头!连他都无法将门者寺连根拔起,永远的让它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后还搭上了神女尺素的一条命……   门者寺存在于世间千百万年,具体在哪个地方谁也不知道。怎么他的运气就这么好,还给碰上了。   这样的东西,他的兄长没有必要去趟这趟浑水。   “大殿,我再说一遍。事关门者寺的事情,我不赞同。阴泉咱们可以花功夫花时间去压制,甚至寻找神族的人将其封印起来,这舍去的不过是面子。可门者寺不一样,你是懂我意思的……”   *   听祗儒这样子的言语,其中的事情虽然没有言明,去和他想象之中的相差无几。   门者寺这个名字,他其实也不陌生,只是想再确认一番。   “生魂那一事,就是门者寺为源头,你觉得我们脱得了干系么。”   放任处之,这是如绳缠绕,年年岁岁之后,生魂一再被吞噬,冥府要的魂魄收不回来。冥界终将一力承担罪责。   “这件事情你不必劝。本殿除不了它,却要给它一棒,让它知道让它收敛。之后我会再想法子除掉它。”   祗儒现在没有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严肃的紧,听他这般解释还是不放心,接着又问,“有把握么?”   二人相对,一个泰然,一个紧张。   把握什么的,当然没有。   元祝瞥她一眼。敲山震虎是必要的,还有一件事情则更加必要。   “今晚她不用照顾,本殿会带着去门者寺。”   叫人扶额,祗儒已稳不住心里的气,“你带她去能干嘛,怎么带着去?”将事态说的如此情急,又要带一个无用之人过去,真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抱着去。”他快快别过眼,又去给孟漾寄衣带子,“我要她复原。”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带的那些阴兵,一半留守看管阴泉,一半在本殿出发半个时辰之后,烧这张符纸,赶去门者寺。”元祝从胸口拿出一张空白符纸,几下画出一张引路符,放到祗儒手中。   “你要是一去回不来,我怎么向君父交代。”   为难的事情全都是他来办,要命的事情全都自己担,哪里来的这样的规矩。祗儒的忧心很实在,长幼有序,他从小就听这个哥哥的话,从来都是对的。   也盼望着这一回,不要出错。   元祝瞧着,却还想笑呢,“我要是没了,便同君父说,为了子民,也该去妖界皇宫走一趟。”   “这……”   这话他可不敢说。   *   元祝出发的时候,是傍晚时分。他找寻另一条别致轿子,抱着孟漾坐了进去。   这顶轿子四周绑着白花,缠着黑色的缎子,校面的颜色陈旧,黑色的漆片片脱落。一眼望去,便知是一顶灵轿。   用这顶轿子过去,先机已掌握在手中了。   他在自己脖子上缠了一圈白色的绸子,遮过伤痕之后,还余下一段多余的。   孟漾的小身子依偎倚靠在他怀中。他仔细看了她的脸一路,脸上破碎的黑纹已经蔓延,不久之后将会遮满她整张脸。但好在现在,还只有下巴侧脸有痕迹在。   他撕扯下多余的一段白绸子,轻轻遮住孟漾的半张脸。   女儿家爱美,不会愿意自己这样的模样被别人看到。   之后,他将绸子系在孟漾脑后,给她做遮面之用。   “马上就快到了,一会儿忍着些……”   *   白色的灵轿停下,正好是上回孟漾那个轿子停靠的位置。   霎时之间四周飘起,阴风阵阵。吹的轿帘直接掀上去。   从轿子中下来的是两个女子。   孟家小姐与侍女“友儿”。   这一遭,门者寺外墙顶上就有了异动。黄符所变的纸人,好歹也是灵气环身,怎么可能探查不到这样的情况。   黄符纸人眼冒红光,和门者寺周遭的红色十分相配。   “快!告知时公子,异类闯入。”   “慢着,那好像什么孟家小姐……”   “这……”   “快去报给公子就是了,还等什么!”   几人七嘴八舌的一商议,派遣了两个,前去报讯。   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在了冥界大殿的眼中。“主仆二人”来到结界之前,元祝真身在过结界的时候骤然显现。由此可知,这里的结界是多少厉害。   显露真身这一环,他料到了。寺庙外墙顶上的那些纸人们,也都瞧见了。   元祝还是自顾自的,牵着孟漾往里走。到了一侧石亭,并将孟漾按在椅凳上,周围划了一圈术法维持和保护着。做好这些,他双足一踢,径直往寺庙外墙而去。   女装行事不便。到了外墙,他就变了回去。   墙上的东西一声惊呼,便被他掐住了脖颈。   “本就不是人,本殿杀你算不得什么。这里的灵物既然都看见了本殿真身,就必须死。”下辈子,好好投个胎,别再做孤魂野鬼被人利用,也就不必这样了。   语毕,在他手中的那个人,便被掐断了生息。其余的吓的紧张逃窜。   最后,一律死在大殿手下。   清除了外墙上的障碍,也就没有人再见过他进入结界时的真身。之后的行事,会好做很多。   变化回去,他身在石亭,同孟漾待在一处。大手一挥,又变化出和刚才相貌相同的几个黄符纸人,同原来一样,站在外墙执守。   不久,还是第一次来时遇到的老僧,为二人带路。   原本一切进行的还颇为顺利。老僧不知他们何故来此,继而引他们往时治居住的院落中去。孟漾一路上不作言语,被大殿扶腰身搀扶的身子几近腾空。   “友儿姑娘,这……力气好大。”老僧瞥见一眼,讪讪笑道。   元祝闻言,猛得一松力气。   孟漾现下恍如行尸走肉之态,好在没了搀扶还有驱使符,不至于狼狈跌倒。   元祝马上回神,贴手环腰的去挽回过失。随着女儿家友儿的声线,回道:“说笑了,我家小姐的伤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求助于时公子……”   摆出一副世事难料的脸色和感觉,证明他冥界大殿下,真的有演戏的天赋。   “诶,小姐伤重,可我们时公子又何尝不是呢。”门者寺规矩森严,没有人能躲得过的。   “他为何?”难道是他将之前的事情说了出去?   也不对。说了出去,他肯定不止受重伤这么简单。想来是连命都不会在的。   “嗐,还不是时公子自作主张的性子给闹的。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主子家那么容易糊弄。”   一转念,元祝问,“主子家,也在这里么?”   “你多想了。主子家万分尊贵,怎么可能与我们住在一起,不过啊,这里的门者寺是三界之中最大的。”老僧这么说来,还有些骄傲的意味在里头,“人界,妖界,冥界都有我们门者寺。但有孟小姐在的地方,主子家才是最警惕的,毕竟孟小姐与孟宅都十分重要。今日如果不是你和你家小姐一块儿来,怕是早亡啦。”   敢情,门者寺竟冥界也有之!   还有人界与妖界……   万年前的祸害就这样浮在他的眼前。   孟漾重要,孟宅一样重要。阴泉身在孟宅。在他们主子家的规划之中,二者占据不少的地位。   “前头就要到了。老衲知道孟小姐不喜言语,但到了里面可要和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症候说给公子听。切莫讳疾忌医,小姐这身子顶顶珍贵。”   这一路上盘点她身子贵重又贵重的话,都说了不知多少回了。元祝神烦。   可以看见的点着红色灯笼的屋子,大致就是时治的房间了。凑的近些,就闻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欺负过我老婆的,我一个一个都记着呢,讨不了好!   漾漾子:砸我头的也是,我一个一个都记着呢,讨不了好! 第22章   门者寺喜欢用红色装点内外,元祝一眼看去几乎满目皆红。看着时治房屋外面血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他觉着十分刺眼。自古以来,门者寺存在的那千百万年的时间里,杀人取物,或是取精气之流,那些生灵流下的血,仿佛才能染红这满目的亭台楼宇,布匹灯笼。   老僧到门口顿足,停下来,呵呵笑了声,“老衲只能带路到这里了,友儿姑娘和孟小姐进去罢,过了廊子,公子就在里面。切记,公鸡打鸣三声之前要出寺去,出去的路老僧就不带两位走了。”   老僧语罢,匆匆退后几步,快快的转身就要走。   元祝哪能让他跑掉,眉心一紧,掌心的术法顷刻凝上,伸手又将他抓了回来,手掌掐住他后脖颈。   老僧被他一掌锁住命门,呜呼哎咍的声音堆在喉咙下,想发又发不出声音。   “你察觉到了罢,这就想走?怕是没有机会了。”元祝另一只手还牵着“乖巧至极”的孟漾,看似轻佻的抬了眼,声音陡然凌厉,接着道:“事关于她,这里容不得一丝纰漏,既察觉了,你的命本殿就要拿走的。”   取他的魂魄在手,不消片刻的时间。元祝手中暗黄色的一团气儿,就是方才那老僧的本体样貌。   魂魄经过无数岁月的打磨和经历,一点一点被阳气侵蚀,最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等到暗黄的颜色便为真的纯黑之色,这魂魄也就散了,化为五界之中微小的尘埃。   老僧在门者寺的日子不短了,早早就应该轮回的人,却游离在轮回之外,失去了再生为人的机会。   “念你发觉异样之后,还愿意同本殿说,在鸡鸣三声之后必须离开一事。本殿给你个机会。”解释之后,他将老僧暗黄色的本体融在掌心。之后会带回冥界,将它放在孟婆庄彼岸,曼珠沙华群间,予它一个修行的机会。   千年之后,生机会在。   ……   时治这个门者寺门面上的主宰,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   奖罚分明是主人的性子,他预料到了会受到处罚。可……   没想到受到惩处之后,竟然要依靠轮椅才能活动!   下手也太狠了吧!   “友儿”带了孟漾进门的时刻,时治推着轮椅刚过长廊。   长廊上面显得诡异。到处挂着随风飘摇的红灯笼,满满当当的挂了一廊。   长廊尽头传了时治空灵的声音,“下头来报,孟小姐来了,我近日身子骨不大好,来不及去迎了,小姐恕罪吧。”   之后又道,直接走到长廊尽头,便是他的房间。   元祝赶着,拢了孟漾,便去了。   迂回婉转的路线,大殿不喜欢走。阖上了房门,开门见山,元祝一把揭去孟漾脸上的白绸子,露出她一张完全的脸。   刚开始,时治脸上显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经意间喃喃道,“这……”   这个反应便叫元祝心中一横。   孟漾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有法子叫她复原,之前炼化的药还存留一些,真的不行就是为他重新在炼化一批,也不是难事。可是要实在一些去想,那法器如果一直留在她的身子里,长长久久的,终究是个祸患。   时治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自己他和那老僧一样,都是本应该转世的魂魄,留连人世,辗转万千之后到的这里。百年之前的事情,自己就有参与……   时治现在显得很激动。不停道,“我的猜测是对的,是对的!”   人界有阴泉两处,一处在孟宅的井中,另一处则是在一处偏僻村子中。彼时,他们还没有找到孟漾的母亲,便无法预测万年轮回之后出生的转世女童降生在何处。那时,便只得用□□凡胎尽力炼化转化,刚开始还好,可是时间一久,问题也就慢慢出来了。   先是被作为转化体的凡人,一个接一个的力气暴毙。之后,那些暴毙的凡人虽死,肉身却出现了异样。   就像现在的孟家小姐一样!脸上满布这黑红色的血纹,双瞳血红,血丝爬满了眼白……之后恰逢水灾,事情慢慢就不可控制了。   他猜测过,主人所说的,阴泉降世就是给寺里一统五界的机会。当阴泉滋养万物,当万物屈于脚下,当一切往生和在世的人都归门者寺掌控,那个时候就没有,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的事情存在。   门者寺,应是顺应天命为创作新秩序而生的!   以往他深信不疑的话,在百年之前,有过一次动摇。   而现在……是第二次。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百年前的事情重现,是昭示着现如今的什么吗?   ……   “把她身子中的法器取出来。”   元祝忽然的一句话叫他回了神。   在轮椅上的人慌张起来,“你,你不是友儿。我……早该想到的。”   之前送孟漾回府的小僧都没回来,他就该觉得不对了。被人钻了空子,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寺里,是他大意了。   “阁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这里,为了孟家小姐身子。那上次,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言语反问间,时治手掌摩挲几下,双眸显得阴翳。   “本殿再说一遍,将她身上的法器拿出来。”   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时治此人,要是本本分分的将这件事情办了。给他一个和那个老僧一样的机会,也不是不可。   只是随后,时治脸上的表情起了莫测的变化。在淤泥里行路,怎能没有些防备呢。   “哼…在门者寺豪横,今天就不要出去了。”从鼻子中发出哼笑一声,时治垂着首,手上一再用力摩挲指节。   房屋原本是密闭着的。他此话一落,屋内的陈设立马不再安稳。花盆帘子等物,像是受到震荡,不住地在摇晃。   当身后的杀气愈来愈重,元祝抿唇,眼中闪过瞬间的惊讶,随后便朝身后使了一掌!   随即,屋中物品七零八落,发出巨大的声响。   元祝回首间,瞧见了自己身后的东西——穿着大红衣袍的女鬼,双目垂血,毫无生气的站在他面前。   竟还豢养了厉鬼来驱使!   时治此人,必须和这里的门者寺一起覆灭。   元祝怒气积压在胸,随后出手,半分余地也不留,将红衣散发的厉鬼逼至墙角。   正当他将最后的杀招聚在指尖,时治却在远处大惊嘶吼着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不得不说,时治在这里是个顶顶聪明的人。一声呼喊,老乱了大殿的心绪,那厉鬼片刻之后隐去了身体,竟从大殿手下消失不见。   “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今日,你会死在这里。”   那只鬼跑了便跑了,等阴兵来收,也不迟。   相对于马上接受死亡这个结果,元祝的步步逼近,对于他而言才更加骇人。   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手段有多少狠辣,心中的预感告诉他,今日事,为大凶,难躲。   入寺伊始,他便被主人看中,做了入室弟子之一。他与主人,不过是没有唤一声师父,其余的地方和普通师徒并没有很大的差别。人世苦难,万千辗转,直到死后他才走上栖身之地。而门者寺教给他的第一课,便是洞察人心。   “你喜欢孟小姐,是吧?”心中一掂量,他便冲来人说出了这话。   对面之人步子微微一顿,也叫他瞅着了先机。   “如此你可知道,你见的那个红衣厉鬼,是你谁吗?”   谁知元祝脚步还是没有停,甚至更快,手掌碰到他脖颈的瞬间,他受惊大喊道,“她可是你岳母大人!”   “什么?”   ……   世间惊喜千千万,只是予他特别多。元祝悟出了一些规律。每每关键时刻,上天便有惊喜给他。   谁料的到,红衣厉鬼,竟是孟漾生母……   时治说出这事不过片刻,那红衣厉鬼就在他身后出现,长发缚住了他的腰身,极力将他往身后拉扯。   回过头去,他听之任之。   元祝退后的几步,凝神仔细瞧她的眉眼。血色覆盖之下,这只鬼魅的眉眼,确实和孟漾极度相似。   时治没骗自己。   至于她的母亲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还成了门者寺人的傀儡,他已来不及细想。   打斗之间,他只可凭借自己退让,最大余地的将其制住。   “看来啊,你是当真喜欢孟家小姐。”如此甚好。   这样一来,自己手中的把柄又多了一个。   再强大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   “今日就和她们一起留下来吧!哈哈——”   不对,现在这个还不是最好玩的。他对象更好玩的都搬出来,看看这个豪横的对手如何抉择。   “哈!本公子还有一个游戏要同你玩。”手指一捻,他打了一个响指,又召出一个人来。   这人也是一个魂魄。苍老又几近虚无的身形,在他手下摇摆晃荡,站立不定。   苍老的魂魄,似乎是勉力的睁开眼睛,目睹了眼前的人之后,嘶哑无力的叫唤了一声,“漾儿,我的漾儿……”   时治掌风凌厉,一股子幽怨之气打入两只鬼魅的身体中。   “好了,现在一家三口都聚齐了。本公子这就来替你试试。试试你这位女婿,到底合不合格!”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写的我自己怕兮兮的,都没睡好啊呜 第23章   元祝心头大叫一声不好。   “竟是孟泽。”   看来但孟漾来这里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法子。好的,现在她意识不清,不算是个活人。如此,也就看不见,她的双亲变成这般模样与自己在这斗法。   虽然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罢。   “本公子是知道这两个在你手下算不得什么,可你也想清楚了,再动手。”一旦出了纰漏,就是他乐见其成的事了。   月色本来皎洁,奈何乌云漫天。   “是个聪明人。”   “可惜猜错了,本殿要孟漾在本殿手中,你怎么不想想,本殿是要做同你们一样大事呢?”   “你说什么?你制住她,将她带来这里,也是对阴泉有所图谋?”事关重大,细思极恐。此事得快快报给主人!   他试着移动轮椅,往右侧偏上处的方向,行了一丈。   房间里像是被盖了一层白纸,四周方方正正的,如同一个纸匣子。他使出这些年以来用过最大的修为秘术,将入侵者困在白匣子中。   “主人…主人……”他不知道他的术法可以困住那个人多久,得趁这个时间将消息传出去。   谁都不能抢门者寺的东西。   *   元祝与剩下的一家三口,算是暂时困在了一片混白之中。里面空间不大,他却暂时没有心思去破解。   一手制住一个鬼魂,还得花些力道,他有些盲然……   “孟泽!醒醒!”   择了一突破口,大殿便将左手原本制住的红衣鬼魅先行甩了出去,腾出手来专心对付一个。   孟泽的命门好找,就在脑后。先以自身做那股子怨气的承载,让他恢复意识。   失去了那股怨气之后,从上到下,孟泽的魂魄散着一股鱼腥味儿。这个味道传到元祝鼻子里,他就知是成了。   元祝一松开手劲儿,孟泽的身子脱了力,靠着白墙滑落在地。他正准备问出口的话,却又被打断——远处牙齿吱嘎吱嘎的声音十分响亮。   糟了!漾儿!   漾儿是被施了定身符和驱使符的,没有自己驱使和保护,根本就没有自卫的能力。   而他自己方才,将一个十数年的厉鬼,推开自己可控制的范围。另一头,可是他的漾儿!   “你好好待着,调理…呼吸…”   前面这句话像滚珠连炮一样说出来,形式之急,逼着他重重喘出一口气,连跑带飞的去阻止母女之间自相残杀。   都说母子连心,母亲和孩子之间必然是有微妙的联系,这种联系紧扣心灵,别人是丝毫动摇不了。他原本对孟漾这一副鬼样子的母亲不抱有什么希望,最终却见红衣女鬼停在他的漾儿身前不足一丈的地方停下来。她眼神混沌迷茫,像是透过孟漾身子要看到身后的什么,又像是自顾自在思索着什么……   这鬼,死的时候怨气也不知道有多重,十几年了都没散一分。   孟漾的母亲在当年的孟宅,到底出了什么事,元祝不禁去做猜测。   “岳……岳、母大人。”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一位,恍然之间却想起时治那个混蛋说的话,磕磕绊绊的轻唤了一声,想看看她的反应。   说出口才觉得,降了身份……   呃,罢了,叫都叫了。反正是个没意识的,也记不住他说了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这称呼,引了厉鬼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啊!——”   叫声凄厉也吓人。元祝一抓大腿,心里裂开一条缝,抓起孟漾小爪子就往自己胸前扯。   “放、放开、她……”   哑哑的声音是从红衣服的女人紧闭的口中传出来的。   元祝没有给她该有的反应,迫使她又是凄厉的一声震天动地喊叫。   “放开她!”   确认声音的来源之后,他慢慢松开手,试着退开几步的距离。这母女二人,在这番境地下相遇,一个非人,一个为鬼,两相遇见,一个难言,一个有言,倒叫人颤了心。   另一端,孟泽恢复神志,双眼就没再离开过红色的身影,“阿瞳……”   那是他年少的相遇,年少的心知心许,年少的贪恋妄念。   此时他已不再年轻了,变成了年迈苍老的模样。而他的阿瞳,还是和原来一样漂亮。在四四方方周遭雪白的白匣子中,一袭红袍格外的耀眼。孟泽两行泪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下来,他扶着墙,颤颤巍巍的想起身。怎奈自己的魂魄虚弱的,根本做不到让他起身。   重复起身的动作无数次,他的余光看到了孟漾。他孟泽唯一的子嗣,他的宝贝女儿。   能让阿瞳与漾儿母女相见,本来是他跪下求了时公子无数次的事。现在在神思混沌中,这个场景忽然出现在自己想眼前了……   他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若是说时公子等人用他去制住漾儿,那他的妻子,就是时公子用来制住他自己的底牌。于是,孟泽见到自己女儿这副样子,使是惊恐惧怕居多,片刻之后,强烈的歉疚又占据和充斥了他的内心。   红衣女子一个侧目,流血的双瞳紧紧盯着孟泽颤抖不止的身体……   孟泽魂魄僵直不动了。   她在怪自己,她怨恨自己!   “娘子……”他要如何向她解释,就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她!时公子应承过的,只要将漾儿身体借给他们用,他们可以保证他的娘子魂魄不散,也可以保证自己和孟宅上下的魂魄不散,不必去冥界,不必过奈何桥走黄泉路!   门者寺里的人他们也承诺过,女儿的身体不会有任何的异常,会教他法子让漾儿健健康康的。凡人一世有太多舍不下的东西了,明知其中会有蹊跷,他还是去做了……   即使这几次,眼看着漾儿的身体出现了比较大的反应,开始呕血,头痛欲裂,腹痛难忍……他都没有想过要停下来。只要不停,每半个月自己就还能见到阿瞳一次!为着这一次,他就自己的女儿,拱手予人了……   他的阿瞳什么都知道了……她不会原谅自己了……不会了……   *   红衣厉鬼,名叫曲瞳,甲子时生人,人界南边族氏。少时亡父母,离族,流离半载,遇孟泽,嫁之,后有女取名为漾,含芙蓉清水温婉立世之意。   人世待人,半点也不由人。   视线从孟泽身上移回,曲瞳的深思比之前更加清明。她许久没有这样清醒的时刻了。   “漾儿……”她好似也知晓,自己的眼泪很煞风景,并努力不让它落在自己脸上。刚涌出眼眶子,就用苍白干枯如树枝的手用力去擦。   眼皮之下,脸颊上面,血红的印记糊开了,一片一片的血迹糊在她眼下。   她是不知的,不知自己这样其实愈发的吓人。   按容貌来看,曲瞳和孟漾二人的模样并没有相差很大。   孟漾儿时,曲瞳便身死了,死后容貌变化不多,除去满脸的血泪血痕以及手上干枯的皮肤之外,二人眉眼骨架都是相似的。   曲瞳脑子里想的问题是,她的女儿怎么会变得这幅样子?记忆之中,她明明还是那个,如白玉团子一般可爱粘人的娃娃。   记忆流水一般涌来。   前因后果不甚清楚。   难得有清醒的一日,再不应该这样下去了……   “我方才听见了,你叫我什么,能否再叫一遍。”她和孟漾一样,自小性子沉静,即便是现下,自己已是鬼魅,也改不了性子。   这句话是同元祝讲的。   元祝默声。原以为是没有人听见的,哪个知道厉鬼还有恢复意识这种可能性……白匣子里面为了困住人,术法的能量都用在加固周围了。再加固周围的同时,是忘记了,和外界的联系也会减弱。看来时治小儿的术法还没到家,什么也算不上。   现在算丢面子吗?   说算也算,说不算也不算。   长辈面前,礼数还是要有的。如此,大殿淡淡回了一句,“岳母”。确实忘记了自己已经千岁的年纪。   “成婚了也好。有子了么?”   “……还早,不急。”此话诚恳,他确实不急。   “我不是个好娘亲,他,也不是个好爹爹……你不是人吧……但她嫁了也就嫁了,只要你能护着她,护住她……我、没有别的要求。”曲瞳会出此言,大部分原因都在他脖子的伤口上。   那么大的口子,是死尸模样的女儿能干出来的事。他被咬了,既不会死,也不曾责怪,自己还苛求些什么呢。   男子也有预感这个东西。而大殿此时的预感,算不上好,“我名元祝,冥界之人,鬼君长子,冥府大殿,岳母安心就好。”   后事如何,单单是猜测都能猜到。从这个幻境中出去,祗儒带阴兵前来,不管是眼前的这个厉鬼,还是墙角蹲坐的魂魄,都得按照冥府的秩序去办。   现在让她安心,算尽一些做女婿的本分吧。   ……   厉鬼与魂魄的区别,就在于厉鬼的灵还存在,厉鬼他可炼化它驱使它。   曲瞳将自己的灵,化作实体,喂尽女儿腹中。她的动作太快,元祝眼看着,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您这是何必……她迟早都会康复的,我能做到。”   曲瞳莞尔一笑,似满不在乎,道,“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最后为我孩子做的事。”   “往后啊,你能为她付出的日子还多着,这次就不要和我抢了。”   他能感觉到孟漾现在汹涌澎湃的心跳。没有意识,她想必也能觉察到自己母亲的存在。   “她会怪你的。”   曲瞳带笑,微不可闻的叹出了气,“我也自私,想就此终了了。漾儿是我唯一牵挂,放心不下的。”   早知今日,就算年少时再多喜欢,她亦不会选择和孟泽在一起。   灭孟家满门是她,被动将孟漾带入不归之路是她,到头来的根源就是她。被上天选中,成了门者寺的目标,是她最大的罪孽。   现在,她想赎罪。   “岳母既已经决定了,小婿不会阻拦。小婿有生之年,会清缴门者寺,给您,也给我家漾儿一个公道。”   “漾儿她,自小身子不好,凡事都是七窍通六窍的模样,你不要嫌她。”曲瞳颔了首。得到宽慰之后,情不自禁俯下身子亲吻了女儿的额头。   看着女儿,她想到了他的男人。   “夫妻情深,也会缘尽。为妻今日,偿孟宅上下的命,便没有来世了。相公保重……”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周四,24章入v,点进专栏康康预收嘛!   给大家推个文。   《那个起点文男主不开后宫》君卿软软   穿到起点文男频小说里,白乔以为自己只要当个围观男主打怪升级、广开后宫的路人甲就能寿终正寝。   后来才发现这个男主不一般。   他好像不喜欢女人?   做为文中第一个对男主投怀送抱的妹子,白乔喜大普奔。   直到聂连卿某晚夜探香闺,为的不是春风一度,而是拿匕首抵上她的脖颈,白乔才发现男主崩的离谱。   还有那个贯穿全文的金手指蛟龙骚气冲天的对她笑,“小美人,想活命的话,做我女人怎么样?”   白乔佯装羞涩的垂首,心里暗自磨牙,她决定了,深入敌人内部,然后瓦解他们……   很多年以后,白乔目睹某人快刀斩乱麻,杀尽天下桃花,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眼控。   看不顺眼就杀了你那种。   看顺眼的话~   “小乔,这两件神器你喜欢哪个?哦,算了,都送你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做选择。”   笔下的他似也曾万千风流,遍染万花。   却为你逆了人设剧情,万千柔肠唯许你情有独钟。 第24章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夫妻多年,彼此一个眼神,诸多的东西都能心领神会。她不可能不去责怪孟泽对他们的漾儿做出的事情,即便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情爱,那也不允许。   她周身散发出不正常的光亮与粉末的时候,随之听到的便是孟泽痛苦万分的嘶吼。   “不!不要——”   曲瞳不是无怨的,试问天底下,哪个母亲可以忍受自己的女儿,变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人之将死,鬼之将灭,其言也善。许多事情,不需要言明了。   “元祝。”曲瞳正色唤了大殿一声。   大殿对孟漾的私心,自也带到了这两位身上。后事如何,都能猜测,他便从善如流应道:“您说罢,小婿听着。”   最多是交代事关漾儿的事情,能应承的,他都会应承。   果然,她放心不下的,还是女儿。   “日后,不要回孟家了,带她走罢。越远越好……”如若回家也是落入亲人设下的陷阱,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利用,实在是没有益处。她的漾儿天生不足,有些愚笨,万事琢磨不透,又单纯的紧。此前觉得是上天愧对了她的孩子,可以现在的情形看,如此也好……   “岳母安心,她即便真的要回去,我也会陪着去的。旁人,打不了她的主意,此事我可向您做个保证。”他知道最令曲瞳担心的事是什么。   ……   白匣子破裂的时间,仅在幻化出来的一刻钟之内。时治冷汗直冒,他修炼百年化成的阵法,连这人一刻钟都困不住。   不过好在,消息已出去了,主人不久之后就会知晓。   自己死在今日,他们就会死在来日,时间长短不同罢了,区别不大。   见出来的人只剩下三个,时治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看吧!他的法阵之中,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就算是这个男人,也做不到!   不过也是稀奇,曲瞳那只鬼竟没出来,出来的是孟泽这个混账。这混账不是最喜欢曲瞳么?竟然也为了自己活命,眼睁睁看着她没了?   临死之前,时治笑得无比开怀。那表情模样,甚至还有些龇牙咧嘴的欢愉。他心间的畅快来自自己感觉到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自私,也来自为保全自我舍弃所有的奸邪心思。遑论主人与门者寺做的对与错,人间千千万,谁能不自私?又,谁比谁高贵呢……   被元祝一把抓住命脉,他还在痴笑。   “咳咳,死之前,咳…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元祝嗤笑,反问道:“你配知道吗?”   时治一愣。   外面忽然出现的鸡鸣之声,拉走了他的注意力。   鸡鸣一声,结界加重两层。三声鸡鸣之后,神族魔族的来了也不能将任何人从这里面带出去!   这难道不是天在助他么!   临了了,还有人陪葬。   鸡鸣声音同样给元祝提了个醒。按时间来算,他们二殿下到这里应该有些时候了,起码有半刻钟。   老僧曾经的提醒萦绕于耳。元祝回神,当机立断,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里面在三声鸡鸣之后会发生什么自己都能应付,是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漾儿不可以在里面待着。   之后,元祝的动作可谓极快,刹那之间取走时治的命源,消融在掌间。然后正正瞧着孟漾脸上的神色,确定没有异常之后,牵着往外头空旷的地方去。   孟泽的魂魄紧跟着二人出来。   到了外面石亭。元祝着手术法,消去孟漾身上的两张符。   有了曲瞳给的厉鬼的“灵”,孟漾起码有几几个月安然无恙,百毒不侵的时间。尸毒自然也在免疫之列。之后对鬼魅之类的毒,身体之中自有抵抗之力。   这也算是她的母亲临终前,给女儿最好的礼了。   “漾儿?漾儿醒醒。”   祗儒他们的动静他听见了,所以故意避开,来到了另外一端,正巧是石亭这里。   “咳咳……嗯……”   她慢慢的有了反应。   平时冷漠无言的大殿,脸上露出欢喜之色,扶住孟漾双肩,“没事了,没事了。你试着活动活动身子,看看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本……告诉我。”   疼。   除了疼就是酸疼。   胸腔那里堵着一股子浊气。她一睁开眼睛,微微张口打出一个响嗝儿。   “……”   细想来,实际也正常。中了尸毒的人一口子尸气堵在喉头,排出来了才算干净。   煞是煞风景了一些。好在人没事,万事好说。   缓过了这一阵,孟漾可算慢慢睁开眼睛。眼睛上血红的颜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她睁开眼,看身边的人,眼前像是遮了一层雾,灰灰蒙蒙的。   “夫、夫君?是你么?”她有一些不确定。现在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是我。”   有时候男人就是有一种不一样的魔力。一句话就可以叫内心惴惴不安的小丫头安下心来。   “眼睛疼?”   她不自觉中将身子贴了上去,连连摆手否认道:“不、不是。不疼,就是有些看不清。”看他的脸有些看不清。   “没事的,过阵子便好了。”他难得宽慰了一句。   适时,鸡鸣第二声,声音洪亮尖锐,提醒了众人。   事态紧急,大殿又是默了声,二话不说将人抱着便走。察觉身上的人正要开口唤他,他赶在她之前说道,“此地不宜久留。”   “啊,好。”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鸡鸣两声,当务之急就是将孟漾送出去。   这时,祗儒正巧已将西边的亭台阁楼和院子,一一清剿完毕。纸符亡灵,有鬼差阴兵押送,正排着队伍往结界外去。   二殿下也不是个愣头青小子,听到两声鸡鸣,也觉得有所不对,一再催促着鬼差阴兵快些行动。   此时天已近亮,门者寺周围仿佛就要迎来黎明。可是细细看去,东边层层叠叠的乌云正以不正常的速度慢慢靠近。黑云压寺,这必然是最后的结果。   元祝抬眼仰望天穹。这里的天穹根本不是在凡间可以看到的。换句话来讲,亦真亦假,许不是真的。   到底是哪里一处有疏忽?   他飞快的想了一圈。唯一可以让人有空子可钻的时候,只有在白匣子阵法中……那人,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   “快!你带她先走。”他将自己身上抱着的姑娘交给二殿,神情严肃说道。   祗儒神色也显得有些慌张,“事情有异?是否和那鸡鸣的时间有关?”   “可是大殿,阴兵全部退出来这是还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清剿一处地方,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更遑论,此处是门者寺!   “你先将她带出去,务必确保安全。剩下的阴兵,本殿来想法子。”   “那、那好!”他没有理由去质疑大殿的能力,伸手就要接过他抱着的那位祖宗。   ……   孟漾认生,听着他们的谈话,更加瑟瑟缩缩地将小身子缩在他的怀中。   真要类比,她当是被人抛弃的小野猫。可惜这只野猫没有利爪,没有獠牙,极其容易欺负。   “夫君,夫君……你要把我送去哪里?送去给谁啊……”   她想说,娘子是不能乱送的。   不然,被别人抱着,乡里乡亲街坊邻居又要在背后说他们夫妻俩一些什么不好的话。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就是不想,夫君凭空被别人说道些什么。毕竟,他是这样好的夫君。   “胡思乱想些什么。将你的心好好放在肚子里,之后要抱你走的这位,是我亲弟。我不是要将你送了,只是想叫你回家去等我。可行得否?”   元祝一面嫌弃厌烦,一面又奇奇怪怪的解释了良多。   看得祗儒汗毛都根根直立起来。   瞧不出他的兄长还是个话痨子啊。可这言语来回之间的区别对待,是不是表现的太明显了一些?什么时候他也能对着自己解释两句,而不是张口就骂……   啧啧啧。   他心里其实有些酸……却说不出来。   只听见小丫头之后乖乖巧巧的应下了,换了与之前大不相同的一副样子。甚至于还对着自己伸出了双手,要抱。   ……还真是个听话的乖娃娃。   对!往后自己的女儿也可以这么养。   *   将最劳心的孟漾送走了,他一颗心才算是踏实了。   这才有时间往后看一眼孟泽。   至于孟漾和她这个父亲的干系。她身子刚刚才与她母亲的“灵”两相融合,身体的各处都还没有恢复。眼睛看的迷迷蒙蒙,连自己都瞧不清,更是瞧不清飘在他们俩身后的孟泽了。   他乐见其成。瞧不清也好。省去儿女私情生出的诸多牵挂。毕竟岳母也不希望,她再和这个混账父亲有什么牵扯。   依据听声辨位可知,门者寺中的这只“鸡”,大抵在东北角的位置。正巧东北角的位置,上次他也去过。过一座石亭,两方木桥,到一处六角祭坛,祭坛后面,应该就是那只“鸡”的位置。   门者寺中鸡鸣三声的时辰如此固定。不会是存在的一个随机的数儿。所以那只“鸡”一定是豢养的。   大殿迈出脚步,几步之后凌空而上,浮于半空,又平行至中心位。前去杀鸡的样子,霸气又威武。   孟泽在他身后游离,速度有些慢。   等他寻找到那只公鸡,孟泽也正好到了那个位置。   “为人父亲者,养之育之教之爱之,这是为人父之根本。本殿没有你们凡人供奉的神明那样子的度量,对你对漾儿做出的事情,原谅不来。”就算事情本源不在你这里,你也是做错了。   元祝手指一夹,扯出一张禁身符,朝孟泽魂魄方向一指,“去!”   符纸进入孟泽身体,咱们的大殿下也就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梦泽是孟漾的父亲。这一点即使时空扭转也改变不了。可惜了,这上天注定的父女情分,被他一手毁掉了。   门者寺以鸡鸣为号,结界会逐步加强,直到困住内外,出去就不是一般的难了。他们清剿了这里,这里的结界在第二天还能不能再度开启,也是一个谜团。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这只鸡不要再叫了。   孟泽的魂魄,被他亲手注入门者寺豢养的公鸡的身体里。再将原本公鸡这个畜生的魂魄抽出来,一切就完成了。   这只公鸡的嘴,自然而然就闭上了。   孟泽的魂魄栖身在公鸡的身体中,之后公鸡双翅被对折捆绑起来。最后多出一条粗粗的绳子,给大殿拎着。   冥界的大殿下,当众拎着一只公鸡招摇而过。瞧着的阴兵一边做着手头清剿的事情,一边空出两三个人,赶着过去让他手头的公鸡领拎了过来。   “这个,一会儿结束之后,同这里的法器一样带回冥界。回到冥界之后,本殿自会处置它。”   阴兵接过活物,“是,殿下。”   可是又想不通,这公鸡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大殿下?还要专门带回冥界去处置……   主子家的事情,心里猜测也就算了,是问不得的。   “你们动作快些,再给你们一刻钟,够了吧。”   “……”   这大殿下未免也太心急了一些。这…可还有半数的地方呢!不是说这处地方清剿的困难,而是里面几乎处处都是亡灵砌成的东西。炼化都需要些时候啊……   “大殿您若有急事,不如先去吧。小的们一定一定尽快处理好了之后,将亡灵们都带回冥界,您看这样可行否?”   祗儒麾下可调遣的阴兵,多数都是北军。讲话的这位,便是阴兵北军长总军,同凡间中郎将一职。   这位长总军年纪不大,到了这个位置,那看人眼色听人言语的修养,可不一般。   听大殿这意思,约摸就是赶着去做什么,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待。那何不顺水推舟,让他忙去。   果真,大殿似思考了一瞬,眉毛蹙起又突然展平。   “可行。那你们动作快些,最多半个时辰,务必处置好一切,回到孟宅。”   “是,殿下。”   “本殿给你的那只鸡,绝不能出了差错。先替本殿好好养着。”   额……大殿也是,千年都是孤寂一人。现在居然想养起宠物来了,可真是稀奇。   “是,殿下。”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啊抱歉来晚了,评论前十发红包。康康预收罢~   预收求收藏《媚横波》by景咸咸咸   禄阳王沈嗣离京前,朝皇帝兄长讨要了丞相的嫡二姑娘做妃。   齐家二姑娘几月前被刺客劫走,失了清白之事早已传得沸扬。新帝哪能乐意,皇家的面子总不能丢下不顾,这便不允。   沈嗣也愁。梦回荒唐夜,前二十年的恭谨肃然全败在她身上。齐二姑娘醉了,他却是没醉的。   五年前自横波渡口将她捞起来的时候,他可就惦记上了,明里暗里护了这么些年。离京的日子就在眼前了,齐家既想要牺牲她,那这齐二姑娘的以后便归他沈嗣了。   生平头一回欺君,沈嗣道:“那刺客,便是臣弟。齐家的二姑娘,臣弟得带走。”   被刺客掳走过,那也还是他的宝儿。再者,他的齐二姑娘肚子眼看就要大起来了,还怎么瞒得住。 第25章   人界如今,已经有许久没有出现过,冥界的阴兵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人界行事。   冥界与人界毕竟是五界中独立的个体。相互不可无端的进行无礼交之外的活动。暗地里进出两界的行为是存在的,可带着大批阴兵一起进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门者寺在孟宅之外的设置的结界挡去了诸多。   处置好门者寺那片地方的事情,大殿便赶着回来了。放阴兵在那里行事,不可谓不大胆。可耐不住大殿有法子。念一个诀,掌上聚齐火团。   从阴兵已经清剿过的殿宇开始,他一掌将火团推过去。眼看着殿宇慢慢被熊熊大火笼罩,长总军算是明白了!这是变相催促着他们赶快做事呢!   真等到熊熊烈火燃烧过来,里面的生魂亡灵,可这被烧得一点也不剩了。是凡间的火也就罢了,可这不是呐!这可是大殿修炼的冥火!同冥界修罗烈狱里用的火是一样的。   冥界的人都怕,何况那些亡灵。   罢了。大殿做事,向来这样。   绝!   至于大殿是赶着去做什么,谁知道呢!   ……   孟漾一路上都显得十分的乖巧。回到自己的家里,局促不安的感觉才慢慢的显露出来。   她有些不愿意一个人待着。由祗儒抱着,指了自己房间的路,回去屋子里。   咱们二殿下的本意是让她一个人好好的在房间里待着,等自己的兄长回来。毕竟前面,某人一个嫂子的名头压在这位身上,就怕自己做出些不好的出格的事情,惹了某人的气。   可这小嫂子的脾气也是古怪。   都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却不愿从他身上下来了。难道他的怀里,会比床上更舒服吗?   “小嫂子乖,先下去自己玩一会儿。”祗儒半哄着,想将人放下。   他这哄孩子的语气也不知道哪里学的。用在孟漾身上,却好像是恰到好处。   “我下来了你不要乱跑。”孟漾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临了还跟他谈起条件了。   “怎么着?有什么秘密不让我知道呀?”祗儒挑眉反问道。   孟漾抿嘴。   应该怎么说呢?她刚回到家里的时候,就觉得家中有什么不对劲。其实在孟宅门口就已经有点感觉了,是……让她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在门者寺,好像也有过一次。   这些话,都是她心里隐隐约约的感觉,无法从她很笨的嘴巴里,条理清晰的形容之后说出来。而且自己的感觉也并不是实际的东西。   “很危险,不要出去乱走了。”孟漾说完,轻轻地挣扎了一下。   祗儒顺势将她放到榻上。   “有什么危险的?小嫂子说的,是你们家那几口井?”原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上去有些迟钝而已。   也是了。阴泉位于自己家中那么久,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大抵只是不愿意多言而已罢。女子的心思,还是不能只看表面。他自己也被骗过,而且很惨,不是么。   既是大殿的人,大殿的事情,就应该由他自己决断。男人,都得被骗几回的,他自小高傲,也该轮到他了。   祗儒干笑了几声,转身预备离开。   “不要去!”她忽然大声喊叫起来,好似十分的惧怕眼前这个人出去,遭遇什么不测。   “无妨啊小嫂子,你安心罢!”   曾经有一句话叫做,咸吃萝卜淡操心。孟漾在他眼里便是这样。于是乎,他挥挥手走得也快。   “不要……不要乱走……”她是真的惧怕。也不懂,为什么其他人不愿意听她的所言。   许是都嫌弃这她是个憨子吧。   夫君,夫君啊……什么时候回来找漾儿……   *   祗儒确实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花费在孟漾身上。   他提兵出冥府,是以查明生魂一案,捉拿元凶归案为由。阴泉的事情并未上报,现在阴泉由带来的半数阴兵看守着,如何处置还未定下来。总不能,一直放任着不去管。   果真,阴泉的阴气朝着外头狂涌,阴兵虽是守着阴泉,但因为阴气太过浓郁,也会对他们身体有影响,这便离开井口几丈远的距离守着。   一见二殿下到了,齐齐行了一礼,如蒙大赦一般,前去报道,“见过二殿下,此处一切如常。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这地方,什么时候……报上去叫鬼君陛下知晓……”这位副长总军明显心急的很,一句话的弯都不乐意拐,一语就将心里的话讲了个通透。   祗儒抬眼一瞥,似明白了什么,继而淡道,“君父那里,自然是由大殿去呈报。不过,你倒是比本殿还心急哦!”   鬼君的性子,他们做子女的还能不知道么。   这副长总军是他的什么人,可再明显不过了。不过下次啊,可否找一个有脑子的鬼来使!   愚蠢。   “额…二殿下误会属下了,属下只是……只是……”   “只是急着交差,是吗?”祗儒嗤笑一声,绕开他,径直往阴泉去。   冥界之人,并非受得住这阴泉。冥界子民也有族类,能受得住进去阴泉之内而不受影响的,也唯有冥界皇族而已。   他相信里面的地方大殿都已经进去过。   可就是因为太过了解鬼君的秉性,才应该重新去看了一眼。   至于阴泉的消息现在有没有传到鬼君陛下的耳朵里,就难猜了。   阴泉位于井中,下处淤泥堆积。他与大殿一样,天生就有夜间视物的本事,不需要修炼,至于缘由,就要追溯到先祖娘亲身上了。他刚到井底,和大殿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表情模样都是一模一样。嫌弃至极。   任谁要踩到这样子恶心的泥巴里,也会觉着嫌弃。可就是在这嫌弃的心思里,就着昏暗无比的环境,他看了一眼脚下,便觉着有些不对。阴泉原本就有人把守着,可现在在他自己的脚印边上,赫然出现了一排极为新鲜的脚印。   不去多想还好,也深入去想,难免细思极恐。   什么人能在外面阴兵全然不知晓的情况下,堂而皇之的进去到里面,而不被发现。还有……现在那个人到底还在不在井底,他根本就猜测不到。   脑子飞快的转了几圈,祗儒立即甩下鞋底的淤泥,一踢腿直接从井口飞出去。   “你们,刚才可有人擅自进去过井里?”   那副长总军立刻赶着回道:“不曾,属下并没有叫任何人进去过井中。”   即便是下了令,也不会有人愿意轻易去尝试进去,毕竟,那可是足以要命的东西。二殿下这么一问,难道是怀疑了什么?可这样子的怀疑是实在是冤枉的很。   倒是正在祗儒接着又要发问的时候,正好有阴兵跑到近前来报,“二殿下,大殿回了。”   祗儒仿似看到救星,急着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大殿去后头院子了。”   “……”得!还是先去瞧小嫂子去了。   这难不成,当真是动心了?大殿真会动心,还是对一个凡人女子?当真不可思议至极。   于是还是只得自己提了腿,跑去后头院子,孟漾居住的阁中寻人去!   ……   之后的事□□发突然,二殿这腿还没有迈入后面院子,便听了大殿一声厉声责问,“她人呢!不是说在房里休息的么,人呢?”   “小的,小的……小的不知啊。”左右颤颤巍巍的答道。   这人明明是二殿下亲自抱着送进来的,之后二殿下离开,还将房门严严实实的关上来了,之后才吩咐他们俩在原地守着里面的人,嘱咐着里面的人有什么吩咐都一一按照她的意思去做。然后,他们明明是按照吩咐一刻不离的站在这里,根本没有离开过一步,里面的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消失呢?   明明是有理由解释的,但这两人看着眼前的大殿,哆哆嗦嗦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是膝盖一弯,直接便跪下了。   祗儒心下一急,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甚。   “大殿,何事?”   见他过来,元祝便去问他,“漾儿呢?怎么不在房中,是去哪里了?”   元祝不可谓不心急,问出这话都觉着不妥。因为他家的漾儿,是个不喜出门的。这个门,指得就是房门。她会觉着自己家中处处是危险,包括那几口井,都是她不愿意去多瞧一眼的,怎么会自己出去乱走。   “这……小嫂子不在里面?我将人送到这里了之后便派他们守在此处。”祗儒面色终归是变了,直接问道:“你们可有见小嫂子出去?照实说话!”   二人连连摇头,“不曾啊!二殿下,我俩一直守在这里,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当真不知贵人是什么出去的……”   这……   祗儒已是心惊了。不止如此,再睁眼去瞧大殿的面色,真真的地府修罗,一张脸沉到了冰点,黑压压的恍如山雨欲来时刻的乌云压城。   ……   “去找。”元祝还是压住了怒气,冷冰冰从口中说出两个字,自己已先行拂袖去找人了。   跪在地上的两人已是冷汗连连,“我们……”   未几,便听祗儒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找人去。”   他声音中也是局促。他这兄长的脾气可算不上好,要是人找不到,他自己也会落个……的下场。他二殿下,还真就是和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罢了,往后没事不要前去大殿面前晃悠,本殿会给你们换个职位。”祗儒言罢,也是转身就走。   这已是他现下能给他们免罚的唯一法子。   至于为何会想替他们免罚,大抵是因为他心里的预感。不行!得快些去找大殿,将事情问一问!   *   元祝的脚上的动作快,不多时就已翻找了许多处地方。一处地方没有找到人,他的脸色就阴沉几分,模样直叫人发怵。   祗儒跑着前来,瞧一众阴兵退避三舍,眉头一蹙,不要命的向前去了。   “人还是没找到么?”   “没。”   “……你先等一下,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元祝眼睛瞥他一眼,“快说。”   “这……你先同我来。此时大抵和小嫂子忽然失踪有关,你若相信我的判断的话。”   “……”   二人来到井边,直对阴泉的那口井。   祗儒正色道:“我先前来此查看,头一回进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好的,大殿并不想猜。   “我看到了脚印。你是进去过的,你知道里面淤泥满地,脚印子踩下去,不消多时就会重新被淤泥里面的水覆盖掉。而我看到的脚印,不是我自己的,是被水正好掩盖了一半的脚印。你懂我的意思么?阴兵那里同我报的,是不曾有任何人在我之前进去过,他们可是自半夜就开始守着阴泉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绕过了阴兵,进去了阴泉里面?”可这和漾儿无故失踪又有什么关联。   “正是!且,你别问我和小嫂子失踪有什么关联,你先别着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阴泉事关于谁?”   元祝先前只顾着急,一路急匆匆的去找人,甚至都来不及深想细节因果,自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现在倒是明了了不少。   唯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门者寺”。   在阴兵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潜入阴泉的井中,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人要进去了。门者寺有对阴泉无穷的兴趣。   那么孟漾……除了阴泉,他们最在意和宝贝的,就是孟漾这个能融阴泉之力入体转化的身体。   遭了!   *   祗儒一个反应不及,便见自家兄长一个回旋,不带丝毫犹豫的跳进阴泉的那口井中。元祝双腿触及井底,也顾不得淤泥恶心,径直朝里面而去。   异样的气味,在愈发往里面走的时候,愈加浓重。他可确信祗儒所言不虚。   阴泉最里面,他自己也没有到过,此前走到一半见没有尽头他便折返了回去。现在无所顾忌的往深处走了,竟发现了之前没有发现的地方。他可真是后悔自己当初省了那么些力气,没有将里头好好探究清楚。   多出的一条暗道,直通外头,尽处竟是第三口井侧。这三口井,原是相通的?   “大殿好快的脚程,这就找到这里了。”   井道中四周墙壁坚实,缥缈空灵的声音回荡四周。叫人根本无法分辨出声音的来源。   元祝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里面走,嘴上冷淡回道,“她呢?”   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男女都难辨,显然不是正常人的声音,也区别于别的鬼魅生灵。   “殿下聪明,不过啊,你的女人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放了她。”   “你毁了我的门者寺,还指望孤放过你的女人?想得未免太简单了些。”   元祝敛去脸上不大好的神色,“你不会杀她,她对你也有用。”   “哼……冥界大殿果真是名不虚传,字字都在点子上。孤还有些惊讶,孟漾这憨货怎么就运气好的遇到了你。”若不是遇到了这位,门者寺也不至于到现在的地步。   这口气,任谁都咽不下!   “孤是不会杀她,但是啊,多得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元祝气急,一下子顾不得显露在脸上的神色,声音低哑,“你预备对她做什么!本殿会要你的命!”   “急什么急,孤不过在她身体里放了个好东西。不会杀她,她的身体也是孤的所求,此事你既然猜到了,孤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但吃了亏,总得讨回来的不是?这一次是又用了一回她的身子给孤做引子,讨回上次没给全的,下一次孤也会来讨。咱们,来日方长等着看吧,哈哈哈……”   之后声音渐行渐远,片刻之后消失殆尽。   “漾儿……”他在原地愣了愣,之后立马折返小道入口,往第三口井的方向而去。   三口井之中,其中两个都是对她的身子有伤害的,特别是现在他待着的第一口井中。门者寺的主人言说的,已经用孟漾的身子又进行过一次在门者寺的阵法,那她现在的状态……   门者寺的主人如果要让孟漾活命,只能是将她放置在三口井中最不凶险的第三口井中。   第三口井连通护城河道,与第一口井有小道连接。   是最为便利的一条道路。   果真,在穿过接通第三口井的小道之后,在井道中,传来了极重的喘息声。孟漾的身子耗尽元气,被弃在井道之中。而在她身侧不远处的地方,便是水流湍急汹涌澎湃的护城河……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推基友文   《海王老祖她又活了》by猴头箍   老祖再就业,又渣一大堆(年下,双反派)   老祖万灵柳腰花态、娇媚欲滴,美得不可方物,就是名声不太好——好男色。   渔网长年广撒于修真凡人二界,是当之无愧的女海王。   可惜海王飞升失败,炸的连渣都不剩。   天下道友普天同庆——家里漂亮的蓝孩子再也不用苟起来了!   隔日,鬼蜮传出消息,被女魔头吃干抹净的鬼王大人也神死灵灭。   众道友:世间两大祸害都去了,真真是双喜临门!   穿到无灵根小可怜身上的万灵,一脱保守抹布袍,换上捕鱼美人纱,从此只做两件事:逆天修炼和继续糟蹋美男。   但自从她在妓院救回一个漂亮天真可爱小少年后。   看上的男子突然都——争先恐后的暴毙了。   万灵扶额抑郁,不知问题出在哪儿时,身后的少年搂上她的肩膀,温柔安慰道:“没关系,下一个。”   ***   从前,王家人都这么说:   司寇容英,没灵根的废物,柔弱可怜,乖巧贤惠。   王沅,妓院的小杂·碎,畏畏缩缩,软硬可欺。   后来,王家就没人了…… 第26章   “漾儿!”这一声呼喊可谓撕心裂肺。   元祝当下看到自己的女人倒在昂脏无比的地上,她下巴和嘴角处的血迹和地上的血迹昭示了一切。   该死的!门者寺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敢真的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她的身子根本经不住再来一次的阴泉转化。可偏偏,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那纨绔丑陋恶心的东西找上了她。不过才半个时辰之前,她才刚刚恢复……   回到孟宅的一路之上,他还在想着如何同她说她母亲的事儿。结果,却在这时候出事了。   “漾儿!你莫吓我,醒醒…漾儿,醒醒……”   他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一个久远的梦境。梦境之中,来来回回,跳跃穿梭的,都是同一个女子。可他好似有点抓不住护不住……   他该怎么救她……自己应该如何才能救她……   “不要……漾儿啊,我都承诺了不会让你出事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我不会再将你交给别人了……”   母后说过,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可喜欢一个人去护不住,这是最大的错。   “嗯……”孟漾发出一声闷哼。   强行从昏迷中拉扯清醒的感觉,太过痛苦了,那一下的心跳,都牵扯着莫大的痛楚。可这一切除了她自己之外,不会有人知道。   百态之内,冷暖自知罢。   可她还想再见他一面的。也想叫他知道,他之前说的让,自己回家等。她有乖乖在等,哪也没有去……被一团黑气绕着身子的时候,她也有反抗,有记得他的话……   待那种黑气真正化为人形,她没了法子,想扯着嗓子呐喊,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那人掐着自己的后脖颈,将自己往井中的地上按。井里黑乎乎的,无数奇奇怪怪的东西涌进她的身子里……   井里的淤泥好臭啊,是自己最讨厌最讨厌的味道。可她一半的身子,大半张脸都沉在里面,每呼吸一口气都是恶臭。   夫君会来的,会很快回来,将它们都打跑。夫君他,比爹爹还要本事……   睁开重有千斤的眼皮,模模糊糊的轮廓落进她眼里。   她还是瞧不清楚。   但知晓是谁。   “咳,嗯……”孟漾有很多话想说,身子动不了,一张口便是,口中淤血大口大口的往外涌。   ……   第三口井井口那边好像又有了动静,他已经没有别的心思去猜测那究竟是谁。他惊讶于孟漾现在的模样…也惊讶于孟漾身子的状况。   一个人,五脏六腑全都碎裂了,还怎么能活下来,还怎么能不痛……   他活了近千年了,都没觉得掉眼泪是如此轻易的事情。   当你的心开始疼了,它就轻而易举的来了。   门者寺啊!好一个门者寺!将他的命名门掐的死死的。他们要用孟漾的身体做事,最好的利用阴泉的力量。可他们不需要顾忌孟漾会不会死这个问题,因为……他冥界大殿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特别是他们肆无忌惮,糟践孟漾的理由!   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是他冥界大殿的过错。铺了阴阳的秩序,他和冥界都脱不了干系。背后之人,一手算盘打的叮当响!   ……   “大殿!”   好在来人是祗儒。   跑到近前,他才真正仔细去看眼前的两个人。是以,愣了一瞬,才做出反应。   “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孟漾一双眼睛睁着,过些时候还会睁眼闭眼,眼皮还是颤动着的。她活着,但双目无神面色死灰,身上除了口中吐出的鲜血是有颜色的,其余地方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头。   元祝根本听不进旁人的任何话,更谈不上回答。   他只能听见孟漾喉咙深处发出的,极其深重的喘息声。   曲瞳魂飞魄散之前,交代了自己什么?元祝脑子里飞快闪过一遍。……岳母交代了,要漾儿好好的守住,自己也答应了。   “嗯……啊…我……”就着一直涌出口中的鲜血,孟漾虽是一直在呛血,喉咙上却发出了模模糊糊的字音。   元祝连忙附耳过去,只求听得更加真切一些。   “我、我死了,你……不要、不要理我、我了……”   别人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凶险,可她自己知道。这里是她的家,她以前和爹爹娘亲都住在这里。   之前的那些夫君们好像也死在了这里……今天,她都知道了。还看到了,断臂夫君那一张脸。不过她却丝毫没有去怀疑过,现在这个夫君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疑问,一瞬间也就过去了。   现在孟漾更没有能力去想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说说完。   “还,还有…夫君、不哭啊……”总要让别人因为自己而感到幸福,才是最好的啊……而她想要把最好的,给她的夫君。   “乖,先不说话了。”   元祝劝慰着,几近满脸的泪痕也不去管。左手指尖凝聚术法的劲儿加重了几分。   ……   元祝将自己脸色搞得惨白,祗儒这才看出些端倪。   登时大惊失色的祗儒,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应该同元祝说什么。   良久,待孟漾呕血的症状止住稳定了,祗儒才真的出声,问道:“这样有意义吗?你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他的兄长明明比自己更加清楚,明明是一个精明的脑子,却还是固执的这么做了……   为何啊。   当真有意义吗?   小嫂子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凡人,凡人的寿数不过数十载,然后轮回,生生世世,永远如此。死了便死了。   再者,明眼就能看出,她身体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元祝又何必耗费自己的修为内在,去给她续命……也许续命还说不上,只能是缓解缓解痛楚。   “我知道。我自有我的打算。来者是门者寺的人,他们就料定我会救她,不会让她死。”   “那你还!”   “我想助她跳脱这轮回,从此生与死和她再无关系。我还要将她绑在身边……门者寺所言,下一次还是用她的身体。我绝不允许。”   祗儒惊道,“你的意思是?”   即使是他觉得他这个兄长已经疯魔了,你应该弄明白他的意思,这样才能够有机会帮他不是么。   他要真是疯魔,这样的行为免不了被人戏谑两三句。那又如何呢。   元祝闭眼,感受着孟漾脉搏的变化,再过不久,她就该醒了。   “如果亲手要了她的性命,能否瞒过一时呢。”   “亲手了结!?你莫不是在同我玩笑……”   “轮回困住她,她生生世世都会被牵扯进里面。这也不知道是她被牵扯第多少遍了……我若以她的死作为屏障,可保她一时无虞。”   以上字字句句,惊的人直吞口水。   祗儒默声又出声,“我原以为你是在同我说笑……可没想到啊,你是真的想将她带回你的王府。疯了,简直是疯了!”   门者寺是难以处置。可千千万万年以来,它依旧存在,证明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初的梦魔和神女尺素都没能将它剿灭,落得的下场五界皆知。那他们又何来什么胜算?   说着护孟漾一阵的无虞,那日后呢?   他真能舍得下?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舍不下的。   祗儒又道,“孟漾身上背了多少罪孽,你比我清楚。好好想想吧,我去外头等你。”   也替他守着井口。明明可以让人笑掉大牙的谈资,莫名其妙传了出去,白丢大殿下的脸。   “多谢你。”   “谢劳什子!”   *   不久。孟漾从昏睡中转醒。   她还不知道,自己之后的生活被这个男人在脑子中都以设想了一遍。   从之前的歇斯底里,到现在在脑中将有的没的,一一想象。他花了些时候,直到她真正的醒过来。   孟漾身上肮脏,几乎满脸满身的血污。五脏六腑都破了的疼痛,她已经感觉不到了。比起刚才,她现在可以躺在元祝的怀中,双手抚上他的侧脸。   甚至破天荒的还可以勾一勾嘴皮子,牵扯出一丝笑意。   “还疼么?”   她摇头,笑的缱绻万千,“不疼。”   “好。”   不疼就好。   孟漾的生死簿上,不会很清楚明白的记录她的生死。只要,她不是死于法术。   摸索着,元祝找到原先就放在腿下的一块石头。   他不是没有杀过人,可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手脚颤抖,心虚又惧怕。   他害怕孟漾责怪自己。在举起石头的那一刻,心里暗自下了决定。得让她想之前的事情都忘记,再跟着自己去地府,好好的重新的过日子。正好也忘却那些不该存在的,她噩梦一般的人生……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漾漾子以后会明白大殿的苦心的。啊呜,漾漾子麻麻爱你^3^   感谢在2020-07-16 18:09:21~2020-07-17 03:1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鱼、吼吼吼哈嘿 2个;箍箍子、猴屁菇放弃了思考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孟漾死时,年方十七,是凡间女子青春正好的时候。二八芳华刚过,柳叶抚枝头,花苞正开颜。   可惜命途多舛,她醒来,已成了一个游魂。   脑中空空荡荡的,她勉力站起身来,身子轻飘飘的,站立困难。她只得倚靠着身后的石壁站好。   “这、这是哪里?”孟漾抬眼环顾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唯一的一点光亮传来的地方,像是一个洞口,离她身处的地方不远。   她的每一步路走得都好像踩不到地面,摇摇晃晃晕晕乎乎的便过去了。   洞口那里,水流的声音十分响亮,噼里啪啦的拍打着边上的石壁。孟漾以手撑着洞内的石壁,半边身子由石壁支撑着,这才使得她可以抬眼去望洞外的情况。   洞外,好像是一条河。   有些熟悉,她是却分辨不出来的。   水流汹涌澎湃,她看的久了,觉得河流中间最深处黑乎乎的一片,像一个可以让人掉进去的无底洞,让人发昏。叫她害怕的可还不止这一件,久而久之,她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十分“巧妙”。   这里,位于一个很是奇怪的地方。   孟漾可以看见的是,河水到这个洞口的四周,便会自行改变流动的方向。就像是河底有一个漩涡,而建造这个洞口的人选在这一个地方,这是因为有这个漩涡,可以避开汹涌的护城河河水。河水半点儿也上不来。   关于这条河,让孟漾最感兴趣的不是这河水,是她在河面上看到的东西——一具着白色衣衫的尸体,飘在河面的水流上。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河面上的尸首,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顺着尸体和河流流水移动的方向,她的视线也慢慢到了自己面前深色旋涡这里。看着尸体在她面前,一点一点的被卷进漩涡里,孟漾竟吓到一屁股坐在原地,两行眼泪登时挂了下来。   这、这河面上飘着的尸首,就是刚刚沉下去的那一具……模样相貌,不就是她自己嘛!①华   “不可能……怎么会是我?我怎么死了…我怎么死的……怎么、怎么会?”   迷茫,彷徨,难以置信。她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让她更不明白的是,她一点也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一点也记不起。   喃喃自语之际,她急不可耐的再去看河里的尸首,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尸首被河水卷着,没有多少时候就消失在河流的漩涡里。像被野兽一口吞噬,连个渣渣都不剩了。   ……她怎么这么凄惨,死了之后,连个尸首都捞不上来。   孟漾很想哭啊。   她其实早已经哭了,只是鬼魂的感受能力不比阳间的人灵敏,加之她有些不大聪明,感受的东西也差那么几分。   真的这么成为了孤魂野鬼,也太叫人迷惑了……   孟漾原本是想,看一看尸体上有些什么异样,可还没等到没瞄上一眼,尸体就已经沉下去了……   “我是怎么死的……”她自问道。   她气恼的一拍自己的头。忽然间,双手摸到了额间湿意。指腹沾上了深红色的液体,她仔细一瞧,骇的吞下一口唾沫。在一摸,额间头发深处,一个圆圆的不规整的窟窿,还在留着血。   光天化日之下……   自己居然被人行凶致死!   “啊——”她发出幽怨又愤怒的一声嘶吼。是谁……是谁一定要杀死自己,究竟有多大的仇怨,才能行凶将自己杀害啊……   还是说,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让人深恶痛绝的事情?   她无法再想象下去。   ……   鬼差们适时来到。因为这位已经死了有半个时辰了。   前面的那位贵人,不由分说就将人家记忆抹去了,做这样奇怪的事情还花了些时候呢。   这两位鬼差自远处赶来。他们自有感应鬼魂所在的能力,不过这个凡人死去的地方,真是让人不好找。   二人拿着御魂鞭,优哉游哉地就到了孟漾面前。   “走吧,今月的第九百八十八位。”   孟漾一头雾水,“什、什么?”   “我说,上路吧!不要耽搁了时辰!”二人里面有一个稍矮的,显然没有高个子那么有耐心。出言还带着微微的气派劲儿。   “啊,不是,我还没想明白呢。你们,你们带我去哪儿啊?”   他们二人可不管她愿不愿意。   在阳间流连,不愿意去地府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因为一个贵人与她认识,就坏了天地之间的秩序吧。不过,量那位贵人也不敢救她,从鬼差手中就走亡灵的代价,可是等同的。没有人会傻到这么做。   “高个子,将她绑起来。”小矮子挥着御魂鞭,双手叉腰指挥道。   高个子没有生气,早已经习惯了他御下指挥的语气,默默过去,将腰间缠着的铁链子拿下来,对着孟漾就是一顿捆绑。   专门用来绑鬼魂的锁链,效果可见一斑。   她毫无还手和反应的能力,一瞬间就被缚住了双手。   “好了,不要挣扎了,和我们走吧。这条路,也得花些时候呢。”黄泉路,可不容易走呢。   八百里黄泉路,漫长的很。   “不是!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这……你们别绑我,别碰我。”她太不喜欢被人触碰了。双手被铁链子紧紧束缚的感觉太过吓人,他们说的话也太过吓人,孟漾惧怕,便声嘶力竭喊道。   “高个子,她既然这么想知道,你就告诉她吧。”矮个子不悦道,“边走边说吧,别耽搁了。”   他们不止一件差事要做,月底可是要算绩效的。不然抵绩司那里可不好算银子。   ……   二人押着孟漾往井口外头走。外头阴风大作,是鬼差押着魂魄走阴间道起的大风,风一起,凡人退避,冥界之门就近大开。   大殿站在高处瞧着她,脸色阴沉沉的,半分颜色也不带。   “你觉得,她会怪我么?”   “嗯?”二殿回头一疑,转念想来又回道,“看你同不同她说实情吧,不过我猜,大殿不会说的。”   元祝微不可闻叹了气,继而颔首。   告诉她做什么呢。本来一个单纯的、蠢笨的性子,何必沾染那么些恶心的东西,知晓恶心的事情。之后的事情,他自己可以尽力去解决,没有必要同她说什么。   “本殿先去阴司判官那里取刑,劳烦替本殿去孟婆庄打一声招呼,叫梦姑娘候一候,别给她喝汤,本殿尽快过去接人。”   二殿暗自白了一眼他,应下了,“得,我去传话,莫担心了,会替你盯着小嫂子的。你去吧。”   去判官王叔那里取刑罚,不是件容易糊弄的事儿。大殿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来的了。   *   八百里黄泉入眼全是荒漠,黄沙漫天,阴风一来后黄沙卷起。她双手被缚,做不到用衣袖双手遮住眼睛,一瞬间被小沙粒子眯了眼睛,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高个子阴差适时出声,“别哭了,在这条路上哭,没有什么意义。”   再哭也回不去阳间。   “你将这里当做一条新路看,便不会如此难过了。”   矮个子打断道,“你和她说个什么劲儿,每只鬼都说道一遍,你有多少力气。”   “……”这话难听是难听了些,但话糙理不糙。   矮个子接着又道,“她罪孽深,又是枉死,以后怕是烈狱重重没有投胎之日了。除非啊,冥界大赦。”遇上新君即位,或者新后产下长子之类,才能等待到一个时机吧。这只鬼,怕是没有这个命。   听着鬼差这样的话,孟漾发了怔,顿足在原地这就不走了!   “做什么!赶紧赶路!”矮个子厉声骂道。   孟漾步子还是不动,任他推搡。   她想不明白,一点也想不明白……鬼差说自己罪孽深重,说自己枉死之后会下地狱,没有轮回。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关于自己之前的事情,她一点一滴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我有什么罪孽……”她明明死的这么凄惨了,额头上都是凝固的血迹,还有一个洞,血和头发黑乎乎的黏在皮肤上。   “呵,你在阳间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明知故问。”   “我不记得了……”   矮个子又是推了她一把,“莫不是给砸傻了,孟婆汤还没喝呢!”   *   前头就是孟婆庄。   孟婆庄前有河有桥,有花有沙,远处看过去,景致独美,是别处没有的。   两个阴差各自望了一眼对方,这就到地方了。再押着孟漾,继续走着。   黄泉路可不短,她一路走到这里,脸上的泪痕都干了。路过彼岸花海的一侧,走到桥边,两个阴差忽然停下脚步来。   “提醒你一句,走上去疼的很,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还是那矮个子同她提醒道。   矮个子说话,像是天生的不讨人喜欢。可是无奈啊,高个子能适应,也是稀奇的。   孟漾原本还没觉着有什么,可脚刚一踏上桥面儿,脚底下灼烧的感觉陡然剧烈,霎时间灼烧的感觉遍布全身。喘不上气的窒息感迫使她想要逃离方块。   “啊——”   她才朝后走了一步,变被鬼差一把按了回来,甚至重重一推,身子贴在桥面上。   烈日灼心是什么感觉,她便是什么样的痛苦。身子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实际的内在在被灼烧之下,伤了七七八八。   鬼魂临去之前都是几近透明的,周身的衣服也会变成纯白的颜色。孟漾身子没有什么变化,衣服却是早早就变了。   “看吧大高个儿,她的罪孽还真不小。”照这样下去,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话音刚落,孟漾俯身在桥面上,双手撑着死命向前爬了两步距离,喉头涌上一口腥甜,一张口,暗红色的淤血吐在桥面的是阶上。   “咳……嗯……”   她直觉身子没有了任何力气,到了后头连痛呼嘶吼也做不到了。歪倒在石阶上,嘴角的血止不住往下流着,即便她爱美,死命用一只手捂着嘴,也是徒然。就这时,百感悲之,她额上的伤口边上起了变化,额间慢慢幻化出一个猩红的印子来。   那图案样貌,两个阴差一见,相互侧目,心道这人并不无辜。   这可是厉鬼的印记,好在及时带回冥府了,不然日后许也是个祸患。   阴差任由她在上面翻滚受疼,二人一头一尾待着,御魂鞭握在手里,气势足足。   对厉鬼和普通的鬼魂可不能一概论之。生前罪孽决定死后的待遇,还没有返凶的厉鬼也是厉鬼,没必要好声好气的了。这个是生前罪孽深重,死时又是枉死的,一重加一重,活该这般。   ……   孟漾待在奈何桥的烈焰灼烧中,整整一刻钟。再被两位阴差捡起来的时候,面上被熏的乌黑一片,嘴角的血渍扎眼。   “时辰到了,去喝汤罢。”   她轻飘飘的被鬼差提起来,像一只兔子一样被拎出去。   奈何桥不是轻易就能走过去的。孟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桥,周身疼的飙泪。   晕乎乎的脑子中闪过一道影子。   那个场景下,黑乎乎的一片。那个人,手上的动作,好似在慢慢的用手在拍着自己的背,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她听不见,但是大抵知道是一些安慰的词语。   “夫、夫君……”   这句话说出口,她自己都一愣。   夫君?什么夫君?   鬼差也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思考。这个厉鬼的魂魄现在虚弱得要死,得快点赶到孟婆庄里去避一避。   刚才在桥上要是再待的迟些,这魂魄怕是都要散了。厉鬼的魂魄散了,这个责任他们俩又担不起。   ……   孟婆庄就位于奈何桥的彼岸。   二殿下在窗口站了不止一刻钟了。   什么都瞧见了,也当做什么都没有瞧见。过奈何桥本来就是冥界的规矩,再者,大殿也没有特意交代过一定要帮她过这个桥。   作为他的二弟,看着兄长为了这么一个魂魄,做了诸多的傻事,还是有些怨恨的。这怨恨顾忌着兄长的面子和自尊,不可能直接抒发在她的身上。堵在心里的气,有法子发出来也就是了,往后不会计较。   看着两个鬼差押着人往这边来了,祗儒晓得是到了他该出面的时候。   鬼差押着孟漾,刚踏入孟婆庄的大门,看见面前的人身子就是一抖,之后下跪行礼。   “见过二殿下。小的问二殿下的安。”   祗儒面色不改,“起来吧。”   “把她交给本殿,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这是什么个意思?   高个子疑问道,“二殿下这是做什么?她是个厉鬼,还需要我们亲自押解,喝完孟婆汤之后送去明正典刑。”   这回眼见的二殿下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之后祗儒说话也是呛人,“怎么?你们认为本殿会不清楚冥界的规矩,还要你们来教吗?”   矮个子慌张,“不不不,二殿下误会了,我们俩不是这个意思。您瞧他这话说的,都让您误会了,我给您赔个不是。”   “二殿下自然会比我们处理的更好。您让她带走吧,我们这就告退了……”   祗儒:“嗯。”   矮个子牵着高个子脚下生烟,没多少时候就跑的没影。   高个子傻他矮个子可不傻。二殿下药带走一个魂魄,哪里是他们可以阻止得了的,既然阻止不了,何不顺水推舟地卖一个人情。也就是傻高个的,还要正色的同二殿说道辩白几句,白白惹得人家生气。   愚蠢了吧。   ……   鬼差一走,铁链子自然就解开了,噼里啪啦的落在了地上。   孟漾双手的束缚被解开,她却没有比先前好到哪里去,踉跄了几步,一个跟头便栽下去。   “哟!小嫂子当心些,我扶着你进去。”祗儒二话不说将人搀扶起来,送到里间。   之后,看孟漾还在迷蒙之中,同孟婆身边的侍女又交代了几句,祗儒一挥袖子也走了。   ……   孟婆庄的景致不差。楼阁房屋,雕装精致,古朴之味在孟婆庄里随处可闻。   这孟婆汤颜色泛黄,闻着却没有什么味道,像寡淡的清水掺杂了颜色。   不过漂亮孟婆只让她闻了一闻,便把汤给端走了。   孟婆庄的主人,是同孟漾一个姓的妙龄姑娘,唯一可惜的是,她的双腿好似受过伤,不利于行。初次见孟漾,就是坐着轮椅由侍女推着过来的。   她的腿上盖着毯子,双手藏在里面。孟漾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里。因着孟婆的这张脸太过美丽,清楚的在她视线中出现,就吸引了全部。   孟漾身子过虚,趴扶在桌案上,喘着粗气,口中的腥甜挥之不去。   孟婆轮椅离她近些,她看清楚了孟婆的样貌。还是忍不住虚虚的喟叹了一句,“好美啊……”   孟婆之貌,在黄泉路上都是有名的。孟婆身边的侍女听到鬼魂这样子的夸赞,微微一笑,像是已屡见不鲜了。   孟婆其实不姓孟,名叫梦杭,生于五月初五人界端阳节。机缘之下到了冥界,她伤了双腿,脑部也有损伤,至于在哪里伤的,她已经不记得了。那之后,自此留守孟婆庄,做了这熬汤渡人的活计。   见到孟漾,梦杭外过头细细的瞧了她一番。   “你也是,很美。”   病美人一词,现在用来形容孟漾,很是合适。说不上来,有些人在病中,譬如她这个唇色淡淡带着白的模样,伏在案上,一双眼瞧着自己,就足以够了人的魂去了。   “这里是……”   梦杭淡淡的笑着,同她解释道:“这里是孟婆庄,你不用怕,前头受苦了吧,先在这里好好歇息着,一会儿啊有人会来接你。”   孟漾撑着力气,抬起头,问她,“接我……是谁啊?”   她谁也记不得了,还会有谁来接她?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别怕,在这里歇息吧。”梦杭似随手拿起案上的杯盏和茶壶,替上倒上一杯浅茶,同身后侍女吩咐着,“听雨,将茶水给姑娘端去。”   听雨心间微微一顿,应道,“是,姑娘。”接着照梦杭的意思去做,将茶水端过去。   茶水是端过去了,听雨回到原处,憋着心中的疑问愣是没有发问。她是不明白这位是什么样的身份,能得姑娘亲自斟茶待之,且自家姑娘最不喜欢嘴碎之人,多问一句都会叫姑娘厌弃,听雨便不问了。   总之,也是个有身份的姑娘就是了。   “听雨,咱们走吧,不扰了姑娘歇息。”   “是,姑娘。”听雨应道。这便轻轻推着梦杭往屋外去。   听雨一路,心思飘忽,出来之后更是。她瞧一眼屋子默默蹙眉:里面那位身处的房间可不一般,外头厚厚的结界层护着,乃是自家姑娘亲自加固的术法。这样的结界,百年前见姑娘用过一回。   今日竟也用上了。   如此思索未几,听雨的心思又被扯了回来。   梦杭微微侧目,余光便能瞧见她的表情模样。   “在想什么。”   听雨双手一抖,急道,“没、没什么。”   姑娘少话,平日里也不会轻易出口问人。那摆渡老仙年年都送礼过来,姑娘还不是从来不曾见过他一面。是以,这一次真惊着了听雨。   “孟婆庄是我的地方,你明白么。”   “明、明白了姑娘。”   “嗯。”梦杭的手从毯子里伸出来,磨上轮椅的双边。她一双手白皙的不似常人,常年冰冷刺骨,所以经常性的放置在毯子里,“你下去吧,这个我自己来。”   这个,指得便是她自己身下的轮椅。   “姑娘……我……”   “去取些血香,给里面这位点上,要快。”血香是一味极其珍贵的香,亦是救命的良药。是以孟婆自己的学,混上彼岸花的千年精果所制。   孟漾的魂魄,被那两位鬼差折腾的够呛,怕是不成了。   那位贵人要去阴司判官那里领原本属于她的罪业,怕是没有那么快能来。孟漾是等不及了。   前头那杯茶,已经用上了她孟婆的血滴入杯中做了引子,再用血香才有用。否则有了血香也是徒劳。   “愣着做什么,快去。”身后的人没有动静,她有提醒道。   “啊,好!”听雨拔腿跑着便去了。   梦杭勾了笑。这么多年了,还是小孩子性子。再瞧里面一眼,里面这位得了大殿的喜欢,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还有她那身子里,连弃了肉身都会跟着魂魄存留的法器,究竟是什么……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亲妈心在痛,嗷呜。   感谢在2020-07-17 03:18:10~2020-07-19 23:1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溪出岫、旺仔爱喝牛奶 5个;doisoidoi 4个;太太每天都能爆更 3个;小庄周、小鱼、?Whiterun danc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姑娘,血香取来了。”听雨许是一路过去跑得快了,停下脚步还不停地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   梦杭还是坐在轮椅上,左手轻轻一推,轮椅调转了一个方向。   “给她用上。”   听雨放轻了手脚,复又推门进去。香炉在孟婆庄各个屋子都有备上,她只需走到桌案旁,将血香点上,事情便完成了。   但事情却总是有始料未及的时候,听雨方才进门,便听见重重的一声声响。她下意识回头与自家姑娘对视一眼。只见姑娘眉头紧蹙,盯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缩,示意她快些开门。   门内,果真是孟漾出了事。   她的身子已虚弱到极致,脖子之下被衣服遮盖的地方,早在进孟婆庄之后,就显露出透明的颜色,只是她们主仆二人都没有发现罢了。   梦杭内心大叫一声“不好”,随着也进去了。   见到孟漾倒在地上的模样梦杭还是心惊的。   作为魂魄,她是离魂飞魄散不远了。可梦杭也想不明白,有大殿下护着,她在凡间的罪孽何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孟漾本是伏在桌案上的,现下脱了力,滚到地上便不省人事了。   头上一个大窟窿,是能瞧见里头脑子的。   梦杭前头也未曾注意,现在自上而下看孟漾的伤处,不免也觉得胃中翻腾。   “扶去榻上安置吧。”梦杭眼睛都视线未改,不久又道,“罢了,将她扶去我房间里。将普渡送的礼拿出来,给她喂下去,我房中香也点上。”   底下人可不一定对这位上心,大殿回来可要心疼的。倒不如自己来照看的好。   “将她头上的伤口好好包扎一下,我不想再看到她的脑子。”   “……是,姑娘。”   *   本来只说需得给大殿的女人做个收留,现在却成了在此养伤了。梦杭回房,瞧着床榻上的人儿,笑得有些无奈。   冥界的人大抵都唤自己作“孟姑娘”,知道自己真名的极少。今日遇到孟漾,算是还与自己同个姓氏,也是缘分。   “你可得争气些。”大殿为了你,也是真花足了心思的。一步一蛰伏的,梦杭听了都觉着疯魔,更别说与大殿下亲近的二殿下了。   也难怪二殿下前头在窗口瞧了半晌,却没有去阻止什么。想必是为自己的兄长不值,来了怨气。   还有,她头上那个窟窿,委实不大美观。   女儿家都是爱美的,梦杭决定给孟漾一份礼,就送女儿家最稀罕的容貌吧。   梦杭带着嫌弃的眼神,解开她额上包扎的白布,伤口处的鲜血已不再流了,都是亡灵了,旁的影响也不会有,但就是丑。   “这大殿,下手未免太重了些……”好狠的心呐。   估摸着,这伤口该是闭上眼睛用石头盲砸,才弄的出来的。   到头来,还是舍不得的。   梦杭此人,原本就不是冥界的人,术法之流也不能按照平常的冥界术法来计较,手中凝成的气是墨绿色的。有眼力的便可知道,她此刻用来给孟漾愈合伤口的术法,还是魔界的医治之术。   孟婆梦杭,本为上古魔头,梦魔不律的贴身侍女。   手掌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梦杭睁眼,瞥一眼孟漾的伤口。很好,头骨已然愈合,与之前没有什么分别。现在就只剩下,耷拉在她额头破开的皮肉,比较麻烦了。   “倚栏,送我的画料过来。”   不久,一着绿灰色衣裙的侍女,端着一罐白玉罐子,轻叩门房。   “姑娘,东西来了。”   梦杭还在摩挲自己分外冰凉的手指,淡道,“进。”   画料的事情,都是倚栏在管着。这颜料同血香一样,都是孟婆自己的自制之物,珍贵的紧。   “替我扶着她。”   倚栏照做。她不似听雨一样惧怕自家姑娘,有事便问了。   “您要给她画容?”这可耗心力了。旁人都是来求的,自家姑娘心情好的时候,勉强也就挑拣一两个的画上一画,这主动給人画容,还是头一回见。   “怎么?她这张脸还配不上我给她画么?”梦杭笑着,这话调侃的意味居多,也没同倚栏的问话生气。   “配、配得上。”   她这才仔细去看榻上女子的容貌,细眉长睫,即便一张脸上没有什么生气,周身环绕着血香的红色烟雾,身体的透明正在慢慢散去,这样苍白和黯淡的脸色,也是美的。正谓雨打梨花枝头,落下片片凉白,柔弱与寡淡在她身上是分开的。   “别愣着了,替我按着她,怕是有些疼的。”   她拿了细细的笔,轻滑过颜料之中的白色。这颜料也不是一般的贵重,恶鬼到了孟婆庄,也有过不去奈何桥的,报上去之后,魂魄自然留在孟婆庄里给她来用了。   世间万物,到了这里的都会被炼化成纯净的灵,做她的材料用。   这东西用来画容,乃是孟婆的独创。   实际,她看着孟漾这一张脸,还有一个私心在。不过这事,得等到她替孟漾将这张脸画完之后,才能够瞧得出来。梦杭画容之时,和往日还是不同的,比往日更加精细,她也有迫切的希望,希望自己心里的期待可以成真……   *   大殿来孟婆庄接人,时辰正近子时,正是孟婆庄里最忙的时候。诸多的鬼魂与鬼差挤在大堂,孟婆的几个侍女忙活的不可开交。   大殿跨进孟婆庄,扫视大堂一眼,却不见孟婆身影,于是随行随侍,鱼梁与南骐二人,便去拜问听雨。   “有礼了,大殿前来寻你们主子,敢问她可在庄里?”鱼梁问道。   听雨应:“姑娘在内堂做事,还请大殿稍等罢。”   她们家姑娘做事,最好是不要去打扰。孟婆的脾气不好也是不什么隐晦事情了。鱼梁二人也知晓,颔首回去交差。   等一会子原不是什么大事,可现在紧要的是大殿的身体,二人禁不住蹙眉,显得忧愁。   元祝现在明显的病态就挂在脸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掩饰掩藏一番,就赶了过来。   阴司定刑花了些时候,他的王叔是半点儿的情面也不给的。即便是他这个侄子去,也是一样。   孟漾的寿数原本还有三年,还有三年阳寿却无辜枉死,就算投胎也得滞留三年。更不用说先前算在她身上的罪孽了。如今,一并抵在他身上,本就不是正常规矩下的行为,他当然也是用不一样的法子抵掉的。   “殿下,咱们得再等等孟姑娘。”这个孟姑娘指的是这里的主人梦杭。   他们哪里知道要来接的是哪一位,一贯都是这样称呼的,也就没改。   元祝手掌自心口处放下,看了二人一眼,有些意味深长。   “她在做什么?”   “小的不知。”   元祝得了这个答案,便不管不顾的大踏步跨内堂去了。他也不想管孟婆在里面做些什么,足足有两日没有见到漾儿了,他现在必须要见她一面,确保安全,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论。   鱼梁与南骐二人身后跟着,一个挡着孟婆庄上侍女的阻拦,一个护着自家的主子向里面而去。他们不经意间对视,恍然发现,他们两人实际都不知晓自家的大殿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硬闯孟姑娘的孟婆庄,要知道,他们不仅有求于人,而且孟姑娘记仇的性子是人尽皆知啊。   鱼梁还是为自家大殿下考虑,跟着元祝小跑几步便扯着嗓子喊道,“大殿到!叨扰孟婆庄上下了。”   先行认错总比孟姑娘秋后算账要好得多罢。   元祝不管他如何作为,闻着梦杭同冥界的人大不一样的气息一路推门找寻过去。   ……   梦杭确是在陪着孟漾的。身边的画料还堆放着没有整理,高高低低散落四下,她也不去管了。   倚栏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姑娘自给床榻上这一位画完容,就是这样子一副呆愣的样子了。倚栏现在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起来多看一眼,就怕看到自家姑娘不对劲的样子。   对于外头丝毫不加掩饰的动静,倚栏很是叹服于他们的胆子。   元祝便这样闯入一个安静到让人生畏的地方。   “孟姑娘有礼了,她在这里吧。”此话笃定,礼貌却是不足。   梦杭侧目,手还是放在下身的毯子上,长指微微颤动,“大殿来了。怎的这么慢。”   “阴司那里耽搁了,所以晚了,劳烦孟姑娘照料她了。”元祝心思细腻,一进门便闻到了屋子里的气味,乃是血香。点了血香……孟漾铁定出了事,而孟婆愿意拿出自己的宝贝救她,他十分的感激。   大殿对孟婆庄的人情算是欠下了,而且还不小。   “倚栏,你先下去,把房门和这两位也带上。”梦杭如是道。这两位便是指鱼梁与南骐二人。   大殿皱眉,虽是不解,还是点了头,示意他们出去。   ……   屋子里这时只剩下三个人,说话很方便。结果梦杭还是,素手一挥,置下一层结界。   “大殿见谅,我的主人便在防备一事上栽过跟头,我便有意避之。”   “无妨,却不知孟姑娘今日有何指教。”   “您或许不知,我的主人是谁。”   元祝垂眸,长睫之下的神色压根看不分明,“本殿略有耳闻,姑娘为何忽然说起这个。”皆说孟婆最不喜他人多话多问,现在自己将自己的事情同他提起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我的主人在万年前身死,此事您不会不知,而万年之前,我留在了冥界。”   “据我所知,她是门者寺盯上人,门者寺和我家主人的干系不必再同你多言了罢。这位姑娘与我家主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可能让你将她带走。”梦杭徐徐道之,在孟漾身上花了十足十的耐心,“她,得留在我孟婆庄。”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嗷呜,我太喜欢孟婆小姐姐了。在线扒漾漾子隐藏身份!   推个文,喜欢美食文的可以康一下。   古代美食致富攻略/夭野   许闲香穿成了一个小乞丐,家住城南破庙,断壁残垣透风漏雨。穷归穷,可也有三五友伴,亦有一脑子的现代美食大全。   是以!致富是早晚事!   集市摆摊,炸薯条、炸薯饼、锅巴土豆、狼牙土豆……一锅土豆砸开了小乞丐的致富路   酸辣粉鸡汤米线烤冷面铁板烧烤肉串蜜汁鸡翅蛋挞羊肉烩面……各种现代美食层出不穷,小乞丐眼见着日复一日的,身家渐厚,实现脱贫致富。   许闲香今日发觉,门前总是晃荡着一道身影,熟悉得很。   某日定睛一看,原是曾于自己口出狂言的纨绔少爷——姜淮:我绝不吃乞丐的东西!   几日后,他:真香!   *   小剧场:   坊间传言,侯门二公子姜淮看上了一个小乞丐,行止出格,有辱门风。   姜家主母怒斥谣言,招来姜淮澄清,他摸着下巴,砸砸嘴:那个小乞丐还不赖   主母及众人:……   姜家主母请了家仆,带了五百两银票给她。   她想着,小乞丐哪见过这么多钱,五百两够她卷铺盖走人。   结果,传说中的小乞丐明眸皓齿,落落大方,没有乞丐的样子不说   她看着家仆拿来的五百两银票,在袖中摸索半晌,递了过去:一千两,换姜二够不?   事后:   姜淮可怜巴巴:媳妇儿,在你眼中我才值一千两……   许闲香指了指那五百两:你解释一下。   姜淮:媳妇,我错了。 第29章   “把她留在孟婆庄,你觉得本殿会答应吗?”做人做事该对自己和对方有一定的了解,不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才是。   “正是因为大殿不会答应,所以我才要同您知会一声。还有一事,是我想问的……您与孟漾是什么关系,您何必为她担起坏了冥界规矩的风险,她留在孟婆庄岂不是更好。”   二殿下所言,这个是他的什么小嫂子这种话,梦杭是半个字也不会相信的。   “不好。”一点也不好。   从孟宅到门者寺,再到冥界,花了多少心思算计也是只有自己知晓。好容易到了自己家门口,怎么能再教人抢了去。   “倘若我今日一定要将小漾儿留下呢?凭你大殿现在的身体,想同我争抢一个魂魄,胜算不大吧。”梦杭似笑非笑,一贯做着把玩手指的动作,显得从容安静。   是了,她笃定的事情极少算错。大殿现在好好走路都是勉力吧,还指望抢人?   “梦姑娘好心计啊,这么看来,还是本殿失算了。”被看出来的就没有了隐藏的必要,再瞒下去,痴傻的就是自己了,“那本殿有没有资格知道,漾儿是姑娘的什么人,能叫姑娘放下自傲自尊同本殿抢人。”   梦杭表面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呼吸都是平稳无变化的,只有毯子下的手默默收紧不少。再次谈起前头过往,于她而言,可算是一个煎熬,每回想一次心尖都是钝痛的。   她的主人,五界之惧,魔界唯二的尊主梦魔,不论到了那里都是魔界的人仰慕与尊敬之人。上天一折一具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它给予了主人良多,就必定会拿走他同等价值的东西。彼时她与主人在一起,见他有情窦初开,见他有付出心许,见他有伤悲凄哀,也见过他的此生挚爱,见过他的此生不渝的决心。主人终究输在神界的算计和门者寺的六阵中,到临去赴约时,主人还觉着他将自己托付给了一个可依靠的人……一个神界的男人。   而她自己,也确实同那人成了亲,只是大婚次日被毒哑了嗓子,劈残了双腿,弃入了天河。   天河与奈河一脉相连,中间以后混元相隔,一路下来,她便到了这里。老者救她,使她复能言语,代价便是要永远守着此处,有孟婆一日便有孟婆庄一日……泪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从她的双眼中淌下的,梦杭她甚至觉着自己的喉咙又开始有了火烧的感觉,那种刺痛……就同那日被喂了毒药一样,一样的疼啊……   而那个男人呢,于她红妆盖头合衾酒,一样未差的男人呢?   他在主人出事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消失的就像天地之间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可那明明啊,是她的挚爱,她很确定这个他存在过,在她的榻上身上,也在她的心上刀上。   女子就是没出息一些的么。   都到现在了,还想着那个消失了的神君大人。   除了自嘲的笑笑自己,梦杭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当初留在这里,也有一环因果,那便是死后诸人都要经过奈何桥,都要喝一碗的孟婆汤,没有一只鬼可以逃过这一环。如今她守在这里。候着千万分之一的缘分,积累着功德,给她的主子和小主子积一些福报,也等一等那个消失不见的神君相公。万一有一日,他们在奈河旁的孟婆庄里相遇了,她想问一问,那时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来帮一帮自己,为什么任由神界的人那样子对待自己……   倘若真是无缘了,她就放过他了,也放过自己。   只是她的孩子……在她待在孟婆庄里卧床养伤的时候,就化成了血水……这条命,神界还没有偿还给自己啊。   ……   “梦姑娘这是……怎么了?”他虽是不喜言辞,对旁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安慰劝导的心思。但在现在的情况下,也都闷声不响的,就有失人家女儿家的风度与自尊了。   女儿家不比男子,总要包容一二,这梦姑娘会有这样的想法,总不会是心血来潮的。且听听解释,倒也不急,在冥界她还真带走孟漾不成?   梦杭真正缓过神来,花费了些时候,最后一双无比白皙的手从毯子里伸了出来,一抹眼下的泪水。她淡淡道:“没事。”   “大殿既然问了,我也不瞒您。前面我替小漾儿修补了她的头骨,你也许不知道自己那一下对她来说是多重的力道,反正是砸头骨碎裂,透过那个洞我都能瞧见她的脑子了……额上脸上的皮肤也有破损,以至于我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小漾儿确实是长着一副极好的容貌,叫我都心动了呢。”于是这才给她画了容,将原本的容貌恢复的完全了。   就是这样的容貌,当她看到孟漾这一整张完整的脸的时候,才会一时呆愣在原地,几乎都忘记了自己之后要做些什么。   这不是就是主人的容貌加上夫人的眉眼,用上凡间的工匠雕刻而成的一张脸嘛。加之她后肩皮肤上的一块叶子形状的墨绿色……   至于其他,梦杭都没有想过要做第二次的印证,就已经笃定了一切。   “我家主人与夫人育有一女,大殿知晓的吧。”   元祝恍然大悟,亦是惊道:“你的意思是?”   他已经猜到了大概,可是就是想再从孟婆口中听到答案,仿佛那才是确定孟漾会否是那个人的真实印证的法子。   “她是上古时候的魔族与神族的结合,当年的……那个孩子。”是那个时候唯一的魔族与神族结合的血脉。   梦杭敛下伤感,她的孩子原本也会出生,也许要是等到了她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小漾儿就不是唯一被视为眼中钉的孩子了,就不会被彼时神族所谓的血统之论葬送掉。之后如小漾儿和她的孩子那样的宝宝会越来越多,神界会早早的发现自己的错出。可惜这一切都是幻想和妄念,以前的事情再没有可能重来一遍了。   只有把握当下才最为要紧。   “所以大殿明白了么,我不可能让你将人带走。”   “本殿明白是明白了,可是啊,这人,本殿还就是非带走不可。”   “你!”梦杭的无名之火窜了上来,理智在片刻之后又占据上风,“大殿真觉得自己这少了一魂一魄的身体能护住小漾儿?”   冥界皇族,天地初生伊始,就有不同于其他种族的地方。那便是,如元祝,如祗儒,天生的四魂八魄,比正常的种族多出一魂一魄。   她真不相信,元祝现在有什么底气和自己抢人。   元祝恍若未闻,在别人那里叫人无比惊诧的事情,到了他自己这边却根本显露不出什么紧要的感觉来。   他许是天生就是这样,做出的事情不会后悔。   “本殿对漾儿的了解要比你多得多,想必梦姑娘也想将她身体的东西真正的拿掉吧。”   物极必反,关心则乱。   打蛇打七寸,一直是他最厉害的地方之一。   “……”被拿捏住了这一点,也真是要命。梦杭闻言便愣了愣,相互摩挲的小手停了下来。   *   好在,孟漾是极给大殿面子的。   就在他话音刚落,梦杭还在思考呆愣中,她孟漾声音细细小小的,一声轻唤道,“夫君……抱我啊……”   “……”   哦。瞧着是比较相熟。   “夫君?你们真的……是夫妻啊?”   二殿下那张嘴没有骗人??!   “嗯。”   “当真?你再说一遍!”梦杭又问道。   “嗯!”   “……”梦杭忽然脸上发红,千言万语都被堵在喉咙上,羞于出口。   *   孟婆庄的主人脸皮薄得很,禁不住几句的“成亲”、“夫君”之类的言辞,就红了脸。   但她却不是因为这些让人放走的。   孟漾身子里的东西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关门者寺,那是主人跌过跟头的地方……不可有丝毫轻率了。   小漾儿要是走了主人的“老路”,自己才是真正的万死莫辞吧。   “大殿将她带回去了,记得好生照顾,不要叫她再出什么差错。还有啊,每每过个七日就带回孟婆庄来,让我瞧一瞧。”   “……梦姑娘平日不忙吗。”元祝抱着人,闻言在榻前停住。   “就算再忙,瞧瞧小漾儿的时间还是有的,大殿您说呢?”   “好吧。我会带她来的。”   出了孟婆庄的大门,元祝一颗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她现在在自己的怀里,是无比真实的,可以触碰到的。   “鱼梁,取轿子来。”元祝道。   鱼梁一个应声,飞跑着去了。大殿要轿子,百年来头一回啊,可不得赶紧去办嘛。他怀里那个,八九不离十的就是小夫人了,回到府上还需要提点下面人一二,免得出了差错。   “南骐,你先回府上,整理好本殿的就寝的阁室,重新命人装点吧,一切就照女儿家喜欢的样式来。”元祝先前回来,可谓一刻不停,到现在才有时间去想细小的事情,但愿现在吩咐,还来得及。他想了想,又道,“再去准备些吃食,对了,冥界可有做甜包儿的?”   “啊?什么包?”南骐哪里知道这个,懵然觉着无措。   “去寻一寻,有的话请到府上来做,没有的话……”那就只能他自己动手了。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我可爱的读者小宝贝,评论评分的时候不要随意打负二哦,拜托拜托。它可能有时候默认就是-2的,那个是可以改的。然后催更不要打-2哦,有情节或者其他问题的话,理由成立的话负分我是接受的,但是这两天的负分委实有些冤枉,嗷呜!   更新先给,下午去打针啦,灰灰   推个文,《偏宠无度》by赫连菲菲   作者是我的偶像,文都很好看,文荒可看哦!推文的文案在《鬼君》文案的下面,就不放啦。   感谢在2020-07-20 18:26:18~2020-07-21 12:2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煮鱼、箍箍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大殿的府邸不在冥王宫内。原因之一,不是因为东宫位置现在不在他身上,而是因为大殿其人,就是不喜住在宫中,几个来回下旨劝慰责令都没有什么作用,久而久之,鬼君也就放任他如此了。原因之二,是元祝自己明白,后半辈子都是要在宫中度过的,根本不需要急着进那个牢笼,不若趁现在的日子,在外头多住些时候。   与孟漾回府,他说不上来是怎样一个感觉,总之,带她回家了就好。   王府中该有的还是有的,只是这储位的大殿下出来建府,在规矩上不慎妥当,是以王府门上,用一块上好的黑墨色玉石做了匾额,其上没有刻上过字。   深蓝色的轿子停在府上,前头的轿夫相视一眼,预备叫一声“落轿”,却被制止。   轿内大殿的声音沉沉的,还有些沙哑,“不必停下,直接进府上去罢。”   鱼梁与南骐都各自去办事了,现在自己的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跟随着,在府门口下轿反而惹人耳目。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个问题,连孟婆都能看出来问题,别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平时倒也还好,他的诸位王弟,根本无心冥界鬼君这个位置,担心都是多余的。他们争抢鬼君之位还没有争抢富庶的封地来的兴致高。防的不是别的,是与孟漾身子有关的门者寺。   他们在明,而门者寺在暗,奸猾之徒,必要防范。孟漾哪里来得反击之力,所以,门者寺忌惮的只会是他。他受伤,取出一魂一魄抵去孟漾人界业债的事情决不能传出去。   ……   “大殿回来了,老奴给殿下见礼。”   说话的老妪满头的银发,精神头倒是极好的,名叫包娥。她道,府上有轿子进来是稀奇的事儿,何况是径直的到了后堂之后的王府后院来,就更加稀奇了。   包娥正要上前询问,这不,就从轿子中钻出个人来。   定睛仔细一看呐,正是自家大殿。   只是……包娥是觉着自己的眼睛不大好了,看东西都有了重影儿。依她自己这一双老眼看去,大殿怀里莫不是还……抱着一个女娃子?   不,不不不。   大殿是个榆木做的脑子,哪里会通了这一窍的门路。还晓得带人回府上要以轿子做个掩盖呢!   出息了,出息了!   包娥在府上是个总管后院的老权人,王府的后院事务,不论大小,都是她一力管着。因着她也是大殿自小的贴身嬷嬷,包娥掌了后院的权,府上也没有什么多话。总要比一路倒贴,还妄想入主王府的女子来管,要好得多了!包娥与大殿二殿两兄弟是十分相熟和了解的,擦亮了眼睛看清楚了元祝与孟漾二人,这哪里还忍得住,直直是一股子的热气直接往脑门上冲,说话都结巴了,“大、大殿啊,这位是谁啊,快快同老奴说实话!”   带她回来就料到了,会被包娥问上几句。   大殿很是沉得住气。   “您不是都想到了么,还要本殿多话?”元祝反问道。   “啊!是!”包娥欢喜的直接跳起来,“大殿果真好本事啊。”   没有白白瞎了小姐给大殿的一副好样貌,总算做出了些长面子的事儿来了。   “消停些罢,老胳膊老腿的,可别跳折了。”   “……”包娥翻了个白眼。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好了,嬷嬷一会儿再欢喜罢,给本殿开门。”元祝的笑意都憋在嘴角了,露不出来的。抱了一路的人,他是真觉着手酸。他却不认为是孟漾的缘故,他漾儿的身体不好,身形消瘦,没有多少重量。问题都在他自己身上,他现在果真是虚的要命。   要早点补回来,这样下去是不成的。   往后二人的福气都在身体上。   ……   包娥是有见到鱼梁风风火火的回来,将一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大殿的阁中搬进搬出的,也还问过一嘴,问他在做什么。   那鱼梁不知手上抱着什么,脸皮薄的都能透出红光来,支支吾吾的道,“不是我啊,是、是殿下要置办的!”   置办?置办些什么,府上还缺东西?包娥的脑子也就堪堪的转上了两圈,便不去过问了,大殿自小就是奇怪的,干些奇怪的事儿也没什么好稀奇。就这鱼梁的反应,有些可爱了。   包娥现下半跑着去给大殿开门,可堪,门一打开,大殿才往里头走了两步,脚步就不动了,和入定了一般。   她转了个身,差点没同大殿的后背抱个满怀。   “怎、怎么了殿下,怎么不走了。”   良久,她听着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自家大殿口中传出来,“鱼梁呢?把他给本殿叫过来。”可真是办的一手的好差事啊。   包娥原本还没明白,真当应下了元祝的话,转头吩咐了下人去传鱼梁过来,自己再进那阁中……眼睛扫视一圈,瞳孔都不自觉放大了。鱼梁这小子,好大的胆子啊……   待会儿见到他一定要多两眼,毕竟以后可就见不到了呢。   “嘿嘿,殿下啊,鱼梁那小子估计是会错了您的意思,你可别怪他。”包娥还是多嘴了一句,给办事不利的鱼梁求了个情。   这阁中四下,这是挂得什么?满满的花灯、手绢、女子的衣裙,洋洋洒洒严严实实的挂了一阁,纱帘窗帘,全然换成了艳俗的红色。桌案上摆的是,鲜花干花彼岸花,毽子小鼓糖水棍子……实际嘛,也无甚不好的,堪比冥界的市集,这叫个一应俱全。包娥这样想着,便觉着鱼梁还有的救。   元祝的气也只是堵在心口,有孟漾在,他不会轻易的发脾气。   替她脱了鞋袜,扯过软软的被褥盖上,元祝静静坐着,又是打量了一遍周遭。   “……”   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不妙,大殿他的表情凝重的就像是凡间事丧的人家似的,包娥腹诽道。   “包嬷嬷,本殿药阁中第三排第四个位置的药丸子,去取七粒来。配上第四排第七个位置的,也是取七粒来。”这是孟漾醒来之后,马上就要服用的。   “是,老奴这就去取。”   ……   他在夜间能视物,阁中没有点燃白烛,所以显得昏暗,之后还是由大殿一挥手,点燃了屋子里的白烛。他看似神色如常的看着孟漾,轻握着她的手,心中思考却不少。   她是个凡人啊,就算做鬼也要花点时间去适应,他得给孟漾这个时间。   “醒了?”元祝凑得离她近了些,低头看着她,好像是要好好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还昏睡着。   她睫毛的一个颤动,都被捕捉到了。   孟漾睁眼,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面前一张被放大的脸……高高的鼻子,可以数得清楚的睫毛,还有……很薄的粉红色的嘴唇。   “嗯……”她嘤咛声一直是这样的,嗯嗯唧唧的。   元祝一听见就想笑了。   她的眼睛里,好像没有惧怕。元祝心下时想,不知为何,奇异的冲她歪了个头。   他没有在意,现在的自己与先前的自己是如何的判若两人。只想着,对她不能够和对其他人一样,毕竟……人和鬼都有聪明和憨气的区别。   白烛许久没有使用过,点燃不旧就发出了沙沙的声响,白色的烟雾随着烛火往上升。   “殿下啊,药取来了,给您放哪儿?”包娥端着药,进来阁中。   元祝这眼睛就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似的,立马一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掩盖和阻挡的动作,落在孟漾眼睛里,就不是一回事了。   “啊……夫君眼睛怎么了?给我看看。”孟漾眼睛还是花的,可见到他的动作,一双手就及时的伸过去了。   她一双手扒住他的手臂,作势就要看他的眼睛。   包娥在外,端着一盘的药丸子,老腿僵直,呆在当场。   元祝本是想躲开包娥的视线,不想被人瞧见自己同她在房中的样子。可是最终,还是手臂被她扒下来,就着模糊的视线看她一本心思想看清自己的眼睛到底是不是受了伤的时候,他便没有了遮掩的心思。   她……她还记得自己。她真的还记得自己!   不可能啊,明明自己已经亲手将她在凡间的记忆一一抹去了,不应该存在这样子的情况。   “你认识我是谁吗?”   他反过来握住孟漾的手腕,力气大的,让她有些疼。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眼神还有些委屈,低声细语道,“你是我夫君,我相公啊……”怎么还问这样的话呢。   人界有称呼成婚的丈夫做“相公”的,也有称呼做“夫君”的,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元祝察觉到了,啪嗒的一下松开她的手,“你竟然还能记得我……”   她思考了一会,“本来是不记得了,后来在那个桥上,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之后,那个漂亮姐姐陪着我睡觉,我在梦中迷迷糊糊的,还,看到夫君了。”   “看到我在做什么?嗯?”   她努力的去回想,可越往后面想,头就越疼。直到,她受不住,用手按了按额头。   “好了,好了,咱们不想了,夫君不想知道了。”元祝赶忙说道,这才朝包娥那头道:“嬷嬷,将要拿给我,再倒一碗水过来。”   知道了孟漾没有想起之前在孟家遭遇的事情,他这法术用的就不是全然没有用处,起码让她忘却了不好的事儿。还记得自己,就是意外的惊喜了。   孟漾也确实是头疼。   恍恍惚惚的,梦里看到她的夫君,抱着自己,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举得很高。   她再想看清楚,头就非常之疼,像是要被生生撬开一个大洞一样的剧痛。好在,夫君很疼她,不要她再想下去了。   他可真好。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给天使一样读者宝宝们的加更一章。   感谢在2020-07-21 12:29:58~2020-07-21 18:5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鱼 2个;朝雨暮雪流墨砚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包娥将药端上来,齐齐整整的放在阁中房间床榻边上的小案几上。   “殿下,那老奴就告退了。”   “慢着。明日叫鱼梁过来,将这阁中恢复原样。”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知道那个小子是不是容不下一点儿正常美的存在,非得将屋子弄得个像个四不像的市集。   “是,殿下。”包娥乐乐呵呵的退下了。殿下松了口,鱼梁那小子也就免去了一顿苦罚。   这事说起来,还得感谢床上那个小鬼呢。包娥如此想着,又觉得不妥,床上的女娃娃年纪是小,死去的年纪也小,但往后的前程可大着呢!   孟漾扒拉他手臂的功夫,很是不错,“裙子,好看啊。”   “……”元祝脸上的表情,有丝丝的扭曲,“包嬷嬷先去罢,催一催南骐办好他该办的事。”   包嬷嬷捂了捂嘴,“是,殿下,老奴这就退下了,您忙着罢。”   “话多!”   *   这里没有人界的夕阳,就没有漫天红霞映上云层的风景,冥界的白天和黑夜好似都与暗色有关,很自然的,元祝担心起她能否适应。   孟漾清醒的时候不多,在房间里挑挑拣拣了一会儿,将鱼梁布置的玩意儿挑拣出自己喜欢的,换上了一身衣衫,再抱着个喜欢的小鼓,躺上床,不久之后,也就又睡去了。   睡得多对她而言是好事。说明她的身子正在修复,之前取来喂她服下的药是有作用的。   元祝又是在床头坐了一刻钟。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是个小鼓,他都不认识说不出名字来,应该是凡间的物件儿。冥界也有卖凡间小物件的店铺存在,鱼梁知道去那里买还不算太笨。   王府总是没有冥王宫里面安全,就这几日,他想着,搬回王宫的事可以开始安排了。   ……   南骐确实也没有在冥界的都城,寻到什么会做甜包儿的糕点师傅。在他看来,冥界的人没有吃甜食的习惯,甜食糕点大抵都是用来装点,又贵又少,只可显得好看庄重正式一些罢了。   可耐不住殿下要替那位寻一位出来,他便也只能奔波了。   话说也是,这几日冥王宫传出来的消息极多,真的假的都有。大部分都是言说,冥界鬼君寿元将到了,在冥王宫里已是要鬼医日夜不分的守着,就怕出了差错,一个不慎,叫冥界就此变了天。   外界对现在在位的老鬼君,可没有什么很好的评价。民者,几乎无有好战的,大多只图一个安乐与生计,冥界也不例外。可众所周知,冥界几百年前与仙界的一场大战,几乎葬送掉冥界休养生息近万年的基业。坛山一战中,彼时的妖帝胥商,战死在坛山。那时谁也不明白,明明是冥界与仙界的争斗,怎么忽然又将妖帝卷进了其中。   可妖帝身死是事实……冥界与妖界的仇怨就这样结下了。   即便是筹谋多时,冥界也还是战败了。退出天河与奈河的交界,冥界子民十万年不得出入,出去七月十五这个日子之外。   七月十五,乃是当年胥商的妖后,仙界二公主齐婵,在坛山殒命的日子。七月十五大开鬼门,也是仙界定在冥界的规矩。   妖帝战死坛山的时候,齐婵腹中的孩子还未足月。她得知胥商自仙界而下,知他此去欲阻大战发,便不顾自己身怀六甲,即刻赶往坛山。   可惜还是晚了。   她赶到坛山时,胥商已然散了形魄,除了腹中的孩子,和妖王宫里种下的满地红磷花,他什么也没留下……齐婵新丧了夫君,伤情感悲,不久便早产生下了孩子。现在的妖帝扶修。生产后次日,齐婵独自回了妖界南疆坛山,走至夫君中计丧命的那处地方,化出原身自行散去了形魄。这五界中出了名的温婉良善的仙界二公主,陨了命。   现在的妖帝扶修,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是妖界命定的主宰。背后还有齐婵二公主的母族,仙界的天帝天后诸位仙家给他做靠山。不久之前,以妖界大礼迎娶神族腾蛇一脉嫡女乐谙为后,一时间消息传遍五界。数月之前,二人长子出世。   就这样的妖帝,冥界要想与之修好,乃是万难。   老鬼君自然是不会舔下脸面去做修好的事。照他的意思,待他去后,冥界的事情归于谁,就该谁去做。南骐比谁都明白,这些万万难的事情,他日都会落到自家大殿下身上。   所以,老鬼君去了还是没去,对南骐而言,影响也并不大。至少在宫里那些消息传出来之后,他也没有见自家殿下有什么其他动作。   若真有变,殿下早就该进宫去了。   ……   而实际,王府确有变化,不过是在南骐正好在外的时候出的变故。   宫中来了人,全是淡灰色袍子着身,一行人行色匆匆赶来。冥界的内侍同人界相似,都是一样的规矩由来,嗓音都是相似的,一出声就是又细又尖的声音。   “给大殿下问安,殿下近来可好?”说话的是宫中鬼君贴身的内侍。这在宫中的地位可不一般,是个在老鬼君面前说道个三两句,可要了别人鬼命的人物。   “不必同本殿这样说话,有事直言。”   他就是不喜这个内侍的,明明白白的甩在脸上,厌弃非常。   那内侍本是个普通的鬼魂,人界的亲眷在七月十五那一日烧的纸钱多,叫他混进了宫中得了个差事,不知什么个情形之下讨了他君父的喜欢,就此平步青云坐上了宫中内侍的头子。一张嘴是见人为人,见鬼言鬼,这样的人留着,大殿可太不放心了。   那内侍心里恼火的紧,脸上有没法子同面前这位争辩。   冥界马上就要变天了,宫里早早就乱做了一团,偏生这位沉得住气,据说还去人界办了个大案子,回来也好几日了,连宫里都不曾去过。还得是自己,亲自带了人来请。   老鬼君快要不成了,这样的事总不能在大殿王府的门廊底下说道吧。内侍眼睛净是往王府内里瞄,意思明显。   鱼梁顺着内侍的意思想,明白了二三,正要叫人进去呢,哪知这就吃了大殿一记眼刀。   是了。大殿前面方才交代过,不可轻易放人进去……可这,事有轻重缓急不是嘛,殿下这回当真古板了。   “她在前厅用饭。”元祝侧目看了鱼梁,竟还解释了一句。   ……   原是将孟漾安置在后院的。她都与殿下同榻而眠,同寝同食了,王府中还有谁敢惹她的不快。更还有包娥,一口一句的小夫人叫着,府里的人便更捧着她。   今日大殿在前院的书房中理事,坐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孟漾由一众侍女拥着带着,就到了近处。   她是个乖巧性子,来到这里的第二日便懂得随冥界的规矩,浅色为卑,深色为尊,脱去了自己浅粉色的衣裙,换上暗色。这叫什么,自己的面子可以不要,但听侍女们说起的规矩来想,她夫君的面子还是要在的。不可因为自己的任性为之,丢了他的脸面去。   再说了,深色也不是不好看。可以同夫君穿相似的颜色,她还是很欢喜的。   就是她的夫君平时太忙了些,譬如今日,她寻了好几个由头,走出了后院儿,好不容易到了前面,又有好些个侍女侍卫拦着她,不让她随处走动。   “你们不要拦着我,我不是去胡闹,我就找找他。”她同身边的人解释着。   这倒让身边的侍女不知如何应答才好。大殿哪里是有时间一日日的都在府上的,就是今日碰巧在府上,姑娘也不应该去打扰才是。   “姑娘听话,随奴婢们回去罢。殿下不喜欢旁人打扰的,咱们先回去罢。”   这些侍女不是友儿,说话什么的也不会以她的角度去考虑,没人会去庇护她瑟瑟缩缩的心思。   她有些受伤,不自觉就说道,“我也是旁人吗?他是夫君啊、”夫君和妻子不应该是旁人,他们应当是最亲近的,昨夜前夜大前夜,夫君还在榻上笑着同自己玩闹,他还会很讨厌的摸她的小耳朵,她一面用手去推,想要阻止夫君野蛮的动作,一面却也因为他留存在耳边的气息轻轻颤栗。   就这样,还是个无关的旁人?   侍女是不懂,可也没有坏心,于是好心提点她,“姑娘不要僭越了,上位同我们是不一样的。”上位开心的时候,可以将你捧在手心里,宝贝的好似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可一旦有了错处,真得会念曾经的情分吗?   那可不一定,参照大殿的生母,当年的鬼后娘娘,何尝不是一个人在深宫的寒露和鬼君的鄙夷中了却了残生。   所以,她们的提点委实是为了这位姑娘好。小夫人这个称谓,私下是有人唤的,说起这位的时候都称之为“小夫人”,可没有人敢在大殿面前说出这个称谓,不是么。   “不一样么……”   “是啊姑娘,您本应该唤大殿下作‘殿下’的。”侍女默默言了此句,还有些不敢看孟漾的眼睛。女子都是容易伤感和沦落的,明发是个难求的东西,她对孟漾是同情的。   “要叫他殿下么……我、我记下了。”   说出这一句,她的心情就像雪山之巅的山石,雪崩之后,混着万千的冰雪轰然倒塌,滚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别的不懂也不知,唯有满心的寒凉是真的可以感受到。   ……   她憋着一股子劲儿,是想哭的。但是她不想在这里哭,她想回房。   “我、我不找他了……我们、我们回去罢,我饿了。”   孟漾转身,一身暗色的衣裙的外杉被冥界的风吹拂开来,身后的侍女轻叹一口气,随着转身过去。还没等她迈开脚步,离开这个地方,身后便有人叫她。   “姑娘且慢。”来人正是鱼梁,他还显得有些羞怯,“姑娘,大殿、大殿请您。”   他也不是第一日跟在大殿身边了,去传人叫人的事情做得不少了,可不像叫这位一样,说不上来的羞。替大殿羞!   *   孟漾先前所在的位置离大殿的书房不远。   过个长廊,再一个转角,便可见一个推门,门前暗色的灯笼挂了两盏用以装饰。大殿的书房就在此处了。叫鱼梁想不明白的是,自家殿下心神不宁之余,竟还给了别的吩咐,明明宫里事关鬼君陛下的事情,已经够扰人了。   元祝那时阖上了书折,两指一捏眉心,颇为劳累的模样,口中却似无意淡道,“她在做什么?去问问。算了,将她带过来吧。”   鱼梁反应了一会,“啊?哦,是殿下……”   于是他放轻了手脚,推开门出去寻人问事。一路转到后院,遇见包嬷嬷,他便问了孟漾的下落。哪知包嬷嬷呵呵笑道,“小夫人吗?自然是府中转转,寻殿下去了嘛!”   包嬷嬷可看得出孟漾的由头把戏,什么要出转转,分明就是急着找人去了。她不过装作不知,乐得看见孟漾去寻大殿腻歪去。   她这头不放人过去,什么时候还能有小主子出来。诶呀,人到了这把年纪,就想抱个小娃娃。到时,想必娘娘要是知道了,也会开心的吧……   鱼梁急的“哎呀”一声,转头又跑了。   “这是怎么了!赶着投胎呢你小子!”   鱼梁头也没回,“是赶着给殿下找人去!”这可比投胎要严重的多。   包嬷嬷眉毛跳起来。哟吼,可不得了,两人一起努力起来,想要抱小主子的心愿。必不会等太久了。她掰着手指头算起时间,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最多一年!小夫人绝对也是很喜欢孩子的,前些天还抱着小娃娃的拨浪鼓睡觉呢,可不就是有这个心思嘛,是极好的,极好的。   ……   鱼梁之后,找了整个后院,也没寻到人,再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前院,这一下果真看到了孟漾的影子。   他先是在远处看了许久,盯着看都不由的入了神。之前见到的这位,要么不是在孟婆庄孟姑娘的床榻上躺着,就是在大殿的怀里抱着,再之后,就是大殿跟藏着宝贝似的,基本不许人再去后院了。   自己都没有见过她睁开眼睛的样子。   如今见到了,眼睛便移不开了。在此之前,鱼梁见过的冥界最美的女子,是孟婆庄的主子。孟婆庄的主子是一朵叫人亲近不得的花,待人接物都是清冷的,好似多看一眼都是亵渎。这位是不同的。   鱼梁看着这位的眼睛,再瞧见她微微仰头,白皙的脖颈被冥界暗色的衣物衬的更为完美,她穿这身与之前的那一身看起来便完全不是一个人了。侧边的脸这么瞧着显得有些瘦,也难怪大殿亲自吩咐了厨房,好生准备着这位的饭食。她这脖颈上,还有一处是他不得不注意的,那白皙的脖颈上头点点的红,是个什么东西。   孟漾在与身侧的侍女说着话,眉眼之间还有可以眼见的欢喜,之后,那份欢喜渐渐的淡出了她面上。这一点,鱼梁看着都不由的蹙起了眉头,那侍女究竟是同她说了什么?   再然后,就见他要寻的那位不期然的转过了身。   鱼梁看着那点点的红色的痕迹,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后被孟漾身后散下来的黑发挡住,这才惊诧的回过神,忙着追出去。   要命。   他想到了那是个什么……   他冲出去,叫了一声,“姑娘且慢。”孟漾恍然回首,看见他的脸红了个透彻。   *   带走孟漾的一路,鱼梁结巴的不晓得怎么说话。也好在孟漾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始终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过了长廊,转了一个圈,到了门前,稀奇的是鱼梁还没将门大开,这门便自己开了。   原是大殿一挥手,早了他一步。   元祝看着鱼梁的眼色是很明显的责怪之意。寻个人都那么慢,是什么懒惰性子。元祝也就心中责怪了一阵,再之后就在孟漾身上发现了不对之处。从他开门到现在,小漾儿都不曾表现出欣喜的感觉,甚至于都没叫自己一声。   这是什么一回事?   元祝再忍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也不等着孟漾自己往自己怀里钻了,径直过去,盯着她瞧。   嘴里的话是对鱼梁说的,“你先出去吧,没有本殿的吩咐,不要打扰。”   “是。”啧。、   ……   “漾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快了,告诉我。”   抱她的动作已经算得上熟练,鱼梁出去之后,大殿哪还回管别的。牵了孟漾的手,拿到自己肩上,而后手臂从她肩膀下面穿过,一会子功夫就将人抱了。   “殿下,这样子不好吧……”她有疑问就直接问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的动作倒是没变,环得很紧,是只想问问清楚的样子。   大殿脸色一瞬间的就有了变化,清冷淡漠的样子不见了,转而是沉沉的,让人瞧不出来的怒意。   “……”   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一口一个殿下的唤自己,这进府还不到七日,就这样守规矩了?还有她这一身衣服,暗沉沉的颜色,第一眼看着觉着惊艳新奇,也觉得真适合她。现在这个情形下再看,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看了。连带着她这个人,都变得像这衣裳的颜色一样,少了些活力。   他不高兴了。   孟漾摇了摇他的手臂,“殿下啊,你生气了?”   “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就孟漾这个脑子,没有人教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没有人教我,是、是我看他们都叫你殿下,我应该和他们一样。”   呵,看来还有意隐瞒,这事情上可是显露出非一般的聪明才智了。   元祝抱着抱着,忽然将人放下了。动作快的,吓着了孟漾。   “你每日和我睡在一起,交颈而卧,她们有吗?你这就要同她们一样叫我?”   她被元祝放她下来的动作吓了一遭,不由的后退一步,“这……没有就没有嘛,你凶什么……她们都能叫的,我就不能吗……”   她还在介意前头“旁人”与否的言语,如今更是委屈了。   她别过了脸去,室内一下的无言。   元祝也恼。这三两句就能将人哄坏了的能力到底是哪里来的,自己分明不是那个意思。看来她身边的人还得换一批,都教的是什么东西,胡乱搞些没用的!   “漾儿,我、为夫不是这个意思。你还记得我前几日说的吗,你我二人是两情相悦,我会尽力护着你,不叫你觉着委屈,觉得不值当。如今你唤我殿下,分明就是委屈了,我也不是傻子,我能看出来……如此说,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他先前忘记孟漾此人的性子,自己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孟漾怎么会懂。她自是小孩子心性未改,出落的像个大人,实际上才不是。这便改改自己的语气调子,好好的同她说也就是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莫须有的事情更无须横亘在二人中间。   果然,孟漾吸了鼻子,嗯嗯唧唧的半晌,这还将鼻涕蹭上了他的衣袍。   元祝笑笑,罢了。在孟宅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这样子干过。   “饿了吗?吃些东西好不好?”大殿哄人自有一套法子在。就说吃的吧,别的女儿家喜不喜欢他不晓得,可他的漾儿是十分的喜欢。家中常备些糕点,总是没错。   书房里不可用食。   这规矩算是破了。   ……   宫里出来王府传话的内侍就是撞了这个不好,孟漾正在正堂的书房用糕点,偏生这个时候,内侍来了王府,一行浩浩汤汤的吵闹的很。   鱼梁不得已,又是敲开了书房的门。   “殿下,外头宫里来人了,在外求见。”   鱼梁能这么说,想必不是旨意。元祝一双眼睛深如一池深水,闻言还是波澜不惊,淡道,“何事?”   鱼梁顿了顿,“大抵是与鬼君陛下的身体有关吧,”   八九不离十的猜测,谁都能想得到。   冥界的天就要变了,大殿之后的日子想必会更加的难过。   “夫君要出去了么,什么时候回来?”孟漾嘴里还包着甜食,嚼吧嚼吧的,说话含糊不清。   “去去就回来了。”他笑笑,“明儿个,让南骐带你去孟婆庄,找你的漂亮姐姐叙叙旧,好不好?”与孟婆的七日一会的约定正好要到了。   “好啊!”她放下手中的糕点,元祝便知道递上一杯糖水了。她一口饮下,总算能把话说个利索了。   “夫君要一起去。”   元祝摇摇头,还知道从怀里摸出个软软的手绢来,递过去。   “为夫还有些事情要办,所以只能漾儿自己出去找漂亮姐姐了。不过,为夫答应你,之后咱们会搬进一个更大的家,到时候为夫就能夜夜陪着漾儿了,可好?”   好是好的。   但是,“为什么是夜夜,不是日日夜夜?”   “……”   他想了想,“也行。”   身子养好就行。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我觉得某人在开che”   漾漾子:“不,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懂,不知道,下一个!”   文中出现的妖后剧情,在上一本奇幻文《妖后乐谙》,是《鬼君》的上一部,剧情有关联,但也是独立的故事。   感谢在2020-07-21 18:56:56~2020-07-22 19:1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泥蝶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泥蝶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宫里过来的内侍,没得到大殿下的准许,也没能进入王府。一群穿着白衣的,在门口站着,听着大殿与鱼梁几句耳语。鱼梁的眼神都慢慢变了,也放弃了原本请他们进去的主意。   大殿所言,“她在前厅用饭”,就摆明了不许人进去,鬼君陛下来了,估计也不会改变心意。   鱼梁也不多做挣扎,“殿下的意思你也明白了,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今日这王府,你是进不去了。”   不止是你,其他人也是一样。   内侍轻咳两声,脸上挂不住,又尴尬的很。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前这位还是冥界未来的主子,还得讨好……   “是这样的,鬼君陛下……身子怕是不成了。二殿下王府府门大关着,那边也派人去请了。大殿还是随奴才进宫一趟吧。”   “本殿知道了。”元祝转身,跨过自家大门门槛的,大有不去理会的意思。   “这……”   鱼梁按住内侍,“殿下脾气不好,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先回吧,殿下交代些事情,之后即刻就会入宫。”   “那、让您可多劝着点。误了时辰可不好。”   鬼君陛下是真的不成了。自古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奇怪的事,君父都要不成了,那么多个儿子,也没有一个人积极进宫的。这面子上也太不好看了些。   ……   书房外面有侍卫守着,见了大殿回来,拱手退下了。   “漾儿。”他一边推门,一边叫她。   孟漾歪头,“嗯?”   她有些困了,歪着个脑袋,双手撑着桌面,也撑着下巴。这几日都是这样,极其容易困倦,不一会儿就觉得累了,眼睛想睁也睁不开。手上的糕点什么时候掉了都不清楚。   此事的“罪魁祸首”就在身侧,看一眼孟漾的状况也就明白了。   “睡吧,为夫带你出门。”   “嗯……”   *   现在的鬼君,还是他的君父,为人子,不得不守这份规矩。可若有机会,他不会愿意做他君父坐的那个位置。及时万人之上,一界之主,权力滔天。   内侍会亲自出来到王府寻人,就已经昭示着事情的严重性。鬼君的位置马上就要换人了。   大殿抱着人从书房出来。   “备上车轿,去孟婆庄。”   先将孟漾安置好,他才有心思去为自己多年的蛰伏画一个句点。在这期间,宫里的事务绝对是繁忙的,他可能会无暇顾及孟漾,将她暴露在“可眼见”的地方,恐被一些东西钻了空子。而这孟婆庄,无疑是孟漾现在最好的去处。   “殿下。”   “闭嘴,知道你要说什么。本殿自有本殿的安排,那个位子不会有人来抢。”而她却不一定。   鱼梁剩下的话憋了回去,“那、那属下下去备车。”   ……   交代了下面备车轿的事,之后,鱼梁再路遇包娥,见她领着几个侍女衣衫的人往后院走,便有问几句前去做何。包娥指指那些人手上提着的东西,“都是给小夫人置办的。”   这一句出来,东西便被鱼梁抢了去。   “嬷嬷再置办一份,这一份我先拿走了!”鱼梁抢着将大小包袱挂在手上肩上脖子上,抬脚就跑。想来她是用得着的,多带些东西也好,估摸着得在孟婆庄住上一些时候。这些东西带着,大殿绝不会反对。   孟婆庄距离冥王都不算近,现在这个时候赶过去,大抵也得日落西山才能到。再赶回来,再怎么着也得夜半了。王府的车架还是一直有术法加持的,属冥界极快的了。   鱼梁将东西搬上马车,自己倏地一下跳上车架,“殿下,咱们这就出发了。”   “嗯,稳当些。”   “好。”鱼梁在外头应得爽快。   车内。   元祝一路紧抿唇,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尽数喂给了她。她的睫毛一直是给这双眼睛增色的地方,如羽翅膀轻盈,如鹅毛颤心。元祝食指的指腹轻轻掠过她的长睫,便引她蹙了蹙细眉。   这样的女子,是怎样辗转遇到的自己呢。   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呢。   他若老实同孟婆言明,自己并没有取出她身体中法器的法子,孟婆又该是个什么反应?   按孟婆所说,她是梦魔的孩子……那么,孟漾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现在的心性就和孩童一样纯真,可实际上,在相传中,梦魔的女儿,是个极其聪慧的、狠厉的角色。上天给了她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她出生以来就带有其母亲尺素全部的遗传法力,神魔的结合,寿数无边。十二岁时被震碎真元,坠殒仙妖界,她单只以一人之力,退万数天兵,后同其父,重伤门者寺,封之千年。   魔族和神族的人,现在存在的已经不多了。魔族还有魔界的地界,魔都与魔宫还在,魔尊亦存;而神族连神界的地界都已于仙界融为了一体,这便是上古变迁至此的结果之一。神魔本就没有寿数,与天地共存共生,所以梦魔一家到底有无转世,谁也不得而知。   元祝宁愿信了孟婆的话,也不会否定五界中有可能存在的,但没有被验证的事。   他担心的是……面前的这个人,也许本质不是如此,现在看到的,还有他所爱的、拥有的,有一天会全部变质。或者说,真到了有一天,孟漾不再依赖他了,他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她身体里的法器,别人都无法取出和撼动的话,症结也许就在她自己身上了。   “殿下,前面就是孟婆庄了。您看我们是……”   元祝打断道,“过后面,直接进去,不要停下。”   罢了,此事之后再论。现在设想的事情都是不成立的,何苦提前自扰自困。   ……   孟婆庄的结界还叫大殿与鱼梁费了一番功夫,车架停在门口,鱼梁破不开后门的结界,就在门前盘桓一阵。   马车里吩咐道,“叫门吧。”   孟婆庄的结界,除非他出手,不然就凭鱼梁,还是早些歇着吧。   不久孟婆庄里传来脚步声,来者是倚栏,开了门,连王府的车架一并迎了进去。   “我家姑娘腿脚不便,请大殿带人直接去卧房就是。”她朝车架那头俯了俯身,交代完后,将门带上,径直走了。   孟婆庄的行事作风鱼梁已是见怪不怪了,大殿抱着人进去了,他便去车架后头取东西去。一手挎三个,总算拿全了,从包嬷嬷那里抢来的东西,还真够沉的。   *   “大殿来了。”梦杭扶着轮椅,转了个身,“怎么比约定的早了一日。”   元祝径直过去,路过梦杭身边,将人放在她的床榻上,也不做扭捏,直接道,“冥界的天要变了。”   梦杭笑笑,大致已经猜到了。她不在意是谁在冥界做主,左右与自己无关,这老鬼君在几百年前那场大战中就该死了,多活了那么些年也该知足了。见大殿将孟漾提前带过来,还是在这个关头,梦杭心底不舒服,还不忘噎大殿一句,“大殿将人提前带过来,是赶着去做冥界的这片天?小漾儿她,阻碍到你了?”   “梦姑娘说笑了。本殿是怕,这几日忙起来,顾不上她。王府终究不够安全,您也给我些时日,待到了王宫里,本殿部署好一切,就来接她。”   男子的把戏大多就是这样,不是吗?   梦杭这笑还没消失,笑得越发深,不知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   “你们夫妻一场,是缘分,我管不着。但大殿也应该有所克制……我说的再明白些吧,她现在,不可有孕,消停些。”看看姑娘家这脖子上的痕迹,她都脸红。还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做过些什么吗,这样的身子还能用来在这些事情上糟践?   实际也不是不能有孕。   但现在的孟漾还没有真正的变成自己,梦杭自然不想少主恢复正常之后,有超出她预期的事情出现。男女之情,也是要自己选择决断的。他们魔界不像人界有这个那个的规矩,爱便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都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多出个孩子并不是好事情。   元祝在感情的事情上脸皮也薄。这一次,他好似听出了梦杭话里深处的意思。   随即,脸上耳朵上,那一点红也不见了。   “她……她原来不是这个性子的,是么?”   梦杭点头,并不否认,“自然。”   “大殿如果是喜欢这个样子的少主,或许应该尽早抽身。”   “早些将少主交给我,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您说呢?”   少主此前,哪里会是一个憨气性子。她一出生就是众矢之的,保全性命是她每日都要设想的事。她亦是少言寡语的,同其父梦魔一模一样,若非最后时刻出了乱子,怎么会有现在的她呢……   元祝在床榻一侧坐了许久。之后鱼梁将大小包袱一并搬进屋子里,放置好东西,他便出声提醒,“殿下,咱们该走了。”   元祝一双手还在摩挲这孟漾小手的手背。他有些想知道的事情,现在倒不知该不该问了。   “殿下还不走?”梦杭不是赶人。对于元祝现在的状态,她也了解二三,放弃之前应该都要有一番思索的。如此还是少主的幸运了,这个男人没有一言不发就将她舍弃了。   想比起自己,已经好许多了。   可梦杭没想到,元祝问的话是,“她叫什么名字。”   梦杭愣神之后,道,“秦艽。”   “秦艽……”是个很好听的名字。等她真正回来的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做好了同她重新开始的准备了,元祝心想道。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漾漾子:“狗男人欺负我!”   艽艽儿:“谁!?拿命来!”   大殿(躲闪JPG):“在下告辞……”高铁站票   艽(jiao第一声)   过渡章,随机红包掉落。 第33章   “殿下有心事?”   鱼梁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大殿从孟婆庄出来就很不对劲了,他进去的晚,不知道在梦姑娘和大殿说“秦艽”两个字之前,他们还说了什么。但总归不会是好事。   “没有。”马车内,元祝闭上的眼睛,倏然睁开,“快些赶路,进宫要紧。”他还有很多话,很多事,要好好问一问他的君父。   “好吧……殿下不论做什么都要宽心,切莫忘记了娘娘的交代。”鱼梁自知提醒的这一句是为逾越,言罢也就不再说什么,驾着车驾还等着身后大殿的责骂。   可事实是,别说责骂,至车驾进宫门为止,后面的那位都没有吐出半个字。   宫门打开,迎进了大殿下王府里的车驾之后,立即关上。   冥王宫并非建在繁华之中,相比起几里之外的街道集市商铺,如今的冥王宫显得寂寥非常。而让商铺集市子民退居冥王宫五里之外的人,就是大殿的君父。为君为王冷心冷情这一点,在老鬼君身上显露的直接明白。   元祝自有鱼梁为他掀开车帘,他微微俯身低头,从王府的车驾里出来。他这日身着的鸦青色的袍服,十二纹章在其上很是扎眼。还是那内侍,谄媚的笑挂在脸上,哈着腰过来,“见过大殿下,奴才领您进去吧,鬼君陛下在娘娘的殿中等着您呢。”   “哦?”   他似不信的偏头,一双利眼定定的盯在他身上。   他还真是想不到,鬼君陛下竟还会去他母后的殿宇里,等死。   没有丝毫波澜的心海,陡然投入一颗石子,都算是万千的动乱。元祝眼睛里浮上的伤怀一瞬间就消失了,抬眼就还是冥界大殿原应有疏离淡漠。是那个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吗,还是说人之将死,他总算知道了自己所亏欠的,良心忽然开始跳了?   是时候该去见见君父了。再晚,他都怕鬼君陛下会撑不住先行一步。   是从鼻子里哼出的嗤笑,元祝继而一瞥内侍,鱼梁明白他的意思,便动手将人制住。   “本殿去母后的殿宇,还不至于要一条走狗来带路。”   那内侍开始嚎叫,尖细的声音大有穿透宫墙“气势”,“大殿!大殿饶命啊大殿!我、我也可以是您的走狗,我可以做狗!别杀我,别杀我!”   “本殿不需要,像你这样的狗。”   鱼梁顺着便道,“总管,你许是忘了,这里就是阴间啊。你不会死了,殿下也不会杀你。大殿的性子你应该知道啊,此前对鬼后娘娘做过什么,都是要还的……”   ***   枯木近海,那它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吗。   见自己的父亲之前,他这样问自己。   木头既已经干枯了,便是死了,遇到海水真的能活吗,在他看来,并不能。一个临死的,近海又何如,其中惊涛拍岸,其间还有合适不合适的分别。海水是咸的,那人消受不起。   元祝来到殿前,忆起上次来到这里还是五六年前了。这座殿宇是大殿生母,鬼君鹤哀之发妻的居所。她去世近六百年,元祝对她的印象没剩下多少了,仅仅留存着儿时,与她与祗儒三人一起相处的记忆。   “儿臣给君父问安,君父可安?”   榻上鹤哀脸色已经一片灰白,显露出暗沉沉的黑色。   “你还知道回来!”鹤哀憋着一股子劲儿,勉力将话说的狠辣有劲。   殿中气氛阴阴的,宫中名贵的鲛烛点了诸多,鲛烛暗蓝色的光亮映衬的室内的环境。飘上去的还是白烟,森森阴气笼罩其中,鬼君陛下为了吊着命的法子,真是什么都用上了。   “回来了,回来看看是谁带你进的这座殿里。是那只狗吧。”他早早就猜到了,就鹤哀这个样子,来不了这座殿里。也,想不到要来这里博一番的同情。   鹤哀已到了命数穷尽之时,自知前面的威慑之语得不到他想要的,便不得不软下声音来同这个大儿子说话。   “阿祝,快,快将你母后的元灵交给本君吧,本君来日一定会将冥界交到你的手上,一定会的……给我,给我!”   这一句话将他心里最后的念想,最后一点火光,真正的用冷冰冰的水扑灭了。事到如今,他想的还是要母后死后留存下来的元灵,这当真是个好丈夫,冥界的好主君啊……   “母后的元灵,你要拿去炼化么?你是冥界之主,不晓得命数就是命数,五行的规矩半点儿破坏不了的道理吗?”   “不!不,阿祝吾儿……只要你愿意帮助为父,为父就可以以你母后的元灵作为基础,加上高人相助,日后用其他的人的灵气元灵补上,便可续命了,你救救为父,救救为父……”   元祝的瞳仁放大又缩小,从他口中似乎听到了不可思议之事,双手不自觉的紧握,咯吱作响。   高人相助?何谓高人。   诚然,他想起了在孟宅的井道中那声音所言的话,他们早已经渗透到了五界各族。如今他算是见识到了。   “你也与门者寺有了牵扯!”元祝眼中泛出猩红,咬牙许久才问出口。   “你……已经知道了?本君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只要能活下来,本君愿意让他们相助。”   “所以!你就预备取别人的性命来用吗!你配吗!?”他一活千年,极少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鹤哀是他的父亲,可他对自己的母亲始乱终弃,自己这一辈子最先看到的,就是母亲的血泪,那会是自己一世的梦魇。鹤哀又对冥界做了什么呢,挑起大战,算计周遭,一辈子都是在为自己的私欲和野心为之,生性冷漠淡薄。   鹤哀登时骇住,眼前人突如其来的爆发,直叫他忘了发作,一口郁气堵在心口。   “父亲啊……我很久没有这样唤您了。今日我有些期待的…期待你、你在这时能有些醒悟,能想起母后,想起那些被你连累的子民,想起自己对不住的冥界,结果呢……你没有。你走之后,门者寺我会亲手铲除,若我不行,便还有后世,我绝不容许如你一类的人,再祸害我族!”   “父亲在这里好好歇息,陪陪母后罢,儿臣退下了……”   一抹鸦青色,是他难得会穿着的颜色,今日没有着赤黑色的袍服,也未戴朝冠,宛如没有束缚没有入世之人,好似是坦荡自由的。他自知今日与鹤哀一别,便是永别,但求永别之后,各自自由……   鱼梁在殿外候着,几乎围上了殿宇。   见大殿出,他迎上去,“殿下,接下来……”   元祝手间化出一把利剑,执在手中,“封宫,清缴。鬼君陛下报丧之后,再开宫门。”   这宫里不干净,不干净的地方他日后待不习惯,也不放心让孟漾陪着自己待在这里。门者寺敢到冥王宫里迷惑鹤哀,便有法子第二次进来,所以清缴是万万不能少的一环。   鱼梁应道:“是,殿下。”   结界之石,加注法力,即刻转动,半刻钟后,冥王宫封禁。   ……   黄泉,孟婆庄。   孟漾自下午那时起,熬不住困意,在元祝怀中进入睡梦,再次醒来便是次日清晨。她一睁眼,打量周遭,大抵知晓这里是何处。   于是套了鞋子,跳下床榻,一手推开门,出门寻人去了。   在孟婆庄里,她只依稀认识一人。   在上次身子很是难受的时候,有个好看的姐姐,来瞧过自己。好似……就是在这个地方。   “姐姐……姐姐……”   她不知梦杭唤作什么名字。一出房门看到的,乃是白茫茫一片空地。   孟漾也不懂得自己一脚踏出了房门也就是踏入了孟婆庄的幻境,现在身在其中,她脑中和现在看到的一样,都是一片茫然。   片刻之后,她急得想哭,便扯着嗓子喊道,“姐姐……姐姐!我出不去了,姐姐……姐姐你在哪儿……”   这个地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孟漾也知道一些,可她的恐惧并不会随着这个认知而消失。   “姐姐……我怕,姐姐。”   梦杭在幻境之外,蹙眉等着。孟漾踏入幻境不算是她的安排,只可说是巧合,但真觉察到她进入幻境当中,梦杭便直接将幻境中有害的东西一一除去了。   孟漾现在之所以还在其中,是梦杭也想用着幻境试她一试。   孟漾与秦艽本是同一个人,但其中的症结,谁都没有搞明白。谁也无法保证,她现在的样子会持续多久。梦杭便是想试试,在危急的时刻,她会不会有些变化。   梦杭这样的心思只留存了片刻,孟漾的叫声在幻境之中,那样沙哑无助,总是让人心疼心软的。   也难怪,大殿都能为了没有丝毫身份的孟漾,付出一魂一魄的代价,了结她在人界的因果。   素手一抬,梦杭将幻境就地抹去。   迷雾散开,里面的人顿时就能瞧见外面了。孟漾提起裙角,便朝梦杭那里跑去。若不是梦杭此时还坐在轮椅上,她只怕是要扑进梦杭怀中去了。   孟漾摸摸眼睛,这才发觉,眼角已有泪滴存在。   她蹲下身子,蹭蹭梦杭的双手,直叫“姐姐”。   脸颊一蹭上梦杭的双手,孟漾就是已经激灵。   “姐姐,你的手好冷啊,为什么会这样……”她这般问道,连先前困在幻境中的害怕都给忘记了。   梦杭笑笑,始终没有正面去回答她。   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孟漾,同当年喜欢艽儿一样的喜欢。她现在的心智宛若孩童,和当年相比,现在的她快乐了不知多少。   “姐姐没事的。姐姐想问漾儿一件事,漾儿要老实的回答姐姐,好不好?”   孟漾还蹲在原地给她搓手,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手变得热起来。   “好啊。”   “漾儿是很喜欢大殿下么?还是说,只是因为遇到的时间久?”   孟漾想也未想,“很喜欢啊,我很喜欢夫君……夫君他,也很喜欢我的!”   说起这个,孟漾眼睛里的神采,可见的黯淡下去。   梦杭发觉了,便问,“怎么了,漾儿不高兴么?”   “没有。”孟漾摇头,心里又止不住去想,“我在想,夫君什么时候来接我?”   梦杭忽然便想笑了,之后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我的乖宝,你这才过来住了一夜,便想他了?”   孟漾不作答,低着头,就只顾着给梦杭搓手。   “乖宝啊,这是害羞了?”不成,这般下去,她都忍不住想要揉揉孟漾的小脸。艽儿当年要是是能这么活,那该多好。白白嫩嫩的,当真可人儿。   大殿这是捡了个什么宝。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我的小宝贝没猜剧情和人设怎么这么厉害!嗷呜啊!剧透一下,小艽艽是个护夫宝。 第34章   “姐姐,不可以取笑人。”   “好了好了,姐姐可不敢笑你了,漾儿要同姐姐一起出去瞧瞧么?”梦杭自自己出事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哄着人,笑着与人言语交谈了。更不必说向旁人发出什么邀请,同她一路而去。   孟漾乐得开心,什么也不知,扬起头来冲着梦杭一个咧嘴的大笑,“好啊,姐姐。”   听雨今日就在外头侯着,自家姑娘不喜欢她们几个胡说八道,更不喜欢她们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所以孟婆庄内处处都是结界,防着恶鬼凶灵是一部分,予梦杭自己一份心安是另一部分。   听雨今日等来的,是孟漾推着姑娘出来房门。   听雨询问的眼光遇上梦杭的眼色,懂了意思,就立马俯了俯身退了下去。   看来姑娘对这位当真是不一般,方才她是瞧见姑娘的笑了么?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的一眼,听但雨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笑起来的姑娘,比往常的还要美……   *   刚开始的几日,梦杭也乐得带着孟漾逛逛孟婆庄的四处,看看孟婆庄的景致。包括周边的奈河、河边的彼岸花、甚至黑漆漆的渡口。   梦杭她知孟漾日日盼着大殿前来这里接她回家。原本她还也有些心里不快,当是嫉妒心作祟,之后的几日,当她将孟婆庄周围都一一带着孟漾逛了个遍的时候,她也开始……盼起大殿来……   孟漾根本不是个正常的女子,没有正常女子的喜好,且……当真是粘人的很!   这几日下来,孟漾口中“姐姐,姐姐”的魔音,刚开始是始终绕在她耳边,现在是声声撞击在她心灵深处!   “听雨。”   听雨绕过撑着一张脸,揪着花瓣儿玩的孟漾,去到她身边。   “姑娘,怎么了。”   梦杭一扶额,“找人去都城问问,大殿近日在做什么。”   总不能自己在这给他带妻子,他自己在那头逍遥自在吧。梦杭又是看了一眼孟漾。也不是自己嫌弃自家少主,可她性子使然,当真受不了这黏糊劲。正巧的,少主喜欢大殿,真去宫里也安全些嘛。   谁知听雨转身出门不久,也就回来了。   “姑娘……大殿到了。”   “这……么快。”梦杭反应是极快的,回头便道,“漾儿!快来,你夫君到了!”   那头孟漾猛然回首,一双眼睛闪着光,看着门口都像是饿狼见了食物一般。   此情此景,梦杭险些翻了白眼。这两两相对的景儿,怎么跟自己有多少苛待了小漾儿一般?这是苦命鸳鸯,终得相聚的戏本儿么?   “得了,大殿来了便好。小漾儿日日念着,可算来了。”距离将人送过来的那日,也就过去了七日,这都如隔三秋了。   不过,主人不在了,不然这位大殿下,哪能这么容易拐骗到少主。   瞧得出,大殿这一身风尘仆仆。还是来时那身鸦青色的外袍,这脚底的鞋却早已变了一番。黑红一色,鞋上纹样乃为金线绣之。梦杭眉梢一挑,这看来是得改口叫“鬼君陛下”了。   今日陪着一同来的,是南骐。   他与鱼梁相比,古板端正一些。听闻孟婆这般唤了主子,便就纠正道,“梦姑娘唤错了,不是大殿,是陛下。”   元祝这才看向旁处,点道,“不得无礼。”   倚栏听不过,一旁忿忿。梦杭以眼神安抚之,淡道,“送客吧。小漾儿过几日再来看姐姐,好不好?”   孟漾这正在元祝怀里扯着衣衫带子玩,闻言点头,笑得欢喜,“好啊姐姐。”   “去叭。”   ……   冥王宫,以玄色为基本之色建造。将冥界浅色为卑,深色为尊的规矩贯穿的十分彻底。   孟婆庄没有这样的规矩,孟漾一身淡粉色,便如荷塘出现荷花花苞儿,点点粉红附着其上。娇俏可人的很。   可回到冥王宫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南骐,带夫人下去更衣。”   孟漾一双大眼睛瞧着他,眨巴眨巴的,“夫君不和我一起去吗?”   元祝于是又开始哄小孩儿,“漾儿要下去更衣,为夫自然也要去的。只是男女有别,我们不能一起,否则可要叫人笑话了。”说完一点她的鼻尖,同她笑笑。   现在知道男女有别了,不是都同榻而眠的么。几日不在一起睡,他连说话都不中听了呢。孟漾撇撇嘴,同南骐一同过去了后面的殿宇。   孟漾被带着过去的殿宇,妗子殿。在此前一直没有用上,是无人居住新整理出来的。这殿宇离鬼君的寝宫非常之近。老鬼君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妗子殿势必不会让一般的后宫之人居住。先鬼后娘娘与之大婚之时,曾暂住于此。   按照陛下的吩咐,南骐将孟漾带到了这个地方。对于鬼君陛下先前脱口而出的“夫人”二字,南骐十分惊诧。确是又想不出旁的不妥来,想想是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元祝居于兀吉殿,两座殿宇相隔不过五十步。   包娥一早便被安排进宫,贴身服侍孟漾,往后的起居亦然也由她负责。   “嬷嬷啊,这衣裳好重……”不仅是衣裳重,发冠也重,重的她抬不起脖子来。   “夫人之前头上的发饰仅仅只有珠钗等物,这刚刚不习惯,才会觉得重呢。”包娥手上拨弄着孟漾耳侧的头发,将它们一一的仔细打理好。   这次仅仅用了几个步摇,加之玉与象牙的点缀,做了个少女挽的发髻。梳篦、华胜之类还没有将其用上。我也是说不得重呢。   包娥整理好她身上的衣服头饰,便拉她一同坐下。在妆台之前,拿出妆粉眉黛。送来妗子殿东西都是极好的,用在孟漾的脸上,恰如烟雨江南中一点玫红,漾漾而丽,水波之中,一点白鹭,娓娓成之。   包娥忍不住夸道,“夫人的容色,是半点风尘儿都没有啊。”   孟漾眨眼,从妆台的镜子中看自己。   她粉唇轻启,镜子中的自己并也是这般。原本淡淡的眉毛,以螺子黛装点描画,是比前头有精神许多。   “夫人莫动,老奴给你点上口子,这便更美了。”包娥笑着掰正孟漾的姿势。   胭脂里头,红蓝的花不可少,制作出来的烟子是淡红色的。包娥手指轻轻几点胭脂,教着孟漾轻轻张开小嘴,露出弯弯的唇。几下装点,唇如激丹。   “这便成了。”包娥端端正正的瞧,又从左侧和右侧去看孟漾,这才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夫人起身罢,这便随老奴去见陛下。”   孟漾还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弯了弯唇,露出个乖巧的微笑,跟着包娥出了妗子殿。   ……   这一日,元祝是择了下午的时辰去接孟漾。前一日便是元祝的继位大典。   冥界的规矩中,鬼君之任,上下更迭,要在先人去后,七日之内完成。也便就是,元祝需在七日之内继位,成为冥界新任鬼君。   宫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在此前六日里面,他已尽数做好安排。   今夜,乃是鬼君陛下,为新朝重臣赐食。换言之,便是宫宴。   老鬼君有十子,其余九人,包括祗儒,今日都会出席。   冥界已是冥界,并不太注重在冥界死人之后的事儿。命途到此终点,便该因消云散,算得一个自由吧。其实新君继位,老鬼君的事情便不该再去研究探讨。起码在这时,鹤哀的前事,并不荣耀。   今日的宫宴,元祝便决心带着孟漾一起前去。   冥鼓四声响,众人落座。   比起孟漾的妆容需要细细装点。元祝这头,衣冠齐整的换了一遍,加之发冠换成白玉颜色,也就成了。   故而,近半个时辰之前,他便落了座。   孟漾迟迟未来,元祝便同下处众人一并等着了。   包娥牵引着孟漾,身后六个婢子随着,气势做的也足了。可叫人一看深觉得不得轻谩了。   “陛下,夫人到了。”鱼梁凑近,与元祝耳语。   “嗯。”元祝应了声,起身去迎。   她见到他,哪里还有什么包嬷嬷前面所言的端庄仪态。小手一提裙摆,小跑着去了。   包娥:“诶,夫人莫跑……”   元祝高出她许多,笑着瞧她,眉眼低垂。孟漾跑到近处,明媚明亮的眼睛一扫下面诸人,顿时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原来包嬷嬷说要举止端庄,是这个意思啊……   她怯场了,畏畏缩缩的落了座。却发觉自己的座位离他的甚远。   坐下没多久,便伸了手去勾他。   宴席到这个时候还没开始。下面的人却没有显出丝毫的不耐,反而乐得看上头二人一来一回一言语的动作。   他也看了一眼二人的位置,“鱼梁,替娘娘将椅凳搬过来些。”   “是,陛下。”   这娘娘一词,陡然出现在宴席之上,自是马上掀起了众人心间的惊涛骇浪。   不一会子,下面人的内里猜测纷纷芸芸。   宴席之上臣子与上位都还是拘谨。下面加上老鬼君的子嗣,与几位肱股之臣,总计也就三十人。可就是这三十人,日后恐怕会成为孟漾封后的阻碍。元祝抬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下面众人,皆是随着他的举动,将杯中的酒饮尽了。今日此举,他敲山震虎,希望这些人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席间站起一人,放下杯盏,恭敬道,“陛下新君即位,冥界子民皆大盼之,吾等亦然。臣祈愿陛下,开冥界之新,绝冥界之旧,化战为和,化敌为友,定康泰,福祉可至万民。”   出言者,性迂却真,冥界相材,名为王生。   王生敢先言此句,心间必有谋算。不过他的谋算,不在陛下身边的女子身上。这女子的出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好在没有打乱他的计划。   王生一辈子都为了冥界安危福祉,上一任鬼君不曾听他的劝诫忠告,并将他贬到偏远之地任闲散之职。他熬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位大殿下继位。一夕之间,从偏远之地调任到王都。身份地位早已和从前不同。他既做了冥界的臣子,就真真要为民界的子民谋些要紧的,所需的。   元祝哪里不知王生的意思。   只是,他有些操之过急了。   冥界与仙界妖界的夙怨,起于老鬼君,是一定会在他这辈终结的。但是如果要在此时去办这件事,大有囫囵吞枣,不论后果之意了。   “爱卿的意思,本君明白了。可是此时本君应不下你,本君自诩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坐了这个位置,便会做好自己要做的。”   “三年时间。”   “本君同你们承诺,三年之内,亲往妖界。”亲往妖界做何,皆在不言之中。   王生惊诧道,“陛下要亲往?!”   妖帝扶修,可不是个好惹的。若鬼君陛下亲往赔罪,妖帝必不会善待之,至少他父胥商的仇,都依顺在冥界头上,作为子女,这仇,不需想,妖帝是必定要报的。   陛下如果,亲自前往,是为求和修好。大有身遭不测的可能。   “爱卿不必担心。”元祝侧目瞧着,孟漾在身边总算安分坐下了,这就接着道,“本君兄弟众多,立后也是不久之后的事儿。此事本君会命人尽快安排,若有不测承袭鬼君之位的人,还是有的。前仆后继之下,总能打动妖界的不是?”   “……”   呃。此话倒不知叫人如何应答了。   包括祗儒在内,其余九子,一时之间豁然开朗。总算是明白了这位新陛下,叫他们兄弟几人过来究竟为何。原来是打的这一手算盘。   不成!万万不成!   冥界这个烂摊子,谁要谁拿去。祗儒如此想道。却也是十分的不巧。   剩下几位都是这般做想的……   还是老幺,初生牛犊,敢说这第一句真话。   十殿下这便愤然起身,酒杯举着,咽了几口唾沫,“王兄!我的陛下,大可不必!”   “我的兄弟几人绝对无心此位。王兄身为长兄,承袭王位,天经地义。就算……就算……之后有所不测,那那也应由子嗣承袭,如此才符合祖制。”   老十此话说的凌乱无章,前前后后要表达的意思,兄弟几人却都懂了。   于是连连附和,皆以称是。   “是啊王兄,我等一定会尽辅佐之职。您,您看,咱们鬼后娘娘不已经站在身侧了么,想来,王兄的长子不日就有了!就算是承袭也,不应该轮到我等,嘿嘿,嘿嘿……嘿嘿嘿。”   果真是逼着逼着,什么话也都说出来了。   元祝顺势打量起孟漾,她睁着大眼睛,亮得能闪出光来,瞧着说话的老十,不知想些什么。   “是啊,长子不日就会有的……”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劳资真是个人才。生孩子准备中!   艽艽儿:我可以让你自己选一个死法。微笑jpg   大殿:靠,说好的护夫宝????   艽艽儿:作者说了,女鹅可以为所欲为。   大殿:靠!!!?蛾子不行??   本咸(义正言辞jpg):不行。 第35章   孟漾不是完全不理解他所说的话。脸颊上面飞快的就有了一抹绯红。   孟婆庄的姐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嘲笑自己的吧。   “夫君?”他这个人现在说话好不要脸面,半点也不懂得矜持,也不知道怕羞   “漾儿想吃些什么,让御厨接着准备。”元祝好似没有看见她脸上的颜色一样,眉梢一挑,这就问道。   心里猜了猜,她还是馋着在人界那时就很喜欢吃的甜包儿吧。只是可惜,在冥界没有寻到会做甜包儿的厨子。   “想吃些……甜的。”她道。实际她也想不起甜包儿到底叫什么了。   记忆里的东西星星点点的存在,却连不起来。也实在叫人难熬。她歪着头想了片刻,也才说出想吃甜的,这样的话。   元祝薄唇抿着,脸上的表情凝住。   他已是下定决心要同她过一生一世的,连甜包儿到现在都未曾给她弄来,元祝心下委实觉着自责。   前些日子也太忙了些,还没有时候好好的同御厨说道做法,现在自然是端不上来了。   “漾儿先吃一些别的糕点,要是觉得无聊了,便叫嬷嬷带你下去休息吧。”他还是体谅孟漾。知道她大抵是坐不住的,在这里空耗时间,不如好好下去休息。   晚些时候,他还得去皇叔那里问上一问。   之前事情频发,既然让他忘记了那回事儿。他曾为孟漾吃过一粒药丸……   药丸出自冥界制药高手之手,此人也就是他的皇叔。孟漾现在已经不是个凡人,三魂七魄离开了肉身,按理来说,药丸不应该再存有作用。但元祝想起这件事情,隐隐还有些担忧。   毕竟,孟漾也不是常人。不可以一贯用常人对习惯和规矩来考虑她。   只能说,他对身侧这个女子,是一等一的了解。不久之后,孟漾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上,便开始哈欠连天。桌上精致美味的菜肴没有动几筷子,嘴上的口脂却已掉了大半。他心里暗自的笑,面儿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夫君……困了……”她张了张嘴,含糊不清的说道。   一看天色时辰,大致已经亥时一刻,孟漾平时再过一刻钟便是要睡的。今日舟车劳顿,觉得劳累也十分正常。   “包嬷嬷,带夫人回殿里休息吧。”   临走时,孟漾转身回头问道,“夫君什么时候回来?”   元祝一瞧下处,便知今日是定当是要晚的。宫里的宴席开始的时辰晚,结束的时辰自然也晚。将孟漾带过来,让众人见了一见,主要之事已经完成一半。之后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玩乐一半,议事一番。   他不置可否,只说道,“我会尽量早些回来的。”   “不成……我等你半个时辰。再不回来我就睡了,你就……自己睡吧。”   她还没有听出自己言语中的不妥之处,眯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一拉包嬷嬷的衣角,“嬷嬷走吧,漾儿困了。”   包嬷嬷还没有从她那句话中,反应过来,赶忙“啊嗯”了一声,再回头去瞧陛下的脸色。   得了元祝抿唇的许可,包嬷嬷便带着人下去了。她反应过来之后,也觉得十分好笑。能让现在的鬼君陛下吃瘪,怕也只有这一人敢了。   ……   亥时末,宫宴终。   他还是没有按孟漾定好的时辰回去,宫宴一结束便直奔偏殿而去。   他那皇叔与他的君父,为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故而,今日筵席之上,皇叔也在。   元祝早早别让鱼梁前去侧宫门口候着,将人请到偏殿来叙话。   他没有旁的事,也就想问问当初的药丸一事。   二皇叔摸摸自己下巴下面并不存在的胡子,有些意味深长,故作端正地说道,“我记得陛下当时来问我取药的时候,说的是想控制一人,为当时的生魂一案提供便利。那这么说来,陛下当时,也只是想利用之?”   “……”当时心里的想法一朝被点破,元祝心中陡然出现了闷痛的感觉。   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便是他当初的想法。   “是的,皇叔。”   二皇叔又是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那陛下如今了呢?又换了个想法?”   “我……”   “皇叔还请直言,那药丸子究竟会不会在人死后继续延用?”延用,便为延长效用一意。   “陛下方才不也说过,那女子体质就异于常人。她身体中有一个法器,进去了之后便出不来了,那她身体中都服了一颗药丸,岂不是一样的意思?”   “无法子可解么皇叔?”   “为何要解?留着到了来日,你若是真想控制于她,不还能用么?并非所有女子都如你想象的那般纯良,可用一方药丸制住她,何乐而不为呢,我的大侄子……”   ……   子时末,妗子殿正殿门口还亮着灯。   元祝来时,时辰已经很晚。他原是不想来这边打扰她休息。可深陷情爱之中的人,行动往往不由自己控制。兀吉殿与妗子殿相隔不过五十步,他在自己殿宇的窗口上,就能看见妗子殿还没有熄灭的灯盏。   时辰已经晚了,她总不会还不肯睡吧?   于是他放心不下,重新套了外袍,踱步过去。   包娥今日不在殿中值守,是四五个叫不出名字的丫头,守着殿外。子时末,正是使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守着的两个丫头,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歪头,看着困极的模样。   妗子殿竟是这样的疏忽值守。这若是殿里出现了什么事,她们还能,帮的了漾儿什么?简直便是空想。   远远看着,元祝便十分的不悦。   走到近处,他一声不吭,径直进去了殿里。要命的是,即使他未用术法未用□□,殿外守着的几个丫头,也还在酣睡,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胸口的火气生生地压着,从殿外到殿内,一直忍着没有发作。   是怕扰着了孟漾的酣睡。   待到了明日,就不会是这样一番处置了。   ……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孟漾今日竟还没睡。   都说亮光伤眼,元祝进门时,掀开隔间的门帘儿,就见到她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蜡烛上的火光。   这么盯下去,可多伤眼睛!   “漾儿!”他一下子出声叫了她的名字。   注意力被扯回,孟漾一双眼睛如小鹿,眼眶里是湿漉漉的,蓦然回首,看着忽然出现的他。   回来了……   “誒。”她小声的应道。   其实没有旁的,她只是在等他。   “这么晚了,还不睡。”   “你没有来啊……”   *   “嬷嬷说,你不能一直跟我睡在一起,是不是真的。”   现在是不能,日后就可以了。   不过鬼君陛下老奸巨猾,是不会将心里所想的话,说给孟漾听。   不仅如此,还故作为难,他弯下了嘴角。   她沐浴完之后,换上干净的亵衣与中衣,按照嬷嬷的意思,乖巧的躺在床上预备睡觉。但其实呢,孟漾心里一直有所惦记。惦记着……往后能不能同他一起睡觉。   在孟婆庄的几日,她一直是一个人睡的。姐姐不喜欢与人同居,她虽惧怕一个人睡,却还是咬咬牙自己去睡,不曾和言语过半分。   “原来……嬷嬷说的是真的……”她很失望,喃喃自语说着话,“可是你,怎么又来了呢?”   “我……你这么晚不睡,我怎么放心的下。”趁着这个时候夜半无人,他是能向孟漾吐露心声的。   “漾儿乖,快睡吧。”   孟漾心情不好,拒绝的话说的斩钉截铁,“不要。”   “除非……”   元祝:“除非什么?”   “除非你留下来,陪我。”   元祝敛眉笑笑,又觉得自己先前太过分了些,实在不应该戏耍她。   “嗯,好。”   孟漾面上的表情可谓阴雨化为天晴,一开心起来困意全无,“那来嘛,去沐浴,我等着你。”   元祝一边回答她,一边睁大眼睛应道:“好……”   他应身之后便转过身去,赤红色的金绘纹宽袍背对这她。烛光映衬之下,金纹发出的微光将人衬的像蒙上了一层金色的雾气。又是逆光,他整个人都是这样温和的。孟漾从他身后看着,嘴角上扬的逐渐有些放肆。   不久之后,她觉着有些口渴。   而再看她的夫君,脱下了外袍,此时也是着这一袭中衣。记忆里的什么忽然从脑中闪过。   如果……她脑子里存在的东西是真的。那,那夫君的滋味也太过美好了吧。想着想着,她无意识的舔了舔唇瓣儿。   那种滋味,她还想再尝一遍。   “夫君,再等一下。”   元祝正将外袍挂上黑木架子。一个转身,正巧是有一个人,一具温温软软的身子扑进了他的怀中。   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   即便是突如其来,身体也只需要片刻的反应,就可折磨的他燥热不堪,像身处黄泉荒漠里那样渴望着清水,冰水。   “怎、怎么了漾儿……”   他其实也不必问。因为孟漾下一瞬就给他答案了。   唇瓣之间的相触,也像二人一路而来的情愫。是一触即发也是细水流长。他不久便反客为主,噙住她的唇瓣,水与水,齿与齿,便停不下来了。   他的脚步,带着她的脚步在动,地面上没有留下痕迹,两个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床沿。   他忍的难受,松开她的唇瓣都似费了极大的气力。元祝双手垫在她的腰上,是怕倒下的时候,她有磕着碰着伤到身子。   元祝撑着手臂,身下是她,他们呼吸一样急促,几乎就在彼此的耳畔,彼此的肌肤上。他还存有些理智,怕就此轻贱了所爱,“漾儿……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第36章   现在正是气息不稳的时候,她根本无力去回答元祝在这种情形氛围之下问出的问题。身子上的感觉难耐的很,先前被他吻着,她紧张的都忘记了自个儿还需要呼吸。   现下只顾着喘气儿,温热撩人的气息呼在他的下巴鼻底,如此静止许久,就是没有回过神去问答他的问题。   不是说一回生两回熟?   孟漾记得先前,自己也是对夫君做过这样的事儿的。   后来,孟漾发觉了些不对之处。好像,她不去应夫君的话,他就一直撑着手臂在自己的身子上,什么也不干了。明明有酥酥麻麻的,像是春日在花粉从中那般的奇异美好,偏偏夫君不让她再次体会那种感觉。   待到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孟漾一拳便挥过去了。   扎扎实实的锤在元祝胸口处。   这一下子,他一时泄了力气,忍不住咳了几声。   “夫君你方才问的什么?”   谁知他方才的心情是几多的跌宕起伏,便如一艘孤零零的浮船,飘荡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只能等着她来救赎。结果……人家压根就没有听到半个字……   他一时间脸上全红,甚至连耳朵都是红红的。脸上实在是挂不住,元祝一下翻身,不再用手撑着压在她的身子上。   “我……没问什么。”   “夫君扯谎了!漾儿又没有聋掉,你骗鬼呢!”   他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做了做样子。她就是个鬼嘛,说骗了鬼也没什么错。   “那你是要不要嫁给我嘛!”言语上不输,气势上便不会输。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早就嫁给你了么?虽然……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什么,但是你是我夫君,不是么?”   元祝眼睛里的光闪了闪。她说的也有道理。   “之前的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而现在,漾儿,我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如此便可以光明正大,给她一个应该有的名分,也给自己一个交付全部真心,定下未来的时机。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亲我了?”她觉着呢,这个男人委实有些奇怪,纠结在可有可无的事情上,正事却不知道做。难道不知道,她现在身子很是难受嘛?   “……”当然要。   二人的距离就此拉近,他的滚烫碰上她的温热,汲取彼此的心意,都是此前没有过的样子。元祝不知,她竟会是这样的美,同外人看来的都不一样,而这样的美,唯有他一个人见过……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他永远想起来都会暗自欢喜和开心的。她跳动的感觉在舌尖蔓延,他咽下的是极美好,是她的辗转流年之后愿意予他的一个安定,即便往后,秦艽与孟漾相继出现,他们的夫妻之实也是做不得假的事儿了。   元祝亦不晓得这一晚上他给予孟漾的是什么。她一直喜欢他,也喜欢他这一张脸,当这一张脸在她面前无限的放大,灼热的呼吸,之后,几乎出现在自己身子的每个部位。她像一个拥有了蜜糖的小孩子,抱着便不想松手了。身体被带领着,做了许多她此前压根不敢去想的乱事儿。   之后这一夜她是真的喘不过气儿,早上也没起。   *   冥界新君继位,加之老鬼君逝世。新君的婚事便安排在三个月之后。   据闻这鬼后娘娘,并无什么家中亲眷,也没有听说有什么显赫身份。但朝中大臣出言阻止的寥寥无几,新君的婚事,本就是继位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这般十分符合元祝心意的定下了。   三个月之后成婚,也是冥界的规矩。   过了三个月,也就是过了百日。冥界对老鬼君逝世后的规矩礼法,大都可以撤下了。百日之后,便取下旧去新来,子孙福在的意头。价值冥界族人对老鬼君此人存有自己的看法与心思,早也不如以前对待逝世鬼君的遵从尊敬。   于是冥界上下,大抵都拿这次新君继位之后的第一次喜事,作为复兴冥界的开始。   大婚的日子就要到来,而在这三个月里面,元祝每半个月便会身出黄泉,前去孟宅之中用术法加固结界和阴泉的封印。孟宅里的东西始终是一个大的祸患。而冥界没有将这件事情告知人界做主的五门道人,则是因为,有冥界自己的考量。   人界的五门道人,虽然也是常年修习法术,作为人界统管事务的五个道门实力应该不弱。可就是因为他们是凡人,所以才不能上他们轻易的接触阴泉。   不然一个一个前仆后继的只能去送死,甚至意一不留神破开阴泉的结界,继而酿成大祸。   这日,正是祗儒随着自家兄长前去加固封印。实话说来,祗儒本人本不喜孟漾这个女子,倒也无奈于自己的兄长沉迷于美色,日日将人哄着宠着,甚至于为了一个凡间女子亲身入御厨房给她做吃食去。但在之后,近百日的时间里,他也仿佛习惯了孟漾的存在,习惯了这个女子在自己兄长面前出现,同兄长同吃同住。   他一口一个小嫂子的唤,孟漾每每都会同他羞羞遮脸,偷偷的笑。便是那个时候,他也算明白了,这小嫂子终归只是孩子心性,什么都不大懂。鬼君陛下为了她所做的事情,她哪里会知道呢,但她不知道也不能因此责怪了她,不然的话,何其无辜呢。   三日之后便是鬼君陛下的大婚之日。这一天出黄泉,入人界,进孟宅的事,原本是由祗儒应下了去办的。   等他行至黄泉尽头,才发现,元祝已在入口等他了。   元祝如此做事,势必是另有打算。祗儒心里笑笑,赶着过去同兄长一道儿,再之后,二人便一起前去孟宅。   “陛下不在宫里陪人,怎么跟着到这里来了?”   对于这个弟弟的暗讽暗笑之语,元祝可太习惯了,于是理都不愿意理会,一偏头继续走着。   “哟,咱们鬼君陛下好大的脾气啊,这都不愿意回答么?小嫂子平日里不生你的气?”   “她不会。她又不是你,油嘴滑舌的。”   “……”好吧,这是说到小嫂子才会愿意说话的?看来往后,这鬼君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如此一来,他也心里平衡一些。   “不过陛下今日过来,总不会是特意来陪臣弟的吧?”祗儒忽然的认真,侧目问道。调笑归调笑,正事还是要问清楚。   前头眼看着就要到孟宅,不得不说孟宅这个地方给元祝的心里冲击还是极大的。像一个悬在心头的巨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压得他粉身碎骨,也将现在有的一切都付之东流。他现在是冥界的主宰,换个角度去看,若他是人界的人,现在有一个分外危险的东西就在自己身边,自己该是多少食不下咽寝不安稳啊。   这三个月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再思考这个问题。现在,他有了初步的想法,这个计划当中,须得有祗儒的相助。   “阴兵上报,阴泉动荡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样下去,必定出事。”   “本君预备,成婚之后,便将半数的元灵压在孟宅此处的阴泉之上,如此,也不必每十五日就过来加固封印与结界了。”鬼君的元灵是多少浓厚纯净,用来封印这一处地方,之后也就再不需要其他结界的维护了。元灵之于元祝,便是一半的生命了,此后每个月,他自己的术法和直接用一半来压制阴泉,避免其反噬。   祗儒只用力的将眼睛闭上了。再看元祝时,满脸都是痛惜。他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元祝这一双眼睛,本以为可以瞒到他大婚之后……   “陛下的计划,臣弟不同意。你知道这对你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已没了一魂一魄了!你还要怎样,你这是找死啊。”   元祝的脸上还是刚才的模样,似乎没有别的波动,“阴泉若是外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冥界也难逃一劫。”   “可!可那说到底,还是人界自己的事情,与我们当真有很大的关系么?就当你说的是对的,为什么不能大家协商共计,凭什么是你要为这阴泉付诸半数的命数,还要附上元灵,简直荒谬!”   只看祗儒胸口的起伏,元祝也能知道他现在是有多少的怒气。但是自己作为冥界之主,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到呢。与其余四界共计商讨此事……说着简单,实际呢,只怕是难如登天。   若不是如此,自己也不至于兵行险招。元灵虽是可以随时收回的,但一旦用在了阴泉之上,外界的结界也都撤了去,他又怎么敢将元灵收回来呢。只怕一用此法,就是一辈子了。   祗儒知道冥界与其余四界的纠葛恩怨,也知道自己的说法确实站不住脚,他的话也根本劝不住昔日的大殿,现在的鬼君陛下。   二人一母同胞,怎么能够看着兄长放弃元灵去做这样的事。   “王兄,你好好想想,你、你就要成婚了,小嫂子她……她这样的性子,你若将一半的元灵用在这上面,你如何去照顾她。她与门者寺的牵扯还在,身体里的东西也还在,到时候若是门者寺卷土重来,你又护不了她,你叫她如何?”   元祝垂眸,心里涩涩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抿唇。   这也正是他最大的后顾之忧,也是他至今还没有将计划付诸行动的原因。   “王兄,你听我一句劝,也为小嫂子考虑考虑……今天的事情,我当做没有听到,你也不要乱来,阴泉若是松动,大不了每七日来一日,再大不了,我日日住在这里就是了,我绝不许你将元灵作为代价去压制它。”   “不行。”阴泉与冥界脱不了干系,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在冥王宫里享受他的好日子,“并非现在就要以元灵去封它,我是冥界之主,可我……也有私心,我也想陪她想护着她,所以今日同你说这事情,是为之后迫在眉睫之事做个倚仗。”   “这样才对!陛下预备怎么做,臣弟一定照你的吩咐去办,半点儿也不懈怠。”   “婚后,亲往妖界的事情,会提上日程,不日就会出发。”   祗儒明白了一些,“是预备从妖界开始?”与其他四界修好乃是日后一定要做的事,但从妖界开始,又如此仓促,当真可行吗?那妖帝扶修,可不是个好惹的,一不小心也就是命丧于妖界。   人家扶修就算一掌劈死他的兄长,在外界看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陛下啊,这风险未免有些大了。”敢情,放弃了用半条命去封印阴泉,再去妖界,是有可能舍下一整条命??   元祝暗暗咬牙,轻轻叹出一口气,“这已经是本君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阴泉在,门者寺就不会罢休,而且还会拥有源源不断的阴气来源作为依靠,长此以往,五界覆灭都是眼前之事,他不能不管。既然不想放弃元灵,那就换一条路,邀五界主宰共商此事。从妖界下手,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扶修与神界仙界都有极大的关联,而人界依附仙界良久,修仙之人前仆后继。从扶修入手,乃是上上之策。   “那你预备如何同小嫂子说。”   “那妖界,我想带着她一起去,若是真有不测,我不会放她一个人在冥界孤零零的过一辈子。”   祗儒心里一阵阵的泛起寒意。这鬼君就是先前是的大殿没错了,就算有了小嫂子,心里那个狠厉劲儿也还是没变化。   ……   三日后是冥界的喜事儿,元祝这几日便是忙着处理大小的事务。此事他已同孟漾提前打好了招呼,这几日夜里都是晚归。待时间到了离婚礼还有三日的时候,按照规矩,鬼后娘娘如果已经入宫,夫妻二人便不能相见,得到三日之后行礼洞房,将盖头揭开,方才可以。   这几日,宫里招进了个新的宫女。   名叫友儿。据说还是个有关系的,是鬼君陛下钦点到妗子殿里来伺候的。   包嬷嬷对她印象一般,可陛下说了,那个叫友儿的,可以贴身伺候娘娘。这话出来,包嬷嬷也反驳不得。说句不大恭敬的话,她自陛下与二王爷二人小时候开始就一直照料他们,直到之后,二王爷出宫开府,陛下不遵老鬼君的令,也一意孤行的出宫去住,她便跟着陛下直到现在。说是拿两兄弟当做亲生之子也不为过。孟漾既然已经是命定的娘娘,那就是她的主子,她喜欢极了孟漾,而宫里风云诡谲,孟漾是要好好照料看护的,对于外人进妗子殿,包娥并不喜欢。   友儿一见孟漾脸色就奇怪的很,好似要哭,又使劲儿的憋着,实在令人起疑。   包娥与自己带着的侍女站在一旁,都觉着尴尬。友儿与娘娘也就是第一次见面,故意做这个久别重逢的意思,故作要流不流的眼泪作甚。   友儿脱口就像叫一句“小姐”,但一看周遭,早就不是她们的孟宅了,也没有了老屋枯井,有的是富丽堂皇的宫殿,一身玄红之色,上绘精巧图案衣袍加身的娘娘。   孟漾背对着她侧躺着,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人是谁。她有些倦意,下面的人便不会来故意打扰。这几日量体裁衣,选嫁衣盖头的样式等等事情,都让她一个脑袋两个大。门口有一点点动静,在她现在想来,都是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为了大礼办事儿的人,不需要多加理会。   包嬷嬷一双眼睛瞧友儿的脸上的神色久了,也觉着不对。此人看着不像是装的,这样的神色怎么可能装的出来,再联想到时陛下提点着她来到妗子殿当差,包嬷嬷这便真的有想,此人会不会真的和娘娘是旧识呢?   包娥心中有疑惑,如此憋着也是不安稳,思量片刻就轻轻唤道,“娘娘……娘娘醒着么?”   孟漾微微蹙眉,嘴巴翘起来。她还没有睡着,但是乏累的很,被包娥一叫嘴巴就翘起来了。   “没有呢,嬷嬷有事儿么?”她倒没有怪罪别人的意思,嘴巴翘了一会子,脑子清醒了些便转过身去,应了包娥的话。   她转过了身,便看见了友儿。妗子殿来了新人?   孟漾的第一想法止于此,看了几眼友儿,也没有想同她说话的意思。   包嬷嬷看出了孟漾的倦怠,也看出了孟漾似乎并不认识这一位。之前这友儿的反应,难道真让自己有了错觉?无奈,她只得同孟漾通报道,“陛下替娘娘新择了个贴身的侍女,娘娘瞧瞧,喜欢么?”   孟漾眼神视线一直在友儿身上,闻言,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说不上来喜欢不喜欢,此人看着很是面善。   她道:“既是陛下说要留下的,那就留下吧,我、哦不,本宫、本宫有些累了,嬷嬷带着她先下去吧。”   这一百日里头,包嬷嬷好好教着她冥界的各类规矩,譬如,不是和夫君独处的时候,她应该怎样自称,又应该怎样称呼她的夫君……这些个大大小小的事情,她基本都已经学了,只是有时运用的不是和妥当。   鬼君陛下与包嬷嬷对此已经十分的满意了。   包嬷嬷应道,“是娘娘。友儿姑娘,谢恩吧,我带你先去瞧瞧你的房间。”   结果呢,是友儿动也未动,直到后来忽然跪伏下来,笑出了眼泪,谢了恩。于她而言,小姐现在好好的“活着”,不管在哪里都是极好的。她花了一些时间去接受鬼君陛下所言的,小姐失忆这个事实,直到现在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能与小姐有死后的缘分,是鬼君陛下给的最好的恩典了。   陛下说,他与小姐要成婚了,小姐身边不能一个体己人儿也没有。即便是,她不记得了以往的事情,也不能叫她孤零零一个人。小姐待嫁的日子,鬼君陛下事忙,少有时间可以陪着她,而自家小姐的身子她心里有些数。放任她一个人在殿中,即使有人陪着,陛下想来也不放心。   “娘娘先休息,奴婢……奴婢唤作友儿,日后会一直陪着娘娘的……”   孟漾脑中一根弦,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这个“友儿”,给自己的感觉确实很、很熟悉。   像包娥等人会觉着友儿前头的话过于轻浮过于不实,但在孟漾耳中却不是那样。   她想深想下去,脑袋里的疼却不准备给她这个机会。孟漾最怕这奇奇怪怪的疼痛,她吃不消这样和疼痛僵持下去,每一次都是选择故意放空,不去想以前的事情。夫君说的对,若是以前相识的人,之后还能相遇才是有缘分,不然的话也没有必要去深究以往,徒增烦扰。   “友儿?你乖,先下去休息吧,晚上来陪我,可好?”今日夫君也是不能过来的,有这个友儿陪着她说说话,也好啊。   “好、好!娘娘休息着,奴婢夜间再来。”友儿几行泪都隐藏在抬手遮脸的衣袖之后,她太满足了,是喜极而泣。   ……   夜里,冥王宫内外,都已早几日的挂上了玄色雕花的灯笼。点燃烛火,便会从其中透出点点的红光,红光散下,恰如月色过细密的枝丫而后撒在地上的样子。点点斑驳,祝愿却有万千。这场婚事不光是元祝与孟漾二人的事情,也还是冥界子民新的期许期待,他们可以给予最好的祝愿,祝愿冥界往后安平往后无乱,可安居可乐业。   友儿借着灯笼的光亮,从住处走到妗子殿前殿,再穿过前殿去到后殿孟漾的寝阁里。   冥界是冥界,人界是人界,两者有太多不同,友儿还在适应之中。冥界尚黑色,或惩治玄色,冥王都也称玄城。人界的喜事,没有大红的幡布没有大红的双喜字,便是不完整的。可这里,人界的什么都没有,冥界的玄红之色占据了主导,她看着压抑的很。   寝阁就在前头,友儿放轻了脚步,慢慢掀开珠帘进去,又怕吓着了里面的人,于是轻轻唤道:“娘娘,娘娘,奴婢来了……”   可惜,过了很久,里面还是没有人应答。   “娘娘?您应奴婢一声?”   她又侧耳听了一会。   里面确实没有任何动静。   下意识,她便觉着大事不好。也是,妗子殿是多么重要的殿宇,怎么会从自己在殿前的时候开始,就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侍女侍卫值守,按照陛下对娘娘的上心程度,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疏忽。   “娘娘!娘娘!”友儿意识到不对,想到了细节,疯一般的跑进去查看。   果真……地上散落了些物件儿,看起来都是妆台上原来摆着的,现在一一散落在地。房间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人……   “来……来人啊,不好、不好了……”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婚之前。   大殿:“雾草!我老婆跑了?????” 第37章   友儿最后还是没有将这件事情宣扬的众人皆知。她是个凡间的凡人,凡间女子最重德行,她家小姐要嫁的不是别人,是冥界的主子,是鬼君陛下,她不能让这件事人尽皆知,然后让小姐成婚之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所以,知晓出事,她便跑去兀吉殿求见鬼君陛下。   只要鬼君陛下知道,他一定会知道要怎样才能救小姐。   好在,元祝一直在殿中,原本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妗子殿中陪着孟漾了,哄着睡。这几日是特殊的,成婚前三日,不得相见。   友儿进兀吉殿没有花费多少工夫,门口守卫进去通报过后,便放人进去了。   “你说什么!?她不见了!”元祝手掌一拍桌案,将一块实木桌案顿时拍成两半儿,“守卫呢?妗子殿的人呢!”   友儿骇的腿脚发软,“回陛下,没、没见到守卫。”   妗子殿那么大的殿宇,且离得兀吉殿这样近,守卫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元祝回想前事,更加细思极恐。除了门者寺,他想不出第二个可能性了。   世俗的规矩,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挡不住鬼君陛下的脚步和急切心思。元祝提起腿,便跑去离兀吉殿侧后面不远处的妗子殿。   里面的情况和友儿所说的相差不大,殿宇里面其他东西都十分的规整,看上去并没有他人入侵的痕迹。这里他也居住过不少的日子了,到了孟漾的寝阁里,他发现也只有妆台上面的东西散在地上,其他地方并没有其他的变化。   可这殿宇里的人呢?忽然便全都不见了?此事蹊跷至极。   最重要的是,孟漾呢……她身在何处,又是否平安……   *   这一日的下午,孟漾见过了友儿便从暖阁外的榻上起来,回到寝阁的床榻去休息。她思量的是,左右今日夫君也不会回来,何必在外面再等呢。还有,就是今日,她实在困乏的很,身体上隐隐的有些不对劲被她察觉到了。此事劳烦鬼医前来看诊实在是不好,她也觉着不好意思,便想着休息一阵儿应当就会好的。   睡梦之中恍恍惚惚,她觉着有人趴在自己的耳边低低的说着话儿。   那话究竟说得是什么,她听不大清楚。   她想醒过来,好好听清楚在自己耳边那人说的话,也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自己的耳边说话。孟漾很不喜欢别人离自己这么近,她可以感觉得到,现在这个人不是她的夫君。在宫里很少有人敢离自己这样近……   最后她不知是醒过来了没有,还是恍恍惚惚的,但是,她能清楚得看见对着自己说话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一团深蓝色的气,中间还渐带一点的红色,环环绕绕的遮住了她大半的视线。   至于它说的话,几乎一直在重复着那几句,“我的小漾儿啊,在玄城的时日过得怎么样?听说,你与那小子马上就要成婚了,是把我给忘了嘛,嗯?”   “你、你是谁啊……你是什么东西!”她当真是不知道面前的这一团是个什么东西,语气调子里,好似和自己还是就久相识。她很想告诉它,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想回想起来什么,想问问它能不能离开这里……   那团东西还在与她说话,像是十分的惊讶,直道:“你不记得我嘛?嗯……那元祝还真是对你上了心了,还能叫你将从前的事情都一一忘记了。可他依旧是愚蠢的,我们存在几万年了,就凭冥王宫的守卫,再多的结界又能挡几天呢,还不是就这是求来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往后,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住我们呢,无知小儿,哈哈哈……”   “啊!”那团东西发出的声音围绕在她耳边,扰得她头疼。孟漾连连后退,腰身一下撞在身后的桌案一侧角。疼痛使得她眼角泛出泪意,面对面前的东西,她又生生忍下了腰上的疼,迫得自己直视于它。   “小漾儿,你是我们的东西,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同我们回去了,是不是……”   回去?   回哪里去……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回去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你走开,走开!”她歇斯底里的吼道,也想以自己的声音找来外面的侍女和守卫帮自己。她还有夫君,她绝不可以出事,不可以……   终究是她太过稚嫩了。声音在这个时候,根本传不出去丝毫,换了的,只是那团东西越来越尖锐的笑声。这笑声在孟漾耳中堪比利刃,像是一把把的尖刀,不停的搅动她的脏腑。倏尔,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来……她连忙从衣袖捂住了嘴,将血迹擦去。   “小漾儿怎么不乖了,不想和我们走了么?可是啊,你身子注定是我们的,躲不掉的!”一团东西里面至少包含着两种声音。两个声音发出的笑声都是瘆人的。他们低低的笑道,声音尖锐又拿着腔调,倒还能从其中听出几分的愉悦来。这回呀,他们二人都来抓人了,总是不能空手而归呢。   “你走是不走啊?”   孟漾拒绝道:“不走!”   她不想走,亦不能走。她要成亲了,她答应了夫君要陪他行了大礼,陪他在此生活。他说,如果自己愿意嫁给他,那么冥界的所有人都会祝福和羡慕他们的。她很想,让所有人都羡慕他们……   可是手脚渐渐不能动了,她连挣扎都做不到,嘴角的血复又流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她胸前的衣衫上。不久将它染了一片红。   那团东西控制住了她,狂妄的甚至就在妗子殿里嘲笑起别的来。男声道,“就凭元祝那个黄口小儿么,做事情确实有些气魄,不过就是,太嫩了些!”他将那个“太”字念的咬牙切齿。   “是啊,不止如此,他竟还想凭着自己的元灵封印阴泉,是个不要命的东西呢。”气团中间传出的女声显得妩媚又妖娆。   “不必怕,现在有了孟漾,还怕小鬼君不会自乱阵脚么?我那么喜欢时治,我那么乖巧的小兔子啊,就这样死在元祝手上了,总得要拿一点利息回来罢。左右阴泉不封,元祝必定会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住、住口。”他们竟是在骂她的夫君!   他们后头的话,孟漾再也听不清楚了,她昏昏沉沉的睡去,带着怒气沉沉的睡去,手脚被绑着,动弹不得。   ……   神识之中,有一点红色,是滚烫的。一经出现,就占据她神识脑海的绝大部分。   她站着同自己开口,红衣蹁跹。孟漾看着她和自己一样的那一张脸在自己眼前逐渐清晰,她是真的可以感觉到自己心里情绪的起伏。她同自己说道,“我便是你,你亦是我,我们本为一人,你为之气愤的事,我能感觉到。”   没错,她是在生气,而且很是愤恨。   外人怎能乱说她的夫君,她的夫君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子。除了在榻上的时候无礼了一些,并没有其他的不是。另外,她的夫君就只是她一个人的夫君,什么阴泉不阴泉的,都不可以成为诟病他的理由。   孟漾实在委屈,被强迫不说,夫君还给人骂了去。   红衣在她面前扬起,渐渐遮蔽了她的双眼,孟漾不自觉的出口,“是啊,欺辱我的夫君,是该死的。”   那阴泉,她好像接触过。那东西,要是真的对他们来说这么重要,那毁掉就是最好的对待了。   “那便去做吧,我也是这样想的。”   “阴泉在,元祝必死,那怎么办呢?”   “那就让阴泉,消失啊。”   “消失啊,好……”   *   门者寺来来回回掌权的,是四个东西。今日来寻她这副身子,更准确来说,是为了这魂魄,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孟漾苏醒之前,还觉着有些好笑。   孟漾现在性子极好,和几千年之前不同,花了几千年的时间重新结为魂魄,而后转身为人,这其中百转千回的苦楚她都尝遍了,现在的诸事很难提起她的兴趣。可今日,她真的……分外生气。   她的男人,什么时候轮到一团恶心的东西来指手画脚?   她瞧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被这团又蓝又红的气团子裹在其中,呼吸有些不畅。低头下望,自己脚下正是八百里黄泉,下处黄沙遍地,风沙一阵接着一阵的狂卷。想必是黄泉不许有回头路,而他们几个正在走这“回头路”。   “好大的胃口啊。”她睁开了眼睛已经许久,闻见周围的气息,忍不住轻声嘲讽。   正是这句话,叫那团东西发了狂,孟漾的四周不断的缩进,大有要将她绞死在里面的意思。   ……   孟漾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且,她周身的气息根本与在玄城冥王宫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两个样子。他们虽为上古神类,但在一个凡人身上遇到这样的事,也不免紧张,这便有了之后二人搅动气团内里,想要制住孟漾的举动。   二人气团的气形被孟漾徒手撕扯开之时,他们还未有真正的反应过来。自是耐不住互相责问,“怎么回事!”   “不是……好像不是孟漾。”   她是太久没有出来活动了,筋骨都像被压制了千百年,紧得很。孟漾的眼尾红的厉害,唇色也比前头好看,气色足足,暗色的中衣转了个奇异的颜色,是为暗红。   她还是没有忍住,先行动了脖子。   那团东西还飘在半空中。如果她没有闻错,这个东西胃口是真的大,大到让她恶心,不然啊也不至于要在这里这样黄沙漫天,这么不干净的地方,对它们动手。   “你不是、你不是孟漾,你是个什么东西!”许是惧怕吧,气团发出的声音又凄厉了不少。   “我是啊……你们不是同我很熟吗?不认识了?”她笑着说道,接着小手摩挲了暗红色的衣带子,真正抬眼去看它,“把妗子殿里,我的人,都吐出来。”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漾漾子:我听说,有一个地方有一个种族叫奥特曼,据说他们也是这样子变身的。   本咸:怎么变身?   漾漾子:简单!你骂一句我老公!   大殿:……(终究是错付了) 第38章   那团东西并没有理会孟漾口中的话,他们眼中已经被吞掉的东西,是没有可能在吐出来的。比起孟漾这种无聊的话语,她们更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们抓我,却来问我,我是什么人。你们和何必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门者寺里的点点滴滴,她也不是完全想不起来,至少在这个时候,她全都记得。   这具身体让别人平白无故用了这么些年,想想也是,委实太不合算了。几千年颠沛流离,她当然是累的,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可这几位呢,几千年前不肯放过,几千年后还是不肯。用狗皮膏药来形容之,都是便宜了他们的。   “封印了千年,你们竟然还能自己出来。”孟漾蹙着眉头,红唇轻动,说着平常又奇怪的话。   “你!你……”   “废话真多。”她发觉自己好似特别特别不喜欢,不喜欢听见他们说话,刺耳又难听。抬起手腕子,她第一次正经的看这一双手。这一双手啊,近万年前被他们四个亲手斩断了。现在,虽然四个没有都到齐,但有两个在,也不错了。   她生来狠厉,靠近那团东西的速度很快,顷刻之间,便同他们近在咫尺了。   “前面我听见你们,骂了小元祝,是不是啊,嗯?”说这话的时候,她正用一双手撕扯开那团子气,将这话说的凶狠。   谁说气团是握不住的,分明就可以很痛快的撕开,便像这样,“呲啦”一声,再就可以听着这东西声声哀嚎。   “小元祝,是我的男人。”她一歪头,同地上的东西道,“懂?”   ……   她知道今日还是不能除掉那团东西的。气团中的两个,和还没有来的那两个,都是上古神族,不是可以轻易除掉的。   这一场,最多也就动摇一些这两个的神元根基,可让他们消停一阵子。   雾气在八百里黄泉散开,妗子殿的人在散开的雾气中逐渐被放出来。   侍卫先行苏醒,捂着头站起来。他自未来的鬼后娘娘进宫之后,便在妗子殿当差,认识这位娘娘也算有百日了。   往日娘娘温和,待下也好,但今日,好似不太一样……   侍卫跪地同她请罪道:“娘娘,小的们无用,让娘娘受惊了,请娘娘治罪。”他敢说着这样的话,也有对娘娘的一定了解在其中,他依然料定,娘娘对他们不会有所责罚,岂料……   孟漾正眼也没看他,只道:“滚回去,带上他们一起。”   “娘娘,这……”这怕是于礼不合。   “元祝没有教你们吗?”不晓得要听主子的话么?当真不听话。   “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怎可,怎可直呼陛下的名讳……”   孟漾的兴趣还是被这守卫提了起来,转头看向他。看着是个规规矩矩的人呢,就是太古板了些。说起元祝,他小了自己都快近万岁了,即便是夫君,她唤他名字,也无不妥。   不可否认,孟漾就是自己,而自己喜欢了他。   所以有些事,她得帮着元祝去做。   她不去做,难道要指望这些人,这些守卫侍卫,去帮他么?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活的久么?”自然是话少的,脑子笨的。傻气的日子过久了,才发觉要自己做主自己去解决大小事情,是多么的麻烦。就像现在,她是真不愿意多和旁人说任何一句。   再耽误下去可就要坏事了。现在的自己,与几千年前相比,弱了很。还有这一具身子,终究是凡人……承受不住她现有的神识,大致一个时辰之后,她便会变成原来的孟漾了。   还是得靠着自己。孟漾一挥手,将人扇倒在地,那人打了几个滚,摇摇晃晃的又晕厥过去。   元祝他,应也该到了,便让他们在这黄泉再等上一些时候吧。   ……   孟宅这地方对孟漾来说,很是熟悉,避开驻守的阴兵,也很是容易。   在阴泉的井口前,孟漾站立了一刻钟。前面她想错了,现在的自己不是个人,肉身也不在了,也就是前面被门者寺所利用转化阴泉的身子不在了。可他们为何还是花了极大的心思闯入了冥王宫,大张旗鼓的去妗子殿抓住自己?   难道,也就是肉身并不紧要,紧要的是她这魂魄。又或许,是自己的魂魄无论在那一具身体里都会有转化的效果?   这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对她来说,时间并不充裕。孟漾开始真正打量起阴泉来。感受之后,她大致明白了元祝在阴泉上花的心思。周围飘着的术法,都是属于冥界皇族的,也基本就是元祝的手笔。   这样大的术法消耗,难怪他早间起的还没有自己早,连陪自己吃早膳的精力都没有。   原来,并不是他身子不好。她笑了笑,之后的日子也没必要担忧。   就他那术法,连自己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做什么一定要逞强呢?   她抬了手,将自己凌于阴泉的井口之上,散出修为,覆盖之。在这其中,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上古魔族魔界尊主,梦魔不律。   之前的神族为何这样忌惮神魔联姻,她现在算是懂了。因为可以生出她这样的,超脱五界规则的怪物。她不会死,魂魄飘个千万年,又可重新投胎。转世为人许是个巧合,再死几次,估计也能转世为妖为鬼吧。不仅如此,她不曾修习过任何术法秘籍,也没有拜过师,可身体的神元之中,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灵气供养。   真正将元祝先前的术法盖在其下,她大致已经完成了要助元祝办好的事。   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正好,她也累了……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神识便开始涣散……   *   她估计的并没有错,只在她走后片刻,元祝便寻着气息找了黄泉之中。他也能分辨出来,哪个气息是孟漾,哪个是那一团的蓝红之气。   黄泉之中的阵法被牵引出来,是以,黄泉的黄沙漫天,阵法一出,狂卷了四下。   妗子殿的守卫和六七个侍女,一齐倒在地上,身子被黄沙盖了大半。元祝一拂袖,沙子从他们身上褪下,接着一个连着一个苏醒过来。元祝自小眼睛便好,一眼就看见了最远处侍卫脸上红红的一块儿,走近之后,果真,是一个巴掌印子。   “被谁打了?可看清楚是谁了?娘娘人呢?”   面对鬼君陛下忽然问出了三个问题,他脑子里那是相当的空白。思量片刻之后,更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之。   他能说是被娘娘亲手打的吗……   陛下会不会直接将自己打死?那侍卫心下正是忐忑,忽然又闪过娘娘之前同自己所说的话。   她说,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活的久么?   娘娘……娘娘那时候和自己说过,多嘴的人,是活不久的。所以他才挨了一巴掌。那他如果将实情告诉了陛下,娘娘会不会直接将自己……   按照娘娘当时的神情语态,完全可以将他一巴掌扇开,在一把捏死。   “娘娘,娘娘之前还在这里,忽然便不见了……属下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鬼君陛下英明神武,他不说是为了保命,陛下一定能够自己查出来。   元祝直接盯了他半晌,之后吩咐道:“送他们先去孟婆庄安置。”话毕,他便不见了身影,去往了别处。   ……   元祝一路赶来的急,直奔人界孟宅。   他根本无处去寻找孟漾,门者寺是怎样的做派他太过了解。只有一处地方,他能想到的,那便是阴泉了。   孟漾的体质问题,门者寺之人抓住她最大的迫在眉睫之事,就应该与阴泉有关。   可阴泉在几日之前才刚刚加固过外面的术法封印,只怕,孟漾现在的身体若是靠近,那便是又一场灾祸。   至少,他得去阴泉守着,守着还有很大的机会!   就算是与门者寺殊死一拼,也得将他的漾儿好好的带回来!三日之后就是婚期,他得带她回家。   孟宅之外的结界有被动过,元祝接近结界,一股子无力的感觉便开始蔓延出来。他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胸腔中打鼓一般的昭示不安。   里面应该是有阴兵把守的。他眼睛中还有些期待,将希望放在里面的阴兵身上。   他进了结界,继而飞奔前去井口。   再见便是叫他心惊肉跳的一幕:孟漾正对着阴泉最浓的井口站着,他惊慌的张了口就要唤她,便见到她的身子如浮萍飞羽,忽然往后倒去……   “漾儿!”元祝慌张的大喊一声,顾不得旁的什么,提腿凌空飞着过去,自她身后抱住她。   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孟漾同他一起倒在地上。他便做了她的肉垫子,躺在她的身下,做了缓冲之用。   元祝接着她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以自身的灵气化作一个圆球,将自己与孟漾都包裹在内。   孟漾只是一个凡人的魂魄,她根本进不了这个阴泉。她现在站的这个位置,阴气几多浓重,是连阴兵都不能轻易靠近的地方。这里!是连阴兵也不能靠近,何况是孟漾!   “漾儿……”   只差三日而已,只差三日而已!   为什么这一点的圆满都不愿意给自己!   孟漾何辜。她从头到尾可有做过一件坏事?没有啊,她自小那个性子,憨气的很,她根本无力去做那些吸取人家阳气灵气的事情!可按照冥界的规矩,按照五界的规矩,这一切都要记在她的身上,变成她要承担的罪孽!   往日的东西,他用自己的一魂一魄做了抵偿。他的魂魄会在地狱里受上千年的刑罚。   她是门者寺永久的目标,又是就是重演。   他的漾儿何其无辜啊!   歇斯底里之后,元祝看着眼前失去生气儿的女子,真正的泄了劲儿,“是为夫的错……是为夫没有护好你……”   他的漾儿,胸前的衣物上全是鲜血……他们先前便伤了她的身子!   “啊!——”   他将人抱了起来,侧目看向阴泉的眼睛全是血丝。   “不对。”   阴泉的状态不对……同他和祗儒上次来时看到完全不同。现在的阴泉好似……没有了生气,也再没看到它翻涌起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究竟是什么,才能让它停下来,趋近平稳?   “夫君……你说什么呢?”   怀中的人慢慢的睁开眼睛,轻轻同他说话。   孟漾的脸色很不好,嘴角的血之前还没有擦干净。她能闻出他身上的味道,睁眼之后看到抱着自己的是元祝,便无意识的露出笑意。   之前在妗子殿她真的很害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她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一个吻落在她的额上。孟漾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手力气变大了。   她心里也在笑,还知道哄他,“不怕了夫君,我没有事的。”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走!跟我回去结婚! 第39章   孟漾现在还是提不起力气,没能睁眼看看清楚四周。元祝将她抱在怀中抱的很紧,片刻之后又有意地松开力气,很怕再次伤着了她。   “为夫带你回家好不好?”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   对孟漾,他是极尽温柔和小心的。事事都想给她最周全的对待。事事也都想尊重和保护她的小心思。多数时候,都是先行询问她的意思,再做安排。小丫头一般都是随他行事,这次也是一样。   她点了点头,靠着元祝胸前硬邦邦的肉上又慢慢的闭了眼睛。   “夫君,嘴巴苦苦的……”   元祝抱着人正走着,严肃的神情中浮出一些笑意,他问,“想吃什么,为夫去安排。”   她嘿嘿笑着,虽然胸口有些疼,但抵不住她的开心,“甜包儿。想吃夫君做的。”   御厨做的甜包精巧归精巧,但就是不如他做的好吃。除去好吃之外,每次夫君做甜包儿总能将自己弄得不大好看,不大好看的夫君可爱极了。她很喜欢。   元祝正要应下,哪知孟漾捂着心口便是一阵的咳嗽。   “嗯……咳、咳…”咳喘之声撕心裂肺,她咳嗽之时,就像要将自己的心肺都一并咳出来一样。   元祝发觉之后,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带回冥王宫。   元祝的脚步一踏进妗子殿,下头的人依照礼数请安,便得了他一声嘶哑的吩咐,“宣鬼医,快去!”   他还不知道孟漾到底受了什么伤,至少凭借他自己,从表面上是无法看出来她的伤处在哪里。她的衣襟上有些血迹,袖口处也有,这便证明她之前是有受伤的,极有可能是在心肺处。不过好在,一路上她虽咳喘严重,但未曾呕血,这也叫元祝稍微宽心了些。   鬼医不敢怠慢妗子殿主子的事儿,一有人去请了,便是值守在院里的那位赶着过来,不敢有什么迟疑。妗子殿这位可是每三日要请一次平安脉的,近期又是鬼君陛下的立后大典,未妗子殿是未来的鬼后娘娘的居所,一听闻是妗子殿传了鬼医,也就知晓了到底是哪位的事儿了。   正巧,去请鬼医的侍卫乃是在黄泉路上受过孟漾一巴掌的侍卫。   他名叫郑敲,在冥王宫里当差已有十年,鬼魂相貌也年纪无关,寿数命数都不相同,每个族类都有不同的计算方法。以妖界举例,花草树木鸟兽鱼虫皆可为妖,但他们的寿命在还没有化形的时候就是不一样了,是生命注定的,改变不了也改变不得。正所谓有因才有果,化形之后的寿命长短,也是由本族原来的寿命决定的。由此推之,其余四界也是一样,上古神魔不在其中。   鬼医在途中有意询问妗子殿那位的身体状况,也好在自己的心里有一杆子秤,到时候不会太过惊慌。   郑敲提起那一位,脸色都变了,绿了一大块。   “娘娘的身子……我、我不觉得她有什么事。”毕竟那一巴掌的印子,现在还在他脸上挂着呢,那力道,那速度,根本不是他这样的无名小卒可以抵抗的。还有之前在妗子殿里见到的娘娘,也太不真实了,与她真正的样子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鬼君陛下也不知,知不知道这一回事。   鬼医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答应,惊讶道:“啊?你莫不是在戏耍于我,真是……”   那位要是真的没事,陛下会来叫人?现在的年轻人啊,不想说便不说吧,总说一些搪塞人的话做什么。   ……   三日后的大典不可能延期,这是由三朝少司定下的日子,冥界之人都得遵从。这也恰恰证明妗子殿里那一位是有资格做冥界的鬼后娘娘的,如是没有资格之人,去占卜之时连宗庙都进不去,更不必说定下日子了。   鬼医用的是自身元灵探脉,和人界的搭脉大大不同,没点资质修为的根本做不到。   孟漾现在躺在妗子殿内阁的榻上,一双眼睛还睁着,不曾睡去。鬼医诊脉中途,孟漾依旧有在不间断的咳嗽,其余的症状倒是没有。   “漾儿,怎么样了?身上可有难受?”鬼医探脉一经结束,元祝还没来得及问探脉的结果,还是先行去问孟漾感受如何。   “还好……”只是胸口有些疼,闷闷的,喘不上气儿来。   元祝松下一口气,转头去问鬼医,“如何了?娘娘身子如何了,伤到了哪里?”自己已经确定了孟漾身上有伤,便不需要再和鬼医絮叨一遍,废话便不多说了,问话之中直奔主题。   鬼医扑通一声跪下来,额头上面冷汗涔涔。   郑敲在路上和自己说的话,也不完全是假。鬼医探脉的时候摸到的,可不止有一股脉,这位身上的伤没有伤到要害,但是也是个麻烦的东西。正是因为麻烦,所以才让他不敢说话。   元祝眉间的怒气根本藏不住。因着孟漾在此,也是耐着性子,才稳当说道:“说。”   “娘娘身子须得调理几日,最好即日开始,这个微臣可以开药,用以术石。”   “那还等什么?安排下去,晚间便开始吧。”   鬼医明显欲言又止,想了一圈,也不知怎样同鬼君陛下交代。   “只是……只是术石是用来调养的圣药,一用上便会陷入休眠……”此事关系重大,怕是会错过时辰。   “休眠?三日之后,便是本君同漾儿的婚期,此法不可!”元祝一开口便拒绝了这个法子。   天知道他等三日之后的日子等了多久,休眠疗伤之事,若是出在这个时候,便是耽误大婚时辰的。大婚的日子和时辰都更改不了,孟漾那日如果不能亲自成婚,便要择女代行。他容不得。   “微臣权衡之后也觉着此法不可,那边先开方子养着娘娘的身子,近段时间不可动气,忌酒忌辛辣。”   “如此多久能好?”   “大约一年可好。”   元祝听这话后沉默半晌,似在权衡期间的利害。   半年的时间,孟漾身子都要用汤药养着。可她一向怕苦,喝下一碗要要好几个甜包儿去哄才能好。这样的日子让她过上一年之久,他实在是不忍。至于……行大礼之事,择贵女代替之行礼,是有先例可循的,代替也只不过是代替而已,最终与自己一起入宗庙族谱的人还是孟漾。两相对比之下,他还是会选择前者。   大礼,日后他会补一个给她的。   元祝坐在她的榻前,作势和往常一样去征求她的意见。   “漾儿,让鬼医先给你治伤,你睡上一些日子,醒过来便会没事了,好不好?”   孟漾有些费力的歪头看他,“夫君会陪着漾儿么?”   不知为何,她是很怕自己一人的。那种被遗弃被遗忘,要一个人去承受和面对一切的感觉,太过无助了。   他道:“自然会的。”   “那好,漾儿会听话的。”   ……   次日,妗子殿后园。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天色显得比平时更亮一些。友儿贴身照料着孟漾的起居,此时正推着她在殿宇后园自带的院子里散心。有些伤势要到第二日甚至第三四日才会显露出厉害来。孟漾受的伤,正巧就是这般的。   昨日友儿在殿中看着鬼君陛下将她抱回来,那时她的脸上虽然算不上好,胸口也有血迹,但是脸上也算看得过去。   今天一早起来,她再看到孟漾,孟漾的面色几乎已是入白纸一样的苍白,唇上也是半点儿的血色也没有。友儿吓坏了,急忙跑去鬼医那头问清楚。鬼医答复,早料到会如此,晚上备好了术石便会马上前去妗子殿给娘娘疗伤。   友儿这才知晓,两日之后的大典,她的小姐怕是赶不上了……   回去妗子殿的一路,友儿的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往下落。要知道,她的小姐经过了这么多的苦难才走到现在这一步……她长了眼睛,所以知道小姐有多少喜欢鬼君陛下,如是……如是让小姐知道她会错过自己成婚的大典,而且还将由一贵女代替她和鬼君陛下行礼,小姐她、她该如何自处呢?   友儿回神,想在院子里找些有意思的东西,指给孟漾看,换她一个舒心。可细细寻找和思索之下,才发觉,这里不是人界,没有孟漾喜欢的蝴蝶,也没有她最爱的梨花。   孟漾其实是累的,不知为什么累。   她靠着友儿的肩上,微微喘着气,可以感受到的是,她的身子虚耗的厉害了。就像是……一夜之间被掏空了内在。这样的感觉让她惶恐不已。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借着友儿的力气,动了动脑袋。   哪知友儿侧脸一颗豆大的泪珠忽然挂了下来,顺着滑到了孟漾的下颌一侧。孟漾感觉到了湿意,抬手去摸。   “你、哭什么?”她和友儿还算不上熟,并没有以前亲密。她只是觉着,和这个贴身侍女待着,还挺舒服的,友儿并不扰人。   “没、没有,是奴婢失礼了……”   “你不要骗人,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为何要哭啊,你同我说说,我可以帮你的……”就这一句话,孟漾中间累得停顿了几回才完整说完。   友儿太过了解孟漾了,自己如果不说出点什么来,她是不会罢休的。   “奴婢、奴婢在想,为什么有些时候,好人是不会有好报的呢……”就像她的小姐,从小便是这样,可小姐至情至性,哪里做错过事情。   孟漾想了想,撑起身子安慰道:“不、不要这样想……你看我,我不记得自己的前事,但是、但是上天对我很好,给了我夫君…我觉得苦的时候,夫君他、他会给我做甜包儿,我觉得累的时候,夫君他会陪我一起睡,我们过两日就会成亲了,往后的日子,我很、很期待。所以啊,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得去相信,相信上天的安排……你要去相信你身边的人,也可以,也可以相信我……”她不知这些话对友儿的冲击,自顾自的说完,又开始胡思乱想。她想到了,要是友儿或者自己殿里的人被欺负,她得要给她们欺负回去才行。   外头起了风,吹着院子里的树木叶子沙沙作响。   孟漾觉着有些冷,又止不住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便像是停不下来一般,直让孟漾咳得想要蹲下来,身子软得不成样子,慢慢滑下去。   友儿根本扶不住她,“娘娘!娘娘……你怎么样,您别吓奴婢啊……”   “没、没事……”她想好好同友儿说,让她不要担心,喉头像是堵着什么,压住她的声音。下一刻,孟漾的身子忍不住的前倾,嘴唇紧抿之后又忽然张开,一股子血从她口中滴下来,滴到地上。   “娘娘!”   孟漾自己看着地上的深红色的血,脑子也不太明白。怎么就,吐血了……   “我没事。”她撑着抬头,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血迹,盯着地上,有些担忧,之后又道:“扶我回去罢,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别人了。”鬼医昨天已经来过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既是这样,就不要让夫君知道了。   他总是紧张的很,近日又为了成亲的大典一直在忙。她帮不上什么,也不想给他多加负担。   “娘娘……”   “我很累,回去罢,这里很冷。”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作者:“狗头保命!”保不住了,我先走了,今天家里买了榴莲,是真的很香,嗷呜!   感谢在2020-08-01 17:32:23~2020-08-02 19:5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gChe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娘娘,娘娘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同奴婢讲。”友儿扶着人重新回到寝阁里。心里好生的后悔,刚才为何要带小姐出去呢。刚才在后园,让小姐在病中见了风。   可能恰恰因为是见了风,这才又发了咳喘之症。   不成,这件事情绝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就算不让陛下知道,她得去将这件事情,报给鬼医。   “娘娘……”友儿正要出声说话。   榻上刚躺下不久的孟漾又咳了一声,慢慢的,她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   “娘娘!娘娘、你别吓我,您……”友儿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喃喃着,扑通一声跪在孟漾榻前便想去扶她。   “出、出去……”孟漾此刻不想在自己的房中看到别的人,甚至连之前温和柔顺的语气,都大变了一番,“出去!我叫你出去,你没有听见吗?!”   友儿明显是没有见过,这样子和自己说话的自家小姐。吓得身子抖了一抖。   自己留在这里确实是什么也帮不了,倒不如早点去找陛下过来。对,找陛下,小姐最喜欢陛下了!   ……   人界,孟宅,阴泉井口。   元祝蹙着眉头,一个人在井口站了半个时辰。   奉命在阴泉暗暗驻守的阴兵,一刻钟之前就已经撤离干净了。因为这里的阴泉已经没有了任何涌动流动的迹象,再留下阴兵在这里驻守,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了。元祝不解,自己前面还在为之发愁,甚至预备孤注一掷的大麻烦,怎么就在几天之内神秘的平静下来了?   这其中到底还有怎样他不知道的症结关口。   他想不明白这样奇怪的事情,所以在这里留得久些。   总得来说,阴泉现在的状态,能保证至少几百年的平稳。元祝本应该开心,他婚期将近,阴泉这个棘手的祸患又趋近平稳,就好像是上天送了他一份成婚的大礼一样。可忧心的地方不是没有,那个人既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大致封印阴泉,那就可以以一己之力做更多不可思议之事。   这样的人,若是不为冥界所用,就值得他这个鬼君这样的担心。   “陛下,该回了。”南骐从前厅进来,直奔后院。   “嗯。”   晚间宫里的鬼医要带着术石给孟漾治伤,他不能不陪在她身边。   他今日出来的早,离开妗子殿的时候孟漾还在睡着,这便没有来得及同她说一声。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些什么。   玄城这几日的烟火一直没有断过,从鬼君陛下婚前的七日开始,臣民们便燃起爆竹焰火以示庆贺,这样的场景会持续到大典之后的七日方止。元祝路过城内,街道之上,孩童诸多,这几日便像是城中的庙会一般,商贩在街道两侧摆着各类的摊子,脸上都是笑意。他们并不是为了人界那些银钱,开心便是第一位的。新君继位,他们的期许期盼都太多了……   元祝忽得停住脚步,驻足停下看着玩耍的孩童。   他们正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最最天真可爱的时候,也是最需要保护的时候。和她一样。   但现在的自己当真有能力去保护她么?漾儿她,跟着他之后,除了受伤之外,还有什么呢。他是最了解漾儿的,她要是知道后日的大典她根本赶不上,还要有人替代她同自己行礼,一定是万分的难过。   自己最终,还是让她难过了。   南骐有一事憋了一整日,现下见元祝正在发呆,便脱口报道,“陛下,贵女们的册子已经送来了,您看……得早些选定,礼事大人才好去办。”也好早些将人送进宫里来,到时也不至于出什么变故才是。所有都明白,冥界这一次的喜事,盼了多久。可不单单只是鬼君陛下的立后大典那么简单,能多的是,予臣民的一场礼。   元祝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不自觉的咬牙。   “随意挑一个吧,之后便按礼事的意思来,本君事忙,无暇过问,之后不必再报。”他多听一句都受不住,片刻之后,视线从孩童的身上离开,他终于松开牙关,同南骐道:“回宫吧,她今日一直一个人。”   “是,陛下。”南骐恍然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说出这话太过不合时宜。他也就是运气好再跟了一个好主子,不同他计较这无理的话。   ……   妗子殿内,孟漾赶了人出去,迷迷糊糊躺在榻上。她发觉了,只要自己的呼吸平缓一些,胸口的疼痛便可以少一些。   于是乎,在这样细细密密又不太清晰的胸口的疼痛中,孟漾慢慢的睡过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不想让除了元祝之外的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是一定不好看的。   等好好休息几日,恢复了正常,再同友儿解释一下也不迟。   昏昏沉沉之间,孟漾感觉着寝阁之中进来两个人。她本想出声,却是费尽力气也做不到。   之后便真正沉睡过去。   元祝来到殿里,才发觉给孟漾疗伤的术石已经放入她的身子里了。鬼医不知为何提前了两个时辰来此,他这是,错过了见孟漾休眠之前的最后一面。   鬼医还在,看起来术石放进去的时间不会太久。元祝薄唇紧抿,又在之后忽然问道,“她这样子会持续多久?”   “回陛下,约莫一月。具体的时间还要看娘娘自己的身子状况了,提前苏醒也是有可能的。”   元祝敛目,“那你便负责看顾妗子殿,本君要她原原本本活蹦乱跳的醒来,懂了吗?”   “臣定会尽力,保娘娘周全。”   ……   大典前夕,爆竹焰火占据的玄城的一片天地,冥王宫阖宫皆是忙碌,侍女们来来往往的,端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前去做最后的装点。鬼君陛下后宫无人,这位鬼后娘娘乃是第一位。却也说不是运气是不是好,要说运气好呢,她又因为身子的缘故是要错过大典的;说是运气不好吧,她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就是这样巧合的得了鬼君陛下的喜欢,成了冥王宫之中的主子。   冥界不同于人界,最好的时辰是在子时时分。   故而大典也定在那个时候。   贵女昨日已入了宫,就按礼事大人的安排,安置在妗子殿偏殿之中。鬼后娘娘出殿,按道理是要从殿宇正门出,由陛下相迎的。所以,住在妗子殿的偏殿确实也是方便。   本也是正常的事情,但入宫的贵女身份不同,乃是冥礼事大人的嫡长女。这便有了落人口实之柄。   这是图谋着新帝的后宫之位呢,竟还是利用的自家职务之便。   贵女名为“玲珑”,容色可顾,胜在五官精巧,此时正在偏殿沐浴更衣,准备一会要化的妆容。这次的机会是她向自己父亲大人跪地求来的,她爱慕大殿下的事情,半个冥王都都知晓。这次大殿下登上鬼君之位,效仿先祖,三月之后举行封后大典。她可从未想过大殿会娶别的女子,即便是为了在冥界朝中的位置,他也不应该娶一个对他来说毫无助益的女子为妻。   对她而言,做了代替行礼的贵女,就等于入了他的后宫。   毕竟祖上那位鬼君也是之后将贵女召进了宫里,做了妃子。她所求不多,只要能让她进宫,她便有法子去讨陛下的欢心。男人喜欢的把戏不也就是那几样嘛,她都能给。   玲珑双足踏出浴池,皮肤嫩滑,白皙可人。这边是她的资本了,她笑了笑,由着侍女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涂抹着脂膏。没有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就算是鬼君陛下,也不会例外。   衣裳穿好之后,侍女扶着她坐下。玲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昨日入宫就想做的事。   “杏儿,打听好了么?”   杏儿放下手中的东西,面上表情狡猾的紧,轻轻说道:“回小姐,都打听好了,那位就在正殿的寝阁之中睡着呢。”   “当真是受了伤?”   “这奴婢就不知了,只听说是个病弱的身子,时不时的便是这样。但……陛下很是关怀,有好些日子都是住在妗子殿中陪着。”杏儿怕自家小姐心头不爽,将话说的圆滑。这陛下哪里只是关怀,都是伺候着那位来的好吧。不过呢,只要自家小姐喜欢,什么事情她都愿意陪着去做。   “那咱们就过去瞧瞧,她究竟是个怎样的狐媚子!”玲珑心中有气,止不住的想要得到一个结果。冥界之中,可少有能比得过自己的人,这一点,她向来自信。   ……   往日的大殿下是个什么风评,那可是不近人情不言多话的储君。在玲珑心中宛若神祗,不可亵渎。他的婚事消息一出,便像是神仙落了凡尘,还沾染上了一股子臭气,她怎么能接受的了。   今日不看看那位的样子,她也是不会罢休的。   包娥此时不在妗子殿中,大典诸多的要事都要她这个大嬷嬷亲自去操办。寝阁之内基本不会有人随意进去,只要躲过外头那些人,或者说让里面的人失去意识片刻,她们主仆两人进去其中就不是难事。   玲珑换上了喜服,妆容还没来得及化上,这就由杏儿带着,穿过后院,长廊与侧厅,来到主殿。   “杏儿,动手。”主殿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几个站着候命的侍女,一个个的脸色看不分明。玲珑心里嗤笑,暗道里面那个女子估计也就是个充数的,不然下面的人怎会这样不上心。   杏儿应道,“是,小姐。”   她从怀里掏出个不大好看的玩意儿,黑乎乎的,外形像个海螺,但又没有海螺好看,里面是装了东西的。   将里面的药粉散了进去,主仆二人在外头静候时机。   果真,不消片刻时间,里面的人便不由自主的开始打哈欠,之后歪歪斜斜的瘫坐在地,失去意识。玲珑与杏儿这才走进去细看。   这……   玲珑心感惊诧,里面的侍女在殿中两侧站了满满一排。那么多人,都是为了里面那个?   她猜测的没错,外面这些人都是包娥前去办事之前留下的,就是怕出了差错。   “小姐,还进去么?”   玲珑将心一横,定道,“进!”她今日势必是要看看里面那位,不然她即便是入了宫也不会感到开心。   ……   妗子殿主殿的寝阁外人从不让进。没些资历的侍女也都是在外围做事,没得包嬷嬷的准许都是不准进去的。   现在的寝阁之中,留着的侍女也就两个。其中一个便是友儿了。   外头有了些动静,友儿自然而然的掀开珠帘,出去查看。正巧迎着玲珑主仆过来的步子。   “你们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这话问的还算温和,和她在孟宅时候的样子不同。她很怕打扰了孟漾,大声说话都不敢。   她问话之时,也细细打量了玲珑。对面这个人一身的玄赤喜服在冥王宫注定是扎眼的。   得到自己心里的结论之后,友儿的眼神一瞬变得凌厉。   此人,就是陛下选定的贵女……   她现在来主殿是什么意思?还有,友儿本就想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将人安排在妗子殿,都知妗子殿是自家小姐的地方,分明就是欺负人。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大典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来主殿晃晃悠悠?   “贵人请走,娘娘在休息,妗子殿不便迎客。”友儿直接拒了人。   等一下,还有不对的地方。贵女是怎么进到里面的?外头的人没拦着么?她们不要命了?   想通这件事不难,但也花上了一时半刻。玲珑主仆故技重施,打开那物,自己捂住口鼻。友儿便在她们眼前,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再到里面,也是用的一样的招数。   *   寝阁里面点了香,是安神之用。床帘装点的是混珠,也是个贵重的宝贝。透过床帘混珠,玲珑瞧见了锦被之下微微凸起的地方。   想来就是那位了。她如此想着,不由自主想靠近去看个分明。   床帘上的混珠相互碰撞,珠帘被她挡开。入眼的是孟漾一张苍白的脸,上面没有什么血色,唇上也是如此。榻上之人显然生在病中,且伤病不轻。即便如此不好看的脸色,也还是使得玲珑有些微的呆愣。有些人天生便是与美字相关联,榻上这一位好似也是。   她见的还不是“鲜活”的孟漾,只是个躺着的无生气儿的病弱模样,都叫人心颤。那若是见到的是醒着的这位,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玲珑失了神,她不自觉的开始想象榻上这一位睁眼之后的模样,那模样是美还是柔,是温和还是狠厉……   “小姐?小姐啊?”杏儿在一侧唤她。   她看着玲珑,从刚才开始就是一直愣着,也不知在看些什么。里面最多也就是一个未来的鬼后娘娘,还需要这样子盯着看?这怕不是要盯出个洞来吧。   “啊,我在。”玲珑抽神出来,转头还问,“怎么了?”   “我的小姐啊,你在瞧些什么呢?”   玲珑唇上动了一动,有些想叫杏儿也来瞧上一瞧,“难怪,大殿就单单看上了她。”榻上这一位,当真是美,即便是病中也美的让人心颤。   “小姐看过了,可别误了和陛下大典的吉时,这位咱们日后再来拜会也还有时间。”   “嗯。”玲珑想了想,觉着有理。先前是抱着要教训她一顿的心思过来的,怎么想得到呢,单单就是看了一眼,就生了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竟还开始痛惜起来,可算作是疯魔了。   ……   玲珑也才转身走了几步,忽觉身后有风,停下脚步再细细感知,便像是耳边有人特意在呼气一般,痒痒的,又阴气的很。   她想回头,却又不敢,生怕看到了什么。这屋子里,除了榻上那位,难道还有别人?!   “杏、杏儿!”她莽住身子,努力的不让自己的身子摇晃、   杏儿回头,差点便吓得软了腿!   玲珑背上分明还背着一个!一个女人!那女人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一只手已经攀上玲珑的腰身,苍白兮兮的脸上竟还透着笑意,微微露出了点白白的牙齿来。   “啊!小姐!鬼啊!”杏儿大叫一声,朝后退开不止一步,眼睛盯着玲珑身上的女人。那女人一直在冲着自己笑,慢慢的,她一双眼睛弯了下去,也露出了笑。周遭就在这个时候起了莫名其妙的大风,杏儿连忙捂住双眼,一想到这里是室内,且是主殿的寝阁,根本不可能有风,她一个歪头,便去了。   玲珑见状,双腿也直哆嗦。   “什么……”鬼?!开什么玩笑,在冥界可不是到处都是鬼嘛!胡扯些什么呢,她好歹也是冥界之人,按理来说不应该怕鬼啊?可是为何,她现在十分的心虚害怕……   “你,你是谁啊?不要吓我,我没做什么错事吧,你到底是谁……”   身后那东西阴翳的笑了,“你不是特意来看我的么,不知道我是谁么?”、   这年头,还真是有够安稳觉都不让人睡呢。孟漾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睡一觉被吵醒的感觉让人生气。之前是她自己高估了自己这副身子,强行用上了之前的神力去替小元祝了结了阴泉这个祸患,却不曾想,差点害死了自己。   冥界的鬼医还算是靠谱,术石那样的宝物也愿意用在她身上。   没有术石的话,她现在哪里能醒的过来。   玲珑身上的衣裳很是晃眼,也让孟漾低头看了一眼。这衣服,看着怎么这样眼熟呢?   赤色配红色……孟漾一挑眉,想到了。   今日是自己和小元祝成亲的日子。   这套婚服,应是自己的礼服才对。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穿本尊的衣服?”孟漾扯了一把她,一个回首将她扯到自己侧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像是要讨要个说法。   说完这话,孟漾又觉着不妥。包嬷嬷说得对,冥王宫里的规矩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不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然小元祝的面子容易被驳了去。她方才也不应该自称“本尊”,而是应该自称为,“本宫”。   “本宫问你话呢,为何不应?”   “我、我乃冥界礼事大人长女,玲珑。今日、今日是代替娘娘同鬼君陛下行礼成亲的!”被人捏着后脖颈的感觉微妙的吓人,呼吸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所以,你趁着本宫修养的时候,你要代替本宫同陛下成亲?”孟漾啧啧几声。心底不可遏止的泛出失望的感觉,这种感觉细密入石缝中的泉,点点滴滴蔓延开来。   很久了,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出现过了。真好,她又能重新体会到伤痛与难堪。不再是个只有魂魄没有感知的神元了。只是,小元祝啊,你未免太叫人失望了。   她忽然摇了摇头,张了张苍白的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倒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秦艽在这世间也有近万年了,第一次对一个男子动心。活了近万年了,也还没受过如此的屈辱……   ……   从孟漾口中说出的话,总算让玲珑真正知晓了身后的人是谁。   可不就是榻上那一位嘛!   不是说榻上那位是个没有脾气的?怎么、怎么传言和事实相差如此之大。   “娘娘!娘娘不是在这里养病么,怎么醒来了……”   孟漾的指间松开了拎着她的后颈皮。   玲珑回头,赶忙往后退开几步,同倒地的杏儿待在一块儿。仰头望之,玲珑发觉,眼前的人她的脸色还是跟方才一样的苍白,似乎是真得累极了,提不起什么力气来和自己说话。她方才的力道明明这样大,现在怎么像是就要倒下一般。   “娘娘……娘娘没事吧……”可能是因为孟漾这一张脸的缘故,真正的认真看她一瞬,玲珑就不再害怕了。   孟漾以手撑着床沿,坐在榻上,静静端详了下面害怕得趴着的小姑娘,“你喜欢他吧。”   二人相相视看了些时候,玲珑算是鼓起勇气,答道:“是,小女很是喜欢陛下……从小就喜欢了……”   女儿家的青涩,羞怯,心动,都在玲珑身上显露的十分完整。孟漾感受到了,看得也还算清楚,一时之间没再多言。   那他呢?   元祝他是怎样想的?   他会选这小姑娘代替行礼,又让她在这个时候搬进妗子殿里来,算得上是一个表态吧……可她秦艽一路独行惯了,一向不会去多考虑旁人的心思。是自己的就应该是自己的,怎么能让它安然的从自己这里脱离出去,然后自得的去逍遥快活呢?   很不巧,自己身上又开始发疼。术石行走全身,像极了虫蚁爬在骨头上,又疼又痒。   阴泉消耗了她这身子太多,一时半刻是养不好了。这身体承载的不是一般的元灵,而是她的神元和魔晶……勉力到此很不容易了,剩下的还得自己来扛。   “把衣服脱下来,整理好了还给本宫。”她办事从不假手于人,更何况是成婚这样的大事。   “我……”玲珑有些不甘心,正想多言几句劝劝这位。   哪知,孟漾站起身子,自顾坐在自己的妆台前,语气轻飘飘的道:“你现在还来得及从这里走出去。”   “等会儿便没有机会了,你自己想清楚些,再同本宫说话。”   玲珑哭出了声,“陛下,陛下那里如何交代啊……”她这一次机会是父亲用名声换来的,她这时候不去了,鬼君陛下再怪罪下来,父亲的威名便再也没有了。   “交代?交代什么?”   “要交代,也是他要给本尊一个交代!”孟漾正手握一妆盒子,语毕,顷刻间将其捏了个粉碎!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嗷呜,抱歉昨天因为台风,家里小区都停电停水了,补双更给大家,么jiu。   台风路线上的宝宝们,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多屯点吃的叭! 第41章   包娥回时,首要的便是回到妗子殿主殿和孟漾的居所,查看她是否安好。包娥最怕的就是在这个时候,妗子殿中忽然出现什么变故,这样她不止是不能同鬼君陛下交代,更是无法向外头的民众交代。   可就是带有这样忐忑的心思在,回了殿内,偏偏也就让她看到了出事的一幕。   主殿内的人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包娥吓得要跳起来。她缓过神之后,赶着跑去里面寻找孟漾。依她所见,外面那些没有什么大危险,只是被药物迷晕过去了,最紧要的还是娘娘啊!   进去之前,包娥也瞧见了倒在门帘之外不远处的友儿……   她急得一蹬脚,“大事不好。”   友儿是个怎样的人,包娥这些日子算是看得明白了。   这人对新后的上心程度怕是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的,娘娘生病卧床这些日子,她几乎是日夜不分寸步不离陪着守着。现在被发现倒在寝阁之外,那里面……   事情是一环扣着一环,却都在包娥的意料之外。   外面是那样的场面了,自己加派的人手就像是无用的废物一样,在迷药面前,不堪一击。顺着想下去,她便觉着娘娘一定是出了事的。   但是她刚一踏进妗子殿寝阁的大门,就见到了坐在妆台前的孟漾。   “嬷嬷,来了。”   孟漾听到身后的身影,转过身来。   包娥愣住,“娘娘……醒了?”   “他呢?”   她问的是元祝,包娥也听得出来。   “不久之后就是大典了,陛下在兀吉殿与朝臣宴饮。”大典之前都是这般的,之后到了时辰,兀吉殿会派人来请,继而去兀吉殿行礼,届时便是当着众人的面儿,臣民在冥王宫外观礼,作为见证。   “娘娘的身子如何了?”包娥不知为何孟漾在现在醒过来,孟漾可以在之后醒过来。但为何单单是今日?   之前选择好的闺女已经进了妗子殿,这落实让娘娘知道,后宫之中怕是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还好。”还不至于没有力气去完成自己的大礼。   包娥视线忽然落在妆台一侧的喜服。喜服规规整整的叠好了,就放在妆台上。可是这喜服不是一早就送到玲珑姑娘那边了吗?   这么说来,玲珑姑娘已经和娘娘见过面!?   这……   方才娘娘的脸色几乎是青黑的,苍白又没有血色的脸上看上去就是阴沉沉的一片。如果是玲珑姑娘事先与娘娘见过面,那娘娘现在的脸色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娘娘可在这里见过外人?”包娥做事向来圆滑。   孟漾的眼神也落在喜服上。   “你说的是那个女人吧。她来过了,是我赶了回去。小元祝……喜欢她吗?”她定了心神,将自己心里唯一一点点的不确定问了出来。   “不不不!娘娘不要误会。鬼君陛下是怎样的人您应该比奴婢了解的。您上次之后回来就一直身子虚弱,鬼医看过之后便给了陛下两种医治的法子用来选择。陛下根本也是不想如此,可为了您的身子,用上术石才是最好的!但用上术石便会引得您,沉睡一些日子……”   “所以,他才这样的么?”孟漾慢慢隐藏了脸上残留的不悦。胸口的疼痛似乎都在慢慢恢复……   “是啊娘娘。您……您不要责怪陛下。”   包娥这个时候才发现,现在的孟漾同以前有诸多的变化,之前的小漾儿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语气的。   小漾儿,是不会连说话都让人感到压迫的。   “娘娘今日是怎么了……”   “无妨的。嬷嬷能否帮安置了友儿,再回来帮本尊更衣。”是她自己的事情,就不劳别人代替了。   “是,娘娘。”   *   友儿还是没有机会,亲眼看着她成婚。玲珑主仆二人所用的迷沙,在冥界是很不容易买到的。效果也是一等一的好。   包娥又叫了另外的侍女过来,将外头倒在地上的人一一扶过去休息。   外面的礼炮已经响了第二次。   礼炮除了是为外面的民众而响,也是提醒妗子殿内,时辰马上就快到了,届时会过来请人的意思。   包娥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看这样子,娘娘是不会让贵女再替自己行礼了。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夫君同别的女子行这大礼。更何况是未来的鬼后娘娘。   小漾儿的性子变成这样,难道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受了很大的刺激?这事儿,在之后得同鬼君陛下好好报一下,夫妻二人出现的问题,留到了之后就不是小事了。   包娥安置好外面,是紧着时辰进去寝阁的。时辰已经不早了,小漾儿这张脸可还是素着的。要上妆,更衣,梳头,哪一件都是费时又费力的。   她带了三个侍女从外间过来,一并帮忙。   四人刚进去的时候,孟漾伏在案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懵懂模样。   “……”包娥愣了愣,看着她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又觉得是哪里不大一样了。   “嬷嬷啊,你来了……”孟漾同她憨憨的一笑,嘴角还弯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是啊,嬷嬷来了。我们现在给娘娘化妆好不好?”   一个人化妆还来不及,其余的三个都得一并帮忙,一面化妆一面梳头,之后得马上更衣才来得及。   “好啊嬷嬷。”她想起来了,今日是成婚的日子,“漾儿想要变得好看一点呢。”   包娥从侧面看了一眼她。   孟漾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唇上白的吓人,让人不得不担心。   “放心吧,漾儿。今天一定是最美的。”包娥笑着,不由自主的时候手揉揉揉孟漾的头。   很奇怪,自己方才明明很是畏惧她,出去之后回来,心里确实忍不住的想要保护她……罢了,这一切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今日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   “嬷嬷,漾儿漂亮吗?”孟漾妆容与头发都已经梳妆打点好了。她仔细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还是朝包娥问了一句。   她今日不太舒服,胸口闷闷的,总觉得喘不上气儿来。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也不太好。可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她只怕是因为自己,让这一切出现了瑕疵。   “娘娘是最漂亮的。至少是嬷嬷见过最漂亮的。”甚至比起之前的主子,鬼君陛下的母亲,还要更美一些。   今日,冥界的天都是红霞漫天的。   冥王宫,乃至冥王都,四处都飘着红幡。外面的热闹,和现在的妗子殿中的安静不同。外面是急切的,喧闹的,欢喜的。   好在赶得及。   南骐带着人已经到了妗子殿。   “属下南骐,逢鬼君陛下御旨,迎新后娘娘至兀吉殿。今日百城,金玉良辰,彼岸天成,实乃冥界之福与幸。请新后娘娘同属下移步。”南骐在殿外拱手迎候。   寝阁中,孟漾的眼睛像小鹿似的闪了闪。   包娥堆了一脸的笑,扶着孟漾的肩,“娘娘,时辰到了,老奴扶着您出去罢。”   妆容装点之下,孟漾不大好的脸色被遮盖,唇上以口脂装点过,真正有了个成亲的样子。   包娥扶着她起来,自己的左手便递给她借力。   孟漾还有些不好意思,因着自己这身子的关系,给旁人造成了麻烦,“多谢嬷嬷……”   她出这殿门,走得有些慢了,到了妗子殿门口时,南骐候着已有一阵儿了。   ……   他见到来人,便唤了下头的侍女上去扶人,本例行公事来了,待真看到慢慢过来的人是孟漾,眼睛也亮了几分。   是娘娘……来得是娘娘,不是玲珑!   他来不及深想细节,脑中闪过的念头全是鬼君陛下待会儿的表情。   冥界的礼仪中,新娘并没有红盖头一物,孟漾额前的头饰便有细细的珠帘子,珠子可是鬼君陛下亲自择选的曜黑色,周遭若有光源便可发出那光的颜色,也是稀奇之物。那细细的珠帘子,可算得上是个遮挡之物吧。实际却是遮不住什么的,长眼睛的都能看清楚她的相貌。   孟漾上了轿撵,南骐奉命将预备好的“聘礼”洋洋洒洒数十件,全都搬进殿中。   妗子殿内今日有些不大寻常,该在的人都不在。南骐心中也有疑惑,但时间扣的紧,可容不得多想了。   因为轿撵备在宫中,得绕着阖宫行上一周,再到兀吉殿,再耽搁不得了。   临行,包娥赶着时间扯住南骐。   “嬷嬷何事?”南骐不解问道。   包娥瞧着急匆匆的,又有意避开孟漾在轿撵中可以看到的视线。   “娘娘的身子……你看顾着些,待会行路千万快不得,就算那头误了时辰,也不要紧着赶过去,晓得了么?”   南骐一惊,往轿撵那头看了看。   “娘娘她按理来说不应该醒着……这是怎么回事?”   包娥叹了一声,“许是那位玲珑小姐,心思大了,对主子家动了心思,也动手。我方才问的时候,娘娘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就我看来,玲珑是扰着了娘娘的。”   “这个玲珑啊!愚蠢又碍事!”南骐气道。即便他再不懂男女之事,也知道里面的事情是该有分寸的。玲珑可是礼事大人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这时,天空上的第三声礼炮已经响起。暗示覆盖,又是有着绮丽颜色的天空上,布满了各色的焰火,在空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此时我会如实向陛下禀报。”向包娥说了最后一句,南骐赶忙,这便喊道,“新后出殿,各人叩首!” 第42章   在轿撵中的时候,孟漾的大部分精神被天空中漫天的焰火所吸引。它们是绚烂的,又是短暂的,会在天空中留下痕迹,留下属于它们的气味。   联想到自己的今日,就像这漫天的焰火一样,今日正是她最绚烂最美丽的时候吧。   包嬷嬷说自己很美,那夫君他会不会也觉得自己美呢?前事她是记不住的,可也知道夫君对自己是极好的,按理来说,他们之前应该是成过亲的。夫君之后在那夜里问了她,是否愿意再嫁给他,自己也才知道,这里的规矩和其他地方不同,得让所有人见证过之后才能算数。   她本人是比较愚笨,反应也不如正常人那样快,甚至到现在坐在轿子里才觉着紧张。孟漾双手绞着婚服的宽袖,手心全是吸汗,眼看着转了一圈之后,又离兀吉殿越来越近了,她心跳快得不成样子。   她和元祝不同,她在夜间几乎瞧不见什么东西。可今日焰火烟花映衬的天空有一大半儿都是明亮的,她远远地看着,便认出了同她穿着一套婚服的元祝。   他背着手站在众人之前,身形修长,面如傅粉,像极了话本子里面色如玉的小生,是人人都会喜欢的。孟漾一直看着,之后一时之间,竟沉在他的“美色”里了。许久,南骐弓着身子来请她下轿,她才从元祝忽然变化的神色中发觉到,原来……他先前看着并不十分欢喜。先前他微微蹙着眉头,一张脸就是板着的,看着就是不高兴,现在却忽然还了一副模样了……   ……   元祝小跑着来接她。眼里可以见到的全是欢喜,一双眼亮得可以滴出星星来。   来得不是别人,是他的漾儿!   他预备给她的一个大典,经历了大起大落,差点便要给旁的女子得了便宜。而他明明知道孟漾不可能来这里,还得是用心去准备着的。因为这也关乎着孟漾入宫的门面与位置。他得冥界上下都知晓,他有多少珍视这一位新后,万事都要为她做到周全才行。   他本不欢喜,这一遭却真真像是失而复得,叫人眼含热泪。   元祝努力的将心情平复,第一时间还是关注在她的身子上,“漾儿!你怎么来了?”   按照之前的说法吗,她现在应该在疗养休眠才是,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这其中可是还有隐情?   哪知孟漾化得姣好的细眉马上蹙了起来,嘴上抿成一条线,“夫君不希望我来么?”不知为何,这样的感觉在自己心里一下子就占据了所有,连之前的紧张都被压了下去,只余下默默翻腾的不安。   对于之前的自己,之前的秦艽所做的事情,她的脑子很难想起来,身子也受不住。所以感到缺失一部分,这一部分,忽然在这个时候被填满……竟是不安……   她忽然有些萎缩,不知在害怕什么。孟漾本就不勇敢,视线再落在元祝身后的一众人身上。他们大家的眼光都是奇怪的,想一个一个观赏货物又觉着不解的商人,想从自己的身上看出些什么一样。   元祝身后的窃窃私语,不外乎是这位和先前放出的消息不一样。礼事大人的女儿大家也都识得,甚至到场了几位,还曾经去礼事大人家中提过亲……这怎么就换了人了。   元祝被孟漾的话吓了一跳,正要解释,却被身后的几位大臣打断。   “陛下……娘娘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叫礼事大人家的贵女代替之?”他们曾有幸见过孟漾一样,在三月之前的夜宴之上。好在他们还记得,但有些事情须得问个明白,不然记事记史都不方便。   “……”元祝一口气梗在喉咙上,也顾不得旁的,直接便厉声道:“休得胡言了!漾儿过来了便是最好,不需其他人替代什么,可懂了?!”   “啊,臣等并无此意啊……”   元祝他为何会一反常态的开口教训人。别人自然不懂,他看到孟漾眼中蓄起的泪花时,是怎样的感觉……他做错了事情,让他的漾儿受委屈了……而她应该还什么都不知晓。   ……   他紧着牵起孟漾的小手,意外的摸到一手的冷汗,一下的将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大典已在进行之中,半途不可停下。元祝慌了心神,便急着问道:“不舒服了?疼了是不是!”不然也不至于出了一手的冷汗,她该是忍得多么痛苦呢。   孟漾紧紧抿着的唇瓣儿慢慢分开,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   他真不该问自己这些问题的。被他一问,原本不觉得疼的地方也泛起疼来了。可是最疼的,好像是这颗心啊……像被捏着,卷着,拉扯着,蹂躏着,成了这种形状,让她真的喘不过气来。   元祝一把将人抱起,动作又快又准。孟漾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烟火声中,人群里面,一声又一声的起哄欢言。他们说着一对璧人,此后好合之类的美好话语,将视线都落在自己和元祝身上。   她不止没力气挣开他的怀抱,她还不想在大家面前让她的夫君失掉颜面,所以有些话,可以等到之后再问。   孟漾几乎是将一张脸都埋在他胸口,像是躲着什么,又像是小女儿家还有的成亲时的羞怯……一张脸,映在烟花的光芒下,忽明忽暗闪烁不清。   元祝察觉到了,便将她抱的更紧了。   他压着声音,又压着情绪,“漾儿,不要怀疑我。你给我一次机会,等之后我会全部向你解释,你别难过,为夫……为夫是真的很想同你成婚。”他极少有向人低头的时候,更不必说是这样的情况下,如此低声下气的去渴求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明白自己的内心之后,便再没有因为孟漾的心智动摇过。她与旁人是一样的,甚至旁人没有的美好,她都一一拥有。她便是天地之间最大的美好的集成品,他修了这样多的功德才换来的……感情之中,孟漾迟钝却敏感,明白心意之后便对自己毫无保留,他不是体会不到!   孟漾流了泪,不过是没有人看到,几滴泪滚落,便悄悄的隐进了元祝的喜服里。   喜服玄红,不容易见。   ……   兀吉殿上,他便将孟漾轻轻放下来,待她站稳之后才松开手。   他就站在孟漾的对面,与她穿着一套的喜服,孟漾生得美丽,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都比得过。而他眉清目朗面如冠宇,二人俨然一对佳偶。   时至今日,他同孟漾终于走到了这里。   他心绪翻腾万千,终于听到孟漾同他应道:“好,我们便之后再说……我不难过……夫君放心。”   这话是真是假,彼此心中有数。   鱼梁做了之前内侍要做的活计,也没有怨言。   “今日兴冥界新帝之始,继位百日之期,行冥界先祖之行,新帝立后之礼,帝后鸾凤和鸣之愿,得臣民百姓之祝,开此后安泰和顺之先,在此兀吉殿行开大典记之!”   “有请一拜,帝后俯首!”   元祝伸手,做一辑模样,孟漾抿唇微笑,如是随之。二人转身,对苍天大地。   鱼梁带笑接着道:“天赐帝后之缘,万物羡之,良缘结,拜天地!”   二人俯首,日出东方之处,叩首而拜。   一拜成!   “有请二拜,帝后俯首!”   二拜便拜先祖先人,在兀吉殿中,冥界鬼君宗庙依旧是在东方,二人便就此不动,之后二拜。   “有请三拜,帝后交拜!”   “良人自古多磨事,喜自当初,福至此时,惜之当下,对之未来,相扶相持连理万年!帝后交拜!”   烟火之光便到鼎盛,轰隆之声比是喜气,洋溢内外。兀吉殿当下如此,玄城之内如此,冥界千城亦是如此欢喜之。   这便是收到祝愿祝福的感觉么?孟漾身在其中,竟觉着不太真实,可实际这真的是她的婚礼。   受到千万人的祝福,受到自己夫君的珍视……这是之前都没有感受过的温暖。抬眼看向元祝,他也带着微微的笑,等着自己和他做这第三拜。   孟漾没再迟疑,眼睛与之对视,二人叩拜之时,她的眼角终于滚下泪来……   往后一切,都将会好的吧。自己也该信任他的,他不会做那些不好的事情,更轻贱了自己的。   ……   “大礼成!百官参拜。”鱼梁见证之外,好在也没有忘记自己今日的要务。为鬼君陛下开心的同时,不可忘记了大典的流程,不可有丝毫的差错。   兀吉殿百官双膝跪地,俯首曲腰,随焰火之声,行大典之事,高呼一齐:“臣等,为冥界之臣,鬼君之臣,鬼后之臣,百官臣下于此拜见新帝新后,祝帝后自此白首成约,琴瑟万年……”   元祝一双眼还在看她。   终是,可与她站在一处,给她自己能给的名分。此女今后便真正归他所有了。之后孟漾是生是死,是老是病,也都是他的事情,别人再管不得。   “本君、本君今日很是欢喜。”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并不避着下面跪着的百官臣子,脱口而出。   “我也、我也是……”她还是害羞,之前的事情让她慌张,现在的感觉全然不同。深海沉浮,海浪滔天,现在她很欢喜。   “我的鬼后娘娘,可要让他们起来?”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感动到自己了,我的妈,嗷呜。庆祝女鹅和鹅子结婚,红包随机。   文中关于冥界婚礼描写及傧相词,皆为原创,无参考,勿考究。   感谢在2020-08-06 19:28:53~2020-08-07 17: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雨暮雪流墨砚 6瓶;TingChe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烟火之下已经分不清是孟漾脸上的妆容之色,还是她面上的羞色。元祝的一句话,在平时看来是万万想不到会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可就是对着孟漾,这样显得轻佻的、又叫人发羞的言语,总是能够无师自通的冲进他脑子里。而他呢,真是爱极了妻子这个模样儿的。   孟漾的眼睛都不敢看他,仿佛多看一眼就能让外人发现自己心里羞羞的想法一般。   “漾儿,叫他们起来罢。”元祝一个歪头,凑得离她近得不止一点儿。他存了好大的私心,就想叫她说出这一句来。   他的妻子,虽是个温和柔软的性子,却不是可以任由着欺负的。他得将她在百家大臣面前捧上去,做冥界的人上之人,做冥界的主子。而自己会是她最大的靠山。   元祝又哄道,“不要怕,有本君在,你大可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万事都有本君善后。”   他想起了什么,又将视线转向下头,“本君今日之语,众卿家也都亲耳闻之,那给本君和娘娘便做个见证吧……我元祝此生,既娶一人,便一心从之爱之,此为誓言,不死不破。”   下面众人意料之内的有些骚动和低语。他一个鬼君,是不该说出“从之爱之”之语。人界是男尊女卑之地,在冥界虽并不是这样的规定了方圆,但君是君臣是臣,并无此先例。若是这鬼后娘娘原本就身份尊贵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什么也没有的……   迟疑归迟疑,鬼君陛下在这时说出的话,也便就是无法转圜的。   下处只得,顿了一瞬,接着一叩首,安安心心的跪在原地,呼道:“陛下有心,万民之幸……”   ……   下面这些算不得动静的动静,他都没有放在眼里。君臣之事,他为君者,自然是心中有数。   良久,孟漾壮着胆子,同下处道:“平身罢。”   如此,花好月圆,正当时。   鱼梁都憋不住的笑,接着说了最后一语,“礼成之!送入洞房!”   孟漾惊得一把抓住元祝的一侧袖子。   什么洞房?还要送进洞里去?!   ……   兀吉殿乃是冥王宫中最大的殿宇,其殿中基本可分为三个部分,其一乃是现在行礼的前殿,处置重大事务及百官大臣上朝聚议之所。其二便是隔开前殿与后殿中间存有的五处小殿。   冥界礼法之内,单数存之,双数不尚。   是以殿宇便未存在有双数的。   中间五处殿宇多是鬼君陛下会见大臣之地,也有见外使外臣之用。   后殿便是兀吉殿中最大的部分。鬼君陛下除去兀吉殿之外,并无另外开辟的殿宇作为寝殿,所以后殿便是做此之用。帝后新婚的洞房自也是在兀吉殿的后殿。   五道五行,始于盘古,后生神魔,之后才有万物。阴阳之礼,阴阳之力,是五界繁衍生息之根本,无论身份,皆为重视。   兀吉殿的后殿为帝后安排的妥当。之后因为孟漾的苏醒,包娥还特意过去了一趟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一切都准备齐全之后,才放心下来,在殿中静候二人归来。   元祝自小是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到了人界十四五岁的年纪,才慢慢的有了现在的样子。包娥瞧着的,是元祝抱着人往这边而来。   是啊,小漾儿的身子不爽,陛下是个懂得体贴人的。往后新后娘娘可是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她去过。   但越是如此,包娥心里越是酸楚。   不为别的,就是为自己的主子遇人不淑感到酸楚。她的主子也是个美人儿,就是因着美貌,入了老鬼君的眼,入了冥王宫……之后深宫之中的日子,便如枷锁如烈狱,困了她一辈子。现在的陛下,被主子教导的很好,知礼识文,也知晓谋划,明白蛰伏隐忍的重要性,对新后也是极其尊敬与爱护的。可这一切,她的主子都看不到了。   今日也本该是主子最开心的一日吧……   “陛下娘娘,圣驾至……”   包娥紧着摸了一把脸前,手放下来之后便是如常的欢喜样子,看不出别的什么来。今日是值得高兴的,是整个冥界的大日子,祈愿之后,一切圆满,少有伤怀。   帝后的大礼与洞房,没有谁人敢闹得。将二人迎进寝阁之中,便也要按照礼节,安排二人坐在榻上的左右两侧。   包娥承了鱼梁的活儿,做了这接下来的事。坐福之后,便是撒帐。   其中寓意十分美好,围绕着子嗣的祝愿全在其中。包娥几句话之后,身边的侍女便开始朝孟漾那边扔撒些“好东西”。   平日里看她憨憨的,想不到接起东西来准得不得了,也有半数多的“栗子”、“红枣”、“花生”被她抱在了怀里。元祝实在的憋不住,终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厉害也是罢了,主要是孟漾一抬眸,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与他对视了。   她根本不懂得这些动作和物什儿的意思。包娥本该同她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可正在昏睡,故而什么也不晓得了。   “夫君……”她都很不好意思了。这男人竟还在笑呢,笑得还不是一般的开心,平日里都不见他笑的,取笑她倒是一等一的积极。   元祝大着胆子,又看她手中没有空,这才敢同她道:“好了,为夫可不敢笑,娘子厉害的很,抱上了那么多!”   包娥那儿也是根本包不住笑声,“娘娘抱得好!行动上也不可懈怠呢,愿得早日给陛下生下个小殿下!”   孟漾:“……”   元祝又有些不要命,凑上去问,“娘娘现在明白了吗,嗯?”   孟漾暗自咬牙。   明白你个头!   *   “接着是,合衾一环。”包娥笑道,“取喜剪来。”   合衾乃是冥界婚典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分为两步,一为结发,二为饮合衾酒。   侍女动作快,取喜剪过来,由包娥送去帝后身边。将梳理头发的时候便为二人留出的小辫子取下来,用喜剪剪下。   再取来一规整精致的木盒。   那两段辫子,包娥也都放在他们二人的手中。   “结发之礼,乃是冥界之大礼,得二位亲自来结。”   元祝侧目一瞧孟漾,也是笑道:“本君来吧,结发这样粗重的活怎么能让本君的新后来做呢?”   孟漾明显的又是慢了一拍,大眼睛里还全是懵懂。   半刻之后,看着元祝自顾自的将两段辫子齐齐整整的握在手中,而后一长段的红绳拿在手上,将两个辫子绑在一起,孟漾总算是回过神来,发现了元祝前面的话是在调笑于她。   可见他郑重其事的做着“结发”之事,又将绑好的头发送进木盒中封存,她的心被填的满满的,早早就顾不上责怪他了。   侧面看去,她的夫君真是个十分好看的男子。他们的头发放在同一方木盒中,依稀可以看出不同,自己的头发是乌黑的,而他的,便没有这样黑了。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现在合为一体,她看着笑了笑,发现它们绑在一起是十分的顺自己的眼儿。   木盒阖上,包娥接过,送下去藏了。   之后的那杯酒喝的顺其自然。   她一饮而尽,才发现杯子里的东西,致使自己的喉头是像火烧一样的难受,之后就止不住的在咳嗽。   元祝喝下了倒没有什么反应,之后就是帮着她顺背,送上清水来给她漱口。   “你……咳咳……你不呛口么?”   元祝盯着她,“本君是你的夫君,才不会呛。”   “……你是个小孩子么?”   这哪跟哪……   行嘛,他是确实是自己的夫君,不会呛也好,省得自己心疼了。孟漾的周围都是笑声,她竟都有些习惯了,敢抬起头来面对那些个侍女了。   笑便笑吧,本就是欢喜的日子。   ……   兀吉殿内的人基本都退出去了,除去在侧殿候着的,等着“叫水”的。   烛火已经熄了。   孟漾在榻上同他躺在一头,身子忍不住扭了扭。   “怎么了?”他问道,呼吸有些急促深沉。   她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嘤道:“嗯……榻上有东西,有些硌人。”   那可不,都是花生红枣之类的东西,为得都是一个好兆头。   ……   为清去榻上的杂物,元祝下了榻,重新将烛火点上。   她的脸色还是不大好,即便是顾忌她的身子,也不该对她做旁的事情。有这样约束自己的意识在,他之后再同孟漾睡在一起,便克制许多。   可惜了,洞房一事本就不是一个人可以左右的。   她缠缠绕绕的便将腿横在元祝身上……   “嗯……”元祝奇怪的发出一声闷哼,胸口起伏不止。   “你怎么了?”   他喘了几口气,压这嘶哑的声音轻道,“为夫……为夫的自制力其实并没有外头说的那样好。你、你身子好些了么?”   说来也怪。在轿子上的时候,自己呼吸之中都带着遏制不住的疼,可离他近些便就觉得好了很多。   许是心理作用吧。   想通了这一症结,孟漾又贴得离他近了些,一双手在他胸口摸了几把。   就是夫君这个身体,对自己而言像是一味良药,现在能这样抱着,当然得多抱一会儿的。   “你有没有在认真听为夫说话?”   “啊,有啊……你、你方才说什么了?”   “……这怨不得为夫了,是该罚的!” 第44章   次日,天气同昨日大不相同。   后半夜里就下起雨来了,到了晨间便转成了倾盆的大雨,大雨被风卷着,方向歪歪斜斜的,冥王宫里,侍女们也只得在各殿的屋檐下行走办差了。   包娥笑得合不拢嘴。昨儿个夜里,兀吉殿可是连着叫了两次水,里面的情况可想而知。   这般想来,离殿下的长子出生,可是不远咯!   唯一有顾忌的,还是昨日给孟漾上妆之前,看到的她的脸色,那时可是苍白的一片。上完妆之后,第一眼看过去是看不出气色如何的,就怕昨儿个夜里会伤了她的身子,致使她身子的状况雪上加霜。   不过想着陛下也是个以她为先的主儿,不可能不顾忌着。这样一想,心里的担忧也少了。   友儿今晨苏醒,得知了事情原委,气的不轻。包娥在兀吉殿伺候着,两位主子都在兀吉殿里,便顾不上妗子殿的大小事情。这就让友儿有了可乘之机,带了妗子殿的侍卫侍女们,将妗子殿偏殿,也就是贵女玲珑的居所,里里外外给围上了。   “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要放出去。一切等陛下和娘娘来了再做定夺。你们不必怕,一切都由我一个人担着。”左右她不是什么冥界高官,连个宫中女官都算不上,但也是鬼君陛下钦点过来妗子殿伺候娘娘的。包嬷嬷不在,妗子殿山中无老虎,她就先做这个称大王的猴子吧。   反正就是,她的小姐是绝不能让别的女子欺负了去!   ……   “嬷嬷、嬷嬷!妗子殿出事了!”小侍女名叫阿喜,包娥数年前收在身边的小丫头,当义女养着,   阿喜一过来,就见得包娥眉头皱成一个小“川”字,脸上满是不悦。包娥对阿喜一向比对其他人要严厉一些,这回也不例外。包娥冷声道:“慌什么!这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这般的胡来?教给你的东西都忘记了?!”   这里是兀吉殿,帝后都在里面,且不说昨夜的一番折腾,娘娘定然还在安寝,就连平时严于律己寅时便起的鬼君陛下,现在也都还动静。这要是扰着了,可如何是好!   “我、我知道错了……”阿喜的声音越来越小声。   包娥的脸色慢慢的缓和下来,看里面还是没有别的动静,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这才去问,“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不记得了。”   “嬷嬷……妗子殿那位姐姐,将玲珑姑娘和她的侍女们都围在了偏殿,不许任何人进去,也不许人出来。”阿喜她也正是因为守规矩,才觉着这样的做法不对,即使不顾忌玲珑姑娘,也得估计她家中的礼事大人。所以才忙着过来告知包嬷嬷知悉。   包娥眉头松了松,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别处去。   几百年前,主子刚嫁入冥王宫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时的老鬼君可不像现在的陛下,老鬼君的后宫可不是无人的。主子嫁进去之前,老鬼君便已经有了三个侍妾,用人界的话来说,是为通房。   主子嫁入冥王宫的第一日,也是晨间,那三人便去了那时的殿宇里,扰了她的主子。   本是大不敬之事,报到老鬼君那里就成了无需处置的琐事,之后不了了之。那一日起,主子脸上的笑,开始少了……   如果自己当初有友儿这样的心,也许,也能让主子开心一些吧。   “事已至此,妗子殿那边就别管了,她是陛下挑来的人,我不方便管。”如此一说,就是放任为之的意思了。   阿喜也有些了然,应的乖巧,“是,听嬷嬷的。”   ……   午时之前,兀吉殿内还是没有明显的动静。大典之后,鬼君陛下有三日的空闲时候,所以并不急着起,但冥界有规矩在,婚寝不可过午时。   兀吉殿外面的丫头们,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去叫陛下和娘娘起床的活计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特别是在这个关口上。宫里哪个还不知道兀吉殿昨日叫了两次水的事儿?   “嬷嬷请吧。”侍女们一起看向包娥,全是坏笑。   包娥是个平时好相与的,没有大过错的时候,基本也不会发什么火气在底下人身上。这就让她们几个在包娥这里言语放肆了一些。   “就你们这些丫头,心眼儿是一等一的坏!”   ……   元祝可不负自己正值壮年的身子,睡了一个时辰左右也就醒来了。平时是寅时醒的,今日也没变过。夜里的那些时间都用来做耗体力的事儿了,着时没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睡。   孟漾在夜里,迷迷糊糊的不知喊了多少次,“轻些”、“不要”之类的话儿……   奈何男人哄着抱着,依旧还是不饶她,翻天覆地的到了丑时才堪堪作罢。   结束的时候,孟漾直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根本是没有力气的软软的勾着他的腰。元祝心疼之余,将孟漾用薄毯子裹了起来,叫了水,一把抱去了。   临近午时的时候,孟漾被男人轻轻摇醒,他在她耳边轻轻唤道:“起床啦,该用午膳了。漾儿乖些,咱们午后再睡,好不好?”   孟漾哼唧一声,举起手挡住自己双耳。   吵死了。   她躲着这人呢,之后想要翻身背着他,但也没能成功。身体下面传来的痛意直接冲上脑门,一会子功夫,她都觉着清醒了……   “你讨厌死了!根本一点也不疼我!”她气鼓鼓,说话还带着困意,咬字有些含糊不清。   元祝想将人搂紧怀里,不想又被她挣开,之后只能试着反问她,“怎么不疼,为夫可最稀罕漾儿了。”   “那你还……”她说到一半儿,忽然高昂的气势弱了下去,下面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张脸涨的通红。   偏生抱着自己的是个人精儿,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之后就是一直在偷偷的笑,嘴角上扬的弧度藏都藏不住。   他还问道:“还怎么样?嗯?同为夫说道说道。”   啊!这人,好不要脸皮的。还是陛下呢,看着样子和小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孟漾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慢慢的开始嘲笑起元祝来了。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原本才是真正的那个憨子。这样的改变在元祝看来是极好的,至少她不会因为自己原本的样子而自卑,也不会放不下前事。自己前面做的一切都十分值当。   答应她母亲的事情,自己都做到了,也算没有辜负她临终所托。   “闹不得了,漾儿乖,咱们得先起来洗漱,然后用午膳,包嬷嬷应在外面等很久了。”   孟漾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包嬷嬷在外面等我们了?”   元祝点头。   要是叫孟漾知道了,包娥在外面可不止等了一会子,还不得给她羞死么?元祝从善如流,笑笑点点头便带过这话。   ……   外头的人进来伺候更衣,因着新后身子之故,元祝不好同她在一处更衣,这便转向偏殿去了。   包娥带了衣物过来,伺候孟漾更衣。   兀吉殿是鬼君寝殿,不会有她的衣物在,之后也基本不会多留孟漾在里面住,所以衣物是包娥之后带来的。   孟漾现在由人伺候着更衣,已经不像刚入宫的时候那样怕羞了。习惯是个好东西,什么羞意都可以随着时间按下。但是今日不同,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痕迹有多少吓人。   别的地方她看不到,可手臂上,和肚子上她是可以看到了。那点点条条的痕迹,无一不是在帮她回忆昨晚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羞的。   “嬷嬷……不要那么多人……我、我有些怕。”她的声音低,又是趴在包娥耳边说的,旁人听不去。   包娥是个老人了,单看外表也知道。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着娘娘就是了。”按孟漾的意思,包娥随后遣开了周围几个。   别的地方现在还看不到,包娥也不是个眼瞎的,孟漾这脖子上的痕迹,可做不得假。见微知著,顺着想下去也知道她是因为身子上的痕迹,这才同自己说害怕的。   “娘娘觉着怎么样,身子可有不适?”   孟漾这回可真是委屈了,嘴角一垂,不可收拾挤出几滴泪来,“嬷嬷,我疼……”   ……   脱去孟漾的里衣,包娥的脸色有点儿绿。   这……   陛下,下口未免太重了。还是说,是娘娘的身子本就如此?是皮肤上很容易留下痕迹的体质?   包娥叹了声,待会儿是要怎样和陛下说这私密之事,也是个很愁人的事呢。   不过,娘娘今天的气色和昨天相比起来,可谓天差地别了。今日脸上还有些微微的血色,昨儿个可真是吓死人了。这事也是稀奇的,一夜劳累的事做了,气色竟还好了……   “娘娘下/面疼了,老奴给您上些膏药,您莫要怕。”女子终归是女子,身子什么的,都得好好的养护着。作为着宫里的娘娘,就更应该珍视。   孟漾确实难受,且一迈开腿都觉着疼,自不会去拒绝包娥的。   她是个能忍的。   只要不是在她面前问她,不要在她无措之时关心她,她都可以自己扛过去。现如今有了倚仗,身边有了元祝、包娥、友儿……心思也越发的敏感了。她现在都觉着委屈,是真的疼…… 第45章   包娥替她上药,已将手上的动作放得极轻了。女儿家最娇嫩的地方,她是顾忌了又顾忌,手上的动作是掂量了又掂量的。   即便这样,孟漾的一双眼睛还是难受的闭上了。嘴上什么都没说,并不代表不疼。   “娘娘不要怕,女子初次都是这般的,都是疼的,之后就好了,能体会到旁的感觉。”包娥说着,收起膏药瓶罐,小声劝慰道。   昨夜的陛下确实是将娘娘欺负的狠了,那地方有些肿。   孟漾那里,听包娥说起“旁的感觉”却是一愣。昨个儿夜,也不是没有旁的感觉的,只是难耐难受的感觉在前头,之后才体会到另外的。那个时候,还是奇异和舒服的。   “我知道了嬷嬷,也、也不是很疼。”   包娥笑着,“娘娘也别总是纵着陛下来,不舒服就要同他讲,陛下他疼您,会顾着的。”   孟漾想着榻上的事,他是哄着自己的,但就是……在那事儿上不太由着自己。不过也是,那个时候是停不下的吧……   “好……”   她点了点头,心里暗暗道,“是的,他是疼我的。”   ……   元祝头一回在用膳的时候等人,但他等得很甘心。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这样在情爱之中做什么都甘之如饴的感觉。孟漾最算要天上的星星,也要给她摘下来的,元祝暗自这样想道。   御膳房办事很是得力。   午膳也端了甜包儿上来。元祝盯着那甜包儿,竟也可以笑出声来。   鱼梁一旁看着,眼睛瞪得像铜铃……   陛下他,没事吧……   平时看着也不像是个沉迷色相的人呀。但是,新后的那一张脸,他要是鬼君陛下,大有可能也是这一副样子吧。回忆起之前在大殿书房外见到新后的时候,鱼梁也没忍住,吞了几口唾沫。   娘娘天人之姿,由不得别人肖想旁的不干净的东西。不过能远远瞧着,就很好。   *   孟漾与包娥一行过来,她身子不舒服,走得并不快。   “漾儿!”元祝见人过来,提前袍子跑着去的。   跑到孟漾近处,他想去扶人。眼睛盯着孟漾被包娥搀着的手臂,默默然一抿嘴,顿时发觉自己方才的行为很失态。   有没有搞错,他是鬼君,他可是元祝,怎么会如此的毛躁。   他讪讪的收回伸出去一半的手臂,换了上往常的表情,“嗯……那个、膳房做了你喜欢的甜包,要吃吗?”   御膳房原是不会做这个的,但是赛不过他教的好,御膳房里的厨子学得也快。他尝过了,味道和自己做的相差无几,冥王宫里又多了一样她喜欢的吃食。对此,他很是满意了。   孟漾眼睛里开始闪光,“要,要的夫君。”   “夫君抱抱我,我不要自己走了。”又疼又累人。   随后她这要求提的要死的自然,包娥站在一旁,算是懂了。挑了个眉,她慢慢松开孟漾的手,往后面退开几步。   ……   孟漾比起其他女子,总是有不同的,不论她怎样去学,大多数地方都比不上正常女子。譬如看人眼色,审时度势,譬如明白世故,行止省视而行之。正是因为她不懂这些,不懂得怕他,元祝才有机会借着她的一张嘴,顺其自然的将她抱在怀中。   没人教她如何取悦夫君取悦君上,这便元祝最珍惜的其中一点。   他是个有福气的,能有选择自己所爱,与之成婚的自由。他可比其他人明白,这便是更应该把握住的。   这午膳,对于元祝而言是一顿饭。但对孟漾来说可不只是一顿饭,她喜欢慢慢的吃,感受它们在舌尖的味道……   这就吃的很慢了……   他落了筷子,颇有兴致的在一旁等着。或是特意等着孟漾脏了嘴,扯着自己面前的绢布,给她将脏东西擦去,换她一句“谢谢夫君”。   他都未想到过,会有这一日,他变得和孩童一样快乐。只因是和她在一起。   ……   包娥见了也是高兴,她还没见过这样子的陛下。只是现下还有一事须得鬼君陛下下个令。   “陛下可否移步,老奴有事要禀。”   元祝视线终于离开了孟漾,转而问了包娥,“何事?”   包娥颇有眼力的看了一眼孟漾。   之后,元祝随她的意思到了侧殿。   “到了这里,漾儿听不见了。嬷嬷说吧,所谓何事?”   包娥想了想,将事情简而言之,“陛下还记得几日前召进宫来的贵女吧。便是礼事大人家的姑娘,名唤‘玲珑’,现正居住在娘娘的妗子殿中……”   她还没说完要说的话,便被元祝一句打断。   他的好心情一下子跑的不见了,面儿是明显的怒意,“谁给的胆子将她安置到妗子殿里去的!?”妗子殿是他特意为孟漾准备的殿宇,离他的兀吉殿又近,本是予她独一份儿的宠爱,现在倒成了塞人一嘴恶心的秽物!   “现在呢?人可还在宫里?”元祝站着的位置,面向这妗子殿的方向,似也在思考如何处置。   包娥照实的说道:“回陛下,您派来妗子殿中的那位姑娘,友儿。她……她已将人拦下了,就在偏殿之中。”   “友儿将人拦下了?”元祝转回了身,面对着包娥,“是个护主子的。本君对她也有些了解,那贵女是做了什么引了她的怒气?”   他可不信,友儿一个凡间过来不久的鬼魂,能在毫不顾忌其他就干出这样的事。而那友儿的性子,在孟宅的时候,他已经见识过了,是个容不得自己吃亏,更容不得孟漾吃亏的。   包娥道:“当时老奴去请人的时候,妗子殿主殿外头老奴的人,全都倒在地上,一个个都是不省人事的。玲珑姑娘和她那侍女的胆子确实不小,也不知是冲着什么去的,还对殿里的人用上了药。”   “之后呢?漾儿那时在做什么?”   包娥大致交代了事情,倒也没想到鬼君陛下问的这样详尽。想来也是,事关妗子殿事关娘娘,陛下与娘娘新婚燕尔,自然是时时放在心上的。   这样特意去回忆昨日发生的事情,也让包娥回忆起了些不寻常之处,掂量了几分,便决定不做保留的报给上位。   “回陛下,老奴进去妗子殿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倒了一地的人,之后再进娘娘的寝阁,门前倒着友儿姑娘,里面倒着娘娘的另外一个贴身侍女,乃是老奴安排的,名唤阿锦。之后就见到了娘娘坐在妆台前……”   “老奴那时惊讶于娘娘为何会醒,毕竟……陛下也知,术石用上之后娘娘应该昏睡至少几月的……”   元祝闷声,“嗯,确实。”这一点他自己也没能想明白,不过昨夜他根本来不及去细想,草草也就将原因归结到孟漾从前就奇异的体质上头。回忆门者寺先前的处置,孟漾的魂魄和灵魂应该都是惹人争抢的好东西。   盯着元祝看了一些时候,确认他没有明显的不耐,之后包娥接着道:“那时的娘娘,瞧着和往常不大一样……”   “如何不大一样?”   “娘娘平日里是和乖巧可人的性子,这一点陛下可比老奴清楚吧。可那一日,娘娘的言语语气,都是极其骇人的……”   元祝听着眼皮都上下一跳,显然难以置信。包娥竟用“骇人”这个词语形容他的漾儿?   “陛下,老奴跟着陛下这样久了,是不会在大小事情上蒙骗陛下的。”包娥侍奉元祝母子的时间,长达上千年,不论是观察上位者的言语表情,还是处理事务,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而这一套方法到现在还没有出过差错。   这一点,元祝也知。   “嬷嬷,本君不是这样的意思。您接着说吧。”   她是王府里跟来的老人,在宫中自己最信任的,元祝并未疑她,只是惊诧。   “是,陛下。之后娘娘问道,‘小元祝喜欢她吗’……老奴也是在这个时候确定娘娘那时……陛下想想,娘娘不是一直唤您作‘夫君’的么,怎么会直呼您的名讳,且还是这样轻佻的言语。”包娥有些庆幸起自己的记性好,经历过和看过的事情,基本不会忘记,不然如何同陛下说这些不对之处呢……   在鬼君陛下身边的人须得身世清白干净的,包娥无意针对孟漾,并且她对孟漾是十分的喜欢。这便更看不得其中有什么变数,不想让奸人用鬼魅之术控制孟漾。她该只是她,没有任何杂质的一个纯净天真的灵魂。   “陛下一定要救救娘娘,娘娘她……她心性单纯良善,老奴是真的怕,怕看到她再变成那个样子……”   元祝一双眼睛自此晦暗不明,眼底的神色已然看不清楚。   对于孟漾,又对于包娥方才说出的事情,他仿佛是在思考这点点滴滴。但其实他也有许多的事情是不大明白的。按理来说自己对妻子的了解总要比其他人多一些才是。可想起来,自从在孟婆庄里梦杭同自己的一番交谈之后,让他发觉,自己对孟漾的了解也不过如此。   而孟漾呢。   她是个简单的人,又是个复杂的人。如果梦杭所言是真,又或许,是有人再次不要命的惦记上了她的身子……   “嬷嬷啊,先将这事放一放,等漾儿午膳之后,本君会带着她去妗子殿处置前面的事。友儿与那玲珑,本君都会有处置……至于之后所言之事,嬷嬷就这样烂在肚子吧。”这样的事情,得是他亲自去查。   包娥大抵理解鬼君的意思。   新后这样不正常的举动传了出去,可就不是小事了。大到,也许就是有心之人可以利用之,来抨击皇室,抨击娘娘,甚至将娘娘从后位上拉扯下来。   ……   午膳之后,约莫再过去一个时辰,便会有宫外大臣家中的妻女进宫来拜见新后,这也是个老规矩了。是以,之前才会有新婚不许安睡过午时这样的前规。   大多时候都是新后在自己殿中见的众人,鬼君陛下大几率不会陪着。到了孟漾这里,终归是不同。   妗子殿离得兀吉殿十分之近,左右也就是五十步的距离,委实方便。   一般的人呢,午膳过后当成消食儿都嫌弃路近呢。   孟漾不大愿意走路,身体里的膏药,在发挥着作用,是清清凉凉的感觉。酸痛还是很明显,她一动身子便觉着累,倚着元祝的胸膛,靠得好不舒服。   二人还在兀吉殿之时,元祝便哄道:“漾儿一会陪本君是见客吧。”   孟漾吃饱了便觉着有些困倦,也是昨夜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她是当真提不起力气来。这便嘟囔着嘴,有些不满,“又去见谁呢,真烦人的。”   昨天就很烦人了,今日还不得空闲么?   说起昨日,孟漾脸上又出现了奇奇怪怪的红晕。昨日的烟火,她很喜欢啊。在那么多人面前,她的夫君是对自己许下了誓言的,还叫她安心,想想就十分的满足。   这样想着,陪着他见客什么的也不是很难忍受嘛。   “好吧,漾儿陪着夫君去。”   元祝笑着,一点她的额头,“鬼精灵,陪着为夫就这样难为你啊?”   孟漾蹭蹭他,“才没有,人家累嘛!”   好吧。这说起来,他也说不得什么,毕竟吃饱喝足的是自己,她昨儿夜里委实是辛苦了。这小胳膊小腿的,他也真是计较自己为什么没有再体谅她一些。   ……   一行至妗子殿,短短的距离中,阿喜跟在包娥身后,想着前头没想明白的事儿。   前头鬼君陛下不是说去见客么?怎么这又陪着来妗子殿了?   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几步小跑着去到包娥面前,轻轻扯了包娥的衣裳几下。   包娥回头,问,“做什么呢,不安分!”   阿喜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心中憋不住话,有什么就要说什么,有什么也都要问出来,得了答案才能感觉畅快些。   “要问什么?别憋着了,说吧。”   阿喜欢喜的跳脚。果真还是包嬷嬷最疼自己!   她努力的压低自己的声音,问出问题,“嬷嬷啊,我有些不大懂的地方……陛下不是说去见客么?时辰已经不早了,怎么还随着咱们回妗子殿了?”   “嗯?”包娥脚步一停,煞有其事侧目。   这丫头说得这是什么话!什么叫鬼君陛下随着她们回妗子殿……君是君臣是臣,怎么连这个都搞不清楚,往后可怎么办!自己也是个没眼光的,怎么就选了她做小徒弟,往后能有什么出息呢。倒不如趁早换一个,她瞧着,那友儿就不错,有胆识有护住……   即便心里思量了良多,包娥面上也什么都没显露出来,静静地又走了几步,方道:“你啊你,嬷嬷都不想说你了。往后在宫里,好奇心不要这样重,记住了吗?”   阿喜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点头,“记住了嬷嬷。”   “至于你的疑问,可当真没有眼力见儿了。你没瞧见咱们陛下是如何对娘娘的么?”   阿喜道:“陛下对娘娘很好啊,礼敬有加。”   包娥嗤出一声。   “何止礼敬有加,可算得上去宠着溺着了,你可瞧见过哪个女子有这样的福气?陛下这是顺着娘娘呢,娘娘不喜宫里的繁文缛节,自然也不会喜欢待会见大臣妻女这一环了。陛下哄着她去见客,也就是见上一面,至于之后的事情,还不是陛下一句话就可散去的么?”   “哇……”阿喜愣住,“嬷嬷说的当真?”   这话听着怎么这样不切实际,想都难想这是陛下能做出的事?   “就知道你不会信,一会儿瞧着吧,嬷嬷可不骗人的。”   ……   元祝将人好好送回了妗子殿的寝阁。一会儿见客,总不能让她素着一张脸去。   再者,友儿见到她激动的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正常的话来。元祝有意给她们主仆些时间,这便交代好了事情,带着包娥与侍卫们去了偏殿。   玲珑被困在偏殿有些时候了,一大早就被人围了起来,她一面惧怕一面嘶吼着威胁外头的人放自己出去。结果自然是没有人理会,如此叫了一个时辰,她与杏儿都觉着累了,相互倚靠着蹲在墙角迷迷糊糊的又睡去了。   昨儿个,可将她们两个都吓坏了。玲珑将杏儿扶回偏殿之后,两人几乎一夜未眠,战战兢兢手脚发凉。一想起新后的动作模样语气,那寒气就像是从自个儿的尾椎骨升上来的!用不了多少时间寒气就爬满了周身。   不知过了多久,偏殿门外终于有了声响。   鬼兵侍卫打开了门上的锁。   一双云纹银丝的长靴落入了玲珑趴伏着盯着的一双眼睛里。她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声音颤抖,“陛下……臣、臣女礼事家嫡长玲珑,见过陛下。”   鬼兵安置了椅子过去,元祝一提袍服下角,端坐在前。   “礼事家的嫡长,果真是好修养。也难怪,礼事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也不怕招来闲言碎语。”   出奇的,元祝今日的话有些多。鬼兵见他说话,也有心头的猜测,鬼君原该不屑于处置这样的琐碎之事,或许是涉及娘娘,又或许是涉及朝中礼事,才特意前来吧。   “我……陛下明鉴,小女只是爱慕陛下,没有别的妄想之心,还请陛下放过我爹爹……”一瞬间的,玲珑声泪俱下、   元祝头皮开始发麻,忍耐着,“你倒是很清楚。”很清楚自己做了多少逾越的事。   “小女。小女知道错了,娘娘当时没有杀了奴婢已经是莫大的恩典,小女早已不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请陛下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放过我、也放过爹爹和杏儿吧……”   包娥心里的恐惧一点点放大。   这般听起来,玲珑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见过娘娘不一样的时候……   这并不是单纯的巧合。   “她没有杀你?”元祝两个手指在椅子一侧轻轻敲着,之后又问,“她身子一向羸弱,昨日还在寝阁里养病,怎么杀你?”   玲珑再不济也是鬼界重臣之女,怎么会没有一点防身的本事。元祝觉着荒诞,心里的意思比现在的话语,还要更歹毒些。这个女子,最好是就此爆炸,往后再也不要叫他看见,免得恶心。   “不、不是的。陛下信我啊,我没有撒谎,娘娘她、她确实放过了我。”玲珑着急的想去扯杏儿的手,杏儿也看见了所有,能替自己证明的,证明自己没有一个字是谎话。哪知道杏儿此人,是个欺软怕硬的,面对冥界的主子,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杏儿你!”   “姑、姑娘你别逼着奴婢了,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鬼后娘娘都那样吓人了,鬼君陛下那还了得?!都说夫妇大抵都是相似的,想想都明白是一个比一个狠毒,她又何必去撞这个南墙呢!说出真话也不知鬼君是怎么处置她的,更不必说之后鬼后会不会同自己秋后算账。这怎么衡量都是不该说的,杏儿只祈祷着自家姑娘可以少说几句,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事啊!   “本君今日欢喜,就教你一件事吧。礼事管着我冥界的礼法,你作为他的嫡长,既都将嫡长两个字挂在嘴边了,就好好的学着,不要丢了你父亲的脸面。”   “主殿的娘娘,不是你可以去妄加揣测的,可懂了?”   玲珑的额头死命的往下磕了三下,“小女懂了、都懂了……”   “本君的课教完了,接下来的话。”元祝站起身,“包嬷嬷,由您来教她,教好了,学好了,再送回礼事大人的府上去。”   包娥一抿嘴,“是,陛下。”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漾漾子:我都不知道我梦游的时候这么吓人……   大殿:没事我不嫌弃!   包娥:嗝,有点抱了。   阿喜:我也是…… 第46章   进宫面见新后的头一回,各个大臣家中的女眷都是可了劲儿的打扮。时辰一到,从宫门而入,浩浩汤汤一行,珠玉钗环晃铛摇摆,显露出点富华奢靡之感来。   她们也都七嘴八舌的交谈着。   不管到了哪里,女子聚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头,即使她们并不是十分的相熟,总也能因为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好好的聊起来。很不巧,这一次孟漾就是那个女人。   “你们说,新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呢?”   “昨儿个啊,我家大人回了之后,说起新后,据说是一等一的美呢……害的我还有些堵气。”   “是嘛?我家大人倒是没提起。不过啊,之前不是说由贵女代替行礼么,怎么忽然又自己来了?”   “嗐,可都别说了,还不晓新后的脾气如何,小心自己的屁股。”   也是也是。现在得罪新后是没有好处的,即便是在言语小事上,也得注意着。   ……   新后居住在妗子殿的事,还没有流传在外头。   家眷们依照惯例在殿外等候,却不曾想在路过兀吉殿之后,便在妗子殿前停了下来。   内侍弓着身子道:“各位便在殿外候着吧,奴才先进去通报,随后就来。”   家眷们面面相觑了多时,才算有了些反应,“有劳公公了。”   *   “漾儿,可收拾好了?”元祝回了寝阁,由内侍掀开帘子,之后进去。   孟漾回头,友儿正好将最后一个耳坠戴在她的左耳。   相比起她昨日的妆容,那画得精巧的红妆,今日的妆容便要显得淡雅很多了。额间多出了一个花钿,精巧的金制薄片在她的额头上点缀,与今日芙蓉色的衣裙相互映衬,凸显出孟漾整个人的清新之感。   元祝如此瞧着,忽得想起了一些旁的事情。他的妻子时至今日也才是凡人十七岁的年纪,本是最好最惹人羡慕的年纪,这个年纪在人界,人界的姑娘家应当都是被父母或者夫家宠着的时候。可孟漾呢,真正算起来,她作为人的年纪,已经停在了十七岁,往后也不会有为人的日子了。与自己成婚之后,她便是冥界的鬼后娘娘,除非再次黄土白骨,不然这辈子都将会困在这里。   这样看来,他是个极度自私的人。打着救她的名头,将她一路算计到了冥王宫,一路送到了妗子殿,最终受益了还是他自己。往后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孤寂,都因着孟漾的到来,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夫君?你愣着做什么?”孟漾不知什么时候盯着他看,慢慢的发觉了他的不对。   被她的言语一打岔,元祝回神,随后走去扶她。   “没什么呢,这就来带漾儿走了。”   孟漾忘性有些大,“去哪里?”   他失笑,“不是说好了,要陪着为夫去见客的么。怎么,不愿意了?可晚咯!”   他像是害怕孟漾反悔,一把将她抱起来,熟练的迈开腿,往妗子殿正殿而去。   ……   昨日与今日都在落雨,温度也有不小的变化。昨日的温度像极了人界的春日,正是舒服的时节。今日一场雨之后,倒是像极了入秋的天气,掺杂着寒意的风从正殿门口穿过涌入。   包娥吩咐着底下的人在,正门的影壁之后置了屏风,正殿正门之后也置办了帘子与屏风。包娥手底下的人办事很快,赶在了鬼君与鬼后到来之前,结束这些个事儿。   元祝抱着人,正巧落了座,内侍便从外头穿了门帘和屏风进来了。   孟漾不管其他的,挣开元祝抱着自家腰身的大掌,自顾着落了座。一屁股坐下去,才发现上座的椅凳上没有置软垫,冰冰凉凉的感觉从她屁股上传到周身,孟漾“哦哟”一声,打了个寒颤。   她还怪不好意思的,侧头看看元祝,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就像没听见自己不经意间的话一样,这才放下心来。   元祝回了内侍的话,“叫进来吧。”再之后,友儿在孟漾的近处,元祝一眼看过去,视线再移到她身下。   友儿机灵,这就懂了。   赶忙下去取了软垫过来。   有了软垫,她的屁股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了。孟漾喟叹着,只觉着舒服。之后才听见元祝教训人的声音,“下次还有这样的疏忽,便下去领罚吧。”   那声音啊,十分的不近人情,是孟漾听了都汗毛直竖起来的。底下人一个个跪下来,说着回应承诺的话,好不尴尬……   她觉得,是时候出手了,是时候拯救在夫君手底下水深火热的万民了。   “诶!你们不要理他,没事的,别理他就是了。我、本宫本来是不来的,所以你们没错的。”她这么说了还不算完,一个劲的朝下头使眼色。大抵的意思,就是没事不必理会这个男人……   元祝:“……”   他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里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叫人难受。   还真是养了个好媳妇儿呢。   ……   “你盯着我瞧做什么?是不是有些不服气?”   孟漾身后枕着靠枕,手上还端着友儿前头送来给她喝的补汤,里头便是一些女儿家用来补气血的好东西。孟漾轻轻拿开上头的盖子,抿着喝了一小口。   味道还行。   正要去同元祝说道说道这杯东西,一转头便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这就有了她前面的几句质问。   元祝眉毛奇奇怪怪的皱着,“没、没有吧……”   “有没有,你自己不知道啊?”   “……”   *   近二十人的官员亲眷刚一进门,见到的便是鬼君鬼后这样的交谈……   内侍带了人进来,之后便不做特意的管理。毕竟也是官员的家眷,能来到宫里亲见鬼后娘娘,那家中也不会是品阶低等的,冥界的礼仪不需要他们这些内侍去教的。   官员的亲眷们这一趟进宫,始料未及的事情颇多。   譬如现在之景、帝后之语、鬼后之貌、鬼君亦在……   本是没有鬼君陛下陪着见官员亲眷这一条儿的,今日,怎么连陛下也在?   听这言语,帝后之间好似不太和睦的样子?   还有这娘娘……同鬼君陛下说话,未免也太无礼了?   一个个愣神在原地,也不知深想些什么,倒是没有之前的“好规矩”,各自的连先行见礼的规矩都忘了。   “本君今日,陪着过来,你们不必拘谨。”还是元祝先行开的金口。   下处之人猛然回神,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臣妇/臣女见过鬼君陛下,见过娘娘,陛下娘娘和泰如意。”   “起来罢。”   这下发蒙的又轮到了孟漾。今日到底是谁陪着谁见客?   ……   阿喜算是懂了包娥此前的话并未哄骗人。嬷嬷的猜测也预料全是真的!   陛下当真是个体贴人的!   就像现在,与朝中大臣的亲眷们会面,才进行了不到一刻钟。娘娘……娘娘靠在靠枕上,脑袋歪歪斜斜的,毫无顾忌地靠在那个靠枕上。   与大臣的亲眷们会面这件事情,俨然已经成了陛下的事情。可即便如此,陛下个人愿意,又有谁能左右的了呢?   阿喜对此是羡慕的。   友儿站在娘娘身边,依旧是饱含着笑容,那种想要庇佑和保护着娘娘的笑容。阿喜眼里的神采一夕之间被淹没。这个婢女忽然就变得和自己一样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据说是陛下看中了她,亲自下令让她过来的妗子殿。可她,又凭什么呢?   不过,就算凭借这些,这个友儿,也不能够成什么气候。至少在妗子殿这个地方,还是由她的包嬷嬷做主的。   这样就很好了。   ……   孟漾身子还在保持着端正的姿势,只是这一颗脑袋实在是不太受管束。正是歪歪斜斜的靠在枕头上。   元祝的余光一直可以看到她。   大臣们的亲眷终究是女人,嘴里七七八八的总有一些话要说。元祝今日话多,也都成立在婚后第一日的好心情中。   亲眷们后宅的夫人包括女儿,与人界的那些别无二致,都不是些单纯的人,其中有一两个是看一眼就可以察觉出人基本的喜怒哀乐的。遇上鬼君陛下对新后的这个关心程度,只要是在现在不吵醒这位娘娘,想必鬼君陛下就还能在这里坐下去。   见到过鬼君陛下,并与之闲谈。这样子的事情,回去之后,在圈子里又是一件可以提高声名,让下面那些小小的命妇仰望自己的,大事。   “嗯……”   只不过,她们美好的畅想,在没有几声嗯嗯唧唧的声音中,结束了。   “各位都先回吧,漾儿今日累了,时辰也不早了。”元祝瞥了身侧一眼,之后便道。   “友儿,送各位出宫。”   友儿站在孟漾身侧,他仿佛是抬眼便看到了友儿,之后又好像顺口出言叫道。   “是……”友儿微微一愣,之后心跳莫名的加快。她可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不应该有自己来做。再怎么样也是应该由陛下身侧的鱼梁或是南骐来做的。   小姐已经被陛下抱着进去了。友儿站着,没有明显的动作,身后,却让她感受到一阵阵的凉意。   她猛地回过头去,盯着自己的是一众大臣亲眷、包嬷嬷、鱼梁、南骐以及阿喜……   友儿算是明白了自己脊背发凉的原因。也不知鬼君陛下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这一下众矢之的,就该变成自己了吧。   ***   孟漾发觉啊,这做冥界的鬼后娘娘,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嘛。白日里同包嬷嬷同友儿她们说说笑笑聊聊天儿,到了晚上,夫君便回来了。日子还是逍遥自在的。   最多也就是,陪着夫君见见客人,都算不上什么劳累的活计。   不过,这才是做鬼后的第一日而已。   介于昨天夜里二人的放纵行径,今日孟漾早早便睡下了。   鬼君休沐的三日,是有规矩需得与妻子同住的。   元祝处理完大小事务之后,也会回到妗子殿来休息。   友儿这日,就候在正殿寝阁外头,等着人。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她屈起膝盖,跪下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嗯。明白了?”元祝脚步未停,示意她跟上自己。   友儿起身,赶着追上去,“陛下……奴婢不懂。您为何……您是有意为之吧。”   “宫里是什么样子的,你也许不知。”现在还只是刚开始,之后的日子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过。外面的势力都会想着渗透进来,不论是哪一边的人,只要是冥界的官员,都是一样。   “漾儿现在,可并不安全。本君可不想在门者寺都没有解决的时候,让那些老头变着法子的来烦她。”   友儿恍然大悟,“所以陛下,才用奴婢做了……诱饵?”   “如果不出本君所料,她们该回一个一个的来找你,捧着你,要你择一边效力。你,可愿意让本君利用?你若不是愿意,本君也不会强迫。”   友儿当即便道:“愿意!奴婢愿意!”   只要能为小姐做些事情,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那好。你的性子和之前相比已经大有变化了,你可以随意从中收取好处,本君不会管你。那些钱财,也都归你。”   “谢陛下。”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活计了,只不过她还有一些疑惑,“陛下也知道的,此法只能解一时之愁吧。”到了日后还是会有人去找小姐的麻烦。   而她的小姐,是最不擅长这样的事的。   “鱼梁已在预备妖界之行,她会同本君一起走。”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开新地图准备中…… 第47章   事关妖界之行,所有的冥界子民都知晓鬼君陛下须有一行。为的是万民福祉,为的是长治久安,也为了消除大家心中存留已久的不安。   若不是有此症结所在,元祝继位鬼君,也许不会这样顺利。与其余四界为敌,是所有主宰冥界的君主都惧怕的事情。若是不能解决此事,倒还不如做一个闲散之人来的痛快自由。   传令下去让鱼梁预备前往妖界之事,至少在婚前一月便开始筹备了。元祝的计划,在与祗儒在阴泉之前便定下了。   阴泉忽然被封印,事发突然,让他始料未及,可计划也未曾因此更改。   但此事需要秘密进行,不可大张旗鼓。   五界流通往来,需要关碟礼事送往那处,然后得到回执方可进入。而他们此去自然不可能先行报之。   友儿心中有了一丝掂量,症结的关键之处明白了七七八八。   “那奴婢还能跟着小姐一同前去吗?”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只是将自己最在乎的事情问出了口。   “你那么聪明,自然能想得到,是不能的。”   鬼君的回答还是和往常一样不近人情。友儿嘴唇颤动,有些想哭,可又忍了下来,花了一些时间才接受。   “那、那小姐身边会跟着谁?”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本君不会亏待自己的妻子。”元祝道,“此事人选本君会同包嬷嬷商量,她办事,你应该放心。”   “陛下圣明。”   ……   妗子殿今日还是点了烛火等他的。   孟漾半倚半靠的在榻上,手拿一本话本子瞧得仔细。   她前面等着元祝,却发现他久久不来,也便睡了一会儿的时间。现在刚醒来没有多久。   元祝回了,掀开门帘的动作也不轻。   惹得孟漾回了头,蹙眉看他。   “怎么,漾儿这是不开心了?”他走过来,嘴上还说着话。   宫中的老人们皆道,鬼君陛下现在的性子,可比以前要好相处了许多。却也不知,他是为何才会变得这样。   之前自己是什么样的,元祝可没心思探究。如今成了婚,有了妻子,将来也会有儿女,对待孟漾总不能和对待外人一样,那样的严苛。她事事都恐怕会吓着她,改变自己倒成了必须的。   “我在生气呀!”她别过头去,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是了,是了,他喜欢的孟漾便是这样的可爱。   能将欢喜与不欢喜,生气与平静,都依着从自己这张嘴巴里说出来。带着些女儿家的娇嗔,又带着些平常的语气调子,抓住他的心思神往,一发不可收拾的成为自己的羁绊牵挂。   “那,为夫同夫人道个歉,夫人可能原谅我了?”   孟漾不依,“你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得了吗?”   “那夫人想要为夫如何?夫人说出来,我一定做到。”   “好些人都同我说了,只有每日早早的回来,同我一起睡觉,咱们才能快些有孩子啊。你一日日的回来都这么晚,我每每都觉得累了。就像是今日,我睡着了又醒了,你方才回来。”如此,要有孩子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元祝盯着孟漾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怎么忽然变牵扯到这个层次上了?   事关孩子,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现在,未免早了一些吧。   “漾儿想要孩子了?”   她自顾自缴着手指头。她当然想要孩子了,听阿喜说过,他的夫君是鬼君陛下,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他得早早有子嗣,才不会叫人瞧不上。   她作为他的妻子,当然是想要孩子的。   孩子不也是他们相爱的证明么?阿喜如果说的没错,那孩子自然是尽早要的好。   “漾儿要是有不开心的地方,一定要同我讲,我们就此做个约定,好不好?”   在凡间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极其能忍耐的性格。到了这里,他不希望再如此了。   大可有什么话都同他直说。   孟漾也不是一个好欺负的,登时就问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方才做什么去了?”凡事来来往往,有来有回,才是最好的。她可不能落了下风。   “你倒是一点亏也不愿意吃。”元祝顺着她,一面宽衣解带,将自己的外袍脱去挂在衣架子上,一面道,“怕你在这宫中无聊了,预备着带你出去玩耍一趟。”   她的眼睛亮的放光!   “能出去玩儿?”那是极好的。   “何时出发,去哪里呀?”   “……”说到出去玩,她可真是最积极了。   当初计划的时候,本没有想着带上她。到头来还是放心不下,有门者寺的祸患在前,又有名气的一群老臣想着占据后宫中的主动权,他将她放在宫里肯定是不放心的。   “先不同你讲,到时候便知道了。”脱下衣服只剩里衣了之后,元祝哄她。   外头正好来人请。   “请陛下前去沐浴。”   孟漾是个爱干净的,他也是。都是晚间不沐浴,宁愿不上榻的人。   “漾儿要一起去净水阁么?”   这话分明是用来吊着她的,逗弄她玩儿的。可偏生她最好骗,一句话就上了勾。   “好啊,一起去。”洗过澡,也还能再洗一遍,不妨事不妨事。   侍女在外惊诧的下巴要掉到地上。   这是当初的大殿能说出来的骚话?   娘娘这样纯情的小姑娘,就是被这样子骗到手的么。   大殿以往冥界修罗的样子,怎的到了这里就和换了一个人一般。娘娘真要这样大的魔力,叫男人都为她变了样子去?   “真要去?可不要后悔了。”他抓住孟漾的脚踝吓唬她,作势要将人拉扯下榻。   “嘿!你是泼皮无赖么!老做这样不知羞的事情,你个老不羞的!”   “老不羞来抱人咯!”   ……   阿喜也在侧面,听着这些让人羞红脸的话。面上也飘飘而来几块红晕。   这娘娘也真是无礼,一看就是没有人管教的,竟称呼陛下为“老不羞”,如此包天的巨胆,真真就应该赏她两个耳刮子!   这样的人,真做了冥界的后宫之主……   “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喜忽闻身后一声不大不小的问话,身子都是一抖。   “你!你要吓死人啊!”她转过头去,一眼看到来人是友儿,当即跳脚!   “你蹲在这里听什么墙角呢?”   友儿对这个人本来没有多大的印象,只记得她好是经常跟在包嬷嬷身边。这一下子忽然被自己抓住在听主子们的墙角,阿喜神色慌张,一时之间,胸口起伏不止。   “呵,你头声音这么大,我听见了,你难道没有听见吗?”阿喜缓过来之后,舌头还是像往常一样的毒辣。   友儿也是个脾气不好的,阿喜她若认个错也就罢了,可她非但不认错,还在这强词夺理。   友儿火气不知道从哪里上来的,直冲脑门,“陛下与娘娘在里面做什么,是下头的人可以窥探的吗?!”   下头的人?   一个刚入妗子殿没多久的侍女,也敢称呼自己为下头的人?!   荒谬!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又以为你的主子是个什么东西?胆敢这样子同我说话,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友儿咬牙,“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死了很久了。至于我的主子,那以后也是你的主子,往后就算只是只言片语,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可以诋毁她。”   “……”   那头,元祝抱着人出了寝阁,掀帘子的声音暂时震住了二人。二人很默契的都没有动,压着自己喉咙底下的话,准备一会儿发作。   孟漾嗯嗯唧唧的声音越来越远,二人终是什么也不顾忌了,一同往后院去了。   妗子殿的后园,有御花园之中小半部分的景色,融于其中,汇聚万象。   天气按时节来算,已经入了秋。她们的衣裳都不算厚实,秋风之中站着,有些微微发冷。   阿喜出口便骂,“我前面都还在疑惑呢,是什么人能够让鬼君陛下一句话就带进了妗子殿。敢情之前就是跟着你家主子的!但为什么你家主子装作完全不认识你的样子呢?你倒是回答啊!”   友儿牙关紧咬,慢慢的嘴里一股腥甜之味散开来。   如此还不够。   阿喜见她不敢反驳的模样,料定的自己已经说对,也断定自己的话是一把利剑,直接插在别人在伤口上。   换一个人想想。你的主子身居高位,却不愿意认你,可不就是诛心之举嘛。   就算陛下真的跟嬷嬷口中说的,对新后千万般的恩宠,又能维持多久?主子口无遮拦,奴婢也是一模一样的没有教养!   “怎么,是真的戳到你的痛处了吧。就你这样的,一个被抛弃的奴婢,还想来同我争?”不如好好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怎样的东西。   包嬷嬷自始便疼自己,若不是有这个友儿在,鬼君陛下终有一日可以看到自己。包嬷嬷也会听自己的请愿,让自己去陛下身边做一贴身侍女。再往后……在后宫之中,扶摇直上的青云之路,又何尝不是在等着自己呢。   “你住口!”友儿声嘶力竭。   对面阿喜在自己眼中的样子慢慢变得模糊。眼泪在眼眶中蓄不下了,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她不期然又想起,她的小姐是怎样一路走到这里的……千般痛苦,万分内疚,在这一瞬间都宁在泪中。   她或许是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的。   但容不得旁人说她的小姐一丝的不好。   掌中握出力量的时候,友儿才想起自己原本也是一只厉鬼。眼前划过的景象千千万万,包括孟宅,包括老爷,包括夫人,包括幼时的小姐,幼时的自己。   “你、你要做什么!”她后退了几步,腿脚都是发软的。   “拔你的舌头。” 第48章   “私以为,在你眼中如此不堪的我,是能放过你的吗?”友儿好颜面,此前是为了保护孟家的颜面,之后又是护着孟漾的颜面。在这般被人欺辱的情况下,她做不出忍气吞声之举。   所以今日,阿喜必定为她的所言所行付出代价。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由得你放肆的地方吗!”阿喜难得露出胆怯的神色。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输与别人过,这次也自然不可以。   友儿本以为她会自觉有愧,有所退让,可惜对手是个冥顽不灵无比顽固的。   “那你今日就休怪我了。”   她的指甲已幻化为黑色,长出的长度也十分吓人,正是厉鬼所有的。友儿一朝掐住阿喜的脖颈,十指深深戳进她的皮肉之中。   “你、你……”她被一双手卡得说不出话来,却可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鲜血入注。冥界之人也是能感觉到疼痛的,他们在冥界的时候同凡人在人界的时候,并无二致。   “我说过的,我会拔掉你的舌头。”   “不……”   *   这夜对于友儿而言,并不好过。她没法子叫自己变回原来的样子,双手上的痕迹,衣裳上的血迹,包括眼睛中的血红,都完全掩饰不掉。   她甚至就只敢躲在后园,不敢进殿里去。   她不能进去,不能遇到其他人,更不能遇到小姐。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会吓到她的……还有,陛下今日宿在妗子殿,这样的自己千万不能被发现,不然只怕陛下是要对自己有别的处置的。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得到的一切却又被自己的一时冲动给毁掉了。她这样蹲在草丛中,望着室内烛火,眼睛飘散又迷惘。事已至此,她该如何接着走下去呢。   她方才明明没有对阿喜下死手,是要给她一个教训……   可那是她几声嚎叫都压在嗓子下,之后自己的手便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越发的用力掐住她,血液喷溅出来,撒在了自己脸上衣裳上……   再之后,自己的眼前一片灰蒙,慢慢的便看不见眼前的阿喜了。   她想伸手去抓,可自己面前好似没有任何东西,她连阿喜的衣角都未曾触摸到过。   阿喜此人就这样不见了。   就像是消失在她眼前的迷蒙里。   若不是自己身上脸上的血迹,她差点便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阿喜消失的太不寻常,也太突然了。   “小姐……到如今了,还是奴婢对不住您,到了这里还给您惹祸……”她不知自己这个举动会牵扯多少,等到所有人发现阿喜失踪,惹祸查到自己的身上,迎来的会是什么。   *   几日后,兀吉殿偏殿。   元祝下来早朝,命祗儒跟随在侧,带着到偏殿去。   “王兄有事直言,偷偷带着过来跟做贼似的。”祗儒摸着并没有胡子的下巴,说着叽叽歪歪的话。   他大致可以猜得到鬼君寻他过来所谓何事。不过心中猜测的事情算不上容易,存着逃避的心理说话也便滑头了些。   “本君三日之后出发,冥界交予你了。万不可叫人看出破绽来,明白么?”   此去是有要事前往妖界,但却非所有人之所愿事。元祝膝下无子,要是李卫等老臣知晓了此行,必定会认为太过冒险,从而阻止,届时便麻烦了。消息传出去的速度也快,到了妖帝口中,只怕他们一行进入妖界都难了。   去了妖界,他的性命便掌握到别人的手里了。冥界那些个老臣与子民担忧,也是正常。毕竟是好不容易等来了改朝换代,等来了他们心中未来英明的君主,希望若是一朝破灭,堪比诛心之罪过。   “你当真决定好了?”   此去,可是有可能一去不回的。   “门者寺不除,你我何得安生,冥界子民何得安生。”对比万年之前,梦魔一家对门者寺的举措,便可知道其中厉害。但言冥界子民已经放轻了讲,其实五界都是一样,他日城门失火,必定殃及池鱼。   “那,小嫂嫂呢?你若出事了,她可怎么办?”   元祝显然一早便想好了。   “她是我的妻子,自然是与我同去同归。” 他现在对于孟漾,是夫君对于自己妻子的感情,是占有欲望的。现在便想着,到时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便带着她一起走。   可到时候真正怎么样,也可再论。在孟家的时候让她服下的药丸,可以帮他一些。再不济,再忘一遍,也好。   他不会做毫无准备的事,但也总不能真叫她陪自己一起死吧。   路上这段生活,他会分外珍惜。   “你都决定了,我好像也只能从命吧。”   “本君没有回来,这位子就是你的,交给其他人本君也不放心。到时你可昭告天下,将本君的计策一一说出来。亲笔写下的诏书就在兀吉殿中,你差人好好找找。”   祗儒:“……”   兄长就是兄长,是什么时候将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好,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   孟漾得了一床鸾凤榻。   南骐送来的,奉自家主子命。   事情出于那一日,孟漾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睡也不痛快。这日元祝也在,看到也只是笑笑,随她胡乱折腾。   孟漾想着,夫君也在身侧,为何就没有那一夜睡的好了呢。   那一夜,乃是新婚之人。累是累的,但也睡的舒爽。   一手一点一点摸上他的胸口,声音软趴趴的,“夫君呐,咱们商量个事儿吧。”   元祝靠着床沿,端坐如钟,可像极了所谓“坐怀不乱之人”。   “你说,我听听。”   “嗯……我想同你换个床!”   “……”   *   那日元祝应了她,这不便搬了一床崭新的鸾凤榻过来。   孟漾那时没说的几句话,就软软的贴在他的胸口上,解释起来,“不知为何,只有成婚那个夜里睡的最好了。夫君呐,这床榻太软了,每每我都睡不好,你同我换一换嘛,好不好?”   他能如何应呢?   只能答应。   “当真是这床榻不好吗?不是那日漾儿累了,所以睡的好?”   孟漾眼咕噜转了几圈,“是这样吗?”   “那漾儿再试一试,就知道了。为夫很乐意奉陪。”   她懵懂,“怎么试……唔……”   “唔…嗯……啊!别……不要……”   “不要?真的不要?”他凑近她的耳边。   “不、唔……要的。还是…不要了……难受啊。”   元祝笑着,翻了身将人制住,顺道堵住了嘴,继续着动作。   ……   想着鸾凤榻的前事,略微的耳朵有点烫。她摸了摸耳朵,吩咐道,“搬进去吧,换了换了。”   那床榻也羞人,一动起来还有声音,听着也不舒坦。   友儿还在她身侧伺候,主动道,“奴婢帮着进去看看吧,娘娘先歇着,莫要吹了冷风。”   孟漾原想点头说好,忽然脑中闪过疑问,“慢着……”   她细想了一会,“之前有一日你怎么不在?”   她早就想问了,奈何记性不大好,总是遗忘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想起来,最好当下就问个清楚。   那日她找了好久的友儿。御膳房出了新菜,几十个成了一桌,她眼睛瞧着便想到了友儿,叫人去找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人。   只得眼睁睁看着一桌菜被其他人分食了,友儿一口也没吃着。孟漾觉得遗憾,遂也记下了。   “奴婢、奴婢身子不适,休息了一日。”   “可她们说你不在房中……”孟漾不解,“你是不是遇到了不好的事?你若愿意,可以同我说说的……”   “不……娘娘多虑了,奴婢没事的。”友儿低着头,不再看她。自己心中有事,现在异常惧怕瞧见孟漾一双澄澈的眼睛。   从厉鬼的变化变为正常,她整整在树丛中躲了一日。战战兢兢之余,她更惧怕被孟漾发觉。   最好是她永远不知情,不知道便不存在包庇自己的嫌疑。就算最后查出来,也殃及不到她……   秋风之中,孟漾的外袍被吹起一丝不小的弧度。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没法子便由着友儿去了。   事情在她这里留不久,不多时就能忘记了。对于她还记着友儿一日未来到自己跟前的小事,友儿实际十分欢喜。   ……   友儿才进去片刻,外面发生的事情便是她意想不到的。   阿喜模样如常,身上没有丝毫伤处,迈着正常的步子,姗姗而来。   “奴婢给娘娘问安。”   孟漾还想着友儿之事,并没有正眼去看她,只是道,“好,起吧。”   “娘娘之后出宫乃是奴婢跟随,还望娘娘多加照料了。”她眼神中嗜着笑,曲着身子之后瞧见了只有孟漾的裙摆。   “本宫照料你?”这人莫不是傻了吧。   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拿来的心思照料旁人。   还有啊,自己才是主子不是么?   “我不喜欢你,我会同夫君说的,我要友儿。”出去玩当然要同喜欢的人一起出去才有意思。   “娘娘误会奴婢的意思了。说要奴婢跟着去,就是鬼君陛下的意思,娘娘还要同陛下讲么?”   孟漾眼眶一酸,不大欢喜。   听闻是他下的令,孟漾一贯都是妥协的。可友儿怎么办呢?留在宫里么?   她之前还说了身子不舒服,孟漾有些舍不得。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啊,咸咸子没有评论了! 第49章   直到元祝一行乘马车出了冥王宫,友儿也没有亲眼看到活着的阿喜。阿喜不知是有意躲她还是如何,在出发之前出现甚少。   马车自宫里出发,阿喜作为孟漾出行的近侍,便出来伺候。这一出来不要紧,可今日友儿也在,将孟漾日常所需的衣衫打包成了包袱,放置在马车中,二人迎面撞上。   友儿挎着包袱的手顿时僵直。她,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日她不是消失了么,为什么现在又凭空出现!   还有那一团黑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这个阿喜绝对有问题!   友儿的视线聚集在阿喜身上,阿喜亦然。只是,阿喜除了一双眼睛在笑之外,嘴角也慢慢的向上勾起,发出一个诡异而又奇怪的笑。这个微笑,只有友儿懂得!   她在说,你瞧瞧,还是我赢了……   友儿心跳如鼓,不停的猜测:她究竟要做什么?她要做什么呢!   阿喜忽然走近她,“别猜了,你猜不到,也阻止不了我。”   “啊……你别碰小姐,别碰她。”友儿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异常的嘶哑,像是声嘶力竭的嘶吼过一样,她现在根本无法发出能让人听见的声音。且双腿如同灌了铁汁,无法迈动分毫。   阿喜自她的手上,拿走了包袱,亲切道:“妹妹身体不适就先进去休息吧,这包袱给我来就行。”   “嗯…咳……”她又挣扎了几番,根本毫无办法再发出声音了。   启程的时间早,天刚亮起,便要出发了。孟漾这时还没有起身,摇摇晃晃半梦半醒的立起身子,下头的人伺候着更衣过后,乃是元祝亲手抱着上的车架。   阿喜已经在马车上候着了,元祝将人抱进去,意思便是由她先照料着。   ……   马车驶出玄城,友儿身上法术的牵制才真正消失。她一路跑着,不顾阻拦想要出冥王宫,想要告知众人阿喜此行必定有所图谋。还有,阿喜怕是已经不是原来的阿喜了……   她的眼神,包括动作,都和原来大不一样了。   阿喜先前莽撞,目无上位,在宫中的其他人口中,行事有些像男人一样风风火火的,此前自己有在宫中暗问一二。但阿喜,却是走不出方才那样妖娆至极的步子的。   她是女人,是另外一个女人!   只是友儿现在赶去,根本就追不到人。一个小小的婢女,连宫门都不能轻易出去的。她没再看到孟漾的影子,在宫门口瘫坐了一整日,夤夜方回。   ……   车驾在冥界之时,是可以避过所有的街道集市,在冥界的天穹上而行。但是之后到了人界可就行不通了。人界的凡人见识短浅,怕是要以为有什么灾星降祸,划破天穹呢。   元祝一行,只有五人。除去他们两夫妻,还有鱼梁、南骐,外加一个阿喜。   鱼梁与南骐在外,一个骑马一个驾车,元祝也便就在马车中陪着自己的妻子。   车驾很大,车内堂皇富丽,车外的装饰却一如平常的马车。   孟漾上了车之后睡得安稳,马车没有颠簸,非常适宜睡觉。   阿喜在一侧整理的包袱中的物件儿,将它一叠放在马车里的箱柜中。元祝则是一旁拿了一本话本子,好似瞧得入神。   这话本子,是孟漾的心肝宝贝儿,每次瞧完之后都得放在整下好好藏着。他今日一早,抱起梦一样的时候,顺手便拿了过来。   好奇心驱使,他也想瞧瞧里面的内容。   若不是还有外人在,他是要笑的。   他的妻子,说起来也是已经成婚的人了,还在看民间那种小的话本儿。几张图几张字,合在一起,就成了一本小杂话。连着一起看,手按着边角页,快速翻过,还能连成一副会动的玩意儿。   稀奇的紧。   “嗯……”孟漾翻了个身,头蹭蹭的往他大腿上靠。   看样子是要醒了。   元祝放下话本子,将它又安安稳稳的放回到她的枕下。   “睡够了么?”他十指成梳,替孟漾打理着乱发。   “嗯。”她也不爱在睡时搭理他,嗯的一声,算是应了。   “咱们已经出来了,大致晚间便会到人界了。”   孟漾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什么!⊙⊙?”   什么时候出来的,她怎么什么都不晓得?   “你怎么不叫我啊!”她有些急,扯着元祝的右边袖子就问。   元祝:“……”   怎么没叫?那也得叫的动她才是……一睡着便和一只猪似的,什么动静都吵不醒。和在人界的时候,每每睡觉就一惊一乍的样子简直两样。   这时阿喜便说话了,“娘娘误会了,陛下可是叫了您好一会儿呢。”   孟漾木木的回神,小手攥紧身上盖着的被子,再不说话了。   这个人怎么也在这里。哦,对了。她昨日本来要跟夫君说这事儿的,结果等他又是等到半夜,太过困倦,闭眼便睡着了……   小姑娘在冥王宫生活的久了,也知道有些话要避开人说。于是跪着蹭了蹭元祝,算是嘴巴贴上了他的耳朵,温热的呼吸便在他耳畔莹莹的绕了起来。   元祝的双耳,眼见的变红了……   孟漾还没张口说什么,元祝却是抢先道,“你先出去。”   “……”   孟漾对此还是很是满意的,“夫君啊,你怎么知晓我是这个意思?”   他也太了解自己了吧。这都还没开口说话,就知道自己的意思了。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阿喜,一瞧见阿喜,她就忍不住开始想一个人留在宫中的友儿。她的乖友儿,一定很想自己吧……   元祝应的从善如流,“那是自然。”   他应得快,就像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自己耳朵慢慢的变烫。   “漾儿要同我说什么?”   孟漾想了想,“我说这个,不是驳你的意思,只是我自己不喜欢……我很不喜欢这个阿喜……”   “无妨的。我也不喜,但得留着她。也省的到时候再抓她,还费时间。”阿喜是何人,他很清楚了。作为冥界的鬼君,总不至于迷糊到这个地步,连身边的侍女的气息变了,他都察觉不出来。   更何况是,孟漾要带在身侧的人呢。   “她聪明的很,但她是为夫要抓的人。漾儿先委屈委屈,与她用处些许时候,好不好?”   他給妖帝再带上一份礼,要做的事也会多一分胜算。至于真正的阿喜,恐怕是救不了了。   看着孟漾嘟了嘟嘴,有些不情愿,奇异的是,他一颗心都软作了一滩水。   “漾儿不愿?”他敲了敲孟漾的额头,贴心询问。   “愿意的……”孟漾低头,抬手抓住他乱动的手,把玩起来,“我就是,不大情愿嘛。”   她总是觉得,这个人欺负了友儿,实在不是个好人。   “夫君不要误会嘛。”说完,继续扯了一扯他的大拇指。   而后,忽然感觉自己的脸蛋被人捏住。   “唔!”孟漾两边脸上软软的肉被对面的人重重扯了,她说话也说不清楚,太阳穴突突的跳。   她小腿一蹬被子,抗议着。   “好了,别恼,为夫亲一下……”   “唔……” 第50章   正如元祝所言,一行傍晚十分到达了人界。鬼君出行,总不至于要重新走一遍黄泉的回头路,黄泉折返,靠术法而行是能够快些,但恐对孟漾的身子有害,这便绕的远了一些。   下马车时,孟漾的精神头还很好。   鱼梁与南骐二人带着阿喜一同去置办客栈的房间,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而元祝便陪着孟漾在马车中等着。   “来,吃了它。”他去出一物,放在孟漾掌心。   她终究不是个“人”了,最好不受人界的阳气。她的体质也是个大隐患,至阴之体,吸收外界阳气确是十分厉害,但她现在是鬼,并受不得那些阳气。   他寻了法子,便让她服下这药,可得一时的缓解,待进入妖界之后这样的情况就会好转,这药便不用再吃了。   “好。”她接过了药,一口便吃了。   元祝忙拧开水袋,递过去,“喝点水,很苦吧。”   这小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都不会问一句这个是什么药,从自己这里接过就吃下了。上次的药,她吃下的时候是在孟宅,那药是自己想要用来控制她的……一想到这个,他便愧疚的要死了。   孟漾憨憨的笑,口中还闷着半口水,“有一点儿。”   其实口中弥漫的苦味十分浓重,但看着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苦。左右夫君不会伤害自己的,不需要多想什么。现在她想的比较多的,是一口下去就满口香甜的甜包儿。   孟漾忍不住嘴唇动了动。   元祝自以为自己此行出来,预备的东西都很是妥当。待真看到孟漾眨巴眨巴的眼睛和嘴,他才想起,忘记带了什么。   是忘了带她最喜欢的甜包儿啊……   “是我疏忽了,漾儿给我个机会,一会儿为夫去城中给你买。”   她撅着嘴,又喝了一口水,想要冲淡口中的苦涩,可也笑得开心。   “嗯……那我要两个哦。”   “好,几个都行。”世界上怕不是已经没有这样好哄的女子了,几个甜包儿就可以哄得眉开眼笑,忘记苦楚。   *   夤夜,孟漾房中已没了动静。   客栈的位置并不在小城正中心,而是在西南角的位置。阿喜趁着夜色而出,跳了几处屋顶,进入一户城中人家中。   角楼之上,元祝与鱼梁就这般守株待兔的瞧着,待到阿喜真的出了客栈,二人也就尾随过去。   南骐还得留在客栈之中,奉命守着孟漾,这便没来。   “陛下,你猜猜,她这是去做什么?”   元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一会儿你有的忙了。”   “啊?什么?”   ……   事实证明,鬼君就是鬼君,预料的事八九不离十。   他心里设想,这假阿喜必定也是冲着孟漾而来的,在冲着孟漾而来的人里,只有门者寺有这个胆子。其他的妖魔鬼怪就算再垂涎孟漾的身子,也做不出这样大胆的事来。原以为他们在第一次进入玄城被发现之后,会有些忌惮。想不到他们还是来了。   按门者寺一贯的作风,到了城中这样人多的地方,他就不信,这个假阿喜还能忍得住这张馋嘴。   阿喜进去约莫一刻钟,城中那户人家里边飘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陛下,她、她竟在城中杀人!”鱼梁有一双好眼睛,能看得比一般人远一些,如今透过窗子的窗棂,依稀就能看见里面横躺着的两具尸身。   月影之下,房屋之中,阿喜推门出来,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还是飞身上了屋檐,几下跳跃,看来是要从原来的路上返回客栈。   “你留在这里善后,等鬼差过来便让他们回到阴司,给这两个枉死的预备还阳之事,本君先回去。”漾儿还在客栈,只有南骐一人,他不可能放心。   鱼梁懵住一刻,马上反应过来,急的跺脚!   原来先前所言“有得忙了”的意思,是这个啊……   ……   那阿喜的动作极快,回去所耗费的时间只有片刻。一到客栈,她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斜对面的,孟漾所居住的屋子。   元祝只差一点便可赶上她,但还是晚了一步。   南骐隐去了身形,见到鬼君回转,赶忙前去复命,“陛下,她进了娘娘的房中。”   元祝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音缓且沉,“本君看到了。”   南骐额上不停的冒出冷,“那娘娘……”   别人不知晓,鬼君陛下现在的样子是每每震怒的前兆。山雨欲来风满楼,元祝性子使然,习惯着越紧张便越沉静,旁人丝毫看不出什么来。   “属下现在去……”   “不必去了。”现在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过去,也会打草惊蛇,到时孟漾便更加危险。是自己的大意疏忽,将这个祸患留在身边,却没有设想好所有的可能性。   “取摄灵箭给本君。”   摄灵箭,顾名思义乃是将自己的术法注入其中,用来一击杀敌的箭羽。摄灵绝尘,是每位鬼君承袭鬼君之位之后才能或得的冥界圣物,一生唯有三箭。这第二箭和三箭是万万不能用的,会伤及元灵根本。   南骐还想阻止,真一看元祝的脸色,堵在喉咙上的话只能咽下了。   娘娘若是有什么损伤,只怕不是鬼君也要疯魔了,既是如此,还阻止什么呢。   摄灵箭位于元祝第三第六第九根脊骨之中,自行取箭太慢了些,要快些取出来,得借助外力。南骐取箭的速度已经尽量的快了,摄灵箭到了元祝手中,便自行化出了弓。   挽弓拉弦,摄灵箭自有穿透屋檐墙壁等凡物的能力,也得识得主人的心意。阿喜一有动作,元祝一箭必能射杀之。   透过摄灵箭之力,元祝可看见客栈内里孟漾同假阿喜的各自动作。   那假阿喜步步靠近于她,眼睛亦是没有离开过孟漾,之后竟在床头坐下了……   *   阿喜在她床边坐下。在冥王宫的时候,她不能肆无忌惮的接近孟漾,而现在总算可以了。也许是她有些操之过急了,不应该在离开的第一夜就行如此大胆的事。但是她给予想要知道,这个孟漾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上一次,她和二哥去到冥王宫是为了抢走孟漾的。但其中出了错,孟漾在路经黄泉时忽然性情大变,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和她们以往掌控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而那个孟漾,还能说出万年前,他们门者寺的四人被封印千年之事。   当年的事,知晓的唯有可能是一个人。。   “秦艽……”阿喜坐下,难以想象自己的两行泪是这样容易就滴落下来了,“是你么?”   四人之中,她是最小的。说是最小,倒也不如说她同前头几位是差了辈分的。她现在在门者寺的位置,是顶替了自己的生母,神兽朱雀一族的位置。   其实她与秦艽一样,都是神族不是么?即便是万年前那样的情况,即便她是神魔的混生五界都要除之,她们也可以在一起的不是么……   “你如果真的是她,我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歉疚呢。”门者寺利用孟漾的肉身近十年之久,那样的痛楚,她一想到有可能是秦艽一直在承受着,便真正的心如刀绞。   她没想过有一日,秦艽还能回来。   上古神魔是没有轮回的。   可她好像冥冥之中,等到了。   在黄泉道儿上,孟漾的语气,孟漾的表情,甚至从天而降,落到地上的姿势,她都太过熟悉了。那时孟漾说,你们来抓我,却来问我,我是什么人……那时孟漾说,封印了千年,你们竟还能自己出来……   “艽儿。”阿喜叫了一声,贝齿忽得咬住了下唇,像是压抑这巨大的痛楚。   秦艽之后在黄泉道上,亲手撕开了二哥的气形……   是啊,身为秦艽的她有什么好惧怕的呢。五界之内,不会有人真正能做她的对手,就和当年一样。三位哥哥也应该没本事要了秦艽的命去。   “艽儿,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见我一面,但不怕、我不怕的,只要你还在就好,还在、还在就好。”   自己见过艽儿最狼狈的时候,也见过她万年前殒命的模样。秦艽那时没了双臂,双臂被生生砍下,血流如注,在自己面前像一片枯叶一样倒下。地面不久便被她的鲜血染红了。   血红的就像现在自己脑中的记忆一样,包裹着自己到了现在。   “没关系的,五界容不下你,也容不下我和三位哥哥,我们都被容不下。”她们终究是一样的。   她抱住现在的孟漾,感觉她身上比起常人还说略低的体温。这温度,对于她而言是万年以来最为温暖的。   “我会找到当年砍下你双臂的人,让他百倍千倍的偿还你。”你只需要等一等我,照料好自己。   掌中存放着方才取下的,还是新鲜的凡人的精元。取阳气本不需要伤人性命,可孟漾现在不是人,她没有了肉身,便受不起阳气。只有直接取下活人的精元,才能用了。   “你的身子伤得厉害,现在看起来虽然没有什么,但内里还是不足。我找了一些东西,能让你快些好起来的。”她拿着那两份精元,有些迫切,也有些殷勤。   她俯下身子,耳朵贴上孟漾的胸口,松松的抱住孟漾纤细的腰。   “艽儿,你再出现一定要记得我啊……我是阿稚,你的阿稚……求求你,一定要记得……”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woc!您有事么?????   阿稚:没事,告辞了。   我写的太爽了,我爱他们! 第51章   凡人两个新鲜的精元进了孟漾的身子,孟漾轻轻颤动了一下手指,接着便是睡意沉沉排山倒海一般将她淹没。   此前,她还能听到自己的身边有人在说着话。絮语轻轻的,犹如鹅羽划过心间,熟悉的感觉很明显。   但是现在,她仿佛离那个声音越来越远了,渐渐的,再听不见什么了……   “艽儿,你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理会。我会在这里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自称“阿稚”的女子,便是占了阿喜身体的元凶,名叫苏稚。   苏稚还是一如先前,坐在榻边,离着孟漾很近。   她能味道孟漾身上熟悉的气味。没错,那便是秦艽的气味。她怪只怪自己,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认出来,孟漾就是她的艽儿。   作为朱雀一族,苏稚自己的寿数是没有尽头的。神界有五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螣蛇。朱雀乃是神兽,当与神界神族一概论之。但现在五界承认的也只有螣蛇一脉,其余四个,提起的人少之又少这便是忌讳的东西。   这无尽的寿数陪着她一直到了现在,她已经觉得足够了。   纤细白皙的手指慢慢抚摸过孟漾的眉眼。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孟漾与艽儿长得是这样的相似呢。   以前,她只拿孟漾当做这个工具来用,自然不会正眼看她,更不会拿她和自己心底的人相比的。   如今,她恨不得将以为对孟漾不好的,一一都抓出来,鞭尸曝尸,让他们全都永世不得超生。   ……   时辰慢慢过去。   鱼梁也回了,与南骐元祝在屋顶上顶了一夜。   从之前神情紧张,盯到后来的昏昏欲睡,鱼梁与南骐甚至不知,元祝手上的摄魂箭是什么时候放下的。   元祝也是从之前的神情紧张,再到看到之后“阿喜”对孟漾所做的动作,眼神变得炽热起来。再之后,盯了几个时辰,默默然将摄灵箭放下了……   他可想不通,简直太想不通了。   怎么,这阿喜身体里的人,对孟漾是这样的意思?可这究竟又是个什么意思。   “陛下啊,公鸡打鸣了……”外头公鸡已叫了好几声,鱼梁忍不住,说了声。   元祝抬了眼,又开始盯上那处窗户。   “本君听到了。你们歇息去吧,午时之后再出发。”这便是给了他们休息的时间,虽然不是充裕,但也足够了。   鱼梁还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几眼。   鬼君陛下毕竟是心里头受了冲撞,肯定是不好受的,作为下臣,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好像太过不够意思了。   “本君……嗯,没事。下去吧。”元祝说这话有些迟疑,但也总算是说了个明白。   他还在回想,“阿喜”将自己手上的两份精元,全都送进了孟漾身体里的情形。   那个过程,南骐也瞧见了。   做不得假。   “……”他是冥界的主子了,看着“阿喜”取了凡人的精元来给自己的妻子补身子,实在是……五味在心,百感难抒。   不过若不是瞧见了“阿喜”如此的做法,他也不可能将自己手上的摄灵箭放下,只是在这里瞧着了。   他的漾儿啊,前尘往事还有多少是他这个夫君不知晓的……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之后半个月,每每嗝上三日,“阿喜”便会在深夜出洞,在周围较远的一户人家里选择一处,取出他们的精元,而后赶回去,送给孟漾。   再,便是在孟漾胸口趴上一整夜,泪雨涔涔的说着不是什么的话。   每到这时,元祝需得给她去将屁股给擦了,而后也陪着在周围高处的屋顶上盯上一夜。   给凡人还阳不是说来轻巧的事,可这几日,他是日日都在打点着,安排着。   ……   走入妖界地界,元祝可算松开了一口气。再不必去思量什么时候阿喜又会朝身边无辜之人下手,而且根源还是在于要跟他的妻子补身子。他还得帮着给擦屁股。   这样的日子当真是够了。   “夫君啊,这是哪里的地界?”孟漾从马车中探出个脑袋来问。   人界之后,元祝与鱼梁南骐便都是骑马,留在轿子中的,是孟漾与阿喜。这样的安排一直到了妖界也没再改变。   元祝一扯缰绳,马蹄子后退两步,“妖界的地界。”   “啊!”妖界啊。难怪那个女孩子的屁股后面还挂着长长的尾巴。   但也奇怪,她好像不是十分惧怕这样子形态的妖族。还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来。   元祝看她有兴致,这便多同她解释了几句。   “方才那位小姑娘,走过去还带着尾巴,她年纪不大,还没到化人形的时候,所以才会看着如此。”   万物的最高形态就是人形。妖界也并非走在街上的都是奇奇怪怪的妖怪,也并非都是显露原形的,他们也都基本修为了人身,在好好生活。   “原是这样啊,多谢夫君了。”孟漾可眼见的有些雀跃,像是发觉了新天地,得了新的启发。   “谢我做什么?夫人这样可不乖了。”   元祝又在逗弄她了。   孟漾撅了嘴,一个小脑袋偷偷的缩了回去。   ……   阿喜好像也在盯着她与元祝的动静。   孟漾一回头,便同她的视线撞上。   出来的日子久了,同这阿喜相处的时间长了,好像这个女孩子也没有这样让人不喜欢了。孟漾低低的埋下了头,这样被阿喜明明白白的盯着看,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你不要看我了,好不好。”   苏稚不是第一次看到二人如此了,她心头酸楚异常。自己的一颗心真像是条破抹布,一下便可以被他们抓在手中,拧来拧去的。   “娘娘很爱陛下。”她说的其实是自己观察半月之后的结果。   孟漾却以为是个问句,憨憨笑着同她答道,“是啊,但是夫君他也很喜欢我的。阿喜,你说我…要是没了他可怎么办啊。”   “……”   这句话多少熟悉啊。彼时,青青鹭草茵茵来,柳下河堤,秦艽同神界一向不容水火。而自己乃是门者寺朱雀一族的余孽,也是神族的眼中钉,势必要除之。便是这样的缘分,她们结识了。   秦艽对于门者寺的了解胜过世上任何一个人。   那时苏稚还以为,将自己门者寺余孽的身份隐藏的很好。却不曾想,秦艽自始至终都知道她的身份。   用她的话来说,“我第一眼便知道了,你是一只喜欢嗷嗷叫的小朱雀。”   说这句话时,苏稚伤了内在,二人逃到堤上。秦艽拦住她的脚步,“先处置伤处吧,我可放心不下你。找爹爹也不急于一时。”   苏稚疼痛归疼痛,可还是撑着道:“你为了同伯父相聚已经兵行险招,我不能再拖累你……”   话音刚落,她的原身便显像出来了……   “让你嘴硬。”秦艽皱着眉轻轻骂了句,“这样的事还瞒着我做什么,真当我是个傻子呢。”   “你乖一些,我给你治伤,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苏稚下半身已全变了模样,就嘴皮子还能动动。   “秦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秦艽刚划了手掌,掌心还在渗血。之后立刻将自己的血,印在苏稚的心口处,作为媒介疗伤。   “我们阿稚做饭那样好吃,一路逃下来,嘴都养刁了。我这要是离开了你,可怎么办啊。你乖些,莫动……”   ……   果真,欢喜过后就是痛苦了。苏稚这样想着,双手颤抖的不成样子。   孟漾这样迟钝的人都发觉了,“你没事吧!”   她上前坐了些,一把将苏稚的手握紧,“阿喜很冷是不是?”   外头落了初雪。   细细碎碎的雪花飘着,连带着轿子里的温度都低了许多。   孟漾的手是温热的。苏稚嘴唇一动,一颗心都软得不成样子,她没能忍住,回握了过去。   她的艽儿没有将手抽走,没有推开自己。   “娘娘,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叫我一声‘阿稚’……”   “啊?”孟漾眼睛打量着她。   阿喜不就是阿喜么?   为什么又是阿稚了。   阿稚……阿稚、阿稚是谁?   她应该是有些印象的,但,她真的记不清了。   孟漾有了心事,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那、阿稚,冷不冷啊?我的大氅还有一件儿,你等着,我去。”   阿喜穿的实在单薄,刚上车的时候,她就想说了。   ……   马车适时而停,元祝上来唤人。   “来吧,为夫抱你。”他弓下腰,朝她伸手。   孟漾像一个孩子见到了糖。   “夫君等一等,我给她系上。”   元祝这才看着,孟漾趴着身子,也是弓着腰,将自己的大氅给“阿喜”披上,还仔细着给她将固定的绳子系好。   “好啦,现在就不冷了。”孟漾看看自己绑好的成果,还是很满意的。她轻拍了阿喜的肩头,轻轻道:“你不要随便取下来了,生病是很麻烦的事。”   “我记下了,多谢娘娘。”她还没有忘记,元祝在此。   她现在竟也开始羡慕起那个友儿来了。友儿比自己多体会了艽儿那么多的好,可原本的这些,都应该是自己的才对。怪只怪,自己根本没有发现孟漾是秦艽。   孟漾也放心了,一股脑的钻出去,扑进元祝的怀里。   “夫君抱紧一些,别摔了漾儿!”   “好,抱紧一些。”   *   真待到孟漾双脚落了地,才发觉现在的地方有些诡异。   这也是宫殿之类的地方,他们的轿子被无数的士兵包围着,一个个举着长矛长剑,来者不善。她变着法子的将头往元祝怀里埋。   “别怕。有为夫在。”   孟漾不可能不怕。她可想不到为什么一下轿子,周围的气氛便有了这样大的变化。他们是得罪了什么人吗,还是说他们这是遇着了飞来横祸?还有夫君,也是稀奇,外头这样的情况,竟还来抱她呢。   空中不知是何物嘶吼一声,发出一声长鸣,响彻天穹。   随后声音出现,像是在空旷无人的原野,“鬼君陛下大驾光临,可有问过我妖界欢不欢迎?”   妖帝扶修凌空而落,足一踏地,风尘波涛掀起万千。   扶修在五界威名有在,除去小小年纪正了妖界的宿敌之外,还有他与自己妻子和仙界之事,几乎传的五界皆知。   他的视线落在元祝怀抱的人身上。   感受到这样红果果的视线,元祝忽觉紧张,即刻将孟漾放下,顺着挡在身后。   “此事时本君有欠考虑,还请妖帝陛下宽恕一二,先将妖兵撤下,如何?”他此行过来,最好是不让旁人知晓,但此话也不知妖帝如何作答,他心中无底。   “你觉着,朕会考虑你的话么?”扶修反问道。   “那本君若说,本君有当年妖帝胥商身死之事的真相呢,如此可否一谈。”   扶修怒气诚然爆发,“先帝身死不是拜你冥界先君所赐吗!就凭你,也好意思同朕讲条件,朕看你是想即刻死在这里!”   他扶修的父亲,原本是个怎样气概的帝君,妖界的主宰。却得了那样惨淡的下场,还有之后,他的母亲,他甚至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有母亲是何种滋味。若不是冥界挑起战事,若不是冥界使出那样恶心下作的手段,他们一家,何至于此!   “本君知道,我冥界先君千般错处,万般罪孽,但这其中还有隐情。我,冥界现任鬼君元祝,在此保证,会一力抗下前人罪孽,只要……”元祝一顿,微微回头,余光正好能看见孟漾额角发丝,“只要不涉及家眷亲人,元祝任凭妖帝处置。还请妖帝陛下,给一个机会……”   “夫君你……”孟漾不甚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从未听过自己的丈夫说过如此讨好人的话。   ……   扶修笑得咬牙,心中那股子恨意忽得翻涌上来。   “可朕,不愿听!”   又是一个温软之声,掷地有声,“本宫想听,阿修陪本宫听一听罢。”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漾漾子:“听说妖帝陛下不愿意听?”   乐谙(微微一笑):“不,他愿意。”按头JPG   大殿、妖帝:“呵,谁还不是个老婆奴呢。” 第52章   扶修眼皮子一跳,立马回神跑去接人,蹦跶的似个兔子。   “谙谙……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妖界的妖后,名叫乐谙,乃是上古神族,螣蛇一脉正嫡长位。与妖帝扶修约莫成婚两年,育有一子,取名饶畲。   传闻妖界帝后成婚之后感情甚笃,小妖弟的年纪不大,比元祝还小上几百岁,可继位已然几百年了。在襁褓之中就是命定的妖帝。   “谙谙,你不是在午休么,怎么过来了。”今日忽降小雪,一下子便冷了起来。乐谙又是个极其怕冷的,根本没法子不生炉子,可炉子一生起来,每每也都引得人犯困。扶修原以为,她要睡到晚间的。   “畲儿今日醒的早。”乐谙扶了他伸过来的手,解释道。   啧。   扶修眉头一蹙,又还得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默默将骂儿子的话咽下了。   日日都是畲儿畲儿的,畲儿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搬过去陪他去了。这几日,可知他这个妖帝过的是怎样寡淡无味的日子!   这心间想法,亦是想想而已,断然是不敢说出去的。被她听见,可是要命的。   乐谙还有一处,最为恐怖。就是这耳朵啊,根本不似常人,足有常人十倍百倍的灵敏,随意嘟囔几句都能给她听了去,更不必真说出什么埋怨的话来了。   扶修这便再没有说话,只陪着走过来,直到元祝夫妇面前。   ……   雪飘的愈发的大了,乐谙以手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再瞧见躲在这位鬼君身后怯生生的小姑娘,顿时来了兴致。   这娃娃长得真好看。   就是不晓得,是不是个可爱的性子。   “鬼君陛下有礼。”乐谙站得正,头也未低分毫。她的丈夫与对面这位,都是一界之主,委实是没有让她低头去见礼的必要。更何况,夹在中间的还有先帝和先后的两条命。   元祝拱了手,“娘娘有礼。”   元祝也不需去问来人是谁。在妖王宫中能得妖帝这般伺候的,还能有谁?   “敢问鬼君,身后是何人?”乐谙笑意盈盈像是未曾计较扶修的意思,就这般问道。   他朝后看了一眼。孟漾一双眼睁得也大,被大氅牢牢的裹在其中,真就像是个娃娃。她一手牵着方才下马车的阿喜,一手环住自己的腰。   “她是本君的妻子。”   乐谙显得震惊。   “你们成婚了?”可她看起来这样小。他们之前得相差近千年了罢。   “是。”虽不知这位妖后娘娘为何对他的漾儿这样感兴趣,但在此,这位妖后娘娘仿佛才是叫妖帝松口的关键之处。   “此处风大,依本宫看来,鬼后的身子也不大好。阿修,先请去响秋殿的偏殿来吧。”   “……”这话看着像是同他商量,实际却只是说的好听了些。乐谙她已打定主意要见这两位了。   他没法子,只得说:“摆驾,响秋殿。将他们这轿子也给抬上。”   ……   銮驾中,扶修与乐谙共乘一轿子。   扶修的脸色有些沉,一手握着乐谙的手,一手握拳,久久未语。   乐谙侧目过去。   这个人的眉头又锁上了。   本就是年少老成,现在一皱眉,更显得老态了。她是不嫌,可是会担心。   “阿修,真生气了?”   扶修忽的正色看她,“胡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真同她生过气。只是……   “只是,你心里很是难过,是么?”她说着,也不管扶修应不应她,轻轻软软的贴过去,双手换上他的腰。   乐谙现在可听到他的心跳声,平缓而有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是她永远的安处。   “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明白你的心思。阿修,我希望你放下的。”早在畲儿刚出生的时候,她便同扶修起了约定,自此要朝前看的。   “你可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宗沧洞祭拜先帝后的时候?”他心思重,千言万语沉在心里,能说出来的不过万分之一。那时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神族的身份,也还没有寻到爹爹,他便予了自己万千承诺。那些承诺在日后,也都一一做到了。   她的阿修半生孤苦,她这个做妻子的,很难同旁人诉说,她有多少希望阿修自此释怀,解去上一辈的因果,过自己的一世。   “我记得。”   他曾怨过父母,怨过父亲愚昧上了他人的当,怨过母亲无情,将刚出生的自己就这样决绝抛下。后来过了很久,直至他遇到了乐谙,他亦明白了,他的母亲哪里是什么无情之人,分明是个用情至深,舍弃不下的人。他的父帝是妖界最英明的君主,父母原是一对璧人……   “阿修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可我心大,还想再问你讨要一个恩典。”   扶修紧抿的唇松开,“你说,我都答应。”   “试着去听,试着去释怀和放下。若那鬼君说的当真是真,那便去为父帝和母后报仇,了却心愿。若是假的,我不会阻止你杀他……我和畲儿都离不开你,往后也希望你能快活自在。”   “好……”   乐谙脑中忽得有闪出一个人来,“但不可牵连旁人。”   包括鬼君那个小妻子。   扶修颔首,“好。”   *   响秋殿是乐谙常居的殿宇。殿前种有五界中独一份的红磷花。红磷花在妖界已算不上什么秘密,乃是先妖帝给自己的妻子,也就是为扶修的生母,天界二公主齐婵,亲手种下的“情花”。   红磷花是扶修忆怀生母的寄托。   妖王宫里的人,一直都是谨慎小心的打理着。   红磷唯一被摧残过的那时,也就是乐谙小时候。她每每走过,都得折上一两枝,更叫人捉摸不透的是,妖帝陛下竟没有丝毫责怪,甚至为她亲手又种下了许多。   缘分原是那时就定下了的。   孟漾在响秋殿正门下轿,一睁眼便是一片不小的红磷花海。   烈焰的红色,如此开满了宫中的这一隅。此时有雪,雪落花上,花竟不凋谢,有了雪花的点缀更显风华。   ……   乐谙也下了轿。   正巧便瞧见孟漾一脸痴相的盯着红磷花瞧。   怪可爱的。   同自己彼时有些相似。   不过,自己那时是还小,刚孵出来被阿修养着没什么心思。可,这位看着已经不是自己那时的年纪了罢……   “漾儿,随为夫过来。”元祝出言道。   扶修正盯着自己的妻子,与乐谙视线相碰的瞬间,大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道:“鬼君既来了,便同朕进去好好议事。至于这位,便让谙谙陪着逛一逛吧。”   “不可。她不可离开本君身边。”几乎是下意识,元祝出口回绝道。   “……”   孟漾现在便显现出愚钝来。她甚至没有发觉身后之人在为自己争论,也还是看着地上的红磷花。   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一定是的。这花,与自己一定有莫大的联系才是。可具体是在哪里呢,是在哪里呢?   忽然之下,她觉着额上刺痛。说不出是什么地方,指不出那疼痛出自何处。   后背忽然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漾儿,你可要随我进去?”元祝来问。   孟漾回头,眼神有些淡漠,“不去,我想在这里。花,好看的。”   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想明白,想趁此机会好好想想清楚。   “本宫就说了,会照料好她的。鬼君不必有多余的担心,下作之事,本宫不会做。”   她还是那个孟漾。   不过贪玩而已。   元祝仔细瞧了她一会,微微叹息,“如此,就劳烦娘娘了。漾儿她,心智有缺,并非平常之人,还请娘娘多加留心。”   乐谙视线右移,停在孟漾身上。   她竟,是个傻子么?   那鬼君怎会娶她为妻?   疑问是放在心底的,乐谙回道,“鬼君放心。”   ……   “你叫漾儿是么?”乐谙现在的身子不算好,怀着身子,还在前几个月。此事,扶修可还不知晓。她也是前几日才发现。她开口问了孟漾,想要蹲下身子,下意识便一抚小腹,动作放轻许多。   她也是天生就是个温和的人,对谁都没多大的气派。   结果是孟漾还是无甚反应,瞧着红磷花失神。   身侧的老嬷嬷想要扶她,也被摆摆手,示意退下,“不必,本宫可以。”   “娘娘身子自上次生产后便更加不好了,还是莫要在外头待太久,咱们叫上鬼后娘娘早些回去罢。”   老嬷嬷说出这番话,也是为了乐谙身子考虑。旁的什么人都不要紧,她们是妖王宫的奴才,自然是以乐谙身子为先。难不成,自家娘娘问话不答的之人,还值得娘娘在这里苦等?   螣蛇类蛇,虽为神兽,但习性相似。   娘娘畏寒,漫天飘雪的季节,是自家娘娘最不喜欢的。   ……   观察着孟漾现在的反应,离得稍远一些的苏稚一颗心砰砰的跳起来。她现在不能去打扰艽儿,慢慢的,她一定可以想起自己的。那红磷花,自己也见过的。   “等等,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话音未落,孟漾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口中似乎喃喃着什么话。   乐谙站起身来,一抿唇,还是决定看看孟漾。答应了她的夫君要照料着她,又怎么能放任她在雪里发愣而不管呢。   “你怎么了,同我说说可以么?”乐谙凑近,依稀可以听到孟漾口中所言。   “这花……这花是爹爹给我的。”这花,是爹爹当初送给她的!孟漾脑中闪过的东西,便是在一个根本不同于现在的时空。   那个地方仿佛原野,有大片大片的森林草原。自己和爹爹生活在其中,还有娘亲,她们每日生活在一起。后来的一日,爹爹带着一朵花到自己的面前。他说,此花便是她永生之兆,红磷花在,她便不会从世上消亡。   后来,红磷被梦杭带走,出现在冥界;再后来,红磷被妖帝胥商独取,种于宫中响秋殿前……   这一切原是有联系的。   孟漾笑着。她欣喜,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告诉她,之前自己的生活是十分幸福与欢喜的。就凭此,足以让她惦念和忆怀很久很久了。   乐谙却是听不懂的,“你说什么?”   “姐姐!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里面有我的爹爹!姐姐,太好了姐姐!”孟漾欢喜之余,一把搂住乐谙!   苏稚再耐不住性子了,一提腿跑过来。   “娘娘!松开手,不可如此莽撞。”   孟漾这才松开,怪不好意思的道起歉来,“姐姐,我错了……”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乐谙:“没关系没关系,过来姐姐捏一捏!”   大殿:“咳咳。”   阿稚(我不酸.JPG):“还姐姐呢,你不知道比人家大多少岁。老女人!切!”   漾漾子:“……哦”   开了一本新的预收,想尝试新的题材。看百合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一下呀。   求收藏!   《无猜》by景咸咸咸   文案   郑檀十四岁之前,因母亲母家一句谎话,被当做府中世子养了十四年。   在被陆珆指出她身后有血之前,她的日子一直顺风顺水。   她不怨恨,甚至还有些感激小陆珆。只是她未想到,这颗小白菜有一日,一个稍重的呼吸都惹她的心疼,一句话便能绊住她的脚。   小剧场:   “世子姐姐,你同我说说,你那个未婚夫婿是个怎样的人物。”她为这事缠着郑檀小半个月了。   圣上那头的旨意下来,陆珆听闻,便似被一棍子敲蒙了头,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她等不起了,得问问明白。   小十年过去了,世子姐姐总该给她一个答复。叫她这一颗汹涌难平的心,好好的沉寂下来。   她扯了郑檀的手,摇了又摇,“世子姐姐,你同我说说嘛。”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你问他做什么?喜欢他?”   “不是啊,就是想知道他的事。我、我喜欢的……”是你。   郑檀有些气,打断她,甩下一句话便走了,“你知道我还不够?要怎样?” 第53章   这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一个奶娃子吗?   哪有这样子认错的。乐谙看着,竟然也晃神了,“错什么?你没有错处。”人家都言自己妻子心智有缺了,何苦一定要去计较呢。   “鲁嬷嬷,请鬼后娘娘进去。”   屋内的炭盆一直燃着。故而,里间一直的暖烘烘的。孟漾方进去时,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她好不习惯。   屋子是乐谙先进,知她不习惯,“不要害怕,我身子畏寒,这才点上炭火的。”自己这畏寒是天生的,什么也改变不得。   孟漾点点头,“奥,我知道了。姐姐很怕冷。”   乐谙看她,也笑,“是呢。”   “我叫孟漾,姐姐你叫什么?”这里不是宫里,应该用不着那些虚礼吧。孟漾想着,同乐谙憨憨笑着。   一侧鲁嬷嬷有些惊诧,正要阻止这无礼之问,便听乐谙声音软软的道:“乐谙。你若不介意,可继续唤我姐姐。”   “好!”孟漾开心的跳脚,“姐姐,姐姐!”   “嗯。”   ……   响秋殿正殿。   下头的人端上茶水,元祝接过,一摸碗壁。   是凉的。   看来这妖王宫果真不大好来。此难,倒是不知能不能安然度过了。   “鬼君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但你说的,若不是朕想听的,朕一定取你性命。”他可不畏惧什么鬼君之名。到了妖界就应该是由他做主,万事皆是如此。   “好。”   事情还得追溯至几百年前。   坛山之战。   同孟漾大婚之前,元祝便一直命人彻查当年之事。老鬼君鹤哀临死前那番话,元祝闻之,很难安心下来。   他已料定鹤哀与门者寺势必是有勾结。而要将门者寺尽除之,单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或者说单单凭借冥界的力量,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会儿,他才会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眼前这一位妖帝的身上。若可得妖帝相助,那其余三界之力也不是不可能完全融合。倘若不能,此后之事便是千难万险孤立无援。   元祝试着稳住自己的心神,将事情平静说出。   “妖帝陛下有没有想过,我冥界先君,鬼君鹤哀那时挑起战乱,并非出自本心,乃是被人利用之。”   扶修面上无甚波澜,“怎么?事已至此,鬼君还要在这里给朕套这种无聊的说法?”   “本君并未说谎,也没有刻意去寻什么说辞。妖帝陛下可知,门者寺?”   “……你说什么?!”   *   今日下午,正是昨日宫医定下的复诊时辰。   前来的宫医是一个老者,一直照料着响秋殿这位的身子,来得也轻车熟路。   鲁嬷嬷在外头迎人,外头风雪渐大,也冷得很。妖界少有这样的大雪。她心里担忧着,站在雪地里不停的搓手。娘娘之前的日子已过的坎坷了,腹中这个孩子还不一定能留得下来。昨日她要通报妖帝陛下的时候,被娘娘拦下了。她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什么。   若孩子留不下来。   那不若一开始就不知道的好。   娘娘会打定这个心思,也必定是对自己的身子有一定的了解。做奴才的,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主子着想么,鲁嬷嬷也只愿自家娘娘身子康健,只此而已。   “王宫医来了,快,里面请。娘娘等着呢。”   昨天乐谙的药服了一日,也不知情况是否有些好转。总之她今日面色不大好,是惹人担忧的。   这位王宫医可不是当年的王儒,单单只是承了王儒当年在妖王宫的面子,才走到这一步。但凡事关响秋殿的事,他都不敢怠慢。   “那嬷嬷快些,带下臣进去吧。”   二人从外头而来,夹带着风雪的寒意,便在隔间取下外头的大氅,收了伞具,这才进去。   孟漾瞧着来人,好奇心重,“姐姐,他是何人?”   乐谙神色有些变化,忍不住一摸小腹。   前几日腹痛,传了宫医过来才知晓是有了身孕。但这个孩子,按宫医的话来说,已然不大好了。   她已有了畲儿,之后也没想过再要孩子,可他还是来了。她本就不是个能狠得下心来的,做了母亲之后更是如此,如今心里的酸涩又能对何人说呢。   孟漾的聪明劲儿一下子出来了,也不管苏稚在一侧轻轻掐她的手臂,示意她谨言慎行不要乱说话,张口便道:“姐姐有宝宝了吗?”   “……”乐谙一愣,唇瓣微动。   “这样明显么?”   “是啊。”这本就很明显嘛。姐姐的眼神同她记忆里娘亲的眼神别无二致,都是对自己的孩子有爱意的眼神,可不就是很好辨认的嘛。   ……。   她既已经猜出来了,倒也没有要将孟漾请出去再叫宫医诊脉的必要了。   难得的,乐谙也不避讳,直道:“劳烦王宫医,诊脉吧。”   王宫医赶着过来,诊脉切脉术法探脉一一用上了。   鲁嬷嬷也懒得避讳孟漾在此之事,急着便问:“如何了?娘娘腹中的孩子可还安好。”   王宫医东西也未收起来,扑通一声给跪下了。   他是当真没有什么法子了,昨日压箱底的药材都已经拿出来用了。可妖后娘娘这一胎根本就坐不稳,更何况之后还有七个月的时间要养着孕育,妖后的身子根本就没有那个底子,如今留着已是强弩之末。最好是快些引掉,大可不必白白受那样的痛楚。   “娘娘……娘娘、下臣当真没有法子了。这、这一胎娘娘还是要早做准备,尽早、尽早引掉……”   鲁嬷嬷跳了脚,“你说什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嬷嬷,我并非胡言,娘娘自己也应该能感受得到自己的身子,我……我已尽力了。”   孟漾有些坐不住了,低声喃喃,“姐姐的孩子……”要没有了么。   四下都是寂静的。   外面的风雪明明都隔绝着,里面的暖阁里分明还这样温暖。乐谙却觉手脚冰凉,再提不起力气来。   孩子是在她的腹中,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自己身子上的变化。昨夜的腹痛见红就已经给这个孩子定下了命运,她用尽方法也始终留不下来。   “此事,不准告诉陛下,明白了么。”   王宫医已是冷汗涔涔,汗湿了一身。   乐谙此言不止是对王宫医一人所言,还是对在场所有人言说的。   而在场的,都是明白人。   “是,娘娘……娘娘要好好保重身子,在定下日子之前,药还得接着服用,等娘娘召见下臣,下臣再来为娘娘处置。”   “嗯,下去吧。”下次召见,就是取药来落子了。她需要一些时间考虑,在此之前要少受些腹痛的苦楚,就还能服药。   ……   一切原也按部就班。   王宫医正要出响秋殿的正门,风雪大便压了伞檐。才走出没几步,便迎面撞上一人。   “王宫医?你这个时辰怎么会在此?”来人正是扶修贴身侍卫,阿佐。   王宫医一看眼前之人,便知完了。   根本是什么也瞒不住。   半刻钟不到,此事便传到了扶修耳中。   他登时摔了手上的茶盏,站起身来,也顾不得撑伞,径直往响秋殿后殿而去。元祝本不预备跟去人家宫中内殿。但他的漾儿还在妖后身边,跟着去也能寻到漾儿,是以掂量了一瞬之后,他亦然跟上了扶修的步子,一同往里头去了。   扶修心急,心思全不在元祝身上,竟也由着他进了内殿。   基本之礼元祝还是懂得的。暖阁里间他并未进去,只是待在隔间之中等候。进去便是窥人秘辛,他无意为之。   ……   “谙谙,谙谙!”   他来得太快了。   乐谙脸上的泪都没来得及擦去。   “阿修啊……”她声音哑哑的,眼角还是泛着红色,加之脸上的泪痕一看就是哭过。   他一贯的不会同乐谙说重话,看她此时模样又仿佛回到了当初,一时之间是一句话也难以说出口了。   孟漾受惊的站起身来,被苏稚护在身后。   “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   *   “你为什么不告诉朕,谙谙你瞒着朕做什么?”所以她之前忽然搬去跟畲儿住并不是因为畲儿病后晚间梦魇惧怕,而是因为,怕同自己住在一起被自己发觉身子的异样。   乐谙啊乐谙,你当真是好生聪慧!   竟还来算计了他。   “你很怨我,是不是。”   他想也未想,“是!”   他当然是怨恨的。话一出口,他看向乐谙,便明白了她说的可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个意思。   “不是,谙谙,朕不是这个意思。你应该告诉朕,告诉朕你身子的状况,告诉朕你有孕了,你应该将一切都告诉朕!朕怨的是这个。”   “我没有法子……我留不住他。阿修,我留不住他……”   “不怕,朕会想法子的。你好好歇着,不要胡思乱想。你不是喜欢那个鬼君那个小妻子么,朕也会让她留下来陪你,谙谙你要信朕,朕来想办法……”若真留不住,他也不会强求。   只要她安好就是。   乐谙哭得眼睛红肿。前头对自己心中预感的做的心理准备,在他来到这里之后顷刻之间如高楼倾塌,丝毫都不剩。   *   响秋殿内所有人一一在外候着,两刻钟后,扶修出。   阿佐上前,得了扶修的令,立即便有神情紧张的下去办事。   “你说的话,朕答应了。”扶修此话是同鬼君言说的。   “你接下朕三掌,父辈之事,便清了。往后便如你所说,合力寻那门者寺。”这三掌,足以杀了这鬼君。   他扶修的父帝和母妃不能白死,等他杀了这鬼君,便拿他的元灵去祭奠父帝和母后。他若真接的下,那自己也会遵守承诺,释怀往事。   趁如今谙谙睡下了,他得尽快的了结此事。   对他此言,元祝并不惊讶。父母之仇,他愿意以三掌来了结,已是大度了。妖帝是信了他的话的。   如此也不枉来这一遭。   “好,这三掌本君不会躲。”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啊,求个评论嗷呜 第54章   孟漾直觉有些不对,但她不甚明白,一下子抓紧了苏稚的手,“什么意思?他们在说什么?”   苏稚乐得见到这样的场景,哪里会告诉她。   只轻拍拍她的手,道:“你看着就是了,不必担心。”   她跑去取了马车中备着的伞具出来,将孟漾身上的大氅又理了理,大有拉着她看戏的架势。   “当真会没事么……”孟漾心间暗问自己。手被苏稚牵着,到一旁石亭之下坐下。   外间的风忽然大作,苏稚起身便用身子替她挡风。   看着妖帝下令将周遭的余人清走。很明显,他是给元祝留足了面子的,一界之主即便是被打死也没有失颜面,也不会落人话柄。   他亦答应了不会为难孟漾以及他带来的两个侍卫。   这样的条件,接下三掌,都能算得上仁义了。   苏稚是回头去瞧的,嘴上的笑都藏不住。   鬼君就应该这样去死,这样的话,她的艽儿就能随她一起回家了。自此不会再有人出来阻止,另,门者寺一统五界之事,会少很多的阻碍。此事真能成,可算个妖帝大功一件呢。   她阴阴的笑着,身上的大氅被她拉得大开,只为遮住孟漾的视线。   ……   元祝站在响秋殿的院中,侧头看向这边。   假阿喜将她遮挡的死死的,连发丝也没露出分毫来。   他更加笃定,这二人之前势必是认识的。只是孟漾记不起来,假阿喜也无法点破。这倒让人放心不少。   至少不是来害她的。   只要她平安,没什么是不能够容忍的。   不让她看见,也是自己的想法,假阿喜只是帮着自己实现罢了。   扶修踏出外殿。   掌中凝起一团,反手接下身上暗色大氅,他凌空而起时,大氅落了地。   苏稚还在笑。这一掌,力道也不小,打个半残是容易的。   掌心结结实实的拍在在元祝心口!   诚然,他身子抗下这一掌,下一刻退后二十步不止。他意欲稳住身形,可已然做不到了,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这根本不需要第二掌。   妖帝只需将他一个人丢在雪地中,慢慢的,他便会在雪中咽了气,被厚厚的雪埋上。妖帝也只需要明日唤鱼梁南骐过来收尸就是了。他胸口处的骨头已断了,如今是喘气都会疼的。   他与孟漾走到这一步,每每降临到二人身上的东西都这样突然。   没了自己,她会哭的吧。   于是他侧过头去望石亭那处,想要叫叫她的名字。他还是放不下心来,心有不甘。说好了不论如何也要将她困在自己身边,就算死也得带上她。到头来还是舍不得。   再瞧她一眼也好。   元祝张了嘴,是想要唤她一声“漾儿”,惹一惹她的注意。大口的血寻到了出处,强迫着他几下咳喘,将它们咳了出来,撒了一地血。   雪地多了不少红,却比不上响秋殿之外的那样红艳。   ?依?华?独? 家?整?理?   他咳得凶,之后再没有气力去唤她了。自古先动情者往往先输,他自己与孟漾也不知是谁先动的心,总之,他未曾从孟漾这里体会过情之残忍,也没有体会过爱而不得,上天对他终究厚待了。   扶修走了二十多步,冷着脸看他,“你可还能站起来?”   大抵是不能了。   “朕唤你下属来扶你,别死在她的响秋殿里。”扶修是没想着一定要他死,可他若执意接下其余两掌,必死无疑。   ……   孟漾心跳如鼓。   惴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只隔着一层大氅的宽布,她只是不能看到一布之隔的夫君,为何就会这样害怕。   “阿喜啊,夫君他……在做什么?”   苏稚回了神。她的心有些松动,鬼君好似是真的喜欢她的艽儿……   这最后一面该不该叫她见呢?   “他……”   苏稚斟酌着言语,孟漾心里的恐惧已到达自己不可抑制的程度,故而一把拍开眼前遮眼的大氅,一下站起身来。   苏稚瞧着她忽然不动的后背,心虚惧怕之感从后背蔓延了全身。   因为她能察觉到,孟漾周身的气息忽的变得醇厚起来。这……不就是她等了这样久的秦艽么。可她为什么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出来。   “艽儿……我……”苏稚想解释些什么,吞吞吐吐了半晌,一句话都没能捋顺。   万年前就是这样,她一见到秦艽,就是个小结巴。   ……   孟漾本不想再回头看她,可足下如注入铁汁,她还是回了头。   “艽、艽儿,你……”   她当真这样喜欢那个鬼君么。   她回头瞧自己时,眼角快速滑下的,不是泪又是什么呢。   秦艽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哭呢……   苏稚咬唇,生生咬出血来。她原以为,喜欢那鬼君的,只是孟漾,却没想到,秦艽与孟漾原就是一个人。   “阿稚,你离开这里吧。”   ……   “妖帝如此对待我夫,想必已经对之后的事情有万全的对策了。”   孟漾过去,说出这话,一边蹲跪下来。她的夫君现在如此,身上断了几处骨头还未可知,最好不要轻易移动。她的手抖着,已在勉力稳住自己,不叫他人一下子就看出来。   现在不能动小元祝的身子,以免断掉的骨头戳穿脏器。   “你是个傻子么?”她又低下了头,握住元祝的手显得冰凉。   元祝神思已经迷离,口中的血不停淌下。她只能以手为媒介,传了自己的术法过去,护住他的心肺。   她气他,没有脑子,做的都是蠢事。   “鬼君自行答应朕的要求,朕没有强迫他。”娶妻之后,扶修再见这样的场面,眼神微眯,有些动容。   孟漾起身,“是么。妖帝陛下难道不是打定了主意要我夫君的命么?还是说,你作为妖帝,丝毫不知他此行前来是带了多少求和之心?又或者说,你一丝一毫也没看出来,他无心与妖界与你为敌?”   扶修蹙眉看她。这鬼后一前一后的变化还真叫人诧异,他就说嘛,鬼君怎么可能娶一个毫无用处之人做妻子。   “朕如果就是要当作不知,你能奈何?”   “是啊,奈何不得。”是元祝定下的约定,她不可破之,但却可担之。   小元祝的所愿,只要能做到,她都想可以帮他完成,“但本宫想同妖帝讲个条件。”   “之后两掌,还是同先前一样,不过,我与陛下夫妻一体,之后的都由我来承担。”孟漾低声道,“还有便是,我知你妻子有一良药,可治我夫的伤,我要了。而且你此后要同我夫君一心,摒弃前仇,一同成事。”   扶修眉峰一跳,“那药既为灵药,必定珍贵,你此番又能用什么来换?”   “用你妻子腹中孩子的性命来换,如何?妖帝不亏吧。”   “你!你当真能救谙谙和孩子!?”   若是能救,便是有恩,万事可谈。   “朕答应你。”   *   这雪下到这个时候,倒是停了。   孟漾朝天看一眼,笑得不太好看。   “艽儿,不可!”苏稚瞧见二人的阵仗,这便大喊了一声,直要阻止她。   谁都不可能从妖帝一掌之下安然无恙的出来。更何况是站着不动,任由人打。   “不是叫你走么,怎么还留在这。”她说着话,都不曾正眼看向苏稚,“有何不可?无甚不可的。”   “就是不可以!我不准许!你回来,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我不会走。反倒是你,是门者寺的人吧,尽快离开的好。下次若见你,我会亲手取你性命。”孟漾此话,由不得苏稚不信。她要取谁的性命,一向是说出口来,便一定做到。   苏稚几近崩溃,“你为何就是要为他做这样不要命的事!”   这话真叫孟漾回了头。   往事百转千回。   苏稚是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的亲人。彼时,父母亡故后,唯一的弱点。   她道:“往日之时,我也为你这般过。”   那时的秦艽弃下兵器,束手就擒。只是那时,她的这般举动,输了自己的一条性命。苏稚再冲自己笑,执着自己的佩剑朝她而来。她欢喜的站在原地,等来的却是,苏稚手起刀落,用她自己的佩剑亲自砍下了自己的一双手臂……   苏稚嗓子嘶哑,发出的声音也不听,她问:“你在说什么……”   彼时她秦艽为何会形神俱灭,魂魄飞散,直到十几年前堪堪聚齐?一切皆是那时的因果。   她再无余力去对付受到重创的门者寺。拼着神元与身体里的一颗魔晶,将那时门者寺的四个主子封印近千年。千年之后,他们还是重见天日,一直至此。   一切难道不是拜她苏稚所赐么。   她那时就归于了门者寺,只是自己愚笨丝毫没有察觉罢了。看看现在,苏稚已是门者寺四人之一,就已是最好的答案。   “我说,你应该滚出这里。滚出去,永远也不要再来见我……”彼时可叫她留恋担心之人,只有一个苏稚,她除苏稚之外,?21?????????3??????????3?????再无旁的亲人。而现在,她不信旁人,不信鬼神,只信地上躺着的这个重伤的男子。   “我说的,会杀你,不是在同你玩笑。”   再回首,便可见扶修凝起一掌,足下点雪,直直冲着她而来。   这第二掌,决不可再波及到小元祝。孟漾心下时想,掌风聚起朝外一移,将元祝身体安稳移开几丈之远。   扶修一掌即便收了一二,掌风依旧凌厉,正中她左边肩上!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之前的往事,终于大致都讲完了。穿插起来讲,是第一次尝试,但我写的很爽。呼!常舒一口气。   还是给漾漾子求个排面评论,嘻!   感谢在2020-08-20 22:12:28~2020-08-21 19:4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溶我二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gChe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她抵住脚下的步子没动,一口深色的鲜血在她启唇之时便自口中涌出。   苏稚眼见着,目眦尽裂,“艽儿!你疯了么!”   身子原本是个怎样的近况,她不知道么!那些用凡人精元补回来的东西,都抵不过妖帝那一掌!她不过勉力支撑罢了。   苏稚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迈动步子分毫。低头看一眼脚下,她便明白了,“秦艽!不要术法用来我的身上,你该护住你自己!”   雪落纷扬之下,二人两相对视。   秦艽还是往日那个秦艽,苏稚却不是往日那个苏稚了。   孟漾原可以不顾她,但也不想她扰着自己。这才使了个法子将她困住,不能动弹。   ……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同妖帝扶修道,“最后一掌,妖帝动手罢。”   扶修近前,“可你也抵不过朕这一掌。你若死了,你的夫君朕可不一定会救。”   “我死不了,你也不会让我死。里面那位,可还等着我救命呢。”她有弱点暴露在妖帝面前,那便是现在还躺在雪中的小元祝。但妖帝又何尝不是有偌大的弱点暴露在自己面前呢?   两败俱伤而已,她不怕。   她不求饶,不轻易过这三掌,是要保全小元祝作为鬼君的颜面。   “那便来吧。”扶修也不多劝,掌心收了浊气,两步到孟漾近前。   依旧还是左肩的位置,受了他第三掌。   她也是勉力,堪堪能保证自己站起来,却还摇晃,同重伤之人无异。   ……   扶修抬了手,直盯着自己掌心。他亦想不明白,方才收他两掌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试着用那两掌触碰孟漾的间隙探过孟漾身体中的命元。第一回,他怀疑,现在的鬼后乃是魔族之人;可第二回,她的体内分明是有神元的。神元气息醇厚,隐藏在魔晶之下,不容易被探出来,却应该是她现在还能站起来的关键所在。   半颗破损严重的魔晶,一颗完好无缺的神元。   普天之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   那头,孟漾接下两掌,站起来虽是摇晃。但还是兀自的去看着,看着妖界妖兵将元祝的身体小心翼翼扶起,几人合力,尽力平稳的抬入殿中。   她不大放心,还是捂着左肩随着进去。   “妖帝放心,半个时辰之后,我会前去替她保胎。”她得交代一下,答应下来的事便要做到。   她为何会答应,不止是因为他们有能救小元祝的药,还因为,乐谙的父辈,与她的母亲,也有万般渊源。乐谙待自己,也很好。   关于孩子,自己一辈子也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福气。她的小元祝是期盼同自己有孩子的,只是奈何,她根本连一个正常的五界之人都算不上。先不说身子的缘故,就算可以,她又怎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当初的自己呢。   她怕极了。   忆怀至此,又是想到当初的苏稚。   苏稚她也说过,“天下变迁,秦姐姐一直都会是我的秦姐姐,阿稚愿意陪你,我愿做你身边的最后一个人。”   彼时自己多少感动……   趁自己还有些气力,孟漾扶墙,挥袖将她身上的术法给解了,“你,离开这里。马上走。”   “不、不要。你不要赶我走,艽儿……你让我留下来,留下来帮帮你,你的身子!没了我不行的,你听我一句……”   孟漾竟笑了。   眼前鹅毛般的雪片子飘下,恍然一下遮住她眼前之景,又顷刻之间滑下,苏稚在她眼前从清晰变得模糊。   她想,自己终究还是个女人。抵不过七情六欲,抵不过心痛欲泣,做不到铁石心肠。若是能做到,她定会杀了苏稚,祭奠自己的往日。   “如何是没你不行?你留下来,继续砍我双手,然后害我家人么。”   “什么?我、我何时做过?”苏稚脑中轰隆,惊雷一声。   在门者寺的近万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当初伤害秦艽之人,找寻多年未果。如今,老天给了机会,她再次与秦艽相遇。从秦艽口中得知,砍下她双手的人……会是自己?   ……   妖王宫的构建,包括殿内各物的摆放都是与冥王宫不同的。   她的小元祝还活生生的躺在榻上。   就这般瞧着,还能瞧出她第一次见小元祝的样子来。那时,好似他还在人贩子手中,需要花银钱去买。在那具凡人的身体里,他的容貌不是现在的这一副,可性子和眼神,在之后自己都还能认出来。   冷心冷情,可还是良善的,这就是她的夫君。   放在往日,父亲还在的时候,见到这样的女婿,也该当是会满意的吧。   孟漾过去,便只想同他待在一处,好好的休息一会儿。一到近处才发现,元祝竟是醒的。   “漾、漾儿。”他说话还有些勉力。   妖帝对他下手不轻。   “是我。”她应道。   他抬手,想着握着她的手。刚刚抬起分毫,便被她一双手握住了。   孟漾的手很凉。在外头的冰天雪地的待得久了,双手是很难保持温暖的。   “你同他做了什么交易,说给为夫听。”   孟漾弯着唇,恍若未闻的开始笑他,“你还认识我么?”她有些怕,她的夫君以为她变了性子,便不认得自己了。   “认得的……我认识真正的你。”她眼中的东西是一样,瞧着自己的时候,没有过变化。   他的话头被她引向别处。   “认得的……我认识真正的你。”她眼中的东西是一样,瞧着自己的时候,没有过变化。元祝又道:“我一早便知你不是寻常之人,也曾猜测过你是秦艽。”   “即便不是什么寻常之人,也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夫君不要想那样多。”这还是她头一回以秦艽的身份,唤他一声夫君。   “等事情了结之后,你还会陪我回宫么?”元祝睁着眼睛,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她脸上的模样。秦艽与门者寺的仇怨由来万年,梦魔与其妻尺素的死也同门者寺脱不了干系。天界魔界两两仇视,却不曾想魔界的尊主会同神界神女尺素生出情意来。   那神女,可是彼时天帝的亲姐姐。   天界神族许诺梦魔,若能以一己之力铲除神族原本叛逃的四大神兽,也就是当时最初的“门者寺”。若能铲除,便许诺,永不干涉五界交融,包括他们的婚事。   梦魔思考多时,纠结是否要应下。   天界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了。若是成功,便有了五界长长久久的自由,万物生灵之间便不会有像他们夫妻那样难过的日子存在。如此一劳永逸的事情,若能成功那是最好。   元祝明了前事,所以门者寺非铲除不可。   “你会吗,漾儿?”这才是他想要知道的,最为重要的事,“你若不愿,到时,我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孟漾轻轻哼了一声,“你是要逼着我,将喜欢你的话,再同你说一遍是不是?”   “除了你之外,我还能去到哪里,去找谁?”真到了所有事情都终了的时候,她必定也活不长久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找除了他之外的人呢。   能同他再好好的活一阵子平静,就是所求了。   “我是你的。秦艽是,孟漾也是……还望夫君到时不要嫌弃我愚笨。”她还是愿意,在这时将他哄上一哄。   “你睡一会儿,醒来便会好的。”   妖帝允诺了,会救好他,便不会食言。   孟漾心里颇安。实际上,他们夫妇与妖帝夫妇,都是同一类人。乐谙那小丫头,才几岁啊,也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你去哪里?”他就将孟漾的手握得很紧。   她忍不住眨了几下眼儿。   身上的伤处,是真的疼……   孟漾却不能叫他发觉了。于是猝不及防,皱了眉头,俯下身子,同他双唇相贴。明明两个都伤得不成样子,孟漾眼睛里见到的他,可比先前好看。嗯,就是……只能躺着,搂不上她的腰了。   她不习惯扭捏,便将握着她左手的手,牵引着带上了自己纤细的腰身。   口中有些血腥气儿,不知是谁的。   呼吸停滞之前,孟漾抽身,慰了他,“你乖乖在这儿。我伤了,得下去调息一下,有些疼的……”   也是平常的言语,从她口中说出来,便带了娇气,软得不行。   元祝心疼的紧,再不问什么了,“那你快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好。”   *   偏殿寝阁门外。   妖帝面色默然,一袭墨色宽袍,去了大氅,正在等着她。   “好了,带我去罢。”去救乐谙与她腹中的孩子、   妖帝却不抬脚了。   良久,孟漾捂了捂伤处,提醒他,“我伤得不轻,再不去,也不一定能行了。”   之后的意思,便是催促他快些。   “朕大概猜到你是谁了。也知道,你确实有本事补上谙谙身子上的亏虚。可朕还想知道,那之后,你会如何?”   乐谙是神族,螣蛇一脉。神元便要用神元去补。   乐谙少的,都要由她补上。   “妖帝想的多了。我不会死,只是虚弱一些罢了。我有夫君,有他护着便是无妨的。”   元祝又道:“你们会否觉着朕做得太过了……”   孟漾默了默,“不会。父母之仇,原就不是那么好化解的,妖帝做的没错。此事已经了了,日后咱们可一力,对那门者寺,妖帝觉着如何?”   “朕是此意。”   “咱们分开去罢。你救我夫,我养你妻,如此可快许多。”她忽的发觉,去响秋殿寝殿的路,自己也识得。便不必带路了。   她的小元祝也可少受些痛。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这篇的篇幅不会太长,剩下的也不多啦。原本定的是15万字,不知不觉都快20万了。   大殿是真的很好,我们漾漾子的先前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过得很苦。一定会he的!   每个人的感情线,在我看来都是深刻的。也都,还挺难。   这几天的作息已经完全乱了。每次早上七八点才能睡着,很难受。给我一天时间,我睡个饱,调一下作息,23号请假。感恩。 第56章   交易一来一往,终要履行。   孟漾走至无人处,步履不稳,还是蹒跚。妖帝那两掌要是对于万年前的自己而言,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可现在……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竟还会开始怕死。   她摇了摇头,对自己的想法讳莫如深。   “小元祝啊,你可得争气些。”   响秋殿内殿,乐谙还在卧床,见她进来还勉力扯了一个笑。   “漾儿?你来了。”   “嗯、”   “阿修有没有为难你?”她所担心的,倒不是鬼君,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孟漾。   “没有。”孟漾走近了她,“别说话了,歇会儿吧。”   “哦。漾儿,你对我用……”法术……   小女孩子就是活泼些,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样的身子。孟漾反手一挥,她也便睡了过去。   如此清净了很多。   ……   次日午后,乐谙便醒了。   正巧宫医也在,摸着她的脉,手指在她腕上跳了又跳。   “陛下……恕老夫愚钝,娘娘的身子恢复如常了……”甚至还比之前好了许多,宫医猛吸一口气,反道:“但是,绝不是老夫干的。”   扶修一吸鼻子,“没人说是你干的。”   “……哦”   “……”   乐谙心下实在不踏实,睡过去之前是孟漾迷晕了?她一个小傻孩子,哪来的术法?不成!她现在满头的问号,须得有一个解释。   “阿修!她呢?你是不是强迫他们了什么?”   “未曾,都是自愿的。”扶修瞒不住她,索性不瞒了。   “那你带我去看看她,她之前对我……总之,我不放心,你带我去。”   室内除去她与扶修,还有宫医等一众人在。   扶修竟问,“对你如何?”   “哥哥……这不是重点。”   *   昨日,侧殿之中的位置,上下已发生了变化。妖帝给元祝治伤花的时间不短,但也比孟漾给妖后纳入神元花的时辰少。   之后,便是元祝自己去响秋殿正殿将她抱回来的。   “你之前,故意引得我去说旁的事,就是不想让我知晓?”   孟漾窝在她怀中,微微叹息,“夫君聪慧。”   聪慧么?   他若聪慧,便不会什么都不知晓,平白的让她替自己做了这样多。   “小元祝……我、我可能要睡一阵子,会变得笨一点儿。”这回,不能想出来时便出来了。她伤了内里,什么也做不成。孟漾是她最纯真的样子,最开心的时候,有他陪着,不缺什么了。   元祝竟是在哭,捏了捏鼻子,又哽着声音道:“我知道了。你可还有什么要嘱、嘱咐的,为夫都会做到。”   她阖上了眼,偷偷的想了一会儿。   “你别去怪旁人,也别怨恨自己……还有啊、护好你自己。我想好好睡一阵子,可不要三天两头的跑出来替你打架,很累的……”跟在他身边,小女孩的性子都激发出来,她说话显得娇气的紧。   小元祝啊,舍不得她受累,便能多保护他自己一些。这便是她的算计了。   “当真不会有事么?”   孟漾好像又在笑他,“不会的。身子弱一些罢了,你别瞎想。”   元祝又不出声。   她急了,又困倦的很,眼皮都抬不起来,“你答应我呀,好不好……”   “好,答应你。”   ……   再待妖帝夫妇到外间,元祝便似个木头,瘫坐榻前,守着人。   乐谙忽觉惧怕,心生胆怯,不停问,“怎么……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了?”   一时之间,两相静谧,只剩乐谙的低泣之声。   三人还是决定一同到别处,不扰了孟漾歇息。   雪后了,殿内可以望得到院子,一片雪白,十分纯粹。昨儿夜里,他睡着了几刻钟,梦中还是孟漾一闪而过,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堆雪人儿,他一走近,孟漾便拿石头砸他,咯咯笑着,笑得牙不见眼。   元祝也不多与他们论旁的,将自己所知的事情,一股脑说了个明白。   “门者寺下品的亡灵,所谓法器便是纸人样式的黄符纸。再下品的,便是直接将亡灵寄放在黄符纸人之上超控。至于门者寺身后之人,漾儿所言,乃是昔日五大神兽其中之四。”   乐谙惊道,“五大神兽?!这……鬼君可知,我也是神兽之身。”   “妖后真身螣蛇一族。但为何现在神族便只有螣蛇一脉,而无其他。娘娘可有想过?”   此事乃是秘辛。天界丑闻,掩盖了万把岁月,乐谙自不知晓。   这也难怪,门者寺可留存至今。就连其中最低品阶的,也是五大神兽之一,哪是那样容易除掉的。乐谙心想,就拿她的父亲举例,妖界的大患,也是父亲一己之力便铲平了的,普天之下,哪能有什么真正的对手。   神兽为祸。   天界神族的脸面当真丢尽了。   扶修已有一计,“之前同鬼君谈过此事之后,朕已令阿佐替朕彻查妖界境内,便具体查察妖灵丢失一事,若遇黄符纸人等线索之物,立马来报。想来不日便有消息。”妖灵丢失不是小事,地方上决计是瞒下了许多,这样明明白白的去查,一定会有收获。   “至于天界。朕不日便亲自去天界向岳父和外公他们请安。也将事情原委一一同他们说明。此事妖帝不必担忧,有朕周旋。”神界的内务之事,演变至今,里面的症结还有许多是世人不知晓的,也是他们不知晓的。   元祝拱手,“如此,多谢妖帝了。”   “如今父辈之事尽解,鬼后娘娘救了朕的妻子。算起来,还是朕欠了你们的,往后若有难处,可尽管同朕开口。”   扶修一望妻子,对之元祝,歉疚之心内涌。   乐谙与之对视,按捺不住。好像什么都只有她一个人不知晓,像个蠢货。   她直问道:“我想知道,小漾儿到底是谁。她怎么会法术的,她不是心智不足么?”又为何还能救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鲁嬷嬷端来炭盆,室内也不若之前那样寒冷了。   “她叫秦艽,算起来,是现在天帝的姑姑。她万年前已经身死,现如今魂魄重聚,投于凡胎。现如今肉身不再,魂魄而已。”也就是按辈分来,孟漾乃是乐谙父亲的长辈,扶修母亲的姑姑……   “啊?”   乐谙眨眨眼,小嘴张的老大。父亲的长辈……那她还骗着孟漾唤了自己好几声的“姐姐”。   罪过罪过。   她作为一条小螣蛇,加自己在壳里的时间去算,还不到三百岁。可真折煞她这个小辈了。   “那个,太姑父?”顺着下来,鬼君的辈分也是高的不行,乐谙顺着谱子往上顺了顺,便顺到了这个称呼上。   “??”元祝脸色青了,“大可不必!本君也不知她的辈分那样高,本君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岁,还小……”   “那鬼君先同我夫君聊着,我进去守着那个……守着太姑姑。”   元祝:“……”   *   乐谙一走,有些话在男子之间,便可以明着说了。   “你娶她之前晓得她的身份么?”扶修问。   元祝反问,“你娶妻之前知道?”   “额……我原也不知的。后来才知道,是自己高攀了。”   元祝“嗯”了一声,“我昨日才知道的。”   男人之间的话题原是这样容易得来的。那么彻夜聊一聊也不是坏事,瞧瞧旁人的日子是怎样过的,再瞧瞧自己,许能松快一些呢。   没成想,元祝下一刻便问他,“你当年用禁术的时候,怕不怕。”   扶修一下子跳起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将那个秘密守的很好,除了当初的王儒,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本君是不知道的,漾儿说的。”   “……”怎么什么都说呐。这太姑姑果真是一块老姜,辣的很。   “你别给我说出去了,谙谙她,知道了是要哭的。”当年用禁术保她第一胎生产平安,他也基本贡出去半数寿元作为代价。   孩子于一般人家而言,都是天降的宝贝,到了他们这里,苦难之间是个要命的难题。事在人为,他总想圆了她心中的圆满。   “我冥界也有禁术,我已将她的肉身保存住了,封在人界攸城护城河底。她若有事,我也会同你一样做这个选择。”   想来谁也料不掉,最重规矩之人,是最先替孟漾筹谋一切之人。   “那要是太姑姑知道了……”   元祝作势发怒,“不准叫她‘太姑姑’,她还小呢。”   “哦……”万把岁了,还小呢,啧啧。   “被她知道了,她大抵会很生气,然后……”他想了想,接着道,“然后陪我一起,好好活剩下的日子。”   她答应过自己了,会同自己回宫。他所求不多,冥界有祗儒在,万民安稳,漾儿大仇得报,如此就行。   扶修同他出奇的同一,都望了窗外,心底唏嘘。   “太姑姑很宠着你吧?两掌都替你挡下了。”   元祝翻了个白。   这人还是个妖帝,怎么着?   就是听不懂鬼话的么。   “是。就是干了什么也不喜欢说出来。她人界转身的家宅也是遭了门者寺的难,宅内有一处阴泉。你知晓的,阴泉那样凶险的东西。她呢,自己去将阴泉封了,害得本君以为白日见了鬼……”   “我的天哪,鬼君也会怕白日见鬼的哦!”   “我也一掌拍死你,信不信?!”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谙谙:“太姑姑好,太姑姑我错了,谢谢太姑姑!”   漾漾子:“卧槽,别叫了,老娘永远十八!”   感谢在2020-08-22 23:22:56~2020-08-24 23:3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泉风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七夕番外之不解风情。   不接正文。请独立阅读。   “娘娘呢?”元祝理好外头之事,下了朝便过来了。妗子殿内外找了一圈,倒找不见她的人了。   连带着,友儿也不在。   婢子回道:“回陛下,孟婆庄的主子到了,娘娘带着友儿姑娘下去接人了。”   “何时去的?”   梦姑娘怎会来这里,她不是一向不出孟婆庄的么。   “大致一刻钟了。”   元祝一计较。那也走不了多远,能追上。   ……   他想不到,孟漾这会子功夫,就已经出了宫。带着友儿,带着衣物前去接的梦杭。   友儿想过要拦着,因着今儿个的日子,也因着鬼君陛下昨日的嘱咐。但自家娘娘性子跳脱,哪里是能拦得住的。   单是去见见也就罢了。   孟漾今日还有旁的打算。她和孟婆庄的漂亮姐姐许久没见了,还有啊,待在这宫中实在是无聊的紧。收拾衣物,是为了跟着梦杭前去孟婆庄住些日子。   能见见新鲜的鬼也是不错的嘛。   冥王宫的泥土种不起红磷花,此花孟漾一直很喜欢。前几月,派人去取过一回来宫里摆着看。之后便是梦杭每隔三日派人送一次,次次不落。上次送来花时,还托下面的人带了口信来,说是下次乘车亲往,想同小漾儿吃上一顿玄城的饭。   孟漾自是欢喜的答应了。   这三日里也时常的亢奋,期待的紧。   ……   “小漾儿这样想我么?”梦杭腿脚不便,是坐在车里等着她的。   她在孟婆庄也待得久了,未曾出来走动过。答应了不离开孟婆庄,一日之内来回也算不得食言,这便来了。见了孟漾,还发觉她身上背了包袱出来,梦杭深觉奇怪。   孟漾嘴巴扁扁,想说又不知怎样说。   此前呐,无聊归无聊,她都没想着要逃出宫去玩。   但这几日,元祝对自己实在冷淡。   冷淡到没边儿了!   她不高兴,很不高兴!   “姐姐莫问了,总之,我不喜欢他了。咱们寻一个好地方吃饭,然后姐姐带我走,好不好呀。”   梦杭一愣,心中腹诽,“好什么好。在冥界能跑到哪里去,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给你抓回去,吊起来打。”   她怪是会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心里的意思半点儿没有露出来,她可是乐得看鬼君多找一找。   想想就好笑。   “那好啊,姐姐带你走,咱们往后就不回来了。”   “啊?不回来了?”   孟漾有些坐不住,伸手还扯开车帘去瞧瞧了外间。   这是到什么地方了?可别走远了。   “小漾儿不愿意了?”梦杭剔着指甲,软绵绵的问,“是舍不得家中那位。”   友儿也真是任由梦杭逗她,一旁笑笑不帮腔。孟漾眼神过来,同她求助,她便笑着摇头,只做不谙世事之状了。   “……”   切,都是坏蛋。   *   “你既舍不得陛下,又是何必呢?”   她翻了翻白眼,不情不愿,“他都不愿意要我了,我还带着做什么……”   “啊?什么……”   “晚上的时候啊,我趴着亲他,他都不愿意要我了……所以爱会消失,是不是?”梦杭也是个成过亲的。将小漾儿的话在口中默念几下,忽然便懂了意思,火烧的感觉从脖子渐渐往上来了。   夫妻之间的事情,也是可以这样子说出来的?憨子孟漾!   “咳,娘娘慎言。”友儿看一眼孟漾,同梦杭两个,连着脸红。   “还慎言什么。”夫妻的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管什么虚礼呢。   “……”好吧,您说吧。左右您不会觉得尴尬,尴尬都是我同梦姑娘的。有人陪着一起脸红,也好嘛。   ……   马车到了地方,寻的事一处酒楼,定的是内里的包间儿。   “小漾儿啊,姐姐问你一事。”   孟漾恹恹的,扒拉着面前的小菜,“姐姐您问。”   “你同陛下在一起多久了?”   她想了想,“三年吧。”   “哦!”三年了。身子也该养好了。所以也大有可能是因为喜事咯。   “乖漾儿,伸手过来。”猜测是没什么准头的,把把脉就晓得了。   她还算乖,一声不响的把手腕子伸过去。梦杭三指搭上去,搭了脉。   成!   是件喜事。   梦杭偷偷笑。陛下也是辛苦了,哈哈哈。   嘿嘿嘿。   就凭小漾儿这张脸,这身子,还趴着亲陛下,这要忍下来,委实是不容易呢。   窃喜之余,又是感慨。她的少主,也是要做娘亲的人了,可自己不也还是个娃娃嘛。不过,前程往事忘记了也就忘记了,现在就很好,没有那些难事来为难人。   “小漾儿啊,姐姐不能带你走了。今日也是个好日子,人界的七夕,还是回去同陛下一起过,如何?”   孟漾现在答得快了,“如此,如此也好。”   这要离开了就永远不回来,她还不得想死夫君呐。还是不要了,宫里也很是不错的。   嗯,对,很不错的。   ……   冥王宫正南宫门。   鱼梁陪着站了几个时辰,腿都开始发酸。   “陛下真不派人去找找娘娘?”   “去哪里找。”玄城这么大,她随便寻个地方吃饭,总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将玄城翻过来找吧,他眼睛盯着宫墙下面,硬着嗓子道,“无妨的,有梦姑娘在。”   宫墙很高,站在其中望下,便是他冥界的都城,了了冥界山河,都可见。   今日便做一次“望妻石”罢。   就在这里等她回来。   *   “陛下,人给你送回来了。”梦杭不曾下车,也不行礼,如此同元祝说道了句,便预备着回去了。   “多谢梦姑娘。”若再等不到,就要去孟婆庄要人了。   梦杭出来一趟不易,双腿不便甚为麻烦。等小漾儿孩子出世的时候,她也不知能不能来,便先道,“先恭喜帝后了,陛下可要好好照料着。”   “多谢,会的。”   ……   元祝背着她回宫。   她趴着,摸着元祝肩上衣袍上的纹路,可不明白了。   “夫君啊,梦姐姐方才说什么呢?”恭喜什么,她可没懂。   “漾儿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她摇头,开始抠他肩上那玩意儿,“离中元节还差几日呢……”   元祝若能腾出手来,必定扶额。   这哪跟哪儿。   “今日是七夕。”   “哦~~”在冥界待得久了,七月,她只记得一个中元节,“不知道。”   “……”罢了,指望她知道什么呢。   自己已经收到礼物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欢喜和得意过。   他也可以故意转着到妖界去,同妖帝扶修炫耀一番。   他要做父亲了。   “漾儿。”   “嗯?”   “为夫爱你。”   “哦。”爱着吧。   “……”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迟到了。哦天啊。七夕快乐。感谢在2020-08-24 23:37:48~2020-08-26 00: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溶我二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孟漾苏醒之后,身体不利远行,便留在妖王宫中修养。   鱼梁与南骐已出了妖界境内数日。他们要查明的事情并不容易。   此次事情是奉的鬼后娘娘之命。   孟漾与苏稚彼时对峙院中。鬼君已被妖兵抬了进去。   孟漾她反问苏稚一句,便足以要了苏稚全部的信仰与信念去了。   “怎么会是我呢……”苏稚跌坐在地,跌进外头的雪中。她找了那样久,寻寻觅觅找遍了五界,她亲手杀那些神族之人的时候,每每问出的最后一句话,都是问的当年,是否是砍下秦艽双手的人……   到现在,都没有人承认过。   后来,苏稚也不再去问了。她想,总是天界神族其中一个人,按照三位哥哥的意思,杀光了他们,取出神元在手,也就报了仇了。   她没想过……那个人会是自己!   所以,是她害了秦艽。是她,将秦艽送进的绝路,将她的秦姐姐害死了!   “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他们!他们、他们全都在骗我!全都在骗我……”   孟漾撑着力气,反问她,“他们如何骗你?”   如何骗的……   苏稚忽得笑了,一颗一颗的泪滚下来,落在雪中。   “他们骗我,骗我……”骗我你是被旁人杀的,他们并没有同我说,是他们驱使着我去伤了你……   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说得出口呢。她们之间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说这些还有意思么。   “他们骗了我。姐姐,是他们骗了我……原来,是我一直自困于牢笼……”苏稚灰了心,再看孟漾的眼神失了颜色。   心痛如割,孟漾心绪大动,喉头腥甜蔓延开来。   唇角的血淌下。   阿稚。   她又该如何说,自己是孟漾的时候,不会记得秦艽做过的一切,但她是秦艽的时候,她不会忘记孟漾经历的。   苏稚和她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不要做傻事,阿稚。记住姐姐的话。”   “回去吧。”   ……   苏稚回了。   孟漾眼看着她化为一只烈焰之色的飞鸟,凌空而去,发出嘶鸣。   这只小朱雀,初见时,化形都还困难。都还要自己帮着。如今,羽翼已经丰满,也永远,离开她了。   鱼梁此前骇得未曾靠近。孟漾呕血之后,才上前来将人扶着。   哪知孟漾第一句便是,“鱼梁,你与南骐,跟着她。”   “娘娘!你与陛下都是身受重伤,且还是在妖界,属下们绝不能离开!”   孟漾喝道:“愚蠢!”   “跟着她。她现在的心绪,必是回到老巢之中同那三个对质,你们跟着,跟到了地方便在那里守几日,莫要轻举妄动,务必将消息给本宫带回来。”   鱼梁这才明白。   娘娘这是在为之后筹谋。此番若是得来了门者寺老巢的位置,陛下要行之事要办成,快得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那方才走得不是阿喜吧,那人幻化成的红色飞鸟是何?”   “朱雀。”苏稚的真身。   “你们切莫轻举妄动,不可打草惊蛇。”   南骐问,“那若是,她出了事呢?”那人看着同娘娘是旧识,在人界的时候,那人对娘娘做的事,他与鱼梁也都看到了。   “不救。”孟漾缓了缓,“将她的尸身带回来,本宫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外面。”   ……   大约一月之后,鱼梁南骐回到妖王宫中复命。   此事是娘娘吩咐,回来之后鬼君陛下也没见人,二人便去同孟漾禀告此事。   “娘娘,她回了坛山,妖界西南处的坛山!”   “那位倒是进去之后就没出来过,我们也不知晓结界里面是个什么状况。”   孟漾手里抓着半个梨子,梨汁滴了一手,“啊?”   什么坛山,什么西南?   “额……娘娘忘了?”鱼梁懵得很,侧目与南骐一视。   “啊,看上去是的。”   “你不要同我说这些,你们这些无聊的东西,全都去找夫君说。我要擦手,给我找东西擦!”孟漾想着绢布擦手,别的可不想管。   “……是。”   *   “娘娘这是,疯了吧?”鱼梁害怕的想缩起来。   “你松开!别扯我衣服!”南骐恶心的甩开他,“之前的娘娘不也是这样么?”   之前,是么?   鱼梁回忆了又回忆。第一次见到娘娘的正脸,是在王府中。娘娘她,美得不像样。至于性子,好像是……没什么变化。   “你这样说好像也是。娘娘好像就那一日,是正常的。嗐,也不能说是正常吧。”   那一日的娘娘也很奇怪。   说话像是,与生俱来的,让人有压力。   “别想了,还是同陛下说吧。”   *   妖界都城相临一山。   阿佐带兵彻查之下,竟发觉第一处同门者寺有关的地方,离妖界都城不过百里。   “门者寺到底意欲何为!”扶修无法言喻现在的怒气。   妖界在他治下竟也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   他妖界的子民,整整一个村子,蔽于门者寺结界之中,里间的子民,全都丧命。   今日出来查案,元祝便同扶修一道过来。案子不小,一界之主,总得承担下来。   “妖帝问的,本君也想知晓。”   一物出现总有其出现的原因,门者寺出现的时间太久了,除了孟漾,这几个人相对它来说都是晚辈。追溯根源,根本不得而知。   “现在咱们除了找这些他们之前留下的线索,根本是毫无办法对付。”妖界的军士已经在整理村庄中的各类线索,最后会汇总到阿佐那里汇报。   这样下去仿似大海捞针。   “先查出来,有个防备也是好的。往后五界相扶相帮,防着门者寺的大动作应当容易。”   “鬼君说的是。”妖界先帝的死,是门者寺当年计划中失算的一筹。   当年的冥界与天界大战,表面是鬼君鹤哀利欲熏心挑起来的,实际上,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也是那四个人。   所以,与冥界的苦怨仇深一开始就弄错了地方。   “五界自古以来就有五界的主宰。他们妄想覆灭,就先要瓦解五界之间的联系。若没有妖帝胥商之前的阻止,他们恐怕早就成了事。妖族先帝,是五界的功臣。”元祝理了理脉络,努力劝慰道。   “父帝是五界的功臣,朕的岳父也这样说。”只是苦了他的母亲,苦了妖界万民。   扶修终是摆正了心态,忆过往事之后愿意朝前望一望了。   “什么时候你也有了孩儿,便带来妖界,同我与諳谙的孩子一起住上些日子。若是瞧得上眼,也可结个亲。”   元祝瞪他,“想得美。”   妖帝现在也只有一个儿子,现在就打主意要骗他与漾儿的孩子。   切,他又不傻。   要是真是个女儿,不可能有小子能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妖帝想什么妙事呢,想屁吃去。   不过漾儿的身子,得养好一阵子,孩子的事,急不得。   ……   元祝回妖王宫,天色已暗。   鱼梁南骐办汇报大事之余,便只有守着孟漾,保证她的安危这一件事情好忙活。   “见过陛下,见过妖帝陛下。”   “嗯。”   元祝见到二人心里还是欣喜,“前几天去哪里了,本君都不见你们人。”   但料到以按照他们的能力,不至于出事。这才放心一些。   南骐先道,“奉了娘娘的命,寻地方去了。”   “漾儿?”奉了漾儿的命?那应当就是秦艽的意思。   “只是……今日我们回来,娘娘似乎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我们报不了查出来地方给娘娘。”   元祝回想那个时候的孟漾,正入神,愣了许久才道,“查到了什么,那便报给本君吧。”   鱼梁捂嘴憨憨笑了两声。   “陛下英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   ……   偏殿内里,烛火点着,主仆围坐。   元祝与扶修眉间拧得很紧。   谁能想象的到,门者寺最后的老老巢,竟是在坛山。   坛山……   扶修眼里慢慢充斥着红色的血丝。坛山!那是父帝和母后身死的地方!   “鬼君可有什么见解。”他也懂得,越是这个时候,越慌乱不得,便去问元祝的意思。   鬼后不愧是一块老姜,这寻人的法子,他们可都没反应过来。   元祝自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就是垂头不语。现闻声抬头,“本君本想查出些什么,就等她好些了,问问她的意思。”   孟漾是他们里面最了解门者寺的。敌在暗我在明,他们顾忌也多,不免畏畏缩缩。   “现在怕是不成了。”   她得好好歇着,受不得什么刺激。   “本君的意思是,若能搞清楚他们行事的本意,便可顺藤摸瓜,找到他们下一步行动的对象,再做防范,对他们便如抓瓮中之鳖。”   此事说的容易,真做起来可不容易。   “那今日好生歇着,明日我们便出发去坛山一行。”最好是查出所有,不要白跑一趟。   他要出一趟门,今日得好好陪陪谙谙。   “如此也好。”元祝起身,便拱手送人出去了   自己要出门一趟,今日得好好陪陪漾儿。   ……   一进内殿,孟漾现居的寝阁之中。   她见了人,迎面便朝元祝嗯嗯唧唧跑过来。   她一下趴过来,带着自己身上原有的淡淡香味,一下就软了元祝僵直的手臂。   他笑了几声,手臂过她腋下腰上一抬,抱了她。   孟漾习惯了这样被他抱着,纤细的手臂也挂上去,环住他的脖颈,“才回来啊你。”   “我总是在等你。”   他低笑,“没有去找姐姐玩?”这姐姐说的还是乐谙。   “姐姐啊,找了的……她肚子里不是有小娃娃了嘛,白日老是睡觉,没什么精力陪我。”孟漾娇娇的,说话也不像样,只差在他怀里打滚了。   “夫君啊。我也想试试白日睡觉。”她咬了一口元祝的右耳,声音压得低低的。   元祝身子忽热,故作镇定,“睡嘛。”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又凑过去,热气呼上他的耳上,“也想同夫君要孩子……”   哦,好羞。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大殿:“我想搞事业,老婆却想要跟我生猴子,咋的办!”   漾漾子:“啧,孤独终老吧狗东西!”   大殿:“……” 第59章   “小漾儿!不要乱来。”   有些东西因人而异,譬如,男人的自制力。   对旁的人,他是个木头不错。可对于孟漾而言,可是一直都是只吃肉的老虎。   怕就怕,她几下撩拨,两个都要出事的。自己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是难忍一些,要是伤了她,可真是肠子都要悔青掉的。   孟漾眼皮一耷拉,“哦”了一声,立马便要从他身上跳下来。   “诶,别闹。”元祝按住她的腰,又往上抱了一把。   如此,就逃不掉了。   ……   孟漾前几日就玩笑似的说过一会。妖王宫的床榻没有自己家里的好睡,元祝听过之后,还有些满意她的话儿。   知道想家,念着家里的好,到时才能好好的同他回家。   “漾儿今日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这话他每日都要问上一遍,孟漾嫌烦,这回也不想理他。   他不放过,一再问她。   “哎呀!你烦不烦呐,我的身子能有什么事?我不是一直都待在宫里嘛,又没有人敢欺负我,你总是问来问去的,好生奇怪!”   元祝失笑。还是当初那个小憨子。   他摸着孟漾的后腰,将她轻轻放下。   “瘦了。”   这段时间,他的妻子没有养好身子,没有变胖,反而是瘦了。他又不免想到,自己受伤时见到的孟漾。自己挨了妖帝一下便重伤变成那样,她足足挨了两下,之后又去救了妖后。她可会觉得疼?   算起来,她万把岁了,冷暖世态都已经见过了。却独独给了自己这些,她是想护住自己的吧。   元祝觉着歉疚,心都拧在一起的歉疚。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姑娘家家的,怎么就不知疼呢……往日,在没有自己存在的往日,她孤苦一个人,所面对的是比现在更为恐怖的门者寺。她会怕的吧。   要是以往,元祝可不敢相信,自己也会因着心中的一个设想猜测就眼含热泪。他将人放下,还是觉着不够,便向孟漾讨要,“漾儿,亲为夫一下。”   孟漾瞪他,一个吻送的不情不愿。   口中鼻尖的呼吸都被男人夺了,她也像一个临湖搁浅的鱼儿,抱紧了唯一的水源,贪婪的很。   “你!你坏死了……”   许久之后,二人的唇分开。孟漾喘息的声音大的不行,她缓了片刻,便不干了,抬手就打他。   “莫动,安分些,给为夫抱抱。”   忽的,孟漾竟觉得心里又酸又涩,她停下胡乱打他的动作,凑过去问,“夫君今日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元祝还想瞒过去,偷偷缩了缩手。   不料,被孟漾一把抓住,“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   哦,前几日还听妖后姐姐说道了人界的许多故事。妖后姐姐看过的话本子可多了,同她讲的故事也精彩。其中便言说了,许多男子做了对不住夫人的事,便奇奇怪怪面上闪躲。   她眼观元祝面色,对上了话本子里的七八分。   元祝眉毛跳起来,动作僵住。   这丫头脑子里一日日的都在想些什么呢。   “没有的事。为夫明日要出一趟门,得有几日不能陪着漾儿了。”   孟漾脸上探究的神色渐渐黯了下去。   “去哪里啊……”   不是才刚回来嘛,又要走?   她自己的夫君向来敬爱,不会凭空多出什么不满来。元祝对她也是极尽体贴,除了生活之外的事,极少同她明着说,基本避着便不谈了。她有时想知道,旁敲侧击的去问,可是她笨得很,问不了几句就总是被他发现。他比自己聪明,三言两语就将话头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问不出什么,总是作罢。   可他恐怕不知,自己一个人待着,总是害怕的。怕他伤了病了,渴了饿了,也怕他忘了自己还在家中等着。   元祝想了又想,便说:“同妖帝一道儿,查察民下。”   “可、可漾儿会想你啊。不如,带上漾儿一起,好不好?”孟漾眼睛闪着光,待着期待等他的回答。   查察民下而已,没什么不能带她去的理由吧。   “不可!你在宫里陪陪妖后娘娘,为夫会尽快回来。”   ……   *   次日一早,元祝与扶修轻装上路前往坛山。   元祝还望了望侧殿,动了动唇。   之后默了半晌,走的灰溜溜。   他是不可能带着孟漾一起去坛山的,讲怎样的条件也不成。小丫头昨日同他发了脾气,又哭又闹,直至天快放亮才刚刚睡下。   扶修斜着瞄他一眼,“你昨夜不会也……”   “也什么?”元祝回头,同他一齐往宫外去。   扶修仰起头,故作轻松,“也被缠了一宿吧。”   女孩子都是一样一样的。元祝出来的时候,眼下乌青一片儿,光看看也知道一宿没睡。雪要化了,树枝上的残留的雪化成了水滴,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   他那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乐谙不也缠着自己半宿,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罢了,咱们早去早回就是了。”   ……   坛山的山道,包裹着迷人眼睛的雾气,一丈开外都望不清楚。   “坛山什么时候变成这般了。”扶修暗自纳罕道。   上一回来到此处,是乐谙刚从蛋壳里钻出来的时候,他来此处见一位老臣,取了他的妖丹给乐谙治双腿。那时过来,这地方留有的战时痕迹很深,但也没到现在这个地步。   短短几年而已。   “此地血腥气极重。”两道的花木长得茂密,但是,生长在如此的地方的花木,未免太过茂密了。但如果是因着周围别样的地方,养着才成了这般生在之势,便不稀奇了。   越往里间走,便离得四大神兽设下的结界更近一步。   直至之后,可以清楚明白的看到结界的边沿。   “狡猾!”谁又能想得到,门者寺将最重要的,都放在妖界境内。且还是当年大战之地。   彼时死伤无数的天兵鬼军,都埋骨在此,怨气重的叫人发寒。如此地方,对于门者寺而言,可谓是风水极好的地方,是堪比阴泉周围的好地方。   坛山道,不就是另一个孟宅么。   按照鱼梁他们的述说,他们一路跟着苏稚来到这里,苏稚进入结界之后便没有跟随进去了。里面究竟是个怎样的状况,他们也是不知道的。   苏稚进去之后一直未出,其他人也没瞧见。   二人相视一眼。此处,非进去不可了。   ……   奇异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进入结界之中,原本预想的万般凶险的地方,竟也是空无一人。进入结界便可看到里面大红色调覆盖的门者寺的大门,如人界那一处的别无二致。如何形容之,可说像是个精巧的鬼屋村落,铸造成了寺庙的模样,显出些别致是神圣感来。   元祝额上慢慢的冒出冷汗来。   怎么会连黄符纸人都没见到。结界之中黑色雾气已经消弭于无形,二人就像走进了一处圣洁无比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寸都是纯洁无暇的。同外面的景象对比强烈。   “不对!先进去看看。”元祝说出这话嘴唇都有几下的哆嗦,细汗便成了汗珠,从他脸侧滴落下来。   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不然,要怎样才能挽回一些!   “诶!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小心些!”里面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就莽撞的冲进去了!   扶修在他身后喊不住人,没法子也提腿追上去。   ……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扶修赶上,喘着气儿,“小心有诈。”   回答他的是元祝低沉沉的声音,他道:“你看。”   他指着前面,门者寺大殿上,摆放的物件儿。地上一块极大的太极五行八卦样式,用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骨头,三三两两堆叠在一起,组成了图形。   “以骨为阵,以肉为柴……”   这样子的摆阵,元祝曾见过一次。   两人面面相觑,一切的事情几乎已经联系在一起。他们却是不太敢相信的一番样子。   还是扶修先开的口,“你记不记得,书中记到,天界当年内乱,神族便大多归隐,留下来的,除了仙家便只有寥寥几个神君。”   元祝咬牙,“记得。”   且之后,那些神族之人再未出现过。   “如、如朕所想的方向没错,那些神族之人归隐在五界中的各处地方,妖界有,你冥界也有……”而门者寺之徒,为何行屠村屠镇之举,联系这个逆天而为的阵法,便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要找出那个村子里的上古神族,收走神元。   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愿意放过一个。况且,收了无辜之人的元灵过来,也可以当做催化阵法的调剂,何乐而不为。   “啊!”扶修一计掌风过去,打得阵中七零八落,尸骨飞扬,摔得稀碎。   元祝脑中也在联系过往。   此阵法,将神族一个一个取出神元炼化,得到的东西是什么,他想不到。但元祝可想到的,是他们利用孟漾的身子,取阴泉中阴气出来的作用。阴泉之阴,比什么亡灵什么妖灵的作用都要更好,更有用。取亡灵妖灵等活物的灵去用,一不小心便会引起五界之中人的猜疑,随时有暴露的可能。取阴泉,则不会。   “所以,他们才用漾儿的母亲开始,就筹谋了一个没有破绽的灵异之事……”再利用孟漾生父的秉性,让孟漾一直活着做他们的转化之体。   眼前这个阵法,堪堪摆上没有多久,证明他们之前,都一直处在一个收集神元的情况之下。   现在摆上了,寺中又无人,是又出了什么事?   他想不明白,一点也想不通!   扶修脚下有些恍惚,红着眼睛,“你瞧墙上那一张东西。”   阵法的图纸高高挂在墙上。   想要给他们看到的地方,用红色的朱砂笔勾勒出来。   九九八十一个神元的空洞,已经填满了。   “他们既已经填满了九九八十一个神元,为何不继续进行下去……”他们满头的疑问,都渴望在图纸看明白查清楚。元祝心里的预感预发的强烈起来。   “阵法已经立好了,费尽心思取来神元也备上了,那还缺什么?还缺什么!”   “不对。”扶修忽道一声,指着图纸上朱笔勾好却又填满朱色的红点,“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那个地方,大抵是勾上的朱笔唯一的不同之处。   “那里……恐怕是替换之意。“”元祝脑子里飞速闪过,二叔的那本手札上的内容。   中心位置,要的不是普通神元。至少应该是至纯以上的神元。   二人眼中散出恐惧。   替换是唯一能解释的说法。那个位置又位于阵法的中心。   现如今存在于世上的神族,不过寥寥几人。现在的天帝都非神族之人,他们所知的纯元的神族,需是神族两代之内,原生为神元之人。   乐谙的父亲是一个,乐谙本人……以及上古神女尺素的女儿……秦艽。   门者寺这一计,用的正是屡试不爽的调虎离山之计! 第60章   怎么可能,孟漾吩咐下去叫鱼梁南骐二人查的事情怎么可能出错。   周遭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鸟鸣,震彻云霄。这声鸟鸣不止刺激到了元祝扶修二人,余下的震荡更是将阵法中的断壁残垣也摧毁了。   这个声音是?   元祝被这个声音刺激的后脑发凉。   这个声音仿佛是故意在引起他们的注意。元祝阖上眸子,赶忙去回忆当时孟漾同自己说的话。   孟漾昏睡之前可不止是与自己说了情话,还同他说了许多旁的。   其中,便有关于苏稚。   他开始去找寻声音传来的方向。这里的门者寺比孟宅周围那个地方,实际大了两倍不止。单凭正常人的听力,怎么可能听得出来。   元祝闷哼了一声,捂着耳的右手甩下来,捏紧了拳。   “劳烦妖帝和本君一起寻一寻叫声的源头。”   扶修喘着粗气,步子已跨了出去,“好!”   他们这个举动不能算作是浪费时间,在里面找到的多一份线索,就是他们对门者寺多一份的了解。   他们出现的纰漏,不就是因为不够了解对手么。时间紧急,再耽搁不得。   如他记得不错,后面应该有个很大的祭坛。便是与当初孟漾受苦的地方一样相似之处。   “到底在哪儿?在哪!”他极少这样失态的咆哮,站在祭坛之中,阴气袭体,顿时手脚发凉。   还有一处不对的地方。   这里的阴气重过大殿,为何阵法要放在大殿中进行,而不是在这里?   解释不通,这根本难以解释。   “苏稚!”   他吼了声。   是有回应的。朱雀的叫声又一次出现,还是那般异常凄厉。   而声源就在此处。   元祝一跺脚,面前便出现了波纹一般的屏障。他开始徒手撕扯着这些东西,慢慢的波纹一点点变大,露出了其中黑乎乎的路径。   就是这里了。   朱雀的叫声仿佛精疲力尽,元祝听到的后来的声音,便只是吚吚呜呜的小声的嚎叫。   扶修原本不识得这个地方,飞快的找了一圈之后便来找元祝汇合。元祝前一脚已经踏入其中,他便后来追上。   ……   扶修头一回见到估计中所记载的玄铁之脉,就是在走入其中之后。   苏稚双手被玄铁之脉流出的紫电束缚住,腰上,脖颈上,手腕脚腕,都由不得她自己动弹。   苏稚看到走进其中的元祝,眼神中迸发出无比的光彩。   她终于等到人来了。   不进入结界是根本无法有人听到她的声音的。她看清楚了,进来的是秦姐姐的夫君。   现在的苏稚,只想回到当初。她甚至不愿意再去唤秦艽为艽儿。因为当初的自己并不会这样叫她。时间如能停到当初,她一定不会在如此忙的离开她的身边。   玄铁之脉,和捆仙索是同理的东西。只不过玄铁之脉不好得,是用来捆神兽顶顶好的东西。   她的三位哥哥,就把这样的好东西用在了她的身上。   ……   那一日,她被孟漾从妖界赶回来。得知的孟漾口述的事情真相,她哪里还能自持。一路回到坛山门者寺之后,三位兄长表现的与其他时候别无二致。若不是她听说了事情原本的样子,她恐怕太会和以前一样下去吧。   “二哥。”苏稚颤着声音叫了一声。   听说二哥最是宠她,能依着她来的地方都是随着她的意思来。她实在想不出这样子对待她的人,居然在万年之前骗过自己这么大的事情!   “阿稚?你怎么了,前些日子你去哪里了,二哥找你找得辛苦。”   她开门见山,“秦艽的双臂,是谁砍掉的?”   白虎一族,也便只剩下一个站在她面前的人。苏稚不可遏止的想到当初,当初的白覃与自己。她苏醒之后,秦艽已经失了双臂,变成了一个让人无力的存在。苏稚风一般的扑过去,她扶住秦艽,想抱着她,抱她一起离开那里。秦艽的眼睛是空洞无物的,里面没有了任何希冀。   苏稚甚至进不了她的身。是白覃生生拽住了她,阻止了她冲进秦艽的结界之中。   那个举动可谓救了苏稚一条命。   秦艽将自己的法力都散出来,造就了一个真正的封印之症。苏稚如是那个时候进去,必死无疑。   “你知道了什么?”白覃眼睛不自觉的眯了眯。   苏稚开始无端的发笑,笑着笑着,四周出现朱雀一族特有的嘶吼之声,她落了泪,蹲跪在地上望着白覃。   “二哥,是我干的,是我亲手将她送上了死路。”   “这么多年了,你还念着她。”白覃轻叹一声,眼神底的一潭水便得幽深。   这么多年了,外来的终归是外来的,养不熟啊。   “二哥,阿稚是真的很在意她,胜过在意我自己的这一条命……而你们的,为何啊,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呢。”当年的事情,看来都是真的。而她为何会神志不清,恐怕也跳不过是几个哥哥的安排吧。   白覃也随她一起笑出声音来,“那阿稚可有喜欢过二哥呢?你的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我,是不是……”   答应太过明显了,他都不需要自己听到什么回答,便可笃定。   既没有他,有何必迁就呢。   “所以呢,阿稚接下来要做什么?杀了我?还是杀了大哥和三弟?”   被他一问,她手上凝起的气收了收。一万年了,她与三位哥哥一起生活了一万年了……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之后她该如何自处。   她想了想,那就陪着一起死吧。顺道儿,也将秦姐姐的一条命给还上。   凝起的气,随着苏稚一个抬眸,直冲着白覃而去。   “阿稚啊,你很不乖。”   白覃早有准备,不仅是一击就将那些挡了去,更是接连一掌放在了她身上。苏稚的身子轻飘飘的被甩出去。   鲜血即刻从她被撞击的背上淌下。   其余两位,慢悠悠的走出过道。   “二弟这回看清楚了?”早就说了,不该纵着这个小妮子乱来。若不是阵法需要是个方位的神助,她以为当初他们三个会留下这个祸患?   还真是天真可爱呢。   玄铁之脉,由大哥青极附上苏稚的身子,将她倒着挂起来。   “带去祭坛锁着吧。”青极笑得诡异,丝毫不顾忌苏稚是否受了伤。   与他而言,左右只是一个工具罢了。现在不是有新的选择嘛。   白覃咬了牙,牵起玄铁之脉,将她拖拽起来,“大哥,那阵法怎么办。”   “四个神兽的,除了她也不是没有别人了。妖王宫的结界已经弱下来了,那妖后,不也是一个人选嘛。咱们得去一趟妖王宫,将那两个都带来。”   阵中有秦艽一个人便足够了,四个地方,着一地方给那小腾蛇,万事都可行之。   待大事成了,所有神族的人天界的人,都应该死,去陪万年前被天帝宰割的同族!   当年的天帝,尺素的弟弟。也是用这样法子,令他们四族的族长过去辅助阵法。彼时的五大神兽全是天帝一人的附庸。明明都是神族,为何便三六九之分,为何就要为主人的过错付出一族的代价?   天帝与其亲姐,那样恶心的情感交缠,天帝对她恶心至极的占有之欲。怕是早已经遁入魔道,一颗神元都是黑的了。   秦艽让他们封印之后,一千年过去,原先的神族竟都散的七七八八了,隐藏起了身份,隐藏起了过往,他们根本寻不到。   慢慢的踏足五界,慢慢摸索,一点一点的将他们挖出来,存起来,就是他们四个这些年做的事啊。神元也会坏死,需要源源不断的元灵阴气护着,才能不散。正好,五界那么多人,还怕找不到元灵来用么?   腾蛇一脉,本该如他们一样的。先人胆小罢了,竟还苟活到现在,成了五界都须得尊重的老神。   这便是讽刺。   “大哥……二哥、三哥!放过艽儿吧!阿稚求求你们,不要动她,不要动她……”   “阿稚还是省些力气罢,玄铁之脉会慢慢消耗你的灵力,直到你变回原形为止。”白覃拖着她又走了几步,回头同她道:“等你变成了原形,三哥也还养着你,到时候三哥取了那冥界给你做贺礼,好不好?”   “不、不要……”   *   她等了这样久,近二十日了。鬼君陛下可终于来了。   元祝发觉,苏稚现在被玄铁之脉缩着,连话都说不清楚。二人便联起手来,同将这玄铁之脉催化了,给她留出喘息的时间。   他们取不下玄铁之脉,只能稍稍帮她减轻痛苦。   她身上的东西,只有原主才能取得下。   苏稚坠到地上,终于可以大口大口的喘气,乌黑的唇色有了一丝丝的变化。   “去救、救她们……”   扶修拎起她,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们要做什么!”   不论是做什么,他都不能准许。他的谙谙,腹中还有他的孩子,她根本无力去对抗什么。还有秦艽,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醒过来。他总不能指望阿佐和鬼君的两个侍卫挡住青龙白虎玄武三人吧……所以,妖王宫中根本没有人可以护着她们!   元祝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他自扶修手上抢过苏稚,一把背在身上。留在这里便只能是死,带走还有一线生机。   “你别睡!我们现在回去!”   “你带着我这个累赘做什么……放下我罢……”   结界中用不得他自身的大半术法,元祝已提腿跑了出去,他侧目回她,“你不能够死在外面。她不会同意的。” 第61章   孟漾不会容许她留在外头。   元祝大致是这样猜测的,于是也便将心里的想法在此行之。   神族的能力,大半都是天赐的,后天的修为最多占据一半。而妖族或者是天生的冥界之人,大抵都是一副原形的身体,修炼成人形还得花百来年的时间,更不必说什么修炼术法之类的后天之事。   很多事自出生还是便是不平等的。   上天已经将它划分了三六九等,下面的人如何挣扎也是没有用的。怨天尤人行不通,也得不到同情和能力。   妖界的王宫一向都有结界在,月余之前还十分稳固。自鬼君夫妇进宫以来,结界才慢慢散下去。结界可使得冥界之人感到心慌麻木,故而除之。而扶修却忘记了,结界不在,妖王宫内与妖界其余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有那结界在时,都不知道能阻挡几时,更何况没有。   妖王宫经历的灭顶之灾二人已经预料到。   宫内几乎,无人生还。   几位嬷嬷的尸身就在响秋殿正殿之前躺着,血肉飞溅了满墙,尸体的手臂无一例外都被砍下了,丢在一处。响秋殿的血腥味叫人作呕,元祝将苏稚放在殿外,这才进去。   “啊——”扶修见到眼前的景象,呆了一瞬,胸腔之中压抑的愤恨这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放眼看去,阿佐的尸体也在其中,还有乐谙的贴身侍女幸微。他颓然瘫坐在地上……   他的妻子不见了,因为自己的疏忽!因为自己的愚蠢!他的谙谙不见了。妖王宫被屠,满宫上下,基本没有什么活口。他就是这样做这个妖帝的,将自己的子民完完全全的葬送在自己手上。   今日是妖王宫,明日就可以是整个妖界!   元祝定了定心神,去看这满目疮痍的响秋殿。   这不都是自己给妖界带来的不幸么,   “漾儿……”元祝亦是靠着墙壁,身体不受控制的滑下来,直到他蹲跪在墙角。   他比谁都清楚,孟漾与乐谙要经历的是什么。即使暂时不会有危险,但不知他们下一次启动阵法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往轻里说,则是孟漾那时候经历的一切,往重处说,恐怕……凶多吉少。   如今,又到哪里去寻人呢。   鱼梁的失去了双臂的尸体就在自己面前躺着。他甚至都不需要去摸鱼梁身上的脉搏,便能感觉到,他没有了生机。   鱼梁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被抽走了元灵或妖丹。   既是要取走他们的本命之物,又为何要砍下他们的双臂,多此一举呢。   是为了做给他们看的吧。   心头钝痛不止,元祝本应该叹出那一口气,他死命的按住了它,生生将自己逼迫的吐出一口鲜血。   “鬼君!”扶修见状,没了往日的矜贵,跌撞着过去,查看他的身体。   “你这又是何必,她们……都不在宫里了,你知道的,不要如此。”扶修所言的意思明显。   留着自己的身体在,才能走下一步路。   元祝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滴滚烫的热泪,落了地。   漾儿……   孟漾一贯是怎样对自己的。她将性命都豁出去了,哪知是给了个庸庸无为的冥界昏君。护不住她,还要连累旁人。   他现在又是不得不迫着走下一步,将一切好好筹划起来。   “妖帝说的是,本君出去问一问她。”   阖宫中不知能有多少活口,元祝说要问的,乃是苏稚。她是其中,唯一能有可能知晓他们下一步行动的人。   “朕实在没有心思去安慰你。朕的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都不在此。”好在,长子饶畲日前已被送去了天界姑母,长公主那里暂住。   “还有妖王宫里的所有人,朕都要亲手为他们报仇。朕!在此立誓,不报此仇,便不为君!”   元祝扯住他,嘴角的血迹甚是明显,“本君也必报此仇,给妖王宫上下,给妖帝,给鱼梁一个交代。”   ……   *   孟漾睁眼,入眼全是乌黑一片。   她觉着昏沉,脑袋重的很,睁眼都费力。她想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哑的难听。孟漾现在是脸贴着地,鼻尖都快要埋进泥沙里去了。略微呼吸的重一些,都能将泥沙吸进鼻子里去。   泥土的味道,还是一样的。这里的土地带了些额外的腥臭味儿。   孟漾想要爬起来,眼前仿佛还能看到昏睡过去之前妖王宫内的景象。于是,泪水顺着双颊淌下,落了泥沙里。   她亲眼看到了一双手伸过来,要掐住她的脖脖颈,取她的性命。鱼梁哥哥,便在推了她一把,将自己的身体送上去了。   鱼梁那时满口的血溢出来,还在同她说,“娘娘!走!快走……”   那人的爪子白白的,其上有虎纹,又粗又利。随后化为了人形,是一双好看的手。那一双手,忽然握起了利剑,少顷,那个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挥手将鱼梁的一双臂膀削去了。   白覃笑得狂妄,挑了孟漾的下巴,问她,“秦艽?你怎么不动手啊,嗯?”   孟漾手都在哆嗦,解释道:“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是。”   “哦?原来是,失却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三兄弟,帮你想一想。”他指着地上鱼梁断下的双臂,问道:“有印象么?还记不起来,我们可以继续帮你!”   孟漾眼前模糊的看不清眼前,堪堪软下身子,瘫倒在地。   她望着白覃,无力的嘶吼道:“不要!!!”   ……   孟漾死命的闭上眼睛,想要驱赶这看起来很不真实的记忆。她以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陡然发现,下半身现在是毫无知觉的。   “嗯……”孟漾微微一动,便疼的厉害。   忽的,她想到了乐谙。   “姐、姐姐……”姐姐在哪里,她一定是被一起抓来了!自己都变成了这样,那姐姐呢,他们会不会对姐姐怎么样。姐姐和自己不一样,她还有宝宝,受不得苦。   她忽得感觉到全身都是寒意,将她冻得发抖。   眼前丝毫看不清楚的环境中,实际还有丝丝的光亮在。乐谙身在暗处,身体上的伤由不得她动弹,她听到动静,也只能耗着力气去应她,“漾儿……姐姐在。你莫怕。”   自古,都是有能力者去护着弱者。   自己占了孟漾的辈分,还得了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唤着。她得护着孟漾,不能让她怕。   孟漾双手撑着,拖着疼痛不已的双腿,往声音的方向爬过去。口中还在不停回应乐谙的话,“不、不怕,漾儿不怕,漾儿来陪姐姐……”   这样短的距离,不过几步而已,她竟花了半刻钟才爬到。   眼睛适应了里头的光亮,可借着微弱的光亮瞧见些东西了。   乐谙身子动不了,下身的血只要微微一动都能涌出更多。她有些预感,不是很好的预感。可真当看到孟漾下半身的情况,还是忍不住咬了牙,强行去忍住情绪。   孟漾爬到她身边,和她一样倚着墙靠着。   此处是个地井,身处地下,不见天日。他们直接将她们两人同上面极高的地方扔下来,左不过就是笃定她们不会死。   ……   孟漾用手撑着地,想要靠得离乐谙近一些,却意外摸到了一手糯湿。   “这是什么……”她呆呆的问出口。即刻,又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味儿。   方才……她闻到的血腥气儿,是来自妖后姐姐?   她有些不敢相信,转头看着身边的人。   乐谙眸子晦暗,一颗心像坠进水里,闷疼不止。   她们不会死,可她的孩子,怎么可能还保得住。   “漾儿不怕,姐姐没事的,没事的……”她缓了缓心神,努力当作平常,去抚慰孟漾,“你不要乱动。”   她看得清楚,孟漾一双腿全断了,右腿的骨头三分之一都露在外面。而孟漾之所以还能保持清醒,大抵是因为,她只是个魂魄,痛觉与一般的感知都不如正常人。换句话讲,孟漾感觉不到强烈的疼痛。   老话说了,祸兮,福之所伏。看来在理。   乐谙能从她的呼吸声中感受到孟漾的心绪。她自小听力异于常人,现在听着,孟漾的呼吸声比之前重了许多。   她听着她吸了吸鼻子,压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姐姐的、姐姐的孩子,还好么?”   乐谙慢慢闭了眼,即便眼睛闭着,眼泪也能顺着缝隙淌出来。青龙那一掌,就已经伤了自己,她几乎没有站起来的力气,那时腹痛便开始了。   她本抱着一丝希望,渴求着上天给一个机会,说不定,阿修可以回来的。   但是确实,人不可能一辈子这样幸运。   身子重重砸地井之中,她疼得连呼吸都不敢。下身涌出来的,是温热的血,也是她孩子的一条命。   “漾儿,真的没事。你要同姐姐一起等,等他们来。等到了,便好了……”   她现下,也唯有这样安慰自己。   孟漾身子抖的厉害,呆呆的道,“夫君……”   他出门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上次,她还同他吵架,两人闹到了天快放亮,她才愿意去睡……她捂着唇,呜咽起来。她还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也会同夫君离别之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乐谙伸手虚扶了她的手臂,软软的靠上去,借了几分的力。   “莫哭。让姐姐靠一下。”   孟漾的呜咽声还在,抓紧她的手,“姐姐、很疼吧。”   乐谙无力的抿唇,声音还是温和的,“有一点儿。”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不要打我!(悄咪咪的说。)   感谢在2020-08-30 00:50:00~2020-08-30 21:5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Jojo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yl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那姐姐不要乱动,漾儿给你靠。”孟漾心里有一根弦,马上就要崩坏了,她努力着将自己的这一根弦尽量放的松一些。   她现在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去闻,都能嗅到地井里浓烈的血腥气儿。   姐姐这样子下去,真的不会有事么?   总该先止血才行啊。   “姐姐,你的血一直在流,这样不行的。”她努力镇定下来,深呼吸,同乐谙说道。   乐谙咽了一口口水,缓和了自己喉咙上的干涩的感觉,“止血,我……现下做不到。”   能维持清醒就已很不容易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里血液的流失,乐谙神思也开始有些朦胧起来。连气都提不起来,何谈,自行止血。   除非……   乐谙的双眼慢慢闭上,口中轻声说道,“除非,太姑姑你能出来。”她感觉到孟漾紧张的心跳,乐谙就已经知晓,她那位太姑姑,大致是来不了的。   “小漾儿,我这次怕是不成了……你出去之后,见到阿修,替我和他讲…我不曾后悔同他走过这辈子的……下辈子我还会找到他的,还有畲儿,他才几岁,需得有父亲在身边陪着。如此说便好,他……他懂我的意思。”   孟漾霎时间觉着无比惧怕,哆嗦着抱紧了乐谙的手臂。   “我记不住的。我也会可能会死在这里的。”就比如现在,她的腿就很疼,她也不一定能出去。她想,让姐姐自己活着出去,同姐夫说。   人得有信念,才能什么都不怕啊。   乐谙摇摇头。   她很清楚,小漾儿不会死在这里。到了最后,太姑姑还是会出来的,所以她不会有事。自己同扶修的缘分大抵是到这儿了。自出生开始,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扶修,之后辗转多处,经历颇多,终于做了他的妖后。缘分是上天定下的,许是到这里就结束了吧……   “答应姐姐……一定要活着出去。”   孟漾的哭声开始由呜咽变成嚎啕大哭,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要怎样去行事,要怎样才能救自己身边的人。   “姐姐!姐姐!!”   乐谙的头枕靠在她的肩上,悄无声息的睡了过去。   她慌了神,便去摇她。   一次不行,接着又是一次,直到她手上也没了力气,感到酸痛,她才堪堪放下了手。   脑子里全都是乐谙身下是血的想象。孟漾发了疯,开始不顾自己的腿上的情况,趴着开始往微弱的光线那里爬过去。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姐姐、姐姐她不成了,救命啊!”呼喊了几声,她又发觉自己还是这样的蠢笨。是那些家伙将姐姐和自己丢到这里来的,他们还杀了很多人,杀了鱼梁哥哥,怎么可能会来救人呢……   叫她惊讶的是,那微弱的光亮照到的地方一瞬间便大,上面的石盖子忽然的打开了!   ……   “二弟,救人可是你所擅长的事。得快快将她救醒,不要影响了大事。”阵法再过几个时辰,待到月上中空,便可开始了。   到时,大仇得报,他们会成为五界的新主宰!   孟漾眼睛还没睁开,便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在外面的亮光照进里面的一瞬,孟漾没来得及闭上眼睛。长时间在黑暗的环境中待着,她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那么强的光亮,被刺激的眼泪止不住流,最后竟昏厥过去。   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回想了一番,他们的言辞之中所说的,应该已经预备着救治姐姐了。现在只要姐姐能好好的活下来,她便安心了。   外面的光线投射到她脸上,已经苏醒的孟漾不可控制的动了动眼皮子。   白覃在救治乐谙的身子之外,正巧瞥见了她这细微的动作。便向在外头使了个眼色,青极蹲下身子,盯着孟漾一张脸瞧。   果真,是醒了呢。   这秦艽和万年前相比,真不可同日而语。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找了个没用至极的夫君。当初跟了自己,多好呢。   青极想,那时候若是得了秦艽做妻,恐怕五界早已经收入囊中。父辈族人的仇,早千年便可以得报了。   他伸手去拍了孟漾的脸,声音阴沉,“醒了就不要装睡了。”   “嗯……”孟漾紧着去躲开那只手,身体都的幅度就大了。她撑起身子,努力坐正身体。下腿的伤实际已经十分骇人,她右腿出白森森的骨头露出半截在外面,边上便是伤的模糊的血肉。   即便各种感觉在她这里都不明显。她也感觉到了疼痛。   孟漾倒吸一口气,疼的出声,“嘶……”   “现在知道疼了?”这感觉倒是和当初差不多,多少疼都是喜欢忍着的。失却归失却,许多习惯都还是同以前相似。   孟漾现在的脸色,便和要魂飞魄散之际的魂魄是应该样子,白的骇人。   她已不是有肉身的人,而是本来就要倚靠元祝的药,才受得起阳气的鬼魂。那么长时间下来,她在冥界生活,过得很是顺畅,都让她不曾记得自己是个魂魄的事实了。现在忽然被自己奇异的体温提醒着,回过神来,盯着自己的腿看了一番,一时之间恍然如梦,心尖发颤。   她快死了吧……   “姐姐……”在死之前,她要看看姐姐。   青极现在不预备为难孟漾,转过身,喊了声儿,“老二,小腾蛇如何了?”   之后的正是,少不了要这条小腾蛇来做事的。   白覃却收了手,不准备继续医治了。   “别想了,她没什么用处了。”   青极反问,“什么意思?”   “她小产了。”白覃甩了甩随身带着的绢布,在一边的清水里净了手,“流这么多血,到现在还没止住,能指望吗?”   青极闷闷的自顾道:“小产?”   那妖帝与小腾蛇的孩子?那也算是他们神兽一族的血脉了,不是纯元,又没留住,可惜了。   “好好的神兽,非得和低贱的下族人结合,自甘堕落!”这自甘堕落不要紧,还坏了他们的大事。这少一个人的阵法,还怎么能用!   “老二!救活她,今日非她不可了。”按照之前的计划,妖帝和鬼君一定已经进了坛山结界,苏稚可能现在已经死了。   至于她的父亲,早就已经困在境里了。   白覃自也止兄长说的不错,便将心里的想法说出了,“那便用异术吧,喂下毒吧。喂毒还有一个时辰,神元还没有坏死,还可以用。”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孟漾即使做了再多的设想,也想不到突如其来的这一层。她忍着惧怕,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求着自己的呼吸慢一点。她眼里都是血丝,朝着乐谙躺着的地方爬了几分,又脱了力,垂下手来。   “不要……不要对姐姐……”   她话还没说完,白覃过来,拎起她的一只手腕,恶狠狠的警告,“你还是顾好你自己罢!你会比她,惨一百倍。作为你当年封印我们的代价,也作为你是一个神魔杂种的代价。”更是作为,你蛊惑苏稚的代价。   孟漾脑中闪过尖锐的疼痛!什么封印,什么神魔杂种……谁是杂种?他们说的话,都是自己没有记忆的事。   “在宫里的时候,也是你们吧。”   她猛然想起妗子殿里接近自己的那一团黑雾。可是之后的事情,又没有任何的印象。   从白覃的笑中,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们、你们都是疯子……”   她的张惶,她的惧怕,在对面这些人眼中,都像是笑料。他们瞧着她,咬牙切齿的在笑。   “你应该第一次死的时候,可比我们还要疯。”   青极言罢,忽然又伏下身子,将孟漾的身体压在下面,“你左右不会死,等事情过后,我会娶你。”   他甚至贴在孟漾的耳上,咬了一口。   孟漾慌张无措的挣扎,耳上留下一道齿痕。   “别、碰我。”她觉着恶心。她甚至喉头散着一股腥甜,又被她生生的咽下。   记忆之中这个人根本没有存在过,为什么要说出娶她之类的荤话。她是成过亲的人,她是有夫君的人……   夫、夫君!   青极蹙着眉头站起身,捋了捋鬓发,“所以,秦艽是真的出不来了。”   若是能出来,她应该会拼了命的和自己厮杀起来。而不是在这里,苟延残喘的说着软趴趴又毫无用处的话。   “对啊,大哥,秦艽都不在了,怕是溶在了这个魂魄里,你还要娶她?”   青极露出一个放肆的笑容来,“干你的活,赶快将她救起来。我可等不急,要尝尝她秦艽的滋味。即使是一双破鞋哈哈哈!”   将昔日用剑抵着自己喉咙数次的女人压在身下,注定是忘不了的滋味吧!   他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   功夫不负有心,两刻钟之后,白覃将一颗东西融进水中,喂着乐谙尽数饮下。   孟漾还想挣扎去阻止,青极的鞋履就这样踏在她的脖颈上!她再说不出话了!   只能用嘴呼吸的身体里吸进不少泥沙,她强忍着的泪又陡然滑落……   姐姐……姐姐!   她看着乐谙被喂下了那碗东西之后,身子直挺挺的立起来,下半身染血的衣物还没换下来。乐谙站起身子,透露着一股血气的诡魅。   孟漾撑着脖子上青筋暴起,溢出血的喉咙里发出极小声的喊叫,“姐姐……”   眼前的女子好似眼盲了一般,侧过了身子,也似在听她细小的声音。   孟漾泪迷的眼睛看到了乐谙的正脸:她眼睛变得乌黑,眼白全然没有了!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天啊!我写的痛哭流涕,太难了。我的女鹅,麻麻错了   三次元事情有点多,所以更新很不稳定,今天尽量再来一更。要大结局了,按大纲走,是真的难受,我写一章要缓好久,呜呜 第63章   “喂下去了?”青极过去,长指一挑乐谙的下巴。   乐谙的身体被安排在苏稚应在位置上。她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的思维,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是啊大哥,可以布阵了。”   三人一同取出了各自手中之物,开始布阵。   逆天道而行,本就是个损命的玩意儿,阵法中一丝一毫的差错也不容得有。往日还有苏稚帮衬,此番站着的乐谙只可算作一个傀儡,无甚用处,三人需费的心思便更多了。   这阵法不是第一次摆,他们熟悉,所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孟漾真正有时间去瞧周遭地方的时间,也就是他们摆阵的这一段时间。   山尖崖顶。   一处好似不染纤尘的地方。   这个地方,怎么这样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经来过一样。   ……   彼时,妖界王宫。   苏稚与玄铁之脉共存之,找不到使用者便永远解不开,而这玄铁之脉在受到外力的作用下,会慢慢侵蚀和消耗被缚者的法力。苏稚一路被元祝背着来到这里,看到满目的尸体,已然明白的他们的安排。   元祝等人希望借助妖帝扶修与天界的关系,从而团结五界一起行事,铲除门者寺。   但,若门者寺当真是个能够任人宰割的地方,想来也不会存于世上那样久了。她的三位兄长不是草包,怎么可能容得他们做好一切的准备再动手呢。   元祝与扶修疯了似的跑出来,扯着她的衣服质问她,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也想回答他们的。前提是,她能知道内情。   苏稚离开门者寺的时候,大抵就已经暴露了行踪,之后的一步一步,都是按照他们三个计划中的那样走下去的。她也是个棋子,还是个弃子……   “我、我比谁都想救她,可是我,当真不知。”她深呼吸,获取了呼吸的空气,之后紧着道:“你们得快一些,他们三个,不会等太久的。”   这五界的天,马上就要变了。   说到天色,苏稚一抬头,便看到乌云黑压压的盘在头顶,几声惊雷轰隆,穿破穹顶。   这个场景,同万年前,好像啊……   她脑中如灌进海浪汪洋,记忆铺天盖地而来。上一次,她失去秦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乌云黑压压的,就像压在她的心上。之后便下起雨来。   下一刻,雨点儿噼里啪啦的摔下来。   苏稚骇的失了神,身子抖的厉害。   元祝仰面朝天,看着天色的变化,雨滴坠在他脸上,带着刺痛。惊雷几声,劈开的黑云之中,呈现出血红之色。   “是有人行逆天之举。”只有行逆天之事,只有违反原定的命数,才会有这样的反常之事。   黑云翻卷,中间位置翻腾异常,露出点点血光。扶修被周遭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妖界子民已经乱了套,天象大变,本能的反应,子民百姓皆是寻求避难逃命之所,凄厉的嚎叫不断回响。   元祝瞧着那黑云之中的位置,反手拎起苏稚的衣服,指着天穹,“你好好看看,那个方向,你熟悉的,是什么去处!”   身在雨中,她费力睁开眼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   那里……是那里。   她的三位兄长,是要在万年前一样的地方,行着逆反天道之事!秦艽是在在那里死去的,他们也是在那里被封印了千年。   脖子上的玄铁之脉兀自紧缩,苏稚呕出一口血,呛着血,极力道:“魔界,沧然山顶。”   头顶这一片天穹,没有人可以突破,即便是神族也是一样。魔界,沧然山顶是个充满忆怀之地,她原以为他们厌恶极了那个地方,但却忘记了,他们本性为何。   他们,不会让秦艽好过,必会在伤她最深最重的地方,重新同她来上一次。   只为诛心。   很不幸,秦艽的心殇与不幸,乃是她亲手造就的。   “鬼君,带着我……带着我一起过去。”苏稚求道。   元祝提了她的腰带,依旧背着她,“走吧,我不能让她再等我。”   “你随着一起来,我们许能有多一分的胜算。”扶修附和道。   而那魔界,是个他们俩都没有去过的地界。魔尊可知晓门者寺这样的行事,这可是在他的地盘上!   ……   沧然山顶,元祝等人赶到之时,孟漾的身子已经被悬在半空中,带到了阵法中心的位置。   在看到她腿上的伤处,还在汩汩的往外流着鲜血,元祝双眼通红,只差将拳头拧碎了去。   扶修那头,便是更甚。   他的眼睛盯着乐谙一张秀气的脸,在转而向下,看到她下半身染红鲜血的衣服,顿时失了语。   “谙谙!”还有他们的孩子。   乐谙明显脸上的神色就是不对的,扶修盯着她,胸腔起伏不止,就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孩子可以不要,乐谙他要定了!   他们三人原本待在暗处,两个男的都在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情绪哪是有那么容易可以抑制的住的,如果当真可以,恐怕枉为人夫了。   二人几乎同时跳了出去,落入青极他们可见的范围之中。天象大异,他们对妖帝和鬼君能够找到这里,丝毫也不意外。   苏稚根本来不及去喊他们,他们便已出去了。玄铁之脉邻近主人身边,总算将它的倔脾气收敛了一些。她身体四肢没有那么疼了,总算有些力气去观察前面的一切。   ……   不同于乐谙的没有意识,孟漾眼睛一瞥见自家夫君的身影,便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夫君!夫君!”   她现在身子悬空,双脚踩不到实地,惊慌和惧怕的心理占据了很多。   不过,夫君来了。   一瞬间,她倒没这么怕了。   “漾儿,等我!”   元祝与扶修飞身上前,便要救人。   白覃外甩了一具尸骨在阵上,挡了他们,三人对峙,一时之间左右拉锯。   白覃阴阴一笑,同扶修扔下一句话,“这位妖后娘娘可真是身娇体软,身体是好用得很嘛。”   扶修霎时间目眦尽裂,脸色变了又变。   他分了神,只想从乐谙脸上得到一些让他肯定的答案。可惜,乐谙平素里明亮的杏眸之下,半分波澜也没有。不对!他意识到了不对。乐谙不会那样站在那里任人宰割,她的眼睛也不对,她站在雨中,根本就是一个丝毫没有反应的木头。这双眼睛他都看了那么久,哪个样子没有见过!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厉声质问,嗓子都喊破了。   白覃收了手,由后头的手挡一掌,将二人重新挡回阵法之外。   不得不说,鬼君同妖帝两个人的术法之力结合起来,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白覃好像看破了他们的内里。睨一眼乐谙,笑道,“你就想知她现在是什么样的,便让你尝尝吧。”   话音刚落,乐谙的身子便动了。   白覃乐着在一旁看戏,偶尔还提点道:“你若是自己杀了你的妻子,这可怪不得我咧。”   时间还有,可容的他们再玩一会儿。   乐谙行动不快,甚至还可称之为迟缓,可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丈夫面前,扶修的泪却是掉的极快的。   他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乐谙。她自小,便由得自己带大,从小到大,半分委屈也没在妖王宫里受过。可是现在呢……门者寺的人却给她下毒,将她做成了活寐!   “谙谙,谙谙!我是阿修啊……你醒醒,看看……”我。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乐谙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一把便掐上了他的脖子,中断了他要说的话。   扶修低头看着她的双手,一面使劲的呼吸。   她的双手还是那般白皙纤细,指甲上却是乌黑之色。她的指甲现在异常锋利,一下便戳进扶修脖颈的皮肉里,鲜血入注。   与此同时,元祝那头一个人对扛白覃,勉力的很。   白覃在与他们二人第一次交手时便发觉了一些不对之处。一个鬼君,一个妖帝,怎么可能术法的钝力疲惫成这样?   “少了一魂一魄还要来逞能?秦艽她知道么?”白覃呵呵笑道,“还有那妖帝,都是个活不久的了,你们俩过来,能阻个屁。”   之后,再看二人的反应便知他说中了。   神魔与他们其余三界的人都是不同的,先天之下,对神魔创造便给予了更多,出了寿命长短,还有许多别的地方。   元祝透过白覃去看妻子。孟漾现下痛苦万分,眼泪是遏制不住的往外淌,她其实并不想给元祝看到自己怯懦的眼泪,可有些泪,只有遇到他看到他,才会流出来。   “五界的规矩当真这么重要么?一魂一魄拿去给她赎罪,值得?那么你告诉我,你此次过来,是为了这所谓五界,还是为了秦艽啊?”   元祝怒道,“本君做事还不需你来指点!”   “是么?”白覃想了想,这五界中的两界,到了这个愚蠢的两个人手里还真是不幸,“你们父辈蠢笨,你们俩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如此,便是承认了坛山之战,是门者寺的所为。   扶修一手捏住乐谙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脖颈上移开,“朕的父帝为止战而亡,作为他的儿子,朕与有荣焉!”   青极布好了阵,朝前而来。   看到乐谙离开原来的位置,脸上有些不悦。他故意开口,刺激二人,“怎么不杀了她呢,杀了她,我们也便不能启动阵法了。这一点你很清楚啊。”   杀了她?   扶修脑中一时空白。   他怎么能够亲手去对妻子下手?即便现在脖颈的伤口还在发出剧痛,他都并不曾对乐谙出手。   “不、不能。”   青极得了他这个回答,忽然发出狂笑,“都说这个阵法是逆天道而行,可你们呢?哪一个不是行了逆天之事,反噬在自己身上,痛快么!”   元祝与孟漾,前世罪孽深重,若要亲自担着秦艽根本没有机会出来,可现在秦艽不止出来了,还断送他们阴泉为祭这一条好路。贡出去便是鬼君的一魂一魄相抵业债。   扶修与乐谙,注定命中无子,可却生下了妖界嫡长,其中祭献的,可不止是小腾蛇的身子,还有妖帝的半数的寿元。   “这哪一步不是逆天而为?!尔等居然还这里大放厥词,指责我们,真真是好厚的脸皮!”   元祝与扶修相视一眼,眼睛里皆是痛苦。   他们瞒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知晓的事,忽然被公之于众,往事前尘一一在目,二人的呼吸皆是一滞。   孟漾双眼紧闭,眼角流出红色的血泪,她忽然出声,问道:“夫君……何意?”   她又听不明白了,这些人说的话,都好生奇怪。夫君的一魂一魄去了哪里,何谓赎罪,何谓贡祭?   她被撑到元祝回答她的话,便有感觉,自己的耳朵发出嗡嗡的声响,鼻子也好似堵住了,不久喉头一紧,呕出不少深色的血。   孟漾在阵眼,已然七窍流血。   元祝收了与之对抗的掌力,一下子被打出数丈。他顾不得自己,只马上大吼道:“漾儿!定神,不要多想!”   她现在只能好好稳住心神,才能抵御阵法中生祭的怨力。孟漾体质特殊,阴日阴时生人,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那一头,乐谙的眼神竟有了些变化。   命中无子……她的畲儿究竟是怎么来的?那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的宿命,难道就真的已经定下了,注定无法来到人世吗?还有,阿修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半数寿元的话,一定是假的吧。   她忽得眨了一下眼,苍白的唇动了动。   扶修抱住她,死死的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谙谙……没有的事。不要听,不要看,听话啊……”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马上中元节了。   老母亲先祝我们漾漾儿,生辰快乐。   评论给大家发红包,请收起50米的大刀! 第64章   寐是无法说话的,而她现下也已无法从口中吐出只言片语了。夫妻两望之间,传出的皆是扶修显得惧怕又无比惊惶的言语。   乐谙微微张开唇瓣,露出齐整的牙齿。唇齿两临,她口中却只能瞧见乌黑的颜色,和她现在乌黑的瞳色一样可怖。   扶修抱着人,久久没有放开。   “谙谙,咱们不管了,好不好……”他没了再去对抗的心力。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无法保全,又去逞什么强,护什么五界天下呢。这世间万物真与他们夫妻有何干系么?充其量,自己是妖界之主,可这罪孽之事,又同他妻子有什么干系!为何要让她受这样的苦楚!   我不过是,想同你过这不多时的余生罢了……又怎么忍心看你受苦呢。   青极不知何时出了阵,在离扶修不远处阴阳怪气出声,“你说不管便能不管么?你的岳丈尚且没有能力同我说这样的说,你倒是自信。”乐谙的父亲,在他这里都是差了一辈的后背,更何况妖帝这做女婿的。   “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想同我门者寺为敌,便要付出代价,懂了么?”青极向前,手掌放在乐谙肩上,咬牙阴笑道,“她呢,今日是走不了了,之后的尸身会还给你。”   放在乐谙肩上的手掌一用力,乐谙的身子像是个轻飘飘的没有魂灵的死物,往后摔去,倒在她原来的那个位置上。扶修发了狠的冲上前去,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却只能是扑空在地,被阵法内的怨灵灼伤了皮肤。   他忙着去阻青极之后向后而去的动作,结果也是徒劳。   元祝吼出让孟漾“定神”的一句,对扶修现在的表现并不惊讶。   妖帝能说出再也不管之类的话,原是失格了。可元祝心知,这乃是他们心底之念,不到心念崩溃之时,是不会轻易吐露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往日,他都不曾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母亲去后,便注定了之后是要承袭鬼君之位,收拾烂摊子,付出生命去赎罪的。是孟漾在他命中突如其来的出现,在攸城人贩子的笼子外面,睁着大眼睛瞧自己。   彼时,他心里还不肯承认第一眼便觉着孟漾生的好看,闷闷的心想着,她这样白嫩嫩的水灵模样,只是冥界没有的罢了。   他寻来借用的肉身是个伤残,并不指望能被她瞧上的。   而孟漾却说,“就要这个伤残……”她那时秀眉轻轻拧着,撑着伞,美的惊心。   他看向扶修,又看着七窍流血的孟漾,他不知自己怎堪屈下双腿,发出撕心裂肺的哽咽呜嚎……   五界当真与他干系很大么!   并不是。   在井底的时候,门者寺的人说,在她身体里放了东西,往后想找到孟漾是很容易的。他想除去门者寺,一己之力万万难以做到,那便联合五界之力。他想让孟漾平安而已。以五界之力铲除门者寺的初衷,不过是为了以后再没有后顾之忧,只是为了……保孟漾之后安生的日子罢了。   阵法使得天色大变,雨坠落地,倾盆而下。地下湿漉漉的,雨水裹着泥浆不成样子。   阵法启动,掀起风波,叫人站立不稳。   元祝手朝身后,摸上自己的脊骨,使了全部的力道取箭。即便什么救不了,他也得陪着漾儿到最后的,三支摄灵箭,可注入自身术法去用,三支用尽,命数到头。到了最后,还能陪她,实在不算亏了。   扶修瞥见他的动作,“你做什么!”   “取摄灵箭,破阵!”   扶修恍然清醒,一抹脸上雨水,复又睁眼定定的看着乐谙,口中也道:“好!既然已到了最后,左不过死亦同穴,朕不畏。”   一柄长剑在双手之间逐渐显露。   里头算上乐谙,是四大神兽的术法强度。他们二人无论到了怎样的境地,都无法超越。以卵击石,都说是下策,如今也只能是唯一的法子了、   阵法已启,他的漾儿在阵眼,根本撑不过一刻钟。   第一箭,直冲青极而去。不得不说,摄灵箭之所以为冥界鬼君才能置入体内之物,是厉害的。青极分心抵御摄灵箭的腐灼,双手生生被剜出两个血窟窿。   气急之下,青极怒喝,“无知小儿,这便想杀我!”还用的摄灵箭,亡命之徒!   抵住摄灵箭的双手不顾疼痛,直接逆转箭头,将箭羽还了回去。   元祝奋力接下摄灵第一箭,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白覃与玄三那头,便是扶修在周旋。   元祝顾不得许多,立马执起第二箭,“今日,本君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们行逆天之阵!”   空中回荡一声应答,是深沉的音色。   那人道:“同鬼君一样,本君也容不得你们在魔界的地方行逆天之事。”   来者,魔君千翊。   *   神魔二者,在上天创造时便是同等的。神有神元,魔有魔晶。   “魔君?你不是……”   “本君该在你们创造的幻境中是不是?”千翊身体顿下,立于元祝身侧,抚住他执弓的手,“可惜了,本君未通情爱,并无弱点。”   未通情爱,便没有挡在眼前的羁绊,看得会比身边这两个看得清楚一些。   “五界的主宰没有比现在的更合适了。本君认为,此阵不可成。”千翊的眼神也一直没有离开孟漾,其中审视观察的意思居多,待心下确定了设想,便知此事不可成。阵眼位置的人,神元剩下半颗不到,如何抵得住阵法。   而朱雀位上的那位,应是妖后了吧。   她体内的神元补的精巧,却不是自己能够掌控和运用的。换句话来言,阵法不可能成功。只不过,在门者寺面前,能不能救下二人,也是未知。   万年之前的事,小辈如何能知。魔界老人口口相传的事情中,也能了解一二。彼时那位天帝,是个心思狡猾的,当时的神兽一族,便为上古神族的坐骑。天帝不允其亲姐同魔界梦魔之事,竟也用了今日门者寺用出来的异阵,行了逆天之事,以神兽族的神元为祭,转为自身的术法,从而使得自身强大过梦魔这个上古之魔。   不伦之情本就违背天道。一方有意一方无意,注定之后的结局。   门者寺自那时而生,后梦魔得天帝保证,前去铲除。不料,门者寺当时并非万恶,万恶之人乃是那扮猪吃老虎的亲家小舅子。梦魔伤于门者寺,却是死于妻子亲弟之手,而非门者寺三人。之后那神女尺素,下落不明,便只留下一个孤女。   ……   苏稚跑到阵前,花了好些时间提气。   “二哥!阵法不能成的,莫要一错再错了。”她不能由着秦艽去死,也不能够由着白覃继续如此。门者寺中,她劝不动大哥青极,也算不动三个玄三,唯有二哥,可以一试。   白覃眼中是有动容的,瞧着她身上的玄铁之脉,诘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了,事成之后,会回去接你。”   苏稚猛地摇头。她如何来到这里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二哥,放过秦艽,好不好?阿稚求你了……”   他眼中的光彩忽然黯淡下去。原又是为了秦艽。   这个女人当真是养不熟的,像一只吃里扒外的狗,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叫人失望!   此刻正是门者寺三人心神不定的时候,此时出击,最合适不过。元祝与扶修相视一眼,心底了然。再看魔君,他偏头一望二人,微微点头。   一块硬骨头,即便难啃,也得咬下来。   元祝与扶修半损之身,对面是谁都难有胜算。魔君容得一想,便自己挑了最难对付的青极对阵。   青极迫于形势,退出阵外,同魔君在阵外缠斗。青极花了大半的术法在阵中,接下魔君的招数有些费劲儿。   “你这小儿!我以为你不会插手除魔界之外的事。”   “危及到魔界的事,本君当然要管。且,受先人之托,本君作为小辈,理当如此。”千翊指的是秦艽,青极明白的很。   之后二人再无多话,一招一式出的迅疾无比,变化莫测。   ……   元祝那头落的下风乃是意料之中。他努力的去寻对阵之人身上的弱点,一丝一毫也不愿意放过。   他得先寻出白覃功法的出处,再去破之,这其中,还得抵住白覃一发不可收拾的进攻,如何才能够去到孟漾身边。   且不说阵法能不能成,这样子耗下去,他的漾儿,还能撑多久!?   “嗯!”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元祝后退几步,忽得又从白覃左侧脚边滑过,直直向孟漾那头过去。   大雨冲刷这孟漾苍白无比的小脸,从口鼻眼睛出淌出来的血,被雨水溶在一起,在她脸上化成淡粉的颜色,冲散过去。   元祝便是阵中的外力,生生阻断了它。   他揽了孟漾的腰,将人护在怀里。   “漾儿!为夫来了,为夫来了……你醒醒,别睡、别睡啊……”   白覃在几丈之外,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打不过,就用这样的手段,当真恶心透了。但看着元祝双手抱着秦艽,白覃忽得心起了兴趣,朝苏稚看去。   那眼神,仿佛在说,快瞧瞧这一对狗男女。   而苏稚确实是看到了。   白覃道:“阿稚啊,看到了是什么感觉?快快告诉二哥,嗯?”   苏稚转而看向白覃。她的二哥,已经疯魔了,不是当初的那人,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伪装。有些时候,她想想又觉得恍惚,眼前之人,为何会变成这样?她想,她这辈子是不会明白的了。   她又听见白覃接着吼道,“阿稚啊!你想到了吗……他们是如何睡在一起的,他们是如何覆雨翻云的?你快想一下啊,就是你爱着的人,她同男人一起了。明白了吗!哈哈哈!”   她声音不大,稳住身子回他,“我知道。”   秦艽今生不止是有前世的记忆。即便是前世,也有很多事情是秦艽并不知道的,其中便包括她的喜欢。所以,秦艽既不知,又何来罪过呢。   “你全都知道了现在!所以,你一定也狠她,是不是?那二哥替你杀了她,然后一辈子保护你。”白覃眼睛变了个模样,浑身散出怨戾之气。   “二哥!你错了,真的……错了。”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想着让她好,让她快活,让她无忧么?得不到的,但只要她还在活着,还好好的在那里,不就足以安慰自己了嚒。苏稚起身,迈出步子,未几便是一个跑摔,跌进泥水中。她倒不是冲孟漾去的,是冲白覃。头一回,白覃没有起身去扶她,任由她在泥水中挣扎。   脖颈和四肢都缚着他的玄铁之脉,苏稚现在应该很痛苦吧。他想着,忽然又笑了。痛苦就好,这样就不止是他一个人痛苦了。   “二哥……收手吧,我们离开罢。去、去一个不会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放弃这个阵法,放弃所谓门、门者寺,好不好?”   她能感觉到白覃是有动摇的。   如果可以,她愿放弃自由去换他回头的。这样,挡在秦艽面前的阻碍会少很多。   白覃脸色一变,蹲在身来盯着她看。   她说的是真的么。她真的不再留恋那个女人了,她真的愿意和自己过一辈子么。一辈子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长的,她真的可以做到么?   他思考着,忽然想到了最重要一环。   如果秦艽死了,一切不久了结了么。那样,阿稚就再也理由离开自己了。他笑着,答应了苏稚,“好啊,等二哥掐断那个顾虑,咱们就走。”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苏稚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掌中凝起的气便朝后打了过去,直冲孟漾心口。   ……   这一掌若中,孟漾必是魂飞魄散。可惜这一掌,是有元祝抗下的。   白覃出手之前,元祝抱着人,手掌相贴,传过自己的灵力给她护身。阵法里的怨气太重,她一个魂魄,怎堪抵挡。   阵法停下了。   但不是因为元祝的阻止而停下的。   阵眼中根本没有多余的神元去供养,到了一定时候,阵法自然而然便停下了。一旁,青极发出暴怒的责问之声,“为何!为何会这样!”   回答的是扶修,“朕现在算是明白了你们打着什么主意。可惜太姑姑的神元,已补给了朕的妖后,你们……来得太迟了!”   元祝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怀中之人。当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么。他不是很相信这一步套一步的都是巧合。以至于,他有一种很让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预感。   “漾儿,你……”话音还未落,他耳畔便有一丝掌风的声响传来。元祝没躲,相反,他移了自己的身子,正正的挡在孟漾身前,吃了白覃那一掌。   之后,元祝倒地不起,孟漾随之躺倒在他胸口。   耳边雨声一点一点放大,慢慢占据了所有。世间仿佛只有雨声,没有了其他。元祝努力睁着眼睛,雨水迷眼,他努力之下还可以看见大变的天色,黑压压的乌云。   抬起手,他抱住胸前的人儿。   这一生,还真够惨淡的。到现在,才明白孟漾的筹划;到现在,才知晓自己还是一直被她保全的那个;到现在,也没能护住她平安。   “漾……漾儿……”   他忽然想到,如果孟漾一开始不是选择了自己,而是选择一个更有用的人,一切应该会不一样的。她也不必受那么多的苦,费那么多心力。   可他是真的不舍得放开,他当时同孟婆说的很好听,想将孟漾身子里的东西拿掉。但他还是没有做到啊……   他感觉到,身上的人儿抬起了头,慢慢的从他胸前起来。一双冰冷的手握住了自己的。   孟漾同他说话了,声音不大,他却听到了。   “小元祝……我不是说了么,要你护好自己的。”她睡之前还特意交代过的,他怎么就不记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2 20:18:19~2020-09-04 18:2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5章   雨中,元祝的眼睛被雨水打着,闭上又睁开。最后,花了他很大的力气,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她还是来了。   雷声又是一下轰隆。   劈开天穹之下的乌云。   元祝想,她应该很累吧。谋划了这一切,不曾告诉任何人知晓,亦不曾告诉自己。秦艽与孟漾,都应该很累了吧……   孟漾抬手摸向自己的右耳,拿下来时,便可见一手的血迹。她无谓的一笑。这样的伤委实算不上什么,而方才打伤元祝的,却如一掌劈开自己的神识一样刺痛。   她望向白覃的方向,看见了白覃,也看见了苏稚。   很不幸,苏稚与白覃不会有以后了。她站起身来,左手打了一环,将元祝罩在自己的术法之下。他们俩不会有以后了,因为今日,白覃一定会死。   白覃还在原处笑着,同苏稚慢言,“你瞧啊,她可曾正眼看过你?她眼中只有那个男人而已。你等着,二哥这就杀了这对狗男女,一切都会结束的……”   他笑得无声了,笑出汹涌的眼泪,迷离着,身体也在雨中摇晃。   孟漾微眯了杏眼儿,顷刻间去了他面前,唤道:“白二。”   他闻声,侧身转头去看,脖颈处忽得多出了一只白玉般的手,死死掐住他。   手掌一点一点收紧,孟漾淡漠的瞧他大变的脸色,以及越来越深的唇色。不够,还不够痛苦。她摇头,有使了些气力,双足凌空起,将白覃的身体悬于空中。   孟漾的伤腿露出了骨头,在半空中淋着雨水,疼得她蹙眉。   “伤我夫君,便以死去陪,所有人都一样。”还有自己脚上的伤,也得讨回来不是么。她做不来宽容大度的表达,只喜欢一点一点的去计较。是以,下一个动作,她空出的左手凝起了什么,将白覃的双腿打烂了去。   这白覃痛的双目通红,血丝满布,一双眼珠子十分突出的瞪着,像是就要掉下来的模样。   “痛快吧?”孟漾问她,之后想到他现在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有兀自说道:“我痛快了就行。”一只连呼痛都做不到的可怜虫,活着做什么呢?   她拧了白覃的脖子,将他的尸首甩开了。   “啪!”的一声,尸体落了地,满地的雨水沾上血液,也拥有了颜色。猩红的颜色在雨中慢慢变淡,被刷洗着。   她去看苏稚。也瞧见了南骐,从一片遮天蔽日的云雾中来。   魔君也到了,一切正是时候。   相比起魔君千翊那头,显然是扶修那头更为弱势。玄三也不是个好对付的,玄武真身,防守之力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厉害。扶修即便耗尽术法修为,恐怕也伤不了他的内里几分。   更何况,他得顾忌着被毒制住的乐谙。   孟漾的身子确是在妖王宫的时候,伤得有些厉害,神元与魔晶皆不完整。此时醒过来是勉力了些。玄三那头既有妖帝拖着,现在不去抢人,还等什么时候!   乐谙的身子被她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停在南骐近前,孟漾蹙眉道:“护着她,给她止血。”   南骐接过人,立即应下:“是,娘娘。”   ……   元祝撑起身体,费力站起身来。   “南骐……”他口中喃喃几句,默念几回,将一切事情一一串连起来。再看孟漾时,眼里全是悲戚。   他后悔于自己的粗心大意,他在妖王宫内发现了鱼梁的尸体,却没有仔细察看南骐是不是也在那里。若是自己再仔细一点,再对秦艽多一些的了解……她也不必承受这样多。   自己明知,她从前是个怎样的存在,为何还会觉着,自己可以被她依靠呢。   南骐忽然消失在妖王宫内,不见人,就是来到了魔界周旋……所以,一向不理外界之事的魔君,才会在这个时候来助他们。这一切,南骐没法子做主,只有可能是孟漾沉睡之前的交代。   她究竟是,算计了多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这一切?   青极与魔君也停了手。   青极开始走去白覃身边瞧,瞧得很仔细。像是在确认,自己的二弟是否真的已经死去了。雷声轰隆之下,什么声音都显得渺小。包括青极悲极之下的一声龙啸。   “秦艽,一万年了,我们竟还会输给你。”他有些想不通,半蹲在白覃破碎的尸身前面,自顾自的说着。   良久,他又忽得站起来,“所以,我们的每一步,你都想到了,是么?”   于孟漾而言,一个一个来也太费功夫了,虽说是砧板上的肉,可她还是有些等不及了。杀青极也好,杀玄三也罢,都不是难事。   “是。”孟漾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丈夫的身上。   青极忽得喜笑颜开,指着南骐身侧的乐谙,呵呵笑道:“也就是说,你对她,对他们,皆是利用咯……哈哈哈,可惜了妖王宫一宫的妖类都葬送在了你的算计里。”   孟漾这时侧目看了扶修一眼。扶修面色很是难看,却不曾说什么,像是忍耐着,静待下文。   乐谙是他的妻子。他能容得自己的妻子被利用至此?   绝不可能。   只要她的算计之中有这一层,五界便不可能会和解,那样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输在在意与算计的两种人心上。青极这最后一步路,走的巧妙。   孟漾了然,还是习惯性的去看她的小元祝。   她的小元祝也想要五界安平,想要冥界子民可休养生息好好生活,想要所有的真相可以公之于众。这些,她都知晓。到时,冥界不必再背负这起战的罪名,五界相融,乐道融融。也许那个时候,再相见,他们之间便可以同一般人一样简单了吧。   这一点,便是一切的初衷。她不可能忘记的。   “恐怕不能衬你心意了。我秦艽,命格独一,不死不灭,我既算计了,必有后路,该我偿还的我一样都不会落下……”   乐谙一事上,孟漾一开始便予了自己的神元给她。那是秦艽的神元啊……即便有损也能够自行修复的神元。   元祝泪阖雨下,蹒跚着朝她走过来。   他与孟漾是夫妻,她心里想什么,元祝总是最先想到的那一个。   她如何去偿还……那么多条人命,如何去偿还!   ……   孟漾见他这样,有些心涩。这一步也是自己算计好的,不是么。现在又在留恋什么呢。   “妖帝陛下,妖王宫内诸人的元灵都在阵中,只要毁去这个阵法,阖宫之人便还能救。你应当明白这个法子。”孟漾同扶修如是道。此法,也是逆天道而行,至于反噬,当是破阵之人承担。   青极忽然灰败下去的面色,昭示了一切的可行性。   他哪能想到,秦艽连着一环也都考量进去了。   “你的问题问完了,是时候偿命了。”孟漾瞥青极一眼,以迅疾之势,劈其心口一掌。   青极倒地复又起身,散出灵力,护住自身,“秦艽!你与你的父母,一样的愚蠢!”   愚蠢?   孟漾自认不敢苟同。她的父母,都是贵胄之姿,五界之顶的人物,相爱相恋相知相许,没有一处做错了。彼时的五界,许不了不同族之间情愫出现。而反观现在,她与元祝,乐谙与扶修,不同族却相恋的人多了几何,这些都已印证了她的父母是对的。   他们只不过坚持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将情爱之根本,心意相通的两人之间并不该有的屏障祛除。   他们是对的。   青极与玄三都死于孟漾掏心窝子的一掌。她生生剜出了青极他们的心脏,抓在手中,淋在雨中,捏碎踩踏。   手上还留有他们的血,孟漾仰面朝天,呼吸都是被压抑的难过。一万年,好似须臾,顷刻之间就到了现在。   这一路,当真好累。   门者寺以除,阵法开始崩坏,其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和着天穹之上电闪雷鸣的征兆。   魔君半俯下身子同她请安,算着辈分,她也是长辈。   “千翊在此,见过太姑姑。”他与孟漾之间,还有约定。   阵法在此崩坏,必定殃及魔界百姓,还不知有多少百姓将要被卷进虚无之境,葬身其中。而当时南骐奉命来寻他的时候,便有一言,“魔君只要相助,我们家娘娘便应承您,阵法绝不会殃及魔界分毫,魔君也应下此事。”   孟漾这局棋,每一步都是兵行险着。   她一言未发,只从南骐手中接过昏睡不醒的乐谙,才道,“小丫头,太姑姑很抱歉,让他们伤了你。”   既是要死了,不如将最后的神元都尽数给了她,破了她身上的寐毒。   扶修咬牙,忽得跪在雨中。他不是无知小儿了,知道孟漾此举意味着什么。他的谙谙可以毫发无损的回来,往后命中无子的命格也不再。   魔君亦俯首下来,“太姑姑大义。”   ……   *   是啊,所有人都会对她感念感激。   她有恩于五界,有恩于天下。   可是只有一人会阻止她牺牲自己。   那便是元祝。他就在近处,在她身边,低泣着哭,一下一下的唤,“漾儿……不要。不要……”   她散了阵法,将自己祭给了上天,承了反噬。一头乌发渐渐花白,身体渐渐感到匮乏无力,扯个笑都困难。   “你、你别哭啊……”在他怀里,孟漾是安心的。可他一开始哭,便根本不像是个大人,叫她又心慌起来。   这有什么好哭的。   她想告诉他,不是很疼的,一张口却呕出乌黑的血来。   “咳咳!咳……”孟漾费力的咳了多下,直到将喉咙上的鲜血尽数咳出来。   元祝像是疯了魔,抱着她,很轻很轻的抱着她。他不敢用力,她是这样脆弱不堪。他怕一用力,又将她伤了。   天上的乌云雾气渐渐都散开了,露出了有些颜色的天空。两座山间横跨的是什么呢,这样好看。   她指着上头的好看的颜色问他。   元祝这才想起来。他的漾儿,都还没有见过彩色的红霞。   他吻着孟漾的额头,告诉她,“是彩虹啊……”   她感叹,“好美啊……我以前都没有见过。”   他哄道,“往后……好么?往后为夫带你看遍这世上最美的东西,好不好?”   只要她不走,他什么都可以答应的!   孟漾又盯着彩虹看了一会儿,直到眼前模糊起来,看不清楚天边的颜色了,才回神。   “我知道的,夫君最疼我了……”她已在弥留,进气多出气越来越少,心口处空出的那个血窟窿一直往外冒着血,“你、你会不会怨、怨我啊?”   她的声音一贯的温软。   元祝撑着,抬眼看天,几次咬牙才又低下头来,“本君的鬼后好厉害的心思,竟瞒了那么久。本以为是个憨气的,结果……”却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蠢笨的其实只有他一个而已。   她算计了阴泉,算计了妖界一行,算计了苏稚的行动和心思,算计好了他们起阵的地点,甚至算计好了最后如何让自己送命更加的划算……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一切。”元祝回想着前事,心像被撬开了一个大洞。他抱着她走到山尖。   这样她看得会不会更清楚些。   孟漾笑笑,很小声的回答,“大抵……是得了鬼君的救命恩的时候罢。”   得了鬼君的救命恩?   他失笑,泪都滚在她的脸颊上。这算哪门子的救命恩呢。   “别怨我了。”孟漾扯着他的衣袖,摇了摇,靠在他的胸前,可听到他一下一下沉稳的心跳,“等我啊……你是我的人。你要是喜欢上旁人了,我会、我会很生气的。”   而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人这辈子,总会有人给自己勇气,为了将来去做准备和铺垫。往事了结,新的日子才会来的。   正巧,她的运气是很好的。有一个男子,可以让自己为之算计和孤注一掷,还不必考虑是否值得。   她的小元祝,是很好很好的夫君。   元祝近乎失语,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可真是个憨子!”   憨气么?   她可不觉得。她聪明着呢,从一开始买夫君的眼光就可以看出来。   “夫君,去、去攸城带我的肉身回去冥界。”   元祝惊得眼皮狂跳,“你都知道?”   她点头。就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骗得过自己。她不过是顺着元祝的意思,由着他将自己的肉身封存在攸城的护城河内。这是她的生机。   她受的苦太多了,许是老天怜惜她。   予她了一个生机。   “到时候,你怕是又要说我憨气了……”失去意识之前,她掂量着说出这句话。又想到,她至少得睡上一万年,笨一万年,怕是要惹他嫌弃了。   失而复得,实乃万幸。   元祝哭着笑,竟朝着天穹之上喊道,“不会!我绝不嫌弃一分!”   “往后的日子,换我来护着你!”   -------正文完。2020.9.5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之后会有番外,买不买都随意。   写一些关于《鬼君》这本书的后话吧。   漾漾子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她很可爱,很纯真。很像一个对生活永远充满期待的自己。而秦艽是她的另一半,她锋芒毕露,做不来扭捏的事,在她这里,付出就是付出了,她更像一个不计后果的理想状态。我想,我们都有两面吧。很希望,经过很多事情之后,你还是孟漾,但成为过秦艽,以后一直幸福。   这一本书,很感激你可以看到这里。我想表达的是,每一个人无论前事如何,都希望可以遇到一个让你奋不顾身,觉得值得的人,不管是男女。希望你永远快乐幸福,永远充满希望。   关于大殿弱势的问题。要看如何理解了,在我这里,他有资格做这个男主。他其实不弱,是老婆太强。(构建的体系里面,神与魔就是实力巅峰。)   下一本是百合《她的世子姐姐》,求个收藏。 第66章   沧然山之事一年后,冥界玄城冥王宫。   元祝今夜并未宿在妗子殿,临近中元了,冥界大大小小的事务颇多,这几日压下来,不免叫他觉着分身乏术。这便宿在了兀吉殿中歇息下来。   妗子殿与兀吉殿相距很近,他几乎日日陪着孟漾。这一日只在兀吉殿偏室内望了几眼妗子殿的灯火,却还是想念的紧。   鱼梁与南骐同他之后一道儿回了宫中。那时孟漾的三魂七魄都已经散了差不多了,他聚也聚不起来,只得按照孟漾原本的意思,折道去了攸城,在护城河下取出她的尸身来,带回冥界。   尸身安置在妗子殿,一放便是一整年。   鱼梁的身体除了手臂需要时间恢复之外,其他都还算好。再见元祝与南骐,便像绝处逢生,自此惜命的很。每每这时,元祝也会闭眼思考一阵子自己的事儿:鱼梁与妖王宫众人,是孟漾舍弃了自己救回来的。甚至于,这个五界,都受了他妻子的庇佑,自己阖该护着并且保全它们。   他甚至觉着自己有些过于的乐观。可一想到,孟漾有朝一日还能回来,他便很难不去期待。   她醒过来的时候,总要对自己做的事情满意才好啊。他不能够让她失望的。   临近天明了,元祝处理完了事务,眼前的烛火正巧燃尽。他提起玄色宽袍,起身去了窗口。   冥界见不得月色,亦没有太阳。以至于她到最后,都没有见过多少有意思的东西。   “我该带她去外头看看的。”他兀自说了一句。如今是冥界内外安定,只是小事多的时候,这样的小事,他那几个兄弟也能办好。   天光要亮了,他叹了一声,看着天色。   还是想回去看看她,之后再去早朝。   妗子殿的宫人是轮班,半点儿懈怠也不能有。底下的人明白鬼君的意思,由友儿与包嬷嬷管着,做事严谨细致了许多。   他徒步过去,身侧跟着南骐。   这个南骐,是孟漾选来办事的人,必是有过人之处,性子沉稳,比起鱼梁来说,虽不讨喜,办事却是得力的。   “陛下一夜未眠了,先去歇息罢。”南骐少有劝人。可这几日事情大大小小的堆积下来,鬼君陛下已连着好几日如此了,早朝也不罢,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元祝回道:“本君先去看看她。”   她说了,要自己等她的。女儿家多是小心眼儿的,这一日不去看她,万一她偷偷的又难过上了怎么办。不行的,还是得去。   今夜是友儿值夜。   她与孟漾是在凡间的主仆,情谊比起在冥王宫内的人,总要深厚许多。友儿一贯喜欢陪在寝殿里间。   元祝进殿,动静也不大。南骐便候在外头。   他停在珠帘之外,透着丝丝朦胧看着里头。友儿蹲在床前那个块板子上,手中拿着一块沾了热水的软布,细致的给孟漾擦脸净手。   “小姐,今儿又是新的一日了,奴婢等着您……”她服侍了孟漾十几年,不会不知道孟漾是个很爱干净的。这每日的净身,她也不放心叫旁人做,便都是自己来。   孟漾是有呼吸的,半年前开始便有了。只是比起人界正常的人来说,要微弱一些。   “小姐别急,慢慢的把身子养好,陛下他……也在等您的。”友儿说着笑起来,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陛下呀,是真心对小姐好的。下头那些不长眼睛的,还想塞人进宫里来呢!后来啊,陛下生了怒气,当即立下了诏书,封了二殿下做咱们凡间的皇太弟。可给奴婢吓得呀,陛下真是好生的厉害……”   她自顾自的说着,孟漾便还是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好似用心在听她所言。   暗自瞧着,元祝眼里还泛起酸来。   晨起的第一抹光亮透过窗棂照进殿内,友儿起身,放下手中的软布,将窗口的帘子给拉上了。转身便看到了元祝的鞋履,她有些吓到,身子一抖。   “陛下,您来了。”   元祝顺着走进殿去,点头,“嗯,本君昨日没有来陪她,早朝前来看看漾儿。”   原,他是淡漠的,性子先天占一半,后天也占据一半儿。孟漾很厉害,将他的性子都磨得温和平顺了。   友儿端着水盆,退下了。   他上前去,探了探孟漾的鼻息。   不错,今日比昨日好了些。前几日,孟漾气息忽得开始不稳定起来,时有时无,当真吓坏了他。   但那一夜之后,倒是好了。   依稀之间,他好似看到了苏稚的影子。   苏稚……他能容她暗地里进冥王宫看漾儿,是看在她对漾儿真心的份儿上。他大致也明白苏稚对孟漾所做的,孟漾能这样快好起来,其中苏稚的功劳数不清楚。   所谓因果循环,是这个道理罢。   “为夫去上早朝,回来再陪你。”他一勾孟漾的鼻子,微微笑了。   人总要有些东西来分散注意的,他不能一直沉溺在失去她的悲痛里,一直颓败下去。他得在她不在的时候,张扬意气,等她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们都还想当初一样。   什么都没有改变。   元祝走出寝殿,连带着珠帘晃荡,发出了些细微的声响。   正是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孟漾竟动了。   她抬了手,摸了摸鼻尖儿。那里痒痒的,是不是有虫子在咬自己。她如此想着,摸着鼻尖儿,眉头皱起来,不开心了。   “嗯……”   兀吉殿前殿。   祗儒如今日日都得到场,黑着一张脸,谁都在他那头讨不着好处。他可不傻,自己这逍遥日子是葬送在哪些个老不修头上的,他记得一清二楚。可以!诏书都下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来日方长,多的是机会整si这些个好东西。   他憋着一口气,欢脱的性子也沉静下来。若不是真见了王兄那个失了心魂的样子,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他不会接下那一道诏书。   太平盛世都已经摆在自己眼前了,他看着,他的王兄是累了……自己作为兄弟的,承他一个情都做不到么。他不过是想等小嫂子回来,别无他想了。都给自己把路铺好了,自己还扶不起来?总不至于此的。他可以同兄长一样,守着冥界,就算做不到和兄长一样,也要守着冥界安稳无虞、子民安稳乐道才是啊。   至于自己的气儿,在那些老臣身上发发也就是了,万不能让兄长看到了寒心。   朝官扯着嗓喊了一声起朝。   元祝朝服齐整,走到主位,朝臣跪拜,齐呼,“鬼君陛下万岁千秋,福泽康泰。”   鬼君落了座,朝臣得了准许,便起身,站定。   “可有事奏?”   祗儒左踏一步,“臣弟有奏。”   “言。”   “大事初定,臣弟认为各位大人对自身官职管辖之处都不甚明朗,是以,臣弟已经陈书一份,将给位主事大臣的职分按照律法重新划分了一遍,还请陛下亲自阅看。”   元祝蹙眉,未及深想,便被来人打断了!   妗子殿来了人,火急火燎而来,前殿的侍卫都未拦住人,冲跑着就进来了。   鬼君视线落在那人身上,第一眼便觉着那婢女有些眼熟。   “陛、陛下……”她说了一句话,趴着身子,手撑着膝上,开始大喘气儿,“娘娘,娘娘她……”   元祝一下从主座上惊起。   朝前一片死寂,大臣们几乎屏气凝神等着小婢女的后话。   这事关妗子殿的那位,事情都得按最紧急的办。   “娘娘她醒了,没见您在……哭、哭闹的厉害,友儿姐姐也哄不住,挨不到下朝了,便命奴婢来请人。”她终于是将话说了个完整。   “……”   这时候,元祝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等了一年多,还准备接着等十年百年千年的女人,现在就醒了?!   朝上死寂一片儿,都在等他的反应。愣了一瞬,他竟是拔腿就跑,临了还没宽袖朝服绊了一脚,狼狈的向前一跌。   他的漾儿醒了。   醒了!醒了耶!   后知后觉的喜悦充斥着他这颗不大的脑壳子,他都觉着自己像飘在天上一样,软绵绵的踩不着地。   元祝也不知,是哪个在身后不放弃的喊了声,“陛下啊,臣弟的奏表!允还是不允呐,臣弟辛苦做了两个晚上!”   为了整这些个大臣,他辛苦至极了!   可幸亏,意料之中得了元祝一句不走心的,“允了,按你的意思办。”   祗儒也不掩饰,直接在朝上咧开了嘴来笑。丝毫不管身侧诸位死猪一般的苍白的脸色。   漾儿!   他的漾儿!   元祝急昏了头,跑到殿外才发觉自己竟然是蠢笨到用跑得去她身边。于是捻一个诀,直接进了妗子殿中。   小丫头确是哭的厉害。他在外间都听到了。   这让人心碎的哭声,可真是要了他的命去。元祝过来,婢女便都给他让开位置,待他走到孟漾面前,慢慢蹲在身子,微微仰着些角度看她。   长睫上沾着两颗金豆子,要落却还未落……   他等不了,一把抱住孟漾。   急促的呼吸暴露了所有。他此生的至宝,终于回到他身边了么。元祝觉得不真实,于是乎越抱越紧。   孟漾又开始哭,扯着他的外袍,嗷呜一口咬在他肩上。   朝服外袍,上绣金线,硬硬的,硌牙。   她开始扒拉,给他生生扯下了肩头,露出里面的衣物,继续嗷呜咬上去!   良久,元祝松开了他,袍服也不去拉扯好,只问着,“方才咬疼了没有?给为夫看看,张口,啊~~~”   “……”   孟漾不理,抬手打他。   “我吓死了……”梦里她飘在一个高高的地方,身边都是横冲直撞的怨灵。而元祝却不在,“我看到自己在很高的地方,你怎么不来救我?”   要了命了。   她畏高啊!   那个地方又那么那么的高!   那么那么高……   不过幸好,就是一场梦而已。别的也没什么,就是委屈而已。   “要!”   元祝问她,“漾儿要什么?”要什么都给她搬来。   “要吃甜包儿,夫君给漾儿做,好不好呀?”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好~我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推cp文。   古言《庶妻》by赫连菲菲 求个收藏呀~   文案:省城大商人赵晋受大师指点,为求后嗣,买一至阴命格的姑娘。   赵晋初见陈柔,只觉女子骨瘦如柴,面容枯黄毫无美感可言。他流连惯花丛,眼光极高,虽是为孕后嗣买的人,可至少也得瞧得上眼不是?   于是陈柔就此被冷落了半年。这半年里,她一个人住在赵家在外的宅院里,该吃吃该喝喝,日子过得滋润。   赵晋某天突然惊醒,想起自己还有个外宅,这夜借着几分酒意摸进门去,但见灯下一美人,早脱饥困之相,滋养得丰润若明珠。   这回,倒是他撂不开手了。 第67章   沧然山之事两年后,冥界玄城冥王宫。   鬼医按例前来起平安脉。   孟漾正在榻上伸手向友儿讨要这橘子来食。友儿对孟漾的饮食起居的照料,仔细的不能再仔细了。每每她伸手讨要,也只得从友儿手中得到两瓣儿的橘子,多了还就不给了。   在妗子殿里,旁人是不敢如此对待鬼后娘娘的,可这友儿姐姐是独一份儿的大胆子。一个从人界得了关系下来的,居然在妗子殿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也算得是冥界一桩奇异之事了。她大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有娘娘罩着,偏生谁也欺负不得。娘娘逃出宫时也要带着友儿,这便足以说明一切:娘娘是离不开友儿姑娘的。   此时离上次的七夕之日,过去的时间不久,又一年的中元节过去了,鬼后的生辰也刚刚过去,阖宫却也还是忙碌。   鬼后有孕的消息,今儿早自鬼君陛下口中亲口传出,不久便在冥界传了个遍儿。这可是新君继位之后冥界传出的第一件喜事儿!   接着便是五界之内,其余四界的使臣接连着来到玄城。   冥王宫内是以还是忙碌的很,上上下下的礼节不可怠慢,鬼后娘娘那里也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来请脉的宫医一贯是照顾着鬼后的身子的。去年的时候,鬼后方醒之时,也是有他诊断的。那时的鬼后,身子便已恢复的同一般凡人无异了。这样奇怪的变化,他作为太医是探究不出来的,看鬼君陛下的面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便是不惊奇的表情,他也就放下心来。   既是一般人的身子,那怀孕生子也应该不成问题。在这件事儿上,他显得有些心虚,总怕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所以每三日一来妗子殿的规矩,他一直遵守着。   这不,一进殿去,由婢女带着到了里间暖阁,鬼后正侧躺着,薄被盖到腰上,扭着腰身,吃着橘子。   冥界的瓜果蔬菜没有人界那样多的种类,橘子却是有的。   嗯,果真是孕中之人,吃起这碧绿的橘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友儿见鬼医前来,起身见礼,“见过鬼医大人,劳大人辛苦。”   她这礼数做的周到,很难让人挑出错处。还赔着一张笑意盈盈的脸蛋儿,与一双含情含水的双眸,也……很难让人不喜欢。宫医回了礼,羞得低了头向前走。   身后,友儿笑得更开怀了。   “娘娘,今日感觉如何?”宫医伸了探脉的光丝过去,缠了孟漾手腕那处,也问她了一句。   孟漾黑乎乎的眼珠子在眼眶子里转了几下,老实道:“头晕,想吐。”   就像马车坐久了一样。   过了些时候,宫医收起了自己的东西,仔细道:“娘娘身子大抵都是好了,腹中的殿下将满三个月了。下臣开些好的东西给娘娘补身子,娘娘近日好生歇息,莫要操劳。”   最好这几日来的使臣,也不要来叨扰。   友儿一旁默默点头记下了。   宫医走后,孟漾百无聊赖躺在榻上。橘子吃的多了,友儿也不许她多吃,就将剩下的橘子与橘子皮一齐收拾掉了。她看了看,知道拦不住,也就随她的意思去了。   前几日,她没能同梦姐姐去孟婆庄住上几日,回来之后还有些后悔呢。她的夫君那几日奇怪的紧,夜间总在她腹上一下一下的摸,摸到后来,她都懒得理会。直到他那日忽得在朝上公布了消息,她这个当事之人,也才刚刚知道自己是双身子的事儿。   好快啊……   忽然就要当娘亲了。   不过之后,好多人都来向她道喜。她才想起来,自己从前也是很期待同鬼君夫君有一个乖娃娃的。时间过的也不长,也就是觉着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友儿走近她,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很久才听到友儿细细的声音。   “嗯?”   友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娘娘,可要开窗?”   每日这个时候,都会过来一只浑身朱红色的鸟儿停在窗前,就那样站着,叽喳的叫几声,半个时辰左右便会走了。现在,正好是那个时候。   孟漾慢悠悠下了榻,套上了鞋袜,自行走去窗前,开了窗子。   她可是为了日日见这只好看的鸟儿,把窗棂都给拆掉了。窗子一开,外头的的风一股脑进了暖阁。孟漾在里面待的就了,被风一吹,清醒不少。   那鸟儿正好肥来,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顺着大开的窗口飞进阁中,盘飞了一周十分自然的停在孟漾的肩头。   “小雀儿,你来啦。”孟漾展了笑颜,伸出手指去逗它。   这鸟儿很是亲人,轻轻琢了琢孟漾的小指甲盖儿,并没有将她弄疼。   “小雀儿,你饿不饿,吃橘子么?嗯?”   “……”友儿瞬间一抿嘴巴。很多时候,自家小姐都和正常人一样,正常的很,但偶尔的一句话,也足以暴露她的憨气了。   请这只小雀儿吃你那酸溜溜的橘子。亏你想得出来哦。   友儿朝她抛去同情的眼光:真是辛苦你了,小雀儿……   那雀儿真似可以听懂的样子,冲她也叽喳两下。接着同孟漾玩闹,在鬼后肩上跳来跳去的扑腾。   “……”   晚间,天色变了,忽得阴沉下来。在孟漾用膳的时候,就噼里啪啦的落了雨。   “小雀儿走了么?”她口中还嚼着东西,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儿外头,甚是担心。   今夜是有风雨的,它一只鸟儿,那么长时间也没见它有什么同伴,万一在外头淋着了雨,可怎么好。她想了想,唤了友儿一声,“明日叫下面做一个鸟窝过来罢,就安在妗子殿后院里。”   “……是,娘娘。”   在妗子殿里安一个鸟窝……好吧,随这位开心才是最紧要的,其他的还管什么呢。友儿心里暗自摇头,她要鸟窝,明日自有十几个鸟窝端上来,由她挑选最好的挂上,也不错嘛。   “陛下他还是很忙?”今天的午膳和晚膳都没过来陪自己用,孟漾有些不适应,扒拉着饭食也有种食之无味的感觉了。   难不成,她的男人还有下饭的功效?   也许吧。   还是友儿回道:“回娘娘,这几日啊,咱们宫里来了许多使臣,都是来贺喜的。陛下接见他们,也是忙得分身乏术,娘娘乖一些,陛下晚些便回了。”   孟漾还算乖巧,默默点头应下了。   都是来给他们夫妻贺喜的。她低下头,瞧了自己小腹一眼,手掌抚上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平的,里面却已经有了一个小宝宝。有了宝宝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夫君也是很开心的。   她也开心。   脸上露出明显的笑,孟漾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友儿,取本宫的话本子来。”   看着话本子等他,也不会特别无聊了。   又是个把时辰过去了。窗外风雨之声大的惊人,孟漾有些怕,将身子往锦被里缩了缩,攥紧了话本子。   外头忽得劈下来一个惊雷。   “啊……”孟漾轻轻喊叫出声,一颗心跳的厉害。   怎么回事,今日这雷,打得她心里发慌。   她拥起锦被,坐起来,倚靠着靠枕坐在榻上。说不出来的感觉,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很短暂的时间里,脑子里好像闪过了许多画面……有一口枯井,一条井道,一道很宽的河……   她正回想着,外头内侍通报之声传来,“陛下到——”   嗯……夫君来了。额,方才想到哪了?   孟漾甩了甩头,那人便进来了。   那人径直走到榻前,拢着被子连着她的人一起抱紧怀里,“想我了吗?”   她很认真得想了一会,回道:“很想。”   元祝也不顾别人是否还在,歪了歪头,将她的唇含进嘴里,“我也很想漾儿了。”   “嗯……”体会到了。   她嗯唧一声。   大手扣住了她圆圆的后脑,进一步加深这个吻……   沐浴之后,元祝便拥着人儿,由她靠着自己的胸口,一齐看她“无聊”的话本子。   外头闪电又一次劈开天穹,孟漾似有预感,往他怀里一缩,等着雷声。   “啪嚓!”又是很大的一声惊雷!   这回,她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昏暗的井道,里面都是淤泥,粘鞋的很。有一个人抱着她在怀里,是元祝。她正看得兴起,忽然又看到自个儿的夫君,慢慢的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块尖尖的石头……   “啊!!!”孟漾冷不丁推开他,从他怀中爬出来。   元祝也惊了一跳,极怕她又什么地方不舒服,紧着抱住她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不要、可不要吓为夫。”   时间静止了多时。   她想不明白了。   她的夫君明明很爱自己啊……于是孟漾侧目问他,“夫君……你当初,为何拿石头砸我?”   “啊?”元祝怔住。   这是?想起来了?   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了。说当初门者寺的事情?还是说当初孟宅的事?随之,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事情,她最好都不知道。   不只是他在为小丫头这问话找解释,小丫头自己也在仔细的想。   两夫妻就这般想了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孟漾这个聪明蛋想明白了全部。   她举起一个手指,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夫君是因为喜欢我了,所以想把我带回家,所以砸死我,好办事!是不是!是不是?”   “……”这,也是一个好解释。但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是不是嘛!”   元祝也没法子,唯有从善如流闭上眼睛承认,“嗯!是为夫贪恋夫人美色,才、才出此下策的。”   孟漾点点头。   果真是这样的。   她又一头扎进元祝怀里。意思是,她不曾怪罪他的,孩子还是会给他生的!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