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女巫狩猎日 作者:Mondo   文案:   两百年前的工业革命中心,   在吸血鬼大肆鼓励生育之后,因为资源紧缺,开始抢夺人类世界地盘。   瑠歌响应帝国的招募,加入了狩猎吸血鬼的团队。   然后……   她就遇见了200年前被她抛弃的老情人。   ————————————————   很多年以前,瑠歌这样问道:“吸血鬼不老不死,容貌年轻,这样不会很容易发生乱辈分的爱情吗?”   “作为一个有道德、对长辈尊敬有加的新生代血族,我绝对不会犯这个错误。”   ——没想到这句话在200年后,因为元老院的命令,还真特么成了真。   本文又名《资本主义吸血鬼与你讲解**政治》   1. 西方政治背景+血族世界。   2. 设定半架空,年代乱码,一切为剧情服务。   3. 微博@晋江Mondo   内容标签:奇幻魔幻 异国奇缘 西方罗曼 血族   主角:瑠歌,沈雁月 ┃ 配角:梅尔维尔,波伊尔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资本主义吸血鬼与你讲解**政治 ================== 第1章   枪声响起的时候,瑠歌闭上了双眼。   “嗒。”   清脆的机械摩擦声响,瑠歌缓缓睁开了双眼。   刚刚扣下板机的手还在微微颤抖,那种全身血液仿佛在倒流的刺激仍旧弥漫在四肢百骸,她整个人几乎因为这一枪而虚脱。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枪口并没有任何硝烟。   是空枪。   瑠歌虚晃了一下,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个如同颠倒的世界——冰凉的冬日,暖黄的路灯,以及炫目的霓虹广告牌。   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垂下,不太愿意去关注目标逃跑与否的问题。反正哪怕是空枪,都意味着她有了杀人的决心。反正……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街对面响起,瑠歌瞳孔巨缩,猛地抬起了头。   只见街对面另一位见习生遥遥朝她招了招手,示意消灭血尸完成。   “嗤,”身侧的男人扫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抽走了瑠歌手中的枪身,“勉强算是合格吧。”   ……   时间倒退回二十四个小时前。   曼彻斯特的冬日并不萧索,这座遍布酒吧的西北城市是球迷与赌徒的天堂。夜晚,街边到处充斥着喧杂的摇滚声和人们的尖叫声。   这些热闹的气息似乎影响不到一个格外阴翳的角落。漫天大雪窸窸窣窣地下着,在霓虹灯涉及的地方,这些积雪都被行人踩得泥泞不堪。然而,唯有这条空旷无人的主干道,仿佛展开了某种神秘的结界,屏蔽了所有的欢闹声,悄无声息。   一簇微光自黑暗中闪现。   伴随“嚓”的一声打火机壳划过的声音,赵扶夜勉强在一瞬间看清了眼前人的样貌和周遭的环境——那是一位满面脏污的流浪汉,不知多久没有打理的胡须盘根错节地拧巴在流浪汉的脸上,再往上点儿,一双浑浊却犀利的双眸映着火光扫了赵扶夜一眼,那一眼,仿佛裹挟了表达着主人不满般的恶臭。   令人恶心的臭味不知道是来源于流浪汉背后结满了诡绿色冰霜的灰色墙砖还是那些飞快爬过的黑影。眼前一明一暗最容易让人的想象力发酵,赵扶夜拉拢了衣襟,有些不自在的想要后退一步。   “怎么了?”立在赵扶夜身后的海冥扶住他的肩膀轻声问道。   赵扶夜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眼下他们所在的,是一个长且黑暗的桥洞。这座大桥位于日不落帝国第二大城市曼彻斯特的市中心,由于曾经发生过火车出轨侧翻事件,死了大批的游客,如今这座旱桥已被废弃,底下的桥洞成为了少数流浪汉可以安眠的卧榻,哪怕不断有鬼哭般的寒风蹿过。   这是座属于酒鬼和瘾君子的城市,有太多人因为毒品和赌博而无家可归、流浪街头。   能够不被冻死,已经属于不幸中的万幸。   “瑠歌姐,你确定是这里么?”桥洞外的路灯距离桥洞内有段很长的距离,赵扶夜凭着感觉将眼睛聚焦在身前茫茫黑暗中的一点上。他有点儿想要弯下腰去拍拍瑠歌,又生怕自己摸到方才那团令人触目惊心的胡子和滑腻阴冷的墙缝。   打火机再次划过冰冷的“喀嚓”声,那微弱的火苗紧攥在蹲在地上的红发少女手里。被寒风吹得歪斜的火光照亮了少女的侧脸,那是张走线完美的脸,从纤长的睫毛到挺翘的鼻珠,少女有一张可爱而又魅惑的脸庞——配上她天生橙金色的卷发及翡翠色的双眼,简直像是从童话故事中跑出来的精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扶夜总觉得流浪汉对瑠歌的神色都要温和一些。   这很容易理解,瑠歌作为和他们同一届的军部见习生,却总能轻而易举地讨到前辈的喜欢。她长了一张小女儿式的娃娃脸,任谁看到,都能十分容易通过她的笑容回想起家中孩子曾经稚气可爱的模样。   真是作弊般的容貌,赵扶夜在心中感慨道。   夹杂着冰雪的寒风不停歇地吹拂着,赵扶夜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海冥依旧纹丝不动地立在他的身后,令赵扶夜感到一丝不满:这该死的人种差距,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他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海冥,你先进去。”似乎与流浪汉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见一片黑暗中蓦地有什么机关自流浪汉的身后打开了——那是一道缝隙,缝隙内有源源不断的光线和振聋发聩的音乐传出。   原来,所谓的流浪汉竟只是遮人耳目的“守门人”。瑠歌交涉完了所谓的“入场券”,她带着海冥、科菲以及赵扶夜,一个闪身进入了桥洞的墙体内部。   墙壁重新关闭的刹那,桥洞内重新变得寂静无声。除了从那些断裂的冰霜可以隐约瞧出点痕迹,几乎没有人能看出这里有道门的存在。   流浪汉重新将自己埋入了脏兮兮的被窝,他的掌中抱着电动小玩偶般毛茸茸的红心,有热量源源不断地从红心中传出。偶尔有几只晚归的灰鸽扑簌着飞过,留下一片飘然的羽毛。   那些羽毛很快被漫天大雪覆盖,落在一片光滑毫无脚印的积雪中。   “瑠歌姐,你说我们的见习生考试也太难了吧?随机分小组就也算了,凭什么要让我们拿到吸血鬼和人类私下交易的证据啊?明明竞选已经结束了啊。”甫一进入温暖的环境,赵扶夜立刻哇啦哇啦地抱怨起来,“不过瑠歌姐你好厉害啊,你是怎么让那个人放我们进来的?你对这里的规则很熟悉嘛。”   “碰运气罢了。”瑠歌扫了他一眼,蓦地想起赵扶夜的出身来。   赵扶夜出身于富商之家,早年移民至日不落帝国。由于几代人从商,家族内虽有不小的财富,但算不上什么上层名流,更像个土大款。在商业上,他们家族许多关键时刻需要谄媚于当权者。   因此,赵扶夜的父亲想让他唯一的儿子能够进入政坛内部,为家族打开更开阔的线路。   当代社会中,人类与血族之间仍有不可迈过的沟壑。对于普通群众来说,血族虽然存在,但更像一个遥远神秘的传说。他们像是隐居者,与那些常年坐在贵族之位挂着响当当头衔的上流社会的人们一样,可望不可及。   然而,对于这些想要进入帝国军部的见习生而言,血族的一切早已不是秘密。更何况,血族与血族之间难以诞下后代,唯有与人类结合才能使血脉更快地延续,因此贵族门阀之间与吸血鬼的通婚交易层出不穷。   这种交易是隐晦的、不被法律所允许的。近百年间,血族体会到了与人类繁衍的好处,为了增加族群,大肆生育。   人口剧增意味着需求更多的资源,日不落帝国在这个节骨点上感到了威胁,因此想要抑制血族的发展。在这种时候,有志向猎杀吸血鬼的见习生们在帝国军部更容易晋升,也更容易作出成绩来。   只要够强。   “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么?”科菲白了赵扶夜一眼,这位来自热带地区的美人讲话总是格外犀利,“你不就是为了撑面子才选择了进入军部这条通道么?赵扶夜,你是不是每天都在幻想着以后怀里抱个美人然后向部下发布命令的威风生活啊?”   “要我说,像你这种傻叉就该在文职部老老实实地等升迁。啊,我说错了,对不起,文职部有你这样的人也是灾难吧?麻烦你不要哇啦哇啦大叫了,吸血鬼的耳力很好,一会儿他们出现了,我可不希望你突然被捉去当食物,那样的话我们整个小组都要受到牵连。”   她的话刚说完,连海冥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对不起麻烦你们停止一下,”瑠歌用通讯设备传音道,“你们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根据情报显示,吸血鬼和人类交易确实应该在这个桥洞内部,但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到任何吸血鬼的气息和行路轨迹。这里除了蹦迪赌博的普通人外,好像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能够进入军部的,除了身体物理素质高强的人外,还有许多通灵者。这些通灵者有些能够随时随地地进入睡眠来预测未来,有些能够探查某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每个通灵者所擅长的能力不尽相同,而瑠歌的能力,主要在对付吸血鬼上。   “的确。”海冥颔首道,“这里确实有很多毒品交易和非法赌博,但是吸血鬼……”   “有了!”原本闭目沉思的瑠歌一个激灵,忽然快步走了起来。   要在挤压的人群和狭小的空间中快速行走并不容易,瑠歌对比高加索人种来说,个头不算娇小,但是她手脚极为轻快,几个闪身后,便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科菲与海冥对视了一眼,立刻追了上去。唯有赵扶夜左看看右看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小组的人都已经淹没在随着音乐疯狂摇摆的人群中,不见踪影。   “卧槽,完了完了!”赵扶夜望着身边陌生的人群和不怀好意的眼神,他瑟缩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赵扶夜,你行的!”他双拳一握,暗暗为自己打气,也开始动起身,盲目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同伴。   桥洞内隐秘迪厅的音乐具有强烈的渲染力和节奏感,这种音乐十分容易阻断瑠歌的追索能力。她闭上双眼,将四肢的节奏调整到与音乐同频,更加迅速地行动起来。   穿过一个又一个厅,桥洞里面的空间似乎格外大,并且不设防,这令瑠歌感到了一丝古怪。   她最终在一个楼梯口前停下身。转过头,一眼便见到了充斥着炫目电光的背景板中,微微喘息着的科菲与海冥。   “赵扶夜呢?”瑠歌问道。   科菲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赵扶夜身影后,极快地活动了一下腕骨。   她忍不住爆粗口道,“草,那个傻逼,老娘就知道他会跟丢!他别是去赌博了吧?这没见过市面的小兔崽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成为见习生的!跟他一组算我倒霉!”   瑠歌低头扫了眼绑在身上的通讯仪器,那里的灵魂承负值显示的都是绿灯,她语速飞快,“他目前生命没问题,我对吸血鬼比较敏感,但感应人类不行。现在时间来不及了,那几个血族的气息越来越远,我们必须先走。”说罢,她指了指身侧蜿蜒往下的螺旋楼梯。   三人对视了一眼,一点头,训练有素地下楼。   楼梯狭长,螺旋式的楼梯很容易让人产生晕眩感和凝视深渊般的无助感,尤其这个楼梯四周封闭且通往地下。   铁制的梯面上生了层薄薄的锈,仿佛踩在滑腻的青苔上,像是还有水迹,粘腻潮湿。   “瑠歌,你确定是这里么?为什么刚才上面都没有人看守?”科菲单手握住背后的箭筒,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一个废弃的旱桥桥洞内部有迪厅和毒品交易我可以理解,但这儿鬼地方还通往地下……本来上面的出口就只有一个,这种封闭还通往地底的环境真是绝佳的交易地点……妈的,对我们来说还真是绝佳倒霉。”   “还有啊,”科菲补充,“上面没有人看守,说明这个楼梯下肯定有东西吧。并且对方有足够的自信,他们相信我们无法突破地下。”   瑠歌轻巧地领队走着,没有出声,仿佛在感应着什么,倒是一向沉稳的海冥开口了。   “在被派来曼彻斯特前,我调查过这个城市。”他压低了声音,“在两百年前,工业革命兴起之初,曼彻斯特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贫民窟。马克·土温当时这么评价过这座城市,说是死亡与曼彻斯特之间的过渡并不明显。”   “什么叫做过渡不明显?”科菲蹙眉问道,“这里有很多人去世么?”   “没错,当时整座曼彻斯特有大量的工人去世,不过所有人都觉得是过度工作导致的。当时医生少得可怜,卫生系统也不完善,不,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卫生系统。不过,还是有些卫生员注意到了,导致人大批死亡的不是过度劳累,而是瘟疫。”   “像是黑死病那样的瘟疫?‘类似黑死病的瘟疫’,这种消息一旦传播出去,人们都会闻风丧胆,没有任何人愿意工作。为了封锁消息,他们是不是建造了这个地下宫殿来隔离瘟疫患者?毕竟那时候的日不落刚好属于太阳冉冉上升的时候啊!”科菲脑洞越开越大,越说表情越是难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怪不到这里没有人来了,是不是因为下面还有残存的瘟疫病菌?来过这里的人都死了?”   “不是这样的。”瑠歌突然接过话头,“你们听。”   不知走了多久,越靠近地下,黑魆魆的空间越令人不安。而在这种极致的不安中,科菲竟然听到了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喘息声!   “我的天哪!”科菲惊诧地破口大骂,海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防止她再大喊大叫。   “这他妈是什么魔窟,毒赌黄全勤是吗?!”   瑠歌一脸平静道,“你知道那些东西的,在吸血和肉|欲都不能满足的时候,他们会追寻更刺激的场所进行交|媾……你看,他们早就知道我们来了。”   就在科菲感到无比不可置信的同时,底下一瞬间,有几十双红彤彤的眼睛紧盯着他们。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在我们进入桥洞之前,总部来消息了,说是不小心搞错了见习生任务,让我们能撤离就撤离。”   “不过总部说,如果我们能够继续追踪下去,可以免去剩下的考验,直接晋升军部。”瑠歌平静地补充道,“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   作者有话要说:   天生红发,不是指通红的发色,而是那种ginger的发色 =w=   《哈利波特》里的罗恩,《泰坦尼克号》的女主都是天生红发,也就是橙金色。   如果我把红发和橙金色头发切换着描写,请各位不要觉得奇怪XD 第2章   瑠歌口中的总部,即是日不落帝国国防部大臣手下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   据说,这个部门以前叫做“秘密情报处理部门”,不过“秘密情报”一词哪怕随便一瞟都显得极有问题——惹得无数特工卧底想要一睹为快。于是,某届国防部大臣大手一挥,将部门名字改了,对外流出情报说秘密情报部门转移到了更为隐蔽的地方,以此来转移视线。   至于特殊事件嘛……女王的手表不小心丢了可以算是特殊事件,既然手表可以丢,那万一有杀手偷偷摸摸地入侵了呢?王子王妃被偷拍了可以算是特殊事件,被狗仔拍到了当然说明安保布置还不够严密啊!因为幌子打得太好,特殊处理部门在后来,又被戏称为皇家家政部门。   虽然什么东西被按上个皇家都显得有股人模狗样的铜臭味儿,哪怕是狗屎,按上“皇家”一词,只不定也能拍卖个几万英镑。   幌子归幌子,真正能够进入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往往都是帝国军队中的精英。这个部门百年来不对草根开放,偏偏在血族蠢蠢欲动的节骨眼上大肆招揽,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历来被传得神乎其乎,说是处理皇家事务可以接触到名流上层啊、可以卖皇室的日常生活给小报啊、能够在白金汉宫自由走动啊……瑠歌自我解读了一下,这其中的意思,应该就是“权限极大上流社会也会卖面子啦”、“资金宏伟不用愁啊”、“皇家场地随便用啦”,等等等等,应该是这样。   应该……吧?   总而言之,种种传闻惹得无数人民向往。   更何况,近几年日不落帝国不断收紧移民政策,许多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人们纷纷加入了这个所谓的家政,啊不,国防部招揽,希望能够延长自己在日不落帝国合法入境的时间。   科菲就是被这一系列的宣传吸引来的,然而她也知道,剥开家政的假皮,能够真正晋升这个政府神秘部门的,十个人中几乎只有一个人。这些所谓的见习生任务死伤率极高,而因为在此之前签订了生死契约,想要追究都没有办法。   能够直接晋升总部……这个诱惑,抛得也太大了!只怕后果,会是尸骨无存。   黑暗中,科菲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海冥所在的位置。她注意到,海冥似乎正紧紧盯着瑠歌,不知在想些什么。   地底下的黑影蠢蠢欲动,楼梯之间的少女仰着一副天真烂漫的面孔,似乎对下方的情况一无所知。   她翠绿色的眼眸闪动着,像是无辜的猫,而地底下黑色的阴影恍若来自地狱的魔鬼,要将这如暖阳般的少女吞噬干净。   这张脸——太过虚伪了。   波澜不惊、冷静至极,她的表情太过干净,明明她清楚地知道下面那些东西在做什么。   海冥垂下眼帘,神色晦暗不明。   日不落帝国国防部底下一个经常登上八卦小报的部门大肆招揽,加入见习生团队的,一定还有不少别国间谍,他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些间谍,然后——   “在防止不被咬的情况下,我只能杀四个。”见二人都不出声,科菲硬着头皮分析情况道,“以我目测,底下似乎有二十多只血尸。海冥,你能对付几个?”   肩上传来的触感拉回了海冥的注意力,他停顿了一下,稳道,“我私自携带了银质子弹和手|枪,还有银离子手榴弹。只要能保证一定时间内不被咬,应该没有问题。”说罢,他转头看向了瑠歌。   “小瑠歌不会有问题的,你不用瞎担心。”科菲信心满满,“你看她对底下刚才的情况那么淡定,肯定特别牛逼。倒是赵扶夜那傻子,还好他没跟过来,不然可能第一次出任务我就要有杀死同伴的觉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干巴巴的冷笑声通过通讯仪器回荡在底下三人的耳边,他们已经和赵扶夜失去了信号,无法联络。   海冥对笑声没有任何反应,他定定地看向瑠歌,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我没问题。”瑠歌颔首。   说罢,她用力抛下了手中的照明灯,抽出了绑在小腿上的军用匕首。   照明灯抛出的刹那,照亮了底下蠢蠢欲动的血尸的面容。那是一张张被欲望侵蚀过后的脸庞,血尸们通红的双眸中,掺杂着浊黄的色泽,他们松弛的皮肤上散发着情|欲|体|液的恶臭……海冥不再犹豫,直接拉下了手榴弹扣环,将其抛了出去!   砰!   烟雾炸开,无数银离子源源不断地被释放出来。这种浓度的银离子对人体没有伤害,却能对血尸造成很大的刺激。在一片慌乱中,科菲率先抽出背后的弓箭,不断找准角度,精准地射了出去。   “哎,你有这种好东西就早说嘛。如果不是近身战的话,我能杀掉好多呢!”开场的压倒性胜利,令科菲兴奋异常,满脸的跃跃欲试,“海冥,你怎么会偷偷带这些东西啊?你预料到我们的任务被替换了吗?”   “不是的,”海冥手中迅速装载着子弹,有条不紊道,“出任务前,我查看了近几年所谓的见习生考试的内容,虽然档案被替换了不少,不过还是留下了不少见习生的死亡案例。那些案例很多都是见习生装备不足导致的死亡,为了避免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发生,我配备了这些。”   “哇哦!”科菲吹了口口哨,“不愧是被誉为最细心的海冥!你能搞到这些玩意儿也是很厉害了,见习生是没有权限查看档案并且严令禁止私藏武器的啊,该说不愧家里有油么?”   “人有人道,鼠有鼠道。再怎么系统完善的地方,总有漏洞。”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海冥击毙了一个个飞扑而来的血尸身影。   海冥来自中东,具体哪一个国家并不清楚,他本人也不想公布于众。一开始在自我介绍前,谁也没想到海冥是从中东来的,毕竟他的打扮异常朴素。   他日常穿衣,没有任何一点像是那些家里有油的追求极致奢华的感觉。大部分来说,他穿得过于随性,仿佛睡醒了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穿——灰色的毛衣上毛毛躁躁起了球,线头也乱乱的,不知穿了多久、洗了多少次。   科菲只好总结为世人普遍对沙漠地区的印象都是有钱,连流浪汉都比外界的流浪汉要有钱。这个印象被流传得太过深刻,以至于忘记了每一个国家仍有穷人生活的事实。   她正大光明地打量着身侧的男人,这个男人有着小麦般健康的肤色和深邃的眼眸。他的面部轮廓十分明朗,下巴上留着些许胡子,并不是那种非常浓密的络腮胡,而是微微一点的,有种帅气的颓废感。   此时此刻,他玩转着手|枪,配上他那认真的眼神,真是性感得要命。哪怕他穿着土得掉渣的衣服,仍旧遮挡不了他出挑的容貌。   是一种非常有男人味的帅。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科菲默默收起了花痴,正当她还准备继续射箭的时候,她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一个身影。   瑠歌,他们小队的通灵师,已经安静地站在了地底下,重新拿起了原本抛下的照明灯。   她竟然这样快的解决了那些血尸……   原本,科菲对于瑠歌被选为小队队长是有些抗拒的,但鉴于通灵者的身份,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人家具有特殊能力。直到现在,她才可以说对瑠歌产生了丝敬畏的感觉。   “啊,你别误会。”瑠歌回头,定定地看向还站在阶梯上的两人,触及到科菲敬重的目光,她神态自若道,“这不是我用匕首砍的,我带了圣水,撒了一圈,他们就这样了。”   科菲:“……”她刚才什么也没想。   海冥望着堆积在瑠歌身边的尸体,眼眸侧了侧,似乎在考虑什么,很快跟了上去。   血尸和吸血鬼不同,所谓的血尸原本都是人类,被低阶吸血鬼咬过之后沦落到了如此畜生不如的境地。因此他们在死后,身体并不会化成灰烬,而是会像正常人类一样腐烂。   掠过那些脏污不堪的尸体,一道巨大的铁门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大概是因为觉得这里无法被突破的缘故,门并没有关上,而是露出了一丝缝隙。   “你们说,这道门会是潘多拉魔盒么?”科菲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努力维持着笑容。   “你猜?”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中,瑠歌竟然也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们只是见习生而已吧?小瑠歌你先别笑,你这个笑容很像魔鬼开餐前的笑容……”科菲干巴巴地“呵呵”了一声,声音带着丝犹豫,“要不就做到这里,我们回去吧?虽然刚才是挺燃的,但我还真的不想英年早逝啊……”   “这扇门里面,连接的就是地下宫殿。”瑠歌确定道,“但是需要我们追踪的那个吸血鬼气息,已经远在了十公里开外。”   “十公里开外???”科菲惊呼,“这个地下宫殿,能有十公里这么大???”   说罢,她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我一直以为,隔离那些病人就是挖一个防弹坑那么大的地道罢了,没想到日不落真他娘的有钱!人不屑于挖地道,而是直接给你挖一整个地下宫殿……”   科菲越说调子越奇怪,听起来已经是上头的状态了,“啊对,我想起来了,伦敦的水族馆也是一个巨大的宫殿吧,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那就是白金汉宫呢!没想到就是一水族馆!日不落真牛逼,古建筑不要钱,宫殿遍地走,我们古巴,啊不,押上整个北美洲吧,输了输了。”   “不是的,科菲,你冷静一点,”瑠歌汗颜,“目前来说,日不落的GDP目前哪怕算上所有海外殖民地也是没有一个北美洲那么高的。其次,刚才我还没说完呢。正如你所说,隔离病人只要一个防弹坑就够了,更何况两百年前地上工厂劳动力都不够,谁来开挖这个地下宫殿呢?我怀疑这个地下宫殿,是吸血鬼的杰作。”   “宫殿主体部分,就在我们这里,剩下的不过是那种长长的甬道。不过我很奇怪……他们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快的速度内移动到十公里开外的?是吸血鬼的固有技能吗?”瑠歌疑惑地看向海冥,仿佛想要寻求解答。   “瑠歌……姐啊。”科菲一直盯瑠歌说话的神态,总感觉有些惴惴不安。毕竟面对的不是赵扶夜那种傻叉,而是一个不曾了解的人。见习生任务说起来要看团队合作,但人模人样的背后,谁知道会是什么呢?   她停顿了一下,鼓起勇气坦白道,“我的心理素质没有你这么好,我也不知道你为啥能这么淡定,但我真的做不到,我怕死,我也没有心理准备。我们要不,就在这里停下吧?我们可以回头把赵扶夜找到,然后一起离开。地上十公里和地下十公里相比,我觉得走地上更安全吧……”   黑暗的地下空间中,唯一的照明灯散发着莹莹的暖光。科菲看着四周可怕的尸体,对那扇透了个缝隙的门产生了丝不寒而栗的感觉。   “其实你太高看我了,我的心理素质不好,可以说很差。”瑠歌诚恳道,“你看我现在这样,是因为这样的场景我都见过。因为见过,有过心理阴影,依靠时间来缓冲过,所以现在能站在这里。”   她指了指握住照明灯的那只手,“你看我的手就知道了。”   科菲顺着她的指尖看了过去,果然,瑠歌握住照明灯的那只手,一直在微微颤抖。不过因为将照明灯攥得很紧,所以灯光并不虚晃,也看不出主人的颤抖。   科菲见状松了口气,“好的,知道你也怕死那就够了。我最怕那些不怕死的人了,天天有勇无谋,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真的特别可怕好吗?”   就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一双手,突然握住了铁门的把手。   “海冥?”瑠歌望向了握住了门把手的男人。   “我不害怕潘多拉魔盒,更何况这个魔盒已经开了个缝。”来自沙漠地域的男人笑了笑,“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我觉得我们不如再更近一些。既然他们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转移到十公里外,那就代表着地底下有什么交通工具。”   “而据我所知,曼彻斯特市中心十公里开外,只有一个地标能与这里有联系,你们知道索弗朗城堡么?”   索弗朗城堡是曼彻斯特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古建筑之一。像日不落帝国这样的老牌帝国,古城堡古遗迹等应该数不胜数,但曼彻斯特这座城市在工业革命之初是最早响应变革的城市,这座城市曾是许多工会的大本营,也曾经是整个帝国的工业之都。   为了发展工业,不少市中心的古建筑都被拔除轰塌,到了现今,只剩下郊外那一座规模较大的索弗朗城堡了。   “既然是老牌工业城市,那这座城市应该很繁荣才对啊!可我感觉曼彻斯特真的只有酒鬼和赌徒!”科菲质疑。   “那是你政史课没好好听讲吧,”海冥解释道,“二十世纪末,保守党执政,当初为了削弱工会势力和左翼政治思想滋生的腐败问题,这座城市几乎被夷平了一遍。不过你看到的只是周末夜晚的曼彻斯特,据我所知,白天这里就是一个充满活力且祥和的大学城。”   “我们国家的政史课又不学日不落帝国的政治历史!我不知道又不能怪我!”科菲羞恼地跺了跺脚。   “嗯,当然怪老师没教啦。”瑠歌从善如流。   科菲:“……”她一点儿都没被安慰到。   “所谓被夷平,就是政府取消了资助零利润工厂的政策,许多工厂因此纷纷倒闭,大量工人下岗,失业率急剧上升。”海冥毫无波澜地继续道,“因为所有人都不满政府政策,于是大量的工人上街游|行放火,可以说,这座城市被保守党的政策消灭了一半,被他们自己人消灭了另一半。当然,这种背景知识问题在这里不适合说,我们说回索弗朗城堡。”   黑暗的地底中,有潮湿的水汽汇聚在一起,划过生锈的楼梯扶手,最终嘀嗒成声。地底下没有信号,四周血尸腥臭的尸体铺了一地,在这种极具恐怖电影氛围的地方,却进行着最荒谬的事情。   他们像是在讲课。   “索弗朗城堡是私人城堡,这座城堡的主人其实是位吸血鬼伯爵——也就是说,这座城堡被划分在吸血鬼地域,因此不被常人知晓。那个伯爵的具体名字我不记得了,然后呢,这位吸血伯爵非常热爱旅游和收藏古物,据说有具木乃伊就被他藏在城堡之中。”   瑠歌边说边用手比划着解释,“好像说那具木乃伊带有诅咒的力量,连吸血鬼也不能幸免。那位伯爵收藏了木乃伊不久后,就意外失踪了。”   “具体怎么出事的我不知道,那大概是超高级别的私密档案吧,公开的情报只有这些。”瑠歌还没说完,一直将手握在门把上的海冥倏地动了,他一个用力,这扇被视作不详的大门便被完全打开。   “海冥你干什么啊!”沉浸在听讲中的科菲吓了一跳,几欲跳起。好在门背后什么陷阱也没有,那真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地下宫殿。   宫殿内部十分黑暗,瑠歌调整了照明灯的模式,将其调整到最长光束状态。通过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无数粗壮的罗马柱支撑着整个地下空间,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   每一根柱子都粗壮得需要几十人才能合抱住,人类与这个地下宫殿比起来像是沧海一粟,又像是棋盘上微不足道的灰尘。瑠歌仰望着这个气势恢宏的地下空间,再也没有了踏入的意思。   “我们上去吧。找到赵扶夜,联系总部。科菲说得对,接下来的情况,已经不是我们见习生能够控制的了。这座地下宫殿里流窜着不同能量的痕迹,这里,有很浓重的血气……浓重到好像瘟疫病毒都被吞噬的感觉。”瑠歌严肃地说道,“盲目地走下去,大概真的可能会死。”   “这句话,以我通灵者的身份和性命来保证。”   ※※※※※※※※※※※※※※※※※※※※   作者有话要说:   科菲:只有我是新手级玩家,其他两个队友都在开挂! 第3章   曼彻斯特的冬天总有些抑郁,这座城市的云层格外厚重,阻挡了一切阳光想要进入的可能。   找到赵扶夜的过程格外简单,在三人从螺旋式楼梯上去之前,赵扶夜已经向总部发射了求救的代码。一开始他在人群中行走是真的想找到瑠歌,到了后来,他在人群中穿梭完全是为了躲避一些不怀好意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有人盯上他——赵大少爷财大气粗,一身大牌Logo又落了单,整个人恍恍惚惚地在人群中穿梭,漫无目的,活像被女友甩了后情绪崩溃的男大学生。   最后他被几个游手好闲的男人们堵在厕所里勒索,看到这么多壮汉的赵大少爷立刻怂了,打也不敢打,只敢抖着手交出钱包并把衣服脱了全部递给人家,并且偷偷地发送求救信号。   见他交钱包的手都抖抖晃晃,光裸的上半身只有一点肌肉雏形,大部分都是白花花软趴趴的肉,男人们自然没有再出手打他的兴趣。哄笑着骂了句“Your little di*k”,便扬长而去。   总部直升机来得很快,当然并不是因为赵扶夜的求救信号,而是因为这个任务等级的标志变动了,由阳光变成了雾气。   阳光与雾气之间等级差距正如从A级到E级,中间跳了十万八千里远,危险指数也不知道高了多少。活着回来,本就该有奖赏,然而瑠歌组的见习生考核虽然合格,但是团队评分并不高——哪怕他们有了重大发现。   根本原因是他们弄丢了一个组员,审核员评论他们的团队精神不够凝结。   对此科菲暴跳如雷,直接向审核组质问:配给他们这样一个通过塞钱进来的废物,结果还全怪他们?这还算什么政府军部?难道不是比□□更坑爹的地方吗?   总部爽快回应道:白道本来就比□□更黑,有钱也算是个人资本。组长没有分配管理好组员的能力,是组长的失职。   对于总部的耿直,科菲差点跪下。   至于赵扶夜本人嘛……他虽然没做什么,但他到处跟别的见习生大肆宣扬瑠歌他们在地下做了什么,说他们小组组长有多牛逼,连海冥这样平时非常温和的人都想甩给他一个手刀让他闭上那张破嘴。   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大概就是这种令人非常暴躁的感觉吧。   上了地面之后,瑠歌的小组立刻到达了总部指定汇合的地方。那是座非常敞亮的办公楼,顶部有直升机降落地。办公楼外部老旧,是上世纪的建筑风格,内部则进行了现代化装潢,一楼有个很大的咖啡厅,是一个十分适合休憩的地方。   原来,虽然任务被调整到了雾气级别,但总部却没有加派高级军官的意思。他们直接用直升机将这届所有的军部见习生全部载来了曼彻斯特,让他们一同进军索弗朗城堡。   对于总部的计划,连瑠歌在内都感到非常不解。   “总部这样大肆用直升机装载见习生过来,吸血鬼们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个动静啊。”瑠歌奇怪道,“那个地底下这么危险,更别说谜题重重的城堡,但总部却只派见习生……他们是想让我们当炮灰么?”   “任务一开始,只是让我们拿到吸血鬼和某位大臣的交易证据对吧?”海冥确认道,“但你在进入桥洞的时候,总部突然更新了信息,说这是个雾气级别任务是吗?”   瑠歌点头。   日不落帝国军部以天气情况来分任务等级,雨天最为常见,因此小雨中雨大雨都是比较简单的任务,没有性命之忧。晴天比较少见,因此是稍有难度的任务。   至于彩虹,因为帝国的天气太过诡异,几乎天天下雨,所以半边下雨半边阳光乃是常事,彩虹算不上有多珍稀,是以代表中高难度的任务。倒是消失已久的雾气,则在彩虹之上,代表格外棘手的任务,定有性命之忧。   日不落帝国的人们历来不喜欢雾气,觉得这是诅咒的象征,因此雾气的标志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了。   “那也就是说,‘拿到吸血鬼交易证据’这个看似是句事实的话,其实是个幌子。我的意思是,总部派给我们这个任务的目的,是故意让我们‘发现’这个地底迷宫。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死了那无所谓,活着则最好。”   “他们是想让我们去索弗朗城堡做诱饵。”瑠歌一针见血。   “照这样说的话,真正和吸血鬼有交易的其实就是总部吧?我们只是做个形式,这样明面上看起来,做交易的另有其人,总部就能把自己摘干净。贼喊捉贼,这不是惯用套路么?反正平民的命不要钱,他们那些大臣能自己一尘不染就行。到时候人都死了,随便把锅扣给吸血鬼,这事儿就算完了。”科菲愤愤地咬了口羊角包。   瑠歌神色放空地落在沙发的一个点上,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毕竟,政府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如果真要收人,那应该从帝国军队内部进行考核,选拔精英,而不是这样大规模地从民间招揽。这种举动,更像是用空口诺言招揽一群没有薪酬的雇佣兵。   但无所谓……反正她来这里,是为了逃婚……   咖啡厅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咖啡豆的香气。这应该是个很令人放松的环境,然而所有人都放松不起来。   “嘻嘻,姐姐,嘴巴这么不干净可是要被捉起来的。”沙发后骤然间插进了一个可爱的童声,来人是一个穿着小熊背带裤的男孩,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   “刚才的话我当作没有听见,以后被有心人听见可不好了。对了,你们好,我叫多米尼克,你们可以叫我多米,很高兴认识你们!对啦,别看我小,其实我年龄不小了!因为修炼通灵术,才变成了这样哒。”   “你好,多米。”瑠歌迅速反应过来并打了招呼。除了她以外,其余二人警惕地看向突然出现的男孩。   “哎呀,我好歹也是个见习生组长啦,大家都是自己人嘛,不要那么紧张地看着我,我可是会害羞的。”男孩说着故意用肉嘟嘟的手掌捂了捂脸颊,看起来异常可爱。   “不过,告诉你们也没有关系。我的能力和瑠歌姐姐有些不同呢嘻嘻,我的能力啊,是预测大规模死亡。”   “总部其实没有问题哦,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上一届的见习生啊,在成为军部正式编入军人后,因为被高层军官保护得太好,于是在上一次任务中几乎全灭啦。”   “全灭?!”科菲的大嗓音总是在这种时候发挥功效,海冥淡定地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多米尼克继续说下去。   “毕竟是内部的封锁情报,我也不能说得很详细,”男孩双眼弯弯,说起话来捏着怪里怪气的腔调,像是马戏团的口技表演,“我告诉你们是因为我认识瑠歌姐姐啦!信不信由你们。”   说罢,他张开双臂,像小动物一样蹭到了瑠歌身边,“姐姐,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多米的皮肤很白,是那种牛奶般健康的白皙。他的睫毛非常纤长,加上乌黑湿润的眼眸和一身可爱的背带裤长筒袜,分明就是个未长成的孩子。   瑠歌笑了一下,伸出手,和善地抱住了多米尼克。   在科菲和海冥眼里,美貌乖巧的少女轻柔地搂住了长相稚嫩的男孩,和谐得仿佛他们是亲姐弟一般。他们这样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一起,惹得旁人频频侧目。   “你在说谎,”瑠歌在他耳边陈述道,“你是吸血鬼。你不怕我举报你么?”   她作为女巫的天赋,只针对吸血鬼,因此血族的气息对她来说异常熟悉。   “是呢,姐姐,我的确是吸血鬼。只不过你觉得举报后是你被抓起来呢,还是我被抓起来呢?”多米笑嘻嘻的,说话间却带了似磨牙的意味,“这件事,姐姐你能够退出最好,不能退出的话……梅尔维尔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梅尔维尔家?瑠歌眼神一冷,强忍住将身上的小男孩直接掀出去的冲动。   她轻柔道,“小孩子家家的,牙没磨好就应该回家去买磨牙纸,跑出来做什么?不知道我最喜欢外面小孩子的肉了吗?”   一抱即离,不过瑠歌还宠溺地弹了弹多米的脸颊。   “天呐,小瑠歌,他真的不是你的亲弟弟么?”科菲惊叹道。   瑠歌微笑,“很可惜还真不是,我也挺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弟弟的。”   原本脸色红润白皙的多米尼克此刻脸色竟微微泛青了。他维持着孩童般的笑容,说了句“我饿了先去吃饭”,蹦蹦跳跳地挥了挥手走开了。   “哎,你如果有个弟弟肯定特别帅,我肯定会对他死缠烂打然后和小瑠歌你结亲!”科菲频频叹息。   她胡言乱语完了开始分析新的情报,“所以按照他说的话,因为上一届全灭了,所以打算从一开始就锻炼我们这一届?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哪个脑子有问题的想出来这种垃圾策略的啊!不过,如果上层真的把我们当炮灰的话,他们的灵魂承负值不会出问题么?”   由于瑠歌与海冥的情报格外多,因此这种主动爆料情报的,科菲见怪不怪,倒也没怀疑,想当然就以为是真的。   早在上个世纪的时候,国家大批录用通灵者,因此出现了灵魂承负值系统。所谓灵魂承负值,是指衡量一个人灵魂负担的方式。打个比方说,一个人如果正常吃肉,几块肉是20个承负值点,那他的灵魂是可以自动消化的。但如果这个人很爱吃肉,每天都能吃到200点的肉,那他的灵魂便不能承负这样多的杀孽,因此他会经常出现见血的小意外。   这种东西,跟卡路里极为相似,正常摄入,身体也会消耗,但如果过多摄入,化为脂肪,最后压迫器官,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当一个人害死另一个人的时候,灵魂承负值也会异常升高。当初在实行这个系统时,遭到了广大群众的反对,因为这样简直没有隐私可言。比如一个人说谎了,一个人做坏事了……这种都会在灵魂承负值上展现出来。这种通过通灵能力来计算的方法,遭到了很多人的质疑。   但灵魂承负值的存在的确大规模地降低了犯罪率,更提高了工作效率。因为没有人再会去工作中坑蒙拐骗。   人类害怕群体的异样目光,当环境如此,每一个人都会选择去顺应环境,而不去做那个特殊者。   “其实灵魂承负值这个东西,更像政府上世纪的最大谎言吧。”瑠歌想办法措辞道,“毕竟这个东西,通灵者是可以帮忙想办法调控的。也就是上面那些人哪怕做了不好的决策,也不会在这个值上体现出来。这个东西,不过是方便政府更好地监测平民而已。”   “照道理说,吃肉都会增长的那个指数,那我们刚才消灭了那么多血尸也应该波动才对,但是你看,我们的承负值波动了么?”   “……没有哎,”科菲看了眼手中的探测仪,吓得多咬了几口可颂面包,“那这岂不是……”   “那这就是了。现在这玩意儿推广到全球,其实就是方便上层人完全把控他们的利益,而底层人永远是底层人。这种阶级的鲜明程度,该说所谓的民主社会都快倒退回吸血鬼世界了么?更别说那些因为灵魂承负值过高而与社会脱节的人。”海冥接道。   “讲句实话,”瑠歌继续慢悠悠发言道,“我觉得这样召集全体实习生去调查古堡什么的也很……难以评论。我从不知道军部有这样大张旗鼓的举措,简直像在跟吸血鬼们说‘我们来了’一样。”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海冥冷静分析道,“我想不到上面出了什么幺蛾子,但是个人性命是优先的。如果大家都不想退出的话,那到时候以个人性命优先,没问题吧?”   瑠歌与科菲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最后一架直升机好像要到了,马上要出任务了,我去和我的家人联系一下。”海冥突然起身。   “好,你去吧海冥,需要我帮你多带几个面包路上吃么?”科菲招呼,她随后看向瑠歌,“组长,你要去打个电话报平安么?我也帮你再去买点吃的吧。”   瑠歌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我没有家人,我陪你一起去买吧。”   “啊,是这样的,对不起,我很抱歉。”科菲歉疚地笑了笑。   政府这种地方,正如总部自己说的,“比□□更黑”。有时候,往往有家人的并不会参加这种军部录入,因为太过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掉性命。因此,海冥这样的存在反而少见起来。   “科菲,还是我去买东西吧,你去把赵扶夜带过来,跟他说准备出发了。”   “OK没问题。刚好我压力挺大的,我要去骂他一会儿顺便解解压。”科菲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十分头疼。   不远处,巨大的落地窗前,海冥静默地立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电话拨通。   在长久的“嘟”声过后,对面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电话那端的男人声音懒洋洋的,“怎么了,我的弟弟?”   “见习生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上面在搞什么鬼?”海冥质问道。   “没搞什么鬼啊,就是让你们见习生增加一下心理素质。”   “那地下宫殿和索弗朗城堡是什么关系?通灵者说那里很危险。”   “通灵者?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听异国通灵者的话了?你可真是我们父皇的耻辱呢,我的弟弟。”男人不屑道,“你别忘了,你的政治观可是左下啊,对于这件事,我永远为你感到羞耻。”   “……”海冥语气不变,“无论你怎么说,请你告诉我这次是不是有很多人会牺牲。”   “牺牲?哈哈哈哈哈这种词语竟然用来形容平民?可真有你的风格啊海冥。不过么,你猜猜看?”男人调笑道,“吸血鬼内部正在进行分裂,我们的父皇与其中一方进行了合作,这就代表着要弄死另一方。在这种情况下,需要炮灰是很正常的不是么?”   “你看那些平民多傻,看到军部便于升迁就拼命地想要往里面涌,所谓乌合之众,不过如是。他们大概是忘了,这个帝国可还是由贵族把控的。”   “对了,你应该见到多米尼克了吧?他是我们这边的人,会保证你的性命。你放心,会把你摘干净的。我的弟弟,哪天你回心转意了,我还是会拉你一把的,如果你执意——”   “无所谓,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海冥打断他,随后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走出咖啡厅,在外面默默地点了一根烟,直到紧急集合的铃声响起。   ……   市中心办公楼前的马路上停靠了一辆又一辆的大巴车,让人看起来仿佛是要组团去观光,而不是去打头阵送死。瑠歌与她的组员面对面挑了个四人座位,随后漫无目的地开始聊天。   “瑠歌,你为什么选择了日不落帝国?你不是本土人吧。”海冥状似随意地问道,“还有科菲,你们为什么都选择来这里?”   “大概是因为这里是日不落帝国吧。”科菲苦笑道,“日不落,听起来多伟大的帝国啊。这里城市建设得早,人们的生活条件也好,所以理所当然的会让人觉得这里是全世界最棒的国家啊。”   “可是到了这里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的。这里有很多政治问题,不仅如此,贫富差距也大……但是没办法回头了。更别说刚才小瑠歌告诉我的那些……我的三观都要崩塌了好吗?!”   “不过,悄悄地告诉你们,我来这里,是为了人体秘术。”   “人体秘术?”瑠歌奇道,“那是什么?”   “嗯……该怎么解释呢?”科菲显得有点苦恼,“人体秘术这个东西,是用来让你个人修炼的,修炼成功之后好像能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就跟吸血鬼一样。”   “没有副作用么?”瑠歌问。   “因为资料本来就很少……所以这方面我也不确定啦。”   “我懂了,那就是跟东陆的修炼武功一个意思对吧?”   “BINGO!”科菲打了个响指,“对对就是那个东西,不过更适合我们的人种练习!哎对了,所以瑠歌你到底为什么选择来日不落啊?”   “我啊……”瑠歌眨眨眼,想也不想就胡掐道,“我是女巫,日不落这里的女巫派系十分复杂,我是想来了解一下她们的通灵方式的。至于加入军部见习生队伍嘛,算是顺水推舟,毕竟帝国军部的情报会更为丰富吧。”   “你就为了点情报??你不怕丧命?”科菲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副恨不得打醒她的模样,“我来这里是因为我的国家不容于我,所以逃了出来,可是你这是怎么回事?好好活着不好吗?”   “我出身于女巫世家,我的家人都被吸血鬼杀光了,女巫的法门也没有人教我了。”瑠歌缠绕起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没有对上两人探究的目光,一副难受至极又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我需要变得更强,这种血仇……总是要报的。你们说对吗?”   科菲怔怔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去安慰她。   “你们没有考虑过去美利坚合众国吗?”海冥适时插话道,“日不落根本没拿我们当回事,他们只是把我们当炮灰在使唤。这样的话,我倒觉得不如换个国家效力,合众国也有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同样有人体秘术。”   “海冥,你怎么了?”瑠歌身体前倾,拍了拍海冥的肩膀。   对坐的男人神色凝重,他本来没有表情时就像远方深不可见的大海,表面上看起来很好触碰,实则深不见底——正如他突然打开那扇地下排水宫殿的大门一般令人无法预测。   此刻,他表情凝重,宛若千疮百孔的礁石,被无数浪潮拍打,更是让人不忍惊扰。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比如刚才的那通电话。   “没有,只是我刚才听家人说起合众国,觉得那里可能更适合我们发展。”海冥勉强扯了扯嘴角,却趁机细看了瑠歌的面部情态。   ——如果她真的全家人被屠杀,那不应该情绪转换如此之快还反过来安慰我。是真的习惯了,还是演技太过高超?   “对了,成为见习生的时候,你们应该都做了政治倾向测试吧?结果是怎么样的?”海冥转移话题。   “我是完全中央,不偏不倚,完全中央点。”瑠歌挤出一个笑容,似乎情绪还没缓过来,“说笑的,我期望自己是完全中央点,可惜结果出来是左下靠中央。”   “我也是左下靠中央。”科菲。   三人于是看向了一直在玩手机游戏的赵扶夜,他似乎有些后知后觉,“啊?政治倾向啊,我知道我知道!”   他抱着手机屏幕点个不停,“我可是右上,右边特别上面的那种!”   瑠歌、科菲、海冥:“……”   好像,也没什么意外的。   毕竟他是个傻叉。   ※※※※※※※※※※※※※※※※※※※※   作者有话要说:   Hamin他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个极权主义的家庭生出了个社会主义的崽。这种感觉像是敌人跑你窝里丢了个种,太糟糕了。 第4章   政治倾向测试,是每一个想要进入军部的见习生必须要做的一个测试。这个测试结果为二维模型式图像,类似一个十字,由一个点和四个方向组成,四块区域分别代表了不同的政治观,主要看点所在的位置。往上,则越有极权主义倾向,往下,则是自由主义。往右是保守主义,往左则是社会主义。   一般来说,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保守党还是工党,走的都是中央政策道路,就是分别吸收两边的优点,而不是单单倾向于哪一边。不过赵扶夜的结果嘛……   极端右上代表什么?他不但极度看重个人利益,反对各种自由化形式,还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甚至种族歧视。   “赵扶夜,你知道我们等会儿要去干嘛么?”科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   “知道啊!不就是去古城堡里转悠转悠顺便捉吸血鬼嘛。”赵扶夜头也不抬继续打游戏道,“哎呀,这种简单的小事你就不要逼逼我了。”   “……简单的小事?”科菲一愣,感觉原本被压下的火焰又有重新燃烧的趋势。她努力调整心态,“我不逼逼你可以啊,那你等会儿还是别跟我们走了,自己在城堡里逛吧,反正跟观光景点的感觉差不多嘛。”   “可以啊,没问题。”赵扶夜干脆地应下。   瑠歌、科菲、海冥:“……”   瑠歌:“我其实某种程度上挺佩服他的,神经可以不灵敏到这个程度,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科菲嘟囔道:“我跟你们讲啊,他这种人如果活在以前的篝火节之夜,肯定第一个被火烧死……”   瑠歌小组从桥洞出来的时间大约是凌晨两点,现在已经是清晨了,路况还没有非常拥挤。十公里的路没有很远,大巴开了大约20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清晨的曼彻斯特刚刚下过雨,湿气有些重,天气也一如既往的阴郁。整个城堡弥漫着一股颓败的气息,具有影视片中特意叠加了几层滤镜的效果。   吸血伯爵失踪后,这座城堡就处于无人打理荒废的状态。城堡外的野草疯长,上面挂着星星点点的雪粒,空气倒是十分清新。   瑠歌下车后踩在草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了种微妙的感觉,“我有种像是出门春游的感觉……还带了个家里的熊孩子。”   “你这么一说……”科菲脸上展现出一种便秘般的神情,“好像是这样没毛病……”   他们下车的时候,其他组的见习生也纷纷下车了。瑠歌粗略地算计了一下,见习生人数大约有200多人。   “这样还真的挺像观光的,”科菲吐槽道,“城堡的走廊也没这么宽,两百个人只能排着队伍慢慢走吧。我们这样兴师动众,到底能抓到吸血鬼么?况且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话说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他们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他小组也在讨论这个问题。有不少人对总部发布的命令产生质疑,更何况现场居然没有一个总部派来的指挥,只有他们这些孤零零的见习生。   “你们说,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演习啊?”赵扶夜又开始满脸兴奋地猜测了,“这个古堡可能是总部临时租的,然后里面布置了一些陷阱,他们想测试在没有指挥下我们见习生的反应。”   他这话一出,原本躁动的人群的确平息了不少。万一,这破地儿确实有监控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呢?   这确实是一种可能。   相比其他人松了口气的舒缓表情,瑠歌的神情并没有放松。她抿着唇,不动声色地盯着古堡的入口。   “这个城堡设置了某种屏蔽装置,或者是结界,”她低声对着海冥与科菲道,“你们还记得吧,一开始进入桥洞内部的时候,我确实是感觉到了吸血鬼气息的。”   “是,没错。因为你说感觉吸血鬼转移到了十公里外,所以我们才来到了索弗朗城堡。”   “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奇怪。”瑠歌道,“如果吸血鬼要和人类交易,他们随便找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就好了,为什么非要选择在地下奔波十公里,从市中心跑来这个古城堡,再交易呢?按道理说,这种见不得人的交易时间越短越好,而不是这样故意拉长。现在这样的情况,完全就是他们刻意引诱我们来到这里。”   海冥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瞳孔微缩。   “而且海冥你说过,我们原本的任务‘拿到交易凭证’,只是个幌子。因为我们在踏入桥洞的时候,任务等级就更新了。这意味着,地下宫殿与索弗朗城堡,原本就在总部的信息库内,他们对我们即将遇见什么,了若指掌。”   “看来,我们的确是诱饵。就是不知道,我们是谁的诱饵。需要200多个人做诱饵,想必钓着的东西胃口足够大。”   科菲抬头望了望天,曼彻斯特是一个太阳被云层吞噬的地方,几乎常年见不到阳光。她来自阳光明媚的热带地区,很少长时间不见晴天。阴郁的天空与颓败的城堡向来不能打消她的信念,然而此刻,她的背后微微发冷。   “既然是诱饵,总部一定做好了我们这届见习生全灭的打算。”瑠歌一锤定音,“我在外部无法感知里面究竟有什么,也就是说,唯有真正进入那个城堡,才能知道总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瑠歌姐姐!”多米尼克带领着他的小组遥遥朝瑠歌打了个招呼,打断了瑠歌想要继续说的话。由他打开了开端后,其他人纷纷上前跟瑠歌搭话。   她的容貌太出挑了。   科菲轻轻地“噗”了一声,对这情况见怪不怪。她第一次见到瑠歌的时候,也对瑠歌的容貌惊为天人,她长得就像是玩具店里摆在橱窗内展示的珍贵非卖品——橙金色的发丝熠熠生辉,配上琉璃般剔透的眼眸和雪一样的肤色,精致得让人不敢触碰。   科菲从小就不喜欢这种诡异的瓷娃娃,她觉得它们诡异且阴暗。但瑠歌不一样,她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油画里的天使降临,完全让人联想不到任何阴暗的一面。   见几个人纷纷往这个方向走来,瑠歌匆匆道,“你们自己考虑下要不要进去。”转身便想溜。   “你知道么,”一位来自土耳其的男人抓准罅隙冲到瑠歌面前站定,“Ginger发色在我们国度被视为被诅咒的存在。因为他们一直体弱多病,厄运缠身。你也是这样的么通灵者?”   “我是不是有意义么?我又不是来自于土耳其,你们国家的说法对我不适用。”瑠歌不耐烦地回应。   “也是哦。”男人傻兮兮地挠了挠头发,“抱歉我无意冒犯,只是有些好奇。”   “那里也有Ginger发色的女巫,我建议你去问问她。”瑠歌随手一指,趁男人转头的瞬间,如游鱼般呲溜钻入了人群。   因为整个现场没有指挥,而赵扶夜的话又引起了众人的思考,一时间,城堡外的草坪上叽叽喳喳甚至有些吵闹。一些人在为谁来做领导作争执,而有大胆的小组自发地选择了直接进入城堡一探究竟。   瑠歌见状立刻招呼了科菲与海冥,并且用通讯器传音道,“你们的武器还剩下多少?”   “刚才那个办公楼里没有什么装备可以补充,我的子弹还剩下30发。”海冥道。   “我的弓箭还有13枚,也没有多少了小瑠歌。”   “好的,”瑠歌点头,“我先进去,你们在外面一会儿都以保障个人性命优先,不要浪费弹药,知道了么?”   科菲、海冥异口同声道:“不行,我们和你一块儿进去。”   瑠歌有些诧异地回头,见两人一致坚定地望着她,她反而略微抗拒,“我没有办法保障你们的性命。”   “哎呀,保障性命什么的是我们自己的事啦,如果这个也傍在小瑠歌身上,那也太狡猾了。”棕发深肤的美人撩了撩耳边的鬓发,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是我自己想进去。我想看看,原本被我视为救命稻草的帝国军部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这能让我自己……死心。”   “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海冥跟道。   “好吧好吧。”瑠歌看起来有点儿为难,她停下脚步,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翻找着什么。最终,她拿出了两瓶圣水,一人一瓶地递给了海冥与科菲。   “收好,”她的音色柔和,“这两瓶圣水来自女巫协会,在必要的时候对吸血鬼非常有效,可以用来逃脱。”   银色的瓶身上雕刻着十字架,不过十字架被荆棘与玫瑰所缠绕,看起来妖娆异常。   “哇哦,这是小瑠歌你在地下用的那个吧!超酷的!”科菲惊喜道,“谢谢你!”   “多谢。”海冥神色复杂。   三人掠过其他小组,一前一后地走向了城堡大门。   索弗朗城堡虽然从外部看起来十分破旧,但内部的装潢仍旧非常精致,一股维多利亚的旧时代风格扑面而来。地板上铺着编织精湛的地毯,有一种暖融融的氛围。瑠歌小心地走着,仔细感应着整座城堡的气息。   赵扶夜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他像个没事人似的大大咧咧的摸摸这碰碰那,随后还一屁股坐在了扶手椅上。   “这椅子雕工不错,坐垫也很软。”他啧啧称奇,“改明我让我爹也搞几个去。”   科菲真实地感到了与猪为伍的痛苦。   瑠歌进入城堡后,立刻寻找了一个空地开始闭目感应。其他有不少通灵者也掏出了灵摆、鼠尾草等物开始占卜。一些普通人则大声抗议:“靠,谁他妈在室内烧鼠尾草的,不知道会熏死人吗?”说罢,他走到窗边想要将窗户打开,然而不管他怎么摆弄,窗户都是紧紧锁死的。   “邪门了,这么大个城堡还不能通风吗?!”   瑠歌的双眸紧闭着,她在感应的同时受到了四周的干扰,但因为她对人类气息并不敏感所以这不重要。一点一点地回溯,一丝一丝地捕捉残留的气息……她的脑海中断断续续地充斥着清脆的童音笑声。   这个童音十分熟悉,方才进入城堡之前她还听过——这是多米尼克的笑声。   她在多米尼克的笑声中仿佛触摸到了什么边界与碎片,她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些模糊的内容,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多米尼克所说的上一届见习生全部死亡,这句话不是谎言。   他们的死亡地点是在……   突然,她像是遭到了什么反噬一样,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多米尼克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的身边,“你是渴了么?需要休息一下么?”   冥想中笑声的主人乍然出现在眼前,还真有几分惊悚片的效果。   科菲对多米尼克并不设防,她没有阻碍多米尼克的举动。   倒是海冥,他看也不看多米尼克,似乎在忌讳什么,想靠近又退了回去。   他想:既然多米尼克是他老哥那边的人,那方才在咖啡厅和他说悄悄话的瑠歌,究竟是与多米尼克一伙的,还是有其他打算?   身边的见习生们仍然闹哄哄的,瑠歌与多米尼克之间却仿佛多了个与世隔绝的结界,只余下他们两人。瑠歌摇晃了一下脑袋,想要摆脱与那个世界的联系。她望了望四周哄杂的人声,小声地舒了口气。   穿着背带裤的男孩变戏法似地拿出一瓶水,语气讨好,“来,姐姐你休息一下,不要着急嘛。”   瑠歌扶着门框,翠绿色的眼睛眨啊眨的,她若无其事地凝视着多米尼克的脸庞,“我的确有点渴,谢谢。”说罢,她打开饮水瓶盖,小口啜饮了几口。   有几位见习生见状略微失望,瑠歌的容貌哪怕在女巫众多的见习者中也是异常出挑的。如同上好发酵过的酒液般橙金色的卷发搭配着绿宝石般的眼眸,玫瑰色的嘴唇上还沾染着透明的水渍,这种纯真的容貌最容易惹起人们的摧残欲。   几位见习生们看着看着心中开始蠢蠢欲动:也许等吸血鬼出现,趁混乱的时候,他们可以想办法偷偷掳走瑠歌,反正任务不任务的,哪有小美人重要,大不了爽一下之后再把人还回去呗。   越想越动心,越想越觉得可行,见习生们眼神交汇的同时彼此点了点头,开始凑到一块儿交头接耳……   喝完水之后,瑠歌握着水瓶示意继续往前走。阴郁的日光寡淡地打进这座城堡,令人们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沮丧起来。好在城堡内部装潢的色调十分温暖,让人有了些许好心情。   刚才的,那到底是……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有位女巫忽然出声道,“曼彻斯特的蜘蛛这么多,在训练营的时候我住七楼都有蜘蛛每晚会爬进来。这里这么久都没有人打理,看外面的杂草就知道了,但是里面却没有一点灰尘和蜘蛛,而且还是那么新……我之前的任务也是去一家荒废很久的公寓,那里可是爬满了蜘蛛啊。”   “我建议大家都立刻出去,这座城堡里虽然有通灵者净化过的痕迹,但是整个空间散发着特别强烈的诅咒气息,昆虫全都抗拒进来。”另一位通灵者补充道。   “哈哈哈哈哈!”突然变得寂静的室内有人放声嗤笑了起来,“你们这些通灵者啊,就成天疑神疑鬼怕这怕那的,真没意思。”   一位肌肉虬结的金发青年抱着滑板百无聊赖道,“不就是个破城堡么,实在不行就把这鬼地儿炸了呗。”说罢,他还意犹未尽地吹了口口哨。   “就是啊,蜘蛛爬不进来怎么了,说明人家城堡建筑严丝合缝啊!”有人应和。   尽管灵魂承负值系统推广到了全世界,但因为平民无法与政府对抗,普通人大多喜欢把怨气撒在那些所谓的通灵者身上。在他们眼里,能有承负值这玩意儿全都是发现了这东西的通灵者的错,因此在普通人群中,通灵者往往深受歧视。   “我认识他,”金发青年话音刚落,海冥立刻通过传声器传讯道,“之前在进行见习生体能训练的时候,我和他一个宿舍。我跟他打过架,他叫尼基塔,来自俄罗斯。”   “卧槽,你和他打过架?海冥,你牛逼啊!”科菲立刻感叹,“他的肌肉看起来那么发达,简直跟拳击选手有的一拼,你跟他打……”   海冥虽然来自中东,一个听起来好斗的地方,但他的体格并不算大,反而偏向温文尔雅的类型。   “拼四肢,我确实是输了。”海冥耸耸肩,“他实力很强,不可小觑。”   “他身边的那位是?”科菲好奇地问道。   只见尼基塔身边还站着位黑发深肤的亚裔女子,女子涂着鲜红的嘴唇,一身吊带紧身衣,看起来格外性感,同样给人战斗力爆表的感觉。   “她叫真帆,是远东之地的后裔,不过从小在日不落长大,对本地环境十分熟悉。”海冥继续解释。   “海冥,你不错嘛,怎么谁都认识啊!”科菲揶揄,“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想在见习生里讨个老婆?”   “在训练营这么长时间,这不是应该的么?”海冥无语,“老婆不老婆的你可饶了我吧。倒是你啊科菲,在训练营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吃的?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情报收集素质也太差了。”   “哎,我嘛,我能干什么啊?当然都在训练啦。”科菲咂咂嘴,“我对俄罗斯的男人没兴趣,那里的男人都大男子主义,还酗酒。不知道酗酒多死得早么?倒是小瑠歌,从刚才开始一直在看什么?”   瑠歌,也在看? 第5章   海冥转过头,顺着瑠歌的目光望了过去。那大概也是尼基塔小组的人——那是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男人有着一头黑色的中长发,那黑色的发丝并不是很卷,只是微微打着卷,披在肩头有种细碎凌乱的美感。他的额前同样留着些许微卷细碎的刘海,让人看不清楚神情。   在海冥看过去的一瞬间,男人的眼眸同样慢条斯理地扫了眼海冥。那一眼——容许海冥趁机看清了男人的眸色,他的眼睛也是极为罕见的绿色。不过瑠歌的眼睛是宝石般的翠绿,而他的眼睛则绿中冗杂着灰。   本来这种颜色的眼眸很容易显得人气质冷峻,但偏偏男人的眼睛狭长,配上灰绿色的眼睛,反而看起来潋滟多情。   “好、好骚啊……”看过去的刹那,科菲对对方的打扮瞠目结舌,就差抹抹嘴角的口水。   “这打扮……妈的这男人要是去当牛郎肯定是头牌啊!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包他!”   男人一袭黑色的长风衣,里面的衬衫吊儿郎当地扣了两个扣子,象征性地挂着条银色领带,露出一大片V型的胸膛,他跟尼基塔的散漫街头风相比起来很难说谁更像混世魔王。   科菲继续津津有味地盯着男人的脸看——他的五官并不粗旷,而是锋利中又带着精致柔和,有种模糊化的中性美。当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黑色的手套时,玩世不恭的气质更甚于尼基塔。   周围因为尼基塔的话语开始冷嘲热讽起来,不少通灵者的脸颊都气红了,却没有任何办法。一楼的平面空间本就不大,吵吵嚷嚷更显得拥挤。在这种情况下,瑠歌居然突然朝尼基塔那边走了过去。   “卧槽!”科菲一个激灵,手指疯狂戳海冥的外套,“你快看你快看,瑠歌她走过去了!天哪,还是小瑠歌厉害啊,先下手为强……是我输了。”   “不过好姐妹嘛,分享分享联系方式也是应该的,嘿嘿。”   海冥黑着脸拧了一把科菲的耳朵,“什么牛郎不牛郎?还好姐妹?小心他听见了以后有你好受的。”   科菲作陶醉状,“东陆那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海冥甩手走人。   另一边,瑠歌在看到男人的第一眼时就愣住了。   那个男人……他似乎是沈雁月,又好像不是。   记忆中的沈雁月是个孤峭的少年,嘴唇总是紧紧抿着,时刻注意四周的危机,一身黑色作战服也会好好地穿在身上。他的左耳应该有一只银色的耳环,圆环上吊着一颗莹白的珍珠,珍珠柔雅,晃荡间能够淡化少年身上冰冷的气质。   他原本像是坚冰,而现在——男人懒懒散散地插着口袋伫立在一边,纯黑的衬衫领口大开,上面该死不死地挂了条领带,领带也是松松垮垮的,象征性地插在衬衫外的西服马甲中。   马甲前别了一个银色的链条式胸针,另一半被风衣外套遮住,看不清究竟别了什么。   极致的黑色,极致的诱惑。   瑠歌算了算,两百年不见,沈雁月居然从一块坚冰变成了行走的春|药。世人诚不欺我,果然时间真的能够改变一切。   她想要凑上前,脚步又像被钉子钉住了似的不自然地停下。她做事向来随心,能够应对各种场面,然而此刻,她竟然踌躇了。   那人到底是不是沈雁月呢?   脸、灰绿色眼睛、略带卷的黑色长发。   明明都一模一样。   瑠歌纠结地想着:如果不是也倒好了,她上去打个招呼可以说是认错了。但现在怎么看,这都是本尊。   原本该在瑠歌大脑内精密计算着的:沈雁月出现代表着什么?这件事除了梅尔维尔氏族还有多少股吸血鬼势力掺和?城堡内的真相到底有多少种可能性?   诸如此类的一系列问题,在见到男人的刹那,全部在大脑内由字迹变成乱码,一堆乱码快速穿梭拼命打架,最后成为一堆乱糟糟的线头。   而凌空于那些乱如麻的粗糙线头的,是一句话排列组合后进行删减,变成几个清晰的大字,顶天立地地霸占了瑠歌所有的脑内空间。   我到底该不该跟他打招呼?   打,还是不打?   聪明如瑠歌,此时此刻,竟然大脑死机了。   许是她踏出步伐忽然收住异常突兀,隔着三两个人,男人居然微微偏头,心不在焉地扫了瑠歌一眼。   那一眼——让瑠歌死机的大脑瞬间血液上涌。仿佛要给自己争口气似的,她脚下步伐甚至还加快了速度,快步走到了男人身前。   站好,仰首对上男人的目光,面上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心里却像有个小人似地嘟囔着:沈雁月他长高了好多啊……明明以前视线差距也没这么大。   不过,毕竟都两个世纪过去了。   两个世纪,人类的科技甚至超越了古老的炼金术,单单沈雁月长高了,也没那么让人惊叹。   是她太小题大做了。   瑠歌笑容不变,语气友好地伸出手道:“你好,我是瑠歌,请问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沈。”男人对于瑠歌的主动无动于衷,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好像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连名字都只敷衍般的报了个姓氏。   见瑠歌驻足在他面前迟迟不动,男人才嫌麻烦似的又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见过你,”瑠歌笑容一变,忽然张口挑衅道,“在场所有的见习生,我都有在见习生训练营或多或少的遇见过,但是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之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一直不在训练营吗?还是说,你就是总部派来的教官?暗中监视我们?”   “他是我的同伴,你有什么意见?”没等沈雁月回答,尼基塔率先侧过身。高大的身形在瑠歌面前落下一大片阴影,好似一堵铁墙,十分具有压迫力。   尼基塔一发话,原本发现这里有好戏进行想要凑热闹的见习生们顿时缩了回去。   “没有的。”瑠歌抬起头,朝尼基塔标准地微笑,“其实我觉得这位先生穿得特别好看,就很遗憾为什么之前没有在训练营里见到过,于是想找个借口搭讪一下。”说完,她又朝沈雁月笑了笑。   “哦?是这样么?”尼基塔面无表情地瞟了眼沈雁月,后者耸了耸肩。尼基塔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拨开人群,继续向前走去,想来是懒得跟女人计较。   “怎么回事?”海冥通过传讯器问道。   “我没在训练营见过他,他可能是外部势力混进来的,也有可能是高层军官,我吃不准。”瑠歌悄悄道,“待会儿记得注意他的行动。”   “好,我知道了。”海冥应道。   背过身的瑠歌,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行为简直莫名其妙,丢脸不说,关键对象还是沈雁月。   沈雁月啊……   很后来她才明白过来。   原来她今日的踌躇不安,不知所措。   唯有近乡情怯可以勉强作一解答。   ……   科菲自瑠歌走上前的时候就在密切关注两人的情况了,眼看他们兜兜转转没几下就结束,她头也不回地拽住了海冥的胳膊,把人拉下,头侧过去说悄悄话。   “你知道么?凭我女性的直觉,小瑠歌和这个男的肯定以前就认识,还是发生过点什么的那种。”科菲摩挲着下巴严肃推测。   瑠歌虽然为人友善,经常微笑,也没什么架子,但她就像是带着面具的舞者,或者是被设定好的仿真人。虽然好得无法挑剔,但总给人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她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但是方才在她和那个男人对视的瞬间,科菲能清晰地感觉到瑠歌像是一瞬间活了过来一般,有了情绪上的波动。   瑠歌组长是不会主动挑衅人的。   除非,这里头真有什么故事。   一个小小的插曲,打扰不了探索城堡的进程。   方才,尼基塔的话语成了导|火|索,整个城堡都格外哄乱,甚至还有通灵者和普通人打斗的声音。赵扶夜早就趁这个机会凑热闹去了,瑠歌管不了,心里也有点浮躁,唯有顺着人群继续往前走。   沈雁月不知何时走在了瑠歌的身边,男人的嗓音并不是想象中低沉寒凉的感觉,而是有股挥之不去的调笑感。这种声音天生裹挟着暧昧的情绪,令人几乎分辨不出他的真实感情。   “你们组没有通灵者吗?”并肩行走仿佛能够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瑠歌干脆开口问道。   “之前是有的,”沈雁月双眸正视前方,“不过尼基塔不喜欢被通灵者摆布,只好让他在车上安静地休息了。”   “你们不在乎……”她想说你们不在乎团队评分吗,话只说了一半,楼上突然传出了众人的尖叫声!   “草,快走!”一个男人爆喝道。   “怎么了?”室内的空间就这么大,前面的人想要退回去,而后面的人想要凑到前面一探究竟。一瞬间,整个空间格外凝滞拥挤。   “别往前了!都给我退回去!”男人在楼梯上继续咆哮,“这里有东西!有干尸他妈的在爬!!”   ※※※※※※※※※※※※※※※※※※※※   作者有话要说:   科菲:我有一个梦想。   我想包养一排小鲜肉。   可以参照海冥与沈雁月,尼基塔也不赖。   让他们哭就哭,让他们干嘛就干嘛。   谁演的最真,遗产全留给谁。   (醒醒 第6章   在捕捉到“干尸”这个词的刹那,瑠歌心中道“来了!”。她抬头,微妙地与沈雁月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管不顾身边的男人如何作想,眨眼间便穿梭在人群中。   她在人群中穿梭的能力是海冥与科菲有目共睹的,不一会儿,她就从距离楼梯口三十米的地方到达了楼梯内部的拐角处。在通往上层的楼梯转角内,瑠歌扶住墙壁,艰难地自汹涌的人群中逆流而上。   忽而,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高挑身影闯入了她的眼帘。那个长度的黑色中长发与走路带风的衣着打扮,怎么看怎么眼熟。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还转过头友好地朝她挥了挥手。   瑠歌:?   刚才她听到尖叫往前冲的时候,她记得她把沈雁月扔在背后了啊,可沈雁月究竟怎么做到比她还快?   他作弊了?用踏空还是瞬移了?   城堡内的装潢精致却不失大气,楼梯的宽度并不小,然而却挤满了疯狂的人群。   拐角内部,往上冲的人群着急不堪,想要一睹为快干尸的模样;往下挤的人群恐慌不堪,想要保障自己生命的安全。瑠歌就这样不上不下地被挤在角落内,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几个预备对瑠歌图谋不轨的见习生一直紧紧跟着瑠歌,见她被困,立刻彼此打了个眼色,准备从下方先拖住瑠歌的腿,再把她带出去。   就在瑠歌被人流挤得一个趔趄的瞬间,熟悉的黑色身影重新降落在她的身前,为她抵挡了大部分冲力。与此同时,那两双朝瑠歌伸出的手,被沈雁月的靴子狠狠一踏!   咔嚓!   “啊——!”两声惨叫同时响起,居心叵测的见习生们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断裂的手骨,很快被后涌的人群挤了下去。   空间逼仄,瑠歌的脑袋无法抗拒地埋在了沈雁月的胸膛前。原本哄杂的气息突然被男人的身体所替代,随之而来的是淡雅的木质香气。   她走神了一瞬,心想:其实沈雁月的变化也没那么大,这个木调香气的味道就两百年没变。   那……对她也会不变吗?   “你——”她刚想说些什么,手腕却突然被人捉住!   沈雁月握着她的手腕,极富技巧性地在人群中行走。似乎那样多的人在他眼里都是透明,他总有办法穿过去,掠过去。   仿佛——哪怕两人眼前是荒蛮险恶的峡谷,有着无数阵法古兽潜伏,沈雁月也总有办法带她走出去。   正如当年一样。   瑠歌顾不上回忆,在被带上第二平层看清情况的瞬间,她几乎汗毛倒竖。   城堡的第二平层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起居室,不过和第一层不同,这一层中没有任何一扇窗户,整个空间都是封闭的。起居室四周以红色的天鹅绒作铺垫,连带着地毯、家具,一切都是红色。暗红的灯光打在这间猩红的起居室里,仿佛能够耸动人心中杀戮的欲望。   这种红色,象征着不洁、诅咒。   这样的房间,非常容易将人逼疯。   瑠歌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右手却被男人紧紧攥住。她抬头望向他,却发现对方也在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你想做什么?”瑠歌假装疑惑地问道。   “尼基塔说这里有具木乃伊。”沈雁月漂亮的下巴微抬,指了指方向——起居室中间有一个非常宽阔的贵妃椅,上面散落着沾满黄色污渍的绷带和一个显然被人为移动过的木头棺材。   木头棺材做工异常精良,虽然不知道被放置了几千年,不过棺身上的彩绘栩栩如生,那些金色蓝色橙色交织起来的阿努比斯神、尼罗河神、日常供奉与祭祀的场景,仿佛一瞬间让人回到了千年前的古埃及。   不出意外的是,有一个男人昏倒在木乃伊的棺材边不省人事。通过那鲜明灿烂的大牌Logo,瑠歌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虽然这棺材迟早都要出事,不过亲眼见到又是赵扶夜作死,瑠歌的第一反应不是窒息愤怒,而是一种“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具木乃伊还在这个城堡里。”   “那请沈先生自便?”瑠歌晃了晃被捉住的手,示意他可以放下了。   “瑠歌,你今年几岁了?”沈雁月在这种时候瞧起来吊儿郎当的,与方才第一眼见到惑人却疏离的气质完全不同,“你知道刚才在楼梯里,有见习生对你图谋不轨么?”   “图谋不轨?”瑠歌歪了歪脑袋,笑了笑道,“是怎样的图谋不轨?像哥哥这样拉着我的手么?”   说罢,她又有点小雀跃:“你终于愿意认识我啦?”   “我本想看看两百年来你长了多少本事,”他冷淡地睨了她一眼,“还是……老样子。”   “至于怎样的图谋不轨……”沈雁月举起两人相握的手,语气意味深长,“你如果想知道的话,我不介意这里结束后带你试试。”   他说话时语气暧昧不清,说到要点时还特意弯下腰诱惑似的在瑠歌耳边说话。   瑠歌:……   呆住。   沈雁月这么多年是去当男公关了吗?   他怎么变得……变得这么色|情啊。   他的吐息、他的语调、他的眼神,不管哪一个方面,都像是在诱惑人。   “可以啊,”瑠歌只呆滞了一瞬,随后反应极快,她笑眯眯的,脸颊蹭了蹭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庞,将食指抵在唇上,语气学着男人的暧昧:“只要你有本事的话。”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瑠歌退开了一些正色道:“既然我们……认识,那接下来的事我不会干涉你。你为你的势力效忠,我为我的目标工作,我们和平共处。”   “那怎么可以?”男人挑眉。   “我这人天生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有办法,可能这就是英雄气慨和品质。”沈雁月沉稳地说着,嘴里的话却越来越不着调,“何况你这不是喊我一声哥哥么?”   瑠歌干脆一口气道:“……你这么多年是去当头牌了吗?以前我可不记得哥哥你这么会说话啊。”   沈雁月但笑不语。   “我会不会说话取决于我面前的人是谁。何况,你前面还夸我好看不是么。”   瑠歌心道:尼基塔都不信那句鬼话,他还计较上了?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场面又有了新的变故。但见一些分散在起居室其他位置的见习生身体突然开始抽搐,他们在地上翻滚着,随后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   那些站起来的见习生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莫名其妙开始发狂,肆意攻击他人。   “他们变异了!”不知谁大喊道,“是血尸!”   由于楼梯口堵塞,第二层平台还有不少见习生。一些见习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些变异的见习生们袭击了。有猎杀过血尸经验的见习生们火速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电光石火间,原本色调就激发人打斗的室内刀光剑影枪声齐发,一阵乒乓作响过后,地面流淌着大片的鲜血。   血尸的嘶吼、刀插入□□的噗哧声、以及无法对变异队友下手的无助哭泣声——   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配合着猩红的灯光,眼前的景象失控到像在开人肉派对。   沈雁月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在情况恶化的同时,他带着瑠歌不断游走,既没有加入打斗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哥哥,你不是喜欢拔刀相助么?这个城堡需要你,怎么不拔你的刀了?”瑠歌友善地提醒。   “他们不配让我拔刀,如果你希望我拔刀的话,那倒是可以。”沈雁月笑意盎然地捏了捏瑠歌的掌心,说起骚话来面不改色。   “那你拔吧,”瑠歌理所当然,“我希望你拔刀。”   沈雁月蹙眉:“你要知道,就算现在救回来,他们迟早都要死的。”   能以一届又一届见习生的生命为饵投食这种怪物,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必然与某个势力达成了协议,并且这个协议之大,能让政府上层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见习生,许多从海外而来不说,几乎所有人都是无父无母,年纪相仿,被“精挑细选”过。除去像海冥这样抱有目的的人们进来时进行过身份伪造,从结果上来看,让一群没有依靠没有势力的孤木来送死,的确十分容易。   况且,因为队伍中有别国间谍前来刺探,哪怕事件暴露,也可以用间谍罪情报罪之类的糊弄过去。   这群人,哪怕走出去,也立刻会被帝国军队弄死。   瑠歌闭了闭眼。   “草,这样根本就不行!”就在沈雁月抽出绑在腿上的弯刀时,当初那个自称来自土耳其的男人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大声喊道,“我们根本看不出谁被咬了谁没被咬,这样下去变异者只会越来越多!”   “把楼梯堵住,别让人下去了!万一有变异者也混入楼下那就完了!”有人附和。   面对室内紧张的氛围,瑠歌像是没有知觉。她极快地向她的小组传讯道:“海冥科菲,上面被|干尸袭击过的见习生已经成为了血尸。你们记得与其他人保证距离,防止被咬。如果有办法的话,尽快疏散人群。”   话说完,才发现通讯设备像被什么干扰了似的,发出一片刺耳的杂音。   瑠歌无语地瞥了眼嘈杂的通讯设备,一股无形的力场自她周身涤荡而开,在力场打开的刹那,通讯设备的杂音居然消失了,显示线路正常的绿灯重新闪烁了起来。   她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顺便加了一句,“还有,这里肯定有通往地下宫殿的通道,我怀疑干尸会往那里逃脱,尽量远离那里。”   “你不让他们守住那里么?”沈雁月问。   他说话间,手里也不闲着。率先掷出了已经握在掌心的弯刀,随后再次如凭空掏物般摸出了另一把弯刀。   两把弯刀同时飞出,在空中划出破音的声响。刀光闪烁间,一刹那便切割了四位到处攻击着的变异者。   瑠歌摇头,“不行的,我们武器都不够,还都只是见习生,没有必要为帝国无聊的勾结买单。这个木乃伊放跑出去估计整个曼彻斯特都会完蛋,但管他呢,说白了,我又不是日不落人啊。这是他们帝国军部自己作出的决定,关我什么事呢?我能稳住情况就不错了好吗?”   少女边说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拿出了几瓶银色的圣水,面对横冲直撞的血尸她似乎并不害怕,整个深红色的装潢为她橙色的发丝镀上了一层女妖般诱惑的色彩。沈雁月蓦地伸出苍白的掌心,似乎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但又想起了什么一样缓缓勾起了唇角。   “你不信任我。”他用血脉传音说道。   尖叫声四起,楼梯口逐渐变得空旷。大部分见习生都没有遇见过真实的血尸,仅仅剩下一些原本就身体素质惊人的见习生还在战斗。   混乱的场面中,瑠歌一边不慌不忙地解决变异的见习生,一边微微一笑,也用传音:“两百年,物是人非很正常。这里有梅尔维尔的势力,你又是代表谁呢?波伊尔氏族吗?”   她嘴角翘着,心里却失落起来,连眼前血色的景象都微微模糊。   见起居室已被肃清,这回换成瑠歌拽着沈雁月了,“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告诉我吧。我会尽量不打扰你们的任务。”   她的手拉着他走,边说边回头,眼神无比认真:“我背后没人,只代表我个人意志。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猩红色的地毯踩上去有种软糯的感觉,织料高级的地毯饱吸鲜血,踩上去有“噗叽噗叽”的声响,如同人肉铺就的地狱。瑠歌拉着他旁若无人地踩着湿润的毯子,也不躲避,继续往城堡内部探索,“尼基塔和真帆都是人类,还是说,哥哥你又在佣兵团混迹呢?”   “是在佣兵团不错,至于目的……”沈雁月的声调拉长,他的声线本就磁性暧昧,一旦刻意拉长,让人的心弦都忍不住跟着紧绷轻颤,“我们的任务是猎杀那只木乃伊。怎么,你想要加入我们的团队吗?真帆大概会高兴,一直以来只有她一位女性。”   “加入之后我天天和你一起表演歌剧么?这样一来一回?”瑠歌说出口后便有些后悔了。   语言好像成为了一种能够保护她的利器,只要她还在说话,言辞锋利,就不会泄露自己内心的情绪。   她心中像是有一根紧绷的弦,绷到极致了弹跳那么一两下,又重新趋于平静。   “既然要猎杀木乃伊,那就快点走吧。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我们的目标一致。”   说完,也许是因为心里的失落逐渐扩大,渐渐变成了难过,平静过后的弦又重新细微地震荡起来。她不自然地蜷曲了一下手指,模糊道:“其实这里,两百年前,发生那件事后我来过……”   “你说什么?”沈雁月没听清她含糊不清的嘟囔。   “没什么。”说罢,瑠歌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而向沈雁月露出了一个清泉般的微笑,“我说啊,重新遇见你,我才发现,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久到什么都改变了。   沈雁月有了更加亲密的伙伴,连那只耳环也不带了……对了,还有风雪刀……   明明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间,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但她就是克制不住那些如沾了春雨般滔滔不绝生长着的荒野杂草。   那么多被压制住,被冰雪封印了两百年的荒杂情绪。   ……像草一样疯长着,肆虐着她伪装出来的纸壳子外表。   少女站在古老的走廊中,她的容颜娇嫩,像是尚未绽开的蔷薇。而她的笑容,就是清晨流淌在蔷薇瓣上的露珠,璀璨且剔透。她站在那里,静静地朝他笑着,仿佛从亘古的森林中走来。   沈雁月没有说话。   掠过炼狱般的起居室,再往里面走已经见不到人了。空旷的走廊中,前方突然传出了滑板摩擦木质地板的声音。瑠歌与沈雁月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向传出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沈,扔刀!”走廊前方右边的房间内部传出尼基塔的爆喝,在他出声的刹那间,一只干瘪的枯黄色物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从房间里冲出。眼前雪光划过,沈雁月出刀速度像是飓风过境,转瞬间,弯刀极准地朝干尸砸了过去!   嗤——!   刀身准确地割开白色的绷带,没入干尸体内,阻碍了它行动的速度。与此同时,房间内部枪声响起,无数子弹密密麻麻地扫射在干尸的躯体上!   浓郁的硝烟味斥满了整个走廊,瑠歌觉得味道有些刺鼻,下意识朝沈雁月身边靠了靠。   一波子弹轮过后,砰的一声巨响,尼基塔踩着滑板,一只手抄着机关枪,一只手抄着真帆,一同从房间中冲了出来。瑠歌无视了两人浑然天成的跑路动作,她一直紧盯着干尸的动静。   她看到那些被子弹洞穿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愈合,看到干尸一点点地扒开沈雁月锋利的弯刀。   这一瞬间,干尸窸窸窣窣动作的声音仿佛与多米尼克洗脑般的笑声重叠!   瑠歌猝然睁大双眼,双手握拳,微微颤抖。   她知道那个断断续续的笑声是怎么回事了,那是上一次多米尼克来到这个城堡时发出的笑声!   “快走。”她声音略微颤抖地催促道,“快走!这东西恐怕……”   她想,她可能知道一开始在楼下感应被反噬的原因了。   她想,她可能也知道吸血鬼伯爵消失的原因了。   因为,她在这具干尸的身上,感知到了吸血鬼伯爵的能量波动。   不是失踪、不是死亡。   那位酷爱收藏的吸血鬼伯爵,被这只干尸——   彻彻底底的,吃掉了。 第7章   不仅仅是吸血鬼伯爵,她在见到干尸的刹那,同样也明白了上一届见习生的去处。   他们全部成为了这只木乃伊的养料。   脑海里人影重重,似乎所有的碎片都一点一滴地拼接了起来。瑠歌神色不明地盯着那只木乃伊的举动,强烈克制住身体里的欲望。   沈雁月自然注意到了干尸的伤口恢复得极快,同时他察觉到瑠歌的情况并不正常——翠绿色的眼眸隐隐发红,有转换为血瞳的趋势。   他动作更快了一些,灰绿色的瞳仁中似乎也有血光划过。他的右手再次摸出一把弯刀插在腿边的刀鞘中,左手一把将瑠歌带过,让她的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不让其他人发现她眼睛的变化。   尼基塔踏在滑板上,朝沈雁月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先撤,启动B方案。   所谓的B方案,就是他方才那句开玩笑似的“大不了把这破城堡炸了”。不过他恐怕没有想到,就算把城堡炸了,以这只干尸极其强悍的恢复能力,约莫也造成不了致命伤害。   干瘪的木乃伊在木质地板上缓慢地蠕动着,它每一个动作都让瑠歌的心脏剧烈一跳,似乎再过几秒,它又能以绝对可怕的爆发力冲过来。   瑠歌竭力抑制住身体嗜血的欲望,靠着沈雁月的肩膀大声提醒道:“这只木乃伊把吸血鬼伯爵还有上一届见习生全部吃了!普通物理伤害对它无效!我们快走!”   她喊出口的一瞬间,整个人蓦地感到了天旋地转。原来沈雁月为了节省时间,干脆像尼基塔用胳膊夹着真帆一样,同样带起了她。   “走了!”   虽然尼基塔踩着滑板的速度风驰电掣,不过他当他回到猩红色的起居室时还是停顿了一瞬。地毯的与滑板的摩擦力过大,滑板很难在地毯上快速滑动。哪怕见习生的鲜血濡湿了整个起居室,解决了摩擦力过大这个问题,不过尼基塔显然有点儿膈应。   他将真帆往地上一放,把滑板丢进真帆怀里,“你先走!”   真帆没有犹豫,看了他一眼立刻转身跑开。   真帆离开后,尼基塔与沈雁月立刻成了搬运工。后者先将瑠歌放下,随后火速合上起居室通往内部走廊的大门。他们将沙发等大件的家具搬来,快速堵住了门。   “这样堵了不多久,顶多两分钟。”瑠歌道,“这里还有那么多伤患没办法行动。”   原本装潢便一派猩红的起居室内,此刻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撇开濡湿的地毯不说,墙壁上、沙发上、甚至是木乃伊的棺材上,到处飞溅上了大片刺目的鲜血,室内简直像是肢解人体的变态秘密基地。   瑠歌的视线环绕了一圈,除去变异者的残肢外,一些被袭击到的见习生艰难地喘息着,缓缓向楼梯口挪动。   “我们得走,”尼基塔冷漠道,“他们迟早会变成血尸。”   尼基塔与沈雁月对视一眼,后者沉默地抄起了瑠歌一同向楼梯口跑去。   在到达楼梯口的一刹那,巨大声响中,瑠歌眼睁睁看着沉重的木质沙发被一个浑身绕满了绷带的“人形”撞得四分五裂。   木屑飞射间,四肢逐渐变得充盈的木乃伊破门而出。   虽然身上缠满了层层纱布,不过木乃伊站起来后的身量很高,能够看出生前的伟岸。因为经历过战斗的缘故,本来缠紧它的绷带随着它的步伐不断飘落在地。它的脑袋也被纱布包裹住,布面上用黑色的颜料绘了一张假脸——粗粝的眉毛,一双看起来悲伤诡谲的呆滞双眼……   它的鼻孔与嘴唇则用红色颜料点缀,不过在它大开杀戒后,那双嘴唇似乎不用颜料点缀,也已经足够鲜红。   面对拥有这样一张诡异的假脸、躯干仍在不断抽动的干尸,瑠歌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暴食共鸣。   她长久没有吸食过血液的身体,终于被眼前那具暴食过后的木乃伊引起了食欲!   木乃伊在方才的“大餐”后,原本干瘪的身躯已经微微撑起,好似再过不久便能撑裂裹体的纱布。它一跃之下比跳高运动员破纪录时的躯体还要夸张柔韧,仿佛根本没有所谓的极限。哪怕尼基塔二人人高腿长下楼再快,依旧抵挡不住木乃伊的追势。   沈雁月微微侧头,伸手搭住了尼基塔的肩膀。   就在木乃伊即将扑上的这一瞬间!   瑠歌的手臂飞速滑过沈雁月绑在腿上的弯刀,鲜血飞溅而出!   “你做什么!”有几滴鲜血溅到了沈雁月的侧脸,他冷声斥喝,随后瞪向被他胳膊夹带着仍不安分的瑠歌。   这一眼,褪去了他方才所有的轻挑慢捻,显得极为阴鸷,饱含威慑等复杂的情绪。   “我是女巫,我的鲜血有抑制吸血鬼的功效,你们看。”喷溅的鲜血撒了佝偻的怪物一身,怪物咿咿呀呀地尖叫起来,浑身抽搐着,仿佛经历着比刀枪入体更为痛苦的打击。   血液喷溅而出需要一瞬间划开极大的创口并且割至动脉,沈雁月瞟了一眼,双眸隐隐发红。   他以极快的速度向城堡门口冲刺。   也许因为瑠歌交待过的缘故,城堡底楼倒真没什么人。不过在城堡大门前,伫立着一个稚嫩的男孩身影。   “嗨,瑠歌姐姐。”多米尼克向瑠歌打招呼道,“对不起啦,这里不能让你过去了呢。”   瑠歌一点儿也不顾忌他的面子,径自转头看向窗外。窗户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不知道有多少人幸存。   “他们在这里。”多米尼克笑嘻嘻的,不知用什么手段掀开了桌布,只见桌布底下被捆着的赫然是科菲海冥,以及仍旧死死抱着滑板的真帆。   “我还是卖了姐姐一个面子的,没有我的话姐姐的队友都走了,那多寂寞啊。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你,是我的功劳哦。”   “那还真是谢谢你。”瑠歌在转头的刹那,一直攥在手中的圣水猛然朝多米尼克撒去。   “哎呀呀,姐姐你真是热情。”多米尼克的身体纹丝不动,在瑠歌泼洒圣水的瞬间,他的指尖倏地动了。   只见他稚嫩的双手上缠绕着几团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银色刀丝,刀丝丝丝缕缕地通向被绑人质的身体。他的指尖轻轻一挥,海冥就瞬间被他拉扯到了两方人马对峙的中间,为他严严实实地抵挡了全部的圣水。   “……嘶。”圣水虽然对人类无害,但有一定的腐蚀性,海冥倒抽了一口冷气,始终坚定地看着瑠歌。   ——没关系,不用管他,就这样做下去。瑠歌看得懂他的眼神。   尼基塔的脸色骤变,似乎十分忌讳同样被捆着的真帆。   多米尼克兴致高涨,笑得露出了尖尖的獠牙,“五对三,不知道我们谁会赢呢?”说罢,他静静地看向三人的身后。   那里,缠绕着枯黄色纱布的木乃伊不知何时已经蓄势待发。   ……   瑠歌因为失血过多,这个五对三里,她完全是个累赘——本来事情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多米尼克自以为胜券在握,他无意间瞥了眼瑠歌受伤的手腕,本想乘胜追击说点什么的他,表情蓦地出现了一丝龟裂。   “我一直以为那句话只是个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沈雁月顺势低头,只见瑠歌那条细嫩的胳膊上,原本恐怖的伤口竟然已经全部愈合,唯独剩下了干涸的血迹。   在那些暗红色的血迹中,有点点金光熠熠生辉。   相对于多米尼克的饶有兴致和沈雁月的没有反应,在场的其他人齐齐看向了瑠歌,表情不尽相同。   “虽然我是个女巫,不过呢,我好歹也有吸血鬼一半的血统啦。”场面凝固的时候,瑠歌笑了笑,语气略带讪讪,“这年头什么都全球化,混血也不少,出现女巫和吸血鬼的混血也是顺应潮流,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吸血鬼和吸血鬼之间,偶然也有架要打的嘛。”   “对了,请问你们谁有多米尼克作为吸血鬼的资料吗?他的来历,战斗手法?”   “多米尼克在血族中被称为傀儡师,隶属梅尔维尔氏族。他的能力是操纵人质,要小心他的刀丝,如果被缠上同样会被他操控。”真帆第一个出声道,“不过不用那么麻烦,让沈……”   “他的血脉等级?”沈雁月打断她道。   “第十三代血脉,子爵席位。”   “子爵席位,那就是还没凝结源血。对了,让沈雁月什么?不用掩饰了,我都听到了。”瑠歌追问道,“沈雁月有办法?”   看来,沈雁月似乎没有在佣兵团内掩饰他的吸血鬼身份?这可真是新奇。   也可真是……麻烦。   他对他们的信任程度和默契,已经这么深了吗?   那可不太好办。   沈雁月不含任何感情地瞥了真帆一眼,后者看起来有些凝固。奇怪,她好像惹到了她的上司?   可是区区一个十三代血脉而已,如果沈出手的话一秒就能解决,明明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不知道大家都在藏拙些什么……   这边沈雁月皮笑肉不笑摊摊手道:“不知道,我没有办法。”   “嗯?”瑠歌意味深长地盯了他好几秒,“沈先生怎么会没有办法呢?您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设啊,不还说要保护可怜的妹妹我吗?”   多米尼克:“……”他好像莫名其妙地被无视了。   正当局势微妙的沉默的时候,一直立在众人身后的木乃伊突然动了。只见身体再次恢复的木乃伊猝然间以迅雷之势往大门的反方向冲,空气中只留下一道残影。   瑠歌一个激灵道:“它要去地下宫殿了!”   与此同时,多米尼克行如鬼魅,刹那间瞬移至众人的面前。   幼小的男孩双眸转为血瞳——这是血液燃烧的标志。他表情收起了孩子般的童真,五官扭曲,如同被匠人凿刻的木偶般咔嚓咔嚓地扭动着,异常可怖。   “你们好烦。”   他的十指一动,银色的刀丝顿时铺天盖地地朝瑠歌三人拢下,杀招一个接一个地出手,像是蜘蛛张开了狩猎的网。奇怪的是,除了尼基塔再次动用了机关枪外,瑠歌与沈雁月应对起来皆是游刃有余。   尼基塔枪法极准,可怕的是一枪轰过去刀丝竟然不断,倒是金属弹壳一个个玩人似的反弹,打在了尼基塔的脸上。尼基塔微微黑了脸,见情况对他并不友善,他立刻就地一个翻滚躲到了真帆身旁,不再给两人拖后腿。   “多米,你急什么?”瑠歌意味深长道,“看来你害怕那东西逃到市中心么?一旦它逃亡至市中心,你是不是也要玩完了?”   几道刀丝猝然甩向瑠歌的眼瞳,她一动不动,直到银丝就快洞穿眼球时,瑠歌的指尖像拈住花朵般轻轻拈住了刀丝。   刀丝锋利,乃是上好杀器。然而此刻,这刀丝竟如少女手中的刺绣针线一般,失去了它该有的锐度与斩击效果。   “你……!”   多米尼克脸色骤变,然而已经晚了。不知从哪里爆起的寒气自瑠歌的周身蜂拥而上,一寸一寸冰冻住了刀丝,再顺着刀丝的轨迹直朝多米尼克攻去!   “如果它逃亡市中心,你也难咎其责吧,多米。”瑠歌道,“不知道帝国是不是准备好了献祭一整座城市?”   她话音刚落,多米像是无法动作似的,心脏被寒气贯穿了彻底。   “血族混血……操控冰雪的天赋……”多米艰难地说道,“哈哈哈哈哈居然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陷阱!那群老不死的找了你好久,没有想到你居然就藏在见习生里……如果……梅尔……你、的话……”   话还没说完,他就渐渐在空气中化为一道灰尘。   多米一死,窗户上的雾气立刻散去,真帆等人身上的刀丝也缓缓垂下。   科菲与海冥被刀丝捆绑的时间有些久了,身上道道都是被刀丝割裂的细小伤口。科菲小心地拨开身上的刀丝,飞速活动了一下筋骨,最后奇道:“那个小男孩怎么突然死啦?我都看不清你们怎么动作的,好快啊……话说我们还要去追木乃伊么?”   瑠歌抬头望了眼沈雁月,突然跑了到他的身边。   她抱住了他的手臂,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胳膊旁,闭着眼睛随口说道:“那只木乃伊已经完全复活了,它的躯干强度惊人,你们去追击没有意义。”   沈雁月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将她揽过。   胸膛上不出意外地传来了被舌头舔舐的濡湿感,瑠歌已经接近神志不清的边缘,随口传音:哥哥你衬衫扣那么低真好,我一口就能咬到你的胸膛了,你真是好体贴。   沈雁月:……   沉下脸色。   “那怪物你们追不了,还是交给帝国自己处理吧。他们既然能搞出这么个生化武器,想来已经思考好了代价。”瑠歌脸靠着沈雁月的胸膛,声音闷闷的,“只是这个国家,你们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   “全球雇佣兵团队要开始招收新生了,”尼基塔摸了摸脸上被弹壳甩出的红痕,突然道,“我们就是一个佣兵团队,你们可以去参加全球的雇佣兵团队招生,一些大的兵团待遇很不错。”   科菲挠了挠脑袋,神色茫然,“佣兵团?听起来也不错……佣兵团里会有超能力么?瑠歌海冥我们一起去吧?”   海冥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抱歉,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不过在佣兵招募大会上我们应该还会见面的。”   “那小瑠歌呢?”科菲转头看向瑠歌,只见瑠歌一直挂在沈雁月的身上,一副极为依赖的样子。科菲心下了然:小瑠歌估计也不会跟她走了……毕竟她们的交情也没多深,只是一个见习生任务碰巧一个组而已。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狂风,吹得本就长得随性的杂草更是歪七扭八。真帆扫了一眼窗外,静静道:“直升机到了,我们送你们走,你们要去哪里?”   “把我送去佣兵大会将要举行的地方就好啦,”科菲道,“谢谢你们了。对了,你们的佣兵团叫什么名字,隶属于谁?”   真帆罕见地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多嘴。见沈雁月没有反应,她便继续没有起伏道:“我们是弦月佣兵团,全球规格最大的佣兵团之一,隶属于吸血亲王波伊尔阁下。”   波伊尔亲王开创了人类佣兵团?瑠歌想,这位总是出其不意的亲王可真有趣。   “你们为吸血鬼做事?”也许是今日三观冲击太大,科菲已经震惊到失去惊讶的语气,开口都没怎么波澜起伏了。   “吸血鬼之间也有内斗,不只是你看到的低级血尸那么简单。况且血尸这种东西许多吸血鬼贵族是不屑去弄的。日不落帝国弄出刚才那种生化武器你也看到了,世界很快要乱了,马上会有大战。至于哪边是好,哪边是不好,你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真帆认真道。   “也是,”科菲苦笑道,“谢谢你的忠告。”   真帆于是将目光移到了海冥身上。   “送我去合众国吧,多谢。”   几人商量好了之后,却发现瑠歌与沈雁月迟迟没有动静。靠在沈雁月身上的瑠歌只觉得自身的眩晕越来越严重,她的喉咙像有一把火一样燃烧着,仿佛在渴求着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时间大抵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被冰雪彻底封锁之后。   整整两百年,她都没有吸食过血液。   倒不是对进食血液抗拒,她这个人向来以自己为重,不过她对血液的挑剔令她自己也束手无策。   更何况,她对沈雁月的血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   “我和沈雁月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先走。”说罢,不顾沈雁月接受还是拒绝,瑠歌直接拉着他朝木乃伊逃脱的地下宫殿走去。   “你们先走,她的消息记得保密。”沈雁月颔首道。   海冥静静地望着拖着沈雁月的瑠歌,神色似乎游离到了很远的地方。每个人都有秘密,他知道,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没有能力去窥探。   总会有机会的。   海冥如是想到。   ※※※※※※※※※※※※※※※※※※※※   作者有话要说:   瑠歌想为沈雁月隐瞒身份,沈雁月想为瑠歌隐瞒身份。   到最后两个人都把身份暴露了。   没有一点默契.jpg   ——————————   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   前一篇完结文《剧本总在变》写得真的有点糟糕(我回头去看不忍直视),很多脑子里想的和实际写出来有差距,一些故事也写得云里雾里,所以……不推荐购买!   如果购买的话请谨慎购买TvT,感谢包养。   另外如果有兴趣的话跪求小可爱们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和新文预收,   再次感谢! 第8章   所谓暴食共鸣,是指一只吸血鬼在疯狂进食后,体内血液躁动,从而引发的连锁性反应。   一般来说,暴食共鸣只会在拥有血缘关系的血族之间产生。瑠歌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自己会与那只木乃伊产生共鸣。   她能够肯定,她没有与那只木乃伊交换过血液。   虽然女巫以吸血鬼血液为食,但如果因为这个理由她的身体自发地对那只木乃伊产生了食欲的话……   ……一把银刀挖了她的心脏她都不会承认的。   进入地下宫殿后,瑠歌没有立刻去追逐木乃伊的踪迹,而是迫不及待地用双手缠绕住了沈雁月的脖子。   她如丝绸般娇嫩的脸颊蹭了蹭他的下巴,仿佛猫咪撒娇。   什么之前信誓旦旦所说的瘟疫病毒、神秘血气、黑暗能量,都对两人来说不存在似的,仿佛这里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方便谈话的地下室。   “沈雁月,哥哥?你这么好,就让我咬一口好不好?”   “等等。”猩红的血色光影掠过沈雁月灰绿色的眼眸,一闪而逝。他说完话后,整个地下宫殿上方传来了震动,震动只是刹那间,伴随着几声痛苦的嘶吼,很快恢复了平静。   吸血鬼的血脉每隔一代,就是巨大的鸿沟。如果按照数量来进行计算的话,一个第六代血脉的力量相当于上百个十三代血脉还绰绰有余。血脉上的鸿沟造成了力量上极大的差距。因此许多上位吸血鬼只需要发出威压,血尸就会湮灭成灰。   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处理掉了那些正在变异的见习生。   “现在好了,”沈雁月语气淡淡,话音里有一丝捉摸不透的嘲讽味道,“你刚才自戕的时候不是很有毅力么?怎么现在又想要血了?”   “嗯?刚才那个情况难道不是最佳判断吗?我以为尼基塔不知道你的身份,如果那时候你不用瞬移,我们三人都跑不掉。所以我才……”   沈雁月没有说话。他的指尖在少女的手臂上轻点,消去了那些血液痕迹。   他想,瑠歌啊,真是几百年没有变化。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随后,沈雁月拉开少女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身体,好让她清醒一点儿。   “你怎么突然下山了?”   “其实我一直呆在雪山上睡觉,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瑠歌略微迷茫道,“元老院的人找到我,给我传令……”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忽而歉疚地说:“当初女巫协会全灭,我精神恍惚,不知怎么来到了日不落帝国。那会儿日不落还在工业革命,我和那位吸血鬼伯爵还有这只木乃伊也算是有些渊源。”   “后来事情解决,我才想起来……”   才想起来她居然把沈雁月抛在了雪山之巅!   “沈雁月,对不起,我当初不是故意把你抛下的。”瑠歌后退几步,双手背在身后,神情惴惴。   沈雁月的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当年的事,他亦没有办法贸然开口。   没等他说点什么,蓦地,少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抬起头来,快速道:“对了,这些年我在雪山上找到了玄冰铁。哥哥,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看看你现在使用的武器吗?我能把它改进得更好的!”   她的双手忐忑不安地交握在一起,强烈的吸血欲望被即将要面临的事实压得脸色苍白。她如同等待审判的罪犯般,只等法官最后一锤定音的宣判。   如果沈雁月真的因为当初她无故抛下他而不愿意再搭理她的话——   “武器?”沈雁月古怪地瞧了她一眼,从储物戒指中拿出通体漆黑的兵刃,“你是说风雪刀?”   “你没扔?”瑠歌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我看你没用,还以为你不要了。”   在风雪刀现世的刹那,整个地下的温度瞬间降低了许多。粗壮的罗马柱上兀自出现了风割的裂痕,随后攀爬上细密如刺的冰棱。除此之外,漆黑的兵刃周身萦绕着狂戾的气旋,伴随着冰粒噼啪作响,恍若随时能够大杀四方。   “你觉得我拿着这把刀走在人类队伍中合适吗?”沈雁月仿佛被逗笑了,“瑠歌,你脑子都在想什么?两百年前随手把自己的天赋送给我,你觉得你的天赋是可以说扔就扔的么?”   吸血鬼的血脉极为重要,越是纯血,不断浓缩淬炼过后的血脉之力越为强大,更别说能够迅速凝结源血——但这并不代表吸血鬼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与东陆的人类修仙不同,吸血鬼不属于人类,没有气海,更没有东陆那些修仙世家的法门秘籍。虽然在寿命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但在打斗这一方面,吸血鬼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天赋无法传承。   所谓的天赋,能够操纵风水|雷电等等等等,这些都需要吸血鬼们自己在自然界中寻找可以为己用的天然精魄——找到了还不一定有用,如果与血脉融合失败,吸血鬼自身也会遭受重创。   在两百年前的雪山之巅,瑠歌发现了足以融入血脉当做天赋使用的风雪精魄。她历经千辛万苦,废了诸多心思驯服了风雪精魄,随后……直接为他打了一把刀。   ——风雪刀。   哪怕是纯血种,终其一生,能找到并为己用的天赋实在寥寥无几,她居然那样暴殄天物,就将精魄融入了刀里。   ——“我觉得风雪刀和你特别相称,之前在天演赛旁观你打斗的时候我就在一直在想,如果你甩出弯刀的瞬间能引来狂风,召来冰雪,那在被围困的时候就能有破局之法了。”   沈雁月还记得,当初瑠歌将刀递给他时说了那么一番话。   如今,两百年过去了,她竟一点改变都没有,刚见到他又要把最好的给他。   沈雁月揉了揉眉骨,感到了一丝头疼。   “瑠歌,你或许该找个氏族效力,”他建议道,“你的世界太简单了,除了那些死去的女巫、梅尔维尔氏、波伊尔亲王、我。”   “你还认识谁呢?”   瑠歌缓缓睁大了双眼。   “你是要赶我走吗?”瑠歌轻声道,“其实这次来我没想过会见到你。你看,我刚才也认识了新的朋友。”   “给你风雪刀是我自己的主意,你当初为了还波伊尔亲王的情才来帮我的确没错。但我自己想感谢你,这都不可以要被你抨击吗?”   “没有不可以。”   只是作为给佣兵的酬金,这个酬金未免太高。   “你应该优先考虑你自己。”   血族都是自私的生物,送出天赋这种做法……太过天真了。   瑠歌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弹了弹风雪刀犀利的刀身,出乎意料的是气旋在接触到她指尖的刹那竟然温顺地绕了绕,如同示好。   瑠歌微微俯下身,亲昵地与刀身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啦风雪刀,我找到了更好的材料,等这件事解决后我就把玄冰铁熔给你。”   说完,她又重新抬头,对之前的事情避而不谈了,“你们的任务不是猎杀那只木乃伊吗?现在木乃伊逃跑了,任务不算失败?”   “任务要求是在城堡内猎杀,如若出逃不算在猎杀范围内。”   “那波伊尔亲王怎么开设了人类的佣兵团?”瑠歌又问。   “弦月佣兵团人类吸血鬼混杂,非要说的话,算是一个‘混血’佣兵团。”   “唔,”瑠歌颔首,“进入佣兵团后会经常见到波伊尔亲王吗?”   “不会。”沈雁月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过了许久后,才再次缓缓开口。   “波伊尔亲王,大概率已经消逝了。”   寂静如虚空的地下宫殿内部,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少女规规矩矩地站在男人面前,整个身体在听到那句话后先是变得僵硬如石,随后微微颤栗,像是情绪克制不住的波动。   “不可能!”她的嘴唇上下启合,费力蹦出心里私藏了许久的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下山吗?元老院给我赐婚了,对象就是——”   “波伊尔亲王。”   早在两百年前,瑠歌对吸血鬼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的时候,曾认真地问过沈雁月这个问题。   “吸血鬼不老不死,容貌年轻,这样不会很容易发生乱辈分的爱情吗?”   孤傲难驯的少年当时瞥了她一眼,似乎在笑话她的愚蠢,“你觉得人类的皇室不乱么?”   “光辉下总会埋藏一些脏污不堪的东西。”少年灰绿色的眼眸映着清冷的月光,珍珠耳环晃荡不已,“仅仅是隔的年代有些远,又没血缘关系,对吸血鬼来说不算什么。”   “当然,如果你坚持觉得这是个错误,那我拭目以待。”   然而现在,昔日的少年,如今的沈雁月,竟然产生了违和的荒谬感。   “你……”   “和波伊尔亲王?”   瑠歌频频点头。   说回正事,她飞到天际的神魂又像是回来了,“你说波伊尔亲王有可能消散了,这个消息扩散范围广吗?”   沈雁月摇头。   “那元老院应该就是想通过我的手寻找波伊尔亲王。”瑠歌分析道,“或者等波伊尔亲王主动出来。”   “不,”男人再次摇了摇头,“你觉得能让一个亲王消逝,敌对方需要什么水平?”   “根据18世纪修订的《血族权利法案》,为保护珍稀的血脉,亲王与亲王之间禁止自相残杀。若有违抗,将遭到元老院的全力追捕。”瑠歌道,“起码得是亲王等级,甚至之上……”   “你说得没错。况且,波伊尔亲王就在这里。”   “你是说你袭位波伊尔家主之位了?”瑠歌一愣,下意识问道。   每一个氏族一旦家主去世或是卸任,继任的家主会重新以氏族为名,顶上这个称号,并且得到上一任家主的源血。   “不,你知道,既然他的源血在我体内,我就会有源血感应。”沈雁月突兀地后退了几步,动用血脉之力顷刻间换了一副容貌。   眼前的青年变得比之前矮了些,黑色的长发铺散到腰际。他披着一袭青色大氅,大氅上绣着白色的飞鸟,右手持一把折扇,上面用水墨画着什么缥缈的云雾,一看便是东陆的手笔。   男人琥珀色的眼眸深望着她,音色从原先的低沉魅惑变成了如清泉般的怡人,甚至气质都温文尔雅起来。   “小殿下,好久不见。”   瑠歌打了个寒颤。   她像是觉得眼前一切不堪入目似的,立刻用手捂住了眼睛,连连摆手,“沈雁月,你先变回去,我心脏承受不了这个冲击。”   波伊尔亲王对她来说是亦师亦父的存在,元老院弄这么一出,实在让她无颜面对。   她思忖道:“那现在问题来了,元老院究竟是想借我的手寻找真的波伊尔亲王,还是他们知道你假冒了波伊尔亲王,已经怀疑,想要拿我来试探?”   “源血感应确实说明波伊尔亲王已经陨落,”沈雁月道,“虽然我也不愿确定这个事实。”   “传闻梅尔维尔亲王丢了一只眼睛,”他变了回去,眼神眺望地下宫殿深处,“在他失去一只眼睛的时间点,恰巧是波伊尔亲王失踪的时间点。”   听闻这个熟悉的名字,瑠歌撇开脑袋,再次退后几步,单手捂住了脸颊。   梅尔维尔亲王啊。   每次提到这个名字,心脏便会有一种被攥紧的疼痛感,这种疼痛绵密且细腻,又像是身体被万千火蚁啃噬,高高吊在虚空中,摸不到底。   “亲王一般不可随意离开自己的领区,更何况东陆。”男人的声音不易察觉地放温柔了一些,“你知道波伊尔亲王对东陆狂热痴迷,因此我与他做了交易。在他离开探索东陆的时间里,我来顶替他的身份。与此交换,他的部分势力必须为我所用。”   能见到亲王尊容的吸血鬼少之又少,更别说大多亲王都在沉睡修炼,因此假冒亲王并不算什么难题,何况沈雁月还拥有波伊尔亲王的源血。   一位吸血鬼,哪怕是最顶尖的纯血种,一生终极只能修炼出三滴源血。源血具有进化后代血脉、延长寿命的功效,同时也能模拟出源血主人的气息招式。   在主人消逝的瞬间,得到源血馈赠的吸血鬼也会有所感应。   毕竟吸血鬼,修炼的就是血脉,没了那一身血液,什么也不是。   “也许除了你之前那些推测外,元老院或许是想借你的手对上梅尔维尔氏族。”沈雁月低沉诱惑的嗓音天生带有蛊惑人心的作用,如果他想,完全可以用来安抚人心。   然而现在,他的话语竟如永不停歇只会勇往直前碾碎一切障碍物的时间齿轮般,述说着最残酷最让她清醒的事实,“瑠歌,无论如何,从你迈出雪山的刹那,你已经入局了。”   “我不明白。”   “有你假扮波伊尔亲王的话,亲王与我的婚约消息你应该第一手知道才对,毕竟你就是‘波伊尔’。但你不知道,也就是说元老院对你的身份怀疑了,想借我的手来找‘你’。”   “但为什么元老院这么笃定我不会逃婚,反而一定会去寻找波伊尔亲王的踪迹呢?”   “你在见习生队伍里不是挺聪明的,怎么现在想不明白了。”沈雁月敲敲她的脑壳,“你的人际关系太简单了,你认识谁元老院了若指掌。在他们的推测里,你被赐婚,就算不去找亲王本人,也会暗自找我打探消息,而我必定会告诉你,亲王大概率已经死了。”   “被谁所杀?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梅尔维尔,况且梅尔维尔早在两百年前就灭了圣彼得堡派女巫全族,你知道消息后,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去找梅尔维尔报仇。”   “杀亲族之仇、杀指引者之仇。”沈雁月扯出了一个冷冰至极的微笑,“可惜了。”   “女巫协会被他灭了,其实两百年前这件事——”瑠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说我是忘恩负义的畜生么?女巫协会将我养大,可是梅尔维尔杀光了她们,我竟然不恨他,一点都没有。”   “你现在又说他和波伊尔亲王的死有关,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为他开脱。”瑠歌轻嘲道,“那是波伊尔亲王啊,我的指引者,带我入世的前辈。为什么跟我有关的总跟他梅尔维尔有关呢?他是见不得我有亲人吗?”   “如果是讨厌我的话,那他当初就别对我那么好啊。”   瑠歌说着说着,蹲下身体,双手抱住膝盖,声音有些模糊,“沈雁月,也许源血感应可以伪造呢?也许元老院只是想让波伊尔亲王有个后代呢?”   “你发什么疯。”沈雁月一把将她揪起来,毫不留情道,“元老院的守卫有两个,一条是见人就咬动不动发疯的狗,一个是心如磐石从不问情的刽子手。元老院自己不好下手,只有从你这边寻找突破口。”   “就算要猜测,你还真想自己去给波伊尔亲王生个后代吗?”大抵是察觉到自己的声音莫名严厉,手中的少女看起来又太过可怜,沈雁月调整了一下语气。   他低缓道:“你应该猜,源血感应可以伪造,只是元老院不想要那条看门狗了,打算借刀杀人。”   说罢,见蹲在地上的少女默不作声,他上前一步,拉开少女捂住自己脸颊的手,弯下腰,不自然地将她重新揽在怀中。   “你不是想喝我的血么?”他轻拍她的背,无奈道,“先把肚子吃饱,其他事一会儿再说。”   ……   胸口前上濡湿的痕迹仍在,这种濡湿的感觉慢慢从胸前转移到了脖颈。   少女的獠牙轻轻扫过的地方像是水上涟漪般泛起一片酥麻,沈雁月被人吸血的经历可所谓是少之又少,那少之又少的几次对象还都是同一人。   感觉有些熟悉亦有些新奇,他干脆放手,任瑠歌为所欲为。   瑠歌泄愤似的咬了口沈雁月漂亮的锁骨,如同确认气味一般嗅了嗅,肯定了对象就是沈雁月后,终于露出獠牙,怕他痛一般,轻轻地咬了下去。   方才被木乃伊回忆冲击到的时候,她也被激起了吸血的欲望。那种感觉如同被放在了地狱之火上炙烤,整个人有种快渴焦了的感觉。   然而,女巫,不,吸血鬼猎人的血脉以吸血鬼血液为食。当时除了沈雁月这只秀色可餐的吸血鬼以外,在场唯有那只木乃伊勉强算得上变异过后的“吸血鬼”,她可不想失去理智到去咬木乃伊。   那东西能咬吗?实在太恶心了。毕竟它不仅吃了那么多见习生,还有工业革命时期那么多尸体……   至于多米尼克,联想到他隶属于的氏族,瑠歌僵硬地扯扯嘴角。   尚且稚嫩的獠牙刺进了男人玉石一般苍白的肌肤,流出暗红色的鲜血,少女的眼眸瞬间转为鲜红。   好久没有吸食新鲜的血液,这种感觉像是随风飘荡的蒲公英终于扎根到了大地,那种全身舒缓如同喝着清酒浸泡在温泉中的感觉令她沉沦。   “沈雁月,”瑠歌喝着血,停顿了一下道,“原来你没有生气啊。一开始你不愿意认识我,我以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没有,”男人生硬地拍着她的脊背,“这些年假冒你容貌的人很多,我以为这次也是。”   “哦。”瑠歌权当沈雁月夸她气息隐蔽做得好了。   一句问完,她又吮吸了一口鲜血,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得到了放松,随即问道:“那你怎么没带耳环呀?我觉得你带耳环最好看。”   沈雁月无语地敲了敲她的脑壳,“那我是不是还要把领子扣起来?好好吃饭不要说话。”   瑠歌不做声了。   眼前这具肉|体的血液格外清冽,犹如森林中隐藏的万能泉口,使她灼烧的身体逐渐平缓下来。   不敢喝多,解决基本问题就好。瑠歌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沈雁月的肌肤,转而用下巴蹭了蹭。   “哥哥,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她本来想问弦月佣兵团靠谱吗,但沈雁月都是老大了,一定靠谱。   “不怎么办。”男人用指腹蹭了一下她颈项间的肌肤,短促地笑了一下。   “你喝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男人的动作并不粗暴,也称不上温柔。瑠歌轻轻“啊”了一声,随后温顺地揽住了他,方便他进食。   “哥哥,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算了,”瑠歌忽然泄了口气,“这个问题机会留到以后再问吧。”   她实在没什么底气问出口。   沈雁月没有吸食很多血液,在他仿佛要离开、瑠歌身体放松的一瞬间,他将一滴血液注入了瑠歌的身体!   瑠歌猝然睁大双眼,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打上了烙印一般,很快昏迷了过去。沈雁月瞥了眼少女昏睡的脸庞,掌心轻轻在她额头拂过。他低声笑了笑,轻轻抚了抚怀中少女脖子上的伤口,将她一把抱起,缓缓离开了这座城堡。   “你的源血,还给你了。” 第9章   曼彻斯特市中心内,一部分逃脱的见习生傻眉楞眼地杵在总部大门外,孤零零地吹着冬日的寒风。他们一个个表情如同魔怔了般,仿佛还没从那犹如极限生存游戏般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几个见习生抽起了烟,一根接着一根,不知抽了多久,连指甲都被尼古丁与焦油熏得微微发黄。   红绿灯跳跃、汽车鸣笛、行人走在横道线上的脚步声,一切像是流过指缝的细沙,在他们的眼中逐渐虚幻,随后化为了一块巨大的幕布。   那是人类社会的幕布。   如今,他们已然被赶到了幕布的另一端,再也无法跨回那道屏障,去触碰极其简单的、却又总被他们淡忘的日常生活。   记忆会轮回。   无数个午夜梦回,他们都将沉浸在如斯恐怖的记忆中,逃不走、挣脱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从白日转为了黄昏,再由黄昏转为了黑夜。夜幕悄然降临,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大街上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见习生们一动没动,以为是自己没有缓过神来的幻听。   短暂的古堡经历,颠覆了他们几十年的三观,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平复脑海中不断回放的惊心动魄。   鲜红的双层巴士开过,地面起伏不平的石板路上突然出现了几根脏污的绷带。   见习生们怔忡了一下,视线渐渐上移,直到一个熟悉的浑身被纱布包裹的“人形”乍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见习生们才纷纷瞪大了双眼。   这只木乃伊,居然跟着他们出来了!   到底是真的,还是他们还在做梦?   “啊——!”   ……   瑠歌醒来的时候,整个人仍处于迷茫中。她抬头看了看车窗外,见满街熟悉的招牌和大量人群,她道,“我们回到市中心了?”   “是啊。”沈雁月懒洋洋道。   “唔……”瑠歌随意伸手一抓,入手便是大片触感极佳的胸膛。她停顿了一下,忽而坐了起来,“你把你的源血给我了?”   “不是给,是还。”   “但是这样的话,我的血也会对你有杀伤力。”瑠歌动用识海查看身体内部,只见原先空荡荡的血液中枢多了一滴玄金色的源血,那是沈雁月的源血。   她的源血是金红色,金色代表了猎人的力量,红色则是血族的力量,可她没有想到,沈雁月的源血竟然是玄金色的。   等等,这滴源血是沈雁月的!   他……没有把她的源血还回来,而是给出了自己的源血。   瑠歌坐在汽车后座上,怔怔地看着懒散地躺在身侧的男人。重新遇见他之后她好像经常性大脑死机,多年以前依赖着他走出天演赛的过往历历在目的同时,又好像被这些新鲜的感觉所替代。   “发什么呆,傻了?”沈雁月挑眉慢悠悠道,“我可不会傻到放弃猎人的馈赠,多一种源血,多一份生命保障。”   ……哎。   沈雁月这个人,从小就刀子嘴豆腐心。嘴巴是经常说得不好听,但其实心特别软,而她最擅长的,就是剔除他话语中的刀片,挖掘出其中真正的意思。   “没傻,”瑠歌凑到沈雁月跟前左看右看,细细打量道,“我在想你这人心得黑到什么程度,连源血都是黑的。”   “那你看出来了?”   他依旧穿着之前那套风骚到不行的衣服,也许因为小憩了一会儿的缘故,头发略微有些凌乱。灰绿色的眼眸散漫地瞥过来,一点也没有锋利的味道,反而倒映着街上的灯光,更显璀璨潋滟。   瑠歌于是耿直地摇头,“我没看出来。”   “那我让你体会一下。”   “什么意思?”瑠歌敏锐地察觉到事态不对,手脚利索地从沈雁月身上退了下来,摆好随时可以开溜的姿态。   “如你所见,那具木乃伊已经到达了曼彻斯特的市中心。”沈雁月道,“已经有不少人被咬了。他们只是被咬,目前还没转化为血尸。”   一个人类从被咬到转化为血尸是一个不定数的过程,有些人很快会转变,有些人则一两天才会转变,在没有转变前,他们的意识依然清晰。   “我要你,解决那些被咬但还没转化为血尸的人类。”   瑠歌不由自主地身体向后挪了一点儿,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他说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杀人是最简单的第一步,”沈雁月轻描淡写道,“一旦跟我走,加入佣兵团,你会看到数不清的战争。你必须杀人,如果没有杀人的意志,你只有被杀。在权利的争夺中,从来没有怜悯心那么一说。”   “我知道。”瑠歌抓了抓车座。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一开始在城堡里要我出手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其实说不上,毕竟我是被那些女巫带大的。”瑠歌缓慢地措辞道,“你也知道灵魂承负值那个系统,简单来说,就是当作给自己攒运气吧。”   “灵魂承负值这东西其实很有趣,虽然是政府控制平民的一个手段,但从女巫通灵的角度来说,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打个比方,比如说首相做了不好的事,让女巫帮忙掩盖,虽然实体化的数字可以修改,但他做的错事还是真实存在过的。”   “灵魂这个领域,人类自己都只能窥探冰山一角,却口口声声实体化,其实很好笑。”   “我们吸血鬼没有灵魂,一旦死去就是魂飞魄散。灵魂承负值这东西,数值好体现在运气、下半辈子或是转世会有好运,但谁能预测真的有没有转世呢。但是我想,既然我以一个女巫的身份在外面,那我就要多做点好事,也算是为这个身份多加点筹码吧。说不定哪天就有要靠运气的时候呢?”   说着说着,瑠歌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她泄气道:“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觉得你的运气好么?”沈雁月戏谑地瞧着她。   “我觉得很好啊,”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虚伪的甜蜜,“不然我怎么能一出雪山就再次遇到你呢?你看,这就是运气啊哥哥。所以说,血尸什么的就……”   “那你猜,你接下来的运气会怎么样?”沈雁月打断了她恳求的话语,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脸颊边的散发,他的动作轻柔到令瑠歌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他将手边的一把手|枪丢进了瑠歌怀里,“走,下车。”   瑠歌被沈雁月强制性推着下车,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一旦人类被咬,就会变成血尸,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药石无医。   沈雁月能够动用威压解决血尸,她却无法做到。她血脉淬炼的精纯度远没有沈雁月那么高,更不用说她还不熟悉他的源血。   打开车门,夜晚凛冽的寒风将瑠歌吹得清醒了不少。沈雁月停车的地方是市中心中的市中心。街对面古老的皇家剧院门口挤满了排队进场的人们,另一侧,则有不少便利店与生活用品商店。   因为临近圣诞节的缘故,曼彻斯特的店家折扣很大,里面同时还售卖日用品与美妆。不少家长领着自己的孩子正在挑选新口味的洗发露。瑠歌环顾着四周的景象,心中逐渐发凉,连舌尖都弥漫出了苦涩的味道。   满目的霓虹街景,在她眼里都逐渐虚化,变成妖魔鬼怪般的幻影。   她要怎么开枪?   她要怎么对着这群无辜的人开枪?   握着手|枪的手渐渐发抖,沈雁月似乎对这情况早有预料,他眯了眯眼,缓声道,“看到街对面那个牵着孩子的男人了么?他被咬了,他的孩子没有。”   瑠歌深吸了一口气,“这把枪的射程多少米?”   “有效射程50米,这条街宽20米。”   瑠歌将手|枪抱在怀里,转身朝身侧两座建筑之间的巷道走去。巷道狭窄且黑暗,弥漫着一股垃圾堆积的臭鸡蛋味。瑠歌恍若毫无知觉般,她靠在墙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手|枪,扣住了第一道扳机。   她不断催眠自己,如果不打下去,如果那男人变异成血尸,他的儿子也会遭殃,满大街更多的人会遭遇……   手|枪的平正不断虚晃,因为红绿灯的缘故,那个男人停了下来,似乎正与自己的儿子讨论着什么。现在是最好的开枪时机,如果错过了……   瑠歌伸出左手,握住了不断摇晃的枪把。她将平正对准男人的脑袋,随后——   “嗒。”   扣下第二道扳机的瞬间,瑠歌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掏空,那种血液倒流、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被抽离的感觉……她大口喘着气,随后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瑠歌凝滞地重新聚集目光,将目光聚焦在了街对面。   那是一位逃脱出魔窟的见习生,见习生遥遥朝她招了招手,仿佛在挥手示意。   “嗤,”沈雁月抽走了瑠歌握在掌心的手|枪,“勉强算是合格吧。”   “看来他们并没有全军覆没,你要去帮忙解决么?”   “你为什么没有装子弹?”瑠歌猝然回头,她的眼中爬上了不少血丝,想来刚才经历了极大的心神震荡,她紧紧盯着沈雁月,“为什么?”   沈雁月轻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还没有必要。你只要有觉悟就好。”   “你知道全球佣兵团招生,每年会有多少人死去么?”   “你什么意思?”瑠歌警惕道。   “佣兵团招生,最后一关的任务永远是自相残杀,这是一场事关生存的比拼,你有这个觉悟杀人么?”   “我以为我可以走后门……”   见沈雁月的神情严肃,瑠歌闭了闭眼,翠绿色的眼眸有些黯然,“其实,就算没有遇见你,我本来也是去打算参加佣兵团招生的。毕竟元老院肯定在不断搜查我的踪迹,也只有佣兵团能够在世界各地的战场乱跑,能让他们逮不着。你放心,在他人和我自己的生命之间,我必定会优先于我自己的生命。人的本质……多数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   瑠歌靠在墙壁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萧索,她叹了口气,仿佛在放空。   她静静地看向沈雁月,道,“外面世界都是这么残酷的么?你是怎么坚持活到现在的?”   她的指尖狠狠抠向墙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忍住暴躁的情绪。   沈雁月摇摇头,“这只是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沈哥哥:“我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魔鬼。”   ——嗒。   空枪。   瑠歌:……哦。 第10章   瑠歌靠在黑暗的巷道边,望着马路上的车来人往渐渐演变成一片慌乱,她忽然感觉喉咙间泛出了干涩的恶心感。   一种对自己的恶心。   现在她袖手旁边站在黑暗的巷道中,就像是凝望着搁浅的鱼群,嘴上嚷嚷着下不去手,没有办法了,实际却龟缩在一隅角落中,仿佛给自己找到了足以抵挡一切的理由。   ……虚伪。   她的指尖倏地松开了棕红的墙砖,伴随着微笑,几簇齑粉簌簌落下。   “我后悔了,”她轻声说,“什么帝国的烂摊子我不该去插手,都错了。”   “我有掌控这件事的能力。”   她既要解决那只木乃伊,也要不惊动帝国背后的吸血氏族。   黑暗的巷道中,唯有一点光线如水般朦胧地漫进来。少女站在水与暗的分界线,往上,是她笔直纤细的小腿,她半截身体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一双玻璃般剔透的翠绿眼眸灼灼生辉。   这种绿色不是饿极了的野兽将要捕食的神色,也不是涂满剧毒的药物,将要蔓延一切恶意的冰冷绿色。这种绿色是那么的生机勃勃,恍若广袤无垠的葱郁森林,明亮到能够扫荡一切阴霾。   少女往前踏了一步。   身体完全地暴露在灯光朦胧的区域,那些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耳边仿佛有“哗”的一声,似乎是镜花水月破裂的声音。   “去吧,”沈雁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手扔出了一个袋子抛至瑠歌怀中,“你自己知道就好。”   “嗯,我知道。”少女在接过袋子的刹那,眼中有瞬间的震惊划过。她嘴角上扬,微微翘起,转身迅速向外面走去。   前面沈雁月说过,如果超出了城堡范围,那就是超过了猎杀范围。这代表着一旦木乃伊跑到了城市内部,帝国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木乃伊对普通人群进行攻击,使之变异为血尸,这一切都在帝国的牺牲范围计算内。   诚如沈雁月所言,他的“这只是开始”,并不是对未来的谶言,而是一句大实话。   以普通人的生命为饵食饲养这么一只大杀器,在瑠歌的想象中有这么三种可能性。   第一,日不落帝国是想创造一个生化武器,也许在未来战争中能够派上压倒性的作用。毕竟——变异物本身是一只木乃伊。当日不落某天心血来潮想要弄垮某一个国家时,只需要说文物展出,他们愿意借出大英博物馆珍贵的木乃伊,便可以直接将木乃伊送入其他国家的国境,然后制作一场巨大的混乱。   这也是为什么有多米尼克助阵,不愿意让木乃伊跑出城堡的原因。   第二,日不落做好了木乃伊逃逸的准备,他们想借助一场混乱,除掉什么人。   但这其中总有种种疑点,比如若是政府内的某一党派与吸血鬼联手的话,完全可以让吸血鬼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某个障碍物,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地消耗普通群众……   第三……上位贵族与吸血鬼通婚不断,变革的钟声已经悄然奏响。他们不再满足黑暗中的隐秘勾当,他们想要使通婚彻底合法化,进入公众的视野。   吸血鬼或许与政府做好了交易,想要彻底将血族引入人类的世界!从此,血族也能够共享人类社会的资源……   这是跨时代意义的交易。   遗憾的是,这里面也有很大的疑问。人类对血族存在不陌生,为什么不直接公布而是用这种会引起人类厌恶排斥的方式呢?是中间利益分配不均匀所导致的么?   或者……三者都有。   木乃伊没有正常的人形,没有思维意识,完全在无差别攻击。哪怕引起公众群愤,也能够扣上他国间谍窃入导致生化武器失控的帽子——至于优雅俊美的血族,可以摘得一干二净。   种种机缘巧合撞击在了一起,创造了现在这个人荒马乱的结果。   瑠歌按捺住心中的困惑,转而去搜寻木乃伊的气息。   由于海冥与科菲提前疏散了一些见习生,因此混乱的市中心有不少通灵者与见习生们正在奔走着稳定局面。   木乃伊的气息浑浊,对于瑠歌来说追踪气息异常方便。穿越条条宽阔的马路,掠过一个个明亮的招牌,那个浑浊的气息此刻在……   脑海中不断有扭曲的景象断片式地跳跃了出来,那似乎是一个封闭的空间,空间内竟然回荡着圣诞颂歌声和人们的欢笑声。而后,封闭的空间突然打开了,有新的人类进入了这个地方。   识海中传来了引擎发动与电子音报站的声音,一抹鲜红缓缓划过。   那只木乃伊,此时此刻竟然在一辆双层巴士上!   神识归位,瑠歌立刻用瞬移转移到了巴士下一站将要停下的地方。   吸血鬼的瞬移并不是没有限制可以随意使用,能够瞬移到的地方只能是吸血鬼曾经去过的地方,并且有距离和国界上的限制。   不过在脱身和有紧急状况的时候,瞬移还是十分方便的。   鲜艳的双层巴士稳稳当当地停靠在路边,打开了那扇狭小的门。瑠歌扫了一眼车窗,只见公交车内罕见地出现了几位打扮成圣诞老人模样的艺人,正在公交车的过道中间演奏着圣诞乐曲。   约莫是她的神色迷茫,司机在收费时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你好啊小姑娘,圣诞节快到了,我们公司想给乘坐巴士的人提供一些温暖与惊喜。这些艺人会随机挑选车次表演,我这几天上班还是头一次碰到,你很幸运。”   司机头发花白,也许因为心情愉悦,他的脸颊通红,是个看起来非常慈爱的老人。   瑠歌点头微笑,故作熟稔道:“我明白的,另一家公司提供免费巴士服务,你们就提供送温暖服务,看来圣诞节的时候市场竞争也很激烈啊,大人的世界真辛苦,还好我在读书。”   司机哈哈大笑,将找零递给瑠歌。   车内的氛围在艺人们拉动的小提琴下格外祥和,瑠歌扶着栏杆缓缓往里走。在上了这辆巴士后,不知为何木乃伊的气息削弱了许多,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   瑠歌装作观看艺人演唱,环顾了一下四周——日不落的年轻人在穿着打扮上总爱带个棒球帽,然后穿一件带帽子的卫衣,顺便再把卫衣帽子套在棒球帽外。这样的穿戴法很容易把脸遮住,让人看不见大半张脸。   早在上世纪的时候,据说这种穿法十分流行,许多人还会多加一个口罩,引起了不少居民恐慌。政府因此不得不颁布了法令,禁止年轻人作类似的恐怖分子的打扮。   见下面并没有可疑人物,也没有人被咬,瑠歌转了一个圈,准备上巴士的第二层。   她缓缓踏上狭窄的阶梯,在踩到第三个阶梯时,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她探出半边身体,朝司机的方位望了一眼。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戴着双层帽子的年轻人站在了司机身边,向瑠歌微微一笑。   那一笑,似乎是嘲讽,又像是挑衅。他对上瑠歌的眼睛,双眼清明地动了动嘴唇。   “瑠……歌……”   恰巧此时汽车到站,青年轻巧地迈下了车,随即又有新的乘客鱼贯而入。   瑠歌的眼皮微微一跳。   方才青年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微笑的同时,他伸出指尖指了指身侧司机的脖颈。   因为车中央的甬道有艺人正在表演,几乎所有的乘客目光都被艺人所吸引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司机小窗口的动静。   那位笑起来万分慈祥的司机,或许……已经被咬了。   瑠歌双手渐渐捏紧了楼梯扶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年挑的站点非常巧妙。下一站是此班车辆间隔最远的一站,中间还要过一个火车轨道。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异,而如果她直接除去司机的话这辆车将有撞击到其他车辆的危险。   ——瑠歌小姐,两百年了,不知道你这次会怎么选择呢?   ——是选择直接解决司机,做好了牺牲一整车人的准备,还是赌司机不会突然变异,能够安然无恙地开到终点站?   ——两百年后,在经历了我和赛德的事件,你是否还跟曾经一样,保持着一颗初心?   一道道玩味的声音通过血脉传音传给瑠歌,引得她周身血脉气息暴涨,又倏忽间被她收了回去。巴士内的温度有一瞬间的降低,瑠歌微微一笑,冰冷地回了两个字。   艾、肯!   哪怕年轻人带着两个帽子,他俊美得有些邪气的五官和边缘露出的一点儿茶色发丝依然令瑠歌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来人。   他怎么会还活着?   他和木乃伊发生了什么?   两百年前圣彼得堡派女巫协会被梅尔维尔亲王一手所屠,满地鲜血,无一幸免。她记得当时自己神情恍惚,不知怎么的就抛下了沈雁月,随后跌跌撞撞下了山,辗转流离,最后到达了这个工业革命的大本营。   那时候正是工业发展最为火热的时候,瑠歌记得,将自己从恍惚中拖回现实的,就是那城市中冲天的臭气。   ……   “啪!”又一具尸体被工人随意地扔进地面的深坑中,溅起一片泥水花。   “今天这是第几具了?妈的!再这样下去这个最大的坑也要放不下尸体咯!”一个工人不耐烦地抹了抹脸颊边的汗水。   “死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另一个工人无奈地摩挲了一下粘腻的掌心,那上面混合着泥土、鲜血、汗水……还有尸液。   工人们说着话,弯下腰去抬下一具尸体,抬头时却愣住了。   方才那具尸体被抛下的瞬间,几滴沾染了尸液的泥水溅上了一袭缀满鲜花的轻纱裙摆,瞬息间,恶臭如同盯上食物的蝇群般,迅速蔓延开来。   然而,那轻纱裙摆的主人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仍在继续往前行走。   纯白的纱裙依稀是婚纱,又仿佛不是。工人们见识少,只听说这种纱裙乃是顶级贵族婚礼所用,价格不菲。   掠过地面死不瞑目的尸体,往裙摆主人的脚踝上方看去,那是一层半透明的纱,上面的花瓣并不是真正的鲜花,而是羽毛。   裙摆上盛放的花朵是工匠们采用了最鲜艳的羽毛,再由技艺最为高超的大师剪裁成花瓣的模样,一个个刺上纱摆,绣成鲜花,从而完成一件纱裙。   这种劳费工艺的纱裙,普通少女终其一生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唯有在梦中能够想象一二。甚至工人们,都仅在都市传说中听闻女王在出席典礼时穿过此类奢华的礼服。   眼前做工精妙绝伦的纱裙裙摆并不是用鲸骨作架蓬起的款式,这件纱裙若有似无地飘在小腿周围,隐隐约约,配上腰间的一条墨绿丝带,勾勒出了纱裙主人的好身段。   能在这种时期用上那么多轻纱布料做裙摆的,这个人的身份一定异常尊贵。   工人们抬眼望去,只见裙摆的主人是个小姑娘,年纪看起来不大,一副十五六岁的模样。   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下面露出一点巧夺天工的裙摆,配着一双黑色女巫靴,显然是贵族的打扮。她的头发是罕见的橙金色,而容貌也不似典型的帝国人,细究起来……倒像是波罗的海那一圈人的长相。   这个场面看上去有种荒谬的美,累积无数尸体的尸坑之上,一位年轻身着纱裙的少女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她轻盈地踏过那一具具尸身,像是上帝终于下派了救助的使者。   可惜,两位工人并不信神。   之前摩挲了掌心的工人站起身来,朝少女挥了挥手示意道,“贵族就别来这种地方了,您要是生病了我们谁都承担不起。请您快点离开吧,在这里很容易感染上霍乱的。”   见她呆呆地不说话,工人只好上前了几步,温声道,“请问您是迷路了吗?从那边离开就好。”他指了一个方向。   瑠歌蹙了蹙眉。   臭。   特别的臭。   臭气熏天。   她的神识像是被那源源不断的臭味劈开似的,乍然清醒了。神识回归,蓦地看见眼前满脸脏污的男人,她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而当靴子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事物时,她原本便苍白的脸色好似更白了。   “这里是哪里?”瑠歌开口问道。   “这里是曼彻斯特的公墓。”工人见她鼻子不太能适应这个气味,了然地后退了几步,“您是哪家的小姐?快点回去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赛德,你跟她啰嗦什么!”另一个工人不满地催促道,“这些贵族也许偶尔厌倦了生活想要尝尝鲜,他们上面那群人什么破德行,你还不知道么?”   “上周,你知道吧?就隔壁两条街那里,我听说有女贵族来找野男人呢!”男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她们也不嫌臭,恐怕就是好这一口呢!”   被称为赛德的男人不自觉地皱眉,他望着眼前少女清澈的双眼,下意识道,“我觉得不是……”   “公墓?”瑠歌微微侧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她的周身只见尸体叠加起来的大坑,根本不见墓碑。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倒像是东陆那边的乱葬岗,甚至比乱葬岗的环境还要差些。   “这里就是公墓?”地面只有黑色的泥土和臭气熏人的尸体,一个尸堆也能被称作公墓?   原本口气便不太好的男人“嚯”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请问您是哪家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小姐?请不要来添乱好么?”   几言几语间,瑠歌隐约地开始明白这里的情况。她立刻从储物戒指中摸出了两条做工精妙的吊坠,一条递给了赛德,另一条抛给了那个不断嚷嚷的工人。   金色吊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入搬尸工人的怀中。   重新摸上戒指的刹那,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回避感——既想把这个戒指二话不说丢掉,又总是微妙地舍不得。   这个东西,也是那个人给她的。   可是,她不能跟里面的东西过不去啊……   瑠歌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先面对眼前的状况。   赛德收到吊坠后碰也不敢碰,不断推拒。另一位工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老子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好看的东西!你不要就给我,还回去做什么?”   赛德蹙眉,“抢人家小姑娘的东西……你好意思么?”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工人啐了一口,“他们这些狗娘养的贵族,他们的东西还不是我们的血汗钱?说一清二白?嘿,我才不信呢!这东西我拿的心安理得。倒是你,天天不争不抢的模样,难怪你那妹妹活不下来呢!”   说完,他又缓和了语气,嘿嘿两声笑道:“阁下您好,请问您有什么吩咐?我叫艾肯,如果您想知道这几条街上最优质的男人,我倒是可以为您推荐一二。”   大抵是被击中了软肋,赛德的脸色白了下来。他颤抖着双手收下了吊坠,不再开口说话了。   瑠歌觉得这地儿实在臭气熏天,满地的尸体也异常碍眼,根本没法好好说话。于是她问道,“你们两个可以跟我离开一天么?这里的工作……”   “没问题没问题!您要一个月都只是一句话的事儿,”艾肯紧紧抓住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打算松手了,“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他心中道: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许是背着家里偷偷杀人了才跑到这里来。给这么贵重的首饰,恐怕想找他们帮忙毁尸灭迹。   瑠歌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张10英镑面额的纸钞,递到两人的手中,“可以劳烦你们……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么?还有,这附近有什么餐馆吗?可以放心谈话的那种。”   “有有有!”艾肯连忙接过纸钞,速度之快都像抢了,“您往左穿过三条街,有一家门口挂着花篮的酒馆,那酒馆还不错,没那么乱,不过价格嘛……嘿嘿。”   为了防止这两人拿走纸钞一去不复返,瑠歌点头道,“我给你们一个小时,洗个澡换身衣服过来,身上不要有一丝味道,我在那家酒馆等你们。到了之后……我还会支付你们费用的。不会有生命危险,请放心。”   说罢,她转身离开。   艾肯生怕她后悔似的嚎道,“我们搬运尸体,迟早有一天也会染病死掉!比起病死,不如为您服务而死!”那声音,听起来要多忠心有多忠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侍奉了少女多少年似的。   一嗓子嚎完后,他连忙拽着赛德走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洗澡啊!”   赛德被他推搡着离开。   瑠歌漫步在遍地淤泥粪土的街道上,微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   人类世界……是这样的吗?   可是东陆……完全不是这样的啊。   帝国的人们随意朝地面泼洒粪便,那些粪便与尸体混乱地被丢在一个个大坑中,仿佛这就完成了“埋葬”。   她走路速度很快,边走边环顾着四周的情况,很快就走到了那个所谓挂着“花篮”的酒馆。   酒馆门口的确有一个花篮,不过花朵早已枯萎,干瘪瘪地扭结在一起。微风吹拂时带不走一大坨干草,那些“花朵”唯有随着花篮的挂钩在晃动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   哪里是什么花篮,分明像是报忧的乌鸦。   瑠歌扫了一眼,因为是早上,酒馆看起来有些冷清。她在推门的瞬间给自己幻化了一身干爽的便捷衣物,随后才走了进去。   守着吧台的是一位身材微胖的妇人,见这样一位穿戴整洁气质不凡的少女走进来,她立马清醒了。妇人热情地问道,“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瑠歌对日不落帝国的食物没什么了解,她找了一个四人桌位坐下,问道:“您这里有什么肉吗?准备两份最好的肉和配菜吧,还有啤酒。”   妇人了然地点头,卖力推荐道,“我这里不仅有啤酒,还有不少好茶。您有什么想喝的茶吗?我还能做些蛋糕给您。”   “虽然您可能看不上我们这种小店的糕点,不过那都是我平时的拿手好戏,我的几个女儿都很爱吃,您要不尝尝?”   捕捉到“茶”和“蛋糕”两个单词,瑠歌立马联想到了在东陆时沈雁月带她尝试的那些茶点,她双眸微微亮起,期待地微笑道,“好啊,麻烦您了。”   随后,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小包中,从储物戒中掏出几个小巧的玩偶娃娃,再假装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了妇人。   “对了,我刚好带了几个娃娃,您要是不嫌弃的话,不知道您的女儿会不会喜欢?”   玩偶做工精致,不比那些精品商店橱窗展示的差,妇人大为惊喜,感激地接过,“您心肠真好,感谢您,她们几个一定会很喜欢的。”   瑠歌跟着笑了起来。 第11章   曼彻斯特的天气日常糟糕,白天与黑夜没什么特别的区别。窗外灰蒙蒙一片,酒吧内唯有一点寡淡的日光照耀进来。   几个酒鬼歪七扭八地倒在长椅上昏睡,长长的鼾声给整个环境营造了一种微妙的宁静氛围。   瑠歌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发呆,等到食物全部上齐的时候,赛德与艾肯匆匆赶来了。目光涉及到两人恢复干净的脸庞与不再黏腻发丝,瑠歌总算觉得顺眼了些。   见到满桌摆放着的食物,艾肯高声欢呼了一声,随后毫不客气地坐下,大快朵颐起来。   瑠歌见他吃得急切,提醒道,“吃得太快对身体不好,我不赶时间,你不用着急。如果你觉得不够,想吃什么直接加就好。”   另一侧的赛德跟着坐下,他的脸庞在洗净后有种不自然的苍白,大约是常年营养不良又不争不抢导致。他不自然地拿起了餐刀,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眼中还带着如梦初醒的神色,仿佛认为眼前的一切始终不太真实。   直到被艾肯拍了下脑门,他才犹疑地用餐刀切下了一片牛肉,放进了嘴里。   见他慢慢放开自己,瑠歌啜了口手中的茶,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到了很远。   她想,那会儿沈雁月也是这样带她去吃饭——虽然是因为波伊尔亲王的命令。沈雁月吃饭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着急,动作优雅,那双好看的手骨节分明,不仅握兵器好看,握餐刀时也赏心悦目到不行。   他在吃饭时话很少,不过当说书先生讲到一些脍炙人口的故事时,他会细心地为她讲解一二。   她回忆着,嘴角微微翘起。那边艾肯见她心情不错,抹了把嘴道,“感谢您请我们吃饭,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瑠歌笑意收起,“我想问这里为什么会这样?我是指……那么多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怎么导致的?”   “哎哟,还不是肺结核和霍乱嘛,到处都是传染病。”艾肯满不在乎地说道,“最近得病的人可多了,伦敦那边已经爆发过几次霍乱了,听说尸体多得坑都塞不下,全往泰晤士河里扔,现在河里到处飘着尸体。”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道,“你知道么?伦敦那些贵妇有时候打发时间,喜欢去泰晤士河上坐船游览两岸风光。那会儿泰晤士河里那么多尸体,气味又大,贵妇们便跑到了乡间游船。嘿,谁知道,在乡间游船时她们的小木船经常会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后来,有人疑心是什么东西被船勾住了,摸了把水才知道——那砰砰砰的声音全是撞到的人头发出的!多少人头啊!人们的头发与水生植物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那些泡得发胀的人头有女有男有小孩,一个个跟怪物似的,你猜猜那些贵妇的脸色?”   瑠歌沉默了一下:“帝国到处都这样吗?”   “乡村地区我不知道,但听说巴黎也一样,到处都是死人。指不定全西陆都这样呢。”艾肯说着,自娱自乐道,“以前黑死病,现在肺结核和霍乱,这块土地没点传染病就不正常,习惯了就好。”   “刚刚那地方,你说隔壁两条街就有那种事……你们都住在那个尸坑附近吗?”   艾肯噗嗤一声笑了,他笑得很疯狂,手掌不停地拍打桌子,“赛德,你听见没有?她们这些贵族,居然都不知道‘这种’地方呢!”   “你看,我们这样劳苦劳命地活着,好处全被他们拿去了。他们呢?连这种地方都不知道!多可笑,哈哈……”   见两人口气不对,瑠歌解释道,“我不是本地人,我从俄国过来的。”   “哦,俄国的贵族啊。”艾肯喝了口啤酒,双手枕在脑后,“俄国的人来我们这里凑什么热闹?瞎管闲事?”   “先生,”瑠歌平静道,“是不是我对你太客气了,你看我年纪小,身边又没侍卫,所以觉得自己可以口无遮拦?”   艾肯翘起的椅脚“啪”的一声回到原地,他老老实实地将手放下来,谄笑道,“男人嘛,酒足饭饱之后一时得意忘形,对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们这种贫民窟层次的计较了。”   瑠歌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老油条,她张了张口,换了个切入口,“你刚才说他妹妹?请问他妹妹怎么了?”   提到“妹妹”一词,赛德低下了头,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摆。   “很简单,”艾肯托腮凝望着瑠歌道,“你看到外面那些烟囱了吗?”   艾肯年纪不大,一副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在他把自己洗干净露出长得俊美得略为邪气的脸庞后,托腮的动作竟然显得有些俏皮。   “嗯,我看到了。”方才过来的路上,瑠歌已经看到了好几个巨大的烟囱。那些大烟囱不断排出滚滚黑烟,简直遮天蔽日,像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完全吞噬了天空。   “工业革命,新时代啊,”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讥讽地笑了,突然阴阳怪气道,“虽然不是兵刃见血,不过历史上哪个改革不是血淋淋的呢?既然是新时代,总需要用人的血肉去填充的。”   “不好意思,他小时候读过一点破书,偶尔会矫情一下。”艾肯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尾,拍了拍赛德的脊背,随后十指交叉撑在桌面道,“您不如猜猜看,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见过正常的天空了?”   “除了进入乡间还能够看到些绿色,我这二十六年来,感觉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灰蒙蒙的。”艾肯的眼神突然放空,仿佛眺望到了很远的地方,“说来您不要见笑,我第一次到乡间的时候十分震惊,原来组成世界的,不仅是外面那样的灰色。”   “我们这种活在底层的人,就算一天到晚不眠不休地工作,也拿不到几个钱。”   “所以?”   “所以咯,你知道女人都怎么赚钱吗?”艾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一秒打破方才苦情戏上手的状态,“当然啊……是用下面赚钱了。”   “赛德!我们的正直好青年!”艾肯说着又狠狠拍了拍赛德的脊背,“他不愿意他妹妹也那样,他妹妹还小,没力气工作,他一个人要喂两个人当然不可能。”   “他妹妹那么小一只,我们要工作,当然不可能全天看着她。后来她也得了肺结核,很快就死了。”   瑠歌用勺子挖了一口蛋糕,糕体粗糙且甜腻,她吃了一口便齁得慌。她放下勺子,认真地对着赛德道,“我很抱歉。”   “他妹妹长得很不错,之前有喜欢孩子的神父想要买她,赛德拒绝了。”艾肯眯眼道,“其实被买下,或许到现在还能活着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闭嘴!”赛德霍然起身,原本会温声劝人的青年此时此刻满脸的阴鸷,他的双拳紧握,拳头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到艾肯的脸上。   “你有本事就打下来啊,”艾肯满不在乎,“反正我说的是实话,要我说,给一个人搞,总比像我们附近几条街的姑娘那样给一群人搞要好啊。”   “你——!”赛德眼底泛出血色,他愤怒地出拳,最后像是怕波及到瑠歌一般,缓缓收了回去。   他颓然地跌回了木头凳子上。   酒馆内一阵诡异的沉默,老板娘非常有眼力见的躲到了后厨,将空间留给三人。   “算了,我们说点别的吧。”艾肯兴致寥寥,“刚才那个墓坑,你也看到了,白天基本上只有我和他在工作。但是到了晚上,那里会有很奇怪的东西出现。”   “奇怪的东西是指什么?”   “我没有亲眼见到过,但是据说,那个坑晚上会出现啃噬尸体的怪物,亲眼见到的人都死了。”   “既然亲眼见到的都死了,你是怎么知道消息的?”瑠歌奇道。   “我经常在那里搬运尸体,偶尔,昨天新叠上来的尸体第二天会有残缺。”艾肯不慌不忙,深棕色的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您知道的嘛,我们是平民,人生活到现在二十几年都住在这儿,没挪过窝,别说几条街,附近十几条街的人都认识。那个坑里经常会出现‘熟面孔’的尸体,表情格外惊恐,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哦?”瑠歌学他托腮的动作,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道,“您对尸体的观察可真细致。”   “艾肯!”赛德在桌下踹了对方一脚,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可惜艾肯始终面带笑容,全当不知道赛德的暗示。   “没有办法,”青年轻佻地勾了勾唇角,“您要是十年如一日的搬运尸体,您也能在尸体上看出一朵花来。”   瑠歌低低地笑了。   她刻意将笑声压得很低,然而少女容貌姣好,眼神清澈流转。她像是林间稚嫩的小鹿,一笑之下仿佛能看见涧涧溪流。   “你说话可真风趣。”   艾肯神秘莫测地摇了摇手指,“只要我想讨好,没有我讨好不了的人。”   神秘的事物点到为止,瑠歌也没有再问。三人之后随意聊了聊其他关于帝国的消息,在瑠歌费力地吞下最后一口蛋糕后,这顿饭终于结束了。她结了账,向艾肯询问附近不错的落脚处。   “你……你完全可以去住那些高档的旅店,”情绪低落的赛德迟疑道,“这附近的落脚处都很简陋,你会不习惯的。”   “没关系,”瑠歌摇头,“这附近方便,就这附近吧。”   艾肯尽力挑了一家环境较为舒适的简陋旅店,将瑠歌送进去后,他挑眉笑道,“这条街上有很多小乞丐,如果你想联络我的话,随便给他们点什么就好。”   “好,”瑠歌点头,又掏出了一把先令放在他的手上,“谢谢你。”   ……   在瑠歌原本的打算中,是准备今夜去尸坑一探究竟的。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堂堂吸血鬼……竟然也会吃坏了肚子。   旅馆虽然勉强能够住人,但整体粗糙不堪,隔音效果也差得惊人。隔壁房间的住客有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她能听得一清二楚。   回想起下午那个蛋糕甜腻粗糙的口感,她不禁蜷缩在床上抱紧了小腹。   从没听说过吸血鬼也会闹肚子。瑠歌心道:大概是猎人会得人类的毛病,因为她是混血,或许继承了这一部分的坏处。   不过当时在酒馆里,艾肯居然能对着那样一团炖成糊糊的不知名物体大快朵颐,实在让她有些诧异。   帝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太低了。   小腹内部仍在翻江倒海,瑠歌模糊地想:其实吸个血就能解决现状,可是沈雁月他不在……   瑠歌一痛,便痛了整整两日。   腹痛倒是小事,因为腹痛引起的吸血欲望才是最难熬的。那种焦灼的口渴感,令她像是沙漠中即将枯萎的植物,干涸到极致仍然无法排解。   叮铃——   夜风轻轻带起了白色的窗帘。   粗粝的贝壳与废弃的玻璃片制作的简易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黑暗中,似乎有谁站在瑠歌的床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窗帘影影绰绰地动着,伴随着梦幻般的风铃声响,一只纤长的手抚摸上她的额头,遮住了她颤动的眼睫。   一滴滴冰凉的液体落下,妖娆的鲜红色沾上她娇嫩的唇,瑠歌整个人痉挛了一下,随后伸出舌头缓缓舔舐起唇边的血液。   是……谁?   叮铃——   风铃打断了她模糊的思维,那一点似乎并不够,她的身体想要坐起,却被那只微凉的手掌不分由说地按下。   来人一只手按住她,另一只手凭空操控着刀,将手腕的伤口割得更深,兀自停留在她的唇边。   瑠歌呜咽了一声,颤抖地舔舐了一口充满血液香气的手腕,随后害怕似的小口吮吸起来。   “乖,”来人再次叹息了一声,仿佛心中蕴藏着无限的哀伤,“慢慢喝,不急。”   瑠歌抖了抖耳朵,如同表示听懂了。   来人遮住她双眸的掌心也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似乎有许多东西想要倾诉出口,却又顾忌着什么似的没有说话。待瑠歌进食完毕后,他施加了一个幻术,好让她沉沉睡去。   平复了焦躁的吸血欲望后,少女的表情也重新归于宁静。来人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最终弯下腰,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睡吧,我的宝贝。” 第12章   天光朦朦亮,浓重的雾气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街道。窗外偶有马蹄踏过积水的声音响起,又很快重新恢复宁静。   瑠歌翻了个身,缓缓睁开双眼。   白色的窗帘轻缓地飘动着,窗外雾气很大,是一个看起来能够放心做梦的天气。   她挠了挠睡得翘起的头发,隐约记得昨晚似乎有人来过。然而脑海里人影幢幢,那模糊的身影如同不断扫动的白色窗帘,伴随着悠长的铃铛声,竟让人分辨不清是真有其事还是幻觉显现。   体内血液流转充沛,瑠歌活动了一下四肢,率先打开了窗户。   清晨的空气并不清新,巨大的烟囱如同永动机一般昼夜不停地工作着,雾气与烟雾阻隔了她的视线。窗户外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风铃,倒是阳台上躺着一支奇怪的花朵。   瑠歌朝窗外探出半边身体,弯腰拾起了那支花。她举起绿色的枝干细细打量,只见花朵形似火焰,白色的花瓣中若泼墨般晕染了层次分明的血色。那血色犹如枝蔓缠绕般细细铺着,延伸到白色花瓣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如同血脉诅咒。   ——这是一枝非常符合血族审美的花朵。   她轻轻朝花瓣吹了一口气,吹掉了沾在花瓣上的尘埃,随手将花朵插在桌上的盒子里,顺便丢了几块冰块进去。   休息了整整三天,瑠歌只觉得精力充沛,适合行动。   她哼着小调在储物戒指中挑选了几件衣服,随后慢悠悠地开始穿戴。   虽然吸血鬼动用能力后可以瞬间换装,但这种能力瑠歌并不喜欢,总觉得错过了生活的趣味。   她喜欢动手慢慢穿衣服。   指尖摩挲柔软的衣物,让她有一种妥帖的踏实感。   她挑选了一件白色立领衬衫,扣子利落地扣上完毕后,衬衫外罩了一件女式马术马甲。   这件马术马甲并不是专业骑马而用——仅仅延用了款式。马甲采用桑蚕丝内衬,外部使用了羊毛呢等混纺面料。整件马甲呈深沉的藏蓝色,上面隐约闪烁着如星辰般绵密的银光。   除此之外,马甲的边位门襟处还使用了软呢编织的元素。银质圆扣上雕刻了细密精致的花纹,整个扣列并非死板地延中缝对齐,而是少见的使用了三七斜对,令人显得英气挺拔的同时,不会古板刻意。   这是吸血鬼的设计与工艺。   当年,梅尔维尔亲王发现她整个衣橱全是黑色的服饰后,当即感到了不满。他连夜招来了管家,带了整整几大箱衣服上至雪山之巅,直到现在,瑠歌也没把这么多衣服一一穿过。   她穿上裤子,套上侧面镶嵌了三颗珍珠的黑色羊皮靴子。她用法术将蓬松的卷发打理成时下流行的发型,戴上一顶刺有黑色蕾丝面纱的贝雷帽,随后披上了一件黑色大衣。   帝国这个地方,还是全身穿黑比较耐脏。   整装完毕后,瑠歌出了门。她打算先在附近逛一逛,晚上再去探查尸坑。   清晨五点,街道上十分安静。瑠歌住宿的这条街属于贫民商业街,往后多走几个街区,便是工人们的住所。   为了方便工作,工人们休憩的地点就在工厂附近。瑠歌不想惊动普通人,她干脆使用了血族的眺望术,想要仔细了解一下内部的情况。   身前的环境在她的眺望术下飞速掠过放大,直至固定了目标。   视野中,工人们的住所十分简陋,所谓的住处,用通铺形容更加恰当。灰暗的水泥板房间,排列着一排排的床铺。一些床铺被人随意地拼接在了一起,男男女女睡在一块儿,扔在地上的内衣根本分不清属于谁的。   简陋的板床上,一具具□□靠着另一具□□。因为曼城的卫生条件并不发达,仅仅透过神识,瑠歌都觉得里面的气味不会好闻。   她的神识快速跳过内部的景象,忽而,她停顿了一下。   黎明五点,正是半梦半醒的时分,她尖尖的耳朵竟然捕捉到了若有似无的呻|吟声!   她迟疑了一下,觉得不该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毕竟这还是早上,但如果是的话……   她忽然觉得,血尸会没日没夜的交|配也许是有原因的。   “请问您在找人么?”清脆的少女声音蓦然在瑠歌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维。   瑠歌闻声转头,充满潮湿淤泥的街道边,出声的乃是一位棕发少女。少女形影单只地靠立在棕红色的墙边,见到她,仪态却并不畏缩。   在她望过去的刹那,少女竟然松开了胸前的绑带,半露不露地显出了半截雪白的胸脯。   “大人,您看我可以么?”她的声音里恍若藏着一把羽毛扇子般扑簌地诱惑着。   瑠歌蹙了一下眉道,“我是女子。”   “女人与女人之间,也是可以的,”少女咯咯地笑起来,“我会让您很销|魂。”   “不用了。”瑠歌道,“我没兴趣。”   “那您是对一群人在一起玩有兴趣么?”少女擅长察言观色,“通铺那边就是这样,如果您有这样的喜好……”   瑠歌略微感到了一丝郁闷,她心道:难道我的样子很像来这里玩的么?   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拿出了几个硬币,放在了少女的手心,“好好买件新衣服吧。”随后快步离开。   她走时并没有注意方向,下意识顺着少女所站的那条街往里走了进去。令人意外的是越深入这条街,打量她的人越是多。而方才听到的那种若有似无的呻|吟声,则似乎放大了许多倍,无时不刻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瑠歌头皮发麻。   她前所未有地感到了一丝紧张的感觉——并不是害怕与害羞。她自小被教导该用最好的仪态面对世人,然而现在,她既想匆匆离去,又害怕被街上这些人看出自己的底气不足。   她该昂首挺胸,像一个真正的贵族那样,带着审视与轻蔑,傲慢地走出这条街。   手指微微蜷缩,瑠歌难得纠结起来。心里有一个声音道:反正这些人也许一辈子只会看到你那么一次,走快一点狼狈一点也没关系,他们不会认识你啊。   就在她踌躇不堪的几秒间,右前方一幢灰色小楼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内部打开了。门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一个青年,青年拥有一头茶色的短发,上身只罩着一件白色内衬。   他走出大门的刹那,门后还传来了女人若有似无的咒骂声,仿佛刚刚吵闹了不愉快的事。   青年的背影相当熟悉,他单手叉着腰,单手扶着额头,似乎对门内的哭骂声感到十分头疼。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瑠歌迟疑地唤道:“……艾肯?”   青年背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仿佛被这声呼唤惊到了。   他先是手指插入发间,将凌乱的头发随意用手梳理,表情兀自抽搐了一下,随后才缓缓转过身来,自然而然地调整了一下神情与态度,“瑠歌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我随便走走。”瑠歌小声道,“方便一起去喝杯茶么?”   原本就落在瑠歌身上的视线在她叫住艾肯的那一刹那更加肆无忌惮了。右前方那扇刚刚打开过的门内隐约传来了女子崩溃的哭泣声。瑠歌不喜欢自己说话被人围观窥探,于是干脆叫住了眼前这个勉强算是认识的青年。   艾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他这一笑,冲淡了刚才冲出来时的那股烦躁之气。他揉了揉眉骨,低声道,“您可真是会挑时间,这下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瑠歌边走边问,“你是想赎里面的那位女孩子吗?钱不够?”   “我怎么可能会想赎她,”艾肯诧异地瞥了她一眼,“您觉得我像是那种会主动找一棵树把自己吊起来的人么?世界那么大,我还没玩够本呢。”   “哦。”那就是门内那位女子错交了真心,押错人了。   吸血鬼对正常温度的感知并不明显,走了一会儿后瑠歌才想起来,“你冷吗?要不然先去买件外套吧。”   “不用,我皮糙肉厚。”   瑠歌上下打量他,虽然艾肯身上肌肉练得不错,但离皮糙肉厚的确有些距离。   注意到少女注视的目光,青年眉眼微微挑起,显得有些戏谑。他忽然停下步伐,弯腰正对着瑠歌笑道,“您对我这么好,不怕我纠缠您吗?”   “你很聪明,不会做傻事。”瑠歌实话实说,“我还以为你和赛德住在一起。”   “他啊,”艾肯懒洋洋地将双手枕在脑后,“他不懂风情,是个性冷淡。”   “原来是这样。”瑠歌了然,“对了,你带路吧,我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你自己挑要吃什么。”   艾肯再次挑眉:“哇哦,这就是被贵族包养的感觉,真不赖。”   两人叫了一辆马车,马车走了大约有20分钟的路程后便到了。瑠歌点了杯英式玫瑰红茶,单方面看着艾肯享用早餐。   “您不吃点什么吗?”绘有蓝金色边纹的餐盘被侍者端了上来,上面放着香肠、青豆与蘑菇,边上配备了新鲜的欧包。   瑠歌见状摇了摇头,“我已经吃过了。”   艾肯这次选择的餐厅比原先那家酒馆要高档得多,侍者见他衣衫不整也没有摆出不礼貌的姿态。瑠歌捧着手中的茶杯——茶杯精致,上面绘满了皇家风格的经典花纹。玫瑰红茶没有加糖加奶,但自带一股馥郁的茶香与恰到好处的玫瑰香气,喝起来仿佛有甜味一般,暖到人心深处。   日不落加工过的红茶倒是不负虚名。   艾肯兴致缺缺地吃了两口,问道,“您这两天都在观察这附近的情况吗?”   “没有,”瑠歌垂下眼睫,“我吃坏肚子了。这里的食物我不太习惯。”   “噗——”艾肯咀嚼到一半蓦地笑出声,他连忙捂住嘴唇,“我还以为您作为贵族小姐,应该换个看上去优雅点的理由。”   “没有必要,你是优雅的人吗?”   艾肯眼中笑意加深,他捂住嘴唇摇了摇头,等咽下去后才开口,“俄国的贵族都是这样不拘小节?”   “不知道,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自行去结交一二。”瑠歌道,“对了,这两天,尸坑那边的尸体有残缺吗?”   艾肯一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道,“您给我了这么多钱,我怎么可能再去搬尸体呢?”   “不过——”他顿了顿,“您知道的,我办事特别靠谱。所以呢,我每天都有让人去盯着。答案,是有。”   “那怪物出没的时间不固定,不过在月圆之夜,它一定会出现。”   “今日,就是月圆之夜。” 第13章   瑠歌与艾肯吃完饭后就此分别,她在市中心乱逛时顺便买了几份报纸。与之前在雪山之巅看到的报纸不同,手上的这几份报纸主要讲述了最近的霍乱有多么触目惊心,而作为抛尸地点之一的泰晤士河简直变为了怪物汤。   瑠歌仔细浏览着,心中思索道:肺结核,主要是因为工厂排放的烟雾太严重造成的,而霍乱,大抵是卫生设施不到家造成的,两者皆与吸血鬼没什么关系。既然这样的话,啃噬尸体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可没听说过血尸会啃尸体啊。   不,万一……血尸也因为什么病而变异了呢?   不管怎么说,她都得去走一趟。   她的源血在天演赛中给了沈雁月,沈雁月如今不在她的身边,她似乎除了这一身血,好像没什么能够拼搏的东西。   不过,仅仅只有这一腔血的话也够了吧?   只要不被刺穿心脏……   瑠歌拿着一沓报纸,坐在旅馆中等到了深夜。   巨大的烟囱喷出的烟雾笼罩了整片蔚蓝的夜空,难以看出天际究竟明朗还是不明朗。圆月影影绰绰地躲在厚重的云层后,发出一点模糊的微光。   瑠歌拉开窗帘一角,打开了窗户,踩着窗框直接跃了出去。   纯血血族的固有能力,踏空!   她穿着一身漆黑的紧身衣,头发谨慎地绑了起来。夜色浓重,与沉沉的烟雾混合在一起,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一幢幢楼层的顶端正有人影穿梭。   ——唰!   黑色的斗篷在穿梭过程中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如同乌鸦展翅。尸坑与旅店之间的距离并不远,隔了几条街便到了。瑠歌找了一个位于尸坑左前方处在阴影中已经坏了的路灯站定,她蹲在路灯的灯罩之上,用斗篷捂住口鼻,翡翠色的眼眸转为血瞳,紧盯尸坑的动静。   风悄无声息地越吹越大。   寒凉的夜风寂静地刮过,带不走缭绕在此地的尸臭。浓重的云层依稀被风吹开了一些,惨白的月光撒下,打亮了尸坑这一圈的范围。   泡在泥水中早已发胀的尸体、狰狞的眼珠、老鼠啃食尸体的声响——   嗒、嗒、嗒。   地面远远传来了什么东西敲击的声响,瑠歌绷紧了神经,气息隐匿发挥到极致,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佝偻的“人形”。   或许不能称之为走,而是该描述为攀爬。那个“人形”走路的姿态犹如猿猴,半走半用双手撑地,身上缠满了沾满黄色污渍的绷带。   跟在它身后的,是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男人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老学究的模样——如果忽略他在看向“人形”时眼中所带狂热的话。   瑠歌用神识细细观察着男人的衣着,他的纽扣、袖子、拐杖,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象征家族徽章的东西。看来,这是一位身份自由的吸血鬼。   就是不知道血脉属于第几代,头衔等级是哪一个。   男人与“人形”一前一后走的速度不慢,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尸坑中心。   只见“人形”在男人的指挥下,开始用被纱布蒙着的脑袋一个个地舔嗅尸体,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美味的食物。当它锁定目标时,“喀嚓”一声清脆的人骨断裂声在寂静的午夜回响不绝。   喀嚓喀嚓喀嚓。   啃噬的声音与老鼠觅食的窸窸窣窣声混合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协调感。   它撕咬尸体的动作犹如饥饿了半月的野兽,疯狂地大快朵颐着,没有丝毫停顿。这令瑠歌不禁有些怀疑,这种“人形”生物,牙口为什么会这么好?   为什么……能够直接咬断人骨?   瑠歌思量了一番,决定不贸然出手,而是上去大方地打个招呼。   不为任何氏族效忠的吸血鬼脾气都有些古怪,但鉴于血脉高级的吸血鬼之间很少会发生互相残杀的事件,瑠歌经过分析后认为,自己直接过去询问是最好的选择。   身随意动,她收起了血脉潜伏,轻轻一跃站到了尸坑一侧。   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到“人形”的举动,又能在发生什么意外的瞬间迅速逃脱。   “您好,”她行了个礼,礼貌道,“我无意冒犯,请问您是此地的吸血贵族吗?”   男人扶了扶镜框,见来人是个少女并且不带杀意后,表情略微诧异,“请问你是?”   “我来自俄国,不属于任何氏族。”瑠歌道,“我骨龄17岁,第一次出门历练与兄长失散了。您要是对我不放心的话可以测试一下。”说着,她伸出了手腕。   吸血鬼能够随意变幻外貌,因此测试骨龄是唯一能够确定年龄的方式。   “不用,我相信你。”男人和蔼地微笑了一下,“此地属于我的个人领区,你可以叫我伯爵。”   伯爵?   眼前的男人竟然是伯爵阶位。   如果是以前,瑠歌肯定不会把区区伯爵放在眼里。吸血亲王都见过了,亲王与伯爵之间的差距,着实有点儿大。   纯血血族天生拥有凝结源血的能力,而一旦凝结源血,便象征着升至伯爵阶位。对于纯血种这种得天独厚的物种来说,凝结源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然而,对于后代浅薄的血脉来说,并不是这样的。   许多血族终其一生,或许只能达到男爵与子爵的程度。对于人身自由没有家族依靠的吸血鬼来讲,伯爵这一阶位的确能够让他拥有一小块私人领地。   瑠歌骨龄太浅,血脉淬炼纯度本就不高。原本可以依靠着源血来散发威压,但此刻她连源血都没了,除了示好还能怎么办呢?   “伯爵先生,”瑠歌从善如流道,“我本无意叨扰,但我自幼生长在俄国,还没有见识过工业革命。如今第一次来到这里,对这里的情况有些好奇。请问您身边的这位是……?”她小心翼翼地措辞。   “噢!这是木乃伊。”伯爵连忙回答道,“你不知道木乃伊是什么吗?你去过大英博物馆吗?”   “对不起,”瑠歌惭愧,“我不……”   “没关系!”伯爵兴冲冲地说,“我城堡里藏着的那些可比大英博物馆的还要厉害多了!这具木乃伊就是我拿自己的珍藏和他们换来的!你要有兴趣的话跟我回去看看吧?”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热情吓到了对方一般,他轻咳了一声,“我这一生没什么爱好,唯爱珍藏古物。你放心,我也没有恶意,只是想带你去见识一下我的宝贝们。其他血族都对我的东西不感兴趣,你是第一个主动跟我说有兴趣的……”   瑠歌:“我……”   她刚开了个口,便再次被伯爵的举动打断。只见他重新举起手中的拐杖,拿杖尖拍了拍木乃伊的脊背,“走了,回去。”   那个浑身绕满了绷带的怪物发出“啊、啊”的回应。   瑠歌惊呆了。   事情发展得出乎意料,她有些木讷地跟着伯爵的步伐走。   灯火昏暗,男人、怪物、少女一齐行走着,只余下富有节奏的嗒嗒拐杖敲地声。   迈出尸坑的范围,重新回到狭窄的街道。破破烂烂的房屋参差不齐地站立在道路两侧,宛若一个扭曲的梦境。   忽而,这个梦境被外力击碎了。   街道边不知怎的倏然冲出一个黑色的身影,身影冲刺的速度极快,整个人瞬间蹿到了瑠歌面前,想要将她扑倒在地。   一道血色暗芒闪过瑠歌的眼眸,她踏空跳起,在空中后翻了一个身,重新落下时单脚踢出,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来人懵逼地坐在地上,仿佛难以置信为什么自己方才的一击会扑空。   他的模样与三天前见到的形象有些差距——双眸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异常颓废。   “赛德?”瑠歌出声道,“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血族?你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青年死死地盯着瑠歌,仿佛只要她有一个疏漏,他就会再次扑上。   “我的确是血族。”瑠歌颔首。   “你竟然是血族……”赛德茫然无措地跌落在地,“拿到吊坠的时候我以为是巧合,也许你们这些权贵偶然淘到了血族的饰品也不说定……没想到你真的是……”   “那你——一定能够拯救我的妹妹吧?”   他抬头,目光攥住瑠歌的面容,神态中有鱼死网破之意。   走在前方的吸血伯爵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来,“需要我帮忙解决吗?这个人我遇见过很多次,他认为源血能够拯救他的妹妹。”   “谢谢您的好意,伯爵先生。”瑠歌蹲下身,“这里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您要不给我留下一道气息吧?等我处理完了再来拜访您的城堡。”   “无碍,”伯爵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我带它再去吃点东西好了,你处理完了直接叫我就好。”说罢,转身往回走去。   伯爵转身离开后,瑠歌重新将目光移回青年的身上。瑠歌想象不到,初见时明明非常温和的青年,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为了他的妹妹。   为了家人啊……   瑠歌心里叹息了一声,温声道,“你知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能不能请你先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源血可以拯救人类生命这个消息呢?”   “我、我看过很多书,很多禁|书,”赛德嘴唇颤抖着,“有炼金书上写道‘吸血鬼的源血无所不能,能够复苏一切生命。’”   “那你知道一位血族的源血有多难得吗?普通血族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够凝结源血。若是凝结了,被你夺取,普通血族本身也会灰飞烟灭。”   “你不是普通血族,”赛德大声喊道,“你绝对不会是普通血族!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源血?”他喊叫的同时扑上前,想要出手攥住瑠歌的衣领。   瑠歌轻巧地避开,她诚恳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不是普通血族。就在去年,我刚好凝结了源血。”   “但是,你的妹妹已经死去很久了吧。吸血鬼的源血对死去很久的尸体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你骗我!我不相信……”赛德大声反驳,“你就是不想给我源血,又想冒充好人的样子,你想让我自己后退一步,最后死心!”   “脑子不错。”见他已然魔怔,瑠歌蓦地微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依旧如春生的花朵般温柔,话语间却不失嘲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我凭什么给你源血呢?说白了,你不就是一个徘徊在贫民窟边缘的普通人吗?我的源血有多珍贵,为什么会给你?你觉得自己身上,有哪里值得呢?”   青年的脸庞慢慢红了。   瑠歌继续道,“况且,我已经没有源血了。我和我的哥哥下山历练,被人追杀,当时我哥快死了,我把我的源血给他了。”   赛德在听见”源血给他”这四个字刹那,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创伤般,颓软地倒在一边。   “我在这里守了三天,”他颤抖道,“那时候艾肯想要骗你过来。他觉得你被那怪物弄死了最好,死了的话你身上那么多钱就归我们了。我不同意他的意见,所以三天来我守在这里,怕你出事。”   “那的确是艾肯的做事风格,”瑠歌莞尔一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要再执着了,你妹妹……”   话说到一半,瑠歌的瞳孔倏地放大。   她低头,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把银质匕首刺入了她的斗篷。 第14章   银光跳跃,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赛德的双眸不知何时转为了血瞳,在那一刹那,他爆发出了身上全部的精血,想要一击必杀!   一切像是慢镜头,银质匕首“哧”地一声蹿出,刀身泛着冷锐的光芒,瞬息间没入瑠歌的斗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空旷的街道平地刮起了风,那些盘旋在地的气旋逐渐升高,迅速形成一个个小型风旋朝着赛德席卷而去!   轰——!   狂烈的风旋撕破了青年破旧的衣衫,在他的后背扯开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然而,风起的速度再快,却没有刀身入体的速度那样快。   青年纹丝不动,干脆放弃了身后的防御,全神贯注地将力气倾注于银质匕首上。   他就要得手了!他的妹妹要有救了!   狂风呼啸不止,势头之大仿佛连缭绕在天边的烟雾都被吹跑了一些。   夜空逐渐清明透彻,月光照耀,苍穹之下,这一小块街区蓦地明亮起来。   然而,对峙中两人所站的位置却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暗淡了。   地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影子随着下坠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如同为两人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就在银刀将要推入瑠歌心脏的刹那,那个下坠的影子先是一把推开了瑠歌,随后挑落了匕首的刀柄。   他的身体好像并不受自己控制,在完全坠落到地的须臾间,匕首好巧不巧地没入了他的小腹。   “——操!好他妈的疼!”岌岌可危之际,影子扑倒了赛德,大声嚎道。   这声嚎叫仿佛一个终止符,在瑠歌错愕地捂着心口倒退时、在影子与赛德狼狈地摔倒在地时,闹剧戛然而止。   “滚!”赛德双眸血红,毫不客气地掀翻了来人。他以手为刀,想要直接插入此人的心脏。   待影子恰好捂着腹部抬起头来时,赛德的动作突兀地停下了。   “……艾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率先反应过来,极力克制着筋脉暴起的手臂。   “老子是被人丢过来的!你以为老子想挨刀啊!”艾肯浑身不爽,像是炸了毛。   他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气焰低了下去,讪讪地挠了挠脑袋,“那个啊,我是被人威胁的。”   说到这里,他趁对方没有动作之时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子,大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对瑠歌小姐出手呢?”   动作口气变脸之快,流畅得跟排练过似的,一气呵成。   瑠歌面色古怪。   银质匕首杀伤力极大,哪怕伤口正在渐渐愈合,她都感受到了那股逼近心脏的灼烧疼痛感。   她捂着心口,冷眼旁观着眼前的种种,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整件事,从头到尾,如同一场被精心策划好的戏剧,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赛德的血族身份、艾肯被恰到好处地丢过来……她感觉自己深陷不知名的涡流,却总有人在她即将落入陷阱的那一刹那微妙地扶她一把。   “我对她出手似乎并不妨碍你。结束后,你拿钱财,我要她血,我们应该是利益共同体。”赛德沉着眼眸,猩红的瞳仁时闪时现,“艾肯,你现在帮我,只要你让我喝几口你的血,我有把握再打一击。”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艾肯挠挠脑袋,仿佛忌讳着什么,“你想要我的血,又想要她的血,我可不信任你。”   “你不懂,她身上没有源血了,只要我喝干了她的血,我自己也能凝结出源血,”赛德凑近艾肯流血的腹部,伸出了舌尖,“那样我就能复活她……”   瑠歌挥出一道气流打开隐隐发狂的青年,出声道,“别当我是个死人好吗?我还在这儿呢。当着我的面讨论怎么分配我的尸体,你们是不是太猖狂了?”   “赛德,你知道哪怕吸干了我的血,你也会因为身体承受不住爆体而亡吗?”   “你背后的人是谁?你知道的这些东西可不是书上能够看来的,是谁把你变成吸血鬼的?”   三连质问,外加瑠歌指尖弹出的气流紧紧束缚住了他,赛德的眼眸垂向地面,不吭声了。   她于是询问艾肯,“你知道是谁把你丢下来的吗?你这边又发生了什么?”   把艾肯丢下来的肯定也是某一势力的吸血鬼,吸血鬼能够自由变换容貌,瑠歌对他的回答不抱希望。   没有料到的是,艾肯居然很快开口了。   “嗯……那是个上了年级的老人,穿着一身管家服,应该是某位贵族的贴身管家。他说自己叫做斯威特,让我传话给您‘殿下,您想做什么放手去做,我会保护您,并不干涉您的意志。’”   瑠歌:“……”   她略微有些好奇,“是斯威特主动找到你的?”   “呃……”青年俊美的面容露出尴尬之色,“您给我的那个吊坠,普通的珠宝行收了只会隐没吊坠原本的光辉。所以我思来想去慎重考虑后,拿着它去了拍卖行……”   “行了行了。”瑠歌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艾肯的意思不是明摆着觉得珠宝行的出价不够高吗,所以拿去了拍卖行。拍卖行里基本都是贵族走动,消息传到梅尔维尔氏族并不奇怪,毕竟那个储物戒指是亲王本人给她的。   地面微微传来了衣物摩擦地面的声响,原来赛德见瑠歌注意力转移,仍然不死心似的,手臂再次颤抖地去摸匕首。   瑠歌对此早有准备,只听“咻咻”几声,空中凭空出现了几根冰棱,飞速地将赛德钉在了地面。   “你还不放弃是吗?”瑠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我告诉你好了。你知道吸血鬼和人类,本质上的区别是什么吗?”   四肢被钉在地面的赛德面无表情地仰望天空,并不理睬瑠歌。   她径自说了下去,“人类死后,灵魂转世,只要魂魄不灭,能够生生世世地轮回。但是吸血鬼不一样,在人类成为血族的那一刹,他的灵魂就被固定在这具□□里了,并且灵魂会随□□的毁灭而消逝。”   “赛德,你为何执着地想要复活你妹妹呢?也许她已经出生在了其他家庭。就算她变为了吸血鬼,血脉等级那样低,苟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做人不好吗?”   瑠歌盯着躺在地面上不能动弹的青年,他的脸庞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水光。原本的血瞳恢复了正常的瞳色。   他声音艰难地说道,“你说人类有转世,可你怎么证明呢?我怎么又能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不管我会不会骗人,你都是个杀人犯。嗯,当然,杀人未遂就是了。”瑠歌微笑,“反过来说,我也可以质疑你,谁知道你是真的为了妹妹,还是自己想变成高等血族呢?”   “我不管你得到了什么承诺,请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变成血族,并且隐匿你的气息的?”她凌厉地问道。   低级血族无论怎么隐藏血脉,都不可能躲过瑠歌的神识。然而刚才她分明没有感觉到赛德在场,这其中一定使用了什么手段。   况且,最重要的是,血族没有眼泪。   ……可是,赛德却哭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哈哈哈哈,转世了,这个世界是转世就能有用的吗?转世后又会有什么呢,黑死病、还是肺结核?”赛德神经质地笑起来,“我想复活她,让她变成血族,是希望她什么苦痛都能立刻痊愈,什么疫病都不会被传染啊。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呢?你知道她死前被病魔折磨得有多痛苦吗?”   “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更不懂得亲情。你不懂我看她兀自痛苦的那种无力感失落感恨不得去一头撞死的感觉!你们血族不会生病,拥有无限的生命,当然体会不到简单的、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了。”   “我变为血族后,不断想修炼血脉凝结源血,但是那人告诉我,这也许耗费几千年都不会成功。”   “几千年,她还会剩下什么呢?一副骨架?”赛德呵呵笑道,“遇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上天是眷顾我的,眼前这不就有个现成的血族么?伯爵我无力对抗,但是你……”   “哪怕知道你也许是梅尔维尔氏族的人,可我依旧选择放手一搏。”   瑠歌怔住。   她的双腿像是也被冰块冻住了似的,僵硬地钉在了地面。   她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听着对方目眦欲裂的剖白。   哪怕不是当事人,哪怕体会不到对方的痛苦,她都觉得心脏揪痛起来,拧成一团。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确实……什么也不懂。   赛德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他的话锋猛然一转,急速道,“那人说世界上除了血族还有专门猎杀血族的猎人。”   “猎…人…的……”说到猎人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不断抽搐,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盈满泪水的眼珠“噗嗤”一声爆起弹出,随后他整个人在艾肯与瑠歌面前没有任何预兆地炸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   “我操了!!!我真他妈见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肯距离赛德最近,赛德身体爆炸的那一刹那,血肉全部溅到了艾肯的脸上和身上。眨眼间,他整个人变得鲜血淋漓,看起来像是被人连头一块儿摁进了屠宰场。   瑠歌在赛德爆炸的刹那使用了瞬移,身形移动的须臾间,她扯开了斗篷的衣扣,将整件衣服扬起抛开,如同打开了一把伞面般尽数挡去了所有的血花。   现场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云层翻涌,烟雾再次斥满了整片天空。圆月躲在厚重的雾气后,月光被遮蔽,宛若剧目落下了帷幕。   昏黄的街道内,瑠歌重新走回赛德的残肢边,轻声问道,“艾肯,你从来没有发现过赛德的变异吗?”   “他每天从早上开始,就跟我一起搬运尸体,”艾肯利落地脱下上衣,用里面没有沾染血块的一面抹了把脸,“只有晚上,我去妓院,他回家。”   “唯一异常的就是你那个吊坠。他当时拿到后跟我去洗澡,好像身体突然不舒服,就把吊坠给我了。”   “那时候他说自己精神状态不好,怕这么贵重的吊坠被偷,就先把东西先放我这儿了。但是我哪知道那玩意儿跟你们吸血鬼有关系啊,我又不是狗鼻子,能专门闻出什么门道来。”他越说情绪越是愤然,胡乱地拿上衣抹着脸。   瑠歌感到一丝头疼。   艾肯说的是实话。   如果他早就知道一切消息,或者与某方势力有什么勾结,斯威特会先解决他,而不是以这种方式留下他。   低级血族是无法忍受日光的,哪怕没有太阳的阴天也不可以。然而,赛德却安然无恙地在白天正常工作,这代表了什么?   况且,正常的吸血鬼死亡应该直接化成灰……对方却与血尸一样,留下了尸体。   一切扑朔迷离。   她叹了口气,侧目时发现艾肯正捂着自己的腹部倒抽着冷气。她突然想起艾肯刚才被斯威特丢下来替她挡了刀。   她心中,忽而有了个想法。   她蹲下身,与艾肯直视。两人面面相觑间,反而是艾肯先受不了似的扭过了脖子。   “艾肯,你想变成血族吗?”瑠歌认真地问道,“我可以转变你,然后你的伤口一瞬间就能痊愈。”   “像你心脏被捅现在反而跟个没事人一样吗?”他自嘲道,“不就是肚子上被捅了个洞么,这点伤老子还是受的住的。你给我那么多钱,我不受点伤才奇怪,这样我还能心安理得一点。”   “好吧。”瑠歌听着他别扭的解释,忽而招来了几股冰水。   冰水源源不断地从艾肯的头上浇下,带走了粘在他身上的肉块。   冰水浇完,瑠歌手中又径自出现了几张毛毯和一件纱裙。她把毯子丢给艾肯,将纱裙撕成了长条状,开始隔空为艾肯包扎。   “你们吸血鬼就是能这样随意召来水和风?还能随心所欲地变出东西?”艾肯语调奇特地问道。   “是不是我说是,你就会立马跳起来让我把你变成血族?”瑠歌摇头,手下动作却不轻,“我手中有一个可以用来储物的戒指,戒指里面有个特殊的空间,可以用来存放东西。”   “衣服之类的是做好放进去的。我跟你说过,我从俄国来,所以就地取材,在戒指里存了不少雪山里的风旋和冰魄,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喔,”艾肯讥诮地勾了勾唇角,“我还以为血族和人类贵族没什么两样,过的是纸醉金迷的生活呢。”   “如果说在吃穿用度方面,的确不差。”瑠歌颔首,“但是寿命长也代表了更多的责任。血族的天赋不是天生就有,血脉之力也要通过战斗去不断淬炼。”   “那还是省省吧,我纸醉金迷的生活还没开始享受呢,不想这么劳碌。”艾肯煞有介事地说道,“做人类挺好,老了儿孙满堂,死了照你说的再去轮回。”   “不过……”他话锋忽转,“你究竟为什么想让我成为血族?”   “不是想,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瑠歌纠正道,“血族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只是比较感兴趣,如果你活了百年,你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你活了百年,你会变成什么样?   两百年后,艾肯的确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不但长久地活了下来,与伯爵木乃伊搅和在了一起,不知为哪个势力效忠——甚至,他在反过来测试她的选择。   “艾肯,你可能要失望了。”瑠歌微笑,重新使用血脉传音道,“我从来都不是赌徒,我不会选择任何有风险的一方。”   她走到司机的身边,敲了敲小窗。 第15章   巴士司机的单人小间通常不会打开,如果他被咬的话,意味着在上车之前已经遭遇了袭击。   瑠歌从随身的小包中找了找,感谢日不落帝国——她抽出了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分发的见习生证件,贴在了单间门上。   “对不起,麻烦请您先靠边停车好吗?我隶属于帝国军部,这辆车上有政府要追查的人。”虽然证件没有什么实际效力,但用来唬人还是可以的。   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叮叮咚咚的警示声,代表火车即将过道的黄色栏杆缓缓落下,如果他没有停车反而准备加速撞上去的话……   瑠歌另一只手解开了沈雁月丢给她的袋子束口,伸手探了进去。   这个其貌不扬的破袋子,便是沈雁月用来装风雪刀的“鞘”。普通的刀鞘根本封不住风雪刀的威力,沈雁月常年奔波于各国战场,辗转中无意得到了这个看起来像是被人用烂了的破袋子。   袋子有没有名字瑠歌不知道,不过传闻中,这个袋子曾为血族中最负盛名的炼金术师所拥有。那位炼金术师打造出了无数杀伤值可怖又无法封印的奇妙武器、药水、各种小玩意儿。为了藏拙,他又炼了这么一个藏有无数封印法阵的袋子来安放他的发明。   说起来,这个类似睡前故事的神秘传说,还是瑠歌小时候在女巫城堡中的图书馆里看到的。书中当时还配了一个插图,因为袋子模样太丑,与其他故事格格不入,因此她印象颇为深刻。   当沈雁月把这个袋子丢给她时,她惊讶、不敢相信、又带点儿暗暗的好奇。   ——惊讶沈雁月竟然会把风雪刀扔给她助阵,难以置信这居然真的是那个袋子,好奇他这些年都跑了哪些危险的地方。   在黑色袋子的束口被瑠歌拉开的刹那,整个车厢内的温度骤然降低,连车速都有缓慢下来的趋势。   瑠歌按兵不动,紧紧盯着司机的动作。一旦他踩下油门……   她会利用风雪刀,将整条街道的所有车辆全部冻住!   绘有皇家花纹的证件照色彩分明地贴在玻璃隔板上,司机瞧了好几眼,迷茫了一会儿,怎么也没想明白眼前看起来学生似的女孩怎么就是帝国军部的人了。   他没见过这种场面,不过还是很快靠边停了车,并按下了紧急按钮。   瑠歌松了口气。   大抵是因为车上有表演,乘客们并没什么反应,只是抱怨为何突然冷了起来。一些对表演不太关注的乘客站起了身,表情略微疑惑,还有些探头探脑地看向了窗外,想知道巴士是不是出了故障。   就在乘客起身的刹那!   数根冰棱分别钉入几人的身上,伴随着其他人的惊呼,软软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带着来人熟悉的气息,拍上了瑠歌的肩膀。   “上面解决了。”   瑠歌唇角翘起,“谢谢你啦,哥哥。”   她歪头,蹭了蹭男人的掌心,将黑色袋子重新推回他的怀中。   “我去逮那家伙,这里麻烦哥哥处理一下。下次你有什么我一定帮忙到底。”说罢,一个瞬移离开。   闪身到车厢外,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瑠歌再次瞬移离开。   她向来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这件事,牵扯之广、时间跨度之大,让她觉得有些烦躁。   血族不愧是血族,一旦搞起事来没完没了。反正大家都死不了,撕逼撕个一两百年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她没有想到,她身边,就有人做局做了两百年。   这是什么样的闲心啊。   一些陈年旧事,翻出来那么多遍,早就失去了新鲜的感觉。   瑠歌循着对方留下的气息,一路瞬移,脑中思考着关节点。   车上疑云重重,方才在她踏上那辆不同寻常的巴士后,陷阱已然完成。   艾肯的话,自然是不能全信的。因此她在要求司机靠边的瞬间,率先出手让那些有嫌疑的乘客先“睡上一觉”。   冰棱敲过那些人的睡穴,瑠歌私以为,这是她在东陆学到的最好的东西。   既不会伤害到他们,也能够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力。   然而,她不明白为何对方设下的局并不完全。如果要测试她,完全可以将她逼上死路,可是对方没有这么做。   仿佛一个看似是死结的绳索,轻轻一扯便松开了。   让人先前凝聚起来的那股力都泄了气。   瞬移了几次,瑠歌很快在一个黑暗的烂尾楼中找到了艾肯的身影。说找,倒不如说对方一直在等她。   烂尾楼一共有20层,此时此刻,艾肯便站在第10层的中心,一双血瞳遥遥锁定了她。   瑠歌轻轻一跃,踏空踩至空中,轻而易举地跃上了第10层。   “你究竟想做什么?”瑠歌边走边问,一把匕首现形在手中,“如果要试验我,你完全可以做得更绝才对,但是这种情况明明很好解决。”   “不啊,”青年微微一笑,语气称得上温柔了,“我没想到你会找帮手,不然第二层一定是你的软肋。我也没想到你会出示证件要求司机停车,这种正常人类该走的程序,不在我的计算范围内——更不用说,沈雁月给了你风雪刀。”   “瑠歌小姐,不管过了多久,你总是能出乎我意料。”   “谢谢夸奖,”瑠歌颔首,匕首在掌心中转了个圈,“好了,寒暄完了,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不要绕弯子了。另外请你告诉我,你和那只木乃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行,我们开诚布公。”艾肯爽快地点头,摘下了兜帽,“当年,你回到雪山之后……”   当年,瑠歌参观完吸血伯爵的藏品后,深觉自己没有自保与涉世的能力,于是重新回到了雪山之上,想要寻找契机修炼血脉。   而艾肯,则在拍卖行拿到了一大批钱款后,很快做起了生意。   如他所说,只要他想讨好,没有讨好不了的人。他能屈能伸,消息灵通,又深知底层人民想要什么,于是很快做大了生意。   买下工厂,投资煤矿,又眼光毒辣地做起了武器生意。   在全球贸易网逐渐编织起来的刹那,艾肯早已撒下了铺天盖地的鱼饵,抓住了时代变革中的巨大商机。   他的公司越做越大,简直风生水起。   然而,公司规模越是扩大,他便越是不能面对自己老去的事实。   26岁的时候,他能毫无顾忌地对瑠歌说出“我不在乎,做人类挺好,一样能儿孙满堂”这种话。但当到了40岁、50岁,他开始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啊。   他见证了兰开夏锅炉的发明、参与了蒸汽汽车的改良、目睹了日不落帝国奠定了世界霸权的地位。   这些,怎么会够呢?   好在,在公司做大之后,他与吸血伯爵一直密切来往。   伯爵是个疯子,将自己的源血喂给了木乃伊,从而创造出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他大抵是寂寞到了极致,总想让自己藏品“活过来”,能够真正长久地陪伴自己。   可惜这个藏品并不怎么好驾驭。   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木乃伊并不像正常吸血鬼那样吸食血液就能满足,它总爱吞噬血肉,无穷无尽的血肉。   伯爵说,这可能是因为木乃伊内脏都被掏空了的缘故,因此身体在自动渴求那些器官。   曼彻斯特尸坑里的尸体堆积得越来越高,如同一个巨大的万葬坑。在尸坑都不堪重负后,终于有人发现,原来尸体渗出的尸液严重污染了地下水源,因此城中的疫病才愈发严重。   艾肯与当地政府联络,拿下了修缮尸坑这一要务。他先是命人搬走了所有的尸体,暗地运给伯爵。之后又参与了建设城市水管的投标,那恢弘的地下排水宫殿,便是他的私心杰作。   人变得有钱有地位之后,能够接触到很多世界的秘密。比如人类贵族与血族的私通交易,比如,只要有钱,转变吸血鬼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在暗市里,只需价格出得够高,有不少血脉高级的血族愿意进行初拥。   艾肯成为了吸血鬼。   他发展了很多血族成员,那个地下宫殿不但是存放尸体的地方,还是他们的大本营。   又比如,推广灵魂承负值系统。   随着技术的发展,一些人也生出忧患来,创作了许多反乌托邦作品。第一部 反乌托邦作品现世后,不知怎么的激发了政府想象。明明恰好在反对声最高的浪潮中,政府却迎浪而上,不但没有封锁反乌托邦作品,甚至进行了灵魂承负值系统的大面积实施。   首当其中的,便是那些没有选择权的海外殖民地。   公司脉络通得越广,越是能够站在权利中心。   在见多了商业上的尔虞我诈之后,艾肯时常会怀念起瑠歌。   听到这里的瑠歌:“……”   她可真不喜欢被人这样惦记。   “其实血族社会与人类社会差距不大,不管怎么样,到了那个平层之后,都是靠背景资本说话。老一辈的血族皆是如此,那些新生的纯血种又都是天之骄子,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瑠歌小姐你不一样,我后来调查过你,你血脉能力强大,还融合了猎人的血统。可相对的,你无依无靠,没有任何势力。”   “我如今拥有庞大的资本,还有你想象不到的海外实力,现在,这些东西缺一个真正的主人。”   “瑠歌小姐,我希望您能开创一个氏族,一个全新的氏族,我将成为您的第一个追随者。”   瑠歌:“……”   她哑然失笑,“我记得你当年特别舍不得钱,不还想骗我去死好扒尸体拿钱跑路么。怎么现在那么大方了?”   “您不懂,”艾肯保持着微笑,茶色的眼眸里盈满了感激与期待,“如果当初没有您给的吊坠,我艾肯什么也不是。人活得久了,有钱了,什么都能做,追求的不过是一个有趣,和‘我做到了’的成就感。”   “我艾肯,区区一介人类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经历的已经足够多。但我是否能从一介人类,攀爬至一位氏族的元老,那还有待挑战。”   “所以我不过就是达到你梦想的一个棋子,”瑠歌分析道,“艾肯,我们从前就见过,我知道你的本性。我不信任你,跟你一起开创氏族……哈哈哈哈哈,根本就是给自己没事找事。我看起来像是那么闲的人么?”   “况且,我对开创氏族没有任何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跟着沈雁月就是你的兴趣么?”艾肯状似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那你的好哥哥是否知道,当初你想把我转变为血族呢?我啊,错过了被你初拥的……机会呢!”   他话说到最后,人忽然倒飞出去,连续撞穿了好几堵墙壁。空气中响起轰隆的撞击声与接连不停的倒塌声,激起一大片迷蒙的尘埃。   黑暗中雪光划过,无数气旋伴随着冰雪骤然出现,在烂尾楼的承重柱上划开了千万道细密可怖的刀口。   “沈雁月!”艾肯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等你好久了!怎么了,她曾经想要初拥我,你是不是妒忌了?”   他边嚎着,身体不断被打飞。在撞穿了七堵墙之后,他的身体终于无力地停止了倒飞。   “你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莹白的珍珠在男人的左耳边跳跃,伴随着凛冽的冰霜,男人的脸庞看起来好似也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偶尔在动作间闪过的那一抹灰绿,倒像极了嗜血妖狼。   他还没怎么出手,艾肯就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倒在地面的男人仰头看着他,声音里充满了畅快。   “巴尔干半岛地方贫瘠,没什么资源也没什么钱。你这些年在筹划什么我都知道,如果加入我这股势力的话,相信你能够很快完成夙愿……”   他的话这次没有说完,就被一个乍然出现的冰球塞住了口舌。   “清醒点了吗?”沈雁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想你并不乐意死于话多。想好什么再开口,你这张嘴只需要解释木乃伊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都知道么?”艾肯苦笑道,“以弦月佣兵团的实力,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要你说给她听。”男人微微侧身,好让艾肯的视线直对上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少女。   瑠歌对上那双由血红转为茶色的双眼,望着对方沾满尘土与墙齑的脸庞,安静地等待下文。   “你们的默契……”艾肯刚想说点什么,围绕在他周围飞着的冰球又有冲上来的趋势。他乖巧地吞下了之后的话语,道,“伯爵当年将源血喂给了木乃伊,这件事瑠歌小姐你是知道的。”   “后来我与他合作,我聚集了一部分低级血族势力,并为他提供尸体与地下宫殿,作为交换,他必须庇护我。渐渐的,整个大曼彻斯特都成为了我们的私人领区。”   “伯爵不会做生意,但是时间不等人。十九世纪中期,通货膨胀越来越严重。他有的不过是一堆藏品,又不舍得卖,因此在必要时他提供武力,我提供资金,我们搭档是最好的选择。”   “我与他和平共事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伯爵对我说,他也许找到了能够为他所用的天赋。”   “我当时觉得不可置信,笑着问他‘您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来的机会给您去找天然精魄?’”   吸血鬼最悲哀的样子,就是活成伯爵那种醉生梦死的模样。虽然听起来有个像模像样的头衔,但其中的悲苦无措,只有自己心中知晓。   吸血鬼是被时代抛弃的生物。   几百年长久地活下来,血族被时间抛弃、被故土抛弃、被情感抛弃。   哪怕再怎么怀念,都抵不过时间的步伐,抵不过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吸血伯爵,他唯有将那些回不去的情感寄托在搜寻故土的古物上,以此来缅怀一二。   “反过来说,能不断跟进时代步伐的血族才是可怕,”瑠歌一针见血,“因为他们感情冷漠,拥有强大的内心,不会被过去绊住脚步。他们的血液无时不刻都在躁动,为新时代躁动、为新世界躁动、为一切的变故躁动。艾肯,你就是这一类型,你的野心很大。”   “是么?承蒙夸奖,但我觉得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呢。你看我只身一人前来,任挨任打,我觉得这足够表现我的诚意。”眼角瞥见身侧的冰球再次蠢蠢欲动,艾肯很快切换了话题。   “伯爵后来告诉我说,吸血鬼的天赋除了可以寻找天然精魄融合血脉外,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只是成功的人少之又少,因此没有广为流传。他告诉我,除了天然精魄外,人类产生的‘情绪’、‘恶意’、‘精神祷告’,诸如此类的东西,在由一小团变成一大团后,也能够融合血脉成为天赋。”   “我回答说不明白,您是在逗我吗?伯爵说,就比如一个人向上帝祷告的力量是很微弱的,但如果是一群人祷告,这个力量就很强大。同样,恶意和诅咒也是。当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这些黑暗能量会产生某种自主意识,因此一样能与血脉进行融合。但关键点在于,因为这些东西大多属于人类负面情绪,因此在融合血脉的时候,除了要遭受身体上的折磨外,精神上也要遭受极大的痛苦。”   “我说,融合天然精魄就已经是九死一生了,真的有人能融合这种类似‘人类恶意集合体’的东西吗?伯爵说,血族的世界据说有两个成功案例。”   “一个,就是梅尔维尔亲王。因为伯爵没有与亲王对阵过,所以并不知道他的天赋究竟是什么,有什么能力。况且与梅尔维尔亲王对战的血族都死绝了,因此整个血族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天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另一个,伯爵说他也是看来的。他说那会儿,在大航海时代,日不落帝国还没夺取西班牙海上霸主权的时候,西班牙的一座城市被人们誉为‘新罗马’,因为美洲回来的船只第一个靠岸的港口就是那座城市。”   “那座城市叫做塞利维亚,所有新到的货物,比如可可、番茄,在那里都是一手交易圣地,塞利维亚当时盛极一时。”   “可惜好景不长的是,塞利维亚后来爆发了大规模的黑死病。当时城内的血族领主刚好与西班牙都城的领主对峙。如果他的领区出事,恐怕整片土地都会被对方趁虚而入。当时教会束手无措,市政厅也急得团团转,因此血族领主在考虑甚久后,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的情妇很多,子嗣不少。他推出了一个平时最看不顺眼的孩子,让那个孩子去吸收人们因病产生的负面情绪,以及猖狂流窜的诅咒,还有疫病衍生的黑暗能量。”   “这么说不知道瑠歌小姐你是否能理解。小到地方,大到国家,每一个地方都是有所谓的气运的。这种东西玄之又玄,我们血族也不能干涉,但是塞利维亚领主让自己的孩子吸收了全部的负面气运,上面我说的三种例子,他们的集合体就是这种庞大的坏气运。”   “孩子年龄小,当然承受不了这么多痛苦的负面能量。据说那个领主害怕孩子爆体而亡,疫病又重新扩散开来,于是他命马上将要出航的船只带上那个孩子,让他远远离开这片土地。”   他这句话说完,也陷入了沉默,仿佛在感慨些什么。   “那个孩子是去美洲了吗?”瑠歌打破寂静问道。   “这个伯爵并不清楚,他说没有记载。不过这么多年,血族世界都没出现过与传说匹配的人物,多半是死了吧,有可能被扔进了海里也说不定。”艾肯语气惋惜。   “他说第一个例子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但说第二个例子的时候,我觉得毛骨悚然。我忽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市中心从前那个巨大的尸坑,影响到了地下水导致了更多人死去。哪怕我后来打造了地下宫殿,那块地方依然凝聚着许多被人类称为‘不祥的气息’,这种负面能量。”   “我以为他是想吸收那些能量,结果伯爵告诉我不是。他说,木乃伊已经吃了足够多的尸体了。木乃伊本身拥有他的源血,在啖食了无数血肉后,又产生了某种意识,因此是融合血脉的最好对象。”   “等等,”瑠歌提问道,“所以伯爵是想把木乃伊融合进血脉成为天赋为己用?这要怎么融合?这有什么用?”   正常融合血脉,都是融合天然精魄。比如若是她当初融合了风雪精魄,成功之后,随手便能挥出风雪,成为杀招。但是……融合木乃伊?他是想随手挥出一个木乃伊吗?   瑠歌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什么天赋,该如何使用。   艾肯讲到这里,语气也愈发无奈,“我当时也没办法想象。但是伯爵的意志很坚定。他说,木乃伊是一个古物,能够与他的其他藏品产生某种共鸣。在啖食了无数血肉后,这种共鸣变得更为强大。他想融合木乃伊这股神奇力量,未来说不定能够与所有藏品产生共鸣,甚至心灵交流。”   瑠歌:“……”   她艰难地评论道,“以一线生机换取与古物交流的力量,的确是伯爵会做出的选择。在自己喜欢的领域走到疯魔,甚至为此耗费生命,我想这也许是他所期待的结局。”   “大概是吧,”艾肯苦笑,“你知道这件事我并不赞同,因为一旦他出事,我们这个弱小的私人领区就没有了武力保障。当然出于私心而言,找到伯爵这样一个身份自由并且好说话的血族非常不容易。”   “可惜,不管我怎么劝解,伯爵都铁定了心思。他十分自信地认为,如今木乃伊不过是一个融合了无数能量的壳子,他只需要从壳子中吸收那些能量转为己用就好。除此之外,他觉得那具木乃伊体内有他的源血,融合起来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显而易见,他失败了。所以你可以讲到重点了吗?”瑠歌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条毯子铺在地面,干脆地坐了下去,翘首以盼故事高|潮。 第16章   “我先声明一下,接下来我说的话,有不少是在伯爵出事后才调查到的东西。”艾肯瞄了好几眼身侧的冰球,举起双手保证道,“当初我建地下排水宫殿有两个用处。第一,是安置那些不能见光的低级血族,也就是我的私人大本营。”   “第二,索弗朗城堡地下的那个空间,是用来堆放伯爵的藏品的。至于木乃伊需要食用的尸体,被我手下储存在两者互通长达十公里的甬道内。”   “伯爵融合血脉的时候,我怕波及到我自己,所以站在索弗朗城堡的外围。我虽然被纯血种初拥,但我忙于赚钱,从来没有淬炼过血脉,基本没什么战斗力。”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求生欲很强道,“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我只能挨揍的原因。”   “所以,请瑠歌小姐您想象一下——当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我站在城堡附近的树上,使用血族的瞳术观察内部情况。”   ……   天色昏暗,远处的云层剧烈翻卷着,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城堡花园内新安装的电灯准时亮起了暖黄的灯光,这令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的艾肯松了一口气。   晚风拂过,树叶婆娑作响。微凉的风在草坪上带过水一样的波纹,掀起他头发一角。   平地而视让艾肯没有把控全局的稳操胜券感。他仰头,打量了一下头顶粗壮的枝干,拍了拍掌心,呵了一口气,随后迅速握住树干的凸起部分尝试着攀爬了上去。   城堡空旷,伯爵早已遣散了所有的员工。广袤的大地上,晨昏线交际处晦暗不明。半明半暗的光影交织中,唯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哼哧哼哧费力地爬树。他爬树的动作很快,像是以前这么爬过光秃秃的水管,一会儿便跃上了枝头。   男人气喘吁吁地伏趴在枝干上,喘了会儿气,才又重新站起来。他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血光,眯着眼慢悠悠地靠在树的主干边,仿佛这样能多增加点儿安全感似的。   “我站在树上见证了全过程,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可是当伯爵融合了木乃伊体内一半能量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他先前吸收的所有能量,都被木乃伊倒吸了回去,甚至……他自己的能量也被倒吸走了!”   ……   扶着树干的青年定了定心神,使用血瞳将视野放大。目光所及之处,先是由花园缩进到城堡的轮廓,再由整个轮廓聚焦到某个没有拉上窗帘的房间内。   那是一间带着壁炉的起居室,因为天气并不寒冷,壁炉内没有火焰。房间内端正地摆放着两把椅子,鲜花瓷器等琐碎物品都已经被移开。一个正襟危坐的男人正与一个裹着纱布绘着可怖假面的木乃伊微妙地四目相对。   男人先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狂喜,双手微微颤抖着安抚那具不通人性的“尸体”,随后轻咳了几声坐下。他闭上眼眸,将掌心对准了木乃伊隐约起伏的胸腔。   “我打拼商业,自诩黑白两道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但那个场面真的吓到我了。”艾肯心有余悸道,“你们见过那个木乃伊,就应该知道它的模样——整个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头那块儿还被他们古埃及人用颜料画了假脸。本来这个东西是死的就也算了……但是,操,那玩意儿就突然活过来了啊啊啊啊!”   “它活过来,就跟突然灵魂归位了一样,倒吸了伯爵所有的能量!这还不够,能量吸到还剩最后一点儿,趁伯爵无力反抗的时候,那玩意儿把伯爵从头到脚一点一点完整地吃了下去!”   “我日!”艾肯说到这里抱着头,身体蜷缩着,好似光回忆起来便异常痛苦,“你知道那场面特么多血腥吗?!我当时我真的!我整个人吓得就从树上直接掉下去了!”   瑠歌不由自主地看向沈雁月,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艾肯在卖力地表演独角戏。眼前的场景略微滑稽——经历过单方面虐打的烂尾楼内部,几堵墙面被打出了一个大字人形,空荡荡地穿着风。   地面一片狼藉,承重柱倒塌了几根,场面形同废墟。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冷冰冰地站在那儿,他的身前,另一个男人灰头土脸地抱头嚎叫。   瑠歌这一想,便笑出了声。她捂住嘴唇,迎着艾肯恍惚又难以置信的目光,连续摆着手,“你继续,继续说。”   “瑠歌小姐,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你原来很尊重人的!”艾肯可怜巴巴地瞧着瑠歌,眼神称得上是泫然欲泣了。   可惜他演技好,瑠歌演技也不差。两个人的段数都不低,对方心里有什么小心思简直是一清二楚。这回换成瑠歌了——少女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容,“我有吗?你仔细看看,我现在是跟你平起平坐的。我都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你居然还说我不够尊重你?”   那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控诉有多控诉。   艾肯“……”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好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对,我摔下了树。我摔下了树,发出了动静,在落地的一刹那,就被一群不认识的纯血血族围住了。”   “如果你突然被一群不认识也打不过的人围住了怎么办?当然是饶命啊!我当时一口气说了好多好话,说愿意拿出我的全部资产,只求他们能放我走。可是他们二话不说,立刻提起我,要拿我继续去喂木乃伊。”   “然后么……”艾肯摊摊手,耸耸肩,“我就被吃掉啦。”   艾肯这几句话说起来轻描淡写,但只要设身处地地代入一下,便会从灵魂深处发出一种颤栗恐慌之感。   意识清醒地被吃掉,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说起来很奇怪,我被吃掉后,意识一直都在。大概是因为伯爵能量对于它来说太过强大,没办法消化。后来,那些血族又给这个怪物喂了好多东西,有活生生的人,也有血族,总之什么都有。”   “我一般只有在它进行消化的时候才能掌控身体,这次突然出现,我觉得归功于瑠歌小姐你的猎人血脉。”   “在我艾肯本人意识清醒的时候,我也调查过一些事。后来我了解到原来一开始伯爵还活着的时候,我命人投喂它的尸体早就被人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血尸,再是低级血族。”   “其实,在帝国军队命那群人来送死之前,我掌控身体的时候还挺多的。这也是我公司为什么能持续发展的原因。”艾肯挠了挠脑袋,“瑠歌小姐,我知道你对我并不放心。所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你为我提供猎人血液,我倾尽我所有的资源来助你开创氏族。”   “我想走到血族的权力中心,找出那个把我喂木乃伊的血族……”艾肯咬牙切齿道,“以及,我想寻找办法,把我和这只鬼东西彻底分离开来。”   他说起自己的经历来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简直闻者流泪见者伤心。然而,沈雁月和瑠歌都对此不为所动。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灰暗的烂尾楼内,眸光狡黠的少女晃了晃食指,比了个一,“第一,你既然偶尔清醒,那你是怎么在巴士上做局套我的?”   “哦那个啊,不管你信不信,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车上了,那些被袭击过的人早就陆陆续续上车了。这个怪物很奇怪,不仅是被它咬到会变异,被它抓到、伤害到一样会变异,就像丧尸一样。”   “它袭击人的时候,我大多是不愿意用意识旁观的,因为那很恶心,让我觉得自己也不是个人。但是你在城堡内用血泼它的刹那,是真的把我唤醒了。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用意识在旁观。”   “旁观着,伺机而动,那辆车……更像是恶趣味地与您打个友善的招呼?”   瑠歌思忖了一番,她在追索木乃伊气息的时候,那气息的确十分浑浊。而木乃伊气息削弱,像被什么东西套住时,也的确是在上车后才发生的。   关于气息上,他的确做得天衣无缝、无可指摘。   她点了点头,利落道,“好,这件事存疑,先放一边。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爬树?你既然是被纯血种初拥,那应该能够直接踏空才对。”   “这个么,我想您可能没有体会。”艾肯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在您即将要见证一个前所未有的事件的时候,您肯定会感到紧张吧?当时我就是紧张,我不仅紧张,我还害怕!这种时候直接踏空,只会更加让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稍微运动一下,爬个树,会让我有种充实感……就是,不那么空得发虚的感觉。”   “这么说您可以理解吗?”他诚恳道。   “唔,”瑠歌点头,“这个我相信你。那第三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意识没有消失么?”   “那句话我曾在赛德面前说过,你也听到过。人一旦转换为血族,灵魂就被固定在肉体中,会随肉体的湮灭而消逝,但是你的灵魂却保留了下来。”   “这件事我也不明白。”艾肯摇了摇头。   “哥哥,这个情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那样吗?”   始终沉默地站在一边的沈雁月略微沉吟了一下,“是那样。”   艾肯瞪大双眼露出一脸“???”的表情,心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请大声说出来好吗?!急死个人!   “是这样的,伯爵有源血,源血给了木乃伊没错,但是源血最初是在他体内诞生的。所以,哪怕他被吃进,依然拥有操控源血的力量。他选择了你,在最后一刻催动源血保住了你的灵魂,因此你才能苟活到现在。”   “也就是说,你现在与伯爵的源血共生,你的灵魂或许储存在里面……我是说或许。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操作的,这倒是新鲜的案例。”   艾肯心情复杂。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似乎这样做能够把心里怪异的感觉也一口吞下去似的。他的指尖无意识抓了抓地面,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说到这里,我也有一个问题。”   “在索弗朗城堡充当守卫的,那可是梅尔维尔氏族手下的人,”艾肯语气忽然变得玩味,“你为什么一点儿都没提到梅尔维尔氏族?瑠歌小姐,你是想包庇那个氏族么?”   “你说梅尔维尔?可能性的确很大。在赛德要杀我的时候,就是斯威特把你推下来替我挡刀的。我给你的吊坠原本也属于他们,他们确实有监察你的动机。更何况在城堡内守着的多米尼克……”   “可惜,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有水平和一位亲王直接杠上吗?”   “没有没有,”艾肯抹了把脸上的尘土,笑道,“我就是问问,怕您到时候临阵倒戈,那我不就完了。”   “这你恐怕想多了,我根本没有和你结盟的打算。如你所说,你与木乃伊共用一体,那你不就等于是个不定|时炸|弹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那种。你怕我临阵倒戈,我还怕你背后刺刀半夜杀人呢。”瑠歌说着,轻轻“切”了一声。   ……切?   瑠歌小姐居然在“切”他?   他有没有听错?   这口气也太他妈的不屑了!   艾肯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微笑,他道:“您现在口才真的很不错啊?”   “承蒙夸奖。”   “你虽然不想要,可你怎么不考虑你的沈哥哥呢?波伊尔氏族的领地位于巴尔干半岛,那里可以说是西陆经济最差最穷的地方,这离他的夙愿可有很大一截距离啊!”   “夙愿?”瑠歌如同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般,再次弯起了眉眼,“艾肯,你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情。我和沈雁月都是血族,不是商人。”   “纯血种崇尚血脉之力,不然我就不会在两百年前直接回到雪山上。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一点一点地爬到自己想要东西的位置上。商人,则注重利益、注重时间。艾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思维模式在本质上就有不同?”   “血族的哪一派势力打造了你身体里的那个怪物,我根本没兴趣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们几方撕来扯去,几百年后总会有个结果,我又替他们担心什么呢?”   “你不怕有更多的人死掉?”艾肯震惊。   “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掉,你数得过来吗?”瑠歌道,“你对我这个人的理解有个根本上的错误。我是个善始善终的人,我参与的事情,我会负责到底。但这不代表我圣母,也不代表我哪一方都要救。”   “原本我追上你就是想杀掉那只木乃伊而已,但既然你们同生共死,这件事就算画上句号了。想必很快帝国的人就会来搜查你的踪迹。”瑠歌笑道,“谢谢你把这件事完整地讲给我听,辛苦了。”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向沈雁月走去。   “哥哥,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   作者有话要说:   艾肯:艹,这两人刀枪不入,白瞎了我那么多口水。   ————————————————   要开新地图了!   明天开始要入v啦!会有两更掉落,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不知不觉写了快8万字了,感觉仿佛什么都没展开(。   这部文基本上就是一个战斗旅行番,瑠歌与沈雁月不断成长,外加各种不同的队友,剧情也会继续解密。   如果有兴趣的话感谢各位的包养! _(:з」∠)_ 第17章   曼彻斯特皮卡迪利火车站内,人潮如梭,不少乘坐火车上下班通勤的人们匆匆持着杯咖啡两步并作一步地迈上火车。   因为是高峰阶段,普通车座的票早已卖完,沈雁月买了两张一等座票。   始终跟在他们身后不愿意离开的艾肯偷偷瞟了瞟票上刻印的车厢号,也跟着买了张一等座票。   瑠歌眼睁睁看着他动作麻利地买票——勾选目的地、插卡、出票,一气呵成,不禁为他能迅速掏出银行卡这件事而感到神奇。   怎么说呢?毕竟他原先不是个木乃伊还在咔嚓咔嚓啃人吗?变成人形后就自备银行卡这种事情也太……太有先见之明了。   要知道,她在下了雪山之巅后,进入帝国境内才发现工业革命时期的纸币早已不流行。她在血族黑市周转了许久,好不容易拿到了人类公民身份证与相匹配的银行卡,堪堪赶上了帝国军部的见习生招募。   车站内行人仓促地走过,曼彻斯特的火车站面积不大,五分钟就能晃完一圈。见一切和往昔没什么区别,瑠歌询问沈雁月道,“市中心那边哥哥你处理啦?”   “嗯。”沈雁月应声。此刻他正在咖啡店排着队,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因为容貌惊艳,气质出众,频频受人侧目。   他使用血脉传音道:我通知了弦月佣兵团过来处理。我们佣兵团内部的资金链有日不落帝国的势力。现在这件事被宣传为新电影筹备,特效演员上街寻找感觉。替整件事背锅的导演已经联络好了,是个知名人物,拍摄过不少科幻灾难片。之后政府那边会帮忙制造假新闻,说他在筹备秘密新剧本,因为交涉不当出了事故,至于扰乱社会的责任他们剧组都会承担。   似乎是怕她担心,他又多加了几句:那些被感染的人群政府会进行单独交涉,签署保密协议。   沈雁月办事,瑠歌一向非常放心。她略微不解道:可你之前不是不愿意再管这件事了吗?   她想问,他怎么突然做好了全部的善后?   她提问的时候恰巧轮到沈雁月点单,男人走上前,熟练地要了一杯伯爵茶、一杯路易波士拿铁、又要了一份胡萝卜蛋糕。   由于容貌出挑,穿着又比较肆意,他在结账时收营员止不住地对他微笑。那笑容之盛,连瑠歌作为旁观者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排在两人身后的艾肯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在沈雁月结账完走到一边后,他立刻和营业员热络地招呼了起来。   自始自终观看全程的瑠歌:“……”   艾肯在某些方面真是很会莫名其妙斤斤计较啊。   正在她发愣的时候,一个温暖的纸杯塞到了她的手心,另一个纸袋则顽皮地夹在了她的手肘之间。   “给你的,伯爵茶,加了蝶豆花。”沈雁月递过纸杯,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瑠歌的,一触及离。   咖啡店内空间不大,由于排队的人群较多,店面未免拥挤。后方有不少人拉着行李箱走过,为了腾出位置,他一下子靠近了瑠歌几步。   距离缩短,两人几乎是贴身而站。   清新的茶香萦绕在两人私密的距离间,沈雁月微微弯下身体,灰绿色的眼眸凝望着她,带着瑠歌熟悉的潋滟戏谑,“蝶豆花是一种蓝色的蝶形花朵,风干了之后可以单独泡喝,那样泡出来的颜色比较梦幻……”说到这里,他蹙了蹙眉,仿佛在回忆什么似的。   “真帆说过……这种天然含有花青素的植物,抗氧化效果非常好。”   ……花青素?抗氧化?   瑠歌茫然地眨了眨眼,“你在说什么?”   咖啡店暖色调的灯光下,人群往来匆匆走过。光影掠过,在少女瓷白的肌肤染上了层次分明的阴影,恍若胶卷上的影像般不断变幻流动。她纤长的眼睫扑簌着,带着好奇的光芒,配上一张娇嫩柔和的脸颊,简直像是涉世未深的女学生。   沈雁月意味不明道,“反正你用不上,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瑠歌迷茫:“……啊?”   “你要是不喜欢伯爵茶搭配蝶豆花的口味,可以和我手里的换。”   话题切换地太快,瑠歌还没想清楚花青素与抗氧化究竟代表什么,沈雁月又立刻砸下了令她感到头晕目眩的话语。   他不提的话倒也还好,他这么一说,瑠歌心里像是被勾住了似的痒痒起来。她故作不解道,“路易波士也是一种茶吗?搭配牛奶是什么味道?”   “这是一种来自南非的草药……”沈雁月似笑非笑,轻松地将两人手中的纸杯调换了一下,“你可以先尝尝看。”   明明他讲的是陈述句,不带半点波澜起伏,但偏偏瑠歌听了感觉心脏漏跳了一瞬,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纸杯,感觉血液有上涌的趋势。   她假装不明白,小口地抿了一下手中的拿铁。   醇厚的香草香气伴随一股略微辛辣的口感在舌尖上蔓延开来,这股辛辣的气息并不浓郁,很快被充盈的蜂蜜气息掩盖了下去,加上茶原本自带的清香,整杯拿铁甜而不腻,沁人心脾。   瑠歌忍不住又小口喝了几口,随后眼巴巴地看向沈雁月,似是不知所措。   她看了他一会儿,又像是羞于启齿,最终视线聚焦在纸杯上,磕磕绊绊道,“……原本那杯还是我的,我要换回来。”   她说着,耳根如同羞耻般迅速染上了绯色。她飞快地换回了纸杯,侧身四十五度转向吧台,掩饰般地拿了几张纸巾捏在手心。   艾肯:“……”   他们在干嘛???   两杯饮料是那么喝的吗?!   站在另一旁等待自己咖啡的艾肯简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尚未喝到咖啡,他便已经觉得嘴里开始微微发酸了。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无视两人间奇怪的氛围,不甘示弱道,“这几家咖啡店做的蛋糕都不怎么好吃,巧克力蛋糕很腻。胡萝卜蛋糕是这里的传统蛋糕,勉强能够一试罢了。”   他的话没换来瑠歌的反应,倒是几个本地人对艾肯投去了不满的一瞥。   艾肯:“……”   他小声嘀咕:“……有什么好看的,老子还是你们祖宗呢。”   心里却道:我操了!我真他妈见鬼了!这俩人什么玩意儿?我真他妈要这样继续跟着吗?   艾肯感到了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两人买完了之后,停留了一会儿,直接刷票上了火车。日不落的火车站并没有任何安检措施,便利度很高,上车异常方便。   一等座的车厢内部较为空旷,沈雁月随意扫了一眼,低声问道:“你想坐哪里?”   车厢内有面对面的单人座位,也有并排的双人座位。瑠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双人并排座位,率先走进去坐在了里面。   艾肯懒得跟两人找晦气,他径自找了个单人座位,背对着二人坐下了。   短短两小时的路程,他还是不要找气受了。   瑠歌坐下后,先是放下怀中的纸袋,调整了一下姿势,再小心地啜了一口茶。   伯爵茶的口感并不似英式早餐茶那般浓郁,放久了有一股过于厚重的混沌口感。这种红茶清冽爽口,伴随着佛手柑的香气,眼前的世界好似乍然明亮起来。   她侧头去看沈雁月,“哥哥,这茶也很好喝。”   天色已暗,窗外的景象只能随着远处的灯光隐约看清一点儿。少女仰着头,橙金色的卷发与翡翠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如同撒娇的猫,正大光明地伸出了爪子。   他看着车窗中倒映着她,伸手将她脸颊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眉梢微微扬起,沈雁月正儿八经地“嗯”了一声,“这边烘焙茶的口味很多,以后可以慢慢尝试。”   瑠歌觉得被他轻轻带过的地方泛起了酥麻的感觉。   她又喝了几口茶,想要忽视那种躁动的感觉。温热的茶汤入口,连指尖末梢都暖和起来。她伸了个懒腰,舒缓了一下四肢,开始小声问道:“哥哥,所以你们替帝国政府打掩护的原因是?”   “打掩护算不上,弦月佣兵团基地位于巴尔干半岛。从地理上来说与日不落攀不上什么关系,但是正如艾肯所说,巴尔干半岛资源贫瘠,经济发展状况很差。”   沈雁月说着,随意拿起桌上瑠歌方才喝过的拿铁饮了一口。他不紧不慢地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份地图,铺在宽阔的桌面上。   他用指尖点了点道,“你看,巴尔干半岛位于西陆的东部,而日不落帝国位于西陆的西部。”   见她注意力没有跟上,他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   哪有怎么啊。   瑠歌脑内循环播放沈雁月方才双唇印上纸杯的那一幕,只觉得整个人有轰然炸开的趋势。   她局促不安地重新摆正坐姿,眼神落于地图上,“嗯,没事,哥哥你继续说。”   “那我继续说了?”沈雁月略带笑意地扬起手中的地图,伸出舌尖舔去沾在唇上的奶渍。他靠近瑠歌,嘴唇贴在对方的耳边,低低道:“我也觉得很好喝。”   瑠歌的耳朵抖了抖,整个人在沈雁月讲话呼出气时,进入了一级警备状态。   男人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细碎的额发撩到了她的脸庞,这些细微的摩擦被无限放大,如电流般闪过心脏。   瑠歌在这危机三秒中快速掠过了很多想法,却始终没有想到一个能反将沈雁月的回应。她干脆认怂,故作镇定地吹了句“哥哥品味是世界巅峰”的彩虹屁,随后若无其事地伸出指尖夹住他扬起的地图,重新放好,开始凝神观看。   她装作在观看的样子,地图的标注在她眼里糊成一片。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被沈雁月吸引过去,对方的呼吸、对方的目光、对方的……   “瑠歌妹妹,你这样可不行,”男人的声音在瑠歌上方响起,他的下巴刚好搁在了她的头顶上,挠了挠她的下巴,“就算是我,也不能卸下全部的防备。”   “你看,”他微凉的掌心从她的下巴缓缓滑到到咽喉,“哪怕你对自己的治愈能力有信心,扼断这里,也是会很痛的。”   “无所谓,”少女一动不动,没有伸手去阻止,放任他抚摸着她的致命处,“哥哥要是喜欢,随便捏着玩啊,不妨看看,我能复活几次。”   她眼含笑意的侧过头,乜了他一眼,“我只对你不设防。”   沈雁月松开对她的桎梏,敲了敲她的额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漫不经心地拿起地图,继续讲解道,“因为东部贫困,所以每年有大量移民涌入西部。别说现在,早年由于东部内战不断,政治动荡,许多东部居民早在上个世纪日不落加入欧盟后就已移民。”   “最早期的移民现在多已结婚、繁衍后代。后代中的一小部分精英目前正为帝国政府工作,属于我们的线人。”   瑠歌认真地点头跟进,“所以,你们早就打入对方内部了是吗。”   “说打入有待商榷,这是某种共识,正如当年的战后共识一样。”   战后共识是指经历二战后的日不落帝国,政府内两大敌对竞争党派在政策趋向上互相认可妥协,减少了分歧,是一种“共识政治”。这种政治风气后来被撒切尔夫人以强硬的手段打击摧毁,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瑠歌对两百年间的发生过的事情不是特别了解,虽然之前为了进入帝国军部恶补了一段,不过都是关于任务的历史背景。许多沈雁月所说的信息,她的识海都无法找到与之相对应的时间与事件。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只听对方继续道,“佣兵团本身与帝国大臣有交易,这次算是帮衬一把。木乃伊被放跑出来这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这是他们彼此谈判失败的结果。”   “于我私人来说,假设木乃伊曝光,城市内大部分人群转变为血尸,人类暴动,后续将会引发一些列不好的结果,第三次世界大战也不是危言耸听。战争没有好处,除了浪费燃烧资源和生命,其他什么意义也不会有。”   瑠歌心想:沈雁月常年奔波于不同的世界战场,没想到他居然并不喜欢战争。   “我享受战斗的感觉,但不代表我热爱战争。”他慢悠悠道。   对于沈雁月能猜测到她心里在想什么,瑠歌见怪不怪。她打算将这边带过,之后自己慢慢去补习相关背景知识。   停顿了几秒,瑠歌换了个换题,转而使用血脉传音:哥哥,你觉得艾肯的话能够信几分?   沈雁月眯眼喝了几口路易波士拿铁,随后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眸,似乎在小憩。他传音道:最多四分。   四分?瑠歌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接道:其实在我猜测中,是该有七分的。在我的认知里他说的大部分都对,只是有些东西故意模糊化了。比如在他在第一次被吃掉后没有清醒的时间里究竟如何维持公司运转?是有人暗中帮助他吗?诸如此类。但你所谓的四分……是指一些地方我分析错了是吗?还是说我的信息具备不完全?   感受到她语气里的疑惑,沈雁月促狭的声音在瑠歌心中响起:瑠歌妹妹,你具备分析这个事件的所有情报与信息,所以要再仔细想一想。   这便是不直接告诉她答案,要考验她了。   瑠歌身体转向窗外一侧,略微苦恼地望着窗外黑魆魆的景象。不用血瞳的话,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车窗上倒映的光刚好能让她看见沈雁月半边安然的脸庞。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她不自觉地唇角翘起,开始垂眸思考。   ……   曼彻斯特距离伦敦并不远,恰好两个小时的火车路程。   到站后,沈雁月直接领着瑠歌下了地铁。他教她如何买票,随后带着她乘坐自动扶梯下楼。   途中遇到了包含伦敦所有地铁线路的导航指示牌,瑠歌站在地图前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走。   曼彻斯特因为市中心面积并不大,因此城市内只有电车,没有地铁。然而,就算是电车,线路也寥寥无几,不像伦敦市的地铁线路这样令人眼花缭乱。   她第一次尝试这种交通工具,好奇的同时她也微微感慨。   猎人与血族在炼金术上的成就确实不低,但是人类创造的科技技术同样辉煌绝伦。   她想起在工业革命之初,当圣彼得堡派女巫还没有全灭之时,她与老师的一番对话。   ——“狄安娜你看,人类社会也在研究炼金术呢!他们的机器好大啊,比我们女巫协会的还要大好多呢!”   ——“殿下,这不是炼金术。这只是普通的机器,没有神奇的力量,人类称之为‘科技的结晶’。”   ——“科技?科技是什么东西?”   ——“科技就是能让一根小小的钨丝散发出与蜡烛一样的光辉,这是种十分神奇的技术,我的殿下。”   地铁启动时瑠歌有一瞬间的重心不稳,沈雁月扶了她一把,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啊,沈哥哥,”瑠歌随口扯道,“想你刚上雪山之巅的模样。”   “那你现在好好想想,”沈雁月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一会儿可能你就不那么想了。”   “什么意思?”瑠歌仰头问他。   “你啊,也不问我带你来伦敦做什么。”他道,“圣诞节快到了,你知道吗?”   “这和我们血族有什么关系?”她不明白。   难道过了两个世纪血族都开始转而庆祝新年了吗?   “圣诞节前夕,是伦敦金融城最空闲的时候。夜晚不但没有人加班,整座金融城形同鬼城。”   “你原先只和我在天演赛练过身脚,但是东陆的地形和这边完全不一样。现在考验的不是荒野丛林战,而是高空城市战。”   尤斯顿火车站距离金融城只有短短几站,地铁门打开,男人迈下了车厢,转眸看向仍在车厢内的少女。   “形如鬼城的金融城,是模拟城市战最好的地方。”   跟在瑠歌身后准备下车的艾肯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寒颤,背后微微发凉。   ※※※※※※※※※※※※※※※※※※※※   作者有话要说:   瑠歌:哥哥,茶很好喝。   沈雁月:我也觉得很好喝。   Mondo:俺也一样!   (被打   ————————————   魔鬼沈教官即将上线。   感谢支持正版!评论v章有红包掉落(快来评论失寡单机作者!   中午十二点还会有一更~ 第18章   地铁的出口一共有十二个,通向各个出口的甬道乃是一个半弧形的地下隧道。瑠歌抬头看向泛黄的指示牌,望着路名的她不知该选择哪一个出口。好在身边有沈雁月,她跟着他,慢慢走过狭长的隧道,最后上了地面。   虽然仍旧是冬天,但是和西北城市相比,伦敦的气温要高上那么两三度。瑠歌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打量着四周几乎与曼彻斯特截然不同的景象。   伦敦金融城。   数百座新古典主义与巴洛克风格的老建筑坐落在此处,中间间或融杂了极具后现代主义风格的购物中心。马路上,建筑与建筑之间垂挂了各式各样的金色小灯,令整个城区产生一种极具魔幻效果的同时又不失古老的圣诞氛围。   这座城市与弥漫着一股破旧颓败之感的工业城市相比,显得太过精英肃穆。   几位身穿西装革履的男人拎着公文包匆匆走过,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唯有红绿灯寂寞地跳动着。正如沈雁月所说,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适合练习城市战的地方。   她跟在沈雁月身旁,不断观察着周边建筑的设施装潢。   作为整个伦敦最具资本主义气息的地方,金融城算是不负众望。在这2.6平方公里中,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银行在此扎根落脚,每一家银行大门都彰显了本行的气派,二楼则高挂了鲜艳的旗帜,远远看去令人望而生畏。   瑠歌轻轻走过,金融城不仅大气,并且装潢精致、不尽相同。两个半裸男子雕塑与石头拱门融为一体,配着黑色描金铁栅栏,如同神秘莫测的善恶之门。走过这一道,前面又是一堵缤纷的鲜花墙搭配高科技电子大门。   古老与现代的结合,历史与科技的碰撞,这是一座魔幻般的都市。   金融城内的小巷道分布得极为琐碎,如同地铁站的出口般,每一条巷道的弯度不尽相同。勉勉强强能算作共通点的,便也只有干净得发亮的黑色柏油马路了。   偶尔踩进某一条巷道的最里面,发现是一个死胡同,瑠歌也有种发现了宝藏般的惊喜感——那些房子的主人仿佛能洞悉人心似的,死胡同都被精心装饰,放着不同造型的圣诞树及花卉装饰。   金融城虽然不大,然而瑠歌走了一阵,依旧记不清城中的道路。   那么多巷道弯弯绕绕不说,时不时还能碰见死胡同与建筑底下可以穿堂的小路。这些琐碎的小路实在太难记忆了,她根本不知道那么多条小道会通向哪里。置身于金融城,简直像是置身于层层叠叠的迷宫。   但同时,她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雁月带她做什么,一般不会漫无目的,也不会白费功夫。他现在带她走,就是在让她熟悉地形!   黑暗的甬道狭长且寂静,容易让人想象力发酵。瑠歌本身即是血族,后面还跟了个不伦不类的半人半木乃伊,真要说起来其实没什么可担忧的。然而偏偏此刻,她的心跳微微加快,竟是紧张了起来。   这么多歪斜的道路,她是真的记不住!   沈雁月会不会对她失望?   她从来不是什么一学就会的天才,当年能够横跨过天堑,也是练了多少年,才能那样无防备闯过去。然而沈雁月初登雪山的那一夜,便如捕猎的野豹般轻而易举地截下了她!   瑠歌走着,因为心神不宁又强迫自己镇定——眼前的道路哪怕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她的大脑依旧如同死机蓝屏了似的,什么也默背不下来。   嗒、嗒、嗒。   皮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了规律的声响,就在此时,沈雁月突然停下了脚步。   瑠歌看着他,他看向瑠歌。两人对视了几眼,沈雁月率先伸出手臂,指了指天。   她顺势朝上望去。   金融城的建筑大部分时间久远,因此楼层不算太高,但因为建筑与建筑之间的距离十分狭窄,巷道内的视野便不怎么开阔。   “城市战第一要素,打斗的时候要记得时时刻刻注意上方动静。如果敌方人多,一定有人在上面纵览全局。”   瑠歌点头,心中倏地一跳——只见沈雁月伸手指的地方,深蓝的夜幕犹如深邃的湖面。在那片寂静广阔的湖面中,一架直升机正渐渐在视野中放大,似乎马上将要降落。   他的掌心忽而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沈雁月身形一动,两人直接瞬移到了一栋新型建筑的大楼天台。骤然上升的高度放大了直升机靠近的噪音,机身的双旋翼掀起一片狂风,带着摧枯拉朽之势,距离天台越来越近。   瑠歌凝望着庞大的机身,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绪反而被肆虐的狂风吹散了不少。   机翼掀起的大风犹如波涛般汹涌,一股接一股地在周身袭卷。这风力虽大却并不伤人,温度为零上的风对于瑠歌来说简直能称为暖和,她迎着风,心里微微有了丝底气。   她喜欢冬日的风。   这种风冰凉、肃杀、带着她熟悉的味道,仿佛能引起隐藏在她血脉中的战斗本能!   她深呼吸了一口,等待着直升机的完全降落。   ……   直升机缓缓降落,待机翼旋转平息之后,舱门被人粗暴地拉开。   入口处跳下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来人手中抱着一大堆机械器材,目光触及瑠歌时微微点头示好。   “沈,地脉电网要全部打开吗?”真帆甩了甩凌乱的长发问道。   “让尼基塔去开启基础设施,你跟瑠歌解释一下什么是模拟战。”沈雁月道。   他不知何时架了一副无框眼镜,密密麻麻的数字字母在镜面上一闪而逝,看来是在调试场地。   “明白。”真帆将手中的器材放置于地面,徐徐朝瑠歌走去。说来奇怪,明明她是个人类,但在接近零度的天气中,依旧穿着单薄的吊带衫与热裤。   “这样活动起来方便,”真帆活动了下筋骨解释道,“你要知道沈这人人性泯灭,什么极限训练我们都经历过。这点温度不算什么。”   瑠歌:“……”   “好了,现在请容许我来为你讲解。”真帆走至瑠歌面前,站定。她虽然比瑠歌矮了半个头,但身上那股被无数战斗磨炼出来的凛冽战意却叫人不容小觑。   “伦敦金融城的地脉之下被我们埋了一张巨大的基脉电子数据网,也就是一堆高科技器材,这个你不用去理解,就是个背景。”   “现在,这片区域被我们弦月佣兵团掌控,一会儿你进行模拟训练的时候,我和尼基塔会协助驱散普通人类,在安全性能上不用担心。”真帆说着,咬住手腕上的皮筋麻利地绑起了披肩长发。   “整片金融城在战斗开始的时候会全部全息化,沈会投放各种敌人对你进行训练。如果你不小心被打飞,撞穿了某座建筑,这种都不用担心,后期我们会进行修缮。一会儿我还会在你的手臂上植入一个芯片,这样每当你被那些投影怪物打到,或者伤害到时,沈会得到数据反馈。同样,他们击打到你你也会产生相应的痛感。”   “因为考虑到瑠歌小姐你天生是纯血种,身体修复能力强大。所以我和尼基塔从弦月佣兵团的地下监狱中拖了几个帮手出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真帆的话音刚落,直升机的舱门内再次跳下了几个人。首当其中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男人相貌平平,留着比短寸稍微长点的黑发,偏偏那一双蔚蓝的眼眸格外邪佞,深望进去如同被卷入旋涡,好似再稍微靠近核心那么一点,骨渣都不会剩下。   瑠歌心道:这位大哥一看就是边忽悠人边刀口舔血的。   “这位是杰曼,血族,弦月佣兵团地下监狱A级罪犯,擅长在迷雾中暗杀追踪。他是开膛手杰克的后代。”   “下一个。”   接下来跳出舱门的是一位身材矮胖的白人男子,男子不仅身材圆润,脑袋也十分圆润。   “这位是费舍尔,来自非洲,人类。地下监狱B-级罪犯,特长是炸|弹爆破。一会儿在任务中你要小心,因为说不定踩到碰到哪里就会遇到炸|弹。考虑到你是血族,修复能力快,因此炸|弹内含有一定的银离子,请务必小心。”   瑠歌:“……”   她麻木地想要转头去看沈雁月,最后还是选择了保持僵硬的微笑。   最后跟在费舍尔身后的,乃是一个身材瘦小,有着黑棕色皮肤的少女。   “蒂耶,B 级罪犯,血族,来自亚马逊原始部落。天赋是召唤虫鼠,这个我想不用解释你也能够想象。”   芯片刺入手臂带起一片痛麻的感受,伤口在几秒内愈合如初。整个模拟战已经被启动,金融城内不知何时弥漫起了滔天的大雾。   这样的雾气,别说记点鲜明的地标,就算是抬头,根本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根据沈雁月的方案,第一个下场的是杰曼。对方在雾气弥漫的刹那很自觉地隐入了雾气中,留下瑠歌一人独自站在平台边,遥遥望着下方的情况。   什么也看不见,不仅看不见,雾气如同某种介质般,阻隔了她感应血族的气息。   “这片雾气和普通雾气不一样,这是杰曼的天赋。”沈雁月道,“第一关,我会在城内放置骷髅兵,你要在与他对杀的同时,不被那些骷髅兵追击到。”   他灰绿色的眼眸隐在电子镜片后,反射着屏幕的光,看上去冰冷到仿佛不含任何感情。   这才是……她印象里的沈雁月。   瑠歌点头表示了解,望着城市内弥漫的大雾,终于有了点儿跃跃欲试的感觉。   “现在,你可以选择你的兵器。”   他的声音如同电子播报音,不掺杂私人情绪。瑠歌听着他的声音,与他直直地对视道,“有枪吗?我想要手|枪。”   两只枪盒很快被真帆递上。   “一把100米有效射程,一把250米有效射程,记得注意后座力。”真帆补充道。   瑠歌接过枪盒,低低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跳入了迷雾之中。   ……   “你还真舍得让她跳下去?不怕她对你产生反感吗?”   艾肯上了天台后不知为何始终没有说话,见瑠歌下场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弦月佣兵团好大的手笔啊。我公司在金融城驻扎多年,都不知道这座城底下埋了这么大个东西。”他冷眼旁观着天台上的琐碎设施,语气嘲讽。   “那你现在注意到了。”沈雁月盘腿抱着电脑坐在地面,姿势随意,“她讨厌不讨厌都无所谓,如果她一直那么弱,跟着我只会成为麻烦。”   “我不养麻烦。”   男人明明席地而坐,偏偏多了股运筹帷幄的气势,他指了指迷雾道,“你也是。”   “想要继续跟着,你只有一个选择。”   “跳下去。”   ……   伦敦梅丽亚大酒店的顶层总统套房内,一位身穿管家服饰的男子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   “陛下,已经确认到金融城的状况了。根据气息捕捉显示,此次弦月佣兵团的领头人是沈雁月。”   “沈雁月?”女人懒散地躺在贵妃椅上,电视机循环播放着上个世纪的黑白影片,她优雅的嗓音缓缓吐出字词道,“那是谁?”   “他与波伊尔亲王关系匪浅,但并不隶属于波伊尔氏族。情报显示,与他一起同行的女性,瑠歌,就是当初元老院带回的混血种。”   “混血种好看么?”女人拥有一头梦幻的金色短发,她穿着复古的丝绸长裙,明明是一派美艳风情的相貌,偏偏双眸死气沉沉。   “她战力如何?”   “如果我没有猜错,沈会展开金融城结界,应该就是为了磨砺她的战力。”男子了然道,“陛下,需要我去加点料么?”   “她骨龄几岁了?”   “根据元老院带回来的时间点计算,应该在两百岁至两百五十岁之间。”   “那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女人慢悠悠地切换了感人肺腑的战争爱情片,挥挥手道,“雅清,记得要友好一点。”   “是,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氏族上线辣! 第19章   古建筑与新型建筑之间迷影幢幢,大范围雾气的展开为整座死城添加了一丝诡谲的氛围。   瑠歌不断在墙隙间跳跃,她单手扭开转扣,迅速打开了枪箱。枪械与两百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变,尤其在质感射程上。好在手|枪这种东西,本身换汤不换药。   她抚摸了一下冰冷的机械枪身,指尖迅速在弹匣中塞入了六枚子弹。匣子装满后掌心快速一推,弹匣滑入枪身。   红色的橡皮栓在迷雾中划过一抹红色的弧线,瑠歌干脆利落地扯掉了安全栓。她的食指与拇指分别从下方握住枪身两侧,轻轻拉动了一下。   咔嚓!   子弹上膛,机械摩擦的清脆声在死寂的城中回音不绝。她整个动作过程一气呵成,没有超过5秒。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雾气之中,枪械摩擦的声音如同交响乐的启奏般,带来了一连串的回音与更加热烈的奏乐。来者的步伐迅疾且密集,掀起了大规模的尘嚣。   瑠歌反手就是一枪崩过,吸血鬼不受重力限制,此时此刻,为了防止地面的陷阱,她一直横向站立在建筑的墙壁上。没有预料到的是,沈雁月设置的这些骷髅兵居然同样能够横着爬上墙壁!   骨灰色的骷髅兵一改之前双腿站立的正常模样,它们像是巨型蜘蛛般长出了几条对称的折型长腿,飞速在墙砖上爬行着!   子弹崩出,轰然打爆了带头那只骷髅兵的脑袋。银色枪管缭绕着细细的硝烟,可见这一发子弹的威力之大。   强大的后座力下瑠歌纹丝不动,目光之中,骨兵们正沿线爬来。   她歪头吹了吹枪口,微微感到了失望。在她想象中,子弹的威力应该能够穿越骷髅兵脆弱的头骨,掀翻一排才是。   然而,这些骷髅兵只是稍稍调换了角度,子弹从它们中空的骨架间穿过,最后没入后方的建筑物中,砸出一个浅浅的圆形弹坑。   见情况不利,瑠歌身形一动,直接瞬移。   墙壁间的横向世界没有弯曲的巷道那么令人迷茫。眼前的世界被她简单地分为了几类:墙壁、骷髅兵、还有隐在暗处的杀手杰曼。   雾气森然,瑠歌被激起了些许兴趣。她不断游走在紧窄的墙壁之间,等待骷髅兵们渐渐连成一线时——   砰!   枪声不断在雾气中响彻,她连续玩了那么几次,都没能成功像推翻多米诺骨牌般用一枪崩翻一整排骨兵。   瑠歌见状不悦地重新拉出弹匣,再次装满子弹后,她又抽出了另一把射程更远的手|枪!   此时此刻,有着一头璀璨橙金色发丝的少女仰首站在路灯之下,她细细打量着两把泛着犀利光芒的枪管,哪怕雾霭沉沉,尚不能遮蔽她夺目的光芒分毫。   空气蓦地静了。   原先那些密密麻麻骨骼踏地的声音,一切好似突然远去了。   路灯下,地面唯有少女孤身一人伶仃的影子。细长的影子悄然扩大,倏然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瑠歌眉梢微抬,想也不想手腕一翻扣下扳机。在子弹崩出的瞬间,地面像是滑动琴键般发出了骨头砸落的乒乓声响。   原来,竟是那些骨兵再次提高了等级,隐去了声音。   瑠歌脚尖踮起,使用踏空迅速翻上了一座建筑的天台。周身没有了建筑物的遮蔽,她在用手|枪轰走四面八方的骷髅兵时,隐约听到了长剑出鞘的声音。   她凭借本能就地一个翻滚,迅速举起手|枪格挡在头顶上方,竟是拿枪身硬和对方的长剑撞上!   锵——   枪身与冷兵器碰撞擦出跳跃的火花,一击对上,男人竟然掀起笑容和蔼道,“小姐,您真要拿枪和我对抗吗?”   就在他准备抽剑将枪切成两截的刹那!   瑠歌在电光石火间抛下了左手的枪管,拔出了一把军用匕首。匕首划过锐利的切线,凛冽地挥上,翡翠色的眼眸如幽火般闪过,她竟是用短小的匕首硬生生挑开了对方的长剑!   兵刃相击,再次发出清脆的轰鸣!   火花迸射,男人的手腕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翻转。他干脆利落地抛剑,双刃剑于空中划过一个十字,随后迅速落于他的掌中。   他竟是以柔化解了这道硬拼的死局。   “不愧是纯血种,好大的力气。”男人举起双刃剑,锃亮的剑身倒映出他一双如海般深沉的眼眸,他温柔地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剑刃,赞许道,“耳力好、身体爆发力强。小姐,我的剑都沸腾起来了呢。”   两人在此一击停滞了几秒,立刻又有汹涌的骷髅兵迅速爬来。瑠歌当机立断地抽身瞬移,在瞬移完的下一秒立刻身体就地翻越!   她一瞬间疑心自己是否在表演杂技,然而战场考验的便是瞬息间的反应。她心中微微一滞,很快迈过了这道坎。   浩荡磅礴的雾气中,只有剑身刺出的一点光亮令她勉强回击。她不断用匕首抵挡,交手过程中,心中迅速思索对策。   双刃剑乃是西洋剑的一种,通常剑身细长,这种剑虽然刀刃极其锋利,但也有一个致命缺点——非常容易折断。   杰曼手中的这把双刃剑,不仅锋利度有之,更是兼具了柔软度。那把剑在承受极大力道时,自身会微微弯曲,无形中化掉了承接的那股力。   他手中的双刃剑,韧性同样绝佳。   剑风如雨,不断挑刺瑠歌的手筋、脚踝等等关键的地方。匕首与长剑对峙发出铿然声响,间或不断爆出子弹的轰鸣。   这样不行。   她根本没有可以补充子弹的时间。   光是杰曼一人,她就处于了下风!   一抹猩红划过了瑠歌的眼眸,在双刃剑下一击袭来、身后爬上无数骷髅兵时,一股冰寒之气乍然出现!   空气中倏地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骷髅兵的四肢在刹那间被地面上蔓延来开的薄冰冻住。那些冰如同有意识般,先是从下方冻住了骷髅兵的脚骨,再是加厚基地,飞快地攀爬至全身!   这一招有些出乎意料了。   杰曼手中的双刃剑也因为突如其来的严寒而凝滞了刹那,他眼尾向上挑起,就在这争分夺秒的瞬息间——   瑠歌敏锐地身体后仰,躯干弯折成一个倒直角。她在躲过对方一击的同时,匕首毫不留情地划过杰曼的腰际!   噌——!   刀身划过,没有传来预料中的血肉阻碍。对方的身躯仿佛在瑠歌出刀划过的刹那融成了一抹黑色雾气,待雾气渐渐散去,眼前再也不见男人的身影。   她的举动仿佛仅仅砍断了他的一个分|身。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的天赋除了释放雾气、阻隔血族的追踪,还能将自身融入雾气之中?   一击未中,瑠歌沉下脸色,毫不犹豫地瞬移。   当年,她将天堑中收服的风雪精魄打成了风雪刀。在那之后,她重回雪山之巅时又零零散散地收服了许多天然小精魄。   这些精魄形成的时间太短,能量太小,虽然她融入了血脉,但并不能称为一个“天赋”。   因为小精魄的能量不足,她每次使出一击之后,需要等待好久才能够发挥下一击。   考虑到这种劣势,瑠歌倒是在储物戒指中储藏了许多冰棱,在必要之时可以当做刺刀扔出。   然而现在这种状况……   沈雁月的目的,是想让她熟悉战斗,并且在极限战斗中淬炼血脉精纯度么?   一位血族,哪怕是天生纯血种,血脉也隔了代——必须不断淬炼精血,才能接近始祖化。   当然,除了这种必须苦修的方法外,还有更为迅捷的捷径:吞噬同族的血脉。   吞噬同族,体内的精血迅速翻倍,是最快接近始祖血脉的方法。   不过,这种做法早在十八世纪修订的《血族权利法案》中,一并被否决。   连续瞬移令瑠歌的血脉开始躁动,血瞳时隐时现。   就在此时,变象突生。   只见原本一堆一堆的白骨兵蓦地消失了,空旷到死寂的街道乍然出现了许多人群。一道血脉传音从瑠歌心中响起:瑠歌,费舍尔和蒂耶都已经下场,接下来的战斗中,你不仅要与他们对战,还要尽可能地缩小战斗影响。   眼前的一切,比瑠歌见过最盛大的法术还要神奇。   整座空荡荡的死城,在刹那间似乎“活”过来了一般:店铺的灯光接二连三地亮起,银行内的打印机开始运转,人们有说有笑地走动着。   ……这就是真帆所说的全息技术吗?   好厉害!   瑠歌眼眸闪亮,恍若流动着星辰般的光芒。她传音回去:哥哥,这些模拟人拥有正常人类的气息吗?   正在监控电脑屏幕的沈雁月笑了一下道:有的。   瑠歌立刻破窗越入一家人满为患的餐厅后厨,她将血脉潜伏发挥到极致,顺便给自己幻化了一副容貌。   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整片雾气既然是杰曼的分|身,那不管她瞬移到哪里,对方都能随时锁定到她。   但……如果是没有雾气并且混有模拟人的室内呢?   她的想法挺好,不过却忽略了一件事——那位能够操控昆虫的蒂耶,已经加入到了这场战斗中来。   后厨的人还来不及为她这个不速之客惊叹,地面上骤然爬出了密密匝匝的蟑螂、蜈蚣、老鼠等各种生物。那些虫子如黑色的潮水般袭来,带着爬行的喧嚣声,惊得瑠歌头皮发麻。   真是……一点都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她冲出后厨,来到餐厅内部,那些黑色的昆虫不屈不挠地尾随着她。   瑠歌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比庆幸自己能够悬浮于空中。   天花板、墙壁、地板上,不出几秒已经全部被虫子大军所占领!   然而,她很快便不能庆幸了。   那些虫子们见无法触碰到她,竟然自发搭起了虫塔,一个叠着一个地向空间内部延伸。瑠歌脸色骤然白了几度,人群的尖叫声、逃窜声、求救声,都没惊动她,直到空间只余下虫族爬行的声音时,她才大口喘息捂着心脏瞬移了。   天地良心可鉴,她自幼活在平均零下30度的环境中,别说虫子了,几乎到哪儿都是白茫茫一片,她根本没有对付这种可怕生物的经验。   蒂耶在亚马逊原始部落里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融合了这样可怕的天赋……   她对那个看起来格外瘦小的女孩产生了敬畏之心。   天台上把控着整个模拟环境的沈雁月轻轻笑了一声,传音给瑠歌道:蒂耶所在的部落,十六岁时会举行成人礼。他们的成人礼需要自己钻入一个装满火蚁的麻袋,忍受整整一天被噬咬的痛苦。不少人会在部落的成人礼当天活活痛死,或是忍受不了剧痛而选择自尽。   他又道:热带雨林中本就多虫蚁,她会得到这个天赋,也是经受了常人不可忍受的痛苦。   沈雁月的话音刚落,不知为何,瑠歌在逃脱的过程中,忽然又接到了杰曼的血脉传音。   “瑠歌小姐,我想你一定没有听说过……”对方游刃有余的声音响起,“弦月佣兵团有个不成文的团规,叫作:永远不要愤世嫉俗,也永远不要怨天尤人。因为在佣兵团中,随口一问,每一个团员的经历都足够让人刷新对这个世界的三观,惊到下巴脱臼。当你觉得自己最惨时,永远有比你更惨的人在努力地活着。”   瑠歌听到这里,心如捣鼓,生怕冷不丁再冲出什么来。她干笑道:哥哥,你和杰曼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吗?还剩下一个人,那位搞爆破的兄弟是不是能玩出更恐怖的花样?   沈雁月懒洋洋地笑道:怎么会,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些虫族只怕火,冰对它们没有什么根绝性作用,可惜了。   瑠歌:……   他是魔鬼吗?   瑠歌咬牙切齿地在建筑之间奔跑着,因为她对金融城能够记住的点只有那么几个,原先瞬移的地方都不安全,只有不断奔跑才能勉强不被追上。   不知穿过了几条街道,眼前骤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色建筑物。   说建筑物有些抬高,因为她在走近后才发现她所以为的庞然大物不过是一堵纯黑的半圆形高墙,因为筑得太高,令人有一种高塔监狱的错觉。她走近后费力地在迷雾中辨别着高墙上的巨大字母。   “伦敦……博物馆?”   她蹙眉,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中,哪怕有模拟人群在,博物馆也已经关闭。瑠歌望了望四周,见周围没有追兵后,一个闪身进入了博物馆。   博物馆这种地方应该不太容易生虫吧?   应该吧……?   瑠歌陷入了无限的自我怀疑中。   ※※※※※※※※※※※※※※※※※※※※   作者有话要说:   瑠歌:我技能CD好长! 第20章   博物馆内一片黑暗寂静,光滑的地面与展柜玻璃折射出微弱的光点,如同虚弱的祈祷。   瑠歌趁追兵没有来到之前,捂着心脏深深呼了几口气,随后迅速走入了展厅内部。   平心而论,经历过了伯爵与木乃伊事件后,她对古物没有什么好感。更别说伯爵那对古物中蕴含某种能量的论调。   她对博物馆这些地方敬而远之。   好在,属于埃及的展览物全都在大英博物馆,并不在此间。   缓缓走过每一个陈列台,瑠歌仰头望着挂在玻璃内的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服装,这些服装她并不陌生。在更久以前,她曾见过鲜活的人们穿着这些古老的衣衫,走过大街小巷。   光点划过她的眼眸,瑠歌忽然羡慕起这些展柜中的服饰——玻璃乃是最先进的防弹高科技玻璃,如果她也能躲入里面,那些虫子就根本触碰不了她……   对了,玻璃。   如果她能给自己制作一个外罩,那些虫子便不能近她的身。   方才,沈雁月提到了冰。   瑠歌眼眸乍然亮起,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久没有使用过的招式。   她完全可以用冰,构筑一个保护罩。   不过那样的话,虽然限制了虫鼠的攻势,同样限制住了她的行动。   只有在必要关头时,可以用出这一招。   瑠歌穿过脚下的展厅,进入下一个不知名的展厅。展厅内部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唯独剩下监控设备与安全通道闪烁着红绿交织的光芒。   她脚步停下。   血族耳力灵敏,那些灯光跳跃的瞬间,她清晰地从天花板上方听见了某种生物过境的声音。   它们来了!   瑠歌站在原地不动,兀自等待着。   她不徐不疾地将手|枪插入腿边的皮质口袋中,抽出了军用匕首。   如今场面三对一,形式对她大为不利。她除了快速提升血脉精纯度,释放威压外,她好像……   如浪潮拍岸的喧嚣声始终没有停下,奇怪的是,瑠歌等待了几秒,它们始终没有进入她所在的位置。   远处传来了轰然的爆炸声,配合着虫鼠过境的喧嚣,瑠歌陡然一惊,立刻瞬移了出去。   费舍尔的炸|弹!   冲天的明亮火光横扫了一片迷雾,在深沉的雾气中犹如巨大的灯塔。   瑠歌眼中倏地闪过笑意,火——   这不是自己就来了么!   费舍尔是人类,他不具备吸血鬼瞬移及追踪的能力。若是想要伤害她,只有不断布置炸|弹机关,或是刻意吸引她的注意。   正如现在。   她完全能够将虫群引到炸|弹处,让它们自相消灭!   想到了解决方法,瑠歌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她瞬移至进来时的那堵黑色高墙上,又踏空几次,站在了更高的点上想要眺望远方的火光。   浓雾滚滚,瑠歌不知何时走在了一列金属管道之上——这好像是现代人的新型设计,把金属管道特意放置在建筑外层,如同一段桥梁般,营造了一种未来科技感。   她小心地后退着,计算着人类的速度与火光的方位。   咚、咚、咚。皮靴踩在金属管道上有一种特定的浑厚声响,如同某种乐器发出的低鸣。她一步一步倒退着,忽而,她的背上贴上了一具冰冷的身体!   “?!”瑠歌惊悚地跳起,顿时转身举起匕首。   那人的反应与瑠歌一样迅速,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彼此,从双方的脸上感受到了同样的出乎意料。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艾肯同样倒退着走路时,不知不觉撞上了瑠歌的后背。   “你——”   “我……”   “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你的好哥哥丢下来了啊,”艾肯翻了个白眼抱怨道,“他觉得我太弱了,会拖后腿,该好好磨练。”   “你的确挺弱的,”瑠歌直截了当道,“你与其他人交过手了?”   艾肯的衣衫被刮得丝丝拉拉,头发凌乱得像是刚被狗啃过,显然——被双刃剑削的。   他一脸窒息地点了点头,仿佛是被折磨惨了。瑠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艾肯,你继续留在这里加油吧,我看好你,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们两人共同站在一处,对于杰曼来说简直像无时不刻地在挥手示意,和那冲天火光有异曲同工之妙。   瑠歌拍完他的肩膀立刻毫不留情地瞬移,艾肯还想多寒暄几句,没反应过来,对面便已人去楼空。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前骤然空旷的位置,只觉得一切天翻地覆。   瑠歌小姐对他真的是很绝情啊。   他还以为他会拉她一把!   早知道这样……   另一边,瑠歌若有所思地踩在空地之上。   那种感觉又来了。   当年她无法探测到赛德,如今她无法感应到艾肯。在某种程度上,气息这种东西倒可以佐证改变他们两人的血族,乃是同一批血族。   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木乃伊、人类、猎人……那些隐藏在背后的血族目的究竟是什么?   迷影幢幢,一切像是森林中的黑泥沼泽,一旦不小心迈入,唯有渐渐下沉。   只是下沉过后,面对的究竟是死亡,还是真相?   瑠歌摇摇脑袋,将这些抛之于后。如今她要面对的,是眼前这个城市模拟战。   血族无法探测炸|弹的存在,但是女巫的占卜寻物法却可以用来探查炸|弹的具体位置。瑠歌收起先前的那把军用匕首,抛出一把宽度较粗的长刀。   她轻轻弹了弹刀身,听到嗡鸣后满意地点头。   血瞳乍现,瑠歌蓦地用力将长刀插入沥青地面!   哧——   剑体带着破音的速度没入路面,噼里啪啦激起一片漆黑的碎石。沥青的硬度比起这种战用长刀来说相差甚远,剑身大半插入沥青,毫发未伤,仿佛留有余地似的微微震颤着。   瑠歌扶上刀柄,探入猎人的金色血气,闭眸开始感应。   其实,按照正统女巫的方法,她应该是抛出一个水晶球通过神识来感应炸|弹的方位。可惜那样做的速度太慢,范围精准度也太大,不如用刀插入地面直接感应地脉来得痛快。   这个方法,圣彼得堡派的女巫没有教过她,是她自己从古书中习来,并进行了改良。   天台之上,科菲木然地看着地基网点被破坏的消息,无语地望了眼正懒洋洋盯着屏幕的上司。   你们吸血鬼……破坏力真的是很强啊。   挑地方也挑得很准。   她默默地将工具包丢入尼基塔怀中,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长刀深入地面,瑠歌手握刀柄,向刀身注入血脉之息。   识海中一片黑暗,倏然间,金色的火花集中到刀尖,脱出后迅速像游鱼般蹿开。识海中好似有千万条血管般的金色闪电探入地脉深处,细细地去捕捉不同寻常的地点。   只是一个瞬间。   她停留在原地的那么一会儿,早有昆虫捕捉到了她的气息。黑压压的虫鼠大军从距离她百米到如今的十米,瑠歌眺望了一眼,回忆了一下最近的炸|弹埋藏点,扔下长刀,迅速开始奔跑。   跑!   血族的奔跑速度比起人类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喧嚣的昆虫大军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压下,如同织就一张没有破口的食物网,只等将食物死死捞住!   古老巍峨的建筑物上,此刻到处爬满了躯壳泛着苍蝇色的昆虫,根本看不清哪里是窗、哪里是门。瑠歌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昆虫们蜂拥其上,好似整个世界都被这些微小生物填满了。   在那一团团蠕动的躯壳中心,一位黑肤乌发的少女正闪烁着鲜红的瞳孔。   天罗地网。   瑠歌激发了身上全部的血气,竭力奔跑着,橙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抹流光,她甚至跑得有些酣畅淋漓。   前方的汽车底盘,便有一个炸|弹埋藏在那里!   庞大的虫群浪潮不断追索着她,在那些尖啸的虫足将要触碰她的刹那!   一股飓风自瑠歌身侧卷起,于此同时,庞大的冰雾凝结在瑠歌的身边,仿佛形成了一道看不清的结界。   就在冰雾化成冰罩的短短几秒间!   瑠歌迅速提起挂在腿边的手|枪,向空空如也的弹匣中滑入了几颗比方才更大更重的子弹。   高爆弹!   与普通子弹不同,这种子弹能够激起巨大的火花,引爆炸|弹!   虫群前赴后继地扑打在冷硬的冰壳上,冻僵落下后又不断有新的补充上去。就在无数虫群淹没那些汽车的须臾间!   瑠歌迅速将冰罩炸开,左右两手分别握枪,两发子弹朝不同的方位射去!   轰——!   汽车爆炸掀起狂大的火焰浪潮,她迅速瞬移!   连续的招式大量消耗了她的体力,瑠歌瞬移到下一个引爆点的附近,遥遥观察着整个金融城的状况。   由于不断有冲天火花炸起,浓重的雾气已经稀薄了许多。既然雾气是杰曼的天赋,还能化为他的分|身,或许炸|弹同样对他造成了伤害也说不定。   她喘息着靠在栏杆边,思考着对策。   如今三对二,她对艾肯不抱任何希望。哪怕对方拥有什么神秘招数,恐怕也不会在此时暴露。   虽然她如今使用费舍尔的炸|弹牵制住了其他二人,但很快,他们便不会再上当。   或许有更一劳永逸的办法……   ——“城市战第一要素,打斗的时候要记得时时刻刻注意上方动静。如果敌方人多,一定有人在上面纵览全局。”   如今纵览全局,将三人联系起来的,正是沈雁月!   沈雁月是在考验她会不会想到这一点?   她……会不会对上他?   瑠歌计算了一下她与初始天台的距离,中间一共隔了5个街区,期间并没有布置炸|弹。   建筑中有没有埋藏炸|药瑠歌不清楚,但靠近地面没有任何炸|药埋藏在这5个街区之间。   她闭眸,感知了一下杰曼与蒂耶的方位。神识中隐约传来了兵刃相击的声音,那应该是艾肯与杰曼。至于蒂耶……   方才的爆炸的确对她造成了伤害,而她左手轰出的那一枪则打中了她的肩胛。   因为肩胛的牵制,导致蒂耶在炸|弹炸开的刹那瞬移速度晚了那么2秒,银离子波及到了她的半边身体。   瑠歌舒了一口气。   她打定主意,决心去找沈雁月一试。   也许……他最初的主意便是这样。   瑠歌踩上天台的栏杆,稀薄的雾气之中,远方不断有击打声响起。   在她深吸了一口气,凝聚最后的血脉之息准备瞬移的顷刻间——   几根突如其来的血色荆棘缠绕住了她的脚踝,硬生生将她拖离了楼层顶部的栏杆!   这种红色的植物犹如触手,分出了多个头尾,来势汹汹地缠住了她。   瑠歌错愕地被倒吊而起,如同杂技演员手中的道具。   ……   直升机降落的天台上,机械警报声乍然响起。真帆扫了一眼紧急信息,快速道,“沈,有人入侵这个结界了,你……”   她说话的同时,目光从监控屏幕上转移到沈雁月所坐的位置。然而,还没等她的话说完,或者说在监控器跳跃之前,男人所在的位置便已空空如也。   真帆:“……”   真是没见她上司那么积极过。   她指尖捏住连麦的传讯器,对那头闯进了火焰正在呛人烟雾中使劲拔着地面长刀的尼基塔道,“你说,我们这亲兵队,是不是快干不下去了?”   拔刀拔得满头是汗却始终无法拔出的尼基塔回了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第21章   寡淡的迷雾如注了水般,稀薄了不少。   那些如轻纱般荡漾的雾气在血鞭降临之时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恐避之不及。   夜空疏朗,灯火之下,整个金融城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原貌,不再形如一座鬼城。   若不是那些被火燎过的建筑还存在着焦黑的痕迹,根本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了几场战斗。   吊在空中被人甩着玩的感觉并不好受,不断虚晃的视野中,瑠歌捕捉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如今她血脉之力几乎耗尽,风雪之息或许要调养个几天才能再次凝结成型,瞬移也无法动用,现在想要脱身,只有……   心脏内部的玄金色源血轻轻鼓动了一下,跃跃欲试。   瑠歌回忆了一下方才一瞬发生的情景——在她脚尖踮起即将踩着天台栏杆瞬移的那一秒,对方准确地用鞭子拉住了她单边的脚踝。她整个人重心不稳脚下一滑,差点这么跌落下去。   而在脚滑的那一刻,这条鞭子又鬼魅地伸出另一条触手,将她高高甩了起来,然后迅速缠绕住了她的身体。   ……跟甩糖人似的。   瑠歌在前面的战斗中,始终没有使用到源血。源血并不会因为使用而消耗,相反,越是使用源血越是能够打磨与源血之间的默契程度,甚至使源血更加壮大。可惜,在瑠歌心中,她总是隐隐觉得,如若在方才那种程度的战斗中就使用到源血的话,太过于失败。   简直给纯血种丢脸。   然而现在,使用的时机却到了。   瑠歌闭眸,调动心脏中的源血。玄金色的源血与她金红色的血气交织,沉静的识海内部如同小型飓风般疯狂转动起来,骤然释放出强大的能量。   原本没有任何危险气息的少女身上蓦然散发出了极其可怖的威压!她周身的气场在源血爆发的瞬间倏然改变!那威压一层层地裹着血荆棘缠绕而上,刺得整个长鞭扭曲地缩回了触手。   瑠歌灵敏地脱身而出,而那血鞭不屈不挠,在瑠歌用威压刺服过后,血鞭以更加迅雷之势朝瑠歌扑去!   一道熟悉的气息挡在瑠歌身前。   来人没有使用兵器,单单用苍白的掌心抓住了荆棘鞭的一截,随后暴戾地捏了下去!   ——噗嗤。   鼓胀的血鞭竟发出了被捏爆一般的声音,流出鲜红的液体来。   那些液体在遇到沈雁月的皮肤时灼烧出大片深可见骨的伤口,如同整个手掌探进了岩浆中,不断愈合的同时又再次被熔化。   他仿佛没有痛觉似的,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血鞭像是拥有生命般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若婴儿啼哭。   “摩根女王的血荆棘鞭?”沈雁月淡声道,“林大总管果然很受女王宠爱。”   重新恢复了自由,瑠歌揉了揉方才被吊着的脚踝。按照吸血鬼的恢复能力,脚踝其实一点儿也不痛,但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起身,看向挥甩鞭子的男人——那个男人的容貌与西陆人种的差距很大,可以说是典型的东方人样貌。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男人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马褂。马褂按照他的身材量身定做,显出了他颀长的好身段。   他的五官淡雅精致,不带有任何锋锐的攻击性,好似一副幽远的山水画,需要细品才能感受到其中的韵味。   “在下林雅清,见过二位。”男人微微一笑,手上的鞭子却毫不留情地在沈雁月掌中磨砺、撕扯。   对于林雅清这个名字,瑠歌并没有印象。   但沈雁月口中的摩根氏族,她还是略知一二。   吸血鬼的十三氏族,瑠歌在很小的时候就耳熟能详了。不过一些氏族因为不愿与人类通婚,血脉渐渐凋零,于是被其他氏族吞并。   血族历史长河上辉煌的十三氏族,如今说起来,只剩下了七个,而排在前四位的,分别是:“刀刺小丑”梅尔维尔氏族、“冰吻枫叶”休谟氏族、“黄金酒瓶”摩根氏族、“炽血狂狼”克伦威尔氏族。   元老院拥有一套自己的算法,综合财力、成员、领区等种种要素,对各大氏族进行评估排名。   头两名便是所谓的“元老院走狗与看门人”。据说,原本休谟氏族与摩根氏族牢牢占据第一与第二的位置。然而,自现任梅尔维尔亲王上台后,这个一直排在中流的氏族不知为何一跃至了顶端。   至于如今沈雁月假冒带领的“燃烧的黑玫瑰”波伊尔氏族,因为领区贫瘠,亲王本人常年跑去东陆度假,排名往往不是倒数第一便是倒数第二。   倒是林雅清这个人……   瑠歌眯了眯眼。   双方的对峙还在继续,不知何时,那些鲜红的、会灼烧皮肤的液体竟然不再能伤害沈雁月了。瑠歌定睛一看,只见他的手掌上缭绕着一层黑色的血气,而那些血气不断攻击分食着荆棘鞭上的液体,刺得整条长鞭抽搐痉挛起来!   如同痛到了极致,正在此时,长鞭竟然蠕动起来,鞭身上爆出一个个肉瘤似的圆球!   沈雁月唇角微勾,他掌心释放的血气颜色加深,可怖的肉瘤分别像要破壳了似的鼓动起来,随后撑出了一道薄薄的□□,最后睁开了那道肉皮!   一瞬间,几十只眼睛在血鞭上张开,骨碌碌地转动着。   “瑠歌,看好了,”沈雁月随意地拽住长鞭,丝毫不把这大名鼎鼎的武器放在眼里,“这是摩根氏族的传承武器,荆棘血鞭。”   他边说着,边招出风雪刀。鞭子上狰狞的眼瞳不断放射出血气与倒刺,他径自甩开长鞭,踏空闪跃至了林雅清的面前。   “请问林大总管专程夜访,有何贵干?”   林雅清轻笑着摇了摇头,“百闻不如一见,沈先生的东陆通用语果然讲得非常好。”   “林总管生活在西陆几百年,通用语没有生疏,可见一斑。”   两年虽是打着最为普通的招呼,但只要是血族,抬头便能看见——此时此刻两人周身各自凝结着一个气场,两方气场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我来此间,是为了传达陛下的愿望,”白衣青年微笑着看向站立在沈雁月身后的瑠歌,“陛下希望见一见瑠歌小姐。”   “哦,摩根亲王请人的方式真是特别,”沈雁月意有所指,“第二氏族的待客之道,沈某今天有幸领略。”   “这的确是我的失误,”白衣青年并不退步,“我原以为,按照瑠歌小姐的血统她应该游刃有余,万万没想到……”   他精致的面容浮上惋惜之色,“不过,血族么,当然该拿实力说话。摩根氏族的待客之道历来以客人的水平为准,瑠歌小姐这般……”他说着,血色长鞭再次蠢蠢欲动,仿佛想要重新吊住瑠歌的脚踝,让她再次体验一番刚才的感受。   “实力?林大总管既然有意……”沈雁月嗤笑了一声,风雪刀瞬间席卷出巨大的风暴,“那就打一场再说话!”   瑠歌眉头一跳,现在她已经没有瞬移的力气,这两人若是打起来,恐怕她也会被波及。她迅速后退,准备破开天台大门从楼梯下去,以建筑物作为掩护体。   沈雁月注意到她的举动,随手一挥,一道灰色的保护结界在她周身展开。   “呆在里面,看我跟他怎么打。”他使用血脉传音道。   瑠歌乖巧地点头,站着不动了。根据沈雁月的行为来看,她突然间有了个微妙的猜测:虽然林雅清对她出手在先不错,但沈雁月故意闹大的反应,或许就是想在她面前演示一番血族之间对战究竟该如何出招。   毕竟……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真的十分稀少。   沈雁月现阶段的血脉强度,瑠歌其实并不清楚。凝结源血便能登至伯爵阶位,在源血壮大到一定程度后,乃是侯爵席位。至于侯爵之后的公爵,则必须拥有两滴源血。   他如今与她交换源血不说,加上波伊尔亲王给他的源血,他最少是该有两滴源血。   既然如此,与他对敌的林雅清……同样不可小觑。   两个公爵阶位的血族打架,简直是神仙打架。两人在空中时闪时现,漆黑的夜空中不断亮过法术的光芒与音障爆破的声音。   瑠歌心道:如果现在有普通人类路过,指不定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型烟花。   苍茫的雪暴漫天席卷着,瑠歌所站的位置很快凝结了一层冰。她仰着头,通过血瞳,凝神观察着两人的行动。   血脉淬炼至一定程度后,瞬移似乎是可以预测的。无论是沈雁月身动,还是林雅清身动,两人都能毫不犹豫地抓住对方下一个落脚点,一击挥上。   这种反应速度与控局能力……   漫天雪暴十分容易遮蔽视线,瑠歌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一下自己的血脉足够让她看清一切——只见风雪刀勾住了荆棘长鞭,长鞭迅速缠绕几道反套出了刀刃。大片的冰棱将长鞭上的眼睛冻住,随后弯刀再次轮回割过。   数轮下来,弯刀只在长鞭上割出了轻微的断口,那些断口很快愈合,双方胶着。   瑠歌思忖:果然这把刀刃还不够锋利,如果换上玄冰铁的话……   她站在通往天台的门边,专注地观望。忽而,几道血脉传音汹涌地没入了她的识海间。   先是一个沙哑的女声: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雁哥出刀了,我的虫子都要冻死了。   瑠歌停顿了一下,随后疑惑起来——等等,说好的冰对昆虫没有根绝性效果呢?   再是一个戏谑的男声:哇哦,沈居然用风雪刀了,这也太凶残了。瑠歌小姐,你押哪一边赢?   女声不满道:这里不是地下监狱,押不起来没劲啊。我要把这些录下来,回去卖给监狱里的人,起拍价就定100欧元好了。   瑠歌震惊:等等等等,你们为什么可以隔空在我这里讲话,还能接上?!   她又道:不对你们先别和我说话!我要看他们的打斗动作!   杰曼啧啧称奇:瑠歌小姐,你这样是不行的。你看到沈的动作了吗?他是风雪刀配合法术一起在用,不仅要控风雪控刀,还配合近身肉搏战。你只是用眼睛看和说话就不能分心了,以后要怎么控场全局?   瑠歌:……   她艰难地盯着空中两人的打斗,又分出一点心思开口道:你们不是地下监狱的罪犯吗?沈雁月不是把你们关起来的人吗?你们怎么……   怎么听起来不是那么一回事……?   蒂耶了然道:哦,其实跟你想的有点差别。弦月佣兵团在各大世界战场跑,这个你知道吧。地下监狱很多人都被各国通缉了,属于高危罪犯,要在人类最高监狱呆一辈子的。弦月佣兵团使用各种理由,比如政治避难、政治引渡、或是国际最高调令把我们偷梁换柱弄走了。说是监狱,其实是终生劳动合同。   杰曼笑意盎然地接道:比如费舍尔,在非洲输油管争夺战中使用拆除了各类非法炸|弹,他就是被通缉的那个,但是佣兵团惜才,就被那么搞走了。   瑠歌皱眉:你们说的很简单,但是听起来操作很难?   杰曼:是的小姐,战场上人类和血族勾结数不胜数。这也是我们畏惧人类最高监狱的原因,那里能够镇压得了血族,不是一般地方。   他又道:你看到沈出手的动作了吗?他常年在世界各类战场上奔走,身手自然不用说,但最厉害的,是他对力量的控制。他从来不多用一分力,也从来不会少那么一分力,你再仔细看看。   瑠歌聚精会神地盯着两人的打斗痕迹:空中并没有兵刃相击的声音,弯刀对上这么一条看似软绵绵实则韧性十足的长鞭仿佛被黏住了似的,没有任何优势。   没有优势,意味着势均力敌,需要找其他突破口。在瑠歌眼中看来,林雅清的气场与沈雁月的相互消磨,双方都没有使用天赋,只是微笑着较劲。   蓦地,沈雁月动了。   风雪刀爆出凛冽的冰棱,刺得几十双眼珠再次尖叫起来。与此同时,他倏地瞬移至林雅清的气场上方,一拳挥出!   拳头与气场相冲,竟如同雷霆一击,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瑠歌错愕地望着沈雁月的举动,只见下一秒,他换了个方向又是一拳击出!   无数裂痕自他的拳周扩散开来,他回头瞥了瑠歌一眼,眼中有着隐隐笑意,像是玩儿似的最终踹上了气场的中心!   哧——   林雅清犹如蛋壳似的气场,终于在沈雁月暴力的拳脚相加下,应声而碎。   瑠歌呆若木鸡。   这一整套动作的力量与速度……   ……学不来学不来。   这种打法怎么学!   这根本就是强者的疯狂暴力输出! 第22章   沈雁月的动作并不野蛮。   相反,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因为力道控制极好,身法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简练到有一种极致的力度感。   瑠歌望向他的时候,恰好对上对方隐含笑意的一瞥。原本他一身漆黑,打起架来雷厉风行,如同一把蕴藏雷霆之势的上古玄兵。现在,他那么微微挑起眉眼,却又显得暗含风情,像是极其快意。   蒂耶显然捕捉到了这一幕,她面无表情地“喔”了一声,传音给两人道:雁哥像是开屏的公孔雀,这次赚翻了,有这一眼,不愁那些女囚犯不竞价。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的心思,”杰曼遗憾地摇摇头,传音道:“不过,我认为你可以顺便录下瑠歌小姐,让她体会一下我们这些劳改犯的热情。”   瑠歌:“……”   沈雁月的团队跟她想象中真的有点不一样。不仅打起架来够味够凶,说起来话来也是吐槽不停,自然熟好打交道。   她想,难怪沈雁月性格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比起以前的高岭之花、冰冷淡漠偶尔会害羞一下的模样,现在可真是脸皮厚到不怕开水烫,动作表情还有言语,无一不骚操作连篇。   ……虽然血族的皮本来就不怕开水烫就是了。   法术轰鸣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融城上空,林雅清的气场被打破后,沈雁月没有乘胜追击。风雪渐渐消弭,天空重新明朗起来。   双方似乎只是点到为止,两人隔着几十米距离站着,恢复了见面时的模样。   身着月白色长褂的青年依旧保持着完美无缺的笑容,他收起长鞭,“沈先生果然不负虚名。如此精湛的血气,陛下应该能够放心了。”   说罢,他忽然瞬移至瑠歌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封蜡印请柬,“瑠歌小姐,我为我方才的鲁莽道歉。陛下见猎心喜,我便自作主张测试了你的能力。”   瑠歌收下请柬,望着对方精致柔和的眉眼,礼节性地露出微笑道,“是我法术不精,让陛下失望了。”   “相信有沈先生在,您一定会……”他意味深长地停顿,视线在二人间巡回。最后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迅速离开了。   在确认林雅清的气息完全消失后,瑠歌走出灰色结界,跑到沈雁月身边,直接拿出了那封蜡印请柬。   她指尖轻轻一划,代替小刀,破开了信封。   沈雁月低头侧望着她,只见少女的肩膀恰好抵着他的肩膀,她利落地拉开信封,毫不犹豫地将请柬递到他的手上。   ……她对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设防。   还特别信任。   沈雁月觉得有些无奈,又微妙的感觉这样也不差。他没有接过信封,拒绝道,“这是给你的请柬。”   瑠歌愣了一下,“嗯?有什么问题吗?”   “啊我明白了,这件事哥哥你不愿意掺和进来是吗?”   “……”沈雁月敲了敲少女的脑壳,“给你一次机会,你再想想。”   “嗯……还能想什么,有其他可能性吗?”瑠歌不解。   “……”沈雁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是怎样的,瑠歌。”   “我的意思是你已经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不用事事和我报备。很多事,你可以自己看过后,再做决定。”   “可是我想直接和你分享呀。”瑠歌抬头,双眸与他对视,唇角含笑。   她打了个直球道,“是我惹的麻烦太多,对你造成困扰了吗?说起来,曼彻斯特市中心的袭击就是动用你的势力才处理好的,后来是艾肯,再是现在的摩根女王。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的话,两百年前的老朋友突然冒出来,然后还需要不停出力帮忙,的确听起来挺讨厌的。”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像是只要停下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一样。沈雁月静静地听完,伸出指尖,恶作剧似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怎么就一根筋呢?”   “瑠歌,”他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灰绿色的眼眸与她平视道,“刚才那条血荆棘鞭你看到了么?”   少女下意识点头。   她翠绿色的眼眸同样回望着他,瞳仁干净清澈,像是一汪泉水。   那一汪泉水之下,隐藏了深深的脆弱,像是浮冰,又像是摇摇欲坠的雪巅。好像一旦被凿破一个点,便有千里碎冰轰然崩塌的趋势。   “那条长鞭是摩根家族的传承武器,每一代摩根家族的亲王,在感觉大限即将来到之前会挖出一只眼睛,并以精血浇灌长鞭。”   “血荆棘鞭,已经凝聚了好几代摩根亲王的眼球与精血。但是风雪刀遇上它,虽然讨不了好处,但完全不落下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瑠歌抖了抖耳朵,表示不明白。   “不要小看你自己,”沈雁月揉了揉她的尖耳朵,诱惑暧昧的嗓音温柔道,“我的雇佣费很贵,但是……”   他说着,指尖摩挲了一下风雪刀的刀柄,“光是这把刀,足够买下我,让我为你效力很多年,殿下。”   那句“买下我”和“殿下”他说的缱绻而又暧昧,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撩着她的脸庞,令她耳尖骤红。   这个称呼沈雁月鲜少使用,曾经在东陆也唯有打趣她或者是对她感到无奈时才会用到。那会儿少年的嗓音还不像现在那么带有磁性,哪怕喊个一两回,瑠歌也只会觉得不好意思,一点儿都不像现在……   心脏跳动,连着源血也跟随情绪微微鼓动。她竭力压下那种躁动的感觉,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刚才被吊起来甩来甩去出的丑,她还没有忘记呢。   瑠歌垂下眼睫,故作镇定地抽出放在信封中的卡片。那是一张手绘压纹邀请函,注明了时间与地点。   “二月十日,纽约……时装周?”   她抬头,神色茫然地重复道,“时装周?血族原来还玩走秀的吗?”   ……   夜色深沉,在林雅清离开之后,所有人也丧失了打斗的兴趣。签了终生劳动合同的劳改犯们与艾肯一个个瘫在天台边的软垫上,手枕脑后仰望天空。   真帆与尼基塔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方才的高爆弹与炸|药产生的毁灭性伤害以及各种弹坑都需要收拾。瑠歌本以为这么大片的痕迹需要请专业的建筑工人来进行修复,没想到在被火燎黑的墙壁边,真帆竟是揭下了一片透明软膜一样的东西,而在软膜之下,建筑完好如初。   瑠歌:现代科技真厉害!   至于弹坑,整个金融城中不知怎么的,突然走出了好几个大型机械设备,那些巨大的机械手臂飞快地摆动,快速进行着修补。   大概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那块被瑠歌插入长刀,崩坏的沥青地面了。   简单地收拾完表面残迹之后,尼基塔麻利地收拾着器材,而真帆则打了几通联络电话。   瑠歌隐约捕捉到了几句,好像是传讯那些专门会用修复法术的血族前来收拾场地。   全部弄完时,时间早已过了午夜。   弦月佣兵团在伦敦拥有专属酒店,从外观来看,是一家坐落于市中心的古老宫殿。抵达之后,真帆很自然地与尼基塔要了一间房间。   艾肯与杰曼勾肩搭背地说到了一起,显然是同类相吸。至于剩下的蒂耶与费舍尔,两人各自要了一间单间,挥了挥手表示明天见。   前台只剩下了沈雁月与瑠歌。   酒店的装潢非常古老,对称的螺旋式楼梯,复古的宗教壁画穹顶……整座酒店的顶层套房属于沈雁月的私人领域,如今,他已经拿到了一把被人摩挲得发亮的古铜钥匙,耐心地等待瑠歌作出选择。   “怎么了,没有中意的房间?”   接待人员亲切地微笑着,掌心中摆放着一个平板电脑。电子屏幕上清晰地跳动过一张张令人心动不已的照片,只要轻轻一滑动,便能查看每一个房间的风格设施。   约莫是先前神经太过紧绷的缘故,现在放松下来,瑠歌觉得全身心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疲累感。大脑麻木,削弱了她的羞耻心,她随意地点了点,“就这个好啦。”   接待人员毕恭毕敬地递上房卡,瑠歌自对方戴得一丝不苟的白手套中抽出卡片,转身示意沈雁月一起上楼。   她的房间方向其实与沈雁月截然不同,后者占据了整座酒店的一整个平层,而她不过是楼层中一间普通的套房。   “往这里走,”沈雁月出声制止瑠歌的步伐道,“是这个方向。”   少女抬起的小腿踏在了黑胡桃木阶梯之上,她回头,转眸一笑道,“哥哥,你的房间那么大,我不能参观一下吗?”   ……   沈雁月意外地挑了挑眉,没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两人沉默地一前一后走着。   到了顶层,先进行指纹认证,认证过后再用那把古老的钥匙转开沉重的大门。沈雁月扶住厚重的木门边,懒洋洋地摆了个“请”的姿势,如同正儿八经的邀请。   瑠歌走进去,随意地将房卡丢在玄关处,打量着整套房子的装潢。   “……哥哥,这个房间是你自己选择的吗?”她略微有些诧异道。   “嗯,有什么问题?”   不怪瑠歌奇怪,在她印象中,像沈雁月这种风格的男人,房间风格多数以极简为主。她原本做好准备,认为自己会见到一个干净整洁到令人发指的黑灰色调或是原木色调的房间,没想到这间顶层套房……竟然是这样的典雅清新。   房间内暖色调的灯光已经打开,外部有一个扇形露台。整套套房为敞开式,以米白色与森绿色为主,优雅的瓷器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搭配鲜亮的鲜花、透明的窗纱与古典的家具,有一种贵族女性在罗马度假的清丽高雅感。   窗纱浮动,带来夜间寒凉的冬风。瑠歌不动声色地合上大门,整个人靠在了门背之上。   她好奇道,“我还以为你的房间应该是那种极简风格,没想到……”   “这种不好吗?”   “就是因为太出乎意料了,所以才有点微妙的落差……啊不,是惊喜感。”她瞪大翡翠色眼眸无辜地看着他,“哥哥,我没想到你品味这么优秀啊。”   沈雁月笑着走过去揉了揉瑠歌的脑袋,戏谑道,“知道你会说话。不过,战场上到处都是那种你所谓的黑灰色硝烟,现代化军事化工厂也全是极简风格。我要是工作时面对那样的环境,回来后还面对那样没有生活气息和艺术氛围的住所,那是自虐,对精神冲击好吗。”   “人啊,要有点情调。”他说着,手从脑袋上滑到瑠歌的下巴,像逗猫似地挠了挠她,“不然你哥哥我早就自闭了。”   他边说边脱去黑色的大衣,顺手放在颇有年代感的扶手椅边。他扯了扯领带,也不问瑠歌想要做什么,吊儿郎当地问道,“累吗?要不要泡澡?里面有汤泉。”   “……”瑠歌松开方才因为做贼心虚特意捂住的门把手,那边沈雁月已经穿过长廊,走进了一个以岩石铺就的宽阔浴室。   对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伴随着拉开雕花橱柜的摩擦声,“这里有不同口味的泡澡球,你要喜欢也可以随便往里面丢。瑠歌,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雁哥也在教瑠歌做人。   感谢读者“森芜”灌溉营养液13瓶鸭! 第23章   瑠歌下意识想要拒绝,她道,“哥哥,不用麻烦啦。我来就是想跟你讨论一下关于摩根氏族的问题。”   沈雁月掂量泡澡球的动作一顿,几缕卷翘的发丝垂在了他的脸颊边。水汽蒸腾,他的瞳仁似乎也染上了一两分水色,显得极为潋滟。   恰在此时,他眸光回转,刹那一瞥间,那蕴藏在眸间的妖冶晃得令人惊心动魄。   “瑠歌妹妹,这里不止有一个浴室。你要是想,可以用血脉传音和我说话。”   “我今天表现应该很差,”瑠歌义正言辞地拒绝,“明天还要训练,我会起不来。”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放你一天假,”沈雁月笑意吟吟,“反正二月十号不是么?我们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慢慢训练。”   瑠歌抿了抿唇,别过脑袋小声道,“这话你应该对你属下说,真帆都说你人性泯灭了。你这样区别对待,不太好。”   “唔,说的在理。”沈雁月撩了撩汤泉中的水,诱惑般的打趣道,“他们是我的下属,可你是我的金主啊。风雪刀那样珍贵,我当然要好好侍奉了。你说对不对,殿下?”   瑠歌:“……”   她的脸颊骤红,眼神躲闪,感觉怎么也平压不下那颗加速跳动的心脏。她快速道,“我就……我还是冲个澡好了。我想和你面对面说话。”   “原来殿下是想看着我。”沈雁月玩味地一笑,沾湿的指尖划过嘴唇,连着耳边的那颗珍珠耳坠晃荡不已。   他指了个方向,“淋浴间在那边,你先洗,我会叫人送上换洗的衣服。”   “不用了,我储物戒指里有。”瑠歌几乎是落荒而逃。   见她匆匆进入淋浴间,中途还被绊了一下,最后小声地关上了门,沈雁月在水池边待了一会儿,最后兀自一笑。   由于整个宫殿的顶层都属于沈雁月,因此淋浴间的面积也格外宽大。瑠歌走了一圈,浴室并不是封闭式设计,而是采用了古典的设计风格,又融入了现代技术。   瑠歌在门边找到了一个控制平板,她研究了一会儿,原来,这间浴室还能使用遥控自由打开穹顶的窗户。   联想到当初艾肯为她寻找的小旅店,再对比现在的设施,瑠歌感慨了一会儿,无言地叹了口气。   她刷了个牙,脱去衣服,看着玻璃中倒映的自己,感到一丝轻微的陌生。   小时候不明白,总觉得女巫协会就是她的家。她们对她冷淡严厉也好、疏远隔阂也好,瑠歌全都甘之如饴。   可是,哪有家人是想要杀她的呢?   孤身一人之后,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思考自己的父母究竟拥有怎样一副容貌。   她跟他们像吗?   为什么会不要她呢?   她走入淋浴间,拧开水,闭眸冲洗。   ……   洗完之后,瑠歌随便套了一件宽大的T恤,径自走了出去。   之前响应军部招揽做见习生的时候,科菲总觉得她的衣服太过繁复古典。为了方便练习,这件衣服当初还是科菲拉着她一起在街边买的。她的储物戒指里不是没有轻软贴身的薄纱睡裙,但是面对沈雁月,她总有些轻微的羞耻。   走出淋浴间,瑠歌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穿过了琳琅满目的起居室。   坠满滴水状水晶的床头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沈雁月正坐在床边,手中拿着几份打印资料。他的发梢尚还凝结着水珠,显然也是刚刚洗完。   大抵是觉得不太舒服,他将过长的头发随意扎了起来,这样望去,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全脸的轮廓——   苍白的肌肤,脸庞精致却不失锐利,灰绿色的眼眸加上狭长的眼尾显得既淡漠又多情。他穿着柔软的羊绒居家服,像是卸下了气场般,看上去亲近了不少。   凉爽的夜风拂进,带过若有似无的木调香气,男人安静地坐在床边翻阅资料,间或拿笔记录着什么。   这样的场景令瑠歌胆大了不少,她随意地坐在了沈雁月的身侧,轻声道,“哥哥,你在处理佣兵团的事情吗?”   “嗯,”沈雁月抬起头,随手将文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目光涉及到她湿漉漉的头发,他温声道,“要不要我帮你吹头发?”   “不用啦,反正吸血鬼也不会头痛。”她扶着他的肩膀,脚下一踮盘腿坐在床上,“你要不要先处理文件?我想问你些事,可能会耗费比较长的时间。”   “没关系,”沈雁月注意到她T恤上的卡通图案,笑着摇了摇头,“你最重要。”   “……”瑠歌泄了口气,又重新振作起来,“我先说好,待会儿我们好好说话。你这个样子很容易打断我的思考,我的脑回路你本来就觉得奇怪了,万一再短路,那就是灾难。”   说完,她根本不给沈雁月说话的机会,直接道,“首先,我不明白,弦月佣兵团为什么要在金融城设立模拟战?我的意思是这样很不方便不是么?白天那里普通人类还要工作,修复起来也很复杂……”   她想说,这样大张旗鼓地运转,简直耗材耗力。   “伦敦这个城市,不同区域被不同氏族所占领,”沈雁月道,“金融城是我们的地盘,海德公园是梅尔维尔氏族的地盘,萨默塞特公爵府是摩根氏族的地盘……这些小小的地区被不同的氏族割据,同样需要彰显各个氏族的实力。”   瑠歌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她眼神闪烁,“可是……波伊尔氏族不是常年在各大氏族排名中垫底吗?”言下之意,这样劳神耗力还有必要吗。   反正也是吊车尾……   沈雁月轻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当初这个设置,源于我和某位银行董事长的赌约。模拟战的确劳神耗力,在这个地盘也极为不便,但烧的,不是弦月佣兵团的钱。”   瑠歌心道:看来那位董事长输得很惨烈啊。   她张口吹道,“好吧,哥哥这么强,肯定逢赌必赢。那下一个问题,我记得两百年前掌管摩根家族的可是位男亲王,现在怎么变成了一位女亲王?而且,这里怎么还会有东陆的人出现?”   听到这个问题,沈雁月收起了轻松的笑意。他起身,走到冰柜边拿出了两罐啤酒。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关于复仇的故事……”他将易拉罐递给瑠歌,“我先讲一下整个事件的背景。首先,你知道哈西德派犹太人吗?”   瑠歌摇了摇头。   “哈西德派犹太人是生活在纽约布鲁林克区的一个极端保守的正统犹太教团体。虽然他们生活在纽约城中,但他们拥有自己的社区和完整的体系。”   “他们的孩子自幼在哈西德主义的学校中接受教育,即全天候的宗教洗脑课程。在现代社会,我是指,你应该也看到了电子设备处理信息的便捷程度。但是这些东西,哪怕是网络百科、现代书籍,更别说世俗电影与世俗音乐了,所有与现代有关的一切,都被他们严苛的教律严令禁止。”   “他们禁止所有人上网,禁止各种现代化活动。他们认为网络会使人沉迷,增加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而自己的社区则保留了非常古老的传统,就是互帮互助。”   “邻里之间互相照应、彼此友爱团结、甚至医疗食物都会免费分发。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社区系统,哈西德派犹太人非常依赖这个系统。”   “按照人们的想象来说,这样一个遵循古老教条、想要重现崇高精神的社区,应该非常理想化。”   “但实际不是这样的,对吗?”瑠歌问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在哈西德派社区中,教律大于一切,甚至是国家法律。”沈雁月淡声道,“然而,他们的教条,大部分是典型由男性主导的教条。”   “许多犹太女性年满16岁便被迫结婚,她们大多和结婚对象从未谋面,所有过程由父母一手操办。”   “结婚过后,因为期间不允许避孕堕胎,因此许多哈西德派犹太女性年纪轻轻便有了一大堆孩子。并且孩子的父亲有部分打着研究的名义,从不工作。”   “女性在这个社区中没有话语权和自由权,一旦她们拥有反抗的念头,社区的心理医生会进行精神洗脑。”   “那……那位摩根女王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吗?”   “有点区别,”沈雁月拉开金属环,喝了口啤酒,“准确地来说,是她的母亲经历了这样的不幸。”   “我想问个题外话,”瑠歌打断道,“对不起,虽然这样真的很不好……但是,你为什么选择了啤酒,而不是葡萄酒鸡尾酒?”她苦恼地望着手中的易拉罐。   “你不喜欢么?”   “不是,你的选择总是让我很意外。”瑠歌故作忧伤道,“这个房间的风格也是,选择的酒也是,我感觉我无法预知你的行动——我是说,我感觉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你。”   “哈哈,”沈雁月爽朗地笑出了声,“瑠歌妹妹,你T恤上的图案很可爱啊,这么可爱的衣服,当然要配啤酒才行。”   “……”瑠歌怀疑地低头,掀起衣衫,上面赫然是三只小猪。   她挠了挠脑袋,不太明白沈雁月的笑点在哪里。于是她只好拉开金属拉环,咕嘟咕嘟大口喝了好几口啤酒。   “好啦,哥哥你还是继续说吧。”她窘迫。   “这个酒店里,唯一了解我过去面目的只有瑠歌妹妹你啊,”沈雁月对她眨了眨眼,“你身负重大秘密,不能揭穿我才是。”   青年眸光狡黠,虽然有故意逗她笑的成分,但他说话巧妙体贴。   瑠歌伸出手,学着沈雁月挠她下巴的模样也试着挠了挠对方的下巴,那里光洁一片,没有半点扎人的胡渣。她摸了摸,又好奇似的戳了戳他的唇角,随后惊醒般地缩了回去。   “这样就扯平啦。”瑠歌笑着道。   “刚才说到哪里了?唔,摩根女王的母亲,哥哥你继续。”   “好,”沈雁月语气低柔,神色中带着不自知的宠溺,他继续道,“她的母亲在连续生下5个孩子后,终于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下,精神崩溃了。当时她怀了第6个孩子,但是用今天的话来说,那个孩子是宫外孕,令她十分痛苦。”   “她在痛苦的同时,还要带孩子做家务,面临丈夫的家暴……”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令瑠歌身临其境。   她挪了挪身体,将啤酒罐放在掌心,“但是他们的教条不允许堕胎,所以……?”   “哈西德教派,说白了就是纽约城中不同人种的一个小社区而已。小社区不允许,但是从哈西德教派的街区走到外面,又没有隔离墙。”   “那时候合众国的堕胎技术虽然不完全,但暗中还是有不少诊所的。她当时偷偷拿了积攒了多年的积蓄,跑到外面进行了手术。手术风险虽大,但她成功了。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回到家,面临的是震怒的丈夫与发现问题并且告密的长子。”   “她年岁最大的长子,早已因为接受哈西德主义的全日制教育,而日渐疏远她。”   “对于一个传统犹太母亲来说,这是一个很艰难也很难大胆的选择。丈夫不理解她,孩子疏远她,她就像个生育机器。后来,她觉得无法继续忍受下去,想要通过法律上诉。但是有人告诉她,曾经有不少类似的案例,但是那些母亲全都失败了,还被邻里监|禁隔离起来。更何况,她根本没有钱去负担那些高昂的律师费。”   “好在那个时代还不存在监控,于是,她带着最小的孩子,也就是年幼的摩根女王,连夜逃走了。”   “哥哥,我有个问题,”瑠歌悄悄举了举手,“我刚才就想问了,既然这个社区中,女性都是家庭主妇,男人又有些不工作,那他们维持正常生活的钱都从哪里来呢?他们自己种地么?”   “布鲁林克区的犹太人口一共有几十万……”沈雁月卖了个关子道,“几十万张普选选票,只要给钱就能获得,你觉得那些政党会不行动吗?”   “也是,”瑠歌怔忡道,“人类社会真复杂。”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这个犹太社区就在纽约城里,和正常社会没有任何区别,也没有隔离墙,为什么她们不直接逃跑呢?”   “那是二十世纪初,一战与二战间。虽然一战后,合众国的经济开始复苏繁荣,”沈雁月解释道,“但是女性的地位,还是很低的。不但如此,哈西德教派的犹太人从小使用意第绪语,他们的语言就与外界不同。”   “除了语言障碍外,他们的女性自幼只被教导了该如何生儿育女,她们没有任何工作技能。换而言之,摩根女王的母亲,在走出了这片小小的社区之后,根本无法养活自己。”   “一位单身母亲,什么也不会,还带着一个孩子,”沈雁月道,“你觉得,最快解决饱腹问题的方法是什么?”   瑠歌脑中莫名闪过了工业革命时期那个拉开衣衫的少女的面容。   “……是找人结婚吗?”她道。   “你这样说也没错,”沈雁月颔首,“哈西德教派的犹太人其实样貌并不出众,虽然是白色皮肤,但普遍都是黑发黑眼。”   “但是摩根女王的母亲不一样,她的母亲在哈西德教派中非常特殊,而在普通人群中,亦十分耀眼。”   “金发紫眸,战争尤物。”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藤藤”灌溉营养液5瓶~ 第24章   金发紫眸,战争尤物?   瑠歌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法想象摩根女王的母亲究竟有多么美艳绝伦。她抬眸望向沈雁月,问道,“哥哥你见过她吗?”   “摩根女王我在商业聚会的时候偶尔见过几次,但是她的母亲么……”沈雁月再次起身,他撩开用白贝母串成的珠帘,走到起居室,从抽屉中取出了一个平板电脑,随手搜索了一下名字,“这个,是她母亲的照片。”   注意到他将电子设备放得极远,还在使用纸笔,瑠歌感慨道,“你总算有点儿像那些老吸血鬼的地方了。”   “习惯一时难以改变,不过,我本来也不年轻了啊。”沈雁月揉了揉眉骨,“使用纸笔虽然感觉上舒服很多,但麻烦之处也不少。比如说现在战斗资料千变万化,一旦打印下来,就只是这一个版本,后续还要跟进信息。真要说起来其实并不方便。”   “十九世纪初期,人类还给那些反对现代技术反对工业化的人们起了个名字,叫做……卢德主义者。”   “卢德主义?”瑠歌重复了一遍,“我想我们血族多多少少都有点这个主义吧。”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哥哥你的时候,我问你年纪,你死活不愿意告诉我。现在怎么舍得透露自己不年轻了?”瑠歌笑道。   “等真的上了年纪,也就看淡了。”   “那你今年到底多岁了?”   “……”沈雁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笑得鼓起的脸颊,“我就是不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瑠歌扭过头,“说什么处之淡然,全都是假的。”   “好了好了,”他松手,将平板电脑推给瑠歌,“你自己看看?”   跃然在电子屏幕上的,赫然是一位风情万种的美人。早先的几张照片多是黑白,滑到后期出现了不少彩色照片与颜色明烈的手绘画像。美人的金色短发像是日光一样灿烂,紫色的瞳仁勾魂夺魄,配上凹凸有致与奔放不羁的身段,只消一眼,便能体会到妖娆热烈的狂潮。   “我前面提到过,摩根女王的母亲,是在一战与二战的休缓期逃出犹太社区的。虽然她已经生了5个孩子,但她逃出的那一年,年仅22岁。”沈雁月缓缓叙述道。   “一开始,她的确是想找一个男人结婚。但是那个年代,没有任何男人愿意接纳一个带有孩子的母亲。当时恰巧赶上合众国加大工业发展,经济繁荣复苏的时候,富人纵情享乐,穷人暗无天日。贫富差距巨大导致了连拾荒都要大打出手的地步。”   “她的母亲遭受了不少蹂|躏,直到后期,才成为了上流社会的情妇。很多时候,因为无法顾及女儿,年幼的摩根女王大多是眼睁睁旁观着一切发生的。”   “所以,她的母亲成为了摩根亲王的情妇是吗?”瑠歌无意识地摩挲着易拉罐尚还散发着冷气的罐身。   “是的,不过那已经是二战期间的事情了。在战争期间,包养她母亲的不止一个,其中一个是位摄影师。那位摄影师拍摄了她母亲的情|色照片,没想到火遍了合众国所有的军营。”   “她母亲因此名声大噪,后来成为了摩根亲王的专属情妇。”   “二战期间,那是二十世纪初了吧,哥哥。摩根女王明明还比我小上100多岁,现在却这么强,难怪林雅清觉得我弱了。”   “她的强,严重违反了《血族权利法案》。”沈雁月道,“因为在她母亲死后,她不仅手刃了摩根亲王,还杀光了摩根家族所有的纯血种。这么多个纯血种的精血灌给你,不强才奇怪。”   瑠歌:“……”   指尖在罐身上陡然一划,她艰难道,“你这样说我感觉她更强了,以一介人类之躯毁灭了整个氏族,我觉得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做到的啊……”   “环境造就人类,摩根女王因为母亲的‘工作’,自幼混迹在这些人群中间。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却能多年不受侵害——纵然其中有她母亲在保护她的缘故,但她同样非常机敏。”   “摩根亲王喜好施虐,更喜欢让她目睹母亲被凌虐的全过程。后来她的母亲被活活凌虐致死,摩根女王也是亲眼从开始见证到了结束。”   “年仅十四岁的小女孩,目睹完整个过程后,不声不响,安静地在摩根氏族中留了下来。她母亲与摩根亲王出双入对的时候,她在摩根亲王的三个继承人之间玩得游刃有余。”   “大哥蓝道尔,纯血种,早期是个西部牛仔,被他爸丢过来开荒,最后整个家族都移民至了合众国,做大了生意。蓝道尔虽然为人骄傲自信,但同样能吃苦耐劳,是个股票投资鬼才。”   “二哥安珀,人类混血,音乐艺术家。表面上安静随和,但私生活糜烂不堪,沉迷于精神药物。至于老三迪兰,喜好赌博,在天文学上的造诣很高,同样是纯血种。”   “摩根女王曾与亲王的三个儿子中的一个结过婚,有过孩子。瑠歌,你不如猜猜看,是其中哪一个?”   瑠歌:“按照你这样的描述,我觉得摩根氏族当年能在氏族排行中拿到第一第二位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的私生活我不予以评论,但我认为三个兄弟想必都是人精。摩根女王能一个人把他们全都玩死……”   “好吧,只是猜测的话,哥哥,我觉得应该是蓝道尔。”   “为什么?”沈雁月眼中有笑意闪过。   “因为你对他的描述最长,显然你对他最熟悉,”瑠歌煞有介事道,“不过,在这三兄弟中,真要说起来,大哥蓝道尔更接近‘正常人’的范畴。二哥既然沉迷精神药物的话,摩根女王显然经常会面临生命危险,谁知道这个混血种会不会突然发疯吸干她的血呢?老三又喜欢搞研究,既然喜欢搞研究,想必对家产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综上所述,摩根女王,当然会选择下一任家主了。”   “说得不错,”沈雁月赞许道,“当年合众国内战,我与蓝道尔有过不少交集。他虽然脾气较为暴躁,但的确是个人才。”   “林雅清,是摩根女王在名流聚会中偶然相识的。他来到西陆的时间,远早于我们去东陆的时间点。最早西陆这边的贵族,喜好在派对上使用来自东方的伶人。这种从东陆被售卖过来的少年,价格全都十分离谱。”   “摩根氏族,鼎盛时期能够做到在纽约城中用金砖铺路,当然不会在意区区一个伶人。虽然东陆没有这样的传统,不过在西陆,为了保持少年们的嗓音,他们的身体会被进行处理。”   “身体……处理?等等……”这种贵族的奇怪嗜好,瑠歌其实有所耳闻,她踌躇道,“是我想的那样吗?应该不会吧……?所以林雅清……他早年也被……?”   “是的,虽然成为血族后身体修复了,不过早年,还是摩根亲王亲自动的手。”   瑠歌:“……”   这消息实在太刺激了。   寒凉的夜风吹拂进灯光暖融的卧室,带不走瑠歌心中窒息的胸闷感。她又闷头喝了好几大口啤酒,怔怔地望着前方的花瓶出神。   “我怎么感觉听到现在,世界上好像就没有好点的故事呢?艾肯与赛德也是,好像到处都是这样的悲剧。”   “怎么说呢,”沈雁月拿出一张山羊绒毛毯,披在瑠歌身上,“这两个世纪,从宏观上来看,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都很低。但你看现在,人们的生活环境是不是有显著提高?”   “就拿你去过的曼彻斯特来比较好了,城市差距还是很大的。现在大部分孩子能够接受教育,正常长大成人,安稳地生活一辈子。这些‘人权’,都是他们祖辈在时代的漩涡中拼命打拼抗议争夺来的。”   “我们血族灵魂随肉体永生,因此会永远记得变革的痛苦。但是人类有着我们不理解也不能参与的转世,你就姑且相信,当年他们所受的苦早已通过转世忘却,现在诞生在这个时代,能够平安喜乐地长大吧。”   瑠歌认真地听着,男人的声音原本就低沉魅惑,现在刻意温柔起来,更是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像是传说中人鱼美妙的歌声,能够让人忘却一切痛苦。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却被对方用掌心挡了一下。沈雁月摸了摸她的发梢温和道,“你头发还没干,睡觉会不舒服,还是吹干了再说。”   他趿着拖鞋,抽走了瑠歌还抱着的平板电脑和啤酒罐,很快换了吹风机回来。   插上插座,他坐在瑠歌身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先是测量了一下吹风机的温度,再抚上了瑠歌卷翘的发丝。   温热的风吹过脸颊,瑠歌舒服地眯了眯眼。   那些漫长、晦涩、令人阵痛不已的历史性悲哀,好像都在这一刻消弭远去。   长廊间的贝母珠帘轻轻晃荡,敲打出清脆的声音。贝母的边缘折射出彩虹般的幻光,一切如同世间最美好的梦境。   沈雁月在这里。   自她被波伊尔亲王带下山到现在,第一次,她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恍若一片漂浮的雪花,终于找到了能够安然融化的水池。   纤长的指尖摩挲过头皮,瑠歌忍不住抓紧了身下的被子。   她想啊……   她想得寸进尺。   她想留在这里。   平生第一次,瑠歌心中竟然滋生出了“想要”的欲望。   吹风机的噪音并不大,沈雁月像是撸猫似的细心地替她梳理头发。过了许久,沈雁月摁下了开关键,轻声道,“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扑了满怀。   少女紧紧搂着他,脸颊蹭着他的锁骨、脖颈、再到下巴。她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他,如同缺少安全感的小动物。   “怎么了?”沈雁月笑道,“饿了?”   “没有,”瑠歌轻声道,“就是想抱抱你。”   沈雁月拍了拍她的背,似是安抚。随后在瑠歌的毫无预料之中,他竟然一把横抱起了瑠歌,径自穿过了长廊。   灯光摇晃,满目都是瓷器、鲜花、贝母交汇在一起的昳丽光芒。沈雁月缓缓走入另一间卧室,轻轻将瑠歌放在了床上。   “明天给你放假,今天好好睡觉,乖。”   他的掌心温柔地抚过少女的眼皮。   ※※※※※※※※※※※※※※※※※※※※   作者有话要说:   氏族比惨大会正式开始。   我觉得这文结束以后能进行一个“你觉得哪个角色经历最惨”的投票耶!(被打   感谢读者jueyue灌溉营养液10瓶! 第25章   瑠歌平日很少做梦。   在连续的战斗高压下,她本该睡得深沉。然而,不知道是摩根女王与林雅清的经历,还是沈雁月太过温柔的语调,这些不断回放的画面竟让她在梦中起起伏伏,不知岁月。   脑海里晃过许多不知名的声音,瑠歌不敢确定那些零散的话语究竟是真实听到过,还是大脑本身由于思绪过多而加工产生的幻象。   东陆修仙世家门派人才辈出,每个地方走出的修仙子弟各个气质不凡。她隐约记得,在天演赛期间,似乎有人嘲讽过林姓的家族。   ——“林家不过是一个卖子求荣的没落门户,有什么资格来参加天演赛?!你留着这条贱命,不如等待下一艘过来的船,与你那好哥哥汇聚去。缺胳膊少腿的啊,还不能卖出好价格呢!”   瑠歌辗转反侧,睡梦中她模糊地想,原来当初提到的林家,就是林雅清啊……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一会儿是听不太懂的东陆通用语,一会儿又是沈雁月潋滟的眸光。男人坐在雾气蒸腾的汤泉边,这次手中没有掂量泡澡球,而是指尖沾湿了嘴唇,缓缓向她伸出手……   瑠歌霍然坐起身,望着天光大亮的窗外,不自在地摇了摇头。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她揉了揉睡得翘起的头发,掀开被子,走下床。   格调清丽优雅的起居室内有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瑠歌在宽敞的楼层里绕了一圈,沈雁月并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她松了口气,整装完毕后,通过服务人员的带领,绕过繁复的黑胡桃木阶梯,穿过一扇又一扇大门,终于从宫殿的主体部分走到了宫殿的附属部分。   那是一间古老的会议室,拉开沉重的红橡木大门,扑面而来的是食物的香气。会议室垂直空间宽大,穹顶很高,给人产生了一种高旷的礼堂感。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张长方形木桌,上面摆满了新鲜的水果与丰盛的早点,玻璃器皿中则盛放着各色果汁与牛奶。   来自地下监狱的劳改犯们似乎也是刚刚起床,他们身前精美的瓷盘仍旧空荡荡的。   瑠歌走进去,从左到右环视了一圈。坐在左边的是蒂耶与费舍尔,前者盘着腿坐在椅子上,认真地滑动着手机,后者手中正攥着笔,一边看着屏幕,一边疯狂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正对大门而坐的,是将胳膊环在椅背上,一副大佬坐姿的艾肯与杰曼。两人手中同样各自捧着一个手机,偶尔点头交流。   至于尼基塔,他像只没有睡醒的大猫般懒散地背靠在真帆娇小的肩膀上。他手臂高举仰面刷着手机,而一向做事麻利的真帆,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瑠歌感到了一丝不解,如果是佣兵团的人集体刷手机她还可以理解,但连艾肯都加入了进去……   她小声问道,“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我错过了什么吗?”   “瑠歌小姐,你醒啦!”杰曼第一个抬头,仿佛就等她主动发话一般,“你的确错过了什么,刚才艾肯去你的房间叫你,结果发现你并不在。”   “瑠歌女士,你昨晚跟雁哥在一起辛苦了吧,雁哥居然说今天给我们放假哎。”蒂耶唏嘘道,“瑠歌女士你好强啊,我们这么多女劳改犯努力了这么多年全都输了输了,原来雁哥喜欢你这款的。”   穹顶的阳光恰好倾泻在瑠歌的身上,为她橙金色的卷发镀了一层朦胧的光辉。在光芒的照耀下,她的肌肤如冰雪般剔透,蔷薇色的双唇宛若盛开的花朵般娇艳。   “其实我们以前一致认为雁哥肯定喜欢强的,就是那种打斗能力跟他一样厉害的。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他居然还是喜欢颜值能打的。”蒂耶继续道,“哎,瑠歌女士,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太感慨了,你知道那种仰慕的前辈突然被天降夺走的感觉吗?太糟糕了,我说真的。”   “天降?”瑠歌反复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联系了一下前因后果,随后不确定道,“我两个世纪以前就认识沈雁月了,那会儿他和波伊尔亲王在一起。”   “什么?”蒂耶震惊地摔了一下手机,“原来不是天降,是家族联姻青梅竹马吗?”   “……”她本就领悟力高超,对方说得这样直白,她一下子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瑠歌处变不惊道:“蒂耶小姐,请问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昨天询问了一下沈雁月有关于摩根氏族的问题,和天降青梅竹马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你只是去问问题?”艾肯突然出声道。   “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啊?”瑠歌触及对方严肃的神情,突然灵光一闪,“你不要拿你喜欢睡妓院的习惯来揣度我啊。”   艾肯:“……”   别人手里有自己黑历史的感觉可真不好。   “这有什么好小题大做的,”一直沉默的真帆蓦地开口了,“我和尼基塔也不是那种关系,只是睡一个房间,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况且沈的房间比我们大上十几倍,别说瑠歌小姐,我们集体全部住进去都行。”   “你们的情况又和雁哥不一样……”蒂耶不满地辩驳道。   “好了好了,”听到这里,杰曼重新开口打圆场道,“瑠歌小姐,请不要介意我们的八卦。主要沈先生这么多年来都是单身一人……我们全体劳改犯都非常好奇罢了。”   “不过现在么,我们正在刷赔单率。”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道。   瑠歌早就想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了,听到“赔单率”三个字,她立刻好奇地追问,“那是什么?”   “我来解释吧,赔单率是——”真帆刚刚开口,就被坐在她对面的费舍尔挥了挥手打断。   这位以极其恐怖的手速打着建筑草稿的男人对瑠歌露出了一个憨厚的微笑,“瑠歌小姐,很遗憾昨天没有对上您,不过您引爆炸|弹的手段很妙。普通子弹根本无法激发我的炸|药,没想到您竟然提前换上了高爆弹,真有先见之明。”   “那么,在您想象中,您认为一个佣兵团该如何接取任务呢?”   “首先,我觉得这该取决于佣兵团的规模。”瑠歌答道。   一个佣兵团接取任务的模式,在瑠歌的想象中,其实还停留在非常古老的中古阶段——所有任务都由佣兵工会手抄在羊皮纸上发放,随后佣兵团根据报酬与任务内容来进行选择。   不过……按照弦月佣兵团的规模程度,根本不是那些十几人的小团体可以随意比拟的。加上现在是现代化社会,佣兵团接单,一定有了更加高妙的手法。   瑠歌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赔单率”与“如何接任务”之间,想象不到什么联系。她于是诚恳道,“然后……我就不知道啦。还请您指教。”   “现在每年,世界佣兵团招生大会的竞争都十分激烈,招生也异常严格。然而,哪怕入门门槛再高,近几年,整个佣兵团市场也从原先的寡头垄断逐渐转变为了完全竞争市场。”   “老牌佣兵团的口碑纵然在,偶尔也抵不过小佣兵团敢拼命、要求的报酬相对较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瑠歌思考了一会儿,找了个座位拉开椅子坐下,“大佣兵团的运营成本就很高了,因此开价也一定含有这些基础费用。假如是四五人的小团体,根本不需要什么成本运营费。”   “没错小姐,你理解得很快。”费舍尔说着,胖乎乎的食指推了推眼镜,想要继续解释下去。   他刚吸了一大口气,没想到此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发出了一个机械电子女音,“地下监狱B-级罪犯,费舍尔,接单失败,已被人成功抢先。”   同一时间,他身旁那位盘腿坐在椅子上的瘦小少女也一样不满地丢了手机,抱怨道,“日不落帝国什么破网速,根本抢不到嘛!还是基地网络快!”   费舍尔重重地呼出那一口憋住的气,面无表情地撕去了已经有了雏形的建筑草稿图。   瑠歌:……   这短短几秒内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她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脱节了。   “在大佣兵团日益萧条的情况下,沈先生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费舍尔边撕边继续说道,“第一,率先推出App系统,让顾客能够在手机上一键下单,并且不问身份。”   “全球范围内,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只要拥有手机,就能在弦月佣兵团的App上一键下单。全部款项会先中转到与我们合作的银行,等订单结束后,根据成功与否来进行放款或是退款。”   “第二,所谓的赔单率,其实就是危险率,一些友善的雇主会标明这个数值。”   “小姐,你是不是想问那为什么干脆不标危险率,而是赔单率呢?”杰曼突然出声道。   “是的。”瑠歌点头,仍觉得不明觉厉。   “我们佣兵团的工资是按照比例制,而且是自己随便开。比如我给自己开价10%,那么假设一单的雇佣金额是10万,我能拿到1万。如果金额是100万,那么我能拿到10万,以此类推。”   “但是,那是在任务成功的情况下。如果任务失败,我需要要对下单的客户进行10%的金额补偿,因为我错估了自己的能力,浪费了客户宝贵的时间。”   “嗯,等等……也就是说,如果你给自己的工资开50%的比例,如果任务失败,赔账的话也要赔账50%的金额,是这样吗?”   “没错,瑠歌小姐。任务不成功的话,我们这些佣兵还要给客户倒贴赔偿金。”   “许多发布任务的客户并不会标注赔单率,那么这时候佣兵就要根据任务内容去自行测算分析成功率了。”   “听起来像是一场豪赌。”瑠歌分析道,“那些新人怎么办?万一刚开始就自估过高,那不是就身负巨额欠款了么?”   “关于这个,我们佣兵团内部能够与合作银行申请贷款,不过就是利率过高,需要卖命更久罢了。”   瑠歌:“……这个条例的确对顾客非常友好了。”   “虽然听起来是那么回事,”费舍尔仍在摆弄手上的废稿,“不过我们佣兵团向来招人只招精,老佣兵们经验都很充足。常胜的赌徒们头脑一定非常聪明,因为他们懂得观察测算。其实,这个机制,也防止了佣兵看到金额过高,头脑发热,盲目接单以致死亡的结局。”   瑠歌心道:的确也有这个道理。   就在此时,始终一声不吭的尼基塔,掌中的手机突然播报起提示。   “A级佣兵,尼基塔,已成功接单。队友:真帆。赔单率进行重新测算,结果为20%。”   “哦草,过分了过分了,尼可你作弊!”蒂耶第一个出声道,“你怎么可以暗自接单!”   “没有,”尼基塔坐起身,举起手机屏幕以示清白道,“真帆让我模拟一下组队机制,展示给瑠歌小姐看。”   “瑠歌,你看,本来这个任务,只有我一个人加入的话,赔单率是30%。但有尼基塔加入的话,赔单率会降低到20%。我们的系统会根据参与任务的佣兵人数、能力,进行统一测量评估,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在抢单的原因。”   “一些经验老道的佣兵,比如沈好了。假设他加入之前,某桩单子的赔单率是90%,有他的加入后,能够瞬间让这个90%的赔单率降低到40%。有时候抢到单子,跟着大佬行动,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瑠歌用手腕支着下巴,疑惑道,“那如果,假设一个单子,被四个佣兵接单,但他们开的工资比例都是15%,那剩下40%的雇佣金是被佣兵团拿走吗?”   “是的,剩下的空缺会用来维持基地运转费用。”真帆收回手机道,“但是你要知道,计算了这么多次任务概率,接单的各个都是人精,一般剩下的空白费用,只会占据整个单子的8~10%左右。如果一个单子100%的金额全都被分配走的话,系统会自动从每个人的工资中扣取5%作为手续费。不过原本,成员所得的工资就是要交两次税的。”   “既然如此,那每一个订单加入的佣兵人数是雇主先定好还是其他?”   “这个操作很灵活,雇主既可以指定人数,也可以随机人数。”   瑠歌听了半天,虽然了解了大致的规则,但还是觉得……   她是不是该去学习一下现代数学?   这样的机制,不明白原理的话,她根本无法进行计算。   就在佣兵团的各位还想多补充些规则时,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会议室的木质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那人摘下手套,气定神闲地靠在门边看着座位分散的会议厅,笑问道,“还没开始吃饭吗?”   除了艾肯与瑠歌,来自弦月佣兵团的人们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第26章   弦月佣兵团是个神奇的佣兵团,虽然气氛轻松,戒律也不森严,但总有不少奇奇怪怪的小规矩。   首当其中的便是——只要在出任务期间,全体团员必须等人到齐了一起吃早饭。   据说这个规矩源自于某位年迈的佣兵,老佣兵认为:团队出任务时,同一时间吃早饭有助于提高整体的凝聚性,并且吃饭是人们最好缩短距离的时间。若是有人心怀不轨,也很容易通过吃早饭时的状态窥探一二。   这个规矩,曾有不少次被手机刷单打断过。因此后来,技术人员特意将每天早晨九点更新订单,挪到了每天下午一点更新订单。   可惜今天,佣兵团集体起晚了。   瑠歌并不知道这个规矩,她抬头,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哥哥你回来啦,我在问赔单率的规则。这个算法听上去不难,但基础数据分配感觉好复杂。”   弦月佣兵团的各位动作更加凝滞了。   “哦?”沈雁月将手中的纸袋放在桌子上,好整以暇道,“真帆,是不是因为这次气氛比较放松,大家就忘记团规了?”   “沈,因为这是你第一次说放假,”真帆冷静道,“是我们理解有误,抱歉。我会封禁在场所有人的账号一周。”   蒂耶:“……!!!”努力吞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   沈雁月:“有什么问题?”   众人连忙:“没有没有。”   “费舍尔,第10056号订单,一小时后进行场外协助。蒂耶,搜集纽约时装周出场人员的全部信息。至于杰曼么……”沈雁月眯了眯眼,“你带着艾肯练剑。”   剑术对于艾肯来说的确是需要提升的地方,对方既然给他提供经验丰富的老师,没有理由不去抓住机会。他与杰曼对视一眼,后者无聊地耸了耸肩。   沈雁月说完,抽出放在纸袋中的盒子,递给真帆道,“真帆,你帮瑠歌设定一下手机,顺便帮她开一个佣兵团的App账户。她的账户用她自己的名字,但是我的一切资源权限与她共享,明白了么?”   真帆:“……”   这不就是关联账号么。   不过全部的资源啊……   劳改犯们偷偷对视了好几眼,费舍尔甚至吞了几口口水——沈雁月的全部资源权限啊!   简直是佣兵们梦寐以求的巅峰!   他甚至羡慕嫉妒得过了头,开始暗叹为何自己不是个女人。   本尊都在这儿,大家也不敢表现得特别明显。随着沈雁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的动作,众人陆陆续续地拿起了刀叉,开始用餐。   “主要每次用完餐后,沈先生会命人把剩下的食物分发给流浪汉,厨房每天都是这样。”费舍尔肥胖的脸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所以一起用餐的规矩也较为方便收拾。”   “原来是这样。”瑠歌握着叉子的手一顿,表示了解。   “是的是的。”他连忙点头,却不知道还可以再说点什么。   沈先生的八卦?沈先生的传奇佣兵经历?沈先生如何驯服劳改犯?本尊就在这里,他如果张口就来,可能账号要被永封了。   单身36年专业研究爆破的费舍尔,终于在那一天,体会到了身为语废不会套近乎的痛苦。   ……   用餐结束后,瑠歌没有选择去花园消食或是外出逛街。她问沈雁月拿过了风雪刀,回到房间,走到露台,取出了玄冰铁。   既然在纽约还会再次对上林雅清,那还是提前做准备比较好。   瑠歌铸刀的天赋不是天生而来,女巫城堡的藏书馆内有不少炼金术师留下的残篇,她一一阅读研究过。山中多大雪,时间冗长而又枯燥。无聊之际,除了模仿书中人们剧本般的台词,便也只有研究古老的法术了。   雪山之巅的天堑中,蕴藏着不少被风雪打磨的奇铁,这些石头的纹路比瑠歌见过的花纹钢更适合铸刀。她在头两次跌落天堑时发现了这种材料,后来总是会找准机摸上那么一两块回去。   自己摸进门到底失败次数更多一些,在打造了几把歪歪扭扭的剑后,到了东陆,观看过完整的铸剑过程,瑠歌这才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抛开人类的步骤,她还在风雪刀中布置了不少阵法,以此来稳定风雪的凝聚。   不过,有了玄冰铁的话……   瑠歌回忆了一下沈雁月在索弗朗城堡中连续丢出几把弯刀的场面,她心下一动——反正材料有多,或许,她可以把风雪刀重新熔了,铸成两把刀。   想到就做,瑠歌放下手中的玄冰铁与风雪刀,挠了挠翘起的头发,趿着拖鞋想去找纸笔。   沈雁月的房间布置得琳琅精致,瑠歌不敢大动干戈。没想到她踏出露台的瞬间,恰好一沓符合心意的图纸与笔递到了她的手中。   瑠歌顺手接过,随便拽过几个靠垫坐在起居室内打起了草稿。沈雁月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处理着手边的文件,偶尔为她换上茶水。   时间过得飞快。   她打了几版草稿,有关风雪刀重铸的外观、相配阵法。因为阵法的纹路不同,几版风雪刀的外观也有区别,在锐度、风雪凝聚特点上各有倾向性。   在完成最后一笔时,瑠歌呼了口气,伸了下懒腰。   沈雁月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木桌边,她画了多久,对方也陪了她多久。她起身,拢了拢厚厚一沓有些潦草的草稿,递给沈雁月道,“哥哥,你看看你比较喜欢哪一版?”   对方摘下高科技电子眼镜,瞥了眼身侧的时钟,语气颇为无奈道,“你啊,我本来还打算今天带你出去玩的。”   “以后可以出去玩,”注意到时间,瑠歌停顿了一下,狡黠地改口道,“现在也不晚,哥哥,你可以请我吃夜宵啊。”   ……   伦敦的市区说大可大,说小也不小。对于吸血鬼来说,城区内的距离,使用瞬移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沈雁月领着瑠歌进入了一家极具异域风情的小店,店内人声鼎沸,墙上到处挂着瑠歌没有见过的装饰:粗犷的铁器、泛黄的兽牙项链、还有不少怀旧风格的手风琴。   沈雁月与店主似乎认识,两人在店主的带领下走到店内一个挂着天鹅绒隔帘的小间,点上几只罩着彩绘圆球玻璃的蜡烛,面对面坐了下来。   室内还有摇滚乐队驻场,背景音传到瑠歌所在的隔间中已被削弱了许多。飘荡的隔帘内,是一个有着嘈杂到恰到好处的、引人说话的放松环境。   两人端详着菜单内容与配料,讨论着点了几个菜。在等待的过程中,瑠歌率先问道,“哥哥,之前在火车上你告诉我艾肯的话最多只能信四成,你还记得吗?”   “嗯。”   “昨天在模拟战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瑠歌道,“我感知不到艾肯的气息。照道理来说,我血脉等级比他高,不可能感知不到他啊。但当时……”说到这里,她轻轻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在监控屏幕的时候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沈雁月颔首。   “我先说一下我的猜测,”瑠歌略微紧张地看着他,像是面对即将审阅论文的教授,“……嗯,等等,我还是先说一下之前在曼城发生过什么好了。”   她将艾肯、赛德、还有斯威特的出现概略地讲述了一遍,随后道,“其实……虽然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但我可以肯定,多米尼克不是梅尔维尔氏族的人。”   “第一,他死前直呼亲王为“梅尔维尔”,这点我觉得很奇怪。一个氏族的成员,首先应该尊称自己的家主为‘亲王’吧,除非他平时就习惯那么喊,或者对这个人感到不屑。”瑠歌道,“虽然真帆也直接叫你的姓……但是你们的关系更加倾向于朋友,跟多米完全不一样。”   “第二,他的刀丝……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应该是东陆盛产的武器,西陆这一边,没有任何工艺能够盛产这种纤细又坚韧的刀丝。”   “第三,他死前的那番话……他不仅知道我有猎人血脉,还知道我元老院在找我。”瑠歌微微皱起眉头,神情严肃,“还有就是艾肯了。你记得在他坦白那晚,他最后也提到了梅尔维尔吗?就很奇怪……好像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将仇恨引向梅尔维尔。”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对梅尔维尔的个人滤镜太重,已经无法看清真相了。”瑠歌苦笑道。   女巫协会想要杀她,梅尔维尔就灭了女巫全族。   这里面复杂的关系,带着无法理清的利害与情感,她根本无法权衡。   “瑠歌,你还记得艾肯坦白的那一晚,你中间突然笑了么?”   “我记得,”瑠歌点头,“怎么了?”   “在你笑出声的时候,艾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并且他的瞳孔放大了。”沈雁月淡淡道,“如果他说的全部是真话,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唯一的解释,他说的本来就是谎言,而在你笑出声的一刹那,他以为自己的谎言被戳破了,因此产生了恐慌。”   “哥哥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啊,”瑠歌感到一丝惭愧,“我的确疏漏了这一点。仔细想想,他当时的表情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他转换得很快,在我眼里是情理之中。”   “地下监狱的罪犯十分擅长撒谎,谎言听得多了,自然能够从面部神经变化分辨出来,你只是还见得少。”   恰在此时,服务人员端着托盘前来送餐。瑠歌的思绪被打断了一瞬,索性等着菜全上齐,之后再慢慢跟他对答案了。   沈雁月选择的餐厅除了摆盘具有异域风格外,食物的口味多以香辛料为辅佐,偶尔尝鲜是绝佳选择。   遇到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食物时,他也会先帮她切好调配好,再递给她。   瑠歌细嚼慢咽地品尝着,不时抬眸看一下沈雁月。   吃完饭后,两人选择散步回酒店。呼吸着凉爽的空气,瑠歌觉得餐厅内的浊气被吹散了不少。   临近圣诞的缘故,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瑠歌看着地面上她与沈雁月同步的影子,忍不住笑道,“哥哥,你的影子比我长好多。”   她说着,手还放到脑袋上比划了一下,“你看,我才到你这儿。”   “这样刚好。”沈雁月捉住她调皮的手腕。   “嗯?”瑠歌眨了眨眼。   一阵冰凉划过,瑠歌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被男人轻轻捉住的手腕上多了一条别致璀璨的手链。   “我看你昨天看了好几眼贝母珠帘,”沈雁月唇角含笑道,“我想你大概喜欢。”   瑠歌举起手腕,在明亮的街道边细细打量着。   链身为玫瑰金,上面串着数枚打造成雪花形状的灰绿色贝母,而雪花精密的纹路则由小小的钻石铺成。   巧夺天工。   视线收缩,稍微放远一些,她举起的手腕正对着男人蕴含着盎然笑意的潋滟眸光。   那眸光之盛,仿佛比真金真钻的手链更为绮丽永恒。   瑠歌直视着他的眼眸说道,“是啊,我很喜欢。”   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很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卿本网瘾少女》by 言言夫卡   文笔有保障,放心入坑!_(:з」∠)_   【文案如下】:   从一代坑王变成国服第一中单,俞苑苑忐忑地接受了AM战队打职业比赛的邀请,兴冲冲敲开了AM基地的大门。   然后她发现,开门的就是她前几天相亲认识的的表面男朋友。   满脑子骚操作实则呆萌的网瘾少女×温柔腹黑扮猪吃老虎的远古大神   楚嘉年&俞苑苑:不好好打游戏就要回去继承家业了,请各位峡谷召唤师支持我们!   ——————————————————   读者“顾清欢”,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懒不想取名”,灌溉营养液 5   读者“藤藤”,灌溉营养液 5   感谢大家灌溉我,我觉得我还能长高!(喂 第27章   短暂的休息后,一切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正轨。   瑠歌发现,在训练以外的时间,沈雁月对她几乎称得上百依百顺,而训练以内的时间,他却严苛无情到不像同一个人。   又是一道凌厉的切击线,瑠歌堪堪躲开,一缕发丝轻飘飘地落地。   “十次。”   瑠歌喘息着半弯腰,拄着匕首撑在地面。   先前在金融城模拟战的时候,沈雁月详细记录了她的瞬移极限。每天的训练中,她都必须打破昨日的最高次数。   一整天时间,她会先与杰曼进行剑术切磋,再僵硬地熟悉蒂耶那些虫子,最后还要和费舍尔学习现代军械设备。   唯一轻松点的日常,大概就是和艾肯菜鸡互啄了。   虽然……瑠歌是不愿意这么承认的。   由于沈雁月的源血威压巨大,一旦她使用上源血,佣兵团的众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因此在突破极限上,往往都是沈雁月亲自上阵,教她近身战的技巧。   第一次面对面教学的时候,沈雁月让她使用最大的力气打他一拳。瑠歌半信半疑地试了,结果对方……不动如山。   她又试着敲了好几下对方坚硬如铁的腹肌,感慨道,“你这还是血肉之躯吗……根本就是钢筋铜铁啊。”   要知道,她的力气可是能用匕首捅穿沥青地面的!   结果沈雁月动都不带动一下!   瑠歌对纯血种之间的战斗,又多了一层敬畏之心。   因为力量和技巧上的差距悬殊,沈雁月往往会先放慢速度教她格斗招式,等她熟悉了之后,再不断瞬移练习反应速度与预测。   一开始瑠歌做得并不好,连续瞬移七次就是她的极限了,但这个极限才过了一分钟那么短。后来,待她适应了调动源血配合战斗之后,整体动作就流畅了许多,在沈雁月非常放水的情况下,也能撑过那么个十分钟了。   ……也就十分钟。   “你现在感觉源血磨合程度怎么样?”   “我觉得比之前好多了,”瑠歌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地面上,无精打采道,“之前使用源血感觉有点凝滞,现在起码接近随心所动了。”   “那好,你再打我一拳,尝试在拳头上凝结血气。”   “那怎么可以?”瑠歌猛然瞪大眼睛,她清晰地记得,在她释放出沈雁月的玄色血气时,那条摩根氏族传承的荆棘血鞭可是都退缩了!   “没事,只是尝试一下。”   她知道自己拗不过沈雁月,只好不太情愿地站起身,手握成拳,开始凝结最微弱的血气。   “不够,凝结出你认为最强的血气。”   瑠歌的拳头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咬了咬牙,开始加强与源血的共鸣。拳边凝结的血气颜色逐渐深沉,就在浓度达到鼎盛的瞬间,她突然泄了气般松开了掌心   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打了,”瑠歌背过手后退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打。”   她的表情坚定,仿佛死咬住了不松口般抗拒着他的决定。   “那这样好了,”沈雁月踏上前一步,“接下来的格斗训练,你要尝试在拳脚上凝结血气,我也会用血气进行防护,明白吗?”   这样可以!   瑠歌绽放出笑容,重新迎了上去。   抛开昏天黑地的训练,瑠歌会在晚上进行风雪刀的重铸。阵法的调试与改进,时而让她抓耳挠腮,恨不得能立刻瞬移回女巫城堡,翻阅大量资料。   真帆不动声色地抱来了一堆又一堆与之相关的书籍,瑠歌也不知道这么多珍贵的古书她是从哪里找来。这些炼金书籍大多是拉丁文与古英语,应该是日不落帝国本土的残篇。   第一天第二天的时候,沈雁月都会催促她去睡觉。后来发现瑠歌不仅不听还偷偷摸摸跑去会议厅自己捣鼓后,他也就不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与最开始一样悄无声息地陪伴着她。   他有时候会进行视频通讯指挥弦月佣兵团的任务,那时候,他就会走到距离瑠歌较远的房间,放低了声音不去打扰她。   这样的日子几乎令瑠歌有些沉迷。   圣诞节当天,沈雁月给佣兵团放了假。甚至在平安夜那晚,他还招呼着大家一起去买食材,然后亲自下厨。   ……沈雁月居然还会做饭。   而且做出来还色香味俱全。   这令瑠歌有些微妙的挫败感——仔细想想,她好像除了会打铁,其他什么生活技能也没有。   平时好吃好喝的都是沈雁月帮她泡好拿给她的,他还陪打陪练,简直全能。   她想,不过是一个风雪天赋,天赋她可以用一辈子慢慢去找,可是沈雁月……他只有那么独一无二的唯一一个啊。   沈雁月没有替代品。   想到这里,瑠歌不由得悄悄夸了夸以前果决的自己。   沈雁月下厨的时候,使唤起人来也不客气。这个洗菜那个打蛋另一个开番茄罐头热锅……瑠歌生疏地切着手中的洋葱,时不时被激得视线模糊。   血族没有泪水。   眼眶只有干辣辣的刺激感。   她心中既歉疚又雀跃地切着手中的洋葱,似乎跟洋葱怼上了劲儿。她觉得这样充实热闹的生活真是美好,是她连梦中都无法想象的生活。   沈雁月没有疏远她。   他带给了她新的生活。   内脏像是灌满了柠檬蜂蜜茶,酸涩甜蜜地饱涨着。她想起以前长久到几乎暗无天日的岁月,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她当初为什么会扔下沈雁月自己下山呢?   真的是精神恍惚到极致了吗?   长桌的另一端,艾肯恰巧站在瑠歌的正对面挥着钢丝网过筛面粉。他的动作非常不熟练,甚至表情上带点儿轻微的嫌弃,显然是平日没有下过厨房。   两人笨拙地尝试完成手中的任务,心中想法各不为人所知。   佣兵团的众人嘻嘻哈哈地在厨房忙活,时不时哼唱圣诞歌曲逗着瑠歌。蒂耶的天赋第一次发挥了正面作用,日不落帝国的老鼠蟑螂到处繁衍逃窜的问题十分严重,但是有蒂耶在,根本不用担心这些琐碎的杂事。   “血族人工驱虫,保证一辈子不受虫鼠侵扰,劳务费可是很高的!”蒂耶信誓旦旦道。   到了31号跨年那一晚,在沈雁月的带领下,佣兵团集体去摄政街牛津街等购物扫荡。真帆和尼基塔看起来习以为常,艾肯与杰曼虽然面上兴趣缺缺,不过当看到不太合适对方的衣服,总会以“哦,兄弟,我觉得你穿这件衣服帅呆了,我根本穿不出类似的效果……”商业互吹,心中暗损一下。   因为整日都是沈雁月买单,蒂耶看起来是最开心的。唯独费舍尔内心默默流泪,为什么这些地方都没有卖大型机械设备……   购物、买衣服,根本不适合他这种胖子!   在逛街期间,蒂耶也悄悄地靠近瑠歌,想要询问沈雁月的个人资产究竟有多少。   要知道,佣兵团的App,个人信息里可是什么都有,无论是资产还是各国的军用权限……既然瑠歌与沈雁月共享账号,那么一定心中有数。   被问到这个问题,瑠歌感到十分迷茫:“啊……其实那之后我都没打开过手机。”   蒂耶:“……”   什么是暴殄天物,这就是了。   至于瑠歌与沈雁月之间,几乎都是沈雁月单方面给瑠歌买衣服。偶尔有她认为比较适合沈雁月的,对方也会拿下。   当无意间扫到男女同款或是情侣装的时候,瑠歌的目光总会停顿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百货商店全部关门后,佣兵团众人沿着泰晤士河畔慢慢晃荡。杰曼与艾肯主动去超市买了几十瓶啤酒,拎在手中顺着人潮走到跨年烟火观赏区。   晚八点,距离烟花大会还有四个小时。巨大的摩天轮变幻着五彩斑斓的光芒,现场的DJ也已到位,气氛火爆到疯狂。   现场的温度徘徊在0度左右,并且不断随着时间的流逝降低。然而,疯狂庆祝新年的女性却都穿着色彩鲜丽的短裙,快活地随音乐舞蹈着。   弦月佣兵团选择的地点是观赏烟火的最佳方位,不过就是需要早到占着位置。众人靠在泰晤士河畔的矮墙边,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啤酒,滔滔不绝地侃着大山。   “瑠歌小姐,我跟你嗦!”费舍尔似乎有些喝大了,嘴皮子不太利索,“你知道吗!在二十世纪中后期,战场逐渐倾向于比拼高科技器材后,其实沈先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适应不过来。”   “人工探测地雷被取代了,无线电信号可以被捕捉,很多你们血族的天赋啊能力啊,好像一下子都没用武之地了。”   “我听我父亲说,那会儿沈先生经常被质疑身为领头人的决策,很多人还接二连三地离开了,沈先生也受了不少打击。”   他这样说的时候,瑠歌悄悄去看身侧的男人,轻轻“唔”了一声。她垂在身边的手不太|安分地去勾沈雁月的指尖,好像这样就能通过肢体接触,简单地传递一些温暖。   她磨磨蹭蹭地触碰了好几次对方的指尖,最后被对方牢牢地一把捉住。   十指交握。   心满意足。   瑠歌唇角翘起,听着众人絮絮叨叨地聊天,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变化。   尼基塔照例与真帆依靠在一起,面部上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   这两个人仿佛一直都是这样,好像外界的一切都牵动不了他们的情绪。思及之前真帆自己所说她与尼基塔并不是恋人关系,那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瑠歌有些好奇,但开口去问是不礼貌的举动,她干脆保持了沉默。   她发现,在与佣兵团的各位拉近距离后,好像每个人的面具都被撤下了。第一眼见到尼基塔时,听到海冥与他打架输了的描述,她还以为尼基塔是那种暴力又爽朗的豪迈大男子性格。没想到真的熟悉之后,对方大多安静得像是空气,总是沉默地躺在真帆腿上睡觉,或是玩着老旧的电子小游戏。   淡金色的短发,湖蓝色的眼眸,肌肉发达的四肢,乖巧得却像是被驯服的狼。   视线转移45度,一旁的艾肯与杰曼两人都换了身色彩奇丑无比的风骚外套,也不知他们究竟是如何商业互吹到让对方不得不穿上身的。望着艾肯外套上的简笔涂鸦,瑠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一直以来非常想问的问题。   “艾肯,”瑠歌出口唤道,“说起来,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三十岁不到吧?你发家之后,居然从来都没有娶妻生子吗?如果当时你有的话,现在你都能做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了吧?”   “……”艾肯手臂一抖,玻璃酒瓶吓得差点跌落在地。   瑠歌笑嘻嘻地用手中的啤酒瓶去碰他的,“你说说嘛,我对你后来的经历一直都很好奇啊。”   说到这个话题,杰曼也来了兴致,他道,“女人小孩这两种生物在我脑子里是与歇斯底里画上等号的,生了也是麻烦,不如付钱提裤子就走。兄弟,你那么正常,家财万贯,怎么当初居然都没有个继承人?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艾肯闭眸,举起酒瓶一口干了。   他低低地笑了。   “很简单,因为哪怕我家财万贯,都改变不了我出生贫民窟的事实。”他道,“贫民窟的女人谄媚嗜财,没有脑子,一旦给予她们金钱,就会像花蝴蝶一样扑上来,囿于门宅之斗。但如果我还是最原先那个搬运尸体的我,她们会这样吗?不会的。更不用说品味脑子上有着巨大的差距。”   “上流社会的贵族小姐,名门世家,偶尔春风一度可以,但是长久的夜晚过后,她们能明白接受我年幼时的痛苦挣扎吗?她们也不能,她们只会嫌弃我当初是个搬运尸体的工人罢了。”   “无论我怎么包装自己,都改不了当初我是个贫民窟混混的事实。我徘徊在上中下三个阶层之间,哪一个阶层,都不能给我完全的归属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站在我的根本上完全理解我、接纳我。”   “这样的环境中,随便找个表里不一的女人生下不合心意的后代,又有什么意思呢?”艾肯琥珀色的双眸注视着瑠歌道,“她们,又都不是您啊,瑠歌小姐。”   ※※※※※※※※※※※※※※※※※※※※   作者有话要说:   雁哥,一个生活技能点满的居家好男人。_(:з」∠)_   感谢读者IS_Smiley呐~,Okay.,嘿嘿嘿灌溉营养液!(真挚脸 第28章   他这样说,虽然眼睛直直地对着瑠歌,但眸光中的挑衅,却似乎是冲着沈雁月去的。   他料定了人山人海的观赏区中,沈雁月无法将他掀出去。   在艾肯既定的想象中,他预测了不少沈雁月该有的反应:比如,对方亲切地问他知不知道人肉烟花,在零点跨年时盛放在泰晤士河畔的效果一定非常不错;又比如,对方直接将他一脚揍出这片区域,好让他对弦月佣兵团在伦敦城只手遮天的程度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再不济,沈雁月也会冷哼几声,嘲讽警告他一番吧?   这才是沈雁月这种男人该有的反应啊!   令艾肯出乎意料的是,他等了很久,也没等来沈雁月的任何回应。   男人轻笑着摇了摇头,那目光就好似外祖父不经意间瞅到自家孙子偷偷拽小女孩辫子时的模样,既好笑,又威严。在这一瞬间,艾肯感觉自己仿佛和沈雁月之间产生了马里亚纳海沟那样深邃不可跨越的代沟。   艾肯愤怒了。   他一瞬间血液上涌,想到了许多尖锐的问题,类似于“你那什么眼神,你爱过人吗?!这么高高在上不会还没跟人上过床吧?要不然就是技术太差被女人嫌弃?我懂,你们佣兵嘛,听说都粗暴得很,喜欢随便泄欲”。   一旦沈雁月表示出任何有经验的样子,他就立刻会转向瑠歌,然后说“瑠歌小姐你看啊,你身边的这位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嘛。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动物啊,不要被表面蒙蔽了,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   “艾肯。”   他浮想联翩,就在几乎真的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一声冷漠的呼唤将他拽回了现实。   “如果我没有听错,抛开你那些花里胡哨的描述,你是想要一个能够全身心爱着你接受你的人,对吧。”   艾肯转头,看向这根为他打破尴尬之地的救命稻草,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与他不太熟悉的真帆。   “人的感情,还有真心,都是将心比心、以心换心得来的。你生性凉薄多疑,怎么还想妄求别人能够抛开一切爱上你。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瞎了眼看不见。”   “我虽然不清楚细节,不过也大致知道你拿瑠歌小姐的项链去拍卖行,随后又故意引诱她,想让她被怪物杀掉捡便宜的事情。你看,你对别人的好意和真心,第一反应便是加以利用,这样的你,为什么会有人能够毫无保留地喜欢?”   言下之意,别自怨自艾了,自己照镜子去反省一下。   艾肯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他想说,那时候是局势所迫。如果天上掉下一个贵族小姐,贫民窟绝大多数人都会采取这样的行动。他想辩解,其实他在打拼公司时一直被称赞有加,无论是合作商,还是职工待遇,他绝不会坑人半点。   他知道人赚点血汗钱都不容易。   他想表达的是,如果他在变得更好之后,遇见瑠歌小姐这样的女性,一定会加以珍惜。   可惜没有如果。   他用脚尖勾起一瓶新的啤酒,向上踢起用手接住,直接拔开了瓶盖。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拿各种外界借口来装饰自己装饰爱情的人。”真帆道,“如果冒犯到你,我道歉。”   艾肯摇摇头,笑道,“不,你说得对。”   有太多不可抗拒的外界因素了,从出生开始,他就注定输于人后。人的角度见解各不相同,他确实没什么好争辩的。   河畔边的微风轻柔地吹过,带来一阵沉默。   接下来的时间里,佣兵团各位又随意开起了玩笑,聊了聊时事政治。关于瑠歌所好奇的一些秘密,所有人都十分有默契地避而不谈。   时钟塔的指针转到零点的瞬间,空中绽放了巨大的火花。那一簇簇鲜亮明艳的烟花如同对新的一年的祝福,伴随着人们狂热的尖叫声,气氛推至了顶峰。   瑠歌手臂搁置在矮墙边,她望着盛大的烟火,翡翠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璀璨的光芒。   “感觉怎么样?”沈雁月在她身边低声询问。   “确实很好看,是值得纪念的景象。”   然而,除了好看之外,若说惊喜、感动、兴奋,那些血液上涌想要纵情狂欢的感觉,瑠歌全部都没有。   她感觉自己与周遭喧闹的氛围似乎格格不入,但视线周转一圈,身后佣兵团的各位也纷纷不为所动,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恭喜你,看来你也有那些老血族的风范了。”   瑠歌短促地笑出了声。   “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沈雁月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之前林雅清递给瑠歌的请柬。他从外衣口袋中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火苗迅速舔上了质感上佳的请柬,逐渐吞噬了整张卡片。   这个过程很快,没一会儿,原本的请柬就在沈雁月手中变成了几张软膜一样的透明色小卡片。   瑠歌数了数,一共有3张。   “这是什么?”   “真正的邀请函,”沈雁月解释道,“这是前往合众国的船票。摩根氏族的专属游轮,一艘仅供血族上船的游轮。”   “现在不是有飞机吗?”瑠歌问,“我们可以选择坐飞机去吧。”   “瑠歌妹妹,你觉得我像是一个有美国梦的人吗?”   “美国梦?嗯……?这有什么关系么?”在最近几日和费舍尔恶补现代军械的期间,瑠歌也大致了解了合众国的近代史。说到美国梦,她不能单单通过文字感受得十分全面,不过按照沈雁月的模样……   “如果在没看到你房间风格之前,我大概还会说你没有,但现在,我也不太敢确定了。”瑠歌为难道。   “哈哈,”沈雁月摩挲着掌心中的软膜,轻笑道,“我第一次踏上美洲大陆的时候,自由女神像还没建起来呢。船快靠岸的时候,所有人都跑到甲板上去看,可惜那时候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其实是血族的一项传统,每个血族登陆美洲大陆,都必须乘船而去,不论是谁。不然,可是要被拒绝入境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规定?   瑠歌沉吟了一下道:“哥哥,占据美洲大陆的是哪些氏族?他们联合制定了这个规矩么?”   “整个合众国是摩根氏族与克伦威尔氏族的大本营,他们都是一群还沉浸于爵士时代的老古董。”   “这样啊。”   怀旧的血族,规矩也多为繁琐。既然现代化不得不让他们抛弃以前的传统,那么他们就会制定规则强制新生代们重现历史的辉煌。   漆黑的夜幕之上,灿烂的烟火还在绽放,占据了整个泰晤士河畔空旷的背景板。血族的耳力灵敏,在新年到来值得欢庆的瞬间,似乎在这一刹那中,整个佣兵团的氛围像是酒醒了似的,陡然变得不同了。   “我退出,”听见了对话内容的蒂耶第一个道,“我不会回到那片土地。”   “我也不去,”费舍尔醉醺醺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满,“哼,血族聚集地,不就是颜狗聚集地嘛。”   瑠歌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透明软膜一样的船票,好奇地问道,“哥哥,这也是什么高科技新材料吗?”   “不是,这是鲛绡。”沈雁月道,“听过海的女儿吗?”   瑠歌细细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感,“童话看过,但我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鱼存在。不过,三张船票,我们只有三个人能去吗?”   “不是的,血族遵循一种古老的法则,一张船票等于一个房间。如果你接受得了,十个人挤一间也不违反规则。”   “我和尼可在一起。”真帆率先道。   “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我是一个人一间了对吗?”艾肯接道。   “不,兄弟,别忘了我。”中年男人湛蓝色的眼眸中露出一个玩味的微笑,“我,杰曼,虽然血脉程度不比沈先生,但也是个实打实童叟无欺的纯血种。艾肯,我们谁跟谁啊,当然要一生一起走,睡一睡一个床铺了。”   艾肯:“……谁要跟你走了啊。”   麻烦您换副年轻点的容貌再来讲话好么。   这样很像奇怪的中年老头。   房间的分配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下,烟花仍在一簇簇地绽放,众人慢慢欣赏着,心思却有些沉重。   摩根氏族的邀请函,摩根氏族的专属游轮。   这个局,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瑠歌,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在最后一轮烟花升上天空的刹那,沈雁月的血脉传音忽然响起。   “每年的时装秀,梅尔维尔亲王都会亲自出席。”   瑠歌身体陡然僵住。   烟火大会仅仅持续了10分钟。结束后,人们的情绪像是打开了阀门般,更加癫狂起来。人群三三两两地搂在一起结伴前往酒吧。瑠歌见状收起地面的啤酒瓶,动作迟缓地扔进垃圾桶里。   “我先回去了。”她收拾完,打了个招呼,像是生怕泄露一点情绪般,立刻瞬移。   沈雁月冲众人点了点头,也进行了瞬移。   街道一瞬间冷清下来。   领头人不在,大家也各自挥了挥手散了。冷风刮过枯萎的树叶,兀自飘落到了尼基塔的脚下。   “我们去买束花吧。”他突然开口道,“这样他会开心吗。”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没有花店开门了。”   “那就把锁撬了,随便抢一束。”   真帆抽走了青年手中沉重的酒瓶,那不是啤酒瓶,而是高纯度的伏特加。她没有拒绝,平淡无波道,“换成烟花棒吧,这么多年,该见点新奇的东西了。”   ……   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在练剑打铁中很快浮光掠影般地过去了。沈雁月到底肩负着一个氏族,除了陪伴瑠歌练习打斗技巧外,中间好几次都被紧急事件传唤走了。   她偶尔碰到闲得发慌,一到太阳出来就像长在草地上一样的艾肯,不由自主地问道,“你那么大个公司,都没什么需要你亲力亲为的地方吗?”   艾肯轻蔑地一笑,“切,我早就变卖股份转为私人财产了。光是海外资产我都不知道能用几十辈子呢……还是那句话,您要是想开辟一个新氏族,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说多,他便闭口不谈了。   一月底的天气,气象上还没有入春,温度总是反反复复的。难得出了太阳,沈雁月也不在。   瑠歌冥冥之中有了个迫不及待想要去做的事情。   她像个普通人一样漫步在大街上,顺着街上的标识找到了地铁,随后选择站点,插入沈雁月的银行卡不太熟练地进行买票。   伦敦的市中心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站,坐起来距离都不远。瑠歌站在胶囊似的车厢中,静静地等待站点的播报。   一站、两站……   甜美的机械女音始终不变,偶尔会传过列车长关于哪里停运的播报。到了海德公园的站点,瑠歌轻巧地迈下了列车。   地下甬道吹过强有劲的冷冽空气,间或夹杂着钢筋水泥与暖气蒙灰的混合味道。   她到达海德公园的时候恰好下午四点,葳蕤的树木林立着,因为清晨刚下过雨,湿度很高,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香气。   不少人类穿着荧光色的运动服正在慢跑,瑠歌从树林外部慢慢绕进了公园,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条长长的排着队伍的人群。   她抬头,远远望见在漫长的队伍尽头,天际边斥满了色彩斑斓的灯光。大型游乐器材快速运转着,间或传来童谣般的歌声,距离人群最近的霓虹灯招牌上跳跃着几个卡通大字。   “欢迎来到游乐场!若您要观看马戏团,请持票前往左边的紫色通道!”   刀刺小丑,是梅尔维尔氏族的标志。马戏团与游乐场,是他们氏族的专属营生。   怪不到海德公园,是那位的地盘。   瑠歌找到了人群的末端,加入了排队的行列。令她微微有些惊讶的是,来到游乐场的孩子并不多,大多是看上去像在读大学的青年,或是结婚不久的年轻夫妻。   队伍虽长,进场速度却不慢,只要人工检查一下背包就可以。瑠歌没有携带任何随身包裹,因此很快被放行了。   她漫无目的地晃了一圈,掠过许多卖着棉花糖玩偶等可爱的小店,终于心有灵犀似的,在一张铁艺长椅上看到了一位气质极为特殊的女人。   女人拥有一头灿烂的金色短发,和诱人堕入深渊的紫罗兰色眼眸。   她在这样寒冷的空气中,穿着一条优雅复古的嫩黄色针织长裙,肩上披着一条毛茸茸的皮草。她双手戴着米白色的手套,金色短发上系了一条同色系的绸缎发带。她纤细的脖颈、白皙的耳垂上分别戴满了别致华贵的首饰,简直像是从好莱坞经典影片中走出来的女神。   女王摩根。   瑠歌在电光石火间,对上了女人该有的名号。 第29章   双眼对视的刹那,女人展露出了一个动人的微笑,她轻柔道,“瑠歌小姐,你好。”   “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介意和我聊聊天吗?”   摩根女王所用的词汇,皆为最优雅最诚恳的,加上她温柔的语调,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瑠歌本来也没打算拒绝。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走过去,坐在了女王的身边。对方找的位置不错,正对着许多小街贩,能够看到往来的人群。   瑠歌今日的打扮较为朋克,黑色的破洞牛仔外套,搭配吊带衫短裙与牛皮短靴。十字架耳环晃荡不已,她橙金色的长卷发铺散着,倒扣着一顶棒球帽,如同玩转街头音乐的落拓少女。   她与摩根女王坐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画面,两者又流水无痕地交融在一起。   “陛下怎么会到这里来?我还以为我们在纽约才会正式见面。”   “我与雅清打赌,说你会来这里。”摩根笑道,“看来,是我赌赢了。”   “喔,”瑠歌耸耸肩,“那我可真希望他能多输一点。”   “你不喜欢他么?”她问道,“我以为你们这些去过东陆的人,都对东陆抱有某种情怀。”   “那样的话我根本不该回到西陆啊,”瑠歌道,“东陆才是猎人的大本营。我要真喜欢那里,干脆留下不是最好。”   “物以稀为贵,林雅清这样珍贵的人才,陛下您自己懂得欣赏就好。”   女人不置可否。   恰在此时,不远处有一对父子正在购买炸鱼薯条。薯条的蘸酱有奶油酱与番茄酱,分别做成了两支冰激凌的模样挂在了小店的遮阳布边。   男孩伸手跳了跳,始终没有够到冰激凌的模型边缘。他的父亲忽而一把将他抱起,好让孩子胖乎乎的小手能够摸到冰激凌的下角,开心地挤出酱料。   “瑠歌小姐,你应该知道我的故事,”女人言笑自若道,“请问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我听到的不过是传闻。我不是见证人,不好妄断。”   “不过,我觉得您非常厉害,作为人类,您亲手埋葬了整个古老的吸血氏族。”瑠歌平铺直叙道,“无论如何,您达到了您的最终目的,不是吗?”   “不,”摩根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个失败者。”   “您还觉得哪里不满意呢?”瑠歌道,“您的复仇经历激励了无数血族,放眼整个血族长河,您都是独一无二的成功者。”   “瑠歌小姐,你真会夸人。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一位父亲会亲手杀死的孩子?”   “……”瑠歌的眼皮微微一跳。   她敏锐地感知到,女人将要说一些非常隐秘的话题。   这位传奇女亲王此刻就坐在她的身边,对方气质柔和,甚至像是翩跹的蝴蝶般美丽而脆弱。然而,正是这个看起来极易破碎的女人,亲手埋葬了整个强大的氏族。   等等……摩根女王因为母亲的仇恨颠覆了一整个庞大的氏族。   这是既定的事实。   瑠歌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矛盾的地方。   摩根女王嫁给蓝道尔后改夫姓这点不错,但是她都亲手杀死摩根氏族所有人了,为什么不干脆恢复自己的本名,把氏族的名字也一起改了?   那才是真正意义上让一个氏族永远成为历史!   然而,她却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延续了这个姓氏,维持住了氏族的运转。   这里面,一定隐瞒了什么令人心惊肉跳的事实。   “陛下,你看,我既没孩子也没结婚,甚至都没有吸血伴侣。您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可能超纲了。”瑠歌诚恳道。   “啊,原来你没有吸血伴侣吗?”女人这下有些诧异了,她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失神,“我听雅清说,你与沈先生交换了源血。”   “交换源血怎么了么?”瑠歌反问道,“两世纪前我借给了他,他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女人扑哧地笑出了声。   她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了,米白色的手套虚掩着嘴唇,精心烫过的金色鬓发遮住了她的半张侧脸。她卷翘的眼睫扑簌着,偶尔眼眸回望,那一抹紫色恍若夜晚浮动的丁香花,风情万种。   瑠歌真心实意道,“您真好看。”   女人笑着摆了摆手,“不,你只是还没被打磨过。如果你从小就必须讨男人欢心,每周游走在一群装模作样的贵族之间,你会比我更加出色。”   她的指尖轻轻捻起瑠歌的一缕长发,“多么美丽的发色啊,纽约城中的移民那么多,光一个区就有几百种不同的语言同时使用。可惜,北欧的血族都不愿意迁徙到新大陆。”   “交换源血,是血族中一项非常古老神圣的仪式,你听说过德鲁伊的绑手礼需要在森林中举行吗?许多十年夫妻确定了终生才会举行那种仪式,交换源血的意义,远比绑手礼更加深沉。”   “我当初结婚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抱怨过,我是指,就那么一瞬间。”女人手指比划了一下,“那么几秒内,我痛恨过自己为什么不是纯血血族,为什么没有源血。那样的话,我也可以……和他举行交换源血的仪式了。”   “您……爱过他吗?”瑠歌小声道。   “以前我不清楚什么是爱,不过恨的滋味却很熟悉。”女人道,“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恨他多一些,还是爱他更多一些。但是显然,他早就洞悉了这个问题。”   “瑠歌小姐,你与沈先生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呢?既然连吸血伴侣也不是……单纯的床伴关系么?”   “不是的,”瑠歌连忙摆手,“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哦,朋友关系,多么美好的词汇。”她感慨道,“一切男女间的暧昧与情愫,都源于所谓的‘朋友’二字,你认为呢?”   “你看,你这个年纪,却还这么单纯,被保护得真好。”女人语气艳羡,“在来这里之前,我曾以为,我们是同类人。”   “被仇恨蒙蔽双眼、玩转在情感之间,却又被情感所玩转。”   “明明都经历了失去亲人之恨,为什么差距会如此之大呢?”   她将掌心轻轻覆盖在瑠歌的手背之上,“瑠歌小姐,若你想要消灭梅尔维尔氏族,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   瑠歌呆呆地坐在旋转木马上,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发展会变成这样。   她回了一句“谢谢您的好意,我并不需要”后,就被摩根女王半推半就地赶上了这些娱乐器材。对方拿出了一个老式相机,不断招呼她转头露出微笑。   “咔嚓”一声,又是一张照片。   瑠歌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趁旋转木马转到一个死角时迅速瞬移,重新站在了气质姣好的女人面前。   她伸手握住女人的胳膊,不管不顾对方什么想法,径自将她拉到了一边。   “我们谈谈,”瑠歌叹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我该恨梅尔维尔亲王,元老院也是,谁都是,但真相是……”   第一次彻底直面自己内心的感受,令瑠歌微微有些难堪。她艰难道,“我其实从来都不恨梅尔维尔亲王,相反,在那之前,我很喜欢他。我认为他是一位不输于波伊尔亲王的优秀前辈。”   “的确,毕竟现在已知的、成功驯服那些意念,并融合成天赋的,唯有梅尔维尔亲王一人。”女人赞同地点头,“你倾慕他,并不奇怪。不过瑠歌,你是喜欢沈雁月多一些,还是喜欢梅尔维尔多一些呢?”   “你看,你是想征服一个准亲王,还是想征服一个资格颇老能力强大的现亲王?还是说……你有双重的野心?”   瑠歌:……   “陛下,”她莞尔一笑,“那请问,您是喜欢蓝道尔多一些,还是林雅清多一些呢?您将摩根氏族的传承血鞭都交给了他,想必也是非常宠爱吧?”   女人渐渐收起了笑容。   “有些事情,不能同日而语,我相信您明白这个道理。”瑠歌道,“您今日前来,不会是专程来问我私人生活的吧?请问您有其他事情吗?”   女人掀起裙摆一角,缓缓向游乐场的主干道走去。   “你发现海德公园的问题了吗?”   “嗯?”   瑠歌扫视了一圈,游乐场内除了她与摩根女王,并没有其他血族,一切正常运转。   女人轻轻用高跟鞋踏了踏地面。   游乐场的地面并不是平铺的那种石头地面,还是由一块一块大型铁板搭成。这些铁板被粗长的链条连接在一起,形成了这样一个可供游人行走的“地面”。   摩根女王所踏的地方,已经有不少泥水从铁板下渗出,淹没了整个铁板。   这个游乐场的根基,竟然不是普通的泥土地面,而是令人深陷的泥潭!   “你知道吗,”女人笑道,“只要我用上那么一点血气,打断锁链,这里的铁板就会全部崩盘。”   她指了指在高空旋转的游乐设施,“走在铁板上的人们会掉入泥潭中,或者因为恐慌发生踩踏事件。而高空中的人们会因为器材的跌落而摔死。人类,真是非常脆弱啊。”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瑠歌无奈道。   “没什么好处,”女人笑道,“但是可以激怒你,或者让你痛苦。”   瑠歌:“……”   某种程度上,她和摩根氏族真的不太来电。   “您曾经也是这样脆弱的人类,请您站在他们的角度上,为他们想一想,好吗?不然,请您为自己的灵魂承负值考虑一下。”   说完,瑠歌自己先愣住了,“哦对不起……我忘记血族没有灵魂承负值了。”   女人再次轻柔地笑出了声。   “看你这样能说会道,我就放心了。”她道,“想必,你不会刚上船就被轻易弄死了。”   “那……感谢您的提前测验?”   “你不用奉承我的,瑠歌。”女人道,“说到灵魂承负值,这倒是与我来的目的有关。”   “你知道吗,”摩根女王突然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包,“虽然我很讨厌现在这个时代,但也不得不为通讯程度的便捷而叹息。”   她从手包中取出了一个手机,只见她指尖轻点几下后,对着瑠歌道,“好了。”   瑠歌:“……?”   “你们弦月佣兵团不是有App么?你现在打开看看。”   瑠歌像摸瞎似的从储物戒指中掏了半天终于取出了手机。她解锁后点开了一个有着月亮标志的正方形图标。   “叮咚”一声轻响过后,瑠歌当初听过的机械女音以血脉传音的方式在她内心响起。   “德沃拉·摩根,已成功发布指定任务,指定人员:S 级佣兵沈雁月、A级佣兵瑠歌。”   在瑠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叮咚”一声的清脆提示音响起。   “沈雁月,S 级血族,已确认接单,赔单率:98%。”   瑠歌停留在屏幕上的指尖难以置信地颤动了一下。   ……98%?   系统出问题了吗?   有什么任务,是沈雁月接单之后失败率还能接近100%的?!   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笑意盈盈的女人,食指按下了确认键。   “瑠歌,A级血族,已确认接单,赔单率正在重新计算——”   “已确认到新的赔单率为:20%。”   瑠歌:?   这究竟是个什么任务,沈雁月的失败率居然如此之高,而她却急速降低了这个数值?   “瑠歌小姐,你知道弦月佣兵团正在寻找盟友这件事吗?”德沃拉抿唇微笑,“如今七大氏族中的三个已经站位元老院。而我们摩根氏族,暂且没有作出决定。”   “我知道,现在波伊尔亲王行踪成谜,整个氏族由沈先生苦苦支撑。但是区区一个佣兵团,是无法与元老院抗衡的。”   “你们不信任我,我对你们并不了解。那倒不如将我们的联盟,建立在彻头彻尾的利益上吧。”   “利益不会骗人,也永远不会说谎。” 第30章   她知道?   瑠歌心道:你又知道什么。   你知道波伊尔亲王死了吗,知道沈雁月早就拥有亲王源血了吗。   知道这一切秘密信息是不被记录在佣兵团|系统中的吗。   还是说,你真的全部知道?   瑠歌讨厌对方用那种洞悉一切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也讨厌不上不下、对所有事情都一知半解无法脱身的自己。   这一刹那,在游乐场光怪陆离的背景中,那些哄闹夹杂着童趣的背景音犹如诡异的童谣,诉说着不知名的诅咒。   一切都在瑠歌的视野中渐行渐远。   眼前的景象逐渐化为一片虚无,而站在虚无之中的,恰是那位身着嫩黄色复古针织长裙,正优雅微笑的女人。   她的锁骨是那样纤细,腰肢是那样不堪盈握。   可是她却无比强大。   瑠歌闭上双眼,回忆了一下光是极限训练就累得不愿动弹的自己。   是啊,她的确被保护得太好了,好到失去了想要变强的心。   觉得这样马马虎虎过得去,似乎也就可以了。   然而,氏族纷争却不是能够简单马虎过去的。   她想变强。   她想在某一天,当摩根女王说出踏碎锁链只为激怒她的时候,她有能力阻止对方,并与之抗衡。   “陛下,我有一个疑问。”   “在我的理解中,所谓的利益合作者,首先,我们的地位必须是平等的。”瑠歌微笑道,“但现在,我们好像是上下雇佣级关系啊?”   “噢,我还以为这是一目了然的情况呢,”德沃拉发出一声意外的惊呼,“摩根氏族在氏族排名中行三,但是波伊尔氏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又是倒数第一吧?”   女人的声音依旧悦耳动听,但是话里潜藏的意思就不那么好听了。在瑠歌耳里,这话根本就是:我们摩根氏族与你们合作是看得起你们波伊尔氏族,愿意给你们攀上枝头的机会就不错了,别再要求有的没的了。   “况且,沈先生已经接下任务了不是么?”   跳楼机仍在叮叮咚咚地放着具有节奏的背景音乐,天色比刚刚稍暗了一些,太阳已经落山了。   霓虹灯放射出的光线依旧炫目,那些琳琅的光芒似乎在瑠歌的眼眸中跳动,如同荧荧烛火。   “请您容许我查看一下任务内容,”瑠歌重新解锁了屏幕,一目几行迅速扫了一下大概,她读道,“德沃拉·摩根,指定任务内容为:获取克伦威尔亲王的源血。”   “获取一位亲王的源血?我有没有看错?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如同遇到了什么喜不自胜的天大好事。她的肌肤光滑如雪,笑起来的时候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在色彩斑斓恍若虚幻世界一样的游乐场中,她美得像是从远古神殿中走出来的神明的小女儿,美得夺目且纯真。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膝盖,摸了摸眼角并不存在的生理盐水,深呼吸了几口气来平复心情。   “整个合众国被两个氏族所占领。南部以纽约城为代表的是摩根氏族,中西部以洛杉矶为代表的是克伦威尔氏族。陛下,您是想让我和沈雁月,单枪匹马去取得一位亲王的源血?”   “您不觉得这个任务要求有些可耻了吗?德沃拉女士,你们氏族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随意扔到我们头上,还想建立不平等条约,不觉得有些……脸大如盆吗?”她的声音清越灵动,说起话来阴阳顿挫,如同在复习荒谬好笑的台本。   “这个任务,如果我能亲自出马,绝不会为难你这种性格天真的小姑娘,你距离氏族纷争的漩涡还太远了,你不适合。”摩根女王不为所动道,“虽然我原本以为我们是同类人,你帮我取得源血,我助你毁灭梅尔维尔氏族,就从今日的海德公园开始。”   “可惜……你和我想象的有点儿差距。既然决绝了这个条件,我只有改变策略了。”她说着,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老式相机。   “你知道吗,瑠歌小姐,克伦威尔亲王最喜欢像你这样长得一派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只要你近得了他的身,获得他的宠爱,相信很快能把他迷得七晕八素。”   “我知道你或许想对我说些什么,但在我眼里,在所有上流血族眼里,女人的贞操始终形同无物。我十三岁的时候,就被那个老东西给上了。”她说着,面部表情露出了一丝裂缝,那裂缝很快被笑容代替,“但这并不影响我之后爬上他儿子的床,你认为呢?这种东西,只要双方你情我愿,也是可以享受的。”   “可您显然也是厌恶的。”瑠歌指出道。   女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她没有咄咄逼人,反而开始询问其他,“既然任务的内容是爬上一位亲王的床,那您一开始指定我一个人不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牵扯上沈雁月?”   “男人的嘴脸在这种时候最容易让人看清楚了,不是么?”德沃拉咯咯笑着,“你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与人交换了源血,不如趁这个机会测试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值得交换源血的人。你说呢,瑠歌小姐?”   瑠歌扯了扯嘴角。   她停顿了一会儿。   “您知道吗,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一旦涉及到金钱纠纷、法律纠纷、刑事责任纠纷,那些美好的感情都会变得破碎不堪、无比丑陋。”   “噢我的小公主,你的意思是……想继续活在这个虚幻的梦里吗?”   “我有权决定自己要不要做梦,不是吗?有时候,这样的测试除了挖掘出人心中的丑恶,什么意义也没有。”   “你害怕了,恐慌了,担心出来的结果不是那样。”德沃拉一语中的道。   “不是的,”瑠歌缓缓摇头,“单纯感慨而已。我始终相信,人在不同的情况下,既能活得像是最虔诚的使徒,也能形同恶魔。说起来,您倒是笃定我不会放弃这个任务?如果我说这个任务内容触犯到了我的原则,将会拒绝呢?”   “噢,不会的,瑠歌小姐。”德沃拉的高跟鞋轻轻点地,她往前走了几步,点了点自己的心脏道,“女人,必然有疑心。而这个疑心一旦放大,她们会愈加好奇这个结果。”   “比如,沈先生到底会不会让你上克伦威尔亲王的床呢?类似的问题,你会不断思考,不断怀疑,甚至在梦中也会模拟即将发生的情形。当你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她轻点心脏的指尖模拟成了一把手|枪,“砰!究竟是心碎还是坠入甜美的深渊……你觉得会是哪边呢?”   瑠歌轻声笑了笑。   “哪边都无所谓了。一旦我们拿到克伦威尔氏族的源血,整个合众国的土地几乎都被你们摩根氏族所拥有……”说到这里,她微妙地停下了。   她能想到的问题,沈雁月也能想到,为什么他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难道拿到一个亲王的源血,壮大摩根氏族的领区,就能真的威胁到元老院吗?   谁知道摩根氏族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元老院?   瑠歌脸色难看。   她回想起艾肯所说的关于沈雁月的夙愿,好像这个世界上谁都知道沈雁月想要做什么,只有她不知道。   “哎呀,看来已经开始了呢,怀疑。”   女人掩唇轻笑,眸光闪动,“洛杉矶好莱坞,是克伦威尔氏族引以为豪的产业。你的照片我已经拍下,会以街头星探的名义发送给好莱坞那边……具体的伪造身份在到达纽约后我会发送给你,之后他们会主动进行联络。”   “路我都会铺好,最后怎么选择、怎么进行试探,这就是你的权利了,瑠歌小姐。”   “不过,请你务必相信,我一定会给你一份值得这滴源血的报酬,我们船上再见。”   女人说完,优雅地扣上手包,款款离去。   夜色已暗。   游乐园的场地更加拥挤起来。   瑠歌面上没什么情绪,摩根女王离开后,她又恢复了先前漫无目的的闲逛状态。路过墨西哥烤肉摊的时候她甚至买了一份肉夹馍,烤肉滋滋地散发着诱人的气味,油亮的光泽感引人食指大动。   她边走边吃,一只手托着,等狼吞虎咽地吃完时,才发现自己以这种极其不雅的姿态吃了一路。   整个身体好似都被烤肉填满了,有一种简单的充实感。   瑠歌走到洗手间,用纸巾抹了抹沾满油渍的嘴唇,又细致地洗了一下手。   她想,原本她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梅尔维尔亲王的,或者是斯威特也好。   可惜却遇见了摩根女王。   她看了眼镜中面容如昔的自己,走出了洗手间。   洗手间外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紫色帐篷,赫然是马戏团表演的所在地。瑠歌向那边走去,中途买了一张门票。   因为面容看起来年轻的缘故,售票员还自动给她打了学生价。   瑠歌捏着手中的学生票,略微有些哭笑不得。   她顺着人潮走入帐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马戏团表演早已开始,不过售座率似乎并不怎样。   她耐着心思看完了全部的表演,却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也对,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庞大氏族的小小分点。   怎么会有运气能让她再见到一位亲王呢?   她仔细瞧了瞧马戏团的装饰,紫色的帐面上除了印有水印一般的小丑外,并无其他氏族标志。   只是这个小丑有些特别。   两世纪前半哭半笑拿着刀的小丑,如今一只眼睛成为了一个大大的“X”符号。   倒是比以前更加潮流了。   她联想起之前的信息——波伊尔亲王失踪的时候,梅尔维尔丢了一只眼睛。   氏族修改标志的速度还挺快的。   瑠歌趁人潮退场的时候,走到了帐面边缘,摸了摸小丑那只失去的眼睛。   帐面布料柔软,让人体会不到真正的剜眼之痛。   说白了,如果当初梅尔维尔亲王没有出手灭了女巫协会全族,她或许也会活成摩根女王那样吧。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在少女离开之后,一个面容异常苍白的男人骤然出现在她先前坐过的位置上,轻轻放下了一支红白相间的花朵。 第31章   “波伊尔亲王,已逝。”   “梅尔维尔亲王,失踪。”   “克伦威尔氏族,站位元老院。”   瑠歌手执钢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她先写下人名,随后拉出一条又一条的关联线。   图纸泛着具有沉淀感的羊皮黄,笔尖划上去会有沙沙的摩挲声响。瑠歌跳跃地书写人名,繁杂的思维渐渐清晰起来。   摩根女王说如今三个氏族站位元老院,原本她想当然的以为是休谟氏族与梅尔维尔,但现在看起来,情况好像并不是这样。   根据沈雁月之前的信息,梅尔维尔亲王失踪,元老院估计想通过她来肃清这只“看门狗”,这代表着梅尔维尔或许……背叛了元老院。   既然如此,目前她已知站位元老院的,加上克伦威尔氏族,只有两个氏族了。   “炽血狂狼”克伦威尔氏族,以斩首的狼头为标志。这个氏族的历史瑠歌并不是特别清楚,也没有与之进行过任何接触。至于“冰吻枫叶”,以结冰的枫叶为标志的休谟氏族更是常年生活在枫叶国冰天雪地的北方,瑠歌都不知道那群血族天天窝在雪山里能干些什么。   听说犹太人有60个形容“笨蛋”的词语,恐怕休谟氏族有上百个形容“冰雪”的词语。   瑠歌简单地涂了一个简笔狼头,一片叶缘毛躁的枫叶,随后在羊皮纸的边缘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细究起来,她和元老院的矛盾点也不过在婚约上而已,至于其他,元老院没有对她特别怎么样。   说到赐婚……   瑠歌恍惚了一瞬,忽然想到,真正的波伊尔亲王已逝,沈雁月是唯一继承了波伊尔亲王源血的血族。   对方也没有任何子嗣。   这意味着无论如何,沈雁月都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波伊尔亲王的候选人。   不然,七大氏族中又有一个古老的氏族即将凋零。   若是沈雁月继承了这个名号……她的赐婚对象,不就成了沈雁月吗。   真是阴阳差错。   她想到这里,识海中的源血轻轻鼓动了一下。   源血交换。   源血交换背后所蕴藏的含义几乎令她心惊肉跳,比吸血伴侣更为隽永的……上升至灵魂伴侣的高度,这个深层次的意义……沈雁月不可能不知道。   他不说的原因恐怕只有那么几个:第一,她当初给对方源血的时候情况太过紧急,也不清楚具体背景,他害怕她难堪,因此选择不说。第二,他单纯地将源血还给她,不想欠下人情,仅此而已。   无论如何,是她不分青红皂白主动在先,对方后续不提默默将源血还给了她,如果是她的话……大约也会这么冷处理。   这种东西,一旦说出来过于暧昧难堪。   他的沉默,代表了他并不想要那样的关系。   钢笔在纸上停留过久,晕染开一个深沉的墨点,瑠歌兀自注视着那点墨痕,轻轻地笑了。   无所谓了,她曾经给沈雁月的不过是源血和风雪刀,那些都是她一厢情愿。对方已经还了源血,现在又在努力偿还风雪刀的代价。   总有一天,这些都会清零。   瑠歌脑袋搁在膝盖上,双手抱住小腿,盖着毯子缩成一团。   总有一天,她也会习惯一切的。   ……   烛影摇晃,“咔嚓”一声机关锁孔转动的声音,玄关处的大门被人打开。   沈雁月回来了。   瑠歌一个激灵,慌张地拿起笔,重新翻了一页图纸,假装在修改阵法。   沈雁月的动作很轻,他总是这样,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他撩开帘子渐渐走近,瑠歌头也没抬,始终握着钢笔在图纸上无意义地打着圈。   沈雁月先是将一个纸袋放在瑠歌面前的茶几上,再优雅地摘下了围巾手套。   他的指节修长分明,经过岁月沉淀的血族,做起什么来都是赏心悦目。   “草莓巧克力酱可丽饼,红丝绒华夫脆,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可以尝尝看。”   “谢谢你啦,哥哥。”瑠歌一如既往地抬起头,展开了一个微笑。   往常这样相处,沈雁月也会对她笑一下,或者摸摸她的头发。然而今天,沈雁月却盯着她手中的图纸,似笑非笑地停下了手中的事,眯眼打量着。   瑠歌凝滞了几秒,忽然想起她现在是举着图纸本在画,哪怕翻页了,背后一页的内容也会让站在她对面的沈雁月清晰地看到全貌。   瑠歌:“……”   可能这就是掩耳盗铃吧。   “唔,瑠歌妹妹,我没想到你每天烦恼的事情这么多,是我的失误。”沈雁月靠在墙柱边悠悠道,“你有没有想问我的?什么都可以,明天就要上船了,今晚时间很多。”   “想问你的,好像也没……”瑠歌眼神躲闪了一会儿,想说没有,最后还是在对方笃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她重新仰头对上他的眼眸,小声道,“……有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你可以边吃边问,”沈雁月伸手打开纸盒,整理了一下桌面,将刀叉递给瑠歌,“冷了会变得不好吃。”   “不会,”瑠歌挡了一下对方的掌心,“你买的都很好吃,无论什么时候。”   只是她现在没有心情而已。   沈雁月挑了挑眉,拉开椅子坐在瑠歌对面。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十指交叉,仿佛即将要开展一个异常严肃的会议。   “首先,我们现在是与元老院对立对吗?”瑠歌询问道,“我想先问清源头,哥哥,你为什么要和元老院对立?”   “嗯,对立啊。最先差不多是从灵魂承负值开始的,”沈雁月沉吟了一会儿道,“那时候政府大力推广灵魂承负值系统,元老院在暗中推波助澜。这个系统先在日不落的海外殖民地进行试验,随后在这个小小岛国上建立了完整的体系,最终推进至了联合国,再到全世界。”   “但是,无论好处吹得有多么天花乱坠,你也知道,这是政府把控平民的一个手段,他们自己这么认为,却不知道这同样是血族把控人类的手段。利令智昏,灵魂承负值系统,主要是由血族开发的,机密信息其实都掌握在元老院手中。”   灵魂承负值系统在瑠歌看来本就形同骗子打着官方的旗号招摇,她点了点,表示理解。   “后来时间线拉长,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瑠歌,你知道日不落帝国的三次公投么?”   帝国的三次公投,瑠歌在军部招揽时恶补过——第一次公投是对“是否要加入欧盟”这个问题进行投票,第二次是关于“是否要用其他投票制度取代现有的投票制度”这个问题进行投票。   日不落现阶段的投票制度是FPTP系统,即多数票者获胜。这导致了选民参与政治的比率年年降低——假设一个地区是某个党派的安全席位,许多人会认为他们的投票对结果造成不了任何影响而放弃投票权。   毕竟,有这闲工夫花几小时排队进行投票,还不如与好友去酒吧喝一杯。   据说,为了提高人们投票的出席率,之前还真有地方政府将投票地点设置在酒吧隔壁,好让那些中途出来散烟的人们顺便填个表。   为了让人民投票,日不落帝国可谓煞费苦心。   到了第三次公投,还是与欧盟有关,而这一次,日不落人民选择了离开。   “血族与公投有什么关系吗?哥哥?”   “根据公投结果显示,第三次公投选择离开的大部分是中老年人,脱欧党的宣传语是:拿回控制权。”   “自二战后合众国经济迅速发展,日不落帝国的世界霸主权不断被取代。大部分中老年人仍旧沉浸在过往辉煌中,他们不接受经济日益萧条的现状,想要夺回曾经的荣耀感。”   “脱欧的结果算是一种明面上的公开数据,体现了这个国家一半人口的意见与倾向。”   “说到这个,其实我一直觉得所谓的民主政治,实则非常不民主。”瑠歌道,“哥哥你看,一共有51.9%的人投票了离开,而剩下48.1%的人选择了留下。虽然多数党胜利没错,但是……这同时代表了政府忽略了剩下一半人口的心声啊。”   “人们只关注了胜利的一方,没有人考虑到,这意味着国家埋葬了剩下一半人的意愿。”   “是,的确如此。”沈雁月注视着瑠歌道,“不论是脱欧,还是近几年的大选,竞选在向一个非常荒谬的方向前进。一部分选民关注的不是这个党派政策如何,而是这个党魁的样貌如何,有没有任何八卦丑闻。”   “你知道当初与卡梅伦共同参与竞选的工党领袖么?他最初就因为被记者拍到了在咖啡店大口吃培根三明治的照片,结果导致了最终的落选。你可能不是很了解网络舆论抨击,他当时用餐的表情,看起来微微有点儿奇怪,也有点儿傻。”沈雁月谨慎地措辞。   “那张照片后来爆红,被做成各种鬼畜表情包,网民疯狂转发。合众国的报社也掺和了一脚,说他选择吃培根三明治是为了证明自己是英国人,因为培根是英国传统食物,而他拥有犹太人血统。这让抵触犹太人的英国人拒绝投票给工党。”   “不但如此,咖啡店的老板也传出消息说‘哦哪怕工党领袖来我店里也没用,我是支持保守党的’,于是保守党据这个消息又嘲讽了他一波,总之一些列后续事件发酵。到了后来,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工党领袖行为奇怪,说不定以前在学校被欺凌过,不能胜任首相要职,于是他失去了很多选票。”   瑠歌:“……”   她艰难道,“你这样说,我觉得他好可怜啊。假如他小时候真的被欺凌过,那好不容易长大了成为了一个大党派的领袖,结果还被全民嘲讽。那他不是简直又回到了被欺凌的时候吗……费尽千辛万苦出人头地,结果又重蹈覆辙,这种心理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所以他在大选失败后立刻辞职了。”沈雁月无奈地耸耸肩,“当时除了照片,还出现了许多恶搞视频,真帆和尼基塔都觉得他挺可怜的,还给工党捐了点儿款。”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为党魁,站在党派的巅峰,生活忙碌到需要在街边的咖啡厅狼吞虎咽地吃三明治,结果还因为吃相奇怪被人民打上傻里傻气的标签……为人民服务真不容易啊。”瑠歌感慨道。   她依稀记得自己看到过那位领袖的照片,在人们的投票框里,每个党派会放上党魁的照片。她记得卡梅伦的照片是一脸严肃,而那位工党领袖则是笑容灿烂,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看起来确实有点儿傻白甜。   “你看,人类的情感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在社会与工作的压力下,会变得极易被舆论操控,从而失去自己的想法。”   “当然我不能否认卡梅伦当年的政策十分吸引人,这是保守党第一次学习绿党走向中央政策的道路,譬如关爱动物、支持女性与少数民族权利、增加国民医疗与教育福利,这为他带来了一大部分好感票。”   “所以你与元老院对峙的原因是……?”瑠歌迷茫了。   “你知道工业革命为什么为发生在日不落,而不是法国、不是意大利、不是其他任何国家么?”   瑠歌指尖缠绕在一起,摇了摇头。   “日不落帝国是最早民主化的国家,皇家形同标志性摆设,不掌握实权。因为率先民主化,党派斗争激烈,每一个党派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提出更加吸引人民的政策。那些一个接一个的福利政策,让当时的日不落国民的人均生活水平达到了同时代的最高点。”   沈雁月伸出掌心,比划了一下,“人的生活水平提高,才会开始考虑那些深层次的东西,比如提高生活质量、思考科学。假设人类连饭都吃不饱,是不会有这个心思考虑这些的。”   “民主化纵然有弊端,好处也是清晰可见的。但是现在,在一切逐渐失去控制后,日不落帝国开始恐慌了,他们熟悉了高高在上的感觉,熟悉了被捧在天边的感觉,不能接受有人压在他们的头上。于是在上个世纪,日不落逐渐开始和元老院合作。”   “在推广灵魂承负值系统后,政府暗中允许人类与血族通婚,以此来获取血族的好感。”   “他们将血族的尖端技术与人类的科技结晶进行融合,打算从科研领域压制别国。”   “他们的本意是想壮大本国,但是血族……你觉得元老院会放弃这个由暗转明获取一个国家的机会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雁哥随口乱扯,直接转移了瑠歌的注意力_(:з」∠)_   相信我,他俩是双箭头!   读者“大黄是我儿子”,灌溉营养液 3   读者“小时光”,灌溉营养液 2   读者“IS_Smiley呐~”,灌溉营养液 2   读者“善水”,灌溉营养液 1   感谢大家给我灌溉营养液1551!! 第32章   “我总结一下,情况是这样的对吗?日不落帝国需求血族的某些尖端技术,想要借此机会重新获取世界霸主权。作为交换,他们与元老院合作,大力支持元老院的决策,比如灵魂承负值、比如与人类通婚,并努力将之合法化。但是,他们没想到把自己玩脱了,因为元老院根本不在乎合法不合法,他们想要的是夺取一整个国家。”   沈雁月颔首道,“其实与人类通婚,对于日不落政府来说是双赢局面。近几年日不落的生育率很低,人口总数量降低导致劳动力减少。一旦普通人类成为血族,寿命线拉长,身体素质变强,劳动力首先会变得廉价化,市场竞争也会趋于激烈。”   这一点,瑠歌明白。日不落帝国的建筑工人及铁路工人的时薪都很高,因为工人们天性懒散不愿意加班,并且做工缓慢工作效率低下,导致日不落建造一栋大楼或是一段铁路需要耗费十几年时间,很难带动经济快速发展。   而一旦劳动力变得廉价,岗位竞争变得激烈,那么国家经济整体也会迅猛发展。   说白了,就是压榨普通人的血,来推动国家的发展。   “对于血族这边来说,自从进入工业革命时代后,各大氏族的人口凋零非常严重,每年的自杀率节节攀高。元老院认为如果放任不管,血族迟早有一天会走向灭绝,所以他们达成了共赢的局面。”   “元老院不是以前自诩只看得上纯血种么?现在倒是不介意混血种激增了?”瑠歌疑惑。   “不会,他们认为这个举措相当于给自己增加奴隶。毕竟混血种想要凝结源血都很艰难。各大氏族依旧高高在上,但是底层可以使唤的普通血族增多了。”   “元老院从人类的移民城市中获取了灵感,他们发现,种族混杂、移民繁多的城市在现在这个时代更加欣欣向荣。反而那些对文化流通保持反对的地方,经济要相对萧条,国家也更加落后。”   “在这方面,我认为各有各的立场吧,”瑠歌支着下巴辩驳道,“文化流通能带来便捷不错,却也是能最快消灭一个民族文化的方式。近百年,有许多语言在逐渐消失,虽然这是时代进步的必然性,但也不能斥责努力想要保护自身传统的人。”   “元老院想要在日不落进行血族的扩张,随后逐渐发展到全世界,最后进行控制是吗?那哥哥你的意见……又是什么呢?你站在元老院的对立面,是不愿意种族进行这种大熔炉似的融合吗?”   “不,”沈雁月淡声道,“我认为任何种族融合都是人类与血族自身的选择。爱情利益这种东西,谁又可以控制呢?这是社会的自然发展。”   “种族融合、血族扩张,这些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我想做的,是瓦解元老院,让每一个国家保持现在的政府机构,继续进行民主化统治。选举也好、投票也好,纵然有弊端,但这些是人类在近几个世纪中取得的权利,我不想倒退回封建时代。”   皎白的窗纱轻轻浮动,拂过草莓甜蜜的香气。瑠歌侧头看了眼琳琅精致的起居室,满目的金绿色与米白色交织,配上明艳的鲜花与古老的摆件,给人一种优雅安逸的环境感。   沈雁月说得有理有据,他的神色淡然,从他那张处变不惊的面容上,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豪迈抱负的倾向。   这就像是一个他必须完成的任务。   很奇怪。   瑠歌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蹊跷。   她所认识的沈雁月,与世无争,什么政治体系世事变迁,仿佛皆与他没有关系。他所关注的,应该是不断精进血脉之力、打磨战斗的技巧。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在说要推翻元老院的统治。   纵然元老院的一系列行为千万般不对,但瑠歌觉得……这种仿佛“我要拯救世界”一样的目标,不该是沈雁月的夙愿。   ……或者,是她对他的了解还不够?   也许她根本不清楚沈雁月的为人,对方在这两百年中变化的确过大。   瑠歌沉默不语地打开了装着草莓可丽饼的纸盒,取出了一次性刀叉。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气氛一时间沉默。坐在她对面的沈雁月忽然站起道,“前台叫我,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他一瞬间闪身消失不见,起居室空落落的,风声更大,大范围地掀起纱摆。   瑠歌心中有一丝怅然。   明天,就要离开了。   叮铃——   风越吹越大,窗纱肆无忌惮地舞动着。   在刹那间,飘逸的透明窗纱与当初粗制滥造的白色不透风窗帘融合在了一起,仿佛要在风潮涌动间穿透瑠歌的记忆。   奇……怪?   她好像漏掉了什么。   瑠歌放下刀叉,光着脚走到窗纱背后,绕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任何能够激发出清脆声响的东西。   究竟哪里传来的声音呢?   “瑠歌。”室内传来男人熟悉的音色,瑠歌的脊背微微一僵,很快放松下来。   她转身,只见沈雁月单手怀抱着着好几个巨大的盒子,那些盒子淹没了他半张脸颊,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拎着许多纸袋。   这本该是个有些滑稽的姿势,男人依旧做得风度翩翩。   “这是什么?你准备带上船的东西吗?”瑠歌问道。   “算是吧,是你的快递。”沈雁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上血族的船,可不能没有衣服穿。”   “……嗯?”   她衣服已经够多了,梅尔维尔塞给她的储物戒指里,至今还有好多衣服没有动过。   她接过沈雁月怀中最上面的那个纸盒,纸盒的边角没有任何磨坏,摸上去触感上佳,显然是极其贵重的东西。   小心地打开第一个巨大的礼盒,剥开层层叠叠的包装,里面赫然是一件闪闪发光的礼裙。   瑠歌轻轻捏住裙子两端的细链,扬起整件礼服,视野瞬间被美轮美奂的宝石全部占据了。   这件礼裙并不是很长,大约刚好遮到大腿根部。裙子上布满了细细的流苏链,轻轻一晃满目的绮丽色泽,流苏全部是由不同颜色的宝石连接而成,灿烂得像是各式各样的糖衣拼接在一起。   “奢靡、浮夸,合众国爵士时代的主流审美产物。”沈雁月好整以暇地解释道。   瑠歌抚摸了一下礼裙表面,宝石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不会刺人。   “哥哥,你不觉得这条裙子会很硬么?我是说碰上去?说不定跳舞的时候哪里就会硌到别人。”流苏宝石刺在一层极为轻薄的纱面上,这种薄纱瑠歌没有见过,不过摸上去触感轻柔,一定是亲肤材质。   “不会,我是指如果你选择跟我跳舞的话。”男人戏谑道,“这条裙子本该是银色,全部由钻石组成。不过你的头发色彩浓烈,适合这样更加明艳的色彩。”   瑠歌似笑非笑地放下手中贵重的裙子,“你是不是有点恶趣味?”   “谁知道呢?”   她开始拆另外的盒子,除了最初那件宝石裙外,大多都是优雅的两件套。剩余的衣服线条简洁,与摩根女王身上那件的感觉很像,但是设计要更为活泼,用色更为大胆。   她取出了一件短衬衫式的上衣,衬衫剪裁利落,但却横空拦断,能够露出半截女性纤细的腰肢。   瑠歌瞥了沈雁月一眼,拿着这件短衬衫与配套的短裤走到了更衣室,开始更换衣服。   因为是上下两件式,扣子也没多少,瑠歌很快便换好了。   她活动了一下四肢,无论是上衣的胸围、还是下衣的臀围,一切全部恰到好处。   沈雁月啊。   他准备的真是周到。   瑠歌手执同样熠熠生辉的链条式腰带走了出来,径自递给了沈雁月。   “你帮我。”她道。   少女橙金色的卷发铺散在肩后,如同萃取了日光的琥珀酒液,她的头上带着一顶用细藤条编制的棒球帽,上身穿着一件短款的衬衫。衬衫是偏灰调的水泥白,展露出了少女纤细的四肢与小腹,而她肌肤瓷白,两种白色同时交辉相应。   链条很长,能够绕上两三圈,这种链条不用穿过短裤上自带的孔,直接围上腰际就好。沈雁月伸手,先是穿过链条,弯腰隔空绕过少女的臀部,他的下颌就在瑠歌的肩膀上方,一触及离。   一圈绕完。   瑠歌握上他持着腰链的手臂。   沈雁月虽然战斗时身体素质强悍得惊人,但他的身体轮廓并不粗犷,线条上反而有着血族颀长内敛的精致。他的小臂看上去似乎与常人无异,然而瑠歌知道,对方皮肉之下的肌肉犹如最纤细坚韧的合金丝,严丝合缝,能随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她摸了摸他的手臂,轻轻一推。   沈雁月顺着她的意思后退了几步。   男人手中的钻石腰链系在少女白皙纤瘦的小腹上,恰好卡住了肚脐。钻石在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然而更令人赏心悦目的,是钻石之下少女完美无瑕的腰线。   而他这样牵住了她,仿佛她是他的所有物。   她穿着同色系的短裤,露出两条纤细的长腿,短衬衫这种性冷淡感的衣服,在少女身上穿出了沙滩边热烈诱惑的感觉。   偏偏她的表情澄澈干净,不含一丝引诱的味道,仿佛单纯认为好玩而为之。   沈雁月再次走近她,悄无声息地为她绕上了第二圈腰链。   发丝短暂的接触,呼吸短暂的交融,神经却短促地紧绷了起来。   男人照旧绕完一圈退开,注意了一下剩余的长度,准备绕上第三圈。   他重复了前两次的过程,最后轻轻一束,就在他要完全退开之时——   瑠歌踮起脚尖,蓦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将他脑袋勾下。   “哥哥,你一点……都不想要我的血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山抹微云”,灌溉营养液 2   读者“森芜”,灌溉营养液 9   谢谢仙女们的营养液鸭! 第33章   沈雁月是个克制律己的人。   虽然常年以玩世不恭的态度游走于各大氏族之间,但对于迷|幻|药、吸血、交|媾,这类涉及到肉体本身的欲望,他总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身体自然渴望鲜血的时候,他会主动取出冰冻的血包。至于血液的主人、血液的新鲜度、那种热血近乎澎湃的口感,他不甚感兴趣。   这不过是维持身体机能的一个途径。   没什么好沉溺的。   然而现在,少女紧紧拥着她,她胸前的起伏柔软,身上传来的香气无时不刻地撩拨着他的神经。   活色生香。   他忽然想到了这个词。   发丝撩过牵起的神经敏感、皮肤摩挲间产生的电流、若有似无的吐息,一切像是催化剂,令他识海中的源血按捺不住地嗡鸣起来。   沈雁月伸手,轻轻揽住了瑠歌的腰际。   掌心下的肌肤柔滑细腻,触感好似上等的丝绸,带着肌理间特有的弹性。低下头,少女仰望着他的眸色明艳,宛若不掺和任何杂质的完美绿宝石。   很多年前,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蓝道尔总是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打趣他。   ——“你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偿还她给出的风雪刀么?”   ——“兄弟,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在给出风雪刀之前,你自己早先做出了决定?”   是这样吗。   并非偿还。   真正的结果早就在冥冥之中定下了。   血瞳时隐时现,沈雁月撩开瑠歌颈边的发丝。   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并没咬下去。   少女神色晦暗不明,在沈雁月犹豫的瞬间,她指尖倏地放出一抹冰霜之息,划破了颈边娇嫩的肌肤。   鲜血汩汩流出。   鲜红的血液中夹杂着点点金光,带着生机勃勃的气息,无时不刻地摧毁着沈雁月构筑起的精神堡垒。   如果这样……他还是不愿意的话……   沈雁月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对少女的桎梏。   他退后了几步。   尚未束紧的钻石腰链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   “果然……是这样吗?”   “上一次吸血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了。”瑠歌保持着微笑道,“我记得你就吸了一点血,因为你当时还了源血给我,所以我也没有很在意这个问题。”   “这一个多月之间,你从没想要过我的血。”   “哥哥,我的血是对你有毒吗?还是特别难吃?让你这样避之不及?”   颈边的肌肤已经愈合如初,瑠歌指尖勾起残存的血液,她走到桌边,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去血迹。   她轻飘飘地将纸巾丢入垃圾桶中,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个紫晶瓶。   紫晶瓶能够非常好的储存血液,并能阻止一切光线照射,以免引起质变。   她兀自招出了一把冰棱,横握在右手心,猝不及防地在手腕上划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   血液蜿蜒而下。   馥郁的香气重新蔓延在室内。   伤口划开,瑠歌收回冰棱,用紫晶瓶接住了血液。   滴答、滴答。血液没入紫晶瓶发出清脆的回响,待到血液渐渐积了一层后,回响渐渐变得沉闷。   宛如室内的氛围。   一条条被割断的血管如同苏醒了似的开始自我修复着,鲜血的气息愈发浓重。   沈雁月背部的肌肉微微动了动。   血液很快积满了一整瓶,瑠歌拧上瓶盖,走到洗手间清洗了一下手臂上的痕迹。她看也不看对方的脸色,径自拉开沉重的大门。   “你去哪里?”沈雁月突然出声问道。   “你不喜欢我的血,总有别人需要不是吗?”瑠歌回眸一笑,“起码,能阻止那只木乃伊出现。”   她说完,迈下扶手楼梯,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子淡了。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不要再去测试,也不用再去多问了。   她对他来说,真相不过如此。   木质阶梯发出的声响渐渐远去,沈雁月单手撑着椅背,单手扶着脸颊。   他的脸色郁郁,眸光冷如寒刀。   手臂青筋暴起,如同极力抑制着什么冲动。   木质椅背像是感受到了情绪传达般痉挛了似的颤抖着,很快在沈雁月的掌心下化为一抹棕色的齑粉。   他身随意动,蓦地后悔了似的瞬移到了瑠歌的面前。他那么直直地挡住了瑠歌即将迈下的阶梯,动作略有些凶蛮地揽住了对方身体,又瞬移回起居室。   砰地一声巨响,木门被无形的力量强硬地砸上。那力量之大震得瓷器嗡然晃动了几秒,鲜花猛然飘落了几片摇摇欲坠的花瓣。   沈雁月将瑠歌压在了贵妃扶手沙发上。   紫晶瓶骨碌碌地顺着地面滚到了地毯柔软的边缘,不动了。   瑠歌面上自我厌恶的神情还没完全消去,她眼中的自嘲与惊讶的意味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   “我不想吓到你,瑠歌。”沈雁月缓缓道。   他的声音低哑沉重,似乎情绪同样不佳。他的十指插入瑠歌的十指间,牢牢扣住了对方,不含一丝缝隙。   膝盖顺势顶入了少女的双腿之间,形成了一个绝对桎梏的局面。   瑠歌清脆地笑出了声。   沈雁月哪怕扣住她,也没有真正用力。她轻轻挣了一下,立刻重获了自由。   她伸出腾开的那只手,慢慢抚摸上沈雁月的脸庞。   “哥哥,你知道吗,”她叹息道,“我也不想要你勉强做自己讨厌的事,那会让我觉得很糟糕。”   少女面上挂着镇定自若的微笑,声音带着点儿不知道为谁而叹的怜悯。这种微笑沈雁月很熟悉,血族们交际时,总爱挂着这样虚伪疏离的微笑。   她对他失望了。   她……难过了。   瑠歌说完,没有去看沈雁月的表情。她曲起膝盖,绕开了沈雁月的腿,径自坐起了身。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紫晶瓶,顺便理了理刚才巨大动作中变得有些凌乱的衣衫。   在确认没什么好动作之后,她使用瞬移,原地消失不见。   室内空荡荡的,精致的礼盒散落了一地,仿佛还记录着主人的欢声笑语。   沈雁月单手抚上额头,闭眸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该,不该一开始就那样轻佻地去撩拨她。   是他做错了。   似乎因为情绪不稳,沈雁月裸露在外的肌肤在刹那间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符咒。那些诡异的符咒如同一个个索命的枷锁,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心绪起伏。   血瞳乍现,无形的气场在沈雁月周身涤荡而开,他全身的血气疯狂蹿出,像是要将他整个吞噬下去!   沈雁月依旧没什么动作。   密不透风的血气包裹着他,不断攻击着他身上骤然出现的符文。两者对峙了许久,终于符咒像是力量不支般,逐渐湮灭,化为无形。   “……哈哈哈,真是活该。”容貌恢复原状后,他的掌心乍然出现了一团血气。   血气的力量异常微弱,如同经历了极大的消耗。   ……   瑠歌来到艾肯的房门外,轻轻敲了三声。   门内传来对方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很快被头发乱蓬蓬的青年打开。   “什么事……啊,瑠歌小姐。”艾肯诧异道。   他抓了抓头发,低头看了看。此时此刻,他身上随便地套着一件宽大的T恤,下身胡乱穿了条颜色不搭配的中裤,看起来有些滑稽。   “您介意吗?要不我换身衣服您再进来?”   “不用了,”瑠歌扫了他一眼,“杰曼在吗?”   “他在楼下的酒吧喝酒,需要我帮你叫他么?”   “谢谢,我是来找你的,就是顺便问候一句。”瑠歌举起手中的紫晶瓶,晃了晃道,“如果我没记错,你需要我的血来维持正常人形态吧。”   “哦!是的……是的。”艾肯默默重复了一遍,仿佛难以置信瑠歌居然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想起了他这么个小喽啰。   他试探道,“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需要进来喝一杯么?”   “好。”瑠歌干脆利落地走进了室内。   她在吧台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艾肯则捣腾起了酒架上的瓶瓶罐罐。   “哦,这个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不行,还不够好……”他一一确认着标签。   “这里有不少好酒,杰曼怎么还是下去喝了?”   艾肯背对着瑠歌耸了耸肩,“两个大男人嘛,天天坐在一起哪有那么多好聊的。倒是瑠歌小姐你啊,我记得我看到沈雁月回来了,他居然没有陪你吗。”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艾肯。”   恰好此时一杯塞着冰球的酒杯被推到瑠歌面前,瑠歌毫不犹豫地举起杯子,囫囵地灌了好几口。   她咳嗽了几声说道,“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我像是他养的一个宠物。见到的时候撸一把摸摸头,不时投喂点好吃的食物,其他好像也就没有了。”   一杯调配完毕,艾肯熟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在瑠歌对面坐下。   “主人是不会与宠物分配权限的,瑠歌小姐。不过,你这样找我诉苦,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避难营。”   “哦……好的,是我叨扰了。”瑠歌点点头,干脆地一头闷下了所有的酒。她将紫晶瓶推给艾肯道,“那我离开。”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艾肯立刻拦下瑠歌,“我只是感到了悲伤,瑠歌小姐你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到我。”   “这说明我对你推心置腹啊。”她短促地笑了几声,左右手交换,将酒杯推给了艾肯,“你之前说你知道沈雁月的夙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的情报处么?”   “不是的,”艾肯接过道,“其实弦月佣兵团吧,自建立后动作一直挺大的。只要你在网上稍微搜索一下,就能找到好多关于这个佣兵团在战争地区演讲的视频。”   “演讲人虽然不是沈雁月,不过核心价值观稍微推测一下就能推出他到底想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怪不到所有人都知道。   一杯新的威士忌被续上,瑠歌继续一口饮尽。她不解道,“艾肯,你说沈雁月在想什么呢?推翻元老院这种抱负不应该在暗中进行吗,怎么他还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呢?”   “瑠歌小姐,世界是很大的。就算我做生意遍布全世界,但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地区的规则与文化是有很大区别的。如果我站在弦月佣兵团的角度,我也会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佣兵大会上招揽到目标统一有抱负的人才。”   “但是同样能招揽来打探消息的特工。”   “这你就需要相信他们自己人的眼光了。”   “好吧,说的也是。”瑠歌跳下吧台的高脚凳,绕到后方的酒架上,直接拎起威士忌酒瓶开始海喝。   “我很难过。”她喝了几口忽然道。   “所以酒精是麻痹人感官的好东西,不是么?”眼前的少女神情淡漠,目光清冷如旧,如果不是语气中流露出的情绪,几乎看不出她正在伤神。   艾肯感到了一丝失望,他想,瑠歌现在就和那些失恋的普通少女没什么区别,一样为会感情而伤神。   但同时,他又感到了微微一丝跃跃欲试。   如同她伤神的对象是他,他又会有怎样的感觉呢?   也是这样感到失望吗?   那这个世界可太无趣了。   他饶有兴致地按照对方的要求递上一瓶又一瓶酒,对方的酒品很好,哪怕喝多了也只是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三声敲门声响。   杰曼的话会直接刷卡进入,那么来人一定是——   艾肯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果然不出意料,门外站着面无表情的沈雁月。   两人彼此点了点头代表问好,对方开口直接道,“我来带她回去。”   “如果我说不呢?”   “我想你不会愿意在这么晚的时间里经历一场热血运动。”   “好吧,理由很充分。”艾肯让开道路,拉大了门敞开的弧度。   仍旧穿着短款衬衫的少女此刻伏趴在吧台边昏昏欲睡,沈雁月沉默地将她拦腰抱起,走出了房门。   “谢谢。”他道。   “没,作为朋友,这是应该的。”艾肯摊了摊手,“你们俩的事情还是好好解决吧,没什么说不开的。我那会儿刚变成木乃伊的时候也觉得天塌下来了,你们这个……”   他似乎一时找不到措辞,最后无可奈何道,“嘿,兄弟,你知道她喜欢你。”   “要么接受要么拒绝,是个男人就别拖泥带水了。”   “是,”沈雁月颔首,“是我没有处理好,多谢。”   他的身影没入黑暗。   艾肯维持着扶着门框的姿势站了一会儿,猛然间意识到,哪怕对方抱着瑠歌,视线依然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   “操,”艾肯喃喃自语道,“我下次要不给自己的腿再变长点儿。”   ……   沈雁月稳当地抱着瑠歌缓缓迈上木质阶梯,他摸了摸瑠歌滚烫的脸颊,不知为何没有选择直接瞬移到房内。   怀中的少女仿佛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她迷蒙地睁开双眼,轻轻“啊”了一声。   “啊……是你啊。”   她的眼睛还没有聚焦,却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伸出双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吃力地想要蹭到沈雁月的耳边,仿佛想要说点话。   沈雁月微微侧头,瑠歌带着酒精的气息无孔不入地扑面而来。   “哥哥,艾肯他知道、知道你……是波伊尔亲王。你记得要,要小心他呀。”   她蹙眉,全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完之后,她似乎觉得任务完成了一般,安然歇了口气。   沈雁月稳当地抱着她进入房间,他将她安放在床边,蹲下身,轻手轻脚地为她脱下鞋子。   他扶着她小心地躺在床上,少女却不依不饶地拽住了他的手臂。   “难受?想喝水吗?”   瑠歌摇摇头。   她眼中的眸光仍然没有聚焦,却仿佛清晰地知道想要什么。她忽然双手不安分地着支住床面坐了起来,随后站在了床上。   “这样我就比你高了。”她忽然得逞地笑道。   “是啊,比我高了。”沈雁月夸奖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不要这样。你不许这样碰我。”她不满地挥开他的手臂。   沈雁月的手臂略微僵硬了。   是的,从拒绝她的那一刹那起,他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   识海中的源血又开始躁动起来,符咒若隐若现,隐隐又有破土而出的趋势。   “要这样。”还没等沈雁月有任何动作,瑠歌站在柔软的床铺上,因为重心不稳,她身体前倾,扶住了沈雁月的肩膀。   他不知道瑠歌究竟想做什么,唯有虚虚地拢住了对方,防止她摔下来。   他们在一瞬间,都忘记了吸血鬼是可以踏空的,根本不用担心重心不稳。   瑠歌低头,双眸与沈雁月的紧紧胶着,她忽然靠近,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沈雁月的脸庞。   “我们的眼睛,都是绿色的啊,我喜欢你的眼睛。”   她趁沈雁月失神的一瞬间,低头,唇碰在了他的唇上。   “不要只摸我的头发,要这样才对,这样碰我。”   她紧贴着他的唇道。   ※※※※※※※※※※※※※※※※※※※※   作者有话要说:   雁哥其实在这方面特别内敛,为了让他们亲上我真是煞费苦心,都没舍得拆章→_→   读者“善水”,灌溉营养液 1   读者“辛德拉没有梦”,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veral”,灌溉营养液 5   谢谢营养液ww 第34章   唇与唇相贴,鼻尖相触,男人坚实的胸膛与少女的胸脯若有似无地一擦即离。   沈雁月双手不自然地握拳,仿佛在把握抑制着什么。   被少女触碰的地方感官在无限放大,酥麻感自心脏周围泛起,激起一片电流般的刺激感。   她轻声细语地贴着他说话,娇软的唇瓣轻轻摩挲。   仿佛是怪罪身前人没有任何反应一般,少女伸出舌尖,在男人的唇上轻轻一舔。   她的气息混合着浓郁的酒香,像是要引人疯狂坠落至深渊。   沈雁月感到了无所适从。   源血躁动,识海里仿佛有无数漆黑舞动的手臂想要将他拉扯进万劫不复的深潭。   眼眸沉下,他的掌心悄无声息地贴住了少女光裸的脊背,缓缓将她搂抱进了怀里。   热度上升。   唇上的濡湿感还没完全褪去,瑠歌以一种奇异的眼光凝望着他。她轻笑道,“哥哥,你连舌吻都不会吗。”   沈雁月沉默以对。   他一把将她从床上抱下,重新压至柔软的床铺上。   肌肤陷入绵软的被子中,顷刻间被安神的气息所包裹。瑠歌仰头定定地望着身上的男人,伸出了双臂。   “哥哥,你在这方面好龟毛。你确定不亲亲我吗?”   她似乎一点儿也不为此生气了,反而带点儿“我知道你不会动手”的笃定和逗弄。她像是把那些纷乱的感情全部置之身外,想要不放心上的玩一玩了。   卧室内没有开灯,唯有一点轻薄的月光随着窗纱浮动的节奏时隐时现。疏淡的月光与晦暗不明的光线交替在少女雪白的腰肢上,宛若人心底最隐秘的渴求。   她的身体线条是那样美好,神情是那样醉人。   眸光迷离,带着三分挑逗、三分漫不经心、三分玩笑,若隐若离地勾着他玩。   瑠歌伸出指尖,摸上沈雁月的下巴,她的食指从他的下巴沿着流畅的下颌线一路滑到了胸膛,最后轻轻将他的领子拽下。   口干舌燥。   沈雁月眼眸半垂,睫毛落下一片青黑的阴影,瑠歌不知道他究竟在考虑些什么。   她也不想知道。   无所谓,反正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这样了。   她闭了闭双眼,收回胳膊,似乎是累了,真的想要睡觉了。   男人不由分说地拽住了她垂下的手臂。   “瑠歌,你这样就坚持不住了?”他淡声道。   他抚摸着她光滑如缎的手臂,学着她的模样一路划到掌心,然后死死扣住。   另一只手臂则压在床榻之上。   他低头,去亲吻她。   不是简单的唇瓣相触,他的舌尖挑入她的齿列。   猝不及防的进攻令瑠歌意外地瞪大了双眼,她还没来得说些什么,一串声音都被男人连舔带咽地吞噬了下去,对方像是终于开始进攻的野兽,只余下几声不知所措的“唔唔唔”。   他的舌尖轻柔地舔过她的唇瓣,趁她开口的瞬间滑入了口腔,一连串的声音都被吞下,唾液交换。   他吻得时浅时深,力道并不暴戾,没有弄痛她。明明手臂上的经脉根根暴起,瑠歌却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那些使人颤栗的力量。   他总是这样的。   哪怕心脉起伏到极致,一旦放到她身上,力道就会不由自主地减轻。   沈雁月啊,她贪恋他这份裹藏在内心的温柔。   四目相对,瑠歌眨了眨眼,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双手重新勾上他的脖子,身体往后蹭了蹭,好让男人直接上到床上来更加肆无忌惮一些。   她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坏,居然这样不知羞耻的勾引也做得出来。但一想到对方是沈雁月,对方此刻正在真实地亲吻她,她又不太在意过程了。   “嗯……”吻得时间太长,瑠歌觉得略微难受,她稍稍后退了些,小声地喘息。   少女带着呻|吟般的甜腻喘息声,如同一个表示继续下去的信号。   沈雁月没有追逐,他吻了吻她的唇,偏头,吻落在她的锁骨上。他轻轻啃噬着她的肌肤,如同猎豹在确认口中的食物是否美味。   这种轻挑慢捻地吻法令瑠歌头皮发麻,致命处被人含在口中,掀起一片惊颤麻痒的狂澜。她的心跳加快,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猩红。   她有时在想,源血的交换究竟会让他们彼此产生共鸣,或者为之神魂颠倒吗。   她不知道,沈雁月在这方面总是看起来太过克制与淡漠。   她用力抚上男人的肩胛骨,那里的肌肉正剧烈地起伏着,或许只有从这里,才能窥探到他内心的冰山一角。   不知何时,沈雁月的双眸已经全然转为了血瞳。   獠牙出现,猛然刺入了瑠歌的颈项。   “唔!”瑠歌痛呼了一声,对方这下可真没省力,如果不是他先前力道过轻,瑠歌几乎都要以为这是泄愤了。   他像是想让她记住、畏惧这份疼痛。   男人的脑袋埋在瑠歌的颈窝,动作略有些粗暴地吸食着瑠歌血液。   瑠歌轻缓地拍着沈雁月的背,好让他背部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晚风悄然拂过,室内静悄悄的,只余下隐忍的啜饮声。   不知过了多久,瑠歌的意识开始变得涣散。   朦胧的夜色中,雪光乍然划过,一滴滴冰凉的血液落入至瑠歌的口中,她嘤咛了一声,很快开始舔舐起唇边的液体。   那些玄金色的血液犹如翻到过来的沙漏,源源不断地落入她的口中,像是无情的倒计时,又像是黑暗中流逝过的纷杂情绪。   识海中的源血逐渐鼓胀,在一片玄而又玄的境界中,瑠歌的意识恢复清晰。   “沈雁月,你的血好冰。”她闭眸笑着说道。   “是吗。”沈雁月收回了手腕。   “是啊。可惜我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你还记得在索弗朗城堡的时候,我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吗?那时候我就想问你,能不能成为我的吸血伴侣。可惜我没有想到,你对我的血液那么抵触,简直像是我摁着你的头逼你喝下去一样。”   “你要真有这个本事,说明你已经强大到对上氏族亲王也不会落于下风了,我会为之感到喜悦。”   “哈哈,”瑠歌肆意地笑出声,“你关注的只有这点么?其实我很自私,那时候我想到两百年内,你吸食别人的血液存活。一旦想到这一点,我就会感到非常的嫉妒,甚至不能想象你当着我的面食用别人的血液。真不是好事,不是吗?”   因为身体摩擦,衬衫不免变得凌乱。原本长度就剪裁到一半的短款衬衫此时此刻在摩擦中被撩到了上方,隐隐露出了少女胸前起伏的一角。   沈雁月呼吸沉重了不少,他瞥开眼眸,想要借此平复心情。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轮回地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那抹柔软的弧度触目惊心到让他倏然起身。   瑠歌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动静,立刻伸手从后方抱住他的腰。   “哥哥,我们一起睡不好吗。”她懒洋洋道,“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答,我们就保持这样,不好么?”   直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清零为止。   “不好啊。”沈雁月声线哑然,比往常诱惑却疏离的声音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不要撩拨我。”   那样……仿佛极力压抑着欲望的声音,令瑠歌一瞬间脸红耳热,竟然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男人忽然转过身来。   他弯腰,撩开了瑠歌一缕散落的发丝。   “我很喜欢你的血,”他灰绿色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少女道,“瑠歌,你的血……给我的感觉像是北极罂粟,明明不是该上瘾的植物,却会令人沉沦于它破冰而出挣扎着绽放的那抹美丽。”   “你对我很重要,并且不可替代。”他蹙着眉措辞道,“很多事,知道太快不是好事。我会慢慢让你了解,不要着急,好吗。”   瑠歌怔怔地点头。   明明和先前没什么区别的四目相对,她却不知怎的开始坐立不安,四肢开始无处安放了。   他那样认真的跟她解释,眼神是一如既往对她的温柔和包容。   “对不起。”她喃喃道。   “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是我处理的不好。”   他在她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好好睡,晚安。”   ……   日不落帝国最大的费力克斯托港口距离伦敦仅有40分钟的距离。庞大的黑色游轮静静地停靠在港岸边,如同静静蛰伏的巨兽,不少身着礼服的名流贵族相携着迈上了阶梯。   登船的天气一反常态得好,天空没有被任何厚重的云层包裹,蓝天白云彩色分明得干净,广袤的水面轻轻荡漾着波纹。   港口边的风很大,吹动了瑠歌的白色裙摆。他们这一行人,瑠歌穿得优雅精致,沈雁月一身黑,虽然气质依旧放荡不羁,不过胸膛上的纽扣倒是扣紧了。   至于艾肯与杰曼,两人穿得跟个花花公子似的,两身对称的花色西装,浮夸浪荡。反倒是尼基塔和真帆,莫名其妙选择了流浪风的穿搭。   好像他们不是来参加聚会,而是来闹事的。   嗒、嗒、嗒。瑠歌踩着纤细的高跟鞋迈上金属阶梯,递出了船票。她扫了一眼,整个船体并没有明显的摩根家族的标志,只有在扶手的拐角处,那些微小的细节地方,才用镀金烙上一个黄金酒瓶。   这是这个家族聚敛了巨额财富的秘密之一。   等候在船舱口的侍者皆是血脉纯度不低的血族,可见这个家族的手笔之大。身着侍者服的血族彬彬有礼地收下了船票,引着六人进入了船舱。   不紧不慢地踱步进舱内,侍者递出了六张手册,不卑不亢道,“这是船上的基本规则条例,如果违反,后果请您自行考量。”   约束血族的条例?   瑠歌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完全进入船舱后,清新的空气很快消失,变成室内特有的味道。瑠歌持着手册,翻开第一页,古老的花体字映入眼帘。   “禁止在船舱内瞬移,船内设置了炼金法阵。”   现代血族的知识库内几乎见不到炼金法阵,这种古老的东西近乎失传。摩根氏族不愧是大氏族,在古籍收藏并广泛应用方面的确是散户无法比肩的。   这倒是有点意思。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雁哥对瑠歌之前的感觉有点像是养女儿→_→想要什么都宠着给着。然后在这一天,雁哥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感谢忘羡的营养液鸭! 第35章   解说完基本信息之后,侍者说了句“祝您玩的愉快”行礼告退离开。瑠歌随手翻了几页手册,收在了储物戒指中。她跟着沈雁月穿过宽敞的内厅,来到了甲板。   这里是船启程的重头戏。   汹涌的海风夹杂着河流的气息扑面而来,几种不同的水流交汇在此处,造成了水面颜色的参差不齐。瑠歌按住了摇摇欲飞的帽檐,纯白的甲板栏杆边站立了不少交头接耳的血族,按照血脉的驳杂度来看,像是什么氏族的吸血鬼都有。   她在沈雁月的带领下寻了一处空地,顺势向岸边眺望。   在她的想象中,岸边应该空荡荡的,海鸥占据了大部分地盘。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宽阔的港岸边居然聚满了老式的汽车与人群,嘈杂声庞大且哄闹。   “群众演员。”沈雁月在瑠歌耳边解释道,“二十世纪初开往合众国的游轮边人潮涌动,警察、记者、围观的平民,什么人都有。大家会一起挥手致意,哪怕你并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人。现在,还有不少血族怀念这种扬帆起航性命与前途未知的感觉。”   “听上去像是一群不认识的人聚集在一起随后纷纷送上美好的祝福。”瑠歌笑道,“我现在有点儿喜欢这艘船了。”   “嗯?”   “这艘船好像能弥补我空缺的历史空白。那些你参与过的时代,我所没有的。”   她想象了一下当时船上船下的盛况,感慨道,“你说的……我想在那个年代,围观的平民与船上的人挥手致意,哪怕互不相识……这种给我的感觉,更像是那些没有钱买下船票的人们,将自己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走掉的这一群人身上了。或许他们将上船的那些人幻想成了自己的身影,类似于一个美好的、只有自己知道的精神寄托。”   沈雁月侧身看向瑠歌。   身旁的少女仍旧用手扶着宽大的帽檐,她戴着精致的蕾丝手套,手腕上的贝母手链熠熠生辉。橙金色的卷发在大海的映照下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冲击,漂亮得不可思议。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她那颗敏感奇妙的心。   沈雁月心中微动。   在他的话语中,港岸边的平民不过是为送行的家人挥手致意。瑠歌却能在他的三言两语中迅速剖析出人们心中隐秘的希望。   这是她与生俱来天赋。   和当年在雪山之巅注视着梅尔维尔亲王背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景。   “我也喜欢这艘船。”站在瑠歌另一侧的艾肯咧开笑容道,“这艘船的下半身是黑色,完全模拟了二十世纪初的游轮。我们刚刚上船走过的金属板,也是最古老的登船方式。”   他一头茶色的短发在风中狂乱地飞舞着,配上粉色的西装及感染人的笑容,看起来神采飞扬。   他似乎很久没有那么发自内心地高兴过了。上了这艘船,仿佛就能割断与过往的一切联系。   “哦兄弟,哪怕下面的人群全部是假的你也喜欢?”杰曼无法理解。   “喜欢啊,这种东西无非图个情怀。感情到了,让我产生共鸣,就代表这个钱花的是有效果的不是么?”   “唔,说的有那么点道理,”杰曼感慨道,“可能这就是我做生意全部失败无一例外的原因吧。”   “哈哈哈哈哈,杰曼,还好我现在才认识你。如果我们曾经相识,以现在的关系程度,你如果每天想方设法地要说服我让我投资你的生意,或许我还得为编什么理由拒绝你而感到苦恼,给你上演苦肉计都是可能的。”   “哎,艾肯,别这样,你可真是太无情了。”   “财富本身就是数字无情的累积啊。”艾肯双手扶着栏杆屈身喃喃道。   海风拂过,不断有海鸥扑簌着飞过。纯白的甲板上,阳光反射到有些刺眼。   瑠歌扶着栏杆半挡着眼睛回望,只见三座庞大的三角柱型巨塔静静地矗立在船体的正中间,她不确定地问道,“哥哥,这是什么?仿古式的烟囱吗?”   “是的,你猜测的没错。这个位置的确该是三座巨大的圆柱形烟囱。但是这个形状……”沈雁月瞥了一眼,淡声说道,“这与蓝道尔有关。”   “你们当年关系不错?”   “是不错,我和他有过不少合作,算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友之一。”沈雁月道,“曼哈顿岛是纽约的五大行政区之一,属于中心城区。曼哈顿整座岛屿的形状有点类似于一个熨斗,就是这种三角形。当年那座岛还是农田森林的时候,是蓝道尔测量规划了整座岛屿的地形与建筑。纽约城现在有座建筑叫做熨斗大楼,这个烟囱也是为了纪念他。”   “……毕竟这是摩根氏族的船么。”瑠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纽约市中心还是森林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们原来这么早就认识啦?”   “没,其实跟认识你的时间点差不多。他化名为约翰·蓝道尔并为纽约政府做事的时候是在1815年左右,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前往合众国。当我见到那座恢弘的城市时,曼哈顿岛已经建立起了钢铁森林。”   “哥哥,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和蓝道尔开荒。”   “没有,我算是半途入伙。离开雪山之巅后,他作为一个地方头子雇佣了我,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混蛋西部牛仔,人又暴躁又满口浑话,非常欠揍。当然,如果你认为南北战争算是开荒的话,倒也差不多了。”沈雁月回忆道。   两人说话的时候,一位身着银色西装的男人举着一杯香槟走近。男人有着一头金棕色的头发与一双典型的湖蓝色眼睛。他满面笑容地靠近沈雁月,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嗨,我的小性冷淡。”   男人的声音并不小,在叫出“小性冷淡”的瞬间,弦月佣兵团的一排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   沈雁月没搭理他。   “哎,你别这么不理我嘛,反正你性冷淡的事情远近闻名。听说你身边多了个美人,我特意从合众国飞过来再坐上这艘船陪你过去,你不理我可有点说不过去啊。”说到这里,他绽开笑容伸出掌心,“甜心你好,我是怀亚特,弦月兵团的合作银行董事。”   “哦……,”瑠歌停顿了一瞬,故作恍然大悟道,“先生,您就是那位跟沈先生赌输了一大笔钱的银行董事吗?”   怀亚特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瑠歌伸出手与他相握,露出笑容自然道,“很高兴认识您,怀亚特先生。”   两人客套了一会儿,怀亚特这才无奈道,“沈,怎么你身边的女人尽帮着你,看看把你惯的。以前就是,那些女人靠过来你不要,居然为了躲避人家投怀送抱还直接瞬移!!你这么冷漠无情,那些女人非但不生气,还纷纷帮你说话,搞得我像个恶人似的。”   “哎,女人啊,也有征服欲,就喜欢你这种啃不下来的硬骨头。”他摇头感叹道。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对着瑠歌道,“甜心,你是哪国人啊?”   “您猜我是哪国人?”   “唔,你的口音带着点儿俄国的味道,但我觉得你不是那儿的人。不管怎么样,等我们见到自由女神就能见分晓了。”   “自由女神像和国籍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奇联系么?”瑠歌感兴趣道,“难道能像东陆的照妖镜一样照出原形吗?”   “哦,虽然没有那么厉害,不过这关系可大了,”怀亚特推了推眼镜,侃侃而谈,“我曾在合众国与日不落帝国之间往返多次,那时候的人类游轮有条件很低的平民舱,观察那些平民的神态非常有趣。”   “比如犹太人在见到自由女神的刹那会分析女神像的成分,他们会觉得女神像的钢铜比例混合的不够好,应该改成多少多少。至于意大利人么,他们在女神像的刹那会觉得见到了上帝母亲,总会跪下来大喊‘哦妈妈!感谢您的荣光保佑我活着到了!’,诸如此类,总之,每一个国家的人都不尽相同。”   “那……沈先生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你看出他是哪国人了么?”瑠歌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可有点难,”怀亚特苦笑道,“我和他一起坐过船,不过他太波澜不惊了,我可真看不出来他是哪国人。你知道,血族嘛,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是吧,我也觉得不能用常理衡量。”瑠歌深以为然地跟着点头,“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大为震惊,我真没有想到一个天天跟金钱打交道的人居然会在赌博上输给一个佣兵。”   怀亚特抗拒地蹙眉:“甜心你嘴皮子有点毒啊。”   他无可奈何道,“你这是在贬低我呢?还是在看不起沈先生呢?我发现甜心你特别有恃无恐啊,不怕失去沈先生的宠爱吗?”   “不怕,”瑠歌眨眨眼,“性冷淡是我害怕就能改变的吗?我害怕也没用,对吧。”   “哈哈哈哈哈哈哦沈你看,你的甜心都抱怨你了!”   沈雁月:“说人话。”   怀亚特:“我是吸血鬼我当然要说鬼话了!”   瞥见沈雁月冰冷的眼神,他的气势又弱下来,“……好吧,那我说人话。甜心,说真的,我觉得你很有演员的天赋。你有兴趣加入我旗下的影视公司么?要知道,现在合众国可不止好莱坞那一块,我的影视公司也很大。而且以你的美貌,说不定能成为第二个摩根女王。”   “摩根女王拍摄过不少电影吗?”   “是啊,用不同的容貌和名字。她出演过的电影或许多得超乎你的想象。”   “那没意思啊,怀亚特先生。在您心中,摩根女王始终是第一了不是吗?后来居上的不管再获得什么成就,在你心中也不过是个第二,甚至是模仿者,那有什么意义呢?”   隐在镜片后的怀亚特的双眸微微失了失神。   他推了推镜框掩饰道,“你聪明得令我害怕。”   “承蒙夸奖。”瑠歌笑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lice的10瓶营养液ww   其实杰曼说话的时候我同声脑补了一下,基本就是那种阴阳顿挫特别drama的语气→_→   “Oh,come on Aiken. You are so ruthless!"   这种感觉的(喂 第36章   怀亚特一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恰好此时港口边爆发出了惊人的挥喊声,原来是游轮启动,开始航行了。   这是最好的开溜时机,怀亚特向几人点了点头,立刻混入了身后的人群。   瑠歌望着他银色的背影消失,用血脉传音问道:哥哥,怀亚特先生也仰慕摩根女王吗?   她看向身侧的男人,沈雁月今天穿了一件纯黑色高领羊绒内搭,外面披了一件灰黑色绘有抽象纹路的大衣,这种大衣很难驾驭,偏偏沈雁月的脸镇得住这样的款式。   他本身就人高腿长,穿上这么一身显得气质凛然出众,给人一种恣意倜傥却又深藏不露的感觉。   在场的血族不少,容颜皆不俗,然而,沈雁月给人的感觉要更加料峭难以攀进。   他既是个在战场上浴血奋斗的佣兵,又是个游走于上流宴会中的掌权者。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造就了现在的他,却又保留了双方截然不同的特质。   瑠歌明白怀亚特话语中的意思。   像沈雁月这样外表诱惑气质疏离的人,是个女人都想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单独对自己温柔,能够温柔多久。   越是难以攻克,越是叫人心痒难耐。   瑠歌仰头看着他。   在沈雁月出声之前,她笑眯眯地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弯下腰来。   “哥哥,你这么厉害,其实我也仰慕你啊。”   “可惜,怀亚特并不仰慕摩根女王啊,”沈雁月牵住她胡作非为的掌心,遗憾道,“他们的关系仅限于制作人和演员,只是比较合拍。”   “嗯你的意思是灵魂搭档么,所以才无可取代?说不定怀亚特先生其实有哦,不过自己嘴硬没有正视自己的内心罢了。”   “世界上谁都可能,唯独他们不可能。”   “为什么?”瑠歌笑意收起,“沈雁月,你好严肃。是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我又不能知道原因啦?”   “他们的关系和真帆尼基塔一样,我刚好经历了事情的发生,因此知道真相,但他们本人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有些事,我想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好吧,这方面是我疏忽,我道歉。”瑠歌从善如流地将双手别在背后,倒走着与沈雁月对视,“如果我自己发生过什么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我也不希望别人在背后悄悄说,你做得对。”   她不由自主地想,沈雁月克制力强,口风也很紧,这种原则性很强的人就是这样。   她究竟什么时候……能让他有问必答呢。   每次想到这种问题,就会让她重新跃跃欲试起来。   “现在还早,我带你去看看房间。”   “好。”   他们跟另外四人打了招呼,向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途中经过了一个大型的玻璃花园,瑠歌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艘游轮的中间如同被掏空般安置了一个绿意盎然的巨大花园,简直让人怀疑这不是在船上,而是不小心误入了秘密花园。   瑠歌走进去,玻璃植物园房顶很高,体贴地增加了过滤部分太阳的设施,中空建设了不少铁道般的空中走廊,可供人多方面享受自然环境。   树木掩映,间或夹杂着破旧的铁道,旧时代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艘船是纽约城的缩影。”沈雁月介绍道,“玻璃花园代表的是纽约城中的中央公园。曼哈顿岛作为纽约市中心寸土寸金,地价惊人。但在这样快节奏的城市中,城市的最中心是一个广袤的公园,占地大约30万平方米,里面保留了曼哈顿岛屿上原始的森林与湖泊。”   “那些铁道走廊,融合了第十大道上废弃火车道的设计。原本纽约第十大道火车径自穿梭马路,没有任何防护栏,曾碾压死436人。后来因为人民的抗议而废弃,长出了杂草,干脆被设计成了废弃的铁路公园。”   “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蓝道尔真是个城市规划的鬼才。被建筑群包裹的原始森林、整个城市跳动的绿色心脏、宁静安详的湖泊与现代灯火的交织……这种感觉。”   “蓝道尔的确很优秀,他会的我不一定会,我会的他不一定了解。他是个很好的共同学习进步的伙伴。”   “你对他的评价好高。”瑠歌感到了一丝危机。   沈雁月似笑非笑地牵起瑠歌的手道:“我对你的评价也很高。我不会铸刀。”   “好吧,”瑠歌耸耸肩,“我勉强被说服了。”   “不过,高线公园问世时蓝道尔已经消逝很多年了。”   “什么?”瑠歌愕然。   她心道,蓝道尔死后,摩根女王依旧按照他早年的设计喜好来打造整座城市,甚至是一艘船的设计。他们之间,应当是感情很深的。   ——“瑠歌小姐,你说在什么情况下,一位父亲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呢?”   想起女人当初的这句话,瑠歌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摩根夫妇的关系,可能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眼中葱郁的绿色,在她眼中渐渐被猩红的血影淹没。   慢慢走了20分钟后,瑠歌终于找到了房间。房间很大,起居室、卧室、浴室、更衣室,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甚至包括了私人甲板。   整个房间以奢靡精巧的洛可可风格为主,墙壁与柱脚的边缘都用木头或是黄金雕刻了栩栩如生的人像,连木桌脚都做成了难度稍大的半圆弧形,桌面中间镂空,镶嵌了白玉与宝石。   墙面以明艳的鲜花为底,瑠歌走上前抚摸了一下,那些墙面不是普通的墙纸,而是使用特殊颜料进行手工绘制的墙画。   极尽奢侈。   “合众国距离枫叶国很近,禁酒令时代摩根家族从枫叶国途径五大湖私运酒进来。非法生意总是暴利,摩根家族明面上有正经生意,洗钱方便权限通天,因此累积了巨大的财富。”   “我一直想问,”瑠歌解开高跟鞋,盘腿坐在了沙发上,“既然私卖酒精是暴利,那克伦威尔氏族不会为此相争吗?”   沈雁月低低地笑了,“克伦威尔氏族做更加暴利的买卖。”   瑠歌:“……啊?”   比禁酒更加暴利的买卖,那也应该只有——   “是奴隶买卖么?”   “这的确是克伦威尔氏族收入的一部分,但不是主体。”   瑠歌思索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泄气地请教沈雁月了。   “瑠歌,你还记得我们当初是怎样前往东陆的吗?”   “记得!你那时候还故意吓唬我,是要在船周洒上猎人的血液……对吧?”   十六世纪初期,吸血鬼猎人不断被元老院追杀,刚好通往东陆的安全海上路线被发现,残存的猎人全部启航逃亡至了东陆。   几位来自不同家族的猎人长老以生命灵魂为祭,设下了惊天动地的隔绝屏障,阻拦了血族的乘胜追击。   同时也长久地分割开了两片大陆。   “是,在我们离开东陆那次之后,屏障还被加固过。但是克伦威尔氏族拥有独特的手段,能够开辟屏障,他们售卖西陆这边的蒸汽机等发明,偷偷运送过去。”   “东陆修仙世家的底蕴并不比吸血氏族的低,那边对机械制品需求很大,价格也开得很高。”   “竟然是这样。”瑠歌喃喃道,“啊对了,哥哥你怎么接下了摩根女王的任务?获取一个亲王的源血很难啊,你有什么想法吗?”   “弦月佣兵团与克伦威尔氏族不共戴天,”沈雁月淡声道,“况且这个任务非常简单。”   简单?沈雁月失败率都近乎100%的任务竟然可以描述为简单?那位亲王的突破口不就是喜欢天真的女孩子吗,难道还有其他弱点?   “瑠歌,我跟你交换了源血不是吗。”   “是啊。”   “虽然血族可以随意幻化容貌,但如果没有对方的源血来模拟气息的话,很容易被戳破。”   “但是你有我的源血啊。”瑠歌顺着他的意思想了下去,舌头突然开始卡壳,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沈雁月,你不会是想……那样吧。”   “是,变成你的容貌模拟你的气息很简单。相信我就好。”   瑠歌:!!!   沈雁月要变成她的样子去夺克伦威尔氏族的源血!   “你的源血、波伊尔亲王的源血、还有我的源血。”沈雁月道,“三滴源血,我与他的实力水平差距不是很大,只要单独相处在没有随侍的房间内,一击必杀不会很难。”   “你已经凝聚出第二滴源血了?”   “是。”   “我跟你实力差距真大……不过你变成我的样子不会感觉膈应吗?”   “不会,任务需要。”   瑠歌:“……”   她的思维散发地极快,她想,摩根女王知道他们交换了彼此的源血,那这一做法……她先前有预料到吗?   或者这是她本来的目的?   ……果然血族亲王的喜好都很一言难尽。   “沈雁月你这个人真奇怪,明明很多事情接受得很容易,偏偏就是性冷淡。”   沈雁月被逗笑了。   他侧眸去看窝在椅子中的少女,眼尾轻轻撩起,灰绿色的眼眸在这轻轻一挑间显得无边潋滟。   他双手撑在软椅的扶手边,弯下腰凝视瑠歌,轻轻启唇道:“我是性冷淡的话瑠歌妹妹你要怎么办啊?找个其他可以喊哥哥的人吗?”   他的嗓音优美,刻意放慢了速度,一字一句之间能够轻易地蛊惑人心。   “不、不会啊。其他人怎么会有你好。”瑠歌眼神躲闪道。   “可是我性冷淡啊。”   瑠歌的耳根开始慢慢泛红。   沈雁月这是在报复她刚才给他打标签的事! 第37章   怎么会有男人正大光明地用这方面问题来开自己玩笑!   沈雁月这个人果然清新脱俗。   “哥哥,你这不是性冷淡,你是为人有原则,对自己对他人负责啊。”瑠歌义正言辞地说道,“像你这样的男人特别少见,我这是发现宝藏了。区区性冷淡算什么,精神上的融洽才是根本!东陆那边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白……白石无瑕?说的就是哥哥你这样超凡脱俗的人!”   “是白璧无瑕。”沈雁月纠正道,他对瑠歌夸得天花乱坠的话语不理不睬,“既然性冷淡不算什么,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我们只要产生精神共鸣就好了,你说对不对?”   瑠歌往椅背缩了缩,想要找回点主权。她理直气壮道:“那不行。精神共鸣也是先要熟悉彼此的,如果你哪里我都陌生,我要怎么产生共鸣?”   “你对我哪里陌生了?你是对我的行事风格陌生,还是打斗习惯陌生?”沈雁月啼笑皆非地睨着她,“还是说,你对我……这里陌生?”   他拉住瑠歌的掌心,贴在了自己温热的胸膛之上。   瑠歌只感觉掌心下是热的,被他拉住的地方也是热的,她好似整个人被放在锅炉内煮一般,马上就要沸腾了。   她迅速抽回了掌心,腾地一声跌回了沙发上,含糊其辞道:“哎呀,其实哥哥你怎样都好。你那方面没经验不肯亲我的样子我也特别喜欢,你不管怎样我都喜欢。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斤斤计较了啊。”   沈雁月晃了晃修长的指尖,高深莫测道:“那可不一样,有经验和没有经验差距特别大。”   “没有没有,”瑠歌连忙摆手,“你亲我亲得特别好,我说真的。”   “我说的不是亲。”   “嗯?”瑠歌呆住。   “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沈雁月帮她理了理帽子,轻飘飘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我有几个老朋友得去见一见,你没拆完的盒子我帮你带过来了,晚宴记得参加。”   “没问题。”瑠歌连忙点头,“晚上见。”   她还没反应过来沈雁月说的究竟是什么。她想,其实沈雁月亲她的时候,她真没觉得他是第一次啊。   他亲吻的那样细腻柔软,好像要深入到她的四肢百骸。   仿佛全部将说不说的话语全部融化在了那个吻中。   脸上的热度始终褪不下去,瑠歌心虚地走入卧室,放眼望去,宽大的床铺上果不其然堆放了几十个纸盒。   纸盒规规矩矩地排列着,她按照顺序,捧下最上面的那个纸盒,抽开丝带,掀开盒盖,打开里面的安全包装。   注意力分散,她总算觉得好了些。   被层层叠叠华贵的丝绒包裹着的,是流光溢彩的钻石首饰。瑠歌扫了一眼,重新合上,开始拆其他盒子。   她拆了约莫有十多个纸盒,里面几乎都是不同款式名贵珠宝,有些被安置在机关木头盒中,有些被存放在琉璃盒中,从那些独具匠心的首饰盒便能够看出设计者的呕心沥血。   拆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最大的纸盒了。瑠歌挪开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盒子,半只小腿压在床上,半只腿踩在地面。她呼了口气,开始撕扯最后一个盒子的包装。   沈雁月真是大手笔。   他这些年是赚了多少钱,好像这么多东西都是便宜捡来的似的。   掀开最后一个礼盒,很快,瑠歌的呼吸便凝滞住了。   躺在盒子中的,赫然是一把传统的燧发式手|枪。枪身打造得玲珑精致,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木材,不过枪柄上灌溉了秘银包浆,整个枪管上也用鲜红的宝石嵌满了奇异的纹路。   瑠歌轻轻用指尖碰了碰这把燧发枪。   一触及离,短短几秒,她能深刻体会到这把手|枪蕴藏的阵法之玄奥,甚至比她为风雪刀设计的阵法要更为老练精密!   瑠歌激动地指尖颤抖。   这把枪与游轮上的阵法,都是她改进风雪刀的关键。   瑠歌迅速把这柄珍贵的燧发枪收进储物戒指中,盒子中除了手|枪外,还凌乱地铺散了好几支红白相间的花朵。   她隐约记得这种花朵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次,不过没当回事。她随手拿了柜子上的花瓶过来,慢慢将冰霜之息融化成了水,随后理了理花朵,轻柔地捧着它们放入了花瓶中。   “这样好啦。”瑠歌拍了拍手,挪开空旷的盒子。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有好多事想做,又不知从何做起。燧发枪的阵法她不可能拆开查看,这样的话只有从船内的炼金法阵研究起来。   反正这是摩根家族现摆着的资源,不学白不学。   但是想要找到阵法的话……   整艘船的设计她在刚才四处散步中打量过,如同严丝合缝的机关密室,没有一丝可以撬开或者令人发现疏漏的地方。除非她一堵墙一堵墙地去寻找,或是张开血气探入船中。   然而,游轮上的血族过多,这种做法势必会引来其他血族的瞩目和不满,为今之计最快的探索方法只剩下了——   “哥哥,我如果使用瞬移会出什么很严重的后果吗?”打定主意,瑠歌使用血脉传音向沈雁月问道。   “不会。”沈雁月很快进行了答复,“万一有事,随时叫我。”   得到了答案,瑠歌将瞬移地点模拟在了玻璃花园内。她像往常一样使用瞬移——   身随意动,在身体移形的刹那,瑠歌体内乍然涌上一股几欲呕吐的恶心感,她感觉自己周身的空间被不断挤压和扭曲,随后陡然将她投放到了另一个地方。   好神奇的压迫阵法!   瑠歌按住自己的胸口,深深喘息了几口,这才跌跌撞撞地直起身。   “哪个小兔崽子这么不长眼睛?一上船就犯禁令?你们这些小鬼闲得没事干想找骂是不是?”   瑠歌抬头,她所处在的环境温度非常高,不知是船体的哪部分。整个空间异常昏暗,弥漫着矿石的气息,空间内斥满了钢筋铁架以及粗壮的木头顶柱,没有任何窗户。   这应该是游轮的核心部分。   她向声音的源头看去,昏黄的角落内,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火热的熔炉边摆弄着什么,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是从老者口中传出。   “前辈,您好。”瑠歌毕恭毕敬地试探道,“我无意叨扰,请问船上的炼金法阵是您的手笔吗?”   银发老者抬头瞥了一眼违反规定的少女,“既然犯了错,先来弥补你的狂妄无知吧。”   瑠歌乖巧地走了过去。   宽敞的封闭空间内,唯有老者一人。四周设置了许多熔炉,各大熔炉散发着金红色的火光,逼得室内温度高得过分。瑠歌猜测这或许是游轮的动力熔炉。   “前辈,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我不过是个老头,名字无足挂齿。”   “那前辈,请问您需要我做什么事?”   瑠歌知道,对方的意思八成是她还不配知道他的尊名。   老者鬼魅地露出了森凉的笑容,他的牙齿很黄,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熏染的,尤其左侧方还缺了一颗,用银色的假牙替补上了。   对方这么一笑,恶意扑面而来。   瑠歌不慌不忙地也跟着露出了一个微笑,友好道:“您直说就是,我会努力完成。”   老者打量着她。   他伸出皮肉干瘪褶皱的指尖,指了指熔炉猖狂道:“里面有我想要的材料,你,去用手帮我拿出来。”   瑠歌仍然保持着笑意。   熔炉的温度必定高达千度以上,就算是吸血鬼,她的手臂在伸进去的刹那也一定会灰飞烟灭。   虽然很快能够重新生长出来,但剜心般的疼痛一定会让她痛苦不已。   况且,她的手臂刚伸进去就熔化了,用什么来拿对方要求的材料?必定要经历一个反复生长熔化的过程。   这是刻意刁难。   老者见她无动于衷,桀桀怪笑道:“怕了吧!怕了就快给我从前面的楼梯滚上去!别再瞬移过来碍我的眼了!”   “前辈,是这样的,我对您的阵法没有意见,相反我觉得您能设计这样一个庞大的炼金法阵简直是鬼斧神工。您的炼金阵遍布整艘船,就如同榫卯结构的建筑,一环紧扣一环。我年幼时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相关的炼金法阵构造,不过在实际操作中遇到了不少困难。”   “你看的哪个半吊子炼金术师写的破书,这点操作都不会?”老者鼻子冒出一声冷哼,“血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瞒您说,”瑠歌面上浮现出了一抹尴尬之色,“那是本睡前读物,上面记载了血族最负盛名的炼金大师的作品。其中有一个黑色的外表看起来很破的袋子,可以用来封印东西,不知您是否知道……”   老者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之色,“你说的是那个我本来用来收破烂的流浪袋?原来现在竟在你的手中。”   他说到这里,又开始细细打量瑠歌的容貌了,“小崽子,你的头发颜色挺特别的。”   “是吗?”瑠歌摸摸自己的脑袋,“您喜欢就好。”   “我曾经有个学徒,他也是一头红发。他的天赋卓绝,我本想让他继承我的衣钵……”老者慢悠悠道,“没想到他后来吃不了苦跑了,我教的一腔心血全部付之东流。”   “从那时候起,我就特别讨厌红头发的小崽子。”   瑠歌:……   “我能做些什么弥补您对红发的印象吗?”   “可以,把手伸进去。”   “如果我伸进去帮您取出了东西,您可以不计前嫌指导我一些铸刀阵法上的问题吗?”   “那要看你其他事的表现了,一码事归一码算。”老者分毫不让。   “好。”   瑠歌望着眼前散发着高温的熔炉,撸起了袖子,淡定地伸出了手。 第38章   吸烟室内烟雾缭绕,身着传统手工西装三件套的男人们左手夹着雪茄,右手举着酒杯,你来我往,觥筹交错。   吸烟室使用了色调沉稳的桃花心木作为墙壁,边角铺满了精致的镂空雕刻,中心镶嵌了带有宗教性质的彩色玻璃窗。   玻璃窗用色明烈,画面多以圣经中关于该隐的故事为主。   绅士们坐在乔治亚风格的软椅上,围着正正方方的四人小桌,谈笑问候间夹带着刀光剑影般的试探。   怀亚特口中咬着烟,皱眉凝视着手中的牌,轻敲桌面的指节最后还是收了回去,“我放弃,你们随意。”   两位老鬼灵精相视了一眼,迅速计算手中的筹码,纷纷道:“怀亚特,我们玩这牌就图个高兴,不搞心理战术。你不用跟我们摆样子,跟。”   荷官的美眸扫了一眼被铿锵有力砸出的筹码,红唇微动,精准地记录了数量。   顺序轮到了她身侧始终沉默不语的男人。   沈雁月无动于衷地凝视着桌面上带有炼金法阵防作弊的扑克牌卡背,随手推出了几堆黄棕色的圆饼。   一枚黄色筹码代表一万美金,一枚棕色筹码代表十万美金。   他随手一推,几百万美金便流动到了桌面上。   “加注。”   荷官继续发牌。   自她的视角看过去,男人推出筹码的手骨节分明、苍白修长,是一双带有薄薄力度感非常完美的手。纵然血族能够变幻容貌,但是大部分血族喜欢维持原本的形貌。   她喜欢这个低调的男人。   他在赌桌上出牌风格沉稳、不咬雪茄、也不表面大度暗自焦躁。   雪茄的烟味浓烈霸道,干这行久了,哪怕不抽烟,她都觉自己每天吸入的焦油量严重超标。   更加吸引人的是,她无法看透这个男人的手法套路。   扑克牌是新开封的,她确认无误地洗过多次,然而每次,男人摸到的牌虽然不温不火,却在最后一刻一定能凑成点数最大的牌面。   新的出千手法?精密计算?   这些在赌博中都抵不过运气。   衣着、谈吐、修养,这个沈姓男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吸引人的。他该是临近亲王等级的存在,不该亲自下场陪生意,可惜他偏偏出现在这里。   “噢,我今天的手气真是太差了。”怀亚特拿到牌后摇头感慨,“你们真没出千?”   高挑美艳的荷官绽放出一个凛冽的笑意,“先生,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血族的能力通天,赌博时都需要戴上一个荷官亲自扣上的血气手环,以防止使用天赋作弊。   更何况整个赌桌都有炼金法阵实时测控,一旦作弊,会被立刻反弹。在场那么多血族,脸面上一定不好看。   已经到了最后一轮。   三人亮了牌,唯独沈雁月从容不迫地坐在那儿。   “沈,你差不多可以亮牌了吧,这局已经结束了。”说话的是一个脸上横着刀疤的中年男人,“你要是输多了不要紧,这点我帮你包了,北冰洋那边的油田今年还需要你多出力呢。”男人伸出戴满金银戒指的大掌,用力拍了拍沈雁月的背。   在男人拍了三下后,沈雁月鬼魅地出手截住了男人的掌心,他懒洋洋地扫了男人一眼,“哪里,我还得感谢您关照我们佣兵团的生意。”   “哈哈,你们佣兵团是你们佣兵团,你是你。沈,当年多少家族向你抛出了橄榄枝啊,没想到你这小子这么多年还是油盐不进!一个世纪有了吧?你怎么还干净得跟个大花姑娘似的,如果不是看到你在阿拉斯加那么狠厉的打斗,我都不知道你小子有那么凶!”   “你们应该听说过不?那狗头来夺北冰洋油田的时候,我放出任务,标价顺利完成的佣兵团可以得到我们免费的石油供给,世界各地佣兵团全部来竞争!到了晚宴,我给他们送人,嘿,只有沈他一个人不接,不管送去什么样的女人,全部吃了闭门羹!”   说到这里,男人似乎兴致上来了,他边摩挲着筹码的纹路边唾沫飞溅道:“我当时心想,这个心高气傲的傻小子竟然敢拂我面子!我一定要让他吃够苦头,于是派弦月佣兵团打了应该会全军覆没的头阵。”   “阿拉斯加那边全年被冰雪覆盖你们知道吧,永冻层都不知道有多少,路特别险,一旦遇上埋伏或者对方炸了冰层,那都是灭顶之灾!没想到他一个人,居然一声不吭地啃下了对方所有人!”   中年男人说得洋洋洒洒,淋漓尽致,惹得旁桌的几个人也加入了进来,“可惜沈现在被波伊尔亲王招揽啦,没我们份咯。”   “你懂什么,人家波伊尔亲王等于把领区送给沈了!列格特,要是你你愿意这么做吗?”   “我要没儿子我也乐意啊,”被称作列格特的男人松了松领带,“领区在强者手中才能茁壮成长,想想我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啧啧,我都怕自己哪天突然死了家族直接灭门了你们知道吗?”他说着频频叹息。   “今年不一样了,”怀亚特呼出一口烟雾道,“沈今年带了个女人上船。我前面在甲板上打过招呼了,红发绿眼,看上去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嘴巴倒是锋利得狠,脑子也转得快。没想到他居然喜欢这款的。”   “我们男银行家最不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女性了,就好像回到了职场上,天天面对那些盛气凌人踩着高跟鞋的女银行家。噢,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是纯血种么?怀亚特你也真是不行啊,一个女人你也说不过,真是……”中年刀疤男嗤笑道。   “我这叫做人有风度好吗,这是传统绅士做派,你这种石油暴发户怎么懂。”   “绅士可不会当着我的面说我的人怎样不好,”沈雁月气定神闲地睨了怀亚特一眼,对方的镜面刚巧折射出锐利的光,一晃而逝,“怀亚特,被小姑娘踩住痛脚就这么沉不住气?”   “我是对自己生气,居然轻易泄露了想法,让一个小姑娘都能窥探一二。”怀亚特耸耸肩,随意道,“反正我看啊,那该是个混血种。”   中年男人想当然的认为是人类与血族的混血,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摆出长辈的姿态劝解道:“沈,你也不是不知道纯血种现在有多珍稀,都快能列成世界一级濒危保护动物了。像你这种身负纯血血脉的血族,混血种玩玩可以,最后还是该找个纯血种传宗接代嘛。”   “我那里有几个乖巧听话的纯血女性,红头发也不是没有,你想怎么玩都可以。她们那些贵族小姐,最喜欢你这种能力强血脉淬炼程度高的血族了。”说罢,抬头与荷官相视一笑。   沈雁月不置可否,随手扔出了手中的牌。   五张黑桃同花顺。   中年男人立刻失去了声音。   “操,”怀亚特推了推镜框,“你这手气真是谜,我记得多久以前?啊,蓝道尔他儿子出生宴那次你还记得不?所有人都喝大了赌大了,你是赢得最多的那个,明明那么多华尔街金融精英在场,怎么偏偏输给你了。”   “你不服气?”   “没有,运气弄人,我愿赌服输。”   荷官飞快地分配好了筹码,沈雁月手边的花色筹码圆饼如同小山似的堆积起来,看得几个人纷纷表示头大,要了几杯新酒。   又是新一轮战局。   “要不是血族没有这种天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能操控运势了。”怀亚特捏住手中的底牌感慨道。   吸烟室内充满了筹码哗啦啦掉落分配的声音,他突然用血脉传音道:“她就是你当年提到的那个?”   “是。”   “警告,先生。”穿着火爆制服的荷官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她微笑道,“禁止使用血脉传音进行勾结。”   “哦,”怀亚特摊了摊手道,“我们只是在谈论床上技巧问题。”   “哈哈哈哈哈,”刀疤男人大笑起来,“我们都是男人,不如说出来一起听听,也许还有不同的意见。”   “不不不,”怀亚特伸出食指挥了挥,“沈这人比较矜持,您懂的。”   侍者有条不紊地走过,古老的铁艺花瓣灯罩亮着暖黄的灯光,桃花心木的墙壁上除了宗教花色玻璃外还钉上了不少珍珠与黄铜,这种风格像极了蓝道尔的专用会议室。   沈雁月漫不经心地理着手中的牌,顺着怀亚特的话沉眸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回忆起了当年的盛况——   摩根亲王的长子出生,来往祝贺的血族络绎不绝。几乎从德沃拉·摩根怀孕的那天起,各个家族就开始预定船票,准备贺礼。   无数来自意法最优秀的工匠打造的艺术品漂洋过海,来到了纽约城摩根家族的领地中。   二战过后,人类的爵士时代早已结束,血族却像是将这个时代的特征发扬光大了似的,钱多的仿佛能填满整条伊斯特河,从此结束纽约东西两岸的分隔。   自早上九点开始,摩根家族位于纽约城中的庄园大门已被打开,一辆接着一辆最新款的手工跑车开入恢弘的铁艺大门。侍者做记录做到手腕抽筋,跑车们先是经过森林迷宫一样的弯路,再是缓缓绕近摩根家族的宫殿主体部分。   白天的时候,祝贺的人群在寒暄完后分成了两拨,德沃拉负责接待各大家族的夫人,而男性,则自然而然交谈起了生意。   等到了日暮西山,一切礼节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管家们收起了原本优雅简约的装饰与咖啡茶水,换上了迷幻亮丽的帷幕,托起了摆放着各种酒液的托盘。舞娘们从水池中乍然出现,款款扭动着妖娆的身段,犹如一个个诱导船只沉海的女妖,让人沉浸在极致的巅峰快乐中。   沈雁月对这些兴致缺缺,作为东道主的蓝道尔似乎也受够了糜烂的派对。两人在下面象征性地玩了几把后,肩并肩地走上了雕花扶手楼梯,随意地坐在了蓝道尔本人常用的会议厅中。   孩子被佣人推来,乖巧地躺在摇篮里,不哭不闹,香甜地沉睡着。蓝道尔轻轻摆动着摇篮,忽而低声道:“她开始动手了。”   “这么快?这的确出乎意料,我以为会等孩子稍微长大些,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沈雁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纽约城的海岸线。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伪装的太好,好到很多时候让我觉得她是真的爱我。你说我是不是太沉迷了?”   “你现在的样子像个专职奶爸。”沈雁月垂眸晃了晃酒杯中的冰块,淡声评论道,“从你求婚的那天起,你就已经沉迷上瘾了。”   “可我没想到这么快啊,沈。”蓝道尔苦笑道,“很多时候我都不理解女人。她愿意为我生下孩子,却不愿意跟我敞开心扉。孩子生下后她也没怎么管过,大多扔给下人。有时候我在想,她的心是石头吗?所有讨好的办法我都尝试过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啊。”   “蓝道尔,假设你的母亲在你面前被生生虐待致死,相信你做得不会有她好。你冲动、易暴怒,说不定当场就被捏死了。”   “我觉得吧,人——好像总是会被相反的极端所吸引,”蓝道尔自嘲道,“她最早被她母亲带来我们家的时候,我一直观察她。我总想惹怒她、激怒她,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但她对我从来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忍耐着。就好像你打拳,永远打进了一团棉花。”   “父亲已经死了,二弟也死了,接下来是谁呢?是我,还是三弟?”   “沈,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梳着背头一副精英容貌的男人双手插入发间痛苦道,“她动手杀死父亲的时候我甚至有一丝庆幸……我觉得她的仇报完了,我们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但是后来,又传出了二弟的死讯。我当时听到消息,不是为二弟的死感到痛苦,而是心如死灰你知道吗?心如死灰啊。”   “她不会原谅我、不会原谅我们家族所有人。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先下手为强,免得场面太过难堪。”   “这个消息我有所耳闻,”沈雁月转过身来,双眸注视着原本意气风发现在形容憔悴的男人,“话说回来,她才刚转变为血族不久,到底是怎样亲手杀死了一任亲王?你知道她如何动手的么?”   “当然,”蓝道尔露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有哪一个血族,会拒绝床伴亲手献上的天赋呢?”   天然精魄纵然难以寻找,但仍有不少身份低微的血族翻山越岭,费尽千辛万苦,只为获取那一捧,能够让他获取氏族地位或是无上财富的天然精魄。   先摩根亲王活了近七个世纪,单单拥有一种天赋。成为双天赋亲王的机会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他怎么不会去尝试呢?   那个一直乖巧听话任他摆布的女孩儿,在母亲死后依旧让他省心,甚至为了巩固宠爱,还献上了天然精魄——   “人活得太久,就会变得自负。每个血族最脆弱的时候就是驯服并融合天然精魄的瞬间,他恐怕怎么也没想到,德沃拉是想挑这个时间点杀了他。”   “他在融合天然精魄的时候一定隔绝了外人,德沃拉应该进不去才对。”沈雁月分析道,“她有帮手,你知道是谁么?”   “林雅清,那个东方伶人,你见过的。”说到这里,蓝道尔的下巴剧烈起伏。他是典型的欧米伽型下巴,下巴上有一道非常性感的沟壑,使他的轮廓看起来更加立体、桀骜不驯。   “我去审问过他,但他表示……呵呵哈哈哈哈,他说他们不过是两个互相取暖的可怜人。可怜人啊,取暖能够取到床上去吗?”   沈雁月沉默地注视着身前的男人,他已经失去了作为亲王运筹帷幄的高高在上感,他就像一个为爱癫狂的普通男人,已经被逼至了绝境。   “安珀也死于一样的原因吗。”   “是啊,她游走在我们三人之间,表面上似乎是选择了我。”蓝道尔喃喃道,“但是选择我的理由大家心知肚明,因为我是下一任摩根亲王罢了。”   “沈,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家族的关系很糜烂恶心?我父亲是那样,我们兄弟三人也是这样。你知道为什么这多年我没有一个妹妹吗?曾经是有过的,不过都被父亲活生生玩死了,要不然就是受不了选择了自尽。女性在我们这个扭曲的家族,还不如出生就被掐死的好。”   “我们三兄弟都不喜欢父亲,却多少被父亲影响。安珀创造出的交响乐的确无与伦比,但同时他喜欢吃精|神药物,性方面也十分扭曲。老三表面看不出什么,经常也有女仆半夜惨死,尸体被运出。”   “沈,我好像,是这个家族最正常的人了,是这样吗?”双眸通红的男人目眦欲裂地紧盯着他,“我谁都不能倾诉,只有对你我是放心的。你这人真奇怪,不为权利金钱奔走,却想要推翻元老院的统治……究竟是什么在驱使你呢?”   “蓝道尔,冷静、深呼吸。不要轻易被情感左右。”沈雁月的声线犹如一把精密的手术刀,精准地劈开了蓝道尔混沌的大脑。   他忽然道:“你应该没有见过我使用天赋,对吗。”   “没有吧,”蓝道尔下意识接住话尾,“你的天赋不是被你用来打造成风雪刀了么?等等……那原来不是你的天赋??”   “按照你亲身经历的事件,得出的结论是——免费送上来的天赋等于死期。但是,风雪刀不是我打的,是她放弃了自己天赋,然后赠予了我。”   听到语句里性别清晰的“她”,蓝道尔通红的双目瞬间被震惊所斥满,连悲伤的倾吐都停止了下来。   “哈?我有没有听错?你居然有过女人??啊,果然,像你这种什么女人都不要的,一定是曾经经历过悲痛、久久无法释怀才因此守寡的。好了,来,哥们,你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   “首先,她没有死,我也没有守寡,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其次,当年波伊尔亲王托我在天演赛上照看一下她,为了偿还人情,我答应了。我只是成功带她闯出了天演赛,仅此而已。”   “哦得了吧,我都能对德沃拉一见钟情,你们这么长时间的野外比赛,不产生点什么化学反应那才奇怪。”   沈雁月不理他,继续平铺直叙道:“比赛中间我和她经历了非常凶险的意外,那时候我厌恶我的天赋,死活不愿意使用。后来虽然受了重伤,但也算是挺了过去。”   沈雁月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微妙,“你知道吗,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交易关系。但是当时,在我身体衰弱的时候,她居然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源血喂给我了。”   “……我记得天演赛有年龄限制,那时候她才多大?”   “十六岁吧。刚刚凝结源血的时候。”   “沈雁月,你真他妈是个禽兽!”身着西装马甲的男人破口大骂,衣扣陡然在他剧烈的喘息中崩落了。   停顿了几秒,呼吸恢复正常,他立刻切换了语气,亲切柔和地像是催人结婚的母亲,“好了我骂完了。你快点继续说,不许停下。”   “她给了我源血,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时候我十分苦恼,因为你知道,给予源血不是小事。”   “天演赛之前,她本来兴致勃勃地说想要等比赛结束好好游览这片新奇的土地,但是比赛结束后,她居然主动要求回去。”   “我跟着她,后来才知道,她那么急匆匆地赶回去,是为了捕捉风雪精魄铸刀给我。”   蓝道尔听得一脸迷茫,“你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吧?我记得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就你那副狗臭屁的样子还有人这么死心塌地地喜欢你?凭什么啊?我付出的不够多吗?”   “我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比赛中我始终不愿意使用天赋。她当时问过我原因,我没有回答。没想到她因此上了心,急匆匆地回去就为了打刀给我。”   “她说,有了风雪刀后,日后再遇到险境,我也能有正面抗衡和自保的能力,不用强迫自己考虑要不要使用我所深恶痛绝的天赋了。”   “我当时觉得这个小女孩好天真,心里感觉却很奇怪。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对另一个陌生人好到如此境地。”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有这种狗屎运,”蓝道尔开始怀疑人生,“就你那个不解风情的样子,是我数据盯多了太追求理性算计,所以这种好事才轮不到我吗?”   “所以呢?你对她什么感觉?”   “我始终认为,佣兵该收到等价的报酬。这个报酬太大了,超过了我的预期。”   “是啊,谁愿意拱手相让一个天赋啊,如果有这种事,摩根家族的股份资源我都愿意分享给她啊。像你这种守身如玉多年我也可以做到!”   “……我只是对那种事没有兴趣。”   “兄弟,别绕弯子了,说吧,你对她有想法没?这么好个宝贝你不要想要的人多的是了啊。”   沈雁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不难过了?”   “我是谁,蓝道尔·摩根!原地满血复活分分钟的事情。主要你这个事情太带感了,我以为你会一辈子孤老终生的你知道么!”   “我一开始付出了我认为可以与之相等的代价。”沈雁月抿了口手中的烈酒,“但是后来每次使用这把刀,我都会想到有人,居然因为我说不想使用天赋这种敷衍的理由,直接将自己的天赋送给了我。”   “这种单纯的善意,我铭记了很久。”   曾经的沈雁月因为不喜欢使用天赋,每次出任务时都依仗着血族的皮肉可以迅速愈合,在枪林弹雨中使用身体硬拼,常常伤痕累累地交纳任务。   但是自从有了风雪刀之后,他开始变得极少受伤。   甚至对于使用自己的天赋……不知不觉也没有那么多的抗拒了。   “你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么?她不够漂亮?性格不对胃口?哦天哪小老弟,到底什么样的神仙你才会喜欢,免费送给你天赋的你居然都能心如止水吗?!”   “……我想保护她。”吐露心声这种东西似乎对于沈雁月来说格外艰难,但在今晚,这个微醺的状况下,两个大男人讨论这种事仿佛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我想让她……保持那样的笑容,聪明里带点天真,那样就很好。我不想让她变得和我一样。”   像是一潭经过漫长沉淀,长满荒野杂草的沼泽。   表面上看起来依稀有个人模人样,像是回事,实则糟糕不堪。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坚持认为人和人之间只存在交易关系。你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代价。她打破了我的世界观,让我发现……世界不单单是这样的。”   世界上还有最纯真的善意。   蓝道尔联系到了什么,不可思议道:“你想推翻元老院的统治不会就跟这个有关吧?!”   沈雁月轻轻颔首,“我发下了血誓,具体内容不可言说。”   “血誓?!天哪,你们一个比一个疯。”有一米九高的男人看起来惊呆了,姿态有点傻头傻脑,“我从没听到过有人会送天赋,但是这也算了,你居然还主动发下了血誓??我收回我原先的那句话,如果代价是血誓,我宁可不要送到手的天赋。”   血誓,以源血为誓言,是血族中非常毒辣的古老仪式。一旦两人达成血誓契约,若是在百年内达成不了血誓中约定的夙愿,这股誓约的力量会不断蚕食血族的源血与精血,让他变得不断衰弱,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他的语气似乎取悦到了沈雁月,背靠落地窗的男人低低笑道:“我发下了两个血誓。”   蓝道尔:“……”   “疯子……你们都疯了。我以为我和德沃拉已经够疯了,没想到你们更加……”   “我竟然觉得你们的感情有点崇高怎么回事?单纯的彼此付出?肉体都没有过接触??”   “牵过手算不算?”沈雁月戏谑地笑出声,“那时候我拉着她逃跑。”   “……”蓝道尔伸手接住了第二颗摇摇欲坠的领扣。   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行了,我的事情说完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继续坐以待毙等待她出手么?”   说回了原来的话题,蓝道尔一瞬间收起了笑意。他的神情不复方才的颓丧,也没了笑意,看起来倒有点作为亲王的神采了。   “我总得活到见见你家那位小姑娘的时候啊。哪怕她想鱼死网破,我总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出事吧。”   “谢谢你啊沈,我真没想到你有这么不同寻常的过去。哎,听到你的故事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果然人在陷入低谷的时候,听听别人家更为打破世界观的经历,也就觉得自己的这些不算什么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大起大落,很容易受感情影响。谢谢你……始终愿意站在我这边。”   “客气什么,我们并肩作战了多少年。再不济,我还是这个小鬼头的教父呢。”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感谢你让我正视自己的内心。   让我变得……更加像个正常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沈雁月的过去了,骚ji一样的沈雁月很大程度上是被蓝道尔带坏的(还有爵士时代的影响),以前冷冰冰的沈是幼年经历所致。   他俩早年一起打合众国天下的时候其实也挺有意思的,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写到辽。   仔细想想沈这么多年在瑠妹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单刷了很多地图,阿拉斯加输油管道战也是,瑠歌大概只能在别人只言片语的回忆中窥探啦! 第39章   温度奇高无比的熔炉散发着暖橙色的火光,好像这不是一个能够锻铁的熔炉,而是一个居家壁炉。   瑠歌快速地探出了手臂,预料中该有的疼痛没有袭来。她莹白的手臂在熔炉中大胆地晃动了两下,向老者微笑道,“果然,这火焰是您的天赋是吗?”   “这样的火焰,大概只有在火山岩浆中才能取到。前辈,我很敬佩您,我无法想象您当年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收服了这个天然精魄。”   “没有牺牲怎么能锻造出最好的武器,”老者冷笑,表情却是缓和了不少,“只有最好的火才能铸造出最完美的武器。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拿什么来炼器,害怕的尖叫吗。”   瑠歌收回了手。   她自储物戒指中取出了风雪刀及草图,将之递给了老者,“前辈,这是我新设计的阵法和图纸,请问您有什么见解吗?”   两鬓银发斑驳头顶秃秃如也的老者接过图纸,浑浊的眼眸审视了片刻道,“你是自学,没有进行过导师授课吧。”   瑠歌点头应道,“我不知道您是否了解北方圣彼得堡派女巫被梅尔维尔亲王一夜灭门的事迹。我原本在女巫城堡中长大,前面说的那本睡前故事集,便是在城堡的馆藏中无意找到的。”   “女巫城堡,真久远的称呼……原来如此,呵呵……这倒是不奇怪。”老者苍老的拇指细细摩挲着那一沓图纸,突然沙哑道,“小崽子,你知道吸血鬼猎人是怎么诞生的么?我是说那些传闻中以血族为食的怪物。”   “我只知道他们当年逃亡至了东陆。” 瑠歌不紧不慢道。   “这几个世纪元老院搞出来的《血族权利法案》你应该比我了解,那里面的不少条例啊……嘿嘿,不仅为了约束你们,更为了预防新吸血鬼猎人的诞生。”   “吸血猎人,曾经不过也是十三氏族中的一支!他们只吸食血族的血液,短时间内迅速壮大了起来。”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你身上也有属于猎人的血脉吧。”老者眼中乍然放出精光。   “您既然已经猜到了,想必知道的比我还要多一些。”瑠歌声音轻缓,“我没有姓氏,自有记忆以来一直被女巫协会所收养,不知父族母族。”   “女巫女巫,叫得像是那么回事,”老者不屑地摇头,“那些自命为‘女巫’的人类,不过是在猎人逃亡后,收集到了猎人残存的典籍,以人类之躯摸索学习自以为是罢了。小鬼,听好了,现在被元老院命名的‘吸血猎人’,是曾经消亡的希帕提娅氏族!”   “希帕提娅氏族?”瑠歌按照老者的发音重复一遍,果断道,“这念起来应该是个名字,不该是个姓。如果我没有背诵错误的话,血族列出的十三氏族里并没有这个氏族。”   “你现在所看到的历史,是被元老院修正过的历史,他们畏惧希帕提娅。”老者重新开始翻阅瑠歌的图纸,并拿出炭笔涂改了起来,“在中世纪以前,人们普遍没有姓氏,只有名字。姓氏这东西还是西罗马帝国衰亡后逐渐流行起来的。”   “希帕提娅,以金色血脉闻名,最接近血族长河的女始祖吸血鬼之一。在元老院建立之初,血族的纷争无穷无尽。那是最黑暗的时代,吸血鬼们彼此啖食血脉,绞杀对方的源血,凭借此道不断壮大自己的领区与能力。”   “你们现在出生的小鬼可生活得太|安逸了,那时候的血族人人蚕食对方的血液,至于人类,不过是他们洗清血液的手段罢了。”老者轻蔑道,“血族吞噬其他血族体内全部的血气,化为己用,这个方法虽然很快能够提升自我能力,但是也有致命缺点——十分容易被反噬。”   “每到血族体内自身的血气压不住外来血气后,这种时刻,他们才会大量进食人类的血液,以此来平衡体内的血气争夺。”   “教宗那时候也不安分,十字军东征,什么事情都有。隐在世界各地的血族几乎都因为大规模动荡迁徙交手过。时间久了,血族们开始发现,希帕提娅殿下的金色血气是最强的。”   “她的血气不会被其他血脉侵蚀污染,总能强悍地驱逐其他血脉,并迅速吸收化为己用,甚至不需要使用人类的血液来平衡。相反来说,一旦某个血族被侵入希帕提娅的金色血气,那个血族必死无误,人类的血液都没有任何作用。”   “吸血鬼们打不过她、害怕她,因此团结起来,准备一起抹杀她。中世纪著名的女巫狩猎,狩猎的根本不是女巫,而是属于希帕提娅氏族的吸血鬼。那些狗屁血族,联合教宗的力量,将最强大的氏族列名为啖食同族的怪物,进行大规模屠杀。”   “等等,”瑠歌忽然出声打断道,“您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您有什么目的?”   “哦小鬼,不要害怕,我没有什么目的。我不过是想告诉你正确的历史,帮助你判断未来。”老者古怪地笑道,“毕竟我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希帕提娅殿下的后裔了,哪怕你是个与其他氏族的混血。”   “您曾经是希帕提娅殿下身边的人吧。”瑠歌肯定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一个旁观者呢?”老者将改好的图纸丢给瑠歌道,“希帕提娅殿下被围攻致死后,氏族中残存的吸血鬼全部启程前往东陆,只有我一个老头死死守在这里。没想到有朝一日见到的居然还是个血脉混杂的后裔,真是不值得,哼。”   瑠歌接过图纸,浅笑道,“前辈,说不定您选择的反而是正确的道路呢?两百年前我曾经去过东陆,那时候就几乎见不到所谓的猎人了,我是指您说的希帕提娅氏族的吸血鬼们。他们隐姓埋名,默默苟活于各大世家之间,纷纷与东陆人结合诞下后裔。比起人类混血,我想您一定更加偏爱我这种血族混血吧?”   老者抬头斜了身前明亮的少女一眼,不满道,“谁给你的自信?”   “您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了您的意志不是吗?不然以前辈的身份,怎么会答应摩根女王上这艘船呢?”瑠歌唏嘘道,“您是她为我准备的惊喜,我是她为您准备的惊喜。真厉害啊……摩根女王。”   “我听说她也吸收了摩根氏族不少纯血种的精血与源血,怎么她没有成为崭新的‘猎人’呢?”   “她吸收的都是同族血液,不足为惧。当年的希帕提娅殿下,顶峰时期,整个吸血鬼世界的所有血脉,她可是全都品尝过并且战胜过!”   “越是黑暗的时代,血族越是强盛,可惜我无法见证当年的盛况。”瑠歌神态惋惜,语气依旧是那种官方式的尊敬,“您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对上元老院,还是想让我复辟一个氏族呢?”   “不,小崽子,你想多了。我要真有复辟的想法,早就该暗中寻找后裔,而不是现在坐在这种鬼地方炼器。身负金色血脉,我只想让你知道你该明白的正确历史。根本没有‘吸血猎人’这样难听不伦不类的存在,古往至今一直存在的,唯有最高贵最强大的纯血氏族!”   老者吼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浑浊的眼珠中好似迸射出了狂热到足以焚烧一切的火光,令人仿佛能在这一瞬间窥探到当年的盛况,叫人望而生畏。   “恐怕现在的元老院都没想到,希帕提娅氏族分崩离析后,他们自己的氏族也会凋零得那么厉害。按照您的说法,元老院知道我的存在,但却没有杀我,前辈,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那群老东西的想法我又不关注,鬼知道他们整什么幺蛾子。”老者鄙夷道,“好了,阵法我改完了,你看看有哪里不懂的。”   对方迅速切换话题,瑠歌别无他法,只好仔细端详手中的图纸,开始思考老者修改的原理。   “这里您使用了压缩节点缩小了阵法的纹路是吗?从而可以叠加更多的铭文,请问您这是怎么做到的?”瑠歌走到老者身边,弯腰坐在了一堆混杂的钢筋之上。   “来,你有没有空白的图纸?我给你演示一遍。”   “有的。”瑠歌撸起袖子,进入了状态。   ……   太阳落在海平线上,天空犹如被火舌舔过,烧出一派瑰丽磅礴的玛瑙渐变红。   海风轻拂,正是气温与光线对于血族来说最舒适的时候。侍者们匆匆布置着甲板上的装饰,船头巨大的结界已经展开,遮蔽了大部分的风声。   不少血族在午时打了个小盹,现在正是清醒的时刻。甲板上的气氛逐渐活络起来,主人摩根女王与总管林雅清也已现身。   “你怎么没把你女人带出来?”怀亚特瞥了眼打扮得优雅矜贵的女王,靠在甲板上的栏杆边道,“对了,今天下午你赢的那些钱,照例存在我的银行,利息减半啊。”   “有你这样劝人存钱的吗?”   “反正你赢的那些钱还不是有我的份,就这样说好了啊。每次赌东西我都被你坑惨了。”怀亚特嚷嚷道。   “还不是你自己管不住你的手。”沈雁月轻笑,“好了,这次我在船上赢的,全部存你那儿,送给你也行。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你又在打我什么主意?”怀亚特警惕。   “跟德沃拉有关,现在不好说。”   “啧。”听到这个名字,怀亚特面部表情迅速冷淡了下来。   他没说拒绝,便是无声的应承。   这是他们彼此间的默契。   沈雁月享受着海风,望着一拨又一拨血族款款步入甲板,感应了一下瑠歌的所在地。   她那边没有任何信息传递给他,按照日常习惯,应该是铸刀上有了什么突破。   “话说,你不去接一接她么?”怀亚特突然道,“以前每次参加舞会,我都是亲自牵着她下来的。女人应该都喜欢这样。”   “得了吧,你那会儿是个亲王,当然要在万众瞩目中牵着你老婆下来。”   “你的意思是也有人会不喜欢这种感觉?哎,是我耳濡目染过深,反而被荼毒了吗。按照你的意思,难道我当年硬是塞给了她很多她并不喜欢的东西,然后自以为是?这也太可怕了啊沈。”   “其实……我觉得我这个身份伪装的挺好的啊。怀亚特这个‘人物’,一个出身落魄的银行家,大部分时候圆滑平庸,碰到大人物会先象征性反抗一下,然后战战兢兢抱个大腿。面对关键人物,也没支支吾吾看起来像是有过精神伤害,反而有问必答。我觉得我吧演技不差,怎么就被她道破了关键了呢?”   “关键不在演技,而在你不经意泄露的情绪。无所谓,反正你一直和德沃拉有合作,她没发现就好。”   “她不可能会发现,”怀亚特调整了一下帽檐,“我都把我那暴躁易怒的破脾气改了,这可太不容易了。有时候我都快分不清哪个是我了。”   “哪个都是你,人都会被时间慢慢打磨。”   “说这么多屁话,你真不去接接你家小姑娘啊?沈雁月啊,你冷心冷肺,一点也不体贴。”   “你这人真是……”沈雁月无奈地笑了笑,“行,我去找她。”   ……   修正完全部的阵法,瑠歌陡然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熔刀铸刀了。   她伸了个懒腰,瞄了眼时间,惊跳起道,“前辈抱歉,我得失陪一下。今天是第一晚的开场晚宴,我必须得到场。”   老者随意挥了挥手打发道,“去吧,明天走正门过来。”   也就是边上那个螺旋式小楼梯。   瑠歌连忙点头。   她快速走上楼梯,金属面的楼梯在她乒乓走动下发出清脆的回音。嗒嗒嗒,瑠歌很快迈上了最后一截阶梯,拉开了狭小的舱门。   她顺着船舱内的走廊绕了几圈,走了不少楼梯,总算回到了正常人流动的楼层内。走廊内十分空旷,应该是都去参加晚宴了。   瑠歌加快脚步速度,她得先回一趟房间换个衣服。铺满地毯的走廊消音效果很好,迅速走动也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哗啦”几声房门被拉开的噪音,瑠歌的眼前陡然出现了两个金发青年。青年们的手中还分别搂着几个女人,女人们几乎一|丝|不|挂,一堆人就这么骤然冲了出来。   瑠歌避之不及,也无法使用瞬移,砰地一声与几人撞在了一起。   “抱歉……”她捂住头顶立刻开口道。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一位金发青年蓦地揪住了瑠歌的衣领。   “你是哪个氏族的?这么不长眼睛?”   周围传出了一片哄笑声。   ※※※※※※※※※※※※※※※※※※※※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与卿 3   读者闲 4   读者汝 2   读者康克暗 12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w= 第40章   眼前的青年有一副吸血鬼标志性的好样貌,金发碧眼,下颌角较宽,过于立体的五官撑起了整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看起来有一股贵族式的粗犷。   他留着短短的胡须,一眼望过去充满野性。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肉贲发,蜜色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好似刚刚结束什么剧烈运动。   这该是一个香艳的男色场面,可惜,金发青年的举手投足在瑠歌的眼中并不是真正的狂野,反倒更趋近于未成年追求刺激的无聊放纵。   笑声过后,一位金发女血族蓦地小声提醒道,“亚尔,校规禁止我们询问氏族。要是被抓到……”   “抓、到?你在跟我讲笑话吗?这艘船上难不成还有监控仪器了?不就是一堆破炼金法阵么?”亚尔弗列德满不在乎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比起氏族,我应该先询问你是哪个学院的才对。”   “好了,女士,来告诉我,你是哪个学院的?”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先生。刚才不小心撞到你我已经道过歉了,请你松手。”   “喔,看来这是一只没被调|教过的小野猫。”亚尔高声调笑道。   几位熟悉青年作风的女血族都知道,这是亚尔想要真心玩一玩的开场白。   她们双手抱胸,彼此用法术为自己换上了衣服,期待着好戏开幕。   衣领仍旧被人紧紧攥在手中,对方身上的雄性气味强烈到难闻。瑠歌蹙眉,轻轻拍掉了在她衣领上作恶的手,不太愉悦道,“您的气味真难闻,毁了我一件好衣服。”   这可是沈雁月给她买的衣服。虽然衣服有很多,但她并不喜欢被人这样糟蹋。   亚尔弗列德面上的笑容凝固了,沉下眼眸。   他迅疾地出手,用上了自身的血气。他先是禁锢住瑠歌的手腕,随后强硬地掐住了对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一遍。说,你是哪个氏族的?”   昂贵木材作壁的走廊上,古老的羊皮纸灯罩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几个容貌出挑的年轻男女堵在走廊中间,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盛气凌人。   瑠歌忽而改变了主意,玩味道,“我是希帕提娅氏族的,请问你又是哪个氏族的?”   “希帕提娅?没听过这个鬼名字,恐怕又是哪个乡下小镇的吸血氏族吧。”一位棕发女血族说着,咯咯地笑出了声,“亚尔,我们在欧洲游学了这么久,你还不明白么?这里又穷又破,一群没有钱的穷酸老血族只会嚷嚷他们有过多辉煌的历史,守护着那一两个冗长的古老姓氏,其实呢?守护的不过是没用的情怀啊。”   金发青年先前一直在鬼混,掐住少女的领子不过是顺势而为,按照往常一贯的作风找事享受他人的奉承罢了。没想到对方非但不领情,还试图激怒他——   动作静止下来,亚尔弗列德晃动的视线终于凝聚在手上少女的面容上——橙金色的蓬松卷发,一张古典式略显稚嫩的脸庞,对方翠绿色的眼波不知畏惧,大胆地直视着他。她的眼神太过直白,与略显丰盈的脸颊融合在一起,有一种纯真的诱惑感,令他手上的力气不禁松了一松。   对方的容貌竟然出乎意料地精致。   吸血鬼的血脉程度,往往也能在容貌上体现一二。   “穷酸的乡村氏族,学院不明,并且敢挑衅我……你从哪个楼层偷跑过来的?还是说……你是偷渡者?”   以摩根氏族的查票机制与少女服饰的布料质感,她不可能是偷渡者。然而此时此刻,亚尔弗列德偏偏想要为难她一番。   年轻人血液中躁动的恶劣因子,不过如是。   他松开掐住她下巴的手,视线打量着下移,不一会儿命令道,“看你长得不错的份上,晚上来陪我们。”   “你们?”瑠歌歪了歪脑袋,“那是几个?”   “哈哈哈哈哈,小野猫,你可真是大胆。得罪我的下场,可不仅仅是几个那么简单……”他的语气意犹未尽,舌尖轻舔,仿佛已经在回味方才剧烈运动中的滋味了。   “哦,亚尔,这不过是个连血气波动都没有的乡下姑娘,连学院派和实战派都不明白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口味了?”棕发女血族不满意地争论道。   “乡村姑娘啊。”亚尔弗列德的视线落在了少女起伏的胸脯上,“我听说乡村姑娘的乳|房又大又圆,一个个像是栅栏里的乳牛。你怎么没有这种优点?还是说……太穷了,连血也喝不饱,钱都拿来买你的裙子了?”   “亚尔,”另一位金发青年开口制止道,“我们先上去,别耗在这里。把她一起带上,上面那么多人,总有人知道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听说今年教授塞了不少欧洲那边的小家族来我们合众国游学,说不定她就是其中之一。”   “好吧,我们先上去。”亚尔弗列德慢条斯理地使用法术给自己换上了衣服。很快,原先像是一头发情狮子一样的青年,被裹在了严丝合缝的高级手工西装中,看上去得体潇洒。   他的手始终用血气紧紧扣着瑠歌的手腕,生怕她逃跑一般。   瑠歌不慌不忙地理了理头发,微笑道,“请问你们是要去甲板上参加晚宴吗?”   “甲板上那可都是大人物才能去的地方,”最早开口的女血族的眼中划过一丝向往,“我们的位置在第十四层,亚尔的父亲就在甲板上。”   “啊,那可真厉害。”瑠歌真情实意地感慨道。   她的语气太过浮夸,像是嘲讽,然而面部表情却又那样真诚,惹得几个女血族感到不适的同时却又无可挑剔。   “听说今晚摩根女王也会出席,还有许多顶级合众国名流。对了,我听说沈教官也在。”   “沈教官怎么会出现在这艘船上?他今年都没有去实战学院教学啊!”听到了“沈教官”这三个字,女血族们的眼眸乍然明亮了。   “小道消息,听说有人在打牌的时候见到了沈教官。那可是沈教官啊,要是能再让我见到一眼我死而无憾!”   “你清醒一点,就你那半斤八两的格斗技术,沈教官一个眼神都不会浪费给你。”   “啧,你说的好像自己很厉害的样子。除了亚尔那种水平,谁还能得到沈教官的亲自指点啊?”   “抱歉,请问你们说的沈教官是……?”瑠歌开口打断道。   “哼,不愧是乡村穷苦出生,连沈教官的名声都没听说过。”女血族们纷纷不屑道。   瑠歌偏头扫了一眼,在她周身走动的这些女血族与传统血族不太一样,除了金发女血族外,她们的肤色都是椰子般的深棕肤色,如同刷过一层蜂蜜,泛着健康的色泽。   这些是所谓的实战派?肤色都不一样?   瑠歌不禁觉得有趣。   几人在走廊间快步行走,很快达到了上层宴会厅。宴会厅空间宽阔,以三张巨大的长桌为主,后续摆满了不少圆桌。   乍然闯入陌生的空间,瑠歌并不怯场。她缓缓扫视了一圈,用血脉之力感知了一下,只见整个宴会厅内多是年轻男女,好像都是他们口中什么学院的学生。   导师似乎被安排在了其他地方,这个空间能够容许他们尽情胡闹。晚餐还没开始,早有血族嘻嘻哈哈地跳上了桌子,哗众取宠。   亚尔弗列德走进宴会厅后,立刻示意他人合上大门。他扣住瑠歌手腕高举起来,清了清嗓子,使用血脉传音震慑道,“你们有谁知道她是哪个学院的?”   宴会厅内一瞬间安静下来,亚尔弗列德是实战派这一届最出挑的学生之一。他家世磅礴,天生纯血种,已经凝结了源血,没有任何人敢在他的面前不听话。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全部射向了他手中的少女。   跳上长桌的年轻血族停止了摇摆,不可思议道,“亚尔,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古典美人啦!你不都喜欢棕皮肤大屁股的女人嘛!”   “我怀疑她是偷渡上来的,或者……是其他学院塞过来监视我们的。”   “一个连学院都不知道为何物的监视者?”瑠歌音色柔和,“先生,扣帽子也是要讲究逻辑的。”   全场鸦雀无声。   “说到这点……”亚尔弗列德眯眼道,“我突然想到了,你那么晚都没有去宴会厅,是不是在等其他人都走光了想要偷东西?说,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你偷来的?”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一个没有任何血气波动的血族,身上却穿着昂贵的服饰,却正好和他们撞在一起!一定是等待时机,想要趁机窃取东西。   站在亚尔身后的女血族心领神会,“按照我们亚尔少爷的做法,该怎么处置偷东西的小贼啊?”   “脱了!”站在长桌上的年轻血族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让她在这里就把衣服脱了,看看衣服上是哪个家族的标志!”   女血族听后立刻扣住瑠歌的四肢,想要强自脱下她单薄的外衣。亚尔弗列德目光触及少女娇嫩的肌肤,突然兴味上涌道,“你们松开,我亲自来给她脱。”   ……   沈雁月在船舱内不紧不慢地走动着,他方才确实感受到了瑠歌的气息。然而,他在移动,瑠歌似乎也在实时移动。   他本以为她的目的地该是在甲板上,走动了片刻,她的气息却好似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停留在了一个她不该在的位置。   她是迷路了?沈雁月好笑地想着。   他顺着源血牵引迈下几个楼层,终于停留在了气息非常跳跃混杂的一层。这该是合众国年轻学生的活动范围,不知为何,瑠歌停留在了这里。   眼前的木质大门被人上了锁,紧紧关上了。那群年轻学生在派对上闹得有多离谱,沈雁月不是没有见识过。他的掌心轻轻一拧,门锁径自被他震碎。   他在轰炸耳膜般的起哄声中拉开大门,毫不意外地对上了几双瞬间慌乱的眼眸。   ※※※※※※※※※※※※※※※※※※※※   作者有话要说:   jueyue 5   啦啦啦 5   灰鲸不是鲨 5   江江很炸毛 6   干拌麻辣烫超好吃 6   超级感谢大家的营养液ww! 第41章   沈雁月感知瑠歌位置的同时,瑠歌也在感应沈雁月的位置。   交换源血的好处便是如此。   她本想给沈雁月血脉传音,告诉他自己要晚点到场,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离开了甲板,亲自下楼找她。   在那一瞬间,她改变了主意。   她没有选择甩开亚尔弗列德的手,挑明自己的身份,而是按捺住了心中的反感,虚与委蛇。   果然,在这群学生的口中,她听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   沈雁月教过他们,是这样吗?   他兼职过的任务可真够杂的。   瑠歌在心中倒数着三、二、一,倒数到最后一秒的时刻,恰好亚尔弗列德的手拉下了她的外衫拉链,而完整过程清晰地映入了沈雁月的眼中。   不过短短几秒,昙花一现。   沈雁月蓦地出现在门边,他的面容仿佛是一种符号,一种自带的震慑,压得宴会厅内嘈杂的起哄声眨眼间消弭不见。   有人结结巴巴道,“沈、沈教官?!”   跳在宴会桌上舞得正欢的血族像是被下了定身符,僵硬得连手臂都不值该往哪儿放。   这可是有着雷霆手段的沈教官啊!   谁知道他会真的出现在这里?   究竟怎么回事?!   大抵唯一感到真切欢欣的,只有一群双目放光的女血族了。   亚尔弗列德的手依旧放在瑠歌的拉链之上。   沈雁月的出现,令他的表情不自然了一瞬,随后迅速恢复了那股纨绔子弟傲视轻蔑的态度。   他的身体跟着掌心一转,整个人移动到了瑠歌身后,扶住她的肩膀。   他抬起蓝色的眼眸,转为血瞳凝望着门边的男人。   “沈教官您好啊,我刚捡到了只小野猫,想要逗一逗。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小野猫?”沈雁月的面容不惊不怒,如同死水一般波澜不惊,却莫名显得有些沉肃。他的眼神落在了青年搭在瑠歌肩膀上的那只掌心,“怎么个逗法?”   “沈教官,是这样的,”蠢蠢欲动的女血族们率先站了出来,“我们刚才在船舱内撞见了她,她步伐鬼祟,我们怀疑她偷了东西。”   “但是她不愿意上报自己的学院和氏族,我们也只好脱她的衣服用来查证了。”   “哦?”   沈雁月眸光淡淡,大步走上前,提起了亚尔弗列德放在瑠歌肩上的手臂,“我怎么不知道现在的血族这么不知廉耻?”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冲着亚尔弗列德,反而是对着瑠歌去的。年轻血族们的脸上洋溢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沈教官这次并不是来抓他们,而是跟他们一伙的。   “是啊,沈教官,是她撞上我们在先。何况她身上没有任何血气波动,真的十分可疑,请您明察。”女血族开始添油加醋。   “我说过我的氏族名号了呀,是你们不记得。”瑠歌害怕似的眨了眨眼,“况且,难不成你们的晚宴礼服还是学院专供,上面全部绣有学院的标志?”   “哥哥你看,你的学生喜欢这样为难我、让我出丑呢。”   少女音色清越,带着点儿撒娇般的无辜,激得想要再加一把柴火的女血族们硬生生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吞了回去。   哥哥?   她们有没有听错?   这是沈教官的妹妹?!   可是,他们长得完全不像啊。   “你、你不是说你是希……希什么氏族的吗!你在骗我们?”   “是希伦伊尔家族。”瑠歌委婉地提醒道,“哎呀,看来你们记得呢。是谁睁眼说瞎话,现在不是很明了了吗?”   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耳旁乍然响起了整条手骨被折断震碎的声音。   咔嚓、咔嚓,闷声的骨头碎裂声不绝于耳,细碎的声音惹得一众血族头皮发麻。   “沈、沈教官,对不起,是我们错了……”原本站在长桌上的血族已经默默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我们真不知道这位是您的妹妹啊。”   “不是我的妹妹就可以胡作非为了?”男人毫不客气地拧下对方一整条手臂,随手抛出了窗外,落入了海中。   暗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亚尔弗列德的眼眸转为血瞳,剧烈地喘息着。   沈雁月竟敢这样对他!   以往的教学指点,他从来都是点到为止!   他知不知道他父亲是谁、有多大的势力?   不过区区一个战斗力强点的佣兵!   血液沸腾,憎恨冲上亚尔弗列德的大脑。他虽然愤怒,但也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沈雁月他的确无法对上,但是近在咫尺的少女却是可以——   金发青年双眸阴鸷,暗中发出传音示意自己在学院中的得力手下,当沈雁月扔他手臂喂鲨鱼的几秒后,两名金发青年毫无征兆地反手攻向了瑠歌的眼瞳!   指尖如毒蛇喷液般射出,瑠歌完全能够轻巧地跳起,完美地避开一击,顺势踩在青年的脑门之上。   然而,她仅仅是在脑中模拟了招式轨迹,身体却一动没有动,甚至紧张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悲惨结局的降临。   她在等待,沈雁月是袖手旁观,还是亲自出手。   耳边轻轻拂过一声男人的叹息。   瑠歌感觉身体一轻,被旋转着抱了起来。对方的速度在瑠歌眼中虽然不够快,但没想到慢了半拍的沈雁月能够追上对方的速度甚至超越,他在将她举抱起的同时,迅速旋转了一圈,可以让她顺势一脚带翻所有围绕在她身边的血族。   高跟鞋尖细的鞋跟撞上了亚尔弗列德宽阔的额头,砸出一个血坑。   “嗨呀,”瑠歌轻笑道,“你们不是血族的实战派么,就这点能力?”   她轻飘飘的一个举动,将在座所有年轻血族的自尊心全部踩在了脚下。一时间,宴会厅内的水晶灯诡异地跳动了两下,熄灭了。无数转为血瞳的猩红双眸仅仅锁定着瑠歌。   “沈教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就在甲板上,你信不信——”他话说到一半,忽而被一个不知哪里出现的冰球封住了口舌。   “嗬嗬嗬……”青年面部表情狰狞,想要伸手抠挖出冰球。   “学你的。”瑠歌亲昵蹭了蹭沈雁月的脸颊。   她如今坐在沈雁月的臂弯之上,沈雁月双手托着她,而她的胳膊亲昵地环住了沈雁月的颈项。   少女姿容明艳,骨肉匀停,与来自合众国肥臀厚唇的年轻女血族站在一起,简直像是两道截然不同的海岸线。   她像是坐在长辈怀中尽情撒娇的小女儿。   然而对情态敏感的女血族,却有不少察觉了端倪。   少女的眼神,不是一个在看哥哥的眼神。   这种眼神,分明是在看情人的眼神!   亚尔弗列德剧烈咳嗽了一会儿,终于咬碎吐出了整个冰球。他的口腔被冻得发麻,牙齿打颤不说,连上下嘴唇都无法合拢,不断流出口涎。   他掀起桌面上的方巾,捂住了嘴唇。   随后脸色发青地打了个响指!   这是亚尔弗列德与其他血族约定俗成的,一个群攻的信号。   他无法相信,这么多血族在场,拿不下一个娇弱的无名氏族!   纵然沈雁月在,他也要洗清这份耻辱!   年轻血族们一个接着一个齐刷刷地释放出了气场——围攻沈雁月,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与此同时,他们有了和沈雁月过招的机会!   无形的气场在空气中释放,有无法抑制血液躁动的年轻血族径自扑上,还没靠近沈雁月三米内的距离,便被对方的气场砰地一声如流星般弹飞出去,倒飞至了甲板上。   事情闹大了。   能被邀请至甲板上参加晚宴的,皆是有头有脸的家族族长或是各国名流,这样一个年轻血族倒飞出去,引起了所有老血族的瞩目。   是谁家的继承人在这里丢人现眼?   没等哪个血族走出来领回自家儿子,正在举杯共饮的摩根女王微微一笑,眼中划过一抹兴色。   这艘船是她的,她不受任何阵法限制。   优雅的女人轻轻一动,转眼间瞬移到了事发地点。身后的侍者抬头遥遥望了眼女王远去的背影,绷紧了神经紧抿嘴唇没入船舱之中,飞快地走楼梯跟上。   一列身着燕尾服的男人鱼贯而入,如同归家的大雁。   十四层的宴会厅早就不对劲了。   只是事情不闹大,血族们一般会由着年轻人胡来。   谁在年轻时候没有做过点蠢事呢?   唯独这一次,太过没有分寸、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罢了。   列格特在年轻血族倒飞出窗户的一刹那,原本谈笑风生的神情陡然一变。   ——这个年轻血族的脸庞,他认识。   这是他儿子亚尔弗列德的跟班之一。   彬彬有礼的男人面色沉下,随手将酒杯放在了路过侍者的托盘之中。他急匆匆地穿过衣着光鲜的人群,跟着一溜黑的侍者低头扎进了船舱之中。   黑暗的船舱之内,华丽的月光温柔地涤荡进一片狼藉的宴会厅,流淌着深海般忧郁的深蓝色。   一位身穿水银色长裙的女人踩着玻璃碎片缓缓出现,她的脚踝是那样纤细,然而足下的玻璃却自动粉碎成了渣滓。   忧愁的月光无法为她的金发镀上同样的色泽,她似乎自带光芒,总能在出场的刹那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女人没有隐藏她的血脉。   在场所有的年轻血族,都在这一刻不自觉地下跪。   “这里的血味真难闻。”摩根女王笑意盈盈地走近仍旧坐在男人臂弯上的瑠歌,紫罗兰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她,“玩得开心吗。”   “不太开心,”瑠歌遗憾地摇头,“他们嫌弃我乡下出生,没有读过书。”   “没有读过书啊……”摩根女王的笑意加深,语气中的意犹未尽却令在场血族纷纷抬不起头来。   “我也没有读过书,上过学。什么时候血族开始讲究学历那套了?” 第42章   “一百年前,人类为生存奔波,血族在为氏族未来奔波。倒是你们这群人……躺着享受先人的成果。”摩根女王压根没有伸手,亚尔弗列德的下巴就被迫抬了起来,“来,告诉我,你的骨龄多少岁了?”   “陛下,他今年63岁了。”敞开的大门边乍然出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男人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讨好道,“这是我的儿子,我是列格特氏族的族长。”   “我在问他,不是问你。怎么,难道他的嘴巴金贵得跟人鱼珍珠一样,一开口会往外掉?还是说,你并不需要‘嘴’这个器官?”   女人的声音优雅、柔和,却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实战学院今年总排名多少?”   “报、报告陛下,合众国血族实战学院,今年在合众国排名第六,全球排名第十五。”早先提到过校规的金发女血族哆哆嗦嗦地说道。   “如果你们不说,我还以为十四层是排名第一的学院呢。区区全球十五,楼上没有闹腾,你们这些东西在蹦跶什么。”   “有些人出生在罗马,就真以为自己是罗马大帝了?”   摩根女王的手中还端着宴会上的高脚杯,葡萄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水晶杯中轻轻荡漾,晕出与大海一样深层妖冶的色泽。   她的掌心陡然松开,水晶杯在月光照耀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啪嗒一声轻响,本质是硅材质的酒杯摔得四分五裂,色泽醇厚的液体泼洒在地,跪在地上的全部血族竟然在同一时间抽搐起来!   “哎,瑠歌小姐。”德沃拉叹息道,“不知道这样够不够给你赔罪呢?”   “陛下,您想怎么处置是您的事情,不要把仇恨拉到我头上就好。在场这么多小家族,万一在纽约城中给我们使绊怎么办?合众国毕竟不是我们的根据地。”瑠歌笑眯眯道。   “不会。这群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是该好好教育一下。”她说着,慢慢踱步至那些棕色皮肤的女血族身边,“你知道我讨厌你们这些人哪点吗?”   女血族在恐怖的威压下匍匐在地,脊背微微颤抖着。   “现在,不管是血族还是人类,都被所谓的快餐文化带过去了。从小规矩不做,家教没有。凭着父母的宠爱为所欲为——”她说着,紫色的眼眸扫了地面上的金发青年一眼,“还是说,幼年丧母可以成为一切事情的挡箭牌?”   亚尔弗列德的母亲是个人类,早年因病痛去世,死前不愿意转化为吸血鬼。   “据我所知,你的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甚至为了你没有再娶。他所有的资源都倾尽给你,你呢,有好好利用吗?”   “还有你们,怎么,你们的审美也被现代人类带过去了?人类追捧什么,啊,或者这样说比较确切,男人追捧什么,你们就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吗?”   高跟鞋的鞋尖轻轻擦过,那些棕肤肥臀的女血族竟然在一瞬间被解除了幻化的容貌,恢复了该有的模样。   一位始终跟在亚尔身边的女血族在容貌强制变化中愤恨地抬头,怨毒道,“你们这些老东西不就仗着一身血么?现在是法制社会进步时代懂不懂啊?谁喜欢你们那种苍白到发青的肤色啊?一点都不健康好吗?!”   女血族这样吼出声来,令到场的列格特脸色更加难看,他不禁扶住了门框,好像再多听一点这些逆反言论,就要支撑不住身体了。   他的好儿子带出来的人。   真是有一身用错了地方的“胆色”。   “哈哈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血族本身即是死物,何来健康一说?”摩根女王捂住双唇轻轻发笑,“你所谓的健康肤色是什么呢?天天在沙滩边晒太阳、冲浪、打排球?我把你扔到真正的阳光底下去,看看你会不会晒成一捧灰?”   “不懂得精进血脉,还自以为是的标榜自己为实战派……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有意思啊。”   “我们老血族么,有的不过是这一身血——”摩根女王说着,缓缓伸出了手腕,握拳、再松开。   砰地一声轻响,原本说话的女血族立刻炸成了一朵血花,血花渐渐湮灭成了星星点点的灰尘。   “那就让你们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仗势欺人好了,呵呵……”   血花爆炸的刹那,空气中弥漫出了人类鲜血的味道,看来这是个血族与人类结合诞下的混血种。始终侯在门外的侍者们训练有素地蹲下身开始收集灰尘,很快清理了现场。   女血族的骤然殒命,令靠在门外装死想要息事宁人的学院负责人终于战战兢兢地走入了宴会厅,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有胆子收家族的钱,没胆子出来承担责任,真是孬种。”金发女王凛冽地抬手,“实战学院的学生全部根据摩根家族的标准重新测试一遍,这批学生给我丢去州立监狱,让那些血族战犯好好教他们做吸血鬼。啊不对,既然他们都想做人,倒不如剔除他们的血脉,让他们真切地成为一个人类,天天懒洋洋地晒晒太阳,你认为呢,瑠歌小姐?”   列格特见事情几乎毫无回旋之地,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径自跪在了女王与瑠歌面前。   亚尔弗列德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爸,你怎么可以对他们下跪……他们不过是一个佣兵和一个乡下氏族啊,凭什么……”   “你给我闭嘴!”列格特厉声喝道,“快给我道歉!”   亚尔弗列德拧着眉头,死活不愿意松口。   “好骨气,”瑠歌在寂静的宴会厅中突兀地鼓掌了几声,“亚尔先生,就是不知道在剔除血脉的时候,你有没有这个骨气呢?你已经63岁了吧,没了血族血脉,你就是一个快到退休年纪的老年人了,呵呵,想必也没那么好的精力去剧烈运动了呢。”   便是一锤定音了。   宴会厅内玻璃敞亮,随着游轮的航行,不断有波纹般的月光映入深海般的室内。光影如舞动的藤蔓般不断变幻,在那之中,两个女人的血瞳冉冉亮起,互相浅浅地微笑着。   如同恶魔的笑容。   沈雁月手肘上还托着瑠歌,德沃拉与瑠歌这样彼此官方微笑,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竟在此时流水无痕地交融在了一起,令他心中竟产生了一丝微妙的遗憾。   怀亚特不能以真实身份到场,真是可惜。   她们相处得似乎是融洽,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我为你准备的惊喜,你还喜欢吗?”   “哦,当然。”瑠歌惊喜道,“陛下您真是神通广大,什么消息都知晓、什么人都能找到,我为您的风姿折服。”   “来,”摩根女王向瑠歌伸出手,“我带你去看看其他风景。”   金发女王笑意动人,精致的五官带有一种上世纪美人的独特风韵,她这样柔和地勾起唇角,令瑠歌的心不免微动。   她侧头,与沈雁月对视了一眼,吻了吻他的唇,轻轻跳出了对方的怀抱。   伸手、握住了女人那只貌似柔弱无骨的掌心。   踏出破碎的玻璃窗,女人们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眼看着她们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列格特急急忙忙道,“陛下,请问——”   瑠歌回眸一笑道,“女王到场,所有人因为威压下跪。这种场面你儿子都没看出我们的血脉,观察力真是好差。大叔,你的儿子是被你的纵容养废的哦。还有,我的骨龄已经200多岁了。”   亚尔弗列德的眼中瞬间溢满了震惊。   “不可能!”这个女人明明看起来比他还要小……   血族虽然寿命漫长,但也不是没有自然增长。血统越是纯正的血族,生长周期越是漫长。   自两百年前到现在,瑠歌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动过,反而是沈雁月,在两百年后,已经从少年长成了青年。   “怎么可能……我竟然从开始就看走了眼……?”   女人们微笑着相携而去,沈雁月跟在她们身后,径自从高楼上跳下。   他轻轻一跃,利落地落在了怀亚特身边,他起身,目光追随着瑠歌道,“你看,她们相处得不错。”   “这与你愿意把赌博赢来的所有钱全部给我是不是有关?”   “谁知道呢。”沈雁月双手撑在白色的栏杆上,意味不明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感到十分不解。”   “你说。”   “低级血族为了换取地位金钱,不惜费尽千辛万苦去寻找天然精魄,这件事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那些天然精魄一旦流通到黑市上立刻会被各大氏族抢走,怎么还会轮到德沃拉的头上?”   “德沃拉当年,无依无靠,也就和你们三兄弟走得近些。她背后是谁在操控全局,‘趁亲王融合天赋抹杀对方’这一招,究竟是她想出的还是别人提供的方案……借他人之手覆灭一整个氏族,德沃拉本人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她又是如何所想。这些,我都很想知道。”   “如果不是你带了女人上船,我都要怀疑你觊觎我老婆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我从前遇到她的时候,你就知道我避之不及。”   海浪翻涌,游轮边激出层层叠叠的白色泡沫。血族的视力很强,在一片蔚蓝色的波涛中,沈雁月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丢出手臂的位置有不少鲨鱼围绕,似乎正嗅着残存的血腥味。   “是啊,你那会儿以波伊尔亲王的身份出入我身边,她从不过问。这倒是奇了怪了,波伊尔亲王的行事风格我感觉和林雅清感觉很像啊,怎么你和她连说话都说不下去?”   “谁知道,她倒是很关注瑠歌,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她应该是喜欢瑠歌那张脸,哦巧了!你和德沃拉不对盘,我和瑠歌不对盘。她们两人自己倒玩得不错。”   “我现在这个身份帮德沃拉打理不少模特公司,她总是偏爱那些漂亮的美人。哦,沈,说起来,有了女人你也开始话多起来了哈哈哈哈哈!以前都是我不停地说,你提意见,现在反过来了,风水轮流转啊!”   沈雁月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怀亚特,你不想知道当年元老院中是谁提出灵魂承负值这个方案的么?”   “你的目标不是推翻元老院吗,爆个血打上门就是了,怎么还解析起我们家族来了?”   “你爆个血哪怕能摸到元老院的大门都算我输好吧,”沈雁月啼笑皆非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联盟,但是在调查各大氏族的过程中,我发现中间有第三股势力在操纵元老院的走向。”   “我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么。”怀亚特推了推眼镜道,“元老院那群活了不知道十几个世纪的老妖怪,谁敢打上门啊。让我进入他们的领区我都不愿意。不过,你是说有人把元老院当枪使?谁有这个本事?最近爆出来的小道消息也只有梅尔维尔亲王和元老院不合,是那个疯子又出来闹事了么?”   深沉的海面静静地翻涌着,明明没有任何波涛起伏,但在黑夜中,却总让人惴惴不安。   沈雁月眺望着远方看不清界限的地平线,突然道,“你有觐见过元老院的那些血族么?”   “有过一次,我授封亲王的时候。”他说完,蓦地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太情愿道,“不对,还有一次。德沃拉吸食我们家族所有血脉触犯权利法案的那次……我去请罪,你知道的。”   “你觉得那群人怎么样,好打交道么?”   “我觉得还可以啊,没我想得那么古板。我说了缘由,他们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去逮捕德沃拉,这件事就那么揭过了。”   “是,元老院里的那些血族,虽然听起来高高在上,威严无限,但私底下我偶然碰见过几次,有不少是心态年轻很平和的老血族。”   “所以你的意思是?”怀亚特渐渐听出了眉目。   “隐藏在幕后的第三方不可能亲自突然跳出来。我猜,恐怕元老院内部有不少血族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操控’的状态。而我想做的,是想先把那部分血族拉到我们的阵营里来。”   “你的阵营?不就是推翻元老院的阵营么?这怎么可能啊沈,他们怎么会推翻自己的根基?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艰难。你以为那群老东西真的只隐居在雪山里么?你看看这个。”沈雁月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个平板电脑,连上了船上的Wifi,打开了一个视频。   “我怀疑,那第三股势力,与操纵摩根氏族覆灭的人有关。” 第43章   来自帝国皇家乐团的乐师们演奏着悠扬的古典乐,宴会还在继续,一个学院的陨落对于老血族们来说不过像打翻了一个饭后甜点,根本不算回事。   有摩根女王的挡风屏障在,狂烈的海风被拦下了大半,甲板上微风徐徐,鲜花吊灯一应俱全,十分适宜露天用餐。   金发女人牵着瑠歌的掌心,带着她来到了无人踏足的三角塔上。站在游轮的最高点,透过石英玻璃,能够清晰地看到往来人群走过的路线——凌乱,却又莫名具有一定的韵律。   这个位置够高,视野足够宽阔,可以眺望到很远的地方。因为有玻璃的包裹,哪怕站在最高点上,也不会体验到海风的凛冽与高处的不稳感。   现代科技给予了人类与血族最强大的物理防护。   “我听沈雁月说,特意将烟囱的位置做成三角塔,是为了纪念纽约市中心曼哈顿岛的原始地形,对吗?”   “沈先生倒是很博学,”德沃拉站在三角塔的最边缘道,“看来你们的关系经受住了考验。”   “真正稳固的关系是无需经过考验的。不过,我没有想到他居然打算变成我的样子去取克伦威尔亲王的源血。难道这是你最开始的目的吗,陛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嗜好?”   “扑哧,”德沃拉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真实笑意,“没有,这个方法雅清提到过,不过被我否决了。我没有想到沈先生居然真的准备那么做,是我赌输了。”   她忽然间指了指玻璃外的景象,“瑠歌小姐,站在这里,你能看到什么?”   瑠歌转过身,对向玻璃窗外,除了昏暗不明的地平线与灯火中的人潮,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找不到任何特殊的地方。   “有时候我觉得,命运就站在我们现在的位置,而我们是底下的人群,如同虫蚁。”女人扬起天鹅般的颈项,抬头仰望黑暗的塔顶道,“命运站在这个高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我们的起点与终点,不是吗?”   “不是吧。”瑠歌轻轻扫了眼下方的人群,很快找到了靠在栏杆边的沈雁月,她望着他的身影,嘴唇忍不住翘起。   “命运哪怕早就知道我们的起点终点又怎样,过程中我们为谁驻足,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啊。命运只是旁观者,不能左右我们的意志。只要我的意志在左,哪怕它推我向右,我也会拼命地、追赶着游回去,去抓住我想要的那束光芒啊。”   少女说话的时候双眸目不转睛地攫住靠在栏杆边的男人,她的眸光熠熠生辉,语气中带着不自知的缱绻。   她本身,就像是一轮崭新的希望。   “年轻真好。”女王纤长的指尖柔和地带起瑠歌一缕橙金色的发丝,感慨道,“真是充满活力的颜色。”   “其实我年龄比你大,不是么陛下?我好像……比你大一百多年呢。”   “可我觉得我已经苍老很久了。”金发女人若有似无地牵起了唇角,“你知道么,我曾经做过一件错事,非常严重的错事。”   “哎,我要是也是个什么氏族亲王就好了。这样我们的辈分一样,按照年龄你还得喊我声姐姐呢陛下。”瑠歌半真半假地叹息道,“那么,是什么事情让我们的女王陛下追悔莫及呢?”   “怪不到沈那样性格的人会喜欢你。你真是……”德沃拉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瑠歌的脑袋,瑠歌舒服地眯起了眼,论卖乖,她一向很在行。   只要有利益可图,她不介意入戏更深一点。   谁又知道,站在她对面的女人,又戴了几层面具呢?   一时的吐露真心,从不代表交出了真心。   “以前蓝道尔追求我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厌烦。那种……不是真正的厌烦,是内心压抑不住的烦躁感,迁怒在了他的身上。”   “我觉得他让我变得不是我,让我变得有了弱点。”   “——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没想到有一天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金发女人吐字优雅,语气却有些回忆起往事的浓重疲惫感、心力交瘁感。   “我不想让他这样追求我、打乱我的计划,在我身上挥洒他那样炽烈的爱意,那会让我变得踌躇不前。瑠歌小姐,你知道我当时一心想要复仇。”   “于是我假装和雅清上床,故意让他撞见,好让他知道我是个人尽可夫、虚情假意的女人。”   德沃拉说到这里,抿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以为这之后,他会用最难听的字眼侮辱我。比如我居然跟一个伶人上床,饥不择食,诸如此类,然后疏远我、驱逐我,但是他没有。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送我礼物,收起了原先那副唯我独尊的样子,逐渐开始变得沉稳。他始终……沉默却又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后。”   “所以这之后,您和他结婚了是吗?”   “是啊。”德沃拉惨笑道,“那是我活得最开心的一天,也是我最迷茫的一天。”   “我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我也不明白我是怎么走到那一步、又是怎么走出下一步的呢?”   瑠歌默然地望着身前的女人,忽然伸手轻轻拥住了她。   她理解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德沃拉是在说,她究竟是怎么嫁给了蓝道尔,最后又血洗了整个家族呢。   回望起来,似乎现在都恐惧当时沾满鲜血的自己。   “我有时候会想……他在死去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的我,究竟会有多么不堪。”   “哪怕是我……也想让他心中最后的、关于我的形象,不至于那么糟糕啊……”   两人虽然都穿了高跟鞋,可是瑠歌比德沃拉要矮上那么半个头,这样安抚性的拥抱,简直像是她扑在对方怀里撒娇。   她温柔地拍了拍女人的脊背,轻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复仇和爱情,永远只能择一。”   “所以在海德公园里,你想见一见跟你一样拥有血仇的我,想要一并摧毁我,走上跟你一样的道路,是吗?这样,你就拥有感同身受的伙伴了。”   “你是个很让人怜惜的苗子,怜惜到令我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德沃拉理了理瑠歌的长发,轻柔道,“知道么,希帕提娅氏族,只是我为你准备的第一个惊喜。”   “还有另外两个惊喜,你可以慢慢决定要不要相信我,真正和我联盟。”   “您确定,是‘喜’大于‘惊’吗?”瑠歌松开对方的怀抱,翡翠色的眼眸直视着紫罗兰色的眼眸。   “没有经历风雨,就不会真正地茁壮成长,你认为呢?”   眼神对视的刹那,两个女人似乎确定了她们之间无声的默契。   瑠歌蓦地笑出了声来,空旷寂静的高塔中,少女清越的笑声不断回荡,如同古老不详的魔咒。   过了半晌,金发女王牵起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好了,我把你送回去。夜还很长,你可以和沈先生慢慢度过。”   ……   船舱顶部的露天泳池边,艾肯懒洋洋地躺在沙滩躺椅上,右手边放着几杯调味不同的威士忌。   一道颀长纤瘦的身影顺过了他放在小桌上没有动过的酒杯,径自坐在了他身侧的躺椅上。   这个泳池异常安静,在里面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血族。老血族们不是没什么动静地浮在水面上仰望星空,就是手中握着几份文件或者书籍。   纤瘦的身影扎着一个高马尾,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上身披着件敞开式运动衫,下面穿了条白色沙滩裤。如果不是他裸露在外的肌肉线条紧实分明,艾肯几乎要以为这样纤细的身姿该是个女人。   “艾肯·路斯曼?”   “是我,”艾肯伸手调高了折椅,“请问阁下有何贵干?”   来人没有吭声,自说自话地伸手摸进了酒杯。他用沾染了酒液的指尖在黑色的桌面上一笔一划地涂抹出了一个符号,又很快拭去。   艾肯瞄到符号,一个激灵坐起身,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们居然能跟到船上来?!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子还以为能安静几天……”   纤瘦的身影没有说话,他扣住艾肯的手腕强硬地将他拖到了距离泳池最近的暗房中。   他粗暴地将艾肯甩到墙上,分别在对方的双手上扣了两个血气手腕。   “我劝你最好安静点,别乱说话。”   “谁听你的。”艾肯翻了个白眼,“哟,我说你啊,身板看着纤细,力道还挺大嘛。”   他接着啧啧称奇道,“请问大人找我有何贵干啊?我先说好,打架什么的我赢不了沈雁月,那个杰曼什么的我也打不过,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我可不干啊——别白费力气了。”   梳着马尾的纤细男人凭空掏出了一个晶瓶,直截了当道,“放心,这次分配给你的任务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哦?我这个废人能干什么?”   男人不接他的怪腔,将水晶瓶丢进艾肯的怀里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这个,投喂给沈雁月。”   “这里面是啥?我都近不了他身我投个屁啊!”   “你近不了他的身体,但你可以通过他身边的女人去完成。”纤细的白色身影轻描淡写地说道。   “如果我拒绝呢?”   “那你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条船上。捏死你这只虫子,非常简单。”   “喔喔我好害怕哦!人家好歹是我朋友,我也不能干这么不仁义的事情嘛。何况瑠歌小姐救了我呢,要不兄弟,咱们商量下,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男人没有说话。   他随手挥出几道血气,艾肯立刻尖叫着闭上了双眼。   “鬼叫什么,你怎么就这素质?”身影上前捂住他的嘴唇,不悦地蹙眉。   “是你先捆我的啊,还威胁要杀我,我不叫还能怎么的啊。那我不问这个东西是啥,你得告诉我,这东西对瑠歌小姐有害不?”   白色身影冷笑道,“虚情假意,反正他们迟早要一起死,在意早晚有什么用?”   他说完,似乎是懒得废话,直接用手捂住了艾肯的眼睛,“为了防止你泄密,我会在你身上下一道禁制,一旦你说出任何有关我你的事……你都会自爆身亡,明白了么?”   艾肯忙不迭地点头。   禁制刺入体内的感觉像是凭空吃了一发子弹,艾肯咬牙忍受着痛苦,愤愤地握紧了双拳。   来人的法力应该很高,繁复的禁制不一会儿就下达好了。完了之后,男人给艾肯设置了血气解除的时间,打开暗门,径自离开。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艾肯瘫痪地抱膝坐在地面,喃喃道,“我怎么那么倒霉啊,上了船还不放过我……”   他独自颓丧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撅起嘴唇嗅了嗅刚才被捂过的地方,为了确认似的,他又撅起嘴唇表情怪异地嗅了好几次。   “咦,好奇怪的味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汝” 2   读者“IS_Smiley呐~” 7   读者“嘿嘿嘿嘿” 10   谢谢各位姐妹的营养液XD 第44章   威士忌酒的种类繁多,为了营造噱头,什么矿物味、金属味、甚至是海洋味都有。方才艾肯随意地指示各个种类的口味都来一份,那个白色身影顺走的,是格兰昆奇威士忌。   格兰昆奇威士忌历来深受贵族的喜爱,这个品牌的威士忌味道淡雅,辅以清新的花香,每一口下去仿佛令人置身于苏格兰草场,满口清新荒芜的气息,还有雨后被洗刷干净的泥煤味,是花香调威士忌的典型代表。   调酒师并不知道艾肯的来历身份,否则必然不会为艾肯选择这个品牌的花香调威士忌。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英格兰人,艾肯非常不待见那些粗鲁凶蛮还在婚礼上穿裙子的苏格兰男人。   他们竟然还吃哈吉斯!   纵然英格兰人的本性让他对苏格兰的一切深恶痛绝,然而,在饮酒方面,艾肯还是十分在行的。   他可以肯定,没有任何一种调味酒,会加入这种奇异的花香。   他左右嗅了一会儿,反复确认大脑记住这种味道后,伸出手臂胡乱地拭了拭脸上被捂过的地方。   “呸,这味道,咋跟个娘们似的……”   他平复了一下操蛋的心情,简单地思考了对策,悄然打开暗门离去。对于调查信息这一块,他一向不太在行。   也不是不太在行,就是在信息时代,他实在懒得去研究那什么编程代码的。   艾肯神态一派正常,若无其事地走回船舱内部。他找到了尼基塔与真帆的房间,四处张望了一下,急促地敲了三声。   “什么事?”几乎是立刻,高大的青年打开了一条门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嘿,兄弟,能不能让我进去说?这非常非常重要。”艾肯双手合十,摆出了一个请求的姿态,语气可怜巴巴。   尼基塔侧让开了身体。   室内很暗,没有开灯,唯有手提电脑散发着荧荧灯光,像是大海中唯一的灯塔。艾肯一溜烟儿地窜进了门内,做贼似的迅速关紧了门。   他没有开灯,尼基塔也没有开灯,原本躺在沙发上的真帆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跃下了地面。   “发生了什么事?”她敏锐道。   “是这样的,你们都知道,我跟在瑠歌小姐身边除了为了她的猎人血液,总还有点儿其他……那什么对吧。”艾肯说着,连连比划,几乎手舞足蹈了。   他拧着眉头努力想办法措辞,“我给你们打个比方啊。比如某个国家两个特工接头,他们都不信任彼此的身份,有时候还要验证一番身份对吧。”   “但是,这两个特工可能也分上下级,或者签约了保密协议,两人碰头的时候,也许被怀疑背叛的一方会被打成筛子。赛德的结局你们也听说过,所以——”   “所以有些事情你说了,也会毫无征兆地……”真帆说着掌心在脖子边轻轻一划,“是这样么?”   作为老佣兵,她很快在毫无章法的语句中提炼出了重点。   “是的,哦,上帝!感谢你们佣兵团的信息共享!”艾肯背靠在墙壁边捂着心脏大口喘息道,“现在,处于下级的特工得到了那么一丁点儿线索,需要你们的帮助。”   “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们无法信任你,不过,不涉及信息泄露方面的话没有问题。”尼基塔重新坐回了电脑椅边,打开了专用数据版面,准备记录信息。   “我记得沈雁月之前让蒂耶调查过上船的人员名单,啊不,好像是时装秀的名单?我不记得了,总之,你们能不能帮我查查看,这艘船上有没有调香大师,或者精通香水的大师?”艾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飞快道。   ……   选择乘坐摩根氏族游轮的家族多得仿佛夜幕上的星辰,瑠歌第一次切身实际地体会到,世界上的血族竟然如此活生生且繁多。   他们是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个体。   什么原本是个铁匠,后来发家,成为了做森林机械与柴油引擎的巨头;又比如早先是个在纽约街道边卖烟熏鱼的波兰人,后来开创了全球连锁早餐店,因为某个血族很爱吃他做的早餐,因缘巧合跻身为了吸血鬼;或者是某个不受世人欢迎的音乐家,意外得到赏识……船上的血族新贵多得数不胜数,瑠歌像是山里刚通网的孩子,猝不及防地接触到了真正的血族社会。   ——原比她想象的要庞大、四通发达。   因为女王的赏识,她在得了空后,不少血族前来纷纷示好。不过几轮下来,瑠歌很快感到了疲惫。   她借去洗手间的理由悄悄溜走,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些贵族巧舌如簧,说起话来如沐春风,还喜欢询问她的氏族与亲生父母。他们的确是不知情的一方,然而面对一个个听到“无父无母”后惊讶又歉疚的神情,瑠歌有些说不出的发腻。   一种口干舌燥不想再开口的感觉。   她走进起居室,在桌面上取了只玻璃杯,为自己倒了杯水。静坐了5分钟后,房间门再次被拧开,是沈雁月回来了。   “怎么不开灯?”沈雁月转开老式吊灯机关,将充满烟味的外衣挂在了门边的架子上,“累了?”   “是啊,有点应付不过来。”瑠歌视线落在身前的玻璃水杯上,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在想,摩根女王当年社交的时候,如果那些贵族前赴后继地询问她的母亲,一个个看起来风度翩翩其实字字珠玑,那么多人,那么多风言风语,她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啊,哥哥,不过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到半夜才会被放回来。”说到这里,她的眸光乍然亮起了。   “习惯了社交场面就好,你初入茅庐,当然会有些不适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沈雁月安抚性地说道,“那些贵族其实不敢当面拂德沃拉的面子,蓝道尔曾经因为此事为她出面过几次,后来无人再敢置喙了。”   “那样听起来还行,蓝道尔这些倒是很面面俱到。”   “这些?你还了解了哪些?”沈雁月走到瑠歌身后,替她捏了捏肩膀,轻笑道,“你白天不在,我很想你。”   “是吗?我觉得你也很忙。前面找你的人那么多,想跟你讲话都要见缝插针。”瑠歌耸耸肩,不信他的鬼话,“我们先去洗澡吧,我觉得身上有味道不太舒服。”   “好。”沈雁月拢了拢她的头发。   套房里一共有两个洗浴室,瑠歌朝右边的那个走去,她走过拐角时突然注意到了白天随手插在花瓶里的花朵,不由自主地问道,“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嗯?”   “就这个,”瑠歌抽出一支犹如璀璨火焰般的花朵,“好像市面上没有卖这种花的。”   沈雁月走到花瓶旁,抽出了一支花朵,端详了一会儿淡声道,“这是一种染病的郁金香,名字叫做‘永远的奥古斯都’。”   “染病?这里面有什么典故么?”   “典故是有,牵扯范围很广,比如奥古斯都大帝的一生,比如世界第一次经济泡沫危机,比如在17世纪的荷兰,这样一朵花需要一个普通人不吃不喝埋头工作45年才能买得起。不过,这种郁金香本质上是染了花叶病才变成这种样子的,一旦出现这种花,代表整片土地都携有这种病毒。”   瑠歌轻轻“哦”了一声,“看来极致的美丽总是带点儿癫狂的因素。对了哥哥,你给我的快递盒子里有一把枪,那个也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不,那就是你的快递,没有寄件人,跟那些盒子一起出现在了前台。”   “唔,以弦月佣兵团的信息库也无法查出是谁寄来的吗?”   “是。”沈雁月颔首道,“我很抱歉。”   “没事,你道歉什么。好啦先不管这么多了,快去洗澡吧。”瑠歌推搡着沈雁月的背道。   “你这么着急我去洗澡?”沈雁月转头瞥了她一眼。   “是啊,你洗好澡我就能抱抱你啦。你现在身上都是烟酒味,我也是,有点不舒服。”瑠歌认真地说。   她拿了几件衣服,径自走进了浴室。浴室内可供选择的洗浴用品有很多,瑠歌挑了挑口味,慢腾腾地洗了个澡。   照例选择了一件舒适的棉质T恤,她出来的时间和沈雁月相差无几。   “哥哥,”瑠歌甩下拖鞋,盘腿坐在了床上,“我有事要和你说。”   沈雁月的脖子上挂着条干爽的毛巾,他擦了擦滴水的发梢,“你说。”   瑠歌把炼金大师、希帕提娅氏族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随后道,“我刚才诈了诈那群学生,没想到他们连我说的是希帕提娅还是希伦伊尔都分不清,真令人失望。这样子出去,不会分分钟被人玩死吗?”   “那些学生并非合众国顶尖家族的继承人,你知道,这些不上不下的学生,最容易自我膨胀。”   “有道理,”瑠歌对那群人没有谈论的欲望,她干脆跳过,“啊对了,我才发现了一件事。那会儿你给我源血的时候,我还奇怪你给出的源血怎么是玄金色的,看来是当年我给你源血后,红色的那部分被你身体内自身的血气消化掉了,而金色因为血脉强大跟你本身的源血融合了,是吗?”   没等沈雁月回答,瑠歌又继续道,“我听前辈那么告诉我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还好那时候我的源血没有蚕食掉你的血脉,那时候真的是我太鲁莽了,没考虑到后果……”   “我是不是要庆幸一下你是个混血,血脉能力没有那么强?”沈雁月又拿了一条毛巾,开始帮瑠歌擦拭头发。   他开玩笑道,“不然我恐怕要当场死于非命了。”   ——沈雁月死于她之手,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她都觉得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眼看瑠歌闷闷不乐,脸色难看,沈雁月挠了挠她的下巴,哄道,“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你是为了救我,为我好。不要想有的没的,反正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不是吗,你救我的初衷也达到了。”   瑠歌努力挥去脑中出现的可怕场景。   “那……哥哥,既然你的源血是玄金色,那波伊尔亲王给你的源血,被你的血脉全部吸收了吗?这是不是代表着,你家族的血脉,其实比波伊尔氏族还要厉害?”   沈雁月的手蓦地停下,笑意敛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墨小鱼和火箭炮,Victoria20瓶营养液,还有汝的营养液ww 第45章   沈雁月的身世背景,始终是一个无人踏及的禁区。   瑠歌所了解到的,唯有沈雁月在东陆流浪时被周游各国的波伊尔亲王捡到,亲王对他有教导提携之恩。   这也是他们初次相遇的缘由。   ——他为了偿还亲王的人情,接下了带领她参加天演赛的任务。   想起过往种种,瑠歌不自觉地翘起了唇角。   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后,轻柔地为她擦拭头发。虽然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感受到了他手臂不自然地停顿。   瑠歌无声地笑了笑。   她心想,人的接受程度就是这样奇妙,一旦最艰难的一关过了,后面再次经历便自然而然有了抗压与苦中作乐的能力。如果在曼彻斯特,沈雁月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她肯定会认为自己不被信任,感到失望难受。不过现在,她已经能够很坦然地面对他的无声了。   坦白心迹,不仅是灵魂上的距离靠近。在靠近的同时,因为发自内心的信任,更会为对方留有坦白的时间与空间,不再咄咄逼人。   “哥哥,我知道你很注重个人隐私。有些事我只是突然想到随口问一句,你如果不想,不用勉强回答我。我也不会胡乱猜测,我会等你愿意全部告诉我的那一天。”   男人的手臂再次停顿了一下。   半晌,有淡淡的嗓音响起。   “瑠歌,一位血族终其一生,只能凝结三滴源血。这三滴源血既可以保持互相独立的状态,也可以互相进行融合。如果选择融合,那么对方的源血会与自身的血气进行较量,强大的那一方血脉会留存下来,洗涤吸血鬼原本的血统。”   瑠歌垂在床边的指尖像是预料到要说什么似的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她道,“所以你融合了我和你的源血,而把波伊尔亲王赠予你的源血独立在一边了是吗?”   “是的,不然我无法模拟他的招式及气息。”   “也是哦,毕竟你现在是冒牌波伊尔亲王嘛。看来我的红色血气还是比不过你的玄色血气呀。”   “这倒不是,你给予我源血的那一年,不过才十六岁。那时候你刚刚凝结源血,源血根基不稳,远没有凝结了200年的源血那样壮大,因此在融合的时候,必然会落下风。你的红色血气并不弱,只要好好淬炼血脉,一样会变得无比强大。”   “那就承蒙你的夸奖啦。”瑠歌笑眯眯道。   沈雁月细致耐心地帮她擦干了头发,擦干之后,他收起了毛巾,忽然转身走到了瑠歌的面前。   瑠歌正坐在床上,他这样极为郑重地站在她面前,为她罩上了一层阴影,一下子显得落差极大。   “怎么了?”瑠歌抬头道。   “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嗯?”   “我知道这样非常混蛋,很多事情你想了解,但我从来不说。”沈雁月抱歉道,“关于我的过去,你想知道的一切,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瑠歌轻缓地摇了摇头。   月色下,少女纤细的小腿调皮地在床边晃动着,显然心情不错。她神色玩味地伸出白皙的指尖,在沈雁月面前摇了摇,示意他说的不正确。   “其实我已经不介意了。你不愿意说这件事,我已经释怀了。”   “你尊重他人意愿,我当然要尊重你的意愿。不过更重要的是,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很喜欢。无论你曾经怎样,改变不了我现在喜欢你的本质啊。所以,一切慢慢来就好。我们血族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时间可以抚平一切毛躁和伤口。   瑠歌心想,就弦月佣兵团那个身世一个比一个惨的传统,沈雁月既然能做他们的老大,说不定在身世上也有着更惊骇绝伦的经历。   他不愿意说,她就慢慢等,直到他愿意完全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还有,”在男人深沉的注视下,瑠歌突然撇开脑袋道,“我知道交换源血的真实意义是什么。”   “什么。”男人蓦地走上前了一步,他们之间骤然逼仄到没有空隙。   “就是……”瑠歌眼眸一转,忽而狡黠道,“就是礼尚往来,扶贫开挂嘛!我一个0级小兵,直接被你用源血扶持到100级的那种感觉!”   沈雁月哑然失笑,他弯下腰,牵起少女的掌心,轻轻落下一吻道,“你明明知道不是这个意思。”   “哼,等你哪天全部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啦。”   眼前的少女娇靥如花,神情明媚。她的语气撒娇,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体贴,仿佛能够直接熨帖人心。   她是那样招人疼。   沈雁月的双手穿过瑠歌的胳膊,径自将她整个环抱了起来。   他的掌心抚摸着她温热的脊背,无声地笑了笑。   “哥哥,我和你说啊。”瑠歌搂着他的脖子,嘀嘀咕咕道,“我今天在船上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发现那些贵族,无论是老贵族还是新贵族,穿衣风格都停留在了他们作为人类的时代。比如摩根女王吧,现代好看的衣服那么多,她总是穿1920s到1940s风格的服装。再比如那些穿蕾丝边袖口打底衫的绅士们吧,一看就是生活在更遥远的时代。血族不管改变,好像还是保留了他们家乡和那个时代的一部分,简直像个行走的博物馆。”   “倒是你我,简直像没有根源的血族一样,完全看不出背景啊。”   “其实是有的。”沈雁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哎?我刚想说我们跟正常血族不一样你就打断我了!”   “你很在意的耳环,在我的家乡,那个时代的男人们总喜欢单耳戴一只耳环,算是一种潮流。”   “唔,我一直以为你的耳环是你母亲留给你什么的。”   “哈哈,你那么会猜,倒不如猜猜这只耳环的来历。”沈雁月摩挲着她细腻的耳垂道。   “我才不要,又不是我送的,我猜什么。”瑠歌没好气地说,“以后我也要打一对耳环,然后我们一人一只。”   “好,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沈雁月应道。   男人的声音像是低缓优雅的管弦乐,诱惑的同时悄无声息地淌进人的心田。瑠歌几乎要溺毙于他打造的温柔深渊,她忽然道,“你不要再说话了。”   “嗯?怎么了,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殿下?”   无边的绯色渐渐攀上瑠歌的耳根,沈雁月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说出这句话。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燃起火一样的温度,令她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瑠歌横着胆子小声道,“你这样说话,我会很想亲你的。”   “那就来啊。”   “嗯?”瑠歌茫然地眨了眨眼。   “亲我。”   瑠歌:……!   男人稍稍后退了些,灰绿色的眼眸温柔而又纵容地凝视着他,如果不是清晰地知道他掩埋了多少秘密,她几乎觉得这个眼神称得上深情了。   瑠歌伸手,缓缓撩开沈雁月的额发,他的头发微微打着丝卷,凌乱细碎,总给人一种散漫随意的感观。她的手从他的额头一路下滑,抚摸他挺直的鼻梁、线条凌厉却又精致的脸庞、还有微动的喉结。   她喜欢他的模样。   这种气质上疏离淡漠,眼神撩起来又潋滟多情的男人,她特别喜欢。   少女纤长的指尖停留在男人的喉结上,指腹好奇般地磨蹭了几下。猩红的血影自灰绿色的眼眸中一闪而逝,沈雁月的身体里忽而蹿出了一种古怪奇妙的感觉。   像是饥饿,又像是蓦然烧起了一把冰冷的火焰,想要自私罪恶地将眼前那副天真的神态占为己有、吞噬殆尽。   他的十指插入瑠歌的掌心,密不透风地交握在一起。随即毫无征兆地落下的,是男人的唇。   沈雁月的唇冰凉,气息干净,恍若一轮崭崭新月,皎白地落在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   唇瓣厮磨,他的舌尖轻轻挑开了瑠歌因为错愕而微张的双唇,深入到更深的腹地。   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吻。   然而瑠歌的心脏快得想要跳出来,那种濡湿交缠的感受,令她四肢像是过电般无力地发麻,又有些躁动的心痒难耐。   她的指节回握住沈雁月的掌心,不太熟练地配合着他的亲吻。偶尔獠牙相碰,激得瑠歌的双眸不自觉地转为了泛起了血色。   太刺激了。   唇舌追逐,像是嬉戏,又像无声的缠绵。沈雁月的舌尖攻势冷冽,一如他的战斗风格,她被吻得口舌打颤,连脚趾都紧张地蜷缩了起来。   那种湿滑的、唇齿间的互动。   室内不断有亲吻的唾液交换声响起,在瑠歌维持不住的刹那,沈雁月精准地捏住了点,獠牙轻轻摩挲她颈项边的肌肤。   “哥……哥哥啊。”瑠歌呼吸紊乱道。   “嗯?”沈雁月松开对她的桎梏,眼前的少女瞳仁殷红,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轻轻喘息着,眼中的水光带着不自觉的撩拨。   “你刚回来的时候,说想我了对吧。”   “你不是不相信么?”沈雁月啼笑皆非道。   “我表现的很明显吗?”她当时明明什么也没说啊。   “是啊,表情就像是在控诉我说假话。”沈雁月笑道,“你的演技,在我眼前可没那么真实。”   “我不管,”瑠歌的掌心攀上男人结实的小臂,“你今晚要跟我一起睡,不准去沙发。”   她轻轻一拽,男人顺着她的意思坐在了床边。   “不要这样啦,”瑠歌拉开被子一角,坚持道,“你进来。”   “唔。”沈雁月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上了床,“这样?现在就睡觉么?”   男人精悍的身躯压在了柔软的床铺上,直到这一刻,瑠歌忽然意识到了他们间真实的力量悬殊。   不仅是血脉上……还有肉体上。   “现在睡太、太早啦,头发还没干,我就是……想要适应一下感觉!”   她的话音刚落,沈雁月便伸出掌心,放在她的后脑勺上。不知道他究竟使了什么法术,瑠歌的头发竟然在一瞬间干燥下来。   “还有其他理由吗?”他双眸笃定地望着她。   瑠歌:……!   他犯规!   她终于像是承受不了似的,小声道,“没有啦。”   “那就睡觉,好好休息。”沈雁月关上了灯,体贴地重新调整了下枕头的位置。   瑠歌乖乖地钻入了被子中,眼巴巴地望着沈雁月。床很大,她在这一端,而沈雁月就在她的旁边。   他们盖着一条被子。   她翻身过去就可以抱住他的腰。   嘴上说是一回事,真正和沈雁月亲密接触,她却有些说不出的害羞了。   见她躺下,沈雁月也跟着躺下。他侧过身,伸出胳膊,留着舒适的距离将她轻轻揽在了怀里。   男人的手臂明明使用任何武器都很得心应手,在这方面,却似乎是同样的生疏与僵硬。   他不太熟练地调整着姿势,小心地揽住了少女柔软的身躯。   这大概是他百年以来,时间最早、最绷紧神经的一个睡眠。   ……   圆月挂在高空,晚宴已散,德沃拉早早回到了房间。   身为摩根家主,起码在这艘船上,她能够随意地推去任何应酬。   门外响起了三声规矩的敲门声,坐在梳妆镜前的金发女人没什么表情道,“进来。”   “陛下,是我。”林雅清不疾不徐地推开了房门。   他今天依旧穿了身东陆的传统长褂,看起来有种矜贵的高不可攀感,像是生长在料峭悬崖边的顽强松柏。他总是这样,好似从不在乎别人知道他的过往、对他的任何评价。   “有什么事?”   “陛下,请问今晚我能留宿在这里么?”   “又到了时间?”德沃拉的手一顿,“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林雅清走至金发女人的身后,自然地为她解下脖颈上昂贵的珠宝,“陛下,瑠歌小姐真的值得您那么费尽心思吗?”   “雅清,这关乎摩根氏族的未来,我不想让这个家族堕于我的手中。而现在,是到了站队的时刻。”   “好吧。”宝石落在木盒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林雅清缓缓合上木盒,眼神带着一如既往的敬重。   “您的意志一直都是我的所向。”   夜色沉凉,在经历了晚宴与派对的狂欢后,游轮的高层走廊内静悄悄的,最有名望的血族都已跟着家人歇下。   不过,却也有着心情无处安放的孤客。   华贵走廊的拐角处,靠在墙壁边的怀亚特眼睁睁看着林雅清走入摩根女王的房间,而过了一个小时,他仍旧没有出来。   看来是留宿了。   怀亚特自嘲地笑笑,他摸出烟盒,抑制住点烟的冲动,大步流星地向甲板方向走去。   夜色虽冷,但永不及他心尖寒意的半分。   ※※※※※※※※※※※※※※※※※※※※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jueyue”,灌溉营养液 5   false 20   读者“汝”,灌溉营养液 5   读者“veral”,灌溉营养液 5   不知道哪位神仙给我营养液又又又显示不出来了TAT,感谢大家灌溉我!! 第46章   已经过去了三天,艾肯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再昂贵的酒喝到嘴里都好像只剩下了酒精烈涩的味道。他感觉自己如同被摁在断头台的木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绳索就会被切断,随后布满斑驳血锈的屠刀轰然一声斩下。   在尼基塔和真帆的努力下,他们的确在船上找到了一位精通香水的大师。艾肯详细描述了他所闻到的奇异气味,所幸大师的储物戒指里随身携带着蒸馏工具与不少珍稀原材料,几经周折之后,功夫不负有心人,艾肯终于确认了那种花香来自一种名贵的兰花。   说到兰花,他脑中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摩根女王身边的那位大总管,林雅清。   他知道兰花优雅寡淡的模样,也知道兰花极难伺候,当确切的知道香气来源于兰花时,他总觉得这种花和那位大总管展现出来的风骨气质极像。   有一种低调的奢靡感——矜贵却又沉淀着百折不挠的意味。   艾肯打听了一下那位大总管的消息,他在泳池遇见白色身影的时候,那位大总管正在甲板上忙于社交。   摩根女王自顾自暇地牵着瑠歌离开,甲板上却需要一个能够谈论摩根氏族商业方面问题的人物。   不在场证明成立,将香气的原产地联系于来自原产地的血族,是艾肯根深蒂固的通病之一。   使用兰花香气的贵族真正论起来其实并不少,在东西陆还没彻底分割前,这种香调很受西方上流社会的欢迎。确定了香气来源只是第一步,第二部 需要做的,是拟出一份使用或是购买过兰花香调的血族名单,再与船上人员进行匹配重合。   这个范围太为广阔,加上兰花精粹作为一种炼金材料在黑市流通,哪怕动用弦月佣兵团的信息库,需要差缺无漏地调查出所有名单,也不是一两天能够简单完成的事情。   一切好像都被板上钉钉了。   艾肯自认为是个乐天派,然而性命攸关的事情临头,他也身不由己地郁郁寡欢起来。   真帆早与沈雁月报备了情况,不过,光有一个危险的警告却不知具体内容,实在没什么大用。   船上配备的小型会议厅已经被弦月佣兵团包场了几天,杰曼没有去过美洲大陆,第一次登船就遇上麻烦事,弄得他原本想要好好养老几天的心思都完全熄灭了。   “讲道理,我一直觉得佣兵被诅咒这句话不是瞎说的。是不是我们杀人太多,所以到哪儿都会遇上事啊?”   真帆凉飕飕地瞥了杰曼一眼,“不,你该庆幸好歹对方是个老血族。这种血脉禁制起码不会像窃听器一样监听到他打的比方。”   艾肯在确认了香调味道后,立刻交出了那个白色身影扔给他的水晶瓶。   他不能透露信息,不代表不能直接拿出晶瓶让佣兵团的各位调查成分。   可惜,这件事上也犯了难。船上没有专门调取成分的实验室,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贸然打开水晶瓶。   万一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并且料到了艾肯会背叛呢?   人一旦陷入了焦虑的等待中,思维就会无限性地扩大。艾肯甚至开始沉思,正常想要隐瞒身份的血族不会身上带那么大的气味。对方是笃定他们查不到他的身份,还是故意留下了这道线索等他们去挖掘出什么信息?   他到底抱着怎么样的心思?   太多种可能性了。   艾肯甚至去询问了船员,了解到从帝国开船至合众国不过八天的时间。   八天,已经过去了三天。   最令他气得跺脚的是,当事人沈雁月好似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仅没多过问,甚至依旧将时间耗在社交谈生意上。   这个世界究竟是他艾肯疯了,还是沈雁月心太大?   还是说,他已经脆弱到对方根本不把他的提示当回事了吗?   他的信息情报,在沈雁月的心中就如此廉价?   更令艾肯感到窒息的是,他已经两天没有遇见瑠歌小姐了。   第二天早上他匆匆去寻找瑠歌的时候,就已经被告知了她在铸刀。   铸刀铸刀,似乎每个人都有第一优选事项,而他的事永远被挂在了无足轻重的那一档。   救命,有没有谁能全心全意地关注一下他的安危啊?!   他的心灵也是很脆弱的好吗!   艾肯心急如焚的同时,也有人在船舱最核心的地方全神贯注,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她和沈雁月一起睡的那一晚,两个人都没有睡好,好似身体并不适应多一个人的存在。别说温存,两人动都不敢动,伸展不开四肢,生怕碰撞到什么。几乎在天亮的同时,瑠歌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溜至了船舱底部。   然后顺理成章地整整两天没有回去。   风雪刀的阵法与图纸修正完毕后,她毫不犹豫地取出了玄冰铁,在老者用天赋燃起的岩火熔炉中不断淬炼玄冰铁中的杂质。   杂质去除完毕,便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铸刀,刀的模型与阵法必须双向进行,一气呵成。瑠歌的大脑中须得反复勾勒阵法的结构,并且时刻关注玄冰铁的热度与状态,这非常考验铸刀人的精力与手艺。哪怕有老者在一旁指点,她也体会到了滞涩的力不从心感。   有时候大脑图像过得太快,手上会有疏漏;又有时候手上走线完美,不小心忽略了刀身的状态。   每当她因为高度集中精神而短时间大脑空白的时候,她就会不断回忆沈雁月在金融城出手时的模样。她不停告诫自己,这也是一场艰难考验人心的战斗。   她与风雪刀的战斗。   钢筋煤矿四处散落,墙壁乌黑散发着浓烈金属气味的船舱底部,少女的手臂上与脸上沾染了不少灰黑的痕迹,她低着头,弓着纤薄的身躯,全神贯注地在刀身上篆刻着阵法。   为了方便,她悄悄顺了一件沈雁月的工装,这身衣服她随意剪裁了一下,在打刀时候穿再舒适不过。   熔炉高温,火焰燎燎,不断迸射出点点火星。瑠歌用手臂拂了一下因为长时间对着熔炉而异常干涩的眼睛。自她开始下手铸刀的那一刹那,她就必须屏气凝神至刀成的最后一刻。   珍贵的岩火熔炉就在眼前,甚至身边还有神秘的炼金大师指点,这比她单枪匹马地研究摸索好了太多,她没有任何理由分心。   第四个阵法已经完成,瑠歌陡然松了口气。她调整了一下手上的纂刻工具,准备下手去刻印阵法与阵法之间的关键扭结点。   就在她即将下刀的那一刹那——   船舱内破旧的军用铜制吊灯陡然摇晃起来,整个船身蓦地出现了剧烈的摇晃!   老者眼中精光乍现,他迅疾地出手,立刻打飞了瑠歌手中差点刻歪的篆刀。   “怎么了?”因为船身的摇晃,高温铁板上的工具一并开始颤抖,发出乒乒乓乓的沉重敲击声,并不断砸至地面。从熔炉内流淌出的熔浆同样随着船身的摇晃左右飞溅,熔化了不少钢筋的边角。   瑠歌的衣袖也被熔浆擦过一星半点。   这可不是老者考验她心性时候的伪装火焰,这是货真价实的熔浆!   瑠歌右手握住前面被打脱工具的左手手腕,那里似乎还能体会到熔浆可怖的温度。她一边揉捏着酸软的小臂,一边努力护住风雪刀的雏形。   “继续刻,”老者厉声命令道,“现在不能停!我为你展开护法结界,你不要关注结界外的任何情况,包括我!”   瑠歌立刻回神,眼神坚定地点头,在极度的震荡中重新拿起了篆刀工具。   一道又一道精密的纹路在弯刀的刀身上发出光芒后又渐渐隐退。她仿佛天生具有这方面的天赋,每一笔每一划都使用了恰到好处的力量,转出了高难度的完美线条。   船身的晃动还在加大,室内大部分东西开始倾斜,在整个犹如颠倒的船舱内,瑠歌不敢有片刻的分心。她的心脏空旷得厉害,总觉得马上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然而眼前发光的刀身又攥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必须凝神!   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悬浮在了空中,他口中念着繁复古老的咒语,在维|稳结界的同时,还要控制熔炉不被船身的晃动所影响。   叮叮哐哐的物件碎裂声不停,一声一声恍若砸击在瑠歌的心尖上。   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瑠歌哪怕再怎么安慰自己,她下刀的手总是不自然地开始微微颤抖,她仰面,深呼吸,刻印阵法的手速越快越狠。   她所在的位置是船舱的内部核心,这里没有窗,没有任何自然光,她无法想象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艘称得上庞然大物的游轮如此剧烈震荡,她甚至得不到沈雁月的血脉传音!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极力维持着自己的手腕平衡,当情绪和氛围紧张到某种顶点后,啪嗒一声,似乎有哪根神经承受不住如此高压陡然崩裂了。   瑠歌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躯体似乎分成了两部分,身体还在高压下持续地工作,而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一切变化。   在这一刻,瑠歌感觉自己的眼中唯独剩下了大片大片发光着的精密线条,一切喧嚣都在远离她,她似乎攀升至了某种境界,世上只余下了她和刀。   两把弯刀一共有七个阵法,现在已经是最后一个!   就在落下最后一划的瞬间!   瑠歌双眸蓦然转为血瞳,血气狂暴而出,她手段暴戾地将狂乱的风雪精魄全部压至刀身内,一点空隙都不放过!   船舱摇摆不已,大根沉重的钢筋在地面咕噜噜地滚动着,互相撞击弯折。军用手灯像是顶不住压力似的发出嘎吱嘎吱的难听声响,天花板落下簌簌碎屑,在风雪精魄现世的刹那,情况变得更糟,整个室内混乱地像是刚被炸|弹袭击过!   无数寒冷的风雪席卷着瑠歌,压的火焰熔炉都有熄灭的趋势。她的双眸红得像是有血液即将低落,无数金红色的血气在压制着精魄的天性,不断引导不听话的精魄进入刀身体内。   弯刀在桌面轻轻嗡鸣着,如同在为重获新生感到同样的畅快!   唰地一片银光闪过,混沌的暴雪之息突然间消失不见,摆在桌面上的两把弯刀骤然冲天而起。   刀成!   在这一刹那,老者撤去了结界保护,瑠歌脚下蓦地一滑——   她敏锐地踏空,在一片灰尘铁屑混沌中伸手,精准地握住了温度迅速降低的刀柄。   光芒大绽。   “前辈,谢谢您所有的指点,请您容许我先上去查看一下情况。”   ※※※※※※※※※※※※※※※※※※※※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藤藤”,灌溉营养液 5   读者“veral”,灌溉营养液 10   谢谢两位仙女的营养液,啾咪! 第47章   老者打发似的挥了挥手,枯黄的牙齿诡谲地一咧。   他知道瑠歌的心思不在此处。年轻的小崽子年轻气盛,本就不是他养大的,自然会去寻找最为牵挂的人。   这块璞玉,还需要好好磨练一番。   前方,瑠歌迈出的脚尖猝然停下,转而一旋。   粗长的钢筋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重的钝击声,核心室哗啦哗啦的机械摆动噪音不绝,简直像是在开危险的重金属演唱会。   老者浮在空中,瑠歌踏空在楼梯扶手上,时不时躲避着飞来的零件。   她蓦地开口,对着老者的笑容道:“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者既然是摩根女王为她准备的第一个惊喜,那么此刻山崩地裂的摇晃,加上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现在的情况必然和女王为她准备的第二个惊喜有关!   以亲王的实力,完全可以张开巨大的保护罩,拢住船身,不让游轮经历如此大的动荡。   除非,这样大的晃动摩根女王提前便知晓,她是在故意提醒什么人。   “小崽子,你的嗅觉敏锐,这很不错,”老者把玩着胸前的怀表,桀桀怪笑道,“从日不落开船至合众国大陆,按照吸血鬼建造的船行速度,只需要四天便能达到,但是这艘船却计划了八天的航程。”   “那多余的四天,是为你绕的路!”   他讲话的时候眼中重现了那种燃血般的炽热,瑠歌的心突突地跳,嘴唇紧抿。   能让老者如此激动的,除了关于希帕提娅氏族的东西,还能有什么?   杂物颠倒的室内,瑠歌定定地打量了老者半晌,最终关门而走。   走廊内照旧异常空旷,不见侍者或是贵族惊讶地奔走,看来女王早已发函了避难信。   她一走出核心室,沈雁月的血脉传音就到了:核心室有法阵阻拦了血脉传音,瑠歌,你那里一切都好么?需要我过来吗?   瑠歌回应道:不用,风雪刀已经成了,我还有些事情要是处理,哥哥你不用过来。   竟然是有法阵阻拦了血脉传音,那位希帕提娅氏族残存的族裔果然深不可测。知道了缘由,瑠歌原本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   她在原地停顿了三秒,烦躁的眼神逐渐变得平静。她在丝绒地毯上快速走着,走上一个又一个楼层,没过多久,视野中如她所料地出现了一位金发丽人。   “瑠歌小姐,”身着优雅白色套装的摩根女王微笑道,“我等候你多时了。”   她穿得依旧精致,手中还拎着手工编织成的竹节包,仿佛马上不是有一场恶战将要展开,而是有一场春季走秀。   “这次又是什么?”瑠歌还以微笑道,“请问您准备了什么东西?”   “这可是无数血族梦寐以求的好事。”德沃拉取出一把钥匙,戴着手套的掌心利落地拧开了身侧的舱门。   纵然在下位舱层,狭小的房间内依然有一个小小的圆窗。透过玻璃,瑠歌能够清晰地看到海平面波涛汹涌,一眼望去,在玻璃窗有限的视角内,她能看到有上千个湍急的漩涡正在疾速转动着!   然而巨大的游轮打转摇摆,似乎在被什么更大的东西所牵引!   “摩根氏族在这条海路上往返多年,无意间探测到了这个东西。”   “吉维|尼亚大漩涡,这里的漩涡自然形成了几百年,早已产生了灵性。百年前,科技尚未如此发达的时候,这块漩涡吞噬了无数船只。”   “这是个天然精魄?”瑠歌质疑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拱手相让给我?”   “很简单。”德沃拉的手骤然搭在了瑠歌的肩膀上,带着她直接瞬移到了甲板上。   “你看。”   风雨如晦,纯白的甲板上各类装饰摆设早已清空,凛冽的海风吹得瑠歌的发丝狂舞不止。阴沉厚重的云层翻滚着,满空气的海潮味狂啸而来,竟然还伴随着几滴不祥的雨丝。   瑠歌的发丝很快因为水汽而黏在脸颊边。   猝不及防地直接被带到甲板上,饶是亲眼见过暴风雨的瑠歌,也不禁停顿了一瞬。   船身的四周,有几千个转动的小型漩涡不说,不远处,还有一个巨型漩涡正在飞速倒吸着海水!   犹如龙卷风那么宽大的海漩涡疯狂吞噬着海水,仿佛要拉整艘游轮的血族进入不可名状的深渊,光是用双目直视,便令人由衷地感到了彻骨的寒冷与无边的恐惧。   血族害怕流动的水。   倘若是死潭泳池之类还好说,但是流水会天然地削弱血族的力量。   这源自于种族天生的诅咒。   不时有激起的水花溅到瑠歌的身上,天空的雨越下越大,云层隐约有雷鸣之势。   她的视野被雨水覆盖,雨水洗刷的同时,她的大脑意识却不能因为双眼的模糊而假装神识不清晰。   德沃拉是想让她驯服这个大漩涡,吸收为天赋使用!   “吉维|尼亚大漩涡,目前没有任何血族能够驯服这个天然精魄。克伦威尔亲王失败了,他有意让他的儿子前来挑战,不过我们抢先到达了这里。”   “我不信你。天然精魄那么稀少,难道没有任何氏族亲王觊觎这个漩涡吗?”   “吉维|尼亚大漩涡在元老院的评定等级中可是最高级别,有不少氏族派人前来查探过,可惜全部失败了。”摩根女王遗憾地摇头道,“他们的血脉不足以承负如此暴戾的海水漩涡,更别说血族天生畏水。各大氏族亲王早已具备天赋,没有冒生命危险的心思。但我想,传说中的希帕提娅血脉,总该有些不一样的是吗?”   “来,去吧,瑠歌。是时候展现古老氏族的风采了。”   金发女人说着大笑着张开了双臂,恍若在欢迎致意盛大典礼的开幕。她的发丝同样被雨水浸染,在一片灰蒙蒙的色彩中,女人紫罗兰色的眼眸显得疯狂执着。   她玫瑰色的嘴唇轻启,语气温柔且委婉:“想要我站队,光有一个波伊尔氏族的沈雁月可不够。你,也必须证明给我看你的决心和实力。”   ……   游轮内部特意打造的防震室内,怀亚特用手肘支了支沈雁月的胳膊,“德沃拉在甲板上,好像已经开始了。”   “嗯。”沈雁月闭着眼眸淡淡应道。   “你不去帮忙?瑠歌在下面给你打刀打了两天,现在又要去收服天然精魄,你一点表示都没有?”   “风雪刀在手,她应该没有问题,我相信她。”   “嚯,相信,最虚假的词语。上帝相信你,神明相信你,你说这话就跟那些修士放屁一样。归根结底,你不就是不愿意出手嘛,啧,你这男人可真够绝情的。”   “战斗不是通过他人帮忙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这个漩涡对她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绝佳修炼场所,我若这一次出手帮她,以后总有我不在的时候。她需要自己去突破自己的极限,熟练战斗技能。”   “沈,我知道你自己的战技都是在刀口舔血中打磨出来的。但瑠歌不是你的女人么,你怎么对自己的女人也这样斤斤计较啊?”   面对怀亚特锲而不舍的追问,沈雁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般的坦白道:“我是她的最后一道保险,我不会让她出任何意外,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人特别闷骚!你一开始坦诚点不就好了嘛,天天说什么冷酷的大话。”怀亚特大笑着拍了拍沈雁月的大腿,他笑着笑着忽然明悟了什么,一个激灵道,“对了,你们不会还没上过床吧?!”   沈雁月的眼皮动了动:“……”   “卧槽,你不是吧沈雁月……你是不是做处男太久,都没那方面能力了啊?要不要大哥我帮你找个医生看看啊?”   “你好烦。”沈雁月凉凉地瞥他一眼。   “切,我好烦?我好烦个屁!你这算是什么,柏拉图式恋爱?我关心一下你的生活还不行吗?”怀亚特怨气满满,惹得不远处的贵族们频频侧目。   他放低了声音抱怨道:“怪不到你还这么一副闷骚的样子,我就奇了怪了,一般上过床的男人都意气风发,谁像你这个鬼样子……”   “哦,是吗?怀亚特,你那会儿从床上下来的样子我可从来看不出意气风发。”沈雁月嘲讽道,“你既然那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我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只是单纯睡觉,但我们都非常不适应。”   “不适应什么?”怀亚特松了松领带,满脸窒息地询问。   “不习惯床上多出一个人,束手束脚的,很奇怪。”   “你他妈是注孤生吧……”要不是对方现在比他强,怀亚特简直想揍他那么一拳。   “之前跟你商量好的事,我已经决定了。”   “嗯?啊?什么?”怀亚特捋了捋头发,蓦地意识到什么,“你真要那么做?”   “是的,对方藏在暗,什么也追查不到。这样下去我们太过被动,倒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来。”   “你跟你的佣兵团谈论过这件事了吗?”   “没有,没人知道。”   “艾肯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瑠歌收服完天然精魄后,船内大概会很混乱,你记得盯住德沃拉的举动。”   “我办事你放心,”提到这个名字,怀亚特的脸色不免郁郁,“兄弟,你这样谁都不告诉,又打算单枪匹马闯入对方的阵地,你可真是……”   “我还以为你早已熟悉我的战斗风格。”   “我是很熟悉不错,但你现在不是有家室吗,我以为有家室的男人会变得不一样。你这样做,不打招呼什么都不报备,你真是一点都不担心瑠歌会疏远你啊。”   “我担心。”   “什么?那你还??”   “我快没有时间了,怀亚特。”沈雁月语气淡淡道,“我被血誓反噬了几次,我的血气快要压不住誓约的力量了。”   “你知道,一旦源血被蚕食殆尽,我会变成什么模样。”   “比起她对我的好感,我更害怕会不小心伤害她。风雪刀在她手里,源血她也有,佣兵团会跟她走,她应该可以独当一面了。”沈雁月说到这里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他纤长的眼睫垂下,覆上一片青黑色,“有这几天,已经足够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个天生的战斗机器。”怀亚特叹气,“你有时候冷漠精密得令我害怕。”   “是吗。”   正在此时,船身又是一个剧烈的震动。几位血族在摇晃中没有平衡好身体,手中的雪茄不小心脱手而出点燃了桌布。   雪茄的火星不大,桌布的材质并不易燃,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浓烈的黑烟。   室内警报铃疯狂响起,天花板的消防器瞬间洒下了大片的水花。   水花带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入每位血族的鼻尖。   “你看,哪怕我坐在这里不动,对方都会想法设法地动手啊,怀亚特。” 第48章   消防警报器响起的刹那,艾肯立刻抱头原地下蹲。奇怪的是,周遭的血族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神色如旧。   真帆与尼基塔捂住了口鼻,两人相视了一眼,迅速朝沈雁月的方向走去。   防震室建造得极大,有几个不同的防震室。为了方便监控情况,他们与沈雁月恰好坐在相对的两端。尼基塔刚刚起身,中途就被一些身着侍者服的黑衣人若有似无地挡住了道路。   “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其他人没有反应?难道这鬼味道只有我们弦月佣兵团闻得到吗?!”   “这就要问你了,艾肯。”真帆不怒反笑道,“我们与室内的血族唯一区别是接触过你那鬼瓶子。看来那个水晶瓶不打开就能发挥它该有的效果,我们都被你的诉求转移视线了。”   艾肯脸色唰地一下惨白,“不是啊,你们要信我,我真的是站队你们这边的!这个结果我真的没有想到啊!”   “敌方对你的心理态度拿捏很准,而你始终都是这个不着调的态度。让我们相信你,很难。”真帆游走在人群中规避着黑衣侍者道,“有事待会儿说,还是先应对眼前的状况吧。”   防震室的另一头,几位黑衣侍者假装清理场面,实际走动的步伐形成了一个绝对桎梏的人形阵法,无论沈雁月从哪一方突破,都会遭到夹击。   黑衣侍者的血脉程度皆不弱,就是无法得知,他们是摩根氏族的人,还是背后第三方势力的人。   沈雁月站起了身。   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站起身的动作优雅迷人。他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外套,缓缓朝侍者走去。   嗒、嗒、嗒。   侍者们凝神屏息着注意他的步伐,眼神不自觉地乱瞟。   沈雁月像是在花园闲庭踱步,他每一步都走得稳重、力度适中。   这种精神上的压迫令侍者们体验很差,他脚下踏的好似不是地面,而是蹂|躏在他们的心脏上。   消防喷雾的淋下宛如某种讯息,血族们犹在拿着手帕纷纷擦拭着脸颊,黑衣侍者与黑衣男人间却诡异地形成了两点一线的场面。   一把银色餐刀陡然从侍者的马甲口袋中飞射而出!   噌——的一声嗡鸣,如同战斗打响的休止符!   沈雁月蓦地出手,径自捏住了飞至眼前的餐刀,随手甩了回去,钉在了极其坚硬的金属板上。   餐刀因为余力兀自颤动着,黑衣人们开始不断走动,在沈雁月的周身形成了一个缓慢转动的包围圈。   男人继续往前走。   他仿佛是有要事询问,步伐与举动那样礼貌。他走到一位侍者面前,鬼魅地并手如刀,黑色血气暴涨,直接插入了对方的心脏。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甚至周遭的血族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黑衣侍者的胸前蓦地多了一个血淋淋海碗大的洞口,直挺挺地倒下了强壮的躯体。   沈雁月的指尖随手捻了捻沾染的血液,轻轻一嗅道,“这不是摩根家族的血脉。”   防震室内响起几位血族意外的惊呼,但更多的血族,则是在警惕地观望情况。   他们极快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船舱在晃荡不错,然而室内的门把手早已焊死,无法拧开!   这是一个牢笼!   一个侍者倒下,其他的黑衣侍者立刻扑上来填补了这个缺口。沈雁月的动作精简到极致,甚至连拳脚带风都省去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雷霆般的威势,果决无情。   餐刀、毒雾、暗手,沈雁月波澜不惊地躲过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机,赤手插入一个又一个黑衣侍者的心脏,恍若浴血的杀神。   他的瞳仁甚至都没有转为血瞳,只是淡漠的、居高临下的,如同捏死一只虫子般肃清着场地。   情况已经很明了了。   能够操控游轮的消防系统,悄无声息地偷梁换柱掉这些黑衣侍者的,除了摩根氏族的实际掌权人,还能有谁?   摩根女王,此刻正在甲板上与瑠歌一起。   剩下的唯有林雅清。   在沈雁月大打出手的刹那,天花板上的消防仪器骤然收缩了回去,随后旋转出了一个机关枪头。机关枪头连绵不绝地扫射出纯银子弹,波及到了不少没搞清状况的血族。   “女士们,先生们,请稍安勿躁。”墙壁上的播音孔道乍然响起了青年略带笑意的声音,“防震室已经被我们做了完全加密措施,无法打开。房间内有无数纯银子弹会随时进行攻击,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林雅清说着,故意拖长了声调,“谁能对沈雁月造成伤害,谁就能第一个出去!若是杀了沈雁月,摩根氏族将有重赏!”   “如果我们不照做呢?”方才被纯银子弹擦破大腿的贵妇厉声质问。   “唔,女士,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四周,会不会觉得周围的脸庞都有点眼熟?”   “在场的都是合众国血族,不遵从,很好,那你很有骨气,我为你鼓掌。但是,摩根氏族会将你们整个家族拔地而起,让合众国土地从未出现过你们的名字!”   “这个说法,不知道您还满意吗?”   “林大总管,林雅清。”贵妇扫了一眼四周的血族,心念电转,不屑地呵呵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阉人的心思。在场的血族有哪个当年私下里没有嘲讽过你?你这是报仇,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你以为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女士,目前看来是没有任何办法。随身携带武器的贵族都很少,更别说……”他说着,墙壁上一瞬间又冒出无数个黑漆漆的机关枪枪口!   那些枪口同一时间激发,贵妇立刻敏捷地高空滕翻而起。雪白的大腿自空中闪过,丝绸裙摆在空气中随着她的大幅度举动轻飘飘地舞动着,立刻被银弹打成了筛子。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贵妇踩着高跟鞋稳稳地落地,毫不犹豫地撕去了裙摆。   “林雅清,看来当年的老摩根亲王很有先见之明,你这人就是欠剁!我对你不满很久了,你私底下打压我们这些小家族,拉党结派,你以为我们只会醉生梦死,一点战斗经验都没有?”   “告诉你,老娘可是做烟草生意的!你这个小阉人,老娘还不放在眼里!”贵妇说着,气势汹汹地祭出了两把十|字|弩箭,“有本事你来啊!躲在幕后算个屁!”   “你的确可以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可惜,你不如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贵妇怀疑地摸了摸脖子,她在其他人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诧之色。   每一位血族的脖颈,都慢慢变成了黑紫色。   “是刚才的消防喷雾,那有毒!”一个血族吼道,“摩根女王呢?摩根氏族找死?对我们这样大规模出手,一旦元老院知道了——”   “陛下就在我的身边,”青年笃定地说道,他刚说完,便有一个优雅柔和的女声证明似的响起。   “各位,我无意为难你们。沈先生是元老院点名的叛徒,只需要抹杀他,在场的家族会得到摩根氏族的优待。”   “你一个亲王不亲自动手,还为难我们这些小家族?想要把我一网打尽就直说,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亲爱的,合众国土地宽阔,我不能盲目确定在场的各位是否有异心。这样做,不过是考验各位的忠诚罢了。”   考验忠诚?   七大氏族曾经杀伐果决,以血清洗土地,不是没有先例。   “这话要是蓝道尔·摩根亲口所述还有点说服力,你这个女人怎么上位的,我们可是都清清楚楚,婊|子!”血族并不接腔。   一时间,气氛更加凝滞了。   “嘿,各位,别被区区一个声音蒙蔽了。”始终坐在椅子上的怀亚特突然开口了,“我是摩根氏族最大的合作伙伴之一,我对女王陛下很熟悉。我可以肯定,这个语音是合成的,不是陛下在亲自讲话。”   “那陛下究竟怎么回事?避难信还是陛下亲自发出的!”   “我想,既然林大总管有能力把我们都困在一个防震室里,或许女王也遭受了蒙蔽,被他囚禁在了某个地方呢?首先,我们得团结起来不是吗?”   他的话音刚落,播音孔道骤然爆出了一串笑声。   “你们有团结的心思很好,不过你们能团结多久呢?”   “这种毒素十分钟后就会发作,如果你们不愿意出手,那我们不如拭目以待。”   “哦对了,艾肯,”男人说完后突然点名赞赏道,“这次你做的很不错。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件事可不会那么顺利。上头应该会对你满意很多。”   被直接点名了队伍的艾肯张了张口,面对尼基塔与真帆如刀的眼神,他感到了百口莫辩的揪心感。   但也感到了一种诡异的违和。   既然现在话筒那头的人身份确认是林雅清,那当晚出现威胁他的白色身影是谁?   虽然没有证据指认,但他总觉得,那才该是林大总管该有的模样。   艾肯眯眼思索了一下,虽然白衣人当时带着墨镜,但对方那样纤细的身材,乌黑的长发,如果对号入座一下,确实是大总管林雅清突出的标志。   还是说,有人故意变成了他的模样?   不该啊……   男人所展现出的实力,的确是个高手!   那也就是说,现在敌方除了林雅清,还有一个酷似他的白衣人?   操控他的团体,远比他想象的要资源浑厚。   艾肯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视线落在了房间另一端的沈雁月身上。沈雁月的脖颈虽然没有变成中毒般的黑紫色,不过,不知何时,他的脖颈已经出现了像项圈一样的繁复符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目前唯一不在房间内的,只剩下了瑠歌小姐。   想到前两日一直发送血脉传音失败,艾肯定了定神,决定再尝试最后一次。   他刚刚念动,一道血脉传音就跟洞悉他心思似的响起。   “瑠歌在驯服天然精魄,你不要打扰她。”   声音是沈雁月的。 第49章   海面上浪潮滚滚,船体的晃动令人晕眩不已。摩根女王拍了拍瑠歌的肩,替她解除了阵法的限制。   瑠歌停顿了半晌,突然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陛下,您的船票真的是由人鱼的鳞片制作的吗?”   饶是女王摩根,也感到了颇为意外,她微笑道:“是的,亲爱的。请问你有什么问题?”   “这片海域里有人鱼的存在吗?我是说,我驯服这个天然精魄会影响到他们吗?”   “噢,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事实上,你听说过海洋坟场这个东西么?”   “没有。”   “近几十年来,人类发射火箭的地方逐渐从陆地转移到了海洋上。海洋对于人类来说是个不错的发射地点,比如说因为接近赤道能够节省燃料,比如说因为远离人类,可以减少太空碎片迸射不小心割掉了周围居民半个脑袋,不停上诉等类似的事件。”   “你的意思是,在海洋上发射火箭虽然对于人类来说不会伤害到他们的性命,但对于海洋生物来说同样是灭顶之灾?”   “没错,每一次火箭的发射,至少会有110吨碎片降落到海洋中造成污染。人鱼的族群因为这种情况迁徙过很多次。他们经常成群结队地清理那些航空碎片,随后抛到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吉维|尼亚大漩涡,危险之处不仅在于自然漩涡,还有隐藏在漩涡中如刀的碎片。一旦深入,被割飞四肢都算是幸运的。”女人款款介绍道。   “好,我知道了。”   瑠歌不再停留,她的手中乍然出现了两把晶莹剔透如冰晶般的弯刀,纤细的身姿留下一抹残影,转眼间便出现在远处的大漩涡附近。   哪怕浮空在大漩涡的上方,由于海水旋转产生气流,瑠歌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磁铁,无时不刻地要被那深蓝色的漩涡拉拽进去。   近距离观看海洋大漩涡和远距离观看完全不是一个体感,千万吨海水被漩涡袭卷吞噬,这个神秘的涡流仿佛大海自主张开的饕餮巨口,又像是宇宙中无穷无尽的黑洞,令人不知道另一端的出口在哪,也不知道掉进去会发生怎样可怕的灾难。   瑠歌定了定神,源血活力充沛地运转着。   这不是她第一次收服天然精魄了。   有过一次经验的她知道,收服这些精魄,不能从最大的开始,而是要先制服旁边的小漩涡,采用以牙还牙的手段。   神识中的血气形成了一个清晰的脉络网,那些血气犹如千万条思维触手,听话地没入了涡流之中。   果不其然,依附在大漩涡身边的几个中等型漩涡,也早已产生了灵性。   红色血气深入中型漩涡的刹那,那些漩涡如同产生了意识似的,悍戾地甩出了长如射线般的水流来,这些集成一点的水束压力极大,像是索命的套绳,誓死要在瑠歌身上绽出礼花般接连不绝的血洞。   几乎在同一瞬间,瑠歌周遭的涡流扬起了冲天的水柱,那些忽然升高的水柱恍若排列整齐的水型牢笼,意图将她当场绞杀。   呼啸的海潮声中,瑠歌果决地扬起风雪刀,滚滚海柱间,有慑人的寒意涤荡在海平面上,连浪潮的势头都因为寒意而缓慢了一瞬。   不行。   这个温度不够。   她必须加大寒气直接冻结住这些该死的水柱和水枪一样的骚扰攻击!   “瑠歌,把你的血气注入风雪刀。”一道淡漠的声音忽然在瑠歌心中响起。   不知怎的,一旦听到这个熟悉的音色,瑠歌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气立刻冷静了下来,像是被打了一剂强有效的镇定剂。   沈雁月在看着她。   她咬紧嘴唇,尝试着将血气注入了风雪刀。   刀身因为得到血气的注入而微微闪烁起了红光,几乎在下一秒,空气中不断响起摧残耳膜的冰块爆裂声,那是海水与冰雪之力玉石俱焚般的撞击!   瑠歌眼眸乍亮,殷红的瞳仁中浮现出点点金芒。她连喘息都没有,登时朝中型漩涡刺出了金色血气!   源血鼓胀,那些金色血气中夹杂着纯黑的血气,不类先前的那道红色血气如跌落深渊般消失得悄无声息,在这两道血气接触到涡流的顷刻间,那些升起的海柱竟然停止了冲击,有陡然降落的趋势。   就是这一瞬间!   瑠歌发挥出血脉中所有的风雪之力,气温猝然降得更低,那些气势汹汹的海柱与激射的水束,竟然在同一时刻被瑠歌全部冻成了冰块!   乌云滚滚,厚重的云层中不断闪现过紫色的闪电,中型漩涡发出了哀鸣般的颤抖,仿佛在向同伴寻求帮助。   瑠歌眼疾手快地砸下风雪刀,加大了每一个漩涡之间的冰层厚度。   他们想要融合后再齐力抵抗她!   耳边的冰块爆裂声不绝于耳,断裂的冰层甚至偶尔发出了憷人的尖啸。   定睛望去,刚凝成的冰层底下竟被不甘心的海水推上了无数尖锐的太空碎片,反复切割着脆弱的冰层!   好一个海洋坟场。   这些海水漩涡比她曾经驯服的风雪精魄更加危险!   “瑠歌小姐,我想你的速度需要快一些。”德沃拉动听的声音骤然响起。   瑠歌刀下动作没停,她的眼睫微垂,抿了抿唇后,露出了一个叹气式的微笑。   这才过了几分钟而已,她要怎么再快呢?   “陛下,我已经在努力了。”   “我相信你,不过请你分神一秒看看右侧。”   瑠歌侧眸瞥了一眼,只见在她的视野尽头,突然出现了一艘巨型轮船的轮廓。   她捕捉到船体,神识不断拉近,压着海平面前行的船体体型流畅轻盈,似乎不是为了载客而用,反倒像是专门作战的军舰。   “那不会是你说的什么克伦威尔亲王的儿子吧?他恰巧也要来收服这个海水漩涡了?”瑠歌冷笑道,“我不相信就那么巧。”   “跟克伦威尔氏族没有关系,不过大概更糟一些。”   “瑠歌小姐,你知道,我作为氏族亲王,为利益所图,不会被个人情感和看法所左右。”   “如今血族在立场上简单地被一分为二了。一方便是以沈雁月为代表,加上你这个潜力种子。另一方呢,与你们不断在追查的那股势力有关。”   “巧合的是,两边我都收到了邀请。”德沃拉说着,状似苦恼地点了点下巴,“那要怎么办呢?不如让你们自己分出个胜负吧!”   “瑠歌小姐,你听好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提示——”   “若是你收服天然精魄失败,军舰一旦到达,会杀光船上所有你们的人。”   “而若是你成功了……”   “我会替你杀光对面所有的人!”   瑠歌半跪在碎裂的冰块上,在她听德沃拉讲话的间隙,有不少碎片凌空飞过,割伤了她的手臂与脸颊。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被碎片刮过流下的血液。   血脉在沸腾,风雪刀兴奋似的不断震颤着,仿佛在呼唤瑠歌亲自检验它的强大。   “喔,看来,夺取克伦威尔亲王源血的任务,不过是你骗我们上船的幌子,原来如此。”瑠歌沾染血迹的脸庞看起来妖冶异常,“不过陛下,我想要纠正你的一点错误。”   “你如果真要和强者合作,直接选择对方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为我寻来希帕提娅氏族的残党和天然精魄呢?”   “唔,我记得蓝道尔生前和波伊尔亲王走得很近呢。怎么了,难道除了船的设计要遵循蓝道尔的意志,连找同盟,都一样要遵循蓝道尔的喜好吗?”   “您可真是爱之深切,这一点,是我比不上您。”她说着,咯咯笑起来,没空再去观赏德沃拉的神色变化,随手向后甩出弯刀。   凌厉的切割线在空气中几经弯折,不仅拦腰斩断了溅起的水珠,更是截断了蠢蠢欲动的水柱。   瑠歌沉下脸色,扫了眼海平线上那抹不断扩大的黑点,不再犹豫。   她的掌心贴在漂浮的冰面上,向下释放血脉中的那些天然小精魄,毫无保留地全部释放至冰层上。   正在挣扎拍打着的浪花重新被极寒的冷气冻结为新的冰层,甚至连天上降下的雨水,在接触到瑠歌领域的须臾,也一并凝成了冰粒。   这不是将精魄融合进血脉的好时机。   在天然精魄没有被驯服的状态下融合进血脉,很容易造成血管的爆裂,甚至心脏都有可能承受不住压力而爆炸。   然而——   远处有不知名的军舰虎视眈眈,近处还有一个大型漩涡不断牵扯吸引着她。   瑠歌的掌心黑金色的光芒乍现,竟是直接通过冰层,用源血来碾压搅碎那些不服输的中型涡流!   她光洁细滑的小臂根根经脉暴起,甚至脸上、脖子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有无数细细的血线攀爬出来。   燃血!   瑠歌血瞳中闪过一抹疯狂,关于希帕提娅氏族,或许她已经成为了最后的纯血种传人。   没有先人的领导,她也十分好奇,这个血脉究竟能强大到如何地步。   毕竟,先人走的道路是先人的,而她要走的道路,是她的!   雷鸣轰闪,瑠歌湿漉漉的发丝如今结了一层白色的霜花,她的睫毛上也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冰粒,看起来像是个从雪堆里爬出来的野人。   玄金色的源血不断追踪绞杀着漩涡中的精魄,在绞杀完毕的同时,那些血气会一口吞噬掉分散的精魄,然后重新回到瑠歌的血脉中,循环往复。   那些血气在抹杀的同时偶尔也会被尖锐的碎片割断损伤,痛觉传递回瑠歌,这是个彼此制衡消磨的过程,就在看谁能坚持更久。   恍若脑膜爆炸般的疼痛在瑠歌体内持续震荡着,她的意识因为这种极致的痛意而更加清晰,甚至秉着这股痛意,她深切地在渴望着什么。   一种濒临至疯狂的疼痛。   瑠歌眼眸忽而微抬,血瞳锁定在了远处的军舰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很多人误解我解释一下,瑠歌虽然是娃娃脸,但不是萝莉,设定里她有169那么高,雁哥188。   摩根女王176,怀亚特186。   尼基塔193,真帆158。   艾肯178。 第50章   空旷的黑暗中,一尊顶天立地的玻璃沙漏匀速流逝。   艾肯感觉自己的神识中仿佛被安装上了这么一个沙漏,随着沙子流逝得越多,他的心脏愈发空旷得厉害。   这种体验很糟糕,好像他仍旧是个手无寸铁的人类,被不上不上地抛在空中,既没有降落伞,也没有要接住他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脑袋会在哪里跌落炸开花,就好像玻璃沙漏里流逝的不是尘黄的沙粒,而是他的血液——在场所有吸血鬼的血液。   他们此刻,如同被尘封在了一个玻璃容器中,拥有这个沙漏的主人肆意上下抛玩。他们一会儿从沙漏的中缝挤落至深渊,一会儿头尾颠倒,获得了新的生命,即将再次体验这种被中缝挤压随后快速砸到底盘的刺激与痛苦。   被人玩转于股掌之间。   防震室内此刻进行着封闭的猎杀游戏,持枪者恶劣地耍着花招,中了毒的血族们有气无力地瘫软在沈雁月身边,气氛僵持。   已经过了第一轮十分钟。   没有人能近得了沈雁月的身,甚至光是接近他的气场,不少血脉低薄的血族便觉得呼吸困难,喉咙仿佛被人攥住。   这是上位血族天生的威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吸血鬼们中毒的现象愈发明显,放弃了挣扎。有不少甚至互相调侃,“嘿,老兄,你现在的模样几乎跟嗑|药过度的状态一模一样,大家放松点好吗?不要这么害怕,谁没晕乎乎地倒在地板上昏过啊。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了。”   这是合众国血族与日不落血族最大的不一样之处,合众国的血族仿佛是天生的乐天派,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找到安慰调侃自己的话语,精神中的希望好似从没有被任何绝望磨灭过。   他们曾经是第一批开荒土地的人。   多少压抑的环境,通过这种苦中作乐的精神,他们坚持了下去,拥有了崭新的合众国身份。   说起来奇怪,现场最终安然无恙的,居然是弦月佣兵团的几人。   艾肯心道,大抵那个水晶瓶有延缓毒素的功效,又或许后劲在后头。他们应当是人质,足以要挟什么人。   不知不觉中,艾肯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不自觉地转变为了弦月佣兵团的一份子,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不论真帆还是杰曼,哪怕佣兵团的这群人不信任他,依然在他需要的时候不问原因给予了他帮助。   他喜欢这种环境,人情不冷漠。   艾肯摩挲着口袋中的水晶瓶,心念电转。   沈雁月的四周七零八落地倒着一群意图攻击他的血族,哪怕有诡异的符咒出现在他的身上,作为一位有着亲王水准的血族,在场所有的吸血鬼加起来甚至都无法打破他的气场。   假设林雅清要对付沈雁月,除了像金融城那次手持荆棘鞭亲自下场,不然别无他法。   然而现在他们却在密室玩监察囚犯一样的无聊游戏。   对方是在拖延时间。   艾肯目光锁定着沈雁月颈项上不断浮动的咒语,他发现那些咒语每转过一圈,沈雁月的眸中便有猩红闪过。想来那种药,应该是特意针对沈雁月的。   他能看出对方的真实目的,沈雁月一定早就分析出了局势,可他却兀自默认了对方的做法。   为什么?他在等待什么?莫非是故意示弱?   还是……他是怕大动干戈影响到瑠歌?   艾肯感觉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了了解防震室金属板的厚度,沈雁月之前在机关枪激发的刹那径自用手拧过了发烫的枪管,一阵狂射过后,金属墙板出现了细密如雨的深坑,深坑虽多,坑坑洼洼一片,不过合金弹头没有打穿它。   艾肯发呆思索的这么三分钟里,调侃的血族逐渐没了声音,毒素的扩散逐渐令所有吸血鬼失去了说话动作的欲望。   艾肯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在他以为气氛要持续僵持下去的时候,沈雁月身上忽而出现了诡妙的异变。   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雾气,涤荡缭绕在沈雁月的身边。那些丝丝缕缕的雾气排列整齐,像是乐章上的五线谱,不断向室内扩展,轻飘飘地没入了每一个血族的体内。   这种雾气和杰曼那种天然雾气截然不同,杰曼的天赋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淡色迷雾,而沈雁月身边的东西,更像是模拟成了雾气形态的黑色杂质,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艾肯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只见黑线一条条蹿入血族们的身体后,那些中了毒昏倒的血族竟然如同僵尸一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仿佛在听从沈雁月的指令!   艾肯大为惊骇。   这是沈雁月的天赋?!   哦上帝,他的天赋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有哪个血族的天赋强大到居然可以操控其他血族的?   怪不到林雅清那一方想尽设法地要抹杀他!   若是他的血脉不断淬炼至血源长河……最终有能力操控其他亲王怎么办?   艾肯晕头转向,全然没有意识到他的后脑勺处没入了一道活跃的黑色线条,随后又极快地跑了出去。   这时候,播音孔道里再次响起了男人清晰的笑声。   “沈先生的能力果然不负虚名,不过您身上的血气快要压抑不住您的血誓了吧。您看,您的天赋都已经开始外泄了。”   “林总管还不准备亲自出场吗。”沈雁月没什么起伏道,“林总管必然听说过东陆的皮影戏,您不觉得时间拿捏过久了,客人都要散场了。”   他这句话是用东陆语说的。   对面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也用流畅的东陆语回答道,“大戏都是要多酝酿才好。这批客人离开,马上会有下一批新客。”   至于新客是谁,来自哪一边,无人得知。   沈雁月半靠在墙边,干脆不说话了。   他闭眸,看似小憩,实则开始用源血感应瑠歌的情况。   “林总管,我一直认为我们的交情匪浅,没想到你这样忽视我,真是很让我伤心啊。”怀亚特从口袋中掏出手帕,假惺惺地擦了擦眼镜。   先前消防喷雾释放,怀亚特的脖颈也跟着变为了黑紫色,是中毒的迹象无疑。不过,在沈雁月如轻纱般的黑雾轻轻掠过他之后,他的面色竟然奇异地恢复了正常,并且没有被沈雁月的能力所控制。   “怀亚特·诺里昂,摩根氏族最大合作人之一,弦月佣兵团的资金储备。你的心思在波伊尔氏族多一些还是在摩根氏族多一些,我可不好妄断。你与波伊尔氏族意气相投,但是却冲着女王陛下而去,你这样的心思,我不得不为陛下提防一二。”   “哦?提防什么?害怕陛下床上的情夫不只有你一人吗?”怀亚特争锋相对道,“林总管真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连床上的事情都要安排得滴水不漏。”   他这一番话说出去,对面沉默了许久。   怀亚特不管他,径自说道,“水晶瓶里的鬼东西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叫做‘圣灵咏唱’。这种炼金药物目前归教宗所有,专门用来激发血誓的禁锢能力。”   “被血誓蚕食源血的痛苦是个血族都会畏惧,相传第216任罗马教宗为了折磨他的死敌,派遣各地枢机主教进献人才,发明了这个鬼东西。”   “你把我们困在这里拖延时间,是想等沈衰弱到一定程度趁机将他带走,然后呢,剥离他的血脉还是天赋?让教宗再研究一下?噢别狡辩,你们可舍不得杀他。”   播音孔里传来了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老弟,你知道合众国中西部春夏比较罕见的气象是什么吗?”   对面没有回音。   怀亚特打了个响指,一簇噼啪作响的粗野雷电竟然跃然在了他的指尖!   他的指尖轻轻一动,原本窄小懵懂的雷花瞬间扩大了几十倍,像是飞快蹿过的电鳗,嗞拉着粗长的身躯瞬息间没入了传音口中。   紫色如抽芽枝条般的雷电以迅雷之势横扫一切电路,在达到目的地的时候轰然炸开。顿时,空气中响起了无数线流被横空截断的噗嗤声,还有淡淡的烧焦味道。   雷光来回巡视,连续爆闪过刺瞎双目的光芒,仿佛在为没有找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感到意犹未尽。   一击打出,怀亚特朝目瞪口呆的艾肯眨了眨眼,“记得保密哦。”   “你莽撞了。”他还没多得意几秒,沈雁月闭眸开口不咸不淡道,“雷电天赋,蓝道尔·摩根在中西部开荒时收服的天然精魄,你这一击打出,他们大概会因为你的身份手忙脚乱一阵子。”   “我会杀了他,让他彻底化成一抹灰,暴晒在合众国广袤的土地上。”怀亚特讥讽道。   “你不怕他现在就传音给德沃拉?”   “无所谓,”怀亚特嗤笑,“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人,就会对她周遭的一切人物非常敏感。林雅清我见过,他如果对德沃拉保持着爱慕之意,那么帮我掩盖身份还来不及。”   怀亚特说着,泄愤似的一拳砸进坚硬的墙壁上。   “前几天晚上,我看到他在德沃拉房间里留宿了。”   他的拳头上仍旧闪烁着雷电,血液自他的拳口迸射,伴随着刺目的雷花,吓得艾肯立刻挪了挪身体,生怕自己触电身亡。   正当他准备以方才的手段用高压电轰开金属门板时,意象突生。   轰隆隆几声连绵不绝的巨响,整个防震室猝然间倾斜了180度,几乎与海平面垂直。房间倾倒,血族们如同一具具尸体一样骨碌碌地滚动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就好像他们不是在船上,而是位于游乐场中的高空大转盘!   怀亚特愕然地看向沈雁月道,“我还没出手呢,这怎么了?”   还没等他搞清什么状况,防震室又是一个剧烈的抖动,随后竟然缓速旋转起来!   “卧槽,这什么鬼东西?这房间还带底盘能自己转动的吗?他想晃晕我们?!”   “不是。”沈雁月缓缓张开血瞳,他在方才的一瞬间与瑠歌共享了一下视野。   “怀亚特,我们这个房间现在相当于一个集装箱,一个盒子,被轮船当做异物抛下海面了。”   “你说什么?”结合起方才的状况,怀亚特不由得震惊道,“我们居然被抛下海里了?”   “是的。”   “所以现在的旋转……是我想的那样么?”艾肯使用浮空保持着不动,虽然他自身不动,但是房间连续不断翻转着,令他的视野同样产生了眩晕感。   游轮下面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漩涡啊!   没有了巨型游轮抗风抗震的能力,他们就像是飘摇在大海中的一个金属盒子,迟早被大漩涡卷入进去,还不能手动操控的那种!   “沈,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这船太他妈玄乎了!”望着地面一摊昏沉沉的血族,怀亚特踹了一脚门板道,“水导电,现在我可不能用电压轰门板了。见鬼,那个狗屎速度真他娘的快!”   “这些毕竟是我家族庇护的小家族,总不能把他们这么扔掉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江江很炸毛”,灌溉营养液 3   读者“溟濛”,灌溉营养液 50   谢谢两位神仙的营养液!   最近比较卡文,更新时间都挪到早上九点,谢谢大家啦=w= 第51章   海面涟漪。   若是从极高的空中看,星罗棋布的深蓝色漩涡犹如池塘中青蛙跳跃溅起的波澜。不过,海面上没有傲然挺立的莲花,唯有被海水侵蚀过后打磨得更加锋利的太空残渣。   那些如刀的碎片隐藏在白色的浪沫中,伺机而动。   瑠歌半跪在飘摇不定的冰层上,她认为自己眼前的景象不亚于自由女神像倒塌,或是说这就是世界末日本身。   每当她觉得自己够疯的时候,世界总是变得更加疯狂。   海潮声、冰啸声、抛砸声,无数种庞大的声音在她耳中交织成振聋发聩的交响乐,激得她连身体中的痛苦都好似变得无关紧要了。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沈雁月他们……在做什么?   天色如晦,风雨交迫,不远处的巨型游轮像是生出了自主意识似的,不断有庞大的零件自它的身上掉下。甲板被机械手臂拱起,随后被毫不留情地掀翻至海水中。轮船身侧的玻璃窗接连爆裂,如果说原本的船只像是一个装好完美的模型,那么此刻这个模型就像是被人用尽全力砸在了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这艘船,居然从内部被毁坏了?   游轮的分崩离析令瑠歌的处境举步维艰,数不胜数的大型机械掉入海水中,很快被漩涡袭卷过去,用来奋力攻击她,简直像是就地取材——方才被掀下来的甲板块头过大,十分轻易地撞碎了她刚刚扩大范围的冰层。   风雪刀插入冰面中连续在漩涡上施加着风雪之力,海面上以瑠歌为中心,竟然凭她一己之力创造出了破碎的海中冰原!   浪潮每舔舐冰层的边缘一分,冰层便扩大一分,两者分毫不让。瑠歌好似铁了心要利用血族的力量来创造对她有优势的环境。风雪与漩涡的结合使荒茫大海中出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自然景象,原本摄魂夺魄的可怖漩涡在被风雪冻结后,此刻竟如孩童手中的香草甜筒般,形成了一圈圈盘绕着的冰雪效果,唯有底部犹在不甘心地卷动着。   大量自游轮上卸下的部件陆续漂近瑠歌,地平线上的黑点逐渐扩大。   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等待了。   慑人的光芒自瑠歌眸中亮起,血气不断被摧残的痛意她早已熟悉,她甚至熟悉了这些漩涡吞噬血气的节奏感!   瑠歌闭眸仰首,一瞬间释放出体内大部分血气,咬牙切齿地强行吸收那些被收服打碎的天然精魄!   汹涌的海潮中,橙金色发丝的少女仰首跪在冰面上,狂烈的暴雨亲吻着她布满血线的脸庞。她的膝盖在如刀刃般锋利的碎冰上反复摩挲,已经毁得不成样子,冻着一摊颜色持续加深的血液。   巨型游轮轰然拆解,如今整个飘摇的海平面上唯见少女一人,在滚滚浪潮中,她独自奋力与艰难的环境斗争着。   她像是大海上唯一绽放的花朵,随着冰层的飘荡,最终立于浪潮的顶端。   又是一块金属板向瑠歌横空飞来,金属板角度与速度十分刁钻,明显是朝着她的脖颈而去。   就快要……成了。   瑠歌对金属板的存在置之不理,她的喉咙中不断涌出抑制不住的闷哼声,被冻得青紫的手指深深嵌入坚硬的冰面中,力气之大仿佛要徒手抓碎冰面。   看不见的冰层之下,金色的血气与最后的海水精魄拼命厮杀着,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催促与痛苦,金色血气杀得又急又厉,不免多了些疏漏。   一抹玄色的血气迅速游弋了过来,立刻绞杀了潜藏在金色血气周围的海水精魄。   两抹血气在合作后彼此相撞重新融合在一起,传输回了最后的精魄残渣。   成了!   然而——飞来的金属板也即将要降临!   瑠歌猛地回头,竟然没有瞬移。她凶狠地提起风雪刀的刀柄,将金属板先冻硬再砸了个四分五裂!   一时间,瑠歌脚下原本蠢蠢欲动始终妄图破冰而出的漩涡们再也没有了声息,被她收服的区域恢复了海面该有的风平浪静。   只剩下远方那个最大的家伙了。   瑠歌转眸,弯腰揉了揉膝盖,随后眯眼望去——在她收服天然精魄的最后关头里,巨型游轮仿佛也完成了该有的卸货。出乎她意料的是,整艘游轮在经历大动干戈的拆卸后,竟然没有变成一摊废品,而貌似是恢复了……这艘船本该有的样子!   脱去了那层客形游轮笨重的外衣,如今屹立在海面上的是一艘不知用什么新型材质打造的军舰,军舰呈铅灰色,整体体型流畅,如同一尾灵活凶猛的鲨鱼,就在近处盘踞观望着她。   摩根家族的这艘船……竟然是一艘套着壳子的船中船!   能建造这样一艘船,船身自带有条不紊的卸货功能,思及船上密密麻麻繁复的炼金阵法,瑠歌不由得更新了对老者的评估。   那位前辈不仅是一位古老的炼金大师。   最可怖的是他的炼金手法中融入了最先进的科技手段,一点也不落伍!   那么,他们打造这艘船的目的是什么?想要与远处的军舰一争高下吗?   瑠歌总觉得自己好像疏漏了什么。   甲板被卸下的瞬间,站立在上方的金发女人同样消失不见,她应该是回到了船舱之内——   瑠歌的视线在扫及不远处几个撞上了她冰层的金属盒子上猝然停顿,立刻瞬移了过去。   ……   船舱内,一位梳着高马尾穿着纯白休闲服的青年悄无声息地迈进了游轮的操控室,默然地注视着前方坐在主位上的少年。   一旁的通讯机器仍在噼啪闪烁着火花,少年柔顺的长发有些被电焦似的打卷,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断掉的电线,神情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如果不是那些人的爆料,我竟然不知道林总管居然上了女王陛下的床。”少年纯熟地使用东陆语说道,“我方才一时都快接不上话了,你们的关系,还有摩根家族,真有意思,呵呵。”   “你是什么意思。”林雅清道,“按照计划卸船的时间不是现在。”   “计划?林总管所谓的计划是与我联手的计划,还是与陛下背后悄悄打的小算盘,决定抛弃我抹杀我的计划呢?”   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高马尾青年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极快地甩出了一把薄刃,直接欺上了少年看似毫无防备的心脏!   坐在主位上的少年圆滑地转动了椅背,薄刃顿时穿透椅背而出,刃尖闪烁着纯银的犀利光芒。   “喔喔喔好凶哦!”少年双腿一蹬,从椅子上翻身跃起。他的眼中燃起了兴奋之色,双眸登时转为了血瞳,他踏空倒立踩在了主控室的天花板上。   一击未重,林雅清根本没有伸手去抽薄刃。他边走边从储物戒指中抽出了一把古朴的青锋,闷不做声地压迫着少年的气场。   青峰造型雅致,剑身上纂刻着繁复的东陆铭文,看来应该是他的本命武器。   “长锋宵练,没想到林总管会拿这把剑对付我,”少年血红的眼眸中兴奋之色褪去了不少,“怎么不见林总管用荆棘长鞭?是我不配吗?还是被女王陛下收走啦?”   林雅清懒得搭理他,径自起势攻了上去。   少年见状不觉扫兴,他脑中回忆起寡言的青年身世,徒手迎了上去。   ——林总管,林雅清,曾以柔雅的歌声闻名合众国大陆。不过鲜少有人知道的是在被卖至西陆之前,他曾是东陆修仙世家的名门望子。   林雅清四岁习武,不论春秋寒暑,皆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最终却因为家族的落魄与庶子的身份,被主母辗转卖至出手阔绰的血族手中。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皆蕴藏着森然的古意韵律。少年刚开始还能徒手应对,渐渐的,他的腹部出现了不少被青锋擦过的伤口。   剑身似乎浸过银水,那些伤口不但没有迅速愈合,甚至开始发黑溃烂。   又是一剑削过,少年的五指间忽然出现了三枚翎羽似的飞刀。一枚飞刀在他的掌心打了个圈抵住了沉重的剑身,另两枚被他投掷了空中,用源血操控着飞刀的轨迹。   他的举动看似毫无章法,但根据林雅清的经验来看,少年的每次出手结合了东西两陆的优点。他既有东陆剑修沉稳派的破局之法,又不失西陆西洋剑的灵活诡诈,对方必定也是自幼习武出身。   “林总管,您的源血可还在我的身体里好端端地放着呢,您就一点也不想要回去了吗?杀了我,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啊。”   “无所谓。”   “无所谓什么?为了女王陛下,你连自己的源血都可以轻易舍弃?”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时,少年的语气陡然愤懑起来。   “源血不过是让你们信任我的条件。”青年的发梢随着他翻飞的动作轻轻滑过,他道,“不过交出去一滴源血便能获取你们的情报,有何不可。”   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说话,少年的怒火顷刻间超越了阈值。飞刀在他的怒火下一寸寸地化为了齑粉,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竟也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把武器。   那也是一把长剑。   与林雅清手中长剑不同的是,这把长剑外形古朴,看上去更偏向于打斗风格大开大阖的力量型剑修,而非一个看似骨骼尚未长全的少年。   他随手抛开剑鞘,剑身发出轻微的嗡鸣,在目光触及剑身上的纂刻时,林雅清的身体陡然僵住。   长剑宵问……?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他手中长剑的对剑!   “兄长大人,你很意外吗?”少年不知何时撤去了幻化的容貌,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   哪怕不幻化成林雅清的模样,他本身的脸庞也与林雅清有六七分相似。不过林雅清的容貌更偏向芝兰玉树的君子,而他的容貌则带着丝毒辣的阴狠与诡谲。   “雅泽?”青年的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江江很炸毛和藤藤的营养液! 第52章   海水没上了瑠歌的脚踝。   瑠歌蹙眉打量着几个有多人高的金属盒子,满目怀疑。   破碎的冰层边缘不断摇摆着,一会儿被海水冲刷,一会儿又翘起冰面,像是随波摇摆的冲浪滑板。哗啦啦温柔的海水声奏响,原先湍急的小漩涡在瑠歌收服完毕后此刻像是亲热似的缱绻地亲吻着她血迹斑斑的脚踝。   瑠歌站在断裂的冰面边缘,伸出手,释放出了血气。金色血气立刻弹出,可惜在碰上厚重的壁板时被反弹了回来,她无法使用源血感应金属盒子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瑠歌的掌心抚摸上坚硬的金属板表面,换了种粗暴的方法,毫不犹豫地释放出一些残存的冰雪之力。   当冰霜之息集中攻击金属壁板一点,并在上面凝结出冰冷的霜息后,瑠歌抡起弯刀,尝试性地用力砸了一下。   噔——   金属盒子岿然不动,风雪刀不过在壁板上砸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看来这个挡板有够厚,就是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宝贝东西。   瑠歌眯眼,重新掂量起了手中的弯刀。   室内。   天旋地转的翻滚忽而静止了下来,艾肯掐住自己的喉咙干呕了几下,剧烈咳嗽过后,他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沈雁月的表情。   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地靠在墙壁边,不过艾肯莫名觉得对方的面部柔和了不少。联系上停止转动的金属舱,艾肯猜测,可能瑠歌小姐已经收服天然精魄成功了。   这才过了多久?如果血族拥有吉尼斯世界纪录,瑠歌小姐说不定能打破最快收服天赋的血族记录!   艾肯尚未高兴多久,便感觉自己背后的门板乍然出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缓慢地扭头去看,给自己坐着心理建设,生怕背后又出现一个鬼影或是一个那边的人。   没想到寒意过后,厚重的金属壁乍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是瑠歌小姐!   他们有希望可以出去了!   艾肯连忙从空中落下,走到了仍旧处于晕眩之中的尼基塔二人身边,兴高采烈地准备开口——   “不准出声。”始终闭眸小憩的沈雁月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少听起来这么淡漠威压,一下子出声,语气中的凛冽之意令艾肯讪讪地耸了耸肩。   “喔,好吧,好吧。”艾肯摊手道,“沈先生,你是不想让瑠歌小姐发现你的异状么?可是我们总要出去的吧。”   他一边看似战战兢兢地说话,一边立刻开始尝试给瑠歌发送血脉传音。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艾肯最擅长不过。日不落最近还有政府关于言论自由权利的公开演讲呢!他就不信沈雁月能拿他怎么着。   反正他是受不了再呆在这个封闭压抑的房间了,地面散落着一摊跟尸体无异的血族,骨碌碌地滚来滚去。被抛出船身后,整个舱内空间似乎也被切断了电力供给,一切黑漆漆的,做什么都像是在摸瞎。   虽然血族的夜视能力很好,但他总感觉要呼吸不过来了。   袭卷的风雨中,瑠歌驻足于金属盒子前。见这个体积庞大的东西始终没什么异动后,她像是失去了兴趣似的,转身准备去收服最大的海水漩涡。   正当她转身的刹那,一道急促的血脉传音轰然在她神识中炸开。   “瑠歌小姐,我们就在你眼前!!那个金属盒子里!沈不让我给你传音!!!”   艾肯的声线又慌张又急促,还带着夸张的渲染效果。瑠歌离开的步伐顿时一转,重新走回了起伏摇摆的冰块之上。   沈雁月……就在眼前的这个盒子里?   看来这个盒子里还真有什么宝贝。   她的宝贝。   瑠歌怀疑地回应道:你们怎么回事。   艾肯道:一言难尽啊瑠歌小姐,我已经找你找了两天了,每次都被沈拦下,他好像在盘算什么大事。现在我们都中毒了,毒是冲着沈去的,他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想告诉你。   听到熟悉的脱线声音,瑠歌略显疲意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几乎是立刻,她给沈雁月血脉传音道:哥哥,你现在在哪里。   没等沈雁月回答,瑠歌先发制人般语气温柔地发出了警告:哥哥你要是想要骗我,那后果请自负哦。   靠在舱板边的沈雁月“……”了一下,眼神甚至都懒得分给装模作样滔滔不绝扯皮的艾肯,波澜不惊地回答道:我就在你面前的金属舱里。   听到他如实回答,瑠歌忍不住扬起了眉尾。她直接尝试了蒂耶的群发传音:嗨朋友们,请问我要怎么把你们搞出来?   金属舱的重量远大于她的冰层,她凝结起来的冰原本来就是海平面上薄薄的一层,没有能力再承负一个巨大的金属舱。若是在金属舱下凝结冰霜之息,这个像巨人玩具盒一样的东西必定会立刻将冰面压得四分五裂。   该怎么打开这个上了锁的玩具盒呢?   最先回复的居然是银行董事长怀亚特先生,对方沉稳道:瑠歌小姐,你等我两分钟,两分钟后你用薄冰把这个金属舱冻住表面一层就好,我有办法轰开这个舱门。   瑠歌轻轻“喔”了一声,随后懈怠似的立刻倒在了冰面上,百无聊赖地挥手尝试凝结出刚才吸收的海水精魄。   几个自带气流的水球凝现在她的指尖,调皮地与她嬉戏。   她其实已经累到极致了。   与中型海水漩涡相斗结束,瑠歌便感觉自己的血气仿佛被掏空,每调动一次识海中的源血,体内的滞涩感便更加严重。   天然精魄与血脉融合需要时间,若是她不等这个时间强自使用,经脉会不断被新鲜的精魄震碎再被血气修复。   虽然吸血鬼强大的修复能力使她受伤的肌肤都已愈合如初,然而方才反复经历的苦楚,和现在体内暗中进行的斗争,好似被她的大脑深刻记忆着,间歇性地令她感到神经抽疼。   瑠歌不自觉地曲起膝盖,伸手反复揉搓了一会儿。   荒渺不见陆地的海平面上,少女凌乱的长发铺散在雪白的纯净冰面上。她皎白的肌肤几乎要与那些干净的冰层融合在一起,像是从海底潜出来享受暴风雨的神秘海妖。   地平线上不知属于什么势力的黑点不断扩大,海水漩涡生生不息地转动着,近处还有虎视眈眈的变形军舰。一切产物在天地宽阔的自然界中好似都突然消了音,能让瑠歌获得两分钟喘息的时间。   室内,怀亚特手脚迅速地拾掇着地面一具具昏迷过去的尸体,十分冷静地像对待塑料矿泉水瓶一样将他们一个个捡进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中。   在走到尼基塔与真帆面前时,他难得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客气地询问道,“你们要进去吗?”   “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真帆抗拒地摆了摆掌心。   他收完最后一具血族身体时,时间恰好是2分钟。怀亚特扫了沈雁月一眼,见对方没有任何表示后,朝其他三人喊了声“闭眼”,立刻再次凝结起了一团比方才更粗更暴戾的紫色雷电,直接一拳砸在了纵然焊死但仍旧有着缝隙的门板上!   哐当一声金属板飞出的巨响,室内强烈的电光闪过,冰冷犹如极地寒风般的海风瞬间扫荡进沉闷的室内,将原先难闻的气味一扫而空。   艾肯欢呼了一声,立刻扶起地面上的两人,架着他们慢慢走了出去。   门板被打飞,灰暗的日光扫进金属舱的一角,不断有海水漫进舱内,又慢慢褪去,如同潮水洗刷沙滩。   “我先扶着他们出去,你们站在那里别动加点重量,不然这个金属舱要翻!”艾肯头也不回地对着两个男人道。   他左右两边架着一个人,在走到门框边缘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使用踏空跃至了冰层比较均匀的地方。几乎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身后有狂风更加肆虐地倒灌进金属舱内,而内部已经空无一人。   沈雁月单膝跪地在仰躺在冰面上的少女身边。   灰绿色的双眸注视着她,无形的保护罩张开,为瑠歌遮去了噼啪溅落的雨滴。   “哥哥,两天不见你,你还给自己纹了个身吗?”瑠歌笑着看向他。   她总是会在见到他的一刹那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哪怕此刻她的面容疲惫,依旧挡不住笑意的明媚。   沈雁月替她拂去脸颊边星星点点的雪粒,目光落在她屈起的膝盖上,工装裤不知何时已经被磨了一个大洞,边角沾着干涸的血液。   他血液流转的掌心落在她的膝盖上,带来一片温热,沈雁月跟着轻笑道,“是不是看起来很潮流?”   “是啊。”看上去不像个吸血鬼,倒像是套上了饲养圈的宠物。   瑠歌就地坐起,径自端详了身前的男人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好似自动形成了一个无声的默契,他不愿意说,她就不多问。   但这个默契,是有限度的,不是没有底线的宽容。   瑠歌意味不明地盯着他,半晌将风雪刀其中的一把推进了沈雁月的怀里,“我看那边还有好几个金属舱,你和怀亚特配合去打开吧。说起来我没有想到他的天赋居然这么强……明明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没什么能力的银行董事啊。”   她很快接上,“不过哥哥你的朋友,恐怕没有弱的吧。”不然根本无法与他并肩而战。   沈雁月收起怀中改良版的风雪刀,默不作声地将瑠歌搂在了怀里。他的指尖顺势一划,苍白的颈项边立刻流出了汩汩鲜血。   瑠歌需要进食。   战斗才刚刚开始罢了。   “哥哥,你知道吗。”瑠歌嗅着唇边熟悉的血液香气,忽而道,“其实你每次这样沉默不语地给我安排好什么,什么详细信息也不告诉我,时间久了,会让我想反抗一下。”   “比如说,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要你的血。”   她伸出舌尖,将男人颈项边的血液舔舐干净,冰霜之息顺带拂过,扫清了黏腻的感觉。   她被风雪扫荡得干燥的嘴唇在男人的唇上轻轻一碰,“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啊。别来摆出一副为我好的样子干涉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Victoria”,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善水”,灌溉营养液 10   谢谢两位的营养液!! 第53章   男人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在瑠歌不明觉厉地目光中揉了把她的头发,承诺般地应道:“好。”   好什么?   瑠歌纳闷。   他是同意了这种互不干涉的协议吗。   他是真的打算他做他的,再也不来打扰她的行动?   瑠歌总以为自己的抗压能力好到几乎可以与玄冰铁媲美,可真的碰上沈雁月这么无所谓一样的应承下来,她的心脏还是无法抑制地揪痛起来。   恍若有千万根银针密密麻麻地扎着,带来连绵不绝的结实疼痛。   她在想,是她还做得不够好吗?   她已经在尽她最大的能力收服那些海水漩涡了。   最大的那个漩涡,她是真的达不到水平去直接碰它。   为什么沈雁月总要这样默不作声地安排好一切,自以为是地保护她呢?她在他眼里还是没有资格与她并肩作战吗?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   沈雁月他怎么可以这样简单地应下,再也不说一句话呢?   瑠歌鼻尖不自觉地泛酸,她转过了身体,目光沉沉地投向碎裂的冰层。   正在此时,恰好怀亚特在远处大声挥手招呼道:“沈,你们还要亲热到什么时候,快来帮忙救人!”   “我不过耽误了两分钟,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猴急。”沈雁月不客气地回道。   “好吧,是我单身太久见不得人亲热好吧。我嫉妒心里不平衡了,你知道了就快滚过来帮忙!”   沈雁月的步伐在少女的背影前停顿了一下,忽而产生了一种冲动。   他从未产生这种类似的冲动,甚至过往见到他人做出这种举动时,他历来没有感觉到什么特殊的情感触动。   然而现在,他微妙地鼓起了这种几乎想要脱口而出的欲望。   往常在佣兵团的任务中,沈雁月经常听到那些中年佣兵回忆起自己的家人。   他们絮絮叨叨笑着说自己的孩子进入了叛逆期,不愿意搭理长辈听长辈的话。方才瑠歌在拒绝他的那一瞬间,那些久远的话语仿佛跨过了时间的长河,令沈雁月突然感同身受起来。   视线落在少女湿润的发顶上,男人苍白精致的脸庞却好似犯了难,紧紧蹙着眉头。   他尝试着开了开口,动了动舌头,可惜刚才迫不及待想要表述的话语却如同卡了壳一般,艰难地梗在发音带中。   ……无法说出来。   这句话的意义太过沉重,搞不好瑠歌会觉得他态度过于不认真、轻薄。   他或许该酝酿一下,做足了准备再说出口。   沈雁月轻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道:“我先去把杰曼弄出来,有他的迷雾在,能干扰一下视线。”   瑠歌没有搭理他。   她瞬移了几下,立刻跳跃到海水漩涡的近处。   涡流产生的噪音与云层中的雷暴一样,振聋发聩。犹如黑洞的漩涡源源不绝地吞噬着深色的海水,令人不禁怀疑这片海洋是否会有干涸的一天。   瑠歌浮空在气势汹涌的大漩涡之上,血瞳展现。   她还没有失去理智。   心中发寒,虽然情感上的挫败与愤怒令她很想奋不顾身地冲进大漩涡中看看自己粉身碎骨沈雁月会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根据他刚才的回答来看,她真怕……他会对轻易失去理智判断的她感到失望。   瑠歌自嘲地笑笑,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仍在顾忌沈雁月的想法吗。   人心是贪婪的。   一开始沈雁月的不回应,到他告诉她请给他一些时间,她感觉自己的耐心甚至都没当初的自己那样好。   一旦尝到了一丝一毫的甜头,便蠢蠢欲动地想要品尝整块甜蜜的蛋糕。   一旦尝到了若有似无的苦意,便想要避之不及地逃脱,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瑠歌凝望着下方的漩涡,无端地对现在的自己产生了厌恶之感。   她想摆脱这种无时不刻都在躁动的体验,想要心无旁骛地专注做某项事情。   每次好端端地下了决心,却总在沈雁月对她温存的瞬间丢盔弃甲。   瑠歌闭了闭眼。   她抛开风雪刀,自暴自弃地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那把采用了玄奥阵法的燧发式手|枪。   她血脉中的破碎精魄不允许她冻住整个巨大的漩涡,风雪刀少了一把的力量不比两把。反正已经走投无路,不妨尝试一下这种不知来历的武器。   手|枪枪把由秘银包裹,枪管上镶嵌了璀璨的宝石,瑠歌不确定这种美丽的宝石能不能承受住火药的威力。她随手捣腾了一下,这把枪没有任何能够装卸子弹的弹匣,不知道该用什么激发。   比起说这是一把威力无比的神秘手|枪,瑠歌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把贵族女性挂在腰间的装饰品。   联想到注入血气的风雪刀,瑠歌犹疑了一下,掌心调试了一下角度握住了枪柄,随意地对准了下方的海水漩涡,缓缓注入血气。   枪管上的铭文因为血气的注入接连闪烁起微弱的光辉,这些光芒异常虚弱,微微闪亮了一秒便立刻熄灭了,像是老皮卡不怎么稳定的发动机,需要多打几次似的。   瑠歌蹙起眉尖,加大了血气的注入。方才片刻的休整令她的源血有了口喘息的时间,如今调动起来,威力应该只有比前面淬炼得更强才是。可惜无论她怎么输入力量,那些血气都跟消息石沉大海似的,渺无回音。   ……这果然是把装饰品吧?   那些枪上的炼金阵也许是防身用的,在被攻击时才会有反应。   正当瑠歌准备收回这把没用的老式燧发枪时,她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掌心好似被黏在了手柄上,无论如何都无法取下!   甚至,这把枪不知被激发了什么机关,蓦地开始源源不绝地倒吸起她的精血!   瑠歌胸腔起伏,大口地喘息着。血气的疯狂输出原超越了她现在能够负荷的程度。枪身上的铭文接二连三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瑠歌的左手努力抓住右手,好让手臂的颤动不那么厉害。   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跪下,却被某种虚无的力量死死地托住了。   这……把枪是什么东西?   当枪管上最后一个雕刻在宝石上的铭文亮起时,瑠歌的视野中骤然出现了一个鲜红色的瞄准镜。这种瞄准镜并不是真实存在,好像是通过血气激发,与炼金阵产生共鸣,再传递回了她的神识。   这是什么高超的手艺,究竟是谁给了她这把枪?   瑠歌的大脑在身体供血不足的情况下感到有丝难以思考的窒息,她的身体如同被灌注的雕塑,冷却的泥石固定了她的姿势。此刻,她的双臂微微抽搐着,瞄准镜虚晃着对准了下方的海水漩涡。   以全身的精血凝结作为子弹,这一枪崩出,会发生什么?   瑠歌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之色,她忽然不再与手上的老式手|枪做无谓的争斗,而是顺从了那股神秘的虚空力量,集中最后的精神瞄准了下方海水大漩涡的核心部分。   纤细的指尖默默扣住了扳机的一道火,老式燧发枪的扳机很硬,不太容易走火。   她感觉掌心像是出了一层湿滑的汗,头皮也在发麻,令她总担心自己会不自觉地走火。原本枪无虚发的瑠歌,在珍贵只有一发子弹的情况下,精神上骤然加大的压力叫她咬紧了牙关。   她可以!   她不能掉链子!   就算……就算她掉下去,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什么女王的联盟、希帕提娅氏族的传人,如果这些沈雁月都不在意,那她到底在意什么呢?   她本来就孓然一身,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啊。   不过抹去虚名,回归原本的位置罢了。   瑠歌通过神识僵硬地扫了眼军舰的距离,按照军舰的速度,大约再过半个小时就会到达她所在的位置。   这还不排除船上的血族会率先使用瞬移到场的可能。   没有时间犹豫挣扎了。   她必须拼命一搏。   瑠歌微眯起了眼睛,开始寻找开枪时那种玄而又玄的凝聚感,并且不断在扳机上施加压力。当神经紧绷到一个度,指尖的力道压迫到极致时——   云层汹涌翻滚的空中,突然爆发出了极其明亮的光芒!这种光芒与怀亚特刺目的雷电不同,这种由源血激发不知如何转换的神秘能力在爆发出涤荡一切的光芒后,蓦地沉滞下来,像是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黏腻血雨,张开了无形的结界。   枪身炼金阵自带的领域功效!   扳机完全扣下的瞬间,枪口轻轻地发出“噗嗤”一声轻响。瑠歌感觉在这一刹那,云层的舒卷、海水的节奏、甚至是时间!一切都好似被加上了慢倍速的镜头一般,变得极其缓慢起来。   而在这种极度缓慢几乎凝滞的时间中,瑠歌能够轻而易举地捕捉到隐藏在惊涛骇浪中的漩涡精核!   血气弹头破开漩涡的瞬间,瑠歌捂住心口,飞速向下冲去,跟着深入了漩涡的内部!   汹涌的海水此刻如同被罩上了一层寡淡的血液薄膜,这种薄膜看似微不足道,却像是保鲜膜般紧紧地裹住了漩涡所有的流动与海水褶皱,世间万物的活动都在这个薄膜的笼罩下变得慢速。   这却只是精血子弹附带的效果,真正的弹头仍在领头不断破开漩涡的外衣,掀开漩涡的保护层,直达深不见底的核心部分。   漩涡的最里面,究竟会有怎样神奇的风景?   瑠歌争分夺秒地一头扎入神奇的凝滞领域中,水流中蹿出一连串的泡沫,她探出手,努力想要够到那个海水漩涡的核心。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昏沉的天际如同被泼了血色的墨水,一切沉重地压迫在每一位血族的心脏上。   世界像是沾染了血液的黑红默片,在老式燧发枪击发的瞬间渲染了整块海域,宛如初版电视机不稳定的信号传输,令人物都模糊闪化起来。   现场血脉能力最弱的艾肯在这种情况下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他惊诧地观望着远处释放出磅礴能量的少女,僵硬地扭动着脖子。   “沈……这——是——什——么,啊……嗬呃……”甚至是说话声音,都被绽放的领域延缓成了最低速度。   怀亚特同样惊异地凝视着大漩涡上方的异象,不由得直接将血脉传音外放道,“老弟,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刚才那一枪,这种源血压迫可不是瑠歌现在的等级可以释放出来的!那一枪的威力让我都无法动弹!这什么鬼,我可没听说有哪个血族搞出了这么牛逼的武器!”   沈雁月沉默不语地摆了摆食指,深红如异界领域般的能量场自动与他身上的血枷碰撞消磨着,丝丝缕缕的黑色丝线游走在他的周身。沈雁月视若无物般地行走着,他抛出风雪刀将视线中距离最近的金属盒子冻了起来。   重新见到自己的主人,风雪刀欢快地跳跃着。弯刀凝结风霜的速度仿佛也被设置了慢倍速,不用血瞳,人类水平的肉眼足以清晰地见证那些霜雪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攀爬上金属表面再包裹住整个船舱的。   铺上薄薄一层冰雪时,那些冷冻的霜花在金属色的舱门衬托下,显得格外脆弱美丽。   “动手。”沈雁月无声地示意怀亚特。   怀亚特浅色的眸中闪过噼啪火花,在这种久违的重压环境下,他的血液开始因为惊天动地的变故沸腾起来。神识中泛起了久久未曾体验的好战情绪,一副斯文败类模样的他随手摘去了挂在鼻梁上的眼睛,手指插入发间后梳,唇角勾起一个狠戾的笑容。   “沈,你这家伙真恐怖啊。被血枷封着居然还能行动自如,你这人都感觉不到痛的吗?!”血枷与炼金枪产生的能量在对抗,又与他内部的血气和天赋在对抗。多方的残害下,他居然能够波澜不惊,稳如磐石!   “得了得了,你要是疼就别强忍,大男人哭叫两声也不是事儿。反正我承认了,你现在比我要强上很多,你心里别有偶像包袱啊。”怀亚特说着,手里毫不客气地释放出了贯彻天地的雷暴!   轰隆——   雷闪鸣啼,海水咆哮,无边的天地之间如同经历了多方亲王的混战,那些炫技似的光芒同时闪烁,潜入海中半个身体的军舰甚至都只能随波逐流般地剧烈晃动着!   艾肯呆滞地看着眼前恍如灾难降临日般的景象,不由得喃喃道:“我的天哪……我为什么这两百年都没有去修炼血脉,这也太绝了吧。”   头一次感觉自己白活了。   随着沈雁月与怀亚特默契的配合,剩余的几个金属盒子很快在他们的合作下被劈开。怀亚特刚想开口说“你要是撑得住帮我把人丢都过来,我一个个收”,就见沈雁月凌空一闪,直朝大漩涡的方向瞬移而去。   怀亚特:“……”   他好笑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感慨道:“这次的麻烦可闹大了,哎……”   他手上动作不停,逐一将昏迷的血族收进储物戒指,与此同时,他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去瞟军舰。   卸去大部分零件的军舰此刻如同蓄势待发的深海猛兽,无法预知何时会蹿起咬人不放。比起危机重重的现状,他更在意的是……   她现在在和林雅清做什么?   有什么事,能让她竟然一点都不在意他的雷声?   他刚刚雷暴劈得足够明显了!   怀亚特思索着,眼中沉郁之色一闪而过,捡人的动作霎时粗暴了不少。   海水大漩涡内。   愈发深入漩涡内部后,瑠歌愈发举步维艰。水流带来的压力无法避免,更可怖的是漩涡本身袭卷的力量,以及隐藏在海水中密密麻麻的太空碎片。   哪怕有血气子弹为她开辟道路,她的四肢仍旧逐渐失去了力量。   活水是吸血鬼的天敌。   手臂酸软,子弹减缓漩涡速度的同时,水流同样减缓了瑠歌的速度。几枚尖锐的残片横空飞来,瑠歌无法翻腾身体,她避之不及,小腹上立刻被拉扯出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丝丝缕缕的血液氤氲在海水中,还有些鲜红的体内器官,夺目的红色在汪洋大海中像是一抹微弱的呻|吟,转眼消失不见。   瑠歌在接近漩涡核心的同时尝试着释放出血气,然而虚弱的血气很快被强大的水流搅走磨灭。在庞大的自然界威压下,瑠歌头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海洋不是吸血鬼可以肆意踏足的领域。   但是!   瑠歌重新鼓动源血,不管不顾体内的血管正在又一次地爆裂,她心中始终有一个坚定的想法——   假设她收服了这个足以震慑所有血族的天赋,那么她是否也有能力踏足沈雁月想要隐瞒的事实?   血色的瞳孔乍然绽放出璀璨的金色光芒,瑠歌游弋在水中,痛苦地调动起方才收服的海水精魄。身前不断有眼花缭乱的碎片从不知名地角落飞射出来,想要攻击她脆弱的眼球与心脏,瑠歌干脆张开了血脉中所有的天赋,不断抵御着四周的伏击!   血液高速运转,燃烧干涸,瑠歌感觉深海中似乎有无数双无形的掌心拖拽着她,想要将她拉至无骨的深渊。   身边突然出现了宽大的黑色轻纱状的东西。   那些轻纱一样的黑色长条不知道是什么产物,如同一匹匹正在过水的布料,在凶蛮的海水漩涡与惊人的血脉领域下温柔地朝缠住了她的腰肢,柔和不失韧劲地将她往海面的方向拖拽。   布条的气息熟悉,瑠歌摸了摸血流不止仿佛被掏了个大洞的小腹,那里在布条的包裹下产生了某种抗压的能力,迅速修复着。   她的喉咙中无端地泛起了腥意。   ……原来这就是沈雁月的天赋形态吗。   远没有她想的那样凶残可怖,温暖得像是爱人的掌心。   但是她不甘心,她不想这样空手离开大漩涡核心。   她没有能力再开第二次枪了!   血液还在燃烧,很快烧到了瑠歌核心的源血上。瑠歌感觉自己心脏如同沸腾的高压熔炉,很快就要从内部炸裂。   她好渴好热……   她想进食……   她好像……高估自己了。   眼中清明的光芒逐渐消失,瑠歌的眼眸化为一片混沌,丧失了挣扎的能力。   她的眼眸依旧金光闪烁。   像是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裹挟着万钧之力的抛物线自水中划出,瑠歌如同被渔人钓上船似的落在了冰面上。她湿漉漉的身体瘫软在冰面上,全身脱力,无声地喘着气。   瑠歌抬起失去焦距的眼眸,目光忽而落在了身前的男人身上。   她的大脑一片浆糊,因为身体的焦灼,源血的灼烧,她已经失去了作为人形动物本该有的意识。   再这样下去,她会因为血液燃烧过度枯竭而死。   男人的情况也不好过,独自干涉具有意识的海水漩涡与炼金枪造成的强大领域,他似乎遭受了更大的反噬。男人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殷红,似乎刚咳过血。   他随心唤来风雪刀,想要在小臂上划出口子,却被了无意识的少女突然捉住了小臂。   “哥……哥。”瑠歌无意识地开口,努力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空洞的金色双眸凝望着他,沈雁月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棍棒重重锤砸了一下,突然泛起了无边的酸涩。   到了这种濒临死亡本该完全被吸血欲望支配的时候,瑠歌的身体意志仍然不愿意伤害他。   沈雁月半弯下腰,双手穿过少女的腋下,将她完全搂抱在了怀里。   海水滔天,风卷云涌。没有捕捉到满意猎物的大漩涡不断摧残着沈雁月脚下的冰层,想要将两人一同吞噬殆尽。   他的脊背线条剧烈起伏着,似乎准备强自冲破血枷限制,帮怀中少女讨要回所有一切。   “再这样下去,你们俩可都要折在这里咯。”大漩涡的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位鹤发鸡皮的老人,老人精神矍铄,看似不受任何能量场的影响,岿然不动地停留在空中。   “哎,希帕提娅氏族的小崽子可不能这样心软。她既然不愿意伤害你,你就先放手吧。我有办法。”   沈雁月扫了老者一眼,当机立断地吻了吻瑠歌的额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随后放开了手。   他知道这是谁。   因为瑠歌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了他。   沈雁月松开双臂的刹那,瑠歌的脚下居然出现了一个狭小的炼金法阵!老者凭空虚结掌印,几乎是立刻,拟了一个完整的单人传输阵。   沈雁月向前踏了一步,法阵舒展,瑠歌瞬时消失不见。能做到凭空手结炼金法阵起码是公元十世纪以前的大能才能做到的手段,这位老人起码活了千年以上!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起伏地看着老者,根据源血的位置,瑠歌已经被对方传送到了那艘远来的军舰上,开始了随心所欲的猎杀。   血族进食,除了情人间温柔的互咬脖颈外,其实有一种更为古老残暴的方法。   直接将血气外放,攻击蚕食对方的心脏,以掠夺者的姿态来捕食!   希帕提娅氏族的血气百战百胜,只要瑠歌到了那艘船上,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金色血气大开杀戒!   那艘向大漩涡行驶的军舰,简直是天然送上门的食物。   “你这小子倒挺能熬的啊,唔,让我瞧瞧。”老者眯眼打量着沈雁月道,“血誓……还是叠加了两倍的血誓,被血源咒枷蚕食源血的感觉不好受吧?啧啧。”   方才缠住瑠歌时还温顺无比的黑色丝线,此刻如同散乱的毛线团,狂躁不已。   “你的天赋没有完全被你所用?咦,奇怪,你身上有希帕提娅氏族的源血,但居然血脉没有被完全清洗。”老者面色古怪,像是开发新大陆的似的,“小子,介意给我点你的血么?”   “只要您愿意帮助她。”冰刃立刻破开了沈雁月的血管。   玄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老者大掌一挥,那些血液立刻一滴滴乖巧地来到了他的面前。老人用苍老的指尖捻起一颗血液,轻轻嗅了嗅。   “异变血脉?原来如此……”   正常的血族在驯服天然精魄后,会将精魄融于血脉,从而形成天赋。这些精魄通常游走在血族的四肢百骸,与血液像是两种功能截然不同的细胞,互不融合、也不干涉。   然而,眼前这小子的天赋居然完全与他的血液融合相并,就像是白血球与红血球相互吞并,随后产生了异变,最终形成了新的细胞!   这是一种全新的、不亚于希帕提娅氏族的强大血脉!   “好!”老者哈哈大笑起来,“我隐居多年,只听闻氏族凋零的速度加快。每一百年,曾经闪耀辉煌的姓氏逐一跌落黯淡。没想到啊,血族竟然还能诞生全新的血脉!”   “你们居然交换了源血,小子,要不要我也把你丢到那艘船上去?”   “不用了。”沈雁月婉拒道,“我想她和我都不愿意让彼此看见自己失控进食的一面。”   “哟,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面子不面子的。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脸皮薄。”老者渗人地怪笑道,“小子,我说你啊。你身上的血誓,是不是与那把炼金枪的打造者有关联?”   ※※※※※※※※※※※※※※※※※※※※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芝士猫 54   读者与卿 10   读者山抹微云 4   读者藤藤 5   读者溟濛 30   读者花手鞠 5   读者犹记犹犹 5   今天营养液居然过千了呜呜呜!!超级无敌感谢大家投喂!! 第55章   “您既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询问我。”沈雁月淡声道。   “哈哈哈哈哈老夫并没有恶意。你身上其中一种血誓的波动与这把枪创造出的领域频率相当。并且这个血誓的能量较弱,我想,应该只是简单的言语约束吧?”   血誓分为好几种情况,最简单的一种类似于高级版的现代律师保密协议——借助血源长河的力量进行彻头彻尾的封口,一旦秘密泄露誓约人会立刻死亡。   这种如同言灵约束的血誓一般都会规定时间年限,不然常年已久下来,血源长河的力量依旧会蚕食誓约人的血脉。   由于中世纪时期炼金术的蓬勃发展,相似的禁言术有了更多代价更小的发明,因此这种初级版的血誓早就被血族抛弃已久,无人使用。   “那把炼金枪的打造者与老夫颇有渊源,”老者浑浊的眼眸向远处眺望,回忆道,“他天赋卓绝,在炼金领域的造诣不亚于我。事实上我醉心于实用派,他则更注重炼金产品的美学设计,并喜欢研究如何在打造美丽外表的同时不失实用性。”   “您与他曾经是对手?”   “哈哈,非也非也。”老者一笔带过道,“小崽子手中的那把枪,是我见过他最完美的作品。”   “完美之处不仅在于枪身的设计非常符合血族的审美……更在于枪中蕴藏着一位亲王本人的源血!”   海浪如潮汐般哗啦哗啦地拍打在冰层上,狂风拂过,老者畅快大笑的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肆意传播,“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竟然提炼出了自己的源血来打造枪体核心部分!刚才小崽子打出的那一枪,子弹本身就是他凝聚的源血,她被抽空的那点血气不过是亲王源血的推进器罢了!”   大海水漩涡吃了一枪后,在瑠歌离开的几分钟里依旧缓慢地转动着,不复早先的精神抖擞,显然核心部分有不小的损伤。远处的艾肯勉强能够站起身体,这一枪的余波犹在,缓慢地扩散着亲王源血中残存的威力。   浮动的冰层上,沈雁月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感谢您的解惑,有件事我想请教您。请问那把炼金枪每打出一发子弹都要消耗一滴血族的源血么?”   “若是这样,你未必太小看亲王源血的凝聚再生力了。”老者眼皮上的褶子抖动,“他投入的源血的确会被不断消耗,虽然终究会使用完毕,但只要吃够鲜血,源血会自动补充一二。”   说到这里,老者停顿了一下,“哦对了,我得跟那小崽子说一声喂枪的事。”   “她还没有恢复理智,一会儿我会传音给她。”   “啧,交换源血的感应速度就是快啊,老夫的能力也赶不上咯。”   沈雁月垂下眼眸。   梅尔维尔亲王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一点都不惊讶。血族之中梅尔维尔氏族的名号向来不太好听,基本与疯子划上等号。曾有不少血族背后嘀咕梅尔维尔亲王的人品与作风,结果在某个圆月的夜晚,背后说他人坏话的血族回家后亲眼见到了坐在沙发上浅笑着的亲王本人。   说出的话就要付出代价,那些传着风言风语的血族,全部被杀,无一幸免。   “你这小子忒没意思,都没什么情绪波动。”老者审视沈雁月道,“他捅破天地都不怕,我倒是好奇,你小子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情竟然需要他用血誓来封口?还有你的另一个誓约……”   “让老夫来猜一猜,不用你回应我。”   ……   船体操控室内,墙壁上遍布着凌厉的刀痕。容貌相似的兄弟两人持剑相击,清脆的剑击声不断,火花迸射。两人的身法十分相似,接是一贴即走。   剑风缭乱,与西洋剑带点儿花哨杂耍的感觉不同,两人的心法运转仿佛带有某种缥缈的韵律。刀尖如竹枝弯折般挑过,明明没有身穿长袍,却给人一种飘飘然随风而行的感觉。   林雅清的招式以守为主,在对方揭开自己的容貌时,他的嘴唇始终紧抿着,连招数都使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马尾被削过一缕长发,林雅清犹疑道,“我一直有托克伦威尔氏族送钱过去,你不会也被……”   “克伦威尔氏族每三月到达一次东陆,钱财自然是不缺,不过你也知道那个女人贪得无厌,爱慕虚荣。从西陆运输过去的大型机械,她怎么可能会不动心呢?”   见林雅清的面上闪过一丝痛色,少年高兴地哈哈道,“兄长请放心,我不是被卖过来的,我是自己主动要过来的。”   “为何?”白衣青年眉间蹙起,“为何要自断前程,成为血族?”   哪怕拥有了几乎永恒的生命,只要转变为血族,修炼剑道的法则便与东陆产生了如有鸿沟般的区别。作为活着的修道者,修炼剑术使用的乃是人类的丹田气脉,一旦被初拥失去了运转的气脉后,哪怕心法烂熟于心,也不会再有半点精进。   他所能做的,唯有在剑风上注入血气催动长剑,与从前的内力叠进大相径庭。   “你是真的不知道原因,还是假装不知道?”林雅泽收起笑容,反手一剑狠辣道,“只要稍微打听一下消息,能轻而易举地知道全东陆的人是如何耻笑我、羞辱我的。无论我参加什么大会前往什么境地,永远都是被群而攻之的对象。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有个恶心的娘,还有个被卖的哥哥。”   “我如何踩着卖兄长的钱拜入山门,光是茶馆先生就有一百种不同的恶心说法。还是说……兄长你乐不思蜀,从来没有关注过我的消息呢?”少年变脸极快,前一秒还是一脸戾气,说到伤心处时,眸光中又闪烁着水花。   林雅清表情空白了一瞬,身法出现了破绽,被少年抓住机会摁在了墙上。   “我努力打听兄长的消息,好在上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追查到了点儿蛛丝马迹。加入他们的势力与兄长共事,也是我的心之所向啊。”少年愤怒地打量着青年的脸庞,拳头砸在墙壁上,“怎么,女王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你就迫不及待地送上去了吗?”   林雅清神态难堪,用力拍开少年伸出的掌心,“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很简单啊。”少年收起了剑,转身负手踱步道,“这个任务是我主动要求的。倘若是其他人,指不定就被你和陛下的举动蒙骗过去了,但是我不会。”   “我心细如发,每一丝心神都牵在兄长你的身上,你不觉得感动吗?”少年咯咯笑着,“给予线人源血,的确是个换取信任的极好方式。但我了解你的作风,如果你真的应承下某事,根本不需要契约一样的信物就会亲自做到。但是你却主动提出了这种保证金一样的承诺,令我不得不多想一二。”   纵然林雅清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过来监视的线人会是本该作为人类踏踏实实修仙的亲弟。   造化弄人。   “哼,你们先前的盘算,我可以当做不知道。兄长,沈雁月那边有什么好呢?你就这么相信区区一个女人的判断吗?要我说你不过也是她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拿你的源血来换取线人的信任,呵……源血有多珍贵,她根本就没有珍惜过你。”   “这是我提出的方案,与陛下无关。”   “你是为那女人昏头了吗?居然还在为她开解?到底谁是你的亲族?”林雅泽难以置信地提高音量道,“只要你愿意归队,源血我会还给你,我们还是最亲的兄弟,这样不好吗?难道你忘记了你的出生地,忘了生育你的土地了么?”   “兄长,我相信你心中肯定还留存着念想,我看你常穿的服饰还是带有江南风格的长褂。你看,你肯定还是惦记故土的一切的,难道不是吗?”少年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卑微的祈求。   “雅清在东陆不过呆了十年左右,却在这里呆了百年之久。”一片狼藉的控制室外传来一个悠悠的女声,“关于雅清的身份认知,他是属于哪片土地的人,这还真不好说呢。”   听到女人的声音,少年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狰狞,“闭嘴!我们在处理家务事!”   “哦?不要仗着雅清弟弟的身份就以为我不敢杀你。”女人浅笑道,“你知道,捏死你这只虫子很简单。”   “那你又如何?你还不是靠我们送过去的天然精魄才杀了前亲王上位的。你曾经仰仗什么势力自己心知肚明,现在倒还想反咬一口了?”   “雅泽,不得对陛下无礼。”面对少年的口出狂言,青年脸色恢复了如昔的冷漠,“为了防止你误会加深,有几件事我要澄清一下。”   林雅泽心中蓦地咯噔一下。   眼前青年的神情,对他来说陌生得厉害,好似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拳。   “第一,我确实从未打探过你的消息。当年,每三月寄回去的费用令我生活压力很大,更别说为了挣钱我被前摩根亲王亲手阉割,这也是闻名西陆不争的事实。”   “我现在能够看淡,不代表当时的我不憎恨一切。我憎恨卖我过来的主母,甚至会憎恨你,如果没有你的话……”   白衣青年插刀入鞘,“如果不是想要你能生活得更宽裕一些,我也不会为了更高的薪资出尽风头,故意引起合众国最富有氏族的注意。”   “我的一切苦难,都是源于东陆,源于‘林’这个姓氏。我不改名、不改变穿着打扮,因为我不会否认我的过去。过去的苦难成就了现在的我,得以让我遇见了陛下。这与怀念没有半点关系,在口味喜好上,我的确偏向东陆的产品,但这只是个人选择。”   “另外,”青年言辞清晰地阐述道,“有一件事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哪怕没有陛下的决断,对于你们的作风,我向来是不认同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光 4   jueyue 20   犹记犹犹 2   江江很炸毛 3   藤藤 5   溟濛 50   谢谢各位神仙的营养液!! 第56章   “我们的作风?”少年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哈,你一没被先生变成木乃伊,二没有加入任何社群活动,你有什么资格来论断先生的作风?”   “政治立场不同。先生的一些做法我不赞同,比如灵魂承负值。”   “哦,灵魂承负值啊。”提到这个,少年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说起来兄长,我刚刚才想起来一件事呢!”   “你们将沈雁月忽悠上船,这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航程有几天,他便有几天时间被困在海上,更别说我知道你们要绕道。弦月佣兵团如今最能做主的三个人都在这里,所以实验,已经开始了哦。”   实验?   这是指“圣灵咏唱”对于血誓的威力,还是说弦月佣兵团的总部即将遭殃?   目光涉及林雅泽谈论起“先生”时一脸崇敬向往的神色,林雅清心神蓦地沉下。   情况,或许比他预料得还要糟糕。   “你们对巴尔干半岛出手了?”他挑了一种不太可能的答案进行引导式回答。   “不不不,我们对波伊尔氏族的领区没有兴趣。那里又穷又破,全都是武装分子,没有我们想要试验的对象。”   “那——”   “雅清,”金发女人从门外探出了半边身体,轻柔地打断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当年各国政府劳力耗财为每个人安装上灵魂承负值系统,究竟是为了什么。从一开始的普及到如今每一个新生儿都要安装上智能芯片,光是芯片的造价与监控数据库,科研维修费用就是一大笔财政支出。”   “纳税人的钱可不够这么烧的,据我所知,这些高昂的费用背后有人资助。那么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每年都花上这么一大笔天文数字呢?”   对于女人的猜测,少年不紧不慢地鼓起了掌,“陛下现在倒是很通透,不过,您现在也成为了被围困在船上的一员呢。”   他嘻嘻哈哈地笑着,讲到痛快处,一扫方才受挫的阴霾,“为了确保你们的站队正确,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们一点提示好了。这次的第一试验区,地点在中东某国。”   “看来内斗已经有结果了啊。”金发女人缓缓道。   “没错,这几天可不止发生了一件大事。支持我方的酋长已经上台,并且同意了实验的进行,中东地区现在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当然,他的同意与不同意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过个场面而已。因为这个计划本身……是可以强制进行的!”   “陛下,请你思考一下你在合众国的势力。目前合众国的东岸一共有多少人口来着?没记错的话,好像有1亿多人口,占据全国人口的38%左右。只要我们轻轻动手,这1亿人口,你认为能够剩下多少呢?”   “雅清,”女人笑意不变,好似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灵魂承负值的芯片带有刺激人脑功能吗?”   白衣青年沉吟了一下,说道:“正如每年都有人类会死于市场上的健康监控手表一样。这种植入式芯片带有信号接发功能,如果需要,能够发射微弱的电流。具体数值我不清楚,但是导致猝死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嗯,这下麻烦了呢。”女人用虎口撑住了自己的下巴,“你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强制性站队措施,不如一起说出来让我听听?好让我彻底死心。”   “看来人类的生命在我们陛下眼中不值得一提,”容貌带着股阴狠之气的少年指了指挡风玻璃外的地平线,“那么这个条件又怎么呢,陛下?军舰来得可不只是一艘,三位亲王级别的人物同时坐镇,不知道陛下您是不是还胸有成竹地认为能够杀光所有人呢?”   沉寂的地平线上,依旧只有一条军舰蛰伏的影子。摩根女王眨了眨紫色犹如深潭般的眼眸,恍惚间似乎有刀光剑影般的侵略意味在令人彷徨的紫色中一闪而过,很快被笑意掩盖了过去。   “那可的确出乎我意料了。”金发女人双手击掌,脸上久违地出现了惊喜的神情,“哎呀,除了克伦威尔那个老东西,我倒是很久没有拜访过各位亲王了呢。不知道来的都是哪些大名鼎鼎的前辈?”   摩根女王期待惊喜的情态尽收入林雅清的眼底,因为过于熟悉她的作风,他清晰地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哎呀,我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呢,不知是哪些不要命的亲王自己送了上来?   对于势均力敌的敌人,哪怕落于下风,她也一定会让对方付出惨重的代价!   “雅泽,”林雅清突然出声道,“我不明白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鞠躬尽瘁地为他们办事。”   “哎,兄长你可真是健忘。你前面不是说了,政治立场不同嘛。”林雅泽双手抱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给你们一个提示,东陆与西陆之间的屏障,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将那些曾经羞辱过我的人,重新踩在脚下,让他们亲身体会不被当作人看的感觉。”   ……   无菌无尘的精密舱控室内部,一位红发少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她的双眸空茫没有聚焦,在发现眼前有不少优质忙碌的活物时,无声地扬起了手臂。   哗啦——   连绵不绝的小型漩涡自军官与士兵们的脚下出现,那些血族穿着防水制服,注意力分散在盈盈发光的电子屏幕上,全然没有注意脚下居然出现了海水。   一位感官比较敏锐的血族不自在地弯下腰用手揉了揉脚脖子,眼睛却还是直视着屏幕,“20分钟后就要接近大漩涡本体了,能量已经被削弱,全体注——嗯?这是什么东西!”   掌心触摸到水流的质感,敏锐的血族唰地一下站起了身体,“有海水漫延进来了?!怎么回事?!”   “哎你真是太敏感了,你们家族都像你这样吗?一路上大惊小怪多少次了。”一旁的男血族头也不抬懒洋洋地说道,“别成天白日幻视,真是无聊。”   “幻你妈的视,你自己看看脚下!”   她愤怒咆哮的那一刹那,瑠歌满意地勾起了唇角。血族脚下的漩涡如同攀爬出了几双无形的手臂,不断将他们拉扯进去。在所有人表情都如见了鬼似的时候,瑠歌祭出了风雪刀,直接将刀尖插入了血族的心脏!   精血源源不断地自刀尖传输至瑠歌的体内,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神秘的小型海水漩涡,在这里成为了最好禁锢人的手段!   那些血族,在发现自己半身被拖入水中并且无法瞬移的刹那,手舞足蹈地挣扎了起来,却无济于事。   “我就说不该接受这个任务,吸血鬼玩什么海中潜行啊!!不知道有诅咒吗?!你们都愣着干嘛,快跟上面总控室传递消息啊!”位置在最末的血族大声喊道。   瑠歌完全没有半点隐藏身形的想法,她仅仅遵循着身体最原始的欲望行动。   杀戮!   刀尖接连不断地吸收着精血,瑠歌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殷红。识海内的玄金色源血疯狂地掠夺着新鲜的精血,像是饿极了的鬣狗,不知餮足地大快朵颐着。   很快,总控室内的血族便化为几捧灰尘,宽大的防水服如漏了气的皮球般从固定椅上滑落。   她抖落了一下那些衣衫,最终嫌弃似的没有换上。她踏上舷梯,朝底部船舱的楼上走去。   几个宽大的平层内,瑠歌如出一辙地肃清着整艘军舰。她的步伐轻盈,沾染了血液的风雪刀好似没有撑爆的极限般,稳妥地为主人输送着精血。   军舰内部空间过大,瑠歌闹出的动静并不小,船舱内到处闪烁着红色的警报灯。有穿戴整齐的军备血族从另一头匆匆赶到,见入侵者是一个看起来美丽纤细的少女,警惕心一下子升到顶峰。   越是美丽的血族,血脉力量越是可怕。更何况方才技术工人查看了整艘船只,没有任何地方有被人撬开、或是漏水的痕迹。   眼前的少女,就像是会吸食灵魂的恶魔,一下子从地狱出现。   他们不清楚,究竟谁会成为谁的盘中餐。   恢复了一部分活力的玄金色源血雀跃地鼓动着,瑠歌恶作剧似地笑了笑,这回她没有使用海水漩涡直接将人拖住,而是像验证吸血成效似的,直接释放出了源血的威压!   无形的气场涤荡在军事化的金属走廊中,那一瞬间,这些武装完好的血族除了领头人勉强蜷曲着膝盖外,其他所有血族都跪倒在了地上。   “你们看起来味道太重啦,感觉没有刚才那一批好吃。”瑠歌一边评价着,一边从旁边绕过这些无能的血族,“就你们这些能力,过来是干嘛的,激情送温暖的吗?”   领头的血族军官感到格外憋屈,他们过来的任务主要是对付合众国那些小家族小领主,还有那群学生!谁知道半路杀出了这么一个妖魔鬼怪!   瑠歌轻声笑着,继续向军舰深处走去。   浮于水面最高层的船舱内,一位身着华贵长袍,外披短款轻薄斗篷的男人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面带悲悯地看着远处天空的异象。   “紫色雷电……呵呵。”   门外有慌张的下属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小声迅速地在女总管的耳边汇报着什么,随后满脸敬畏地离开。   “那只小兔子到第几层了?”   “陛下,第六层。”有着一头利落短发,浑身遍布紧致肌肉的女人简练地回答道。   “苏摩,你先去会会她。把她彻底清理出去。”   “她身上有梅尔维尔那家伙的气息,恶心,我快要受不了了。你尽快解决。”   “是,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中东某国,没错,Hamin他哥已经成功上台辽!然而主角团没人有空去救他,海冥在第四卷 前只能先努力自救一下了(才不是魔鬼 第57章   手持环刃的高挑美人快速走在半弯的金属甬道中,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内。   如果观察仔细一些,会发现她银色高跟鞋的底部闪烁着异样的锋锐光芒,那是几乎与鞋色融为一体的尖锐毒刺,只等敌方疏忽大意时发出致命一击!   晶莹剔透的弯刀自又一位血族的胸腔中拔出,刀身流淌过一抹妖冶的赤色,呻|吟不止的血族就地化为了一捧灰尘。感知到有高级血脉接近,橙金色卷发的少女温柔地抬起了头,“嗨,你好啊,终于出现了看起来不错的货色呢。方才这些,质量未免太次了。”   少女的血瞳中没有任何光芒明耀,苏摩不禁皱了皱眉头——方才的报告中可没有提到过敌方是处于暴食的状态!   处在暴食状态中的吸血鬼,往往失去所有理智,被本能所控。然而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眸中明明没有半点意识清明的光亮,却依旧能够吐字清晰地说话。   看来,这是属于这具身体的“负面型人格”。   血脉强大的血族便是如此,一旦在日常生活中过多抑制自己的欲望,或给自己框架太多的限制,很容易在暴食的状态中被心底积压已久的欲望所控制。   苏摩向少女点头示意,随后立刻抛出了手中的两把环刃!   环刃是一种半月形的刀刃,直径约有半米多长。这种武器可近战可远攻,刀身上锋利的齿锯为了方便浸染了高浓度的液态银。一旦被刺伤,伤口会被高浓度银不断腐蚀,产生灼辣的剧痛感。   短发女人的肌肉暴起,一出手便是雷厉风行的攻击!环刃投掷跃出完美的弧度,甚至在飞投的过程中化出了迷惑视线的重重虚影。虚影未至,她本人棕黑色的身体就已经瞬移到了瑠歌的面前。   环刃与拳风蜂拥而至,加上女人手臂上叠带的金环咣咣作响,给人一种目不暇接不知该先应对哪一招的无措感。   目眩神摇中,瑠歌虚晃了一下身体,如蛇一样无骨地攀附至了女人性感的后背。她先是操控风雪刀乒乒乓乓对上两把环刃,再是召出海水漩涡落于苏摩脚下,掌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根棱刺,随着手肘向后狠辣一击。   这一击毫无意外地落空,瑠歌动作极快,没有丝毫停顿。她在空中翻了个身,倒走于天花板上,给人一种古怪的扭曲感。   两人皆在第一手的攻击中,看破了对方的虚招,衡量着对方的力量!   见少女手脚伶俐,对军中格斗术颇有见解,苏摩琥珀色的瞳仁中掠过一抹厉色。   这样下去,她们恐怕过上百招也不会分出胜负,必须要先发制人!   瑠歌每走一步,足下便像绽开了花朵似的冒出一个个缓缓转动着小型漩涡。如若不是听说过这些漩涡的厉害,这些氤氲如漂亮水花般的小东西几乎与投影仪投放在墙壁上的特效无异。   海水漩涡现世的刹那,苏摩腾空跃起,突然开始震动手臂上沉重的金环。   她每只胳膊上都戴了三只金色的圆镯,脚上脖子上也不例外,看起来极为行动不便。   可偏偏,她的动作轻盈如神话中的金色双头鹰,似乎丝毫不受这些圆镯的影响。   女人像是在舞蹈。   高跟鞋肆意地滑行在金属甬道中,随着腰肢的摆动,那些哧啦哧啦的金环忽而扩散出尖啸的音波。瑠歌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而在她伸手自动防卫的那一秒,环刃紧接而至!   风雪刀仍在远处与另一只环刃相撞着,这一击令瑠歌猝不及防。金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点点滴滴洒了苏摩一身。少女挡耳的左手自手肘以下完全被斩,环刃的刀气甚至在她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唔。”瑠歌停顿了一下,立刻在身体四周架起防护的冰墙。她垂眸去看不断被液态银吞噬发黑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召出一根冰棱,手起刀落,竟是将坏死的那一层表皮再次干净利落地切下。   二次断臂,少女一声不吭,井然有序地处理着突发情况。   音律攻击的作用不仅对她来说出乎意料,那些尖锐的声音甚至能够催发海水漩涡,引得刚刚臣服于瑠歌海水精魄再次蠢蠢欲动地躁动起来。   疼痛似乎再次为瑠歌带来了疯狂的情绪,她燃烧着体内刚刚吸进体内的精血,源源不绝地供给金色血气,再让血气去压制那些躁动的精魄!   四四方方的冰墙厚重,苏摩调高了音啸的频率,冰墙撑了大概有6秒,随后在可怕的超高音波中自内部炸裂出可怖的罅隙。   冰墙爆裂声又续了3秒时间,这9秒钟足以瑠歌解决所有异常。她手臂断裂的边缘细胞迅速修补再生,极快地拉扯出了新手臂的雏形。   苏摩见状眸色一暗,许多血族因为被银腐蚀的痛楚很难再做到立刻切下坏死的组织,对方不过是个刚下山的小女孩,没想到居然在战斗中有如此果决的反应能力!   必须要速战速决。   她加大了音波的输出,金色圆镯摇晃至疯狂,在某一个角度,她忽然对上了少女对她友善微笑的双眸。   “你想快点结束,巧了,我也不想继续和你耗时间。哥哥还在等我呢。”少女说着,红宝石般血色的瞳仁竟骤然间被金色的光芒替代。   那一刹那,她周身忽然爆发出了金色的雾气,冷不丁地朝苏摩身上铺天盖地地罩下!   “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一招,一定要在饱食的状态下才能达成,恭喜你,你是第一个见证者。”   苏摩防不胜防地吸入了几口金色雾气,顷刻间,金色血气迅猛地侵入了她的体内,开始雀跃地活动着,肆意蚕食绞杀她体内的血气!   “你——咳咳。”   瑠歌手掌伸出,像揉捏对方的内脏般指挥着血气的走动。金色血气见敌杀敌,以一挡百,哪怕在对方的大本营,也能凶残地杀出一条血路!   简直如同某种感染迅速的瘟疫。   短发女人闷哼一声,身体肌肉不断抽搐。对方的血气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她无法像瑠歌一样割去自己所有的内脏。   那和化为一摊任人蹂|躏的肉泥没有区别。   随着金色雾气的浓度加深,女人很快单膝跪地。瑠歌走近谆谆善诱道,“你要不要来我们这边?福利待遇一定比你家亲王好很多哦。”   “你杀了我很多部下。”哪怕体内正翻江倒海,女人尽可能地保证着声音的平稳。   “部下?你是指那群废物?”瑠歌浅笑盈盈,“我若不杀他们,死的便是摩根氏族庇护的领主们。战场上没有对错,改变立场——”   她话说到一半蓦地消音,扩散的金色雾气忽然汇成千万道直线,向后方直直地奔涌而去。金色血线拉扯了一个来回,密不透风地挡下了鬼魅的伏击。   瑠歌快速建立起厚重的冰墙与海水漩涡,她捞起半跪在地上的女人想要瞬移离开,没想到女人居然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打算阻扰她瞬移的动作!   瑠歌深红的眼瞳中闪过一抹戾色,她眼疾手快地拎起女人的后衣领,将她的身体当做子弹挡板般架在了自己身前。   枪林弹雨的金属甬道间,忽有默祷者如雷贯耳般的祈祷声响起。瑠歌冷笑一声道,“亲王大人,您不要您忠诚的属下了吗?”   瑠歌说话的时候又细致地在女人的衣饰上巡视了一个来回,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氏族徽纹,无法辨认是哪位亲王。   “地上的生物终究会步入神的殿堂。”来人一脸悲悯地说道。   中年男人穿着贴身的精美长袍,外面如同枢机主教般罩了一件短式斗篷,手上持着一把钉着圣象的十字枪。   这竟然是……   瑠歌眼眸一转,脸色不变地嘲讽道,“格里高利亲王?还是圣·格里高利?恕我无知,请问您是第几世?喔,无上荣光的教皇大人最后也投向了永生的怀抱,看来漫步在神的殿堂并不那么让人愉悦,是吗?”   她没有亲眼见过格里高利氏族的任何一位成员。   这个氏族高高在上,整个家族都好似散发着十字军东征启程时最辉煌的圣芒,而光芒永不坠落。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在典籍中读到过相关知识——再联合老者的话更正一下。   格里高利氏族出自罗马教廷。从伟大的格里高利七世开始,罗马教宗为了将自己的权利凌驾于诸王之上,扩张版图,不惜与血族强强联手。作为回报,当年打着清洗异教徒、火烧女巫的幌子,实则在围杀希帕提娅氏族的领头羊,便是格里高利领导的教廷。   “既然您对您的属下那么无所谓,那么她的一切,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瑠歌毫无征兆地赤手插入女人的胸膛,缓慢摩挲了一会儿,掏出了一整颗血淋淋跳动着的心脏。心脏内部因为有瑠歌本身的血气侵略所以依旧维持着生机,没有化为灰烬。   格里高利亲王倨傲地破解着她挡在身前融合了炼金术的漩涡屏障,那上面被她叠加了不少障眼法,融合了老者灌输给她的知识。   瑠歌唤来冰刃切断连接在心脏上的血管,舔了舔唇边滚烫的血液,快速道,“一滴源血就这样送给我了,您真大方。那么多谢您的款待,我们稍后再见。”   ——她可不会白瞎到和专门猎杀希帕提娅氏族的亲王周转时间,她对自己的氏族历史都不甚清晰,万一对方有什么法门能够专门克制她的血脉,那就亏大了。   瑠歌说完,立刻血脉传音呼唤老者。虚空闪烁,她在转瞬间回到了飘摇的冰层上!   手上依旧捧着那颗跳动的心脏,瑠歌眼眸如有湛湛水光划过,眸色清明。   全身漆黑的男人伫立在飘摇的冰层上,他的脸色苍白,眸光锐利。   无数繁复的符文出现在他的颈项上,如同为他刻下了某种监|禁的符号。   注意到沈雁月居然一直停留在原地,瑠歌不禁伸出双手,将心脏递到了沈雁月的唇边。   “哥哥,来,给你的补品。”   沈雁月垂下眼睫,矮他半个脑袋的少女脸上沾染了不少血液,袖子也少了一半。她的神智回归,真诚的笑容中隐藏着暗暗的期待,好似特意替他打猎回来。   沈雁月低头吻住了对方染血的指尖,对着近在咫尺不断鼓动的血腥心脏,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伸出手揉了揉少女的发顶,仿佛她做了什么恶作剧。   “哥哥,我在掏出她心脏,不,或许更早一些,我已经醒了。只是我默许了这种行动,没有去阻止。”瑠歌突然直白道,“我好像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我从没杀过那么多人。”   “杀血族好像都没有什么实质性,很难让我有真实的恐慌感。毕竟最后,都化成了灰啊。”瑠歌苦笑道,“我看不见狰狞的尸体,看不见血流成河,只能看见砂砾一样的尘埃。总有一天,那也将会是我的末路。”   “我现在感觉很糟糕,但目前的情况不容许我否定自己。哥哥,对面来的是格里高利氏族,你对他们熟悉吗?”   “瑠歌,”男人拉开少女的手臂,轻柔地把她揽在了怀里,“我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日复一日地在战场上厮杀,不知道沾满了多少鲜血。力量用尽了甚至不用闭眼休憩,可以就地掠夺他人的生机。”   “我们就是这样的种族、这样的生物。但同时,这份力量可以让我们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这听来好像很自私。”瑠歌道。   “是,没错。”沈雁月颔首道,“食物链便是如此,你要责怪自己的食物链,责怪每一个生物的食物链么?”   “你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瑠歌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为难道,“那说起来,希帕提娅的血脉好像允许我站在了食物链的顶峰?”   沈雁月划过她光秃秃的袖子,安抚道,“瑠歌,听好了,他们不仁,我们也不义。我先与你交换下情报。关于你那把枪的使用,还有我们所有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两人在一言一语对话间,远处的海面出现了阵阵璀璨的光芒。老者在得到瑠歌消息的刹那,周身气息暴涨,已经率先冲到了军舰前方,布置下天罗地网的陷阱。军舰内部人员损伤不少,抵达漩涡的时间应该会延长。   格里高利氏族与希帕提娅之间,恐怕有血海深仇。   瑠歌转眸眺望了一眼,很快收回了心思,等待着沈雁月的下文。没想到对方拉回了她的手臂,不容置喙道,“现在,你先把饭吃了。这滴源血的补充对你来非常需要。”   “唔,那我吃完哥哥你再咬我?”瑠歌眼眸灼灼地盯着他,“我的血气比以前更强了,大概会好吃点?我的意思是可以多给你补充点,我也不知道。”   她学着他的语气煞有介事道,“沈雁月,你听好啦。一会儿不管出什么事,你都不许打头阵。我会一直注意你的行动,你不许背后打什么算盘,知道了吗?”   “你要是不接受,我就……我就。”   “就什么?”沈雁月轻笑。   “哎我还没想好,这个条件状语以后再说!”瑠歌再也不矫情,低头,血瞳中涌现凶狠的光芒,一口咬下了心脏一角。   这个复杂的局势,不是她死,就是对面活。   海水大漩涡、各大亲王,她得确保有足够的能量储备,来破出围困之势!   ※※※※※※※※※※※※※※※※※※※※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食中的瑠妹,其实最想做的是把沈哥哥——(不是   谢谢墨小鱼和闲的营养液!!ww 第58章   捧心而食,瑠歌的动作过于不拘小节,晃动的冰层上很快流下了几大摊血水,又被涌上的海水洗刷干净,留下一抹淡淡的绯红,再完全消失不见。   亲王贴身属下的血脉能力自然不弱,没想到栽在了瑠歌的源血化雾上。   口中的血液味道并不像普通血族那般香甜,苏摩的血液如同她本人的性格,醇厚,蕴藏着丰富的能量。   小口吞吃完所有的精血,瑠歌清洗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与脸颊,将立于掌中的源血一分为二,递到了沈雁月的唇边,“不许拒绝。”   刚刚被冰水冲洗过的掌心犹散发着淡淡的寒意,古铜色的源血沉寂地跳动着,沈雁月低头,顺着瑠歌的意思服用了半滴源血。   “苏摩,这个名字取于天竺古神,没想到格里高利身边还有这样为他卖命的血族,”沈雁月疲郁的脸庞恢复了一点血色。   “天竺古神?”瑠歌喃喃道,“那里也属于东陆,不是一起被屏障分割了么?如果她来自天竺,起码是大航海时期开始时就来到这里了。按部就班的修炼,竟然需要五百多年才能拥有这样的水平能力?”   “她的源血有完全精粹过的痕迹,应该是先天被低级吸血鬼初拥,再被高等吸血鬼强行洗伐血脉,因此蹉跎了不少岁月。”   “那——我岂不是……”瑠歌摊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忽然无法开口了。   “强大的血族在厮杀中陨落,留存下来的寥寥无几。普通血族隐姓埋名生活,虽然疏忽于修炼,却使得血脉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了下来。合众国那些领主是,日不落帝国那些名字晦涩的贵族也是。有时候不能小看他们这些人的生存之道。她既然跳出来选择了这条路,就总有这么一天。”   “……”瑠歌胡乱地点头又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吸收进身体的半滴源血很快被金色血气分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就好像,世界上从未出现过这个苦苦挣扎的人。   瑠歌思绪混乱,她没来得及细究些什么,很快被嘈杂的群体血脉传音打乱了复杂的心情。   唯恐自己抢不到说话权利、第一个争着说话的是艾肯。他把自己被威胁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加上沈雁月的解释,瑠歌若有所思地听着,忽而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们知道,处理完合众国的学生后,摩根女王拉我去了三角高塔。她询问了我和沈雁月的近况,尤其是她在佣兵团app上下的任务。我说一切很好,关于猎杀克伦威尔亲王,我和沈交换过源血,沈会扮做我的样子,这个任务不会对我们的关系造成冲击。她当时听完就笑,说雅清赢了赌约。”   “我那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只是觉得奇怪。互换身份这个办法正常血族是不会想到的,谁能料到一个成年男子愿意主动去做这种……嗯,身体力行的任务呢?林雅清却从一开始就料到了我和沈会互相扮做对方的样子来夺取源血。除非……他自己本身也在和什么人互换身份,非常熟悉这个套路。”   这段话的信息冲击有点大,连沈雁月也不清楚摩根女王究竟与瑠歌谈了些什么。他不禁抬眸看向瑠歌,灰绿色的眸中似乎有某种情绪酝酿翻滚。   瑠歌抱歉地笑了笑,双手合十比了个请求的姿势。这时候,摩根女王的声音居然插入了进来。   “我这里也有新的情况。”   “等等,谁把你连进来的?”怀亚特霎时不满地嚷嚷,察觉到身份不对口,他又立刻180度转变了态度,“噢天哪我听错声音了,原来是陛下您啊,我刚刚脑震荡了,抱歉。”   “讨论对策,怎么能不加上我,我可是友方。”德沃拉根本不理睬怀亚特的自导自演,温柔纤细的声音继续道,“瑠歌小姐猜测的没错。我现在身边有两个人。”   她很快把林氏兄弟的背景交代了一下。   “对面居然来了三位亲王?!我靠,我完蛋了。”艾肯瞬间颓丧了起来,一旁刚走出金属舱的杰曼扶了他一把。   “陛下,按照你的交易内容,我还没有收服大漩涡。”瑠歌不为所动道,“我想,你说这些尚还为时过早。”   “你会收服的。”德沃拉瞟了眼身侧仍在掐架的兄弟,笃定道,“诸位,我有一个计策,请先让我说完。”   ……   几经激烈的争执,瑠歌面无表情地瞬移至大漩涡旁,心中不断回味摩根女王方才提供的计策。   如果说原本听到摩根女王辉煌的报仇事迹,她是听故事一样觉得厉害,那么现在,她是心服口服。   德沃拉竟然完全看透了全局,并且想到了翻盘的计划!   首先,老者,也就是鲁格纳斯·希帕提娅,他会在布置拖延阵法的同时设立一个巨大的囚禁阵法,好让过来的三艘军舰至少有七天七夜无法行动,有去无回!   汪洋大海中,附近没有任何落脚点,这些被困在船上的血族无法瞬移,外界也无法找到他们,除非他们自内部破解这个炼金术,但那也是七天以后的事情。   阵法吸收天地月光,七天一个轮回,轮回前不受任何外力影响。   然而,这个炼金法阵复杂庞大,就算是能够随手结印的老者,也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准备。   这一个小时间,老者还会对上格里高利亲王,时间有顺延的可能性。另外两位到场的亲王身份仍然不明,但德沃拉会选择二者中更为棘手的亲王,剩下一个留给怀亚特与沈雁月。   杰曼负责保护人类,混淆视线,而瑠歌的本职,就是在混乱的场面中完全驯服这个大海水漩涡!   这个分配的核心目的在于——“既然他们已经在陆地上开始行动,打算在海上拖住我们,那我们就如他所愿,让他们自己在海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德沃拉如是说。   令瑠歌感到非常心痒难耐的是,她想知道,德沃拉究竟是在船启程前就预料到了这一遭,因此找上了鲁格纳斯,还是一切是个现解的巧合呢?   若是递给她船票之前德沃拉就设计了所有的局面,那她的心思也……太深不可测了!   除此之外,瑠歌还在几人的谈论中了解到了一个事实。   原来,沈雁月大张旗鼓地以弦月佣兵团的身份做过不少公开演讲,本质上是为了吸引国际上的压力组织。   压力组织,是一种民间形成的利益与观点共同的团体,组织的主题有很多,比如说有环保压力组织、工商法压力组织、更有反核武器、反恐等各式各样的压力组织。   这些组织通过游说、抗议游|行、释宪等行为,来对现任政府产生影响,从而左右一些政策的决定。   庞大的压力组织身后都有亿万富翁的身影,这些大型压力组织资金雄厚,消息灵通。上至议员检察官,下至普通平民百姓,几乎没有他们得不到的消息。而压力组织的好处便在于此,它是一个无门槛的团体,只要意愿相同,谁都可以加入,不需要像竞选议员一样经过层层考核选举。   这些组织乍一听上去好像无足轻重,不过是乌合之众,然而,一旦沈雁月公开表达了他的意愿,全世界范围内传来了源源不绝的同盟请愿书!哪怕中间有不少是为了搅浑水、窃听消息的间谍,也能让他一瞬间在世界范围内拥有各个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盟友!   更别说,各大压力组织中都隐藏了不愿表明身份的血族。   比如说,元老院中的大能便有因为兴趣爱好,白天扮演人类议员、夜晚扮演压力组织的头领。   又比如说,某身份自由但血脉能力比肩亲王的血族在暗中默默监视着世界各国的动向。   这些低调生活在暗处,但仍有着明确自我目标和意志的人,才是沈雁月想要争取过来的伙伴!   或许,又可以称之为敌方无法监控的隐藏势力。   有些团体或许从来没有联络过弦月佣兵团,然而如若他们发现危机,会立刻伸张自己坚信的正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哪怕林雅泽大放厥词,却暗中有不少反政府的当地人类组织与血族默默行动起来,保护自己的家园。   所谓的实验,绝对没有敌方料想得那么简单!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德沃拉在方才的血脉传音中这样说道,“能释放电流导致人死的芯片?确实是存在这么一项技术。不过他们有钱,就以为我摩根氏族没钱?”   “在我接管摩根亲王氏族之位的时候,我暗中亲自见面挑选了不少靠谱的人类。那些人类来自各行各业,与我手下的血族一起,研发出了能够软化芯片、使芯片功能报废却不会影响生命的液体。”   “属于他们势力的政府部门为新生儿打上芯片又怎样?新生儿在青少年时期可要打不少疫苗,只要我在他们接受疫苗注射时多加一剂液体,这个小东西就报废了,信息库被我们虚拟的数值取而代之。”   “不过中西部是克伦威尔那老东西的领区,那边我可没管,反正他站队了,不知道是否会拿他的地盘开刀呢。”德沃拉最后一句话中带着期待的意味。   小透明·瑟瑟发抖·艾肯吐槽道:“我感觉你们国家的国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是怎么回事?感觉疯狂和死神擦肩而过啊……”   重新接近动作迟缓的大漩涡,瑠歌再次取出了炼金枪,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枪身。   想到几分钟前有趣的谈论,她的嘴角划过了一抹笑意,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老式燧发枪。   这里面,可是蕴藏着亲王的源血啊。   以源血为弹,这种奢侈不要命的作风,想想便令人热血沸腾。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之前船上雁哥拿出平板电脑给怀亚特看的视频,就是一个年迈的女议员在议会上活跃发表自己观点的视频。   这个女议员的真实身份就是元老院的大能。   至于女王一笔带过的赌约,在第四十三章 ww。   ————————————————   “Pressure Groups(又称为利益团体),是指具有相同利益并向社会或政府提出合理诉求,以争取团体及其成员利益、影响公共政策的社会团体。   利益团体是现代政治体系的重要特征,在二战以后蓬勃兴起。利益集团可能介入政治生活,也可能不介入政治生活,而只有介入政治生活,并试图通过影响政府的政策和行为来实现自己利益的集团才是政治团体。” ——wikipedia 第59章   老式燧发枪的制造者是梅尔维尔亲王。   不知道是不是瑠歌的错觉,在老者清晰地告诉她这一点后,沈雁月身上枷锁似乎有一道颜色淡化了不少。   瑠歌细细摩挲着炼金枪,枪身浑然天成,曾经她怀疑过是否能承受住火|药迸射的红宝石晶管竟然是源血本体。她的指尖化过扳机与枪管上手工纂刻的玄奥纹路,心中的情绪复杂而又澎湃。   这是一把源血驱动枪。   她方才在失控的状态下已经浪费了一颗子弹。   根据老者的预估,亲王源血在得到大量精血补充的情况下,大约一共可以发出七发子弹。一旦能量耗尽,这把枪便需要填充新的源血。   深蓝色的海水依旧汹涌深不可测地转动着,速度比起之间有着明显的放慢。探入过漩涡内部的瑠歌知道,最棘手的其实不是漩涡本体,而是漩涡意识操控的那些太空碎片。   她凝望着曾令她恐慌无措的海水漩涡,许是经过生死一遭的缘故,重临这片海水倒吸的“故地”,她竟然不觉得陌生可怕了,反而有一种欣慰的鼓舞感。   就像是离家的小漩涡久违地见到了大漩涡,亲昵熟悉。   感官上的安定并不代表行动百分百的稳妥,瑠歌心道:究竟有什么方法,可以将那些沉旧的海洋垃圾一并解决呢?   若是用风雪精魄把他们一起冻成冰块,这个方法未必不可,但她必须在潜入海水一定深度后,从底部向上结冻。考虑到水压和转速,操控难度加大不说,她很有可能会在释放风雪之息的时候被那些太空垃圾戳成筛子。   大漩涡到底与那些小漩涡不一样,她无法在冰层之上传输血气直接触碰精魄核心。   距离太深了,况且那是对方的自主领域。   瑠歌托腮思考了一会儿,她不动,底下漩涡也没主动发出攻击,仿佛在借此机会竭力喘息着。   海平线上属于炼金法术的光芒阵阵,灰蓝色的天空好似在此间成为了炼金术的基底,玄妙璀璨的线条在灰蓝色幕布上流窜着闪过,简直像是驰骋天际的坠落陨石。   昳丽的光线映入瑠歌的眼底,她望着、沉思着,忽而向老者发出了血脉传音。   “前辈,很抱歉这时候打扰您,请问徒手结印——我是说直接设置传送法阵难吗?您可以现场对我进行教学么?”   虽然一心几用对于瑠歌尚有难度,不过看起来就全能无敌的鲁格纳斯·希帕提娅,想必不会为这些小问题烦恼。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老者可以布置小型传输法阵,那么她可以将传输法阵投入漩涡中,法阵随着漩涡自行转动,随后源源不断地将碰撞到的太空垃圾转移出去。   转移到哪里?   当然是格里高利的军舰上!   瑠歌就不相信,几十吨乃至上百吨的海洋垃圾戳不穿格里高利的船!   她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老者在瑠歌的三言两语中迅速领悟到了她的想法。似乎因为手上东西多到忙碌不过来,他的语气快了很多,简直不像个牙齿摇摇欲坠的老人。   “这玩意儿不难,小崽子。我念阵法的布置要点,你跟着我同时动作,大脑不要停止思考。这东西除了手续繁琐点外,考验的是精神力传输,你最好找个人来帮你。”   瑠歌颔首,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眼看其他亲王还没出现,她给沈雁月传音道:哥哥,我需要你的帮助。   ……   怀亚特脸色难看地跟在德沃拉身后。   格里高利显然被各种纷扰不停的小手段激怒了,身为睥睨普世的亲王,他竟然抛弃了空壳部下,连续使用虚空跳跃迅速缩短距离!   至于德沃拉,她没有兴趣参与林氏兄弟的争执,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站在第一战线,减轻鲁格纳斯的负担了。   海风阵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金属气味,又被冰冷的寒意冲淡。天空早已停止了下雨,厚重的云层变幻中,不时有刺眼的白光撒下,天气竟然有转好的趋势。   但——这不是一种象征暴风雨过去、希望即将降临的自然景象,而是格里高利作为教皇独有的天赋!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获取这种天赋的,有人说,那是他在人类时期日夜祷告取得了各教堂圣像上凝聚的光辉;也有人说,十字军东征之处尸横遍野,那是他为战场亡魂引渡时产生的圣芒。   在一瞬间产生高曝光度的白光,这种炽热的光芒能够瞬间将吸血鬼灼烧成灰。格里高利教皇作为七大氏族的亲王之一甚至不被血族熟悉。他的圣芒曾经普照了千万信徒的大地,每一位信徒在见证神迹过后都会泪流满面地喃喃道“哦,父亲,您终于睁开眼睛救赎我们了吗”,诸如此类的话语。   有了信徒坚定不移的信仰,这些信仰转换为能量,使他的天赋更加强盛。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信徒信仰的已经不是神,而是他作为神的代言人的本体。   德沃拉·摩根,作为现阶段的摩根亲王的确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谋算天赋,但身为她的前夫——应该说死了的并没有离婚的丈夫,怀亚特清晰地知道,她身上根本什么天赋都没有!   她才一百多岁,拿什么和那些皮糙肉厚的老东西争?   摩根家族那点儿精血源血吗?还不够她烧的呢!   她能走到现在,全靠策无遗算的谋略,提前布置好周全的捕猎计划,但硬碰硬,她绝对不行!   怀亚特咬牙切齿,他因为呼吸过于急促明显,沈雁月的血脉传音紧接而至:怀亚特,再这样下去,你有可能会暴露身份。   他重点发音了他目前的名字。   怀亚特满不在乎地一笑:我刚才雷劈得那么大,你没看到她都没有反应吗?放心吧,我想好了借口。我是蓝道尔的时候,劈出来的雷花是白色的,这次换成了紫色的。   沈雁月忙碌阵法的掌心一怔,无语地回复道:你不觉得自己的理由蹩脚得可笑吗?   怀亚特云清风淡:反正她不在乎,你看她前来质问我了吗,她连质问我的兴趣都没有啊!况且德沃拉讨厌打雷,她觉得那很吵。我在她面前,就是个讨厌的透明人。   还好他们两人现在不是面对面说话,不然怀亚特一定能够清晰地看见,沈雁月的眼神称得上怜悯了。   “对了老弟,你之前的计划是不是准备放弃了?”   “嗯,”沈雁月承认道,“瑠歌会生气,所以原来的计划作废。”   怀亚特追逐的脚步猛地一顿,感慨道:“哦豁,以前我跟你意见不合的时候一定要跟你冷战三天三夜你特么才能妥协。瑠歌小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兄弟比不了比不了。”   “得了吧,你耳根子比我还软。德沃拉说什么你都只会连连点头,跟中了迷魂药一样,连坚持一下的底线都没有。”沈雁月毫不客气地回击。   “……”一语点醒梦中人,怀亚特的脚步完全停止了下来。   他望着金发女人远去的背影,低声道:“你说得对,我是喝了迷魂汤,而且从来没醒过。”   他的情绪也到了临界点,差点崩盘了。   在得不到德沃拉任何注意力的情况下,他压抑了多年的脾气竟有重新燃烧的趋势。   “我就是个后勤,”怀亚特重新给自己定位,“她有麻烦了我再上去。现在……我就不打扰她的好兴致了。”   大步瞬移到鲁格纳斯的身边,德沃拉欣赏着老人牵扯出的法阵脉络,“阁下,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老者头也不抬,哼了一声评价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位置,我建议你和沈雁月那小子互换一下场地。他来制衡格里高利比较合适。”   金发女人苦恼地歪了歪脑袋,“沈先生不是还处于血誓反噬中吗?让病人打头阵不太好吧。”   “你见过他的天赋了么?”老者面部抽动,脸上出现了好几道褶子,“他的天赋可是克制格里高利的天然利器!如果说你那条小破鞭可以消耗格列的一成精血,那么他的天赋,足以消磨格列的五成精血!”   德沃拉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虽然您的建议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必须告诉您,我对炼金法阵一窍不通。我看沈先生也不了解,可惜他好像已经上手了。”   她说着,安慰似的走上前拍了拍老者的肩膀:“我们俩就是第一阵线的搭档了,您不要嫌弃我能力低微才是。”   鲁格纳斯认真地打量了眼前的花瓶几眼,作为亲王,这个小女孩的确心思狠辣,对比其他老血族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连带着坑了他一把。   但真要评头论足她的能力……   “小女娃,你坚持想要呆在这里我不反对,”老者咧齿嘿嘿一笑道,“反正对我来说,就是多了个天然储备食粮,还是活的。”   他们说话间,格里高利飘然的长袍已经出现在了肉眼看得清楚的地方。德沃拉见状突然朝天空挥了挥手。   只听轰然几声巨响,属于摩根氏族的军舰竟然打出了好几发追踪弹!那些像是鱼|雷一样的银质弹头在空中飞速划过,追索着黑色的身影疯狂而去。   高科技产物下的追踪弹块头过大,对于亲王的敏捷能力来说,几乎可以闲庭散步般地绕开。德沃拉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那些追踪弹在靠近格里高利领域边缘的时候,居然自动散成了千万朵银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地朝亲王打去!   大滴的高浓度银很快腐蚀了格里高利的气场,只见亲王面无表情地拿出了一枚沉重的盾牌,挡在自己的左上方,好似熟悉了这种不痛不痒的开场。   德沃拉见状眯眼道:“攻城战……不知道我和他谁更胜一筹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江很炸毛 2   展兮兮 42   犹记犹犹 6   谢谢三位的营养液和糖中带刀的地雷=w= 第60章   天光大盛。   高浓度银像是松针掉落般簌簌飞溅,格里高利仿佛厌倦了这种永无止境的雕虫小技,举手投足间云层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即将撒下圣人谴责的天罚。   身着教廷极简风格长袍但在边角处尽显昂贵奢华的亲王俊美慈悲,他自带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眼角有几丝浅浅的皱纹,使他看起来更具有臣服力,所有信徒在跪地仰望他的刹那都不会怀疑他作为教皇的身份与资格。   他好像天生该登上这个位高权重的冕座。   格里高利的眼底始终没有映上金发女人柔美的身姿,如同她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虫子。倒是视线在转向老者时出现了细微的怔忪,随后神态像是兵败如山倒般迅速龟裂了。   “没想到在这鬼地方还能见到昔日的老熟人。”亲王傲慢地讥讽道,“你这条丧家犬竟然苟活到了现在。”   “呵呵,我亦十分不解,”老者颊肉抖动,苍老的声音半步不让,“上帝居然没把你这招摇行骗的老赖收回去,可见神都是有眼无珠的瞎子。”   “你!”   “你——”   两人几乎就要抛开姿态扑吼着撕咬上去,气氛正是一触即发的时候,德沃拉却突然挥出一个宽大的白色斗篷,从头到脚罩在了老者的身体上,严严实实地将他包裹住了。   她做完,又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同样的斗篷,全身都笼罩在白布的包裹下。   “看你干的好事!”鲁格纳斯吹胡子瞪眼地咆哮道,“你没看到我在和他吵架吗?!这样气势上就输了!”   “阁下,我想您的主要目的是布置阵法。”德沃拉娓娓解说道,“对了,这斗篷是最新研发的布料,能有效阻挡他的圣芒。我很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有用这种古老的物理防护了。”   格里高利看着罩上外套犹如精神病发狂的两人,轻蔑地一笑。他在勾起薄唇的同时,远方有两位黑袍使者正在全速赶来。   根据源血的波动,赶来的两位黑衣人也是亲王等级,不过神识中放大的画面可以观察到,两位黑袍亲王戴着同样的面具,浑身包裹得一丝不漏,看来是不想暴露身份。   这可难办了。   亲王若是显露身份,德沃拉还能根据已知信息猜测一下。但是这个世界不只是七大氏族有亲王等级的血族——还有不少隐姓埋名,或是曾经十三氏族残存的强大遗孤。   那些亲王德沃拉不仅没有见过,甚至挖掘不到任何信息,无法得知对方的弱点与天赋技能。   海风猎猎,掀起女王与老者的袍摆。怀亚特关注着两人的背影,视线又转到了奔驰而来的亲王上,他忽而传音给沈雁月道:你那里还需要多久?   橙金色发丝的少女依旧在不停歇地忙碌着,阵法已经到了最后的完成阶段,她的手脚很快,好似建立一个大型炼金阵完全没有难度。   起码,没有打风雪刀那种让她感觉神魂皆使用到极限脑容量就快不够的爆炸感。   “我手上的已经完成了,”沈雁月道,“你想让我对付格里高利?”   怀亚特想询问的话语磕绊了一下,沈雁月向来说话直白,但此时,他微微感到了丝羞愧。   对面有三位亲王,如果沈雁月对付一位,他和德沃拉对付两位,那么老者布置阵法的速度或许可以加快一些。   然而,“圣灵咏唱”这种药物不仅会刺激血誓,还会让枷咒更快地蚕食沈雁月的源血。他越是使用源血,身体便越是虚弱。   让沈雁月对付格里高利,简直是在叫他燃烧生命。   怀亚特声音艰难道:“德沃拉应付不来三位亲王的围攻。沈,以后我再凝结源血偿还给你……”   “不用,格列恐怕会追着鲁纳打,我来牵住他。剩下两个不明身份的你要小心。”   沈雁月看了眼在炼金阵中忙碌的瑠歌,没想到瑠歌恰好抬起眼来,将另一半风雪刀丢给了他。   “你拿去,”瑠歌简略道,“打不下去了也不要强撑。”   她实在了解沈雁月的战斗作风,他从少年起就是那样,总会不要命地把自己弄到伤痕累累还死撑着。   瑠歌指了指挂在腿边的源血枪道:“万一出事了你给我信号,我……”   她比了个开枪的姿势。   沈雁月轻轻颔首,上前短促地抱了一下她,立刻瞬移不见。   三位亲王啊。   老者那边不知为何没了声音,瑠歌按照自我见解迅速连上最后几根线条。在阵法完成时,璀璨的光芒没入漩涡中,瑠歌稍微修改了一下传输阵的终点。   哪怕不在战场,她也要给那三位亲王送点见面礼,不是吗?   场面混乱。   天空一会儿光芒大盛,一会儿飘起羽毛大的纷扬大雪。云层极力想要散开,却又被雷电与风雪的呼唤重新召集了起来。   天赋在空中领域相互制衡着,大海上方的吸血鬼们也分毫不让。   十字架形长剑与盾牌配合得天衣无缝,风雪刀几乎没有可以楔入的罅隙。沈雁月身形闪烁近攻攻上,千万道粗暴的黑线包裹住了钉着圣人像的盾牌,迫使他张开不了动作。   格列瞬移,沈雁月便立刻追蹑上去,空中不断爆发出两人兵刃相击产生的刀光,伴随着眼花缭乱的天赋,气场一时暴戾。   见场面势均力敌,颇有僵持的样子,沈雁月突然伸手召回了所有的黑色丝线,让那些丝丝缕缕的未知物体缠绕在了自己的身上。   黑色生物服帖地缠绕在沈雁月的身上,如同为他披上了一件盔甲。在他与黑线完全融为一体的时候,沈雁月鬼魅地瞬移至了教皇的身后,出手疾如雷电!   他的攻击速度与力量,竟比之前翻了好几倍!   教皇猝不及防地被正中胸腹,黑线在教皇胸口缭绕不绝,好似一个神秘的诅咒。亲王伟岸的身躯承受不了如此庞大的力量,像是风筝般倒飞出去。他在倒飞看似暴露缺陷的同时,天光猛地照射在沈雁月的位置,如同精准的照明灯,他的身体顷刻被灼烧出了缕缕白烟。   两人同时吐出几口鲜血。   “沈、雁、月?”教皇吐血的喉咙沙哑,发音不太准道,“你身上的东西……好啊,我倒是多年未见了。”   “教皇贵人多忘事,”沈雁月伸手拭去唇边的血液,“我曾也是被您无情驱逐的一员。啊,应该说是被您可爱的孙子?抱歉,记不得辈分了。”   教皇冷笑一声,被激起了兴致,无暇去关注老者的行动。沈雁月眸中有厉色划过,磅礴的黑线冲上天空,遮住了蠢蠢欲动的云层。   气氛剑拔弩张。   另一边,怀亚特起初对上的亲王天赋似乎与植物有关,黑袍亲王召唤出的木条抽发,却立即被怀亚特的雷电劈焦。他与身侧的亲王相视一眼,两人交换了对手。   两位亲王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身量相同,若是不去感知源血的波动,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   新来的亲王随手召唤,海面隐隐又有汹涌翻腾的趋势。只听海底下多了几声长啸,竟有巨型怪鱼出现在这片没有生命的海域随后猛地跳跃出海面!   怪鱼刚在空中挺了个完美的突,准备向怀亚特呼啸而去,就被突然而至的金属碎片扎了个结实,大量血液喷射而出。   利刃般的金属碎片一个个刺入怪鱼体内,怀亚特见状立刻在金属片上覆盖了雷电,直接电晕了怪鱼。   巨型鱼体格庞大,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片海面,似乎是头阵失败,原本因为召唤聚集起来的凶猛鱼群立刻散空,惹得黑袍亲王苦恼地挠了挠下巴。   “看来你们还有点本事,好吧,我就不陪你们玩了。”   他的语气慢条斯理,给人一种细胞发酵般的漫长感。不知他动用了什么手段,怀亚特在眨眼间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阴冷潮湿的黑暗洞穴,周身的感觉黏腻而恶心,到处都是颜色古怪的蘑菇,他像是爱丽丝梦游一样落入了一个奇妙的异世界。   从外部来看,怀亚特仿佛被一个长满棕黑色腐生植物的圆球从里到外尽数包裹住,连喘息破开的机会都没有。   “你就好好在迷宫里享受吧。”亲王莞尔道。   ……   炼金阵法持续运转着,高效地转移垃圾。远方的战场情况不容乐观,明显敌方的光芒要大过己方。   瑠歌见状不再等待,立刻投入了海水大漩涡内。   和上一次不同,瑠歌此次进入大漩涡,意识清晰精血充沛。面对投射而来的碎片利刃,她甚至可以用小漩涡卷走。   由于收服了一部分漩涡精魄,因此瑠歌的血气对漩涡转动的规律有一定的了解。瑠歌尽量放松身体,使身体随波逐流,好深入到漩涡核心。   海面下光线暗淡,混乱的水流中看不清周遭环境,只有压迫神经的窒息感。不知过了多久,瑠歌的神识中突然出现了许多尖锐怪异的啸声。   那些啸声给人的感观十分奇怪,像是拥有一套自己的独立语言。瑠歌尝试着与那些声音建立联系,却屡屡失败。   很快,她的脚下出现了暖融的光芒。   有了传输阵法的运转,果然深入漩涡简单了许多。她仅需用血气包裹住自己,就能解水压的问题。接近漩涡核心的地方水流不再激烈转动,瑠歌挥了下手臂,尝试游泳过去。   金色的血气打了头阵,根据主人的指令勇往直前地开辟着道路。周遭的环境似乎没有危险,不远处的漩涡核心好像唾手可得。   然而,飞快蹿入漩涡核心的血气却像是被岩浆灼烧了一般,迅速丢盔弃甲地逃窜了回来。   根据反馈信息,瑠歌心中微沉。   能够引发如此大的海水漩涡,它的核心因为长时间高速运转,热量几乎可以比肩地壳深处。这样的温度别说血气,就是瑠歌本人进去也能迅速烧成一捧骨灰!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章节这卷就结束了!   Leaf 灌溉营养液 16   水吉今天吃药了吗灌溉营养液 10   谢谢两位的营养液~ 第61章   瑠歌围绕着漩涡核心转了一圈,因为有暖色调的光芒萦绕,无边的海水骤然间不让人觉得恐惧了,她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海底宝藏的探索者。   这个距离哪怕开源血枪,结局恐怕是两者硬碰硬同时毁灭,产生的效果大抵和两颗导弹撞击产生的爆炸波旗鼓相当,她自己也会被恐怖的水流卷走。   她或许可以依靠时间流速变慢的瞬间捕捉破碎的海水精魄,但分裂的精核能量基本和小漩涡差不多,没有什么意义。   瑠歌随手结了几个炼金法阵,图案结成的眨眼间顿时被核心的高温熔化了。面对这样一个东西,似乎除了专门研究地壳深度的挖掘装置外,血肉之躯面对它几乎万法无用了。   瑠歌苦恼地游弋了几个来回,核心处的大漩涡非常安全,没有任何袭击。她思索了好几个办法,全都觉得不可行。   血脉中的小漩涡好像因为见到了熟悉的伙伴,开始在瑠歌的血脉中躁动嗡鸣起来。瑠歌已经利用血气压制了它们好几次,这一次躁动,她干脆将不安分的一部分尽数释放了出来。   小漩涡们在获得自由的瞬间,立刻朝大漩涡的核心蜂拥而去。瑠歌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片段,在她第一次攻击这些小漩涡的时候,它们似乎想要利用融合合并来对付她!   那么现在……   闪光的精魄在海水中犹如宇宙中的千万星辰,很难让人提起防备心。瑠歌身边跳跃着这些漂亮的光点,光点牵引着她,似乎在将她推往海水核心。   瑠歌警惕。   它们是想让她过去自寻死路吗?   光是在核心的近处,她已经觉得海水温度达到了沸点以上。如果不是有血气保护身体,想必她早已被煮了个熟透。   游得较快的海水精魄已经抵达了核心边缘,神识中再次响起了令人怪异不解的呼啸声。瑠歌偏头聆听,只见身前的核心光芒似乎稍稍黯淡了一些,如同在邀请她过去。   海面上的战局不知道怎样,目前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处理办法。瑠歌破罐子破摔,干脆接受了邀请。   哪怕这是个局,她也有能力可以保证自己在关键时刻逃窜出去!   这就够了。   察觉到瑠歌的同意,身体防备降低,核心之处忽而传来一道温暖的水流。水流在瑠歌的身下托着她,如同隐形的鱼,载着她前往自己筑建的新巢。   那些光点般的精魄在瑠歌身边雀跃舞蹈着,仿佛在兴奋两者达成一致。   瑠歌迟疑地停顿在漩涡边缘,进入到光圈内部后,她感觉不到灼烧的温度,好像对方也撤去了防备。   眼前出现了一个金色小球玄妙地运转着,小球运转的轨迹犹如各大行星的轨道,360度游弋着切入点不同的圆,散发出威力恐怖的余波。   在光点的催促下,瑠歌鬼使神差地将手覆盖上了金色小球。   球体的转动速度极快,蹭过她的掌心又运行了一圈。它跑过的轨迹仿佛某种古朴的阵法,瑠歌手臂探入那些残存的轨迹后,神识仿佛进入了一个玄而又玄的境界。   脑中像是被抛入了杂乱的毛线团般凌乱地生产着杂乱无章的线头,剔除纷乱嘈杂的声音,瑠歌在瞬息间领悟了金色小球想要传达的意思。   原来,在漩涡形成之初,这里是一片非常干净的海域。后来人鱼的族群发现漩涡能加快各种垃圾的软化分解后,便把其他海域中的废弃物纷纷抛至过来。   远到大航海时代的沉船,珠宝被人鱼清理走后只余下了残渣还有玻璃酒瓶,再到近代的贸易船、还有数不胜数的太空残渣和人类垃圾。漩涡虽然可以利用尖锐的太空碎片来伤害入侵者,但同时分解金属也会让产生“意识”的精魄感到疼痛难受。   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内生长了密密麻麻的肿瘤,不断流着脓水,无法彻底割除,只会腐烂在体内,反复切割着坏死烂掉的软肉。   瑠歌打出的源血弹大幅度削弱了精魄的强度,使它处于虚弱状态。怒火下降,精魄恢复了少许的神智。   直到体悟到体内的金属碎片竟然在飞速减少,这颗金色核心才有了大喜过望的感觉。   在海中,它是人鱼的垃圾处理厂。   没有鱼群愿意接近它,没有任何生物生活在这片海域。   只有废弃的、掺杂着石油气味的金属,搅得海水都仿佛接近变质的边缘。   但现在,它得到了重获新生的机会!   金色核心不再抗拒瑠歌的接近,仿佛在熟悉她的气味似的,主动蹿入了她的掌中。   澎湃磅礴的力量涌入瑠歌的体内,剧痛使她抑制不住地弓起了身体。   血气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作用,鼻尖出现了几个呼吸不畅产生的水泡,瑠歌放任自流,撤去了所有的防护,唇角泄出了一丝畅然的笑意。   金色的雾气骤然爆发在海水深处,她竟然在使用源血化雾加快吸收着这些天然精魄!   翻滚汹涌的海水漩涡从核心处迸射出了璀璨的光芒,光芒穿透海面,直指云霄!   ……   海面上射出金光的瞬间,几位亲王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凝滞了一下,随后加大了攻击的密集度,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向漩涡。   打得最猛的是格里高利亲王,他似乎对这种血气的味道格外熟悉。挥出的十字剑由于力量过大剑身兀自颤抖着,几乎要在他可怕力量下化为铁屑。   只听教皇意味不明地嗤笑道:“好啊……我原以为这里只有条希帕提娅的老狗,没想到还多了个传人,此次真是不虚此行!”   他打得凶,沈雁月的动作就更加疯。无数黑线像不耗源血似的一波又一波扑上,男人的身影矫捷,苍白的手臂上肌肉暴起,叠加着血气,完全不像是被血枷困住的模样。   听到教皇的话语,沈雁月的唇角微勾。下一招打出时,流淌在风雪刀中的竟然不是玄色的血气,而转变为了金色的血气!   教皇手中的十字剑猝然停顿,剑花一转,他血色的眼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憎恶划过,“你们居然交换了源血?真是不错……”   “我这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盾牌仿佛听到了他的祷告似的,在他手中不断变大,形成了一个贯彻天地的流泪神像。在这一刹那,璀璨的天光挤走了暴戾的风雪,光芒直指被布条包裹的男人!   他的身体散发出了灼烧过度的白烟,沈雁月却跟没看到一样。风雪刀打了个旋,他身上的黑色布条乍然散开,无数黑色流星一样托着尾巴的光点萦绕在圣母像边缘,为神像刻上了烟灰色污泥般的痕迹。   那些光点看似松散没什么力气,在飞舞了一会儿后,竟然形成了横七竖八的锁链,将神像捆了个结实,随后加大力量直接绞碎了神圣的巨型盾牌。   一块块石头砸入海面,神像迅速变小,重新变回了盾牌原有的大小。上面的神像已经变得脏污不堪,姣好的女性面容被毁得一塌糊涂。   格里高利森然一笑,手臂探入储物戒指中,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教廷有不下百种武器,我看你能挡下多少。”   ……   怀亚特被困在充满潮湿黏腻的腐生洞穴中,他摸了把湿润的泥土,这里的水汽含量很高,若是他强行使用雷暴劈开这个空间,恐怕自己会被连着一起劈。   然而一旦想到德沃拉没有任何天赋傍身,他咬紧牙关在手中召出狂虐的雷暴,强行压入这片空间的地脉。   无所谓,反正他在收服这个天赋的时候早就被劈成过焦人了。   再劈一次……好像也没那么有所谓。   只是发型和肤色会有点丑。   戴着面具的亲王大步流星地向漩涡方向赶,见自己的腐生空间竟然自内部炸裂开,他轻轻地“咦”了一声。   蓝道尔的雷电天赋在合众国几乎闻名遐迩,哪怕他去世了近百年,他的天赋依旧常被人津津乐道地谈起。   覆盖在面具下的眼眸闪过一抹兴色,面对追蹑而来的雷电,亲王振袖跃起,几道软蛇般的软体物射出缠绕住了雷电本体,两者腾挪缠战,噗叽噗叽的软体物接连爆炸,喷溅出毒雾。   另一边,络绎不绝的树木枝条与猩红长满眼球的长鞭威风凛凛地绞杀着。纵然德沃拉有些不敌对手,不过每完成一个阵点的老者就会顺势出手减轻一下她的压力,战场也称得上胶着。   见海面上升起了冉冉金光,她笑意盎然地询问老者道:“请问您还有多久能完成?”   “快了,”老者不屑地瞥了眼自带圣光的教皇,恨不得亲手上去撕他一番,“道貌岸然的蛆虫,哼!小崽子出来的时候估计时间刚好。”   “那,请问另一个阵法完成度呢?”   “另一个?”老者怀疑道,“你什么意思。”   “既然我们的目的是将他们围困在这里,那我们必定不能在海上陪着他们耗时间不是吗?据我所知,您似乎会一种大型随机传送阵法,能够随机将血族传送到他们曾经使用过的传输点上。”   在汽车还未发明的时候,血族赶路除了使用瞬移外,还有一种固定的传送阵法。这种阵法一般会被元老院登记在案,可供所有吸血鬼使用。   对于血脉低微的吸血鬼来说,使用瞬移太过消耗精血,他们燃烧不起。长时间在路上赶路又会暴露在日光下,十分不友好,因此传送阵法在近代以前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在这种荒茫的海洋中心,附近没有任何小岛可供瞬移,那么这种随机单向阵法就显得极为必要了。   只是会这种阵法的血族寥寥无几,几近失传。   老者眯眼,结印的手势不停,“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不然他的消息怎么会暴露得如此彻底!   “不不不,不是的,”德沃拉轻柔地微笑道,“我不过和斯威特喝过一杯茶而已。”   老者:“……”   海面下,瑠歌似乎变成了一个蚕蛹,万丈金芒包裹着她,如同流淌的黄金。那些金色光芒既有海水核心,也有她的血气。两者互相分解吸收,因为力量太过庞大胶着,于是干脆凝结在了她的周身。   她的躯体像是浸泡在修复液里,一边忍受着剧痛,一边又被新鲜涌入的力量修复着。   每一次修复,都使她的内脏与肌肉更加强硬。   瑠歌啼笑皆非地想: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的身体硬度恐怕能追上沈雁月。   那可不太好。   不知过了多久,涌动在她身边的力量被她完全吸收干净。海水重新变得黯淡无光,金色的光芒尽数收起,唯有一些玄色的血气始终在她周围警惕地巡航着。   瑠歌尝试着动了一下四肢,疼痛的酸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几乎能听见关节发出“咔嚓咔嚓”如同上了发条的声音。   她慢悠悠地动作了一会儿,在四肢终于重新变得协调后,她迫不及待地向上游去。   少女湿漉漉地头颅冲出水面,海水漩涡被收服后,这片海域重新变得平静,再也没了大漩涡转动产生的庞大气流与哗啦哗啦的噪音。   瑠歌还没来得及分辨情况,就被接踵而来的血脉传音轰炸了。先是德沃拉:瑠歌小姐,鲁格纳斯阁下的阵法已经完成,请你协助将三位亲王引到指定范围,好吗?”   瑠歌:“……”   她扫了眼飘着雪花与极致黑色的战场,选择了率先向那边下手。   军舰操控室内,得到女王消息的林雅清突然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你跟我走。”   “跟你走?”少年古怪地笑道,“跟你走什么,像你一样当别人的裙下之臣么,兄长大人?”   “我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事,如果你需要,我会帮你制造新的身份,你可以获得自由。”   “你未免太小看先生的势力了,哪怕我走到天涯海角,他们都会找到我,并且……杀了我。”少年嗤笑道,“凭你的能力,你还护不住我。”   “你到底想怎样。”   “兄长,你跟我走不好吗?”少年眼中突有泪花闪烁,他乞求道,“如果我这次空手而归,我一样会死得很惨的。”   林雅清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在考量他这话的真伪还是其他,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应道:“好。”   少年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走,我陪你回去。”白衣青年轻描淡写道,“现在我们去哪,对面的船上么?”   ……   瑠歌的身影乍一出现在海面上,果然立刻吸引了三位亲王的所有目光。亲王们抛下手中的战斗,飘逸的长袍在空中划过流星一样的迅猛轨迹。   瑠歌快速瞬移,不断发出苦哈哈的笑声:“那个,我想问一下,请问他们的任务真的是抹杀我们全体人员吗?我怎么觉得这么像是要活捉我呢!”   橙金色的发丝像火一样流淌在空中,不知为何,见到她本人,三位亲王好似交涉般的停顿了一下,又立即追索了上去。   多如星点般的海水气旋凭空出现在天际之下,这些海水气旋按照先前的水平根本破坏不了亲王的气场,不过这一次,无数转动的漩涡中竟有金色光芒凝聚,随后发出了炮火似的光束!   这是精魄核心的高温力量!   因为气旋过多,角度各个刁钻,并且出现得悄无声息,四处躲避又要追踪的亲王不免身姿有些狼狈。比如教皇的袍子被光炮烧掉了一角,黑袍亲王的面具有挂不住的趋势。   瑠歌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阵法中心,感觉自己上下跳跃的动作犹如跑酷,只差高低错落的建筑物垫垫脚。   她在前面跑,亲王在后面追,最后还有怀亚特与沈雁月帮忙制造混乱打掩护。整个宽阔的天空恍若拉长的短跑赛场,不用电子屏幕自带百花齐放的特效。   她在跑,金发女王像是发枪员似的倒数着,“45、44、43……还有半分钟阵法就要启动了。瑠歌小姐,请你加快速度。”   瑠歌感觉自己打从出生后好像就没跑得那么快过,耳边出现了破障的声音,她埋头冲刺,神识中却兼顾着漩涡光炮的发射。   “我要疯了——”瑠歌窒息地咆哮着,为了不让那些亲王看出端倪,她在跑的时候还要不时回个身正面和亲王过上几招。而最艰难的是,要让亲王们迈入阵法领域,她必须先深入领域再等他们进入的同时回头闯出去!   天空仿佛变成了一个激烈的追逐赛,德沃拉看着甚至咯咯地笑出了声,惹得老者不满地指挥她布置阵法。   沈雁月抿唇紧跟在三位亲王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杀手。为了加快步伐,他甚至叫缠绕在身上的黑布条将他投掷出去,好赶上瑠歌的位置。   迈入指定范围时,时间还剩下18秒。没想到第二个到达的不是亲王,而是从天而降的沈雁月。   瑠歌:“……”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沈雁月从更高的高空中降临,抛出风雪刀给她。瑠歌茫然地接住,随后下意识摆出了近战的姿态。   在第一位亲王迈入领域的刹那,瑠歌突然爆喝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觊觎我的血脉!”   她骤然出口,果然三位亲王停下了脚步,准备等待她的后文。   “那个啊,我觉得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难道我们能不能友好地交涉一下吗?”瑠歌微笑道。   “小姐,”黑袍亲王温和道,“我不介意与你交涉,不过你为什么要一直后退呢?”   他跟着走上前了几步。   废话!当然是引你入圈啊!   瑠歌面上不显,心脏刺激得几乎要跳出胸腔了。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时间只剩下了紧张的3秒!这个时间冲出领域肯定来不及,在最后一秒的时候,沈雁月果决地抱住了瑠歌的腰,如法炮制地召唤黑条将他们两人一同抛掷了出去!   倒计时变成了0。   阵法闭合。   几位亲王面面相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屏障,捶打了一番无果。脾气好的饶有兴致地说道:“哎呀,我们也被摆了一道呢。”   另一位训斥:“还不是你跟她说话!”   “嘻嘻,我看见可爱的女孩子就想温和一点嘛。你怪我也没用,现在怎么办?”   庞大炼金阵法牢不可破地启动运转,瑠歌还没从刚才的高度紧张中缓过神来,她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着,背靠在沈雁月的怀里。   德沃拉不客气地朝两人招了招手道:“准备走了。”   她简单地解说了一下随机传送阵的机制,不给人喘息的时间,随后第一个迈入了五芒星阵法中,纤细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杰曼、艾肯、尼基塔、真帆,一直躲在旁边的几人也纷纷走到了紫芒闪烁的阵法边,“谁继续?这个阵法好像只能运转5分钟。”   瑠歌心中略微有些不安,她没走过几个固定传送阵法,恐怕她和沈雁月会落到不一样的地方。   她希冀地看向老者道:“前辈,请问我能和沈传送到一起吗?”   “不行,这个阵法本来就有缺陷,还是我在百忙之中结出来的,请你不要有过高期待。它的规则是怎样,刚才那个小女娃已经解释过了。”   沈雁月安抚地撩开瑠歌颊边湿漉漉的发丝,吻了吻她的额心,“放心,我会来找你。”   瑠歌眼巴巴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发型爆炸潮流顺便黑了个肤色的怀亚特勾肩搭背地跑过来搂住了沈雁月的肩膀,“兄弟,我们一起走?”   他向瑠歌抛了个眼风道:“别怕啦,说不定你们就在一起了呢?猜对有奖哦!”说着,推着沈雁月走入了阵中。   阵法边的人越来越少,杰曼是接着走进去的,走之前他对瑠歌道:“记得使用App联络。”   随后老者也走了进去,这样大刀阔斧地打斗一番已经令他精疲力尽了。   瑠歌迟疑地踏入了阵法边缘,回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海面。紫芒瞬间包裹住她,她即将被转送出去的时候艾肯跟着扑了上来,想要跟她一起走。   出乎意料的是,突然而至的两位白衣青年拎住了艾肯的后衣领,将他向后抛了出去。   “你得跟我们走。”   在视野变黑前,这是瑠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语。   ……   冷。   好冷。   瑠歌迟缓地睁开双眼,随手一抓,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白雪皑皑的雪原中。   她几乎是立刻,辨认出了这里是哪儿。   雪山之巅。   女巫城堡还没被灭门前,她童年时所待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观望了一下四周,周围没有任何熟悉的身影,显然她跟所有人都分开了。   也是,她走过的传送阵就那么点儿,那么被抽中的几率也会增大。沈雁月当佣兵这么多年,肯定用过数不胜数的传送阵了。   他们被传送到一起的可能性太小了。   瑠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忽而,她身后的空间再次扭曲,有两个人被抛了出来。   “真帆!尼基塔!”嗅到两人的气息,瑠歌立刻惊喜道。   两人似乎还没从被传送的扭曲感中回过神来,真帆揉了揉太阳穴,对瑠歌道:“瑠歌小姐你好啊。我们没有用过传送阵,看来是受了你的影响。”   “太好了,啊不对,这里环境对你们不太友好,抱歉……”瑠歌歉疚地双手合十,随后关心地问道,“对了,艾肯他们怎么啦?”   “不知道,他被林雅清拉出去了,我们怕出意外紧随你进入了阵法,不过他们没有阻拦我们。”   “艾肯本来就是他们的人,”尼基塔道,“也许到了算账的时候。”   瑠歌还没从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打斗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脑仁疼。她决定先把那些乱如麻的事情放一边,休息一会儿。   “你们冷吗?”瑠歌热络地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了几件厚厚的冬衣,“披上吧,这里的阵法都是单向的,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瑠歌小姐,请问这是哪里?”真帆接过冬衣,先为尼基塔披上了。她方才第一时间检查了通讯设备,荒凉雪原中没有任何信号。   “这里是俄国呀!曾经女巫城堡的根据地。”瑠歌回忆道,“圣彼得堡派女巫,你们听说过吗?我记得尼基塔也是俄国人?”   真帆与尼基塔脸色微妙地对视了一眼,随后转过身用瑠歌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瑠歌等待了2分钟,只听两人努力措辞道:“瑠歌小姐,抱歉。那个,因为你平时的口音的确有俄国人的味道,所以我们从未怀疑过您的身份。”   瑠歌表情疑惑:……?   真帆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与尼基塔自幼在俄国生长,哪怕土地宽阔,但我们驰骋过俄国辽阔的积雪带。俄国每一寸土地和势力我们都一清二楚。”   “我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可以通过空气的气味辨认家乡这一点,但我可以用性命与你担保,这里绝不是俄国。”   瑠歌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圣彼得堡派的女巫怎么会不在俄国境内呢?这里不是俄国还能是哪里?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她的音量不自觉地抬高,她自幼学习俄语长大,这是她的母语,也是她接触的第一语言。   然而尼基塔与真帆却告诉她,这里根本不是俄国。   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事情?   寒风呼啸,刀割般的极地气温麻痹着三人的呼吸,真帆在怀中摸索着什么,最终掏出了一个定位仪。   “这个是我们佣兵团研发的,在没有信号的地方也能通过坐标显示当前定位,瑠歌小姐你看。”   瑠歌在电子屏幕上看到了一串陌生的数字,她感觉浑身僵硬,刚刚打了胜仗的血液急速降温,她机械地开口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从数字上来看,这里是枫叶国,属于休谟氏族的领域。我们方才问您这是哪里,是想询问此地的路标俗名什么的,好方便确定路线。”   瑠歌抬眸,她的视线越过尼基塔与真帆,落到了荒凉的雪原之上。   山峦起伏,大雪漫漫,此地是永冬。她曾在这永不变化的季节中孤独自闭地生活了十多年之久,然而有人却告诉她,这一切是个精心编织的骗局。   她到底来自哪里,曾经生活在哪里呢?   瑠歌恍惚地倒退了几步,原本熟悉的景象和欣喜的情绪似乎都在飞快地褪色,淡化为什么都没有的惨白。她跌跌撞撞地后退着,心中忽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既然这里不是俄国,那她曾经自以为是的在雪山之巅修炼的两百年间,又是在哪里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荒野流长】完。 第62章   两百年前。   工业革命兴起之后,远在雪山之巅的圣彼得堡派女巫都受到了不小的震动。每日的报纸络绎不绝地传来,无非是些关于大英帝国革命潮流的消息。今日发明了些什么,明日出现了些什么,报纸的标题大都铿锵有力——“魔幻新时代”、“手工制造革命”、“机械圣父”,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报纸经过长途跋涉,已经消失了厚重的油墨味,又因几逢大雪,干燥后抚平不免仍有些皱皱巴巴,散发着一种沧桑的陈旧感。   瑠歌悄悄靠在起居室的雕花木门外,手中攥着这么一份起皱的报纸。她听着女仆们的小声议论,略微走神地望着城堡外纷扬的大雪与苍拔的银松。   第一次听见工业革命的消息是在六年前,雪山消息闭塞,道路艰阻,通常几个月才能收到一大叠过期的报纸。那时候她阅览了所有来自外界的纸制品,望着上面对她来说颇为晦涩的文字与图像,瑠歌迫不及待地跑去寻找了她的老师,狄安娜。   狄安娜是圣彼得堡派女巫协会的副手,她拥有一头浅金色的长发与冰蓝色的眼睛,五官则是少有的严肃刻板。大抵是来自俄国的缘故,她的性格与容貌十分相似,拥有一种女性少见的无情强势。   “殿下,”狄安娜厉声道,“请不要在走廊内奔跑。”   瑠歌听过的训斥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她充耳不闻,身体朝狄安娜黑色的长袍扑过去,随后张开报纸激动道:“狄安娜你看,人类社会也在研究炼金术呢!他们的机器好大啊,比我们女巫协会的还要大好多呢!”   “殿下,这不是炼金术。”狄安娜庄严的仪表纹丝不动,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因为瑠歌过大的动静散落。   她扫了眼封面上的图像解释道:“这只是普通的机器,没有神奇的力量,人类称之为‘科技的结晶’。”   “科技?科技是什么东西?”   “科技就是能让一根小小的钨丝散发出与蜡烛一样的光辉,这是种十分神奇的技术,我的殿下,”狄安娜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怀念,又有些沉郁。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重新变得冷漠无情:“您完成今天的作业了吗?”   瑠歌脸色一变,双手缚在背后,小声嗫嚅道:“今天是去打扫雪莲花的日子,外面还在下雪,所以我拖了一会儿……对不起!我马上就去!”说罢,也不等狄安娜有什么反应,一溜烟地跑了。   “殿下。”   女人严厉的声音与记忆重合,将瑠歌从回忆中拖了出来。她不由自主地将报纸偷偷藏在背后,双眼望向面容又苍老了不少的女人。   阿吉婆婆说,人到了一定的岁数,会老得很快,每次照镜子时他们都会觉得镜中的自己陌生不已。   而人最艰难的,就是要接受自己老去并且终将死去的事实。   瑠歌记得,阿吉婆婆说这话时,用粗糙的掌心抚摸她的脸庞道:“殿下,只有您会成为永恒。”   永恒?   哪怕她当时太小,也知道永恒就好似这永远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巅,山海尚可移,何况是她?   在瑠歌发呆的时间里,狄安娜已经负手踱步到了瑠歌的面前。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殿下,我并没有禁止你阅读这些报纸。”   “我知道,”瑠歌转过神来,“这是看见您的条件反射。”   她一向认为,人老去分为两种:一种是像阿吉婆婆那般,随着年龄的增长散发出慈爱的光辉,躺在她的身边就会令人安心不已。另一种,则是如狄安娜老师般,越是上了年纪越是令人心神不宁,那张愈发不苟言笑的面容下有着叫人恐惧的力量与岁月的隔阂。   可惜,瑠歌与狄安娜相处了十年。十年,哪怕是骆驼跟马,都该相处出惺惺相惜之意了。   狄安娜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没有像往日那样出口训斥。   “从抱你回来的那一天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年了。十年,我们女巫协会已经没有可以教你的东西了。”   “老师?”瑠歌疑惑道。   “你年纪尚小,向往外面世界是很正常的。”狄安娜侧头,望向结着霜花的玻璃窗,天色黯淡,看来晚上可能有暴风雪降临。   她冷漠道:“今日有贵客前来,你打扫完雪莲花之后早些回来。不久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离开?”瑠歌愣了一下,神情不类狄安娜想象中的欣喜,反而有些踌躇似的,“是指下山进入人类社会么?我必须要出去?”   “你难道还喜欢这破地方不成?”狄安娜眉峰一蹙,声音逐渐加速抬高,变得尖锐,“我听侍女说你经常半夜跑去书房找外界送来的小说看?还有你手上那份报纸,天天翻来覆去看那么多遍,让你出去你还矫情上了?”   “不是……”瑠歌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她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和狄安娜沟通,对方总是先发制人,从来不听她解释。   “我看那些书,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好奇,不过真的没有向往。”瑠歌摆手委屈道,“那里面那么多外界的小说,大多关于爱情和金钱,但几乎没有一个女主人公落得一个好下场,可见人类社会的复杂程度……我觉得这里挺好,虽然不通外界,但是每天能吃好睡好,我觉得这就够了。”   “你就这点出息?”她的话音刚落,狄安娜的气势陡然变得锋锐,大有一股不骂一场不罢休的前奏感。   她劈头盖脸道:“我们女巫协会为了栽培你,付出了多少心血?而你就想吃好睡好?你有没有一个作为纯血种的担当?这点气势和抱负都没有,我看在山下捡一条狗养都比养你来得有用!起码狗还会对我摇尾巴……”   这种话瑠歌耳朵里都快听出茧子了,早就耳熟能详没有半点心理阴影了。她硬着头皮大声打断道:“我去打扫雪莲花了!今天还要早点回来!”立刻飞快地跑走了。   望着少女风风火火的背影以及她橙金色的长卷发,狄安娜想要说的话卡在喉咙内不上不下,她气得心脏剧烈跳动了好几下,许久才缓过了气来。   “十年了,这场冤孽拖得太久了,也是时候动手了。”冰冷的甬道内,头发挽得一丝不苟的女人在咳嗽了几声后幽幽道。   她的金发中夹杂着大量银白的华发,使她的背影看起来更为决绝无情。   ……   雪莲花,一种生长在俄国境内的名贵植物,花瓣层层叠叠犹如冰晶,通常在雪山高处的岩缝中才能寻得。   瑠歌踩着厚厚的积雪,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唯独剩下了鞋底摩擦雪粒的声音。女巫协会的主堡外部,通向冰原与森林的道路并没有人清扫,除了依靠双腿走路,其实可以使用吸血鬼的天赋技能,瞬移。   然而清扫雪莲花,是一桩肃穆而又庄重的事情,她的老师们严令规定了只能用双腿走路前去祭拜,因此在漫天大雪的天气,瑠歌总是不怎么乐意出门。   如刀的寒风割伤了瑠歌的脸颊,又很快愈合如初。狄安娜说过,体会痛楚、感知痛楚、熟悉痛楚,也是吸血鬼必须所习惯的。   极端的天气造就了瑠歌异于常人的毅力,哪怕是只吸血鬼,在这种近零下五十度的环境中,她依旧感觉到了呼吸困难。随着风雪的加大,瑠歌的视野也一片模糊。她心道:还好这是女巫协会的领地,若是这里出现什么敌人,她肯定没几个回合就能湮灭成灰。   又往前迈了几步,瑠歌终于放弃了裸防备行走。她使用血脉能力架起了一个血气防护,将自己老老实实藏在罩子里。这下路终于好走了,无论多大的风霜,都打不到瑠歌的脸上,伤害不了她。   呼吸在保护罩内逐渐平稳下来,由于睫毛上不再挂着冰粒,可视度提高。随着步伐的加快,她的视野中逐渐出现了一道庞大的裂隙,那是一道天堑,犹如饕餮巨口,骤然出现在茫茫雪原之中。   这一道庞大的天堑位于两座雪峰之间,像是一道结界,无形地横在山峰与山峰之间,阻绝了所有与外界的交流。   若有外人想要进入女巫城堡,不越过这道天堑根本无法进入。同样,内部的人想要出去,不迈过这道天堑依旧只能被锁死在城堡内部。   狄安娜说,这是因为她们圣彼得堡派之前经历过一次大战,元气大伤,因此封山养精蓄锐。   至于大战的细节,瑠歌无论如何也无法知晓了。   浩渺的裂隙下黑魆魆一片,缭绕着像是云雾的气体。整道裂隙有几百米之宽,硬生生阻碍了瑠歌前进的步伐。   雪山高处本就罡风凛冽,此处的天堑更是加剧了罡风的肆虐。瑠歌向下望了一眼,她知道缝隙中那些缭绕的云雾根本不是云雾,而是气旋,因为风太大,夹杂着雪,因此产生了看得见形态的风,给人一种云雾缭绕的错觉。   普通人类,只要迈出去一步,就会被风刀绞得血肉模糊。   瑠歌呼了口气,心中一动,突然撤去了身上的保护罩。   十年以来,自第一次被狄安娜毫不留情地丢上这条道路,在山中转了三月,到现在的轻车熟路,瑠歌从来没有用身躯正面抗衡过这条裂隙。   她想,既然要离开,那得过了这条天堑才是。不然以她的水平和那些总被女仆们吹捧在天边的纯血种们相比,差得过远了。   她不能堕了纯血种的名声。   ※※※※※※※※※※※※※※※※※※※※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时的雁哥下一章就要出来啦~正儿八经的第一次相遇。   回忆卷大概不会很长,我也不确定(巨大的Flag   之前两卷的内容我本来打算只写10w字的,结果居然写了25w字……(吐血倒地   其实全本也就准备40w字qvq 结果现在前两卷字数就爆了,字数未知呜呜呜。   “杳杳云晚” 灌溉营养液 10   “与卿” 灌溉营养液 2   谢谢营养液~ 第63章   瑠歌脚尖一点,高高跃起。在她起跳的刹那,身上的裙摆被罡风撕裂得破裂不堪。   狂风呼啸,竭力想要摆弄她纤细的身躯。她轻轻几下就跃到了裂隙的上方,身体因为血气的防护岿然不动。瓷白的肌肤上不断爆出刀割一样的伤口,犀利带雪的风好似将她的身体当成了可以为所欲为的画布,伤口割开又愈合,鲜血汹涌而出,瞬息间被狂风卷走。   瑠歌咬牙,费力地想要在罡风中稳住身形。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抓住了甩得脸火辣辣的长发,想要将头发固定住。   可惜,一只手捉住长发使她的身体平衡不那么稳当,歪歪斜斜的。瑠歌动作粗暴起来,脑海里闪过割去自己那头烦人长发的想法。   今日有贵客前来。   瑠歌放弃了与头发作抗争。   对于吸血鬼来说,站立在空中同样是一种天赋。此刻,她像是在空气中爬行一般,紧紧抓住了并不存在的地面,一步又一步匍匐着。   姿势绝对算不上好看。   像是狗刨。   在感觉自己略微熟悉了罡风打击的力度后,瑠歌颤颤巍巍地尝试站立起来。她的小腿稍微使力,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便呲地在小腿外部撕开,迸发出朵朵血花。   瑠歌痛的“嘶”了一声,觉得自己随时有摔个四仰八叉落下天堑的危险。   天色昏暗,雪山之巅的冰雪如同永不停歇的永动机,伴随着凛冽的冬风,带着一股狂傲的姿态,自顾自地袭卷着。瑠歌独自一人半跪半立地站在空中,她的身下是一道深不可见的裂隙,仿佛庞然大物的口鄂,流淌着能够瞬间分食血肉的口涎,只等猎物乖乖地自动落下。   瑠歌对自己很不满意。   满目冰雪,她的双眼几乎要被白茫茫的一片蒙蔽。她想:世界上的纯血种被传得多么神乎其神啊,她居然只有这点能力?那些来自东陆的小说里,据说东陆的仙人厉害到甚至能够开天辟地,劈海移山。她还什么都没做呢,这道天堑居然不能依靠纯血种的身体硬度强跨过去?   那她算什么纯血种!   要这愈合能力做什么!   瑠歌咬唇,原本便毫无血色的脸庞被风吹得几乎苍白到透明。她体内血液暴动,一点又一点的,不在乎风刀在她身上究竟割开了多少伤口,她终于张开双手,像是在过摇摇欲坠的独木桥般缓缓站起了身体。   天地寂静,罡风狂啸。在她站起来的刹那,身上几乎挂满了血晶。   血液流得太快太急,风带走后又涌出一批。这些狂涌不止的血液终于在极致的温度中被冻住,成为了挂在身上的一道道美丽的血晶。   来不及说疼痛,来不及感受刺骨寒冷,她浑身的血液高速流转着,生怕再慢一些身体机能同样会被风雪锁住。   橙金色的长发扬起,瑠歌翡翠般的眼眸转化为血一样的鲜红。她的指甲时而暴涨时而收缩,血族的本性在她身体内部肆虐,仿佛返璞归真般,想要带出她体内原有的野性。   瑠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激动地狂化,另一半则不停平息狂暴的血液。二者交汇,在她的小腹内部渐渐形成一个漩涡,有将要凝结的趋势。   呼啸的狂风忽而平静了,那些风雪如同被什么吸引了般在瑠歌周身打转,裂缝内的罡风同样被吸引而上,庞大的气流萦绕在瑠歌身边。   “你要凝结源血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骤然出现在瑠歌的神识中,瑠歌一惊,周身的气息也有被打乱的趋势。她努力维持意识的清晰,皱眉向下望去。   漆黑的裂口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立了三个人。其中一人披着青色的长外套,外套上似乎有什么纹路熠熠生辉,哪怕在风雪中也一样明晰。那人一头漆黑的长发用玉冠束起,面色温润,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睛正朝这边看来。   听语气,应该是他在开口对她说话。   他身侧与他身量相当的另一人与他清泉般的风格截然不同——独角兽般梦幻的紫色长发张扬不羁地披在身后,配上色彩浓烈制服一样的军装,男人整体如同宝石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辉,同样遥遥望着她。   至于还有一人……   瑠歌很快稳住了自己的气息,忍受体内不断交织的疼痛。她分神思考:这三位看来就是老师说的贵客了。   哪怕随意扫上一眼,都觉得贵气逼人。   吸血鬼的伤口愈合一向是个优点,但在极端情况下也有劣势。一旦受伤,伤口立即愈合,那种同步受伤和愈合的疼痛刺痒感,神经能够无比清晰地体会到细枝末节。   哪怕她经受如此大的痛苦,她也不能像人类一样,一昏了之。   更何况下面还有人观望。   “小殿下,请你凝神,把注意力集中在胸腹,慢慢引导力量凝结在一起。”披着青色长外套的男人再度温和地开口。   瑠歌不再关注天堑,闭上双眼,认真引导体内暴|乱的血液能量。   她的脑海中似乎多了一个视野,能够看清神识内部的情况——那里正有一股血色的能量与一股金色的能量对峙打架,最终缠绕相融到一起。   瑠歌绷紧神经,细细疏导着能量,不让能量有一丝逃逸乱冲的可能。最终,金红两股活跃的能量完全交汇,变成一滴血液的模样。   源血凝成了!   在源血凝成的瞬间,她的身体骤然平息下来,不再有对抗罡风的能量。   危险来得那样快。   在瑠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因为失去血族的机能而开始急速下坠!   瑠歌错愕地想要重新动用血脉的力量,然而,无论她怎么呼唤,体内的能量都仿佛被源血掏空般,不起半点波澜。   ……不是……吧?   瑠歌徒劳地向上伸出掌心,却什么也没抓住。疯狂的下坠惊心动魄得令她无暇分辨状况,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天堑中的风刀切成肉块,再在峡谷中摔得四分五裂时——   忽而,一道黑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蹿出!黑影恍若狩猎中的大型猫科动物,如闪电般叼住猎物咽喉的瞬间精准地掠过了整道裂隙,顺便将瑠歌带到了地上。   积雪因为少年的动作在空中纷纷扬起又落下,洒满了少年整个脊背。瑠歌还没从虚晃的视野中回过神来,只有满目怔然地望着将她托在怀里的少年。   “谢……谢谢你啊。”瑠歌攥紧残破的衣衫结结巴巴道。   那仿佛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她还没从天旋地转中反应过来,便被少年截到了安全地带。   他是站在青衣男人边的第三人。   少年面容尚还有些稚嫩,但表情沉肃,仿佛一汪死潭,不起半点波澜。   在带过瑠歌后,他很快将怀中的少女放在了地面,随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粒。   瑠歌仰首盯着他。   少年有一头微微卷曲的黑色长发与灰绿色的眼睛,虽然紧绷的面容看上去有种上位者的沉肃,但他的五官则是少见的精致,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   他的左耳上挂着一只银色的圆环,圆环上吊着一颗莹白的珍珠,将他美得具有攻击性的脸庞柔化了不少,如新月生辉。   眼前忽而出现了一只手,瑠歌视线下移。   少年想要拉她起来。   瑠歌伸手握住,借力起身的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是想要跨过天堑打扫雪莲花的,不是……要这样回到原点啊?   在瑠歌怔忡的几秒间,少年极快地解开了身上的黑色披风,轻轻递在了瑠歌手边。   犹带着体温的柔软布料摩挲着掌心,瑠歌的手像受惊似的瑟缩了一下,随后快速接过披在身上。   “谢谢您出手搭救。”瑠歌不自然地扯出微笑道,“您是来访女巫协会的贵客吧?城堡在那个方向,我还有任务在身,恕不能接待,非常抱歉。”她伸手指了个方向。   “我与你在此次任务中算是同级。”少年答非所问,也不躲避她的笑容,面无表情道,“如果你的任务是跨过这道天堑,我劝你放弃。”   瑠歌蹙眉,试图动用体内的力量,然而神识中的那滴源血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源血凝成代表进阶伯爵之位,在凝血初成的七日内,不可擅自妄动。”目光涉及到瑠歌茫然的眉眼,少年丝毫没有怜惜的意思,他不耐烦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瑠歌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应对。   风声涌动,气氛正是尴尬的时候,又是两道身影轻巧地落在少年身边,恰是方才进阶时见到的两位男子。   那位披着青色长外套的男子率先上前一步,严肃地教育道:“雁月,她被女巫抚养大,不知事是很正常的。能在这个岁数自己凝结源血,已经很了不起了。”   男人随即转头看向瑠歌,神情微带安抚,“小殿下,初次见面,我是波伊尔亲王,来自元老院。”   “这是沈雁月,说他是你的同辈好像差得有点儿远……”波伊尔亲王苦恼地支住下巴道,“不过你们年龄看起来差不多,就当做同辈对待吧。他是我为你挑选的护卫,将陪伴你出世。”   陪伴她出世?一个比主人还要强大百倍的护卫?   他一定非常不情愿吧……   瑠歌双手背到身后,不安地绞在了一起。她的视线悄悄移到少年的面容上,只见少年精致的眉眼像是霜冻一般,如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积雪,清清冷冷,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表示。   瑠歌觉得,若是他成为自己的护卫,自己最终可能不是死于天堑,而是死于少年漠然如刀的眼神中。   ※※※※※※※※※※※※※※※※※※※※   作者有话要说:   真·十六岁·瑠歌:这个人看上去好凶qvq   其实这个时候的沈哥哥年纪已经很大了,只是血脉好长得慢(喂   谢谢Leaf和江江很炸毛的营养液呀! 第64章   暴雪袭来,明明还是下午,铅灰色的苍穹已经有了变暗的趋势。   纵然对少年的勉强有了个新了解程度,面上,瑠歌仍旧礼节性地回复道:“谢谢陛下的好意。沈先……前辈,啊不是……”   她纠结了下措辞,随后轻咳了一声道:“哥哥你好呀,以后请多关照啦。”   招呼一圈打下来,瑠歌的视线自然落向了至始至终没有出声的男人身上。   在瑠歌短暂的生涯中,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身上可以同时出现如此多缤纷绚烂的颜色。女巫们嗜好穿黑,她的衣服也都是清一色的黑。意外的是,这样繁多的色彩搭配在一起竟然不显得不协调,反而有种特立独行的美。   “殿下您好,我是瑠歌。”瑠歌伸出掌心试探地问道。   男人的眼眸转向她,与波伊尔如沐春风的气场不同,他的神态盛气凌人,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好像万物都映入不了他的眼帘。   他盯着瑠歌莫名其妙地看了许久,视线中自带审视之意,久到瑠歌觉得伸出的掌心有些尴尬了。   她注意到,男人除了头发是紫色外,眼睛不知道是天生红色还是转为了血瞳。   就在对方上前一步打算做点什么时,这一刻,波伊尔亲王微不可查地侧了侧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介绍道:“小殿下,这位是梅尔维尔亲王,同样来自元老院。”   瑠歌点头。   场面一时沉寂。   凛风呼啸,不断发出“呜呜——”鬼哭狼嚎的声音。过了几秒,梅尔维尔亲王突然开口道:“你刚才说你有任务?这么糟糕的天气,在这冰天雪地的荒山居然还有任务要做?她们虐待你?”   他口气中有明显的不悦,瑠歌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道:“陛下,祭拜雪莲花是女巫协会的一项传统。老师们年纪大了,并且人类之躯想要在极端环境中打扫雪莲花太艰难了,所以由我代过。”   “雪莲花?”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梅尔维尔冷笑道,“这里根本……”   “是指墓地吧?”波伊尔打断道。   “是的,”瑠歌应道,“陛下学识渊博。”   “……”梅尔维尔沉了脸色,气势上不服输道,“地点在哪?那道裂隙的对面么?”   “没错。”应答间,瑠歌忽而感到了天旋地转。原来竟是梅尔维尔径自掠过了波伊尔,直接横抱起了她。   “我带你过去。”亲王在周身架起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随后侧眸,阴鸷地对着二人道,“你们先过去,我陪她做完就来。”   他的速度极快,保护罩也极为稳当,毫不给人拒绝的余地。波伊尔亲王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像是习惯了他这性格一样,少年也安静地没有反应。   瑠歌受宠若惊地抱住托着她身体的臂弯,有些不知所措。在颠簸了一会儿熟悉对方的气息后,她抬头好奇地偷瞄着男人的侧脸。   常年在女巫城堡内生活的唯有女性。瑠歌年纪尚小的时候,每月还有人类男性固定进入城堡,那一日是整个城堡气氛最轻松的时候,别说女仆,连冷漠无情的狄安娜在那天都会宽容许多。   在瑠歌记忆中,人类男性的到来使整个城堡增添了不少人气。城堡内的烛光闪烁,灰暗的墙砖仿佛变得金碧辉煌起来。女巫们终于不再一身素黑,换上了漂亮的礼服,男人与女人翩翩起舞,欢笑声不绝,热烈得恍若窗角的冰晶都能融化。   如今,随着老师们年岁的加大,人类男性几乎不再造访这座孤零零的城堡。   不过,以往所有的人类男性加起来都没有今日来访的贵客好看。   也许是距离太近,哪怕知道这样不太礼貌,瑠歌依然忍不住摸了摸男人胸前梦幻的紫色长发。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您的头发是真的吗?”   头发是不是真的?   梅尔维尔古怪地瞅了她一眼,“吸血鬼能够随意变幻容貌,当然是假的了。她们除了在生活上虐待你,看来给你的教育也不怎么样。”   “感谢您为我打抱不平,”瑠歌好笑道,“不过既然我是个混血种,想必在正常血族中不太好生存下去所以才安排我生活在这里的吧。混有女巫血脉,这种事情在血族中说开恐怕会有性命之忧。这样也挺好啦,元老院费心了。”   “不是的。”   “嗯?”   “该死的,”亲王抱着瑠歌的双臂陡然收紧,气恼道,“他们故意把你放在了这里!如果不是我与波伊尔那家伙不对盘,我根本不知道……”   “您不知道什么?”瑠歌敏锐道。   “你今年骨龄16岁了对吗?”亲王捏住少女的手腕,“你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么?”   “不记得了。”瑠歌不好意思地摇头,“我从记事开始好像就在这里了。我记性不太好,很多事睡一觉就忘了,基本对幼年时期没什么印象。”   “对啦,”见已经到了银松森林的范围,瑠歌顺手指道,“陛下你看,雪莲花在那里。”   雪莲花,在俄国除了指代名贵的植物外,还有另外一种含义——被封在冰中的尸体。   遗世独立的城堡外,跨过可怖的天堑,有一处冰原。在那广袤的冰原中,横躺着密密麻麻的尸体,那些都是女巫协会的先人。   先人们穿着纯白的礼裙,画着精美的妆容,这样横躺在冰层之下,铺开的裙摆犹如朵朵绽放的冰晶雪莲,永不凋零。   瑠歌不认识冰原中的任何一具尸体,她们安详的容貌令她觉得陌生。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她打扫了几乎不下百次。对于先人们的面容,瑠歌几乎在梦中都能清晰地刻画出来。   哪怕她不了解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故事。   她的老师从来不说,她曾询问过,结果头一次被关了禁闭。   瑠歌于是明白,这些尸体是一桩不能问的禁忌。   亲王的血脉能力无与伦比,梅尔维尔架起的屏障坚固不说,甚至能扫荡前路的风雪。没一会儿,他们便穿过森林到达了冰原。   瑠歌从男人怀中跳了下来,朝双手呵了口气。摩挲出些热量手指不再僵硬后,她环视了一下周遭的情况。   银松环绕的冰原中,如同她料想的那样,厚厚的积雪重新覆盖了透明的冰层。若是手工清扫,恐怕扫上一个通宵都没有结局。   因为凝结源血的缘故,瑠歌不能使用法术。她头疼地望着黑魆魆的冰原,忽而轻轻扯了扯亲王精致的衣袖。   少女双手合十撒娇般地请求道:“陛下,请问您能施展一个转移积雪的法术吗?下次您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全力帮助您的!”   少女有着祖母绿一样漂亮的眼眸,她的眸光闪亮,像是黑夜中的星辰,汇满了期待。   梅尔维尔随意掐了个法术,覆盖在冰原上的厚重积雪如风般轻柔地扬起,再缓慢地转移。   皎白明净的积雪如龙卷风般被梅尔维尔控制在手,随着积雪卷入的增多,龙卷风的规模也逐渐扩大。他一会儿将龙卷风捏成小丑的模样,一会儿捏成狮子跳圈的模样。冰原上有用不完的积雪可以肆意挥霍,他又架起了好几座龙卷风。   瑠歌目不转睛地观赏着眼前的一切,深深被吸引住了。   一个法术结束,积雪忽然炸开,如礼花般在空中绽放,最后一点一滴地化为水汽,亮晶晶地消散在恢复明净的冰原上。   一具具不朽的尸体重见天日,在阴暗的天色下像是恐怖童谣取材的原发地。   亲王脸色难看地踱过每一具尸体,每向前走几米,他周遭的气场就更肃杀几分。   “老东西……一个个都将我蒙骗在鼓里,呵呵……”他断断续续地冷笑着,紧抿的唇瓣色泽殷红,如同刚刚啜饮完鲜血。   瑠歌略微感到不安,但她毅然追上了男人的步伐:“陛下,您还好吗?若是您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先回去吧。”   “我很好,就是有些生气。”亲王转过身,月色下,他鲜艳的红瞳突然褪了色,不再光亮夺目了。   “您生气什么呀?莫非这些女巫曾跟您有过节?”瑠歌干笑着打趣。   过节是不会有的,不然狄安娜不可能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   “元老院派我和那家伙来,是要让你在我们之间挑选一人做你的指引者。”   “血族的指引者,类似引导你成长、教你驯服天赋的长辈。同时,指引者算是你的隐藏靠山,往往由家族中的长辈担任。”   瑠歌无父无母,亏得元老院还记得她,为她这个旮旯角派送了两个亲王来。   梅尔维尔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地方,没再说下去了。   他凭空取出了一只做工精致滑稽的玩偶。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拿去。”他别扭地说道。   瑠歌惊喜地接过,顺势套近乎道:“陛下,我在书上看到说梅尔维尔的祖先起源于流浪马戏团,您是因为在马戏团表演的缘故所以才把头发变成这个颜色的吗?”   “很奇怪?”   “没有,我觉得很好看,很适合您,像是童话描述的那样。”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一天换一个颜色,明天可不要认错了人。”   “哎?”瑠歌愣了一瞬,没反应过来。   为了不冷场,她一个激灵道:“对了,您刚刚那手真厉害,我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有趣的扫雪步骤。您的玩偶也做得非常精致,谢谢您。”   听到少女真心实意的夸奖,亲王的表情却似乎不怎么开心。他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声,“……抱歉。”   “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平常对待就好。” 第65章   回到城堡后,晚宴已经开始,女巫与新来的贵客围着橡木长桌而坐。明晃晃的灯光下,因为波伊尔亲王待人亲和,谈笑风生,引得不少古板的女巫频频绽出了笑容。   当然,那其中不包括狄安娜。   狄安娜一如既往板着脸,看不出喜怒。见到瑠歌晚回来后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她先换了衣服。   由于城堡隐在雪山之中,物资并不丰富。瑠歌随手从清一色的黑色衣裙中拿了一件,匆匆忙忙换好了衣服,将玩偶放在枕头边,轻快地下了楼。   元老院与女巫协会交好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近几年间元老院经常派人输送物资,瑠歌对此并不陌生。   应该说,她对“吸血鬼与女巫交好”这个事实没有感到奇怪。   毕竟如果不交好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她嘛。   水晶高脚杯反射着酒液荡漾的光芒,只听波伊尔亲王朗声道:“我这次前来,是想带小殿下前往东陆。”   “东陆?”狄安娜反射性地蹙眉,发现自己情绪波动过大,她拿起餐巾掩饰般地擦了擦嘴角。   “是的,”男人的眼眸像是温润的古玉,拥有说服人心的力量,“十年一次的天演赛即将开始,对于小辈来说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   “瑠歌什么都不会,只会一些简单的女巫通灵术。不要说东陆,光是西陆这边的新生血族她都难以抗衡。让她去恐怕不行吧?”狄安娜质疑道。   “小殿下天赋卓绝,骨龄十六年便自己凝结了源血。”波伊尔夸赞,“有雁月在,我相信她能很快成长。”   “雁月?”狄安娜冰蓝色的眼眸犀利地射向坐在一旁的少年,“他是哪个氏族的?”   “没有氏族,我在东陆偶然捡到的孤儿,身份非常安全。”亲王笑意吟吟。   狄安娜不作声了。   瑠歌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东陆,什么比赛?她正打算询问细节,倏地,只见梅尔维尔用指节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桌面。   笃、笃、笃。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她还没有进行指引人选择,你怎么开始自说自话地打定主意要去东陆了?”梅尔维尔满脸阴郁道,“我可没打算带她去东陆。还是说,你胜券在握,半点不把我放在眼里?”   “呵……虚怀若谷的波伊尔亲王,竟然就是这样做人的?”   他口气欠佳,有故意挑衅的意思,惹得青衣亲王“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折扇。   “你当然不愿意前往东陆了。只要踏上那片土地哪怕半厘,你都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波伊尔避重就轻,声音始终温和,却隐有锋芒,“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你什么意思?有话好好说,不要绵里藏针!”梅尔维尔蓦地拍桌站了起来。   “谁更适合带领小殿下,你自己知道。”   长桌上的餐盘银刀兀自震动着,梅尔维尔脸色阴沉。他“砰”的一把掀翻了身后的木椅,一言不发地离开。   瑠歌不知所措地望着被甩上的大门,又看了看狄安娜与波伊尔亲王的脸色。她有点想跑出去安慰那位亲王,但本能地认为现在不动才是最佳选择。   她眼尖地注意到了波伊尔亲王挂着的青色长外套,于是故意问道:“陛下,您的披风也是来自东陆吗?”   那外套的材质看起来轻飘飘的,上面绣着白色的鸟,不似工业革命的产物。   “的确,这叫作大氅。”亲王的声音重归柔和,“东陆的风土人情与这里截然不同,上面绣着的乃是仙鹤。小殿下,你已经16岁了,该去看看别地的风景。”   “天演赛,乃是比拼自身功法的地方。一般分为淘汰形赛制,可以组队,不过队伍的年龄加起来不能超过250岁。东陆修仙世家层出不穷,功法比起后代吸血鬼只强不弱。小殿下,你不想去看一看同龄人的风采吗?”   瑠歌原本只通过书本浅薄地了解过东陆的大致情况,天演赛这种东西,对她来说的确十分具有诱惑力。   她犹疑了一下,脸庞羞耻地红了,“陛下,可我什么都不会。万一开场就输了,岂不是很丢人?”   “我会帮你。”一直未曾出声的少年忽然开口了。   “天演赛的开场我很熟悉,我们一定能进入最后一场决赛。”   瑠歌更不好意思了,她不自觉地攥住腿上的衣料,发音磕绊道:“沈、沈雁月?请问你几岁呀?我16岁,你看起来不过50岁的样子,我们两个怎么和人家打?”   这话一经说出,连波伊尔亲王都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少年灰绿色的眼眸眨了眨,似乎有些错愕。他眨眼的时候,眸光潋滟,比起刚才在千里冰封的雪原中看起来鲜活了许多,有了个少年人的样子。   瑠歌立刻感到了羞愧,她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质疑对方的能力。   “这样,雁月。你带小殿下出去转转,刚好我有事与在座的各位约谈。”   “是。”少年起身,朝瑠歌伸出手。   这一幕与在雪地里的一幕不自觉地重合在了一起。少年指节修长有力,瑠歌睫毛扑簌,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温暖由指尖传递。   打开大门的刹那,新鲜的空气卷入鼻尖。女仆们妥帖地合上了门,瑠歌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颜色鲜明的长发。   她惊讶地看向靠在窗边的亲王,对方的目光触及她与沈雁月交握的手,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看来这里根本没有我存在的必要。”他自嘲道。   瑠歌听闻心里不是滋味,哪怕她不明白其中的关节,也能够看出两位亲王特别不对盘。然而,梅尔维尔亲王先前帮助了她,还送了她玩偶,她不想让他失望。   “陛下,陛下?”瑠歌匆忙追了上去,“您……”   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囫囵道:“我看您方才都没吃什么东西,您饿吗?我去帮您准备些食物吧。”   男人的身影一顿,双手握拳,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紫色的长发随着色彩鲜明的军装一同消失,那样跳跃的颜色好似都不能装点那位亲王的心情。   瑠歌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梅尔维尔亲王以反复无常出名,你不用太担心。”少年静静道,“跟我来吧。”   大抵是与世隔绝太久,又或许是看了太多读本的缘故,瑠歌对人物情绪的变化格外敏感。   她有些难以言喻心中的感受,方才在冰原的相处中,亲王明显要放开很多。然而一旦到了这种大人物集合的场面,他似乎就变得格格不入起来。   面对少年再次伸出的手,瑠歌握了上去。她拉着少年在宽阔的走廊间漫步,不自觉做了主导的那个,最终来到了顶层的图书馆藏处。   “就是这里啦,这里可以放心说话。”瑠歌的指尖拂过一排排的书架,如同抚摸心爱之物,“我在这里看到过很多关于东陆的书,都是什么修仙啊情爱啊权力争夺啊。”   她松开少年的手,俏皮地露出了个微笑:“你真温柔,刚才在餐桌上都没有表露出不耐烦的意思。前面我说的话抱歉冒犯到你了,其实你不想跟我一起参加天演赛的吧?我会拖累你。”   少年没有说话。   “沈……哥哥,说真的,不用勉强帮我啦,我看过许多东陆的书了。虽然向往,但也不是非去不可。倒是工业革命的报纸那么多,我对大英帝国也很好奇。无论是哪位亲王,都对我来说是意外之喜了。”   层层叠叠的书架边,少女半靠在书架上,指尖尚还轻敲着书脊。她的话语十分直白,翡翠色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这样就能显露她的真心实意。   她是真的怕拖累别人,成为累赘。   “不是勉强。”少年久久没有出声,最终别过头去,“波伊尔亲王有恩于我,此次机会刚好能够让我报恩,算不上勉强。”   只是一场交易。   停顿了一下,他又缓缓道:“我不太擅长与人交际,也不清楚你的背景。方才……抱歉。”   瑠歌双眸瞪大了一瞬,随后笑嘻嘻地弯下腰凑上去看他。她仰起头对着他的眸光认真道:“那你放心好啦,我会很努力不拖你后腿的,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我会加油的。”   “七日。”   “什么?”   “天演赛在两个多月后开始。七日后待你身体恢复我们启程。”   “说到这个,”瑠歌疑惑,“不是传说我们与东陆之间有一道天然屏障么?这样的话我们要怎么过去?”   “东陆以武为崇,上至帝王世家,下到平民百姓,无一不修炼功法。大航海时代新兴的时候,最后幸存吸血鬼猎人启程逃亡东陆,为了防止追杀,猎人中的领袖以自我献祭为术,创下了这道隔绝东西两陆的屏障。”   昏暗的书管理室内,窗外惨白的雪光映照着少年晃荡的珍珠耳环,少年音色魅惑,像是在讲述亘古的童话。   “屏障的确隔绝了两陆的通往,可惜以灵魂为祭总有缺陷。只要手上拥有猎人的血液,洒在船上,就能穿过屏障。”   望着少年如深渊般冷漠的眼眸,瑠歌打了个颤道:“……请问,需要多少血液洒在船上才够呢?”   “你认为呢?”少年玩味地勾起了唇角,眼瞳隐有红芒闪过,“一艘开往东陆的大船加上水手满载可以搭乘600人。需要掩盖600人气味的血液……”   瑠歌竭力克制住后退的欲望。   “那……你们已经准备好猎人血液了吗?”   “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常年被遗忘在山中,怎么元老院就突然派了两个亲王上来?要知道,除了七大氏族或是非常优秀的血脉外,没有新生血族有资格让亲王亲自登门,还能自行挑选指引人的。”   “他们如果不是为了点什么,怎么会突然想到你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沈哥哥又在故意吓人了→_→   梅尔维尔亲王的呼声好高~幸好当初没让他拿男配剧本(喂   组队加起来年龄不能超过250岁,瑠歌16岁,哥哥的年龄减一减也就出来了,毕竟他们的队伍总年龄其实是接近踩线的ww 第66章   少年的话语言之凿凿,瑠歌心凉的同时思维发散迅速,她立刻想到了隐藏在生活中,她故意忽略的某些奇怪因素。   比如说,女巫们对她的生父生母讳莫如深;又比如说,元老院虽然每年固定命人输送生活物资,但平时几乎对她不闻不问。   怎么会一次性有两位亲王亲自登门?   如果说,对方这样大费周章地圈养她,是为了穿梭东陆的屏障……这好像倒也说得过去。   瑠歌踌躇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那我这次会死吗?……还是会被留着性命,养到下一次需要的时候?”   “如果我说不会死,你会成为一个造血工具,永远被压榨直至死亡,你准备怎么做?”   “唔,怎么做嘛。”瑠歌沉吟了一会儿,将皮球踢了回去,“假设我要逃跑,哥哥你会帮助我吗?”   没等少年回答,她兀自一笑,自说自话道:“你是亲王带来的人,怎么会帮我逃跑呢,无缘无故的……这样告诉你好啦,我其实……不介意的。”   “我没想逃跑,如果整个过程不会很痛苦的话,多抽点血不算什么。”   深紫色的绒面地毯上映着玻璃窗不规则的菱格,因为角度的关系有些倾斜。朦胧的月光随着菱格的影子断断续续地爬在少女娇嫩的侧脸上,她纯善地微笑着,眸光鲜红。   少女轻轻踮脚,不知何时瞬移到了少年的身畔。轻柔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其实我很好奇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第一次可以,那是养育我的回馈。但是第二次,你猜我会在什么时候逃跑呢?在船上,还是在被押回去的路上?你会来抓我吗,沈哥哥?”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少年的颈侧,她的气息很干净,没有让沈雁月很大程度上感到不适——唯独不太习惯地蹙了蹙眉尖。   他不喜欢有人靠他那么近。   然而若是他稍有移动,在气势上便显得输了一截。   “看你样子还算聪明,”沈雁月无动于衷道,“放心吧,亲王准备了足够的猎人血液,不需要你的。天演赛中无时不刻存在着算计,甚至自你踏上船的那一刹那战斗就算开始。许多能力不足的血族会早早地死在船上,根本没有活着登陆的可能。”   “哎,同族相残可不好。大家就不能团结一点坚持到东陆吗?”   “正因为是同族,彼此更加了解,所以下手才不会留情。死去的那些血族一滴血液都不会剩下,他们被胜利的一方作为战前甜品尽情享用。”   “所以哥哥你是在担心我会成为甜点菜单中的某一道吗?”少女轻快地踏着步子道。   “有我在你死不了,”少年漠然,“我是在担心航行的几天我需要为你收拾烂摊子而不能睡眠——希望你在船上的时候也能这么抖机灵。”   “放心,我会的。那么还请沈……老师继续讲下去?”   不知不觉中,话语权居然被少女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在这边,人类与吸血鬼几乎隔绝,但在那边,吸血鬼可不是什么忌讳。”沈雁月不在意地解说道,“东陆以强者为尊,为了试验族中子弟的天资究竟如何,天演赛的主办国家每次都会更换。今年的主办地在夏国,那里本身便驻扎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民族,你的语言不通,到时候要格外小心。”   听到少年的最后一句关照,瑠歌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已经稍微摸清了点儿对方的性格了——虽然大多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但他总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心软了似的。   瑠歌掩饰般好奇地问道:“那——这几届的结果怎么样?我们血族有没有赢?”   “不怎么样,”沈雁月嗤笑一声,“在他们的地盘,当然是他们自己人胜得多一些。抛开水土不服的因素,血族的十三氏族凋零至今只剩下了七大氏族。纯血种少得可怜,更别说50岁左右的纯血种了。”   “可你看起来也只有50岁呀,”瑠歌真挚道,“但我感觉你超厉害的。前面在天堑你那么快就一下子跃过去了,还截住了我!要知道当初我可是练了很久才能单独过去的!”   “你是不是非常喜欢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少年不含感情地瞥了她一眼,“对谁都双手合十、连声称赞厉害?”   他是指方才她恭维梅尔维尔亲王的事。   瑠歌眼眸错愕地眨了眨,双手流水无痕地背在身后,笑眯眯道:“没有的,对亲王说那是对亲王的仰慕。对你说那是对同龄人的钦佩,两种都是真情实意,忍不住抒发内心的情感。”   沈雁月:“……”   他不是很想说话了。   但是不行。   与波伊尔亲王并肩行走在通往城堡的道路时,亲王已经反复叮嘱教训过他,让他要“温柔、耐心、妥帖”地对待小殿下。   ……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差事。   沈雁月的目光落在漆黑的书架上,波澜不惊道:“言归正传,东陆的人类和我们这边不一样。他们分为世家和门派,不同的世家门派拥有不同的功法。虽然挑根骨,但是几乎人人都可修炼最基础的法门。也就是说,虽然看天赋,但也看勤奋。”   “吸血鬼在这方面与他们差距很大,我们这一族,看的就是血脉。每一代血脉之间的差距都是巨大的鸿沟,血脉低微的吸血鬼根本连瞬移踏空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凝结源血。我们没有东陆那种总结过的通用法门可供每一个血族修炼,纯血走到顶端,都是依靠自身在极端环境中战斗打磨出来的。”   “这样,差距便大了。”少年一锤定音。   听闻此言,瑠歌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苦恼的神情。   忽而,她抬头,脆生生地问道:“七大氏族这么不能生的么?”   沈雁月:“……嗯?”   是他听错了么?   “哎呀,我的意思是,我看那些人类的名著,都是一个家里有四五位小姐或是好几个兄弟的,为什么血族这么不能生育呀?我还以为外面有好多有趣的同龄人呢,因为太多才要把我专门隔离出来的,结果居然不是这样吗?”   ……原来不是自己听力有误。   哪怕问题奇怪,沈雁月依旧素养很好的平稳道:“纯血种之间难以诞下后代,与人类结合虽然简单,但非常容易削弱血脉。况且纯血走到巅峰后大都追求力量的极致,不会分心于情爱,更无心于子嗣。”   杀父母杀子女,夺取亲族的精血源血,在血族中都是很常见的桥段。   但这些,沈雁月不知为何,还不太想让眼前的少女接触。   瑠歌了然地“唔”了一声,接着问道:“那哥哥你以后准备生么?”   “……”   沈雁月被这个问题打得措手不及。   哪怕表情没有变化,他的眼中却有诧异之色飞快蹿过。   瑠歌唇角微翘——诡计得逞了。见对方没有反应,她连忙摆手,怕他听不懂似的,“我是说……你以后准不准备要后代?”   她严肃道:“你知道么,我每天看报纸,大英帝国的报纸到处都在鼓励人类繁殖生育。好像是因为工业革命产生了大量的劳动力需求,人不够,每天连轴转,好多地方的人都累死了。”   沈雁月沉默地跟着点头。   瑠歌又道:“不过,沈……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愿意为你生养后代的。”   沈雁月:“……”   为了打断瑠歌的想象,沈雁月不得不搜肠刮肚一番。他想了想,忽然道:“对了,这是给你的礼物。”   其实在来到此地之前,波伊尔亲王就嘱咐他要给这位小殿下准备礼物。可惜沈雁月对这种事情兴趣缺缺,更对所谓的“小殿下”没什么好感,因此压根没有准备。   他现在拿出来的,都是他曾经随意丢在储物戒指中的战利品……还有杂物。   地面凭空出现了一大堆物品,多得瑠歌不得不退后了几步。这一下,她的确暂时性忘记了刚才想说的话题。对于堆积如山无从下手的物品,她抬头问道:“哥哥,这都是什么?”   沈雁月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往储物戒里丢了什么东西。他只好放软了声音,尽力忽悠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都拿出来了。你看上什么,随便挑。”   瑠歌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少女蹲在小山一样的战利品边缘,深紫色的地毯铺在图书馆中往往会令人不适,然而配上纯黑的裙摆却显得格外和谐。   瑠歌伸手好奇地翻了翻,最后从杂乱无章的物品中抽出了一条与波伊尔亲王那件大氅看上去材质略有些相似的……贴身衣物。   指尖灵巧地拎出了那件与众不同的衣物,瑠歌颇为不好意思道:“没想到哥哥你准备的那么细致呀。”   沈雁月随意一瞥,先前故作淡定的模样好像终于有点儿绷不住的趋势了。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瑠歌只觉得手上一轻,衣物连带着地面上的东西都消失不见。   “这些东西都不够好,还很乱,等到了东陆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少年正经道。   “那个内衣不好么?我摸着很舒服呀,冰冰凉凉的,很滑,跟这里的材质完全不一样。”瑠歌嘻嘻笑道,“没想到哥哥你的嗜好挺特别。说不定这回去东陆转一圈,你的血脉也有继承人了。”   一语落下,久久没有等到回音。   沈雁月双手抱胸,姿态随意地靠在书架边。他的气质孤峭,哪怕瑠歌开他这样的玩笑,他仍旧没有半点儿为自己辩驳的兴致。   瑠歌感到了无趣。   ……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畏惧。   “是我准备得太仓促了,抱歉。”在瑠歌准备给自己找台阶下时,沈雁月终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他做佣兵时,一些战友向来喜欢去找女人发泄。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他们塞了这样的东西进来。   这确实是他不对。   “不要紧不要紧。”瑠歌连忙道。   她保持着微笑,整理了一下裙子,“哥哥是在测试我的敏锐程度和反应能力,时刻提醒我为我好,我都知道的。”   她“哥哥”这个称呼一开始还叫得不太流畅,现在倒是运用的活灵活现,很有嘲讽意味了。   沈雁月毫不避讳地注视着少女,像是重新审视她一般,在给她新的评估。   瑠歌“噗哧”笑了一声,去捉少年漂亮的手。   她哄人般轻柔道:“沈雁月,认识你很高兴。我没有跟你作对的意思,我只是想证明在其他方面我没有那么蠢的。”   “你一路赶来应该很累,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灯灯灯里灌溉营养液 28   唔噗噗灌溉营养液 6   美月灌溉营养液 53   谢谢三位美少女的营养液! 第67章   翌日清晨,餐桌上依旧不见梅尔维尔亲王的身影。所有人都似乎见怪不怪,甚至没有一人哪怕是无意间提起他的状况。   女仆们不愿意做这个差事,而女巫们则与波伊尔谈笑甚欢。   瑠歌微微觉得那位亲王有些可怜,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诚然,她嘴上说去哪一边都无所谓,但果然天演赛的机制更加吸引她。   于是她对梅尔维尔亲王的愧疚更深了。   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手中粗粝的面包,瑠歌本以为自己即将离开,狄安娜与其他老师总得对她交代些什么。然而奇怪的是,直到早餐结束,老师们非但没有找她说话,反而连平时的课程都取消了。   想起狄安娜之前所说的“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瑠歌心想,也许老师们是准备观察她在东陆的表现,等回来后再敲打她一番。   没有了课程,时间竟空得令人发慌。城堡内有新鲜的访客前来,瑠歌也没有心思埋头看书。随意翻上个两三页,她就觉得大脑无比浮躁,仿佛全部的心神都被牵引在了外面的世界。   她内心嫌弃自己:明明还说不想出去呢,一有外面人来,绘声绘色地讲上一番,还不是立刻坐不住了。看来狄安娜训她训得对,还是老一辈的看人准。   手头没什么事可做,心神又不宁,瑠歌干脆打算找阿吉婆婆聊天。   她快速穿梭在城堡空旷的廊道中,还没拐几个弯,只听城堡玄关处忽然响起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咯吱咯吱粗嘎的冰层爆裂音一时不绝于耳。   由于风雪过大,除非来客特别喜欢铺张,女巫协会一般不会轻易打开城堡的沉重大门。   毕竟一旦打开大门,整个玄关的东西都要被风雪扫荡一遍,地毯会变得湿漉漉的,十分麻烦。常年已久下来,沉重的玄铁大门边缘覆盖着厚厚的冰层,除非用榔头锤子死命敲打,往往无法推动大门一星半点。   这样稀里哗啦的大动静——   瑠歌脚步顿了顿,足下一转,决定还是先去玄关处看一眼。   厚重的玄铁大门被来人嚣张地用法术轰开,正在玄关处打扫的女仆不禁惊呼了几声。只见来客一头银白的发丝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他身上穿着材质绝佳的黑色燕尾服,里面是整齐的白衬衫与黑马甲。他戴着单片眼镜,哪怕容貌苍老,气度依旧挺拔不凡。   他彬彬有礼地行了个礼,带着白色手套的左手搁在胸前,身体微倾,向站在楼梯上的瑠歌打了个招呼道:“小公主,您好。我是斯威特,很抱歉打扰您,我是梅尔维尔亲王身边的管家。”   正从旋转扶梯上走下的瑠歌微微睁大了双眼,小公主?   这个称呼听起来略为奇怪,甚至有些羞耻。但偏偏从斯威特的口中说出来,竟有种宠爱孙女的感觉。   瑠歌心道:一定是这位管家老爷爷长得太慈祥了。   管家爷爷风度惊人,更为惊人的,乃是他身后几个巨大的箱子。   几名血仆低眉顺眼地抬着棺材一样的大型木箱,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放低。待箱子被搬入玄关后,血仆们又合力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玄关内部被冷风扫过,空气的确清新了不少,温度却一瞬间降到极低,令城堡的女仆打了个寒颤。   瑠歌正处于源血沉淀期,使不出什么法术。那些血仆十分有眼色地走到壁炉边,重新燃起了火焰。   她感激地向血仆们点点头,随后问道:“您好,管家先生,请问这些东西是?”   “这些东西是给你的。”旋转楼梯上方冷不丁出现了一个人影,男人的嗓音犹带着刚睡醒的低哑,他烈焰般的长发也有些毛躁。见到斯威特的身影,他微微蹙了蹙眉,“斯威特,你来晚了。”   年迈的老管家不卑不亢,平稳地答道:“殿下,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您不用我提醒也应该知道,您是昨夜八点给我递的消息。八点,从我马不停蹄地找到那些一个个都有怪癖的手艺人,说服他们,外加选择布料到裁剪完成,我现在能出现在这里,已经是鞠躬尽瘁了。”   言下之意,您就别一天到晚挑剔了。   两人间的气氛倒不像主与仆,反而像多年的好友。瑠歌忍不住捂唇笑了笑,后知后觉地想起:哦对了,亲王殿下说这些都是给她的。   给她……的。   ……这么多?!   瑠歌吃惊地望着底下数个沉重的箱子,梅尔维尔与斯威特的目光此时也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想要后退一步,却发现梅尔维尔就站在她后上方的一阶楼梯。   无路可退。   男人自上而下地伸出手,按住少女的肩膀,仿佛对她异常不满,“你平时穿的都是什么破衣服,瞧这寒酸样。”   瑠歌:……其实梅尔维尔亲王是个特别体贴的好人?面冷心善的那种?   “比我领区的女仆还不如。”   立刻打脸,还是这种打发流浪汉的口气。   瑠歌习以为常微笑着转头道:“不用解释,我知道您对我是好意。”   梅尔维尔僵硬了一瞬,不说话了。   骄傲不可一世的亲王今天的头发是蔷薇粉色的,还毛毛躁躁,看起来像炸了毛的火烈鸟。   他轻哼一声,忽而说道:“本亲王不愿意为难你,我自动退出指引人的选择。但是我有要求,这几天你必须穿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包括离开时候带走的衣服也必须是我的。”   玄铁大门开关的动静不小,已有不少女巫闻讯赶来。狄安娜自城堡另一侧的甬道走出,望着占满了地面空间的大型木箱和乍然出现的血仆,表情有丝微裂。   哪怕对方的口气满不在乎,带着故意为难的腔调,也足够让瑠歌剥开那层迷惑人的糖衣,挖掘对方真实的想法。   这位亲王不愿意让她为难,还担心她出门后物资上有所缺陷。   瑠歌望着灼灼跳动的火焰,心脏砰砰砰地加快跳动起来。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是从极地游出的鱼类被温暖的洋流缓缓包裹,难以置信地享用着暖流丰富的食物。   她直接在楼梯上转过了身,嘴角笑意更胜,“陛下,您的头发有些乱。请问我可以为您打理吗,亲王大人?”   梅尔维尔不知为何没有欣然接受,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旋转楼梯的扶手,脸色苍白得厉害。   “瑠歌小姐,殿下性格不太好,之后的就麻烦您了。”站在木箱边的斯威特毫不留情地拆台道,“他其实很高兴您能为他打理。”   “那太好了,”瑠歌主动牵起了亲王垂在衣缝边的另一只手,“陛下,我们走吧?”   ……   梳妆台前,瑠歌纤细的双手扶在亲王的肩膀上。这样近距离接触,又是天光正好的时候,得以让瑠歌更加清晰地观察亲王的容颜。   抛开奇妙的头发颜色不说,其实单看梅尔维尔的五官,他与波伊尔亲王的细腻隽秀、沈雁月的锋锐精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及腰的长发为他增添了高不可攀的天人气质,然而——现在镜中板着脸,满脸不高兴的亲王竟显得有丝赌气般的孩子气。   “陛下,”瑠歌手中拿着梳子缓缓为亲王打理凌乱的长发,“您的头发是按照心情更换颜色的吗?”   “差不多,随机选择。”   “唔,那您为什么要退出指引人选择?我是说,今天才第二天。”   一般不该观望几天再做决定吗?   “再等几天你就会选我吗?”梅尔维尔嗤笑道,“你也看出了我和那家伙不对盘。当初元老院单单指派了他一个人过来。我刚好闲得慌,故意跟着他想给他制造点麻烦才过来的。我才没有像他一样真的给你准备什么铺好什么路,只有一些不足挂齿的小玩意儿。”   瑠歌手上动作一顿,认真道:“您不要妄自菲薄,哪怕您是恰好跟过来,遇见您也是我的幸运。您这样体贴,一定是位优秀的指引者。”   梅尔维尔亲王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没好气道:“我不适合做指引者。”   “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那些女巫女仆都对我闻风丧胆。我在外面臭名昭著,你要是选我为指引者出门就会被人笑话,还不断有想要杀了我的复仇者找上门。你跟着我,就好像我带了个拖油瓶,还要担心你能不能承受血腥的厮杀场面。”   “但是波伊尔那家伙不一样。虽然我讨厌那家伙,但是他名誉很好,学生遍布天下。你如果跟着他能够得到最好的资源和指导。事实上,那家伙在教导学生上非常有一手,那小子叫什么来着?沈雁月啊,呵呵……找个能力强大的孤儿来带你参加天演赛,的确是个拓宽眼界的好选择。”   “您这次会一起前往东陆吗?”瑠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她其实想问“您为什么不能进入东陆”,但这个问题目的过于明显,她假装忘记了昨天餐桌上的争执。   “你昨天还没有听够关于我的笑话吗?”亲王望着镜子里天真烂漫的少女,“等你到了东陆自然会知道原因,你会庆幸没有选择我做你的指引人。”   “陛下,我不会感到庆幸。”瑠歌道,“不过是人云亦云的传闻,您本身怎样,我有自己的眼睛。”   “可惜传闻永远不会是空穴来风。”亲王定定道。   色泽昳丽的长发已经梳理完毕,瑠歌放下了手中的梳子。   两人一时无言。   “去看看那些箱子里的衣服吧,”梅尔维尔揉了揉眉骨,好似又恢复了没睡醒的状态,“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些,缺什么告诉我。”   “那些衣服都是我的尺寸吗?一晚上就有这么多?”瑠歌不可思议道。   殿门敞开,恰逢斯威特敲门走进了房间。银发老人和蔼道:“小公主,您放心。衣服都是您的尺寸。”   “殿下不过让我抢了其他几个氏族事先预定好的服饰,算不得什么大事。是不是,殿下?”   瑠歌哭笑不得。   梅尔维尔亲王,果然如传闻中的横行霸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斯威特,就是上一卷最后提到的,和摩根女王喝了杯茶,坑了鲁格纳斯的那位~ 第一卷 把艾肯丢下去挡刀的也是他~   Leaf 营养液 4   IS_Smiley呐~ 营养液 2   veral 营养液 13   “ ” 营养液 1   江江很炸毛 营养液 1   与卿 营养液 2   谢谢各位的营养液~还有IS_Smiley呐~和嘿嘿嘿的地雷! 第68章   瑠歌离开后,内门被斯威特利落地合上。   坐在镜前的亲王摩挲着那柄梳子,慢条斯理道:“你觉得如何?是一个陷阱么?”   “殿下,您自己心中有数。”银发管家彬彬有礼道,“除了那头卷发,小殿下几乎跟您童年时长得一模一样。另一半的源血波动,也的确是那位的。”   提到“童年”一词,梅尔维尔似乎不怎么愉悦。由于天生红发加上翡翠色的眼睛,长得极像精致玩偶的梅尔维尔在氏族中常被长辈们当做女孩子打扮。那些畸形的宠爱,导致他在氏族中永远是被同龄人欺负得最狠的那个。   “你那边调查消息还需要多少时间?我怎么不知道伊维特那女人当初居然还怀孕了……哈。”亲王的手臂靠着软椅扶手,轻嘲道,“她都16岁了,16年,我居然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波伊尔那家伙呢?他是与元老院共谋,还是秘密和伊维特策划了什么?”   “殿下,冷静。”风度翩翩的管家扶住了亲王的肩膀,好像他仍旧是儿时他照看的那个孩子,“这间女巫城堡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十六年前,震惊巫师界大名鼎鼎的圣彼得堡派女巫灭门案,几乎没有在血族中砸出什么水花。   自从驱逐了真正的希帕提娅氏族后,血族根本没把这些得到希帕提娅残存典籍的人类巫师放在眼里。因此哪个人类巫师的派系消失了,在他们眼中就跟哪个偏僻村庄一夜之间忽然全死了没什么区别,不足挂齿。   圣彼得堡派女巫,作为人类巫师界雄踞一方的势力,她们拥有最完全的希帕提娅氏族典籍与高超的通灵术,却没想到引来了杀生之祸。   “我从灭门案开始调查,发现当初圣彼得堡派的那些核心女巫,就是如今教导小殿下的那些女士。被封在冰中的尸体,全部死于当年的镇压肃清。”   “元老院认为,他们获得了一个珍贵的希帕提娅混血血脉,放在哪个氏族中养都不合适。为了防止瑠歌小姐长大后心有偏颇,他们干脆找上了拥有希帕提娅残篇的人类女巫。可惜女巫们反感血族,不愿抚养小殿下,因此遭到了毒手。”   “以元老院的威势,灭一个女巫团体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俄国往来的巫师派系太多,他们担心残党会卷土重来,威胁到小殿下的安危——于是他们精挑细选,把剩下的核心女巫关在了这里。枫叶国,一个同样寒冷积雪带遍布的移民国家。”   “这片土地没有历史、没有可以联络的巫师,气候却与俄国一样糟糕。”   “外面那道天堑,就是阻止她们出逃的最好防护。以人类的身躯,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跨过天堑的。哪怕跨过天堑,这里距离休谟氏族的领区也很近,作为元老院的守门人,他们过来非常方便。”   “哦,所以这群女巫无法排解心中的怨恨,就把我女儿丢过去给她们打扫尸体?呵呵……”   “殿下,这是人之常情。任谁一夜之间无缘无故遭受灭门,还无法发泄怨恨,仅仅指派小殿下去打扫尸体,已经算是温和的做法了。”   “你从哪里获得的消息?还是那群老家伙没想到我会悄无声息地跟过来,现在谎言戳破了,主动给你递的消息?”   “城堡中有不少伪装成女仆的血族在监视,”银发管家笑意盎然道,“她们都很担心您会大发雷霆,一不小心失手杀了她们。”   “呵呵,倒是挺有觉悟的,知道我脾气不好。”亲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梳子,眸光锐利,“元老院他们在做什么打算?抱了我的血脉还一声不吭,放在这里养了16年……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提到这个关键点,斯威特笑容微敛:“根据现在的情报来看,元老院没什么动静。他们好像就是单纯把小殿下放在这里养,当做一个炫耀示威的招牌。东陆那边因为希帕提娅氏族残党融入当地世家的缘故,纯血种已经很少了,诞下的后代几乎都是人类混血。殿下您当初和那位……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是啊。我在替他们卖命的时候,他们在替我养孩子,哼,真是个不错的买卖啊。”大抵是心情太不舒畅,桌面的镜子应声而碎。   梅尔维尔拾起破碎的玻璃,轻挑慢捻地一枚枚投掷向灰芜空白的墙壁上。   玻璃深深地嵌进墙壁中,倒映着窗外的雪光,落下簌簌齑粉。   梅尔维尔氏族历来在十三氏族中排名垫底,哪怕后来因为纷争血族凋零至了七大氏族,梅尔维尔依旧绵延着血脉,苟活于七大氏族的底端。   纵然是底端,氏族的亲王之位,不少主脉旁脉的适龄血族们,还是会此为不要命地争上一番。   ——毕竟,一个亲王头衔,等于拥有一整个领区的权利与财富,再淡泊名利的血族,也很难为此不动心。   梅尔维尔氏族从根源追溯起以流浪艺人起家,早期被某位国王看中,后开始设计宫殿与教堂。祖辈世代不是多出潜心钻研的工匠,就是出些不入流的卖艺者。   在更早以前,每五十年氏族亲王的集会上,梅尔维尔氏族还需要进献精湛的表演或是图纸,以此来取悦排名高位的氏族。   梅尔维尔从小就讨厌这种感觉。   日复一日地被换上精美的礼服,必须挂着虚假的笑容去取悦其他氏族……他与波伊尔的年龄刚好相差无几,生活却有着天壤之别。   波伊尔家的长子又在学院争夺赛中取得了第一,波伊尔家的长子几岁就凝结了源血收服了天赋,波伊尔家的长子得到了某位元老院大能的赏识……   他是活在血族们赞赏目光中的天之骄子。   而他却只能被抨击成哪里来的野路子,不知好歹。   亲王之位争夺战中,他被合力围攻,受了重伤,于是只能仓惶逃往东陆,先稍作修养。   于是就遇到了那个女人……   希帕提娅氏族为数不多的纯血种,伊维特。   “她和伊维特长得一点都不像。”梅尔维尔评价道,“性格也不像伊维特,哪里都不像。我记得伊维特也是直发,没想到她有一头卷发。”   “殿下,我听说希帕提娅的始祖就是一头银色的卷发,小殿下这是出现了隔代遗传也不说定。”   “我不明白,她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要生下来。如果生下来不想要了,联系我给我递消息很难么?偏偏……呵呵。”梅尔维尔冷嘲道,“就算交给自己的敌人也不愿意交给我啊。”   “斯威特,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看着她,这明明是我的后代。但我却要明确地告诉她,指引人一般由家族的长辈来担任,那我不就是在亲口对她说,她来路不明、没有亲族长辈吗?”   “明明……明明我就是她的父亲啊。”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打破了,梅尔维尔吐出了一口郁气。   “殿下,看来您很喜欢瑠歌小姐。”   梅尔维尔不作声了。   银发管家笔挺地站在亲王的身后,静静地注视着远方。亲王在想什么,作为从小带大的老人,他其实非常清楚。   自从殿下回到西陆后,很快以雷霆之势夺取了梅尔维尔氏族的主权。为了大力发展氏族,将氏族推上更高的位置,殿下不惜与元老院合作,成为了元老院名声最臭的那条看门狗,指谁咬谁。   他是用自己的刀,为梅尔维尔氏族开辟了一条血淋淋的通天道路,好不用再为他人卑躬屈膝。   若是当年,这个孩子第一时间交到他的手中,他不会这样决绝地踏上腥臭难闻的血路,连指引人的机会都要主动拱手让给他人。   并且不敢相认、无法相认。   新任梅尔维尔亲王树立了太多的敌人。   危机四伏,为了扰乱视线,亲王每次出手都换上了鲜艳梦幻的容貌,好让传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斯威特,我好像……”梅尔维尔喃喃道,“我好像是第一次开始有点后悔……没有用真面目示人了。”   “如果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她会认出我、喊我父亲吗?”   斯威特沉默。   殿下的容貌与小殿下太像了,若是使用原本的容貌,恐怕女巫们、在场所有人都能窥探出这个真相,风险太大了。   “我其实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后代,但是真正见到了,感觉又是那么不一样。”见神杀神的亲王难得变得脆弱起来,“她身体里流淌着跟我一样的血液,我抱着她的手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镜中的男人不知何时卸下了全部的伪装,橙金色的长直发熠熠生辉地披在身后,翡翠绿的眼眸中尽是茫然的神色。   “殿下,总会有机会的。”管家定定安慰道。   “是吗?总有机会的……哈哈哈哈。”梅尔维尔重复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伊维特到东陆后入驻的是哪个门阀?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沈姓,她在东陆的名字是叫做沈妄离。”   “沈妄离,沈雁月。波伊尔偶然捡到的孤儿就恰好姓沈么?这么巧?斯威特,你帮我去查查,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是,殿下。”   日光萧条,瑠歌走在积雪中,向城堡旁侧的高塔走去。   阿吉婆婆,作为女巫中最强大资历最老的存在,她向来住在空旷的高塔中,日日夜夜与那些阵法通灵术作伴,不时为逝去的先人们祈祷着,希望她们可以拥有绚烂的新生。   踏上狭窄的螺旋式楼梯,瑠歌掀着裙子小心地行走着。楼梯是石头铸就的,狭窄且陡峭,因为石头被人踏得平滑,因此十分容易跌倒。   越过层层叠叠的火把,瑠歌终于来到了高塔的顶层。   “阿吉婆婆?”迈进屋子,瑠歌亲昵地呼唤着,轻手轻脚地来到了苍老的女巫身边。   女巫因为长久不动,身体有些发福,显得更为慈爱。四目相对,瑠歌熟稔地扶着她的身体道:“最近天气又在转冷了,您的腿脚不好,我一会儿再多拿些毯子上来。对了,您今天又在钻研什么新鲜的法术吗?”   “没有,殿下,”女巫枯槁的指尖抚上瑠歌的脸颊,“您马上就要离开了,我在为您祈福。”   “是吗?”瑠歌笑眯眯道,“那您有没有预见什么?我去东陆后是不是一下子变得很强很厉害,可以闻名西陆啦!”   身体迟缓的老婆婆撑着瑠歌的手臂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高塔中小格子窗户的边缘。   玻璃窗遭到风雪的打磨,早已变得模糊不清,看不清外面的状况。瑠歌曾经提议要更换玻璃,却被婆婆拒绝了。   ——越是年迈的东西,越是具有灵性,运气好的话能够从中窥探到未来的一线生机。   阿吉婆婆曾经是这样说的,不过瑠歌没有人类那样精湛的占卜能力,也只好半懂不懂的听听作罢。   “殿下,您觉得现在幸福吗?”阿吉婆婆垂老的声音感慨地问道,“在这暗无天日的城堡里,永远和我们一群老婆子在一起。您有没有哪一瞬间感到过怨恨呢?不清楚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也无法知晓自己来自哪里。”   “没有吧……?”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瑠歌表情迷茫了一瞬,“虽然狄安娜老师很严厉啦,但那不都是为我好吗?老师和婆婆们都是我的家人啊,我觉得大概是我生来的环境就是如此,所以没去细究过吧。生父生母是很重要的存在吗?没有他们我不也一样好好长大了吗。”   “殿下,”阿吉婆婆重重地叹了口气,“等你出去了,知道了外面真实的世界是如何构造的,希望你不要怀疑抱怨自己的过去。”   “您放心,我不会的。”瑠歌体贴道,“人生百态嘛,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来历和过去。这种东西是随机的,也没办法选择的,但是后天可以靠我自己去改变啊。”   少女一如既往的光彩明媚,她总是这样,像是皑皑白雪中最灿烂的一道光芒,总会以最妥帖的形式安抚到每一个人。   没有任何一个女巫对她施加格外的关怀,她却被放养成了这幅善良纯真的性子。   年迈的女巫手背上的青筋蓦地跳动了一下。   “您能这样想就好。”她说着,从凌乱的架子上翻找着什么。移开各种闪耀的晶簇和用来献祭的奇怪物品,枯槁的指尖从一本书下取出了一个木头盒子,划开木盖,里面是一个泛黄的吊坠。   “猛犸象牙,来自我的导师。自从我们女巫协会封山不对外交流后,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作用了。”脊柱弯曲的婆婆示意瑠歌低下身体,她亲自为她系上了这个吊坠。   “里面拥有她的祈福之力,能为您带来好运,殿下。”   瑠歌疑惑地摸了摸胸前冰凉的吊坠,吊坠就是一颗兽牙的形状,感觉不到什么力量的波动。   “这颗吊坠是我导师的毕生心血,不会被常人所查。它会从自然界中汲取力量,扭转您的一切劣势。”   “好神奇,”瑠歌小心地捧着吊坠,“谢谢您为我费心呀,婆婆。”   衰老的女巫在转身重新放盒子的瞬间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暗芒闪过,那种苍凉肃然的神情,一扫方才的慈爱之感。   她望着站在火炉前天真喜悦的少女,眼角的皱纹加深,是一个眉尾上扬的笑意。   祝您一路平安,殿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其实圣彼得堡派女巫在被梅尔维尔真正全部灭门前,已经被灭门过一次了(。 第69章   接下来的几天,瑠歌挨个和任职不同课程的女巫们道了个别。在与教导炼金材料特性的女巫道别时,恰巧是在户外。   一位少年闭眸靠在积着晶莹冰霜的松针下,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少年不用睁开眼,根据不远处传来的悦耳声音,他就能想象出她是怎样笑容满面地逗笑那些女巫的。   真是愚蠢。   她都没有看出那些女巫脸色复杂到笑容都在发虚吗。   还是她故意忽略不计?   瑠歌妥帖地寒暄了几句后,轻快地朝银松方向走去。   “沈——雁月?”在熟悉了几天后,这个名字的发音瑠歌已经可以念得很顺畅了,“你怎么在这里呀,不冷吗?”   她试探着望着少年,见他没什么反应,她伸手去牵他的手。   少年敏锐地避开。   “咦,这不是有反应的吗?”瑠歌轻笑着,再次尝试去捉他的手。   两人一举一动间,没几下,竟然过起了招来。瑠歌的预判能力很差,几乎招招都被少年拍到了肩、扫了到腿,或是截住了攻势。他的力道很轻,跟敲打一下关节没什么区别,瑠歌并不觉得痛。   她不知道究竟要怎样下手才好,只好模拟起沈雁月用过的招式。手舞足蹈地挥出了几招,两人的位置忽而对调,瑠歌被少年压在了树干上。   积雪因为碰撞的缘故飘然落下,砸满了瑠歌橙金色的发丝。   “哎……”她知道自己的这几招可能和给对方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圣彼得堡派女巫以学术派为主,没什么实战派,她的近战水平低得可怕。   被积雪淋了满头,瑠歌又玩闹似的去捉少年的手,这次对方轻轻蹙了下眉,没有避开了。   “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水平了吗?就我这……半吊子都够不上的水准,我们真的能闯进天演赛的最后一关吗?”   沈雁月的手冰凉如雪,她捂着他的掌心,好传递一些温暖过去。   “可以。”少年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不自然地动了动,似乎不太习惯另一只手被人拿捏在掌心,“只要你不像现在这样跟每一支队伍都友好寒暄。”   “我倒是想跟你说话,可你总是不理我啊。”瑠歌怅然若失道,“哥哥你要是愿意多理我一下,我保证会很听话的!”   少女声音娇软,带着迷惑人的撒娇。掌心传来温热的感觉,沈雁月默不作声地抽出了手,“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你记得准备完全。如果漏了东西是不会回头取的。”   “好,我知道了。”瑠歌笑着应下。   她拂了拂发丝上的冰晶,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源血尚未恢复,瑠歌想要在离开之前再打扫一次雪莲花。想到那位性格如火的亲王还有身边那位和蔼可亲的管家先生,她不禁绽出了一个笑容。   使用新学会的血脉传音,瑠歌小心翼翼地传音道:陛下,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对方几乎是立刻,华丽慵懒的声线回复道:什么事?   明明独自站在没人的过道中,瑠歌却陡然间羞赧起来。她道:陛下,是这样的,我在离开前想要再打扫一次雪莲花,不知道您是否有空?   话音刚落,瑠歌仍在思考自己这个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眼前便骤然出现了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   亲王在瑠歌身前罩下一片阴影,犹带着室内温暖的热气,他伸出手,“我们走吧。”   瑠歌抬头,愕然地望着乍然出现的亲王,惊喜地握住了他的手,下意识去看他今天的发色。   梅尔维尔今天的发色是银白色,无暇闪耀恍若秘银的头发有一部分编了起来,剩下的仍然垂在肩边。   他今天的头发是卷发,眼眸依旧是血色。外面披了一件具有学术派气质的棕色大衣,配上利落的白色内搭、白色西裤,还有鲜红的领带,使他看起来俊美无俦,像是真正来自传说中的远古血族。   “您好像不太喜欢穿长袍,”瑠歌询问道,“我本来以为血族亲王都喜欢穿那些精美繁复的长袍,外面披一件短披风,不过您好像不太偏爱那些古老的打扮。”   “长袍容易灌风,”梅尔维尔像上次一样怀抱起瑠歌,没什么亲王包袱道,“我幼时族中长辈总爱给我穿些精美的裙子。穿多了,就不太喜欢了。”   “是因为膝盖凉吗?”瑠歌打趣道,“不过您这样穿,特别出挑,非常好看。”   面对少女的赞美,亲王不太自然地垂下银白色的眼睫。由于发色的特别,很少有人第一眼会去注意梅尔维尔的五官。其实无论他的发色怎么变,他的五官却是没有怎么变化过的。   因为先前走访过一次,这次梅尔维尔轻车熟路,两人没过二十分钟就来到了冰原。这个距离完全可以使用瞬移,不过亲王全然一副没有想起来的模样。   他将瑠歌放下,熟稔地操纵起了法术。时间还是上午,这会儿天光明亮,没有下雪,瑠歌能够清晰地观赏到亲王是如何操纵这些法术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血气波动,好似信手拈来。   这就是亲王的水准。   如同上次一样处理完积雪,瑠歌赞叹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变得像您一样厉害就好了,打扫雪莲花动动手指就能结束,也不用耗费时间了。”   “等你到了这个水准,自然会有人为你打扫。”   “……您说得没错,是我想当然了。”   她侧过身,想像往常一样对亲王微笑,然而抬头的刹那,她却整个人都僵硬了。   梅尔维尔亲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将头发与眼眸变成了与她一样的颜色!   橙金色的发丝、翡翠的眼眸。   “怎么样?”亲王若有所思道,“我很喜欢你的颜色,不知道是否合适。”   “合、合适,非常完美,陛下。”瑠歌舌头打结,手足无措起来。   皎白明净的冰原上,此刻唯独伫立了他们两人。天地高阔,冰雪寂远,这一刻,万物好像都停止了呼吸,只余下色彩浓烈的两人。   瑠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茫然慌张了一会儿。她忽而踮脚、伸手,下意识摸了摸亲王的脸庞。   对方没有像沈雁月一样避开。   “恕我无礼,”瑠歌勉强笑道,“……如果我有父亲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跟您一样呢。”   那样深刻的容颜啊。   瑠歌定定地瞧了他好一会儿,突然道:“陛下,我有个无理的请求,请问我能抱抱您吗?就一下就好。”   说罢,她头也不抬,径自扑进了亲王的怀中,不安地环住了对方的腰际。   像是生怕对方生气或是不适,她的手不敢用力,只是虚虚拢了一下。   梅尔维尔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讶异与慌乱。   他伸手,郑重地揽住了她。   他轻轻地穿过少女的胳膊,将她环绕在怀里,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   怀中的少女毛绒绒的发丝就在他的身前,她的呼吸、她的身体,都是那样鲜活且生动。   这是他的孩子。   而他却错过了她漫长的十六年,在接下来亘古的岁月中,还要继续渐行渐远。   梅尔维尔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漫天的白色,讥讽地笑道:“真难啊……”   要以完全的意志力,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将那些想要倾诉出口的东西完全压制下去。   不能成为她的指引人,不能在她的人生路上作伴。   真是太难了。   两人连呼吸都放轻,好似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过了许久,瑠歌眼眶泛红地退开了一些,声线颤抖:“我在书中看到了好多次,原来父亲的怀抱就是这种感觉啊。”   “无论是名门贵族、还是乡村中的姑娘,她们在即将远行前,都会得到父亲的拥抱。谢谢陛下纵容我,让我……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她不敢抬头去看亲王的表情如何,她生怕看到那些纵容或是长辈特有的关怀神态出现在梅尔维尔的脸上,她觉得自己会……克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这就像个一触即破的梦境。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梦,生怕哗啦一声碎成玻璃渣。   梅尔维尔同样没有低头。   瑠歌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割在他的心尖上。   他无法去看她的表情,那些脆弱难过的神色,他的自制力会溃不成军。   为了氏族不再卑躬屈膝,他手上处理了太多肮脏的事件。   上有元老院虎视眈眈,外有伺机而动的索命仇敌。她还太小太脆弱,无法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得到良好的教育。   梅尔维尔心中自嘲道:我真是个懦夫。   不能为自己的后代撑起一片光明的天空,还要依靠波伊尔的声誉。   他的手掌,不知何时,覆盖在了瑠歌的眼睫之上。   “不要看、也不要听。”   他短暂地给瑠歌施加了一个幻术。   怀中的少女沉沉地枕在亲王手臂边睡去。   不知何时,自亲王的靴边开始,深厚的冰层竟然开始一寸寸破裂,随后猛然出现了巨大的裂隙!   那些可怖的裂缝很快深入到了尸体的范围,一具具栩栩如生的尸体,都在他的愤怒下被变动的冰层抬了出来。   天地间冰层的尖啸声响彻云霄,梅尔维尔随手在周遭张开了一道坚固的结界,防止声音外泄出去。   连绵不绝的尖锐冰柱从冰层中轰隆隆地拱起,将那些沉睡的女巫捅了个对穿。残存的鲜血飞溅而下,时间好像倒退回了这些尸体死亡的瞬间。   梅尔维尔阴鸷地注视着那些软绵绵的尸体,终于收回了靴尖。断裂的冰层重新轰隆隆地收回,尸体仍旧高高挂在冰柱上,晶莹剔透的尖端夺目的鲜血蜿蜒而下。   他摸了摸怀中少女的脸颊,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液喂进她的唇中。   “殿下,”银发管家乍然出现在这片空地上,无奈地叹息道,“您又在胡来。”   “你会帮我收拾的,不是么?”手上的伤口逐渐愈合,梅尔维尔再次划开一道口子,“斯威特,最近名单上有没有什么重点人物?我要亲自送她去东陆。”   银发管家为自己戴上眼镜,罩着白手套的指尖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了好几个卷轴。   他根据蜡印挑拣了一下,蓦地抛出了其中一个羊皮卷轴,喟然道:“早就为您准备好了,这里距离休谟氏族的领区很近,您记得不要故意去找茬。”   眼看亲王仍旧怀抱着少女,恋恋不舍地喂着血液,管家加了一剂猛药:“您要是现在就下山处理,明天早上或许还能赶得上船。”   梅尔维尔这才将少女递到了斯威特的手中。   “克伦威尔家的人呢?你去联系他们,让他们下艘船空个位置出来。我护送她到东陆就会回来,陆地上你继续帮我保护她。”   梅尔维尔亲王向来不是好规劝的主,哪怕是斯威特,在小殿下这件事上也不太好反驳。   “殿下,我是无法进入天演赛的。我们的势力也没有蔓延到那边。等小殿下进了赛场,哪怕出了意外,我也不能干预,我想我去的意义不大。相反,波伊尔亲王在东陆的势力不小,我相信他有能力可以护住小殿下。”   “你去找伊维特,”亲王眸光冰冷,“还有东陆的四大门阀。有关瑠歌的消息,我都要知道。”   “……抱歉,麻烦你了,斯威特。”他轻声补充道。   “没事的,殿下。”管家了然地微笑,“我这老骨头能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 第70章   戴着梅尔维尔亲王派人交给她的储物戒指,瑠歌觉得准备行李格外轻松。   无论是想带的、不知道会不会用上的,都可以放在储物戒指里一丢了之。   想到沈雁月之前不小心放出来那么一堆物品……瑠歌心中轻笑。   真正临行前,城堡大门格外冷清。石灰岩铸就的城堡在这种物资缺乏的雪山中灰扑扑的,好似与自然环境彻底融为一体。推开外墙的木门,少年冷笑道:“你和她们一个个打招呼又有什么用,没有一个人出来送你。”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一个人走。”瑠歌摸了摸颈中的项链。   况且,她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祝福。   像是父亲一样,温暖的拥抱。   梅尔维尔亲王已于昨夜离开,瑠歌感觉自己忘记了点东西,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那是什么。   对于她的回答,少年嗤笑了一声。   两人并肩行走,这种嘲讽的笑声便格外明显。瑠歌瞅了他一眼,呵了口气道:“没有出来送我又怎么呢,我不过完成了我自己想做的事。”   她始终坚信,再怎么看起来是白费力气的事件,也会因为一个不同的态度、一小个与众不同的动作而产生蝴蝶效应。   毕竟——图书室里的人物传记,在主人公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总会有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结局。   哪怕开头拿了一副稀烂的牌。   沈雁月瞥了眼前方缓步行走的亲王,改为血脉传音道:她们怎么对你,虚伪真诚,你分辨不出来吗?   瑠歌眼中闪过诧异之色,随后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果然,会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关心人。   “怎么说呢,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里了。”瑠歌平静道,“我,和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城堡,还有一群女巫。如果我每天质疑这个质疑那个,又苦苦得不到解答,那我可能会发疯。”   那些冰中尸体的过往,她不是没有好奇过的。   但从被关了禁闭后,她就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去触碰与探索的。   她还没有打开装了秘密盒子的能力。   沈雁月对于她的回答不置可否。   作为一个被圈养起来连源血都不明白的混血种,她已经选择了最聪明的一条道路。   保留疑心、按捺住好奇心、同时能以真心待人。   波伊尔亲王将她的起点设为天演赛,真是个非常精妙的打算。   迈出城堡的外围,亲王再次来到了天堑的边缘。瑠歌的源血在今天已经能运转自如,在亲王的眼神示意下,她轻快地跃过了天堑——当然,是架着屏障的。   三人迅速掠过裂隙后,瑠歌随着波伊尔亲王的带领来到了一个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小殿下,这是血族的传送法阵。”   雪山多危峰,瑠歌小心地走过去,只见传送法阵被设置在悬崖边的巨石后,往常根本不会朝那个方向查探。   瑠歌踏空,按照亲王的指示落在了阵法之上。金光闪烁,在一阵极其窒息的挤压感后,她捂着气闷的胸口又来到了一片满目纯白的雪原。   亲王与少年紧接着出现,三人几乎每走一阵就要踏入一个传输法阵。瑠歌一开始还能勉强记住路线,但是雪山中的风景相差无几,不是冰雪就是石头,很快她的记忆便混淆了起来。   “小殿下,法阵是可以通过释放血气去感知具体方位的。”青衣男人温声教导。   踏入十多个传送法阵后,四周的景象终于开始不一样起来。周遭的气温逐渐变得温暖,葳蕤的森林遍布了广袤无垠的大地。这些森林没有积雪,是纯粹浓郁的绿色。   路途中偶尔出现了瑠歌从未见过的动物,她稀奇地打量着那些动物,走马观花地掠过。   又跨入了几个传送法阵,当她已经基本熟悉挤压的恶心感后,瑠歌终于闻见了不一样的气息。   那是一种湿润的潮气,还带着哗啦哗啦的水声。   大海映入瑠歌的眼帘。   灰蓝色的天际下,云层舒卷。一艘庞大的船只停靠在海岸边,船上挂着泛黄的大片帆布,随着海风的吹拂而猎猎作响。   到了目的地,沈雁月立刻拉着瑠歌开始瞬移。不一会儿,她就从眺望船只到了近看船只的距离。   在船边,她蓦地看到了熟悉的容颜。   瑠歌满脸难以置信。   梅尔维尔亲王带着兜帽,今天的发丝依旧是银白。他的面色看起来有些疲惫,整个人风尘仆仆,好像是从远方赶来。   “陛下!”瑠歌惊讶地跑过去,她的声音模糊在海风中,但立刻被亲王捕捉到了。   梅尔维尔扶住飞奔过来的少女,启唇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瑠歌在这方面总是格外自然。少女喘着气笑道:“陛下,您是来为我送行吗?”   亲王不自然地扯着嘴角点头。   他身上的气息冰凉,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仿佛不久前刚用冷水冲洗过一样。瑠歌眼巴巴地望着他:“您真的不能跟我一起去东陆吗?”   “波伊尔会护你周全的。”梅尔维尔轻声交待,“东陆有很多新鲜的事物,储物戒指中有东陆的货币,你喜欢什么就买,不要委屈自己。”   “我还存了一些精血在里面,如果发生了意外状况可以立即食用。”   瑠歌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远方传来了水手的催促声,这艘船只是短暂停靠,已经没有了要等的乘客。   瑠歌快速道:“我能再抱一下您吗?”   瞥到远方青衣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梅尔维尔张开双臂道:“可以。”   瑠歌鼻尖又开始发酸了。   棕色的披风张开,她扑入亲王的怀抱,像是即将开辟自己领区的幼崽,流连忘返地不愿离开。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银发管家轻咳了一声:“小殿下,在我们那边,有一种特殊的礼仪。”   瑠歌疑惑地眨眨眼。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刹那,亲王轻柔又迅速地吻了吻她的颊畔,随后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   “去吧。”   海风拂过,吹开了亲王的兜帽。华丽的银色长发散在空中,除了香气外,还带着一种奇异的味道。   亲王的脸色惨白,神态难掩疲惫,他就像是随时可能消散的梦,令瑠歌心中慌张不已。   “我还会再见到您吗,陛下?”   “会的。”梅尔维尔郑重承诺道。   “那您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我会特别特别想您的!”瑠歌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亲王的颊边吻了两下,随后逃也似的离开。   扬帆起航。   梅尔维尔伫立在简易的港口边,眺望着远行的白帆,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仿佛还留存着温度。   “殿下,”银发管家提醒道,“您受了重伤,还是不要再去船上了。万一被波伊尔阁下发现——”   “没事,他就算知道了也无法借机除掉我。船上的那些血族还不能把我怎么样。”梅尔维尔说着,立刻动用血脉之力给自己换了一副容貌。   这是他夺取过来的源血之一,有了源血,可以非常轻易地模拟对方的身份。   在斯威特的掩护下,他很快使用了瞬移,再次消失不见。   ……   简陋的船舱内,瑠歌闷闷不乐地坐在环境糟糕的木椅上,头一次没了说话的欲望。   舱内几乎都是用木头打造,散发一股潮湿的霉味和不知什么食物发酵坏掉的古怪气味。瑠歌一声不吭,抱住膝盖缩在木椅上。   她和沈雁月共用一间船舱。   血族的天演赛厮杀,会从这个时间开始,而亲王在不威胁生命的情况下是不会介入的。   这是一场历练。   “沈雁月,我们大概需要几天才能达到东陆?”兀自低落了一会儿,瑠歌开始面对现实。   “按照人类的速度需要半年。这艘船血族进行了改造,慢的话两个月,运气好的话一个多月。”   “竟然需要这么久吗……”瑠歌眼睫微颤。   “世界是很大的,”沈雁月坐在嘎吱嘎吱的破床边,“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大陆。”   “也是……”瑠歌喃喃道,“说起来你为什么姓沈?你出生在东陆吗?”   “东陆有四大顶尖门阀,”沈雁月停顿了半拍没什么起伏道,“在船上的时间你刚好可以提前熟悉一下。四大门阀的姓氏分别是:沈、白、谢、萧。”   瑠歌:……   她尴尬道:“抱歉,你能再重复一遍吗?沈、掰、细、晓?”   沈雁月瞥了她一眼,发音清晰地又说了一遍。   “语言真是一道坎啊。”瑠歌练习了好几遍,终于发对了音,“所以你是四大门阀中的一员吗?门阀是不是和氏族的概念一样?”   “可以这么理解。门阀处于帝室之下,不过如今东陆的帝室不如门阀人才辈出,有被压一头的趋势。我并不是四大门阀的人,不过少时在沈家住过几年。”   “唔,”瑠歌连忙点头,“所以传说中,那些逃亡东陆的猎人现在就生活在四大门阀中吗?他们是不是地位很高很受人崇敬?”   “东陆以强者为尊,这个我说过很多次。”沈雁月平铺直叙道,“每个区域的资源争夺都非常紧张,猎人们刚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连吃饭住宿都成问题。山有山主,村庄中的百姓皆会武。他们去哪里都因为特殊的容貌而饱受欺压,因此流离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猎人内部也因为意见不合开始分裂,意见不同的猎人去了不同的地方。那些去了四大门阀的猎人为了获取客卿的地位,不得不与门阀中的人类通婚,因此血脉反而混杂。”   “竟然是这样吗。”瑠歌怔怔道。   她还以为,逃亡至东陆的猎人们是逃亡到了世外桃源,过上了安逸清闲的生活。   没想到……   “是的,有件事说来还与梅尔维尔亲王不能前往东陆的原因有关。”   听到这个名字,瑠歌蓦地抬头看向沈雁月。   “我知道你与那位亲王的关系不错,所以这件事你还是提前了解比较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小修了一下,增加了一点解说,最近会时不时修一下前面(在描写上有强迫症……   各位无视我就好_(:з」∠)_……   读者“秀山” 灌溉营养液 5   读者“” 灌溉营养液 1   读者“veral” 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唔噗噗” 灌溉营养液 10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呀! 第71章   牺牲了族中的长老,创下了惊天动地的屏障,猎人们躲过了来自血族的追杀,却没能躲过东陆人的排斥。   瑠歌迟缓道:“你说。”   少女明明在听到梅尔维尔亲王名字时眼神还很明亮,立刻又联想到了什么似的黯淡下来。   沈雁月不易察觉地放缓了声音,“逃亡东陆的猎人总共只有那么一支,哪怕主脉旁脉兴盛,但是百年过后,几乎都变成了近亲繁衍。”   “近亲繁衍的确保证了猎人家族的血脉,但是子嗣上更为艰难。何况东陆的人以修仙为主,若是转变为血族等于自废武功。自废武功……相当于让血族废掉血脉变成一个废物。”   “没有人愿意转变为新鲜的血族,四大门阀对于容貌特殊的猎人在态度上非常保守。可以说,最早投靠四大门阀的猎人几乎是被迫与四大门阀旁系中的子弟结合的。”   “主系也就算了,居然还是旁系?”瑠歌皱眉不满道,“他们这么看不起我们西陆人吗?为什么猎人们当初干脆不打一座山下来?”   “你想到的,他们当年一样也想到了,这就是最初开始分歧的原因。”沈雁月的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微妙,好像他不是道听途说来这些故事,而是亲身经历。   少年灰绿色的眼眸中仿佛有刀光剑影划过,“东陆那边哪怕是一座山的山主也是要记录在案的。当地人不管怎么权势更迭都没有关系,总会因为利益权衡而平息。”   “但你想,如果一座山的人,忽然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银发红眸、符合他们传说中妖怪形象的人——那么,山下将会聚集来自五湖四海声称维持正义的修士。他们会不由分说地进行讨伐。”   “猎人刚刚经历了和血族的大战,血脉凋零严重。许多强者都在和十三氏族的亲王对战时消亡了,剩下出逃的那些都是被保护得完好、战斗力却没那么强的猎人。他们无法对抗修士的围剿。”   “这就好像把几条生活在湖中的鱼放入了海中,哪怕适应了水质的不同,顽强地保住了性命,但它们迟早会被凶猛的海鱼耗死。”   瑠歌观察着不远处破旧床板上认真叙述的少年。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蜷起的双腿,重新落到了地上,走到了少年对面的简陋床板上。   坐下,面对面,距离拉近。   船只摇晃,舱内总有一些箱子因为晃动在哐啷哐啷地发出撞击声,而少年与少女之间,气氛却一时静谧。   “那——这一切和梅尔维尔亲王有什么关系?”瑠歌困惑道,“他做了什么扭转局势的事情吗?”   少年搭在床板上的手不知何时用上了力。   “猎人们于大航海时代末期逃往东陆,两百多年后,因为通婚,猎人族群中剩下的纯血种少之又少。四大门阀中,沈家的沈妄离,就是其中之一。”   眼看瑠歌对名字的接受程度不高,沈雁月补充道:“她原本的名字叫做伊维特。”   “伊维特在逃往东陆的时候年龄不到一百岁,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年龄很小,但她非常有主见,并且为人固执、刚硬,是那种杀伐果决死不妥协的性格。”   “她的亲族选择投靠了沈家,而她的母亲为了给自己的后代谋得一席之地,被迫与沈家旁系的修士结合。”   “沈家家族枝繁叶茂,别说一个旁系子弟,就是一支旁系子弟,死了都比不上主系的孩子病了重要。这个家族中有水平、想要出人头地但没什么能力的人太多了。沈家家主想要知道猎人与修士结合,诞下的孩子究竟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旁系的人生,用来做试验,再适合不过。   “伊维特小姐的父亲呢?她父亲不出来阻止吗?”瑠歌不解。   “她的父亲是当初献祭自己创下屏障的长老之一。”   “伊维特与她父亲的性格很像,都是那种要强不要命的性格。但是她的母亲不一样,她的母亲心性软弱,因此接受了家主的一切安排。”   “其实早在那时候,家主给伊维特也安排了修士,但她拒不接受。碍于她母亲的苦苦哀求,家主决定先看情况再做打算,反正就是多养几张嘴的事情。”   “我有个问题。”瑠歌突然道,“猎人的意见已经分歧到各走各家的路了吗?我的意思是,当时只有伊维特小姐和她的母亲去了沈家?其他人呢?”   “支持投靠门阀的猎人约定好,分散入驻四大门阀,而不是把希望吊死在一个门阀上。万一哪边出事,另一边还能伸出援手。瑠歌,当时他们需要面对的问题太多了,除了生存……还有语言不通。四大门阀位于东陆四个不同的位置,他们不清楚路途中会有什么危险,只有分散,才能降低全军覆没的可能。”   “那我还有个问题,”瑠歌紧接道,“我记得猎人的炼金术非常发达。难道他们不能进献炼金术什么的来谋求客卿的地位吗?”   少年忽然笑了。   他是真的在笑,眼尾扬起,灰绿色的眼眸潋滟无比,像是蕴藏着勾人的水光,好看得具有侵略性。   让人在不经意间就会被他的容貌迷惑。   “你以为只有我们会法术,那些修士就不会吗?他们拥有自己的阵法、自己的卜算法门,根本不会把相似的东西放在眼里。这么说吧,这就好像宗教的流派不同。他们拥有自己的宗教、自己的神、也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祈祷方式。”   瑠歌不作声了。   她低低道:“抱歉,请你继续说吧。”   沈雁月接着叙述,放在床板上的手松开了,“两百多年后,伊维特的亲族全部与门阀中的修士结合,她也无法逃离既定的命运。”   “先前与猎人结合的修士发现,生下的孩子虽然结合了两边的血脉,但明显猎人的血脉要更胜一筹。人类在筑基之前,他们的身体还是很脆弱的,也无法延长寿命,但是猎人的血脉补足了这一切缺点,同时他们可以正常修炼。”   “他们诞下的后代使得旁系迅速发扬光大,门阀尝到了好处,猎人的地位开始水涨船高。”   “那时候,伊维特的联姻对象是沈家主系的嫡长子,可以说是沈家下一任家主的内定人选。”   瑠歌“啊”了一声,了然道:“等于是下一任亲王,是吗?”   她心里有点紧张,总觉得要听到什么关键的地方了。   “这时候伊维特已经三百多岁了,虽然外表还是个年轻女子的模样,但她的性格和容貌一样,从来没有改变。”   “东陆的女子全部是长发,她就拿刀割掉头发,变成了利落的短发,常年穿着男子服饰。”   “伊维特小姐听起来好有个性,”瑠歌稀奇道,“哥哥你和她很熟吗?”   “我的战斗技巧是她教的,”沈雁月似乎不太想说这个话题,“她的战斗本能非常出色。”   这是个隐秘的话题,涉及到沈雁月的过去。好在瑠歌没在这上面多纠结,她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之后呢?她和那个什么长子结婚了么?”   “没有,不仅没有,她还想出了一个羞辱对方的办法。”沈雁月简单解释了一下东陆的婚嫁流程。   “伊维特进入洞房后,那位嫡长子还在与宾客喝酒。那时候梅尔维尔亲王好像也被邀请至了婚礼……据说,趁等待丈夫的时间里,伊维特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梅尔维尔亲王的房间。”   瑠歌疑惑地瞧着他,“你的口气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确定?”   “因为当时我并不在现场,”沈雁月无奈道,“我在外面做任务。”   “她既然是教导你战斗的……前辈。前辈结婚,你不赶回去祝贺一下吗?”   “她并不期待这场婚礼。”   瑠歌想象了一下,一位满脸冷漠杀伐果决的银发女子和一个像她一样没什么感情波动的沈雁月……   的确是这两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具体过程我不知道,不过根据后来沈家内部的消息,他们找新娘找了很久,好像在天都要亮的时候才找到了血族来客那边。他们找到人的时候,伊维特和梅尔维尔都在床上。”   “唔,”瑠歌停顿了半拍,眨了眨眼,感慨道,“那沈家地方可真大啊……修士居然也能找上一整晚。对了,陛下和伊维特小姐本来就认识吗?他们互相喜欢很久了?”   “据我所知,梅尔维尔当年还不是亲王。至于他们之间有没有感情……我认为,如果要是有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双双相携离开,不会等到这最后尴尬的一刻。”   捉奸在床。   “这件事等于狠狠扇了沈家所有人一个巴掌,梅尔维尔随后也遭到了沈家的大力追杀。”   “那伊维特小姐呢?她也被处置了吗?”   “嫡长子从前就十分喜爱她,没有舍得动手。”沈雁月道,“不过她这样做不仅背叛了沈家,同时背叛了她的亲族。她的亲族为此遭到了牵连。”   “哎,”瑠歌摇摇头,“我想不明白。以伊维特的武力水准,完全可以独自逃亡浪迹天涯吧?毕竟都两百年过去了,东陆的人对猎人也有了一定的接受程度。”   “她不喜欢过隐姓埋名的生活,她喜欢正大光明地打人脸。”沈雁月支着下颌解释道,“出事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沈家很久了,差不多有100多年。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沈家消息封锁得很严,我也打探不到具体情况。不过在那之后,有关梅尔维尔的悬赏几乎铺天盖地,他在东陆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瑠歌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关注点完全不对,“原来你已经活了最少有100多年了啊……”   她好奇地打量少年的脸庞,“等我一百多岁的时候,也会像你一样年轻吗?”   “……会,你的血脉很优秀。”   “抱歉,我又有个问题。”瑠歌举手,“他们大肆传播悬赏梅尔维尔的消息,不会对伊维特小姐的声誉……造成很大的影响吗?毕竟这个过程……”   “他们对外传出的消息是新婚之夜,梅尔维尔强自掳走了新娘,并且玷污了她。”   “……”瑠歌勉强笑道,“沈雁月,听你这样描述,我好像对那个地方喜欢不起来了。” 第72章   沈雁月离开了嘎吱的床板,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纸和笔,来到了瑠歌的身边。   “东陆那片土地虽然以强者为尊,但是在地域上存在着歧视链。”少年简单地描绘了一下东陆的地图轮廓,“这里是中原,帝室在这。这一块是江南,属于广陵沈氏的地盘。”   知道瑠歌难以理解,他干脆把单词简单地换成了“南方、北方、中间”。   “这一块地区很特殊,”沈雁月在地图的左上方打了个圈,“这块地区据说公元前曾与西陆接壤,后来被海洋分隔。这里多沙漠、水源匮乏、物资贫瘠,被东陆修士称为西域。在东陆人眼中,西域人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那其实一样吗?”瑠歌鼓着腮帮气鼓鼓地看着沈雁月,似乎还意难平。   “这就和我们看东陆人一样,等你到了就知道了。他们自己能从外貌和口音分辨得出谁是哪里人,但是我们不行。”   “唔,所以西域人被东陆人歧视吗?”   “西域也被修士们称为异域,那里的女性常被当做奴隶放在市场上买卖。”   瑠歌很快串通了信息:“因为我们和他们长得像,他们被当做奴隶,所以我们就也低人一等了?”   沈雁月琢磨了下字句,斟酌道:“两百年前的确是这样的,不过由于血族亲王暗中前往东陆的不少,又加上猎人的珍稀,因此现在情况还算不错,基本上算是友好平等。”   眼看瑠歌的情绪不高,少年不太熟练地安慰:“那里的风土人情不同,你会喜欢的。”   时候尚早,朦胧的天光偷偷从舱板的缝隙溜进舱内。沈雁月找出了几本关于东陆的风土绘志,递给瑠歌,“上面有不少图画,你可以先熟悉一下。”   瑠歌道了声谢,随手翻阅起来。   无论说什么,在没亲眼见到以前,一切都为时过早。   ……   船只摇晃,不时有水手炫技似的上蹿下跳地调整着帆布。沾满灰尘的脚步踩在木板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这些木头就要被砸出一个窟窿。   波伊尔微笑着游走在船舱中。   从甲板到船舱,从舷梯到船尾,他已经走了不下二十个来回。   大抵是嫌麻烦,亲王收起了那件材质特别的大氅,换上了一件轻飘飘的青色长衫。哪怕在灰蒙蒙的船舱中,他依旧走出了一种和风细雨的温柔感。   “亲王大人,你已经跟了我两个小时了,”一道嘲讽的声音自他周遭响起,“请问您究竟有何贵干?”   “你受伤了。”波伊尔停下脚步,拐进了一个放着杂物的罅隙,隐去了身形,“连夜赶去五大湖领域击杀莫德尔公爵,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阿拉斯加海港边。你一路虚空跳跃了几次?让我算算……横跨整个合众国的距离,来回起码十次以上。”   “如果你跟着我转悠两小时就是为了嘲讽我的话,那么恭喜你,你达到了你的目的。”挂着莫德尔公爵容貌的梅尔维尔自另一边缓缓现出身形。   “我并非此意,不过是在感慨。”波伊尔平静道,“你还放了不少精血给瑠歌吧。恐怕没有血族能料到喜怒无常的梅尔维尔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体贴。”   “真是好明显的弱点。”   “你知道什么?”梅尔维尔猛地瞬移至青衫男子面前,掐住了他的脖颈,一字一句阴鸷道,“你要是敢散播出消息……”   他这一招颇为狠戾,眨眼间幻化出好几个虚影,长驱直入地刺破对方的保护罩,“哪怕我死……也会拖着你一起。”   青衫男子承受着他的攻击,眼睫都不颤动一下,答非所问:“当年,你被通缉后,伊维特发现自己怀孕了。”   阴暗的角落中,因为黑衣青年情绪波动剧烈,波伊尔蓦地被他摁在了墙上,力道之大使他几乎嵌入了墙板中。   他对紧攥在脖子上的手无动于衷,甚至卸下了防备,自顾自道:“这个孩子来得很突然,毕竟纯血种绵延子嗣格外艰难。她的亲族虽然因为你们的闹剧愤怒,但在怀孕这件事上丝毫没有怀疑。”   “一发就中,试问天底下能有几个亲王做到呢?”青年温润的脸庞说起这种粗劣的玩笑来显得极有反差,连梅尔维尔眼中都有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在他印象中,波伊尔是被人高高捧在天边——优雅、矜贵、不理俗物,贵族中的贵族。   而在这种狭窄的储物缝隙中,对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令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一松。   力量松开的刹那,梅尔维尔蓦地被瞬开的血气狠狠弹飞到了对面的墙板上。他的身体虚弱,内脏在几小时前刚刚受到了重创。又因为吸入了莫德尔公爵的源血,陌生血气在体内打架,还未完全修复。   木屑飞溅,黑衣青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波伊尔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褶皱的领口,如泉水般明澈的声音徐徐道:“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伊维特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可能是她生命中唯一可以诞下纯血种并且绵延血脉的机会。”   “作为希帕提娅氏族的后裔……”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幻化容貌异常简单。因此很多个月过去,无人发现这个事实。”   梅尔维尔阴晴不定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狠狠拭去唇边的血液。他想要说话却因为气血不畅咳起了嗽来。   “可惜,怀孕的血族对于血液的需求量很大。你逃走后全城戒严,任何事物都在沈氏的严密监控下。伊维特第一次出去捕猎或是暗中购买血液不要紧,但是次数多了,终究被抓到了马脚。”   “那位痴情的嫡长子坚持保她,但沈家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们表面应允,在临盆的那一天,长老出动控制住了嫡长子,随后将孩子交给了元老院。”   “他们认为,和希帕提娅氏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血族最高议会,一定会非常残忍地处置这个孩子。亲生骨肉被交到宿敌手中的滋味,一定比他们亲手手刃的滋味要更加痛苦。”   “元老院接收了这个孩子?”梅尔维尔冷笑道,“常驻在东陆的只有你,当年是你去抱她的吧。”   “没错,”波伊尔颔首,“你那时候初回西陆,以雷霆之势夺下了亲王之位,正在为是否投靠元老院而犹豫不决。氏族亲王大多爱惜羽毛,除了你,没人愿意做落下名声的脏事。元老院认为孩子会影响你的决定,因此闷声不响地将废弃的城堡捡起来使用,这才有了你看到的女巫城堡。”   “哈哈哈哈哈——”梅尔维尔蓦地捧腹大笑起来,“波伊尔,你现在突然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作为知情者在我面前炫耀吗?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每天摆着一副学术派低调老好人的嘴脸,欣赏这个艺术沉迷那个文化,结果私底下的趣味也没显得高级多少。”   “我与沈家有过约定,一旦你踏上东陆,需要立刻传书。”青衫男子微笑着睨着他道,“我不想因为你左右为难。”   “那你就去说啊,”梅尔维尔奇道,“什么时候我们还一统战线了?”   “你当年成功逃脱,是因为希帕提娅氏族的人晚一步知道消息。”波伊尔道,“现在情况不同,希帕提娅氏族的那些吸血鬼可是好久没开荤了,他们想念血族的血液想得紧。”   “你也不想瑠歌刚踏上东陆,就得到自己亲生父亲没了的消息吧?”   “你倒是对我的死很有信心,”黑衣青年哪怕坐在地上,用着不同的容貌,依旧摆出了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放心,我不会下船,就是在航程间看看她而已。”   “那就好。”波伊尔说完,转身随手丢下了一个容量颇大的晶瓶,“希望你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呵呵。”梅尔维尔瞟了眼晶瓶,讥讽地砸了回去,“波伊尔亲王什么时候还可怜起人了哪?我可不需要你的怜悯。”   晶瓶还没碰到波伊尔的衣角,就被无形的力量震慑了回去,势如破竹地砸上了黑衣青年的额头。   啪!   鲜血蜿蜒而下。   “你他妈!”梅尔维尔这回没有拒绝了,他干脆地取下落在怀中的晶瓶,大口饮用了起来。   ……   远在大陆的另一端,玲珑精巧的阁楼内,一位银发女子乖巧地跪坐在地面上。   从背影看,那是乖巧,从正面看,她的表情就不那么好看了。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依旧不喜欢跪地而坐。   门口隐隐传来了一行人的脚步声,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缓缓步入了阁楼内,挥退了那群跟来的侍女。   “妄离,我听说,你想观看这次的天演赛?”   听到这个名字,银发女子一动不动,连眼神都不分给对面的妇人一下。   “伊维特,”戴着琳琅饰品的妇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撩开袖子为两只空空如也的茶杯沏满了茶,“你这十年来都很听话,我希望你在天演赛的席位中也能安分守己。”   “我听说那孩子也要参加这次的天演赛,你是为了他吗?”   “不是的,母亲,”女子眉眼冷漠,独有一种冷冽的艳绝风情,“我听说您的孩子准备参加这次的天演赛。我只是想看看混血种在天演赛中能闯出什么成绩,气海与血脉的应用究竟如何。”   对于妇人与修士诞下的孩子,她始终不怎么愿意称呼姓名,或是认作家人。   “秋茗那孩子一直期待你的指点,若是你愿意,我倒是可以说动家主允许你旁观比赛。”   “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无论谈话还是什么都要用交易来维持关系了?”伊维特的声音寒凉如刀,带着隐隐的讥讽,“果然,父亲死了,你有了新的丈夫,从前的一切都可以忘记了。我也不是你的后代,只是一个可以用来教导你真正女儿的工具。”   沈秋茗,是妇人与修士诞下的血脉。   “你——!”妇人气得砸了水杯,双眸一下子转为血红。   四分五裂的瓷片划破了银发女子的脸庞,削掉了一缕鬓角的发丝。   温润的春风拂过,阁楼中的帷幕飘荡不已。吊在阁角的金丝鸟笼中有珍奇的鸟儿唧唧啾啾地叫唤着,伊维特一个眼刀过去,那些鸟儿立刻萎靡地软下了身体,从栖杠上掉落,竟是死了。   伊维特笔直地跪地而坐,忽略了脸颊边与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她的眼神越过妇人眺望到了很远的方向。   那里,天演赛的赛场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元老院的大能们是一群很可爱的老爷爷老奶奶。   为了可持续发展,圈养珍稀血脉人人有责。   如果当初沈家把瑠妹丢给教皇,可能就没有这个故事了( 第73章   古铜外罩内的石蜡灯剧烈晃动着,灯火飘渺,像是无边黑暗中的唯一萤火,没过一会儿,灯芯就在下一个颤动中噼啪一声熄灭了。   沈雁月抱剑而坐。   这片海域被老水手们称为“雷鸣海”,是前往东陆的必经之路。风暴雷击似乎在这片海域永无止境,狂烈的灰黑色海水袭卷着,长达百米多的船只在这片海域中犹如巨人手中可以肆意抛玩的木球,单薄脆弱。   克伦威尔氏族的水手们已经合力张开血气架起了保护屏障,好让船身不轻易被大海吞没。   沈雁月在等待。   船行了半个月,他和瑠歌却没有遭到任何一次袭击。如若不出意外,今晚,就是那些血族动手的最好时刻。   空气中不断有稀薄的血味飘过,又很快被狂风吹散。沈雁月的双眸鲜红,是随时可以燃血的标志。   1分钟过去、20分钟过去、1小时过去……   他所在的船舱好似被挂上了秘密之锁,没有任何血族袭击这里。   实在是太奇怪了。   沈雁月的目光瞟向对床的少女,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她竟然能睡得香甜,也不知是心大还是有恃无恐。   船体又是一个猛烈的摇摆,这回吊住石蜡灯的破旧锁链也无法承受这种节奏了。脆弱的锁链滑动了几下,终于咔嚓一声断裂,随后噼里啪啦地随着罩灯一起滚到了地面上。   这道声音有些尖锐,像是锁链彻底咽气前发出的致命尖叫。睡在床上的瑠歌迷茫地睁开眼睛,揉了揉眼皮,余光瞄到了昏暗船舱内,坐在她对面警惕地抱着剑的少年。   轰隆——   响彻云霄的雷击毫无预兆地劈下,声音之大几乎是在耳边炸开。瑠歌却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连肩膀都不抖一下。   她迷迷糊糊地问道:“沈雁月,你是不是害怕打雷睡不着呀?”   席地而坐的少年心情复杂:“……”   她究竟是怎样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能够安然入睡的?   瑠歌似乎尚未完全清醒,身体和思维都十分迟钝。她慢慢悠悠地坐起了身,歇息了一会儿,凭着感觉去够床边的鞋子。   脚尖踢踏踩空了几次,好几回后她终于勉强将脚趾套入了鞋中。   少女磨蹭地起身,摇摇晃晃地来到少年的身前,像一个宿醉的酒鬼。她弯下腰,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胳膊,“来。”   沈雁月不知她究竟想要做什么,确认了一下周围依旧没有埋伏的血族后,他顺着少女的意思站了起来。   这半月内,瑠歌总是会动不动地拉他,或是两人并肩讨论东陆的情况。从一开始抗拒肢体接触,到现在,沈雁月已经十分熟悉她的动作了。   少女抓住他的胳膊,他却眼皮都不跳一下,也没有挣脱的意思。   习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沈雁月起身后,没想到这一站,就立刻被少女拖拽到了床边。   沈雁月:?   瑠歌没怎么使力地示意他起来,随后径自把他推坐到了床上。这还不够,仿佛知道沈雁月的力气比她大似的,她干脆跨坐到了对方的身体上,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抽开他手中的剑,轻轻将他往枕头那边推。   沈雁月瞟了眼被丢在床下的剑:“……”   他提醒道:“瑠歌,你醒一醒。”   “啊……”少女模糊地呢喃了一声,仿佛是应答。   她轻柔地拍着少年的肩膀,似乎是安慰,“别怕,打雷不吓人的。”   此时此刻,少女穿着单薄的白色内衫,毫无自觉地跨坐在少年的身体上。因为船身摇摆剧烈,她不得不抱住少年的肩膀。   肆虐的雷鸣下,少年耳边那颗莹白的珍珠同样颤栗不已。瑠歌好奇地去追逐那抹跳动的莹白,呼吸萦绕在他的耳边。   又是一个浪潮打来,瑠歌柔软的胸脯若有似无地蹭在沈雁月的脸边,使得少年原本凝聚的精神陡然一散,面前只余下了她身上的香气和她的柔软。   他是能接受她的靠近,可不是……这么近。   距离几乎为零,两人彼此贴着,温度在相触的皮肤上传递。   沈雁月忍无可忍,伸手掐住了少女纤细的腰。他抬高她的身体,随后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稳当地走回去,把她塞回了自己的床上。   替她脱掉鞋子、扶她躺好、帮她盖好被子。   却没想到被少女一把拽住了胳膊。   “沈……你睡不着吗?”瑠歌半撑在床上,橙金色的卷发调皮地乱翘着。   她的内衫因为侧歪着的身体缓缓滑落,露出了莹白的肌肤,还有锁骨下方隐约的起伏。   少女尚未发育完全,那抹圆弧便显得极为青涩可爱,惊鸿一瞥之下,混乱脏污的船舱映照着这样鲜妍的雪光,诱惑到仿佛能令人停止呼吸。   偏偏她还没有自知,半耷拉的眼皮打架,迷糊道:“暴风雪来袭的时候女巫城堡也很吵的。没事的,别担心。”说罢,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沈雁月默不作声地上前了一步。   他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伸手,掀起褶皱的被子,重新将她严严实实地捂住。   他心道:看来半月以来的安逸真的令她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沈雁月辗转多个临时赏金兵团,对于一些事情,他知道得非常清楚,却半点提不起兴趣。   在他眼中,发泄的佣兵和买来的妓|女就好像两具白花花蠕动的肉体,实在没什么好看。   然而方才的惊鸿一瞥,却令他需要暗自克制才能不去重温那叫人心神不定的画面。   太大意了。   他想,或许从明天开始,他还得给瑠歌提一提男女之间的距离问题。   毕竟东陆那边,行走在江湖的修士哪怕再怎么奔放,也没奔放到……这种程度。   沈雁月垂下眼睫。   鸦青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使他看起来捉摸不透。   在他沉默的这一会儿时间里,瑠歌颇有不屈不挠的意思,再次拽住了他的手臂。   沈雁月担心她的被子又会滑下来,只好不上不下地伫立在她的床边。   从被中探出来的手逐渐变得冰冷,瑠歌却坚持不放。   ——沈雁月已经好几晚没有睡觉了。   大多是白天时候打个盹,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大脑糊涂地想着“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让他睡觉”的瑠歌不高兴地努了努嘴,又在手上用了把力。   “哥哥,你陪我睡会儿。”她的声音清软,呢喃中蕴藏着撒娇,令少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方才跨坐在自己身上的触感。   那种轰然间星火燎原身体热起来的感觉,他觉得极为怪异。   眼看少年又有被拉动的趋势,瑠歌向床铺的右边移了移,小声道:“被子里很暖和的,你进来休息一会儿吧。”   沈雁月眸光沉沉地盯着眼前的少女,血瞳平息下来,鬼使神差地,他顺从地坐在了床边。   瑠歌立刻为他的腿盖上被子。   她缠过来,想要让他把鞋子脱掉,沈雁月看着她一系列动作,终于问道:“你醒了?”   眸光清明的瑠歌:“……”   她无辜道:“跟你磨了那么久,我当然醒了啊。”说罢,还笑眯眯地眨了眨眼。   “醒了就不要闹了。”雷鸣声不绝于耳,要在雷暴中分辨血族的动静是一件非常耗神的事情,稍有不慎,那些窸窣的动静就会被闪电遮盖过去。   “今天换我来守夜吧,你休息一会儿。”被发现了,瑠歌也不作遮掩,“我们是团队搭档,不能让你一直这么辛苦啊。”   被子里还留存着少女的余温,热度适中。熟悉的香气就在身边,沈雁月一边抗拒着这些温暖,一边又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   “对嘛对嘛,”见少年终于慢吞吞地上了床,瑠歌高兴地为他盖上了整张被子,“有我在,打雷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怕打雷。”沈雁月无奈地辩驳。   “那你怕什么?”狂暴的浪潮中,少女和少年挤在一张被子里,她的双瞳饶有兴致地变为了血瞳,“你会害怕……被人咬吗?”   这样近的距离,突然令她的血气躁动起来。   瑠歌的獠牙悄无声息地出现,面对少年漠然的脸庞,她吓唬性地询问道,“沈雁月,你被人咬过吗?”   就她这样软绵绵的口气,沈雁月听来只觉得好笑。他果断道:“没有。”   “那你能不能让我咬一口?”瑠歌笑意盈盈地蹭在少年的肩膀上,在这样的暴风雨中,一切声音与欲望都被狂闪的雷鸣掩盖,仿佛想做什么都能为所欲为。   沈雁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不自然地点了点。   在一同个被子中,哪怕没有面对面的接触,他却清楚地知道,她的衣服穿得不那么端正,歪歪斜斜的。   少年罕见地产生了一丝心虚。   为了遮掩这抹心虚,他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少女的獠牙在他的颈边磨蹭。   她从未吸食过新鲜的血液,城堡中,总有女仆们为她准备血包。吃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和沈雁月靠得那么近时,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颈项上的血管吸引了过去。   想要。   少女无从下手地乱舔舐着,沈雁月伸手掰正了她的下巴,指道:“不要乱舔,咬这里。”   瑠歌尴尬地停顿了一瞬,不敢抬头,随后顺从地咬了下去。   新鲜的血液涌出,瑠歌小口吮吸着。   莹白的珍珠就在她的脸边晃动着,一想到冷冰冰的沈雁月竟然允许她吸血,她就兴奋得难以自己。   有一种被承认了的满足感。   鲜血涌入喉间,瑠歌蓦地攥紧了被角。血液的流逝使得沈雁月的面色更加苍白,他没有开口说停,一切都纵容着身畔的少女。   不知过了多久,瑠歌终于离开了他的脖颈。   她心满意足地小声打了个嗝,随后面颊蓦地染上绯色。望着对方还在流着血液的伤口,她的眸中隐约有暗芒闪烁。   她再次埋头,舌尖舔去那些残存的血液。   呼吸扑洒在肌肤上,带来阵阵颤栗,少女总是偏头蹭着他,令沈雁月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是第一次吸血?”   “是、是啊……”瑠歌心虚道,“怎么了,哥哥你要试试我的吗?”   沈雁月不作声了。   血族很容易对第一次吸血的对象产生依赖性,她这样的话……   事实上,他竟然不觉得反感。   有一种,在饲养小动物的感觉。   沈雁月伸出手,僵硬地摸了摸瑠歌的脑袋,“没事,你继续睡吧。”   “你睡我才睡。”瑠歌执拗。   她敏锐地发现,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但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石蜡灯哐啷哐啷地在地面上来回滚动,沈雁月的精神也没那么紧绷了。海潮中,明明该是刀光剑影紧张的纷争时刻,气氛却变得旖旎起来。   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   僵持了一会儿,沈雁月最终完全躺下了身体,任由瑠歌为他盖上了被子。   少女跟着躺下,心中道:沈雁月就是这样,多磨磨他,他就拿她没有办法。   她百无聊赖地想了很多,最终敌不过吸血过后的睡意,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到少女呼吸变得均匀后,沈雁月轻手轻脚地起身,重新拾起了床边的剑。朦胧的月光自木头缝隙中洒下,他抽开木头舱门的横锁,回头挥开一个保护罩,闪身拐到了外部的走廊中。   在刚才那点时间里,交战的声音完全消失了,没有新鲜的血味弥漫。   他极快地使用瞬移巡视了一下,发现大部分躁动的血族都没了源血反应,看来是已经化为了尘土。   咯噔一声轻响,一个箱子在他身后骤然翻滚下来。   沈雁月机警地跃起,顺势踩住了滚动的箱子。   “你在外面做什么,给我回去守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在甬道的尽头显现,来人虽然面容陌生,但那道傲慢的嗓音却无法让人不铭记。   梅尔维尔亲王。   对方突然敏锐道:“你身上有血味。”   “瑠歌喝你的血了?”   少年神情微妙地点头。   “唔,”梅尔维尔亲王走到少年面前,打量着他的面容道,“我知道你。”   “伊维特教过你战斗技巧,还有你的天赋……”亲王玩味道,“我不知道你和波伊尔有过怎样的约定。不过天演赛上,如果瑠歌出现了一点问题……”   他伸手,蓦地抬起少年的下颌道:“后果你自己清楚。”   少年漠视着眼前的亲王,无动于衷道:“不用您说,我也会保护好她。”   两人双目对视了许久,梅尔维尔忽的笑了。   “很好,”他说,“如果你能赢得比赛,想要什么,梅尔维尔氏族都会尽力满足你。”   他这句话落下,少年冰冷冷地杵那儿,好像不需要他多余的指示。   梅尔维尔自嘲地笑了几声:“如果我刚刚那样说,是不是非常符合人们对我的评价?”   “谢谢,”他在少年拿捏不准情况的时候按住他的肩膀迅速道,“……谢谢,麻烦你了。”   沈雁月眼中有诧异之色浮现,他的嘴唇微动,亲王却迅速化为一抹雾气,消失在甬道中。   不留下一丝气息。   干净得好像从未出现过此人。   ※※※※※※※※※※※※※※※※※※※※   作者有话要说:   Daddy如果知道他们在船舱里做什么可能就不会说谢谢了。   大概就是“我在打怪你却在搞我女儿”(。) 第74章   在船上的时间虽然冗长,不过沈雁月教了瑠歌不少基础的修炼方法。比如说,如何凝聚提炼精血、如何不被敌人花里胡哨的攻击所蒙蔽,还有简单的近战招式,好叫瑠歌稍有应对之力。   庞大的新知识犹如战前突击,瑠歌认真地学习着,除了东陆那边拗口的人名和名号,她什么都学得很好。   时间在充实的学习中飞速而逝,波伊尔亲王偶尔也会提点瑠歌两句。除了他们两人外,瑠歌还眼熟了不少血族,其中就有一位黑衣公爵。   这位黑衣公爵好像是专门过来做生意的,在甲板上闲谈的时候,他也教了瑠歌一些血族的实用技法和法术。   很快,就到了正式登陆的时间。   因为此次船上的打斗并不激烈,没有损坏什么影响船身前进的发动机,因此船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东陆。   瑠歌几乎毫无所觉,白天学习聚精会神,夜里便睡得深沉,她连船是什么时候突破屏障的都不知道。   沈雁月对此欲言又止,有那位黑衣公爵跟着,夜里的确没有危险。但是一旦进入了比赛……   夜里睡得这样沉……算了,大不了他多设点陷阱。   春风微拂,此刻是东陆气候最好的季节。夏国将比赛地点设置在了水路四通八达的高婺城。高婺城,是一座临水的山城,它拥有夏国最先进的港口和最混杂的种族,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城市。   瑠歌站在甲板上,未到岸边,她就能看到远山连绵。远望之下,山体竟然不是苍翠的绿,也不是积雪已久的白,而是一种灿烂娇艳的粉。   莫德尔公爵迎风伫立于舷梯边,对着远处的景象侃侃而谈:“这座山城的左边是桃花坡,另一边是樱花泽,虽然远看风景相似,但是近赏独有不一样的风情。”   公爵划开挂在脖间的怀表,语气关怀:“距离天演赛的筛选赛还有小半月才开始,瑠歌小姐,你上岸后可以先在高婺城的周边好好玩一玩。”   瑠歌闭眸体会着湿润的风和特别的草木芬芳,眉间舒展:“前辈下船后打算在哪里落脚?我有空来拜访您。”   “我……”黑衣公爵卡壳了一瞬,随后浅笑道,“我过来是办公务的,交易完成后会立刻回家。”   “也是,毕竟您家中还有家人在等您呢,一来一回都要近三个月了。”瑠歌顺势道,“俄国距离五大湖有些远,等我什么时候前往美洲了一定来看望您。”   莫德尔公爵闻言唇角勾起,安抚地拍了拍瑠歌的肩膀,权当应允。   早就没有什么莫德尔公爵了。   ——但是栽赃陷害,他一向做得得心应手。   船头破开水纹,不一会儿距离岸边只有一丁点儿路程了。听着港口边的水手叫唤声,莫德尔公爵的眼中忽有冷漠厌恶之色。   瑠歌不方便多打听个人隐私,只能说一些分别前的祝福话语。   “瑠歌小姐,不要太轻信他人了,”黑衣公爵只在这方面有着莫名的担忧,“你对陌生人太友善了。”   “是吗,”瑠歌笑着道,“可我不是认识了您这样和蔼风趣的人吗?”   恰逢波伊尔亲王从船舱内走来,亲王不着痕迹地扫了那位黑衣公爵一眼,附和道:“我认为莫德尔先生说得有道理。”   “高婺城每天都有大量新鲜旅客涌入,地方商贩对于坑骗往来旅人习以为常。瑠歌,在这方面太掉以轻心可不好。”   亲王兼指引人发话,瑠歌没有了反驳的念头,她连连点头:“谢谢前辈们的指点,我会注意的。”   临行下船,水手们都在手脚麻利地忙碌着。许多不曾冒出头的血族也纷纷从船舱内走出,刻意留了点距离不往甲板的方向走。   彻底下船后,瑠歌转头和仍旧靠在甲板上的黑衣公爵挥了挥手,无声地道了句再见。   公爵没有对她挥手,黑色的衣摆飘过,他转身决绝地迈入了船舱。   不过点头之交,黑色身影消失后,瑠歌也没多看了。穿过港口,先是递交通关文书,瑠歌新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旅人。她发现正如沈雁月所言,从面容上来看东陆人,的确有点儿难分辨谁是谁。   周围人声鼎沸,瑠歌害怕自己问出来的问题太过愚蠢,于是血脉传音道:“哥哥,你不是说天演赛死亡率很高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参加?”   “天演赛除了参赛者外,还会售卖观看席位。每十年的天演赛场地维修保护费是一笔巨额款项,因此主办的门阀们想出了这样一个分担的办法。”   “最主要的是赛场外不禁赌博,从初赛开始就有押人的。来这边的除了有准备观摩学习身法的,还有意图借此一夜暴富的。”   瑠歌听罢感慨东陆的繁荣,她抱住了沈雁月的胳膊,半个身体藏在他的肩后。又因为这个姿势有些引人注目,她还是悄悄改为了拉住沈雁月的手。   常年生活在雪山之巅中,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活生生的人,还有这样明媚耀眼的春光。   空气明净,精巧的木质楼阁隐在层层叠叠的山间,哪怕是险要的山道,同样筑就了蜿蜒迂回的长廊。   抬眼望去,巧夺天工的廊桥水榭并不是纯木质,还搭配了青金石天河石等贵重的原石,使得一切看起来具有灵韵却不失大气。   瑠歌回忆了一下灰扑扑的女巫城堡,又看了看她和沈雁月身上黑得发灰的衣服,终于真切地发现自己的家乡是过于寒酸了。   甚至她原先认为穿着浮夸的波伊尔亲王,现在站在人群之中,穿戴也称不上华贵出挑。   作为亲王,波伊尔拥有先进城的特权,因此他与守卫寒暄了一会儿,就传音道:“我先去定客栈,一会儿你们可以直接过来。”   瑠歌刚想说好,身后乍然出现了某种兽类的鸣叫。她猛地转头,只见一种灰色的巨型怪兽甩着长长的鼻子,嚣张地踩踏着港口边的木箱。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坐在怪兽身上的少女。少女穿着夺目的朱红色抹胸与长裙,纤瘦的小腹裸露左外,肚脐上钉着花瓣一样的金色饰品。   她的衣服叮叮当当地吊着各类亮片一样的东西,除了肚脐外,她的脖子、鼻子、耳边,到处缀满了夸张华丽的金饰,整个人在阳光下好似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然而,这样复杂的打扮却不显得过于冗杂,少女有着明朗鲜丽犹如日轮的容颜,配合这样花俏的穿戴,反而凸显她贵气逼人,非常人所及。   “别怕,”感受到少女掌中的力道加大,沈雁月传音道,“这是大象,天竺人惯用的坐骑。”   “哦……”瑠歌怔怔地应道,“我感觉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血族不能在天演赛夺得什么名次了……”   跟东陆各式各样的强悍民族比起来,他们血族算什么!   沈雁月不禁笑道:“只是表面功夫罢了,瞬移、高超的愈合能力只有我们血族拥有。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一旦脖子被割开是会立刻死亡,不会复苏的。”   “不过……”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醒道,“瑠歌,猎人融入四大门阀已经两百多年了。”   瑠歌犹在目光灼灼地望着大象,没有意识到沈雁月的言下之意。   少年只好悄悄挠了挠她的掌心道:“四大门阀中猎人与修士的血脉……才是我们最需要重视的敌人。”   他是第一次做这个动作,还是瑠歌经常这么做习惯之下不经意使出的,好在瑠歌并未觉得古怪。   望着少女纠结的神情,沈雁月继续说道:“其实你要是喜欢大象,进城之后可以去试试。”   “嗯?”瑠歌立刻回魂似的看向他。   “天竺商人在此驻扎的不少,别说骑马还是骑大象,西域那边还有人带骆驼过来。世家门阀豢养仙鹤的也不少……就是波伊尔亲王大氅上的那种白鸟,你想骑什么都可以。”   瑠歌:“……!”   瑠歌惊了。   她软绵绵地传音道:怪不到波伊尔亲王常年驻扎在这里,要是我,我也不愿意回去呀。   沈雁月啼笑皆非:你现在就开始乐不思蜀还为时过早。   不知何时起,少年虽然还是习惯性冷着一张脸,然而单独相处下,他大多脾气好还好说话,几乎有问必答。   瑠歌不自觉地勾了勾他的指尖,随后当做不知道似的,目视前方,一脸正直的模样。   脸上却蓦地有些燥热。   排队进城后,瑠歌慢半拍地跟在沈雁月身后,她不认得路,唯有紧跟身侧的少年。   往来的人群都是陌生的面孔,说着陌生的语言,在这种环境下,沈雁月好像变成了她唯一能够依靠的浮木。   爬了不知多少级石头台阶后,瑠歌的眼前豁然开朗。他们似乎是攀过了海港边的第一道山峰,而隐藏在山峰后的,居然是豁然开朗的平原!   这座城市被开发得很完全,到处铺设着干净好走的石板路。四周吆喝叫卖声不绝,有年纪尚小的旅人扒拉着卖糖葫芦的小贩不愿意松手,被同行的长辈狠狠教训了一顿。   瑠歌心道:还好亲王给她准备了不少东陆货币。   ……这样的话,她喜欢什么可以绕过沈雁月悄悄去买。   仰人鼻息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主要……她害怕沈雁月心里会觉得她幼稚没定力。   街边一开始都是些茶楼和贩卖点心的小铺,似乎明白旅人排队进城需要小憩。而继续往后走一段路后,四周贩卖的东西开始变得稀奇起来。   被关在金属笼子中的,有不少瑠歌历来没有见过的珍奇野兽。沈雁月逐个介绍:“这是狼、这是老虎、这是狐狸……”   “买这些用来做什么呀?”瑠歌不解。   “天演赛中可以携带坐骑或是宠物,比如你刚刚看到的大象等,都是可以带进赛场的。人类体力攻击力不够,便需要这些动物进行辅助。”   有不少动物的年纪还很小,就这么被捉来,可怜兮兮地呜咽着。瑠歌走到一只关着小白虎的笼子前,试探地望了眼满脸不屑的商人。   沈雁月了然地摸出了一枚银锭放在了商人的手中,商人便笑逐颜开地走开了。   瑠歌伸出手,摸了摸小白虎的脑袋。   它立刻乖巧地眯眼任由瑠歌抚摸。   这头白虎毛色雪白,还有一双非常纯净的蓝色眼睛,瑠歌一看到,便移不开眼了。   她依依不舍地摸了一会儿,随后起身说:“哥哥,我们走吧。”   “姑娘,等等!”忽而,一道纤瘦的身影不知从哪个旮旯冲来。   瑠歌定睛望去,只见身穿绿色长裙的少女跑到了她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对她道:“这位姑娘,我们公子说,您要是喜欢这头白虎,他可以为您买下。”   “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瑠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还没有饲养动物的能力……”   说到一半,她陡然停住了。   对方说的是西陆那边的通用语!   瑠歌视线蓦地射向侍女身后,一位银发黑瞳的青年静静地伫立在简陋的草棚边。青年一身繁复的白色长衫,上面隐有精妙的银纹闪烁,他的腰间佩着一把冰蓝色的长剑,上面缀有蓝色的流苏与刺眼的宝石。   四周有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响起:“天哪,这好像是剑君,剑君怎么也来参加这次的天演赛了?”   “真的是剑君,我没看错!那把冰蓝宝剑是吞虚剑,萧家只有那么一把,肯定是剑君没跑了!”工匠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言辞凿凿道。   “还看什么,赶紧去下注啊!剑君都来了,那这次前三跑不了了!”精明的小厮互相推嚷。   漫天飞舞的陌生语言中,瑠歌望着不远处的青年,识海中的源血轻轻鼓动了一下。   修士与血族的混血,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见。   ※※※※※※※※※※※※※※※※※※※※   作者有话要说:   东陆这边全架空,全部按照想象来,一个民族大杂烩,所以不会是传统修真背景_(:з」∠)_……   穿什么衣服,暴露程度,我也只按照好看来=w= 第75章   “剑君,俗名萧断秋。萧家以剑入道,追求百折不挠的先天剑体,族中最有天赋的弟子会继承萧家的吞虚剑,成为剑尊的徒弟和下一任磐禄峰峰主。”   瑠歌听着沈雁月的介绍,忽略了那些复杂的名字,困惑道:“我还以为剑君就是下一任萧家继承人的意思,没想到居然不是吗?”   “剑道功法造诣越高,往往越是冷情冷心,不适合掌管俗物。因此在萧家,家主和剑尊是分开的,各自拥有不同的权利。”   知道瑠歌大概没有彻底理解,沈雁月补充道:“磐禄峰是萧家资源最丰富的一个山头,非常适合修炼。你可以这么理解,剑尊就是萧家的定海神针,可以喝退一切敌人,而萧家家主则需要与其他门阀喝茶外交处理家中琐碎的事物。”   “至于剑君,更像是他们的脸面,一种彰显本门功法强大的途径。外人叫嚣或者小辈外出游猎不敌的时候,就需要剑君出场了。”   “啊!我明白了!”瑠歌灵光一现道,“所以现在这位萧什么的出现在天演赛赛场外,就是来秀脸面的吗?”   少女面部表情丰富天真,带着独有的想象力,饶是沈雁月,眼中也不免浮现出了笑意。   两人使用血脉传音,表面上没有什么互动,不过这一会儿短暂的沉默似乎令剑君有所感知。他一个眼神过去,会使用西陆通用语的侍女继续道:“我家公子想请二位喝茶,请问二位意下如何呢?”   “哥哥?”瑠歌转头。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们就走。”   瑠歌迟疑了一会儿,正打算应下的时候,四周的人群再次出现了惊呼声。金属笼子中的动物纷纷躁动起来,弱小的则缩到了角落中。   剑君萧断秋的身后站了几个侍从不错,不过,他的身后出现了更大的排场。   一位身穿鹅黄色春装的年轻女子坐着敞开式的软轿出现,见到这边的情况,她领着几位族中弟子,直直地从空中踏过朝沈雁月的方向走去。   年轻女子走的几步称得上大刀阔斧,好像用上了什么特殊的步法。她一个箭步冲到沈雁月的面前,劈头盖脸地质问道:“你回来了?为什么不给我传信?我还是接到了通关守卫的消息才知道你来了的,你也来参加天演赛?”   “……”听不懂语言的瑠歌感到了切身实际的痛苦。   年轻女子质问完后,压根没等待沈雁月的回答,而是伸手就想去捉瑠歌的脸颊。   瑠歌没想到对方的注意力这么快就能移到自己身上,她立刻准备瞬移,沈雁月按住了她的肩膀,出手截住了年轻女子的手臂。   “沈秋茗。”沈雁月缓缓道。   “哼,这是你的妹妹还是什么?看起来跟你长得不像,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扶贫救弱了?”沈雁月在沈家修炼时历来不与女子亲近,除了经常受到伊维特的指点外,他常年独自行动。   因此沈秋茗,下意识将瑠歌归类到了沈雁月的亲族范围中。   她的几言几语之下,带来的弟子自动呼啦啦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看起来如同故意找茬。   被人群隔开的萧断秋面上无甚表情,反倒是跟在他身旁的侍女,眼中有嫌恶的神色一闪而逝。   沈秋茗作为沈家旁系的第一人,为人素来嚣张跋扈,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只听下一秒,沈秋茗便命令似的宣布道:“这两人我要了。”   她这口气不像是在邀请人,反倒像是在出手阔绰地购买奴隶。沈雁月早就受够了她这种娇纵的作风,语气漠然道:“我已不属于沈家。”   “但是你仍冠着这个姓氏,不是么?”   “姓氏不过是一个代号,天底下姓沈之人有多少,难不成沈家都要管到头上?”   “我就要管,怎么了?”沈秋茗冷笑一声,直接抽出腰间的软剑,“你别以为我现在打不过你!”   软剑骤然划过一抹炫目的白光,沈秋茗的气海修炼得不错,已有元婴期的水准。她这一剑挥出,随之带过凛冽的剑气。一旁领教过沈家厉害的修士喊道:“这是沈家专门给女子的修炼功法,尘华决!”   尘华决以灵巧多变为主,剑法洋洋洒洒犹如写意的诗句,一招一式皆像在下笔走锋一般,能够晕染开恢弘的无边墨意。   她甫一出剑,身侧的弟子立刻开始布阵,想要将二人围困在阵法间。瑠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年轻女子的剑风偶尔会刮到她,还会伤到笼中的动物。她不太喜欢这种目中无人的作风,干脆拎着几个最外面的金属笼子一块瞬移,转移到了小摊的另一侧。   见二人竟然真的在商道上开打起来,周围几个小门小户怕被殃及赶紧收起了摊子。酒楼中看好戏的修士们不免扇着扇子说风凉话道:“光天化日之下,也只有沈秋茗胆敢在剑君面前出剑。”   平常人,怕出丑还来不及,谁敢在剑君面前摆弄剑法截人的?   沈秋茗脾性刁蛮,沈雁月出手也不客气。黑衣翻飞,他径自取出了吸血刃——第一招,与女子的软兵相接,随后用刃尖架住了软剑的剑身;第二招,瞬移到女子身后毫不留情地肘击,在她勉强维持身形的时候迅速跟上;第三招,第二柄吸血刃悄无声息地出现,利落地勾住了沈秋茗的脖子。   阵法从沈秋茗拔刀开始就已运行,起阵的时候,平地刮起了一阵狂风。阵法将两人的身形笼罩在内,令外人探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面询问过瑠歌的少女继续挖墙脚道:“姑娘,您要不先随我们去喝茶吧?沈秋茗向来难缠得很,这边一时半会儿没完——”   她话说到一半,眼前的多人阵法蓦地被人从内部破开,而沈秋茗脸色苍白,妆容有些凌乱,好像是流了眼泪。   望着女子脸上亮晶晶的痕迹,瑠歌微愕:沈雁月他……居然把人打哭了吗。   黄衫女子眼中不断有泪水打转,哪怕方才再怎么盛气凌人,这会儿漂亮的女子默然垂泪,总是看得旁人我见犹怜。   沈秋茗心中愤恨:方才,沈雁月居然直接拿吸血刃勾住了她的脖子!一旦刃尖入体,她的精血会被完全吸空!   他是真的一点不留情面!   当年她恳求他留下,他不愿意,现在倒好,身边居然还带着一个年龄尚浅的血族?   沈秋茗面上垂泪,暗自咬牙,惹得一旁新来的旅客纷纷向沈雁月指责。   还有不少背着剑的青年侠客想要安慰黄衫女子,讨回公道。   眼看场面越来越混杂,瑠歌上前一步想要重新回到人潮的中心,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拽住了去势。   她磕绊道:“……剑,剑君?”发音努力踩准音脚。   由于人们的注意力都被沈秋茗吸引过去,白衣青年又隐在一间草棚后,因此存在感降低了不少。   剑君身边的少女再次温言相劝道:“我听说,沈秋茗与沈公子之间,当初好像是有点感情上的纠葛的。您不如先跟我们来,让他们慢慢处理过去的琐事。”   感情上的纠葛?   沈雁月和……这位黄衣姑娘?   原本在各种语言轰炸下,瑠歌还没细细打量过那位姑娘的容貌。这样听来,她便特意使用血瞳穿过人群仔细观察了一下。   黑色的长卷发用了好几个栩栩如生的鸟头钗复杂地绾起,女子的眼睛也是黑色,只有在高挺的鼻梁上能够隐约窥见一些混血的特征。   因为鼻梁高、眼窝较深,加上她刻意描画的妆面,沈秋茗身上有一种蓬勃的英气,却也糅杂着东陆这边柔和细腻的线条。   沈雁月他原来喜欢这种的吗?   瑠歌陷入了茫然。   她想,沈雁月大概确实有不少事要和那位小姐处理,于是点点头,尴尬笑道:“那……麻烦剑君了。”   在她点头应下的刹那,白衣青年抛出了腰间冰蓝色的长剑。他竟是御剑而起,径自拉上了瑠歌。   瑠歌:“!”   没想到第一个骑的既不是大象也不是仙鹤,而是一柄……冰冷冷的剑。   长剑放大,立刻升到了几十尺的高空,呲溜一下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瑠歌紧张地半跪在剑上,如临大敌。   虽然她会踏空没错,但是这样左右两边都放空着飞行,实在是太刺激了。   御剑而行,剑君独自站在前方,给瑠歌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她趴在剑身上,好奇地打量着剑体上的铭文和宝石排列。   没几分钟,越过了下方的城池后,萧断秋带着瑠歌来到了飘洒着粉色花瓣的花谷中。   率先一步从剑上跳下,瑠歌分辨不出这花到底是公爵说的樱花还是桃花。她想要比划,又觉得不知该如何表示。   近处有一间纯木打造的敞开式雅居,半透明的轻纱荡漾,可以隐约看到有不少穿着飘逸长袍的修士正坐在里面谈笑风生。   瑠歌踌躇着,没想到白衣青年突然用西陆通用语生涩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瑠歌。”瑠歌吓了一跳。   “瑠歌,榴花……”青年若有所思道,“我的西语讲得不是很好,抱歉。”   “没有没有,”瑠歌连忙摆手,松了口气,“可以沟通就最好了。”   “瑠歌姑娘,桃花坡那边多是酒肆,樱花泽这边以花茶茶点为主,请吧。”白衣青年似乎往常不怎么讲话,而在讲了几句之后,立刻流畅起来。   “哦……唔,嗯好。”瑠歌一步三回头地踏入了眼前风雅的回廊式建筑。   事情发展得太快,加上东陆语言的狂轰乱炸,她只觉得脑壳都在突突地跳。 第76章   瑠歌前脚踏入茶楼雅间,后脚沈雁月的血脉传音就跟着传来:你在哪里?   他的语气不太好,像是刚上雪山那会儿的态度,哪怕事出有因,也令瑠歌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瑠歌下意识道:“我在……”她又立刻改了口说:“我和剑君在一起,他会西语,我们可以交流。我这里没什么事,你放心处理你那边吧。”   她这道传音过去,等了一会儿,对面彻底没了回音。   瑠歌的心蓦地失落起来。   理智上来说,对方不回复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该交代的都完成了。然而,沈雁月不再说点什么,或者说,他没有追问地点,这些都令瑠歌感到了无所适从。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   偏偏,她就是觉得心里有一块不太舒服。   挂着名家书法的原木色雅间内,矮小的木桌上摆有个一非常别致的圆扁形鱼缸。鱼缸外部使用了一种表面凹凸不平的黑色石皮作边,中间则被缀满了金箔花卉的布条包裹。   至于鱼缸内部,圆扁形的边框又是一派纯金色,底下铺满了白色的小石子和一抹绿色的水草,红色的小金鱼活泼地摆动着飘逸的尾翼,与金光交辉相应。   这间雅居的设计很奇怪,矮桌下居然有一个凹下去的空间可以放脚,不用跪坐。   “樱花泽这边大多住的是移居过来的东洋人,”剑君握着竹简菜单的手一顿,“他们的传统服饰和现在的东陆修士不太一样,这个鱼缸的外衣就是取材于他们的民族服装。”   剑君虽然看上去模样冷淡,但瑠歌向来不太害怕这种板着脸一脸霜寒的人。对方分明待人周到有礼,可惜瑠歌头一次没了微笑客套的欲望。   她直截了当道:“恕我直言,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不太明白。”   “是我没有先道明来意,抱歉。瑠歌姑娘,家父是西陆人,”剑君的坐姿端庄,繁复的衣衫穿在身上笔挺端正,给人一种利落稳重的感觉,“家父自幼教导我,若是哪天遇到了从西陆过来的同族,一定要尽力招待照顾一二。”   “哎,”瑠歌这下有些诧异了,“您能看出我的血脉?”   恰逢此时,先前作翻译的绿衣女子匆匆忙忙赶进了雅间,气喘吁吁道:“萧断秋,你御剑也御得忒快了,都不怕吓到人家姑娘吗?”   “问蝶,注意礼仪。”剑君板脸严肃道。   青年的年纪明明看起来不大,肩边束起的银发与黑得纯粹的瞳仁却自带一种疏离淡漠的气质。他教导人来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仿佛敲打惯了小辈。   “好啦好啦,这里又不是在萧家。”少女随意捡了个软垫坐下,没什么架子地招呼道,“姑娘您好,我叫姬问蝶,来自帝室,现在呢是剑君身边的打杂侍女。”   ——帝室?   这话语的份量犹如晴天霹雳,激得瑠歌彻底懵了。   她在刚过关不久,这就几乎要把四大门阀的人挨个见遍,甚至还见到了帝室?   帝室居然这么好见到啊。   不愧是沈雁月。   跟在他身边真是什么都能见个遍。   不过,帝室的后代居然沦落到给四大门阀做贴身侍女?   绿衣少女没想到瑠歌的脑子转得那么快,端详着对方的表情,她咯咯笑道:“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我是自己要求出去历练的,顺便到四大门阀转转。剑君因为常年呆在磐禄峰,无人知晓他的侍从怎样,因此被我借了个身份过来。谁让帝室的律法规定公主不得参赛呢?”   她说得轻松,瑠歌却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比如说,谁知道这位公主是真的出来历练,还是奉命查探四大门阀的真实状况呢?毕竟听沈雁月所说,帝室可是常年被四大门阀挤兑啊。   然而——看她和剑君之间的气氛友好不似作伪,瑠歌懒得去深想太多。   说白了,这里的权力斗争,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事关她的血脉,瑠歌仍旧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公主殿下的身份应该是秘密吧,请问为何要告知于我?”   姬问蝶与萧断秋对视了一眼,后者随和地询问道:“瑠歌姑娘,你了解天演赛的每一场比试内容么?”   “每届比赛有近万人报名,而最终走到决赛的参赛者会得到四大门阀的招揽。”   鱼缸中的金鱼一个猛跃,折腾出了点儿水花溅到桌面。   “我不明白二位的意思,”瑠歌坦诚,“我只是年纪到了,族中的长辈让我来开开眼界。比赛结束了,我还是要回去的。”   “瑠歌姑娘,”姬问蝶单手支着下巴,一双妙眸笑意盈盈道,“既然你是来开眼界的,那不如加入剑君的队伍吧。以剑君的实力水平,一定能走到最后的决赛,是你开眼界的绝佳选择。”   “可我已经有队友了,”瑠歌感到了意外,“况且我什么也不会,只会给你们的队伍拖后腿。我不明白你们找我加入的意义在哪里。”   “你是说沈雁月么?”绿衣少女高深莫测地摸了摸下巴,“他不行。”   “你们都知道他?”   “沈公子在东陆可有名了。”少女伸手拉了拉散在席面上的长绳,叮咚的铃声响起,不一会儿,纸糊的门外立刻有低眉顺眼的茶女端着点心等入内。   “你们在这里说半天也不知道叫人先上个茶。”姬问蝶待茶女走后随手捻了颗包裹着樱叶的糯米团子,不拘小节道,“沈公子常年位列赏金团金榜第一,他是最好的游猎手,只要雇佣他,没有他完成不了的任务。”   瑠歌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他的仇家会很多,我们在天演赛中会有麻烦吗?”   “非也非也,”少女举起食指晃了晃,还吮吸了一口上面残留的金箔,“瑠歌姑娘,不用对我使用敬语,平常对待就好。”   她将一只花瓣状的小碟推到瑠歌的面前,“沈雁月曾经参加天演赛,都是跟着沈家的队伍走的。我说的直白点,都是跟着你今天见到的那女人,沈秋茗一伙的。”   瑠歌伸出指尖,捻住了樱叶,将糯米团放入口中。沾过樱叶的团子带有一股清苦的味道,依稀像是涩,又像是其他什么。   糯米的甜味很快在舌尖化开,不腻,瑠歌默默地喝了口茶。   “我听通关守卫报告的情况,你们是跟着波伊尔亲王一起来的。想来沈公子带你参赛,应该是与亲王做了什么交易,瑠歌姑娘,我说得对不对?”   区区一点信息,就能把人扒得体无完肤,哪怕出发点真的是为了她好,瑠歌也感到了微微的不适。   眼前的少女衣衫朴素,黑衣都被洗得发灰了,想来她的血脉使她在西陆的生活异常糟糕。少女橙金色的发丝披散,完全没有被人修剪打理的痕迹,她的脸庞尚且十分稚嫩,翡翠色眼眸黯然,令姬问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她放缓了音速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如果沈公子和你一组的话,想必沈秋茗会追着你们找麻烦。这么多年来,沈秋茗通过天演赛手段残忍地解决掉了很多人。”   “我知道您是好意,谢谢。”就是不知道好意之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对了,剑君……殿下?您刚刚说,您的父亲让您照顾同族……请问您是如何看出我的血脉的?”   萧断秋轻轻颔首道:“哪怕是猎人,在与生俱来的能力上也有不少区别。比如萧家可以十分轻易地感应同族的血脉,但是白家非常擅长隐藏血脉。”   瑠歌明白过来,“怪不到方才沈秋茗没有认出我的血脉。”   “不过这个能力也有缺点,”青年不太在意道,“我感应到你的同时,你也会感应到我。”   对于力量孱弱的猎人来说,这简直是在给敌人主动报告位置。   瑠歌浅笑着摇了摇头。   三人接下来又琐碎地闲聊了几句,最后姬问蝶毫不客气地赶走了萧断秋,拉着瑠歌往雅居的楼上走。   “加入我们队伍的事情你不用着急,可以慢慢考虑。现在……瑠歌姑娘,你穿得太寒碜了,让我来为你打扮一下吧。”   ……   嗡鸣的吵闹声不绝于耳,背着长剑初次下山的侠士想要出手推搡沈雁月,没想到出手挥到距离对方半米的空间,他就像打到了什么屏障似的,再也不能深入一丝一毫。   “见鬼了!”不信邪的少侠再次尝试,一旁有说书人大笑道,“这位少侠,你是不是连赏金团的金榜都没有瞧过呀?沈公子的大名都不知道,我看你这眼神不太好使哟!”   “你们刚才不是也没认出来?!”意气风发的侠士涨红了脸庞,“现在倒是来说风凉话了?!”   “哎呀,我们也没想到沈公子青春永驻。这几十年时间过去了,容貌不仅没有改变,好似还返老还童长回去了哪!”   “哈哈哈哈哈!”   周遭的新旅客一听沈雁月大有来头、还驻颜有术,立刻一通哄笑,跟着说书人进了酒楼,要上了一壶好酒,翘首以盼新鲜有趣的江湖传闻。   东陆,既以四大门阀为首,四大门阀的八卦趣事自然也最是好卖。   既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人群便开始逐渐退散。黄衫女子掉了几滴眼泪后也停止了啜泣,一部分侠士紧盯着黄色轻纱下女子若隐若现的长腿,眼中挟着不怀好意之色。   沈秋茗带来的族中子弟终于派上了用途,身穿紫衣的修士们纷纷持起了刀鞘,开始驱散最后的人群。随后,他们还不屑地掏出了几个银锭,扔到了受到破坏的小摊上。   女子含泪的美眸犹瞪着沈雁月,好似在控诉他不解风情。沈雁月微微掀起唇角,如凉风般轻轻掠过了所有的修士。   他在经过沈秋茗时,一道漠然的传音落入了女子的耳畔。   “你真是令我恶心。”   什么?!   他竟敢这样说她!   沈秋茗的眼睛蓦地睁大,她难以置信地对着少年的虚影喊道:“沈雁月!你知道沈妄离现在的处境怎样吗?你敢这样对我,就不怕……”   “你这话怎么说也威胁了我百年,”少年嗤笑道,“你这样对你姐,还妄图得到她的指点?笑话。”   他说完这句话后,彻底隐去了身形,气得沈秋茗直跺脚。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查消息啊!去给我查,跟在他身边的那女人到底什么来历!”   ……   沈雁月极快地使用着瞬移,不断释放出血气追踪瑠歌的所在地。   血气追踪是有范围限制的,因此城池中的每一块区域他都探查了一遍,无果。   他又打听了一下剑君萧断秋此次在高骛城中的府邸,没想到全部转了一圈后,依旧搜寻不到瑠歌的身影。   沈雁月沉吟了一下,向高婺城的后山赶去。   春风轻拂,几片花瓣打趣似的落在了沈雁月的肩头,颇有一番缱绻的诗意。少年无情地拂落肩头的花瓣,在他的识海中,唯有几百条追索的黑色血气轮回往返,终于送回了他需要的情报。   沈雁月根据血气盘旋的位置找到了一家东洋人开设的雅居,抵达雅居大门时,恰逢白衣飘然的青年从木阶上踏出。   宝蓝色的剑穗随风轻扬,配合着纷飞的绯色花瓣,缠绵梦幻得好似仙人拈花微笑。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两人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   “瑠歌姑娘正在梳妆打扮,”剑君不含感情道,“估计还要费点时间。”   沈雁月点头,干脆靠在了一棵芳菲的樱木下,闭眸开始等待。 第77章   萧断秋和沈雁月的交集其实不多。   一个常年与吞虚剑为伴,独自伫立于苍松虬结的云霄中日复一日地修炼着剑法,一个游走于东西两陆之间,辗转于血腥战场挑战磨砺着自己的极限。   甚至,他们两人连参加天演赛的场次都是恰好分开,没有撞上过。   吞虚剑嗡地一声出鞘了。   主人宽大的袖袍甚至没有摆动,长剑仅仅露出了一截剑体,飘荡在沈雁月脸侧的花瓣骤然被一分为二,摇晃着坠落了。   ——若是再近一毫,那么裂开的,便是沈雁月完好的侧脸。   偏偏少年靠着树干闭眸小憩,好似根本感受不到杀机一般。   “沈雁月,”剑君徐徐迈下了台阶,“请问可否有兴趣与我切磋一番?”   “没有。”沈雁月果断拒绝,“若是剑君想打,直接出招便是。”   萧断秋闻言眯了眯眼,他其实和混血种还有他的父辈交过不少次手,然而纯粹的纯血种……他还没有尝试过。   身随意动,刀鞘被剑君持在手中,他的身形一个虚晃,半截剑光在有百年历史的樱木上刻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主人收住了力。   在他持剑上前的刹那,果然,对方一个瞬移,叫人压根碰不到衣角。   剑宗的剑意和修炼得来的机能的确能够让他在兵剑相交时飘忽若神,然而一旦扩大了范围,这“流光瞬影”的步法便追不上纯血种的天赋,瞬移了。   “到后面去打。”眉目冷漠的少年踏空于半空,连武器都没拔出。他抬了抬下颌,示意后山的方向,“高婺城的春光正好,我可不想担当毁坏景物的罪名。”   樱花泽的下方有一处短小的天然瀑布,圆潭周围遍布着星点棋子般的石头。踩石为地,是高手最好的切磋地点之一。   “没想到你还是风雅之人。”剑君抛剑而出,御剑紧追其上。   “我倒是无所谓,”少年灵敏得好似林中雀鸟,不激起一点虫兽的惊慌,“瑠歌还没好好欣赏过这里的风景。”   “哦?”这个回答令萧断秋有些始料未及。   他原以为,沈雁月和瑠歌只是简单的交易关系,看来他们的交情比他想象得要更好。   这倒有些难办了。   两人没几下就抵达了瀑布下方的圆潭,双方简单地点头示意,随后立刻开始出招!   冰蓝色的吞虚剑生龙活虎地散发着凛冽的剑气,仿佛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同水平的敌人了。萧断秋一招使出,瀑布中仿佛凭空出现了松涛拂过的声音,而那细密的剑气也如一根根百年老松针般,正面刺上沈雁月顽固的血气保护罩!   他这一招很聪明,仿佛知道人类之躯的气海无法撼动沈雁月的血气分毫,因此剑气之中,又隐藏了独属于猎人血脉的金色血气!   金色的松针密不透风地射往那个黑色圆球模样的保护罩,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血气防护竟然没有立刻疲软下来,反而有势均力敌的趋势。   萧断秋眼中有惊讶之色划过,“家父曾说猎人血脉凌驾于所有血族之上,甚至是纯血种,看来这个情报有误。”   一招没能劈开对方的保护罩,白衣青年紧接着追上。长剑在他手中使出了万般变化的感觉,好似他轻轻一动,就已有不下几十招在双方的预判中掠过了。   两人在石头上轻跃着点过,将内力与血气融合为一体需要精准的力量把控,剑君此道修炼得炉火纯青。只听吞虚剑忽的发出了一声长吟,圆潭中的积水突然如浪潮般溅起!   水花四射,剑风排山倒海般袭来。几十招近不了对方的身,萧断秋似乎干脆把围绕在沈雁月周身的血气当做了一个木桩来劈。对方只守不攻,除了破开对方的血气罩,他好像没有任何拿捏对方的办法。   剑君蹙起了银白色的眉头。   血族的保护罩犹如一个万年乌龟壳,只要龟缩在其中,敌人没有任何办法。虽然可憎,但在天演赛中,的确是一个非常有效的脱身保命之法。   气海中聚集了最高层的内力,萧断秋打算在下招中一次性劈开对方的血气罩,没想到沈雁月突然撤去了防备,一把弯刀横空出世!   ——锵!   白刃交接,一边是层层推进的气海,一边是虚空无底的血气。两刃相撞,激起的气流凭空炸出了喧然狂风,樱木狂摇不止,潭中的水流四散泼出。   沈雁月突然变换了攻势,招招凌厉令人目不暇接,他的招式不像萧断秋那样拥有一种独特的韵法。他的每一招都简练无比,仿佛只为取人性命而生!   落花飘零的水潭内,天光被山体削弱了不少,这该是一个绝佳的幽会场地,却有剑鸣声阴阳顿挫地奏起。   星星点点的石子上剑风刮过的纹路繁密可怖,沈雁月凌空跃起,突然自上而下借取高空的优势一刀打出!   黑漆漆的血气当头斩下,犹如遮天蔽日的乌云。这一招力道大如磐石砸在头上、速度快到刺破空气,萧断秋避无可避,唯有双手持剑扛上!   冰蓝色的长剑兀自颤动,他纯白的靴子本被潭水沾湿不少,而这一招下来,他脚下的石子竟是承受不住力道,骤然间四分五裂。   萧断秋不避不退,体内气海翻涌抗下所有力量的同时,他凝结了最强的金色血气,就在沈雁月近身的刹那尽数放出!   弯刀的刀尖割断萧断秋银白的额发,在他的额头至鼻尖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同时,因为对方的黑色血气集中在弯刀上,金色血气终于从对方的后背趁虚而入,密密麻麻没入了沈雁月的脊柱。   一招结束,两人退开,萧断秋神色复杂道:“你留手了。”   刚刚那一招,沈雁月分明可以割破他的眼皮,再废了他的眼睛,然而对方却在那一刹改变了刀尖的轨迹。   “不是剑君说的切磋么?切磋当然点到为止了。”沈雁月说着,飞舞的弯刀猝然在空中消失不见。少年也即刻瞬移,形同一个没有出现过的虚幻鬼魅。   残叶飘荡的水潭中,萧断秋独自站在水中,若有所思地笑了。   这是要他欠下人情啊。   ……   樱花泽内的雅居顶楼有一间开阔的妆发室,平时开设给体验民族服饰的旅客使用。姬问蝶在镜前替瑠歌修剪了一下发尾,再为她编起了复杂精美的长发。   “瑠歌姑娘,你的发色和眼睛太漂亮了,”姬问蝶抚摸着瑠歌的头发感慨道,“东洋人的服饰不适合你,西域那边的胡姬舞服与天竺人的衣裳才配得了你的五官。”   她说着,用最后一枚镂空珍珠银饰固定住了瑠歌编起的头发,又插入了几多娇艳欲滴的花朵,权当点缀。   瑠歌不太适应地动了动沉重紧绷的脑袋,“公主殿下,这些头饰加起来那么重,你们是怎样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比武的……”   “习惯了就好,”姬问蝶掩唇而笑,“你以为为何天演赛每届座位都卖得那样好?不论是四大门阀、还是江湖中的闲散门派,凡是来参加的姑娘,大都力争于将自己打扮得更美些。甚至比赛结束后,根据各个不同的领域,还会有榜次排名出来,比如说美人榜啦、骑宠榜啦、武器榜啦……对了,武器的美观威力与否,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个重点。”   “如果不打扮的话会怎么样吗?”瑠歌纠结道,“我不会弄这个头发,也觉得不太舒服……”   “不打扮的话不会怎样,总有人不打扮。”绿衣少女捯饬起桌面上的粉膏来,“不过你想啊,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代表的就是一个西陆的脸面,对不对?东陆修士对你的印象会从天演赛中传播出去,久而久之变成评价西陆的一个重要依据。所以我认为,瑠歌姑娘你还是装扮一下为好。”   “啊,谢谢您的告知。”瑠歌认真地点了点头,移开了堆叠在手边的服饰。她从储物戒指中翻了翻微笑道:“那我也穿我家乡的传统服饰吧。”   她找出了一件衬衫领的月白色绸面长裙,换上之后系了一条艳粉色的腰带,刚好与发间的花朵交辉相应。   衣服简约,只有从轻薄柔软的面料上可以隐约发现裙子的奢贵。由于衣领宽大,袖子半透明,少女纤细的锁骨与不堪盈握的腰肢一览无遗。   惊艳。   这不是传统东陆美人那种含蓄娇艳的美,而是一种热烈奔放刻骨的美。   少女只是收拾打扮了一下,便愈发美得惊人。姬问蝶素来偏爱长相漂亮的美人,于是道:“瑠歌姑娘,剑君在高婺城中拥有固定府邸,你愿不愿意跟我住一块儿?”   “感谢公主殿下的好意,波伊尔亲王已经定下了客栈,我想我还是回去较好。”   姬问蝶也不强人所难,说了一下如何联系,便拍了拍瑠歌的肩膀御剑离开了。   瑠歌揉了揉跪得发软的膝盖,慢慢扶着楼梯下楼。   日暮西山,烈焰般的色彩席卷了整个明净的天空,瑠歌踏出雅居的时候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云层如被火焰熏染,天际下绯色的花朵翩跹,这种景象与黑白相间的雪山之巅截然不同。   她出神地眺望了一会儿,视线移回,注意到了靠在树边沉默的黑衣少年。   “沈……雁月?”瑠歌惊讶地小跑过去,“你等我多久了?”   她没有问“你在这里等我吗”,这个问题似乎在她心里已经笃定了。   他就是在等她的。   她心里知道。   距离远的话还不明显,一旦走近,少年身上便有微弱的血气萦绕在瑠歌的鼻尖。   瑠歌脸色一变,登时伸手去扶沈雁月的肩膀,打算查看他的后背。   少年蓦地睁开了灰绿色的眼眸。 第78章   樱花拂落,飘在少女熠熠生辉的发丝上。沈雁月这样冷不丁地睁眼,吓得瑠歌顿时缩回了手去,“怎么了?”   沈雁月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这样去参加比赛的,我也知道裙摆很碍事,我不会拖你后腿。”瑠歌试探道。   事实上,她对这种郑重的打扮非常没有信心。   她的脸真的能够撑得起来吗。   瑠歌暂时放下这个问题,专注于眼前,继续问道:“对了,你后背的伤口……是途中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少年探出指尖,替她摘了发间的花瓣,“刚才与剑君切磋了一二。”   少年黑色的衣袖如流水般拂过,若有似无地带过淡雅的木质香气。随后他又缓缓道:“你这样打扮很好看。”   瑠歌苦恼地瞅着少年。   她想,沈雁月这个人真是很讨厌。   平时总是一脸冷漠,一副别来招惹他的模样,偏偏……又会说这样的话。   她总是吃他这一套。   瑠歌咬住下唇,不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这里人多眼杂,你还能瞬移么?等到了客栈,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也不知道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伤口,竟然能让纯血种久久不能愈合。   她心神不宁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一边等待他拒绝自己,一边又期待他能够答应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就好像……沈雁月每一个决断都能影响她的心情。   影响她……要不要跟剑君的队伍走。   这太糟糕了。   这不是她。   她不想这样依赖一个人。   没等瑠歌多说什么,沈雁月轻轻颔首,不再多言。他的掌心搭在了她的肩膀,瞬时,樱花树下的两个人影消失不见。   只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   ……   古色古香的宽敞室内,瑠歌将沈雁月摁在一个木榻上。木榻上铺设了兽类的皮毛,一旁安置了宁神的香炉。他们的房间位于客栈的顶楼,采光和通风都不错,能够将半座城池的风光一览无遗。   沈雁月的后背像被针扎了似的有着密密匝匝的小洞口,瑠歌准备卷起他的上衣,少年忽而回头定定道:“你忘记我跟你说过什么了?”   “什么?”瑠歌愕然。   “男女大防。”   “……”瑠歌的手顿住,半晌,她绞尽脑汁道,“可是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又没有人知道。况且,我只是看看你的伤口呀。”   “看过伤口之后呢?你会处理吗?”   瑠歌尴尬了一瞬,纯血种的伤口都是自动愈合,她的确没有处理过。   她望着身前的少年,泄气似的撤下了手,“那你想要我怎样,把你丢在这儿不管,让你自己处理吗?你难不成还能够到自己的后背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神通。”   太奇怪了,如果不想让她看、不想让她触碰,就该一开始拒绝,而不是现在这种时候突然质问她。   少年眼眸古井无波,不经意地问道:“如果受伤的是剑君,你也会这样帮他查看伤口?”   “你们又不一样,他有自己的侍……侍从,你有吗?”瑠歌质问道,“你要不想我帮你就直说啊,这样拐弯抹角算什么?”   “萧断秋想要你去他们的队伍。”沈雁月直截了当道。   瑠歌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他们互相切磋的理由?   方才姬问蝶还在为瑠歌梳妆打扮的时候,沈雁月就已经到了树下。通过神识来监听两人究竟说了什么实在异常简单,更何况姬问蝶那句“要不要去剑君府邸同住”,很容易让他猜测到他们的真实目的。   他只是随口诈了诈瑠歌,没想到还真是一诈一个准。   “看来你想去他们的队伍。”沈雁月根据她细微的面部变化推测道。   戳破心尖事,瑠歌干脆放开了。   “你不是和那个什么沈秋茗有过感情纠葛吗?听说你曾经天演赛都是在沈家的队伍。”瑠歌微笑道,“剑君他们与波伊尔亲王的交情素来不错,也会西语。如果我跟着他们的队伍,你不用再为人情的事情烦恼。我几斤几两我自己心中有数……我也不想勉强你。”   她说着说着,回忆起少年刚上山时那冰凉的眸光,“你上雪山之巅的时候不是特别瞧不起我吗?有人待见我,我还不能自己做选择了吗?”   “我,瞧不起你?”沈雁月轻声重复了一遍。   他的语气寒凉,令瑠歌紧张得厉害,还有一丝害怕。   “当然可以了,”他继而漠然道,“选择权在你手里。亲王那边我随时可以帮你去解释。”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瑠歌指尖嵌入掌心,语气生硬。   她的心脏有一种无处发泄的烦躁感,张了张口又不知道如何反驳或是解释。她不想这么永远依赖于沈雁月,她想找个地方,独自变强一些,然后再去面对沈雁月。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如果一直习惯下去,她怕自己会舍不得。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瑠歌在原地停留了三秒,默然转身离去。   裙摆在空中旋转出一朵白色的花,少女纤细的小臂却被人拽住。   “等等。”   “既然你打算加入他们的队伍,有几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嗯,”瑠歌平静道,“前辈的话语,我洗耳恭听。”   沈雁月不太习惯她这种说话的口气,他觉得气氛微妙,又不知道出错在哪里。   “我与沈秋茗没有任何感情纠葛。我曾在沈家住了几年,身份上是伊维特喂养的孤儿。伊维特早年不愿与修士通婚,因此地位低下。沈秋茗指明要我参加天演赛,我无法拒绝。”   “剑君天赋卓绝,在萧家地位很高,你跟着他不是坏事。但是萧家近几十年来都在到处物色纯血种,因此你自己要留一个心眼。”   “至于帝室……帝室血脉散得太大。光是这一辈,皇子皇女便有上百个。虽然历经内斗死了不少,不过残存的数量依旧近百。姬问蝶与剑君交好,恐怕事关帝室的权利争夺。”   沈雁月难得嘱咐这么多话语,可惜瑠歌一点心情也无,“谢谢前辈的忠告,我会注意的。”   她伸手打落沈雁月抓着她胳膊的掌心,没想到对方岿然不动,压根没有放手的意思。   “怎么,沈前辈还有事要叮嘱我吗?”   “我有做什么惹怒你的事情吗,”沈雁月平静地问道,“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瑠歌闻言指尖不由自主地虚拢了一下,由于他们之间力量悬殊,她干脆放弃了挣扎。   是她不好,一个人孤零零久了,碰上一个陪伴她的人,就会生出一些不好的心思。   她是出来历练的啊。   “你是不是想吸血?”见她不说话,沈雁月凭空召出吸血刃,却被瑠歌挥落。   “梅尔维尔亲王为我准备了很多精血,你受伤了,别再给我精血了,好好修养吧。”她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道。   以不变应万变,她就是让要沈雁月知道,她是铁了心不想和他一起参赛了。   不是赌气,不是心血来潮,就是……既定好的事情了。   说完那些话,瑠歌又继续道:“我出去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伤药,你忍一忍,我马上回来。”   说罢,她瞬移离开。   黄昏渐渐被夜幕替代,瑠歌买好了伤药后,直接让店家转交给了沈雁月。   昼夜更替,哪怕波伊尔亲王喊人下楼吃饭,瑠歌也好像失去了味觉。   仿佛在践行自己的话语似的,沈雁月并没有出现在饭桌上。   大概这一次之后,她很久都见不到他了吧。   像他这样自尊心高傲的人啊。   波伊尔和瑠歌闲聊了几句,敏锐地发现眼前的少女心不在焉。瑠歌对此解释道:“是这样的陛下,这里的语言我尚且无法理解,偶尔听见他们说话……会有点分心。我很抱歉没有做好。”   耳边充斥着纷杂的异国话语,明明站在这个世界,却好像被这个世界彻底排斥了。   波伊尔亲王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了几册书道:“小殿下,这里的几册书全部是本次参赛者的名录,你可以大概上的看一看。语言上是我准备不周,没有时间提前教导你,是我不好。”   波伊尔亲王自进关后就忙得连轴转,不时有交际。在东陆寄人篱下,瑠歌也知道波伊尔亲王做人艰难。   她随手翻了翻,发现书中都是东陆铭文,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名册中都是一些基础的字句,你可以请教沈雁月。”波伊尔亲王循循善诱道,“小殿下,因为天演赛中期开始死伤会很大,许多残存的队伍会重新找人组队,因此事先预习名册是一个很好的准备。”   “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你和沈雁月哪一方会出事。事实上,名录上记载了大多参赛者的武功心法,你可以权当了解。”   “谢谢陛下,”瑠歌双手接过,“请问,既然死伤很大,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奋不顾身地参加比赛呢?难道不是命更重要吗?”   “小殿下,东陆的修炼资源是很紧缺的。而天演赛,参赛者在赛场中自我取得的药草、炼器材料等,都是可以归为己有的。”   “怪不得。”瑠歌将书收好,“陛下,您奔波了一天实在辛苦了,有劳您费心了。”   波伊尔又交代了几句,随后匆忙离去。   瑠歌也慢吞吞地回到了房间。   月上柳梢,瑠歌兀自睁大着双眼,床边散落着几本她甚至分不清顺序的名册。   沈雁月没有去吃饭。   他是准备离开还是伤得太重连饭都吃不了呢。   她不该想这些的。   然而越是不想,一个个念头越是疯狂地涌出来。什么帝室有上百个继承人、萧家一直在找纯血种这种事,瑠歌全然提不起思考的兴趣来。   不知躺了多久,当客栈都逐渐没了声息的时候,瑠歌悄悄推开了房门。   独自伫立于廊间,扶着粗大的橡木柱,瑠歌咬紧下唇,指尖攥得很紧。   就看一眼好了。   最后一眼。   消除她多余的心思。   她的心脏仿佛被吊在了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上,尴尬失落担忧不满等种种情绪如同潮汐,循环往复地冲刷着她的神思。   终于,瑠歌又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好几步。   她用尽全部勇气,悄悄地推了推沈雁月的房门。   ……推不开。   对方上锁了。   瑠歌低落地抚摸着房门的门框,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颈边乍然间出现了冰冷的呼吸。   “你找我?”   瑠歌吓得几欲跳起——   她想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悄无声息地看着她。   ——简直像是黑暗中伺机而动的致命杀手。   不过,她知道,这个杀手不会伤害她。   少年的手从后环住瑠歌的腰,一个闪身,两人又再次瞬移到了房间内。   烛火早就熄灭,室内的窗户依旧大开着,澄澈的月光洒在窗台那一株讲究的盆栽上。   两个人影出现在了月光照耀的范围内。   瑠歌的心脏跳动剧烈,少年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他们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   “沈雁月,你饿吗。我看你没下去吃饭。”瑠歌开口如常。   “我以为你不是很想见到我。”   瑠歌沉默。   她转身,近距离面对着他道:“你伤口好些了吗。”   她依旧闻得到他身上那股寡淡的血气,明知故问,除此之外,她好像没什么可以开口的地方了。   少年没提下午不欢而散的事,而是退了几步:“我没事,你去睡吧。早点休息,有助于明天的学习。”   瑠歌更加凑近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你要不要喝我的血,那样会好得快一点吗?你要是不想……我的,我去给你找点新鲜的血液?”   少年无动于衷。   瑠歌便厚脸皮继续道:“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伤口?”   沈雁月侧开脑袋望向窗外月光,“你不是要去剑君那边么,没必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那你要加入沈秋茗的队伍?”瑠歌反问道,“如果你加入他们的队伍,看到我的时候,你会出手攻击我么?”   再问一句好像就是深渊,偏偏瑠歌好奇死那深渊底下究竟是什么。   好像在这个时间、这个氛围里,做什么都是不过分的。 第79章   “你到底在想什么。”   少年冷漠的语气犹如当头棒喝,立即让瑠歌清醒过来。   ——她究竟在做什么?   ——她到底在问什么想要什么?   瑠歌感到了无所适从,她连脸颊都因为被戳破心思而微微泛起了红。   她这几天……太过于反常了。   沈雁月轻轻叹了口气。   对初次吸血对象抱有占有欲,是血族十分常见的情况。   眼前的女孩子不安又压抑地看着他,神态中透露出的在意和坚持因为娃娃脸显得甚为可爱。她的妆发已经卸去,腻白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烁着珍珠一样的光辉,恰如水中倒影的圆月,波光粼粼,让人想要用指尖去触碰。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瑠歌乖乖点头。   “你不用胡思乱想太多。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参加比赛,我会离开这里。”沈雁月不再卖关子,“你还要去他们的队伍么?”   瑠歌怔住。   “瑠歌,我已经脱离沈家很多年了,沈家现在与我毫无干系。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如果你介意沈这个姓氏,用什么称呼我都可以。”沈雁月坦然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不想和我组队。如果是雪山之巅上我冒犯了你,那我现在道歉。”   “对不起,那时候是我态度不好。”   一个又一个毫无预兆的直球砸来,瑠歌不知该作出怎样的回答。   也许是今天心情起伏过多,哪怕碰上这样诚恳的话语,她的心中居然没有半点波澜。   她现在处于一种异常微妙的心情状态。   她先是忍不住想要靠近沈雁月,发现这样并不好后,她又想远离沈雁月,自己修行。但是加入剑君这种行为就好像是赌气,况且沈雁月才是西陆的人。   在异国,还是依靠自己人更加安全。   她现在该做的,其实是该保持好平常心,继续和沈雁月一起修炼,完成波伊尔亲王的期待,最后回到雪山之巅。   但是这样……好难。   瑠歌深呼吸了一下,将自己的反应调整在迟钝的状态。   她缓缓道:“抱歉,沈雁月,是我下午不太正常。姬问蝶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沈秋茗在过往赛事中做过的事,我担心在比赛时你会受到干扰。毕竟我们的队伍只有我们两人。”   “世界上唯有纯血种可以瞬移,他们不会。”了解缘由,沈雁月冰冷的眉眼放松了一些。他伸手想要摸摸少女的脑袋,“你不用在意太多。我说可以带你进入决赛就一定可以。”   瑠歌躲开了他的手。   “你今天还受伤了。”她这次直接瞬移到了沈雁月的身后,前言不搭后语道,“你说男女大防,我其实有想过这个问题”   “嗯?”沈雁月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   “沈雁月,我和你睡过一张床,盖过一张被子,也没必要在意这种事情吧。尤其是你受伤需要人帮助的时候。”说罢,她的手直接撩开了他的后衣。   只见少年肌肉匀亭的背部遍布星星点点的伤口,伤口周边的血肉尽数被灼黑,血痂与血肉组织脱离又重构,粘稠的血液蠕动着,伤口中时而有金光闪烁,似乎是导致无法愈合的罪魁祸首。   “这是什么?高浓度银?”   “不是。”沈雁月否认,“这是来自猎人血脉中的血气。”   瑠歌听罢指尖微滞,更加认真地观察起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她道:“所以我的血液也会对你造成伤害?”   她的血液原来根本没有办法帮助他啊。   她原以为自己身上的血液还有那么丁点儿用处,没想到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累赘。   “这是提炼过后的高浓度血气,杀伤力当然不一样。”沈雁月淡定道,“你的血液有没有效果,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他轻轻拾起瑠歌的手腕,嘴唇覆上。   血瞳乍现。   瑠歌倏地抽回手。   “还是别冒险了,我有梅尔维尔亲王给我的精血,喝下那个应该会好的很快。”   “你怕我咬痛你?”沈雁月挑眉。   “怎么会……我是担心你。”然而,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沈雁月的獠牙蓦地刺入她手腕上的血管,金红色的血液溢出,很快被少年吸吮入口。   他的动作很温柔。   手腕那片被他舔舐过的地方激起一片酥|麻的过电感,瑠歌努力保持冷静,可又难以抵抗身体回馈的感受。   她是喜欢他的触碰的。   哪怕是吸血鬼没有温度的手,依旧让她觉得十分温暖。   “怎么样?你喉咙会不会痛?”瑠歌沉默地看着他。对方一举一动带起的波澜被她压下,她现下生怕发生什么异变。   “没事,”沈雁月继续吸食道,“这不是浓缩过后的精血,是不会对我产生灼伤效果的。另外,在传说中血族的血液是会遵循主人的意志的。”   “你的意志不会伤害我,你的血液也不会。”   没有思考这句话的深意,眼看少年呼吸平稳,瑠歌总算放下了心。手腕的出血量到底不比颈项上的血管,瑠歌干脆道:“你要不要咬我的脖子?”   沈雁月轻轻拭去唇边的血液,“对我,你能不能稍微有点保留?”   话说到一半,他的呼吸忽而剧烈起来。室内的血液气味加重,瑠歌脸色骤变,霎时去查看他后背的情况。   只见先前氤氲在伤口中的金色血气被另外一股金色血气推嚷着剿灭,两种血气虽然都是金色,但在颜色上仍有着细微的差距。早先的金色血气被排出后,沈雁月的后背又流出了不少坏血。   瑠歌连忙取来毛巾,替他轻轻擦拭着背上那些汹涌不止的坏血。染红了三条毛巾后,沈雁月背后的伤口终于有了逐渐愈合的趋势。   瑠歌放了心:“我下楼去叫人烧点水,你等我。”   “不用麻烦,伤口很快会好,我自己可以处理接下来的问题。”沈雁月叫住她,“谢谢。”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道谢的,说到底你受伤还是因为和剑君切磋……”瑠歌道,“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不,背后的空隙是我故意暴露给他的。”   “……嗯?”   “算是提前让他欠我们一个人情。”沈雁月盘算着,“并且我也能对他的血气强度有个了解。”   瑠歌:“……”   你们男人想法真多。   “忙活了那么久,快去休息吧。”沈雁月最终伸出手,挠了挠瑠歌的下巴,“明天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去哪玩?”瑠歌眼中闪过一丝色彩,又很快恢复平静,“高婺城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么?”   “温泉,”沈雁月道,“高婺城山中有几处温泉,修行人士经常去活络经脉。你明天可以去尝试一下,对你有好处。”   “哪怕我是吸血鬼?”   “吸血鬼又不是没有感官,‘舒服’这样的感觉,你不会不喜欢。”   瑠歌被说得有些意动,最终想到了波伊尔亲王忙碌的脸色,她拒绝道,“以后再说吧。亲王今天给了我几本名册,我连顺序都分不清。接下来几天我还是好好学习,麻烦你教我了。”   “不是麻烦,”月色下,沈雁月静静注视着身前的少女,“你不是麻烦。”   “嗯?嗯,我知道,是还亲王的人情,不是麻烦是人情。”   说完,她也不管沈雁月是什么表情,立刻瞬移了。   ……   接下来的几天,沈雁月领着瑠歌在高婺城周边彻底玩了一圈。倒也不是白玩,比起书上晦涩的文字,沈雁月更愿意让瑠歌在见到某个真实人物、真实武器的时候告诉她那是什么心法门派,武器的主要招式是什么。   切身体会,永远比黑白文字要更容易记忆。   亏得他的悉心教导,瑠歌学会了不少简单的东陆问候语。中间有几次姬问蝶来找瑠歌喝茶,不过沈雁月大多安静地坐在一旁,弄得姬问蝶没好意思当着人的面直接挖墙脚,只好不断旁敲侧击、徐徐诱之。   至于天演赛第一场比试的内容,几乎令瑠歌瞠目结舌。   ——能够取得一株火棘树苗并且成功抵达第二场比试赛场赤目峡谷,便算是通过比赛。   根据沈雁月的说法,火棘树苗在这个季节只要认真找一找,必定可以找到,再不济能够买到,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因此整个任务的目标,其实就是在规定时间内到达赤目峡谷。   赤目峡谷距离高婺城约有三个城池的距离,前期多山脉,湿气较重,蚊虫多;中后期则是遍布侵蚀性的丘陵地带,风沙较大。   按照普通人的赶路速度,前往赤目峡谷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然而东陆御剑的修士繁多,因此要求在一周内抵达。   “第一关往往用来考验参赛者的基本身体素质和简单的自然常识,若是这些都不具备,哪怕走到了接下来的比赛,那也是充当炮灰。”沈雁月如是说。   “那我们要怎么过去?”瑠歌这几天在储物戒指中存放了不少食物,也换上了一身简洁方便的衣服,“我们要买坐骑吗?”   不会御剑在第一关着实是个坑,御剑者能够在空中轻飘飘地越过群山,而不能御剑飞行的话,唯有徒手跨过几座大山。   纯血种的瞬移,在这种时候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就要看你了,瑠歌。”沈雁月眼神示意她看向不远处酒楼雅座中倚窗而坐的萧家子弟,转而用传音道,“你是想让萧断秋御剑带你走,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不用吃任何苦头呢,还是打算跟我慢悠悠地爬山?”   瑠歌:“……”   她这几日游玩了一下后山,当然知道爬山的辛苦,更别说比赛中都是没开发过的群山。沈雁月这样问她,她很难……不心动。   不过瑠歌依旧坚持道:“我体能差,还是跟你一起从基础锻炼。”   “还挺有觉悟的。”沈雁月瞥了她一眼,“血族在群山中设置了传送法阵,不用你上山刨土风餐露宿,稍微走一走就好。”   瑠歌:“……”   她怎么就觉得,想要和沈雁月保持距离,这么难呢?   在这种时候,她是真的很想嘲讽回去。 第80章   比赛开场的时候,高婺城的天空几乎要被修士们御剑的身影遮蔽。地上是人,天上也是人,整个苍穹飘荡着七彩斑斓的长衣,远远望去像是一面波澜壮阔的锦旗。晃得瑠歌觉得倒还真是一大奇观。   任务必需品火棘树苗的价格已经炒到了接近十两黄金一株,有不少人因此暴富,也有不少人因此濒临破产。   天演赛的初赛往往都会要求参赛者携带某种植物的幼苗,因此每十年的押宝也算是一桩重头戏。   七天的时间,沈雁月让瑠歌选择了三个想要游玩的城镇。路途中虽然会经过三大繁荣的城池,但是中间隐藏在大山旮旯中的小村小镇不断,别有一番风情。   地理上的迁徙,使得瑠歌对东陆的风土人文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先是海边的船型棚屋村庄、再是一些水乡的白墙黛瓦、渐渐变成了错落有致依山而建的陡坎高楼,深入内陆,就是广袤无边的森林了。   自西陆赶来的血族皆使用了先人建设的传送法阵,不过由于每个传送法阵之间隔了点距离,因此不少血族仍旧没有逃过变得灰头土脸的命运。   瑠歌……完全感受不到这个问题。   沈雁月好像将东陆的每个角落都踏遍了,若是传送法阵之间没有什么有趣的奇观,他会直接带着她瞬移到附近的城镇。   ……   四日后。   逐渐接近赤目峡谷的范围,周遭的地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放眼望去皆是高低不一的黄土高坡,瑠歌呼吸着干燥的空气,望着比之先前较为疏朗的土地,询问道:“哥哥,你不是说火棘树到处都有吗?可是……”   可是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挖任何一棵火棘树苗,而地处位置荒凉,他们走的路线较为偏颇,已经没有售卖火棘树苗的商贩了。   视野中,远处的平坡上出现了袅袅炊烟。正是日落时分,瑠歌站立在高坡的顶端,却看不见一处人家或是屋舍。   “那是土地在冒烟吗?是不是有温泉口什么的?还是平地也有火山那样的岩浆口?”瑠歌突发奇想道。   “不是的,那是一个村落。”沈雁月解答道,“这块地区缺少石块,并且土地保暖性很好,因此人们在地下挖坑居住,你到了就知道了。”   他说着,拉着瑠歌一个瞬移,随后踏空在空中。从高空望去,只见地面上乍然出现了好多个四四方方的地坑,而每一个“口子”,都是陷入地下方方正正铺着砖瓦的院落。院落四周井然有序地种植了抽发新芽的树木,空出来的平坦地带则用来播撒农物。   “这是地坑院,当地的先民因为环境因素窑洞而居。”   “这里没有什么门派驻守?”瑠歌困惑道。   东陆的修士资源争夺凶猛,因此瑠歌一路上过来,大部分村落其实都依附于某个门派。   “这里是烈国公的封地,属于帝室。附近的地理环境十分奇特,虽然这一片都是土,但是距离此处不远的宕炉城是东陆的武器之乡。除了四大门阀传承的顶尖武器,东陆的八成武器出自宕炉城。那附近有很多奇石异观,我们休息过后晚上过去。”   瑠歌轻轻道好。   两人降落在村落中,由于家家户户都在地下做饭,因此倒没什么人注意他们。沈雁月打听了一会儿,终于勉强找到一家简陋的客舍能够休憩。   看守客舍的都是些年迈的妇孺,奇怪的是,她们在见到有人来的一刹那神情非常警惕。而待沈雁月和瑠歌取下兜帽后,她们好似又松了口气。   要了厅堂中刻在墙壁上看起来能吃的食物,瑠歌支着下巴眺望着窗外。   虽然这边的房屋都位于地下,不过由于地上种了不少果树与其他树木,一枝老梨花洋洋洒洒地朝砖瓦探进了半边身体,因此向上望去倒也有丝风雅之趣。   瑠歌使用血脉传音道:我们前面走来一路上没有任何男丁,看来这个村子有些奇怪。   沈雁月微微摇了摇头,回道:这种事情我不便询问,会吓到她们。   若是女性还好,但是沈雁月开口询问的话,恐怕那些人的警惕心会更甚。   语言不通啊……   瑠歌只好在心里把疑问放下。   山中唯有粗茶淡饭,瑠歌细嚼慢咽地吃了,随后在天井中小坐了一会儿。   有年轻的女孩儿从未见过长相奇特的西人,是以悄悄探出了半边身体,好奇地张望道:“姐姐你从哪里来呀?”   瑠歌:“……”   她立刻让沈雁月给她同步翻译了一下,随后学习沈雁月的东陆发音拗口地重复。   “我从、西陆来。我、是来曾加天野塞的。”   “啊!天演赛额知道,可惜额们家没有人会飞,”小女孩双眸亮晶晶地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哪,跟妖怪姐姐似的。”   瑠歌不知道这究竟是夸她还是质疑她,她土里土气地说道:“你的父亲因为比塞所以出去做桑意了吗?我、听嗦,比赛很容易发财。”   “生意?”小女孩反应过来,“要真是比赛还好了,额爹和额哥都去烈王那边喽!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地来。”   瑠歌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妇人正在洗刷他们的碗筷,院子中没有别人。瑠歌从储物戒指中找出了些玩具递给小女孩,随后又费力地交谈了几句。   等没什么信息好挖掘后,瑠歌感觉自己仿佛被掏空了。   对话真难。   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发言不太标准,总是担心沈雁月会不会心里嘲笑她。   她最近发现,沈雁月这个人尽管明面上永远没什么情绪波澜,但是……谁知道他内心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有时候会不经意地嘲讽一下她,甚至还会诈一诈她。   冷漠的面容下心思居然这么多,她真是……   说不过他……   太阳已快要完全落山,沈雁月打过招呼后妇人又送了几个果子给他们。瑠歌和沈雁月重新戴上兜帽,朝宕炉城赶去。   瑠歌原以为抵达宕炉城不过是几个瞬移外加传送法阵的事,没想到沈雁月并没有带她传送,而是瞬移踏空到了一个环境相似但是没有人烟的山坡上。   落日余晖早已降下,天空是一片纯净的深蓝。沈雁月牵着瑠歌,指着黑漆漆的坡面道:“这是火棘树。”   瑠歌闻言惊讶地开启血瞳,只见荒茫的山坡上遍布着茂盛的树木,有一些还结着颜色鲜艳的小果子,煞是可爱。   这么多野生火棘树,却无人造访,瑠歌唏嘘道:“沈雁月,如果我们多挖点这里的树带到赤目谷那边去,是不是能发一笔横财?”   沈雁月用刀刨土的手一顿,好笑道:“你想要是想发财,可以自己动手挖。”说着,又取出一把吸血刃丢给了瑠歌。   瑠歌:……   她不太理解:“我记得在刚出高婺城那会儿不是没在山中看到过这种野树,为什么那时候不挖,非要到这里来挖呢?我们好像也不怕被别人抢吧?”毕竟有储物戒指在身。   “哪怕是同一种树,因为地理环境的因素,它们的生长习性和高婺城那边的火棘树同样有着差别。这里的树苗更加耐旱。现在不明显,如果在白天,你会发现这里的树叶子比起那边要发灰发黄一些,没有那么鲜绿。”   “那不是这里的树其实没有高婺城那边的好吗?”   沈雁月没几下,已经挖出了一颗树苗,他啼笑皆非道:“瑠歌,你以为这个比赛让那么多修士带树苗去是做什么的?”   瑠歌迷茫了,“我不知道啊……?难道不是上交给主办方吗?”   “你可以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   “树苗除了用来种还能用来做什么?等等,不会是要让我们种树吧?!”   沈雁月应道:“没错,就是用来种。赤目谷气候极端,遍地风沙,环境恶劣。因此叫那么多修士带树苗过去,就是要种的。”   瑠歌瞠目结舌。   “那些主办方挺会利用资源啊,”她琢磨道,“如果帝室派人去处理环境,耗人耗财,想必速度还没那么快。直接让修士带着树苗去……既省钱,又找到了免费苦力。”   “是的,赤目谷气候更加恶劣,所以我想这里的火棘树苗存活的几率要大一些。”沈雁月继续道,“在天演赛成立之初,初赛都是规划几座山或是一片森林用作赛场,但是那样自然伤害很大,并且植物的生长周期不比人类。十年一次的比赛还不能让一颗被砍的参天大树重新长成。后来不论是山、还是森林都被门派世家瓜分,没有人愿意拿出来作赛场,主办方就开始寻找其他方法。”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修士们修炼取于自然,再还于自然,刚好是一个循环嘛。他们不是讲究什么天人合一、太极?”瑠歌边听边挖,不一会儿也挖出了一棵树苗。   两人挖了有四棵树苗,便不再动手了。瑠歌满脸灰土还不自知,沈雁月用袖子替她擦了擦——瑠歌十分怀疑,沈雁月的袖子上是不是也沾到了尘土,故意往她脸上抹。   打闹了一会儿,两人终于朝宕炉城赶去。   在他们消失后,黑黝黝的山坡中忽而又有两个男子出现。其中一个男子走了几步,咦了一声道:“师父,不是说这里只有你知道么?怎么还有被挖过的痕迹?”   另一个男声无语道:“徒弟啊,天演赛那么多人,厉害角色只有你想不到的。反正也没少多少,这里还有这么多呢。”   先前说话的男子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他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铲子,开始黑灯瞎火地刨起土来。 第81章   宕炉城,按照瑠歌的所见与想象,她本以为这该是座雄朴大气的城池。毕竟根据沈雁月的描述,东陆八成的武器出产自这里,那该是个黑灰色充满着脏兮兮铁匠的环境才对。   然而,真正的到达的时候,瑠歌却再一次叹为观止了。   整座城市都由各色不同的奇石磨合而成,中间没有使用任何黏土。大抵因为居住在城池中的工匠甚多,这座城市在匠心方面得到了无与伦比的体现。   石头粗犷,但该有的石刻壁画一样不少。与高婺城的精致玲珑相比,宕炉城要更加开阔考究,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工致感,远远望去,整座城池因为奇石的色泽泛着一种金属的光辉。   国公府上方禁止御剑踏空,瑠歌远远眺望了一眼,烈国公的府邸和宕炉城虽然融为一体,但要更为庄重些。檐角站立着栩栩如生的东陆古神兽,威严静默。   主大街上,哪怕天色已晚,四周依旧灯火通明,人流不息。瑠歌随着沈雁月悄无声息地行走着,她在这里看到了不少中途落脚休息的修士,还有格外多的血族。   那些血族披着长长的黑色披风,里面穿着与东陆格格不入的西服,加上苍白的肌肤与金色的头发,倒真像方才地坑院那女孩儿描述的“妖怪”。   血族们不断指挥着手下搬运着巨大的木箱,有些器物木箱无法放下,唯有用布包裹着。晚风拂过,麻布掀起一角,瑠歌恰好得了机会瞧见那布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大量的机械制品。   她曾在报纸的版画、黑白照片上看到过许多次的,大型蒸汽机。   瑠歌隐在斗篷下的手蓦地拉住了沈雁月,第一次正面面对这些犹如蛰伏猛兽般的机械制品,她感到了由衷的震撼与畏惧。   这是与炼金术截然不同的,科技的结晶。   沈雁月停下脚步,注意到了瑠歌的神色不自然,他回握住了她的掌心,轻声问道:“你想摸摸看吗?今天太晚了,许多工人已经回家了。你要是想,明天可以来带你看看这些蒸汽机是怎么运作的。”   瑠歌踟躇地点了点头。   那些血族在指挥的时候,眼尖地发现了沈雁月。几个血族脸上浮现了遇见老朋友时的神情,彬彬有礼的问好道:“嗨,沈先生,好久不见了!你最近需求什么装备么?最近又新到了一批好货,你要不要瞧瞧看?”   对方说着,哗啦啦地取出一只较小的木箱,推开木盖,里面赫然叠着一把把改良过后的决斗手|枪。   瑠歌瞳孔微缩。   她听说过不少关于决斗手|枪的悲惨故事,这种东西曾经作为贵族的时尚饰品风靡一时,而在之后,它终于像佩剑一样发挥到了防御杀人的作用。   她一方面畏惧这种只要轻轻扣动扳机就能取人性命的东西,一方面又沉沦于这种武器精巧的结构和漂亮的纹路。   比起刀,这种东西甚至不会让人有杀人的实感。   ——同样,也会降低杀人的罪恶感。   沈雁月走近仍旧散发着机油味道的手|枪,“有没有更好的货色?你们一定准备了不少卖给门阀的精品吧?”   “有是有,”血族商人精明道,“不过价格么……沈先生,你知道啊,我们把这些东西运过来就是为了赚东陆人钱的。您如果想要,我们当然不好意思故意抬高价格了。不过,您要是能为我们……”   他说着,自动隐去了半句话,不过沈雁月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名字?”他淡声问道。   “枪我可以先给您,名字可以之后再议。我们尚且不确定那个人是否能在天演赛中活下来。”   沈雁月颔首:“成交。”   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会话,还特意开了防止窥探的结界,待说完后,沈雁月重新招呼瑠歌道:“走吧。”   少女不解地跟着沈雁月与血族商人。对方的根据地离这里很近,没一会儿,他们就从存货的仓库来到了正式的精品门店。   “欢迎来到黑礁连锁武器店,我的小姐,”血族商人夸张地弯了弯腰,吻了下瑠歌的手背,“这边陈列架上您喜欢什么,可以随意挑选。”   瑠歌转了一圈,只见架子上摆放着装饰不一铺着天鹅绒的枪盒与比方才高级了不知多少的手|枪。   血族商人笑眯眯地解释道:“小姐,这些手|枪皆出自血族的炼金大师,您在比赛中使用再适合不过。要我说,不论那些修士的武器如何,肯定还是家乡产的武器最为顺手。”   这倒是真的,修士们的长剑尤其是门阀中人的宝剑虽然极为锋利精美,不过瑠歌根本看不懂剑上的古老铭文,更别说那些长剑要身具气海才能催动。   她求助般的看了眼沈雁月,对方只是耸耸肩道:“你根据眼缘和感觉来选就好。”   静躺在枪盒中的手|枪材质不尽相同,黄金秘银玫瑰金黑铁,瑠歌绕了一圈,终于注意到了一把前面带着尖刀的长|步|枪。   血族商人略微惊讶道:“小姐,这把枪的威力大,但是后座力也很大。手|枪相比起来要灵巧许多。”   “就这把吧,”瑠歌捧着枪身道,“这把枪可远程可近身作战,比较适合我这种保命为主的新手。若是修士的剑砍过来,也有足够的应对之力。”   血族商人连连赞叹道:“不愧是沈先生身边的人,小姐您眼光毒辣,思考也周到。”   瑠歌将步|枪递给了商人,对方很快将其包装,附赠了好几盒子弹。   离开门店的时候,街上的人空旷了不少。瑠歌通过神识捕捉了一下声音,忽而道:“沈雁月,现在好像还有个地方很热闹。”   尽管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不过人住在客栈,血族的耳目又灵敏,她总能不经意地听到一些荤话。对于花楼,瑠歌总是好奇的。   沈雁月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是说那边,”瑠歌指了指方向,也不遮掩,“我听到好多姑娘跳舞的声音。”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定客栈。”沈雁月无动于衷。   “那你去定,我去玩?”   “花楼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他淡定道,“你想去也进不了。”   “可我们不是可以幻化容貌么?况且这还是你教我的。”   沈雁月:“……”   他道:“你要想看可以白天去参观。现在你一个语言不通又不熟悉规则的吸血鬼过去,会打扰到客人。”   “那我这个语言不通、又不熟悉规则的吸血鬼可真是吃亏。不过我不相信,来这里的吸血鬼难道一个都没过去找过乐子么?那里那么多花楼,总有精通两种语言的侍女吧。”   “说起来,”瑠歌眸中有狡黠之色闪过,“你在雪山之巅送我的见面礼,那么一大堆,那时候被我挑出来的……就是肚兜吧。嗯,那也是哥哥你在花楼里获得的吗?”   她本以为沈雁月会尴尬一瞬,没想到对方淡淡解释道:“那不是我的东西,是我一起做任务的队友不小心混进来的。”   “唔,那你一次经验都没有吗,沈、雁、月?”   沈雁月:“……你最近好奇心倒是越来越重了。跟我回去。”   见对方毫不留情地握住了她的手,瑠歌就知道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时间已晚,到达客栈的时候掌柜抱歉地表示地字房等都已满客,只剩下了一间最大的天字房,不过价格得离谱点儿。   沈雁月直接付了钱,掌柜随后又问了一些需求,瑠歌便直接上楼了。   掌柜分不清这俩人究竟是兄妹还是搭伙的团队,不过西陆人向来作风开放,想明白之后,他感慨一下便也没有什么了。   进了房间,恰好路过梳妆镜。瑠歌顺便照了照,“我还以为你刚才趁机给我抹了许多灰。”   那会儿挖树的时候,她真以为沈雁月在做什么小动作。   沈雁月看了她一眼,脱去斗篷,“我没那么无聊。”   “好吧,那就是我无聊。”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游览了一下整套房间。这次的客栈诚意满满,洗澡的地方不是简单的水桶,而是一种白色石头磨成的巨大水池,可供人泡澡休憩。   白玉池中水汽蒸腾,瑠歌撩起袖子,触了下水道:“沈雁月,这个居然不是死水,也不是温泉。”   沈雁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是东陆人通过蒸汽机改良的一种蒸汽加热水池,目前除了帝室与门阀,市面上只在宕炉城中有,你可以尝试一下。”   “你不泡么?我帮你捏肩擦背。”   “就你?”沈雁月嗤笑一声,“你人体穴位都分不清,还想捏肩擦背?不如自己多练练身体柔韧性。”   “切,”瑠歌嘀咕,“说的好像你真有气脉一样,捏肩不就是捏捏肩膀,怎么还要懂穴位了?”   “那这样不行,你陪我一起泡澡吧?”   少女双眸明亮地瞧着沈雁月,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倒要看看,她这样出格的举动,沈雁月会有什么反应。   可惜,沈雁月只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   “你有见过男女朋友一起洗澡的吗。”   沈雁月的音色向来魅惑低沉,他这样说话,倒不像是在拒绝,而像是在勾引反问了。   好在瑠歌没有曲解,沈雁月严肃起来在她心中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她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辩驳,只好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原本想将沈雁月一军,没想到沈雁月压根不回答她,最后反过来还是她输了。   她的口舌什么时候才能变得那么优秀呢。   瑠歌开始沉思起这个问题。 第82章   水汽蒸腾,瑠歌靠在粗糙的白石边,将下巴埋入温暖的水中。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口舌优秀好像和口舌没有关系,而是与个人能力挂钩。   等她变得比沈雁月还要强了,大概说起话来也能这样牛逼哄哄。   不知泡了多久,沈雁月在外面提醒了一句:“瑠歌,久泡对身体不好,差不多就出来。”   瑠歌轻悄悄地出了水池,擦干头发,换上了睡衣。   走出浴室的时候,瑠歌眼尖地看到室内的长椅被沈雁月铺上了被褥等物品,显然是他刚刚下楼拿的。   瑠歌默不作声地上了床,为了晾干头发,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方才购买的枪盒,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沈雁月扫了她一眼,对她最近的安静颇感意外。自和剑君组队的事情过去之后,她一直变得十分安静。   这样也很好。   不然总觉得自己像带了个孩子。   不过,对于聪明漂亮的孩子,人们好像是会宽容一些。   连他也不例外。   “我让掌柜准备了一些当地的特色小食,都在桌子上,你要是饿了就吃点。”沈雁月交代完,大步迈入了洗浴室。   少年人的洗澡速度总是很快,沈雁月仿佛就是冲了个凉,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桌上的小食少了一点点,茶也留了一个底,沈雁月擦着头发,见少女犹在摆弄枪盒,他温声问道:“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吗?”   “有啊,”瑠歌下意识答道,“有好多不会的地方。”   “不会哪里,你说说看?”沈雁月顺势坐在了她的床边。   瑠歌猝然抬头,冷不丁对上了少年的眼眸,也许是因为夜深的缘故,他的眸光一点也不冰冷,是一种少见的柔和感。温柔这个词通常用来形容波伊尔亲王那样温润如玉的青年,可是今夜放在沈雁月身上,居然罕见的不违和。   月光自窗口映入少年人潋滟的瞳仁,瑠歌下意识想要用手抚摸他的眼角。沈雁月的眼眸狭长,如果不是他的气质太过冷漠肃杀,也许光看他的脸庞,会觉得他是那种多情暧昧之人。   瑠歌莞尔笑道:“我先自己琢磨一下,说不定会有新的领悟。你可以先睡,明早我再问你。”   沈雁月定定地看着她,终道:“好。”   ……   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瑠歌才悠悠转醒。她先是跟着沈雁月参观了一下宕炉城最大的兵器打造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允许可以进入的。不过沈雁月一向神通广大,瑠歌观摩了全东陆最精湛的铸剑过程。   至于蒸汽机、手|枪,瑠歌也在对方的带领下学习了运转和使用的流程,临近傍晚的时候,沈雁月还真依约让她欣赏了花楼舞娘的热辣舞蹈。   紧实纤细的腰肢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挂饰迷惑着人眼,舞娘们熟练的舞姿使人看得眼花缭乱。欣赏过后,他们又开始了赶路过程。   已经十分接近规定的时间范围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瑠歌和沈雁月都没有再浪费时间,到达赤目峡谷的时候,原先光秃秃的红色荒原已经多了不少孱弱的小树苗。   赤目大峡谷,向来被修士们称为死亡峡谷。峡谷中凶兽甚多,并且镂空断裂的石柱犹如天然迷宫,令人防不胜防。   最叫人无措的是,一旦进入峡谷中,一切指南仪盘等皆会失灵,卜卦的结果也会混乱,因此鲜少有人迈入这片土地。   不过现在由于天演赛的展开,赤目峡谷的边缘驻扎了无数马车帐篷,远远望去,倒多了丝人气儿。   小厮们费心费力地清理着马粪,随后又将马粪堆积到树苗边,瑠歌新鲜地眺望着眼前的画面,再次取出了沈雁月上次丢给她的那把吸血刃,开始种起树来。   纯血种天生力气大,因此挖坑刨土对瑠歌来说真不算什么。虽然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发现有女孩亲自种树,不少闲得发慌的修士开始说起风凉话来。   “西陆那边的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还有让姑娘亲自去种树的,啧啧,真是奇观。”   “这有什么不好的,”修士身侧的同行反驳起来,“你要喜欢那些娇柔飘然欲仙的门阀女修士,到那边看去呗。”   “嘿,你对漂亮的仙子们还有意见了?”   “我不是有意见,我是吃过沈秋茗的亏。那女人瞧着怪好看的,做起事来狠辣不留情。以前我去找荒灵花的时候,无意瞧见她把不合她心意的人全杀了。那场面……真叫人看了都睡不着觉!”   倒有懂行人看透了少年的身份,琢磨道:“沈雁月带人参加比赛,他没让那小女孩一起把他的份也种了算是客气了。沈雁月什么身份来头,你们不知道吗?”   四周窸窸窣窣声不断,好在瑠歌也听不懂。种完树后,她又把多余的两棵树苗分给了仍旧双手空空的血族,权当帮衬同族。   瑠歌不知道,沈雁月挑的位置恰好是赤目谷风沙较大的方位,帝室与门阀等人都在另一个方向,因此她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全部完成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询问道:“哥哥,这一关我们是要做什么?”   “峡谷内凶兽众多,分布着不同族群,应该是与猎杀凶兽有关。”沈雁月答道,“等时间到了就会公布了。”   瑠歌嗯了一声,由于他们所选的位置实在风沙太大,因此驻扎于此地的多是没什么势头的修士,或是故意避人耳目的。   她走到那两位正在种树的血族边,颇为好奇地问道:“请问你们从哪里来?”   这两位双手空空的血族有着巧克力般的肤色,瑠歌读到过关于黑奴运输的航海家日记,因此第一次见到真人,虽然陌生,却也有着一定的了解。   “尊贵的殿下,我们来自海地,”黑人血族操着一口既有法国口音又有他们种族特有口音的英语说道,“我的父亲得了重病,巫医说只有来自东陆的一种药草可以拯救他的生命。感谢您的恩赐,让我们获得了继续参加比赛的机会。”   按照人数比例,血族参加天演赛的本就不多,更别说黑人血族。东陆的商人不愿意将火棘树卖给这些长得与猿猴相似的野蛮种族。   “沈雁月,海地在哪里?你知道吗?”瑠歌转头询问。   “海地位于合众国下方,是加勒比海北方的一个岛国,殿下。”黑人解释道,“我的祖先被贩卖于此地,日夜不停地为那些贵族们种植着甘蔗与可可。”   “原来是这样,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我叫瑠歌,”瑠歌站在两位黑人边,大方地伸出了掌心,“很高兴认识你们。”   黑人血族们不卑不亢地在裤子上分别擦了擦沾满泥土的手掌,热情地与瑠歌握了握手,“我叫奥塞斯,他是纳瓦,很高兴认识你,瑠歌小姐。”   “那个,恕我冒昧,请问你们是怎么变为血族的?”瑠歌悄悄攥紧了身侧的衣角,不太好意思道,“我就是纯粹的好奇……不用回答也可以。”   “哦没关系,我可爱的小姐。海地曾经是多个国家的殖民地,但是我的同胞们经过不懈的起义,已经完全获得了自由。在战争时期,有一种‘不死者’在战场上的威力极大,后来我们也转变为了这种不死者,吸食着同胞的血液奋力顽抗,最终从那些利欲熏心的资本家手中重新夺取了自由。”   奥塞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铿锵有力,瑠歌能够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怒火与坚定的意志。   意识到自己好像吓唬到了小姑娘,奥塞斯抱歉道:“瑠歌小姐,当时只有最强壮的一批黑人转变为了不死者,剩下的人主动成为了我们的食物,我的父亲也是其中的一员。现在他年岁已高,因为早年生活艰苦,身体落下了许多病根。他不愿意转变为血族,所以我们只好出来寻找草药。”   “你们要找的草叫什么名字,有无描述?”始终做着听客的沈雁月忽然出声了。   “很惭愧,我们也不清楚名字。巫医是在法国人带来的东陆异志上看到这种药草描述的。”奥塞斯说着,自裤子口袋中取出了一张皱皱巴巴接近破碎边缘的纸张,“您看。”   沈雁月取过折叠的纸片,将之展开——只见画面上是一株白色的花朵,花朵长相奇异,像是人体内胸腔那块弧形向内弯折的骨头,肋骨。   “炼骨草,”沈雁月若有所思,“据说这种植物吸食无数尸体的养分才能生长,你们是不是听说了这个传闻?”   纳瓦急切道:“没错!船上的那些人说只有参加天演赛才有机会获取炼骨草,因为比赛到了最后会尸横遍野,您知道这种药草吗?!”   “你们被骗了,”沈雁月沉声道,“这种植物其实就是腐生植物。往那些潮湿阴暗的洞穴去找很容易找到,具体分布于西南方向靖泉城附近的万溪观那里。”   沈雁月说完,两位黑人血族立刻对视了一眼,随后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破口大骂起来。结束之后,他们纷纷朝瑠歌与沈雁月道谢。   “其实你们可以参加完这一场比赛再走,”沈雁月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两人,“你们的天资不错,峡谷里有一种凶兽叫做黑麟兽,传说是神兽麒麟的后裔。谢家的传承宝剑麟朔剑就是取材于这种野兽。”   奥塞斯谢过道:“感谢您珍贵的消息,其实除了父亲外,海地还有无数我们的同胞正在忍受病魔的折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消耗了,实在感谢二位的指点。若是日后有任何需要,只要来海地报上我们的名字就好!”   黑人血族们说完,正正经经朝瑠歌和沈雁月鞠了个躬,立刻上马离开。 第83章   瑠歌望着荒野上随风飘摇的火棘树苗,不免有些唏嘘,长长地叹了口气。   “哥哥,有时候我觉得世界真是好大啊。除了东陆这边的人类,原来生活在美洲的人类也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你还很年轻,有漫长的几百年可以慢慢周游那些大陆,领略不同的风情。”   “也是啦,”瑠歌颇为惆怅,“不过你真厉害,居然立刻就能报出炼骨草在哪里。血族无法瞬移到没有去过的地方。我们从高婺城到这里,哥哥你中间几乎一直在使用瞬移,恐怕这片大陆都被你走遍了吧。”   “等天演赛结束后,你要是想,也可以周游这片土地。波伊尔亲王常驻于此,他正好缺少能够担当血族外交的副手。”   “唔,”瑠歌停顿了一下,继而问道,“那你会陪我吗?”   沈雁月沉默。   接这一次任务完全是偶然,东陆已经没有他感兴趣的赏金任务了。按照计划,结束完天演赛后他该启程前往合众国。   然而瑠歌这样问他,他却罕见地觉得那样回答她……不是很好。   沈雁月向来不会敷衍人,也不会回答模棱两可的答案,此刻,他却突然无法开口给出一个全然拒绝的回答。   通过他的沉默,瑠歌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她心中早就明白结局,不过还是笑道:“我听说哥哥是东陆赏金团最贵的猎手,雇用你想必很贵吧。等我赚到很多钱了,一定要来长期雇佣你。”   “好,”他道,“我等你。”   她刚想说些什么,远处平地激起一片纷扬的尘土。马蹄声渐近,伴随着明亮的马鸣声,瑠歌望向了沈雁月的身后。   只见由四匹烈马拉着的,赫然是一顶以紫色帐面为底的精致马车。通过马车上的纹路、女人掀起的帘幕还有她一双充斥着轻蔑神色的眼眸,瑠歌心道:来了。   沈秋茗坐于轿中,赤目峡谷风沙太大,她不喜欢那些小石子擦过脸庞的灼烧感,于是选择了以马代步。方才得到沈雁月抵达的消息,她就一直在用神识搜寻沈雁月的方位,没想到刚来这里,她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迷蒙的日光下,荒凉的红土边,历来矜贵神秘的少年竟然微微弯下腰与少女平视,模样看上去颇为郑重,两人还亲密无间地窃窃私语着什么。   沈秋茗耳力极好,那句应答听得她气得指尖发力,直接撕碎了手中的丝帕。   她特意留长打磨完美的指甲因为这个动作折断了三四根,殷红的血液自甲片蔓延。   随行的侍女惊惶地劝道:“殿下……”   “闭嘴!”沈秋茗怒声斥道。   她出生于沈家,年少时因为成绩并不出挑所以过过一段时间的艰苦日子。后来,她在游猎会上逐渐大放异彩,每次总能带回最好的猎物,因此被沈家众星捧月地供着。   她熟知关于血脉的理论,母亲经常告诉她,她是这一代四大门阀中唯一诞下的女孩儿。所以另外三门阀中的混血种她可以随意挑选联姻对象,这是他们猎人族群约定俗成的保留血脉的方法。   但是……沈秋茗不喜欢那些混血种。   萧家的剑君太过冷清冷心,更别说拥有一头和伊维特相似的银发。她讨厌那些淡色的头发,总是很容易让她想到伊维特嘲讽的哼笑。   谢家的谢衡庭纵然得到了传承的麟朔剑也没有什么用处,谢衡庭醉心于玄学清谈,张口就是什么妖魔鬼怪。他排斥吸食血液,认为那是走尸厉鬼才能做出来的事情,沈秋茗见到他就头疼,更别说情爱。   至于白家的白争渡,继承了那一族特有的“隐息”后,根本无人知晓他的踪迹。传说他与杀手情报组织交好,常年行走于江湖中以四海为家,这样的人……干着那些暗卫下属才会做的事情,在沈秋茗眼中根本就没有一个门阀子弟该有的气度。   唯有沈雁月,他既是纯血种,又杀伐果决战绩卓越。沈秋茗从小就倾心于他,送夜宵点心绣手帕做鞋子等示好的事情她没少干过,可沈雁月永远不领情。   原本这还可以说是不解风情,毕竟他从来没有过女人。偏偏——她恰好看到了沈雁月对着那个红发少女时的神情。   常年漠然的眼眸中居然变得那样温和,好像生怕刺痛了她,那种神色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也没有见到过。   沈秋茗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她冷笑道:“呵……原先是查不出那个黄毛丫头的身份背景,现在不用查,她就自己送到我手上了。”   “通知十六,所有人在赤目峡谷的首要目标——把她就地给我杀了,再把心脏给我挖出来。”   “我倒要尝尝,纯血种的血液味道究竟如何,能让沈雁月如此沉迷,呵呵……”   ……   距离正午开始第二场比赛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没过多久,只听空中响起了浑厚的内力男音。那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瑠歌听不懂的话,待话音落下后,一众修士纷纷抛剑而起,咻地一声蹿入了峡谷间。   沈秋茗踏着一把如柳叶般翠绿的轻薄长剑嗡地一声跃出马车,经过瑠歌时趾高气扬地瞪了她一眼。   原地候命默默观察的侍女不禁害怕起来——她虽然是沈秋茗的贴身侍女,但她是夫人派来侍奉沈秋茗的。沈秋茗若是不高兴了当场把脾气发出来倒也还好,就怕这种明明气到极致却强自压抑的模样。   前两次沈秋茗这样生气,有不下百条人命因为她个人的怒火葬送了性命——其中包括她的未婚夫,一个到了年纪本该下一年解甲归田结婚生子的暗卫。   侍女远远地望了眼仍旧停留在原地的沈雁月,不到决赛帝室门阀是不会派人出来观战的。此次的第二场比赛,沈家除了来了些说不上话的管事,便也只有……   沈妄离小姐了。   侍女双手握拳,回忆起未婚夫尸体四分五裂需要用针线缝补的残破模样。她温柔无害的面容上骤然浮现了憎恶的神色。侍女跺了跺脚,如厉鬼般捂唇幽怨地笑了笑。她与看马的马夫小声说了几句,提着裙子飞速离开了。   ——若是沈妄离小姐愿意出手,哪怕她死,或许也能耗到沈秋茗的死讯。   修士们一个接一个离开,生怕被他人抢了头筹。人差不多走光后,沈雁月这才淡定地开始给瑠歌翻译。   “这场比赛是计分制,猎杀不同的凶兽能够得到不同的分数。简单来说,越难杀的野兽得到的分数越高,并且野兽身上能用的甲片内脏等修士全部可以自行带走。”   “目前参加第二场比赛的人数有6000余人,积分到达前2500名的,可以进入下一关比赛。”沈雁月继续说道,“因为是筛选人的初级比赛,且赤目谷中的野兽没有天敌常年泛滥,加上那些野兽喜欢刨土打洞,经常会造成附近的山体塌陷和洪灾,所以这场比赛有人身保护机制。”   “人身保护?”瑠歌疑惑,“什么意思?”   “通常在后续的比赛中,计分制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评估项目,不过这个分值是可以转移的。我们假设一个人杀死了另外一个人,那么被杀死的那个人的分数会转移到杀人者的身上。因此在决赛中,杀人得分的速度往往更快。”   “但是目前这场比赛的初衷是为了号召人群消灭泛滥的凶兽,所以修士们能够随时退出比赛,并且杀人也不会转让分值,相反会倒扣分值。”   虽然沈雁月这么说,瑠歌还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只要猎杀的凶兽足够多,保证自己不掉出前2500名的范围,那么杀人其实也是不犯法的。   人成长至今,哪怕行得再怎么端正,总会招来妒忌误会等一系列出乎意料的发展,谁能保证自己在比赛时不会被人背后捅一刀呢?   仿佛知道瑠歌在思考什么,沈雁月解释道:“运气其实也是天演赛一个格外看重的因素。那些修士修炼的是一个命、一个机缘,所以运气占了很大的加分项。他们认为哪怕人死也是命中该有这一劫。”   “我不喜欢这个观点,”瑠歌斟酌了一下,小声道,“听天由命什么的,这种观点很奇怪啊。”   “我觉得……”她刚刚开口,就被一道蓦然出现的鬼魅身影打断。   “打扰了,请问雇用你要多少钱?”   乍然现身的鬼魅身影披着一个包裹着全身的披风,他的面色十分苍白,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活着的气息。他瘦削的脸庞与暗色的瞳仁径自看向沈雁月,一个眼神都不分给瑠歌。   “我已经有委托人了,”沈雁月道,“阁下不如另寻高明。”   “高明……呵,天演赛场里能有谁比你经验还丰富?你们的火棘树是在附近的高坡挖的吧?鲜少有人知道这种火棘树的分布。”兜帽人轻嘲地笑着,“沈雁月,你帮我这一次,我也帮你一个忙。”   “阁下是听不懂人话吗,”沈雁月无动于衷道,“我无法同时接受两个委托。”   “啧,”兜帽人这才嫌弃般的将视线移到瑠歌的身上,“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暖……不,侍女。”   瑠歌听不懂兜帽人的话语,不过用脚指头想想,配上这种审度的眼神,说出来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就像看舞女表演时那些男人的目光一样。   “我的需求很简单,我想猎杀最大的那头黑麟兽,你只需出刀。作为交换,我会给你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如果不接受的话会怎样?”瑠歌问道。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兜帽人话音刚落,就被身边男子的眼刀杀地住了口。   “不好意思,我徒弟在交际上有点缺陷,刚才说的话我代他赔个不是。”灰衣人开口道,“徒弟,还不给人家姑娘赔个礼?”   ※※※※※※※※※※※※※※※※※※※※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天演赛的进行是在1830年,瑠妹出生于1814年。(这一年刚好英国人发明了铁路)   1831年,这一年瑠歌去了曼彻斯特,遇到了艾肯,正好历史上伦敦第一次霍乱爆发于1831年,有6336人死亡。   而之后瑠歌隐居,沈雁月抵达了合众国遇到了蓝道尔,两人参加了合众国的南北战争(1861年-1865年)   东陆时间线全架空,哥哥的年龄我们以后见分晓( 第84章   兜帽人闻言纹丝不动,沈雁月直接带着瑠歌瞬移离开。   两人凭空消失,留下一片随风摇曳的凄凉树苗。见状,灰衣人唉声叹气道:“白争渡,你就不能好好邀请人家吗?我不在一会儿你就干出这种事,是人该做的吗?我真是要气死了!还有你说什么消息,我怎么不知道有能卖给沈雁月的消息?”   “本来是没有的,我打算随便用点消息搪塞他,但是刚刚我还真找到一个。”兜帽人喃喃道,“他身边那个女的——”   灰衣男子用手中的拂尘狠狠敲了敲兜帽人的脑袋,“来,给我好好说话。是那位姑娘,不是那个女的!”   兜帽人噎住:“……”   “你这什么眼神,收起来,还嫌弃人家呢,人家不嫌弃你就不错了。”灰衣人教训道,“好了,重说一遍。”   “师父,你还记得我们在拍卖行遇见的那个异域商人吗?当时他有一枚象牙想要拍卖,我说那东西散发的能量波动很古怪,那女……咳,那位姑娘,嗯,姑娘的身上,就有这种能量波动。”   灰衣惊异道:“没想到你那跟狗鼻子一样的天赋居然能派上用场了!不错啊小争渡,为师以为你要埋汰一辈子呢!哈哈哈,还等啥,走啊!”   “这不是师父你在教训我么。”兜帽人摸了摸鼻子,“刚好我能一路观察下,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碰上黑麟王。”   “你小子!”灰衣人又用拂尘拄了他一下,“这是运气差!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师父我可不想遇见黑麟王!”   ……   沙风阵阵,细小的砂砾坚持不懈地往眼睛里面钻,瑠歌揉了又揉。本从峡谷上方眺望,瑠歌觉得这个赤目谷也没那么大。然而真正进入峡谷后,六千多个浩浩荡荡的参赛者便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人群分布在纵横交错的石柱中,竟然是那样渺小,很快被天然地形掩盖去了身影。   沈雁月带着瑠歌来到了一个较为空旷、有着石壁阻挡的天然四方空间,“这里是赤目峡谷中白天唯一安全的区域。这里挡风,夜晚那些凶兽的幼崽会回到这里休息。”   “可我们不是要猎杀凶兽吗?你的意思是我们等晚上那些幼崽回来再进行捕猎?”瑠歌摸不着头脑。   沈雁月瞟了她一眼,扔下一句“等我,两分钟。”再次蓦地消失在瑠歌面前,渺无踪迹。   他走后,瑠歌沿着石壁而走,抚摸着石头上那些苍劲有力的纹路。这些纹路毫无规章,就好像是……那些野兽锋锐的爪子或是角撞打出来的一样。   狂风呜呜地逃窜在石谷的间隙中,瑠歌还未转完一面墙,只见空气中乍然出现了一头看不清脸的庞然大物,随着沈雁月的身影一同出现在方方正正的石壁中。   瑠歌:……   那头兽约有三人高,身形之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野兽身上毛发茂密,像是一团团的线,瑠歌根本分不清它哪是正面哪是背面。   更令她错愕的是,这么一大个野兽,沈雁月竟然是单手提着它的背,好像是直接把它这么提溜过来的。   瑠歌惊了。   沈雁月的力气,居然有这么这么——大吗?   她对沈雁月忽而产生了一丝敬畏之情。   “瑠歌,别发呆了,踏空上来,”沈雁月喊道,“这是火绒兽,身上的皮可以用来制作衣服织物等。这是赤目谷里最低级最好杀的野兽了,你拿刀出来试试。”   最低级、最好杀?   瑠歌望着身前有小山高的野兽,终于明白为什么沈雁月要带她来这里了。   她踏空转了一圈,这才找到了火绒兽隐藏在浓密毛发下的眼睛。火绒兽在与她对视的一刹那,挣扎的更是剧烈,就差刨土钻地了。   “火绒兽生性胆小,”沈雁月揪住它的皮,不让它四处逃窜,“来,把吸血刃拿出来。”   瑠歌咽了咽口水。   她默不作声地拿出吸血刃,寒光乍现,火绒兽拼命刨动着蹄子,生怕她那一刀就要降临在自己身上。   砰!   瑠歌在沈雁月催促的眼神下用半成力气砸了一刀。   她本以为这一刀下去,这头野兽怎么着也得见红,没想到一击过去野兽岿然不动,如同砸上了石壁,根本没有穿透火绒兽的皮甲,仿佛是在给它捶背。   瑠歌一阵无语。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转头看了看沈雁月的手腕。   粗细上,感觉也没差很大。   但是力量上,怎么就一个天一个地呢?   火绒兽发现少女一刀下去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身型庞大的巨兽炫耀似的摇了摇身躯,又被沈雁月一掌拍下。   沈雁月严厉道:“拿出你全部的力气。”   瑠歌转了转掌心的吸血刃,颇有点活动手腕的意思。她稍稍后退了几步,高高跃起,重新一刀劈下!   铮!   弯刀对上野兽粗糙的皮肉,瑠歌感觉自己整条胳膊被震得脱力发麻。麻意久久不散,如同余音缭绕般,令她几乎无法连续使出第二击。   “……”沈雁月睨了她一眼,“是我的错。”   船航行的期间,瑠歌几乎都在熟悉东陆文化,他的初衷是想让她更好的适应环境。虽然教导了关于用刀和基础的拳脚协调招式,然而在力量上,他确实没有训练瑠歌。   沈雁月没怎么犹豫,立即又从储物戒指中找出了一把弯刀抛给瑠歌,“夕阳落下之前,你要独自解决这头火绒兽。如果你不小心让它跑了,就要把它重新捉回来,然后继续。”   嗯?   瑠歌懵了一瞬。   “等等!你的意思是让我单独对付这头野兽?”瑠歌手足无措,“我以为你会在旁边指导我……”   “我的刀法不适合你使用,血族的剑术不是家族传承就是自己开辟。这头野兽你想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你想象中的招式手法全部可以使用出来。我不会在旁边观看,你也不必觉得尴尬。”   火绒兽的喘息、风沙的袭卷,各种杂音中瑠歌朝沈雁月急促地喊道:“可我根本按不住它!我的力气完全不够!!”她生怕再慢一点,沈雁月就要离开了。   “瑠歌,你是凝结了源血的纯血种,按照这边的修士来说已经结婴了。你可以调动源血、血气,随你想象。或者使用你储物戒指里你认为能够派上用场的任何东西。”沈雁月说到这里,不再提示了。   他按在火绒兽粗大颈项上的掌心逐渐松开,“三、二……一!”   少年的话音刚落,瑠歌顷刻间便瞬移到火绒兽的背上试图拽住这头体格庞大的野兽。   “发生任何意外你用血脉传音叫我,不要离开这片范围。”望着少女生疏的动作,沈雁月说完,不再关心她究竟怎样对付那头野兽,直接消失不见。   瑠歌:“……”   情况紧迫,她很快集中了注意力——火绒兽已经是赤目峡谷中最低级的野兽了,如沈雁月所言,她是该自己尝试那些学习过的理论知识。   瑠歌咬紧牙关,使出了凝结源血时不服输的意念,不断用刀尖击打着同一个方位。由于沈雁月的消失,失去了桎梏的火绒兽很快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起来,仿佛希望能够借此力量甩掉背上烦人的少女。   瑠歌不会骑马,不知道该怎么驾驭一头凶兽。眩晕的视野中,她只好紧紧揪住火绒兽脊背上的毛,竭力防止自己被丢出去。   粗粝的鬃毛摩擦着瑠歌的下巴,因为野兽乱撞的速度又猛又快,除了视野晕眩外,还有源源不绝的砂砾跑入瑠歌的眼帘中,激得她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状况。   瑠歌凭着感觉把野兽的毛发当做可以攀登的岩石一样双手交替着向野兽的头部爬去。她现在全身心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这头疯狂的火绒兽停下奔跑!   她不屈不挠地在剧烈的晃荡中努力维持着攀爬的姿势,待完全到火绒兽的头部上方时,瑠歌安静地伏趴了一会儿,随后立刻丢刀向火绒兽的双眼刺去!   两把弯刀同时丢出,准头却不怎么样。瑠歌打开识海,呕吐般的震动中,她催动起跳动不已的源血,散发出丝丝缕缕的血气前去操控弯刀的走向!   原本擦着火绒兽飞离的弯刀重新以螺旋之势转了回来,火绒兽在跑,弯刀来回刮伤了它脆弱的脸部。千丝万缕般的鲜血飞溅而出,巨兽终于开始咆哮起来。   地面细小的石子随着它的嚎叫害怕似的颤动着,这种哀嚎回荡在山谷中又以回音的方式传递回来,久久不息,使人遍体生寒。   颠簸途中,瑠歌不仅要避免自己被甩出去,还要预判火绒兽瞎跑的走向和可能会跑到的范围。她根据这个反复修正着弯刀的走向,与弯刀之间的联系也愈发熟稔起来。   几分钟过后,瑠歌操控的一把弯刀总算狠狠没入了火绒兽的眼眸。兵刃刺入眼睛的那声噗嗤水声令瑠歌心脏猛地一跳,与此同时,火绒兽急急停下,两只前蹄高高跃起,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这一甩的力道比之前所有的力气都大,瑠歌猝不及防,手中攥紧的鬃毛被她连根拔起,她的身体倒飞出去,直接摔在了布满尖锐石子的荒地上!   “咳、咳……”巨大的冲击力还有锋锐的石子刺破了瑠歌的衣衫,没入肌肤与神经。鲜血氤氲而开,瑠歌咳嗽了几声,吐出了嘴中的石子,揉着眼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火绒兽见状一个猛冲,想要依靠自身的体重将这个可恶的人类碾死于自己的脚下!   轰——   危急关头,瑠歌顾不得其他,她就地一个翻滚,率先压于地面的右臂眨眼间又被扎入几片石子。   火绒兽换了个角度再次撞来。   一人一兽像是斗兽似的周旋着。   在地上往返翻滚了几次,瑠歌渐渐发现,这个庞然大物虽然蛮力够大,不过却也吃了身体不灵便的亏。她忽而觉得,刺瞎火绒兽的单只眼睛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一只眼睛失去光明,凶兽本体的动作都开始有些偏颇。有时候它明明想冲向瑠歌,却又因为视野的不平衡与瑠歌擦肩而过。   捕捉到机会,瑠歌抓起地面的弯刀,静静地趴在地面,装出一副因为力竭没办法移动的样子。   地上有了明晃晃的靶子,火绒兽果然继续对着她开始横冲乱撞起来。就在它把握住点、铁蹄迈于瑠歌的头颅上方即将踩下之时——   雪光乍然划过,瑠歌召出弯刀,附于血气,直接切入野兽的脚踝,横空斩断了火绒兽的一双铁蹄!   庞然大物没了支撑砰的一声轰然砸下,瑠歌在斩下足蹄的瞬间即刻瞬移,免了被压死的灾祸。 第85章   鲜红的血液自火绒兽的身下蔓延开来,很快湿润了一片荒凉的土地,逐渐变得暗红。血液的味道在瑠歌闻来历来不是腥臭味,而是一种食物的香味,区别在于可口与不可口。   瑠歌喘息着用刀支撑着身体,一片片拔出嵌入体内的尖锐石片,她染着斑斑血迹一瘸一拐地走到火绒兽的面前,抽出了那把刺于野兽眼睛的弯刀。   巨兽抽搐地瘫在地面,另一只完好的黑色眼睛清晰地倒映着瑠歌纤细的身影。瑠歌半跪于火绒兽的身前,情绪复杂地伸出了手。   她在野兽的双目中,看到了滚滚泪水流下。   一边是盈眶的泪水,一边是混杂着血液的血水,瑠歌被火绒兽的呜咽惊到,一动也不敢动。   “抱歉……”她小心翼翼地试图走近火绒兽,想要伸手摸一摸这滚烫的液体,亲手感知一下这种泪水的温度。然而在她即将触摸到时,火绒兽的身体一个腾突,它竟是后蹄蓄了最后的力量,打算跳起将瑠歌一口咬下!   这个距离太近,几乎避无可避,而瑠歌毫无防备。   千钧一发之际,瑠歌胸前的吊坠忽而发出了万丈光芒,一个书写着繁复铭文的蓝色炼金法阵阻挡在瑠歌面前,硬生生为她拦下了这一击。   火绒兽的血盆大口哐的一声狠狠砸在了炼金阵上,瑠歌甚至可以看清它牙缝中残余的肉沫。阵阵恶臭扑鼻而来,仿佛提醒着她方才的举动有多么轻敌和危险。   最终一击过后,火绒兽彻底没有了力气。剧烈的一击加大了它的出血量,鲜血沾湿了瑠歌的鞋底,她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荒凉的石谷中,一头体型庞大的野兽倒在红发少女脚下,她既不后退,也不上前,只是默然地沉思着什么。   瑠歌摊开空空如也的掌心,瞧了一会儿,又重新攥紧。   这是纯血种的力量。   方才扎进她腿部、手部的石子已经尽数被她拔出,伤口也已经愈合。   她心道:就是这种力量让血族彼此争战了几千年。   面对被杀的火绒兽,她有愧疚、有触动,但是更多的便也没有了。   她方才还说不喜欢东陆的规则——这种听天由命、弱肉强食的规则,但是真的做出了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后,她又觉得自己原先那套想法太过理想、太过空洞。   瑠歌沉默了。   她重新抽出挂在腿边的弯刀,走到积滩的血液中,重新举起刀,对着火绒兽的背部再次狠狠地砸了下去。   没有了肌肉的紧绷,砸了几下,她便破开了火绒兽的脊背。   瑠歌面不改色地开始处理火绒兽的皮毛。   雪山之巅常年积雪,如果能够带回这种皮毛,想必女巫们的膝盖冬天也能好受一些,尤其是阿吉婆婆。   她不禁攥紧了胸前的吊坠——方才,就是这个吊坠救了她一命。   沾染着满手血液,瑠歌不擅长剥皮,因此她只能按照想象中的手法边猜边做。   没一会儿,峡谷中似乎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瑠歌疑惑了一会儿,心道这是哪家门阀,排场这样大,居然还带着马匹下场了。   她置若罔闻地继续尝试处理手中的猎物。   反正火绒兽属于最低级的猎物,想必那些贵人也看不上区区皮毛。   马蹄声持续加大,随着距离的缩短,加上回音的叠加效果,这种声音如雷贯耳,恍若万钧汹涌的河水朝着开阔的下游奔腾而去。   恰逢火绒兽的一边处理完,瑠歌决定换一个姿势。   她侧了下头。   只见视线能及的地平线上,猝然间奔腾来了一群瑠歌分辨不清种类的庞大野兽。那些野兽气宇轩昂,比起火绒兽不知精神抖擞了多少,也不知……大了多少倍。   似乎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那些野兽的步伐猛地加快起来!   瑠歌手上动作飞快,想要先把一小块皮撕扯下来。然而头顶上方的天空骤然间暗下,瑠歌抬头,遮天蔽日般的黑色羽翼扫过,鸟类粗嘎的鸣啼掀起阵阵狂风,带起地面的砂砾。   黑色羽翼刮过的地方,那些坚硬的石头竟是一片飞沙走石、分崩离析。   瑠歌暗道不好。   她望着不远处沈雁月最初带她过来的天然防护石壁,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弄错了夕阳的定义。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凶兽朝着这边奔来?   还是说,这些凶兽互相认识,来为火绒兽报仇?   这头火绒兽,兽缘居然这么好的么?   见情况不妙,瑠歌利落地抽出弯刀,使用踏空站立于空中。   野兽奔腾、黑鸟盘旋,地面上落土飞岩,所有的凶兽都因为恶劣的环境而磨砺出了一身刀枪不入的坚硬皮毛。   瑠歌放大视野,如此数量可怖的野兽身后竟没有修士追赶,不知它们是因为日常的习惯而穿越这里,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   停留在空中等了没一会儿,这些野兽便火速踏过了火绒兽的尸体。忽而,领头的那排野兽纷纷张开了血口,几声猛嗥吼出,它们的前爪急急停下,狂戾的啸声竟是冲着瑠歌而去。   如同一个号令,啸声结束后,停留在地面的凶兽们一个个开始试图飞跃上石壁,仿佛只要攀爬上石壁高处,它们与瑠歌的距离也会缩短似的。   瑠歌:……哎?   峡谷中的野兽难道还闻得出人类和吸血鬼的区别吗?   没道理它们会找上她啊!   天然石壁表面光滑,不少野兽的爪子太过锋利,很快刨碎了石块从空中落下,硬生生摔成一滩血肉。   野兽数量众多,一只落下又有无数只补上,而摔死的野兽很快成为了其他兽的食物。   瑠歌震惊地望着下方野兽们的自杀式行为,时不时躲避着空中盘旋的黑鸟。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她忽而降下了一点距离,随后开始踏空奔跑起来。   跑!   如果野兽们会跟着她跑的话——   那她可真是中了大运了。   百忙之中,瑠歌一边奔跑一边给沈雁月发血脉传音:哥哥,你那边野兽有什么异动吗?   “怎么了?”正在处理黑麟兽尸体的沈雁月手一顿,“你那里出事了?”   少女的声音不像是出事,反而像是见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场面,还带着隐约的激动。   “就……你让我待的那个地方,我在石壁阵的外面杀死了火绒兽,距离很近的。但是杀完了以后,好多好多好多野兽在追我……”   沈雁月扫了眼四周的状况,他目前所在的位置算是黑麟兽族居的一个巢穴,不知什么原因,目前分布在巢穴的黑麟兽数量非常稀少,仿佛都被什么吸引外出了。   沈雁月立刻收起刚收集到的黑麟,直接瞬移回到了四方石壁所在的位置。   空间扭曲,场景转换。甫一到达原先的位置,沈雁月几乎以为赤目谷中发生了小范围的地陷。   奔腾的铁蹄声犹如千军万马过境,震动之大致使高处的石粉簌簌坠落。   尘沙弥漫,沈雁月立刻打开血族视野追索起野兽群的走向。通过几个短距离的瞬移,他很快找到了“领着”野兽群奔跑的瑠歌。   浑浊的空气中,少女橙金色的发丝几乎要与昏黄的空气融为一体。她在上方跑,野兽便在下面追,连极其罕见的无极雕竟然都在四周盘旋。   猎杀一只无极雕的分数是黑麟兽的五倍之多,很大的原因便是它的罕见。   赤目谷中气候恶劣,无极雕筑巢需要寻找高空中天然形成的石缝。许多无极雕在出生时因为懵懂,趁母亲不在时偷偷窥探外面的世界。这些无极雕幼崽多数会不幸地掉出石缝从而失去生命。   火绒兽算是无极雕的主要食物,它们尖锐的鸟喙破开火绒兽的背甲轻而易举,若是黑麟兽,则需要周旋一段时间。数量的珍稀导致了无极雕鸟喙铸成的武器价格异常离谱,是许多修士想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拼杀的材料。   望着眼前荒唐的景象,沈雁月眼中有诧异之色闪过。赤目峡谷范围广大,然而此处,几乎聚集了峡谷中五分之一的凶兽。   他拉住还在奔跑的瑠歌,“你想不想打下这只鸟?”   瑠歌躲鸟躲得烦躁,那只鸟一旦接近就会煽起巨大的狂风。如果不是熟悉了雪山天堑中的风暴,想必她早就被吹得东倒西歪。   不过瑠歌还是说:“这只鸟身上有什么宝贝吗?还是分数超高?就算我们把它打下去,它也很快会被下面的野兽分食啊!”   “很巧,你的前两个条件它都满足了,无极雕的鸟喙是打造暗器的上好材料。”   瑠歌一听,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黑鸟死后她努力分解鸟喙的情景。这个场面太过血腥,她不禁一个恶寒,“我刚刚试图剥了一下火绒兽的皮,你不觉得把鸟喙砍下来太凶残了么!那个就在鸟头上啊,你不觉得它在注视着你吗?”   沈雁月沉吟了一下,“你要是不想看,我可以直接把整个尸体放进储物戒指里。”   瑠歌于奔跑中默默侧头看向沈雁月,眼中饱含着千万复杂的情绪,她喃喃道:“啊我知道了,感情你在女巫城堡里拿出来说要送我的东西,都是垫过尸体的。”   “……”沈雁月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你放心,我有几个不同的储物戒指。”   两人调侃的这一会儿,接近地平线的方向隐约出现了许多修士浴血奋战的身影。血族的视野能够捕捉到极远的地方,瑠歌不清楚该往哪边跑才能不波及那些修士,只好求助地看向沈雁月。   少年不再多言,他抓住了瑠歌的手腕,直接带着她瞬移到了赤目峡谷中另一个不同的方位。   黑暗降临,沈雁月与瑠歌蓦地出现在一个阴凉的洞穴中。洞穴极深,能够听到外部狂风肆虐的声音。瑠歌捂着心口喘了好几口气,瘫软在洞穴的墙壁上。   “沈雁月,”喘气的时候她不忘奔跑中发现的问题,“你身上有没有赤目谷的完整地图?我现在根本没有方位的概念。”   少年随手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开始在地面上简单地描绘地形,“很抱歉,没有。不过我可以大概的画给你看。”   “这样也行,总比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好。”   沈雁月圈圈点点地在沙地上勾画起来,不一会儿,他指道:“这里是我们刚在所在的位置。”   他指的位置占了全图挺大一个范围,瑠歌奇道:“这样看赤目谷也不是很大啊,怎么刚才我都没有见到其他修士?”   “我现在画的是西北角,赤目谷中大致分为五个区域,这是其中一个区域而已——”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血瞳乍现,直直地对着洞穴深处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瑠歌跟着望去,很快听到了从洞穴深处传来的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   那声音太过惨烈,好像是永不瞑目的地狱鬼魂所嚎叫而出的。   若是血族能够分泌汗液,想必她早已冷汗涔涔。   “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吗……”瑠歌艰难地询问。   “赤目谷中没有植物生长,所有的动物都是肉食,所以把修士叼到洞穴里也不罕见。”沈雁月平缓道,“你看过人类撰写的吸血鬼故事或是听说过东陆这边的五福仙吗。”   少年沉稳的声音令瑠歌惊慌的心安顿了不少,她困惑道:“五福仙?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蝙蝠,在东陆的民间传说中,各种动物都能修炼成精,包括蝙蝠。五只蝙蝠同时出现围绕在一起的图案被视作五福临门。”沈雁月解释了“蝠”和“福”的读音问题。   就在她迷茫的时候,黑暗中乍然有生物尖啸着冲来。无数扑棱的漆黑翅膀在刹那间缠绕住了瑠歌的四肢,它们出现的太过悄无声息,瑠歌简直怀疑这些蝙蝠也会使用瞬移。   滑腻乌黑的洞穴生物拽住了瑠歌的衣衫,仿佛想要将她拖进洞穴深处。   瑠歌的眼前充斥着一个个古怪的黑色鸟头,这些鸟头很大、牙齿尖锐,加上翅膀不停地搅动,她根本无暇分辨眼前的情况。   ……主要是,不敢睁开眼看。   一睁眼,就是一张张狰狞的、流着口水的蝙蝠脸颊。   “瑠歌,召出弯刀,或者直接使用血气攻击它们。”沈雁月教导道。   “呜呜呜我不行!我的手被它们拉住了!”   “那就催动源血,不要害怕。”   她不想害怕,但是这些东西长得太有冲击性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   她挣扎了半天,也没等来沈雁月的救援。于是心下知道,沈雁月是不会帮她了。   瑠歌闭着双眸,在害怕的同时努力像先前那样催动源血,再放出血气……   在她放出血气的刹那,蝙蝠便如被丝线割断般,尸体四分五裂地落在了地面。   “触感如何?”沈雁月很有闲心地问道。   瑠歌心有余悸地拍着衣服,“抱歉,不怎么好。”   她低头看向地上的蝙蝠尸体,最大的那一只竟然已经跟她差不多高,简直像是长着翅膀的鸟人。   这一波攻击过后,洞穴深处的声音更是狂嚣,好像在组织大规模的进攻。   沈雁月拽着瑠歌再次瞬移,“看来你得详细告诉我,你是怎么解决那头火绒兽的。”   通常站在洞穴口的位置,吸血蝙蝠不会贸然攻击,也不会组织大规模的进攻。   所有野兽都在朝着瑠歌蜂拥而来,这太反常了。   再次到达一个陌生的位置,瑠歌快速把刚才的经过讲了一遍。   沈雁月示意瑠歌把项链从衣服中拿出来,他端详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问题。   然而,没发现什么问题,通常才是问题。   “如果让你把这条项链丢掉,你会介意么?”   瑠歌后退了一步,小声道:“阿吉婆婆说这是她导师留给她的东西……”   其他女巫的东西或许她还可以考虑一下,但是阿吉婆婆从小就待她好,给予了她许多温暖。   瑠歌不由自主攥紧了胸前的吊坠,“阿吉婆婆是看着我长大的,雪山之巅的日夜那么长,我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到来自长辈的温暖与关怀。”   “那好,”沈雁月扶上瑠歌的肩膀,“我们离开赛场。”   瑠歌睁大了眼睛。   “并非退出,我们目前分数已够,可以离开赛场。只要失去了目标,那些凶兽也会散开。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你这样的新手训练。”   瑠歌望着眼前荒凉又雄奇的石壁石柱,颇为恋恋不舍。这样奇特的地貌,若是现在就离开,那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了。只有亲身在这种环境中厮杀,才能体会到自然的残酷与天地的无情。   “其实刚才我叫你的时候,我踏空在空中那些野兽也碰不到我。我觉得我大概可以练习一下|体能?”   “你的确可以练习体能,不过恐怕其他修士都要遭殃。”   “……”瑠歌眸光黯淡下来,“那你给我两分钟的考虑时间好不好?”   沈雁月轻轻点头,“其实你不用太担心,目前我只是想做一个试验。我会把你的项链放在一个石柱上,看看凶兽会不会被吸引过来。如果不会,那么我一定会帮你拿回项链。”   即使他早就感受到了女巫之间与瑠歌的古怪氛围。   不过他懒得再泼冷水了。   ……   黑麟兽群同时发动攻击,沈秋茗迅速后仰急急避过,仍旧被擦伤了手臂。   她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血色。   身体柔韧性始终是混血种与修士差距最大的地方。混血种无论怎么修炼,血肉在吸收天地灵气时总要比人类慢上一点儿,好似这些天然灵气对她有自我排斥似的。   这一点,足够在危急关头对她产生致命伤害。   哪怕拥有沈家内门专给女子修炼的功法——尘华诀,这依旧无法弥补沈秋茗在身体构造上的缺陷。   虽然她拥有了无可比拟的愈合能力。   在少时,沈秋茗曾偶然听到过长辈们唏嘘地谈起历史。血脉融合的计划曾一度被放弃,因为早在她的母亲进入沈阀前,已有猎人更早地入驻了谢阀。   猎人与修士的第一个孩子诞生于谢家,但是那个孩子既不能修炼气海,也不具有快速愈合的能力,唯一遗传到的只有那嗜血的天性。   据说,谢家一开始只是后厨不时有豢养的家禽消失,到后来,接二连三的有仆人消失。   他们全部不幸地成为了混血种的口粮。   胃口愈大、凶性也愈强,到最后严苛遵守戒律的谢家家主拿起了剑,亲自处决了那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直到其他家族有正常的孩子成功诞生,谢家这才慢慢开放早年的禁令。   不过,禁令归禁令,历史还是存在的。   谢阀目前声望最高的继承人谢衡庭,在翻阅到记载的卷宗后陷入对自身的迷茫,随后开始致力于玄学清谈。   “啊!我的肩膀!”围绕在沈秋茗周围的修士一个猛嚎,原来黑麟兽锋利的爪子嵌入了他的左肩,又狠狠拔出,掀起一整块血肉。   沈秋茗无声地笑了笑。   高超的愈合能力的确是她的优点,但同时让她看清了门阀中人的面目。   因为自幼没有生过病,所以她从小长大,都感受不到任何嘘寒问暖般的关怀。   不像主脉的那些子嗣,一旦有个小病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更别说长辈会赐下各种珍贵药材。甚至有人会拿生病当做挡箭牌,从而获取更多人的同情心。   她体会不到这些温暖。   每当她受了重伤,所有人都对她的伤口视而不见,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反正很快会愈合的”。   没有任何问候,没有任何关于身体上的关怀。   因为谁都知道,混血种不会生病,伤口就像是昙花一现,只要准备好充足的血液,根本不用费心。   伤口确实会愈合,可是她承受的痛楚是真是存在过的啊。   可是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这一点,把她当成了一个没有痛觉的木头人。   后来,她逐渐靠着游猎打出了成绩,家主渐渐对她重视了起来。   她的权限与地位水涨船高。   出门在外,无法避免有人死亡,于是在门阀默认的伤亡范围内,沈秋茗总是会冷眼旁观那些修士受伤。   或者有时候,她会故意发布一些无法完成的任务,从而致使那些人受伤。   ——他们不是在背后嘀咕她的伤口很快会愈合吗?他们不是认为她是铁打的,挨一下也没问题吗?   那就让他们亲自体会一下真实的痛楚吧。   体会她断过小腿断过手掌断过经脉重新长出的痛苦。   啊,当然,他们的四肢断了之后,是无法重新长出来的。   可关她什么事呢。   一切都是这些人自作自受。   包围圈外的黑麟兽慢慢被剿灭,这时,一位身穿紫衣白底的修士匆忙御剑而来,他落于沈秋茗的身前,仓促地行了个礼报告道:“殿下,沈公子目前在西南角的黑麟兽巢穴中,周围不见瑠歌姑娘的身影,想必为了安全,沈公子应当将她留在了四方石壁那边。”   沈雁月曾经与沈家的修士探索过赤目峡谷,四方石壁就是沈雁月发现的,那是火绒兽约定俗成给幼崽休憩的地方。   那时,他就下令让修为一般的修士原地等待,而他独自进行狩猎。   “哦?”沈秋茗手中的刀锋一转,“现在各阀排名多少?”   紫衣修士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低头道:“目前剑君的队伍分数最高,已有三百五十分,但剑君的队伍并不是第一……”   面前的修士目光游移,几乎不用询问,沈秋茗就知道第一是谁了。   狩猎这种东西,谁能比得过赏金团历年第一的沈雁月呢。   “我们排在第几?”她冷哼一声。   紫衣修士冷汗直流,说话也开始打结,“沈家的队伍目前排、排在第五名,在、在我们……前面的,还有白、白阀。”   “呵呵,白争渡和那条老狗还挺争气,”沈秋茗取出腰间锦囊中存放血液的小瓶一口饮下,厉声道,“看你支支吾吾的样子!说吧,主系那支队伍是不是也在我们之上?”   这个问题真要命,修士闭了闭眸,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口气道:“殿下,我、我认为赤目谷中有点儿蹊跷,方才我回来的路上,好多野兽都往同一个方向跑了。要不您去看看?”   “哪个方向?”沈秋茗不耐烦道。   “四方石壁的方向,您想找的人说不定也在那里。”   “哼,你最好祈祷人真的在那里。”沈秋茗冷笑道,“若是人不在……”   修士汗如雨下。   ……   暴烈的阳光下,风沙都有疲倦的趋势。一名灰衣人与一名兜帽人坐在高处的石缝中,指着地面的黑点道:“师父你看,这些野兽都在遵循着某种规律迁徙。”   “你这小狗鼻子究竟闻出了什么玩意儿,要说就快说吧。你这耽误的时间都能放几万个响屁了,急不死个人哪。”灰衣人热得拿拂尘当扇子用,“要我说,不就是一颗象牙嘛,能有多邪乎。”   “我记得当时那个异域商人说,这颗象牙有保命的功效,但是它散发出来的气息……依我看来不像是保命,倒像是……”白争渡抓了抓头发,思索了半天,终于蹦出了个比喻道,“像是阎王爷在身上做了个标记。”   “这种气息会让动物躁动,我也不好说。”   “那小争渡你躁动了么?”灰衣人笑意吟吟道。   白争渡居然很认真地思考一下,“我食血,根据玄天法师的理论来说的确带有兽类天性。您要是想这么算,我觉得也可以这么说。”   灰衣人仰天长叹,不知道自己怎么收了个傻徒弟,居然把自己往畜生归。   “乖徒儿,那你继续闻闻,黑麟王究竟会不会出来啊?”   “这个现在没有味道,不过师父你想要的无极雕,好像出巢了。” 第87章   萧断秋与姬问蝶行走于荒凉的石谷中。时间已接近正午,日头变大,哪怕戴着纱帽,姬问蝶依旧感到了太阳热辣的炙烤。   眼前的景象热得都似乎在浮动,赤目谷昼夜温差极大,正午会比江南的夏日更加炎热。   “萧断秋,我们要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这么大的太阳你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真是可怕。”   要知道,一些混血种是无法承受正午阳光的炙烤的。   萧断秋整个人隐藏在纯白的兜帽长袍中,轻轻颔首,立刻抛剑领着姬问蝶来到了一块高处的阴影地。   “你这次来赤目谷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你一路上杀的东西都归我了,我看看帝室有没有我能拿得出的东西跟你换吧。”姬问蝶没什么公主负担的靠在石壁上。   他们团队其实还有萧家旁系的年少修士,不过统统被萧断秋无情地安排了任务,认命地打怪去了。   两人在野外单独相处,姬问蝶往往会“原形毕露”,没什么仪态架子。   她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水和食物,边吃边问道:“瑠歌姑娘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这么大的范围你感应得到她吗?我看她和沈雁月关系挺好的,不太好招揽过来。”   哪怕在野外也坐得端正、仪态一丝不苟的剑君取出了水,小抿了一口,音色冷淡道:“随缘。”   姬问蝶翻了个白眼,萧断秋就是有这个老毛病,一旦进入状态,会对周遭的情况非常冷漠。   “我说啊,你要是不想和沈秋茗联姻,其实四大门阀还有不少好姑娘的嘛!你眼界高想找纯血种没问题,但你好歹做出一个努力的样子啊。你这样人家谁会记得你啊?”   萧断秋眼睛眨也不眨,兀自喝着手中的水。忽而,他寒声道:“附近有一个熟悉的气息。”   “谁来了?”姬问蝶的指尖立刻去摸腿边的剑。   “你们家的人。”   姬问蝶:“……”   帝室的血脉是在太多了,又遵循公平竞争原则,她能乔装打扮参加天演赛,自然也有其他人打着这个主意。   “来的人是谁?”姬问蝶刻意压低了声音,“其实,经过宕炉城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些消息。烈王最近派了不少自己的亲信去村庄内招揽男丁。因为语焉不详,又是亲信亲自去每一个村庄挨家挨户地问,并且还是在他的封地内,所以消息传得不大,我也是偶然得知的。”   “看来,我的兄弟姐妹们有人开始按耐不住了呢。”   帝室的争斗,萧断秋历来有所耳闻,不过由于帝室子嗣众多,通常只有在某位皇子公主死了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知晓有这个人物的存在。   “我听长老说,这次将天演赛设置在赤目谷,同样有震慑烈王的因素。”萧断秋不紧不慢道,“近年来各地都传来了招兵买马的消息。”   “怎么说,毕竟我那便宜父皇龙体抱恙了嘛。”姬问蝶满不在乎,“所以来的究竟是谁啊?”   “不知。”萧断秋不留情面道,“血脉感应的确是姬家的,但是你们家的人太多,我不记得名讳。”   “那先不管他了,等现在这会儿阳光过去再说吧。”姬问蝶继续吃着手中的点心,“反正他还得避着你走。”   虽然东陆大部分实权被攥在门阀手里,不过帝室与门阀算是相辅相成,对外需要皇室这么一个标志,因此不少继承人会特意与门阀子弟交好。   她与萧断秋自幼相识,等真的混熟了,倒也成了这副随意的样子。   有时候她觉得,萧断秋才是她的亲兄长,姬家那些都是骗人玩的。   她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可能会出现在赤目谷的人选,随后问道:“萧断秋,来的人是男是女?”   “男。”   “哦,”姬问蝶在心中划掉了几个名字,“那我可能知道是谁了。”   ……   项链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瑠歌回头望着那越来越遥远的一点,不知为何,总感觉心中的枷锁被切断了一样,好像结果怎样都无所谓了。   她做出了选择。   很多事情,沈雁月的种种欲言又止,其实她心底是明白的。   只是不到达那个临界点,她就可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感情是虚假的也没有关系,起码在这中间,她是认真的。   如果要把这些碎片式的过往羁绊全部看作是一场扮家家游戏,她无法做到。   仿佛是在根本上否决了自己。   瑠歌望着身畔快速奔走的沈雁月,道:“其实我明白的。”   他没有彻底戳穿她摇摇欲坠的谎言。   而是在她快要坠入深渊时接住了她,温柔及时得令人落泪。   沈雁月看了瑠歌一眼,拉着她瞬移到了视野极好的另一根石柱上,开始观望情况。   项链孤零零地躺在石柱上,周遭的野兽虎视眈眈,却并没有突兀地冲上去,反而在确认气味似的有点儿茫然无措。   见瑠歌没什么表情,沈雁月伸手,忽而虚拢了一下她的双眼。   “别看了,我带你去训练体能,也别多想。”他自后伸手冷漠道,“东北方有个地区是赤目谷与外面的交界地域,那里地貌奇特,有其他生物。”   他说着,刻不容缓地扶着瑠歌瞬移。   象牙项链孤零零地停留在荒凉的石柱之上,如同永晒不化的一滴泪珠。   ……   沈秋茗疾行在荒茫的赤土大地上,根据探子传回的情报,一路上他们已经斩杀了不少失控的野兽。   不少跟随她的家从已经满身鲜血,身体酸软得连剑都快提不动了。   沈秋茗不在乎那些。   她已经杀兴奋了眼,血液的飞溅令她感到血脉偾张。至于家从,想要多少就可以拥有多少替代品,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可以在家族中更进一步,更有说话的权利——   不知前行了多久,直到身侧一个人影也消失不见,沈秋茗终于找到了古怪的源头。   野兽四冲乱撞,沈秋茗观察着这些野兽,脚尖轻点在庞大的兽躯之上,如同采莲踏荷跃在水面般,一点一滴地接近泉水源头。   那是一颗兽类的牙齿。   做工古朴,晶莹剔透,如同一颗饱满的和田玉印章而非随处可见的野兽牙齿。   沈秋茗将兽牙捏在手中,心中思量了一番。   在过去的天演赛中,不乏有出现异常的情况。这种万兽朝拜争相的场面只能说明这颗牙齿是个突然出世的宝贝,非同寻常。   只是,这颗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又怎么没有野兽拼命厮杀争夺呢?   四周甚至没有任何崭新的血迹。   沈秋茗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不过她向来不是会将到手的好东西轻易放手的人。犹豫了一瞬,她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香囊,想要将牙齿放入其中。   空气中忽有略带寒意的风声扫过。   沈秋茗下意识偏了偏身体,凌厉的刀光如水波般划过,切断了她鬓边一角发丝。   许是这抹冷风裹挟而来的杀气太强,在她偏过身后,原先放入锦囊的象牙竟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光芒!   这股光芒逐渐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将她整个人囊括在其中,气势之大甚至令寒冷的刀风无法再前进分毫!   “是谁!给我滚出来!”沈秋茗惊疑不定地捏着手中的香囊,表情狰狞,“是哪个不长眼的想要杀我?!是嫌自己活得还不够长么?!”   可惜,回答她的依旧只有赤目谷中鬼哭狼嚎的风声,以及永不疲倦的粗糙风沙。   沈秋茗心下有些没底。   野兽狂奔的异象定然不止她一人发现,这样的一个防身宝贝,显然已有其他人伺机而动。   不过,想和她沈秋茗抢东西?   哼哼,也要看他是否有这个命!   穿着上好战斗服的沈秋茗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鲜血,大口啜饮了起来。然而,在她还未全部将鲜血灌入喉中时,原本按兵不动的野兽们突然一下子狂躁了起来!   无论是空中盘旋的,还是从地面一跃而起的,那些野兽忽然如同一月未曾进食的狂狼般,朝她蜂拥而上!   哗啦——   储存血液的玻璃管自手中落下,应声而碎。   沈秋茗不断后退转圈,却搜寻不到杀气释放的地方。   这说明,对方的杀气早已收放自如,实力远在她之上!   更为恐怖的是——那隐藏在暗处的刀风朝她源源不断地袭来,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是真要取她性命!   “究竟是谁?!给我出来!”孤立无援的沈秋茗感受到了一丝慌张。   兽潮撼动,虽然此刻她伫立于石柱之上,然而刀风细密,她甚至无法从中找到罅隙脱身。   “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发射信号了——”沈秋茗心中害怕,底气却依旧充足,“沈家的长老很快就会倾巢出动,到时候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沈家也绝不轻饶你!”   “沈家?”始终隐藏着身形的人影突然从空中扭曲出了一个波纹,“也不知道谁是沈家。”   沈秋茗瞳孔微缩,心中直转:这种隐身的异能之术,只有他们混血种可以使用。对方究竟是谁,是哪一个门阀中人?她似乎从未听说过有混血种能够使用如此异术。   “我沈家与你无冤无仇,若是阁下想要这个宝贝,”沈秋茗咬了咬牙,重新取出了象牙,“我拱手相让给阁下就是。”   “嗤,”阴阳难辨的声音讥诮地笑了一声,“这种破玩意儿,我才看不上。”   “那您想要什么,沈家日后必定奉上给您。”在不知不觉中,沈秋茗已被对方的气势打压的使用上了敬语。   “我想要什么,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沈秋茗。”虚幻的人影再次从空气中扭曲出来,变成了无数个没有人脸的□□。人影在随意切割着进攻的野兽同时,又锁住了沈秋茗的逃路。   “沈家多少条弟子的生命,外门弟子在进沈家门前可都是父母膝下珍贵的宝贝,怎么到了你沈秋茗手中,就不值一分一毫呢?”   孤身无援的沈秋茗额头上隐隐有汗液蒸出,在无法翻身的压迫下,她硬撑着回嘴道:“喔,原来阁下是来打抱不平来了。一路上我都能杀过来,他们怎么就不能了?那能怪我?难道不是这些外门弟子自己学术不精么?想要出人头地,是要有豁出生命的觉悟的。”   “何况,他们疼痛,我就不痛么?!!谁来关心过我了?!”   她声嘶力竭地吼出了这么一句后,又胜券在握道:“对了,我劝阁下再掂量一下。沈家在我身上种有本命法术。一旦阁下杀了我,沈家家主立刻会知晓您的身份。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不用我来提醒阁下您吧?恐怕到时候四大门阀的平衡又会有倾轧,或许您的举措,会影响到整个东陆的格局剧变。”   “沈家的本命法术是谁发明、是谁种的,你也倒是有脸说得出口。”   隐藏在空气中的人影终于缓缓从虚幻中走出,那人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一个云清风淡的笑容。   “居然是你?!”沈秋茗措手不及地见到了对方的真容,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这可是天演赛!你怎么可以进来?!” 第88章   暴烈的日光下,一位年轻女子站在仿佛可以撼天立地的石柱上,整个人却发寒似的觳觫不已。   沈秋茗在发抖。   一是恐惧、二是惊疑、三是愤慨。   这三种情绪融合在一起,令她握着轻剑的掌心都在微微颤动。   “你怎么可以……是谁放你进来的?长老他们呢!”   “我能够进入这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   纤瘦的女子缓缓摘下兜帽,她有着一头秘银般的柔软长发,以及一双纯粹得无法再浓郁的血色眼眸。   伊维特,她同母异父的姐姐。   “只要我想,别说长老,就算是家主,我也可以杀给你看。”女子慢条斯理道。   “家主?哈,怎么可能!”沈秋茗放声笑道,“这么多年来你的功力没有任何增长,况且生过孩子后你的血脉被削弱得连母亲都不如!你……”她言辞激烈,忽而想到了什么,一瞬间停住了。   血族想要精进非常简单,虽然东陆这边没有浓郁的纯血源血,然而,吸收高等修士的精纯血脉,也是会有极大提升的。   “难道……”沈秋茗难以置信道,“你对奉君下手了?”   奉君,是沈家对家主继承人的称呼。   伊维特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你可别忘了母亲为你都做了什么!”沈秋茗着急了,“她祈求父亲祈求家主,就只为了保全你!你要是再不知好歹到对奉君下手,那、那我……!”   “那你怎样?”伊维特问道,“不用这么虚情假意,沈秋茗,你不是也一直想杀了我吗。”   “我从来没有忘记母亲为了让我教你战技,威逼利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卖女儿么,她一向很在行。那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   早在很久以前,她便听沈家下人说女人是极容易因房事而生情的。   她并不相信这种说辞,甚至始终认为母亲是不得已而为之非常痛苦的,直到某天她撞见了母亲求欢般的撒娇以及愉悦的呻|吟。   那她算什么呢。   为了她们的生存而死去的父亲……又算是什么呢。   她不相信女人会因为简单的房事而产生感情,哪怕她尝试、甚至生产,依旧没有产生“感情”这种东西。   是母亲,没有守住自己,变心爱上了新的丈夫。   甚至为了得到新任丈夫的宠爱,不惜一切压榨她的价值,想要将她一并贩卖。   她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了。   母亲却不再做她的母亲。   银发女子语气平和,面带微笑,明明是一副温柔无波的面貌,却令沈秋茗不寒而栗。   伊维特向来性格很冷,对谁都是漠然尖锐的,而如今,她的语气这样温柔平和,就仿佛……仿佛已经看开放下了一切。   “你……究竟想要什么。”沈秋茗悄悄从储物戒中取出了能够发射信号的竹筒,准备随时逃脱,“我已经让步了。”   “我究竟想要什么。”伊维特重复了一遍,“你在背后挑拨离间,让家主责罚于我,甚至勾引奉君,这些我都无所谓。”   “你的诞生,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错误。”   “伊维特,你疯了么!”沈秋茗惊慌失措地躲避着细密的刀风,想要利用夸张的表情吸引注意来寻找空隙放射信号,“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我本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死、活,对我来说有何区别。”银发女子再次从空气中隐去身型,在她张开的刀风结界间,就是信号弹发出,也会立刻被截成碎片。   “你连沈雁月也不在乎了吗!”情急之下,沈秋茗大声喊道,“你知道吗?今年沈雁月也回来了!他身边还带了一个纯血种,你难道也想毁了他的一生吗?!”   “哦,沈雁月啊。”提到这个名字,伊维特冰冷一笑,“我倒是忘了,杀了你,刚好也能给我徒弟解决一桩烦恼。你利用我纠缠他威胁他,可是威风了好多年。”   沈秋茗背后一片汗湿:“你难道不好奇你孩子的去向?我可是知道她的下落的!”   “哦?”银发女子讥讽一笑,“我从奉君那都套不出来的东西,你居然会知道?不过,母亲我都可以不在乎,你认为我会在乎自己的孩子么。”   她的孩子,那个人的孩子。   她亲手抱过,又被亲手剥夺。   伊维特握紧了刀。   她无法回头,也无法犹豫。   她被囚禁了半生。   想要突破牢笼,唯有以死为代价。   在伊维特如雨如雾般诡谲的刀锋下,沈秋茗的身上已经多了不少深可见骨的伤口。这些伤口并没有立即愈合,而是持续流着汩汩鲜血。   兵刃相击中,她的手腕都被巨大的力量震得麻痹了。   沈秋茗感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鬼知道伊维特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忽然想杀她!如果她能出去、只要她可以出去……!   攥在手中的象牙已经弹开了多次的保护罩,兽潮愈发疯狂起来,好似整个赤目谷中的野兽都已经聚集在了这片区域。   地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黑点,空中也盘旋着各类珍稀鸟兽,沈秋茗望着排山倒海的黑色,脸色一沉,直接取出所有的保命法器,将精血尽数注入。   伊维特的真实实力,她从来没有领教过。沈雁月那种可怕的强度,她始终认为是他天资出色。   直到这一刻。   身上的战斗服已经破烂不堪,她甚至顾不上裸露的丑态。沈秋茗狼狈地躲避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手中的保命法器已经摇摇欲坠。   她突然想到伊维特说的那句——“也不知道谁是沈家。”   是啊,沈家如今的血族法术,大部分都是伊维特贡献的。母亲对这些不甚了解,是伊维特设计了本命法术,以及各种涉及根源的法术。   沈秋茗在仓皇逃脱中忽而灵光一现。   伊维特凭什么能够忽然这么强?   她百般辜负奉君,奉君却以真心待她,这样的人,伊维特是不忍心下手的。   恐怕,她是早就在本命法术中动了什么手脚,暗中吸收精炼了沈家所有的修士力量,这才是她现今的力量来源!   她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长老,不然整个沈家都要完蛋!   更或者……   沈秋茗突然换上了一副哭泣求饶的表情,双膝一软跪在了石柱上,声声泣血道:“姐姐,我诚心跟你认错,我给你磕头。以你现在的能力加上奉君的宠爱,你是真的有能力杀了家主!我承认你是最强的,我跟着你走,做牛做马都可以,求你现在不要杀我!”   她匍匐着上前,想要抱住对方的脚踝,却被轻轻让开了。   “诚心跟我认错?那好啊。”伊维特揪住了沈秋茗披散在后背的长发,随手撤下了她的保护罩,将她丢入了兽潮。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吧。”   ……   白争渡与师父在前往捕捉无极雕的路上,猝不及防地赶上了再次沸腾的兽潮,两人差点被狂乱的野兽撕咬成碎片。   ——当然,只是指外衫。   “乖乖,瞧瞧这些大块头。”灰衣人随手脱去轻飘飘的外衫,“畜生就是畜生,不管怎么修行,还是改不了这野蛮的种气。”   “师父,你失态了。”白争渡回头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逆流而上么?”   “等会儿吧,前面有尊大佛呢。”灰衣人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希望这尊大佛别打碎了我的鸟嘴。”   白争渡不解地看了几眼前方,前面的确有个极度陌生的气场,是属于极其强大的血族,但他无法知道是谁。   又有谁不安分地进入到了这次的天演赛中?   灰衣人仰头望着迷蒙的天光,此刻他虽然坐在剧烈前行的兽背上,整个人却稳得岿然不动。   “小争渡,我教你日观天象,怎样?”   白争渡脚下一个趔趄。   在他脚步虚浮的同时,眼前的兽群中蓦地有冰蓝色的光芒源源不绝地炸出,这种光芒吸引着数以千计的凶兽,一波又一波的蜂拥而上。   灰衣人坐在一匹黑麟兽的脊背上,无论这野兽如何颠簸,他始终坐得稳稳当当,甚至还有闲心聊聊这青天白日。   “小争渡啊,你看这日光,白花花的只能见到日头,不见一片云彩。这种天呢其实不好哇,是暴旱大凶的征兆。如果晴天再劈下几个空雷来,那就是黑麟王要出世了。”   灰衣人的话音刚落,天空还真轰隆一声炸出几个空雷来,吓得白争渡一个激灵。   他的师父有事没事净喜欢拿这些不牢靠的说法吓他,听多了他胆子都听小了不少。身为吸血为生的修士,怕鬼这一事虽然丢脸,但他就是怕啊!   传说黑麟王浑身是宝,这种万兽之王喜欢凭空玩雷,普通的雷劫根本无法奈何天生爱玩雷的野兽,因此这黑麟王倒也成了一方霸主。   但是白争渡可不想真的对上黑麟王。   受伤是很痛苦的,找血喝也是很痛苦的,总而言之就是非常麻烦。   他讨厌过度消耗。   节省资源不好吗,为什么修士们都喜欢打打杀杀的呢。   他或许该去西陆那边看一看。   “师父,如果我刚才没有看花眼的话,你说有尊大佛坐镇的地方好像有个女人掉下来了。”白争渡说着,随手一指,“你看到了么,就那个穿着很不端正的女的,长得还好像沈家的那谁。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裸奔,真是好绝一女的,我的联姻对象绝不可能这么恐怖。”   灰衣人:“……我觉得你说话也不是很端正。”   他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虚无的高空,好像能够凭空瞧出点什么来。灰衣人默默看了半天,终于一跃而起,御剑朝石柱飞去。   处于坠落间的沈秋茗蓦地看见有人御剑飞来,立刻手舞足蹈地大喊道:“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是沈家的沈秋茗——”   然而灰衣人却视而不见似的,甚至嫌恶地打了个弯,朝着石柱上方疾速驰行。   白争渡本想跟随灰衣人一起讨伐无极雕,路行一半,他忽而嗅到了一种极其熟悉的气味。   “咦,这个味道我好像在哪闻过。”白争渡无语地摸了把鼻子,“难道沈雁月这人随手就送女人东西的么。”   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沈雁月的一个把柄,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常年挂在赏金团第一的男人,风评都是低调淡漠,视黄金如粪土,视女人为木桩,没想到这男人私底下的面孔居然是这样的。   可能……这才是强者的本质?   从高空坠下的沈秋茗错过了灰衣人,却绝不会错过第二个送到眼前的馅饼。为了抱住眼前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被伊维特打到脱力,她仍旧拼命控制着自己身体想往兜帽人那边扑去。   情况非常诡异。   衣服破破烂烂的女人像是在空中狗刨,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希冀着能够距离兜帽人近一点、更近一点。   而正在思索如何威胁沈雁月的白争渡居然完全错过了这经典一幕,任由女人动作鬼畜地接近。   砰!   “啊——”   “操!”   沈秋茗完完全全地砸下,原本是该正中兜帽人的脑袋,却因为趁机看清了那人的脸庞后大惊失色,没能控制好四肢,大概偏离了一条手臂的距离。   不过她的反应极快,哪怕是先前被她视作“老狗”非常嫌弃的男人——只要能救她,她就在所不惜!   沈秋茗出手快如电,一双纤纤玉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以决绝的姿态伸近、再伸近,甚至使出了最后一点血气来抱住了白争渡的小腿。   正坐在黑麟兽背上的白争渡一个重心不稳,加上兽潮群鸣和沈秋茗掉落的冲击力,他一下子脱力,便真的被沈秋茗这么拉了下去。   两人分别吃了好几口红土砂砾。   “咳咳,哪个不长……”   白争渡来不及骂街,差点被沸腾的凶兽踩成肉泥。他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然而他的脚上宛若绑了一块沉重的巨石,怎么踢都甩脱不掉。   “拜托了,麻烦您救救我……”沈秋茗收起了往常的心高气傲,她自高处砸下,满身鲜血不说,就算是流几滴眼泪,看起来恐怖得也像是在索命。   千钧一发之下,白争渡只得扔出长剑,提着脚上这块巨石,一同升空接受无极雕的洗礼。   此时此刻,他心中想的完全是——   草,沈雁月那厮暗算老子! 第89章   瑠歌被沈雁月带到新地点的一瞬间,立刻被捂住了双唇。   “?”瑠歌乖巧地转头往了沈雁月一眼,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事。   “出事了。”沈雁月使用血脉传音道,“你用血族视野观察右前方的石洞底下,看到了么?”   瑠歌顺着望去,只见无数怪异嶙峋的奇石深洞之下,竟密密麻麻站了无数个身穿盔甲的人头!   竟然有支军队埋伏在这里!   沈雁月表情凝重:“看来这次的天演赛,姬家也坐不住了。”   瑠歌不解道:“什么意思?他们姬家不是不允许进入天演赛的么?为什么要驻扎在这里?他们难道不是继承人之间互相比拼吗?”   “天演赛之中,姬家的人不在,但是门阀之中的顶尖人才,都位于赤目谷内。”   “趁乱杀几个门阀子弟,若是杀着大的,那才是帝室的主要目标。”   “这几年,门阀的权利早已只手遮天,恐怕那位在咽气之前,还想再动点什么。”   瑠歌望着不远处的军队,心念电转,忽而想到在寻找火棘树时那些荒凉得只剩下女人的村落。   她与沈雁月对视了一眼,率先传音道:“哥哥,我们要不还是先离开赛场吧?”   项链不项链的,其实早就不重要了。   如果她的内心强大到可以抵御一切真相带来的后果——   那才是根本解决之法。   少女脸上尤沾着不少灰尘,双眸却亮得出奇,一扫之前的黯淡之色,也不知道经历了怎样奇妙的心里路程。   听闻她的话语,沈雁月颇为意外:“我以为你会想要通知姬问蝶。”   “姬问蝶和剑君,确实待我不错,”瑠歌眨眨眼,“但我的阵营是血族阵营。我一个语言不通的血族如果还要去掺和东陆的权利纷争,那我未必太看得起自己了。”   “准确来说,”瑠歌说着,蓦地将额头抵上了沈雁月的额头,“我的阵营,不过是由沈雁月带领的单人阵营罢了。哥哥你是什么立场,我就是什么立场啊。”   少女突如其来地凑近,翡翠般的昳丽瞳仁直直地注视着他的。她的呼吸、她的五官、她认真的语调,一下子尽数放大,令沈雁月略微无所适从起来。   她太乖、又太会说话了。   沈雁月蹙了下眉头,有些想要避开,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的面瘫功夫十年如一日得好。   哪怕内心微微波动了一下,眼神却不会有任何游移。   大概,唯有加速流动的血液可以窥见一斑。   沈雁月最终还是率先退开了稍许距离。   他伸手揉了揉瑠歌的脑袋,视线移回到不远处的军队,“烈王虽然表面与帝京的那位不合,不过现在四阀互相勾结,帝室就算是内斗,私底下却是一致对外的。”   “这次烈王该是打着反叛的名号,来帮帝京的那位削弱门阀势力。”   “其实我有点无法理解,”瑠歌支着下颌思忖道,“赤目谷中凶兽这么多,这些士兵看起来都是普通人啊。以他们的身体素质恐怕对上野兽都已经够呛了,还怎么有余力对付门阀中人呢?”   “布阵、夜袭。”黑衣少年淡声回答,“这些人只是一个混淆视线的幌子。帝京的能人异士不少,普通士兵们不过是做样子的迷雾弹。”   “哎,”瑠歌感慨了一声,“那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你想玩游戏么?”   “嗯?”瑠歌诧异,沈雁月这个人,居然会玩游戏?   许是她的眸光太过直白,沈雁月无语道:“……算了。他们布阵,我带你了解一下东陆这边依照天地规律创建的阵法。”   “好呀。”瑠歌笑眯眯的,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刚抵达东陆观光游玩的阶段。   “那就麻烦你教我了。”   草丛中,瑠歌落后沈雁月半步行走,好奇地瞧着那些所谓帝京来的“能人异士”忙碌布置阵法。   血族隐蔽气息是一把好手,曾有东陆修士公开讨论过:若是西陆的修士跑来东陆,开设一家暗杀阁定然生意火爆,至于报酬嘛,付点血就完事儿了,两边都方便。   瑠歌将先前购买的长|枪从储物袋中取了出来,以防不时之需。   “瑠歌,看好。”沈雁月眼神示意道,“这边的方士是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流转过程来布阵的。”   “譬如一个香炉,当你上香的时候,香材代表木、香炉代表金、火星属火,香燃烧出来的烟气属水,而掉落的烟灰属土,这就是一个五行流转生生不息最简单的过程。”   “嗯……”瑠歌按照沈雁月解说的步骤认真地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下上香的过程,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景象,迟疑道:“那现在红土属土,石头……应该也属于土,可是我好像找不到他们布阵的其他元素了。”   “是这样,布阵乃是因地制宜,某一元素的过激可以导致阵法拥有绝杀的效果。五行加上天干地支的排布,走错一个位置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介于天干地支解释起来太麻烦,沈雁月只好尽可能寻找比喻的方式解说给瑠歌听。少女蹲在地面,安静地聆听着。她手中握着一枚脏兮兮的石子,认真地在沙面上刻画排布,希望能够大致重现出那些帝京人士的布阵之法。   面对沈雁月,她总想尽可能做到最好的。   她似乎在这方面有着天然的天赋,虽然仍旧画有细微的错误,不过大体思路上却完全正确。沈雁月与她一会儿排布阵法,一会儿练习长|枪作战,那些能人异士竟然硬是没有发现一点动静。   瑠歌忍俊不禁道:“他们连我都不能发现,那要怎么发现剑君和其他门阀的血族呢?”   “醒醒,”沈雁月挑出她简笔画中的错误,边修改边道,“你以为人人都是纯血种么。没事和混血种比什么。”   瑠歌做了个鬼脸道:“那些我才不管,我就以哥哥你为标准啊。”   “那你的标准未免太高。”   沈雁月向来内敛淡定,不过跟瑠歌嘻嘻哈哈打趣的时候,倒也有了点少年人骄傲的模样。   他们这样偷偷摸摸地进行训练,既刺激又有趣。中途两人离开暂时休息的时候也碰见了不少哀声载道的修士,说今年的凶兽不知为何都不见了,一只也抓不住。   瑠歌笑容微敛。   根据帝京人士的排阵规律,他们会在绕一个圈后抵达沈雁月放置项链的地方。到时候军队、门阀、散修,各个势力汇聚在一起,势必将有一场混战。   不过根据沈雁月讲解的阵法来看,这些帝京人士布置的阵法,好像不是一个绝杀的阵法,而是有点儿像想要唤醒什么东西的阵法。   瑠歌将沈雁月为她讲解的天干地支重新一一对应西方星盘的解法,发现她的推论应该没有问题,那么这些人的真实目标……   “哥哥,我好像发现了一个问题。”瑠歌忽而小声凑在了沈雁月的耳边,“帝室应该不是要让那些充数的普通人类来做迷雾弹,他们大概……是想利用这个大阵唤醒什么,从而借刀杀人。”   “可是这边除了凶兽,地底下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吗?”   沈雁月神色复杂地看了瑠歌一眼,这种阵法的迷惑性很高,如果按照普通修士的眼光来看,这就是一些零散的阵法罢了,不过瑠歌却能立刻把它们全部串联在一起。   他根据瑠歌的思路重新思考了一下,突然严肃道:“按照东陆的天地风水学,赤目谷中应该有旱龙潜伏。”   “所谓旱龙,不是指真正的龙,而是指一种天地之气。赤目谷中能够独享龙气的只有黑麟王。看来,帝京是想利用谷中的凶兽来削弱门阀的势力。”   在围猎黑麟王时死去,是再常见不过的死法。   帝室只要在人死之后,象征性的发个吊唁再给点补偿,这件事就算盖棺定论了。   瑠歌正想补充点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极其惨烈的喊叫声与浓重的血腥味。   她与沈雁月对视一眼,两人立刻瞬移到附近的草丛。   只见那些被他们当做“迷雾弹”的普通士兵,突然被方士们割断了喉咙,鲜血喷溅而出。   身着长袍姿态飘然的方士们拎着士兵的姿势如同拎着一只刚被割吼的鸡,马上就可以下锅了。他们将这些士兵的尸体拖到阵法边缘,开始想法设法地填入鲜血。   “人祭,你说的没错。”沈雁月凝重道,“他们打算控制黑麟王,让黑麟王狂化。”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瑠歌跟着紧张起来,“我们要先去找黑麟王吗?”   “找黑麟王?瑠歌,你想一对一和黑麟王打么。”   “呃……”其实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沈雁月会出手与黑麟王对上。毕竟进入赛场前,按照兜帽人说的话,好像这赛场里能够以一人之力对敌黑麟王的,也只有沈雁月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和他俩也没多大关系,沈雁月凭什么帮东陆的人破局呢?   瑠歌讪讪地摸了摸头发,“抱歉,我打不过。”   “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我带你去看看黑麟王的模样吧。”   望着眼前血流成河的惨状,瑠歌知道眼前的阵法已经生效,无法逆转了。   关于血祭的阵法,只有等血液自己耗尽,阵法才会破解,在这之前药石无医。   他们此刻处于入局与出局的边缘。   沈雁月却打算带她见见世面。   “哥哥,我们要不要乔装打扮一下?”瑠歌小声问道,“既然东陆的人都知道你有实力,我们到时候到了,其他修士们会不会强迫你出手救他们?”   “无妨,他们还没有能力发现我们的气息。我们走。”   瑠歌在瞬移前又回望了一眼被砍掉脑袋的士兵们,她想起地坑院中等着父兄回家的小女孩——这样的小女孩一定还有许多许多。她心中不禁默然,又无可奈何。 第90章   沈雁月领着瑠歌转了不少黑麟王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皆一无所获。   瑠歌心里清楚,沈雁月这是在帮着她拖时间——他太体贴,知道她或许不想这样快的再次面对那条项链。   那边的情况一定不大好看。   顺手救下几个修士后,沈雁月已经跑完了所有黑麟王可能出现的地方,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他悄无声息地将手按上瑠歌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我们走吧。”   这是要回到当初放置项链的地方了。   他带着她瞬移到了石柱的附近,随后再使用血脉潜伏悄悄接近兽群沸腾的地点。果不其然,原先嘈杂的峡谷中此刻情况更是一片狼藉。黑麟王巨大的身体占据了整个峡谷的通道,无数小型野兽都臣服在它的脚边等待命令。   这只兽王的双眸血红,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不时便随意抓起一只同族啃咬起来。   底下的兽群也跟发了狂似的,疯狂地攻击着顽强抵抗的修士们。   围成一圈的修士们宛若在鲜血中沐浴,他们的防御圈越来越小——这是不断有人倒下,而无人能够替补上去才出现的状况。原本在外面猎杀野兽就已经够他们受的了,现在连兽王都来了,怕不是今天他们都要殒命在此!   一些修士想要发出烟花寻求场外支援,可惜外头坐镇的家族和帝室不可能这样快赶来。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个局,说不定所有求救烟花都会被‘有心人’遮盖。   这是四大家族修士的葬身之地。   也是所有小流小派的无妄之灾。   瑠歌随着沈雁月的步伐仔细地使用血族视野观察石柱那边的情况,目前项链已经消失了,几乎所有修士都在浴血奋战。   许是修士们的杀敌声太过振奋人心,瑠歌被这拼死抵抗的气氛感染,心中暗暗想要下去帮忙。   虽然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她注意到,兽群中的修士以四大家族的领头人为首,形成了几个小型防御圈。处在外围的是剑君,一袭白衣沾染了无数血液。他似乎刚刚赶来,不过见不到姬问蝶的身影。稍微里面一点的修士们身着紫衣白底的服饰,上面镶有银边,看来应该是沈家主脉的人。   至于中间地带,则混杂了各路进场的杂修。瑠歌甚至看到一头巨象正摇摇欲坠地踩踏着周遭的野兽,上面的深肤美人如嗜血般负隅顽抗着。   不过,最里面嘛……   瑠歌眯眼望去,但见一位衣不裹体看不清容貌的女人正与开场时希望雇佣沈雁月的兜帽人纠缠在一起,形貌狼狈。   由于他们二人的姿势太过出格,倒是令瑠歌多看了几眼。   “别看了,那是沈秋茗,另外一个是白争渡。”沈雁月语气不善,“她拿了你的项链。想来应该又激发了不少次保命法阵。”   如同证明他所说的话似的,沈秋茗那边还真及时冒出了一道蓝色光芒,将她紧紧保护在其中。不过比起瑠歌使用的时候,光芒已然黯淡了不少。   瑠歌迟疑了一下,最终道:“哥哥,你要不要去救一下她?把她救上来的话,项链也就一起上来了,想必兽群不会如此暴动,其他人也能减轻不少负担。”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过轻描淡写。若是沈雁月救了沈秋茗,后续的门阀帝室之斗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恐怕连沈雁月都不能轻易脱身。   沈雁月不能入局。   正当两人围观峡谷内状况的时候,石柱上又出现了异变。空中乍然闪烁出了一道银光,一个女人蓦地使用瞬移出现,她的发丝如白银般闪耀,眼瞳如最纯粹的血玛瑙。   她甫一出现,瑠歌便移不开眼眸了。   “沈雁月,那是——”   沈雁月按下瑠歌差点就要伸出去暴露的手臂,灰绿色的双眸极快地划过一丝讶异。   “那位姐姐好漂亮。沈雁月,她也是四大家族的混血种么?她看起来好强大。”   沈雁月没有出声。   紧随在女子身后出现的,是先前为他徒弟赔个不是的灰衣人。女人无论走到哪儿,灰衣人都紧跟其上,并时不时过上几招。   他的身脚似乎不敌女子,不过缠斗的功法倒是厉害得很,女子无法抽开身,好像也不想重伤他。   瑠歌还想问问有关女子的消息,却见沈雁月竟是直接转身靠在了岩石后,完全不关注场内状况了。   见他似乎在沉思什么,瑠歌便也不去打扰。她偶尔偷瞄上女人几眼,又看看沈雁月。   沈雁月心中烦闷。   他很少有这种心情出现。   伊维特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他八九不离十地可以猜到,若是瑠歌不在还好,偏偏瑠歌也在这里。   他要怎么开口告诉她事实?   沈雁月想不出好方法,唯有把局面搅得更复杂一些,大抵才有可能突破。   若他也进行了干预,那样伊维特才能不得不重新考虑局面。   希望她不是铁了心。   “你在这里等我,别出去,我马上回来。”   少年的身影在空中匆忙闪过,立刻又在石柱边冒出来,加入了灰衣人与女子的缠斗。少年的身法鬼魅,出其不意地拉住女子的手臂后,他立刻隔开了灰衣人的追击,随后消失在茫茫兽海中。   他的出现猝不及防,灰衣人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少年与女子暂时瞬移到了一个隐蔽的区域。   “伊维特!你在这里做什么!”滚滚狂风中,沈雁月厉声询问。   “哈,好久不见,小雁月。你还真在这里啊。”银发女人眯眼,“你不用管我,直接出去吧,这里的局面我会处理。”   “你想怎么处理?”沈雁月不免反问道,“你没有进场的权利,就算你处理了兽王,出去之后又要如何自处?这次你能逃出来,下次逃出来又需要多久?”   “谁说我要处理黑麟王了?”伊维特撩了撩耳边的鬓发,“我的目标只有一个。”   说罢,她看向仍在兽潮中翻滚、伤痕累累却始终没有死去的沈秋茗。   “她?”沈雁月沉声,“她不值得你这样做。”   “那谁值得呢?母亲吗?”伊维特微微一笑,“能在这时候见你一面我已经心情很好了,快走吧,除非你想跟我打一架。”   她的话音刚落,沈雁月沉默了几秒,居然还真攻了上去!   “有个人,我想你也该见一见。”   “哦,什么人?沈秋茗说你带了人回来,这倒是稀奇。”伊维特一边抵挡着少年的攻势一边笑道,“能让你带回来,看来你是很喜欢了。小雁月,你想和她在一起一辈子吗?你的血脉与我们的几乎一样霸道,太娇弱的可能并不长远。不过若是你看中的……我想你总有办法。抱歉,我没有办法参加你们的庆典,不过我祝福你们。你的眼光,我相信。”   沈雁月:“……”   “她有一头橙金色的卷发,和翡翠色的眼睛。”沈雁月打算近身触碰伊维特带她瞬移去瑠歌身边,他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般想要说出些什么。   “那是你的孩子,梅尔维尔的……女儿。”   伊维特怔住了。   她停下了手中的攻击,使用血瞳顺着沈雁月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一位少女小心地躲在岩石背后,目光不断搜寻着周遭的情况。   她容貌娇嫩,稚气未脱,有一副十分明媚天真的长相。   “倒是像足了她爹,一点也不像我。”伊维特微微牵起唇角,“已经这么大了啊,我也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她随后又说了一些感慨的话语,那些话语淹没在呼啸的砂砾中。她趁沈雁月为她话语愣怔的瞬间划开自己的胳膊,用溅出的鲜血为他下了一道禁制。   少年猛地回头,眸光犀利,“你的战斗风格变了。”   “谁会永远一尘不变呢?这是禁言咒,不用紧张,小雁月,过几天就会自动解开。我只是要求你现在不要告诉她,我是她的母亲。”伊维特目光柔和,仿佛在这一刻有了一种真正看开又洒脱的感觉。   “当然,今天过后,我想你永远也开不了这个口。”   施完禁言咒后,她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强制性地塞到了沈雁月的手中,“还好你在,这是我的源血,交给你了。你想怎么使用都可以。瑠歌那孩子,日后需要你多关照了。”   沈雁月不愿接受。   伊维特转了转指尖的玻璃瓶,没有再强塞了。   “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甚至没想过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嘱咐的话语。那孩子很可爱,只是我不配成为她的母亲,甚至也给你上了一道枷锁,我很抱歉。等到她成年,你便不必护着她了。”   “来,小雁月,再和我过几招吧,我再指点你一次。”   禁言咒无法影响行动,沈雁月招招凌厉,他是真的想要胜过伊维特,让她冷静下来重新思考。   “现在谁也不知道你消失了,你可以借此机会离开东陆!我有办法送你回到西陆,你不必拘于沈家。”   “西陆又有什么呢,希帕提娅氏族啊,在西陆那边暗无天日。说白了,我们这个血统哪里也容纳不下,哪里都人追人打。”   “我累了,目光也短浅了,我只想解决眼前的恩仇。”说罢,她的身影分散成无数个虚影,对沈雁月进行了密不透风的暴击!   她的拳头力量大可撼动土地,然而招式的变化又极富女子的柔韧灵巧性。   “你的战技进步很快,甚至无可挑剔。不过,太过逞强终究会对身体造成隐患,哪怕你是纯血种。”她招招对着沈雁月的后背打,似乎知道不久之前这里受过伤。   少年比起离开沈家的时候,已经变得强大了许多。在伊维特逐渐虚弱的情况下,她对付起他来有些吃力,但血脉上还是占了优势。   最后一招双方使用血气对抗的招数中,伊维特颇为吃惊,但更多的是了然,“你的血脉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这是全新的血脉,意味着新的氏族即将崛起。   女人的唇角泄出一丝笑意。   这是她执意要救的孩子。   没想到救下那天脏兮兮瘦骨嶙峋的男孩,有一天竟然会成长至这种地步。   她很少笑,今天似乎把一生的笑都释放了出来。   沈家的尔虞我诈改变了伊维特,她纯粹的战技变得不那么干净。血气释放的时候,她同样释放了一种暂时禁锢血脉的药物,令沈雁月动弹不得。   她将源血好好放在了沈雁月的掌心中。   “伊维特!”见武力不够,沈雁月喝住她道,“她被元老院养大,尚不知道梅尔维尔是她的父亲!谁都想要杀她,难道你不该自己护她么!”   “血族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伊维特偏过头,“当年我救你,不过觉得你是我的一个机会。至于她吗……”   她再次看向岩石背后的少女,轻声道:“在我心里,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你护不护愿不愿意,其实都无所谓。不过按照你的性格,既然收了源血就一定会做到。小雁月,永远别让你的性格成为别人利用的缺口啊。”   言毕,女人一个瞬移,投入了狂涌的兽潮之中。 第91章   烟花至多可以绚烂到什么程度。   瑠歌在高婺城中见过几次烟花,不过都没有眼前的烟花绚丽。   她不清楚沈雁月消失到了哪里,只知道先前那位漂亮的女子不知从哪突然出现,随后一把揪起了兜帽人,又一把银刀刺透了沈秋茗的心脏。   瑠歌在那一瞬间捂住了嘴唇,生怕泄出一丝声音。   太干净利落了。   银发女子站在兽群之中,手中揪着沈秋茗残破的衣领,一柄长刀下去,就那样穿透了她的心脏。   没有半点话语、也没有半刻停顿。   未没入胸腔的长刀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而没入胸口的长刀滴滴答答地鲜血流个不停。   衣不蔽体的沈秋茗在兽群中本就是苦苦挣扎,靠着血脉中极强的愈合能力才勉强存活。这一剑刺出,银光将她穿了个透彻,再也没了声息。   由于沈秋茗处于兽群的中间地带,因此其他修士并没有注意到银发女子的举动。她在穿透沈秋茗的胸腔之时抬头望了眼瑠歌,深邃的血瞳与瑠歌对视了几秒。   随后,她快步瞬移到外围的修士边,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帮助他们脱离兽群的包围。   躲在岩石后的瑠歌不知何时已经暴露了半个身体,她移不开眼眸。   女子美丽且强大,每一刀都斩得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她倾慕这样强大的能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问沈雁月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修士被疏散得差不多后,女子骤然出现在瑠歌身边,吓了她一跳。   “您您您……您好,我不是有意偷看……您真是太厉害了!”瑠歌既有被抓包的尴尬感,又忍不住打量近在咫尺的女子。   “离开这里吧,我要进行清理了。”女子冷淡道。   “嗯好,”瑠歌连忙点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或者搭把手的吗?”   “你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瑠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不过听罢还是立刻瞬移到了一个更加安全的区域。她心中惊疑不定: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可以一个人对付黑麟王?   混血种居然这么强大?   还未等她想明白,不远处的峡谷中骤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光芒!   那种光芒裹挟着可怖的威压,横扫周遭一切生灵,连黑麟王都在这种光芒下怒吼不止,想要蹬蹄离开!   这是——   光芒大盛,瑠歌用双手捂住眼眸,从手指缝中偷偷观察情况。连她的血脉在这种白光的映照下都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制感与危机感。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血瞳无法使用,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野兽咆哮、血液上涌,一切混乱地好像盘古开天辟地,连山谷都动荡不止。   这能力……未免太过强大了!   瑠歌到最后唯有死死抓住身前的岩石,才能勉强不被力量震荡而开。   不知山崩地裂的光芒持续了多久,待到光线缓缓散去,瑠歌稍微看清了一点眼前的景象。   黑麟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下,独自一人面对上千野兽的女子正从空中轻飘飘地落下。   这种下落的状态很奇怪,正常人的下坠应该是急速的,然而女人下坠的过程如同羽毛轻盈地飞舞般,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重量。   她看起来那样缥缈,像是若有似无的雾气,却能爆发出独一无二的强大能量。   瑠歌望向她,女人也望向瑠歌,唇角扯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瑠歌急速瞬移过去。   这种法术,她原先以为是极为庞大的法术,然而在这一刻她忽而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法术,分明是自我献祭为前提的自爆!   那女人,竟是想要用自爆的力量来拯救所有修士!   她究竟是谁?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瑠歌瞬移到空中,想要怀抱住女人的躯体。她的指尖才刚刚触碰到女人的衣摆,女人便如冰晶般,化为齑粉破碎了。   就像一簇绝美的冰晶烟花,以生命为代价在血海中飘摇绽放。   瑠歌:“……”   她立刻血脉传音给沈雁月,同时描述了一遍眼前的状况。   沈雁月久久没有回音。   瑠歌回味般地摸了摸掌心,仿佛还有一丝女子柔软的错觉。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冰晶完全消散,这才有了心思打量山谷中的战场。   映入眼帘的,是河流般的血液。   所有的野兽几乎都在一瞬间被极强的血气侵夺了生机,变为了一头头尸体。   这就是猎人血脉的强大之处。   瑠歌落到了黑麟王的尸体上,她知道黑麟王身上的宝贝很多,但不知道如何下手。   原本荒茫干燥的峡谷被黏腻腥臭的血液替代,这味道应该很重,不过对于血族来说,却也只是食物的香气。   她感觉不到恶心、可怕、反胃。   她本身,就是这样糟糕的存在。   银发女子自爆后没过多久,不少修士又陆陆续续赶回了过来,开始收割野兽身上的皮毛。   他们仿佛不记得两刻钟之前的生死搏斗,如今甚至有人吹了几口口哨。   人类、血族,无论是谁,总是以利益当先。   没有人在意银发女子的死。   甚至没有人在意沈秋茗的死。   瑠歌心情颇为沉重。   她不清楚该上哪儿去找沈雁月,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她便那么一屁股坐在了黑麟王的脑袋上,漫无目的地观察四周。   “瑠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率先御剑到黑麟王身边的是剑君,他温声道,“我带你离开吧。”   瑠歌抬起头。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可以拥有这头尸体么?你们这里不是有个词叫作占山为王,我先到这里的,这个可以算是我的吗?”   剑君露出了点儿为难的神色,“恐怕这头黑麟王要被沈家的人收走,毕竟刚刚猎杀此处野兽的乃是沈家人。”   “刚刚那是谁?”提到银发女子,瑠歌眼眸蓦地亮起来,“她好厉害啊。”   “那位是……百年前入驻沈家的纯血种,沈妄离。或许另一个名字你应该听到过,伊维特。”   瑠歌心脏骤然跳快了一瞬。   刚刚那位,就是沈雁月的师父吗?   怪不到沈雁月没有出现……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该有多难过?   瑠歌咬了咬下唇,“剑君,她究竟为什么要使用自爆?哪怕是场外救援,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萧断秋深深地望了一眼瑠歌。   “事关四大家族与帝室,这场比赛已经被中断了。我先带你出去吧,我们出去再说,沈雁月呢?”   “啊,他还在其他地方猎杀野兽。”瑠歌笑笑,打了个囫囵,“那就劳烦剑君带我出场,我会自行联系他的。”   “好。”他伸出了手。   瑠歌跳上萧断秋的剑,望着尸横遍野的峡谷,她觉得这里简直比地狱还要更加使人噩梦。   “其实,你们不是想要在这里种树么。”她突然道,“如果尸体处理不完,可以直接用土掩埋这里吧,然后再种下种子。”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剑君颇为诧异。   “这样太难看了,如果一直那么下去,这里的地貌恐怕会更为糟糕吧……不如现在就处理掉。”瑠歌喃喃道。   她想,烟花盛开又凋零的地方,决不能是这种尸山血海。   应该绿树成荫,清风拂过。   ……   三日后。   天演赛第二场比赛意外中断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瑠歌这几天在大量消息的轰炸下也了解了一定的情况。   伊维特斩杀沈秋茗,这件事似乎只有几个人知道。除了她亲眼见证外,剩下的人似乎是心照不宣地猜到的。对外,沈秋茗是被野兽围攻战死,伊维特看到求救信号后独自一人拯救了四大门阀。这一桩桩事使得沈家名声好了不少,可真正有没有好处,唯有沈家自己冷暖自知。   她想去询问沈雁月,可惜沈雁月已经几天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   虽然他就在不远的地方。   月色下,少年独自躺在房顶上。宕炉城的房顶不比高婺城,不是那种斜坡的瓦顶,而是砖石砌成的平顶。躺起来没多大意思,不过可以让人心神宁静。   他的身边既没有酒,也没有让人醉生梦死的东西。他这人素来清醒,哪怕有重大事件发生,依旧不会迷醉自己的神智。   他想:若是他没有告诉伊维特关于瑠歌的消息,恐怕那一滴源血也能给伊维特一线生机。而她知道了‘瑠歌’这个存在后,毫不犹豫地把源血给了他,放弃了活命机会。   她在一瞬间就分析出了利弊。   伊维特自爆后,沈家内部大乱。她似乎通过本命牌吸收了不少修士们的修为与精血,所以才能在赤目谷中爆发出这样强大的能量。   至于本命牌被动过手脚的修士们,平时都在与奉君对立的阵营中。她这一自爆,虽然折了不少精锐修士的性命,不过却使奉君继承人的地位更加稳固。可以说,原本那些对奉君抱有疑问的人都被伊维特一波带走了。   奉君待她那样好,她从来没有回报过什么。终于在这一刻,用生命做了了结。   伊维特不喜欢欠人的。   他去沈家探查过状况,伊维特的母亲面如死灰,旁系几乎都被清了个干净,等同于灭户。而奉君虽然忙得脚不沾地,空下来时,眉眼间总是无比沉痛寂寥。   他想,奉君是真的喜欢他那位师父,还特别上了心的。   只可惜是他师父。   帝室那边,由于伊维特打乱了帝室的计划,帝室哪怕有雷霆之怒,却唯有干吃哑巴亏。无他,毕竟烈王是打着叛乱的旗号,真要说起来,沈家还立了大功。   伊维特的自爆不仅除去了仇人,更使沈家地位稳固,帝室无可挑剔,还得赠下不少赏赐。   沈雁月忽的笑了。   他想他这位师父可真是懒。   不知道危机过后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便干脆把一切都交给了他。   不过,他大概理解伊维特的意思。   她的血脉太过招摇,若是由她带着瑠歌,总有一天她们会被元老院发现。   倒不如一开始就由她的死做终结,那么瑠歌的身份始终干净到可以让元老院放心。   只是……   如她所说,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对着那双翡翠色的眼眸开口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奉君这个人,从小就喜欢伊维特,两人定了亲,伊维特无论是悔婚、怀孕,他都没有生过气,反而帮着伊维特说话,处处护着她。   对于伊维特,他始终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完美,所以伊维特才不喜欢他”。   他对伊维特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地付出,包括这次来观看天演赛,也是在他的说服下,家主才同意的。   所以伊维特才会这样报答他。 第92章   第二场比赛由于赤目谷出现了异常,不少能力稍弱的修士们选择退出了比赛。加上沈奉君广招修士清理赛场,光是上千野兽的尸体,修士们便能大赚一笔。   瑠歌这几日将宕炉城逛了个遍,姬问蝶不见踪影,剑君代表萧家处理门阀事务。至于沈雁月,瑠歌压根不敢打扰他。   毕竟,失去师父这种事情……沈雁月表现得冷淡,瑠歌拿捏不准分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   天演赛出现了这样的异常,经过门阀的清理与补救后,第三场比赛很快又开始了,似乎是想掩盖掉这场风波。许是主办方担心再次发生意外,第三场比赛内容简单了不少,主要是用来筛选人次。修士们被派到北方的雪山上去采摘珍贵的药草,山上雪怪等奇闻异事不少,加上环境险恶,瑠歌变得寡言少语起来。   除非危险情况,她不太愿意依赖沈雁月了。一路上遭遇野兽等,瑠歌都尽力想办法自己解决。   途中听说帝室又出现了什么变故,她没有询问具体情况,一味专注地打磨血脉。   初生源血,唯有不断激发、磨砺、沉淀,源血方能逐步变得强大。   令人呼吸困难的雪山对于瑠歌来说简直小菜一碟,这里的温度比起女巫城堡简直像初春一样温暖。不少东陆修士看着她行动自如都瞠目结舌,惭愧万分。   她在山上本想捕猎一只雪狐给沈雁月做个好看的披肩,没想到沈雁月却说这种小生物报复心极强,若是打了或许整个雪狐家族都会倾巢而出。   瑠歌便就此作罢。   她不知道怎么哄沈雁月开心。   她甚至觉得,每当沈雁月看见她的时候,对方好像更加不想说话了。   采摘到了必要的草药,他们进入了第四场比赛。第四场比赛的场地为有毒的沼泽区域,需要使用雪山上的药草方能解毒。进入第四场的修士已经很少了,大约唯有百人多。   赶路了几天后瑠歌发现,他们所到的沼泽地其实就是沈雁月让黑人血族们来采摘药草的地方。沼泽地腐生植物极多,不知对方是否采到了足够的炼骨草。   比赛要求修士们需要斩杀足够多的水怪。无论水蛇、食人鱼等皆可。然而沼泽地极为棘手,稍有大意便会失去生命。这片地区沼泽与湖水相连,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此。尤其在深夜,不知不觉中修士便会被沼泽吞噬。   沈雁月进入沼泽地后先是用手敲了敲四周的树木,随后直接伐了一棵足够粗壮的巨木。他在巨木倒下后用刀和锤子削削打打,一个简易还会漏水的独木舟就完成了。   瑠歌与他一前一后,他在后用木浆滑动小舟,瑠歌在前捧着两个碗,不时将渗入舟内的湖水舀出去。   她维持舀水的状态大概有半天多,最后双臂酸软到不想抬起来。   实在太累了。   沈雁月却告诉她,生活在这片地区的人们每天都是这么出行的。   有时两人划至狭窄的水道,沈雁月便会放下划桨的双手,让独木舟如腐木一般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他教瑠歌怎么制作诱惑食人鱼的钓饵,普通木杆不行,食人鱼会一口咬断,必须是某种坚硬材质制作的钓竿,上面拥有密密麻麻的小刺,可以倒钩住食人鱼的口腔。   当然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瑠歌只需在水中放上那么一滴血,所有食人鱼都会迅速蜂拥而来!   可惜那样太过危险,血族不会游泳,遇水即沉,瑠歌尚且不会应付那样狂乱的场面。   考虑到瑠歌的状况,两人放着钓饵百无聊赖地随风漂流,静静地等着食人鱼上钩,随后一刀刺穿。   动作机械而反复。   林风静静地穿过,不含腐生植物的气息,反而别有一种神秘的味道。这种味道好似来自于沼泽边缘一些紫色的花朵,然而凑近时,却又闻不见了。   许是周遭太过安静,猎杀了不少食人鱼后,瑠歌蓦地开口了。   “你师父的事情,我很抱歉……”她静静说道,“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少年坐在船头,身体半搭在独木舟边,配合这种沼泽灰暗的氛围,加上紫色花朵的点缀,他不说的话时候便如一副阴沉昳丽的油画,使得背景看起来深沉且神秘。   沈雁月心道:啊,当然了,瑠歌认为他在为伊维特的事情伤心。   他不会为伊维特的事情感怀,血族多为寡淡的性格,万物终有一死,他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   区别在于如何死去,是否得偿所愿。   倒是身份这件事情,更让他难以说出口。   “你有想过……”沉默了许久,沈雁月终于开口了,“你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这种事吗?”   “亲生父母?”瑠歌倏然间想到了梅尔维尔亲王,她笑笑,“很少吧,小时候会有疑惑,长大了自然便明白了。”   “那个,”瑠歌小心翼翼道,“在你心里,伊维特是不是堪比你的母亲?我很抱歉提到这件事。等比赛结束后,我们再去宕炉城看看好不好?”   “……”沈雁月的脸看起来更为抑郁了,“不是,没有必要,不过确实可以去一次。”   可以带瑠歌去看看。   他手中把玩着那只小小的水晶瓶,心烦意乱,面对女孩子关怀的神色,他产生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恰逢此时,一条食人鱼在咬钩后顽强地跳出了水面。瑠歌猝不及防,被食人鱼的利齿擦破了皮——   血液顺着掌心流下,在水中氤氲出一朵暗色的花。   “不好!”瑠歌急忙站起身,对沈雁月招呼道,“你坐在那里别动,我可以……”她的话还没说完,水底隐隐传来沸腾的声音,几十条食人鱼势如破竹般越水而出,直往瑠歌的手臂扑咬!   瑠歌抽出怀中的长|枪,直接踏空,随后舞动枪口上方的长刀。她的刀法十分凌乱,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美感可言,就好像一个不会刀法的普通人在遇袭之后的慌乱反应。   “瑠歌,”沈雁月出声道,“左下七点钟方位,左上十一点钟方位,不要着急,你的眼睛要注意观察它们的动作轨迹。”   瑠歌闻言颇为更加紧张,她听话地将注意力放在了几十条一同进攻的食人鱼身上,不再去想该从何下刀。果不其然,一旦注意力凝聚后,她很轻易地能够分辨出每一条食人鱼的进攻轨道。   眼睛捕捉、大脑立刻进行分析,瑠歌根据脑中的排布下意识挥刀,食人鱼几乎在一瞬间被刀尖挑落在船,摔成了两瓣。   望着独木舟上食人鱼狰狞的尸体,瑠歌不禁倒退了几步。   这里血腥味极其厚重,恐怕之后会有源源不绝的食人鱼来访。   甚至……引来水怪。   血液逐渐蔓延,沈雁月却没有带瑠歌瞬移。他静静地靠在船边看着她动手,时不时在对方即将要招架不住的瞬间指点几句。   瑠歌原先慌乱的心,在幽静到只有水声和沈雁月稳如泰山的声线中,渐渐沉静了下来。   食人鱼的跳动轨迹很快在瑠歌的血瞳视野中变成了一条条杂乱又清晰的线团,而她所要做的,就是斩断线头的蹿动!   “呼……”   斩杀了不知多少条血盆大口的鱼后,瑠歌终于迎来了一次挑战。   ——一条巨大的、不知蛰伏了多少年的滑腻水蛇。   水蛇身形庞大,上面还有不少腥臭的淤泥。它的身躯长得令瑠歌看不见它的尾巴,甚至比船身高了不知几头,如同一座巍峨大山般堵在瑠歌的独木舟前。   瑠歌求助地朝沈雁月看了几眼。   “记住,你拿的是一把枪。”沈雁月提醒道,“你可以开枪,不仅仅是用刀。”   “……”瑠歌恍然回神过来,原先一直在用刀口斩杀食人鱼,她甚至忘记了她手中拿的是一把枪。   “抱歉,是我太不灵活了。”   她径自瞬移到水蛇身后,平正对准后立刻几枪发出。子弹没入躯体,水蛇在吃痛后很快扭动起蜿蜒盘旋的尾巴。在它的拍打翻滚下,河流中的水花激烈到甚至要将独木舟打翻。   独木舟应该是要被打翻的。   只可惜——沈雁月本人镇在这艘船上。   瑠歌甚至觉得沈雁月没有怎么发力,仅仅双手轻轻扶在船檐边,那巨大的水怪无论如何愤怒甩打都没有作用。   倒是制作独木舟的原材料——被掏空的树木率先承受不住两方力量的夹击,径自四分五裂了。   在树木裂开后,沈雁月脚尖一点,直接踏空,抽走了瑠歌手中的武器。瑠歌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他好像就是那么从上到下地一跃,拿枪口上的刀尖那么轻轻一划,水蛇便从中间裂了开来。   “看见没有,你下次可以将血气缠绕在刀尖上,随后再进行攻击。”   瑠歌:“……”她不想看见。   第四比赛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去,瑠歌途中采摘了不少炼骨草,希望以后遇见海地血族时能帮上些忙。结束后,天演赛的人数终于控制在了百人内,意味着决赛即将要开始了。   决赛在帝都附近举行,由东陆最厉害的阵法师依靠天然险要来布置赛场。这里的环境并不糟糕,甚至可以说是青山绿水,要在这样的风水宝地杀人,瑠歌感到不太理解。   ……虽然,在哪杀人都是杀人。   “东陆这边有一个说法,”比赛开始前,沈雁月血脉传音道,“在东陆,风水过盛的地方会天降灾祸。因为地灵人杰,上天看了嫉妒,因此在千百年间总会发生血流成河的灾难。”   “我脚下站的地方就是吗?”   “是的,都城发生过数次等同于灭城的灾难,地动、瘟疫、屠城。后来帝室开了窍,干脆将天演赛设置在附近——血煞破坏了完美的风水,此地的灵气不那么‘满溢’,天降灾祸便也消失了。”   “这个方法真的有效?”瑠歌感到怀疑。   “至少姬家在位的千年间,不曾发生祸事。”   “那很奇怪,”瑠歌依旧不解,“灵气过盛,多派点修士吸收修炼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   “你可以把它当作东陆的风水玄学。”   瑠歌慢吞吞地“唔”了一声。   帝室与四阀说了开场致辞、见了百名修士后,比赛正式开始了。这场比赛的内容瑠歌早已知晓,只是由于沈雁月的威慑在,并没有人主动攻击他们。   途中倒是有人想把她和沈雁月分开,不过血族的速度到底和人类不一样,就算离得再远,一个瞬移又可以立马折回。   修士们万法无用,也有想要和沈雁月单挑的修士前来挑衅,都以失败告终。   大抵是考虑到瑠歌,沈雁月没有把那些人杀死。他只拿了他们身上的铭牌,并用瞬移将他们从场地边缘丢出去,这样同样可以得分。   不过,普通修士的体力是不够来回把人丢出去除名的。   这样几来几回,瑠歌与沈雁月没有遇到什么势均力敌的对手。瑠歌不是第一次体会狐假虎威的感觉,不过这么横行霸道地走在赛场上还是头一回。   就好像一个明晃晃地靶子,正大光明地对着别人说:来打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太过嚣张,或者用东陆的话来说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瑠歌在研究东陆法师布置的阵法时,一不小心,居然跌进了庞大的迷阵之中。 第93章   瑠歌跌进迷阵实属意外。   她研究天演赛的阵法是为了深入了解防御阵法的独特构造,没想到这个阵法会主动抓人,将她整个人吸引了进去。   意外发生得太快,她跌落进去的时候只来得及传音了一句“沈雁月”,便被阵法切断了联系,无法与外界沟通了。   这倒是独特。   要知道他们血族的血脉传音几乎是百无禁忌,能隔绝这个,说明阵法内藏有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独特空间。   帝都附近为什么要设置这个独立空间,是否与沈雁月说的气运有关?而天演赛的防御阵法与独立空间联合,是否中间有什么阴谋?   瑠歌慢吞吞地起身,翡翠色的双眸环顾四周。   平心而论,若不是血脉传音被断绝,她几乎分辨不出这是一个内部空间。无他,这里的景色与外界并无二致,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山明水秀。   瑠歌缓缓走着,像之前一样小心地迈着步伐。   越过盘绕的山坡与山头,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迷雾氤氲的巨大峡谷,空气一下子变得潮湿阴冷起来,味道也颇为古怪。   瑠歌看了看身后,又瞧了瞧身前,异样只出现在这里,她进入迷雾往前走了一点。   约莫走了五六步,便到了山崖的尽头。但见一座长不见底的桥梁连接了悬崖两旁的山头,瑠歌伸出脚尖踩了踩身前摇晃的锁链桥,这座桥虽然晃荡但却意外的牢固,只是略有破损而已。   不过有没有桥对她来说无所谓,毕竟血族天生可以使用踏空。   她像往常一样轻轻一跃踩在空中,原本跃跃欲试的脸庞倏地僵硬了。   ——她无法使用踏空。   无法瞬移、无法踏空,这意味着所有血族的技能都在这个空间里无法施展,她几乎成为了一个普通人。是谁特意针对血族,还是说这个阵法本身就是血族结合东陆的阵法所创?   瑠歌望着眼前的吊桥,又看看身后不见踪影的青山绿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继续向前走去。   吊桥晃荡得厉害,不过她的身体平衡在雪山之巅的天堑多有训练。虽然走在上面木头嘎吱作响,老化的锁链也会发出刺耳的呻|吟,然而瑠歌更好奇峡谷下面究竟隐藏了什么。   迷雾重重,血瞳看不清大概,峡谷下方好像是一片死寂,又好像是阵法的尽头。   毕竟,有谁为了破阵会选择跳入深不见底的峡谷呢?   瑠歌的步伐更加谨慎了一些,她不怕行走在虚空中,血族的天赋让她足以适应这种状况。   峡谷很长,瑠歌走了一段时间仍不见尽头。匪夷所思的是,吊桥两边的锁链从对面传来了阵阵波动,就好像对面也有什么人正从桥上过来。   瑠歌悄然抽出了绑在腿边的匕首。   滚滚迷雾与不见尽头的吊桥之中,银光蓦地一闪,一切又重归寂静,就好像一朵浪花在海潮中跳得高了一些,又很快消失不见。   瑠歌的脚尖轻轻一点再一跃,轻盈地跳到了吊桥边的锁链之上。   诚然,想要在一根锁链上达到平衡非常困难。然而唯有站在这个角度,她才能在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战斗中抢占先机。   当对面的人破开她面前迷雾的刹那……   她瞬间便能一刀封喉!   瑠歌静静地等在锁链上,保持自己不动一丝一毫。对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瑠歌四肢暗暗蓄力。   出乎意料的是,过了没多久,脚步声居然消失了。   瑠歌努力想要分辨出点什么声音,全都一无所获。就在她准备跳下锁链继续往前走时,下一秒,她所站的位置突然连同整个吊桥一起崩坏,她瞬间直直地坠入了深渊之中!   由于行走于峡谷的正中间,她甚至没有石头、树木等物可以抓住。   瑠歌在震惊中不忘向砍断吊桥的人看去,可惜哪有什么她以为的人,吊桥上白茫茫一片,连鬼影都不见。   这吊桥,恐怕根本就无人!   ……   决赛赛场内不时传来修士们拼命厮打的声音,沈雁月使用瞬移躲过了约战。他在阵法外摸索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与瑠歌有关的踪迹。   十几分钟前他在另一边与修士单挑,只听瑠歌急急地唤了一声,便再无音讯。   他随后传音了几句,又瞬移到她失踪的大概区域查看,可惜踪迹全无。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凌乱的脚步,就好像瑠歌本人主动跟着消失一样。   这就麻烦了。   沈雁月的指尖捻住一枚悠悠落下的绿叶,瑠歌想要学习阵法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查看了防御阵法的几个枢纽处,没有收获,看来应该是意外。   嗒、嗒、嗒。   松软的土地被修士的软靴踩踏,沈雁月头也不回道,“我有要事要办,还请阁下回头为好。”   “沈雁月?你是伊维特的徒弟。”来人突兀地说,“我并无打扰你的意思,只想问问她的情况。”   沈雁月转过身,先前在赤目谷中与伊维特缠斗不休的灰衣人满脸颓败道:“她走得太突然了……我什么也来不及。”   “那次她出现亦是我回东陆后第一次见她,恐怕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消息。”   沈雁月心道,看来这位是伊维特的倾慕者。   不知深居简出的伊维特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事关她的血脉,还请你留步。”   沈雁月出乎意料地挑了挑眉。   知道这件事的人可不多。   “我没有恶意,”灰衣人摆手道,“当年她怀孕后需要血液,许多是我帮她暗中弄来。那孩子出生后,我再没有见过……”   “那不是你的血脉,你好奇什么。”沈雁月冷漠道,“当年沈家把她送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拦下?伊维特被囚禁的时候,我没听说有谁启程前往西陆寻找。”   “……”灰衣人无言以对,“是我能力不足。”   “你也想帮你的徒弟说亲么?”联想到剑君那边的态度,沈雁月嗤笑道,“可惜了,有人已经捷足登先了。另外,她长得可一点儿也不像伊维特。”   说罢,他继续寻找阵法的罅隙。   灰衣人静静跟在他身后,不出声,也不离开。   沈雁月觉得麻烦,干脆直截了当:“你在赤目谷中已经见过她了,现在她掉入了帝室设置的阵法中,不知阁下有何事要讲?还是说,阁下对帝室的阵法略知一二?”   “什么?”灰衣人眉尖蹙起,“你说她掉入了帝室的阵法?”   沈雁月颔首,“是,我们之间的感应被切断了。”   “那麻烦大了……”灰衣人开始原地踱步,喃喃自语道,“帝室为了躲避天降灾祸,不惜将自己的子嗣丢入里面……对了,她身上那条项链有问题,虽然已经被毁,不过你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你既然知道,那我们直接走吧。”沈雁月打断他,“敢问阁下,入口在哪?”   ……   雾气缭绕,不过这次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由鲜血蒸腾出的血气。   瑠歌在晕眩中睁眼,她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在急速坠落的眩晕中大脑产生了几秒的空白期。她感觉不到痛楚,不过同样站不起身体。   她尝试着转动手臂,可惜手臂仿佛被卸了似的,既没有触觉,也没有实感,好像在拒绝接收大脑的指令。   瑠歌稍稍挪了下脑袋。   血气氤氲中,她隐约瞧见自己的手臂上被奇怪的东西缠住了。周遭的血色给人一种温度很高的错觉,实际却冷得可怕。   她隐约觉得自己像是被冰块冻住了一样,只要轻轻一切,身体就会随着冰块的落下而四分五裂。   “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吗?”嘴巴尚未被封住,瑠歌索性喊了起来,“请问有谁可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鲜红色的水汽弥漫,有水珠滑落的细微声响,不闻人声。   瑠歌只好闭眸,尝试催动体内的血气。   哪怕血脉、天赋被封,她的血气却不会轻易背叛她。毕竟血气不动了,也意味着她的死期到来了。   ……   沈雁月在灰衣人的指示下将背靠在了一块石头上,假装休憩。   凉爽的清风拂面,树叶婆娑作响,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没过多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沈雁月的身体如同融入了石头一样,正不断消失。   待他完全被阵法吞噬之后,灰衣人想要凭借同样的办法进入阵法内部,没想到他装模作样地倚了半天,石头竟然没有半点动静。   “没这个道理啊?为什么我不行?”灰衣人挠挠脑袋,尝试了几次,依然失败。他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先把徒弟找来再想办法。   另一边,沈雁月进入阵法内部后,率先使用血脉传音联系瑠歌。   “瑠歌?你在这里么?”   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后,对面仿佛不太敢信似的很快传来了回音:“沈、沈雁月??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我来找你。”   “哥哥你太好了!你现在是不是看到和外面一样的山山水水?”瑠歌内心雀跃,却又感到惭愧。   沈雁月环顾四周,确认道:“是这样。”   “我跟你说啊,我刚才研究阵法突然就掉进来了,景色和你看到的一样。再往前走就不对了,会有很大的雾,还有一座吊桥……”瑠歌将自己掉下去的经历描述了一遍。   沈雁月思忖了一会儿,如今他和瑠歌处于同一地方,因此血脉传音没有被隔绝,唯独血族的天赋如同瑠歌所说的一般无法使用了。   他根据瑠歌说的位置不断往前走,边走的同时他不忘从储物戒指中取出绳索和方便攀岩的装备。   破开迷雾,沈雁月将绳索打结套在自己的身上。   少年一袭黑衣本就干练,动作起来更是有条不紊极为迅速,就在他准备顺着悬崖下降的刹那,迷雾中乍然一道白刃闪过,急急地冲着沈雁月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英国脱欧变化得太快,小组作业也变多了orz   这几天赶完了一个project,更新应该会稍微快一丢丢,抱歉啦各位!   读者“半夏沉烟”,灌溉营养液 25   读者“镜子啊镜子”,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离夜樱雪”,灌溉营养液 8   谢谢三位的营养液! 第94章   沈雁月就地翻滚跃过,随后抽出随身携带的弯刀,锋锐的刀光闪过,他在躲过第一道白刃的同时又抽刀挥开紧接而来的细密刀风!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血族与生俱来的天赋被困,想要使出血气尚且十分困难,这使沈雁月几乎只能被迫接受攻击,不能主动进攻。   迷雾重重,血瞳并不能穿透雾气。沈雁月边向前跑边闪身躲过攻击。没几十秒的时间,他便掠过桥身,吊桥的终点近在咫尺。   他在迅速移动,瑠歌的传音也几乎没有停止。几乎是她说话的同一时刻,桥中乍然间发出了浩大的断裂声响,犹如被人凭空劈裂一般。   桥断了!   再一次的。   沈雁月不慌不忙,他在先前挥开、躲避攻击的过程中,就已将绳索固定在桥头的锁链上,哪怕吊桥被断,他也能通过一瞬间锁链摇摆的力量抵达对岸。   少年在爆炸般的声响中轻巧地抵达对岸,抡起弯刀便朝身前躲藏在迷雾中的身影打去!   他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停顿,好像整个人就是门战斗艺术,呼吸间便有数刀以迅雷之势落下。   火花迸射,迷雾中的身影犹如谍影重重,沈雁月干脆闭上了眼,转而感受刀风的温度来回应攻击。   他在这场战斗中实在讨不了好。   血气滞涩,对面的修士却能够流畅自如地运用气海。更加诡异的是,对面的人似乎非常熟悉他的战斗套路,他的每一次攻击仿佛都被预测了。   沈雁月心念电转——他目前使用的战技多数是伊维特教给他的那套,那套战技伊维特总结了多年,主要针对门阀世家心法的弱点而创,既然对方了解的话……   那必定是非常了解伊维特、甚至是曾经观察过他战斗风格的人!   沈雁月灰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弯刀在他的掌中极快地转了一圈。下次再出刀时,沈雁月的刀风与先前截然不同,变得更加凌厉、招招取命!   这是他在无数战斗中通过经验反复淬炼出的一套战技,用外面的话来说有点儿“野路子”,然而在实战中,偏偏就是这种个人风格的“野路子”最好使用。   对面的长剑与沈雁月弯刀交锋时停滞了一瞬,似乎对这个角度攻来的刀风感到了疑惑。沈雁月压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连续几刀通过刁钻诡谲的角度重复击打,终于有血腥味从对面传了出来。   沈雁月舔了舔嘴唇。   东陆的修士与他战斗并无好处,哪怕他血族的血气无法使用,修士的血液依然可以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好像是受了伤的缘故,对面的剑风开始逐渐减少,转而变为远程攻击,希望能够诱导沈雁月往错误的方向攻击。   剑、刀、暗器的轨迹可以千变万化,但是源头却不会改变。沈雁月趁机破出迷雾,径自追了上去。   一出迷雾的边缘,他下一刻又栽入了新的迷雾中,就好像这是个连环迷宫。平心而论,沈雁月不喜欢这种障眼法,可不得不承认简单的障眼法在当下的情况中确实非常有效。   无法摩挲阵法、无法探知远处的情况,甚至连方向都有可能迷失。   他现在能做的唯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不停地走,直到发现点什么。   比如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可以抑制血族的能力、为什么熟悉伊维特的刀法。   沈雁月极快地走动,顺便试图催动源血。源血被抑制依稀是受了此间环境的影响,东陆的阵法应该对血族没有约束效果,除非……这里有西陆的血族过来加过点什么。   黑衣少年如同影子般飘忽不定地探查着,就在他再次触碰到一个迷雾的边界时,瑠歌那边出现了崭新的情况。   “沈雁月……”瑠歌虚弱地传音道,“我这边好像有几个人在讲话,他们在讲我听不懂的话,我照着发音给你念一遍。”   沈雁月眉间蹙起,大抵是性命攸关,瑠歌这次的传音出乎意料地流畅。大致内容是:他是个多余的‘闯入者’,需要更多的人来制服他。此地则是帝陵,为埋葬历代皇室的地方。   姬家血脉枝繁叶茂,饶是沈雁月也想不出帝室和血族能扯上什么关系。姬家与四大门阀不同,无疑是彻头彻尾的人类血统。   除非……   近几年门阀隐隐有盖过帝室的苗头,黑麟王暴动就是帝室想打压门阀的一个手段。唯一能与血族产生联系的,就是帝室不甘落于门阀,暗中联络上血族,希望能借长生不老的血脉进行融合。   这不是没有可能。   瑠歌作为新生血族,刚刚诞生了源血,对于那群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下手对象。同时,她是在天演赛中失踪——血族被杀后直接化为尘土,根本不见尸体,连让人追责的机会都难以拥有。   沈雁月神色越发凝重,被困在阵法之中他甚至无法联络波伊尔亲王。瑠歌那边的情况则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他们甚至不想要血脉融合的混血种,他们只想剥离瑠歌的源血直接缔造一个全新的血族!   那人是谁?生病的那位、又或是想要一争到底的王族……   沈雁月仍在思考对策,另一方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在他搜寻了一会儿阵眼无果后,越来越多不加掩饰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他,好似希望借此将他困住,作为备用的血族人选。   他已无路可逃。   这还真是麻烦啊。   他的战技或许能应对几个人,而在血气无法使用的情况下,这样圆形的包围圈连他也难以突破。   沈雁月在抽刀中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被逼进这样的状况了。   瑠歌那边的血脉传音已经断了,不知遭遇了什么,他必须分秒必争。   修士的包围圈不断缩小,沈雁月心中隐隐有两个争执的声音。一个吵道:救她有什么用,这次任务不过是顺水推舟还人情,这种突发状况不在他的预料内,本来就是她自己掉进去的!另一个甚至没有说话,只是脑海中有片段出现——女孩子用那双翡翠色的眼眸凝望着他的时候、撒娇般讨好他的时候。   更或者,是有些暧昧的夜晚。   万法无用中,沈雁月微微沉下身,一瞬间体内的源血突破桎梏燃烧起来!无数黑色的血气伴随着恐怖的尖叫肆虐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好像这根本不是宁心静气的帝陵,反倒是充满无数怨鬼尖叫的乱葬岗!   黑色的气息甫一出现,立刻有修士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惊怪的可怕事物。   “鬼、鬼,这里有恶鬼咿呀呀呀呀!”一位修士突然疯魔般的按住脑袋摇晃起来,连带着身边的修士都被他的叫声吓得颇为心悸。   “怎么了?哪里有鬼?”一些没有看到苗头的修士疑惑道,“这里不就一个血族?你应该吃了清心丸不会受雾气影响……”   清心丸?看来这些雾气只是幻象。   沈雁月的眼中一片寂静,他觉得脑中的声音很吵,那些修士更吵。鬼魅的黑暗中,他波澜不惊地用黑色血气悄无声息地放倒了一个又一个修士。那些修士无一不精神崩溃,甚至在看到身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疮口时认为自己遭到了诅咒。   “这是血族的诅咒?!不,他根本没有对我们说有这种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师兄,我身上好养好疼啊啊啊!”   于此同时,被困在峡谷底部的瑠歌心中逐渐开始不安起来。   刚才一个极有威压的人靠近她想要动作点什么,然而那个人又突然消失了。隐隐约约的,以血族的听力而言,她能听到远方断断续续的尖叫大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处于同一阵中还与她同一阵营的,恐怕只有沈雁月。   他究竟……做了什么。   血脉被桎梏的情况下,她连催动一点血气都觉得剧痛不已。就好像空气中有针对他们血族的毒素,稍稍一动便是万箭穿心般的剧痛。   可是上方的恐怖尖叫……却让她觉得沈雁月似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在来时的路上,她听波伊尔亲王给她讲解过有关于血脉天赋的事情。她没有天赋,但也从来没有见过沈雁月的天赋。甚至波伊尔亲王若有似无地暗示过她,没事不要去关注沈雁月的天赋。   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天赋能否正常使用。   她只知道现下若是强行催动源血,恐怕会对源血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甚至……会失去源血。   远处的尖叫渐渐平息消失,瑠歌觉得空气中都多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她瞄了瞄两岸,发现没有人监视她后,她屏住呼吸开始释放血气,希望可以割开困住她的“藤蔓”。   血液上涌,瑠歌只觉得心脏与小腹出犹如被刀刺穿般的疼。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若是她害的沈雁月出了什么事情的话……   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瑠歌在疼痛中竭尽全力地释放血气,终于,一丝金红色的血气悄悄冒出了她的指尖,惹得困住她的藤蔓瑟缩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瑠歌在指尖得空的瞬间立刻再次强行催动血气割断困住她脚踝的藤蔓!   疼痛仿佛烈焰灼烧般蔓延在她的躯体中,外界又冰冷四溢。每次她用血气割开一点藤蔓,立刻又有新的缠绕上来,就好像这些东西源源不断,她根本没有办法独自逃脱。   怎么办……现在沈雁月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她必须借机挣扎才行。   就在瑠歌即将被峡谷底端的冷气彻底冻僵时,天空蓦地黑了。   照道理说,身在深渊底部的瑠歌应该感觉不到“天黑”这种自然变化,然而她就是觉得,眼前蓦地黑了不少,连看清四周景象都变得无比困难。   伴随着天黑降临的,是几道身影。   其中三道身影穿着明亮的颜色,唯独一道身影漆黑无比,他好似通体都被黑色的雾气包裹着,完全看不清五官及人脸。   他好像本身就是一团飘荡的雾气,又好像是凌乱的线条。   瑠歌一眼就清楚了。   那黑漆漆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就是沈雁月了!   哪怕血族的技能被桎梏,她依旧能够体会到空气的变化。   天色暗下来的瞬间,整个阵法都好似被铺天盖地的“不详”、“诅咒”等这种气息笼罩了。   这种气息无比强大霸道,甚至连阵法隐隐有承受不住如此力量的趋势。   这就是沈雁月的力量……   这就是沈雁月的天赋。   瑠歌本该感到高兴的瞬间,却似乎失了声,无法说出话语了。 第95章   千万张扭曲的黑色人脸不断在雾气中闪现又消失,仿佛沈雁月本身就是诅咒的源头。   瑠歌的目光落在弥漫上空的雾气中,她的双眸放空,眼前浮光掠影般闪过了一些画面。   之前在船上,她偶尔有猜过沈雁月的天赋。   虽然血族的天赋多为秘密,不过历史上也有几场大名鼎鼎的战役。那些战役让战斗出色的贵族们大放光彩,也让血脉低微得以幸存的血族们有了自身的骄傲。   河流山川、风雨雷电,自然界的一切都可以为血族所用,只看血族有没有能力驯服自然。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类极为特殊的天赋,那就是精神方面的天赋。   获取这类的天赋需要极其过人的意志,不过据说血族史上似乎除了远古已经陨灭的血族外,没有任何血族成功过。   此时此刻,峡谷上方的力量那样令人窒息绝望,冰冷的死亡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浓郁的恶意。   就好像里面的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在渴求大面积的死亡、渴求无数新鲜的尸体。   瑠歌指尖微动。   峡谷内的冷气越发冰冷,恍若感知到上方情况不对,奋力使用寒意来抵抗雾气的接近。   瑠歌身体上的疼痛在雾气出现的刹那,一切被压制得烟消云散。她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好像身边的一切都被放空、放缓了。   因为神经被麻痹,感知不到痛楚,她不断催动的血气骤然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令她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脱离了藤蔓的怀抱。   藤蔓松手的刹那,她从储物戒指中顺手扔下一块木板用来踩脚,从而轻盈一跳跃上了峡谷边突出的岩石上。   瑠歌攀上了岩石一角后飞快地藏进了能够遮盖她身躯的阴影地,与此同时,她唰地调整了枪的位置,把枪抱在了怀里。   脱离了雾气的攻击范围,她的四肢百骸都在一抽一抽地痛,如同在控诉她,方才的动作有多么离谱。   那好像是弯曲到了一种人类身体不可能自然达到的角度,好在血族的恢复能力已经发挥作用。   瑠歌一声不吭地咬住嘴唇,目光望向上方。   雾气扫荡的范围越来越来大,随着范围的扩大,那甚至不能被称之为“雾气”,而是一个个灰暗阴郁的灵魂,足以吞噬一切。   沈雁月的敌人在减少的同时又在增多,敌军源源不绝,瑠歌唯一能帮忙的就是不被对方的人捉住。   漆黑的人脸涤荡而开,死死缠绕住新加入战场的东国人。原先不堪一击的守陵人似乎换成了更加厉害的对手,对付那些人脸不仅有抵抗之力,甚至还能让人脸发出痛苦刺耳的尖叫!   战场中的沈雁月看起来有些奇怪,他虽然与东国人势均力敌,然而他的招式轨迹却略微凌乱,不再像方才那样招招致命、条理清晰。   瑠歌躲在石块背后,微微侧过身用余光瞄上方的情况。她几乎只能瞄见那群人的脚跟,不过那也够了——她发现沈雁月的情况不太好,一大群穿着黄色衣袍的人包围了沈雁月,并且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说着祷词一样的语句。   心中的不安感逐渐扩大,瑠歌的脑袋又朝石头外扭了一点,她看见几十个光头围绕住了沈雁月,而沈雁月的那些雾气正在群魔乱舞地嘶吼着,如同遭受到了致命攻击。   瑠歌指尖捏得发白,一瞬间心简直吊到了喉咙口——她到底该不该出声引开那些光头的注意?   她是该信任沈雁月能够应对眼前的状况、还是……   战斗的变化只在瞬息之间,瑠歌甚至不敢使用血脉传音。她深呼吸几口,更加抱紧了怀中的长|枪。   倒数三秒后,瑠歌直接用枪的准星瞄准了那些光头的背影。   砰!   一枪发出,她敏捷地重新躲在石块后。拉动机关排除弹壳后,瑠歌再次转身用枪口瞄准了那些土黄色的后背。   又是一枪发出,这一枪过后她没有半点犹豫,微微移动枪口,扳机连续扣下。   金属弹壳一个接着一个弹出,几秒之间,瑠歌竟然解决了四名僧人!沈雁月的包围圈蓦地出现了一个突破口,他以雾气作为保护罩,立刻冲向瑠歌的方向。   像是一道流星划过,裹挟着大量的烟尘,瑠歌眼前被黑暗所覆盖,再有画面时,她已被沈雁月揽住了腰,如同飞翔般在峡谷中疾行。   雾气托着他们行走,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御剑,又好像自己凭空长出了翅膀。瑠歌敏锐地发觉,贴在她上方的沈雁月气息不稳,连眼瞳都微微被染黑了。   这些人脸……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逃离的同时,后面又有光头追来,底下的触手倒是因为害怕没有再攻击了。瑠歌抬头瞧了瞧上方的沈雁月,灵机一动地想要翻个身继续拿枪来瞄准追击的光头,但她却被沈雁月摁住了头。   “不要乱动。”   “……我可以的!”   少年的语气森凉如魇,尤带着恶意般的鬼气,他以这种口吻说话,若在以前,瑠歌肯定会被唬住,可她偏偏不怎么怕他。   “现在把他们全部解决,追兵会很难找到我们。”   “设阵之人对阵法有天然的感应,我们到哪都是移动的靶子。”   “可是这里不是帝室的陵墓吗?不可能陵墓内部也有阵法吧,那对先人也太不敬了!”   “这里是‘帝陵’不错,可惜早已挪作他用,不然他们要捉你做什么?在棺材旁边作阵,反倒还能保护陵墓。”   瑠歌瞬间想不出反驳的话语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瑠歌干脆伸手按住了沈雁月冰冷的大臂。眼下,她是被沈雁月捞着腰抱住在空中疾行的,若要翻身,她需要先有一个固定点,再慢慢地翻过来。   帝陵内部帝室复杂,不时出现了大型地宫入口。瑠歌也不管沈雁月怎么按住她、怎么七弯八拐,她偏偏拽住了他的手臂,尝试着一点一点地翻过来。   女孩子并不重,她在翻身的时候身体蹭到了沈雁月的手臂,她那么轻巧地一翻,人便从俯视地面变成了仰视沈雁月的下巴。   若不是紧急情况,这个动作可以称得上暧昧,不过现在瑠歌无暇分心。她挪了挪另一只手上的长|枪,将枪管架在了沈雁月的肩膀上,随后开始调整准星。   “七点钟方向有一个秃子靠近,沈雁月,你等会儿稍微往左边点儿。”   少女毛茸茸的发丝蹭在沈雁月的脸颊边,还有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喉结边,沈雁月抿了抿唇,不再多言,逃离的速度明显放慢了。   太快的速度对于新手来说不太友好,这个速度,刚好够瑠歌瞄准僧人的位置,从而一击毙命!   一枪又一枪,幽静的峡谷中不断传来子弹中炸|药爆裂的声音。瑠歌在这种情况下连续作战显得有些艰难,毕竟有时候一不小心,枪壳就会弹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耳边呼啸的风声变大,这些声音几乎盖过了黑雾的声音,也盖过了追兵们的声音。距离拉开后,沈雁月明显变得轻松了不少,不再像刚才那样几乎要失去控制了。   他的双臂依旧搂着少女的腰,少女腰肢纤细,胸脯紧紧地贴着他,他甚至不用低头,就能用余光看见少女专注的神色与柔软的脸颊。   连续有僧人在枪声中倒下,不过奇袭过后,剩下的僧人长了心眼,不少拿出了抵御子弹的法器来充当盾牌。这种情况下,瑠歌只好一枪枪不断,希望能借强大的冲击力掀翻僧人手中的法器。   攻击中,瑠歌不忘一心二用地问道:“哥哥,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念咒语?”   “这些僧人是神职人员,对我的天赋有压制效果。血族无论碰上什么神职人员都会被削弱战力,只是血脉强大让我们天生受到的效果非常微弱。”   他这下有点摸准瑠歌的习惯了——顺她意、心情好的时候她喊他哥哥,不顺她意或者不耐烦的时候就喊他沈雁月。   不过瑠歌的声音一向轻柔温和,不管怎么喊,都很难让人分辨出里面的意义。   持续的枪声过后,瑠歌的枪膛中已经没有了子弹,她无法单手拿枪单手装子弹,只好不太过瘾地又翻了回去。   追击他们的僧人已经寥寥无几。   风与枪的交织声中,沈雁月带着瑠歌进入了帝陵深处。他不清楚大小墓穴的主人是谁,目前他们逃离的方向都是以他对阵法的了解在推断阵心的位置。   “后面四个怎么办?我们放着他们不管吗?”   沈雁月没有回答,随着他疾行速度的加快,雾气又重新凝聚起来开始向四面八方攻击。这次的雾气更像是烟|雾|弹,用来迷惑敌人的视线。   雾气一旦放出,追击的僧人的确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就在眨眼间,裹挟着血气的雾气直接洞穿了几名僧人的胸口!   血肉被贯穿,同时一刻,沈雁月径自在大范围内使用了炸|药。周遭有地宫入口的,几乎都被沈雁月毫不留情地炸了个遍。   “沈雁月,我们这样炸人家坟墓不太好吧,尤其是祖坟……”没等瑠歌抗议完,沈雁月半点道德上的犹豫也没,他趁着炸|药掀起的烟雾扩大之时,迅速扯着瑠歌进入了地宫。   硝烟味正浓,不过吸血鬼不会受之影响。进入到地宫一定深度后,瑠歌这才敢开口询问:“哥哥,我能理解地宫的门打不开你要多轰开几扇来迷惑他们的视线,但是,这有什么其他意义吗?你把这里炸开不会引来更多的人吗?”   “就是要引来更多的人,”沈雁月声音略微沙哑,好似喉咙里含着一口血,“这里是帝陵,刚才已经确认过了。既然是帝室用来祭祀的地方,那不可能仅存于一个小小的阵法里。唯一可能是有阵法将这里与天演赛赛场连接,帝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里变成了一个狩猎血族的地方。”   “所以你想用爆炸吸引外面的人?帝陵出了事故,哪怕帝室再怎么封口,总有门阀的人会得到消息过来看一看……”   “是这样。”沈雁月轻轻颔首。   地宫内阴暗潮湿,总让人怀疑自己的衣服是不是刚被雨淋过。瑠歌往自己和沈雁月身上施加了一个保护罩,进入墓穴后,她总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制减少了不少。   “那现在我们要找到这个墓穴内的棺材么?”瑠歌双手背在身后转了个圈,转眸望向沈雁月,却见原本靠在墙壁上的少年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面上,没有了动静。   “沈雁月?”瑠歌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她小声地蹲在地面,推推地面上的少年道:“沈雁月,你怎么了?你还好么?”   四周无风无阳光,令瑠歌觉得有些难受。尽管血族不喜欢太阳,不过这样天然封闭的场所加上难闻的气息,瑠歌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她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闭眼感应了一下空气流动的方向。再睁开眼时,她干脆坐在了沈雁月的身边。   不敢去找透气的地方,不敢去找敞亮的房间,黑暗中,好像只有黑暗的潮湿甬道是亘古不变的。 第96章   气味沉滞,泥土特有的清香被地宫内的腥臊反复冲刷,形成了一种独特难闻的味道,萦绕在周身使人头晕恶心,仿佛甬道深处有个不见天日的万葬坑。   这种浓郁的味道好像曾经有无数尸体堆积在泥土中,又被泥土分解,血液渗入地底,血肉滋补土地后又被锁在地宫,这种肉臊味就是瑠歌能体会到的所有味道。   像是腌着肉又没有放料酒的地窖。   哪怕她不用口鼻呼吸,感觉光是皮肤接触这种气息,就已经难受得让人浑身不耐了。   瑠歌指尖轻点,勉强使用血气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好罩住她和沈雁月不受这种气味的侵扰。   总算是好点。   瑠歌深呼吸了一口。   她心中的自责满溢得像是要破茧而出将她击败,这种情绪对她无用,更多的是负面效果。瑠歌努力压下种种心绪,静静地在沈雁月身边坐了一会儿,随后挪动了一下身体,又挪动了一下沈雁月的脑袋。   她想:沈雁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潮湿的地上肯定不太好,总感觉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她将沈雁月的头部小心翼翼地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望着少年的脸上尤带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瑠歌忍不住捏了捏沈雁月的脸颊。   哎。   瑠歌在心里叹了口气。   沈雁月现在不省人事,她没有胆量就这样抱着他走。万一被对方的人发现,情况会更加糟糕。   她在脑中思索了好几种方案,可惜她对东陆实在不太熟悉,无法单人行动。她一切的行动,都要建立在沈雁月清醒且完好无损的状态下。   昏黄的甬道中,唯有薄弱的保护罩微弱地闪动着。红发少女一边思考,时不时地低头查看少年的情况。   时间一点一滴如蜗牛般爬过,沈雁月脸颊边的黑气正在逐渐消散,瑠歌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取出梅尔维尔亲王事先为她准备好的精血,将鲜红的液体喂进对方的口中。   方才黑气尚未消散时,瑠歌生怕血液会刺激到黑气发生什么异变,因而没有敢动作。而她又害怕自己的血液会对沈雁月造成什么未知影响,于是取出了储物戒指中的玻璃瓶。   叮叮咚咚,几个玻璃瓶轻轻地击打在了一起。血液倒进少年冰冷的唇口中,鲜血的芬芳一下子扑鼻而来。这种气息令瑠歌熟悉又眷恋,牵扯出她心中的不舍。   食指轻轻敲了敲,待倒完最后一滴血液,见少年的嘴唇上还有些许残余,瑠歌颇为蠢蠢欲动。   她不安地张望了一下四周,随后迅速低头伸出舌头在对方的唇上轻轻一舔。   血液溶于唾液,唇与唇简单相触。电光石火的几秒间,瑠歌体内像是有流星划过,在心脏表面炸开,感官被刺激得无与伦比。   她一舔即离,喂完血没过多久后,瑠歌闭眸小憩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地动山摇般的震荡声。   瑠歌倏然惊醒,层层递增的声波中,她难以分清敌人的声音。她瞥了眼不断漏下砖土的甬道,又看了看没有生息的沈雁月,最终一把抱起他,向地宫深处跑去。   血族的力气其实挺大的。   别说抱起沈雁月,哪怕是扛起一匹马、一辆马车,对她来说都小菜一碟。   ……也就是看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黑暗中,瑠歌翘起了唇角,浑然不知怀中少年的眼皮也跟着颤了颤。   轰——   少女在奋力奔跑,土质甬道并不好走,经常会绊到。泥土砖石如排山倒海般大量塌陷,恍若敌人把自己老家炸了似的,瑠歌唯有迈开步伐不断冲刺。   混乱奔跑中,瑠歌猛然间嗅到了外界清新的气息。   她无法确定究竟是附近有通风口、还是地宫塌陷造成了裂口。   几秒的停顿就会让地面断裂的速度重新追上他们,瑠歌心中警铃大盛,危机感一下子达到巅峰。她继续向前奔跑了一段,随后忽而将沈雁月放置在一边,猛地抽出长|枪与上方突然刺下的刀刃相击!   噌——   “哈,果然,我就说,要找吸血鬼,还不是要靠吸血鬼嘛。”上方的男人轻蔑一笑,伸出了小拇指一比划,“你们这些东陆人啊——呵。”   长刀彼此擦过,摩擦出刺耳的尖啸。一刀过后,尖锐的刀尖密密麻麻地刺入土层,上面的人似乎觉得这样盲捅非常有意思。   真是十分、十分差劲的趣味。   瑠歌估计了一下,这土层应该不太厚,也就是说……对方随时可以踩塌这一块位置与他们面对面交战。   偏偏他爱一刀一刀地捅,瑠歌只好来一刀躲一下。   偶尔也会因为猝不及防,耳边的发丝被削断一截。   刀尖捅出的小洞口越来越多,如同马蜂窝,光线照进甬道。瑠歌转头扫了一眼沈雁月所在的位置,这一眼过去她眼皮跳了跳——原先还躺在地面的沈雁月,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默默看着她。   “我们现在怎么办?”瑠歌维持着尴尬的躲避姿势,“我们还要深入这个地宫吗?”   “你先往里面走。”沈雁月取出弹匣,迅速装弹。   “我不要,”瑠歌拒绝,“你想做什么,你刚没意识了你知道吗?”   “那是我太久没有使用天赋,不太熟练了。”沈雁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你去里面找阵心,应该是一个有力量波动的祭坛,将阵心毁去说不定我们可以瞬移离开。”   “你——”瑠歌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改口,“我们交换!你进去毁灭阵心,我留在这里。”   “你认为自己能够打得过他们?”少年慢吞吞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强。”   “拖一阵子还是可以的,反正纯血种耐打。你让我进去找东西我肯定找不到的,你们东陆的东西我又不熟悉,万一上面有字……”   沈雁月放下手中的弹匣,转眸看向瑠歌,罕见地觉得她现在似乎进入了一个特殊的阶段。   就好像是……学到了点什么东西的新生血族,对什么东西都很跃跃欲试,觉得自己可以。   也就是所谓的叛逆期。   或许正因为这种叛逆,这种判若无人的态度,令他使用天赋的厌恶感稍稍消退了一些。   “你们谈好怎么逃跑了吗?来,谁给我当开胃菜?”   最终决定还没来得及落下,顶上的砖石轰然一声巨响,竟是上方的血族径自踩碎了整个塌陷的地面,利落地降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这个登场怎么样?还不错吧?”乍然出现的血族嘻嘻哈哈地笑着,舔了舔嘴唇,“嗯……嗯,这次的猎物看起来不错。尤其是小姑娘,真嫩,老子喜欢!哈哈哈哈哈!”   他说笑着的时候迅猛地出手攻击沈雁月,手段犹如雷霆震怒,后者也没闲着,哪怕没有瞬移,少年的速度依旧快得可怕。   两道残影攻击在一起,势头几乎不上不下。男人在攻击沈雁月的同事还不忘动手给瑠歌找点麻烦,时不时一个弹指,令石头堵住瑠歌的去路。   不过他很快不能这么做了,每次他一动动指尖,沈雁月就会拿刀专门瞄准他的手指削。   甲片飞出,拇指断裂,中指被削……十指连心,哪怕可以迅速恢复,对于血族来说还是异常疼痛的。   主要武器会因此脱手。   “哎哟哟,你小子还挺凶的。”来的血族啧啧称奇,“你这身套路倒还挺野的,我喜欢。不过,我更好奇你的天赋呢。”   他以一种咏叹般的语调说完,迅速张开自己的天赋攻击沈雁月,似乎想要逼他用天赋出手。   “你是谁?”沈雁月眉目冷漠,“东陆没有这么强的混血种,你是哪个氏族?”   帝室与血族勾结,若从时间点上来看,应该稍稍落后于四阀。   而在这个时间点中,从西陆逃来的落魄血族更加不少!   “哎,我嘛……”血族张开斗篷,刹那间,竟有隐隐金色的轮廓在他身后显现!   不过奇特的是,虽然他的气息完全是血族无疑,他的眼睛缝却变成了细细的竖条,还是金绿色,就好像是原生的野兽。   不管是什么血族,只要爆起血来,眼睛都该转为红色。   可眼前的血族的确没有半点混血,眼睛却是这种形态。   “克伦威尔啊,”沈雁月冷笑一声,道破了对方的身份,“被遗弃的克伦威尔。”   “遗不遗弃,谁又知道呢?”血族兀自笑笑,“我在这里发展,与东陆的皇室——也就是东陆的命脉紧紧相连。谁又能说我是被遗弃的克伦威尔?”   “就凭你在这不见天日的帝陵。”   天赋使出,男血族的身躯一下子暴涨到原先的三倍,连呼吸都变成了兽类沉重的喘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贪婪的口涎。   “瑠歌,你往里面走!”沈雁月大喝一声,黑气的气息重新笼罩住整片区域。那些能蚕食无数人类肉|体的黑气对上刀枪不入的野兽胸膛看起来似乎有些困难。瑠歌被这一声喝得身体一激,连忙催动血气搬开巨石往里跑去。   克伦威尔啊……   瑠歌边跑边想,这也是几大氏族之一,他们的主要活动区域在海上。东西陆的海上贸易路线几乎都被克伦威尔氏族垄断了。   她来时乘坐的船也是克伦威尔氏族的。   可是被遗弃的克伦威尔,和那双细细的眼瞳,又是怎么回事?   瑠歌百思不得其解。   被她甩在后面的打斗声音依然很大,还有阵阵回音,好像下一秒就能打穿整个地宫似的。瑠歌稳了稳心神,看着眼前的岔路,她举起双手,同时释放出两股血气前去探路。   根据沈雁月的说法,她要找的是……祭坛。   她没有机会可以走错。 第97章   血气探查只在一念之间,结果却是相差无几。   瑠歌一咬牙,干脆凭着感觉一头扎进了其中一个岔口。   黑暗是血族的天然狩猎场所,更别说全身心放在提速上。掠过一些不要紧的小障碍,深入地穴的瑠歌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口鼻。腥臊味随着她的深入而加重,她不禁觉得奇怪,一个帝王陵墓,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古怪?   大抵是帝陵有守卫的缘故,接下来的机关都不太难。瑠歌要么吃几下暗箭,要么就是强行突破。着急的时候总觉得一分一秒无比漫长,等抵达地穴中心时,她已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时间。   少女急急忙忙刹住了车,原地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机关后才完全停止下来。   她的感觉……有点微妙。   明明站在空无一人的帝陵中,她却感觉自己好似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地穴里的空气忽冷忽热,瑠歌不免有些背后发冷。她靠近墙壁,粗略地摸探上面的构造。   雪白的双手贴在土壁之上,检测有没有凹槽机关类的东西。   滴答,一滴水珠忽而坠落在瑠歌的头顶上。   瑠歌下意识伸手抹去,当指尖再次触摸到墙壁时,视野中却印出了鲜艳的红色。   瑠歌脸色不变,缓缓抬起了头。   表面上,墙壁上空无一物,她甚至闻不到这种红色液体的气味。   ……好像是血,但又仿佛被稀释了无数倍,以至于像水一样清淡了。   滴答。   似乎是为了刻意提醒她,又一滴鲜血坠落在了她的肩上。   瑠歌连连退步。   她抽出一把武器,注入血气,又退后了几步后立刻冲刺起来,高高跃起!   唰!   一刀下去,根本不是切入厚土层的滞涩感,反倒像是划开了某种软体动物,剖开了它的脏器般喷涌出来!   眨眼间大量血液飞溅在瑠歌身上,她来不及闪躲,迅速抹了眼睛后,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直挺挺的“人形”。   这个“人形”瘦骨嶙峋,被死死地钉在墙壁上,几乎和一副骨架没有区别。可瑠歌能够鲜明地感受到,这东西是活着的。   “你是谁?”瑠歌望着眼前的东西,快声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人形”的眼珠缓缓转动,终于锁定了瑠歌的位置。   “血……族?”   此刻的瑠歌受了大量鲜血的喷溅,双眸不自觉地转为了血红。   瑠歌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种东西……地宫里究竟有多少个?所谓的祭坛,竟然是人祭吗?帝室召唤黑麟王的时候便用的是人祭,这种地方竟然还有人祭?   肆无忌惮地挥霍生命,堂堂帝室对这种术法究竟有多熟稔、多冷心?   她立马传音给沈雁月,也不考虑对方是否会因此分心了。她想,大约这个地宫的秘密就是这里了。   另一边,沈雁月接到了瑠歌的传音后,立刻闪身躲避了克伦威尔的攻击,转而向地宫深处跑去。   “瑠歌,立刻毁掉所有墙上的‘人’!那些都是被帝陵抓进来滋养祖陵的混血种!”   混血种?   怎么会在这里?   瑠歌诧异之余不禁对上了‘人形’的眼珠,“你是混血种?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法这么等下去,于是她一边挥剑,一边询问还有意识的混血种。   为了切断混血种和地宫的联系,瑠歌划开所有的墙壁后,又小心地跳上墙壁,准备切断那些束缚住‘人形’的障碍物。   一刀下去,似乎砍上了钢铁般坚硬。   瑠歌的刀在手中转了个圈,再次一刀砸下去,仍然没有反应。   “沈雁月,我切不开他们和墙壁之间的连接,他们好像被某种术法困住了!”她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快速传音道。   “困住了?你描述一下他们和墙壁之间存在什么东西。”   “就是……”瑠歌飞快地说了一遍。   “我明白了。你现在按照我说的,在洞口布置一个阵法。”沈雁月一边吩咐瑠歌,一边转身接住了敌人气势汹汹的攻击。   兽化的克伦威尔仿佛力气大了几倍,每一拳下去,地穴都要为之震上一震。   已经不能再拖了。   沈雁月鬼魅地转身,招呼出一片黑雾。地穴中本就无光,黑雾更是蒙蔽了血族的视野。   他在躲招的同时顺势跳起,一脚踏在克伦威尔的肩膀上。与此同时,他催动源血,黑雾立刻铺天盖地地聚集在一起,化身无数诅咒般的字符,刺入克伦威尔的眼中。   这种兽化的血族感官敏锐,哪怕失去了眼睛,四肢依然行动如常。   沈雁月如法炮制,又过了几招后,他用黑雾封住了克伦威尔的耳朵。   “可恶!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的天赋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贪食了不少狼人吧。”沈雁月说着,刀尖在克伦威尔的胸口打转,“只可惜,转化的还是不完全。”   “哈,你小子又知道什么,”克伦威尔别过脑袋,“你对我们家族又有什么了解?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的黑雾就能困住我了,信不信我一会儿就可以……啊唔你做什么!”   他的话尚未结束,沈雁月的吸血刃已然插进了他的心脏。   这种程度无法将他杀死,却足以拖延一段时间了。   沈雁月做完,立刻提着他向地穴中心掠去。   瑠歌的阵法只差最后一步,见沈雁月来了,立刻准备封上最后一层。   她来不及问候那只兽化的血族,直接指道:“你看墙壁上的人是怎么了?”   前面克伦威尔攻击的时候,许是震断了一些东西,于是一些混血种半挂在墙壁上摇摇晃晃,时不时想要攻击身旁的混血种扒拉点儿血喝。   “这些应该是失败的混血种。”沈雁月肃然,“就是东陆人眼里血性大过了理性的混血种。”   “你看这个,”沈雁月指着正中间的一具身体道,“这应该是第一例失败的混血种……也就是传闻中被谢家家主斩头了的那个。”   “那我们是不是要先把他弄下来?他既然是地宫的中心,只要他没了我们就能离开了。哥哥,我们要怎么做?”   “他们和墙壁之间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法术。他们被禁锢在墙壁上的同时,身体不断被墙壁内的那些东西剖开,鲜血溢出的过程中,他们的身体进行自动修复。完好如初之后,墙壁再把他们的伤口剖开。这种过程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直到他们的鲜血稀薄到榨不出东西。”   “……”瑠歌捂住了口鼻,“他们不会竭力而死么?还是说……”还是说帝陵中的守卫动不动就会来给他们喂食,好让他们保存体力的同时又不能挣脱禁锢?   “现在破解的方法很简单。”沈雁月看了眼洞口那只还不能动弹的狼人,将饱吸鲜血的吸血刃召回手中,同时一把抛给了墙壁上的谢家混血种。   “我们只需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挣脱这些东西,我想他们会自行报仇。”   虽然他这么说,瑠歌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如果我们赌错了呢?”如果那些东西挣脱开束缚后,无差别攻击他们呢?   “那就只好辛苦你再和我一起跑一趟了。”沈雁月淡声道。他本想伸出手摸摸瑠歌的头发,可惜手上黑雾弥漫,更别说打斗之中沾满了尘土。   “好。”瑠歌想也没想便应下。   ……   吸血刃重复工作,哪怕是精力旺盛的兽人血族,依旧抵不过如此抽血,很快陷入了昏迷。   墙壁上的混血种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一次次输血后,整个洞穴中的墙壁都开始震动。   这样大的动静恐怕会引来更多帝室的人,那些为帝室效命的高手也会闻讯而来。沈雁月不慌不忙,吸血刃继续给这些混血种喂血。   谢家的那只混血种吸血最早也最多,很快,束缚他的东西开始一根根断裂。眼中充满血意的他不断朝着瑠歌的方向吼叫,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吸干她的血。   这种东西……就像是最低等失去了理智的血奴,甚至连血奴都称不上,只是一只被吸血冲动控制住的野兽罢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洞穴内挣脱开的混血种越来越多。终于,在谢家的混血种一声咆哮震开束缚之后,好似起了连锁反应般,一瞬间所有的混血种都挣脱开了锁链!   沈雁月脸色骤变,立马将瑠歌护住。然而领头的混血种仅仅和沈雁月过了几招如同活动筋骨般,便向外冲了出去。   “我们走!”沈雁月在一瞬间握住了瑠歌手,与此同时,昏迷过去的克伦威尔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把扑住了瑠歌的腿。   三人一起在原地消失不见。   ……   帝都,天演赛场内。   比赛已经因为地动而进行了中断。一个又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选手的身边,礼貌地请他们出场。不少选手意犹未尽,不想离开,甚至直接出手攻击这些使者,不过很快被打昏了过去。   灰衣人的身边也出现了这样的黑衣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乖乖地离开了赛场。   随后开始火急火燎地想办法联系波伊尔亲王。   任谁都知道,出了这样的变故,帝室,甚至是这个王朝,开始动乱了。   四大门阀有自己的盘算,然而导致一切变故的源头——瑠歌与沈雁月,帝室势必会派出所有高手捉拿他们。   天空中不断有黑衣人御剑巡逻,灰衣人掐指算了算轨迹,知道他们在布置禁止出入的法阵了。   他叹了口气,开始着手炮制突破点。   ……   帝都处处有禁止。   为了防止血族暗杀皇室,或者类似的事情发生,帝都早在很久之前,就与血族签订了合约,并且布下了大量的禁制,使得血族们不能自由瞬移。   因此瑠歌与沈雁月,若想真正地逃走,还必须逃出帝都的范围内。   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天空中巡逻的黑衣人飞来飞去,几乎哪里都有他们的眼线。帝都本就是他们的大本营,想要不让人出去,简直再简单不过。   瑠歌、沈雁月、克伦威尔三人,脸色不太好看地出现在了一开始他们预定的客栈中,开始制定计划。   麻烦的是怎么搞定这只狼人化的血族。   这只看似奄奄一息,实则留存一丝力气的血族,在沈雁月杀他的瞬间,便立刻能够通风报信。   更别说现在瞬移无法使用,连他们都没能瞬移出去。   他们若是等在这里,很快会被找上门来。   “瑠歌,等会儿我先出去吸引那些人的注意,你趁机出城,速度一定要快。波伊尔已经在外面准备了接应你的人。”   “那他怎么办?”她指了指地上的克伦威尔。   “我对他自有办法。”沈雁月的脑海中浮现起伊维特给他下禁言术的样子,心中有了计较。   “可是你先前就受伤了,而且外面有那么多人……”   “你放心,我出去后,虽然会被他们追捕,但是也会有人帮我。帝都现在乱成一锅粥,想要出去,应该不难。”   哪里不难?   外面的那些黑衣人,就算单个打不过沈雁月,若是一群人上来,他哪里能够脱身?   可是,若是他们呆在这里,出逃更是没有希望。   “那,哥哥,现在已经封城了,我该怎么混出去?”   “他会帮你。”沈雁月揪住克伦威尔的领子,拉他到屏风后,设起一道屏障。他在揪住对方的同时拿出匕首插入心脏,鲜血流出,他抹开那些血液,对克伦威尔下达强迫性的禁言术。   “你需要帮瑠歌逃出去,如果你中间违背了我的意愿,或者没有成功……你的源血会自爆。”他点点他的额头,后而轻声道,“我以我的源血起誓。”   伊维特对他下的禁言术,其实是血族最古老的契约。以血为誓,便是以生命为誓,违者,便会付出灰飞烟灭的下场。   伊维特的禁言,只是禁语罢了,不会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但若要是完全束缚住一个敌人……   便也只有这样了。   沈雁月完成血契后,很快又将死人一般的克伦威尔拖了出来。瑠歌见他脸色惨白,不免担心,“哥哥,这些是我带来的全部精血,你先都喝了吧……我怕等会儿你撑不住。”   这会儿沈雁月没再拒绝,沉默地饮下了所有的精血。   饮到最后一滴时,理当是两人分开的时候了。   瑠歌心中总有些不安,她怕见不到沈雁月,沈雁月一旦出什么事,她便害怕得不行,像天塌了那样。   她在雪山之巅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总觉得自己习惯了孤独和无边大雪,然而真要分别时,她却无端地感到恐慌。   少女在原地踌躇了一下,随后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脸色苍白的少年。   “你一定一定要和我汇合哦。”瑠歌将头埋在他的肩头,声音闷闷的,“你如果不来,我一定会去找你……如果你没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家了。”   她说的话有些混乱,甚至让人听不懂,不过沈雁月却明白了。   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一定会来。”   “嗯。”瑠歌缓缓松开沈雁月。   她看着他跳上窗柩,随后消失不见。   她眼神中的不安,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起来吧。”她拖起克伦威尔的领子,“我们走。”   ※※※※※※※※※※※※※※※※※※※※   作者有话要说:   英国停课了,目前准备留在英国不回去了。因为在家隔离不用去上课,所以有时间回来更新啦! 第98章   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拂过窗柩,仿佛是雁鸟出巢,睁眼间昙花一现的幻影。   瑠歌与克伦威尔披着亚麻色的斗篷,几乎是贴着墙闪身走过。   远处的天空不断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这令瑠歌感觉自己每一步宛如走在刀尖上,心中焦灼且紧张。   在分别前的几分钟里,她和沈雁月其实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你说,反正血族可以随便变幻容貌,那我们直接幻化成他们的样子不就可以出去了吗?”   “对,你的思路其实没错,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血族在东陆扎根已久,帝室对于许多外来招数的防控甚至比普通血族还要熟稔。他们之间有暗号铭牌,甚至还有我们无法得知的身份鉴别法。若是贸然扮做他们的模样出去,反而会弄巧成拙。”   “既然这样的话,他又要怎么带我出城?”   “这你不用担心,”沈雁月安抚道,“首先,我会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和他们少数派交手。待熟悉他们的套路、他们派来支援时,我再幻化成他们的样子让对方陷入混乱。”   混入敌军,在有限的信息里获取情报,沈雁月早就玩的炉火纯青。   “之后……”   之后,瑠歌可以变幻成一个普通民女,装作被克伦威尔捕猎的模样,从正门出城。   克伦威尔既是帝陵那边派出的人物,想必有点特殊的权利。再者,他身份又是血族,也许那群黑衣人不敢多加干涉。   怎么说,都是要赌一把。   只不过帝室的人没有那么好糊弄。   天空中的黑影集结,无数御剑的轨迹都在朝同一个方向涌去。瑠歌知道,那是沈雁月已经成功引起骚乱,并且让黑衣人无法分辨敌我了。   她命令克伦威尔加快脚步,冲向城门。   想要混过守卫并不容易,尤其在这种全城戒备的关键时刻。于是瑠歌想出了一个办法——在抵达城门时,让克伦威尔一口咬入她的脖颈,制造出一种她当场被杀死活人变成尸体的假象。   没有人会对死在面前的活人起疑。   只是……   她的血是金红色的,对血族有天然的杀伤效果,可能克伦威尔一口下去便会当场陨灭。   那要怎么办?   距离一步又一步的逼近城门,瑠歌心脏也在一点又一点的发麻。她记得沈雁月说过,她的血液会随着主人的意志而行动。不过对于这位不狼不人的血族,她始终无法真正地放下戒备。更何况出门时他还想攻击自己,只是因为源血受到限制才乖乖认命。   还是得赌一把。   瑠歌闭上双眼,开始深呼吸调节血液。   既然她的血液可以立刻杀死血族,那么同样,她也可以尝试在身体内部稀释金色血气的浓度,主要输出红色血液。   这样,克伦威尔便不会一下子暴毙,而她也能顺利出城。   虽然不确定是否可行,不过瑠歌努力尝试控制体内的血液交汇。   身体中的一切声音都似乎被无限制地放大了。瑠歌在血液经过源血时,只放出红色的血液,而将金色的血液全部控制在了源血内。   一时间,源血的大小暴涨,逼得她差点吐出鲜血。   此时此刻,城门外,被沈雁月打得衣衫褴褛的狼人情绪不佳地出现在侍卫面前。他看起来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小山丘般壮硕的体型散发出了惊人的威压。   “我要出去。”克伦威尔满脸不爽道。   侍卫哆哆嗦嗦地想要抽出腰间的佩刀。   克伦威尔嗤笑一声。   两人用瑠歌听不懂的语言交涉了一番,她听到克伦威尔的语气一下变得暴躁且急促,随后她的身|躯被粗暴地扯过,脖|颈边瞬息间拂过了一阵腥臭的热风——   来了!   瑠歌在这一瞬间控制住体内所有的金色血气,拼命阻止它们的乱窜。下一秒,粗|大的兽牙毫不怜惜地刺入她的脖|颈,好像她是一块新鲜的配肉。   红色的血液瞬间喷射而出,溅上了守卫半出不出的佩刀。   “你告诉我,我能不能出去了,嗯?我现在非、常、饿,你、明、白、吗?”说罢,他晃了晃手中没有半点人气儿的尸体。   见女子一脸青白,脖间的死状恐怖,守卫诚惶诚恐地朝天空打了个信号,附近的黑衣人立刻御剑而来准备确认。与此同时,城东的天空再次迸发出惊恐的呼救声,黑衣人见状远远地用望远镜看了几眼,随便挥了挥手,转身飞速离开。   守卫立刻给这位可怕的血族放行。   装死的瑠歌松了口气。   克伦威尔大摇大摆地走出城门监视范围后,瞬间跑了起来,仿佛想要摆脱手中的烫手山芋。然而,他越是跑动越是喘息,到了后面,他甚至连站立都难以维持。   “怎么回事?我已经按照契约的内容把你带出来了!快给我解药!还是说,你们又在玩什么游戏?”奄奄一息的狼人经受不起更多的折磨,愤怒地咆哮。   “你刚刚在门口趁机多吸了几口我的血吧。”倒在地上的‘尸体’慢悠悠地起身,身上喷溅出的血液犹在,不够恐怖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了。   “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我的血液对血族有致命性。”瑠歌在荒草中缓缓一笑,“你若是不贪婪,本不会死。但你多吸了几口,结果是你咎由自取。”   说罢,她从储物戒中抽出吸血刃,在血族睁大的兽眸中,将刃尖插入了他的心脏。   “我现在很累,你还是消停一会儿吧。”   ……   灰衣人想法设法地联系上波伊尔亲王后,血族那边很快动作了起来,并且在帝都郊外不远处接到了瑠歌。   现今唯有沈雁月还被困在城内。   波伊尔亲王建议瑠歌先上船离开东陆,可惜瑠歌坚持要见到沈雁月。   “你放心,帝都有四阀的人,他们会帮助沈雁月搅这趟浑水。”波伊尔亲王眉头紧锁道,“东陆风波已起,根基动摇,想必不会轻易结束。只是这战火,不知要绵延多少年。”   作为血族在东陆的总督,波伊尔真的非常忙碌。所有东西往来的贸易订单、船只、势力纠纷、帝室约谈等,他都要一一处理。并且按照合约,瑠歌与沈雁月的事情他无法直接派出血族势力插手。   这意味着,沈雁月能不能出来,暂时全要靠他自己想办法保命。   目前帝都封城,连亲王都无法一窥究竟。   万法无用的瑠歌,只好将克伦威尔的源血交给波伊尔。   “这是我在一位克伦威尔氏族的血族身上取出来的,但因为他的模样很奇怪,所以我觉得还是交给您为好。”   模样一贯温和的亲王目光触及玻璃瓶后凝重了一瞬,随后立刻收进了袖口中,并且严肃告诫瑠歌道:“这个玻璃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克伦威尔氏族。”   “为什么?他们族群发生了什么变异吗?”   波伊尔亲王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家族虽然是海上霸主,可是氏族内部腐败混乱不堪……这种事情不该由我告诉你。等到雁月回来了,你去问他吧。”   瑠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别太担心,就算他们抓住了沈雁月,也不会立刻杀死。只要城内动乱平息,我们就能进城交涉,把他带回来。”说罢,波伊尔亲王又匆匆推给她一袋子精血,很快被仆从叫走了。   瑠歌独自一人坐在荒山上,双眸眺望着帝都的方向。   波伊尔亲王的做法无可厚非,已经尽到了他的职责。   血脉传音又被切断了,她在想,她要怎么在沈雁月出来的瞬间,第一时间与他汇合呢?   她想着想着,双手抱紧了手中的长|枪,失落地坐在了地面。   ……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帝都猝不及防地封城,官方又不能给出一个很好的解释。因此,参加天演赛最终关卡的亲属团或是侍卫队纷纷伫立在门前找守卫们的麻烦。   区区一个城门,人群的聚集喧闹程度像是菜市。其中,这个是别国的权贵,那个是赫赫有名的修仙门派,侍卫哪个都得罪不起,只好叫来上面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救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帝室的几百名公主之一,姬问蝶。   瑠歌此刻虽然对姬问蝶抱了一肚子疑问,可惜更多的是戒备。她混迹在人群中静静地听完了姬问蝶的所有解释,不得不说,这位公主确实是会用冠冕堂皇的语言来转移注意力的高手。   不过,她在其中也听出了一些问题。   什么“对于各位的担忧,帝室深感理解,决定在明天让一部分参赛者先行出城……”   这个结果想必了解帝室秘密的人都不会同意,但是拗不过另一批持反方意见的大臣。   朝堂权衡政斗,无外乎如此。   也就是说……沈雁月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混迹在那群人中出城!   无论许对方什么好处,他只需要幻化成那个人的样貌……   瑠歌持刀的手越握越紧,不过很快,她将刀收了起来,换上了担惊受怕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在人群中静静等到姬问蝶说完,等人群渐渐散去,快步追上了对方的背影。   “公主请留步!”   姬问蝶毫不意外地转身,挥散了四周的侍女,握上了瑠歌手。   “我等你很久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城?”看到瑠歌的神情渐渐变得警惕,她释然笑道,“我知道你是好不容易跑出来的,你们发生了什么,我也有所耳闻……”   “请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有、有生命危险吗?”说到生命几字时,瑠歌的嘴唇都在颤抖。   “别担心,沈家的人在力保沈雁月。四阀对帝室积怨已久,沈家动了,其他四家也紧随其上,所以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惨烈……虽然确实十分糟糕。”   “我知道你没有办法相信我,但是我和沈雁月的利益方向一致。他需要尽可能地杀掉帝室高手……我也一样。”   姬问蝶的眼中有笑意、有漫不经心、也有被这些情绪所掩盖的憎恶。   她的确讨厌她所出生的背景。   只是,她想利用沈雁月到什么程度呢?   望着对方热络的姿态,瑠歌的心,变得一片冰凉。   ※※※※※※※※※※※※※※※※※※※※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演技pk瑠妹演技   初入茅庐的瑠妹还是不大行。   我只想写喂源血的过程,怎么怎么写也写不到呢…… 第99章   “……综上所述,剩下的你可以再多考虑考虑。”   “我需要考虑什么?”瑠歌手足无措茫然道,“沈雁月好不容易让我出城,我不能给他拖后腿……我究竟还能做什么才可以帮到他?”   看到她无所适从的模样,姬问蝶安慰地说:“你可是纯血种,你知道你要做什么的。东陆的门阀世家各个都在渴望与纯血种结盟,你可以选择其中任何一个。”   “先利用其中一方势力救他出来,再反悔……或者逃跑。作为血族,你的选择可比我的要多。剑君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好了,多说无益。你自己好好想吧,有结果了可以随时找我。”姬问蝶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或者去四大门阀。”   瑠歌慌乱地点点头,目送着她的步辇离开。   假意投靠四大门阀、再趁机离开,这的确是很血族的作风。不过这个建议是姬问蝶提出的,不妨她会在其中做什么手脚。   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有了决断的瑠歌快步离开。   ……   黄昏刚过,夜幕降临。   瑠歌在附近落脚的小客栈中做足了准备。她先是幻化成店家的样子下楼,出门后又戴上兜帽幻化成了不起眼的马夫。   一路上她时不时地混迹在人群中幻化样貌,直至找到了一位别国参赛选手的母亲。   来自异国的母亲,这个身份对她来说最是贴合。   白日里,她在人群中发现了这位母亲。对方并不会东陆语言,因此寡言少语,只偶尔让贴身翻译发表一些意见。瑠歌之后稍许进行了调查,这位女性来自一个小国家,除了有特别的矿物吸引着帝室,别的没有什么震慑力,因此会这国语言的人也异常稀少。   为了万全的准备,她还是简单学了几句。   找到对方后,瑠歌先是让她陷入了睡眠,在房中快速复制对方的一切细节,包括熏香。入夜后,她跟着姬问蝶派来的侍卫悄悄进了城。   进城的不止她一位,瑠歌数了数,起码有十几位参赛选手的亲属都在这个规模不小的队伍中。瑠歌脚步安静地走过,唯有眉眼中透露出一丝焦急。   是想要见到“儿子”的焦急。   队伍穿梭在离官道不远的秘密小道中,很快接近帝都的脚下了。随着城侧小门的打开,熟悉的被压制的感觉扑面而来。瑠歌当机立断地向沈雁月发出了血脉传音。   “哥哥,你在吗?”   夜风清凉,裹挟着家家户户炊烟的味道,没有回音。   瑠歌又问道:“沈雁月,你在哪?你醒醒。”   然而消息像是石沉大海,一如这普通的夜晚,喧闹中带着不详。   “沈雁月,我混着天演赛选手的亲属队伍进来了。他们今天要带部分选手出去,你如果听到了,快回应我一声。”   队伍在都城门口停下,似乎遇到了什么变故。那些瑠歌见过的黑衣人再次出现了,好像在说什么需要验一验这些人中有没有混入可疑分子。   “可疑分子”这个词就像是炸|弹,不少人听到后一下子骚动起来。这些人身份不低,亲属能杀进决赛想必也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亲属被困、被人质疑、还得走边侧小门,火性较大的年轻一辈瞬间冲向了前方,愤怒地与黑衣人对峙。   照道理说,他们该是堂堂正正白天去问帝室要人的。   然而东国时局动荡,不知道哪一秒皇帝就没了。今天这个人有话语权,明天那个人给你打太极,加上一些骇人的传言,这些人实在是着急,生怕多困一夜就会出事。   瑠歌的嘴唇微微抿起,血脉传音一条接着一条砸向沈雁月。   ……   血液贴着脸颊流下。   墙壁上沾染着刺目的颜色。   沈雁月眼前一片模糊,感知上恍惚间有人在他面前来来往往,像是生死界限不明朗前的人生倒带。   他不仅眼前模糊,连意识也非常混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一些记忆片段,那些绝望凄厉的哭喊声、燃烧腐烂的尸体气味、还有天罗地网般致命的黑色。   到处都是黑色。   他被这种雾气一样的黑色包裹,整个人像是被挤压得要爆炸一般,仿佛全世界就是由这种黑雾组成。   每一片雾气浓缩了千万句诅咒与恨意,宛如人心中的黑暗全部聚集到了这里,永无天日。   沈雁月的呼吸忽而急促,他调动身体习惯性地去压制那些宣泄般的恶意,源血迅速鼓胀运动,将黑色的东西尽数吞没后,很快又萎缩了下去。   呼吸也随之微弱下来。   不过脑海中的画面有了色彩。   有大海的蔚蓝、沈家庭院的苍翠、远方战火的耀眼、还有一个女孩子嗡嗡嗡一样不停的问候声。   “哥?你在吗?哥哥哥鹅鹅鹅……”   “沈雁月,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你在哪?”   “我告诉你哦,我现在就在城门!你要是再不理我可能就要错过出去的机会了!”   “你有没有清醒一点?喂?”   “……”   这些声音如潮涌般连续不断地传来,炸得他头晕目眩,同时眼前的情景慢慢明朗起来。   他在一个暗室一样的室内。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潦草处理过,奈何久久不愈合。   有什么能比一个血族无法自愈更糟糕的情况呢?   沈雁月不动声色地坐在地面,耐心地接收完信息后,轻声回了句,“我在听了,你小声一点。”   “沈雁月,你醒啦!”对方惊喜交加的声音立刻传来,惹得沈雁月不禁想要弯起唇角。   这种被人挂念的感觉啊。   不过,她还是太过胆大了。   “我暂时不知道我在哪,我被困在一个暗室里,可能无法顺利与那些参赛者替换。你先见机行事,如果不行就立刻出城,不要再冒险进来了,知道吗?”   “哦……我明白了。”小姑娘的声音有点闷闷不乐。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后,沈雁月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始终坐在他前方的男人。   这是个熟面孔,不能说很熟,可能有点关系。对方出手救他,也是因着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往。   这是已经登上沈家家主之位的奉君,伊维特名义上的丈夫。   “谢谢您救我。”沈雁月声音沙哑,像是喉中含血,他咳了几声又道,“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叫我师公吧。好歹也是名义上的……你负伤很重,今天有出去的机会,不过风险较大。”男人别过头道,“你是她唯一的徒弟,出去后好好生活吧,别再搅这里的浑水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另外,她在赤目谷的时候……还有没有对你说些过什么。”   “……”沈雁月沉默了。   灰衣人也好、奉君也好,死后还在追问不休,他其实有点无法理解。   不过若是瑠歌这样问他,他好像又能有些理解了。   沈雁月在男人几乎要彻底失望的时候动了动嘴唇,艰难地说:“我不太会说话,请您见谅。接下来的话是我作为徒弟能从她言语中体会出的情绪。”   “她说她很累,母亲和沈秋茗都把她视为工具。”   “你不一样,她其实心软,你对她好她都记得。是你给她带来了希望,她才得以坚持至今。这个结局是她想要的归宿,恐怕……”   恐怕伊维特担心自己未来会成为奉君的绊脚石。   最后一句虽然没有说出口,不过对面的男人已经明白了。   “谢谢……”男人神情颓丧,他指了指右边的暗门,“你出去吧,外面有人接应你。”   “好,谢谢。”沈雁月利落地颔首,同时联系瑠歌。   ……   得知有奉君帮助的瑠歌心中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接下来,她只需要跟着队伍前行,随后与沈雁月一起离开便好。   纵然心中轻松,瑠歌在队伍中却不敢大意分毫。她将姬问蝶的话语复述了一边给沈雁月听,对方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实在没办法,那便再打一场吧。”   绕过民宅,穿过长长的神武大道,进入皇宫,再绕过一座座宫门,瑠歌在一个时辰后来到了一座安静的院落。院落烛火通明,看来主人尚未入睡。侍卫挨个敲了敲房间的门,几十位参赛者纷纷鱼贯而出。   “师父!”   “母亲!”   “大哥!”   “……”   瑠歌与沈雁月一瞬间对上了眼,她对沈雁月幻化的容貌并不熟悉,然而只有他的方向,不时会传来若有似无的血味。   瑠歌快步走过去,双手握住沈雁月的时候顺手将袖口中的血瓶一并传递了过去。正当众人沉浸在相见的喜悦中准备离开时,皇宫中的钟声忽而响了。   第一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立在了原地。   第二声,周围的侍卫纷纷戒备。   第三声,众人脸色惨白。   东国的皇帝,不知怎的,在今夜甍了。   按照历法,宫门城闭,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除了皇室中人,暂时进不来。   他们全部都被困在了这里。   瑠歌不禁握住了沈雁月的双手。   侍卫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行事——带这些客人出去本就是没有手谕不太正规的事情,属于大臣们的口头吩咐。现在皇帝没了,他们该如何自处?   一位参赛者在钟声落下时当机立断地拔刀,按上了侍卫的脖子,森然威胁道:“快带我们出去!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另外有人祭出武器纷纷附和道:“是啊,你们东国要乱了,凭什么带上我们?难道储君之战还要强制性借我们的手么?真是天大的笑话。”   “本来我们这些参赛者被强制退赛就该安置到民间客栈中的,可是你们呢?非要把我们接进皇宫中软禁起来!你们东国是想向我们这些国家开战吗!?”   众人声音皆起,越说越是愤慨,守卫被逼的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开始带路。   瑠歌紧张得微微颤抖。   表面上看来东国的做法稀奇古怪,好像连泱泱大国的面子都不要了。但是她和沈雁月知道,东国根本就是鬼迷心窍,说不定想要顺手把他们这群人统统抓去喂养帝陵、做成傀儡!   至于那位老皇帝……深宫中的,死又没死谁能知道?   他们顺利走了几分钟,不一会儿,便有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嚣张地说要验他们的身份。   又来了。   这些人的神情诡谲,仿佛一开始就瞄准他们似的。   沈雁月向瑠歌打了个手势,他一边笑着走上前,嘴上说着要配合的好话,一边以迅雷之势抽出了长刀,闪身过去便是一刀斩下!   这刀太快,快到没有刀身入体的声音。众人只见黑衣人表情惊愕,三秒后,他的头颅与身体猝然分开。   血液喷溅!   沈雁月趁着血液飞溅的空荡又连续几刀过去先发制人,随后抓起瑠歌的手就跑。   “走!”   城门就在眼前!   其余参赛者早就不满东国的待遇,受到如此鼓舞,纷纷抽出兵器往城门撤退。   沈雁月与瑠歌混在他们之中,不太超前也不太落后,不时用语言挑衅着众人的神经。   不一会儿,他们距离宫门便很近了。   其中一位会御剑的参赛者咻地一下跳上长剑想要飞出宫门的范围,众人纷纷为他叫好,可是他刚刚上剑,几百支暗箭不知从何而来,立刻把他射成了筛子。   “大哥——”惊慌失措的亲属慌乱地跑去想要接住男人下坠的身体,在半当中被黑衣人的飞刀刺中了心脏。   沈雁月于变故中拉扯住瑠歌,以半抱半带的姿势强行按着她躲进了附近的假山中,看也没看两人一眼。   刚刚的情况已经很明了了,那些射出的暗箭并非来自宫内,而是来自宫外。看来已经有按捺不住的皇族想要带兵进宫,或是带兵驻守在宫外了。   他们里外皆不能走。   沈雁月深呼吸一口,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瑠歌说道:“你还记得我前面跟你说的事么?现在外面都是屯兵,我们只能回到刚刚那间暗室。”   那间暗室位于与沈家交好的皇子寝殿中,算是一方安全区域。   “现在,瑠歌,拿出你的枪,我们杀出去。”他的话音刚落,便率先冲出去开始与黑衣人缠斗。   瑠歌不甘落后,她利用这假山作为天然掩体,时不时暗枪瞄准敌方的后脑勺。   两人边打边撤,等敌人找不见他们的时候再趁机变幻成黑衣人的样子。可惜,没跑多久,宫门那边突然传来了门打开的声音。竟是有黑衣人报告了他们的行踪,皇族打算以清扫敌人的名义带兵进宫!   完了!   此时此刻,天上的黑衣人也乍然变多,好像早就知道他们的行踪似的。   看来,姬问蝶那边的派系不仅想要利用沈雁月,还想利用这群天演赛的选手。无论其中有没有沈雁月,她都是坐收渔翁之利的赢家。   瑠歌和沈雁月输在不会御剑飞行,两个在地面上行走的黑衣人实在太突兀了。   沈雁月轻轻叹了口气,甩开了瑠歌的手。   “你先走,我血脉传音告诉你那座院落在哪,一定要快。”   他掏出袖子中瑠歌方才给他的血瓶,一瓶瓶饮下,随后身体的四周骤然出现了大量黑雾!   “快走!”   瑠歌被他的厉声大喝吓住,她仓惶地看着他,身体却是先一步动了。她快步奔向他指示的方向。   黑雾扩散得极快,很快能见度就以沈雁月为中心降低至几米内了。爆发式的雾气宛如一团不祥的黑云,笼罩住了整个皇宫,像是皇帝驾崩的阴霾。   沈雁月在迷雾中与这些黑衣人战斗。   他连劈带打,一把长|枪仿佛被他用出了十八般武艺的效果,时不时还能砸碎敌人的脑袋。   他受伤很深,刚刚缓过来一些。控制这些黑雾实则极难,他非常容易遭到反噬。   不过他需要确保瑠歌先到达安全的区域。   躲过雾中袭来的刀刃,黑衣人的尸体渐渐在他脚下堆积。沈雁月谨慎地转移着位置,不让增援发现。这几天的战斗透露出一种信息——除了这群黑衣人外,帝室的高手远比他想的要多,而皇室人数众多其中也有着古怪的秘密。   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些血被黑雾缠绕,仿佛本身便是黑色,带着诡异不详的意味。   沈雁月笑了笑。   他猝然举起长|枪,对着迷雾中看不见的一点扣动了扳机。   轰!   现在是狩猎时间,只要在雾中,那就是他的天然赌场。   ……   瑠歌抵达了安全处。   很幸运,沈奉君仍旧没有离开,正在与皇子讨论驾崩事宜。   瑠歌的出现,为他们带来了一些宫门外的信息。   “你叫瑠歌?”沈奉君在得到消息后眼神古怪地盯着瑠歌,“你是纯血种?你是哪个氏族的?”   “我没有氏族,波伊尔亲王是我的指引者。”   “这样啊……”沈奉君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她的脸庞,若非属下打断,想必他还要继续观察下去。   “你先进去吧。”他打开暗室的门,语气柔和,“要是害怕,你可以在这里等沈雁月。”   面对沈奉君这样温和的语气,瑠歌如坐针毡。她摇头道:“我进去就好,谢谢您的好意。”   暗门再次关上了。   沈奉君的思绪略为分散。   或许外人看不出来,但对于他来说,瑠歌的样貌实在太熟悉了。   那个男人的样子他十年如一日地记得,正如伊维特的轮廓。   那女孩,分明就有伊维特的神韵!   “沈大人?您对这里怎么看?要收回外面的人吗?”   沈奉君猝然回神,双手撑在了桌面上。他挥了挥手,沉吟道:“容我想想。”   另一边,瑠歌与沈雁月报备完自己的消息后,立刻坐在了沾满血液的墙边。   这个血味她很熟悉,是沈雁月的味道。   她用指尖轻点这些血液,随后用舌尖卷了进去。   随后猝不及防地吐了出来。   “哇!”   她脸色涨红,直接跳起来,来回踱步了几次,才想到储物戒指中有存好的冰块。   于是吞了一个进去。   这才缓解过来。   沈雁月的血液,完全变了味道,又苦又涩,好像什么天然毒药。   怎么会这样?   联想到他身上的血味,瑠歌头皮发麻,开始在储物戒指中翻找起来。   等待的过程太漫长,她希望能找到一些可以帮忙的物品。   ……   夜半三更,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扶着墙壁走进了沈奉君所在的院落。   他走得很小心,每步都清理了自己的足迹,包括血液。   他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眸中这么走了进来,向沈奉君点点头,随后旁若无人地打开了暗门,走了进去。   然后昏倒。   ……   瑠歌是被重物砸地的声音惊醒的。   她理了许久的东西,始终不见沈雁月归来。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惊受怕,干脆吃了储物戒指中的助眠药。   梅尔维尔亲王怕她因晕船而无法在船上入眠,因此准备了药物。   发现这个满身是血的重物是沈雁月,瑠歌立即跳起来。   她先是将沈雁月的脑袋挪到自己大腿上,再小心地摇了摇他的下颌。   “沈雁月?你还有意识吗?沈雁月?”   她手忙脚乱地脱下对方的外衣,扔到一边,随后又从戒指中招来冰块敷在他的伤口上。处理中她发现,沈雁月的伤口居然无法自主愈合了。   那些刀痕有的深可见骨,有的凌乱的像是墨痕。他的皮肉伤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翻卷出来。   瑠歌在慌张中急的团团转,她的手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精血了!而她的血液经过之前的压制,金色血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活跃,她不敢轻易给沈雁月喂食。   这要怎么办?   难道问沈家家主要个侍卫放点血吗?   瑠歌小心地包扎住他的伤口里,跌跌撞撞地打开暗门,急切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只要放点血就好,不会伤及性命的!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求求您……”   在她急促的语声中,沈奉君瞬间抽出了身边侍卫的刀,径自割开了自己的手臂。   “拿碗来。”他催促下人。   皇子的脸色变得极为微妙。   得到了一小碗血后,瑠歌跪地感谢了一番,又进了暗门。   她捏住沈雁月的下颌,将这碗血一滴不漏地灌进去,随后将伤口上的冰块挪开。   只见沈雁月的伤口被黑雾充斥,哪怕鲜血灌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她如法炮制,厚着脸皮又要了几碗鲜血。可惜等到天色微亮,沈雁月的身体依然没有恢复,反而更加冰冷坚硬了。   瑠歌抱着他的身体不知所措。   她尝试了自己所有会的法术,所有会的办法,沈雁月永远像具尸体一般,没有动静。   绝望中,瑠歌突然反应过来。   若是沈雁月能用人类的鲜血恢复身体,那么他在战斗的时候边战斗边吸那些黑衣人的血就好了。可是沈雁月没有那么做,反而拖回了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无法利用人类的血液愈合。   现在有的,只有她自己的鲜血,还有……   瑠歌在扫寻体内的血液时,注意到了识海中的源血。   新凝结的源血就静静地呆在她的胸腔里。她想起早在船上时,波伊尔亲王告诉过她,源血具有起死回生、使普通血族越阶、延年益寿等神奇的功效。   那么,如果她将源血给沈雁月的话,想必他会很快好起来吧?   不会再像一具人类的尸体一样,毫无反应了吧?   想到此处,瑠歌抓起放在地面上的匕首,粗鲁地解开自己的衣服。她又看了没有生息的沈雁月几眼,不假思索地将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腔。   既然都被克伦威尔割喉过了,打开胸腔,应该也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她得感谢克伦威尔让她先练了一次手,好让她这次取源血的动作更加精准一些。   她不可以让沈雁月消失。   瑠歌一边催眠自己,一边咬牙坚持。在用手抓出血淋淋的源血后,径自喂向了沈雁月的口中。   她看着躺在地面昏迷的少年,心里突然变得安静,仿佛到达了一种放空的境界。沈雁月有副好相貌,从雪山初见的时候她便明白的。   他的容貌在闭眼时同样具有迷惑性,因为不再散发生人勿进的气息,他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脆弱。   她是喜欢他的。   非常喜欢。   她也知道他待她好。   瑠歌抚摸着沈雁月的脸颊,眼前不知不觉一片模糊。她委屈地想,取源血真的很疼,这种痛好似直击灵魂,全身心都在抗议。   但是伤口不能愈合,血液变成这种味道,身体又该多疼呢。   她想和沈雁月一起疼。   她缓缓低头,嘴唇轻轻蹭了沈雁月的。   “沈雁月,你快点醒来吧,千万千万不能死掉哦。”她想起伊维特轻若羽毛的样子,又想起沈雁月身体逐渐变硬的样子。   “我真的很害怕……”每次你让我先走的时候我都很害怕。   她从嘴唇吻到沈雁月的眼睛,再到额头,随后终于感到力竭,忍不住昏了过去。   昏迷前,她释放出一道血气,将沈雁月的手和自己捆在了一起。   ……   晨曦微露,皇宫中的厮杀声渐渐消弭,争斗暂告一段落。   沈奉君终于得到了一丝空隙,他揉了揉眉心,打开了暗室的门。   暗室内到处都是洒落的血液,说是皇宫中最残酷的地牢也不遑多让。少年和少女像两具尸体般躺在地面上,手腕还被什么东西绑在了一起。   沈奉君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想靠近一些,好好观摩少女的容貌。   在更踏进一步时,一双灰绿色的眼眸猝然睁开,下意识伸手攻击靠近的人。   发现是沈奉君时,少年又收回了攻势。   “师公,”他缓缓坐了起来,“感谢您的帮助。”   他将身边的女孩抱到自己的怀里,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我已恢复大半,您还有需要处理的人么?”   望着对方冷漠至极的模样,沈奉君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熟悉的感觉。他温和地笑了笑,摇头。   “那我现在带她离开,就此别过。”   “城中尚未尘埃落定,我知道你打得出去,但不妨歇一歇吧。”沈奉君伸手拦了拦。   他走出暗室,看向庭院中飘落的梨花,不禁走上前去,捻起一瓣,又摇了摇头,放了回去。   一阵凉风吹来,卷起这些花瓣,带向了远方。   想起那一副副相似的眉眼,和那一句“师公”,沈奉君忍不住发笑,心中又觉得异常的空落。   风吹梨花落,伊人已远去。   他是该放下这些执念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 【雪莲花】完。   不瞒大家说,第二卷 写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接下来几天我会回顾一下前面,然后改一改错字bug之类,再开始第四卷 。   谢谢大家耐心等待啦! 第100章   荒谬。   如同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早在瑠歌不自知的时候用透明蛛丝将她缠绕包裹住。   瑠歌倒退几步后终于跌在了雪上,陷进了积雪里。   几步之遥的真帆与尼基塔面面相觑,满脸不知所措。沈雁月不在这里,他们不敢贸然说话。   反而是瑠歌自己,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后,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重新走了回去。   “抱歉,我失态了,我们走吧?”她扬起微笑。   两人松口气,点点头。   途径的景色都是满目大雪与裸露的石块。瑠歌边走,笑容渐渐收回,叹气道:“你们其实不用担心我,我虽然遭遇了不少变故,但我天生比较乐观。有些变故呢,是单纯的我倒霉,有些是被我牵连的人跟着倒霉。说实话,后者更惨一点。女巫城堡其实与我无冤无仇,只不过长老院选定了他们,他们就被灭族,并且被圈养在了陌生的国度。”   “圣彼得堡派女巫是俄国的女巫。看来他们被长老院围剿后,剩下精挑细选过的人们被圈养在了这里。是啊,西伯利亚和枫叶国北部的冰川又有什么区别呢,顶多季风不太一样。但是休谟氏族就在这里,有什么能比让休谟氏族看管一个城堡更令人放心的事呢?”   “瑠歌小姐,你说的没错,枫叶国的血族势力并不复杂,可以说是一家独大。我们甚至怀疑长老院就在枫叶国。”真帆接道,“不像欧洲,圣彼得堡距离欧洲其他国家太近,血族势力混杂,谁都可以插脚。元老院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把你藏在这里最好。”   “那么现在你怎么打算?你要去女巫城堡看一看么?我和尼可都可以。”   “不用不用,那里什么也没有,我现在更担心沈雁月的状况。”   大雪纷扬,三人一时间沉默。雪花纷飞中,瑠歌恍惚间想到:怪不到当初狄安娜让她去打扫雪莲花的时候总是神情严厉、要求苛刻。现在回想起来,狄安娜好像没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顶多就是规矩严厉了点儿。可是她啊,明明算得上是她们的仇人。   冰层下密密麻麻的女巫尸体,才是她们的族人。   她们无法跨过天堑,无法祭奠族人,让她代劳是应该的。   至于梅尔维尔亲王,因为阿吉婆婆出手想要杀掉自己,他就杀光了剩下的所有女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只是现在回忆起来,梅尔维尔的立场似乎更加奇怪一些。   他对她的好,远超过了一位指引者该有的好。血族生性凉薄,波伊尔亲王对她仅仅是点到为止,究竟有什么能令梅尔维尔亲王待她如此之好?   梅尔维尔氏族是希帕提娅氏族的故交么?   瑠歌攒了一肚子的疑问,然而现在,她知道要将身边这两位人类先带出去。   “你们说这里是枫叶国,我已经想明白了。当初我和沈雁月下山去东陆的事情,你们大概听说过一点吗?”   尼基塔回答道:“略有耳闻,不知细节。我们并不知道沈上过女巫城堡。”   “没关系。这里附近有传送阵,不过根据目前的世界地图来看……”以枫叶国地图为中心,东陆在枫叶国的西边,需要跨过太平洋。那么当初他们一路下山,所到的海岸边是——   “阿拉斯加,我们要去阿拉斯加。”瑠歌说,“那里有克伦威尔氏族的船,我们可以坐上他们的船到达美国西海岸,再想办法和其他人汇合。”   “我们没办法直接从五大湖进入纽约州吗?西海岸可是克伦威尔氏族的大本营。万一他们打过什么招呼要逮捕可疑人物……”尼基塔迟疑。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属于枫叶国的西北部。我听沈雁月说弦月佣兵团打过阿拉斯加输油管道战,想必你们对此很熟悉。枫叶国北面的传送阵目前只有从女巫城堡一路下到阿拉斯加的路,并没有从东面走的。元老院这边的势力环环相扣,大概不想给蓝道尔家族钻空子吧。”瑠歌顿了顿。   “不过,若是想往东面走,并非不行。只是有几个问题,第一,你们两位是人类,我的储物戒指里没有食物。第二,我们谁都摸不清休谟氏族和元老院具体在哪,万一进入他们的领域,想来情况会更加复杂。”   “克伦威尔氏族的船通常不会有大人物坐镇。真正的大人物们已经被困在了大漩涡那边。再者,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麻烦,我刚收服的天然精魄可以控制住他们的船。”   听完瑠歌的话,真帆与尼基塔用他们的语言沟通了一会儿,几分钟后妥协道:“就按你说的办。”   于是三人开始走向传送阵的位置。   哪怕用亲王的速度走,完全走到阿拉斯加还有很久的距离,更别说真帆与尼基塔是人类。瑠歌为两人增加了两个保护罩,好让他们不受到风雪的侵害。   “我当初下山的时候,完全不知道那里是阿拉斯加。只觉得这附近都是雪山之巅的范围,我只是下了个山。”瑠歌感慨地说,“没想到从地图上来看,居然是这样长的一段距离啊。”   她总感觉两百年时间很短,囫囵间似乎只是大梦一场,没想到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   远到无家可回,远到身边的一切都是骗局。   “血族的传送阵擅长压缩空间,我们人类可不行。”真帆摇头,“当年,我们就是在阿拉斯加遇到沈的。”   “你是说,当年你们和沈雁月还不是一个佣兵团,而是作为竞争对手在那里遇到的吗?”瑠歌感到好奇,“你们属于不打不相识?”   “并非如此,情况复杂得多。”真帆看了眼尼基塔,得到对方的首肯后,第一次在瑠歌面前叹了口气,“我来说说我和尼基塔的故事吧。反正路上漫长,没什么好消磨时间的。”   狂风肆虐,压得雪花格外狂暴。在这种气候下若是裸露出肌肤,很快会被冻得失去知觉并且坏死。   可是就是这样的空气,瑠歌嗅到了一丝甜味。   枫叶国的雪闻起来是甜的,她自小就知道。   那真正俄国的雪,闻起来又是什么气息呢?   是如枫叶糖浆般香甜,还是如西伯利亚的酷寒环境般肃杀?   瑠歌微微失神了一瞬,很快便道:“洗耳恭听。”   “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弦月佣兵团和克伦威尔氏族有仇这个说法,但是这个“有仇”除了指克伦威尔对佣兵团做了什么外,还代表他们对尼基塔做了什么。”   瑠歌回想了一下,好像之前在海上时,沈雁月的确和她提过“佣兵团与克伦威尔氏族不共戴天。”   “刚刚我们不想去阿拉斯加,同样与克伦威尔氏族有关。”真帆不自在地握紧掌心,“您知道克伦威尔是如何成为七大氏族之一的么?不……准确说来,应该是他们如何保留住自己的氏族地位,没有被除名的么?”   瑠歌:“?”   “他们,”即将说到关键点,真帆深呼吸几口,“他们……”   “他们吸食各种动物的血液,打算控制住动物群,或者得到动物的特殊能力。”一旁的尼基塔冷淡地补充道,“尤其是狼人的。”   “狼人在历史上的记载素来是与血族不对盘。血族们不喜欢狼人的血液,狼人也不喜欢血族的尸体臭味,谁也看不上谁。”真帆接着说道,“但是克伦威尔氏族不一样。这个氏族人数众多,大概是海上待久了吧,口味逐渐变态。他们特别喜欢气味重的狼人不说,族中不少人还幻想着可以像狼人一样兽化变身。”   “为此,狼人的族群受到了灭顶之灾。”   “狼人繁衍子嗣艰难,变身的能力随机传承。克伦威尔氏族不仅拿狼人做实验,甚至一言不合便大杀特杀。”   “尼可是最后一支狼人血脉的后裔了。阿拉斯加输油管道战,其实竞争最多的是克伦威尔氏族,毕竟阿拉斯加也在西海岸,地理位置上来说非常方便。那一次,他们带着我们是作为食粮过去的,沈救了我们。”   抵达了第一个传送点,三人纷纷走了进去。   出来后,瑠歌不禁问道:“真帆,你也是狼人血脉的后裔吗?还是说你没有得到传承?”   “我并非他们的后裔。我的家族世世代代侍奉尼可的家族。我从小就和尼可一起长大,如今,我们倒是更像相依为命的亲人。”   真帆作为人类,必然会受到克伦威尔氏族的屠杀,可她好好地活到了那时,想必尼基塔为保护她做出了不少牺牲。   瑠歌叹息着摇了摇头。   真帆笑了。   “还记得当时在伦敦他们说过什么吗?每个佣兵都有惨烈的过去。”她道,“我和尼可不是最惨的,你听过算过吧,权当是了解一下背景。”   灭族、被俘虏,这都不能算是最惨的。   瑠歌感到一丝无能为力。   弦月佣兵团在某种程度上大概能够算作“惨烈人生同好会”吧。   不过说到狼人,瑠歌倒是记起了一件事情。   “我在东陆的时候曾经见到了一位血族,他自称克伦威尔,同样能够变作狼人。”瑠歌回忆道,“他为帝室工作,从他的谈吐来看,他似乎是被驱逐出来的。”   “我想在200年前,可能克伦威尔氏族的内部也有过挣扎和分歧。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吞噬狼人的血脉。”她继续分析道,“我并不是帮他们开脱罪名。如果这种分歧还在的话,不免是个瓦解氏族的突破口。”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 开始啦!这一卷基本就以解密为主了。   希望这本书也能在这一卷完结(。   虽然我写得比较慢,但是今年一定会完结的,谢谢大家的支持啦! 第101章   转眼间又到了下一个传送口,瑠歌确认没问题后,招呼两人分别走了进去。   “瑠歌小姐,感谢你提供的信息,你说的这些我们确实不知道。”真帆往掌心呵了一口气,“我们跟着沈无外乎是为了复仇。在目的达到前我们会一直待在佣兵团里。”   “你们想要亲手手刃克伦威尔亲王?还是不介意其他人动手呀?”   “虽然时间久了,仇恨这个东西会被冲淡,但我们不希望他能死得那么轻松。至于手刃亲王,想必我和尼可都没这个能力吧。债有头冤有主,我们只想解决当初覆灭我们家族的血族。”   “等等,你说时间久了……”瑠歌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阿拉斯加输油管道的事情起码发生在一个世纪以前,真帆和尼基塔却活到了现在!   “那个,抱歉,恕我冒昧。请问你们狼人的寿命其实也很漫长吗?”她的视线停留在真帆身上,“你们的年纪……”   “尼可的寿命的确很长,至于我么,”真帆说到这里浅淡地笑了一下,“尼可把他的寿命分给了我。我们共享寿命。”   瑠歌一时间语塞。   真帆和尼基塔之间的感情恐怕已经超过了亲情的概念,他们就好像是沙漠里共生的植物,少了一个都会随时枯竭而死。   这是灵魂的共生。   瑠歌沉默地望着地面上的雪。   “其实除了克伦威尔氏族,我还对之前提到过的‘压力组织’这个概念很感兴趣。”过了一会儿,瑠歌缓缓提道,“你们说,沈雁月之前大张旗鼓地在公开场合发表演讲其实是为了吸引同盟、吸引那些隐藏在黑暗中有共同理念的人。”   “其中可能有元老院的大能。”瑠歌说到这里找了一处避风口停下,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毯子铺在地上,“你们累了吧,我们休息一会儿。传送阵用多了会让人头晕恶心,你们还好吗?”   “不用,”尼基塔摆了摆手,“还是尽快赶到目的地为好。”   瑠歌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毯子,“好吧,如果你们不行了随时告诉我。”   三人又陆续走过了几个传送口,气候明显变得适宜人类,不再是大雪封山满目绝望的感觉了。尤其银松林的出现平添了几分童话故事的神秘感。三人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小木屋,那是雪橇手、老猎人等中途休憩的地方。几人拜访了房主,得到了一些食物,买了下三份木板制作的简易雪橇后,赶路的速度增加了不少。   “其实沈在血族方面的势力我们虽然略有了解,但也不是很多。沈这个人寡言少语,你不问他不会主动说,我们恰好不是会主动问的那类人。如果是任务需要,那会了解一些。”滑行的路上,真帆喘息道,“至于元老院的大能,我们知道一位。日不落帝国下议院中有位女性议员,她曾经在上议院工作。自从上议院也就是贵族的权利几乎被彻底架空后,她换了个身份走到了下议院,算是我们在政府内部的线人。”   “嗯……”瑠歌若有所思地点头,躲过了视野里猝不及防出现的石头,“我从下山到现在,元老院一直没有伤害过我。从小来说,他们把我圈养在女巫城堡,同样是没有想要伤害我。我倒觉得元老院里的人说不定挺和蔼的,游说一下大概可以拉到我们这边。”   “不过现在嘛……”瑠歌哗地一下跃过了一个雪坡,开始与真帆尼基塔竞速。几人都是在寒冷地区长大,说到雪橇都是个中好手。有这种机会在自然环境中全力竞速,倒是一桩趣事。   越过一个又一个雪坡,终于真帆因为不熟悉地形,率先绊倒在了雪里。尼基塔跑过去将她从雪里刨了出来,大家这才继续赶路。   直到到了晚上,三人堪堪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瑠歌用血族视野眺望远方,正有几艘船停靠在岸边。这里的岸边与瑠歌印象中的有所不同,已经建立起了现代化的码头。瑠歌不免询问:“你们身上的狼人气息会被克伦威尔氏族探查到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掩盖一下?”   真帆与尼基塔对视一眼,默契地说:“上船的几乎只有血族,我们扮做你的下属吧。”   瑠歌拿刀划破指尖,用血把他们的气息掩盖后,三人朝船的方向走去。   海风阵阵,海浪翻滚,上面漂浮着不少碎冰。这个季节是休船季,不知是否有愿意开向远方的船只。   瑠歌眼神示意他们停在原地,独自走近码头。   留守在码头上的人极少,恰是深夜,本该是吸血鬼活动的时间,岸边却没有多少人来往。瑠歌换了副容貌,连问了几个人后,终于有人唉声叹气道:“哎,不是我们不愿意开啊。现在这个季节的浮冰你也看到了,海面上成片都是啊。就算血族的技术再怎么牛逼,船体划伤的可能性还是很大。况且我看你啊,也不是什么上面来头很大的贵族,恐怕承担不起一整艘船的船费哦。”   “如果我开出足够的价格,你们会有人愿意冒险吗?”   水手听了哈哈大笑:“就你?说实话吧,还没有普通血族敢独自上克伦威尔的船呢!你要真有那么多钱呀,恐怕早就被抢空啦。”   瑠歌听罢露出微妙的神色,“你是人类转变的血族?谢谢提醒。”   “客气,”水手连连摆手,“我可不想在这种季节被强迫出海,气候太糟糕了,船上都会结冰,冷都冷死了。对了,我听说这几天可能会有一艘克伦威尔主脉的船来加一趟油。你如果想走的话,那大概是个机会。上面也许会有些其他氏族的大人物,情况应该不会太糟糕。”   “谢谢,帮大忙了。”瑠歌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罐精血塞到了水手的怀中,“我带来的储备粮食,你试试。”   水手揣着血瓶哼着歌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瑠歌专门找了几个落单的水手问话。这些水手不是原本是人类,就是被抓来的苦工,左右都不喜欢助纣为虐,因此瑠歌得到了不少消息,甚至换来了食物。她与真帆尼基塔将就了几天后,还真的等来了一艘主脉的船。   这艘船有点儿像客船,又有点儿军舰的影子。总之外表伤痕累累,看上去就是一副身经百战不好惹的模样。   瑠歌联想到当初合众国那批学生的身份,把自己伪装成一名来自欧洲、性格颇为谨小慎微的年轻血族。   上船意外的容易,瑠歌付了钱后,三人便住在了中层的普通房间,打算凑合着过几夜。   安置好真帆与尼基塔,瑠歌换了身衣服走到了甲板上准备四处逛逛。克伦威尔是他们的敌人,她得先大致了解下敌人的战斗力有多少。   冰凉的风拂过瑠歌的脸颊,船只还在持续加油,没有离开。船的正前方有一艘小型破冰船开路,因此没有受到损伤。   瑠歌走过甲板,与船员对视时点了点头算作问候。这些船员在经过她的瞬间,身体数据各项都暴露在她的视野中,瑠歌几乎立刻有了算计。   不过她明白,一艘大船最核心的战力不可能暴露在外,她所看到的船员,也许只是克伦威尔氏族想让客人看到的船员。   走完一圈,瑠歌顺道拐进了厕所。她在厕所中取出了手机,尝试连接Wifi与信号。   因为有码头的基础建设,这里的信号虽然断断续续,出乎意料地还不错。瑠歌开机后立刻打开了佣兵团的App,试图联系沈雁月。   意料之中的,对面没有回应。   沈雁月不爱使用手机,这点她知道,但她也知道沈雁月一定会第一时间找她。出现这样的情况,必定是他在海面上透支了太多的体力,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   瑠歌捏紧手机,打开“最近雇主”这一栏,稳了稳心情后,打开了聊天框。   “陛下,请问你有没有空?”   对面很快发来了惊喜的表情。   “嗨,亲爱的瑠歌,我在数你还有多久才会找我呢,这就来了。”这是笃定她会找她了。   瑠歌把自己的情况描述了一遍,最后发送消息道:“需要我出手试探一下吗?”   “你等等,我让雅清查一下那艘船上的消息。”   “噢抱歉,我忘记雅清不在了。你得稍等一会儿。”   瑠歌见状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又推门出去溜达了。   她走出厕所,对面刚好走出来一个男人。擦肩而过的男人留着长长的发辫,身上穿着破旧的短打,挂着叮铃哐啷的金属,看起来很像古时的海盗。   瑠歌多看了一眼,朝船尾走去。   船的造型八九不离十,看多了感觉几乎差不多。瑠歌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类喜欢海上航行,这样子把自己关在一个金属牢笼中,随后抛在没有边界的大海上,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同样,克伦威尔氏族能做到克服血族对水的恐惧,魄力不一般。   她在这么想的时候血脉内的海水精魄轻轻跳动了一下,似乎非常抗议她的说法。   瑠歌轻轻一笑。   笑意刚好对上从拐角处走出来的男人。   这个男人正是方才从厕所里出来的男人。他猝不及防地对上瑠歌的笑意,还以微笑,并且打了招呼。   “嗨,我的小姐,请问您在这艘船上的体验怎么样?我是安布罗斯·克伦威尔,这艘船的船长,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么?”   瑠歌维持住自己的人设,笑意凝固在嘴边,略微瑟缩地半退了一步。   “这里很好……就是装饰有点普通,和船体搭配不太和谐。”   “您不必怕我,”安布罗斯大大方方道,“这艘船有我在不会出事,您放心就好。至于装饰么……我们总得迎合大众市场的品味。”   “这艘船属于您么?还是说您挂了‘船长’这个职位,每个月需要换船?”瑠歌小声地说,“如果是您的船的话,想必可以为所欲为吧。海上只有克伦威尔氏族经营多条线路,哪怕有个性一些,也是不会缺客人的。”   “我说完啦,您可以考虑一下。”瑠歌一口气说了好多,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很快绕道走了。   她又躲进了洗手间。   顺便登上了弦月app。   “陛下,我遇到了安布罗斯·克伦威尔,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物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赶一篇学校的论文,更新慢了几天,跟大家抱歉啦。(学校停课不停作业……)   如果我说安布罗斯是我准备好的男配,一个一百章才出场的男配,大家会相信么(捂脸 第102章   “安布罗斯·克伦威尔?瑠歌,你确定是他?”   “对,好像是主脉的人。”   “……”   屏幕上显示了好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瑠歌等的好奇心都被揪起来时,对面终于发来了完整的消息。   “安布罗斯是克伦威尔亲王最小的儿子。之前我在船上对你说过亲王有意让他的儿子收服吉维|尼亚大漩涡,他就是了。”   瑠歌疑惑地回复道:“陛下,按照您的说法,他现在应该被困在了海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王打字较慢,干脆发起了语音:“据内部人的消息,安铂一直和他的父亲不合,两人理念差距较大。可惜安铂是他众多子嗣中血脉能力最出色的,那老头把他当做小孩叛逆,一直没当做回事。这次亲王通知了他,他八成没去。”   血族的后代叛逆能叛逆几百年?亲王的心未免太大了些——除非这位亲王实在活得时间够久,实力深不可测。   “根据信息来看,他们的关系不差,只是手下的人挑起了派系争斗,不是什么大事。从狼人事件上分析,他们仅仅是意见不合,没到对立的程度,毕竟还是一个姓氏。陛下,我好像没有出手的必要了。”   瑠歌原本打算在船启航后挑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释放出大漩涡试探一下主脉的战斗力,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甚至会惊动克伦威尔亲王本人。谁让船长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呢。   “瑠歌,虽然表面上安铂对收服漩涡这件事不以为意,不过被人捷足登先的滋味想必不会好受。对于他来说,他是所有血族里对水最熟悉的,海上漩涡理所应当就是他的,只是等他去收服罢了。”德沃尔打字到此处犹豫了一瞬,雅清不在她的身边,她处处不适应现代的生活,连带着消息查探的速度慢了下来。   德沃尔扶了扶额,一只宽大的掌心恰到好处地出现,从她背后伸来抽走了手机。   怀亚特·诺里昂。   之前被电得乌漆墨黑的银行董事长如今重新变成了风度翩翩的模样。他出现在这里谁都不奇怪,毕竟他是德沃拉明面上的影视圈代理人。   然而同时被传送阵投到蓝道尔家主的住所,两人之间不免有些诡异且心照不宣的沉默。   “我来为您代劳吧,女王陛下。”怀亚特叹了口气,“我这个天天盯着金融盘的人好歹对这些东西熟悉点儿。”   他翻了翻聊天记录,声音颇为有心无力:“沈雁月不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做?先让瑠歌独自解决掉安铂吗?这行不通。太子遇袭,克伦威尔氏族中分裂的两派必定会一致对外,等同于我们对合众国的另一半宣战。陛下,你想发动东西战争么?也挺好,和南北战争呼应了。”   说完后,怀亚特为自己还有空隙开玩笑感到了丝丝震惊。无论是伪装的性格也好,模拟的假象也罢,一旦时间长了,总有些东西回不来了。   德沃尔一时半会儿没回答他。   她的脑海中,正在一遍遍思索瑠歌将全船的人杀了栽赃到克伦威尔亲王身上的可能性。不论他们怎么辅助,这条路几乎走不了。于是她又在考虑把安铂拉到自己阵营的可能性。   “如果让瑠歌用海水精魄来诱惑他,他会不会稍许臣服一阵子呢?”金发女子支着下巴,眉头微锁,“有关安铂的消息太少,他基本扎根在海上,能不上陆地就不上陆地,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能力和想法……”   两人坐在沙发上沉思时,突然有蓝道尔氏族的人匆匆跑了进来,递上了紧急消息。   “陛下,中东目前有大量的人类死亡!灵魂承负值的芯片已经开始运作了!”   德沃尔听罢立刻站起接过电脑粗略地扫了一下监控数据。中东的状况着实惨烈,她给瑠歌发了几句消息后,匆忙地走出去控制大局了。   她其实原本便忙得焦头烂额,中途休息一阵子不过为了逗逗瑠歌,看看她传送到哪儿了。   休息室里只余下怀亚特一个人愣愣地发呆。   ……   另一边,瑠歌收到了等同于没有的消息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在了洗手间的墙壁上。   把安布罗斯拉到己方阵营,德沃尔说得倒是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她不知该说是对方太抬举她,还是太相信她。   坐在马桶盖上休息一会儿,瑠歌顺手冲了个水,决定实行原来的计划。   在她的设想中,如果海上出现大漩涡,安布罗斯必定会感到惊奇,甚至恼羞成怒。囊中之物被他人索取,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不定对方一个热血上头直接亮刀要把海水精魄夺取过来。这个时候,她可以趁机提出决斗的要求。若是她输了,她便奉上海水精魄,若是他输了,他需要无条件服从她。   方才她逛甲板的时候,发现船上确有不少有头有脸的血族大人物在。这些大人物不可轻易被抹杀,那么会成为最好的见证人。   一旦“克伦威尔亲王最小的儿子输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血族”,这种流言传出去,外加他人的佐证,那么安铂必定会遭到亲王本人的嫌弃。   当然,或许克伦威尔亲王会想要亲自来杀她。   瑠歌不认为自己会输。   她就算再怎么苟延残喘,只要让她近身,喝到他的血……   思及此,瑠歌准备先回房间休息几个小时,待船行到合适的地方再出手。   ……   船终于启航,为了避免身份被人拆穿,瑠歌没有去宴会厅,也没有再去甲板。   她将计划告诉尼基塔与真帆后,于深夜走出了房间。   此刻他们已离陆地有段距离,血族们纷纷睡醒,是个可以开战的好时间了。   瑠歌踏上金属舱板,中间不少侍者路过她,问她需不需要血酒。瑠歌微笑拒绝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拦在了她的面前。   “嗨,下午的时候谢谢你的意见,”安布罗斯亲自挡在瑠歌的面前,“请问是我们的血酒品质不好吗?为什么你不来点呢?”他说着,亲自取出一瓶珍藏的血酒,倒入了水晶高脚杯中。   瑠歌并不接过,而是眼神示意道:“我们到甲板上去说吧,那里空气好一些。”   两人说走就走。   夜风拂过,夹杂着冰块融化的清新味道。空气微微有些冷,是品尝血酒温暖身体的好时机。   酒液香醇,没有发酵时间过长、或是地方潮湿产生的酸味,这的确是好酒。   瑠歌微微抿了一小口。   “您做船长十分空闲吗?我看您好像多数时间都在外面。”   “血族的船本身便不需要密切监控。更何况现在是信息时代,船长就是标志,没有危机不需要我亲自监管。”安布罗斯笑意吟吟地说,“倒是小姐你,你不常坐船吧?你来阿拉斯加做什么?”   “我对阿拉斯加的冻土层很感兴趣,听说里面保存了不少标本。”瑠歌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警惕道,“船长需要采集个人信息吗?我的主要目的是来游学的,不过学院出了一些变故,需要提前赶到。”   她不清楚合众国那个战争学院的事情有没有被曝光出来,借来做幌子多少算是有迹可循。   “唔。”有着一头灿烂如金子般耀眼发色的男人似乎对少女失去了兴趣,又似乎在考虑她说话的真伪性。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在不确定男子会不会离开时,瑠歌先发制人道,“您为什么多数时间都在海上?海上有什么吸引您的东西吗?”   安布罗斯有点儿奇怪下午看起来非常腼腆的姑娘怎么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不过他耐心道:“海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海底石油、沉船遗迹、各种庞大的海洋生物……还有,淹没的史前文明与时间紊乱区域。”   “失落的亚特兰蒂斯与百慕大三角洲,前者的古文明连我们血族都无法确定它们是否真的存在,后者的时间漩涡以我们的科技尚无法弄清原理。”   听到此处,瑠歌微妙道:“您想证明史前文明的存在?”   “不,”男人否认道,“我想证明他们根本不曾存在。”   饶是瑠歌,三言两语下来,她反而摸不清对方的性格和目的了。   “我以为您在海上是为了淬炼血脉。”瑠歌指了指船身上的打斗痕迹,“或者是寻找天然精魄。”   “你说的没错,不过事情总有优先等级。”金发男人仰头将水晶杯中的血酒一饮而下,他的身材颀长,身高与沈雁月不相上下。常年经受海风的洗礼,他的肌肤不像普通血族那样苍白,而是一种晶莹剔透般的琥珀色,给人一种“活生生的人类”感,是一种在血族身上极为罕见的性感。   虽然衣衫破落,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无疑是强大的纯血种所具备的。   瑠歌犹豫了。   面对身材这般的敌手,她总是忍不住想到自己打沈雁月的那些棉花拳。明明自己已经拼了命的使出所有力气,对方却无动于衷。   她甚至怀疑当近身搏斗的时候,是她自己被摞到的时候。   瑠歌望向海面。   同样靠在栏杆边的男人望着少女被酒熏得微红的脸颊,忽的用指尖敲了敲船板。   “我有好好解答你的问题,所以请你也如实回答我。”   “小姐,请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的意思是,你的真实身份是谁?”安布罗斯温柔可亲道,“克伦威尔氏族所有登船者的信息中,没有你的往来信息。现在是科技时代,我只是不上陆地,不代表接收不到消息。你不必骗我,或者你再想个靠谱点的身份?”   “你上我的船有什么目的,我的手下在你眼中看起来好欺负吗?”   “请你务必好好回答我,我的小姐。”   ※※※※※※※※※※※※※※※※※※※※   作者有话要说:   在第47章 的时候,德沃尔提过一次安布罗斯,只是没说名字,好歹也算是提过一笔吧……(喂   芯片电流有问题是在56章提到的。   读者“缴! 第103章   安铂的这番话语,明面上看来似乎是记者般连环炮似的发问,实则已经是一桩桩尘埃落定的指控了。   他看的出她在做什么。   扫描队员的身体素质血脉也好、溜达甲板也好,这都是最基础的采集信息,他一样是个中高手。   瑠歌不答反问道:“您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又何必再来问我。”   她话音刚落的同时,船身剧烈震荡了一下。无数漩涡在船身周围徐徐展开,像是海面上绽放了千万朵飘荡零散的冰莲花。   海波生起。   今日月光不错,视野范围内可见度极佳。温柔的月光洒满黑暗的海面,如同落下了雪花似的银霜。光线通过波摇荡漾的浪面折射到远方,落在了一朵朵海莲花的花叶上。   海面出现了奇观。   平时往来翻涌的海浪像是喝醉了似的,一簇簇海浪跳跃、旋转了起来,最终凝聚成了莲花状的模样,静静地绽放在外表破旧的船身边,尽情摇曳生姿。   其中是梦幻的礼物还是无限的杀机,只有体验过的人才足以知晓。   一双如血液般鲜红的眼眸落在了那些花身上,轻轻扫过,最后定格在了瑠歌的脸颊上。   “不,我不清楚啊小姐。起码您真实的身份我并不知晓。”   在安铂观察情况的这一点时间里,已经有不少血族因为船身晃动而跑到甲板查看情况。见到海面上的奇观后,所有血族不免都把视线落在了安铂的身上。   一双双血红的眼眸如同开战前的警告,又如同充满好奇的问询,无论如何,瑠歌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后退几步,对安铂行了一个决斗前的礼仪。   “安布罗斯·克伦威尔前辈,我,呃……希帕提娅氏族的瑠歌,正式对您提出决斗的请求!”女孩的眼瞳在一字一句吐出的同时转为令人沉醉的鲜红,“若是我输了,我会将我的天然精魄双手奉上给您!若是我赢了……还请您对我俯首称臣,别无二心。”   她的语气轻盈又热情,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所有血族瞬间哗然。安布罗斯是什么身份血脉在场的各位一清二楚,而希帕提娅氏族……对于多数血族来说只是个名字也没听过的小家族罢了。至于那些听得明白的老血族,也一时不敢确定是真有其人还是打着幌子冒充。   甲板上议论纷纷。   瑠歌对那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认真地盯着身前的金发男人。   自她爆出氏族名字的那一刻起,男人的神态姿势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他从一种虚伪、游刃有余的亲和感,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沉肃。   瑠歌不知道他对他父亲的计划了解多少。   然而,留给两人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已经有不少好事的船员走了出来,不怀好意地盯着瑠歌了。   根据《血族权利法案》与一系列吸血鬼的人权法律来说,进入和平年代的血族有太久没有见证过高等级的血族厮杀,更别说其中一位隶属于七大氏族。这些血族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值得他们学习感悟,精进血脉。   同样,这等渊源古老的决斗,鲜少有血族愿意发起。   甲板上不少血液沸腾的血族开始喊话安布罗斯:“安铂!你在犹豫什么?是不想对小女孩动手吗?哈哈,你快点儿接受你的礼物吧!”   “你知道我们血族活得够久,这女人看起来是个小女孩,指不定就是个多少岁的老太婆呢!你别发愣,快答应这个机会啊!”   “……”   安布罗斯抬起眼眸,懒洋洋的声线突然说道:“要我答应决斗,我有一个要求。”   “变回你原来的容貌。”   瑠歌:“……”   众目睽睽之下变回自己原来的模样令瑠歌不免羞耻。不过她目前的计划与原来大径相庭,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于是她立刻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甲板上又是一片沉寂了。   瑠歌方才幻化的容貌或许在人类中称得上不错,但在血族中不过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容貌罢了。而当她解除幻化时,优越的容貌令刚才讽刺她的血族如鲠在喉,不太敢说话了。   血族的容貌可以体现血脉。   瑠歌的容貌不输任何一位在场血族,甚至站在安布罗斯的身边,依然没有任何被比下去的感觉!   橙金色的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背后,翠绿色的眼眸无辜得如同出生不久的奶猫。配上玉白的肌肤和与之完全不匹配的紧身战斗装束,她光是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你,便让人觉得是一种犯罪。   此时此刻,安铂的眼中才多了些许兴味盎然。   有好事的船员嘻嘻哈哈道:“不好意思啊小姐,我们船长喜欢和美人打架。你刚才的长相不太符合我们老大的最低要求,现在这样就很好嘛!你要是当初这样上船,搞不好我们还会给你直升个头等舱呢!”   瑠歌还以不正经道:“不好意思啊,那个时候计划和现在不太一样,光想着遮人耳目了。现在觉得你们老大不错,想要打一架试试。”   “哎,这可不好。你想和我们老大打架,去床上不就好了嘛!跑到甲板上干嘛呢,多伤感情呀,你说是吧。”船员惋惜地说,“好好的一个美人。”   眼看再说下去就有不眠不休的架势,安布罗斯一个眼神过去,船员立马挺直腰板,安静如人间蒸发。   “现在可以开始了吧?”瑠歌调皮地问道,“对了,我还有个附加要求,无论我赢不赢,你们都需要妥善对待我的下属,把他们安全地送到纽约。这要求应该不难吧?”瑠歌向船员眨了眨眼。   美人娇俏,冲动的船员立刻想要答应,还是被背后的同僚捅了捅,才没有发声。   “没有问题。”安布罗斯承诺,“我接受你的挑战。”   两人走到甲板的正中间,金发男子随手挥出一道血气包裹住船只,又慢条斯理地拆起了头发。他将耳旁的发辫与垂散的长发放在一起,编出一只新的三股辫,这样打斗不会受到头发的影响了。   瑠歌见状也随手扎了扎头发。   她已经明白安布罗斯的大致策略了。   安铂的身体素质大约是强过她的,可惜经过了海洋大漩涡无数次切割后,瑠歌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强度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对方想将战斗范围圈定在船面上,这样她就没办法使用海水漩涡了。毕竟,若是她直接将漩涡释放在船下,跟着遭殃的血族说不定会加入战斗。   她得用激将法将安铂吸引到海面上。或者……直接将整艘船困住。   之前她引诱几位亲王入圈的时候沈雁月将另一把风雪刀扔给了她。如今两把弯刀都在她的手上,只要她想,她可以随时冰封附近的海面。   只是……   风雪刀祭出,恐怕有不少人会因为沈雁月的关系而掺和一脚。世界这样大,她哪知道沈雁月揍过多少人、得罪过多少人呢?   更别说他本身就和克伦威尔氏族有摩擦。   瑠歌心中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想一开始就用那把炼金手|枪。于是在船员宣布决斗开始时,瑠歌一瞬间祭出了储物戒指中的风雪刀。   刀身见世,注入血气后天空蓦然间飘起了雪花。海面上的莲依旧摇曳,雪与莲在海上交融,伴随着一泻千里的华丽月光,这梦境中的景象一时间令不少血族痴了。   安铂的眼中掠过一抹惊讶之色,随后极快地瞬移上前,贴身一拳打出。   高级的血族斗法瑠歌见过不少。她早就用金色血气筑起一道屏障。她的血气百无禁忌,她不信安铂的拳头能够冲破她的屏障。   就算冲破了,也得折废一只手。   一拳打来,瑠歌立马瞬移。两人在空中时隐时现,双方的血气罩一擦即走,常常还没碰到就在下一个地方相撞。   原本打算看好戏的血族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敛声屏气,凝神观看两人的打斗。   瑠歌用风雪刀的次数不多,她的预判没有沈雁月的准确,因此没办法将风雪刀用得活灵活现。她只有不断在记忆中搜寻,依葫芦画瓢,方能勉强预测安铂的走向。   瑠歌在瞬移时心想:如果这时候沈雁月在就好了。哪怕他不在,远远地看着她,与她血脉传音也好。   只要有沈雁月在,她就什么也不怕。   思及此,瑠歌更想速战速决。金发男子下一招来袭时竟然用了绕在一旁当装饰用的长绳。这种麻绳在现代的船上一般没什么作用,过去却可是拉帆的好帮手。安铂对麻绳异常熟稔,他将血气缠绕在绳索上,瞬间一条条绳索犹如瞄准猎物的蟒蛇,猛然出击。   他快,瑠歌反应更是不慢。一把风雪刀飞舞着将麻绳冻住再割断,漂亮地飞回主人的手中。下一瞬间,瑠歌已经出现在了海面上,手持两把弯刀,猝然插入了水面。   哗的一声,是刀身入水的声音。   喀啦喀啦,是船底被冰层摩擦的危险声!   以两把弯刀为中心,极寒的气息瞬间将醉酒的海浪冻成了厚厚的冰层。附近无论是海浪还是寒气都听瑠歌的,这场战局从地利来说几乎是她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冰封千里。   看好戏的船员匆忙跑入舱内。   瑠歌站在冰面上眯眼看着远处的男人。   地势已成,瑠歌利落地拎起插入冰面的两把刀,温柔地摸了摸刀柄。   她挥手间再次召唤起冰面上的碎块,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风旋,势如破竹地朝安布罗斯送去!   风起!   晴朗的夜空原本就干净得不见一丝云层,此刻更是月清天旷远。皎洁的月色中,数不胜数的碎冰与风旋奔涌着朝船上的男人飞射而去,逼他入阵。   此时此刻,瑠歌已经展现了她所有的天赋。   至于她即将面临什么……   瑠歌万分期待!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没想好要不要让雁哥来接瑠妹。想给这晚出场的男配留一个面子(捂脸   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感谢营养液,打名字会抽……感谢所有给我灌溉的读者们,谢谢啦!另外谢谢花手鞠的地雷!谢谢支持! 第104章   海洋是克伦威尔氏族的天下。   他们从未想过会有血族比他们更不畏惧海水。   如今的海面深冰锁船,瑠歌竟以一己之力创造出了对自己有利的打斗环境。这种环境所需的精血及天赋程度……可怕得令其他血族不敢想象。   船上懂得点战斗门道的血族小声交谈道:“一开始就亮出自己所有的绝技,这女孩的手段还是嫩了些。”   “你怎么知道这是她全部的绝技?那也太愚蠢了,她肯定还给自己留了后路。”   “我看不像,”血族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道,“你看她年纪不大,血族里又从来没听说出了她这号人物。安铂殿下的名字如雷贯耳,或许她想先发制人,不愿输得太快太难看。”   “嗨,哪里是什么先发制人呀,你提这个我倒是明白了。”另一名血族语气兴奋,指指点点地说,“正是安铂殿下闻名遐迩,所以她才要那么做啊。她创造出对自己有利的环境,若是普通血族与她对敌,可以选择一直等在船上不受她的挑衅。但是大家都觉得安铂殿下不会输,若他停在船上久久不入局,那传起来恐怕不大好听。”   为了保全脸面和名声,安布罗斯将不得不踏入瑠歌创造的杀局。   海上风大,哪怕夜晚天气晴朗、风平浪静,路过的海风依旧牵起了金发男子的衣摆。   他的作风不像沈雁月那般鬼魅,眨眼间随着风出现在瑠歌的面前——他像是宣誓领地主权的雄狮,飞身落下,正大光明地踏上了瑠歌创造的冰层。   层面涟漪。   在男式靴子正式踏上冰层的瞬间,扎根在冰面上海莲花如同活了似的,争相扑上男人的小腿。它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撕扯出点儿入口的食物来。男人微微蹙眉——她的天赋和血气好强,他的小腿逐一被割出伤口,并且久久不愈合。   安布罗斯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这是一根粗|长的鲸鱼脊椎,因为身经百战,已经被磨得尖锐平滑。他随手注入自己的血气,手握骨尖扎入浪花。   浪花吃痛地扑腾了一下,不甘心地钻入了冰层。   “殿下,我们去中间点的地方打吧。”瑠歌邀请道,“这里离您的船太近了,我怕会妨碍到上面的观众。”   面对七大氏族之一的血脉,眼前的少女不仅不畏敌,并且还轻描淡写地提醒他船的安危。   安布罗斯一边踏空平移,一边用血脉传音问道:“她的身份查清楚了吗?我父亲那边呢?”   副手战战兢兢地回复:“亲王陛下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消息了,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据资料库显示的信息来看,她好像对陛下名下的娱乐公司颇感兴趣,不久前刚给公司发过照片。”   “发照片?你确定?”若是她企图接近克伦威尔亲王,投简历这个办法未免过于迂回。不知道需要多少年她才能混入亲王的圈子,见到亲王一面。   这个消息不仅奇怪,还从头至尾令人摸不着头脑,安铂疑窦丛生,打算再试探几下少女的深浅。   “虽然我们查不到她的消息,不过她手上的武器倒有不少人提供了信息。好几名血族说她手上的刀和沈雁月的风雪刀非常相似,不过她这把好像威力更强一些,像是进阶版。但是因为刀身的颜色材质不太一样,大家不敢确定。”   眼看安铂沉默,不像平时胸有成竹,副手多嘴道:“您肯定不会输吧?她再强能强到哪去?肯定没有沈雁月厉害,您一定能行!”   听闻此言,安铂好笑道:“哦?你这是发自内心觉得我打不过沈雁月。”   “嗨,您俩又没打过。不过您至今没什么厉害的天赋,不是我说……”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只见远方的男人瞬移至半空,同时取出无数根鲸骨刺,以迅雷之势射入冰层!   他选的点十分精准,皆为冰层与浪花的脆弱处。连绵不绝的骨刺扎入冰层,这些骨刺的重量以吨为计算单位,注入血气后不亚于向冰层发射几十枚炮弹。一时间冰层产生了无数裂纹,裂纹蔓延之快响声不绝于耳,听得人心惶惶。   眼看汹涌的海水就要覆灭冰层,水面下却露出了端倪——只见海水吞没掉第一层冰后,下面隐隐有反光的镜面,竟是冰层之下还有一层冰层!   一时间船上的血族发出了惊呼,这样一层冰隔着一层水,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几层。而在一层冰面覆灭的时候女孩又将弯刀插入了水面,原本稀薄的碎冰混着海水瞬间结成了更厚的一层冰!   她是准备消耗安铂的血气,看谁先耗尽体力。   没想到试探一番还有陷阱,安布罗斯准备抽回自己的鲸骨。然而冰面下的海水如同绞肉机似的,还没几秒就将全部的鲸骨卷成了碎末。   安铂:“……”他出生开始几乎就在海面上驰行,还没见过会碎骨的浪花。血族天赋,果真不一般。   瑠歌收服的海洋精魄原本遭受垃圾侵扰多年,粉碎这类非金属物品简直是轻而易举小菜一碟。   眼看召不回自己的武器,安铂立马血气外扩,瞬移到瑠歌身前一拳打出。   高等血族能够踏空,他并不需要一步一步走进瑠歌的陷阱。极低的温度目前无法妨碍他的血气。   方才的试探已经足够他了解瑠歌的强度了。   安铂预料的没错,近身战的确是瑠歌的弱点,他与她对决仿佛是近战打法师,可以虐菜。裹挟着霸道血气的拳风朝瑠歌袭去,女孩没闲着,眨眼间便瞬移到其他地方。   优秀的战士可以预判敌人的走向,瑠歌快,男人也足够快。不过瑠歌每次瞬移时都会留下一个类似自己的冰雕,冰雕与她同时出现,能够迷惑男人那么一瞬间。   战局瞬息万变,仅仅几秒,也够她喘息一下,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瑠歌是在遛这位大名鼎鼎的亲王的儿子。   她知道自己的弱点,便要尽可能地化解掉自己的薄弱处,不让对方接近。有时候瞥见对方的鼻尖差点儿撞上她的冰雕,瑠歌觉得打斗也没那么无趣。   可惜她的分|身战术不是每次都奏效,几次瑠歌都差点被拳头打中。她心中一边数数,一边算计着机会。   她想将计就计,让安布罗斯主动近她的身。   只要他贴身打上,她释放出的血气绝对能够重伤他!   为了不让男人看穿这一切,瑠歌特意把所有的天赋展现出来,不时地用风旋与冰块为他制造一些小绊子,好让他相信她在勉强遛他,近身打一定能获得胜利。   她得感谢德沃尔。   女王陛下本身的实力并不强,却处处能占上风,是因地制宜果断计算的结果。她耳濡目染地跟了一阵子,很自然地会学习模仿——化解弱点放大强处,结合起来便是破局之法。   又堪堪地避过几次拳风,金发男人的招数不断在变化,瑠歌显得越来越难招架。就在下一秒他的拳头确确实实地打到瑠歌时,红发女孩瞬间在身前制造了一面巨大的冰墙,遮掩了血族们的耳目。   与此同时,她的身上爆发出骇人的金红色血气!这些血气先是吞噬了男子拳头上的血气,扎进了他的肉|体,再是密不透风地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令他的血液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你——”安布罗斯猛咳一声,唇角泄出一丝血液。瑠歌的血气没有再大肆进攻了,她见好就收,静静地包围在他的身边等待他的答复。   “你的血,怎么可能……”金发男人的眼中溢满了难以置信,“这样的血脉居然真的存在,我以为只剩下东陆的那些混血种了。”   “没看见不代表没有,眼见为实。安铂殿下,您觉得怎么样?我们的约定是否可以有个结果了呢?”瑠歌轻笑,“看,我立了堵冰墙在那,船上的人不会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您如果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放心,我会做戏给他们看。”   “输了就是输了,”男子擦了擦唇边的血,苦笑道,“我还没有天赋,血脉也输你,自然打不过你。”   说到这里,瑠歌奇怪地问道:“我听说您是亲王最有潜力的孩子,怎么会没有天赋呢?难道您说想证明史前文明不存在是真事?”   “是真事,”金发男子盘腿坐在了冰面上,招呼了下瑠歌,“我父亲有些妄想……算了,没什么好说的。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收服了吉维|尼亚大漩涡,恭喜。”   “你不嫉恨我?不想杀了我么?”   “有什么好嫉恨的,技高一筹愿赌服输,我并非输不起。”   瑠歌惊讶了一瞬,这种磊落的作风在血族中实在少见,不过她得看看他是不是真心。   “你现在必须效忠于我了,”瑠歌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眸,“我与你父亲的阵营对敌,你不会感到为难吗?”   “我跟那老家伙思想上有分歧,只要不是太难做的事情,应该没有问题。”安铂认真地答道,“不过想要我臣服,我也需要你帮我一件事。我在寻找海底文明的时候遇到了困难,你收服的漩涡对我有帮助,你得在海上陪我一阵子。”   “现在不行,血族很快要大战了。”瑠歌叹了口气,逗起了冰面上的莲花,“不过我答应你,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一定会陪你去。”   “那好,”金发男子突然从盘坐在地的姿势改为了单膝跪地,“我,安布罗斯·克伦威尔在此立下血誓,将效忠于……等等,你叫什么来着,对了!瑠歌·希帕提娅。”   他话音刚落,地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血色的法阵,“你也滴一滴血进去,我们算是有契约了。”   瑠歌好奇地望着冰面上的法阵,割破手指滴了血进去。完成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血色的阵法不断缩小,最终钻进了安布罗斯的心脏。   瑠歌:“……”   她说的俯首称臣,其实就是希望对方表面上听听她的话暂时不要动她而已。至于之后,他想埋伏在她这儿盗取消息做中间人那是他的选择,或许德沃尔可以借此利用一把。   她想到了所有,偏偏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实诚,主动发下了血誓。   瑠歌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请问血誓是什么啊?”瑠歌羞赧地垂下眼帘,“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东西,请问规则究竟是什么呢?” 第105章   “你……也对,你的骨龄只有这点年纪。”安布罗斯诧异了一瞬,很快释然,“血誓是血族最古老的誓言。现代有很多种誓言可以选择,比如签订协议,比如找人公证。但是这些誓言是表面上的,你背地里偷偷违背,倘若没有人发现就不会有事。”   “血誓是不一样的,它会扎根在你的肉|体中,时时刺探着你的意志。只要你有一丝一毫的违背……”说到这时,安铂飞快地拿出一把小刀割伤了瑠歌的手臂。于此同时,他的手臂上浮现出了一些古老的文字,这些文字犹如人类青筋暴起般扎眼,像是不断要从肉|体中挣扎穿刺而出,如同被血肉喂养到成熟的寄生虫。   “看,”安铂指了指身上的纹路,“我的源血会被自己的誓言反噬。这就是血誓的功效。语言在从前……是十分神圣的。”   瑠歌盯着他身上的异状,嘴唇艰难地动了动道:“那如果……一个人的身体从头到脚布满了这样的纹路呢?他会死吗?”   “布满?”安铂在舌尖回味了一下这个词,“我与你建立的血誓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誓言,时效性也很短,只有十年。如果身体遍布的话……要么是那人违背了誓言,要么是他超过了誓言的期限却没完成誓言的内容。”   “比如我现在跟小姐你发誓说我会在十年内成为克伦威尔亲王,可十年后我没能做到,那么我就会被血誓的力量反噬。”   “那我可以单方面解除我跟你的血誓吗?”   “不可以,”安铂定定道,“古老誓言的魅力就在于此,一旦发誓……就再也没有收回的可能了。正因血誓的这种独有特性,才更加能彰显出它的珍贵。”   这句话说完,安铂略带期待地看着瑠歌,希望她能有一些女孩儿该有的反应。可惜瑠歌一点儿都没听出来安铂在跟她隐晦地邀功,她满脑子想着沈雁月身体的情况,又不禁奇怪究竟是谁能让沈雁月为之卖命。   因两人久久没有动静,船上起了不小的躁动。所有人都想了解这场比试的胜负,却因强大的威压无法靠近。   安铂率先站起身,向瑠歌伸出了手。瑠歌握了上去,两人一瞬间回到了船上。   他在众人的惊呼中举起了瑠歌的手,高声宣布道:“我输了!”   血族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颇为不知所措。   甲板上一瞬间安静得唯有浪花拍打的声音,安铂继续道:“我,安布罗斯·克伦威尔,日后将尊瑠歌·希帕提娅为首,绝无二心!”   船员们纷纷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们老大的性格……可真是糟糕。   场面一度尴尬,好在有些本就喜欢和稀泥、活跃气氛的血族立刻换上笑容兴高采烈地拍了起手。奇怪的氛围逐渐被恭喜的掌声代替,有眼力的服务员再次端上了酒,乐队也开始重新演奏。   围观的血族们心照不宣地散开。   瑠歌面对贵族们试探的神色,礼貌性地笑了笑,转身返回了下层舱室。   无论如何,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就看鱼儿……会不会上钩。   ……   几日后。   安布罗斯的船顺利抵达合众国西海岸,已有不少得到消息的血族记者蹲守在岸边,只等船舱打开,询问有关安铂决斗的事宜。   安布罗斯本人自然不会理睬这些小报。他根据瑠歌的要求亲自送尼基塔与真帆下了船,虽然后者根本不想看见他。不过根据两人的目光,他注意到了椰子树下没什么人的角落。   船下,记者们熙熙攘攘地堵在一边,而在离船不远的拐角处,两个一高一矮的年轻男人远远地伫立在风口处。   风浪交加,加上两人的气场不强,压根没什么人注意到那边,只当是为贵族办事的仆从。   安布罗斯却起了疑心。   他靠着栏杆,将血族的听觉发挥到极致——从真帆二人走路的规律,再到四人的交谈。   “瑠歌呢?”只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男人这样问道,“她没和你们在一起么?”   真帆和尼基塔又将决斗的事情重复了一遍,他们已经在佣兵团的app上报告过事件经过了,不过面对沈雁月,还是仔细点较好。   “那天决斗完后,瑠歌小姐回到了房间。不过临近天亮的时候,我们的门被敲响了。”真帆回忆道,“瑠歌小姐打开了舱门,可是外面空无一人。接下来瑠歌小姐走了出去,然后她就消失了。彻底消失前她其实回来过一次,她说她要单独处理些事情,让我们不要担心。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权限阻拦她。”   凭空从海上消失,世上能有几个血族可以做到?   沈雁月瞥了眼远处靠在甲板上的男人,下一秒,他凭空出现在了男人的面前。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安铂对乍然出现的男人一点也不惊讶,他游刃有余地说,“她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我有权为她保密。”   “好,”沈雁月颔首,“借过。”   安铂眼睁睁看着男人出现又消失,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掠过。他想: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沈雁月啊。   没有传闻中的凶悍,一副讲道理的模样,就是看起来和女人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安布罗斯耸耸肩,快速检查了一遍船后,吊儿郎当地准备离开。   刚刚瞬移到自己家门前,门把处一位金发紫眸的女人笑意盈盈地堵住了他开门的道路。   安布罗斯:“……”   他觉得,他新认的上司,那个骨龄不到200岁的小女孩,人际关系还挺复杂多变的。   ……   海滩边的血族渐渐散去,椰子树下的四人气氛诡异且沉默。   站在沈雁月身边的海冥尚且没办法消化全部的消息,他尴尬地打招呼道:“好久不见,我是海冥·阿卜杜勒。沈在中东救了我,我们之前在日不落帝国的任务中见过……”   真帆与尼基塔点点头,随便寒暄了几句后,四人坐上了开往市区的车。   “沈,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鲁格纳斯的阵法快到七天的时间点了,有可能他们已经破阵而出。世界范围内除了我们的领区,有大量的人类因为灵魂承负值的芯片而死亡。多地人类暴动,通灵者被虐杀,总之人类的政|府岌岌可危。”   “血族是要借这个机会代替人类政|府出世了么?”真帆提问,“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屠杀基础劳动力?他们完全可以和人类搞好关系,以虚伪的姿态奴隶他们。”   “是资源分配不够了吧。”海冥解释道,“人越多,资源分配越局限。虽然大部分资源都攥在世界上1%的人手里,可他们似乎还是觉得人太多了。”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始终沉默的尼基塔开口了,“他们要做的事情……我猜不透,但总觉得自相矛盾,很奇怪,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人类互相增恶,多方势力动荡,资源分配不均,这种趋势倒像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开始前的序幕。”真帆随口说道,“他们难道想要像当年的纳|粹一样,杀尽看不惯的种族,什么都分个三六九等吗?”   海冥默默地攥紧了掌心。   作为暴动发生的前线地区的亲历者,他心里的疑问多的大概可以堆叠到天上。   比如他的皇兄为什么要肆意屠杀民众,比如他们到底想用累累白骨换来什么。   “先别考虑这些了。真帆、尼基塔,我们下一个任务的目标是克伦威尔亲王。”   “什么?!”两人双双抬起了头。   “克伦威尔氏族的人已经联系不上亲王很多天了,我们有理由怀疑他也被困在了海上,虽然我们没有见到他。这几天,摩根氏族的人混入了他们的内部,通过模拟容貌替代掉了不少人。虽然无法彻底吃空克伦威尔氏族,不过杀死亲王本人的可能性提升了很多。”   “我准备了几套法案,一会儿会发给你们。现在,麻烦你们查一遍刚才那艘船上究竟有哪些血族。”   优秀的佣兵素质令两人没有显出过多的情绪波动,虽然真帆敲打键盘的指尖正在微微发抖。   一辆车内只有这么几个人,另一边的尼基塔为了掩盖自己情绪的失控,整个人靠在了真帆的肩膀上。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狼人灭门的惨案,已经过了很多年,久到没有人熟知这个种族。他们的仇恨在行走了世间多方地狱般的战场后,已然不太清晰。   就好像一场噩梦,而噩梦早已散去。   他们太熟悉被仇恨填满的人类了,也太熟悉那些无畏的滥杀。   他们同样经历过许多美好。那些美好犹如在废墟中盛开的鲜花,有一种虚幻的美丽,可以遮盖掉大地上的千疮百孔。   真帆咽下种种复杂情绪,将注意力放在现有的小任务上,“沈,你知道瑠歌小姐可能会去哪儿吗?”   “大概有点线索,不过查一查多少会更明朗些。”沈雁月放慢了车速,“……我想去找她。”   他第二句说的很轻,令人听不真切,不过其余人依旧被吓了一跳。   一向做事雷厉风行的沈雁月,现在看起来竟然疲惫了不少。   沈雁月之前在海上的战斗就已经逼近极限,被传送阵抛到中东地区后又是一阵马不停蹄的厮杀。风雪刀不在,他的天赋一用再用。   “我想告诉她一些事……算了,没什么。”沈雁月将车停靠在院子里,解开保险带,“走,我们去看作战计划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安布罗斯:我安铂要在十年内能成为克伦威尔亲王,我就……我就!   沈雁月:在?我送你一程。 第106章   瑠歌伫立在茫茫雪海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犹如神迹的庞大建筑。   这种建筑浑然一体,无论远眺近看都好似浮在云层之中,巧妙的设计超越了瑠歌的想象。仿佛人类始终怀疑金字塔的设计者不是人类一般,眼前的建筑也很难让瑠歌相信是血族的杰作。   “这是元老院建造的吗?”瑠歌询问身前年迈的女子,“你们是用什么力量造的?源血?莫非有什么血族的天赋是基建?”   身着亚麻长袍的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年轻女孩儿,“建筑的历史你该去问守门人,毕竟自我来到这里,他就已经停留了很久了。”   瑠歌心里咯噔一下,只见身前的女子解开一道又一道禁制,两人跨入了仿佛巨石般沉重的门扉。   之前在船上时,瑠歌故意发起决斗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若是普通血族,自然没有听过她的姓氏,至于那些听得明白的血族必定足够古老尊贵。现代社会通讯发达,保不准哪位大人物会联系元老院,把她在船上的情报传递出去。   她这次的手段是效仿沈雁月公开发表演讲吸引潜在支持者的手法,既然沈雁月的演讲关注者中有血族元老存在,保不准这条船上也有元老,亦或是元老的线人。   若没有人找上她,她亦不会失去什么。若真的有人找上了门,她可以提问很多问题……如果可能的话,顺便拉元老们入伍。   “您对外面的事情是不是了如指掌?我和波伊尔亲王的婚约,你们的目的是不是想让我找到他?”   “年轻人真是心急。”短发女子的掌心轻轻一翻,沉重的巨门缓缓合上。她没有使用瞬移,而是像人类一般带领瑠歌参观元老院的内部设施。   瑠歌一边走一边惊于元老院装潢的先进,一切都好像是科幻片。结合外部和内部来看,整座元老院哪里是什么破旧的远古遗迹,反倒像是能用做战争的庞大星际堡垒!   “那些沉醉于过去辉煌的血族们,都已经沉睡了。”女子缓缓叙述道,“剩下的这群不是对未来抱有狂热的期望,就是普普通通能够接受时代变化的我们。”   “那您看我又是什么呢?”瑠歌对这句话莫名不满,“那我就是被迫接受一切变化的血族咯?我被养在女巫城堡,不知生父母是谁,现在又被推着办事,有什么是我自愿选择的变化呢?”   从曼彻斯特到现在,瑠歌其实并不了解世界究竟在发生什么变化,她一直在被动地接受着一切。她知道有些血族在找她,那是针对她的血脉。她也知道德沃拉口中的站队似乎与沈雁月未知的血誓有关,好像稍有偏差世界的资源分配就会倾斜。   她隐约感觉血族似乎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沈雁月这边,能够接受她的血脉,另一排是对立面,相互对峙的层面复杂多变。而被栽赃了波伊尔亲王之死的梅尔维尔亲王……她模糊地觉得,他也该在他们这边。   她故意用迂回的手段联系元老院,就是想知道沈雁月隐瞒她的信息。她想将一切线索串联起来,拥有纵观大局的能力,而不是成为谁手中的牵线木偶。   “生父母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又怎么向我证明你有承受一切信息的能力?假如他们曾与你交情匪浅,你当如何?或是他们本身觉得你是个错误,不想告诉你真相,你又当如何?”进入休息室,年迈的血族用咖啡机打了一杯饮料,顺便将饮品菜单推给了瑠歌。   “不如何,正如世间万物都有源头一般,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源头在哪里。落叶归根,我不想我这片小树叶在落下的时候都不知道树根在哪里。您……作为血族的元老,无所不知、无所不通。我作为族中小小一名成员,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往,前来请教元老,仅此而已。”   “另外,您方才的话语里倒是展现了对我的期待。我承受不承受得了真相,与元老院又有什么关系?除非,你们希望我去做些什么。”   面对瑠歌直白的提问,年买的女人没有感到丝毫不悦,只是微微一笑。   “血族已经到了需要集结的时候了。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们内部分裂成了两派,两派之中一样存在分裂的隐患。敌方在暗我们在明,倒不如让我们来吹响这个开始的号角。”   瑠歌蹙眉道:“您能详细说一下两方究竟因为什么对立吗?这样我听不明白。”   “我认为血族就是自然界中的一份子。”女人缓缓啜了一口咖啡,热气迷蒙了她的镜片,“抛开我们的种族特性和人类对我们的看法,我认为我们也是一种依赖地球所生的‘生物’,不过就是食物链处在的位置高了些罢了。”   “我从不认为血族对世界拥有绝对的主宰权。难道谁获得够久够老就有说话的资历了吗?难道金钱的累积就理所应当地可以主宰一切吗?笑话!直到今天,我都不觉得血族高人一等,亦或是该凌驾于万物。”   元老说这话时慷慨激昂,看来最近被激怒的事情不少。瑠歌为自己泡了杯茶,从善如流地接道:“所以我们的对立面是那些想要奴隶一切的血族咯?他们是想颠覆现代的社会系统,重回封建时代?”   “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的野心不止于此。”女元老打开电子屏幕,输入了信息后,一篇新闻报道出现在了瑠歌的面前。   ——枫叶国的射电望远镜捕捉到了来自宇宙深处的神秘信号!这种FRB信号在这几年间一直不断传输到地球,并且信号越来越清晰,距离越来越近!   “这……”瑠歌迄今200多岁,大半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她在地球上尚且没有走完各个国家,人生还没活明白,更别说涉及到外星球的事情了。   “他们是想联系外星的文明吗?还是说……他们已经联系了,想要离开地球?”   “这些信息我们无法掌握,他们自19世纪起就开始投资天文项目了。我们的人……抱歉,当初没有进入天文领域。”说到这里女元老揉了揉鼻梁,尴尬道,“我们的人投资了时空穿越项目,可惜目前没有进展。我们这些老血族拥有相同的价值观,对拓展太空有兴趣的寥寥无几。”   “血族活得太久了,你知道。重复的风景看得太多,很容易失去新鲜感。能让对面兴奋并且为之拼出生命的,只有新世界。”   “正如当年探索美洲大陆一样,他们也想开拓别的星球和星系。那种开拓疆土的热血感谋算感……他们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可是万一外星生命比他们强怎么办?他们没考虑过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吗?”瑠歌不解。   女元老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你活了一千年……说不定你也会为了看新世界一眼而抛出生命的。他们现在对人类出手,是想把地球改造成大型战略基地,所有资源都为他们开拓新疆土而用。他们不在乎人类的多少,不在乎其他,他们只在乎这颗星球的总资源量。”   谈话到现在,瑠歌对局势逐渐明朗。可她对自己能做什么依旧摸不着头脑,“那个……既然都谈到外星球了,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的脸。”   “啊?”   “我们需要一个象征,一个领导人,你的脸就是最好的招牌。”   “……哈?”   ……   女元老解释了一番令人亲近的面容对于政治的重要性,顺便又举例了因为形象不佳而与首相失之交臂的工党党魁。瑠歌这下明白了,感情女元老这边就是想拿她做活招牌!   “这没有什么不好的。明面上,你将是我们的首脑、我们的领袖,你会拥有比现在更大的权利。你想改变的东西,下面总会有人呼应你。”   “……我不觉得我能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你可以的,德沃拉·摩根是你的担保人,是她极力向我们推荐你的。沈雁月不支持这个做法,他觉得你会太累,不过他认为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你已经集齐了七大家族中两位家主的支持,很快就会超越半数了。”   “可是,我不认识其他什么氏族首领了啊?谁还会推荐我呢?难道您也认为我合适吗?”瑠歌二丈摸不着头脑。   “休谟氏族一向是元老院的忠实追随者,只要你能说服他们,他们也会加入进来成为我们的伙伴。我为你安排了一场谈话,就在明天。不过不用太担心,你的小男朋友已经开始行动了。”   小、小男朋友?   瑠歌有被“Little Boyfriend”这个称谓惊到。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女元老将咖啡杯放进了水槽,“不用害羞,他和德沃拉已经联合了克伦威尔其他几个儿子,意在将那个老东西谋杀。克伦威尔亲王的眼里只有安布罗斯,他的其他几个后代对此感到极度不满。因此他们也加入了刺杀自己父亲的行动,好分羹到一点儿源血。”   女子将一场亲族间的厮杀描述得轻描淡写,“这是偏心的代价,也是管不好自己子嗣的代价。”   “如果这些后代中的谁上位成功了,必定需要我们的扶持才能稳固地位。如果安布罗斯成功了,他对我发了血誓,哪怕他憎恨我也必须服从我。无论如何,克伦威尔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对吗?”   “是的,”女元老微笑称赞她,“不过,我想你还忘了一个氏族。”   “梅尔维尔氏族,他们始终都是你最坚定的拥护者。”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接到宇宙信号的新闻,是在2019年1月30号左右的新闻。BBC报道说,加拿大发现15亿光年外的无线电讯号。   于是拿来用一下~   谢谢安的地雷,太不好意思啦~感谢支持! 第107章   “梅尔维尔氏族?我想你大概搞错了吧。曾经我的确有机会选择梅尔维尔亲王作为我的指引者,不过显而易见,我选择了波伊尔,你们知道这件事的。”   “好,这件事不算,你听我说。梅尔维尔氏族有位人尽皆知的‘公主’,公主是亲王的女儿,拥有着最高的权利,不过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她的尊容。”女元老故意在这吸引人的时刻停顿了下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呃,意味着我其实和他的女儿长得很像?”瑠歌挠了挠头发,十分不解,“可是好像没人见过亲王真正的容貌,谁又能知道公主实际上长什么样呢?”   “……”女元老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绕了个圈子又说,“你觉得梅尔维尔氏族怎么样?”   “梅尔维尔啊,我听说过七大氏族的排名,好像他们没有很高,但也没有垫底,就是中等的水平吧。剩下的嘛,我也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不太了解。哦对了,他们的管家人真的挺好的。”想到斯威特,瑠歌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这样说吧,梅尔维尔氏族在十九世纪时掌握着北美最大的马戏团,你甚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对吧?简单来说,现在人们觉得科技巨头、石油公司才是最赚钱的,但在十九世纪,那时候最赚钱的公司是大马戏团。”   “他们每年在全国巡演,路线一度扩展到欧洲。梅尔维尔在世界变革之初抓住了通货膨胀前的第一桶金,马戏团是那时候人们的唯一娱乐。上至贵族,下至平民百姓,谁都为马戏团叫好。每年几百万美金的进账,使他们为未来打好了优秀的基础。”   “你说的这些历史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氏族排名不是会考虑综合因素吗?就算他们当初会赚钱,也不代表现在一样会赚钱。就我所知道的,他们的氏族排名可是在中间呀。”   女元老为瑠歌这方面的耿直感到了一丝头疼。大抵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没有怎么接触过新时代的缘故,很多事物背后的真相,她基本没有知道的。   “你知道富豪榜排名吧?你觉得那种排名就真的是全世界最透明的财富排行了吗?”女人意味深长地笑说,“那些上个世纪没落的贵族,一些世世代代隐蔽的家族,这些东西是不会显示在排行上的,你甚至搜索不到他们的信息,这才是真正巨富的做法。同理,梅尔维尔家族大部分的财富是隐藏的,没人知道那些资金分布在哪里。”   瑠歌心里嘀咕道:这个排名难道不是元老院自己排的吗?你们自己排的名次都有水分,她哪知道真不真假不假呢?   “按照这个说法,看来我还能期待一下一直吊车尾的波伊尔氏族咯?其实波伊尔氏族在东陆也有隐藏势力是不是?”瑠歌无语道,“话说回来,元老院里的每个元老都像你那么清楚得了解整个世界吗?还是说,你才是我们这边的头儿?”   “我是元老院里最年轻的,当然精力充沛,可以亲手经历很多事。”女元老叹了口气,“当年,你出生不久抵达元老院时,第一个抱你的就是我。”   “啊?”瑠歌听懵了,手中的马克杯差点没有握紧,“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女元老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将当初那段历史事无巨细地告诉了瑠歌,“……所以说,你就是那位公主,只是没人知道你是,你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年轻的女孩儿站在短发女人面前,整个人都是发愣的状态。她没有想象中的悲喜交加,也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好像没有听清元老说的话似的。   女元老离开了一瞬,又很快出现在房间里。她的手里多了一本古老的书籍,封面像是羊皮做的,已经很有年代了。她翻开书籍后,一副彩色的肖像画和照片映入了瑠歌的眼帘。   “每一位纯血血族出生后,我们都会将他们登记在册,成年后还会再登记一次。”   画面中的梅尔维尔亲王比她当初见到的时候眉眼要更加稚嫩一些。他有着一头熠熠生辉的橙金色头发,以及鲜艳的翡翠色双眸。   除了五官的神韵不太相似外,瑠歌几乎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瑠歌怔怔地凝视着眼前的照片,她忽然想到,她在女巫城堡时是见过亲王的真正容貌的。   只是亲王每天变幻一个模样,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他每天的习惯,却没想到真相就是这么简单。   他就是她的父亲。   如果她当时深入想一想,或者多问几句……   不,不对,这不对!瑠歌蓦地晴天一个霹雳,她骤然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当初她回到雪山之巅掏取风雪精魄为沈雁月打刀,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抛下沈雁月,反而是沈雁月落后她一步!   她记得自己在打刀快结束的时候,沈雁月才抵达雪山之巅,并且比她快一步进入了女巫城堡。   那时候……   瑠歌的大脑突然一片剧痛,疼痛令她单膝跪在了地面上。她双手捂着耳朵,试图抵御脑海中血流成河的画面,可不管她如何抗拒,一幅幅陌生的画面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从大脑深处冒了出来。   “精神控制。”女元老叹息地摸了摸瑠歌的脑袋,她释放出柔和的力量安抚着瑠歌。很快,瑠歌的大脑就不再疼痛了。   她脸色苍白地整理着新涌出的记忆,原来——   当初她打完风雪刀,先交给了沈雁月。收拾完满地的残渣后,她慢悠悠地回到了女巫城堡。那时候她推入大门所看见的,就是一地鲜血,以及持刀警惕的沈雁月。   年幼的她很快被亲王的精神天赋所迷惑,眼前出现了一片幻象,也就是所谓的“她知道梅尔维尔屠杀了女巫们,但不知道沈雁月其实在场。她总觉得,沈雁月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她抛在了某片地区。”   然而在真实的画面中,亲王与沈雁月交谈了很多,最后亲王以鲜血在地面上绘制了一个比安铂更为复杂的法阵,迫使沈雁月完成了血誓。   记忆中的少年脸色惨白,嘴唇紧抿。瑠歌灵光一闪,突然又想到当初在索弗朗城堡时,沈雁月似乎一开始是不想认识她的。   他是抗拒和她相认的。   她那时候没有刻意隐匿气息,沈雁月却没有主动来和她说话。而沈雁月所说的“很多人扮做你的样子,我不敢确定”,恐怕也是一个借口。   没有吸血鬼会弄错气息。他们的嗅觉与野兽一样敏锐,气息是血族间最敏感的东西!   更何况,她最早下山后见过的血族屈指可数,仅仅只有在东陆的时候,她露面的次数才比较多。   西陆上,又有谁会冒充她的容貌呢?   沈雁月当时的话,彻头彻尾的就是在撒谎!   瑠歌的心像是被猝不及防的大雪覆盖,满目疮痍。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对着女元老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了,谢谢您。所以根据我的身世来看,你们认为我是最合适当挂牌首领的人选,对吗?   “如果我同意的话,下一步我需要做什么呢?”   女元老对瑠歌的冷静颇为赞叹,“你现在只需要准备好明天和休谟氏族的谈话。至于以后,除了必要的线上会议,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虽然现在因为安全问题,你活动的范围会被限制。不过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你是绝对自由的。”   “好,”瑠歌点点头,“明天的会议我会参加,但可以让我考虑几天吗?”   “没问题。”   “您刚刚在我头痛时对我使用的力量……您的天赋是治愈的能力吗?”瑠歌神色古怪地询问道,“还有,我该怎么称呼您?”   “和你想的差不多,”元老没有给出正面回答,“我是元老院里的第十三位元老。你可以叫我十三,也可以叫我元老,随你。”   瑠歌道好,准备出门时又叫住了女人,“请问我的房间在哪?”   ……   一番走动后,瑠歌终于躺在了床上。   她在床尾垫上赖了一会儿,梳洗完毕后,整个人蜷缩在了被子里。   床头柜放着刚泡好的热巧克力,瑠歌喝了一口,整个人感觉暖洋洋的。   她呵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梅尔维尔亲王除了对她隐藏身份外,其实没有对她怎么样。他给她买衣服,给她源血枪,让斯威特暗中照顾她……作为一名血族父亲来说,他做得已经足够多了。   更何况……她的出身本就是一场意外。   时间过了两百多年,瑠歌努力想要回想起记忆中伊维特的容貌,却发现她已经记不真切,所有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时光优待了他们这些怪物,却又在某些地方残忍得让人落泪。   她终究只是比普通人类活得更为长久罢了,在记忆这块领域,她能做的只有不断的遗忘。   瑠歌叹了口气,想将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先放一放。   她不想联系沈雁月,也不想去找她真正的父亲。她忽然觉得女元老的提议也不错,可以让她忙碌起来不用去想那么多。   如果一直缩在舒适区里,一直什么也不知道,被德沃拉保护、被谁谁谁保护,她终其一生,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她该从大家铸造的保护圈中走出来了。   瑠歌决定接受女元老的提议。   同时,她想到了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   如果女元老的天赋是治愈,那她岂不是几乎能够长生不老吗?   血族本身的治愈能力就已经异常恐怖了,再加上特殊的治愈能力……   这种治愈能力甚至可以缓解精神控制!   思及此,瑠歌又感到了焦灼。   她忽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元老院当初没有把她赶尽杀绝,反而把她留了下来? 第108章   在这种时候,瑠歌破天荒的理解了沈雁月在日不落时对她说的话。   他说她认识的人太少,除了他以外只有波伊尔亲王。现在虽然多了摩根女王,可是女王和她非亲非故,只是利益关系,她没办法将这些烦恼的事情轻易说出口。   回看这些年,瑠歌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可以尽情诉说的真心朋友都没有。   沈雁月骗她、艾肯的目的不知道是什么、亲爸在哪儿不知道。   她活到现在,活得可真是糊涂至极。   休谟氏族位于枫叶国北部人迹罕至的无人区。这里没有阴雨绵绵,多数时候只有下雪和不下雪的区别。狂暴的天气会让瑠歌感到亲切,回到这种地方与她而言就好像回到了家,哪怕家是假的,家也没了。   瑠歌忽然想去城市里走走。   她想去热闹的地方,看看夜幕降临时亲密又快乐的人们,她也想去巷子里走走,看看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走在不知来历的陌生人群中,瑠歌会有一种舒适感,仿佛演戏一样。   一种“我没什么特别”、“大家和我一样”、“碰到问题解决就好了”的虚假的舒适感。   手中的热巧克力逐渐见底,马克杯的温度随之消散。瑠歌裹紧被子,闭上了双眸。   明天还有一场谈话,她不想搞砸。   ……   随着沙漠地区芯片致死事件的爆发,大量原住民跃过了边界线,涌入欧洲,一部分难民甚至踏上了赶往北美的路程。   摩根女王为此忙得焦头烂额——目前合众国东西部地区尚未得到统一,这导致了联邦政府内既有克伦威尔亲王的人,也有她的人。双方各执一词,意见不统一,导致民众的反对浪潮愈发汹涌。   若是除去联邦政府,单看州立政府的话,每个州的民众意见不尽统一。有些人认为接受难民是圣母行为,本国的就业率已经十分堪忧,更别说犯罪问题。有些人认为难民的生命也是生命,本国的脏活累活可以交给他们,新来的人可以补充低下的生育率。   各方声音皆有,街上亦连续发生游|行和暴|动。对于摩根女王来说,她不仅每天要和不同级别的政府联络,同时还要策划怎么搞定克伦威尔亲王。   越是忙碌,摩根女王的笑意便愈发令人毛骨悚然。纵然年纪轻轻又有雄谋大略,可遇上这种难缠的老狐狸,摩根女王依旧格外谨慎。   “对于他的行踪问题,你们是怎么想的?”最后的会议上,德沃尔打开餐桌上新鲜送到的垃圾食品,笑意盈盈地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诈?”   “海上和怀亚特交手的兜帽人虽然是亲王的级别,不过不是他。”沈雁月主动把匹萨切开,“我们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去了那片海域,即使他不见的时间点与我们的吻合。”   先前瑠歌特意将教皇还有两位黑袍亲王引进了封闭的阵法,除此之外被困在附近的还有林氏兄弟以及艾肯。至于他们开来的军舰里究竟还有没有克伦威尔亲王,这件事实在不好下定论,毕竟当时的战场上他并没有出现。   有可能克伦威尔发现联系不上自己的同盟,于是故意隐藏了自己的踪迹,好来个瓮中捉鳖。毕竟故意失踪是引诱猎物的绝佳时机。   “此次我们与他的子嗣联手,有没有可能他的子嗣在配合我们做戏?”尼基塔挑了一块水果最多的匹萨递给了真帆,自己又拿了一块肉最多的,“毕竟那老鬼的大本营可是好莱坞。如果从小在那边长大耳濡目染,或许他们的演技连你也看不出。”   擅长谋略的人都善于从人的面部表情来读心,但若是对方的表演天衣无缝,的确很难探索出对方真实的意图。   “话说的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德沃尔对这项指控不置可否,“我与他们谈话过几次,目前来看没有撒谎的迹象。我们的人还有你们的人一起进行了情报整合,对准情报和传言来看,他们没有露出马脚的地方。要么,他们是真的与亲王矛盾激发,想要除掉他,要么……这就是一场无懈可击的舞台剧。”   “我们必须赌博,是吧?”真帆擦了擦手,喝了口果汁,“如果现在不能统一合众国,我们就会不断处于弱势。只有将合众国统一,我们才能先对内宣布政策,在对外发动战争。哪怕到时候会有暴|乱,不过不会有现在的情况糟糕。”   他们只有把克伦威尔拿下,才有机会统一联邦政府,再有能力动员全国。   若是失败……合众国的分裂会更加严重,甚至会按照东西走向分裂成两个国家。   “我们的成功率是多少?”   “在你们动手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把安布罗斯拖住。沈是主力,你们跟着他就行。怀亚特机动,他会在你们快要进入主卧的时候提前用电流把亲王电晕。意外的话有这几种可能——”   “第一,我控制不住安铂了,或者你们没有一击必杀,给了他血脉传音的机会,安铂瞬移到了现场;第二,其他的子嗣都在做戏,我们的人早就全部被控制了,你们极有可能会遭到反杀,”说到这时,德沃拉瞥了一眼沈雁月,“我问你,如果你正大光明一对一和他打,你的胜率是多少?”   这问题简直就是套娃,真帆问德沃拉成功率,德沃拉问沈雁月胜率,沈雁月的胜率又要看什么因素呢?   “我会想尽办法赢。”   这话的意思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杀了克伦威尔亲王了。   如果是一般的买家,会对沈雁月的这番话非常满意。毕竟世界上最强的雇佣兵都和你许下了诺言,那你还有什么是不放心的呢?   可是德沃拉不一样。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风雪刀不在身边。”   室内一时沉默。   谁都知道,沈雁月挡神杀神的战绩从来离不开他的刀。有关风雪刀的传说数不胜数,有人说这是血族最厉害的工匠在陨灭前打造的最后一把刀,有人说这把刀来自荒芜之地的深渊,谁也不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年轻小姑娘剖开心般的赤诚之作。   “我不是没有天赋。”他回答。   “你的身体不行。我对你的身体状况非常担忧。你是我们的赌注,如果你出了意外,我们都要玩完。”德沃拉说着,转身望了眼一声不吭默默吃炸鸡的怀亚特,“你也不行,你还能干什么?”   感受到了女王的蔑视,怀亚特囫囵吞咽道:“我也没办法在他们身上按根电线随时爆个电流弄死他们啊。我看现在这个时间还是来得及去取刀的,要不然我去找瑠歌小姐?”   说到这里,他彻底泄了气,“话说,我总感觉我们怎么这么势单力薄啊。对面想做什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世界范围内只有沙漠地区那边开始屠杀人类,可是合众国西海岸连半点波动都没有啊。如果亲王都没开始肆意屠杀人,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先弄死他呢?说不定还会被元老院定下罪名。你啊,就是太心急了,这事儿再等等看不行吗?反正说白了死的又不是我们东海岸的人,我们赶着上去搞人家干嘛。”   他话音刚落,海冥的脸彻底黑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地区的人全部白死了?我的同胞提前给你们敲响警钟,你就这个态度?”   “艹,我又不是上帝耶稣爸爸,我出生在这里,你们那里说白了关我屁事。还有啊,到底谁白眼狼?沈拼死把你救出来,你就这么快想让他去送死?”   “别吵了。”沈雁月出声制止,“有什么好你死我活的,还不够嫌晦气?”   “计划正常执行,哪怕失败了我也会把你们带回来。这件事不成功没什么损失,无非是让他们更警惕点罢了。”   原本沈雁月发话,没什么人反驳。可是这次他说完话犹如火上浇油一般,引得怀亚特当场摔下了手中的饮料,“我就是不够嫌晦气,怎么了?!你|他|妈就是赶着送死是吗?对方到底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杀人类我们都搞不清楚,怎么就需要我们行动了??我们到底在着急什么?难道我们不动这地球还他妈要炸了吗?还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吗?老子就搞不懂了,我!们!现!在!到!底!在!干!嘛!”   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按在了怀亚特的肩膀上。   怀亚特气喘吁吁,剩余的话似乎是碍于这只手,没有再说了。   “如果一直不管,地球大概真的有可能消失。”德沃拉叹息地说,“那些人……不,他们想要开拓新的星球。外星生命给予地球的信号,他们一直在悄悄联络着,这是新文明和新时代的诱惑力。”   “现在或许是有点早,不过现在行动将来我们才能站在舆论的至高点。不管怎么说……我们起码在事情发展的初期就采取了行动。”   “杀了克伦威尔我们能站在什么至高点?哈,杀人的至高点吗?”   “我们需要的是西部的全力支持。他既然与我们有分歧,我们就必须除去他,这是必要的。这项罪名不一定会扣在我们身上。”女人的目光落在了沈雁月身上。   “我是个雇佣兵,名声什么无关紧要。”沈雁月接道,“怀亚特,不用想太多,这只是个任务。”   空气中似乎传来几声叹息,怀亚特用力将手插入头发,挫败道:“你觉得名声无关紧要,可你想过瑠歌吗?你想过你名声臭了别人会怎么看待她吗?我就很奇怪,你们所有人都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可是世界不是这样的,每一件事也不是这样绝对……我们甚至没有进行过谈判……”   “这只是个简单的复仇故事。”尼基塔冷声道,“克伦威尔曾屠杀了我们全族,我们狼人沉寂了近百年终于找到了机会。从你的立场来看他罪不至死,从我们的立场来看,他早该以死谢罪。”   “好吧,那就这样吧。”怀亚特喃喃道,“是的,这也是你们复仇的机会,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一场垃圾食品的盛宴吃得索然无味,所有人都失去了兴致。   怀亚特率先离开,“明天我会准时到场的,你们随意。”   沈雁月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骨。   他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行为会给瑠歌带来什么后果。   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一个人可以承担所有的责任。   怀亚特所说的话,给他带来了全新的角度。   沈雁月沉默地划开手机,点进了瑠歌的页面,可惜那里空无一物,甚至没有任何消息。   “为什么不主动发消息给她呢?”金发女人问道。   “我不知道我要说些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比如‘我想你了’也可以。感情是很简单的事情,也是很随心所欲的事情,不用拘谨,它没有规则。”   “好。”   沈雁月再次划开手机,按下了拨通键。 第109章   屏幕亮起,熟悉的名字不断闪烁。   若是在以前,瑠歌大概会惊喜又慌乱地接起,小心翼翼地捧起手机,随后听着话筒另一边的男人传来久违的声音。   可惜现在——临近私人会议开始,瑠歌扫了眼屏幕上的名字,面无表情地按掉了震动的手机。   屏幕重新变回漆黑的镜面。   瑠歌一丝波动也无。   她在等待与休谟氏族的谈话。   一路走到现在,瑠歌遇见的都是些同龄人或是好说话的长辈。当她真正要面对一位经历了数个世纪的亲王,联想起这位亲王如石头般冷漠的传闻,瑠歌不禁握紧了膝上的双手。   她有些紧张。   虽然如女元老所说,她已经得到了多数氏族的支持,可是能否得到休谟氏族的认同一切全看她的谈判。   ……也就是打嘴炮的功夫。   手机屏幕再一次不甘心地亮起,男人的名字重新出现。瑠歌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通话,反而点开了摩根女王的首页,按下了通话键。   嘟——   位于合众国西海岸的会议室里,先前的争吵已经结束,只留下尝试拨通电话的沈雁月,与鼓励他打电话的摩根女王。   没想到沈雁月的电话始终没有动静,摩根女王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金发女人看见手机上的名字,诧异地扫了沈雁月一眼,随后比了个“嘘”的手势,按下了免提键。   “陛下,”对面的少女停顿了一下道,“我很快要和休谟氏族的亲王谈话了,你有什么良好建议吗?”   少女的声音同时传入沈雁月的耳膜,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了然,那几秒过后,他便垂下了眸子,神情黯淡。   沈雁月心道:瑠歌恐怕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他能感觉到原本束缚着他的血誓正在不断削弱。   这种脱离枷锁、源血不再被侵蚀的舒适感,只有誓言内容被外因打破才有可能实现。   瑠歌……应该已经知道了。   她的身世、她的父亲,或许还有伊维特。   沈雁月惨淡一笑,继续倾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你在哪?”摩根女王将男人的变化悉数看在眼里,迅速回应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共享你的信息?”   “这个问题,我想沈雁月可以为你解答。我现在在元老院,没有进入休谟氏族的领区,你们可以放心。”   “顺利的话,我们或许可以争取到休谟氏族的支持,所以对于他们的亲王,陛下您有什么消息吗?”   面对瑠歌的抗拒,摩根女王轻叹了一口气,如是说:“休谟氏族一直是元老院的守护者。元老院内部和我们一样也分裂成了两派,我目前无法预估他属于哪一派。或许他和我先前一样处于观望的状态,想要看一看你再做决定。或者……他会如历史上每一次的血族大分裂一样,占据中立的位置,谁也不帮。”   许是最近的杂事太多,总管林雅清不在女王的身边,女王的声音虽然动听,却不再是那种缓慢的婉转,而是略微快速,“历史上血族的分裂有过多次,每次都是经过投票解决。明面上公平公正的投票到了私底下就是利益勾结甚至是暴|力威胁。如同我们现在即将要对克伦威尔氏族所做的事情……不过瑠歌,你要知道,不是所有血族都加入了这场漩涡。有些血族他们从来不会站队,他们也不会在意执政者是谁。”   “他们随波逐流,不在意世界的变化。如果这个国家不能令他们满意,他们就会迁徙到另一个国家,即使这次的事件突破了国家的范围。瑠歌,你如果想要说服他,我建议你从这个突破点下手。”   “好。”少女短暂应下,两人陷入一阵沉默,似乎到了该挂电话的时候。   窗边的金发女人惋惜地瞥了眼靠在桌边心不在焉的男人,忽然问道:“你们的谈话还有多久开始?”   “差不多40分钟吧,怎么了?需要我去做些准备么?”   “那够了。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接沈雁月的电话?”   瑠歌轻轻“啊”了一声,旋即说道:“我不是很想和他说话啊。”   德沃拉:“作为过来人,我认为你们两人中间似乎有点问题需要解决。如果有问题不如直接面对,一对一对峙也行。一直躲避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陛下,我没有想躲避他。我只是完全不想见他。不想见到他不算是躲避吧?我就是……不想看见这个人而已。”   她的话语悠悠地传来,不紧不慢,仿佛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德沃拉肉眼可见沈雁月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虽然他的神态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然而周身的气场却眨眼间改变了。   那种气场……悲伤、黯淡、又无能为力。   宛若一只濒临极限的气球,轻轻碰撞就会炸开,剩下一地残骸。   “好吧,既然你不想和他说话,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告诉你。沈和他的团队很快就要去刺杀克伦威尔亲王了,怀亚特认为没有风雪刀的沈会面临极大的失败。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德沃拉说这话的意思是想拐着弯告诉瑠歌沈雁月的情况。可惜瑠歌脑子里想着的只有:如果刺杀不成功,她既无法得到安布罗斯的支持,也无法得到克伦威尔氏族里其他子嗣的承诺。   那这场会议就会成为重中之重。   “那我就祝他们成功吧?”少女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不确定,“我会努力拉拢休谟氏族。这样无论他们成功不成功,都不是很有所谓了。陛下可以通过五大湖来涉入枫叶国的势力圈,这同样也是好事。不过……如果你们着急,会议结束后我会立刻把风雪刀送过来。”   言尽于此,德沃拉看向沈雁月,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刀。   “如果她方便的话。”他血脉传音道。   向来自恃不会输的沈雁月竟然低头了,这令德沃拉颇为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   沈是会向瑠歌低头的啊,她对这个现象很感兴趣。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摩根女王又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对电话那头说道:“如果你能送来就太好了。我们的计划在白天行动,距离你的会议结束有三个小时的空档。如果你让元老带着你虚空闪烁……或是不断瞬移,倒是有可能赶上。”   “好,那我挂了,等会儿见。”   “你一切小心。”   电话挂断,少女的声音不再传来,沈雁月轻声道了谢,离开了空旷的会议室。   德沃拉缓缓摇了摇头。   ……   另一边,瑠歌怔怔地望着茶几上的手机,动作颇为不自然。   她心道:最适合做首领的人明明该是摩根女王,如果不是愚民政策效果太好,这件事也不至于轮到她。   所谓的愚民政策,是政治上的一种手段。现今的日不落首相就采用了这种方法。   哪怕他出身精英,祖上贵族,却总是看起来乱糟糟的。从服装到鞋子,他的一切穿着都极为普通。他被报纸拍到骑自行车上班、面色总是看起来很疲惫,给人事物缠身加班加点的感觉。这种直观的形象,会给平民百姓一种亲和感:首相也就这么回事嘛,和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区别,他也是个普通人啊。   如果他一开始就已精英的面貌出现,那么收入平庸亦或是失业的人们,会对他没有任何信任感。   他们会觉得首相是个冠冕堂皇的骗子,才不会考虑到民生的状况。   合众国的总统在某种程度上也采取了这种手段。   瑠歌叹了口气,她总觉得摩根女王很厉害,谁谁谁很厉害,她自己一无是处。   哪怕锻造了风雪刀、收服了海水精魄,她还是觉得自己……实在不怎么样。   面对沈雁月的时候,她也总有这种怯弱感。   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是否可笑。   瑠歌将脸埋入了掌心,过了一会儿后,她心中对自己鼓气道:如果没人爱我,那我就自己爱自己啊。   同一件事他们都觉得我可以做到,那我就是可以做到的。   她深呼吸一口,又喝了几口水,坚定地迈进了会议厅。   ……   等待了一段时间,休谟氏族的亲王准时地走进了会议厅里。   来自亲王的强大气场和压迫感令瑠歌肃然起敬。休谟亲王有一副非常典型的血族样貌,仿佛按照人类的话本刻画出来的一样。   银白色的长发宛如月光般华丽,鲜红的眼眸正如十月底熟透了的枫叶。他看起来大约处于人类五十岁该有的样子,下巴处蓄了不太长的胡须,给人一种沧桑严谨的感觉。   加上古老繁复的黑色长袍……种种叠加起来,就像是人类世界那些支撑着一个庞大家族的主心骨,威严肃穆。   瑠歌替亲王拉开了长椅,微笑道:“陛下,您需要什么热饮吗?我去为您准备。”   “不用了,你直接说吧。”亲王的声音威厉森然,“我给你半个小时,你可以发表你的演讲了。”   少女愣了一下,很快跟着坐下,介绍道:“我是瑠歌·希帕提娅,这个氏族您应该有所了解,我不多做赘述。目前我们的支持者有……”   瑠歌简述了一下女元老的计划,最后说道:“我知道您或许对现在的事情不感兴趣。不过科技的进步赋予了我们更多的能力。仰望星空、向太空拓展或许在有些人眼中是件十分浪漫的事情,不过他们联系的那些信号……我想他们应该拉拢过您,您怎么看待那些来自宇宙深处的信号呢?”   “是友善的、想和我们和平共处的,还是想掠夺我们资源的?我们无法得知他们是否会出尔反尔。”   休谟亲王抬眼看了一瞬瑠歌,这一秒差点令瑠歌舌头打结。明明都是亲王,休谟亲王的威压却极为恐怖。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位亲王的年纪……   “其实我不期待您与我们结盟。您有任何理由站在中立的位置,甚至中立对我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瑠歌自嘲地说,“或许争到最后,我们两败俱伤,还需要陛下您的氏族出面清理战场啊。” 第110章   话已经说到了最后,更加细节的信息说不定休谟氏族的这位亲王比她更加清楚。瑠歌有种“言尽于此”的感觉,结束了发言。   见少女端正地坐着,神态中有种释然的解脱,满头华发的王向瑠歌微微颔首。   一来一回,眼神交流之间,瑠歌身感战场上的肃杀扑面而来,让人直觉要躲。   她强忍住移开视线的念头,保持眼神的对视。   便听亲王开口道:“梅尔维尔的女儿?比我想象中的要有骨气。”   “你的父亲一直在忙,如果你有空,不妨去帮帮他。”   听到“父亲”二字,瑠歌双眸放空了刹那,又很快回归现实。她从善如流地接道:“陛下知道他在哪吗?”   “王无法探知王的行踪,这是规矩。我虽然与他贵为此院的‘守门人’与‘看门犬’,并不代表彼此之间惺惺相惜。”   上了年纪的亲王虽然面容看起来矜贵威严,却没有瑠歌想象中与之匹配的慈爱与豪迈。一袭古老工艺的黑袍,休谟氏族的王正如那皑皑不化的万年积雪,冰冷精致,不含温度。   甚至言语间,带着些寡淡的刻薄。   若是从前,瑠歌必定会心生惶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然而现在,她对亲王的态度感到从容舒适……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瑠歌喜欢。   不是艾肯虚情假意的恭维,不是亲王突如其来的示好,就像……就像是第一次在天堑接住她的少年沈雁月,眸中有着疏远嫌弃,却格外真实。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瑠歌叹了口气,对亲王点头道谢。   黑白颜色的王利落地走出会议室,消失在走廊中。   这次的会面,瑠歌已经尽力说明眼下状况以及未来会出现的诸多影响。然而,休谟亲王的态度就好像是浮于世间的神,带着悲天悯人又熟稔一切的姿态,漠视着万物顺其自然的发展。   大抵只有海水倾覆、永冻之土解封、天降陨石之时,她才请得出这位不理世事的亲王吧。   只怕那时候,休谟氏族或许会跟着一起覆灭。   瑠歌心道:休谟亲王才符合她心目中真正的教皇理该拥有的面容与气质。如果那位格里高利亲王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搞不好教会的子民也会认错自己的主。   冰冷剔透,不染尘埃。   瑠歌漠然一笑,转身离开石柱长廊。   接下来的时间已是自由,纵然瑠歌心中在意梅尔维尔亲王的行踪,可惜她现在有另一件承诺的事情需要完成——给弦月佣兵团送刀。   她立即向女元老血脉传音,说明意图后,她压根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直接道:你们元老日理万机,身处群山之巅却通晓天下事,一定有通往世界各处的传送阵吧?我想借用一下,可以吗?   女元老满意她的敏锐通透,直接告诉了瑠歌路线,允她自行前往。   传送阵位于整个元老院的西北塔楼,并非核心地带。瑠歌快步行走在色彩单调的走廊中,一路上她没有看见任何人,倒是通往塔楼的玻璃暖房中,她看见了庭院中坐着一位老人。   老人头发稀疏,衣衫褴褛,年龄看起来比鲁格纳斯·希帕提娅还要大上许多,像是外面捡回来的流浪汉。瑠歌不敢掉以轻心,这里可不是什么疗养院或是养老院,住着各种疾病缠身的失寡老人,这里是整个血族权利的巅峰!   瑠歌向老人望去,老人却兀自低头欣赏庭院中的冰雪玫瑰。她松了口气,向老人的身影郑重地行了个礼,加快步伐离开了暖房。   她得去送刀。   ……得去给沈雁月送刀。   她不觉得那个人会死,也不觉得那个人会出意外。从东陆到西陆,谁都在说沈雁月的强悍无匹,她一路听到现在,从前荣辱与共般的欣喜到现在波澜不惊的麻木,她已经不那么有所谓了。   仅仅她现在处于一个大团队,她得为自己的位置和未来谋算,不能因为感情轻易产生疏漏,导致大家最终的失败。   亲王不是亲王,父亲不是父亲,爱人不是爱人,世间万般的纠葛,她已经没那么看重了。   连这片大地尚有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外来生物抽干,他们这些小小的生存者……只要活着就好了。   活着,不成为行尸走肉,已是万幸。   ……   合众国热|辣似火的西海岸边。   随着佣兵团的潜入,整支小队已经蓄势待发。   克伦威尔氏族的总部在今日有种别样的宁静。侍从们的动作轻手轻脚,尽力不出现一丝纰漏,这令真帆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意。   她从未在任务行动中如此心慌意乱过,大抵目标是心中惦记已久的仇人,她坚如磐石的心似乎有点儿恍然的颤动。   这么多年来,她脑海中仇人该有的面目已经风化模糊。   甚至她走在这里,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让她如梦境般感到不真实。   多少个日夜,尼基塔无法入睡,西伯利亚仅存的狼崽在她怀中低低呜咽。   真帆捏紧了餐盘。   她该是恨的。   恨失去了倚靠的家族,恨他们流浪天涯,恨自己能力不足……   可是,若当年的一切照旧,狼族没有覆灭,她真的能活到现在,能有机会与尼可相依为命吗?尼可……会像现在一样依赖她吗?   这方面……她似乎又是极度自私矛盾的。   她的恨,自始至终与血亲惨死无关。她本就是他们家族最后一人,以侍奉狼人为荣。她的恨意如杀意般并不那么干净纯粹。   寝宫的门缓缓打开,真帆用余光瞥见一位体衰的中年男人瘫痪在床上。其余侍者仿佛见怪不怪,作为侍从头领,沈雁月率先走近男人,双手伸出,体贴地将他扶起。   看似孱弱的男人悠悠道:“今天又换了三名侍从啊,呵呵。”   真帆心中大惊,暗道不好。   脑中警铃大作,她在这一刻想要暴起徒手刺杀男人,想起对方是位血族亲王,她只能将表情调换的更加温顺恭谦,强制命令身体放松。   “陛下,最近……”   “父亲,最近有瘟疫在低级血族与人类间传播。”排行最大的儿子踏入房间,替侍从们解了围,“怎么,是这群人伺候的不好么?让我亲自来照顾您吧。”   亲王缓缓摇了摇头。   若看面貌,这该是位有着铁血手腕的亲王。他从沙里来海里去,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控制住了海上贸易路线,又血腥屠杀了所有狼人家族。   他该是暴躁的、易怒的,在疯狂之中被弦月佣兵团画上句号。   不过今天,他好似分外虚弱。   大王子也颇为拿不准他父亲的态度。   几人不敢用眼神交流,室内便唯有大王子与沈雁月之间进行了血脉传音。   忽的一下,寝宫内的吊灯噼啪闪了刹那,似是线路故障。   亲王转头望了望窗,立刻有侍从前去拉开窗帘,“今天外面又是大风天吗?”   窗帘拉开,天空灰沉沉的,并非是加州常见的好天气。因为窗户没有打开,无从探知风速,亲王没有深究下去。   大王子面容古怪。   若是寻常,他这位暴躁易怒的父亲早该摔下餐碟,随手抓过侍从咬开脖子。鲜血盛宴在克伦威尔氏族如同人类开派对那样平凡,可是现在……他的父亲像被什么东西生生转换了性格。   脾气……是可以短时间内改变的吗?   床上散发的气息,的确是他熟悉的父亲。   这一个月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等他和沈雁月商量出个结果来,楼下伺机而动的怀亚特再次触发了电路故障。华丽的吊灯噼啪一闪,终于彻底熄灭了。   室内陷入沉默。   灯光完全消失的瞬间,沈雁月找准机会瞬移上前,他右手卡住亲王的脖子,左手按住亲王的心脏,黑雾笼罩了整张大床,没有侍从能够看清里面的状况。   大王子焦急地在床外踱步,此次计划虽然突然,但好歹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如果被父亲看穿,亦或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恐怕当场就会被掏出心脏!   黑色的雾气始终笼罩着床,雾气的颜色比外面的天色更加难看,像是聚集在一起的诅咒。哪怕站在这些黑雾身边,大王子也觉得心慌意乱,想要离开。   然而,他不能被其他子嗣捷足登先。   天气依旧阴沉,云层厚得见不到太阳。风倒是不大,只是……   正在沉思的大王子猛地抬头,他挥出一道气流。与此同时,巨大的落地窗突然被人从外部绞碎,一时间,玻璃落地的清脆声哗然不绝,却没有任何一片玻璃溅射出来伤到侍从。   那些玻璃碎片犹如泡沫一般,在空中悠悠飞舞,再缓缓落下。   啪。   与此一起落下的还有水声。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被打破的窗口边出现了一位盈盈少女。少女的靴子踏上碎玻璃,她红色的头发在灰暗的天际线中像是一道暖阳,而鲜红的眼眸又彰显了她独属于黑暗的身份。   “瑠歌·希帕提娅,奉命来给沈雁月送刀。”女孩嚣张地拿出两把弯刀,随手插在了地面上,“看来,你们还没有完事?”   大王子一时被少女的容貌震慑住,慢了一两秒,他才突然想起来,这玻璃的材质可是世界上绝无仅有最坚固的玻璃之一!血族想要打破玻璃都要先解开整座房子的结界才行,难道他们克伦威尔氏族的结界这么不值一提?   她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莫非……德沃拉已经探知了他们庄园内的所有构造?   不,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他的父亲,他亲王之位的宝座!大王子神色复杂地用眼神示意,少女跟着恍然道:“哦,他在那团黑雾里啊……”   随后,她看也不看周遭人的眼神,便直接踏进了黑雾内部。   ——并握住了男人的肩膀。 第111章   触手是一片冰冷。   血族的身体向来如此,若不是主动沸血,摸到的温度便和普通尸体没什么两样——当然,比冰冻着的要暖和一些。   瑠歌有时候会想,人类的触感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不是和抚摸小动物没有什么区别?   温暖的、澎湃的、生机勃勃的。   她在触摸沈雁月肩膀的时候,没能体会到这些情绪。   有的只是些愁雾缭绕的沉默和晦气。   一触即离,瑠歌的脚步顿了顿,随后流水无痕地敛了神色望向床上的中年男子——   按照沈雁月出手便是绝杀的风格,亲王本应该已经没了,可现在,他的四肢都被缭绕的黑雾牢牢锁住,脸部的轮廓狰狞地变幻着。   “发生了什么?”眼前的景象过于惊悚,就好像一个易容的人不停地撕下脸上的面具。他的脸竟然一直在改变,从容貌到惊惧的神态,没有停止。   “艾肯。”沈雁月轻轻地说了句。   瑠歌按紧了手中的刀柄。   “和他融合的人是谁?他们居然拿两位亲王做实验……”艾肯先前就是被人拿去投喂了木乃伊,据他所说,他是借了伯爵的光才能偶尔保持意识清醒。瑠歌本认为拿伯爵等级的血族做实验已是过于胆大,没想到对面的人居然拿了两位亲王做实验。   他们想要这样的缝合怪是为了什么?   ……有什么事是只有血脉融合的血族才可以做到的呢?   床上的血族仍旧不断变化着容貌,甚至四肢的长短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亲眼见证这一幕令瑠歌感到些许恶心,好像躺在床上的不是一具人体,而是一摊血肉。   她倒退了两步,沈雁月伸手想要扶住她。   熟悉的气味袭来,一时盖住了床上恶心的气味。瑠歌立刻稳住身体,轻轻一侧。她强忍不适道:“没关系,是我没见过世面。所以床上的这具躯体——沈,他的身份除了是克伦威尔亲王外,他还是谁?”   “……”沈雁月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他动了动唇。正在此时,瘫痪在柔软大床上的中年男人终于趋于平静,宛如体内的争斗终于告一段落似的。   他的面容逐渐变得明朗,温柔疏朗的眉眼,原本像清泉一样潺潺流淌的青年,此刻眉宇间印刻着说不完的烦恼,连双眸都染上了浑浊。   “小殿下,”他说,“好久不见。”   ……   波伊尔亲王?这怎么可能?!   瑠歌的刀“哐当”一声落地。   这清脆的声音惊醒了她,她重新把刀召回手中,神情警觉道:“波伊尔亲王?”   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瑠歌连嘴唇都在颤抖。饶是最近心脏得到了各种极限锻炼,她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情况。   失踪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波伊尔亲王居然出现在了克伦威尔氏族的大本营?这说出去,恐怕元老院三个字都能倒过来写。   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难道随着科学的进步,血族的实验也逐渐变得违背伦理道德了么?   她咬牙询问:“您怎么会在这里?您是谁?传闻说梅尔维尔亲王杀了您,这是真事吗?”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语气柔和地回答:“小殿下,稍安勿躁。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请你先听我说完。作为东陆的总督,我曾一直生活在那片大地……”   两百年前,当瑠歌和沈雁月结束天演赛、离开东陆之时,他不曾想到仅仅是两个少年人,居然会对东陆产生天翻地覆的影响。   帝陵的破坏导致姬家血脉大幅度凋零,曾经上百名子嗣在内斗中陨落的数不胜数,最后剩下的,不到区区十位。   新帝上位,可背后真正的掌权者,却是四大门阀之一的沈家。   改朝换代,这原本没什么好稀奇的。   然而新帝一改国风,积极购买蒸汽设备,整个东陆迅速发展起来。这期间少不了克伦威尔氏族的合作,也就是这个时候,沈家家主秘密地告诉了他一些事情。   “沈牧清告诉我,克伦威尔总是会去找新帝,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天外之人。他总说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像是蛊惑人一般。”   天人之人?   瑠歌总觉得自己有点印象,还是很近的那种。   天外之人,天外之人啊。   是那天!   兜兜转转一圈,瑠歌忽然想起来,安铂曾说他自己想要证明史前文明不存在!他说……他父亲有些妄想。   难道对面除了与外星文明联络,还想寻找史前文明么?   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现在的地球真的有让那些吸血鬼无聊到这种地步吗?   “克伦威尔蛊惑新帝,是准备欺骗新帝结盟。他宣称只要新帝依靠天外之人,他们姬家就可以重新获得无上权力,而门阀都会消失不见。他会成为历史上除了老祖外最赫赫有名的一位帝王。”   “其实,克伦威尔亲王是想借机获取东陆的资源是么?”瑠歌直截了当地说,“东陆的先进设备全靠西陆进口,然而本国广袤的土地几乎没有被开发过。地底下到底储存了多少矿料,谁也不知道……他打的是这个心思吧。那您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呢?”   波伊尔苦笑一声,“我几次跟踪他,几次与他交手,试图阻止他……他却想杀了我,将我之殁推给别人,代替我总督的位置。他认定我好杀,是亲王中的弱者,但他没有想到……梅尔维尔一直都在。”   女巫城堡解决后,梅尔维尔来到东陆,帮沈家坐上了幕后第一把交椅。在两位亲王的对峙中,他帮波伊尔挡下了致命一击,因此失去了一只眼睛。   “血族——不对,他的眼睛怎么会没有自愈?”   “那是消耗掉源血的致命一击,他能以一只眼睛的代价挡下,已是厉害。”波伊尔亲王叹息着解释,“二对一,我本以为克伦威尔会知道厉害,自行离开。没想到他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变本加厉。那时候,我让梅尔先去处理伤口,没想到之后的战斗……”   之后的战斗,就变成了野兽般的厮杀。   克伦威尔爆发了狼人之血,身体变成巨人般庞大,犹如一座巍峨的城池。波伊尔不擅长近身搏斗,他的远程攻击像是打在了城墙上,没有致命性效果,因此挂了不少彩。对方趁机抽取波伊尔的鲜血,两人狼狈不堪,打到最后几乎趋于疯狂,变成了互相饮血的状态。   亲王之血难以融合,哪怕饮入体内,依旧是彼此争斗领地与生存空间。除了战无不克的希帕提娅氏族外,克伦威尔的血液强度就算加入了狼人的力量,同样讨不到任何好处。   “再后来,我们两个人都昏迷了过去。醒来已经处于十分微妙的状态。”说到这时,亲王微微闪动着眼睫,似是回忆有诸多不堪般,“现在,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了。”   听完亲王的一番剖白,瑠歌与沈雁月对视了一眼,黑雾枷锁却没有散开。   沈雁月将大王子唤进来,意思是“你自己先看着办吧,这身份我们也不好处理”。   随后他与瑠歌快速退出了房间。   是要缓一缓心情。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甫一出门,两人同时给对方血脉传音。   “安铂,包括克伦威尔氏族的人都知道亲王十分易怒嗜血,这个态度如果是装的,那他最近是去什么洗脑机构强制进修了吗?”瑠歌率先说,“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我感觉不到波伊尔以前的那种如沐春风了……只能从他身上感觉到疲惫,是时间太久了的缘故么。”还是他演技太过完美,只差了点气质?   “我体内有他的源血,”青年靠在墙边,淡声道,“床上的那位与我体内的源血没有任何共鸣。目前还不清楚两个亲王的血脉融合会出现什么问题。”   “那我们要怎么处理他?”瑠歌觉得这事棘手,“派人24小时监视?这样下去终究会出问题。不过亲王出事,他的子嗣可以理所应当地登位了。”   “让真帆和尼基塔来监视吧,其他我们暂时分不出人手来。”   “好。”瑠歌应声,同时把消息血脉传音给女王。   原本正拖着安铂脚步的女王笑意变浅,她对着身前性情耿直的青年随意道:“你父亲回来了,你不回去看看?”   他们这场计划没有进行完全,这种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位置如鲠在喉,稍有变动,便是万劫不复。   “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瑠歌继续问,“德沃拉有布置新任务么?”   “任务作废,回去先开会议,讨论情况,再重新决定。”   失踪的波伊尔和克伦威尔共用一具身体,信息量太大,需要小心斟酌。   “行,那我去做我的事了。”女孩说完,将风雪刀递到沈雁月手里,“刀我送到了,走了。”说罢挥了挥手。   沈雁月并不接刀,他灰绿色的眼眸盯着少女娇嫩的脸庞,轻声说道:“你不问我点什么?”   “我需要问你什么呢?”瑠歌似笑非笑,“我问的你都不能说,不是吗?那我有问的意义吗?”   “以前的那些事,我很抱歉。”说抱歉的时候,沈雁月只觉得喉咙干涩,“我……”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也是被强迫的那一方啊。我又有什么可以怪罪你的呢?”瑠歌自嘲地说,“对了,你知不知道梅尔维尔亲王在哪?”   “不知道。”青年立刻否认,旋即示好道,“不过我与他连有血誓,应该有古老的法事可以追溯到他的位置。我陪你去找,好不好?”他最后那句好不好,语气几近恳求。   “不用,你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去查查,到时候血脉传音我就好,或者手机发消息。”瑠歌这回把刀彻底推进他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天赋……”青年没有叫住她,他自顾自地继续血脉传音,将日积月累难以说出口的事情缓缓捻来,“当初艾肯说拥有精神天赋的那个孩子——那是大航海时代的事情了。大航海时代,黑死病集中爆发于西班牙的港口区域,于是塞维利亚领主将他最小的子嗣推了出去,旨在吸收所有的瘟疫与诅咒。事成之后,领主担忧孩子会爆体而亡,瘟疫重新扩散开来,于是他将孩子丢上了即将出海的那一艘船。”   “我就是那个领主最看不顺眼的孩子,那艘船……就是希帕提娅氏族即将逃往东陆的船。”   ※※※※※※※※※※※※※※※※※※※※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艾肯说的内容在第15章 。 第112章   红发少女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依旧没有停留。   她冷漠地想:沈雁月这算是什么呢?博得同情吗?还是弥补心里的愧疚呢?   她几乎可以想象年幼无知的血族幼崽被迫吸收了所有的诅咒后,又被丢上了藏满秘密的船。   沈雁月觉得这些……没办法告诉她吗?   “我年轻的时候觉得这些说不出口,纯血种的出身非富即贵,我不想被人议论,麻烦总是会随着议论接踵而来。”男人的声音继续传来,“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但是那个时候……”   “在东陆的那些时间,瑠歌,你的眼睛总是会充满期待的看着我啊。这些难堪的事情我说不出口,也不想让你知道。坦白一些,是我自尊心作祟,我不想看到你对我失望的眼神。现在重新遇到你,不能说的事情累积得太多,和撒谎一样,已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说到我的过去就会说到希帕提娅,说到希帕提娅就会说到伊维特……纸永远也包不住火。”   “好了,这些你不用再说了。”瑠歌听着,毫不留情地打断道,“其实这些破事你说不说,我并不介意。说白了,我活到现在没怎么依靠过他们,那些都是上一代的事情了。现在这些名字突然冒出来,和我多了一层身份上的联系,我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感受,顶多算是你们强加给了我个背景设定罢了。”   “佣兵团的过去大都凄惨,听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沈雁月,我和你之间的问题,如果你想不明白,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和沈雁月之间,她最讨厌这种“你母亲救了我所以我还给你人情,我欠波伊尔亲王的所以我需要回报他。”   她只想单纯地知道,沈雁月对她,到底有没有感觉。   是责任心作祟,还是爱情作祟?   一味地拒绝她、回避她,复杂的事情这么多,她不想听。   少女的背影渐行渐远,沈雁月想要追上去抱住她,手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喂?”沈雁月迅速划开陌生来电,另一只手轻轻一掷,风雪刀朝瑠歌飞了过去。   风雪刀似乎知道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讨好一样绕着瑠歌转了半圈。   瑠歌脚步停下。   以血族敏锐的听力,她可以清晰地听到——   电话那头,是艾肯的声音!   ……   “沈,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熟悉的油腔滑调随着电话的扩音器传出,恍若他未曾失踪,正在某个吧台上喝酒休息着。   沈雁月:“看来你过得不错。”   “我当然过得不错了!林雅清都倒戈了,那我也没有理由不倒戈嘛。不倒戈只会任人宰割,这种觉悟我还是很高的。”   “林雅清叛变了?”沈雁月迎着瑠歌微讶的目光,重复了一遍。   “嗯,真的。我打这个电话就是让你们不要惦记我们了。为了防止你们不信,啊,主要是为了摩根女王,我就这么告诉你们吧。”   “林雅清一开始的确坚贞不屈,没有叛变的心。但耐不住他的亲弟弟天天磨他啊,他弟弟成天要死要活的,虽然血族也死不了吧,但是挖出源血或者来个自爆什么的,这种还是很危险的,你懂吧?东陆有句话叫做血浓于水,女王和林雅清本是生存和利益的趋势才使他们走到一起的,现在亲弟弟找上门,怎么看也是弟弟重要吧。”   “好了,多的事情也没有,以后也不要联系我了,挂了。”说完,手机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嘟嘟嘟声。   “怎么样?”瑠歌跑过来,“他说的……不是真的吧?”   血浓于水,那是人类才有的情绪,血族这里可走不通。   只能说林雅清的弟弟人性尚存,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他是在被监视的状态下打的电话,”沈雁月确定地说,“我之前教过他弦月佣兵团特有的停顿法,就是每句话说完时停顿几秒来传递他目前的状态。”   “状态不好也不坏,大概是投敌让他轻松了一些。目前没办法侦查对面的位置。”   “那我们要去通知女王吗?”   “我们?”沈雁月捉出了一个单词。   “没有,就是你一个人。我走了,再见。”瑠歌没好气的再次把刀推给他,又有点对自己生气。   她和沈雁月就是太熟悉了,一有事情就会恢复到以往的状态。   同样,她也太信任他了,事情一来,她就不自觉地会以他为主心骨。   真是不争气。   见少女再次离开,沈雁月当机立断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我就再说几句话。”   “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一直都站在我的角度看待你。”   “我觉得你应该会难过伤心,会质疑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你,其实我没有从来了解你真实的想法。”   “这些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理解过你真正的需求。”   “哦?你现在倒是有点开窍了。”瑠歌示意他松手。   沈雁月的力量岂能是瑠歌想松就松的。两人一边说话,手腕暗暗使上了血气较劲。   “之前的事情,我身不由己,你身不由己。我没什么可以解释的,只有尴尬的道歉,这些你也发现了。”沈雁月的指尖摩挲着指腹下的肌肤,微微停顿,又仿佛颤抖了一下,“瑠歌,我……”   他好像十分难以启齿,卡了一下,又放弃般流畅地说道,“我一直以来都做错了,我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陪我身边,以什么身份呢?佣兵团团长、代理亲王?还是什么剩下的人情?”瑠歌随意笑笑,像是有些累了,“沈,谢谢你之前带我熟悉现代社会,我已经可以独自行动了。”言下之意,我不需要你的陪伴了。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看男人依旧不愿意松手,瑠歌没好气地又加了一句。   沈雁月一边说了句“冒犯了”,一边按住瑠歌的肩膀,专注地看着她。瑠歌毫不示弱,直面迎上了她的目光。   “怎么,你有完没完?”   一来一回间,两人离得极近,呼吸缠绕中隐隐夹杂了其他的东西。   几秒内,谁也没有败下阵来,倒是走廊内出现了一个新鲜的面孔。   细沙一样耀眼的发色,加上水蓝色的眼眸,好似拂过一阵海盐味的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阳光明媚的夏日。   ——是安布罗斯来了。   得到父亲的消息,这位最小的儿子几乎是立刻瞬移而来。总部变得乌烟瘴气实属意料之内,里面的仆从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年轻的继承者。   安铂心中冷笑:必定是他头上几个兄弟搞得阵仗,他对一族之长的位置其实没多有所谓,可惜总有人念念不忘。   安铂觉得无聊。   可在走廊内看见一抹耀眼的背影,他又觉得有些兴趣了。   瑠歌·希帕提娅,这里可不是她该出现的地方啊。   “你们说完了没?没说完我排个队。”金发男人插入两人之间,不可抗拒地形成了第三角的位置。他的身高与沈雁月不相上下,两人站在一起时,散发出的气场叫人不寒而栗。   一个金发一个黑发,一个肤色健康一个苍白,瑠歌看到安铂,原本被沈雁月搅和的稀烂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你见到德沃拉了吗?”她双眸明亮,露出唇边的酒窝,“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她突然告诉我说我父亲回来了。没想到您也在这里。”安铂说着上前一步握住了瑠歌另一只空闲的手,单膝跪地,“我的女王陛下。”   瑠歌被握住的手一抖,嘴角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她想和安铂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想到对方竟然径自吻上了她的手背。   瑠歌:“……”   她下意识不敢去看身旁沈雁月的表情,只觉得对方散发出的气息更加晦气了。   真是个行走的……瘟神。   瑠歌心中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前面和沈雁月较真的那股劲儿也下去了。她努努嘴巴,装模作样地对安铂微微抬了抬下巴,“免礼。”   安铂从善如流地站起身,不避讳地对上沈雁月的目光,“怎么了?”   见沈雁月不说话,他朝瑠歌点头,“那陛下,我先进去了解一下情况,等下再聊。”   说着,转身进了寝宫。   里面很快传来大王子与他虚伪的寒暄声。   走廊重新只剩下了两人,阴天的光线并不好,加上有个脸色苍白气场阴森的血族……安铂进去后,沈雁月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瑠歌,神情晦暗不明。   “你对他感兴趣?”他直白地问道。   “我感不感兴趣关你什么事?难不成我要对你感兴趣?”瑠歌冷哼一声,揉了揉并不痛的手腕。   “我以为你是感兴趣的。”沈雁月说着,忽而握住了瑠歌刚刚被亲吻过的手。他单膝跪地,将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   “我,沈雁月,在此发下血誓……”   熟悉的纹路在脚下升起——   “别别别!”瑠歌吓得猛然跳起,甚至招来了风雪刀,“沈雁月,你不要命了么?!你身上有多少个誓言你不清楚?你还要往火坑里跳?你脑子有病?”   “他不是也发誓了么?”他眯着眼睛蹭了蹭瑠歌的手背,“他能发誓,我就不行?”   见瑠歌不回答,他又轻叹道:“我的女王陛下……是这样,对吧?”   瑠歌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又不知道沈雁月有什么好嘲讽的。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他就算嘲讽,呃,她好像也管不着……   对上他,瑠歌总是做不到太自然。她没好气道:“我不说免礼,你是不是就不会站起来?”   沈雁月愣了一下,“只要你不走。”   想要瞬移的心思被戳穿,瑠歌也不恼。她轻轻托了一把沈雁月,“我们别闹了,事情还多着呢,走吧。”   “去哪里?”沈雁月站起身,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蹭过瑠歌的地方,“对了,你抬手。”   “啊?”瑠歌听话照做,以为沈雁月要带她瞬移到某个地方,谁知道下一秒,沈雁月的吻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有的,我也要有。”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改剧情。 第113章   瑠歌觉得这样的沈雁月有一点好笑。   男人的吻落在手背上,轻轻一碰,冰凉无比,像是触摸到了绵润的雪花。   “你真的很适合风雪刀,”瑠歌有感而发,“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很像,都是一样冰冰冷冷的。”   沈雁月:“……”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说他像一把武器……总感觉不是在说他好话。   “你是不是嫌弃我太冷了?”沈雁月碰了碰瑠歌手臂,又碰了下自己的。   不知什么缘故,他的温度似乎总比其他血族要更加低些。   “你这样好,年纪大了也保鲜。”瑠歌安慰着偷笑说,“你这样的温度居然还能行动自如,我觉得是个医学奇迹了。明明我的天赋里才有风雪,那些怨气……竟然这样刺骨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不再笑了,而是带了一点儿不知所措。   她想知道沈雁月那样,身体是不是一直都很难受?   沈雁月明白她的担忧,他身上的血气和那些血誓的枷锁一直以来都是极大的安全隐患,“血誓发作得越来越严重的时候是不太舒服,现在好多了。”   “以前枷锁和我的血气会互相对峙,现在你知道了那些事,它们的力量正在减弱……已经好多了,不必担心。”说来说去,话题又回到了开始。   “那……”瑠歌眼神躲闪,“我的源血会和你的源血打架吗?我的……会不会帮你?”   女孩子问到这种问题时似乎羞于启齿,声音都小了不少,轻轻的,像是夏夜里的流萤飞舞。   他们两人对交换源血的意义心知肚明——哪怕当初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   沈雁月觉得她可爱,笑意一闪而逝,反问回去,“我的源血在你体内会打架吗?”   “好像最近我还真没仔细看过它们,都在跑来跑去的,也没和人打架。”瑠歌挠了挠脑袋,将视野切回体内,只见沈雁月的源血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除非是她的血气主动骚扰,一般那滴黑乎乎的源血是不会动弹的。   “它很乖……”   “你的也很乖。”青年接道。   瑠歌似乎是被他哄得高兴了,于是忽而侧过身,踮起脚尖,点了点嘴唇道:“那,刚刚那下,亲一次就够了吗?”   “你要不要……再亲我一次?”   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雁月,似乎非常期待他下一步的举动。   青年有点儿分不清这是一个测试还是真正的邀请。   她的情绪波动之快,总让他抓不到尾巴。   沈雁月上前一步欺近瑠歌。   暧昧的气氛重新袭来,没想到这次青年干脆利落地给了少女一个爆栗,随后捉住她的手腕,两人原地消失不见。   窗外一阵风刮过,好像什么人都没来过。   ……   “你为什么老是不肯亲我!你每次都要我主动!”刚落地,瑠歌就忍不住转身和沈雁月抱怨,“你喜欢我吗?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像你这样婆婆妈妈的呢?”   她觉得沈雁月不对劲!   “刚刚不是你叫我别闹了,说我们事情很多,要快走吗?”青年灰绿色的眼眸无辜地望着她,顺带摊了摊手。   “嗯,是我说的。”瑠歌的声音像被戳破了的气球,快速弱下去,“是我出尔反尔。”   “瑠歌,”沈雁月伸手帮她顺了顺头发,温柔地询问她说:“我们算是和好了,对不对?”   “那要看是哪个层面上的了。在战友和朋友的层面上,我们和好了,我愿意和你一起做任务。毕竟现在人手吃紧,甩情绪对谁都没利。”   “至于另一个层面,”她轻声哼哼道,“我也不知道,看你表现了。”   “咳咳。”房间的另一头,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你们好像没有看到我。”   血族的感知并不需要双眸,他们是靠辨别同类的气息。瑠歌方才想借机闹一闹,她怕下次逮不住机会试探沈雁月,于是落地直接说了些私人话题。   反正德沃拉不是外人。   “你们在那边有什么收获?我们交换一下情报。”德沃拉打断了小情侣的恩恩怨怨。   两人坐下,将克伦威尔亲王的情况娓娓道来。   德沃拉听完似是有些疲惫,她揉了揉太阳穴,没有马上出声。   “我们打算去找梅尔维尔亲王。”沈雁月适时开口说道。   “嗯,是个好主意。”德沃拉微微颔首,赞许道,“现在情况不明朗,所有地方僵持不下,梅尔维尔亲王或许是一个好的突破口。”   “不过……”她话锋一转,“如果找不到就回来吧,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这里现在需要人手。”   “好。”沈雁月应下,伸手去拉瑠歌。   “等等!你别急,我还有话要说。”她躲开青年的手,走到德沃拉面前,“陛下陛下,我有一个问题。当初我们在海上被那个什么阵法分开,鲁纳人呢?你们和他见过面了吗?”   鲁格纳斯·希帕提娅,虽然仅在阵法铸造上点满了技能,但是关乎老一辈的信息,瑠歌还是有话想要问他。   德沃拉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暂时没有联系过我们,怎么了?”   “我之前不是去了一趟元老院吗,见到了传说中的女元老,你们说站在我们这边的那位。”瑠歌一边沉思一边说,“她的天赋好像是无限治愈,那她不就是接近不老不死的存在么?这种血族,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所有的血族终有一死。”德沃拉轻抿了一口红酒,“哪怕是上古时期威压恐怖的大能,再怎么令人寒颤的存在,他们都死了,没有活到现在的。”   “那假如她就是呢?血族改名换姓外加换个头又不难。”瑠歌较真道,“这样看来,你们对她其实也不熟?”   “元老中能有愿意表立场站在我们这边的就不错了。我们这些小辈……哪有侦测他们这些怪物的能力呢。”德沃拉叹了口气,“瑠歌,你我这几人,说不定都是他们手下的棋子罢了。太过较真,对你没有好处。”   “我只是想知道我在忙什么罢了。”少女失落道,“从我醒来到现在,我时而感觉自己像个无头苍蝇,到处被人耍的团团转。一会儿元老拿婚约吓唬我,一会儿陛下您也来吓唬我玩。”   “我呢……其实就是个无名小卒,但我也是有脾气的,不想被你们使唤地团团转。我没有族人没有根,我不在乎世界怎么变换,但我不想当个傻子。”话音落到这里时,她目光看向沈雁月,“尤其一边把我当个孩子保护我,又要我去做点什么,就算是小孩……总会反抗的吧?”   德沃拉此时想说些什么,被瑠歌直接打断,“你们让我当个挂牌首领吸引点势力可以,但是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呀。现在这个情况我都觉得奇怪,我不相信你们不觉得。”   “瑠歌,你说中东、黑非那边为什么会有人类大规模死亡?明明合众国西部这块土地的人们身上也种了芯片,为什么偏偏是那块地区?”   “或者说,即使那片区域是实验区域,那现在实验结束了,为什么没有其他国家继续出现这种大规模死亡的情况?”   瑠歌摇了摇头,“难道不是看国家的经济实力吗?那边的国家比较好欺负……是这样吗?还有嘛……因为他们的国王和王子被血族欺骗了?”   “那边的人类死亡,对他们的贵族势力又有什么好处呢。除非死的是异端,是不听话的那批人。”   “这个简单,我能理解。”瑠歌觉得德沃拉话里有话。   “瑠歌,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是他们。”金发女王笑了笑,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对尔虞我诈的了然,“真正的黑手甚至不生活在那片土地。”   瑠歌:“……?”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确实想不到的话,可以去问沈。”女王转移话题,语气颇为严厉,“说回刚才的。瑠歌,你身上流淌着希帕提娅的血液,光这身血液,注定你未来的路不会好走。”   “地球只有这么大,你又能躲到哪里去?总有人觊觎你的鲜血,或者好奇你这个小辈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老年人的趣味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且糟糕。”   “现在的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期,”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们在策划些什么。大概百年之变革又到了时间吧。”   “每个年代都有人死,生生死死看的轻些,对你未必没有坏处。”德沃拉的目光最后落向了会议室的大门。   大门的另一边,从头到尾听了全部的海冥攥紧了双手,大步离开。   瑠歌没有听懂的事情,他这个原住民听懂了。   原来……竟然是这样啊!竟然是他们!   他心中觉得怆然,又觉得释然。   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   交换信息的时间结束,女王陛下宛若长辈一般把这个天聊死了。天色已暗,是血族活动的好时间,瑠歌却觉得不想动了。   “我们休息一晚再走吧?”她期待地望向沈雁月,仿佛在征询长辈的同意。   “说事情多的是你,要休息的也是你。”青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瑠歌,“瑠歌,不可以,我们今晚就走。”   瑠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个提线木偶都不允许木偶休息休息关节吗,会磨损的!   “我们是去找你的父亲……你该积极一点的,这不是上面能预料到的事情。”   “谁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呢。沈雁月,其实我好像已经记不清梅尔维尔亲王的样子的。”瑠歌喃喃道,“和他在一起的回忆我是记得的,但是他的容貌……好像已经模糊了。我长得像他吗?”   “你们长得很像。”沈雁月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你的四肢和伊维特很像,骨架纤细,但是容貌……偏向亲王一些。”   瑠歌的容貌人畜无害,是张无辜的娃娃脸,伊维特则是一副凌厉冷淡的容貌。   “好吧。”瑠歌主动搭上沈雁月的手臂,示意可以走了。   在两人的身影模糊在风中前,有女孩子的声音微弱地响起——   “沈雁月,你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吗?如果当初不是那些变故……他们会愿意好好养我这个女儿的吧?”   “我也想被人好好教养长大呀……” 第114章   温柔风雪夜。   西海岸几乎不会下雪,适宜的温度让这里成为了人类的居住地。哪怕只是匆匆路过,咸热的温度都让瑠歌恍若隔世。   风雪刀在温暖的环境中同样恹恹的,不复以往的生机。它想往温度较低的沈雁月身上躲,可是对方身上的煞气太重,会排斥它的刀身。   好在它的主人,瑠歌和沈雁月两人又在往北面的方向赶,气温渐渐低了下来。   “沈雁月,你说血族就没有什么东西建在南方吗?我是说赤道那边。那边不也是很重要的区域,怎么没人占领呀?”   “有是有的,一般是三不管地域。赤道地区的阳光照射太强了,再怎么厉害的血族,也无法适应长期居住在那里。”   瑠歌轻轻“唔”了一声,开玩笑说,“那我是不是适合生活在寒冷的地方?老往北面去,总给我一种逃不掉的宿命感。”   “宿命?”沈雁月轻声反问了一句,“没有这种东西。我的宿命是什么,帮助一个地区的人民解决黑死病然后去死吗?我不否认生物确实有一定的生命轨迹,比如不可选择的家庭、童年,但是未来的一线生机,是你自己拼出去选择的。”   “我也是你拼出去选择的吗?”瑠歌清脆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带着微微的笑意。   青年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他替瑠歌拂去了肩上的冰粒。   “是突然撞上的,是我撞大运了。”他的声音好像置放多年的酒,醇厚得有些发甜了,“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些事。”   “没有女人追求你吗?我才不信。”瑠歌抬头看向他,“佣兵团怎么样,我心里清楚得很。也许弦月佣兵团是管理严格,但是以前呢?以前你混迹的那些,你敢说没有心动过?”   “或者说……你不会偶尔觉得孤单寂寞么。”   “孤单寂寞的时候有战友啊,蓝道尔·摩根不就是。”沈雁月连忙答道,“忙起来的时候,很少有空想这些,更何况身上还有那么多血誓。但是,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的话……”   “我非要刨根问底的话……?”瑠歌疑惑地看向他。   “不说了不说了。”沈雁月耳根泛起了红色,连手心的温度也比之前高了一些。瑠歌奇他的变化,更加想知道沈雁月想说什么了。   “你看,马上就快到了。”沈雁月向前方虚虚一指。   视野中还真的出现了一个破旧的屋子,像是荒野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   “我们进去,启动里面的阵法,或许就能探测到梅尔维尔亲王的踪迹了。”   “这又是谁的地盘?”   沈雁月教她看弦月佣兵团的坐标,“这里距离休谟氏族的领地很近了,但这里是流放之地。流放那些被元老院处置过的血族。   “那,有没有代价?”   “或许有,或许没有。”黑暗中,沈雁月的眼眸忽而泛起血色,他用血族的视野扫了一圈,四周似乎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人步入屋子内部。   “这种阵法鲁纳也会做吧,如果我们能找到他就好了。真奇怪,血脉传音居然都没有用,他可能会在哪里呢?哎。”   瑠歌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蹲下身,仔细看了下屋中残留的阵法。沈雁月跟着她巡视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安全隐患后,一起开始研究这个阵法该如何启动。   使用血誓的血族越来越少了,更何况是这样严峻的血誓。   这个阵法或许已有几百年没有用过,地面上的痕迹都风化得有些模糊了。   可是……屋子却还屹立在荒野中。   “奇怪,”瑠歌捻了捻地上的灰尘,倏地站起身,“明明四周没有阵法保护这个房子,这里天气这么恶劣,为什么房子能够始终屹立不倒?沈雁月,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阵法?谁告诉你的消息?”   男人没有回话。   似是过了几秒钟,又似过了几分钟。   回答瑠歌的,只有风雪刀出鞘的声音。   刀光在黑夜中闪过,带起一簇火花。黑夜中的荒野没有一盏启明之灯,全靠血族的天然夜视。   瑠歌瞬间召出海水精魄保护自己。   她看不清两人的缠斗,但从声音来听,敌人似乎打不过沈雁月,或者说无法分出心来一起攻击她。瑠歌顺势将海水精魄扩散得更大了一些,将自己和沈雁月包裹在海水的范围内,不时补上远程攻击。   纯天然的黑夜中,刀剑的声音乒乓不止,瑠歌背靠沈雁月,努力想要跟上他们攻击的节奏。   根据风雪刀残留下的轨迹……下一刻应该是攻击左上角!   她分散出血气去探知攻击,正准备和沈雁月炫耀一下自己的能力,整个人却蓦地僵硬了。   和她背靠着、她以为是沈雁月的那个人,和她没有源血共鸣。   那么,她靠着的人究竟是谁?   真正的沈雁月在哪?   瑠歌一时间头皮发麻。   ……   深夜,十二点已过,血族的晚餐时间已经结束。   安铂揉了揉太阳穴,自回到老家后,他的源血经常躁动,像有什么东西引起它共鸣一般。老家的血液喝起来没有问题,联想起白天见到的父亲的模样,他不太能够像在船上一样吊儿郎当地放松下来。   这是比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遇见未知生物更令人躁动不安的感觉,就好像他是个被盯上的猎物,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就会把他们整个家族吞噬,完全没有殊死搏斗的机会。   非常奇怪,明明他已经回了家。   安铂回忆起自回家后遇见的人和事,一张张脸庞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父亲、兄长、岸边的那些人、金发女人……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德沃拉的紫色眼眸,女人明明是拖延时间,最后却给了他一张不耐烦的脸,她有问题,但至少不是现在有问题。   至于瑠歌和沈雁月,他们也出现在这里……应该说更早一些,在那艘船上,或许……   “安铂殿下,不好了!”一名侍从慌慌张张地跑来,差点撞上身前的桌子,“我们的殿下不见了!”   “你们的殿下不见了关我什么事?”安铂不耐烦。   白天的时候他见过了他那位好哥哥,对方全程臭脸,他同样没心情和他周旋。   “不是的,殿下一般去哪里行程上都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对着准备就行。就算有急事瞬移了,我们也联系的上他的近卫。但是这次不一样,殿下不清不楚地突然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他!”   安铂疑窦丛生:“你别急,仔细说一下过程。另外,他这几天有没有透露过有什么事需要做或者想去哪里?”   他仔细观察侍从的表情,对方的慌张急切不似作伪——他的兄长再烂,也不至于派个人和他演戏然后再趁他不备杀了他吧?   他怎么觉得……他的兄长就这么烂呢。   侍从不顾安铂释放出的威压,单膝跪地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安铂殿下,失踪的不止是我们殿下,殿下的近卫……也一起全部失踪了。”   “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亲王那边有碍吗?”   “殿下,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小侍从咬了咬牙,坚持说道,“但应该不是您想的那样。其实几天前就有侍从陆陆续续地消失了,我们报给大殿下,但他说’人没了,再招就是了’,别拿这些小事来烦他。可是这次大殿下他……他自己也消失了。”   “亲王又是那个状态,”他小声地补充说,“如果不是您在,我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安铂蹙眉,不满地站了起来,将信息同步传给自己的副手。   “我们底下人都很害怕,害怕下一个消失的是自己。所以我冒昧前来找您,希望您不要怪罪。”小侍从不安地摩挲着双手。   “侍从消失的地方都是哪里,有规律么?”   “这我不清楚,因为大殿下并不在乎这件事,所以没有人彻查……”他苦笑一声,“对于我们来说,人消失了,只要不是自己,没人会想知道真相。”   “殿下,我来了。”说话间,房间中凭空出现了一位身材健硕的男人,男人身上有些潮湿,是像刚从海边瞬移过来。他招呼小侍从道:“走,你带我去你的房间,还有谁在,一起叫来,把能用的信息全部告诉我。”   “好的好的,谢谢大人。”   “科林,你多带点人手过去,多人行动,不要分开。”安铂嘱咐自己的副手。   “是,殿下。”   “我去看看父亲,兄长出事,父亲作为亲王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一会儿你们在门口等我。”   “是。”   三人离开房间,朝不同的方向走去。安铂走在廊道中,总觉得这座巨大的建筑物处处透露着诡异。   首先,他在船上被瑠歌盯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同辈,实力却可怕,甚至收服了海水精魄。她的目标就是克伦威尔,或者说……他们那群人早知道克伦威尔会出事。   再者,他的父亲失踪了一段时间后又自己出现了,性格大变不说,现在连他最在乎亲王之位的兄长也凭空消失了。   那按照顺序……他是不是也快了?   安铂心中的焦虑达到顶点,他猛然回头,只见窗外的月光正盛,树叶婆娑,而走廊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连仆从都没有。   以他的听力,这栋楼,似乎连一个活物也没有了!   沙沙沙、沙沙沙——   窗外的树叶摇摆,一个黑色的影子如蛇般趁青年扭头的瞬间朝他袭去!   安铂早有防备,他翻了个身险险躲过袭击,想要再战,那影子却如泥鳅般钻入地面不见了。   安铂脸色沉如铁,他大步朝亲王的寝宫走去。   “父——”华丽的门被大力推开,房内趁鲜血喷射过后的状况。一双鲜红色的眼睛盯着他,与此同时,一双手,捏住了他的脖颈。   “父……父亲?” 第115章   有谁会对自己的父亲时刻防备?   更何况他是挂上了“亲王最宠爱的小儿子”名衔的安铂。   他只觉得父亲有古怪,但说不上来为什么。   然而此刻,被捏住脖颈的安铂是真的体会到了死亡的接近!   血族被扭断脖颈不会死。   但是被扭断脖颈、身体忙着再生的时候,此时,若有人伸出手,一把掏出他的心脏——   他是必死无疑的。   克伦威尔亲王单手捏住自己儿子的脖颈,将他举了起来。   这位老人双眸血红,似乎在好奇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身份,鲜血质量竟然意外的不错。   “父、父,咳咳咳……父、亲。”   老人的手松了一瞬间,似乎是身体被“父亲”二字刺激到了,又似乎是在看自己手下的猎物如何挣扎。   血族之间的亲情并不浓厚。   比起先搞清楚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唤醒父亲,安铂首当其冲的是要自保!   脖子被人揉捏,手臂还有动作的余地。安铂膝盖向上一顶,同时从储物戒指中召出庞大的鲸骨,附用于血气,将亲王寝宫的墙壁直接捅了个对穿!   森然月色下,克伦威尔住宅发出巨大的坍塌声响。安铂此举是要自救,他尚未拥有天赋,注定打不过亲王,自然引起越大的动静越好。   他这般抵抗,处于疯狂边缘的亲王像是没有预料到般,捏住他脖颈的手微微一松,抬头看了看迷蒙的月色。   “禁锢”他的结界被打开了。   老亲王桀桀一笑——通过血气感知,四周没有实力强悍的血族,整个城市都是他的天然狩猎场。   不过他得把眼前的小崽子吃了才行。   轰隆几下,硕大的鲸骨在亲王血气的攻击下断成了几节。安铂吃力地抵御来自亲王的攻击,不时想用言语唤醒他的父亲,可是父亲就跟失忆洗脑了一般,完全认不出他是谁。   他试图联系瑠歌,毕竟彼此之间有血誓关联。可惜瑠歌那边音讯全无,他只好联系白天见到的那个紫眸女人。   好歹……也是个亲王,应该可以打一波的吧?   安铂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摩根女王同样没有天赋,这个城市能打的两位连夜冒雪离开。   这要怎么办?难道任凭他父亲发疯吗?   安铂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   流放之地。   瑠歌在被吓了一跳后,很快冷静下来。她开始一幕幕地回忆,究竟是什么时候,沈雁月被人替代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身后人问道:“沈雁月,我们的危机解除了吗?”   对方“嗯”了一声,转过身来将一把风雪刀丢给瑠歌,“你也拿一把。”   瑠歌迷惑了。   手里的风雪刀,可以说做得和真品一模一样,可是假的沈雁月不可能拿到真的风雪刀分给她啊?   对方究竟有什么意图呢?   她的沈雁月跑到哪里去了?   瑠歌带着一肚子的问号,对平静下来的屋子发出疑问:“既然人都被我们打跑了,我们继续看看阵法吧?”说着,收回了海水精魄,重新蹲下了身。   “错了。最重要的是去追击那个血族的踪迹,那才是首要目标。你看穿我不是沈雁月了,对不对?”眼前的“沈雁月”温柔地笑着说,“没想到你们交换了源血啊……”   瑠歌没有站起身,她依旧半跪在阵法边,不慌不忙道:“请问您有什么意图,他在哪?”   “不要去找梅尔维尔亲王,你们会给他带来麻烦。”假沈雁月伸手想要触碰瑠歌,却被瑠歌躲开,“回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说罢,眼前的人便消失不见。   瑠歌独自一人站在雪地里,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个梦。寒风呼啸,随那个幻影一同消失的还有整个房子,皑皑雪原中一如既往的荒芜,什么也没有,恍若一切都是错觉。   一个人轻轻地扶上了瑠歌的肩头,这次她没有躲。   衣<華*独'家,整?理   “是他吗?”瑠歌轻声问道。   能做出那样水平的风雪刀,还能做出栩栩如生的幻境的,除了梅尔维尔亲王本人还能是谁?   “那只是个他留下的幻境,他早就把这里全部毁去了。”沈雁月沉声,“我们没有办法找到他。”   “没有办法那就找办法,”瑠歌坚定地抬头看向沈雁月,“如果是其他人那么说,我或许会考虑,但他本人那么说……我一定要找到他!”   “我们去找鲁纳吧,好不好?”   正在此时,属于摩根亲王的传音急促响起——   “你们别继续走了,快回来吧!这里出事了,克伦威尔亲王狂化了!”   “瑠歌,听见没?你们刚才在哪儿?我怎么一直联系不上你们?你快带着沈雁月一起回来。”   红发少女和青年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这算不算是……调虎离山之计啊?”   瑠歌讪讪地回复说:“陛下,我们刚才用多了瞬移,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回来啊,你们那边还有什么支援吗?让怀亚特多劈几道雷能不能挡一会儿?”   德沃拉大概是无语,干脆没有回复瑠歌了。   瑠歌权当她着急想其他办法去了。   不用大瞬移的话,赶回西海岸起码需要一晚上的时间,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瑠歌不知道德沃拉他们要用什么方式支撑。   哎,反正万能的摩根·蓝道尔,知名的脑袋好会算计。   她硬着头皮和沈雁月赶路就行了。   风雪茫茫,瑠歌开始和身边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沈雁月,你说我父亲他在做什么呢?我们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但无论他做什么,一定是有目的性的吧,他的目标你觉得会是什么?”   搞清这点,或许他们找到梅尔维尔亲王的可能会更大些。   “在女巫城堡的时候,我遇见过你父亲,记得吗,那会儿是波伊尔亲王带我过去的。”沈雁月轻声道,“其实后来我和他在船上短暂交手过,他一直保护你到了东陆,只是没上岸,他一直都在。”   “啊……居然是这样吗。”瑠歌怔然,难怪……她觉得船上的前辈都十分好相处,竟然是是他亲自在。   “那时候他被称为元老院的走狗,想必仇敌很多,想要护你安全吧。”   “至于现在……”有什么是还需要梅尔维尔亲王奋斗的呢?   希帕提娅氏族被屠杀的历史历历在目,纵然有元老愿意保护瑠歌这根独苗,未必没有人不想杀了她。   “或许,他依旧想保护你。”   “可是我已经足够强了呀,不需要被保护了!”瑠歌眨眨眼,伸手去勾住沈雁月的手,好让自己心里不那么难过,“如果我那时候没有睡觉,努力变强,他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作为父亲,当然是希望可以永远庇护自己的女儿。”   “从这个思路出发,我们应该要去找教皇……那些亲王吧。毕竟当年他们屠杀希帕提娅氏族是最积极的,可是我想不到我对他们还能有什么用处。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执着于斩草除根么?”   “我们先回去把克伦威尔的事情搞定。”   “好。”   一锤定音,黑夜让人的思维发酵,瑠歌不禁在想:难道他们也想拿她的血脉去做融合吗?   想到了波伊尔和克伦威尔共用一身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瑠歌觉得自己的父亲还是非常睿智的。   ……   与世隔绝的元老院里,一位老人吹胡子瞪眼地对另一位老人说道:“够了吧?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你没看那些小崽子都要出事了吗!?”   他们面前的水镜里,正实时转播着安铂、德沃拉还有怀亚特战斗的情形。   三个年轻一代,面对狼人化的老亲王非但讨不了好,甚至伤痕累累,差一点儿就要面临陨灭。   “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啊。”另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摇头感慨道,“在我们那个年代,克伦威尔还是最弱的血脉。谁都看不起他饮用狼人之血,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居然连他都打不过了……”   “你既然知道他们弱,那就去让我去帮忙啊!我写个阵法把他禁锢住,不就完事儿了吗?”   “禁锢住,然后呢?”轮椅上的那位深望了鲁纳一眼,“不多挨些打,他们的血脉永远无法精进。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弱小,又怎会拼了命地去获取天然精魄呢?”   鲁纳觉得对面的人简直是个老古董,“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人类世界都实现了基本上的和平,我们也该与时俱进了。要这么强的血脉做什么,把天去捅破了吗?”   轮椅老人摇摇头,“我见过太多王朝时代的破灭了,盛世太平不是没有,但终有一天会被打破。我希望这些孩子永远拥有自保之力,而不是逐波而流,越来越弱。”   “你是希望这些孩子一个个都光宗耀祖,继续把我们血族发扬光大吧。”鲁纳嗤笑道。   两人一言一语中,水镜中的交锋更是走在生死边缘。   只见怀亚特一口气召了七道雷,这七道雷不断变换方位,意在模拟阵法之势将老亲王困住。可是狼人化的克伦威尔非但不怕,甚至仗着自己皮糙肉厚直接去用身体迎雷。   怀亚特落下一道雷,他就硬生生冲开一道雷。   一次又一次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的是皮肉烧焦后的气味,老亲王非但不怕,反而愈战愈勇。   “他是……疯子吗?”怀亚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老亲王,平心而论,他好歹曾经是个亲王继承人,他不觉得自己的父亲能这样挨打。   狼化后的老亲王,优势就是耐打、力气大。   除非能有什么爆炸性的力量能一次将他轰晕过去……   怀亚特酝酿着更大的雷电,然而另一边,他的队友和老婆,已经在眨眼间被亲王一个个吊了起来。   怀亚特:“……”   他是不是该束手就擒啊? 第116章   怀亚特的雷声闹出的动静很大。好在克伦威尔的府邸位于西海岸的郊区,这个氏族买下了庞大的地皮,最近的邻居距离他们有30公里远。   这能不让人发现打斗的动静,但不能让人无视异常的雷劈。   透过血族的千里目视,怀亚特可以清晰地看到已经有不少人类跑上了街头,用手机录制罕见的雷电。   他无比地焦躁。   他传音给德沃拉:我怕那些人类直接被他抓过来吃了,或者成为人质,这要怎么办?   德沃拉冷静地分析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对我们东海岸的摩根氏族是好事不是么?克伦威尔自己先乱了,他要吃他的儿子,整个氏族后继无人一团散沙,我们很快就能把他们吞并了。那整个合众国都会在摩根氏族的掌握之下。   怀亚特:……。好,不愧是从一届普通人类一跃成为亲王的女人!他老婆就是最厉害的!   德沃拉继续说:我已经喊了瑠歌和沈雁月回来了。我要在他们回来之前保证安铂一根头发都不剩地被吃掉,你说我会成功么?   怀亚特艰难地回答:我担心我们也被吃了……   被吊在一边的德沃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似在说:没用的东西。   怀亚特可以被其他任何人看不起,但不能被自己心爱的女人看不起。遭到了对方的白眼后,他心中一下子激出了无限的力量,仿佛想要证明自己似的,天上雷声滚滚,像是天神的怒吼,时不时就要降下千军万马般的神罚。   德沃拉轻轻一笑。   她知道蓝道尔的天赋其实并不比沈雁月的差,甚至比起沈雁月诡谲的天赋,他的天赋稳定、没有副作用。只是他从小处尊养优惯了,没有沈雁月那种豁出去的狠劲。   她要逼一逼他。   悠悠月下色,被侍从精心打造的花园庭院已经被毁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大地上充满着焦黑色的痕迹,程度之狠甚至让人找不到一瓣残留的花瓣。   安铂被亲王的血气吊在空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亚特的打斗,一边心中赞叹,一边努力催动血气去撞击束缚他的“绳索”。   克伦威尔家族的旧事,他多少知道一点。他的母亲是个难得愿意嫁给父亲的贵族,当然其中不乏有交易。那时候的贵族无人看得起克伦威尔,他其他几个哥哥大多都是一夜情的后果。   从血脉上来说,他的血比起父亲只是提炼得没有那么精纯罢了,并不是混合低劣的。另外……他没有狼人血统的加持。   此时此刻,安铂不禁从心底冒出疑惑,难道克伦威尔的血脉真就这么烂,不配为一方氏族吗?   他觉得自己似乎都不如摩根女王身边的那个侍从。   他记起还是很小的时候,他似乎问过父亲——   “父皇,为什么我听其他人说他们都受邀参加了华兹华斯氏族的舞会,我就没收到邀请函呢?”   那时候,母亲努力挤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道:“当然是因为我们安铂是个小天才呀,小天才是不用参加这种聚会的,因为你比他们都要厉害。”   再后来,他年纪一到就被送出了海。海洋领域是那样的大,未知生物是那样的多,他就再也没能下得了船。   顶多从船客的风言风语中,知道了克伦威尔是怎样的存在,又为何遭人唾弃。再后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顶上了“最优秀的继承人”的名号,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直到最近。   先是瑠歌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打击,而今看到了同龄人的战斗,安铂不免爆发出激荡的心情——   他想要变强!   他不想这样软弱无能下去!   陡然间,青年全身的血脉都向束缚他的血气冲去。明明那些血气更加威严、肃穆、让人不可抗拒,可年轻人满腔热血都饱含在其中,那古老的血气竟被震得松弛了不少。   安铂挣开了亲王的束缚!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德沃拉,似乎犹豫了一瞬要不要替她开解,想到了她豆腐渣般的战斗力,他便径自向亲王冲去了。   依旧被捆着的德沃拉微笑:好的,我记住你了。   那边持续和老亲王战斗的怀亚特眉心一跳,只见又一个双目赤红的血族向这边冲来。他恍惚间以为是又有哪个克伦威尔要狂化成狼人,正准备抵御,便发现这人连招呼都没打就直直地冲亲王打过去了。   怀亚特怔然:哦,是安铂啊。   下一秒:他松开血气了?   别说,他觉得克伦威尔这个氏族还真有狂化的遗传因子,看安铂这气势汹汹如同一下子拔高了十米的样子,任谁看了不害怕啊。   天空中一下子出现了无数的鲸骨,这次的鲸骨没有像之前那样一下子被亲王粉碎。安铂使尽全力不断提高血气的精纯度,他的周身像是弥漫着血雾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变成血人。   这是爆血了。   血族不到危机时刻不会爆血,如果拿捏不好分寸,就会不小心把自己爆了,谁也不知道是血脉先提升,还是自己先升天。   血雾散开,空气中就像是充满了粉尘般只差一个明火就会爆炸。怀亚特立刻退到五百米开外的位置,远程操控雷电给亲王制造一些小麻烦。平心而论,亲王一个拳风过来就能把他打得五脏六腑移位,没想到安铂年纪轻轻竟然挨得住他父亲得打,果然这个氏族都皮糙肉厚得很。   他突然有点儿好奇,也不知道沈雁月能不能挨得住克伦威尔的近身攻击?   空中才战斗了几分钟的安铂感觉自己像支撑了几百年一样疲惫不堪。他的每一招都被亲王预判,甚至血气也大多被压制。他仿佛是一个逆风行走在沙尘暴里的修者,不知道哪一秒就会被漫天黄沙吞噬。   安铂越打越累,可他心中的好奇却只增不减:他想知道他距离亲王的实力究竟还差多少?   底下的怀亚特见安铂攻势猛烈,有不要命的趋势,他大喊道:“喂,你下来休息一会儿,我们轮流上吧。”   安铂置若未闻。   怀亚特只好继续喊道:“你这样会死的哦?死了你们的氏族就没人啦,那整个合众国都是我们摩根氏族的了!你真的要继续打下去吗?”   不仅怀亚特无奈,始终在观察战斗的、位于元老院的两个老头也叹息着摇摇头。   “这孩子,拼劲是有点儿……可惜大局观一点都没。”策略上来讲,他这样不知死活地打下去对他们的状况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我看他快被打死了,”鲁纳无语地说,“你不准备出手干预下吗?老克伦威尔是废了,我看这年轻一代说不定有救。”   另一个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那就等他真的快死了再说吧。”他掌心一翻,水镜立刻翻到了另一面,里面显示出的是瑠歌和沈雁月赶路的样子。   “你想干嘛?”鲁纳立刻警觉,像是护崽的老母鸡。   “他们走得太慢了,我帮他们一把。”老头微微一笑,“你不是也觉得无聊,想看他们上场的样子吗?”   ……   当安铂再一次被打飞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副手。   血族对战的时候完全不能依靠人海战术。在血脉悬殊的差距下,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炮灰。   他倒飞在空中时,似乎隐约看到了躲在海岸边的、属于副手错愕焦急的神情。   安铂吐了一口血,觉得这样也不赖。   好歹他死了也是有人难过的。   这次被打飞的有点儿远,安铂花了一点时间才扶着胸口缓缓站了起来。老亲王已经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尽情吸收着他伤口溢出的鲜血。   “啊……这生机勃勃的血气。”   他不知餮足的吃着儿子的鲜血,脸上是贪婪至极的神情。安铂神情晦暗,他想到了死去的哥哥,觉得恶心,于是开口讽刺道:“父亲,您这样做很有成就感吗?”   “父亲?你叫我父亲?”老亲王疑惑地歪了歪头。   “您是克伦威尔氏族的族长,您已经把您的儿子快吃干净了,我是最后一个,请问您快乐吗?”   老亲王迟钝地看着他,似乎在从记忆中搜索有没有这段往事。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突然“啊啊啊啊啊”大叫着发起疯来!   怀亚特惊得差点把雷劈到自己身上。   克伦威尔本就身形巨大,如今狼化的亲王就像是一个巨人在空中杂乱无章地跑来跑去大吼大叫,他双目赤红,方才的镇静优雅也没了,体型有再一次扩大的趋势。   德沃拉:……   她也有了危机重重的感觉。   这样失去理智的血族亲王,她想不出除了元老院出手谁能毫发无损地结束战斗。就算是瑠歌和沈雁月,亦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她血脉传音给女元老:西海岸发生的事情您知道吗?   那边回答地很迅速:知道,不止我一个元老在看。   德沃拉又问:我还有价值的,对吧?   女元老:是,你不用担心。   德沃拉就再一次恢复了淡定自若的样子。   空气中血腥味弥漫,是老亲王和安铂的又一轮争斗。安铂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好似一团不断再重生的血肉了,可是没有人能帮他。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乎吹来了寒冷的风,风不是从海上而来,而是带着微微的冷气,不潮湿,含有树木的清香,像是北边的气味。   德沃拉双眸微亮,她大喊道:蓝道尔,快让开!   空中乍然飞出两把寒光凛冽的弯刀,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脸色有点发绿的人影,仔细点儿看,正是沈雁月和瑠歌无疑。   瑠歌特别无语道:“这就是元老的瞬移大法吗,我有点想吐了……”他们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瞬间被捉住然后丢过来的。   沈雁月倒是没说话,他刚被丢出来立刻就踏入了老亲王的领域,开始了战斗。   瑠歌凝了凝神,打量了下战场上惨烈的情况,有些震惊。见沈雁月似乎打得还行,她先跑到下面帮德沃拉解开了血气束缚,随后又问候了一下怀亚特。   怀亚特还震惊在德沃拉喊他“蓝道尔”上,像块木头。   被松开的女王活动了一下手腕后,第一件事就是握住了瑠歌的手。   随后深情款款地问道:“瑠歌妹妹,你还有源血吗?”   瑠歌腼腆地挠了挠脑袋,迷惑道:“陛下,您在说什么呀?” 第117章   试问,像希帕提娅氏族这样的血气谁会不想要?   强悍无匹、百无禁忌,甚至对上亲王的血气都更胜一筹!   简直堪比拥有第二个天赋。   难怪那群老怪物盯着瑠歌不放……   德沃拉不知道希帕提娅氏族的血脉有没有“喝一口,十年少”的效果,不过她现在有那么一点羡慕沈雁月了。   沈雁月啊,真是先下手为强呢。   血族喜欢用利益来衡量一切,并非感情。德沃拉陷入了一会儿自我僵局后,重新拍了拍瑠歌的肩膀,叹息着回答:“没什么,我就是感慨一下你们氏族的血脉太强了。亲王的束缚我挣扎了很久都没挣开,你一来,它一下就散了。”   连冲突都没有,便随风而逝了。   她就是有点心里不平衡而已。   瑠歌明白过来德沃拉心中的那点儿纠结,她直截了当地说:“陛下,您好像从来都不上战场。”   不是借助别人的力量,就是通过谋划盘算好一切。   “但是您看现在,意外的状况层出不穷,也许克伦威尔只是开端,您或许可以尝试着动动筋骨。”瑠歌开了个玩笑,“只要您需要,弦月佣兵团的魔鬼训练营随时欢迎您。”   德沃拉轻轻叹了口气,紫眸中的厌倦几乎要溢出来,“我讨厌我身上的血脉。瑠歌啊,我是摩根氏族的女王,但我的过去你应该了解一些。全身流淌着仇人的血液,谁会想要使用这种令人憎恶的血气呢?”   瑠歌扑哧一笑,学着对方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地说:“陛下,您以前还劝沈雁月不要纠结那点过去,您现在不也是一样吗?况且……你就当这是蓝道尔的血脉好了。”说罢,又将话语权转到了怀亚特的身上。   不能使用血气的血族就像是被囚禁了四肢,林雅清不在后,这种无力感会异常鲜明。   瑠歌退出了他们二人之间,血色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是在捕捉天空中沈雁月出刀的轨迹。   留下怀亚特与德沃拉面面相觑。   “你……”   “我……”   两人共同开口,又一同停了下来,“你先说吧。”怀亚特局促地握紧了双手,不安地摩挲着手指。   “……。我看你一直使用大范围的远程攻击,从来没有贴身靠近过克伦威尔亲王,怎么,是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他的攻击么?”   德沃拉扫了眼天空中的战斗,刚才说话的那么一会儿,沈雁月和老亲王已经打了不下上百个回合。虽然对比老亲王,沈雁月体型没那么庞大,按道理来说比较好躲避攻击,但仍不免时而被拳风扫到,时而结结实实吃下了攻击。   老亲王的实战经验不是说说的,当然沈雁月同样经验丰富。   两个人招招打得狠辣,疯了的老亲王在战斗敏锐上好像提高了一个等级,那些凭着直觉出击、毫无规律可言的招式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怀亚特望着德沃拉的微笑,他明白她的质问:为什么沈雁月能挨打,你就不行?你就不敢?   他觉得自己有苦难言。   正常血族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九死一生才融合了天然精魄,拥有了自己的天赋。从那以后,能用天赋的他干嘛要去挨那个打呢?   从前与沈雁月并肩作战时,大多都是沈做主力,他辅助进行远程大面积攻击。世界上能有几个血族像沈这样好好的拥有天赋却去挨打的啊?   那不是脑子坏了吗?   怀亚特心中有一万个狡辩的理由,但面对德沃拉,他不敢说,只能讷讷地应下,“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尝试的。”他的手指已经被焦躁的他撸得发红。   又是一阵海风刮过,被迫退下的安铂死死地盯着空中的战斗,而原本站在女王身边的瑠歌突然不见了。   空中传来的战斗声音有些渗人,先前被雷电劈开的天空现在被团团黑雾似的东西包裹住了,这种东西甚至可以隔绝血族的视线,很难让人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沈雁月的天赋全开了。   海浪翻涌,天上黑雾翻卷不息,时而透出几张诡异的模糊人脸,时而透出一点儿人类的尖叫哭诉。倘若在场有人经历过中世纪的黑死病,或许会惊骇地逃跑。   瑠歌叹了口气,心中无比庆幸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沈雁月不会再因为那些人的眼神受伤,不会再封存他的天赋。   而黑色雾气似的诅咒也不是不详的预兆。   两人分工明确,用血脉传音进行沟通。瑠歌和沈雁月在东陆对敌过狼人,他们多多少少储备了点经验。   血族化的狼人根本不怕挨打,他们愈合和强化的能力非常惊人,所以硬碰硬必不可行。对付狂化的狼人,应该用陷阱式打法。   简单来说就是制造一个牢笼或者陷阱,诱骗对方进去,不断以此削弱对方的能力。   既然沈雁月可以诱敌,瑠歌要做的便是制造阵法陷阱。   面对难打的亲王,瑠歌其实非常想尝试鲁纳上次的传送阵,把老亲王随便丢到一个什么地方。但是与其祸害别的地方……还有他身上的秘密,不如干脆在这里解决。   红发少女指尖翻动,金色的血气在她身边翻涌不息。她按照沈雁月的指示抛出阵法,隐约可以瞧见老亲王被黑雾绊了一下,正准备大怒着出拳,谁知脚下有金色的纹印亮起,对方结结实实地被阵法困住了。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陷阱阵法,在亲王疯狂血气的肆虐下支撑不了多久,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亲王被困住的时候,瑠歌的海水精魄与沈雁月的天赋连番轰炸——他们两人想的非常粗|暴简单,既然身体上没有优势,那就用血气来压!   还没见过希帕提娅氏族的血脉输过!   轰——   阵法被老亲王炸开,他坚硬如铠甲似的肌肉上此刻布满了针孔似的伤口。那些伤口的边缘是金色的,中间却是深如墨水,那是瑠歌的血气实打实造成了攻击,破开了他的第一层防御,而沈雁月的血气紧跟其上,阻止他的伤口愈合,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狼人化的亲王几乎没有理智,两人如法炮制地重复了几遍,在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血雨时,瑠歌终于站到了沈雁月的身边。   “你说,为什么都现在这样了,他还是克伦威尔的模样,没有变成波伊尔亲王呢?”瑠歌提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他是真的和波伊尔亲王融合了,还是单纯吃了源血模拟他的样子?如果融合了那是他作为了主导吗?好奇怪啊……”   和亲王打架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沈雁月平复自己的气息,他喘息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你看……”他随手接了几滴老亲王喷射出的血液,随后瞬移到安铂旁边破开他的防御割开了他的手臂,安铂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他被沈雁月吓了一跳,只能无奈地任由宰割。   瑠歌跟着凑上来,很明显,老亲王的血液红中透着墨绿色,安铂的血液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鲜红。   “每个氏族的血脉都有其特定的色彩,克伦威尔家族融合了狼人的鲜血,是再正常不过的鲜红,而波伊尔亲王的血脉,一直以来都是红中透着墨绿。如果他只是吸收了源血,那血液不会变色。现在看来,波伊尔亲王是真的……”是真的像索弗朗城堡里的伯爵与木乃伊那样,融为了一体。   瑠歌:“……”   她轻声开口:“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是真的把亲王杀了,还是他们一直守在这里,派人去找元老院?   等等,让一个亲王陨灭,是有责任的吧?   “我想再试一下。”沈雁月摇摇头,重新瞬移回了老亲王面前。   可能几次轰炸下来失血过多又得不到补充,老亲王挣扎阵法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伤口上属于沈瑠的血气依然浓郁,无法化解。   老亲王只能对着安铂的方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在渴求自己看上的猎物。   安铂撇过头,惨淡一笑。   空中一时半会儿有点安静,不像之前那样摧枯拉朽,但这安静又让人心中发紧。好在沈雁月重新召出了天赋,这次的黑雾不是大范围的了,虽然只针对阵法里的亲王,浓郁程度却宛若在牢笼边竖起了四面密不透风的墙,里面无法看到一丝光亮。   “你这是……”瑠歌睁大了双眼。   她记得东陆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当沈雁月召出黑雾,敌人就会自相残杀甚至是自残!沈雁月的天赋从来都不是自然精魄,而是精神类的攻击!   “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逼出他身体里的‘波伊尔’。”沈雁月双拳紧握,周身弥漫着晦暗的气息,好像不仅牢笼里的老亲王遭受着折磨,他本身同样遭受折磨。   瑠歌立刻冲到他身边,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几瓶精血给沈雁月灌下,“哥哥,你的天赋很厉害的,你不要担心,黑……黑死病早就已经过去了。”   她本想开玩笑说,你的天赋已经是时代的眼泪了,现在没有人会害怕痛苦。但是哪怕全场的人都不害怕,沈雁月自己呢?他自己经历了那些折磨,怎么可能会过得去?   她只好一点一点掰开沈雁月的拳头,然后与他十指交叉,牢牢握住,并且传递血气给他。   两人并肩站在空中,红发少女和黑衣青年握紧彼此,互相依靠。如果去掉黑魆魆的雾气,大抵是一副唯美的战斗画面。可惜阵法中的老亲王传出的哀嚎实在叫人心尖发凉,有着雾气的抵挡,血族们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传出的声音又让他们窒息到脚趾抓地。   “我们也上去看看。”德沃拉朝怀亚特点点头。   沈雁月的天赋能让敌人想起最痛苦的回忆,如果没有痛苦的回忆,那它们就会帮忙制造残忍的画面。当敌人的精神被折磨的差不多时,也是他自我了结的时刻。由于老亲王体内可能存在另一个人格,沈雁月想把克伦威尔逼到主动逃离,从而再次使波伊尔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沈雁月的天赋渐渐消弭,当雾气完全撤去的时候,血水像是瀑布般刷啦啦地从空中倒下。阵法中躺了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正是波伊尔亲王无疑。   他的确再次出现了。 第118章   水镜的另一边,看到画面的鲁纳惊颤地跳了起来,“你、你们……你们居然真的……”   他下巴上的胡子跟着他的指尖一起抖动,眉毛保持着同样的频率,在一对一的独立空间中显得十分滑稽,就像是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吓到了,但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茅恩,这可是两位亲王啊!”鲁纳对身侧的老人大声喊道,“这就是你所希望的?”   “这如果是我所希望的,你就不会安全地坐在这里了。”老人拂了拂盖在腿上的毯子,将褶子拉平,他的音色饱含年迈的慈祥。   鲁纳慑于其血脉的威压,忽而感到彷徨。   “就算不是你所希望的,也是你们所默认的吧?”他小声反驳道,“你们也是想看这次实验的结果的吧?”   “你们捕杀了全部的希帕提娅,现在没有纯正的希帕提娅氏族了。连她都只是一个混血儿,你们……就这么想创造出超越希帕提娅血脉的存在吗?现在世界上还剩下几个亲王?”他还想问,你们不怕自己被反噬……或者灭绝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为什么血族一边向人类世界扩张,一边又默认亲王凋零。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你该知道,这是好多个势力博弈后综合下来的局面。”   鲁纳心中了然——茅恩的意思是只要不危害到元老院的利益,不管是哪边的想法他们都会静观其变,不进行干涉,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几百年前,东陆那些人类和血族通婚后,短暂地得到了一部分的血族能力,但是不够完全。”茅恩用一种述说童话的口气缓缓为鲁纳介绍道,“后来我们这边有血族过去,他们看到了完全的血族,看到故乡的利益不断被压榨,于是他们有部分人开始研究怎么精进希帕提娅氏族的血脉来保护自己,毕竟修行比不上不老不死的怪物。只是血族子嗣艰难,伊维特一死,又只剩下些像我一样的老人,这条路彻底断死了。”   “所以他们就联合上了一样想要精进血脉并且一雪前耻的克伦威尔亲王?”鲁纳摸着胡子喃喃道,“亲王是最好的实验体。他们想创造出更强的血脉,强到足以登陆我们的土地,掠夺我们的资源。”   “是啊,克伦威尔妄想改变自己的血脉,可惜一个氏族的资源又怎么够?他联络了元老院,得不到元老院支持的他又找了几个关系要好的氏族。再加上东陆的一些势力,这就是他们的联盟。”   “你别急着洗白你们自己,你们这群被利益驱使的怪物。”鲁纳听到这里翻了个白眼,“你们要是那个时候就把他们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说不定后面就没那么多事儿了!现在血族内讧,一半对着另一半,你们还不准备出手干预么?”   “有什么好干涉的,现在血族和平太久,又不是我们那时候的你死我活,时势造人才啊。你想想沈雁月的血脉是怎么诞生的。一个机缘巧合,一位父亲的自私,竟然轻易打破了他们两百年的苦心钻研,多么好笑啊。”老人眯眼看着水镜中的黑发青年,“鲁纳啊,想法呢是不能被扼杀的,只会被传承,能扼杀的只有行动。只要他们的梦想没有彻底破灭,想法永远存在。”   “那行吧,你总有你的道理,或者是你们的道理。那他们最大的实验体现在奄奄一息了,你们再不去就要没了,你们不打算出面处理么?”他指了指水镜里的老亲王。   “波伊尔嘛,是有点可惜了……不过若是没有他,东陆大概会早乱两百年,这群年轻人可能就被扼杀在妈妈的摇篮里了。”茅恩叹息一声,又呵呵一笑,“这只是个失败品,小一辈还没经历过什么事情,就让他们看着处理吧。我啊都到这个年纪了,指不定哪天突然陨灭了,元老院需要新鲜的血液。”   鲁纳听罢十分警觉:“你什么意思?”   他说着用身躯挡住了水镜的画面,像是护崽的老母亲,“我可不许你打他们的主意。他们才活了几年啊?就要被关在这个一年365天,天天都被大雪埋没的地方,我不允许!”   茅恩见状换了个姿势,直接关闭了水镜的画面,“鲁格纳斯,你还没察觉到吗?你是故意装蠢还是当真愚蠢?”   鲁纳张开的双手渐渐放了下来,他蹙眉,“你到底要干什么?怎么不看了?”   “亲王和亲王的融合失败了,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当初希帕提娅实验失败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载体。他们想要瑠歌,可惜抵不过梅尔维尔一直和他们厮杀。但是,世界上还有一个希帕提娅氏族的纯血种啊,并且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鲁格纳斯·希帕提娅,你现在是他们最想要的人。”   鲁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血雨淅淅沥沥,初次闻是食物的馨香,闻多了便让人觉得反胃恶心。   仿佛饭吃多了一样。   沈雁月率先走进他天赋创造的牢笼中,他和波伊尔亲王之间的确有过不少交易约定,但在沈雁月的生涯中,波伊尔对他来说是唯一可靠信赖的长辈。   他教他许多,他带他成长。   他们是师生也是朋友。   “你怎么……”就像是看到了多年没有见面的伊维特,现在的沈雁月比当初更加成熟,也更加内敛隐忍。   “你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沈雁月握紧了手上的刀。   “哈哈,人老了嘛。走之前能看到你和小殿下一面,也算是亲人相送了。”绿眸的亲王狡黠地眨眨眼,那神情和初次登陆女巫城堡为瑠歌带来外面新鲜事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你们都长大了,长得很好。”   瑠歌见状忍不住从外面冲了进去,她蹲下身,为波伊尔掖好他珍藏的刺绣披风,“您……”怎会如此。   “为什么前几天您什么都不告诉我们?”瑠歌用指尖抚摸披风上的裂痕,“您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总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呢?”波伊尔抬头看向即将日出的天空,灰芜的天空在他的眼眸里倒映出了一片温润,“许久不见,情况危急,你们对我有防备很正常。再说我和他彼此斗争了那么多年,身体就这么一具,谁也分不开谁。”   “彻底没有办法了吗?”沈雁月问,“我把源血还给你,也没有用?”   “他不会彻底消失,就算我醒着的时间比较长,对你们来说也没有用呀。”波伊尔温柔地笑笑,“我只是个诱饵,给你们带来麻烦的长辈。”   “不是的,您是我们为数不多的亲人。但是……诱饵是什么意思?”瑠歌看了身侧的沈雁月一眼,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亲王和亲王的融合失败了,”波伊尔咳嗽了几声,吐出了几口血,“他们已经放弃了我们,重新去找希帕提娅了。”   瑠歌立刻反应过来,“……鲁纳!”   “就算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对话有没有被监听。”波伊尔伸出手,似乎想像当初一样揉揉瑠歌,但他自己又主动放下了手。   “梅尔维尔一直在试图保护你,瑠歌,他过得很辛苦。”   “您知道他在哪里么?”   波伊尔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你见到他了,记得帮我谢谢他,可惜了他的眼睛。但是抱歉,我的身体里已经没有源血可以还给他了……”他和克伦威尔斗到如今,谁的源血也不服谁,彼此都消磨殆尽了。   最后只有走向湮灭。   说话间,海平线渐渐挤出了一丝光亮,远处灰霾的云层依次散开,染上了缤纷的色彩。   “看来是个好天气。”波伊尔最后微微一笑,灰烬渐渐在瑠歌的指尖溢出。   “陛下!”瑠歌瞪大双眸,她没想到波伊尔的身体居然虚弱到连阳光都抵挡不住了!   沈雁月半跪下握住了波伊尔的另一只手。   “我知道你们很难,但是希望你们可以坚持下去。对了,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波伊尔语气轻松地调侃,“看来当初我没带错人呀,小殿下。”   瑠歌连忙点点头,她想说陛下,元老院为了找你都给你我赐婚啦,是不是很好笑?可是这些玩笑如鲠在喉,她没办法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灰烬渐渐散开,波伊尔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沈雁月交待了些氏族的事情便完全消失了。那些属于亲王的灰烬随风而逝,只有脚下焦黑的痕迹透露出一些过往。   瑠歌默默站起身。   她瞬移到德沃拉面前,轻声质问道:“你是怎么找到鲁纳的?你怎么知道他是希帕提娅?谁给你透露的消息?”   金发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慢慢地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   她正想继续开口说下去,眨眼间却弯下腰,蓦地吐了一大口鲜血。瑠歌被她吓了一跳,哪怕及时躲开,衣角依然染上了艳丽的血色。   “你看,有些事情我想说,但是背靠的底牌也会不高兴呀。”德沃拉惨淡地笑笑。   瑠歌抿紧了嘴唇。   “我一直都和元老院有合作。总的来说,他们想要训练你不好亲自出马,便派我来完成这个任务。报酬是在危险关头,他们总会救我一命,毕竟我很好用,对吧?”德沃拉说着虚弱地靠在了怀亚特的肩膀上。   “所以你也不知道鲁纳究竟在哪?”   “他会失踪,真的是我意料之外,那个阵法我动不了手脚。不过既然他们已经得到了一个希帕提娅,哪怕你知道他在哪,恐怕也不太好过去吧。”   瑠歌沉默。   她瞬移到墙边,想要扶起幸存的安铂,立刻被沈雁月接手了。   “我们先回去吧,先收拾下这里的局面。”   她转身看了眼海平面,正是日出最为绚丽的时候,可是瑠歌没心情看。   日出有什么好看呢,大概只有死亡或是走入绝境的时刻,迟来的日出才显得尤为好看吧。 第119章   会议室里嘈杂吵闹,电话里一边是人类世界询问如何解释西海岸异常的问题,一边是血族纠纷不断的利益分割。   一位老亲王倒下了,立刻有源源不断的血族冒出来攀亲带故,看来不论人活得有多长久,恐怕在利益方面都高尚不到哪里去。   瑠歌原本只是回来送个刀,调整一下心情,耽误不了多久,没想到牵扯出了一连串意料之外的事情。就仿佛她只是扯个绳子,却一不小心扯出了爬在绳子上的蚂蚱。   两位亲王同时陨落,并不是她和沈雁月的配合有多天衣无缝,而是两位亲王原本就互相折磨,只差轻轻一点助力便能坠入深渊。   德沃拉被怀亚特扶回来后,很快被成串的问题折磨出了点精神,血忍住不吐了,好几头电话都吵吵闹闹。瑠歌大致听见作为东海岸的管理者,西海岸的人并不是很服德沃拉的话,甚至可以说是看不起且不屑,看来西边依然需要一个新的‘克伦威尔’继承人来平衡势力需求。   那些人是不会容忍一个东海岸的传统家族来管理西海岸的。   至于这个新继承人本人,安布罗斯,也在伤口处理完后连忙赶去了已经成为废墟的家族,调节那边的现场状况和处理媒体报道。   到头来,鲁纳的失踪好像倒成为不是那么紧急的事情了。   成人世界,没有谁会永远为了谁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是个联盟,但同时每个人都有自己更重要的事情,利益为大。   于是瑠歌和沈雁月瘫坐在沙发上。   他们并不累,虽然沈雁月受了不少伤,但是几瓶精血灌下去,他很快缓了过来。   “你现在怎么想?要去元老院的话我陪你去。”沈雁月血脉传音给瑠歌。   他们一行人刚回来还忙着处理伤口的时候,瑠歌趁着空隙问过德沃拉几句,大致了解到她见到的女元老并不是德沃拉身后的元老,两人并不是同一个人。因此德沃拉也对鲁纳的行踪一无所知。   现在突破口对于瑠歌来说只有两个,第一,去找虚无缥缈的她父亲,梅尔维尔亲王。第二,去给那个女元老答复,要不要成为他们联盟中的吉祥物,表面上的“主理人”,从而再得到鲁纳的下落。   “去元老院吧。好歹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找到的人了。”瑠歌说,“既然波伊尔声称梅尔维尔一直在为了我的事情和那群人周旋,恐怕找起他来真的很难。不如做些我现在能做到的事情吧。”   “好。”沈雁月握了握瑠歌的手,瑠歌没有反应。   “你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吧。现在波伊尔亲王确认陨灭了,你应该要接手波伊尔氏族的事情才对,毕竟他没有子嗣,而你是他唯一的源血持有者。”   “那些事尼可真帆在处理。”   “啊,是了,想了好多年的仇人就这样轻易地死了,他们也不好受吧。”瑠歌转头平静地看向沈雁月,“我不是在和你闹别扭,我去元老院真的没有危险,如果你陪我去,那你会错过好多事情的先机。”   就像如果德沃拉为了鲁纳的事情和背后的元老反目,恐怕他们东海岸的地盘都会出点儿问题。   只能怪他们的联盟不够强大,自身不够强大,话语权不够多。   “那好。”瑠歌这样说,沈雁月只好颔首应下,他凑过身轻轻吻了吻瑠歌的额头,“你有事情随时告诉我。我一定会来。”   “对了,走之前我有一个问题。”瑠歌在沈雁月吻他时轻声问道,“地中海地区那边,到底为什么有大批人类因为灵魂承负值的芯片死亡?为什么我们这边……就不会发生?我不是说期待发生,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瑠歌这个问题没有使用血脉传音,因此德沃拉也听见了。摩根女王无奈地笑了笑,“瑠歌,我当时给你的提示你忘了吗?”   “我记得,你说杀死他们的凶手甚至不住在那片土地上。”   “这样你还想不到原因,等有空了你还是多看看近现代史吧。”德沃拉跟电话那头快速地说了几句抱歉,很快地挂掉了,她走到瑠歌面前,“以后你教我打架,我教你这些。”   这算是一个放低姿态的示好了。   “那你先告诉我这个答案的原因?”   “很简单,只要你关注一下近两年的新闻就会知道,地中海地区的难民问题给欧洲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承接难民的国家犯罪率频频升高,包括女性强|女|干案。那些难民不仅频繁犯罪,还要求国家给予更多的权利,你说,上面讨厌不讨厌呢?”   “至于不承接难民的国家嘛,我们参考日不落就好了,虽然不承接对国民有很多好处,但是耐不住一片骂声啊。其他国家会骂,圣母的组织和个人会骂,还要面对来自欧盟的压力——虽然他们脱欧了,不过同时内部的分裂也更严重了。”   “这件事上,谁也讨不了好,那怎么办?当然从源头解决了。因此地中海地区大批人类的死亡,可不能归结到我们血族身上,倒不如说是他们自己承受不了,和我们做了笔血淋淋的交易。”   瑠歌恍声“啊”了一声,“世界果然很复杂啊。”   德沃拉伸手拍了拍瑠歌的肩膀,“对不起。”   “没事,我也要对不起,前面是我冲动了。”摩根女王从一介被迫害的女性,到成为如今的女亲王,她的路不好走,每一步都战战兢兢,恐怕到将来的两三百年,她都不会很自由。   她也是,她们现在都没有可以自由的权利。   “那我去元老院啦,有消息我回来告诉你们。”瑠歌朝众人点点头。   她踮脚回吻了吻沈雁月的脸颊,算作安抚,随后使用瞬移消失不见。   ……   休谟氏族领地的尽头,永冻区,元老院。   瑠歌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已经敞开的大门,她漫步在庞大的建筑中,最后于庭院找到了正在喝茶的女元老以及上次见到的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好像两人已经等了她许久一样。   “你来了,看来是我赌赢了。”女元老向茅恩一笑。   茅恩缓慢地摇摇头。   “年轻人没有冲劲……未必是好事啊。”   庭院中入目之处皆是苍白,唯有石柱上摆放着的红玫瑰娇艳欲滴。那些红玫瑰被保存在玻璃球罩中,姿态之美仿佛是被精心扭曲好的艺术品一样。   “那么,你来了,意味着你同意了我的提议。”女元老微笑着走近瑠歌。   “鲁纳在哪?你们看戏看了那么久,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消息。”   “如果我告诉你他现在正被那群血族研究,你会怎么样?是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跑过去送死,还是拉着沈雁月一起送死?”女元老好奇地询问瑠歌。   红发少女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吐字却依旧冷静清晰,“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和大家一起分析作战策略,如果成功率太低,那就来找你们做交易,如果你们不愿意出手,那我也……没有办法。”   “那你是否还会接受之前的提议?”   “……会。因为我需要一些权力。哪怕作为吉祥物,我也会相应地获得吉祥物该知道的消息和权力。”   女元老听了频频叹息,“茅恩,看看你把人家逼成什么样子了,好好的200岁,偏偏活出了1000岁的样子。”   轮椅的老人冷笑一声,“是他们新生代过得太|安逸,成熟得太晚。”   “您说的没错。”瑠歌应声道,“摩根氏族、弦月佣兵团都和鲁纳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鲁纳姓希帕提娅,我也姓希帕提娅。我不想为了救鲁纳导致其他人丢了性命,那不合适。自己氏族的事情要想办法自己去解决。解决不了……那就只好怪我之前不够努力都在睡觉,是我自己曾经放弃了机会。”   “很好。”女元老评价道,“我需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过几天我们会召开几个发布会,有血族会议也有和人类的会议,希望你好好表现。至于你要的消息……茅恩,你给她看看吧。”   一面水镜凭空在瑠歌面前出现,不等她反应过来,镜面起了点点涟漪,里面凭空出现了鲁纳的睡颜。   “我让他沉睡了。各方势力都在找他,尤其是格里高利那边。他被我们保护起来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真的是保护而不是威胁么?”瑠歌直白地出声,“究竟是你们偏心帮我们……还是我们对元老院更有利?”   轮椅上年迈的元老拉了拉膝盖上的毯子,呵呵一笑,“有趣,希帕提娅的人永远那么敢言敢做。如果没有你身上那点血,你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无形的威压在空气中涤荡开,瑠歌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跪下。年迈的元老强就强在全身的血液皆精进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说他们一滴血的强度是瑠歌一滴血的几倍。哪怕瑠歌的血脉再强,依然抵不过数倍的碾压。   这便是时间带来的优势了。   红发少女血管爆起,仿佛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抵御外来的力量,不肯认输。她甚至不愿意祭出风雪刀,好像那样她便输了似的。   “勉强过得去,马马虎虎吧,起码比鲁纳强。”轮椅老人刹那间收回了自己的威压,手指轻描淡写地比划了一下,“我就这样释放了一下,他就晕过去了。”   瑠歌:“……那一定是他信任你。”   茅恩笑而不语。   “他们的作品你也看到了。牺牲了两位亲王的血脉,却没有创造出更强的血族。”女元老顿了顿,“我们虽然是绝对的中立面,却也愿意投资更有潜力的年轻人。”   瑠歌学德沃拉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冠冕堂皇的话就不用说了,你我心知肚明。”   “哎,太急躁可不好,聊天嘛,就要慢慢来,来,这边坐。”女元老招呼瑠歌,“沈雁月的血脉很特别。据我们观察,几乎可以和希帕提娅的血脉相提并论。”   “至于你,虽然是个混血种,但是梅尔维尔没死,你的血还在开发初期,后面说不定有进阶的可能。”   “保护好鲁纳,卖你们一个面子,是我们选择的投资方式。”   ※※※※※※※※※※※※※※※※※※※※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快要大结局啦! 第120章 大结局   瑠歌叹了口气,按照女元老的邀请拉开椅子坐下了。她挑了个麦穗纹样的茶杯,动作轻缓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事已至此,她要借这个机会更多地了解元老们。   “怎么叹气了,是感觉被我们当作几斤几两的鱼肉来称算,心里不舒服了么?”女元老一边见缝插针地补刀,一边笑眯眯地说,“瑠歌啊,你不是那种很有骨气的性格。”   “是啊,我没什么骨气,我懦弱,事情太多就想逃避。只有不得不面对了,我才会站出来。”瑠歌干脆地承认,“沈雁月的新血种加上我的混血很有份量,所以你们给我们投资,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无情吧?”   她说着朝杯口呵了一口气,“但是啊,我喜欢你们的风格。没有道德感情的遮羞布,直来直往让我觉得还算舒服。我明白世界的运作就是这样,普通人的性命抵不过富人餐桌上的一颗牛油果,普通血族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所以我只好叹气呀。”   “对了,你们活了那么久,多少会觉得有点无趣吧?”瑠歌接着问,“之前您问我,要不要用我这张看起来友善的脸吸引更多的支持,做个挂牌主理人,其实我本来想佯装答应的。”   “佯装?”茅恩来了点儿兴趣,他想知道眼前的小姑娘究竟有多不知天高地厚。   “是啊,佯装答应——然后在第一场发布会开始、所有重要的角色全部登场后,我再大声宣布我辞职。从此一走了之,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听起来是不是很帅?我会不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不给元老面子的年轻血族?”   “哎,我就是想要这么任性的。我不想去了解那些研究血脉和联系外星的血族,我就想过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呢,当我回去送刀,看见克伦威尔氏族出了事。我以为德沃拉·摩根很厉害,足够抵挡一面,然而她应付多方势力的轰炸其实是那么的无助。再加上鲁纳失踪了,波伊尔说梅尔维尔一直为了我在和那些人抗衡,我好像也不能做到那么心安理得地一走了之。”   “后来也就是现在,我又来了,看见你们,我觉得……很钦佩。”少女喝了口茶,认真地说,“你们一直在努力工作,没有逃避现实,没有一走了之。能够坚守在元老的位置上这么久,我由衷地……佩服你们。”   瑠歌曾经浅薄地觉得元老就是一些苦苦不愿意放权的老年人,刻薄又死板,而今看来,他们活了几千年,不可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们现在快乐吗?未必。   他们没有亲人爱人朋友,这种给肉|体注入了调料、使之产生精神灵魂的情感,他们没有。然而同时,他们一直支撑着血族的重担,像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亦或是行尸走肉,只是去维持该有的秩序而已。   茅恩与女元老对视了一眼,刹那间,石柱上的玫瑰花纷纷换了个更加舒展的姿势,周边的气压似乎有所缓和。   “是啊,我很早就想退休了,”茅恩拍了拍腿上的毯子,引来了瑠歌的视线,“我太老了,老到再生能力已经退化,风一吹,我的腿会疼,像个普通人类那样。”   “波伊尔和梅尔维尔都是我们看好的孩子。梅尔维尔太过激进,听不进我们的话,其他派别的元老更喜欢他。波伊尔……虽是温和,但你看到了,他在东陆出事,我们无力回天。”   “茅恩和我属于温和派,”女元老接过话头,“现在醒着的一共有八位长老,德沃拉背靠的是中立派,有三位长老坐镇,至于在海面上和你们交过手的那群人是激进派,也有三位。”   “所以我们最势单力薄咯?”瑠歌无情地吐槽。   “差不多吧,中立派的元老还在观望,不过有些已经在帮你了。”女元老说,“比如德沃拉·摩根那边。”   “嗯,大致情况我明白了,那这个交易算是完成了吧?过几天我会好好出席会议的,我们需要签个什么契约吗?”   “不用,鲁纳就是我们的契约人。”   瑠歌轻轻喔了一声,诚恳建议道:“你们有空还是把他放出来溜溜吧,陪你们说说话也挺好的……嗯,虽然你们更老一点就是了。”她想说不要虐待老人,话在嘴边转了转,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对了,既然我们是合作伙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们。”红发少女突然放下已经空了的杯子,站了起来,神情局促。   “过几天开完会进行采访的时候,我想公布一个消息。”   “哦,”女元老神情玩味,“你和沈雁月的?”   “看来您已经猜到了呀。”瑠歌微微瞪大了眼。   “是,我尽量不想干涉你的婚姻问题,不过,这的确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做法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是瑠歌与沈雁月之间正式的婚姻关系。   “也是我过来的路上突然想到的。波伊尔亲王陨灭了,各方势力肯定要争这块蛋糕。我想啊,你们这些元老不是之前让我和波伊尔亲王联姻吗?趁这道命令还有效,趁沈雁月刚获得这个头衔,我得把这个空子钻了。”   血族,因为血脉的强弱而阶级森严,同样森严的还有婚姻关系。亲王可以拥有很多个情人,这些元老院管不着,但是如果确定正式的结合关系,势必会影响到各大氏族的排名和元老院的倾斜。   瑠歌如果现在不和沈雁月宣布正式的关系,打算日后慢慢筹备,恐怕激进派的长老会百般阻拦。她要做的,就是在其他势力下手前抢先把波伊尔氏族捆绑住、把沈雁月捆绑住。   “你想的这些沈雁月他知道吗?同意吗?”女元老眸中带笑,似乎十分感兴趣,“还有,你不会觉得不舒服?”   “他不知道,”瑠歌的脸颊逐渐烧红,“等会儿出去了,我会跟他求婚的。反正我和他啊,源血都交换过了,早就算是事实婚姻了吧?另外,我和他互相喜欢,现在结婚还能获得一些额外的好处,没什么好不舒服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啦。”   有多少人的婚姻是纯粹的感情,没有掺杂利益的成分呢?她和沈雁月互相走到今天,彼此爱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就当是提前了吧,虽然好像……前几天还在闹别扭。   “对了,一会儿我出去了你们能别拿水镜看吗?怪不好意思的。”瑠歌此刻已经羞涩地低下了头。   “没问题。”轮椅上的老人传来了豪迈的笑声,“你走吧,回去准备准备。”   “嗯!”瑠歌积极地点头,和两位元老道别后独自离开了。   小圆桌上仍旧放着三个用过的精致茶杯。茅恩与女元老相视许久,女元老骤然开口道:“你的腿真的疼?我帮你治治吧。”   “心病,治不了。”茅恩拒绝说,“她未来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元老吧,就像我们一样。”   “是啊,像我们一样。”女元老跟着感慨道。   她和茅恩,都是阴差阳错下才坐到这个位置的。越是不想拥有权利,越是逃避,反而越是能坐好这个位置。瑠歌这个女孩他们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但是偶然发觉,她的每一步都走在了他们认为正确的节点上。   是个好苗子。   ……   走出元老院的大门,一位身穿黑色大衣的青年静静地伫立在雪中。纷飞的白雪中,他的发色与衣服几乎与亘古不变的天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灰绿色的眼眸依旧明亮潋滟。见瑠歌出来,他伸出手。   “怎么啦?”瑠歌满含笑意地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后又插进了自己的口袋,“外面这么冷还要牵手呀?”   “嗯。”沈雁月冷淡地回应了一声,忽而撑起了一道防护屏障,将纷扬的大雪抵御在了外面。   明明很高兴她握了他一下,却反应冷淡,沈雁月啊,自始至终都是这样一个闷骚的人。   “我和他们都谈好啦,过几天我会出席公开演讲,到时候你也会出席的,对吧?”瑠歌走在前面蹦蹦跳跳地问他。   “会。”   “那波伊尔的事情你真的都处理完了吗?我的意思是,你这样来接我没关系吗?”   “没关系,紧急的都处理好了。该拉拢的也拉拢了。”   “你对我总是这样啊,沈雁月。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太温柔了。”瑠歌叹气般的感慨道。   原本走在前面几步的她突然回头,站住了。她这次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大抵是不好意思。只是兀自将用天赋搓出来的一个冰晶模样的东西塞进了沈雁月的掌中,捂住了。   “那请问,我可不可以拉拢你呀?”   沈雁月轻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真的很轻,如果不是血族的耳力敏锐,恐怕这模糊的声音就会糅合在呜咽的寒风中,没有痕迹。   瑠歌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感觉轰然上来的热度甚至蔓延到了脖颈。   心脏鼓动地跳着,一下又一下,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激烈有力。   他、沈雁月他干嘛笑啊!还不给她一个痛快。   “瑠歌,我算是你的半个老师吧。”撑着防护罩的青年慢条斯理地说,“波伊尔是你的导师,但是你的战斗、思维逻辑,很多都是我教给你的。”   橙金色发丝的少女倏地抬起头,不明白为何青年要说这个,不过她还是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啊,从女巫城堡开始,东陆都是你在带我。”   “所以你能想到的,我也会想到。”沈雁月说着的时候,空出的那只手在空气中画了个圆,森然的黑色气息乍然出现,像是阴魂不散的野鬼。然而这个“野鬼”非常乖巧地变成了一个戒指的模样,上面还有一些交缠的复杂花纹。   他轻轻捉住瑠歌的手,抬起她的指尖。   “真的想好了?”   瑠歌眨眨眼,沉吟了一下,估摸着闷骚的沈雁月的潜台词大概是:你真的要戴上这个象征不详的戒指吗?戴上了就一辈子取不下来了。   “想好啦!”瑠歌的指尖主动朝戒指伸去,戒指上的气息虽然冰冷,但是瑠歌能感受到沈雁月的温暖。   他分出了一部分的天赋凝聚在上面,这个戒指能用来抵御致命一击。   至于瑠歌的那个嘛……倒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冰晶戒指罢了。她的风雪精魄本就只有一点儿,但是更多的海水精魄要怎么做个戒指,她还没办法实际操作。   沈雁月替瑠歌戴上了戒指后,将手里的冰晶戒指还给了瑠歌,示意她亲自为他戴上。瑠歌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青年的掌心,嘴里小声辩解道:“我肯定还会做个更好的给你的!不过首先你得教我……”教我怎么控制天赋成为一个固体。   青年的嘴角弯起一抹笑意,他伸出双手抱住了瑠歌,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双眸专注地凝望着她,“好啊,我拭目以待。”   瑠歌害羞地逃开了。   大雪中,两人留下了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呼啸的风中隐约传来有说有笑的声音。   “其实我跟你现在宣布,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什么呀?”少女扬头看他。   “没有父亲不会来祝福女儿的婚礼。梅尔维尔亲王应该会主动出现。”   “哎,对哦!”少女更加高兴了,“那我需要改姓吗?改波伊尔,还是沈啊?感觉有点怪怪的。”   “要改也是我改。”青年揉了揉她冻红的耳朵,“我以前没有名字,被伊维特捡到后才有了姓名。姓沈是寄人篱下的缘故,我姓希帕提娅也可以,该改姓的人是我。”   “那希帕提娅氏族又要多添一个人啦!”   “……”   两人的身影在雪地中渐行渐远,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到这里就算是完结啦!   不好意思拖了很久,女巫这本在我预计中本来是要写很多字的,但是这两年我的想法和观念一直在改变,所以预定好的剧情也有变化。   瑠歌和沈雁月会走上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尔虞我诈,zz博弈,这些写出来并不是很有趣的剧情,甚至可能枯燥,因为两个人是比较内敛冷静的人,不会有热血冲动。   所以停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