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帝国女王储日常》 作者：顾子木 　　文案 　　在皇叔陛下35岁时，肖瑶成了唯一的王储人选。 　　君主立宪制国家的王室吉祥物生活日常，谈谈国事，也找个人谈谈恋爱。 　　—— 　　1-日常文 　　2-男主定了是人鱼 　　3-先进高科技设定纯属摆设 　　——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现代架空 升级流 成长 　　主角：肖瑶 ┃ 配角：下本开《海王她跟美强惨大佬HE了[快穿]》 ┃ 其它：人鱼，帝国，王储，宫廷，西方，政治，官场 　　一句话简介：王室生活日常 　　立意：[列王记]君王的成长，带来一国的兴盛 ================== 第1章 　　——多尼亚星系——加莱星球——希尔帝国—— 　　地球人肖瑶穿越了。 　　她穿到了加莱星球的希尔帝国，目前的新身份很是……一言难尽。 　　希尔帝国乃是一个现代化的君主立宪制国家，科技水平比地球先进数百年，目前已在开发机甲、发展星际舰队的阶段，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包括但不限于人类基因改造、精神力潜力开发、生化机器人批量生产等等等等。 　　但肖瑶的身份，却跟以上提及的超酷超炫超厉害的高科技内容统，统，无，关。 　　明明穿越到了科技这么先进的国家，结果却还是落了个宇宙中最古老的职业，简直就是与时俱进的反面教材。 　　是的，虽然说出来略显羞耻，但事实的确如此—— 　　肖瑶她虽然穿到了希尔帝国，却一没有开机甲，二没有觉醒精神力，而是穿成了希尔帝国除皇帝陛下外，唯一硕果仅存的王室成员。 　　大写的玛丽苏，连她都无法直视自己的这个新身份。 　　更玛丽苏的是，当初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坐在王位上的可能就是肖瑶。 　　希尔王室历来以人丁稀少闻名，传至上一代时只有肖靖与肖策两位王子殿下。 　　肖瑶是大殿下肖靖的独女。 　　简单点解释，当年的希尔王室就犹如《狮子王》的阵容——肖瑶就是那个天真无知的辛巴，虽然年幼，却跟父亲一样是板上钉钉无可争议的希尔未来君王，从出生起就是皇孙，6岁就开始接受王位继承人的一系列训练； 　　而她的父亲肖靖就像睿智勇敢，威严英明的木法沙，在民众心中一直是最好的国王人选，乃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至于皇叔肖策，则跟刀疤一般偏激阴郁，野心勃勃，在民众中支持率很低，当年跟他人气奇高的王兄相比起来，简直没有丝毫竞争力。 　　按照《希尔王位继承法》，一旦大殿下肖靖加冕为帝，肖瑶就会名正言顺地成为新的王位继承人，并会在父亲若干年后离世或退位时继承他的王位。 　　所以当这个世界的肖瑶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就像小狮子辛巴般怀抱着一个无比坚实的信念—— 　　‘在太阳所能照到的地方，都会是父亲的国土，而在将来的某一天，它也会成为我的国土’。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如期发生，意外来得比明天更快。 　　当年那场刺杀毫无预兆地改变了一切，让希尔王室经历了一次重新洗牌。 　　——在肖靖即将加冕前一周，他们一家按照惯例外出访问，谁知在回程路上却遭遇了极端分子刺杀，当时肖靖为保护妻女不幸中弹，后来经抢救无效当天死亡。 　　按照《希尔王位继承法》，如果国王死亡，则由其后嗣继承王位； 　　如果国王长子死亡，则由国王次子继承王位。 　　当年肖靖在加冕的前夕死去，还不能算为国王，仍然是国王长子，所以最后王位是由国王次子肖策来继承。 　　于是，在父亲肖靖死后，继承王位的变成了皇叔肖策。 　　太阳能照到的地方，最终没有成为父亲的国土，而是成了皇叔肖策的国土。 　　至于肖瑶自己，则被肖策以“过度惊吓悲痛，必须安静疗养”为名送至了偏僻的王室庄园，一如辛巴当初那般流落他乡。 　　这么一疗养，就是十多年的不见天日。 　　十多年来，肖瑶这位从小作为王位继承人受训的公主殿下，就在偏远的王室庄园中过着形同避世隐居的生活，没参与任何王室活动，甚至没继续接受继承人训练，只由几位私人教师象征教授一些基础课业，如果不是希尔王室实在人丁稀少，她或许早已被人们遗忘。 　　但她的皇叔肖策这十多年来，王位也坐得并不如意。 　　当初肖策一即位，发布的第一道敕令就是命人带侄女肖瑶即刻离开希尔帝都，去王室名下最偏僻的一个庄园‘安静休养’。 　　后来证明，这个举动是一招再臭不过的臭棋，因为它带着太过明显的打压性质，乃至于一下就触动了人民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当时正值大殿下肖靖之死闹得最沸沸扬扬的时候，在这种关头下因王兄之死得以加冕的肖策，既没有表现出极度的悲痛和缅怀，也没有为王兄葬礼而推迟加冕，反而在一登基后就将王兄留在世间的唯一遗孤，自己的亲侄女打发去了领土内最偏僻的地方。 　　他的这种明晃晃打着‘心虚、小心眼、且心理阴暗’标签的行为不但没有达到巩固王位的目的，反而叫本就萦绕着神秘氛围的大殿下之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乃至于当年那件无比轰动的刺杀案已过去这么多年，每年依然有几个好事者冒出来，言之凿凿地‘爆料’当年刺杀案背后全是肖策的阴谋安排…… 　　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一直没有停息，‘弑兄夺位’的传闻一直在肖策的统治生涯中如影随形。 　　而大殿下肖靖不但没在岁月洪流中被人们遗忘，反而在人们一年又一年的怀缅中成了希尔人民心中永恒的“白月光殿下”。 　　——他的生命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戛然而止，却也因着年少夭折的悲剧、刺杀一案的扑朔迷离，使得他青年岁月时那段短暂的从政生涯更具神圣光环，乃至塑造了希尔人民心中不可磨灭的一个‘大殿下情节’。 　　正因如此，肖策才对肖瑶这个侄女格外心存芥蒂。 　　因为她只要存在于民众视野中，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就已经能让民众一直活在对肖靖的缅怀思念之中。 　　正常的安静疗养本该几月内结束，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却一直没有派人接肖瑶回帝都，几乎是不闻不问地将她软禁在了那处偏僻的王室庄园中。 　　但肖策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这些年来，他虽真正地统治着希尔，也好歹算是勤勉政务，一个皇帝该做的不该做的他统统都做了，但却始终无法获得民众的认可，无论他怎么做，终归是活在逝去王兄的阴影下和软禁侄女的罪名中。 　　甚至就连子嗣这事上，他也没能赢过已死的王兄。 　　当年大殿下肖靖二十四岁就迎娶王妃，次年就生下了肖瑶。 　　而肖策直到三十二岁时，他的第三任王后才终于宣布怀孕。 　　还未等这个万众期待的胎儿落地，王后便不幸地死于敌国毒杀，死时腹中胎儿还未满8月，极为惨痛的一尸两命。 　　举国都在哀悼王后与小殿下的不幸离世时，有人再次提起了当年那场轰动的刺杀案作为对比——同样是妻子和孩子遭遇危险，当年肖靖舍身相护保住了独女，但换到肖策这儿却是妻儿具亡，独他一人得以幸存。 　　越发显得肖策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去世的王兄。 　　其实有一码说一码，幽禁侄女确实是肖策干的‘好事’，但王后遭毒杀身亡这事儿，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如果实在要怪，就只能怪希尔帝国王室成员这职业危险系数太高。 　　据不完全统计，希尔王室成员的死亡率高达87，甚至一度超过了皇家星舰服役部队的伤亡率。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希尔虽是君主立宪制国家，却算是极其自由的一个国度，民众只需经过批准审核，就可根据私人用途自由使用许多高科技武器（包括小型民用机甲在内）和一些高危药品试剂。 　　而与此同时，王室成员曝光率极高，很容易成为吸引某些极端分子仇恨的目标，且因职责义务所在又需要大量参与各种公众活动，很容易就给了这些极端分子下手的机会。 　　所以肖瑶能活到今日，也算是某种程度上因祸得福。 　　正因常年被软禁，远离公众视线，才躲过了希尔王室一直以来的短命诅咒，平平安安一路顺遂地长到了成年。 　　言归正传，当肖策眼看就要迎来35岁大寿时，既无一个子嗣，也未再立王后。 　　简直就是‘孤家寡人’的最佳代言人。 　　这意味着在熬过了那形同幽禁的十几年庄园孤独生活后，肖瑶这位公主殿下的转机终于来到—— 　　希尔王室传统，皇帝一旦35岁，便必须确定自己的王位继承人，如今身为黄金单身汉的肖策陛下马上就要迎来他35岁的生日庆典，无论他如何卖力，也不大可能在几个月内突然从哪个犄角旮旯缝儿里拨拉出一个子嗣来。 　　在这种情形下，不管肖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将肖瑶定为他真正意义上的王位继承人。 　　所以，再过几个月，在王室庄园中蹉跎了十多年青春的肖瑶殿下就可以结束她漫长的流放生涯，应召回到希尔帝都的国王行宫，接受她自6岁起就已经开始，却于8岁父亲身故那年戛然而止的王位继承人训练。 　　但这仅仅是对于原本的肖瑶殿下而言是个好消息。 　　如今顶替她身体的是一个刚刚穿来这个世界未满3个月的西贝货。 　　对于地球人肖瑶而言，这意味着马上要回帝都行宫，从此跟那个很可能涉嫌害死原身父亲、偏激阴郁且百分百看她不顺眼的叔叔肖策同住一个王宫，并且还要加入死亡率高达87的王室敢死队天团…… 　　简直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 　　作者有话要说超超超超冷门题材，为爱发电。 　　目前只出现一个皇叔，但其实本文后面会出现的任意角色（邪恶皇叔、首相大人、私人秘书、机甲教官、人鱼族王子、ai智能机器人……）都可攻略成c对象，充满无限可能x 　　以及，文中高科技设定当个摆设看就好，只是为了方便架空，不要太较真，后期可能会加一些机甲ai，但前期就当一个现代君主立宪制国家看就行 　　上一本高调已经完结了，别催了，好好看新文就行，如果新题材不感兴趣咱们可以下本再见。 　　这一本是复健作品，不求惊艳，只求稳稳完结，一般就晚上九点左右更新 　　谢谢捧场 第2章 　　对于地球人肖瑶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将属于父亲的王位从叔叔手中夺回来的大好时机，上辈子她即便在最不懂事的年纪也从未做过什么当君主的春秋大梦。 　　毕竟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个道理她在看韩剧《继承者们》的时候已经深深领悟并镌刻心中了。 　　于肖瑶而言，还是这三个月来在庄园里好吃好喝咸鱼一般的养老退休生活更符合她的梦想人生一些。 　　——既然都穿越到了别人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能达到的终点了，还努什么力作什么死呢，抢那个位置过来干嘛，非得跟雍正一样劳心劳力干上一辈子累得早早送命还吃力不讨好，是闲得慌吗？ 　　所以不必了，王位什么的就留给肖策陛下他未来的子子孙孙好了。 　　肖瑶她想得很明白，也活得同样很明白，所以她让庄园管家措辞了一封委婉的回绝信递给了王室办公室，大意就是自己仍为当年父亲的身亡而深处忧郁之中，恐怕不适于担此重任。 　　来自王室办公室的回信也十分优美客气。 　　对方先是关切地慰问了一番肖瑶的身心健康，接着温和地说明帝都行宫中有专门为王室成员服务的心理医师，可以确保她的精神状态到时能承担一切王位继承人应尽的义务。 　　意思是殿下莫矫情，心理问题不耽误她为国家服务。 　　——firstblood 　　接着还绵里带针地附上了半月前私人医生替她体检后签字盖章的报告单，检查结果显示她身体状态十分良好，一切正常。 　　意思是她别想再用什么身体不适来当做借口。 　　——doublekill 　　最后对方温柔却直接地申明根据《希尔王位继承法》，倘若王室成员在没有其他人选的情况下仍拒绝作为王位继承人接受训练，即视为拒绝承担王室成员应尽义务。 　　当此类情况发生时，便会视为对象自动放弃王室身份，国家对其将停止向其供应王室津贴，即日起只作为希尔平民享受普通国民待遇。 　　这就是说胆敢拒绝，停薪断粮。 　　——trilekill 　　一套连招打下来，堪称绝杀。 　　肖瑶彻彻底底给《希尔王位继承法》跪了。 　　全场最佳v，没有第二。 　　剧情发展到如今，一切幺蛾子都因这部破法而起，如今这部破法终于对她也下手了。 　　肖瑶此刻面临的情况不容乐观。 　　作为王室成员，她空有一个殿下名头，却身无一技之长。 　　在前世她虽然是个画手——为爱发电，靠几个老主顾勉强温饱那种——但到了这个比地球科技先进了数百年的世界中，她过去赖以为生的技能在这里很难有用武之地。 　　毕竟她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审美和萌点，而且人家都玩上了机甲、星际舰队、基因改造、精神力开发、生化机器人等等等等了……她难道去给机甲、星舰画图吗？ 　　人家在帝都大学学个四年机甲设计专业或是经过七年的星舰学院训练才能在毕业以后做这行，根本轮不到她。 　　至于原本的肖瑶殿下接受的教育？ 　　所谓王室特聘教师的私人定制化教育，听起来是十分高贵优雅没错，但是到就业市场上甚至连个小学文凭都拿不出来，地球老板都不会雇佣这样的人，换到希尔帝国也一样。 　　如果纯靠王室名头作一个名人四处走红毯剪彩来赚钱呢？ 　　换成别的王室成员倒不是不行，但她却绝对不行。 　　毕竟肖瑶殿下从八岁以后就在王室庄园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曝光过，如今早已女大十八变地长成了另一番模样，请问谁还能认出她是哪根葱？ 　　所以说，如果没有王室津贴，她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份像样工作，要不了多久就得流浪街头。 　　但如果谁要说肖瑶自小领津贴至今，存下来的钱都够美美地度过下半辈子，还扯什么工作不工作，一定是不了解一个王室成员的开销能有多大—— 　　王室津贴一个月至少上百万，要说少绝不少，但是光是支撑这个偏远庄园的日常运转，几乎就花得差不多了。 　　这还是在王室庄园的日常安保和景观绿化都由国家出资的情况下，她自己实际只需要雇厨师、保姆、管家、私人医生各一位，负责各科教育的私人教师共四位…… 　　由于她目前还没有参与各项公众活动，所以还不需要聘请随行翻译等工作人员，但即便如此，她已经需要每月付八位专业人员的工资了。 　　实话实说，给他们开的工资并不算高，甚至远低于市场价平均工资，倒不是她抠，王室成员们给的价格一般都是这个水准。 　　毕竟能够在王室工作过，离开后也能作为辉煌履历得到更好的工作机会，所以还是有大把人愿意前来应聘的。 　　但就这么每人1~2万+的最低工资，还是把她的钱袋子掏了八成空。 　　再加上什么生活日常的开销啊，个人服装费用啊，再买一点什么小物件啊，基本上就差不多光荣地加入月光族阵营了。 　　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她目前的情形就是—— 　　高贵，但贫穷。 　　倘若王室津贴一旦停止发放，转成普通国民待遇，肖瑶就会立刻成为一条无处可去的光棍。 　　综上所述，她除了老老实实按照国家吩咐去当她的王位继承人也即王储外，别无他路。 　　于是，在肖瑶的默认许可下，希尔帝国的官僚系统便开始不受阻碍地高效运转了起来，为她离开王室庄园，前往帝都行宫接受王位继承人的传统训练进行一系列准备—— 　　首先，庄园中她原本聘用的私人教师、私人医生、厨师、保姆、管家等都需要一一解除雇佣合同，遣散费由国家出，因为同普通王室成员不一样，王位继承人身边的随行人员要求更高，需要进行一系列背景调查来确认是否可靠。 　　与此同时，王室办公室将会为她招募更专业可靠的随行人员，以及更具资格的教师人选，以便她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提高学业水平，从而通过帝都大学的入学资格考试——希尔帝国的每一任君主和未来君主几乎都就读于帝国大学，就像肖靖与肖策当年也是一前一后从那毕业。 　　另外，还会有一位私人秘书来替她安排日后的公务活动行程，让她能够在学业之余能够开始承担起作为王位继承人的责任，见缝插针地抽出时间来进行公众活动、外出访问、旁听会议、接受采访、答复信件等等等等。 　　肖瑶本来以为时间还长，她还能最后好好享受一下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无人管束的生活，但没想到在各种繁杂手续的交接办理之中，几个月很快就忙忙碌碌地过去了。 　　几乎是倏忽之间，肖策陛下他三十五岁的生日庆典就近在眼前了。 　　各大新闻媒体与电视台都已纷纷开始按捺不住地报道起来，连着好几天，新闻头条都是肖瑶将在肖策生日当天重返帝都，重新开始接受王位继承人训练的消息。 　　至于被漫天遍野新闻的报道的主人公肖瑶，她向帝国势力妥协了没错，却发自内心地抗拒着去帝都。 　　王室办公室已几次通知她返回帝都的时间安排，都叫她以各种理由往后推迟了。 　　今天推后五天，明天推后三天，后天推后两天，再往后就是一天一天地往后推，久而久之，王室办公室从下至上的官僚们几乎都跟她通过了话—— 　　一开始来问殿下何时启程的是普通秘书，后来换成了副秘书长，再后来换成了秘书长……无论来人是谁，官衔几何，肖瑶都是同一副说辞‘庄园交接事务繁杂，尚未处理完毕’。 　　也不算是谎话，实际上住了十二年的地方要一夕之间离开，各种交接手续，物品入档存档等确实很复杂。 　　最后连王室办公室的总负责人都出动了。 　　管家将对方的通讯请求转接给肖瑶的时候，她正戴着一双墨镜，靠在庄园三楼的露台栏杆上边晒太阳边吹风。 　　手腕上的微型机震动起来，肖瑶很鸡贼地没有立刻接通，而是先问了管家这总负责人是什么级别。 　　原主的记忆只有八岁前是在王宫里的，八岁以后就一直在庄园里了，所以对这些官僚头衔并不是那么清楚。 　　而她这个刚穿来半年多的西贝货就更不了解了——毕竟就地球人看来，希尔帝国的官衔制度像是中式和西式、古代与现代的混合体，皇帝、首相、元帅、大臣、秘书长扎一堆儿……简直就是一锅大乱炖，你都分不清谁手中的实权更多一些。 　　不过就肖瑶的判断而言，叫这种头衔的大概也不是什么需要重视的大佬。 　　毕竟听起来就像是个办公室主任，大概就是那种整天公文文件里打转儿，一身官腔满嘴程序和规条的文官头头。 　　——最多也就拿《希尔王位继承法》来威胁威胁她这种处在弱势的过气王室成员了。 　　但没想到，管家居然叹了口气，然后一脸严肃地将手举在了头顶上方，比了一个非常非常高的姿势，然后停在了稍微降下来一点的位置。 　　肖瑶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类官衔等级的问题一直出现在最近几个月中，至今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那个头顶上方最高位置就代表着皇帝和首相的级别，算是“站在希尔帝国权力金字塔顶端的两个男人”。 　　而这个听起来比打字员高级不了多少的‘王室办公室总负责人’居然就比那两个惹不起的大佬低一点点？ 　　是她孤陋寡闻了。 　　肖瑶现在的心态有点儿崩。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大学没赶完期末论文ddl，本以为只会被辅导员批评两句，谁知居然接到了年级主任亲自打来的电话——无比忐忑，感觉要完。 　　但通讯请求都来了，也不能挂掉。 　　肖瑶只好以拆炸弹般的心情点下微型机通讯按钮—— 　　耳机里清晰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本以为会如想象般是年级主任那种德高望重的声音，谁知道传进耳中的嗓音年轻得让人意外。 　　甚至比之前的副秘书和秘书长都年轻些。 　　但年轻归年轻，声音之低沉却确实有年级主任那老成持重的味儿了。 　　于是连带着肖瑶回答对方问话时也下意识地正经了起来。 　　阳光晒在脸上，微风吹着发梢，但她心情却一点儿不轻松，低头一边抠着露台栏杆，一边将之前应付前人的借口又重说了一遍。 　　肖瑶越心虚，话越多。 　　于是那位不可小觑的负责人除了开始问了一句后，就再没能插上过半句话。 　　他就这么沉默地听她连珠炮似的逼逼了整整五分钟，等肖瑶终于陈述完毕时，对方只用最平淡的语气低低回了一句话。 　　“殿下的情况目前我了解了，接下来一切交给我们处理。” 　　但怎么处理并没有说，对方说完这句话以后，这个通讯就结束了。 　　干脆利落得不像个文官。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官僚和政体之类的东东我一直都在乱扯并将一路扯到底 　　新出现的角色虽然不在原本计划内，但同样也可以攻略，本文任意路人甲都可攻略x 　　感谢在2020111519:26:33~2020111619: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孤青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守护全世界最好的严江、星星和小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越人、夏目10瓶；我见青山多妩媚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在那个通讯后，肖瑶才知道，原来王室办公室在希尔帝国就相当于皇帝自己的参议与执行机构，只对皇帝负责，享有各种特权。 　　——就像皇帝每次被丞相宰相什么的把持了大权后，总要给自己弄个军机处锦衣卫东厂之类的机构一样。 　　怪不得有着如此朴素的头衔，却是地位仅次于皇帝与首相的人物。 　　为了更好地记忆希尔帝国错综复杂的官衔官职，肖瑶发明了一套自用的官衔黑话体系——这位‘王室办公室负责人’从此在肖瑶的黑话体系中自动被更名为了‘东厂总督九千岁’。 　　自从肖瑶一紧张就把‘东厂总督九千岁’给忽悠了后，内心还是很怂的。 　　她这种手上无权头上无名，在荒山僻野的庄园里待了12年的小透明王室成员，真说起来份量还真不比不上一个手握实权的公职人员。 　　对方表面上是肯定不会对她不敬的，但真有心的话，随便使个小绊子什么的，还是够她喝一壶的。 　　但那之后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风平浪静。 　　甚至连当初说的‘交给他们处理’也没有出现什么下文。 　　那次通讯之后，总督九千岁和他的属下们连着数天都没有再打扰过肖瑶在庄园内的逍遥日子，就像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说辞。 　　但肖瑶心里却不太踏实。 　　她不相信能坐到那个位置的人，会这么容易轻信那番鬼话。 　　一般跟这种位高权重的角色耍花样，对方要么不搞你，要搞你都搞一发大的。 　　肖瑶很担心自己马上要被那发大的砸一头包。 　　提心吊胆了数天后，仍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肖瑶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日渐逼近的回归日期给整成惊弓之鸟了，对什么都过于敏感。 　　大概九千岁贵人多忘事，早就把这档子事儿忘到脑后了也说不定。 　　想通以后，肖瑶给心中长鸣的警报按下了暂停键，开始在最后几周里尽情地放松，享受在庄园里最后的快乐时光。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还是一步步逼来，三楼露台上的晒太阳和吹风不再那么惬意，庄园里的网球场、游泳池和不远处的私人海滩与小树林对肖瑶而言也不再那么有意思，就连先进了地球数百年的虚拟游戏也不能再让她放松下来了。 　　一想到很快就不得不去帝都，此后就得接受作为王储的人生，肖瑶就开始焦虑起来。 　　马上就不再有属于自己的个人生活也罢，更可怕是还要参加一场场漫无止境的无聊会议，在公众活动上被全世界评头论足，还要为不知哪天会突然响起的黑枪、可能藏在食物里的毒药和随时可能捅进心脏里的刀子而提心吊胆……更别提还有那怎么看怎么邪恶的皇叔在虎视眈眈。 　　肖瑶同志越琢磨越觉得人生无望，甚至不能再没心没肺地玩耍了。 　　在无尽的焦虑之中，肖瑶突然有一天终于醒悟——与其躺在床上担忧，不如提前了解一下未来要去的地方。 　　于是，万年不看书的肖瑶一大早起来，既没有拉人去网球场打比赛，也没有去游泳晒太阳，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她穿来大半年都不曾踏足过的一个地方——王室庄园的私人藏书室。 　　命运赋予的压力太大，逼迫得向来学渣且不以为耻的肖瑶都开始在藏书室一排排蒙尘的书架上来回翻找。 　　她把书名里任何跟王宫和王室成员沾点边儿的书，任何可能记载有希尔帝国宫廷密料的书都拿了下来，然后叫来了两个路过的工作人员帮忙，将它们全数吭哧吭哧地用推车给推回了卧室。 　　肖瑶是这么想的——既然整个藏书室都任自己使用，那干嘛还要一本本借，不累吗？ 　　既然未来要承担王储的巨大责任，那先把王室该享的福一分不漏地享了再说，不然未免太亏。 　　但以管家为代表的工作人员们，却统统被公主殿下突如其来的学习欲给惊到了。 　　半年不看书，一看就看两车书，公主殿下是受了什么刺激？ 　　难道是身份带来责任，即将成为王储的公主殿下终于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和国之储君应有的承担？ 　　几个自小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工作人员不禁颇感欣慰——公主殿下终于长大了，未来可期，国家有望。 　　肖瑶却没有在意自己自己这半年多来设立的‘吃喝玩乐吊儿郎当混一天是一天’的咸鱼人设在最后崩塌碎了一地，并莫名其妙地在工作人们心目中有了一层‘浪子回头，学渣奋起’的神圣光环。 　　她只是发现最近管家等人看自己的目光十分诡异，就好像她每天从卧室走出来之前都为了希尔帝国跟什么入侵小怪兽殊死搏斗过一般，反正无论走到哪里，工作人员都用从未有过的热情态度为她服务。 　　连她每天三餐都比平常的供应量多了一倍。 　　这是怎么了？他们不对劲，肖瑶想。 　　自从她穿来以后，一直吃的不少，毕竟一个整天靠外卖续命的平民穿成王室成员后，很难不被国宴级别的厨师征服。 　　所以平常这些工作人员为了希尔的公主殿下不要变成一个胖球，整天都在奋力阻止她向厨房靠近的步伐，甚少有主动让她多吃一点的情况出现。 　　肖瑶心想，大概是觉得我马上要离开了，而给予的最后怜悯吧。 　　就像死刑犯的最后一餐通常比较丰盛。 　　这么一想，肖瑶更加心塞，于是更加焦虑，每天泡在卧室里看书的时间更长了……然后工作人员们越发觉得公主殿下辛苦了，于是一餐比一餐更丰盛。 　　短短一周，肖瑶胖了三斤，但脑袋里对王室历史的知识却并没有增加多少。 　　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平时没有看书习惯的人，就算突然想通开始奋起努力，把书看进脑子里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总是没看几页就不知不觉地开始困倦，然后上床躺一会会儿，这个‘一会会儿’又总是以数小时为单位的，所以每次醒来后都惊讶地发现天都快黑了，便在自责的心情下，开始挑灯夜战。 　　这么一来，更是在工作人员心目中制造了巨大的误会—— 　　公主殿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虽不太靠谱，但发起狠来不是人！ 　　……其实并没有。 　　这么多天的挑灯夜战，最后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学到，光是装了满脑子宫廷八卦风流史，以及一堆谁知道是真是假的密料。 　　其中大半八卦和密料都出自一个叫费诞的宫廷传记作家。 　　他出版的传记大多是跟希尔王室成员相关的，但是跟别的歌功颂德大唱赞歌的作家不同，费诞对王室成员们向来不太友好，笔下总是带着一种半调侃半讥讽的态度，近来300年的希尔重要王室成员和一些跟王室关系近的重臣，几乎没有一个没被他黑过的。 　　虽然他总是被严谨的史学家批评为主观色彩太浓厚，一点不尊重事实，仅凭捕风捉影与个人癖好来评价一个人物，但不得不说，他的书很对肖瑶的胃口。 　　尤其是他有一本书里大逆不道地调侃了肖策陛下与他三任王后的情史。 　　其中有一段是这么说的—— 　　“我怀疑肖策陛下之所以不断离婚，不断续娶，立了这么多位王后，只是因为想要生出一个子嗣，以免王位最后落到王室庄园里那位著名灰姑娘身上……但不知是王后的问题，还是他自己的问题，至今一直未能如愿。——我个人更倾向于是他的问题。” 　　被点名的著名灰姑娘肖瑶同志看这段时都快被乐死了。 　　接下来的一段爆料更是让她本来对帝都大学的恐惧消除不少—— 　　“众所周知，肖策陛下的身体从小就不像他的好王兄一般康健，虽说在政治、历史、经济等方面虽然表现出了一定天赋，但在帝都大学毕业的历任殿下中，肖策陛下绝对是体术成绩最差的一位，最后甚至是通过贿赂考官才勉强通过的机甲作战测试。所以他的第三位王后到底怀的是谁的孩子？……就我听到的传言而看，王后在宫中曾与多位重臣有过从甚密的嫌疑，所以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也未必就是陛下的。” 　　精彩绝妙的一个大料。 　　肖瑶第一次大半夜看一本宫廷传记看到拍床。 　　这一段黑得实在是酣畅淋漓，简直痛快极了。 　　除了肖策外，费诞连肖策身边的重臣也没放过，那位‘东厂总督九千岁’也连着在另一本书中被黑了个体无完肤。 　　“至于那位希尔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室办公室负责人薄靳寒，实际上也根本不是什么官僚中的典范，年轻人的楷模…… 　　媒体这些年来之所以将他吹捧成一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官场神话，大概只是因为那些摄影师们提着他们的碍事炮筒左拍右拍，也难以把一群秃头肥肠的中年官僚们拍出媲美男明星的吸睛度。 　　常年来这些发福老迈官僚们的乏味照片即便出现在新闻头条也难以让人有点击欲望，而横空出世的薄靳寒则满足了媒体为迎合民众的最肤浅需要——年轻而英俊的脸蛋。” 　　“如果人们能放下对外貌的肤浅追逐，就会发现薄靳寒这位年轻的高级官僚业务能力并不比别人好到哪儿去，他不寻常的快速崛起只是一个押宝成功、鸡犬升天的典范罢了—— 　　众所周知，肖策陛下当年一直活在大殿下肖靖的身后阴影里，同如今那位庄园里的灰姑娘一般毫无前途可言。但当时以实习秘书身份进入王室办公室的薄靳寒，却在这位人人不看好的二殿下身上押了重宝，作了最好的人情投资，而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他赌对了，也飞升了。” 　　原来如此。 　　肖瑶内心盘桓了数日的疑惑不但得到了圆满解释，还从中找到了不少乐子。 　　结果就是她这一觉睡得极为酣甜，直到第日上三竿才从丢了满床的书籍堆里晕晕乎乎地醒来。 　　肖瑶不紧不慢地刷了牙洗了脸，顶着一头忙于读书几天未洗的油腻乱发，穿着宽松格子睡衣，踩着毛绒拖鞋，咯吱窝里还夹着昨天那本未看完的人物传记晃晃悠悠地下楼去用餐。 　　不知道今天厨房又给开了什么爱心小灶？ 　　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肖瑶一边迈下最后一节楼梯，她漫不经心地看向大厅，然后在看清面前景象时，大脑登时变为一片空白。 　　——什么情况？？？ 　　往日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的一楼会客大厅，此时不知为何或坐或站地挤满了十几个西装革履的政府官僚。 　　那位押对宝而得以鸡犬升天的‘东厂督主九千岁’正从窗边转过身来，平淡沉静的目光正好对上了她因惊慌失措瞪得溜圆的双眼。 　　然后肖瑶脚一软，手一松，咯吱窝里夹着的那本书就咣当一声掉了下来。 　　薄靳寒的视线缓缓停留在那本书的封皮上—— 　　《揭秘最年轻的政府高官——‘投机者’薄靳寒》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被绿且战五渣的皇叔，一个抱大腿飞升的政府高官 　　由于这本裸收上线，经营得特别艰难，所以我为了未来着想，特意开了三本预收。 　　各位按照各自兴趣收藏一下，到时候新文完了，我看哪个收藏高先开哪个。 　　1「仙门毒瘤洗白路」《穷得只剩人格魅力》 　　毒瘤我穷得一无所有，只剩这一身人格魅力了。 　　全修真界呸！ 　　穿成人人鄙视的仙门毒瘤，却凭着一张嘴和骚操作一路洗白，不但收获了无数迷弟迷妹，还成了各路大佬赞不绝口的’可登金仙之材‘，最后甚至把站在修真界修为巅峰的第一剑仙都撩成了道侣。 　　2「娱乐圈最不配的一对」《我长在男神笑点上》 　　资深女喜剧艺人x顶流男偶像 　　这大概是娱乐圈中最不配的一对儿了吧？ 　　————谁叫她长在男神的笑点上呢 　　综艺界顶流一姐和偶像界顶流一哥的双向暗恋之路 　　在别人那儿他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寡言冰山，在她这儿他就是一砣笑成表情包的冰淇淋 　　3「这鱼不是纯种的」《买了尾串种人鱼》 　　有着科学怪人外公的普通女高中生，每天都要替不靠谱的外公收拾烂摊子。 　　有一天，她在爷爷的忽悠下，用攒了十几年的零花钱从黑渠道买来了一尾公人鱼。 　　结果……淦，这鱼根本不是纯种的，买回家就变色了，贪便宜果然没好事儿！ 　　从此她不得不在完成学业之余，承担起了照顾一条公人鱼的责任。 　　为什么养人鱼还要捞屎？为什么还要控制氧气含量？为什么它吐泡泡就是发|情？ 　　感谢在2020111619:01:43~2020111720: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皮皮、蒹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荔粒栗傈13瓶；秦越、西瓜皮皮10瓶；s、夏目、栖迟5瓶；祁越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会客厅中官僚们只听“啪”一声，像有人从楼梯下来时掉了东西。 　　等回头一看，只见一闪而过的身影，几乎看不清是男是女。 　　若说是男孩，却有一头略长的凌乱头发，露出的手腕脚腕过于纤细瓷白。 　　若说是女孩，却穿着男孩气的深格子睡衣，也没什么前凸后翘。 　　官僚们面面相觑。 　　“那是谁？” 　　“没看清。” 　　“好像掉了什么东西？” 　　众人还要讨论，却被顶头上司扫了一眼，于是立刻全场安静。 　　…… 　　另一边，肖瑶以生平最快速度跑回房间后，用了半小时洗了头抹了护肤品吹了头发，换上一身打理得一丝皱褶也无的衣服，总算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了，这才重新打开房门，深吸一口气，看着外面的空走廊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关系，那时没人盯着楼梯瞧，没人知道那穿睡衣的是她。 　　……但是那位回头了。 　　回想起当时画面，肖瑶捂脸——就算她再怎么不承认，薄斳寒也肯定是看见了她，还看见了那本书。 　　但那么快，他估计也不会看清书上的字吧？ 　　万一看见了呢？ 　　不会因此跟当权大佬结下什么梁子吧？ 　　天要亡她——好死不活地在看别人黑料时，给当事人结结实实地撞见了。 　　这是什么狗屎一样的破运气，肖瑶回头狠狠地瞪那本被丢在床上的罪魁祸首。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肖瑶走了回去，不但没把书藏起来，反而将它从床上拿了起来，又抓了几本无关痛痒的书压在上面，抱着走出房间穿过走廊，再次回到了方才那噩梦般的楼梯口。 　　思索片刻，想好了等会儿要怎么说后，肖瑶终于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心情往下走去。 　　第一个台阶，第二个台阶，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等走完最后的台阶下到一楼时，她将半年来刚学了个皮毛的殿下架势端了起来——挺胸抬头，下颌微收，双肩展开，矜持地翩翩然转过身。 　　……结果根本没人在看她。 　　之前挤得满满当当的会客厅空了很多，大半官僚都不见踪影，管家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在跟薄斳寒和他身边助理说着什么，剩下的几个官僚正在跟几个庄园里的工作人员交接手续，各自忙得不开开交。 　　“……” 　　媚眼抛给瞎子看，白瞎了我这优雅的出场。 　　一片纷乱中，还是管家先抬头叫了一声“殿下”，然后整个会客厅的人才跟着回头望来。 　　接下来顺理成章的，官僚们终于停下了手头工作，一个个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就连薄斳寒也缓缓站了起来，面色平静地向她行注目礼。 　　能不能洗脱嫌疑就看这下能否演技爆发了，肖瑶心想，千万不能掉链子。 　　管家在她的眼色示意下迎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肖瑶飞快瞥了一眼怀里压在最底下的那本《揭秘最年轻的政府高官——‘投机者’薄斳寒》，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小堆书都递给管家。 　　管家疑惑地看她。 　　肖瑶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微微扬起声道，“这些书统统还回去，写得太差，让管藏书室的工作人员以后不要进这一类了。” 　　——就算是薄斳寒那时真看到了书名，她这样一来也算站了队，虽然那句‘写得太差’十分违心，但她也没别的办法了。 　　正在肖瑶暗自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时，管家接过书上下扫了一眼，不禁面露疑问。 　　“可是殿下，底下这本不是您喜欢的费诞写的吗？” 　　肖瑶“……”谁能把他嘴捂上？ 　　肖瑶这边正拼命使眼色呢，管家不知怎么没看懂，居然又来了二连击，“您之前不是还说费诞马上出新书了，让他们赶快再进几本新作吗？” 　　还能不能有点默契了？！ 　　肖瑶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那位大佬，期望他没听见，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腿都软了——薄斳寒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只是站在旁边没说话。 　　肖瑶冷汗当场就下来了，为阻止管家继续说出危险发言，她连忙抢道，“那是他们听错了，我说的是以后别进费诞的书。”顿了顿，自己也知道这话不够有说服力，只能忍痛继续拿费诞开刀，“这人没有水平，只会捕风捉影、歪曲人物，满篇胡言乱语——” 　　旁边薄斳寒勾了下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然后肖瑶彻底卡词了。 　　但管家却没有察觉到异样气氛，见殿下不再说下去，以为是看到旁边来人了，便也尽职尽责地为两人作一引见介绍，“殿下，这位是王室办公室的总负责人。” 　　薄斳寒上前，同她握手。 　　四目对视，一个提心吊胆，一个平静淡然。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个匆匆交汇后，薄斳寒瞥了一眼管家手里那堆书，这才重又看向她，却没提这茬，只公事公办道，“打扰殿下了，我们是来替您处理庄园的交接事务，并接您回帝都的。” 　　肖瑶也不是傻子，早就知道他摆这么大阵仗过来，一定不是单纯来‘处理交接’的，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消化，她已差不多接受了去帝都这回事——庄园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好过，早去晚去都一样，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所以肖瑶只是稍稍惆怅了一下，便迅速恢复过来，反而听他没介意那本书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甚至浮出一丝笑意来，“真是不好意思，劳烦各位这么远还要跑一趟。” 　　见她这么说，还没摆脸色，管家像看到自家孩子长大了一般欣慰，薄斳寒则很客气地冲肖瑶一点头，然后将身后几位官僚属下一一介绍给她。 　　肖瑶于是跟王室办公室的新闻官、财务官、新闻秘书、财务秘书以及之前跟她通讯过的一位秘书长和副秘书长逐一握了握手，据说还有一些办公室里的官僚也来了，但都被派去庄园各处盘点物品办理手续了——按照他们的速度，估计再有一两小时就可处理完毕。 　　别人还好，就是秘书长和副秘书长这两位听过她扯庄园事务有多繁忙的官僚跟她握手时，明显神色略带揶揄。 　　肖瑶却脸不红心不跳，还厚颜无耻地反问一句，“辛苦辛苦，这边交接手续确实很多吧？” 　　秘书长与副秘书长对视一眼，干咳一声，却也不能当面反驳公主殿下，只能顺着她的话极勉强地点点头，然后颇尴尬地退到了一旁。 　　肖瑶呲牙一笑，这招百试不爽——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可当秘书长和副秘书长一退开，露出后面的景象后，她却笑不出来了。 　　就在肖瑶跟这些政府官僚一一握手寒暄，东拉西扯的时候，薄斳寒不知何时坐在了沙发上，此刻正长腿交叠，饶有兴致地翻着一本书——管家刚刚为了给她介绍，随手将那叠书放到了茶几上，而他此刻翻得正是……正是哪一本来着？ 　　肖瑶眯眼望去—— 　　一股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结果真看到封皮上书名的一瞬间，她差点被地毯给绊上一跤。 　　肖瑶跌得太狠，差点摔一个狗吃屎，身边几个官僚都吓了一跳，大呼着“殿下小心”来扶，就连薄斳寒也丢开了书，在肖瑶的额头就要跟茶几亲密接触之前堪堪扶住了她。 　　肖瑶顾不上丢脸，连忙站起身来，以猛虎扑食的迅猛将那本害死人的《揭秘最年轻的政府高官——‘投机者’薄斳寒》给一把按住。 　　“别看这书，这作者的书都不行。” 　　薄斳寒微笑，“这书殿下看过吗？” 　　“没、没看过。” 　　薄斳寒但笑不语。 　　肖瑶极力否认，“都还是新书，连翻都没翻过。” 　　薄斳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将书又从她手下拿了过去。 　　肖瑶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翻开那书。 　　不知是她运气够衰，还是薄斳寒手气太旺，这么一开，直接就翻到了黑他黑得最凶的一页，右下角还有一个折了几折的折角，一看就是人折的。 　　实际上也确实是人折的——她亲手折的，但这个时候打死也不能承认。 　　肖瑶睁眼说瞎话，“应、应该是管理藏书室的工作人员折的，他们偶、偶尔也会看一下藏书室的书，翻过这本也有可能。” 　　薄斳寒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挺专心地在看那一页对他的评价。 　　……行吧，你硬要自己找不痛快，想看就看吧。 　　肖瑶觉得此时再不溜就晚了，于是悄悄起身走开，恰好听到管家正在邀请几个高级官僚去庄园里走一走，她一听连忙加入谈话，“对，这边不远处有片私人海滩挺不错，或者上网球场上打几把也可以……既然你们难得来这，也该好好放松一下。“ 　　见他们听得略有心动，她刚想借带客人游览庄园的机会溜号，没想到管家很善解人意地说他来陪客人就好，几个官僚一听也纷纷表示不敢劳烦殿下。 　　于是一群人不知怎的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唯独撇下了肖瑶和薄斳寒两人在空荡荡的会客厅中，对了，还有那几本该死的书。 　　肖瑶“……” 　　她左看右看，思索着该怎么脱身，没想到就听到薄斳寒一声轻笑，然后往后翻了一页。 　　肖瑶浑身毛骨悚然，不由问，“你笑什么？” 　　薄斳寒抬头看她一眼，“这书写得挺有意思的。” 　　“……” 　　大概是见她一脸不敢置信，他把书轻轻放到一旁，淡淡道，“确实写得挺好的。” 　　肖瑶却不相信——她作为一个读者觉得写得好没问题，但一个被黑得体无完肤的人能觉得费诞写得好就奇了怪了。 　　果然薄斳寒接下来就道，“不过这位费先生他确实对我有所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720:57:43~2020111919: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颜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不过这位费先生他确实对我有所误会。” 　　“……当初位卑职轻，陛下却不介意与我平辈论交，我对此感佩在心，一直希望能够回报一些。” 　　“其实都是些举手之劳，遇事能帮一些是一些罢了，并非期盼有朝一日挟恩图报，更不像这位费诞所说的……那般复杂。” 　　大概是那低沉嗓音和目不转睛的注视太有魔力，肖瑶明知道薄斳寒不过在自我辩护，却还是扛不住地稍微信了一点点。 　　但信是一回事儿，近是另一回事，她嘴上说着对啊是啊打着哈哈，却往旁边挪了小半米，还自以为疏离得并不明显。 　　肖瑶的这种反应却是让薄靳寒始料未及的。 　　之所以同她解释，是为了让她不要对自己产生戒备，可谁知公主殿下听完以后，虽然颇有点被说服的样子，但看似却更疏远了。 　　此刻她整张脸上都是肉眼可见的‘想离远点’，是他哪句话说错了？ 　　虽然公主殿下此刻的份量还不足以让他去小心揣摩她每一句话，但至少也不能让她对自己过于疏远。作为王室办公室负责人，没人比薄斳寒更了解王室中风云变幻有多无常。 　　很多时候你以为将会是民心所向，一代明君的王室成员，往往却如烟花绚烂转瞬逝去；至于那些你怎样都不看好的对象，最后可能就突然间成了最大赢家。 　　因此他在王室任职这些年，向来秉持的处事法则就是在不得罪得势者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博得失势者的信任与交心，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有朝一日失势者与得势者会不会交换位置。 　　比如这位公主殿下当时迟迟不肯回帝都，他本可以动用一些强硬手段，不必费心思怀柔，但他还是在不影响她按期接受王储训练的前提下，选了能留给她最大面子和最多自由的处理方式，还特意多给了她一些不受打扰的个人时间，算足够体贴周到了。 　　毕竟公主殿下年纪还小，又一直避世而居，心智成熟程度说不定都比不上当年十几岁的肖策殿下，尤其今天看到她穿着睡衣下楼那一幕时，薄斳寒更是基本做好了未来几年都耐心带孩子的准备。 　　薄斳寒朝孩子的喜怒变化思索了一下，心想难道是因为他提到陛下？……很有可能，毕竟她被陛下安置在庄园12年，心有怨念是正常的，而他方才在解释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层，估计被迁怒了。 　　……其实并不是。 　　肖瑶真实年龄比原主的年纪大了好几岁，虽然一直因懒散不靠谱被人说成‘没长大’，但正因如此她穿成小公主殿下才没人怀疑。而且，看上去像孩子，并不代表心智就是孩子。 　　她虽不能说是什么识人高手，但平时吃过的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都转化成了一种动物本能，对于薄斳寒这种说话之道的高级玩家，她一边佩服对方能如此滴水不漏冠冕堂皇长袖善舞，一边也忍不住就想敬而远之。 　　没别的，就是在这种厉害角色身上栽多了，所以她十分明白靠自己的脑细胞，就算是重新再投一次胎，也不够跟薄斳寒这种人玩心眼子的。 　　更何况，他是那位皇叔亲手提拔起来的，按照肖瑶的角度来看，如果这是一篇宫斗文的话，无论怎么算薄斳寒都是那种反派手下的头号鹰犬。 　　鹰犬就够可怕了，她一点不想惹，表面光明还能说会道的鹰犬就更可怕了，平时场合打打交道还行，但鹰犬突然跟她在私下场合和蔼可亲地交起心来，实在是可怕。 　　肖瑶觉得还是尽快摆脱为好，以免哪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正好，管家这时派人来一楼储藏室取几副网球拍，说是那些高级官僚们刚从海边回来，看人数够了，就心血来潮想打几场网球。 　　肖瑶一听连忙起身，说要去看看。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还得装下主人该有的样子，于是回头问薄斳寒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在这继续看书还是什么。 　　他肯定会说留下看书，肖瑶想，没想到薄斳寒沉思片刻，居然把书合上放在了旁边，“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我也许久没运动过了。” 　　肖瑶心里浮起一丝不祥预感，果然就听到他下一句话，“一起去看看吧。” 　　“……” 　　她内心一万个卧槽，但也不能说你去那我就不去了，只好苦逼兮兮地拿了一副自己常用的拍子，带着身边这个反派鹰犬和回来取网球拍的工作人员往网球场那边走。 　　毫不意外的，跟一堆不太熟悉的高级官僚打网球，果然跟她想象的一样无聊。 　　除了薄斳寒外，都是些官场上混了半辈子的四十多岁中年人，各个都十分懂分寸，你赢一局我赢一局，不会伤面子，也毫无激情。 　　肖瑶上场打了三场就不想打了，这群老狐狸看在她是殿下的份上，根本没出几成力气，都意思意思来个几回合以后就一个‘不小心’输给她，然后还要作秀一般地长吁短叹，赞殿下球技惊人。 　　虽然肖瑶球技不差，但他们根本不好好打就输给她，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人被如此瞎捧，就像是被一群老男人一起当孩子给哄了。 　　虽然是他们在努力迎合，但肖瑶心情一点不美妙。 　　后来她索性就不上场了，拿了瓶水坐在球场边看。 　　薄斳寒倒还在场上打，只是他身为这群人的顶头上司，老男人们再次拿出了对待她的态度来迎合上司，于是薄斳寒打多少把就赢多少把，不光如此，他那平平无奇的球技还被一堆老男人轮流狂拍彩虹屁，几乎要上天。 　　官场黑暗啊官场黑暗，看他们打几把网球就知道了，肖瑶看得直摇头，心想回去一个人打游戏也比在这看假球和捧臭脚要好，正想拿起拍子走人，就听到有人叫了声殿下。 　　肖瑶停住，回头看场上。 　　果然有人在叫她，是之前的秘书长和副秘书长，他们也算是跟肖瑶交锋过两次了，自觉跟公主殿下稍微亲近一些，所以别人不敢随意套近乎时候，他们两个人却敢喊她来下场一起打。 　　秘书长西装外套都脱了挂手臂上，在那一边解领带一边招呼她，“来吧殿下，薄主任已经连赢五把了，也只有您有实力跟我们主任一战了。” 　　马屁大王吹捧完自家上司，还要来拍她，最可怕是一群官僚在那跟着瞎起哄，各个都在那叫着殿下来一把，殿下来一把。 　　肖瑶“……” 　　真是给官场迷惑行为跪了……就薄斳寒那破技术，还‘只有您有实力跟我们主任一战’，她额角青筋都忍不住都抽搐起来。 　　要说真的，薄斳寒这种水平的她可以一个打两。 　　毕竟穿来这大半年啥都没干，整天网球场、海边、游戏室三点一线，无论是网球、游泳还是游戏，都已经算是个中高手了，碾压起常年坐办公室不运动的薄主任还不是轻轻松松。 　　她跟这些官场老油条不一样，按照肖瑶的性格，叫她嘲讽一下别人打得多臭，或者自恋地夸自己打多好还行，可要她跟薄斳寒打完还要违心地夸几句……对不起真的做不到。 　　可此时薄斳寒已经在那准备好了，正一手拿着拍子，一边看着她，看样子是等着跟她来一场了。 　　肖瑶“……” 　　行吧，反正他都不在意人家写书黑他了，大概也不会为球场上输赢计较什么。 　　肖瑶颠了颠手中拍子，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腕就下了场，在薄斳寒对面站好。 　　第一把结束的很快，从发球到她最后一击爆扣，不到一分钟。 　　薄斳寒输了，还输挺快。 　　他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仍然淡定地继续来第二把，结果第二把没打几个来回，也果不其然地输了。 　　旁边的官僚们已经开始面面相觑，脸色比连输两把的薄斳寒本人还不好，尤其是那个撺掇着肖瑶来跟他打的秘书长，简直都没眼看了，一个劲地给肖瑶示意放点水，放点水。 　　其实肖瑶不是不会放水，她跟家里人或好友打的时候，对方要是打得臭她嘲笑归嘲笑，但也还是会时不时放点水，毕竟还是要顾忌一下对方的幼小心灵。 　　可今天这个场子实在太乌烟瘴气了，肖瑶觉得如果自己也放水的话，那感觉就跟同流合污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当薄斳寒要求来第三把的时候，她还是照样赢了他，这回放了点水，赢得慢了点，但终究还是三连胜了。 　　薄斳寒低头看了看手上拍子，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再来第四把。 　　看场边官僚们的惊恐眼神，肖瑶简直都想笑。 　　她把拍子放手里转了转，也觉得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不然真要惹到大佬了，于是对旁边官僚们道，“我不打了，你们谁上来替我？” 　　那个秘书长连忙示意他可以，肖瑶正准备把场子让出来，结果对面薄斳寒却抬头道，“殿下。” 　　肖瑶一愣，“嗯？” 　　“再来一把。” 　　她不敢置信，“……还打？” 　　薄斳寒点点头，“最后一把。”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肖瑶便也只好跟他来了最后一把。 　　这回她没有使出全力，来来回回跟他打了好几十个回合，算是特意照顾了一下薄主任的面子，只是她没跟那些官僚一般装样子，就在场上跟散步一样地打着，摆明了是‘我正在放水’的姿态。 　　最后薄斳寒下场的时候满头是汗，衬衫也湿了，西服外衣都脱下来搭在了手臂上，但就算胸膛不停剧烈起伏，他神色居然还挺平静，甚至颇有风度地在遇到场下肖瑶时道了一句“殿下打得挺好”。 　　肖瑶没忍住，一下就笑了。 　　她点点头接受了夸奖，真心实意地回了一句，“薄主任心态也很稳。” 　　一群高级官僚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出去，又一个个领带歪斜，衬衫皱巴地回来，把会客厅中那些办完手续，刚刚回来跟薄斳寒汇报的基层官僚都看呆了。 　　尤其是见到向来淡定如万年磐石的薄斳寒也一副‘残花败柳’、‘面色绯红’的样子，更是吃惊不已。 　　按理说既然这边手续都办好了，其实已经可以回帝都了，但肖瑶再怎么说也在这边待了十二年，甭管怎么说，一个饯别宴总是要有的。 　　其实这本该是内部工作人员跟肖瑶的最后聚会，有些像是家宴。但是这些官僚在难得运动后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带他们一起实在不够人道，再说那些基层官僚们不远千里跑过来给庄园办理种种手续，请他们也是应该的。 　　于是最后庄园内部工作人员、帝都来的王室办公室官僚们拢共四五十人，就都参加了管家给肖瑶办的饯别宴。晚餐摆了特别长的一条长桌，大家一起挤在长桌边用餐喝酒——本来是说政府官员不能在外出办理公事时喝酒，但是后来有人说已经是周五晚上了，掐点算是下班时间，再说公事都办理完了，这不是殿下的饯别宴吗，喝一点没关系的。 　　所以最后还是上了酒。 　　本来众人还算生疏，但酒一上头后，气氛一下就闹腾了，几个基层官僚甚至开始开始勾肩搭背起来，就连平时老成稳重的管家喝了两杯小酒，也开始热气上脸，抓住肖瑶的手就开始流眼泪，说殿下就跟他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孙女似的，这下要去帝都了，舍不得，真舍不得。 　　肖瑶虽说没亲身在庄园度过十二年，但至少这大半年来，管家对她真的不错，所以她也就跟着有点红了眼眶。 　　结果还没感动几分钟，管家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公主殿下小时候的事儿，老人家说喜欢的孩子，甚少说什么好事，大多都是孩子怎么出糗啦，怎么不听话啦，有什么什么坏习惯啦，于是当着一大桌子王室办公室官僚的面儿，原主前面十二年和肖瑶这半年多的那点幺蛾子破事儿全都给抖落了出来。 　　那秘书长和副秘书长两个酒喝得最多，笑得也贼响亮，肖瑶凉凉地瞥了他们一眼，这两人仍然酒气上头，毫无所觉。她长叹一口气，只得拍拍老管家的背，低低道，“差不多了，您上去休息吧还是。” 　　她给两个还稍微清醒点儿的工作人员使眼色，于是两人一边一个把老管家扶起来往他房间里扶，但谁想到老管家抽抽噎噎地不想走，还一把抓住了桌边一个官僚的手，跟托付女儿的老父亲似的。 　　“好、好好照顾我们殿下，千万不要让她在帝都里受了委屈。” 　　肖瑶一看就忍不住捂脸，桌边四五十个人，老管家一把捉住了最不该捉住的那个人——著名反派鹰犬薄斳寒。 　　作者有话要说肖瑶这官场捧臭脚免疫的性格，换了别的鹰犬她估计得死，所以薄斳寒虽腹黑，但是至少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安排了。 　　感谢在2020111919:59:06~2020112020:3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色、意昌、失京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喵鹋40瓶；夏目5瓶；沉木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等肖瑶代老管家安顿好客人住处，筋疲力尽回卧室时，已是半夜一点。 　　她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却不可避免地想起刚刚桌旁的乌龙事件。 　　当时老管家拉着薄斳寒的手，力气大得出奇，怎么拉也拉不开。 　　于是就见薄斳寒在桌旁正襟危坐，一脸沉静地听老管家东一句西一句地嘱咐他，什么公主殿下爱吃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老管家每嘱咐一句，还一定要薄斳寒再重复一遍，看他记没记住。 　　讲真，人家陛下身边的大红人根本没必要记她这摊事，肖瑶连忙起身上前，试图让老管家放开人家。 　　倒是被紧紧抓住不得脱身的薄斳寒最为平静，不但保持了他那泰山崩于前也不改其色的万年淡定，甚至还能抽空安抚地看她一眼，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就真的现场将老管家口述的《关于肖瑶殿下你不得不知的十几件事》给一件不错地背了一遍…… 　　老管家满不满意肖瑶不知道，反正她当时羞耻感都快破表了。 　　明天还要跟着他回帝都，这一路上得多尴尬……不敢想。 　　次日是周末，安排了下午1点的专机直飞帝都。 　　肖瑶早上八点就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卧室空了许多，桌面上的个人物品全都不翼而飞。 　　她换了衣服到外面起居室一看，发现是管家正带着保姆替她收拾去帝都的行李。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昨夜醉成那样，今天居然就能头脑清醒地安排工作了，肖瑶十分敬佩。 　　不过管家大概也为昨晚闹的那场尴尬不已，此刻正处在一种杜绝交流状态，只低声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埋头继续跟保姆嘱咐该带上哪些东西，肖瑶看了一会儿，发现整理的都是她的东西，但她却没什么能插得上手的地方。 　　穿成王室成员后，肖瑶就很少自己买东西了。因为平时津贴都是财务人员在管理，一般是问明需求后有专人替她去采买，买来以后也是专人替她在管理维护，所以她根本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有些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该带什么，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管家和保姆两人井井有条地忙碌。 　　一个可怕想法冒了出来——如果以后她没有这些随行人员的辅助，是不是都不会自理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退一万步讲，万一以后不再拥有王室成员的身份，她还能适应作一个平民的日子吗？ 　　肖瑶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就被保姆催着下楼。 　　“殿下先去楼下用餐吧，您在这儿待着，我们反而束手束脚的。” 　　好吧…… 　　出去之前，肖瑶回头看了一眼。 　　外面的阳光从复古典雅的窗户透进来，不再摆满东西的卧室与起居室显得格外空旷。 　　未来这个房间将迎来新的主人，就像在她之前，这里也住过不少位王室成员一般。 　　…… 　　肖瑶转身走出房间，独自下了楼。 　　这个点大多数宿醉的官僚们还在客房里昏睡，餐厅里除了工作人员外没有别人，肖瑶吃完自己的早餐后，既没回卧室，也没去游戏室打发时间。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外面，第一次一个人在清晨的庄园里散步。 　　这时夏季已快过去，秋天马上就到，雇的园林工人早早地给庄园里的各种树木修剪好了枝子，新的枝叶还未长出来，被修过的排排树木看上去格外凄清，还好有几只麻雀仍然蹦蹦跳跳地在一片新剪的灌木丛中来回觅食，好歹添了点生机。 　　肖瑶盯着几只觅食的麻雀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去海边和小树林最后走了一圈，像一只即将离开领地的动物，最后一次巡逻自己的领地。 　　这一圈她走得挺慢的，所以等回到庄园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管家把两个行李箱交给薄斳寒手下的私人助理，司机们已将七八辆政府专车开过来等着了，工作人员们也都过来为她送行。 　　一片忙乱之中，肖瑶也来不及跟管家他们一一告别，只挥了挥手，就转身坐进了第一辆车的后座，片刻之后，车门再次打开，薄斳寒坐在了她身旁。其他官僚们也纷纷坐进了各自的车辆，很快车队便启程向机场开去。 　　一路无话。肖瑶看到薄斳寒就想到昨晚的乌龙，不过还好他一路都在埋头处理公务，她也乐得清净，自己一个人靠在车窗上，看外面景色飞掠而过。 　　庄园去机场不远，很快便到了，肖瑶跟薄斳寒下了车，往机场里走。一群政府官僚也拉着各自的行李箱浩浩荡荡跟在后面，机场保安和警卫左右护航，跟旁边的普通乘客隔离开，很有一种莫名的拉风气场。 　　大概是这行人太过引人瞩目，一路上机场的普通乘客们都在回头看他们，走在最前方的肖瑶和薄斳寒被人指指点点得最多，人们纷纷猜测这一群是什么来头不小的神秘人物。 　　“这些都是政府官员吧，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 　　“没听说过近期有什么会议或是活动在这办啊。” 　　“我们这种偏僻三线城市，居然也会有大人物莅临吗？” 　　“会不会是那位？” 　　“哪位？” 　　“不是说那位殿下居住的庄园就坐落在我们市西郊的海边吗？” 　　此话一出，人们的八卦之心纷纷开始燃烧，也顾不得机场保安与警卫拦阻了，一个个挤过去看。 　　一行大概二十个人都是西装革履的男性官僚，所以人们几乎一眼就锁定了走在前头一身休闲服的年轻女性，只见她头戴一顶棒球帽，纯白t恤外套了件宽松军绿夹克，下面是一条深色修身牛仔裤和马丁靴，此刻正低着头，双手插兜往前走。 　　人们面面相觑，突然之间不太肯定了，难道那位就是消失了十二年后归来的公主殿下？ 　　那未免衣着太朴素了，若不是走在一群官僚中，她几乎跟路人没什么两样，王室成员出行难道不该一身礼服吗？ 　　可是如果不是公主殿下，还有谁能走在一行派头不小的官僚们前方？ 　　与其来回猜测，不如实验一次。 　　有人突然就叫了一嗓子，“殿下！肖瑶殿下！” 　　肖瑶本来正在低头想事，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在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下意识地回了头。 　　她这一个回头，人群仿佛得到了某种验证，一下就出离沸腾了。 　　尖叫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叫着“殿下！”往前挤的民众，差点将保安与警卫拉起来的警戒线冲垮。 　　肖瑶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上辈子她一不是明星二不是名人，上街连邻居都未必会跟她打招呼，从未感受过人潮叫着自己名字汹涌而来，人人都在对准自己的脸狂拍照是什么感觉。 　　还是薄斳寒在旁边拉了一下，肖瑶才反应过来，连忙压低棒球帽帽檐，低头快步往通道走，但人群还是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聚集起来。 　　几个保安警卫根本抵挡不住这么多人，眼看挤在最前方的人几乎都快碰到她的外套了，电光火石之间，薄斳寒猛地将她一拉，自己站到了她的位置上，然后一路揽着她的背，带着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进了通道。 　　一行官僚们随后跟着进来，全部狼狈不堪，有人西装外套都被人拽掉了，此刻正穿着崩了两颗扣子的衬衫问同僚借一件备用外套遮丑……肖瑶还好，就是顶替她被路人扯来拽去的薄斳寒不太好，他外套皱了，领带歪了，鞋上被人踩得全是脚印，此刻正让助理重新替他打领带。 　　肖瑶十分过意不去，“抱歉，我不该回头的。” 　　薄斳寒摇头，“不，是我没考虑周全，就算并未对外公布行程，也该多布置人手防止这种意外发生。”顿了顿，他语气平静，“殿下放心，往后再也不会出现类似情况。” 　　肖瑶此刻心情十分复杂，她突然有一点懂得为什么皇叔当年会破格提拔他了。 　　…… 　　十五分钟后，一行人整理好自己的仪表，陆续登上早已等候在机场的王室专机。 　　这是一架拥有200个座位的专机，肖瑶坐在第一排的专座上，看着官僚们纷纷走到后面各自找位置落座，忽然觉得一切都夸张得极不真实。 　　据说这架飞机向来是只为历任王储服役的，它装有4个机载油箱，即便途中坏了2个仍有2个备用，机尾更是配备了导弹逼近警告系统探头，拥有帝国最高级别的安全系统。 　　有一架未来只为自己服役的私人专机，肖瑶怎么想怎么觉得身处梦中。 　　王储这个身份，之前不过就是听一听罢了，可此刻经历过之前的人潮围堵，又被告知这架专机此后专为她服役，她才忽然意识到王储这个身份的份量。 　　万众瞩目，各种特权集于一身。 　　她之后到底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够支付此刻从天而降的一切。 　　肖瑶此刻的感觉宛如踩在云端一般，诚惶诚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020:34:31~2020112120: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失京都、4111、西瓜皮皮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失京都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肖瑶想多了，根本不必等以后，她现在已可以确定要付出的那笔代价是个天文数字，把她卖了也抵不上那个窟窿的百分之一。之前她其实也知道王室成员日常的花费高得吓人，但那是在庄园里，即便有所感觉也只是冰山一角。而现在身份摇身一变为王储，她终于体会到王室每年在维护排场上到底丧心病狂地砸进去多少民脂民膏。 　　事情是这样的，小市民肖瑶在得知这架王室专机将未来只为她服役时，也同时得知了她也得从津贴里拨出款来养这架飞机。 　　其实很合理，多享受一项服务，就得多出一份子钱。 　　肖瑶心虽在滴血，却也知道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这笔花费，发现按照自己的阅历和见识根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养一架飞机的价钱——毕竟上辈子算过买车容易养车难以后，她都是出门靠滴滴打车和地铁过日子的。 　　所以，即便知道问出来会显得很小家子气，很不上档次，很没有王储风度，但肖瑶还是没忍住问了薄斳寒，到底养一架这种飞机每年大概要多少钱。 　　这话一问出来，她就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的这般简单。 　　因为连薄斳寒也沉思了片刻，最后说他也不知道，接着叫来了负责料理王室财政事务的财务秘书。财务秘书也沉思片刻，说他不知道确切数字，但肯定是一笔不菲的花费。 　　肖瑶小心脏已经开始不争气地颤抖，“……有多，不菲？” 　　“这样，我来给殿下稍微算一下……飞机来回飞一趟成本其实还好，大概20万上下。但平日里的维修、管理、停放却是很大一笔费用，再加上您不可能只把飞机停在那儿，要让这架飞机运转起来，需要一整支机组成员，一组检查维修人员还有在机上负责服务的人员……对了，还有机上的一些日常服务，比如国宴级别的飞机餐每次准备起来也不是一笔小钱……” 　　财务秘书噼里啪啦一顿算完，最后给她大略报算了个估算的账目，“一年下来，这个数。”他伸出好几根手指头晃了晃。 　　肖瑶脸色都白了。 　　王室办公室的财务秘书，平时经手的财务账本不知都是怎样的天文数字，居然、居然用‘还好’来形容20万？！如果20万在他看来是还好，那么他觉得是一笔不菲花费的那笔钱……怕是她八辈子也赚不来的那种程度。 　　见肖瑶脸色一下就面如死灰了，财务秘书连忙安慰说没有关系，反正王储的津贴也是一笔不匪数字。再不济，也可以预支日后津贴，只需要打个申请就行了，反正薄主任一定会给批的。 　　薄斳寒在旁边简单地嗯了一声。 　　肖瑶却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她根本不敢相信，成了王储以后不但没有腰缠万贯，居然以后还要靠向反派鹰犬打借条过日子？这是哪门子的王储？怎么会活在王宫，却形同乞丐？ 　　肖瑶不淡定了，她开始考虑能不能不要这破飞机，她觉得出行坐坐经济舱也不是问题，如果他们是实在觉得有损王室颜面，她可以加钱升舱，总比包养一个烧钱如烧煤的飞机省多了。 　　可她把这个想法一说出来，财务秘书和薄斳寒都同时对她摇头。 　　“为什么？”肖瑶不明白。 　　财务秘书开始给她解释，什么自古以来王室出行规矩都是如此啦，什么普通飞机达不到王储需要的安保级别啦，什么王储出行如果乘坐普通航班，必然会有损希尔帝国的颜面啦——前面的理由肖瑶勉强可以接受，但为什么维护帝国的面子要花她的钱？ 　　不过她的钱好像也是帝国给发的……好吧。 　　现在在肖瑶眼里，这架专机的一切都变了味道。 　　豪华的装饰，舒适的座椅，颜值可去参加选美的空乘姐姐们，以及在空中度过的每一分钟，无一不打上了令人肾疼的金钱标记。 　　一路上她都在默默地算这装饰看起来十分崭新，每年维护保养要多少钱，这些空乘姐姐这么美，被她们服务一小时要收她多少钱，这架专机这么烧钱，在空中翱翔的每1分钟她的账户余额是不是都在以中buff掉血的速度变少…… 　　然后整个飞行行程大概3小时左右，薄斳寒就听见身旁公主殿下一刻未停地冲他的财务秘书发难，平均每5分钟想出一个省钱的法子，包括但不限于平时不用专机的时候租给别人使用、裁掉所有服务人员让登机的乘客们自助式操作、换掉现在这个皇家星舰学院飞行系第一名毕业的机长换个便宜点但能力合格的就行……但都被一一驳回了。 　　驳回次数越多，她提出的方案越充满了悲怆的意味。 　　其中最绝望的一个提案是——既然不能让乘客自助式服务，那能不能至少把这些一看就要价不菲的美人空乘们换下来，请几个五官端正的就行，最好请65岁退休返聘的那种，不仅省钱且制造就业机会。 　　“65岁？？？殿下您是在开玩笑吗？”财务秘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公主殿下一脸严肃地思考如何挽救自己的账户余额，绝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薄斳寒觉得这辈子再也没有听过任何一段背景音，能比公主殿下的提议更影响他工作效率的了。 　　他叹了口气，将公务稍稍放下，从已然在崩溃边缘的财务秘书那接过安抚公主殿下的重任。 　　“殿下如果这般担忧，我可以让他们替殿下挑随行人员时，将工资线再往下压个10。” 　　肖瑶想了想，实在在良心上过不去，“可他们薪酬已远少于应得——不像机组人员和空乘们，这架专机一月又飞不了几次，更多时候只是在待命而已。没道理削干活的人的工资，把省下的钱拿去雇门面人员，这不公平。” 　　听到‘公平’二字在私下场合从她口里说出来，薄斳寒不禁挑了挑眉——倒还真是那位大殿下的独女呢，他可从未听过肖策陛下在公众演讲之外的什么其他地方提过‘公平’二字。毕竟王室成员这个身份，就已注定与平民不等同的种种特权了，若是追求公平，岂不是在推翻自己。 　　肖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噤声了，只见那被肖瑶称作“门面人员”的两位五官精致、胸大腰细、仪态万千的美人空乘正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开始为机上各位贵宾餐饮服务。 　　第一个自然问的是肖瑶。 　　财务秘书忍笑看着肖瑶殿下拿着装订精美的点菜单，愁眉苦脸地从头看到尾，在发现居然有四五面菜单后，她长长叹了口气，心痛到甚至吃不下了——国宴级别的飞机餐，一次航程准备了四五面的菜品囤着，这又是一笔莫名其妙的高昂开支。 　　空乘却以为是选择太少不合胃口，十分温柔体贴地解释，“考虑到航程时间，我们机上只能选取能长期保持口感鲜美的菜品，所以供选择余地较少，殿下见谅。” 　　肖瑶“……” 　　薄斳寒和财务秘书自然知道她根本不是嫌少，而是在心痛花费。财务秘书憋笑憋得辛苦，薄斳寒则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压低声音在肖瑶耳边用空乘听不见的声音提醒，“殿下，他们这回已经预备了，你若少吃一份，就多浪费一份。据说这样一份航空餐在外售价888元一份，成本在288左右。” 　　于是空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公主殿下自己一口气点了两份，还用幽幽的目光盯着每个机上官僚都老老实实地放下手中公务，至少点了一份餐。 　　而副秘书长是个胖子，一下子要了四份，却一点没有被嫌弃不体面，反而得到了公主殿下暖意融融的赞赏眼神。 　　就连著名的那位基本不在飞机上用餐的薄斳寒薄主任，也不知为何在公主殿下的目光直直注视他一分钟后，默默地打破惯例点了一份飞机餐。 　　两位空乘面面相觑，十分搞不懂这是什么诡异氛围。 　　作者有话要说教导主任薄斳寒为你破例。 　　感谢在2020112120:59:35~2020112221:0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1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三小时后，飞机稳稳降落在帝都机场。 　　肖瑶后半航程几乎是睡过来的，被机长的落地提醒叫醒后，她迷迷糊糊地看到自己身上被人盖了一条柔软薄毯，而周围的一群官僚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机。 　　就在这时，后排有人三步作两步地跨到了第一排来，肖瑶以为他来找自己，揉着眼睛准备起身，结果却见那人直直越过她，伏下身在薄斳寒耳边低低说了什么。 　　看他表情，像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了……肖瑶没偷听的意思，但还是听到了他们提到了‘殿下’‘机场轰动’‘头条’几个字眼，那人说完便将手中一个阅读器递上，薄斳寒接过翻了两页，神情变得十分莫测，接着就让几个负责新闻媒体的属下先别下飞机，留下开个紧急会议。 　　肖瑶刚想回头看看是哪几位被留下了，就听见自己也被点名了。 　　“殿下也稍微留一下，”薄斳寒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是好是坏，“这事与您也有关。” 　　肖瑶一脸懵逼点头，虽然她也没有很急于下飞机，但这种氛围颇不妙——就像学校里大家都可以放学了，啥事也没干的你却突然被教导主任给留校了。 　　很快，肖瑶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三小时前，他们一行人在那边机场意外被识出引发轰动后，风波不但没平息，且在他们航行过程中持续发酵，如今已演变成了各大新闻版面的头条。 　　其中，点击量最高的一篇是《肖瑶殿下在政府官员陪同下‘微服回宫’，穿着低调如普通民众》。 　　虽然很想吐槽，但这篇已经算正常了，其他报道的关注点更加千奇百怪，有的批评这次王室出行的安保措施太差； 　　有的拿历代王储回帝都的排场跟她进行对比，得出‘肖瑶殿下不受重视，恐将在未来受打压’之类的结论； 　　有的还着重放大了薄斳寒揽着她往通道跑的图片，用红圈圈勾出了薄斳寒放在她后背上的手，说即便情况紧急，也不应当这样当众搂住王室成员，这是对殿下的冒犯。 　　大概情势真的不妙，只听旁边薄斳寒语速飞快地给他的属下们布置工作。 　　“联系一下各大媒体，安排殿下下机时给他们做一个简单采访；再写一份今日殿下回归帝都的官方声明，一小时内出份新闻稿，别让舆论继续被那些报道带偏；跟安全部队负责人也联系下，让他们给殿下下机后安排一个特别小队随身护卫，之前人潮冲破防线的事情绝不能再次发生……” 　　肖瑶就看见新闻官、新闻秘书和秘书长一脸严肃地各自领命而去，分头开展救场工作。 　　这两天来难得见他们这副如临大敌的阵仗，而这事儿又因她而起，肖瑶挺愧疚的，但下一秒薄斳寒便转过头看她，“等会需要殿下配合媒体做一些简单的采访澄清，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肖瑶有些犹豫，“就是……” 　　薄斳寒看着她，“嗯？” 　　“……我没怎么接受过采访，不知道说什么。” 　　正联系媒体的新闻官闻言回了下头，“到时候高旻会给殿下一副通讯耳机，您只要照着耳机里的提示去做。至于记者采访，殿下照实说就可以，毕竟这才刚回帝都，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忌讳的地方。” 　　高旻就是之前那来跟薄斳寒报告的新闻秘书，肖瑶这两天跟他交流不多，就知道他是那个长一双狐狸眼，看谁都笑眯眯的白净书生似的官僚，除了薄斳寒外这群人里最年轻的那个。 　　此刻高旻正在埋头写那份一小时就要出来的新闻稿，闻言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肖瑶，向她眨了眨眼，“殿下放心，没事的。” 　　肖瑶其实不太放心，但估计到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四十分钟后，几位训练有素的高级官僚已把各自负责的工作完成。 　　薄斳寒一一检查过后，确定万事已准备就绪，便侧头看肖瑶，“要下机了，殿下准备好了吗？” 　　“好了。” 　　薄斳寒点了点头，本已打算起身，却发现公主殿下身旁座位不知为何多了一个巨大的袋子。沉默片刻，他指了指那坨诡异的东西，“那是什么？” 　　肖瑶转头看看他手指着的东西，恍然大悟。 　　“啊那个是，”她挠挠头，“剩下那五份飞机餐。” 　　“……” 　　原本机上众人都神情肃穆，但肖瑶这话一出，严阵以待的气氛就宛如气球突然被人‘嚓’地扎了个孔，统统泄了个干干净净。 　　不止是薄斳寒一脸无奈，所有高级官僚们都以一种‘殿下你在跟我们开玩笑’的神情看肖瑶，高旻更不给面子地喷笑出声。 　　他还特意勾开袋子看了看，发现居然真是五份打包得十分精美的飞机餐时，笑得捂住脸倒回了座位上。 　　肖瑶嫌弃地看了眼高旻，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一脸理所当然地解释，“刚刚你们在办公时候我不好打扰，就去找空乘问了剩下飞机餐一般怎么处理，他们说大概就是拿去倒掉。我觉得太可惜了，就让他们打包了带走啊。” 　　一份售价888元，五份就是四千块，都够买只手机了，不管这群帝国官僚如何，她可没穷奢极欲到能随便扔手机的程度。 　　薄斳寒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是秀才遇到兵，有什么理都说不清。 　　他握手抵在唇前思考了片刻，觉得自己想说服殿下放弃大概是没胜算的。 　　“……行，那您让谁帮着拿一下吧。”薄斳寒彻底投降了，但还是没忍住委婉提醒她，“毕竟殿下……您等会儿是要被媒体拍摄的。” 　　“哦，好。” 　　肖瑶把袋子提起来，左右看看众位西装革履，各个都一身精英气息的高级官僚，看谁都不太好意思指使他们来帮自己拎打包袋。 　　薄斳寒见状，直接把袋子从她手里拿来，随手往后排那个还在笑个不停的高旻怀里一塞。 　　高旻的笑声戛然而止。 　　机上飞机餐用料扎实，所以那包东西还挺沉的，得有个七八公斤，肖瑶看看高旻那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形象抱着这打包袋都替他觉得累。 　　虽然这姓高的刚刚笑得停不下来，但好歹人家刚刚为了处理因她而起的乱子用带残影的手速赶了半小时，才赶出一份新闻稿来，刚刚还见他拼命甩手，肖瑶上辈子是个画手，很懂这种爆手速以后的颓，便有些于心不忍。 　　她环顾一周，看向旁边幸灾乐祸的副秘书长提议道，“要不给他拿吧，高旻你等会还要帮我应付记者。” 　　被点名的副秘书长莫名其妙地接过高旻立刻塞过来的袋子，很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刚刚还对他吃了四份飞机餐表示嘉奖，怎么一会儿又毫不犹豫地拿他开刀……这份宠爱怎么来得快也去得快。 　　见胖乎乎的副秘书长一脸小媳妇式委屈看着自己，肖瑶干咳一声，安抚道，“你刚吃了四份，不运动运动怕不消化。” 　　副秘书长“……” 　　肖瑶见他们一堆人还跟这儿扯不清，那边薄斳寒都已经走到机舱口了，便忍不住催促道，“走了走了，赶紧走，小胖记得把袋子拿上，高旻通讯耳机给我。” 　　等高旻将那不知什么材质的黑色耳机戴在自己耳后，肖瑶摸了摸耳朵最后调整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跟上去。 　　她跟在薄斳寒身后走出机舱，还未走几步，就被铺天盖地的闪光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欢呼声弄得一下就晕了，尤其一抬头就看到机场通道里各个巨型横屏上都是自己的脸，而且就是自己正在通过这个地方的实时转播。 　　“……” 　　太夸张了，肖瑶踌躇之下，颇有些举步不前，这时耳机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殿下。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高旻也按着自己的通讯耳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多谢殿下刚才出手相救——但您不要回头，往前走，前面的媒体在拍您。 　　肖瑶被这个阵仗搞得脑子一片浆糊，早已不记得什么‘出手相救’，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讲那打包袋的事儿。 　　他们正通过的红毯两边由明黄色的警戒线隔起来，荷枪实弹的一队安全部队就抱着枪站在两旁。 　　肖瑶一抬头就看到机场出口处已经挤满了黑压压一片媒体人员和前来观看的普通民众们。摄影师举着长筒短筒各种式样的机器，记者们手持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各色话筒，旁边普通民众举着巨大的欢迎横联，居然还有人举着原主父亲肖靖殿下在世时的照片及原主小时候七八岁的照片…… 　　她一露面，摄影师便朝着这边一顿狂拍，一架架小无人机也成群结队地飞了过来，嗡嗡嗡地绕着自己三百六十度地全方位地摄像，至于欢呼声和尖叫声更是一浪高似一浪。 　　肖瑶紧张得都快同手同脚了，只能尽量不去想此刻自己的每个动作和表情都会被拍下来公布到全网上。 　　还好耳机里的指示一刻不停地在继续。 　　下面走到记者那边停一会儿，挑那个华视媒体记者的问题回答——华视跟我们的关系比较好，一般都会往好里报道。 　　回答完华视以后，您再去跟旁边的民众简单握一握手，就可以上车回王宫了。 　　肖瑶脚步停了停，深吸一口气才以赴义般的心情走向那群看起来就很难对付的记者堆。 　　结果还没等靠近，一个个话筒已经疯狂地捅到了自己鼻子下，肖瑶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看到一个金色话筒上有着华视两字，连忙舒出一口气，飞快点一点那金话筒示意拿着它的记者可以提问。 　　华视的记者是个女性，二十多岁左右，一头干练短发，她冲肖瑶一笑，连珠炮似的就提了三个问题。 　　都是那些八卦报道上最引发争议的问题。 　　\”肖瑶殿下对之前机场薄弱的安保措施怎么看？是不是这次行程负责人的安排太不谨慎？” 　　\”跟之前历任王储相比，殿下您回帝都的行程几乎是默默无闻，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受重视？” 　　\”那位将手放在您后背上的官员——据说是王室办公室负责人薄斳寒，您觉得他的行为是否构成了对您的冒犯和不敬？” 　　……说好的关系好呢，提这么刁钻的问题？ 　　肖瑶下意识抬手摸向通讯耳机，眼睛看向身旁一脸平静漠然的薄斳寒。 　　结果华视的女记者微微一笑，话筒却咄咄逼人地往前又伸一步，“请不要听您耳机里的指示来回答，希尔民众们只想听殿下自己的答案，不想听所谓官方发言。” 　　她话音刚落，旁边民众们便被煽动地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赞同声。 　　殿下，不要理她，不要理她，不要理她……我们今晚就跟华视断绝日后一切合作，殿下不要冲动，殿下—— 　　群众被记者的话挑动得热情高涨，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吵的人耳仁都疼，肖瑶看到那女记者一脸挑衅地朝自己笑着，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烦躁便席卷了胸腔，她没有理高旻，而是微微侧头，抬手将黑色耳机一把扯下。 　　然后伸手，拿过话筒。 　　作者有话要说高旻也可以攻略来着，只要有名字的nc，大概都能攻略。 　　感谢在2020112221:09:55~2020112321:2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270850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目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肖瑶侧头，摘耳机，拿话筒的每一个瞬间，无论是微小表情还是细微肢体动作，都被放慢了许多倍，然后转播到希尔帝国的每个角落。 　　无论是现场民众、看网络转播的网友，还是在电视机前观看新闻直播画面的时实观众，都在屏息等待着下面她的回答—— 　　一般而言，每位王室成员首次独立参与政治活动时面对民众的一番发言，都会成为奠定他她日后人气与风评的最初。 　　如果她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或许这一幕在未来几年中都会成为经典政治名场面，被人津津乐道地评论许多年。 　　就如当年大殿下肖靖第一次承担起王储责任，独自出使别国时回答记者的那一番妙语连珠、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回复，就在后来就成为了无数国民们心中最完美的教科书典范。 　　但也有为数不少的反面教材，许多王室成员在公众面前第一次亮相时会因各种原因垮台，这样即便后来再努力，人气和风评都很难扭转，因为第一印象已经定下了……很难说肖策陛下如今人气也平平，是否就是因为当初亮相时表现实在毫无亮点。 　　总而言之，这个时刻几乎是每位王室成员从政生涯的，如果表现良好，那么几年、十几年后，喜爱殿下的民众们就会怀着崇敬之心将之称为‘梦开始的地方’，如果表现很差，那么可能没有几年这位王室成员的从政生涯就要被迫结束，而这个开始的瞬间无疑会成为他后来无数年中回想起来都会浑身发冷的‘噩梦’。 　　——那么到底这位未来的王储，当年大殿下肖靖之独女，八岁后就被送去偏僻庄园，从此消失了十二年的公主殿下，会在回归帝都的第一场亮相中，怎样回答此刻这个记者所提出的刁钻问题？ 　　这将会是‘梦开始的地方’，还是‘噩梦的’？ 　　各大媒体、各大电视台的导播们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肖瑶的嘴唇，准备在她说出第一句话时，就动用各种画面调度方式把这一刻渲染成高光时刻。 　　与此同时十公里外，帝都王宫三楼起居室内，肖策也冷眼观看着这一幕。 　　他将十指交握抵在唇前紧紧盯着屏幕，想看看他这位好侄女在这十二年来到底成长为了怎样的对手——她的这次归回能掀起多少波澜，其存在又会不会在日后成为自己的威胁？ 　　此时此刻，包括那位王宫中的陛下在内，成千上万的人们都在屏息等待，肖瑶却握着话筒发起了呆。 　　片刻之后，她终于偏过头来，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抱歉，刚刚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来着？” 　　“……” 　　不能怪肖瑶帅不过三秒，实在是这种万众瞩目的场面本就很难让人放松，那记者又一点不体谅政治菜鸟，一下就连珠炮似的提了三个问题，一点停顿没有不说还语速飞快，所以现在肖瑶撑死只记住了最后一个问题，至于第一个问题是啥？她真的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女记者倒反应很快，只懵了一瞬就冷静道，“殿下这是在逃避提问？” 　　“没有，”肖瑶换了个手拿话筒，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自己，又看了看旁边绝望捂脸的高旻，然后毫不羞愧地将视线转回这女记者，“你一个一个问，三个问题一起来我怎么记得住。” 　　记者噎了噎，却不知如何反驳，最后只好用最精准的咬字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殿下对之前机场薄弱的安保措施怎么看？是不是这次行程负责人的安排太不谨慎？” 　　大概是语速放慢了，又只问了一个，刚刚那种那种劈头盖脸逼问似的压迫感似乎也消失了。 　　跟普通观众被这一出神展开弄得哭笑不得不同，某电视台资深导播看到这幕时点头评价道，“殿下这招四两拨千斤其实用的可以，刚刚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消解掉了，接下来怎么回答都不至于落于下乘。” 　　这评价实在高估了肖瑶的城府，其实她现在连这个安保措施的问题该怎么回答都很苦恼。 　　薄斳寒好像确实跟她说过是他考虑不周，可这种情况下如果说实话就等于在卖他，就算他是皇帝手下鹰犬，但这两天好歹也回护了她不少次，不管是否是有意拉拢，这情她都领了——做人不能一手拿人好处，一手接人短处，那也忒不仗义。 　　但现在要想出个两全的回答来，又不是她这种未经训练过的脑子能做到的，肖瑶突然有点后悔刚刚一冲动把耳机摘了，不然现在还能听听参考答案。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最后肖瑶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锅往自己身上揽，“没有，是我不想在回帝都时引发太多关注，只希望低调一些，但如果之前机场也像这样布置——”她看了看旁边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安全部队，“恐怕很难做到不引人关注，那就跟昭告天下没什么两样。” 　　女记者挑眉，“所以殿下的意思是，低调回帝都是您的本意，并没有所谓的‘不受重视’？” 　　肖瑶其实根本还没想到这一层，但有台阶不要王八蛋，这记者既然都脑补成这样了，那能混过第二个问题就混呗，她痛快地点点头表示是这样，然后心情颇好地抬了下话筒，示意记者继续问那第三个问题。 　　那记者已经无奈了，“好吧，那第三个问题是，之前将手放在了您背上的那个官员——”她说到一半，突然看到肖瑶身旁两步远处一个高挑英俊的身影，似乎正是那问题中涉及到的另一位主人公。 　　记者眼前一亮，立刻指着薄斳寒的方向，再次尖锐发问，“殿下，就是这位官员之前一路揽着您对吗？” 　　随着她这一指，不但现场观众都看向了立在一旁的年轻男人，就连摄影师们也都在导播的吩咐下，纷纷将镜头对准了红毯另一头的薄斳寒。 　　肖瑶没有回头，但只用余光她就可以看见现在那巨幅画面上都播的是面沉如水的薄主任，好家伙，费诞说的不错，他确实够上镜的。 　　但问题也在这里，越是上镜越是英俊，越容易传出不太好的传闻。 　　肖瑶虽然不是做媒体的，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若是换一个秃头大肚的官员那也顶多就是紧急情况下是否可以忽视礼节的问题，但若是薄斳寒……估计画风就会偏到一些类似绯闻的角度去，更下作一点，说不定会就此点大做文章，将这点肢体接触扩大到‘英俊官员与殿下私下有染’的程度……绝对够两人都喝上一大壶的。 　　果然，薄斳寒虽没王室那种知名度，却也算露脸最频繁的官员之一，此刻他的脸一出现在屏幕上，就有许多民众希希索索地讨论起来—— 　　“原来新闻里那个背影就是他。” 　　“我说呢，怎么薄斳寒这个名字这么熟悉，我之前就看过一本书讲他的——” 　　“是不是费诞那本？” 　　“对，好像这人是挺有心机的，这不靠着肖策陛下坐到这个位置后，又开始巴结起未来王储了。” 　　“啊，公主殿下不会被他迷惑了吧。” 　　“……看他这张脸，我都觉得很有可能啊。“ 　　…… 　　说啥来啥，这才哪到哪他们已经开始歪楼。 　　眼看再不掐灭这苗头就晚了，肖瑶也顾不得许多，举起话筒就冷然道，“在那种情况下，每一秒都可能发生踩踏事件，不管是谁都不该选择冷眼旁观吧？”顿一顿，她有点气不过地道，“为什么不去质问那些制造出危险的人，却问一个出手相助的人为什么出手相助？” 　　她自觉这番话问的没有丝毫问题，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但无论是眼前的记者，还是旁边的媒体工作者，以及方才就在做出‘停止’手势的高旻，此刻都以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就像是看着一个闯入地雷阵而毫不自知的人。 　　就连一直没说话的薄斳寒也转过身来，以极其微不可见的幅度朝她摇了摇头，无论是眼神还是肢体动作，都在劝她停止。 　　可为什么？ 　　肖瑶不知道，但远在帝都王宫中的肖策却在看到这一幕后，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然后放心地拿起遥控器关闭了屏幕。 　　——永远不要将矛头朝向民众，此为王室面对媒体时的第一条准则。 　　否则，他们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不受子民爱戴的光杆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肖瑶表面上是又怂又懒散又咸鱼没错，但她的内心深处没人看见的地方却一直是正直热血的，所以她虽会为不想回帝都撒谎，却不会为讨好谁去打假球违心夸赞，虽然对人防备心戒心都很强，但是关键时刻她永远很仗义。最怕受伤的是她，但护着身后人的也会是她。 　　之前开文的时候就想过应该这次来一个怎样的主角，强大如琪总我写过了，会撩如解妹我写过，这次的主角再如何强大会撩也比不过前面二位，她唯一能作亮点的是什么呢，大概是前面两位所却缺少的东西———— 　　在这个善良与正直会被当做白莲花嘲讽，而手段和套路被奉为王的时代，她内心还有一团除了自己谁看不见的火焰在默默烧着，做殿下必须要有的那颗心，我给了肖瑶 　　这篇文她一定会成长为风雨下的大人，阳光下的小孩，在拥有一份担当的同时，也保有孩子气的纯真 　　感谢在2020112321:24:16~2020112422:1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葫芦娃姥姥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皮皮、夏目、葫芦娃姥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墨、栖迟10瓶；at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肖瑶反问出那句话时，一是为防事态恶化，二是真·热血上头。 　　可现在所有媒体人员和政府官僚们都用那种‘你这么搞肯定要完’的目光看她，叫肖瑶意识到自己恐怕捅了娄子，于是一腔孤勇也就瞬间变成了一秒就怂。 　　头铁绝三代，认怂保平安。 　　她握着话筒，看着那女记者心想，就算对方等会抛出再刁钻的问题，自己也绝不进套了，怎么安全怎么答。 　　可没想到那记者用微妙的目光盯着肖瑶看了一会儿，居然神情古怪地笑了下，然后跟旁边的高旻对视了一眼，两人像是隔空达成了什么协议一样，女记者没再抓着方才的问题继续问下去，而是一个大拐弯道，“好的，那么我再问殿下最后一个问题吧。” 　　“你问。”肖瑶说完，戒备地看她一眼。 　　记者见她这般谨慎，没忍住笑了，“只想问殿下，您马上就要回帝都接受王储训练了，之前自己是否作了些什么准备呢？” 　　这是一个极其安全的标准问题，一般想树立怎样人设，就会往哪方面回答，但肖瑶胸口无一颗大痣，叫她回答准备了什么根本就是为难她——准备什么？什么也没准备，除了吃喝玩乐以外，她就读了一肚子毫无益处的八卦宫廷史，总不能说看了点八卦吧。 　　“……没什么准备。”肖瑶看到高旻一个激灵，拼命朝她使眼色，迟疑片刻又加了一句，“做了点心理准备吧。” 　　这倒是大实话，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要回帝都的心理准备，可在别人耳中听起来却不是这样。 　　——殿下为王储训练做了什么准备？——做了点心理准备。 　　大概会以为她在皮，或是故意不好好回答问题。 　　果然那记者愣了一下，然后就被逗笑了，她用一种重新认识肖瑶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别有所指地道，“殿下十分谦虚，这是我做记者以来听过最有意思的回答。” 　　“那你可能刚入行不久。” 　　肖瑶一点没觉得这个答案有什么意思，对彩虹屁敬谢不敏。 　　没想到那个女记者宛如一个抖，刚刚咄咄逼人的时候那个锋芒毕露，现在被肖瑶不软不硬噎了一句反而笑得春风拂面的，还用那种令人瘆得慌的赞赏目光直勾勾地打量她。 　　不得不说，这眼神姬姬的，叫肖瑶十分别扭，她连忙退后一步，“没别的问题了吧？” 　　肖瑶见她没再问什么，而旁边高旻也一点头，连忙转身就走。 　　采访算是告一段落，还有最后一个环节——握手。 　　肖瑶重新戴上通讯耳机，在高旻示意下在民众密集度最高的一片红毯区域停下。幸好这次是官方组织的活动，民众在旁边有荷枪实弹的部队维持秩序下，普遍表现比较冷静，所以肖瑶戴着手套握了十几次手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手举久了有点酸而已。 　　殿下，走到中间时候，您稍微停下来跟他们聊几句。 　　肖瑶听到这个要求倒是挺高兴，终于能把手放下来了。 　　但当她真的在红毯中间停下，看到站最前面的几个民众举着的东西时，却一点笑不出来了。 　　之前说了，这些民众很多都举着巨型欢迎横幅和照片。 　　此刻肖瑶面对的这些民众就是如此，例如左边有一位高举着原主父亲肖靖殿下在世时的照片，右边有一位抱着原主小时候七八岁的照片，站在中间最前面这位小姐姐则举着，举着原主穿着尿不湿裹在华丽包裹里的婴儿照…… 　　真的……大可不必。 　　摄影师们一直在跟拍，所以此刻机场横屏上，就是肖瑶跟自己穿尿布的婴儿照同框的画面。 　　肖瑶盯着那个婴儿照三秒，然后僵硬地往左边平移了一步，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那个肖靖殿下的等身照片前，可谁知这不动不要紧，一动那个抱着原主婴儿照的小姐姐就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神经，立刻激动得不行，说当年自己有多喜欢肖靖殿下，肖靖殿下就是她心中唯一的希尔君主人选……即便肖靖殿下不在了，她也会继续支持公主殿下，就像支持当年的肖靖殿下一样。 　　肖瑶见漂亮小姐姐对自己说完，居然激动得就哽咽了，连妆也给哭花了。她一边感慨这快比追星都夸张了，一边颇为为难，毕竟这可是全国转播的时刻，被民众表白说什么君主人选和只支持自己什么的，若是恰巧被那位皇叔看到这一幕，自己估计是吃不了兜着走。 　　肖瑶连忙摆摆手，“谢谢您谢谢您，但您别哭了。”也别再说什么危险发言了球球了。 　　结果对方捂着嘴哭得更凶了。 　　“殿下长大了呜呜呜……” 　　“……是啊。”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抱着那张婴儿照？ 　　“而且、而且，殿下有他的眼睛。” 　　“……” 　　肖瑶无语地转头看向肖靖殿下的等身照片，确实看到肖靖殿下跟原主长得有三四分相像，尤其是那种稍微下垂的那种眼型。 　　但其实给人的感觉还是不同的——肖靖的眼睛深邃温和，看着你的时候像是永远脉脉含笑，衿贵清雅，而原主的眼睛就有些拧巴，她低头时有点狗狗眼，像是乖巧单纯小朋友，抬眼时却又像桀骜不逊的猫，有种‘你怎么打我都不会听话’的感觉。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场导播是个人才，居然根据刚刚那小姐姐的话，立刻让摄影师换了个机位去拍肖靖殿下的照片，然后在肖靖殿下的眼睛上做了一个特写镜头，然后横屏屏幕上的画面一下子分成了为左中右三个部分。 　　左边是肖靖殿下的眼睛特写，右边是肖瑶的眼睛特写，中间是那个小姐姐哭着看着肖瑶的中景镜头。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分画，整的跟硬拼凑起来的一家三口似的…… 　　肖瑶嘴角隐隐开始抽搐，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处在哈利的地位，爱着肖靖殿下的小姐姐看着她的黑眼睛泪流满面，就像是爱着男版莉莉的女版斯内普在看着哈利的绿眼睛流下一滴热泪似的。 　　这个不妙的联想让她冷汗都下来了，肖瑶没想到握手聊几句都能聊出这种场面，可小姐姐一直哭得在抽抽，她没法抽身离开，也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于是肖瑶只好尴尬地伸出手，硬邦邦地拍拍小姐姐的肩，“不哭不哭，好了好了。” 　　小姐姐“呜呜呜呜呜……” 　　“哎呀，哎呀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哭呢……”肖瑶头都快秃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了半天突然看到后面的副秘书长小胖像是提了半天飞机餐打包袋提累了，此刻趁没人注意偷偷把袋子放地上休息，于是肖瑶脑中灵光一现，下一秒便对小姐姐问了一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吃了吗？” 　　“……呜呜呜呜呜？” 　　肖瑶叹口气，耐心道，“我是问，你吃饭了没？” 　　小姐姐呜呜呜地摇头。 　　肖瑶点点头，“那饿不饿？” 　　小姐姐呜呜呜地点头。 　　肖瑶笑了，转身对副秘书长招了招手，让他把那包打包袋拿过来。 　　副秘书长立刻会意，巴不得能逃脱这个苦差，立刻乐呵呵地一跑三颠地把打包袋送了过来。旁边的高旻见公主殿下又在作幺蛾子，已无阻拦的力气，只用一种死气沉沉的目光看着她。 　　肖瑶没有理会高旻，而是从那个袋子里拿了个最上面还温着的盒子出来，二话不说递过去，然后把她怀里那个碍眼的婴儿照片一把抽出来放在旁边。 　　这位小姐姐只知道自己哭到一半，怀里照片就蓦地被公主殿下抽掉了，然后殿下又塞进来一个温温的盒子，不知是什么东西。她很是愣了一下，居然连哭都停住了，然后哑着嗓子抱着那盒子问，“这是，殿下送我的？” 　　肖瑶点点头，冲她眨眨眼一笑。 　　小姐姐低头看。 　　盒子不知什么材质，银色系带，包装得十分精美，上面还印着黑红金三色的王室徽章，看上去像是什么高档礼盒。 　　大概是包装的作用，旁边人看着居然也生出了艳羡之情，纷纷问‘殿下可以也给我一份吗’。 　　肖瑶自然是乐得答应，手脚飞快地又派发了一份出去。 　　有一就有二，五份包装精美的飞机餐一下子分送完毕。 　　高旻那向来笑眯眯的狐狸眼里，此刻已经彻底无神了。 　　肖瑶倒是很满意，最后跟几个要求握手的民众又握了握手后，便对大家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向已经候在红毯中央的王室专车走去。 　　一上车，肖瑶就看到薄斳寒和高旻已经一人坐后座，一人坐副座，一副准备立马跟她开小会的模样。 　　肖瑶顿了一顿，最终还是认命地慢吞吞将车门关上。 　　车门刚关，高旻就嗖地一下从副座上转过身来，趴在座椅上直勾勾盯着她。 　　“……干嘛。”她往后退了退。 　　“殿下您知道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吗？”高旻一刻不停地就开始控诉，“什么叫做了心理准备？！多好的发挥机会，结果您都在做什么。” 　　肖瑶一本正经，“我在回答记者问题。” 　　“……”高旻放弃似的捂脸，“这也就罢了，那第三个问题您不该那么回答的，很可能未来三天我们都要为此忙得团团转了，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把那句话的影响降到最低……” 　　“……到底会有什么影响？” 　　高旻长叹一口气，跟肖瑶讲了王室回答记者时的最大禁忌——不能怼民众，不能怼民众，不能怼民众，哪怕把政府怼出翔也没太大关系，怼别国更是说不定会增加人气，但王室成员唯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怼民众。 　　“我没有怼他们啊。” 　　“您的意思就是做错的是那些机场的民众——”见肖瑶有话要说，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知道我知道，本来就是他们的错，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这么说，永远不要指责民众做错，否则——后果很严重，真的很严重。” 　　肖瑶挑了挑眉，总觉得高旻在危言耸听，毕竟刚刚握手时，那几个民众看上去并没有被得罪的样子。 　　高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对，那些人本就是王室最忠诚的支持者们，否则也不会一听到消息这么快就赶来接机，您就算送飞机餐他们也会很高兴地收下，自然不会有问题。” 　　“但问题在于，王室近年来支持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几，在这其中只有百分之几的人会赶到现场来，而其他那些您没看到的百分之四十几正在网络上或者电视机前看今天的转播，只要他们中有一半觉得殿下今天这番话不中听——” 　　“会怎么样？” 　　高旻一脸正经地沉声道，“您就有大麻烦了。” 　　他的语气实在让肖瑶都有些发毛了，她下意识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薄斳寒求证。 　　薄斳寒却没有否定此事的严重性，“现在先别说这些了，去问一下华视那边到底什么情况，然后让人把现场活动结束后第一轮民调结果拿来分析一下，我们需要准备一下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422:10:24~2020112520:2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484871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瑞木之夏3个；4111、蒹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veac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跟其他位于郊区的王室行宫不一样，希尔帝都王宫在市中心临水而建，前方就是帝都广场，两侧为繁华街道，每天中午12点可在此观看卫兵交接仪式。 　　这里便是历代希尔君主最常居住、办公并举行日常庆典的所在。 　　肖瑶即将在那里度过未来很长一段时间。 　　距离到达王宫前门，还有大约半个多小时路程，距离即将袭来的舆论暴风雨，大概也只有最后半小时的宁静。 　　此刻汽车正稳稳地在王室大道上飞驰，可车内氛围却凝重不安。 　　方才，肖瑶终于了解了公众舆论的重要性—— 　　王储虽是一份由血统决定的职业，但也极可能因引发负面公众舆论，支持率下降而被废除。 　　尤其是是那些君主本就不喜的王室成员，民众的支持就是他们唯一的护身符，倘若连这道护身符也失去，从政生涯就会很快结束。 　　——肖瑶不用说，自然属于那种陛下不喜爱甚至讨厌，因而容错率极低的王室成员。 　　所以，这个王储之位，比肖瑶所想象的更难当。 　　她之前以为随便混混，也能当一辈子殿下，如今才终于意识到，没那种好事，王室成员的要求和标准甚至比政客更高。 　　人们能够忍受政客互相谩骂，行为不检，就算他们爆出种种丑闻，最后仍然有翻身余地——因为知道政坛水深，民众对政客的期望本就不高。 　　但王室却不一样。 　　王室成员天生自带神圣光环，人民要求他们在道德上毫无瑕疵，行为举止上无可挑剔，最好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教科书式的范本。 　　总而言之就是要活得像是不染烟火气息的圣子圣女，绝不可以出现政客那般的污点，否则几乎是无可挽回的。 　　肖策当年‘弑兄夺位’传闻闹得最凶的时候，就曾一度差点被那时的首相发起废黜帝位的全民公投。 　　当时王室办公室为恢复肖策的君主形象，加班加点运作了整整半年。 　　这期间肖策任劳任怨地配合一切活动与宣传，出席参加了800多场诸如环保、慈善、文化宣传等等公共活动和各类政治会议。 　　不仅如此，身为举国皆知、名扬海外的著名战五渣，肖策陛下却在那半年中，开着机甲在皇家星舰部队勤勤恳恳当了三个月的实习后勤。 　　如此过了半年，肖策当初几天之内大跳水的支持率才慢慢一点点涨了回来，好歹度过了那场王室危机。 　　当然，目前肖瑶还不会因几个问题没答好，就一夜沦落到那个境地。 　　但一个坏的开始，往往就注定了一个坏的结局，要扭转民意其实十分困难。 　　王室办公室已经在进行今日活动后的民意调查，结果随时会出来，高旻已根据他的经验进行了简单预测。 　　他认为，此番肖瑶的支持率可能会当天就掉下几个百分点，而她今天挥霍掉的这百分之几的支持率，或许像肖策那样参与半年的公众活动也很难回得来。 　　若肖瑶不想刚从事王储这职业，就立刻失业，那么未来半年，甚至未来三年内都要凡事小心翼翼，不再行差踏错一步。 　　在此基础上，最好在未来几月的关键期内赢回大众的心，否则要面临的就是未来几年事倍却功半的艰苦保卫战。 　　…… 　　肖瑶终于意识到，事情果然如高旻所说一般严重。 　　她脑子嗡嗡嗡地响，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刚刚自己在机场的一系列表现，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一无是处，恐怕连那位人气向来不高的皇叔肖策都比不过。 　　至少他在礼仪方面大概是无可挑剔的，自己肯定要比他还糟糕好几倍。 　　说不定她今天刚坐着这辆汽车进王宫，明天早上就会被告知她的支持率已经跌至6或者8之类的…… 　　谁知道会不会呢？ 　　若真如此，那位皇叔肯定做梦都会笑醒，他大概会很痛快地签署一份什么罢黜王储的公投同意书。 　　然后肖瑶就会在半天之内在希尔人民公投结束后失去王储身份，沦为平民，然后身无分文地被遣散到大街上，沦为一个无处可归的流浪汉。 　　朝为准君主，暮却无归处。 　　王室专车抵达帝都王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由于心思纷乱，肖瑶根本没怎么注意这座城堡，只记得大门气势非凡，卫兵各个面无表情……城堡外墙高的要死，庭院大的要死，车往里面驶了好长一段路才终于停下来，有侍卫官上前打开车门。 　　薄斳寒一下车，就熟门熟路地领着高旻等几个官僚快步穿过庭院往里面走，肖瑶机械地跟在后面。 　　外面的空气中带着南方独有的闷热，他们快步穿过弥漫着湿漉气息的花园进了门厅，宫殿里防卫森严，偶尔有政府人员进出。 　　肖瑶跟在几位高级官僚后面，穿过好几道沉重大门，走过挂满历代王室成员肖像画的大厅，走上宽阔的大理石阶梯，最后绕过几条走廊后来到一个不大但明亮的办公室里—— 　　这座城堡里有大概四五百个像这样的房间，这大概是这些官僚们常用于开会的办公室之一。 　　薄斳寒要先行去向肖策陛下报告，新闻官、新闻秘书和一干高级官僚们则留在这个办公室中，他们很快各自找位置坐下开始办公。 　　有人给肖瑶在高旻身边留了个位置，她便木着脸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高旻已经在飞快地翻动着微型机上最新收到的民调结果。 　　她盯着那些数据看了一会儿，发现什么都看不懂，只能等他看完以后告诉自己到底情况如何。 　　两分钟后，高旻看完了全部报告，沉思片刻后，他侧头看她一眼，肖瑶也看着他，没有出声。 　　一路过来，她已经想了各种最坏的情况，现在犹如死刑犯最后等待行刑那一刻。 　　“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殿下要先听哪个？” 　　肖瑶已经紧张得开始胃痛，她闭了闭眼，“坏消息吧。” 　　“截至目前为止，有52的受访者称对殿下的看法没有改变，但是7的人今天看完机场活动转播后，对殿下的看法发生了消极变化……今天之前，殿下的净支持率为59，但刚刚短短一小时内，已经下跌了7。” 　　明明坐在椅子上，肖瑶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瞬间失重的感觉，今天之前，她从未体会过一小时之内，却历经人生大起大落的感觉。 　　肖瑶握紧双手，感觉到手心已经一片冷汗，“……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现场观众的评价是殿下为人俭朴，很有亲和力——毫不意外，活动刚结束我就料定是这个结果了。”高旻挑了挑眉，“至少，您跟现场民众的互动还算不错。” 　　“还有吗？”肖瑶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各大媒体目前已经发布的16篇报道中，赞扬与批评各占半壁江山，算是不好不坏——” 　　“批评您的报道中，其中4篇将您跟您的父亲做对比，目前为止，没有1篇觉得您会成为与肖靖殿下一样优秀的王储。” 　　高旻说着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停下。 　　“……3篇评价您的衣着、举止，说您是近百年来最没有王室气质的一个。” 　　“……1篇还质疑了这些年来，王室到底有没有存在的价值，并历数了王室成员曾引发过的几次公众混乱事件。” 　　肖瑶已经觉得胃开始抽筋了。 　　“还有其他剩下的8篇对您都持同情态度，大家都认为您在庄园吃苦了，十分心疼。”高旻撇了撇嘴，将双手一摊，“——同情分，聊胜于无。但殿下要知道，这些报道引发的同情，对您的个人形象并无太大帮助，且会让陛下视您为心头大患。” 　　高旻说完后看着她，“还要听吗？” 　　肖瑶没说话。 　　高旻叹一口气。 　　“殿下，听我一句劝——您不能再说出任何让人能够攻击你的话了，这次是因为侥幸，大家的注意力被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所吸引了——对，就那几份莫名其妙的飞机餐……真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夸您这个神来之笔。” 　　“但您也听到了那些评论，如果让这些声音成为主流，民众一旦被这些观点所说服，对您的印象定型了，后面我们做再多工作和宣传都很难再改了。”高旻说，“不过目前情况也没有那么糟，还有许多媒体还未发布报道，我们有专人前去公关了，后续放出的报道应该都会是有利于我们的——” 　　“华视媒体也刚向我们保证，再也不会有类似情况出现——那位记者刚从别的公司跳槽过来，他们不知道她的采访风格——华视说已经警告过她，以后也再不会派这位记者来采访殿下，且他们保证这回出来一定是正面报道。” 　　高旻耸了耸肩，“但这次事件实在太严重了，看华视这篇报道到底如何，我们再决定到底是否继续与他们的合作——之前原本跟他们谈好，王储训练的日常直播会在他们旗下平台上独播，现在却出了这种事，让您的形象——”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有个官员惊讶道，“高秘书，殿下的支持率刚刚上涨了1个点……” 　　高旻挑眉回头，“民调还在继续，上涨下跌都是正常——” 　　还未来得及继续说下去，那人又道，“又、又涨了1个点……” 　　“……” 　　一个点的上下波动确实是正常的，但这么短短时间内，涨了2个点？ 　　高旻不再多问，立刻打开了微型机，刷新最新民调数据。 　　然后他停了半天，才不敢置信地缓缓道，“……又涨了2个点。” 　　……半小时后，民调数据不再波动。 　　高旻眯着眼公布最终数据—— 　　“现在支持率回到了56，比起之前只下跌了3，几乎可算是正常波动幅度了。” 　　他抬起头，问监测数据的那个官员。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520:21:18~2020112718:1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青4个；484848713个；未央、星星和小熊、瑞木之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t5瓶；未央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与王室相关的每个新闻虽都能短时间内引发千万关注，但总有一批人无动于衷——他们并不拥护王室，专注于各自领域内，只关心自己的事。 　　但当今晚王储回归帝都，引发广泛关注，紧接着又因回答记者时的表现被主流媒体们赋予消极评价后，却引发了这批个人意见领袖们的一波剧烈反弹。 　　原因是肖瑶的回答中隐隐透露出的观念，其实正好对他们那批人的路数，却被主流媒体明里暗里diss了。 　　这批人过去从不关心王室，但今晚他们却纷纷拿起手中笔，为各自理念而跟主流媒体开始了一场激烈battle—— 　　于是很快，连着6篇转发量过10万+的文章顶替了之前职业记者所发布的新闻稿，在各大社交平台开始霸屏。 　　“……王室礼节？恕我不懂在这个世纪，人人追求自由的时代，还要用这些东西去束缚一个与我们生在同样时代的女性有何意义。在我看来，公主殿下的反问彰显了她与这个时代贴合的精神——独立、自由，甚至于在王室中难得一见的反叛。我喜欢她。但有一些仍然跟不上时代的人却还在那里执着于那位官员跟公主殿下的亲密接触——拜托，请问各位真是活在希尔当前时代的正常人吗？众位皆知，我个人向来不支持王室，但这回我站肖瑶殿下这边。” 　　——转自一位现代女权先锋运动者的个人社交平台。 　　“各位首先要知道一件事，由于肖策陛下的某些决定（呵呵），公主殿下她短短20年的人生是有一大半在荒僻庄园内度过的，这是一种在现代社会中无法想象的放逐，放在任何一个孩子的身上都会被指责为虐待，却在王室这个遗留到现在的古老畸形制度下变成了所谓的‘疗养特例’。说实话，我之前一直不看好公主殿下担任王储，因为在这样成长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内心肯定存在一些心理问题——但今晚过后，我将推翻过去的偏见。” 　　“若你跟我一样看过现场视频，大概也会看到殿下送出那几份王室飞机餐礼盒的举动，那一刻她笑得就像是一个把糖果分给同伴的小孩子，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讨厌这样一位公主——在沉闷严肃的王室成员中，她就像一阵山间吹来的清风。而她给我带来的惊喜远远不止于此，在看完全程视频后，我欣慰地发现，肖瑶殿下身上不但极其罕见难得地保持了一份未泯的童心，她还有正义感，不自大，亲和俭朴，甚至有点不拘一格的小调皮——各位，这是多么健康的一份心态，而且你可以看到这是自然而然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政治作秀。对于拥有不幸童年，却成长得如此健康的一位年轻人，你难道还要有什么更高要求吗？” 　　“不得不说，虽然王室这个古老的历史遗留物还在左右着相当一部分公民的意志，但拥有肖瑶殿下这位新晋王储这大概是我们不幸中的大幸了。想想看吧，告别过去那些规矩礼节之下古板乏味的历任王储们，我们将拥有一位灵动自在如人间精灵般的女王储！欢呼吧，为她所带来帝都的这份新鲜空气。” 　　——来自一位创新教育工作者和儿童心理学的文章。 　　……诸如此类的文章层不出穷，他们选择的角度各自不同，却遍地开花，各个战斗力爆表。 　　将这场battle送上巅峰的，却是一小时后华视记者何菱发布今日报道的一篇文章，她从主流媒体中反叛出来，公开发表了对肖瑶不加掩饰的欣赏。 　　“抱歉，恕我不能同意各位同僚们的观点。我是今晚距离肖瑶殿下最近的那个人，也是问出那个引发一系列争议的记者，而你若要问我有什么看法？我会告诉你，我看到了一个勇于抛弃官方回答，凭真性情回应媒体的公主，我看到了一个生而富贵却不奢靡的殿下。 　　我们都知道当年大殿下与平民王妃的那场传为佳话的爱情故事，而我看到了他们的故事没有因死亡结束，这个美丽的故事今日仍然在公主殿下的血液里汩汩流动，是的，她拥有母亲的潇洒反叛，父亲的公正亲和，毫无疑问，她身上有成为一位优秀王储的所有潜力。 　　我恰恰不认为殿下无法成为她父亲，换了我我会说，她只需要成为她自己，就已经要比历任王储都优秀了，毕竟过去哪位王储敢于像她一般说出今晚这番话？ 　　……我认为我们将迎来一位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女王储，她将如征服我一般征服世界，请拭目以待—— 　　最后我想说，我从不是一个支持王室的希尔人，但从今天起，若有哪个共和国公民问我活在一个君主制国家是什么感觉，我会骄傲地回答他，我们拥有这时代最真实可爱的公主殿下，而今晚以后我将像爱这个国家一样爱她。” 　　记者何菱出乎人意料的态度，漂亮接下了这波反弹的最后一棒，打出了一个谁也未曾想到的绝地反击。 　　当何菱这篇文章突破100万+的阅读量时，肖瑶当晚的民众支持率也从56一路上涨，在突破了今日之前的59净支持率后，还达到了史无前例的63。 　　几次被突破的支持率不仅让统计数据的官僚目瞪口呆，高旻更是自数据突破59后，便一直盯着肖瑶看个不停，好像她是什么会作法的女巫，刚骑着扫帚出去催眠了整个帝都一样。 　　最后他摇摇头，耸了耸肩接受这个神反转，“好吧，有的人就是有着谜一样的体质。” 　　肖瑶的感觉却比他更不真实，说实话，他们评论她的那些话，总让她觉得太过夸张，有一种脚踩不到地的飘忽感。 　　这飞涨的支持率从天而降地太过离奇，叫人总觉得它也会在明早醒来之时随风消散一样——或许等她明天醒来，会发现这是一个梦，她的支持率还是下跌了7，或许更糟。对于她的不敢置信，高旻却表现得习以为常，“他们夸得不是你，而是他们心目中一个理想形象罢了——你可能只是随意做了一件事，却正好让他们联想到了他们的理想形象，于是就开始对你大唱赞歌——很正常，媒体每天大量制造的，就是这种人们对虚幻理想形象的憧憬之情。” 　　“那不是全看运气吗？” 　　“也不能算是纯粹运气，至少我为王室工作至今，没有看到过第二个像你一样的王室成员，或许你确实有他们所说的那种特质——”高旻微微一笑，起身去一旁档案柜里三两下翻出一瓶珍藏的红酒来，给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然后他两指夹着高脚杯，朝肖瑶十分骚包地点头致意，“殿下，无论是不是运气，今夜你就是被全国眷顾的宠儿——所以为什么不庆祝一下？” 　　与此同时，王宫另外一处更为豪华宽敞的房间内，却是截然相反的冰点氛围。 　　“这群写东西的人今晚都疯了。”肖策看了几行便看不下去，露出像看到恶心东西般的厌恶神色，他一手揉着额角，一手扔垃圾般将阅读器丢给薄斳寒，“你当时就在旁边，嗯？眼睁睁看着她用飞机餐这种低下招数去收买民心？” 　　“我想殿下她当时只是——” 　　“只是脑子进水？” 　　“不，她那时大概只是心疼花费。” 　　“你脑子是不是也进水了。”肖策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心腹属下，“连心疼花费的这种鬼话你也信？” 　　薄斳寒明智地没有在肖策发火时再解释什么。 　　肖策却凉凉看着他，眼底的怀疑之色渐浓，“斳寒你到底站在哪边，不会准备再玩一把当年那招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自己看了一遍新文，觉得我的作话挺影响阅读体验的，就刚刚沉浸进情节，一看作话又出戏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除非必要，我就不写作话了，各位看文开心。感谢在2020112718:15:45~2020112822:4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瑞木之夏3个；失京都、48484871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学习的小仙女40瓶；一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斳寒你到底站在哪边，不会准备再玩一把当年那招吧？” 　　其实薄斳寒早知道肖策会有此问，毕竟陛下他向来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君主。 　　之前他的确有些失策——因为他从没意料到，肖瑶回归后竟然会引发这么大的轰动。 　　在他原本设想中，大概公主殿下即便回了王宫，担任王储之位，也就是一个壁花式角色，不会有太多关注度。如果这样的话，肖策陛下大概会在她初回宫时召见一下，随后便搁在一旁不予理会。 　　被冷落的公主殿下，一定是需要朋友的，这时候不必投入多少，就可以成为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有朝一日，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君主成了肖瑶，那么她身边的权臣之位大概也少不了他的一份——所以这一路来，他都在试图扮演着殿下朋友的角色。 　　这么做有自然一定风险，但若在肖策并不会刻意关注的情况下，他这么做也不过就是暗中关照一下，并非了不得的事情，即便被肖策偶尔注意到，也可以解释说是看小姑娘一个人孤立无援觉得可怜。 　　这么多年在肖策身边，薄斳寒很清楚陛下他若在拥有绝对自信的情况下，是懒于理会这些私下小动作的。 　　但没想到，公主殿下竟在回归当晚支持率便超过了肖策，这无异于在陛下他脸上狠狠打了火辣辣的一巴掌——肖策一辈子最介意的事就是无论如何努力，也比不过王兄肖靖，而随着肖瑶的回归，如今这个已愈合多年的伤疤却又被人狠狠扒开，鲜血淋漓。 　　不但比不过肖靖，连他女儿也比不过——在这个王位上坐了这么多年，让一个才20岁的小姑娘超过了，他没有气疯已经很冷静自制了。 　　薄斳寒很清楚，此时的肖策就如一头因旧伤撕裂而吃痛的猛兽，择人而噬，无比危险，如果他还想扮演公主殿下的朋友，恐怕下一刻陛下的怒火就会冲自己倾泄而来。 　　所以，他已经没有选择。 　　就算目前公主殿下人气稍高一些，他也只会站在肖策身后——不仅因为肖策才是陛下，更因为自己已经服侍他多年，已很懂肖策，知道何时该远远退避，何时该上前效力。 　　肖策虽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但只有自己能替他完成所想所求，所以薄斳寒却有绝对的把握肖策离不开自己，而公主殿下虽没脾气好相处心思单纯，但却对他心有戒备，就算她未来加冕称帝，也未必是一个比肖策更好的选择。 　　下定决心后，薄斳寒敛去眼中一切神色，低声道，“我自然是站在陛下这边，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那做给我看，斳寒。” 　　是的，选择肖策，就代表着他要做陛下手中一把刀，对肖瑶殿下开刀。 　　另一边，肖瑶正在跟高旻他们关上房门碰杯庆祝，浑然不知自己目前处境。 　　她抿了一口高旻给倒的酒，据说是某位高官的私藏，一口几百的那种，但她尝了两口，都觉得苦了吧唧的，不太喜欢，高旻见状，随手将她手里酒杯拿开，开了罐提神饮料塞进她指间，然后起身去接了个通讯。 　　华视的项目负责人打来的，大概是何菱那篇100万+阅读量的文章扭转了局势的缘故，高旻态度十分亲切，满脸带笑，短短两三分钟便重新与华视确立了之前谈妥的王储训练直播合作。 　　“还有那位何菱记者，下次若有采访再派她来吧……”高旻便说便询问地看了肖瑶一眼，见她点头便转过头去，“嗯，我们殿下也同意让她来，是，我们十分满意她的那篇文章。什么，来不了了？” 　　肖瑶在旁边听着墙角，被高旻那急转而下的神情变化给笑到了，一下给呛住了。 　　高秘书十分擅长一心两用，这边扯了张纸巾给肖瑶，那边眯起眼睛问何菱到底什么情况。 　　肖瑶又听了会儿他们的通讯才知道，原来记者也分红的和不红的，何菱之前最高也只不过写过10万+阅读量的文章，如今写她的这篇文章突破了100万+后，已经被华视破格升职为副主编，不再需要接出外采访的任务了。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10万+小红记者变成了100万+金牌记者，自然身价不同——这世界真是每行每业，都有一夜之间一飞升天的奇迹存在。 　　高旻却不接受，语气十分尖锐，“……她能突破之前的成绩也归功于殿下的热度，若写别的内容未必还有这样的成就——你们自己决定她来不来，反正我这话撂在这儿了——她不来有的是人想来，到时候红的是别人可别怪我没给机会。” 　　后来华视负责人去特意问了何菱，据说何菱一秒答应。 　　高旻满意地挂断电话，转头就拍了拍手示意各位安静，“好了庆祝该告一段落了，我们要回归工作了。 　　——既然已经与华视敲定了王储训练的直播合作，再过几天就要开播，那么毫无疑问此刻要开始策划会议了。 　　各位官僚纷纷放下酒杯，开始各自拿出文件来，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公事态度，肖瑶左看看右看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正想问问是不是接下来没自己的事儿了，站在会议室前方的高旻就转过头来。 　　他微微一笑，对她一点头，“殿下也参与一下，策划大方向还需要您来决定——毕竟我们只是为您服务，最终拍板还得看您。” 　　……好吧。肖瑶屁股刚刚离开座位，就又乖乖坐了回去，抱着手中那个类似红牛的饮料以听讲座的态度旁听这个策划会议。 　　只见高旻西服外套一脱，衬衫袖子往小臂一卷，在手腕微型机上一点，立刻便在会议室白布上投影出一个高大上到她看也看不懂的数据分析图来……那个投影蓝光从手腕上出来的时候，十足大片科幻感，还有高旻这一身官场精英的feel，简直气场全开。 　　即便屁也没看懂，但不妨碍她很想鼓掌的心情。 　　“首先要把宣传的大方向确定下来，目前我看了一下，要给殿下包装个人形象的话，总体而言有三条路可以走——”高旻说着，轻巧打了个响指，投影上便出现了之前何菱那篇文章的节选—— 　　……这个美丽的故事今日仍然在公主殿下的血液里汩汩流动，是的，她拥有母亲的潇洒反叛，父亲的公正亲和…… 　　高旻点一点被标红的上面这段，“何菱的文章其实点出了第一条路，着重宣传殿下身为王妃与大殿下独女的身份，令殿下尽可能多地继承父母留在民众心中的人气——” 　　他说着转向了旁边看戏状的肖瑶，看着她眼睛道，“您父亲肖靖殿下自不必说，有史以来人气最高的国民王储，但其实您母亲当年也是颇受欢迎的一位王妃，她出身平民，作风潇洒，本就很得人心，再加上当初与肖靖殿下在帝都大学相识，是那一届的前三甲，自带学霸光环，当了王妃后仍然继续攻读了博士学位，可以说是独立高知女性的代表人物了。” 　　哇哦，厉害厉害呢。肖瑶点头如小鸡啄米，可高旻下一句话就让她立刻笑不出来了。 　　“若殿下到时能够顺利通过帝都大学的入学资格考试，在第一月内摘下前三甲的桂冠，那么我们就可以按照这个路数来，您的成绩与反叛精神，都可以宣传为王妃的精神与能力在您身上的体现——”高旻用一种‘如果殿下能每天坚持跑个半小时步’的轻松语气说完，用眼神询问地看向肖瑶。 　　肖瑶惊恐地摇头，这些天她好歹也知道帝都大学是个什么水准，这可是万千学霸梦想中的学府，就相当于希尔的北大清华，借她三百个狗胆也不敢想，可高旻却很不解地看她，“殿下有问题？” 　　“有很大的问题……帝都大学耶，我连考进去都是天方夜谭，别提拿什么前三了。” 　　此话一出，房间内立刻响起一片轻轻的笑声，每个官僚都神情微妙地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用一种十分奇特的关爱眼神看着她。 　　肖瑶被他们看得后背发毛，“怎么了？” 　　高旻摸了摸鼻子，用一种刻意压抑但还是没忍住小得意的神情，要笑不笑地道，“在座各位，几乎都是帝大前三甲出身。”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虽然希尔是个现代国家，但能进王室办公室为王室工作的，依然还是一群人中龙凤。 　　肖瑶面上立刻浮起发自内心的崇敬之色，她左右看看，觉得这桌旁每个官僚看起来似乎都帅气了几分，但她还是双掌合十，用双手比了个求饶姿势，“各位都是学霸中的神仙人物，但我是真心做不到，还是放过我放过我。”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不管别人怎么说，肖瑶觉得自己并非是那位殿下和王妃的真正女儿，就算这次被与他们二位的高大形象联系起来，但下次未必有这种好运，要是立这种人设，崩塌就是时间问题。 　　还有就是，穿成人家女儿是她没有办法的事，怪不得她，但如果还要靠这一点来蹭二位的人气，那肖瑶自己心里都过不去这道坎儿，到时别人还没怎样，她自己心先虚了一半，气势上已经成了个矮子，实在不妥。 　　见她脸色，人精高秘书立刻领悟她真的不想走这条路，于是在其他官僚还在试图说服肖瑶时，他耸了耸肩道，“好吧，这本是我们给殿下规划的最保守妥帖的路子，但殿下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走这条路就算做得再好，也难以超越你父母本身的人气，这条路求稳，但不求胜。” 　　肖瑶其实也不在意什么求稳还是求胜，但只要同意不走这条路就好，她使劲点头，高旻冲她一笑。 　　“第二条路，是走亲民路线——虽然这次引发了一些争议，但不可否认殿下的确天生亲和力好，没架子，应该很适合往亲民方向继续发展。”他说到这里跟桌边官僚们对视一眼，得到他们的一致点头后，眯着眼小声道，“——其实亲民路线也不是谁都能走的，我们当初也为肖策陛下推荐过，但是路人缘是一种很神奇的事情……” 　　他说着干咳了一声，没狗胆继续说下去，但肖瑶大概明白他说得意思，就是皇叔肖策那种风格只适合高高在上远远仰视，一旦下到民众面前……大概就是来吸引仇恨的。 　　高旻大概是真的挺疑惑，他带着思索的神情看向肖瑶，“这真的很神奇——明明在庄园里待了十二年，肯定没接触过民众，但殿下仿佛天生就像是从他们中走出来的一样——肖策殿下不具备的东西，殿下您却天生就有，或许这是您母亲留下的遗传？” 　　肖瑶没说话，却知道他这回是真相了——她不是看上去像从民众里走出来的，她根本就是个平民，甚至比原主母亲还普通的平民，毕竟她上辈子可不是什么北大清华学子，也根本不是什么学霸女博士。 　　但她是没想到，原来成了王室成员后，普通本身倒能成为闪光点。 　　被高旻这般一说，肖瑶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王室历代成员中最适合走亲民风格的那个了，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凹什么人设，只需要天然本色出演就行，也不存在什么人设崩塌的可能性。 　　但还是有点好奇，高旻想的那第三条路是什么。 　　“第三条路，是与前两种相比而言，剑走偏锋的一种——之前那两条路，都是历代王室成员塑造形象的惯用路数，但这条路却从未有人走过，若没走好，很可能死得比谁都惨，但若走好了，甚至能为整体王室都开拓一条全新的道路。” 　　不止是肖瑶面露好奇，就连其他官僚也集中注意侧耳倾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822:41:16~2020112920: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回村的诱惑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1、荔粒栗傈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第三条路，就是复刻殿下今晚制造出来的奇迹，继续向这群今晚为您发声的人群靠近。” 　　“我们可以安排您去全国各地四处演讲，担任宣传大使，参与政治运动……” 　　“既然今晚殿下能让这群从不关注王室的人站在您的身后，或许您也能再次把王室重新带到全体希尔人民心中，让君主制在您的从政生涯中重新焕发昔日活力。” 　　高旻上身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这一刻，他向来笑眯眯的眼中，野心昭然若揭。 　　可他目光有多热烈，肖瑶就有多抗拒，她往后缩了又缩，整个后背都紧紧抵在座位上。 　　高旻并不放弃，用眼神疯狂向她示意——‘殿下，您可以。’ 　　肖瑶也不妥协，用摇头向他拼命表示——‘不，我不可以。’ 　　两人目光在空中剧烈地交汇，终于高旻沉默片刻，眼中透露出些微的失望。 　　但高秘书迅速接受了自己安利失败的现实，他轻描淡写直起身，语气一转便为自己找了个台阶—— 　　“但我承认，第三条路是一举险招，过去没有任何一位王室成员走过这条路，就是因为这群人所秉持的理念，本质上是反王室的——很有可能我们一切的努力最后会铸就一把捅向自己的刀。殿下若不愿意走这条路，我也能理解。” 　　肖瑶大大松了口气，赶紧喝了口提神饮料压压惊。 　　高旻见她毫不掩饰庆幸之色，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么不愿意吗？” 　　在高秘书略带失望的目光下，肖瑶坦然回视，用力点头，且一点不觉愧疚。 　　大概因为前世活在社会主义国家，王室成员这种吉祥物她向来觉得既烧钱又没用，虽没勇气不要这身份，但同样也没鸡血去复兴它。 　　更何况，她今晚所说的一切都是出于无知者无畏的冲动，这种放飞自我状态下歪打正着的所谓‘奇迹’，可一不可二，根本没持续运作的可能。 　　高旻基本上是在想屁吃，白日做梦，站着说话不腰疼。 　　自从意识到支持率重要性后，肖瑶一回想起支持率狂跌7时的心情，手还会轻微地抖。 　　怎么说呢？之前穿到原主身上，继承她的身份时，无论这些人对她有什么评价，肖瑶都很难下意识代入，总觉得那像是在评价另一个人，总隔着一层什么似的不疼不痒。 　　但今晚不一样，那些言论与评价不再是冲着原主去的，今晚有千百万人因为肖瑶的一言一行而对准她本人评头论足。 　　这种感觉太可怕，就像每一个人的看法和评价都向自己直接扫射而来。 　　尽管身边一直有人在出谋划策，但其实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她站在那个靶子上，承受这一切目光与评价。 　　所以，高旻这种危险又中二的‘站在时代前锋，引领世界改变’式梦想还是早早掐死在摇篮里的好，毕竟想要实现这个理想的是他，而要承受一切的是自己。 　　见肖瑶如此坚定拒绝，高旻也只好耸了耸肩，摊开手，“那好吧，既然殿下更倾向亲民路线的话……我们目前就按照第二条路来策划——”话还未说完，他手腕上的微型机就一阵震动。 　　高旻低头查阅，片刻后，他抬头看向肖瑶。 　　“殿下，陛下召您觐见。” 　　…… 　　本来应该是实习秘书带肖瑶去觐见，但高旻接过了这个活。 　　一路上遇见的官员几乎都跟高旻热络地打了个招呼——跟薄斳寒不一样，高秘书人缘是肉眼可见的好。 　　就肖瑶这两天观察，这群官僚跟薄斳寒在一起时最多只敢拍拍马屁，目前为止没有人敢跟薄主任开什么玩笑，除了公事之外也绝不闲聊。 　　之前她还以为这是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可能这群下官不敢跟薄斳寒这个上司没大没小，但如今看来不是这样，因为高旻职位其实也不低，可许多低级官僚也跟他很熟的样子。 　　薄斳寒如果是陛下前面的红人，那高旻就是全宫廷的红人。 　　此刻，这个宫廷红人正在给她打预防针。 　　“陛下大概已得知了殿下今日的支持率涨幅，觐见时您得做好心理准备。”高旻一边领路一边殷殷叮嘱，“薄主任虽也会在场，但他在陛下面前大概率是不会替您说话的。” 　　其实这种话就算他不说，肖瑶自己也知道，但他特意替下那个实习秘书，来跟她讲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自我感觉太好，肖瑶真的觉得自从自己支持率达到63以后，高旻对自己的态度就有些微妙转变。 　　之前在庄园里，他跟一群官僚有说有笑，却几乎从没跟自己搭过话，那时肖瑶甚至觉得高旻有几分清高，后来因职责所在，他不得不指点她如何应付媒体时，虽然也有跟她开一点玩笑，但当引发争议时，他也很是胆肥地将她好好数落了一通，总而言之就是——高旻他骚包归骚包，但从没试图讨好她。 　　可今晚他不太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是高秘书的日常普通魅力级别的话，现在他就像是自动开启了万人迷级别，明里暗里地在对自己大献殷勤，不论是给她饮料，替她拿纸巾，还是身为新闻秘书却接下实习秘书的工作屈尊降贵给她带路，都活像是一只自诩羽毛靓丽的骚包公孔雀围着自己开屏。 　　如果这是个abo世界，大概他都把信息素往她身上抹了不止一遍了。 　　对着薄斳寒那种温和中带点疏离高冷的角色，肖瑶不敢造次，但高旻这个狐狸不一样，感觉说什么他大概也不会生气的样子，所以她就趁此时四周无人直接问了，“你想干嘛？” 　　高秘书愣了一下，然后冲她眨了眨眼，鼓励似的，“殿下觉得呢？” 　　这就是说果然有猫腻了。 　　肖瑶皱了皱眉，“你不会是……” 　　高旻嗯了一声，十分耐心地侧耳聆听。 　　“……对我有意思吧。” 　　高旻一下呛住了，咳得一张俊脸通红。 　　肖瑶耸了耸肩，没什么所谓地道，“政府官员跟王室成员有染，大概不会是什么太好听的新闻。” 　　高旻不敢置信，他这是被委婉地拒绝了？……不，好像是被直接拒绝了。 　　他头疼地扶额，为殿下这不知哪来的强大自信跪了。 　　“殿下您大概想多了……” 　　肖瑶一点不觉得自己想太多，她觉得自己的怀疑十分有理有据，“要不你怎么会这么为我着想，薄斳寒都不敢在陛下面前帮我，你却替我筹划这些这么明目张胆地殷勤？” 　　尤其是他那第三个方向的提议，那个积极，那个野心勃勃，根本不像是职责所在，倒好像是用尽一切也要推自己上位似的——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高旻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想怎么替自己解释。 　　“……殿下，你可能是不知道王室办公室的人事制度。” 　　“这跟人事制度有什么关系？” 　　“怎么说呢，王室办公室虽为王室成员服务，但君主只有对总负责人的任免权——也就是说，除了薄主任是陛下直接任命外，我们这些人跟首相手底下公务员一样，都是靠资历升上来的。我们自然很尊重陛下，但即便是陛下，也没有解雇任何一个政府官员的权力，所以——”高旻微微一笑，“薄主任不敢做的事，我们敢。” 　　不知为何，肖瑶觉得他说‘我们敢’的时候，居然有一咪咪莫名的帅气。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挥散这个感觉，不太敢信，“所以意思是，皇叔他其实根本管不了你们吗？” 　　“倒也不是。”高旻侧头道，“毕竟薄主任为陛下服务，如果陛下示意，薄主任大可在写我们的工作报告时添上一两笔，便能轻易阻挡我们向上晋升的路——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可以选择自己的站位。”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能怪她，他这句话里信息量实在太大，肖瑶甚至觉得此刻高旻就像是在明里暗里示意自己，他是在用职业生涯在她身上押宝。 　　肖瑶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误会了，还是高旻突然被自己迷倒了的那种可能性大一些。 　　可高旻那种目光……又一点不像是被她迷倒的模样，肖瑶只好硬着头皮停下脚步，在对方鼓励似的目光下用尽一生的厚脸皮道，“你不会是……想做第二个薄斳寒吧？” 　　高旻勾唇一笑，冲她眨了下右眼，权作默认。 　　与其说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投诚震到了，肖瑶不如说被高旻这一眨眼的魅力给电到了。 　　要命，突然t到了高秘书不亚于薄主任的颜值，但是人家在很正经地跟她谈事业。 　　肖瑶干咳一声，掩饰起自己的脸红正经道，“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她还不知道怎么当好王储，他已经开始设想她成为君主后把薄斳寒那个位置给他了？这份野心可真是太超前了。 　　“谁不想呢？”高秘书低下头来，看着她眼睛微笑道，“薄主任年纪轻轻身在高位，也不过比我们多一份君主的青睐而已——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好家伙，这往上爬的欲|望够坦诚的……也够自信的。 　　他像是有什么读心术一样读懂了她眼神里无声的吐槽，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不是我自信，事实就是如此——我与任何一位同僚，都比他拥有更多资格。” 　　“为、为什么？” 　　高旻歪头一笑，“殿下您再过不久，就要准备帝都大学的入学资格测试了。” 　　“啊？”话题转这么快吗？ 　　“能为王室效力的十有八九都是帝大毕业，即便不才如我，”高旻停顿了一下，以一种刻意谦卑语气垂眸微笑道，“也是以那届头名的资格被选拔进来的——” 　　……老凡尔赛了。 　　肖瑶很无语地猜到了结局，“但薄斳寒不是对吧。” 　　“嗯，当时人手不足，他是西和军校毕业的，但也被破例选进来了。” 　　“这个什么军校在你们看来……” 　　高旻笑吟吟地不说话，但他要表达的在这个笑中全到位了——王者选手论起白银选手时就是这个笑容。 　　不必多言的王之蔑视。 　　没想到，薄斳寒看着人狠话不多，平时属下们拍起马屁来也颇积极，但居然私下里被这般看不起……啧，怪不得他与旁人格格不入，高旻却混得如鱼得水，原来是校友关系网不兼容。 　　肖瑶正胡思乱想，刚心道这群官僚暗中争斗起来，也未必比宫妃争宠差多少，余光便瞥见身边高旻突然停下了脚步。 　　原来他们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一个很大的门厅前面，华贵厚实的地毯代替了方才的大理石地面，装潢也明显比方才的走廊考究得多，两个身着皇家制服的侍卫官一左一右立在一扇雕饰繁复的大门前。 　　高旻在此止步，“殿下，这就是觐见室了。” 　　肖瑶知道，在眼前这扇门里，那传说中听闻了千百遍的皇叔陛下就在里面等她，而这场鸿门宴没人能陪她。 　　里面的薄斳寒不能帮她，外面的高旻不能替她。 　　下面无论会有什么刁难，都得由她自己去面对了。 　　虽然周围装饰豪华，光线明亮，却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肖瑶发觉自己开始手脚发凉。 　　左边的侍卫官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伸手推开大门。 　　高旻在后面注视着自己，但肖瑶没有回头看，她深吸口气，走进觐见室。 　　作者有话要说瑶瑶失去一条薄大腿，but收获一条高小腿感谢在2020112920:57:25~2020113022:0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重口味5个；4111、未央、kan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轻10瓶；s7瓶；昆也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肖瑶走进觐见室后，第一印象是……人好多啊。 　　跟她这个还没聘用随行人员的光杆殿下不同，肖策陛下身边随时跟着秘书、管家、翻译、保镖、造型师、政治顾问……总之就是一大堆身着各色西服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地坐在靠墙的一排高背椅子上。 　　他们大概都知道她是谁，有的抬头瞄她一眼，有的冲她点头，但最边上坐着那个肖瑶最熟悉的身影却一直没抬头。 　　薄斳寒旁若无人地低头着处理手上的文件，脸上像戴着副漠然的面具，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不知是真在忙还是刻意回避她。 　　大概率是在回避她……肖瑶早知道如此，并不意外。 　　可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舒服，肖瑶盯着他看了会儿便转开视线。 　　自己进来以后，厅里的气氛就渐渐变得紧绷压抑，人们都在压低声音交谈，偶尔会抬头瞥她一眼，肖瑶独自在空旷大厅中央站着，感觉像个靶子一样，很没安全感。 　　就像是明知道此处有危险猛狮出没，食草动物们都扎堆躲在灌木丛和森林里，而她跟个二傻子一样站在空地上。 　　肖瑶正在考虑要不要溜过去，在那群人中找个空位先坐下再说之类的，但她忽然就本能地感觉到，这厅里有人在直直盯着自己。 　　汗毛一根一根地竖起来，如芒在背。 　　肖瑶一格一格地转过头，看到大厅更深处有一个高台，此刻整个觐见室内唯一放松的那人正坐在高台上的王座里。 　　他侧着头，手支在颊上，冷冷地看着她。 　　男人像极了她在机场看到肖靖殿下的照片——但更为消瘦，肤色是极不健康的苍白，还装逼地留着一头漆黑微蜷的半长及肩发，整个人透着一种冷峭阴郁之气，像是大龄文艺青年和变态艺术家的结合体。 　　根据肖瑶看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宫廷传记说，希尔君主本该在晚六点后就戴上他的王冠。 　　但王座上的那位皇叔显然没有遵守这个规矩。 　　他在王座上换了个更慵懒姿势，伸出一根修长却瘦削的食指，傲慢而冷漠地点了点自己脚前的位置。 　　——他在让她滚过去。 　　肖瑶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很不争气地就从各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 　　她不想过去，她只想拔腿就跑。 　　这根本不像是一位陛下，皇叔他这形象就跟千年男鬼一样。 　　肖瑶都要哭了，但还是得一步蹭一步地挪过去。 　　王座上的皇叔被她这蜗牛速度弄得越来越不耐烦，眼看他眼中的冷意越来越浓，肖瑶终于不情不愿地加快了速度，终于快走两步停在那高台前。 　　她暗搓搓地感觉了一下，自己目前这位置，似乎他一巴掌就能挥到，于是保险起见，她又飞快往后挪了一大步。 　　站在安全距离外后，肖瑶自觉放心多了，这才酝酿了下，用干巴巴如草纸的声音低低喊了一声‘皇叔’。 　　顿了顿，她赶紧又补了一句‘陛下’以免被挑刺。 　　“……” 　　肖策第一次见有人来觐见，从门口走到王座前花了五分钟，站好了还要往后退一大步的。 　　——弄得他本就不快的心情更是加倍的烦躁。 　　肖瑶只见她那位可怕的皇叔额角青筋似乎隐隐抽了抽，然后便从他的王座上缓缓支起身来，靠近自己，压低了嗓音。 　　“我的好侄女，嗯？” 　　他语调平稳却拖着长腔，光这一声就反派得不能再反派了，叫肖瑶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跟着抖了三抖。 　　肖策见她害怕倒是愉悦了不少，他阴鸷的眼睛要笑不笑地盯紧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恶劣道，“交了不少激进派的朋友，嗯？不如索性加入他们的党派，到时候一起反对王室算了——” 　　肖瑶咽了口唾沫，没有吭声。 　　这位皇叔却根本不放过她，他变本加厉地讥笑道，“怎么，记者面前我们小公主这张嘴不是很能说吗？” 　　肖瑶低着头，肖策还要再说什么，却蓦地被门口突然传出的声音打断—— 　　“陛下。” 　　叔侄两同时转头，只见一个颀长身影从敞开的觐见室大门外走进来，他肘中随意地夹着份文件，不甚在意地将门又随手带上，然后大步流星地往王座这走来。 　　——比起肖瑶的拘谨，这位才像是把王宫当自己家了。 　　肖策居然没有出声呵斥，只是脸上掠过一阵轻微的烦躁。 　　来人很快便穿过整个觐见厅来到王座前，他向肖策微微一鞠躬，然后便侧过身来，带着十足的兴趣同肖瑶握手。 　　“公主殿下。”他笑得温文有礼，一双圆滑冷静的眼睛却用有权势者惯有的好奇打量她，然后不知是真是假地含笑道，“多年不见，殿下出落得十分漂亮，如您母亲一样。” 　　肖瑶今天这日常打扮大概称不上‘十分漂亮’，对方显然是在彩虹屁。 　　他自己倒是个称得上漂亮的男人，即便一笑时眼角已显出浅浅纹路，但保养十分得宜，举手投足间仍带着一种稍显刻意的优雅，优雅得连肖瑶都收敛了女糙汉本质，腼腆地同他握手，很淑女地道，“您好……” 　　一旁肖策脸上闪过一丝明晃晃的不悦，“姚文晏。” 　　等等…… 　　肖瑶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姚文晏！ 　　之前她也看过跟他有关的书，对，依然是费诞写的——据说这位其实出身贫寒，却不知如何钻营进了上流社会圈子，娶了一位大富商的独女为妻，从此借老丈人的财势进入政坛，然后开始在政商两界凭借手腕四处结交，缔结了一张希尔帝国最为庞大的关系网，从而平步青云成了首相…… 　　对，姚文晏便是当年肖策支持率大跳水时，发起废黜公投的那位首相。 　　如果肖策最讨厌的人有一个黑名单的话，或许肖瑶和姚文晏都能在其中稳稳占据前三甲。 　　估计姚文晏的排名还要比她靠前一些，据说肖策这些年一直在暗暗反对姚文晏提倡的各项政策，而姚文晏也在不遗余力地推动法案削弱君主权力…… 　　至于肖瑶归来担任王储之位，与其说是希尔王室传统，不如说是姚文晏以《希尔王位继承法》向肖策施压后的结果——他需要一位不会与自己作对的君主来代替肖策。 　　见到肖瑶听到自己名字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姚文晏轻轻笑了，向她点头致意，然后翩翩然转向王座，“我前来向陛下例行汇报政府近期政策实施情况，以及外交部的某些新动向——” 　　肖策盯着姚文晏，讥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来同她汇报的呢。” 　　显而易见，他在讽刺姚文晏方才注意力都在肖瑶身上，但谁知姚文晏淡淡一笑，厚颜无耻地接茬，“陛下说的是，接下来殿下很快要承担起王储的责任了。”他说着，还转头看向肖瑶，“很期待与您合作。” 　　肖瑶没敢接茬，肖策冷冰冰的眼睛看着姚文晏，漆黑的眸子深处闪烁着压抑的怒火。 　　“下去吧。”肖策突然道。 　　肖瑶愣了一下。 　　肖策没有看她，冷冷道，“我和首相还有事要谈，你可以退下了。” 　　他语气如同挥退一个秘书，大概是想羞辱她。 　　肖瑶其实并不在乎，她巴不得能早一些抽身而退，此刻闻言如蒙大赦，扭头就想走，可还未走出两步—— 　　肖策突然道，“等等。” 　　肖瑶顿住脚步，不情不愿地回过身来，不知这回又是什么幺蛾子。 　　“我刚刚想起一件事，既然我的好侄女为人这般俭朴，那便正好做一下全民节俭的表率——” 　　肖瑶刚浮起不妙的预感，就见肖策招来了坐在一旁的薄斳寒—— 　　“王储的津贴这月发了吗？” 　　薄斳寒以处理公事的态度恭敬回道，“还没有。” 　　“好。”肖策难得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从今日开始，王储的津贴削减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相恨相杀的皇叔与首相登场 　　大概周四或者周五入v，入v有肥厚大章掉落 　　感谢在2020113022:03:33~2020120122: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瑞木之夏9个；未央、大白兔奶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越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津贴减半几乎是肖瑶所能想到的所有噩梦中，最可怕的一种。 　　皇叔他只不过吩咐了薄斳寒一句话，她就少了很多很多很很多很多多很多很多很多钱，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那种钱包余额大幅度缩水。 　　从看上啥买啥还能养一堆小白脸（工作人员）的富婆一下沦为四处周转也填不上巨额开销那种未来老赖…… 　　现在她从一条咸鱼变成死鱼了，穷死的。 　　现任首相姚文晏同情但爱莫能助地冲她耸了耸肩，肖瑶失魂落魄走出觐见室时，外面等她的高旻正同一个等候觐见的官员聊天，见她出来便引荐了下那位官员。 　　“外交部礼宾司司长。” 　　肖瑶想起姚文晏说外交部有新动向，但她这时候没心思打探情报或者拓展人脉，只是有气无力地跟对方随便握了握手，转身便走。 　　高旻拍了拍那位司长肩膀说了声有空再聊，然后仗着腿长两步便追了上来，边走边打量她。 　　“陛下骂你了？” 　　肖瑶摇头，皇叔那大概只能算嘲讽。 　　“那是薄主任刁难你了？” 　　肖瑶仍然摇头，薄斳寒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那是怎么了？” 　　肖瑶一脸悲痛地停下脚步，看着自己在王宫中唯一的盟友。 　　“他们扣我津贴。” 　　“……” 　　“扣了一半！” 　　“……” 　　“现在我穷了。” 　　高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那倒是。”对于王储的必要开销而言，只剩一半的津贴根本不够花，支付过王室专机的费用后，几乎就剩不下什么了，而她还需要雇佣一大堆随行人员。 　　除非肖瑶能凭空变出钱来，否则只能指望突然出现一群光干活不拿钱的傻瓜。 　　肖瑶很愤慨，“你居然还笑？” 　　“我不太意外，陛下总不会任由你骑到他头上。”高旻说着，随手推开旁边一间私人等候室的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虽然不知他要干什么，但肖瑶还是进去了。 　　高旻随意挥手，让她在靠门的沙发上坐下。 　　肖瑶看了看周围，沙发旁的架子上摆着些打发时间的棋牌游戏、绿植和装饰，对面墙上则有个大屏幕，正放着外交部的宣传片，高旻伸手就将它关掉，然后在自助饮料机上买了两杯饮料，自己要了橙汁，给她一杯热可可。 　　又不是三岁孩子……肖瑶把热可可推到一旁，只管目光灼灼地盯着在对面坐下的高旻，盼望他能跟诸葛孔明一样能掏出几个拯救自己的锦囊妙计。 　　比起她的急不可耐，高旻显得格外慢条斯理。他自顾自喝了口橙汁，看了她一眼，然后随手将旁边茶几上别人下到一半的残棋拖了过来。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棋盘，挑眉看她，如一个循循善诱的师父向刚入门的徒弟传授课业。 　　肖瑶看了眼，跟地球的国际象棋长得挺像，但是棋子长得稀奇古怪，她皱了皱眉，不太感兴趣，“一种棋？” 　　“不，这是一场权力游戏，”高旻笑了笑，“陛下与殿下是各执黑白的棋手。” 　　“……”真是万万没想到，冰火之歌都出来了。 　　说完这种中二台词后，高旻一下将棋盘上大部分棋子扫开，然后抬眸看肖瑶，“在王宫之外，或许殿下支持率比陛下高许多，但在他的王宫里，你就是这颗孤立无援的白子。” 　　肖瑶低头，顺着高旻指尖所指看去—— 　　棋盘中央一片黑色棋子包围着一颗孤零零的小白棋。 　　心酸至极，真实至极。 　　“除了津贴外，陛下还控制着你的所有行程、训练内容和王宫内一切话语权，他手中棋子只要随便动一颗，都能把你逼入死角。”高旻说完还犹嫌不够，笑吟吟地在她面前捏起一个黑子，对准那个小白棋轻轻一弹。 　　白棋在撞击下，狼狈不堪地咕噜咕噜滚到角落里，被棋盘四周的凸起拦住才没更丢脸地掉下去。 　　肖瑶盯着那颗白子看了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抬头看高旻，“……你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泼我冷水？” 　　高旻没理会她的抱怨，他装逼范儿十足地点点棋盘，“陛下走了一步，该殿下走下一步了。” 　　“……”肖瑶一点都不想玩这个，但此刻她的求助列表上只有高旻一个，根本没挑选余地。她叹口气，随便抓了颗拿剑佩甲的白色棋子放进角落里那颗小白子旁边。 　　高旻饶有兴趣地问，“这颗棋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呀。” 　　“……” 　　“难道你不是我这边的？” 　　高旻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垂眸一笑，“如果我算殿下手中棋子的话，也应该是个文书，并非骑士。”他说着，轻轻地将那颗骑士棋子换成了手抱书卷的另一颗白棋。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冲锋，最多替殿下出谋划策。”他一点儿也不以为耻地耸了耸肩，“我对您的贡献仅限于脑力活动，您若要白马骑士，另选他人。” 　　肖瑶不服气地又将那个骑士棋子放了上来。 　　高旻问，“这是？” 　　“首相。” 　　高旻摇了摇头，又把那骑士换成了一个大炮形状的白棋，“首相只会在他想推行却被陛下反对的政策上与你站在同一阵营，在此之外他并没有助人为乐的雅兴。您若要他帮忙不是不行，但他只会按照自己想要的路线走。” 　　“……所以我死路一条？” 　　“倒也未必。”高旻说着，随手抓了一把白棋撒上棋盘，然后看着她笑，“殿下还可以招聘点自己人。” 　　肖瑶眼前刚一亮，他便又用手盖住了那些白棋，“但是您能用现在的津贴雇来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太优秀的人才，更何况在王宫中他们也没有话语权，同样不能做什么。” 　　“……所以你意思就还是我死路一条。”肖瑶深沉地叹一口气，将棋盘推到一旁，“高旻你到底能不能给我个希望？” 　　高旻见她是真急了，这才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一手将棋盘上散落的凄惨白棋一颗一颗捡起来，一手从旁边架子上抽了本厚壳书出来。 　　最后在肖瑶莫名其妙的目光下，他将白棋全都安安稳稳地摆在那本书上。 　　“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可以猜一猜。” 　　“这我怎么猜得到……嗯，知识就是力量？不对……书中自有千钟粟？还是不对……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肖瑶越猜心越凉，“……你不会真这个意思吧，扯了半天就这个？” 　　“不，我的意思是，既然在陛下的王宫里既然没赢的可能，那殿下索性换个战场。” 　　“啊？” 　　“何时您能考进帝都大学，何时就可以脱离陛下权力范围。”高旻拍了拍那本书，然后将书连棋子都塞她怀里，“好好准备吧，殿下，您说得对，知识就是力量，书中自有千钟粟，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 　　万万没想到，学习不但使人快乐还使人自由……但说真的，高旻这种学神恐怕不能理解，帝都大学这种梦之学府真不是她这种学渣蹦跶一下就能考上的。 　　在他看来这是一条无比简单的出路，但对她来说，这是一条堵得更结实的死路…… 　　送肖·学渣·瑶回去的路上，高旻说，“殿下如果不急着休息，我带您逛逛王宫，这些年改建了不少变化挺大，不提前熟悉下明天说不定会迷路。” 　　接连遭受打击，颇觉未来无望的肖瑶兴致缺缺，但还是点头同意，“……好吧，谢谢。” 　　高秘书勾唇一笑，“跟我还说什么谢谢？” 　　王宫在市中心，每天限定时间向游客开放公共区域，高旻带她穿过庭院的时候，正好轮到最晚那一批游客离开，不远处河面上刮来一阵暖风，吹得黑黢黢的名贵花木飒飒作响，远处飘来一阵悠扬乐曲，是宫廷乐手们在加班加点地排练陛下生日庆典的礼乐。 　　肖瑶忽然有一种别人来景区玩，而她从今后就要住在景区里的感觉，过去她旅游时候，还挺羡慕那种住在景区里人的，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高旻带她一层一层地参观。 　　“宫殿一楼的红厅与厕所区域面向公众开放，但宴客厅、餐厅与大会宾室等只对王宫工作人员开放……” 　　“二楼的觐见室、影音厅、更衣室、桑拿室向工作人员开放，但陛下的书房和私人收藏室只有陛下身边人可以进……” 　　“三楼是私人会见室和陛下与殿下的起居室，只有一些重臣与随行人员有许可进入……”除了他所说的这些，还有还有许多无人居住的空房间被用来改建成官僚们的办公室。 　　肖瑶转着转着就晕了，这宫殿内部结构实在过于复杂，而且每条走廊里都挂着历代王室成员的肖像，像她这样根本认不出谁是谁的就会觉得每条走廊都一模一样，大概一不注意真的会迷路。 　　将整个王宫简单逛了一圈后，高旻停在了二楼与三楼的楼梯处，“我就不上去了，起居室的位置您应该记得，还是您小时候住的那间房。” 　　肖瑶却没上楼，她心情糟糕透了。 　　高旻眼睁睁看着公主殿下根本没回去的意思，她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在楼梯上坐下，将脑袋靠在栏杆上，双目无神地看着走廊里一幅幅十八代祖宗们的肖像画。 　　“？” 　　“……不用管我，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一个人静一静，思考思考人生。” 　　高旻服气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做不到不管她，只好在被命运打击得一步都不想再动弹的小公主面前蹲下，看着她无神的眼睛轻轻道，“殿下，要不要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不听，学习使人自由，我知道。” 　　“不，这个故事跟学习没有关系。”高旻在她身旁坐下，“它跟您的父亲有关系，也跟我有些关系，此刻大概也跟您有点关系。” 　　肖瑶没吭声，她仍然靠着栏杆，不想说话。 　　“殿下可能不知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高旻说，大概是楼梯间光线昏暗，他的声音里似也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你六岁那年，我上初中，你和大殿下那时就常常在王室新闻中出现。” 　　肖瑶眨了眨眼，转头看他。 　　高旻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看她，低下头继续说他的故事，“父母问我以后想干什么，我说想为大殿下工作——那时希尔一半的孩子都这么想。” 　　“我父母说，肖靖殿下身边的人已够多了，等我长大，大概也只能为肖瑶殿下工作。” 　　“我说没关系，他们说那你得先考进帝都大学，因为王室办公室只要帝大毕业生，他们的意思就是我不可能——那时我是班里成绩最差的那批孩子。” 　　肖瑶忍不住道，“……但后来你真的考上了。” 　　“对，可那时大殿下已经去世很久很久，王室办公室来帝大招人时，几乎没哪个毕业生还想进去了。”高旻微微一笑，转过头看着她，“但我还是填了申请书。” 　　“您刚才把那颗棋子放在您身边的时候，我没说什么，但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这么多年的梦想终于成真了。” 　　——所以殿下，不要放弃，无论如何我都会帮您。 　　作者有话要说肖瑶心中只剩一个疑问啊，那你当初还这么冷淡，难道是故作矜持吗？——本以为高秘书是明骚，没想到是闷骚帝中的爸爸。 　　高秘书我年少时许下的效忠诺言，时隔多年，终于实现。 　　大殿下一直是很多希尔的孩子和年轻人的白月光，为追逐这道光很多人不惜走入人生的黑暗森林，可当他们披荆斩棘出来时，月光已在今世冰凉。 　　下章入v，随机掉落30个红包，先到先得，谢谢各位爸爸一路支持，下章评论区见。 　　下一章，终于开始崛起努力的翻身咸鱼肖瑶殿下，你，值得拥有。 　　感谢在2020120122:58:38~2020120221:5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未央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目、瑞木之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展扬20瓶；公子如玉10瓶；at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果不其然,肖瑶在三楼走廊里绕了几圈，才在皇叔起居室斜对角的走廊尽头找到自己的起居室。 　　她的这间比斜对角皇叔的那间小上一倍多，但已经是肖瑶两辈子加起来所见过的最顶配豪宅了。 　　套间包括卧室、书房、浴室室、衣帽间等,还有一个正对外面花园与喷泉的露台和一个小型会客厅，除了极具设计感的现代化家具外,这套间还有一个堪比古罗马的大理石步入式浴池和一整套私人影院设施——据说还是全息最新款的。 　　从套间走出去，就是一个大到可以同时布置小型花园开烧烤arty喝下午茶的巨型露台。 　　……王室的快乐平民真的不懂,想象都很难想象。 　　如果是刚穿来的肖瑶,恐怕现在已经打开私人影院放着全息电影，泡进步入浴池里享受温泉浴了……毕竟咸鱼的人生最高追求也就是如此了。 　　但肖瑶此前已在王室庄园里享受了类似待遇大半年，如今已经多多少少t了一点对骄奢淫逸生活的免疫力。 　　更何况，此刻的肖瑶已经不是一小时前的她。 　　现在她心中燃烧着高秘书刚灌进来的热腾腾鸡血，简直撸起袖子就能干它个通宵！ 　　帝都大学的门槛再高又如何？ 　　她有梦想的翅膀,飞起来飞过整个海洋！ 　　中二兮兮的肖瑶此刻心中充满了无穷动力,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再不能腐蚀她金子般的心灵！ 　　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肖瑶将工作人员帮她搬进来的行李箱往卧室里一推,然后目不斜视地穿过挂满礼服的衣帽间、路过拥有八人长座卡位的私人影院,毫不动摇地左手关上衣帽间，右手锁上私人影院,直直地就走进了书房。 　　她将在书桌旁坐下,打开光脑，登录帝都大学的招生官网。 　　然后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高旻鼓励她曲线救国,先去帝都大学，等羽翼丰满以后再跟皇叔对决,玩一把权力的游戏。 　　但她其实内心中此刻有另一条路。 　　跟他建议的一样,先上帝都大学。 　　却不是为了玩什么权力的游戏,而是为了有一个谋生的文凭与硬技能。 　　今天上任才一天,肖瑶已经从一箩筐不愉快的经验中彻底认清了一件事——自己不是当王储的料。 　　原因太多了，都说不完。 　　第一，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支持率稍微涨跌一点，她小心脏就跟坐云霄飞车一样。 　　不是每个人都有肖靖大殿下那种强大的内心，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那位平民学霸王妃一样，在拥有王室成员的身份后仍然能勇敢坚持自己。 　　肖瑶自问做不到，这才一天，她已经感觉到了民意对自己强大的影响力，若是这样长期活在被支持率主宰的恐惧下，恐怕三年以后，她也会变成一个皇叔那样暴躁阴郁、患得患失的人。 　　第二，她在权谋斗争上毫无天赋可言。 　　如果不是高秘书在旁点拨，她根本就是一只活在王宫里却对风起云涌、权势更迭没有丝毫感觉的睁眼瞎。 　　但即便有高旻的辅助，她也还是不愿意卷入这种斗争中——她自己痛恨当别人手中棋子，也很难把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当棋子去利用。 　　第三，性格一万个不合适。 　　咸鱼也就算了，还不爱跟官僚们一样拍马屁，不会像薄斳寒一般抱大腿，不擅长像高旻那样搞社交拓展人脉，连跟肖策陛下那样凭本能去跟人对刚的冲劲都没有…… 　　她佛系得一塌糊涂，如果只当个混日子的王室成员大概可以，但前提是有一位愿意让她混日子的陛下。 　　可是目前这位陛下？呵呵。 　　在皇叔手下当王储，根本就是地狱难度级别的副本，肖瑶这样的活不过三集。 　　综上所述，她还是趁早转行给自己另谋一条生路为好。 　　王室成员本质上也就是一份高贵但却很容易贫穷，钱不一定多赚，事一定不少的终身职业。 　　既然不适合干这行，那她换行还不行吗？ 　　最好是能做到不靠这个王室身份，也能靠自己的技术吃上饭，就跟前世一样。 　　但问题也在于此。 　　这辈子怎么说她也享受过了当王室成员的快乐日子，对人生的要求不可避免地被提高了一些些。 　　仅仅能吃上饭饿不死是不够的，她还想过上有豪宅有花园有泳池、看上啥想要啥就能买啥的富婆人生。 　　而一纸帝都大学的文凭就是通往这种人生的一张限量版车票。 　　毕竟要学一门未来能妥妥拿高薪的技术，还有哪能比帝都大学更适合？ 　　如果高旻能凭一腔热血考上，她说不定也可以。 　　到此刻，肖瑶可以说是彻彻底底想通了。 　　之前她还想着多当几年王室成员，能攒点钱攒点钱，然后慢慢策划未来人生，但是现在发现混日子根本没那么容易，她得尽快脱离这种境地了。 　　越快脱离地狱，就能越快获得自由。 　　花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肖瑶把帝都大学的各个专业都看了一遍，然后着重研究了一下帝都大学的入学资格测试。 　　然后等弄清楚那一刻，她彻底傻眼了。 　　跟她想象的希尔帝大地球北大完全不同。 　　帝都大学是彻彻底底的一所研究型大学，侧重于应用科学、工程学，例如对光脑、机甲、星舰系统、ai与生化机器人的开发迭代。 　　即便有一些零星文科，也是什么古遗迹探测、星际物种起源考察，各个都是文科中的战斗机。 　　——科学的最前沿，天才辈出的研究圣地，杰出科学家们的摇篮。 　　肖·美术生·瑶对着整个屏幕的神仙专业与一个个研究项目沉默了。 　　这可跟看完专业书、摸清题路、背出题库就能考及格的那种考试不一样，这不会就是不会，不行就是不行，即便头再铁梦再高，你也没法从一个学渣变成能想出一个什么突破性实验或是可以发明个什么东西出来的那种天才。 　　帝都大学，一个你永远进不去的地方，官网首页就够分分钟教你做人。 　　该如何拯救你，我还未开始已经夭折的逆袭人生？ 　　肖瑶靠在椅背上，看了半天天花板。 　　然后她又想起了昏暗的楼梯间，高旻侧头看她，眼里那种流转的光。 　　那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可比男女之情更让她不敢轻易放弃。 　　怎么办呀，人家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终于走到她这条咸鱼身边。 　　他心之所向的大殿下那么完美，自己这么挫，人家不嫌弃已经应该感恩了，再不努力还是人吗。 　　肖瑶咬了咬牙，猛地一勾脚，身下座椅撞上书桌重重响了一下，然后光脑的屏幕重新映入眼帘。 　　她重新直起身来，仔仔细细地在那些复杂的专业名称里一个一个地找……会有的，总会有的，一定有一个她能去考的专业。 　　一列看完，又是一列，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缝儿里，肖瑶看到了小小的‘设计’二字，而且还不止一个—— 　　ai设计 　　机甲设计 　　星舰设计 　　…… 　　肖瑶喜出望外。 　　前世她倒是真的画过一些机甲和星舰的稿子，只是都是给一些机甲和星际的动漫番画的脑补稿图，根本没有考虑过任何科学啊物理啊构造啊方面的问题。 　　明天问问高旻这几个设计专业，哪个分数比较低吧。 　　作为一个学渣，哪里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当然是哪个分低选哪个。 　　接下来，肖瑶七搜八搜地找到了一个论坛，开始研究起别人都是如何准备帝大入学资格考的经验帖。 　　然后将有用的帖子一个个分门别类地收藏起来，打算明天慢慢看—— 　　如何安排学习时间的，如何联系导师参与项目实习的，如何找一些学长学姐要内部资料的…… 　　看到后面那条说如何找学长学姐的，肖瑶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有些小得意。 　　本届的所有竞争者们啊，大概没有第二个人会在这方面比她拥有更多学长资源了…… 　　整个王室办公室几乎都是帝大毕业生！ 　　想要第几届有第几届！ 　　想要前三甲就有前三甲！ 　　高旻更是随时可以问他！ 　　至于联系导师参与项目实习……据说还没来帝都之前，他们已经在帮她联系补课教师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皇叔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都要为难她吧。 　　估计不会。 　　虽然他人品已经差不多低劣到了使手段让侄女失学的程度，但他大概不会想到这一点。 　　就那短短一面的了解，肖瑶可以肯定，这位皇叔脑子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只要没人提醒他，他自己大概率是想不到还能这么下作的。 　　所以她只要保证未来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惹到他老人家，凡事保持小透明的低调，便很有希望能抱上几个导师的大腿，并苟到考上帝都大学的那一天。 　　此刻肖瑶唯一需要克服的困难，大概就是学习时间上的问题。 　　毕竟作为王储，可不止考上帝都大学这一件事要头疼。 　　高旻正在策划那个王储训练直播，就是要拍摄她作为王储的日常——每天需要出席会议，参与活动，甚至于要偶尔进行外交访问。 　　这光听起来，就不是可以安心学习的日程。 　　肖瑶只好重点先把前辈们如何争分夺秒学习的那些帖子先统统看了一遍。 　　什么提前安排时间表啊，利用碎片化时间啊，用打卡法增强自我驱动力啊，25分钟沉浸式学习啊……跟地球的那些学习路数也大同小异，人类在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几招。 　　作为咸鱼，肖瑶自我驱动方法多得一笔，不是她吹，以上那些法子她统统都用过。 　　有效是有效，这些法子在鸡血起来的时候能让她从咸鱼变身战斗机，但基本坚持不了几天，希望这次在可怕皇叔的阴影下，她能在恐惧驱动下坚持得久一些，再久一些，至少坚持到让她滚进帝都大学校门那天。 　　此刻肖瑶决定，主要采取一位三个月成功通过入学资格考的那位id名为一席万钧前辈的方法。 　　他神到什么地步，准备期间居然还雷打不动地每天照常打两个小时游戏，跑四十分钟步，花半小时收拾房间……就在这种丝毫不放弃享乐和正常生活的情况下，他以那一届第一高分考入帝都大学。 　　叫肖瑶膜拜得五体投地。 　　这才是真学神，真的学神不需要放弃游戏，一样吊打12小时硬嗑专业题的渣渣。 　　肖瑶希望未来日程不要太满，最好就是她把学神打游戏收拾房间的时间拿来履行一下王储职责就足够。 　　其实这么想一想，人生还是充满了希望的。 　　尤其换个角度来看，王储这身份其实可以把它当一个不太喜欢，但来钱快有福利的兼职。 　　不用付房租，就能住景区内总统级别套房。 　　一日三餐，餐餐都是国宴级别的饮食供应。 　　作为王室成员，考帝都大学还享有一定优先权——比北京市民考北大的那种优先权还更高一级。 　　除了需要干点剪彩握手旁听会议的门面活儿外，王储这身份的简直就是最好的考试条件了！ 　　正当肖瑶踌躇满志地开始安排自己明天的学习日程时，光脑上突然传来一声‘叮咚’—— 　　系统提示您收到一封王室办公室发来的邮件通知（带附件）。 　　尊敬的肖瑶殿下 　　本月王储津贴已经发到您的财务账户，请查收（已扣除王室专机费用）。 　　s附件中是您下一周的官方行程，请阅后转发给您的私人秘书。 　　s请尽快招聘一位私人秘书与本办公室接洽。 　　s也请尽快招聘其他工作人员配合完成本周行程（本周官方行程与经三轮筛选的工作人员候选名单都在附件中，请查阅）。 　　经王室办公室负责人薄斳寒审核批准 　　王室办公室财务秘书裴谈执行 　　肖瑶皱了皱眉，先点开了那封行程表附件。 　　看到又臭又长的行程表，她心一凉。 　　……要完。 　　每一天几乎都被排满了。 　　而且都是乱七八糟的破事，什么宣传照拍摄、王宫游览解说、主持慈善义卖、接待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来访…… 　　这简直跟居委会大妈的日程表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但鸡毛蒜皮十分琐碎不说，它还极其占据时间。 　　就拿明天来讲，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都被一个行程占满了—— 　　参与皇叔生日庆典的彩排。 　　肖瑶“……” 　　可以不要嘛？ 第18章 　　明天要参加庆典彩排还不是最让人头疼的。 　　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这么长的日程,怎么着也有个休息时间，而且活动主角应该是皇叔，肖瑶这个背景板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偷偷找个角落摸鱼学习。 　　真是生活所迫逼出来的成长,上辈子向来只有被人按着脑袋坐在书桌前被迫学习的份，一般偷着摸着去看点番画点稿子,万万没想到穿成王储后，她也会有想偷摸着学习的一天。 　　肖瑶自己都要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给自己比了个赞后,她开始思索起哪些活动上面可以稍微摸鱼一下。 　　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肖瑶就傻眼了—— 　　官方行程表中除了列出下周必须出席的日程外，旁边还有一堆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行程备注小字，一大半前面还被标注了代表重要必看的小红旗。 　　什么接待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的成员，要提前一天准备好演讲稿，递交给王室办公室进行审核…… 　　什么慈善义卖是跟首相合作主持,要跟首相的私人秘书提前敲定好活动各环节的流程…… 　　什么王宫解说的活动结束后需要现场进行小型民意调查,并于次日零点前将报告提交给王室办公室新闻组…… 　　这种代表着巨大工作量的备注密密麻麻，一行一行地铺满了整个屏幕,就跟那种倍难嗑的学术论文脚注似的,正文一页半，脚注七八页。 　　肖瑶甚至根本没有试图去计算完成以上任务量需要花多少时间。 　　她脑子直接死机了。 　　在呆坐五分钟后,肖瑶动了。 　　她一把把光脑关掉,头也不回地去隔壁步入式浴池泡澡了。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要面对这种地狱难度的日常副本，需要巨大的勇气,不泡个澡缓一缓她都没法接受这种人生。 　　把浴池放满水,准备好懒人浴袍,将小零食摆在浴池旁边的架子上,用私人影院放起希尔流行乐榜单50，然后肖瑶飞扑入水，在任性地溅起满地水花，身体被温暖的热水包围时，她终于感觉好多了。 　　这才是人生，这才是她梦想的人生！ 　　先让她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里舔一舔伤，再回去面对那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狗屎人生吧。 　　说真的，肖瑶现在甚至有点佩服那位坏皇叔的敬业精神了。 　　想想看啊，他当初为了挽回支持率，半年参加了800场活动，算一算的话是800除以3……嗯，平均一天四场！ 　　而她这个王储训练期其实只有平均每天一场的活动量……但听起来已经不是人干得活了。 　　肖策这毅力也是没谁了，他要是人品稍微好一些，那就是个感动希尔的劳模啊！ 　　一边往自己身上撩着水，肖瑶一边从旁边拿过小零食咬了一口，然后靠在浴池壁上思考起来该怎么办。 　　她对自己的认知其实很清晰。 　　所以甚至根本没去想过自己能够在学习的同时，还能去写演讲稿、对流程、设计民调问卷并写报告的可能性。 　　那种白日梦做也不要去做，当真了以后勉强自己去做，发现根本完不成其实更伤自尊。 　　还不如一开始就想一下，这个工作量最少几个工作人员能应付得来。 　　毕竟她预算有限，十分有限。 　　肖瑶将头全部埋进池水里，像鱼一样吐了一连串泡泡，想象着把所有的压力都随着这串气泡一起吐了出去。 　　憋气憋到极限以后，她猛地抬起头，将一头湿透了的头发狗一样地甩了甩。 　　爽。 　　感觉一下子清空了自己。 　　现在被水泡的热气腾腾的她又是一个崭新的肖瑶了！ 　　好吧，现在来看看到底要招几个人来填上这王储日程巨大的任务量。 　　她擦干身体跨出去，披上浴袍，随着倍起劲的音乐摇头晃脑地出了浴室，把行李箱翻出来，拎了个最喜欢的大白鹅抱枕，抱着走回了书房。 　　带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看谁头铁过谁的决心，肖瑶重新打开了光脑。 　　调出另外一封工作人员候选名单附件。 　　……据说已经经过三轮筛查，可是—— 　　她严肃地盯着里面一百多个候选人。 　　…… 　　你们希尔给王储选人能不能上点心，严格一点，挑剔一点，价格压得低一点，怎么三轮筛查下来还是剩这么多人？！ 　　肖瑶捂脸。 　　她锤了下桌子出气，然后咬着牙一个个往下看。 　　这候选人名单上包括管家、司机、翻译、司机、保镖、私人秘书、私人医生、个人造型师…… 　　肖瑶飞快地掠过上面那些人，直直地往私人秘书那栏看去。 　　唔……总共有7位候选人，有男有女，年纪都在27岁到32岁之间。 　　王室办公室这种时候果然还是靠谱的，他们的简历看起来都很能打，各个看起来都是穿rada的女魔头里面那种全能助理的feel，感觉帮她处理一下王储日程需要的那些工作应该不是太大问题。 　　看到希望就在眼前，肖瑶顿时来了劲儿。 　　她兴致勃勃地划到每个候选人的期望工资那栏。 　　唔。 　　……简历看起来最简陋那位，二流大学毕业，家庭背景清白，当过创业公司总裁女助理三年，她也起码要10000月薪。 　　至于简历十分漂亮的那几位，不是跟着知名政要干过，就是在跨国公司职业经理人身边待过，基本要价都在25000以上。 　　贵、贵是贵了点儿。 　　但私人秘书这种绝妙的存在必须得有，招！ 　　先看看预算有多少，别的什么管家司机保镖都可以挑便宜的，私人秘书这种抗大梁的一定要挑能力范围内最优秀的。 　　肖瑶豪气万千地打开自己财务账户。 　　里面是一则通知。 　　——本月王室专机相关运营费用已扣除，余额为3976348元。 　　嗯……嗯？？？ 　　等、等一下，她大概是看错了数目。 　　肖瑶重新数了五遍，数的眼睛都快斗鸡了，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没看错。 　　余额只有三万九，四舍五入算四万…… 　　四万块钱！ 　　要她去招够十几个工作人员的团队！ 　　是当人家是要饭的还是当她是能抢银行的？ 　　不干了！ 　　谁爱干谁干！ 　　傻子才陪你们玩呢！ 　　肖瑶气得把光脑再次关了，怀里的大白鹅抱枕也狠狠摔到一旁。 　　再怎么打鸡血，放轻松，也没法完成这种不可能任务。 　　凡事都有极限，这次他们真的太过分了。 　　去他的。 　　姚文晏在跟肖策汇报完政府近期动态后，想起那位今日刚进宫的肖瑶殿下，此刻大概正处在崩溃边缘。 　　他跟肖策不同。 　　肖策的心思向来只在权力和名望上，并不太关心金钱。 　　但姚文晏出身贫寒，对于金钱数额十分敏感，他知道过去的历代王储基本都是津贴不够用还会跟政府打借条借钱的，而今日被削了一半，基本上是怎么想破头也没办法覆盖支出的。 　　此时正是最好的拉拢时机。 　　虽然之前对方也有向他求助，但那时候还不能出手。 　　在政坛中进行利益交换，凡事都讲究一个时机。 　　同样的筹码，不同时机用出来，起到的效果截然不同。 　　就像一个人若是掉进水里，你问他要一百块，他若是小气点还不答应。 　　但你且再等等，等他脚抽筋溺水了，生死一线之间时，就算要他全部家产，他大概率也会一口同意。 　　这就是时机。 　　姚文晏每一嘴咬下去，都要撕下一大块肉才算满意。 　　其实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帮她，例如在陛下面前替她说情，或者向陛下施压，甚至推动一项法案都是解决方法。 　　但要看她能拿出什么条件来交换。 　　肖瑶正在用私人影院里的全息系统打游戏泄愤，她操纵着游戏里的机甲大杀四方，把对面的虫族包围线冲了个缺口出来，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她愣了下，手一慢立刻被虫族围上来腐蚀了半条机械腿。 　　ga 　　打了半小时才到这个关卡，关键时刻掉链子，肖瑶很气。 　　但也只好先放下游戏，去开门看是谁。 　　——不是说三楼除了重臣和王室成员的随行人员，其他人不能上来吗？ 　　可她还没雇任何工作人员啊…… 　　难道是哪位重臣？ 　　她熟悉的也就是薄斳寒了，可他连躲自己都来不及别提上门找她了。 　　莫非是肖策陛下皇叔他老人家？ 　　肖瑶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抖了三抖。 　　她连忙去换了浴衣，把行李箱里的干净衣服翻出来一套，用最快的速度换上，这么一番折腾后，才气喘吁吁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 　　不是薄斳寒，不是肖策。 　　不是她脑海中所设想过的任何可能性。 　　这个点来找她的居然是老狐狸姚文晏。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高个青年，浅色西服，窄腰长腿，手肘里抱着份文件，鼻梁上还架着副金丝眼镜。 　　此刻正一脸冷淡地跟她隔着姚文晏的肩膀隔空对视。 　　不是肖瑶忽略姚文晏……而是他身后这位实在是——太让人难以忽略了。 　　明明跟在帝国首相的身后，这个年轻人却一身比姚文晏还高冷狂霸拽的总裁气息，双眸清冷，唇色嫣红，神情明明无比禁欲，眉眼的弧度看上去却比女子都绮丽秀气。 　　作为男人，却有张清冷漂亮得一塌糊涂的脸。 　　据说姚文晏年轻时就靠一张脸娶到了一位大富商之女，但他却是把姚文晏也给彻底比下去了，而且那一眼看过来的气势，叫她整个人从头到尾都被一股凉意给浸透了。 　　……神仙小哥哥。 　　还好她换了身衣服，不然刚刚那身浴袍怎么能见人。 　　肖瑶用尽全身自控力才把眼神从那个年轻人脸上扯下来，然后矜持地冲姚文晏点点头，“您找我？” 　　其实姚文晏内心受到的冲击力比肖瑶还大。 　　他本来是抱着拿着交换条件，过来敲诈、不，拯救溺水得快要淹死的肖瑶殿下的，本以为过来时会看到一个凄惨小可怜躲在房间里自怨自艾。 　　但谁想到，刚从二楼上到三楼，还在走廊里，已经听到殿下她房间里传出劲爆的全环绕音乐声，铿锵有力不说，间或还传出几声当下最火那款机甲游戏的背景音。 　　这得多神经大条，才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边放着劲爆音乐玩战斗游戏？ 　　他不信邪地敲了敲门。 　　结果公主殿下整整过了五分钟才开门。 　　本以为她就算是破罐破摔借游戏消愁，脸上也该带点忧戚，没想到她开门时一副气喘吁吁玩挺嗨的模样，面色还白里透红，气色好到不行（泡澡泡的）。 　　原来是真的心大…… 　　姚文晏服气了，他开始不太确定，这回来向她抛橄榄枝是不是一个正确的时机，因为对方看起来根本跟没事儿人似的。 　　其实肖瑶内心还是焦虑的，但是可能表面上确实看不大出来。 　　毕竟姚文晏这种工作狂是很难懂咸鱼这种生物的。 　　最强咸鱼能在最紧的deadle下玩得最嗨，而且就算内心已经崩溃绝望到一个境地，面上还能照样笑嘻嘻。 　　永远都觉得只要这一秒还没死，我就能再苟一会儿。 　　在她的好奇目光下，姚文晏挤出一个微笑来，“刚跟陛下聊完天，顺路过来拜访一下殿下。” 　　这话自然是假的，但肖瑶既没识破也没兴趣多问，她等着姚文晏自己说出来意。 　　姚文晏寻思怎么找到一个突破点，但目前还没有找到，只好先拖一拖时间。 　　他随意介绍了下身后人，“这是犬子谢臣，也是我的私人秘书。”顿了顿，然后又言笑晏晏地问，“殿下，是否方便我们进去聊一会儿？今日陛下说削减殿下津贴时我也在场，后来越想越觉得殿下或许会有什么困难——” 　　姚文晏说着摊开双手，优雅地做出一个慷慨的姿势，示意对方若有困难可尽情向自己提，可等他这个姿势摆了半天，却发现肖瑶殿下她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 　　她目光直直盯着谢臣。 　　“私人秘书？” 　　“嗯？”姚文晏一愣，然后回头看看自家儿子，虽然不太明白殿下的心思，但还是十分亲切和蔼地解释，“是，小臣刚毕业几年，就带他在身边做点事，培养一下。” 　　“会安排行程、撰写稿件吗？” 　　见殿下突然开始打听起秘书职责来，姚文晏颇为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堆起笑容耸了耸肩，替儿子自谦道，“大概吧，私人秘书一般都会这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谢臣却不太给他爹面子。 　　他脸很臭，冷冷地接上去自己平时替姚文晏做了但却被描述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事，“还有打理财务，约见合作对象，核对各个活动流程，联系接洽各项合作，跟踪舆论消息，处理法律纠纷……” 　　肖瑶眼睛都快放光了。 　　对对对，这些都是她需要的，人才啊！全能型人才！ 　　姚文晏本以为儿子此番插话实在大为不敬，殿下大概会不高兴，刚要提前一步斥责，却见殿下不但没不悦，反而盯着小臣双眼发光。 　　虽说这般描述实在有些不敬，但那眼神确实跟饿了几天的野狗早已放弃了希望，却突然在路旁沟渠里看到了一大块肥肉似的。 　　何至于呢…… 　　私人秘书一般不就是干这些，何至于露出这种目光。 　　姚文晏作为一个靠脸上位的政客，此时此刻在想不通的情况下，很理所当然地想歪了。 　　位高权重的女性若是对面容英俊的男性露出这种垂涎之色。 　　他懂，他太懂了。 　　权力场中其实没有什么男尊女卑的性别之分，只要手中有权力就是硬道理。 　　此刻殿下虽然还处在劣势，但是有他姚文晏在旁辅助，不怕到时希尔的君主之位不落到她手里，如果能傍上希尔的未来女王，就算把儿子推出去也没有太多关系。 　　这种联姻带来的联盟反而会更加牢固。 　　倒是比他之前设想的那种最好可能性还要好。 　　老狐狸姚文晏嗅到黄金机会的气息后，立刻灵活变通地调整了战略，把此行的施恩挟报目标划去，变成了把儿子塞到殿下身边去。 　　他干咳一声，微微一笑道，“听说殿下还没招满随行人员，其实小臣做我秘书好几年了，他还挺擅长这一行的，若是殿下有需要——” 　　姚文晏话还没说完，已经感觉到儿子在身后凉凉地看着他。 　　这小兔崽子平时脾气就倔得不行，估计回去要跟自己闹，但这种扭转人生的时机实在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还小不懂这机会有多宝贵，当爹的得先替他抓住了，等他以后真飞黄腾达受封亲王之位了，不知要怎么谢自己。 　　肖瑶终于明白了。 　　这是要往她身边塞人的意思。 　　肖瑶倒没有那种讨厌别人往自己身边安插眼目的心态，因为她这里实在没有什么情报可言，倒是极为缺人缺钱。 　　但首相大大安插眼目，一下就把自己亲儿子送来了，这也玩儿太大了吧？ 　　她倒是不介意的，毕竟只有4万块要雇十几个人，平均每个人四千块都拿不到，大概也就雇的了这种家庭的孩子了。 　　——家里不缺钱，又想往上爬，给个机会他们大概就会愿意来干。 　　就怕贵公子娇气，换之前在庄园里条件好一切没问题，现在肖瑶本月手上只剩四万，实在是小本经营供不起大佛。 　　先试探看看，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吃得了苦。 　　肖瑶根本没有意识到，因为缺钱缺人任务还重，自己心理上已经不知不觉地完成了无产阶级者向小资本家转变的过程。 　　此刻满心想的都是雇又便宜又能吃苦又好用的员工，妥妥的资本家嘴脸。 　　她端起一脸和善笑容，在王宫中第一次朝别人伸出手，“你叫谢臣？” 　　谢臣挑了下眉，也伸出手去跟她简单握了握，“嗯。” 　　一个字，再没别的话。 　　我去，这么高冷。 　　肖瑶的笑容有点僵，但还是为了便宜好用的员工坚持着搭话套近乎，“怎么姓谢呢？” 　　谢臣还没说话，姚文晏已经在旁边替他回答了，“他不是我妻子的孩子。” 　　“……” 　　啥意思，这话听着好绕，肖瑶保持着微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姚文晏不愧是官场老手，居然能把‘这是我私生子’这句羞耻的话表达得这么高档！ 　　所以是私生子没法继承到什么家业，所以爹地带着到各个地方实习吗？今天轮到她了？ 　　哎，她现在的津贴大概也只能雇得起实习生。 　　先问问他理想薪酬多少好了。 　　肖瑶再次端起一个新手老板看上员工的微笑，“那你的期望月薪是？” 　　这回仍然是姚文晏在抢答，“主要是锻炼一下，锻炼一下，钱不是问题，殿下您能接受多少就多少。” 　　旁边的谢臣从刚才开始就一脸被迫营业的表情，此刻终于忍无可忍，他冷冷道，“如果替您工作的话，月薪六万八千二百五十的话可以考虑。” 　　姚文晏“……” 　　肖瑶“……”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您也不是正牌姚公子，收这么多钱不亏心吗？ 第19章 　　谢秘书本人看上去高冷,性格倒是意外地好说话。 　　在得知肖瑶本月有财务困难后，他答应第一个月作为试用期，工资可以拿低一些。 　　但低一些,到底是低多少？ 　　肖瑶这种自己贼抠的家伙，对于‘低一些’的定义,以为就是把后面零头砍掉，六万八一月变成六万。 　　她颇为踌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第一天当王储就要开始赤字经营了，后面还怎么雇其他人，虽说可以向高旻借钱，但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意这么干。 　　谢臣当过首相秘书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没错,但如果要价真这么高,那也没必要。 　　结果没想到—— 　　“这样吧，两万七可以接受吗？” 　　谢臣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面无表情道。 　　他语气仍然冷如玄冰,但这直接打了三折的数目却让肖瑶突然感觉到春风拂面而来，在她眼里此刻谢秘书就是谢大大！ 　　谢大大这冰山脸丝毫不妨碍她感受到爸爸一般的温暖！ 　　自降身价得这么痛快,简直感人肺腑！ 　　谢臣你就是脸帅心还善的人间霸总呜呜呜。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肖瑶一下给感动坏了,当场就拍板决定要他了。 　　谢臣却伸出一只手制止她，“但若您对我的工作满意的话,第二个月起我就要收全薪，六万八千二百五十,一块都不能少。” 　　“可以可以。”到时候再说吧,让她先苟过这个月再说。 　　结果刚达成合作,肖瑶心里算了算,又是咯噔一下。 　　虽说谢臣这个要价是十分良心了，但她的钱包余额还是照样不乐观，三万九减去两万七，还剩一万二。 　　一万二，要雇管家司机保镖私人医生……一堆人。 　　“……这月薪水可以先欠着吗？”她不怎么抱希望地问。 　　姚文晏在旁边打圆场，“自然可以，殿下又不会不还——” 　　谢臣却根本没理会他爹，他盯着肖瑶，镜片下眸光沉沉，“不可以，我不接受欠薪。” 　　“……” 　　“殿下真这么缺钱？” 　　肖瑶点头点头再点头，缺，十分缺，太缺了。 　　“我可以帮您兼着打理一下资金，尽快实现资产升值。” 　　我的天谢秘书还会理财！ 　　肖瑶总算体会到了那种古代君主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遇到人才的心情了。 　　她要是女刘备，她也愿意三顾茅庐！礼贤下士！程门立雪！ 　　肖瑶一激动，直接就拉着人进去细聊到底怎么让资产升值。 　　…… 　　姚文晏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面前被关上，儿子却被殿下热情无比地拉进了房间。 　　他向来自诩魅力过人，很会讨女士欢心，在政商两界都混得如鱼得水，从没像今晚一般这么被人忽略过。 　　虽说被拉进去那个是亲儿子，但也颇为不是滋味。 　　明明殿下之前在他面前还会表露出腼腆一面，如今才过多久，怎么就沦落到跟空气无异了？ 　　……实在是肖瑶太缺钱了。 　　在余额警戒灯长亮的时候，她根本就忘了姚文晏还站在旁边呢，还是关门以后，一抬头看到谢臣盯着门露出沉思表情，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刚刚给首相大人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她连忙拉开门道歉。 　　姚文晏表情微妙，态度倒很客气，“没事你们聊，我正准备告辞。”说着冲她眨了眨眼，然后给里面的谢臣使了个‘你给我上’的命令眼色。 　　“……” 　　送姚文晏走后，肖瑶缓缓关上门，有些琢磨不出姚文晏最后那个颇诡异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疑惑地转头看看谢臣。 　　谢臣用一种‘这没什么’的语气淡淡解释，“他让我争取跟你联姻。” 　　“噗——什么？！” 　　谢臣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镜片后的漆黑双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放心，我没那个打算。” 　　“……”好吧，如果真有那个想法，大概也不会直接告诉她了。 　　肖瑶拉了一把高背椅过来坐下，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刚姚文晏的表现，果然有点谢臣说的那个撮合意思……怪不得亲儿子也愿意打三折往她手里送，原来是想用美男计。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 　　他往这沙发上一坐，这本来就高档的沙发一下子显得更高档了……真是那种有资本使美男计的神仙气场。 　　仔细想想，其实他在首相爹身边也能接触到各界大佬，又是为了什么愿意自降身价给她工作？ 　　但肖瑶也仅仅好奇了一瞬，便很快将这事抛到了脑后，毕竟她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你刚刚说的，打理资金让资产升值是怎么打理？” 　　“理财，投资。”谢臣挑眉，一副‘还能怎么打理？’的表情。 　　“那……可以赚多少？” 　　谢臣摇头，“我不是专业的，保证不了什么，平时可以帮殿下简单操作下，不作任何保证，友情服务——赚了我不要，赔了我不管。” 　　“……” 　　肖瑶本以为高旻那种秘书已经算是很有个性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她只好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你自己理财投资时，一般赚多少？” 　　“稳一些年收益大概在18左右，激进一些可以赚26左右，但也可能大赔。”谢臣说，“殿下目前手上有多少资金可以打理？” 　　“……呃，你是说付你的工资前，还是说付你的工资后。” 　　“付掉我的工资后。” 　　“一、一万二。” 　　“……多少？” 　　肖瑶羞于自己再说一遍，她捂着脸将自己的余额调出来，伸过去让他自己看。 　　谢臣盯着她的微型机屏幕看了半天，然后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最终，他缓缓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眼神精彩得可以解读出无数个意思。 　　比如——‘那你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或者——‘你只剩这点钱，居然还一口气花掉三分之二来雇我？’ 　　还有——‘突然觉得这钱挣得烫手……’ 　　他摘了眼镜，很无力地伸手捏了捏鼻梁，似乎是一时间难以面对眼前状况。 第20章 　　肖瑶眼睁睁看着自己刚聘用的谢秘书盯着她的余额长久沉默后,冷漠的表情中居然出现了一丝轻微的动摇。 　　作为一条咸鱼她太懂这代表什么了——他也意识到这是个地狱难度副本，然后他想撤退了。 　　我的新秘书他还没上任就想辞职 　　这不行！ 　　肖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谢臣的专业性对新手菜鸟的她而言就是荒漠中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潭甘泉，溺水时抓到的一根颇结实的稻草,她不能让这种人才第一天就溜号了。 　　“你别怕，就算再穷我也不会欠你工资的。”肖瑶努力保证,“月底一定按时发，甚至现在发都可以。” 　　谢臣叹一口气,重新戴上眼镜,极为严肃地盯着她。 　　“您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咳咳，这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 　　为摆脱败家子形象，肖瑶赶紧把专机的耗费之巨说了，以及跟他讲了自己今天刚刚被陛下削减一半津贴的事。 　　谢臣听完，修长的十指交叠起来,看着她沉思。 　　“也就是说目前您的资金都花在了王室专机上——如果那架专机可以出租的话,资金回笼是很容易的。”他说完也意识到不行，头疼地皱起了眉,“但你是王储,王室所有物一般不可能出租商用。” 　　虽然谢臣这话的意思是他也没办法，但肖瑶却突然一下就觉得自己果然没选错人！ 　　这么多天来谁都跟她讲王室体面更重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站在同一个频率思考问题。 　　所以更不能让他被吓跑了。 　　得给他信心！ 　　肖瑶突然就热血上头了,她一把按掉那个余额界面，刷刷地调出那个工作人员的候选人名单来给谢臣看,“虽然钱是少了一点，但我刚刚想了一下,其实还是有办法的,你看——” 　　“管家和贴身侍女可以先不雇,我自理能力还可以。” 　　“最近没外交活动,也不需要翻译。” 　　“个人造型师和保镖都可以按天来雇。” 　　“至于私人医生其实也不必，我身体倍好，再说如果有什么小毛病也可以去附近医院，没必要雇一个养着。” 　　肖瑶铿锵有力地说完，盯着谢臣，“所以这样看下来，我其实只要再雇一个司机就好，情况比想象的好对不对？熬一熬就过去了。”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充满信念感。 　　做老板的就是要在艰难情况下把信念和希望灌输给员工！ 　　“……” 　　谢臣却没被她炙热的眼神所感染，他像看到什么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半响，他终于直起了身，推了推眼镜，“我做了三年秘书，你是我见过生存力最强悍的。” 　　肖瑶不知这话到底是褒是贬，而且这句式听来似曾相识，莫不是他跟那女记者有什么亲戚关系…… 　　“你不是打算辞职吧？” 　　“……目前还没。”谢臣摇摇头，“只要你工资照付，我不会辞职，主要看你自己能不能撑下去，你说得只是权宜之计，短期可以，但时间一长肯定不行。” 　　“比如保镖和造型师是可以按天雇，但这样很不稳定，也无法保证他们的工作质量，很容易耽误事。” 　　“还有管家不止是帮你打理生活的，很多细碎专业的工作你只能交给他们，例如墙上挂的这些名家油画，架上的古董装饰，都需要有专人定期维护……” 　　“历代王室成员都雇这么多工作人员，肯定背后有其道理，如果殿下执意要违反试试看，一定会引发很多问题。” 　　肖瑶越听越头大。 　　她向来不是一意孤行的人，闻言就问，“那按你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那个候选人名单给我一下。” 　　肖瑶一听这绝对有戏，索性去书房把光脑给他端了来。 　　谢臣接过熟练地操作两下，几下就把名单扫完了，然后把光脑还给了她，开始十指交叠，双目放空地沉思起来。 　　肖瑶在旁边看着都感受到了他的大脑此刻在飞快转动，几乎都可以配一个夏洛克·福尔摩斯推理时那种专用的bg。 　　作为一个华生式角色，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所能做的最大贡献就是闭嘴，保持安静。 　　让专业人士去处理专业问题。 　　可这段时间等着又很无聊，走掉又显得很不礼貌。 　　肖瑶左看右看，发现这边会宾室的墙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飞镖盘，大概是供来客等候时打发时间的。 　　装满飞镖的小筒就在谢臣手边。 　　她瞥了一眼谢臣，见他注意力十分集中，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偷偷地伸手过去，一点点把那个飞镖筒从他手边挪过来。 　　然后抽出一个，转身对着飞镖盘中心，眯了眯眼对准，然后—— 　　‘嗖——’ 　　飞镖插在了靶子最边缘处，危险地摇了摇，然后没坚持住，啪得一声砸到了地上。 　　肖瑶心虚地回头看看谢臣。 　　他仍低着头思考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看起来是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动静。 　　于是肖瑶放松下来，一个接一个地将飞镖往靶子上扔。 　　正当她扔到第二十七个，已经开始渐渐变得百无聊赖，毫无形象地瘫在高背椅上时，谢臣突然动了。 　　他眯了下眼，精神奕奕地抬起头，刚想开口，就看到肖瑶殿下在自己对面椅子上瘫成了一滩无骨软泥，嘴里吊儿郎当地叼着一只飞镖，翘着二郎腿正试图把飞镖往一只竹篮装饰品里扔。 　　“……” 　　突然觉得这种没心没肺的殿下根本并不需要自己费力气去抢救，不如就按她那个铁定会出事的想法走算了，反正天塌下来她这种早就躺倒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谢臣冷冷地想完，就见她又丢完一支飞镖，手无意识地往茶几这边摸，想从飞镖筒里再拿一支。 　　他一把伸手盖住了那个飞镖筒。 　　肖瑶下一秒就觉得自己的右手摸到了一片奇怪的温凉，她反应了两秒，然后僵住了。 　　她缓缓地转过头。 　　看到谢臣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 　　以及自己大喇喇地放在人家骨节修长的手上的爪子。 　　“……” 　　虽然是对方自己塞过来的，但她却不知为何一阵莫名心虚。 　　肖瑶以慢动作缓缓收回手，放下腿，坐直身，然后干咳一声，把光脑打开，端端正正放到两人中间，做了一个‘请讲，我认真听’的姿势。 　　谢臣冷笑着看她一眼。 　　肖瑶不知为何脊背一阵发冷。 　　这一秒她感觉自己不像是雇了个秘书，像请回了一位祖宗。 　　真的——谢秘书用与生俱来的莫名总裁气场给她当场上了一课，什么叫做身份并不决定气势。 　　祖宗见她好好地坐正了，才冷着脸在光脑上调出名单来，嗖嗖两下就划到贴身侍女那一栏候选人，点着其中第三位叫赵小芮的女孩，“这个，目前就在王宫里工作。” 　　肖瑶认真看去，果然看到赵小芮简历里写着当前工作是王宫中的餐厅侍应生。 　　谢臣瞥她一眼，见她看完了，才用冷冰冰的嗓音硬邦邦道，“她做着侍应生的工作，还有心申请做你的侍女，并通过了王室办公室的三轮筛选，说明是个有野心，也有一定学习能力的。” 　　“可以让她拿着侍女的工资来担任你的管家，为锻炼自己她大概率会欣然同意，估计也会很快上手管家的工作。” 　　“至于月薪，可以问她愿不愿意第一个月先拿试用期工资4000。” 　　谢臣说完看向她，却见肖瑶一脸已经震惊到碎裂的表情。 　　他挑了挑眉，“怎么？” 　　肖瑶不敢置信他还这么淡定问自己怎么了，这种变态级别的记忆力和分析处理信息的能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颤抖着手指向光脑屏幕，"刚刚这么短的一会儿时间，你居然真的记得下来上面内容？” 　　谢臣仍然冷淡地嗯了一声，用平淡如水的语气说他之前为应付工作，稍微学了一点速读并锻炼过一段时间的短期记忆力。 　　“当秘书需要有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否则跟不上工作节奏。” 　　肖瑶无比佩服，忍不住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表示了来自雇主的肯定与嘉奖。 　　——尽管不是正牌姚公子，拿六万八也是应该。 　　谢臣却根本不吃她这套，他点一点赵小芮的照片，“这个你到底要不要？” 　　“要要要。” 　　“行。” 　　他说完拖过光脑，三两下就将聘用条件用邮件发给了赵小芮。 　　执行力强得惊人，叫一件小事都能拖个几月再干的咸鱼羞愧不已。 　　肖瑶还在那感慨，谢秘书已经又飞快把光脑屏幕切到了下一栏——个人造型师。 　　他点着里面排在最末位的一个叫梁琦的女造型师，“她作为造型师的简历是最弱的，刚刚转行一年半，所以期望月薪只有9000。” 　　“但你看她的过往简历，她在家乡县城当过刑警，任职过刑侦大队中队长，后来在一次行动中受伤辞职，一年后转行成了造型师……不管其中什么原因，总之她的格斗能力和专业素养完全可以兼职一下你的保镖。” 　　“而且她会开车，可以不必再雇司机。” 　　“我建议给她加薪至一万二，问她愿不愿意身兼三职，第一个月试用期先拿一半工资6000——我看她的婚姻栏写着离异带子女，应该不会拒绝。” 　　“这样殿下你支出10000元工资，还剩2000可以供平时急用。” 　　肖瑶“……” 　　谢秘书这脑子这思路，简直人间大魔王，天生适合当一个剥削劳动人民的黑心资本家。 　　她刚刚听到赵小芮时还迷糊着不觉得什么，但此刻听到梁琦因公负伤离职，离异后自己带孩子，从女刑警转行当造型师…… 　　一种同为女性，同样过得不容易，何苦要彼此压榨的惺惺相惜之情就涌了出来。 　　肖瑶为难地看着梁琦的照片。 　　梁琦三十出头，剑眉红唇，目光坚毅，一头黑色披肩长发，又美又飒。 　　优秀如斯，值得被尊重。 　　可是她确实也没有多余的预算了。 　　肖瑶想一想，侧头看着谢臣，“要不别给我留两千了，我在宫里住着又没什么需要花费的地方，那两千各分一半给赵小芮和梁琦吧，一个给五千，一个给七千。” 　　“……” 　　“……如果真的有急用的话，我可以跟朋友借钱。” 　　谢臣没说话，定定地盯着她看。 　　这位殿下是真的心大，自己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居然还有闲心思管别人死活。 　　到底该说她天真良善，还是幼稚可笑。 　　但无可否认，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圈子里面还有人居然保留着一颗还冒着热气的人心。 　　或许是在庄园里与世无争地待了十二年吧。 　　不知世事的象牙塔小公主，第一次踏足现实世界，大概是这样的。 　　希望她的善意与天真能保持得久一点，不要太快被这个残酷的官场吞噬吧。 　　谢臣摇了摇头，“行，如果你执意如此。”顿了顿，他又阴森森地看着她，“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到时候不可以向我借钱。” 　　“……” 　　不等肖瑶再说什么，他又很快写了两封带着新聘用条件的邮件发给赵小芮和梁琦。 　　发完邮件，谢臣看着她，“最好是本月内找到新的资金流，否则你下个月就惨了。” 　　经过刚才围观大神操作，肖瑶对谢秘书的信任度已经达到了无脑附和的程度，此刻小鸡啄米式点头，“我一定想办法赚钱，一定要赚出你们下月的工资来。” 　　谢臣“……”头一次听见这么心酸的老板发言。 　　他摇摇头，手下却又飞快地把王宫内部系统打开，问了肖瑶账号密码，很快登录上去，逐一把赵小芮和梁琦填进王储的随行人员名单里。 　　赵小芮填在管家和贴身侍女两栏。 　　梁琦填在个人造型师、保镖和司机三栏。 　　然后点击递交，等待王室办公室审核通过。 　　做完这一切后，谢臣余光瞥见肖瑶一脸‘完事了我可以放心苟了’的轻松表情，忍不住恶毒地打击道，“我只是提交申请而已，但这种情况毕竟太过特殊，还不知道王室办公室那群认死理的官僚会不会同意。” 　　“？？？”肖瑶是真的不太确定薄斳寒会不会给通过，“那他们如果不同意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这个月这么多活动，还雇不到顶用的人，一定会死很惨。” 第21章 　　当晚谢臣就把官方行程表y了一份带走了,说明天就会把详细的日程安排和写好的演讲稿给她。 　　雇个专业员工的快乐就在于此。 　　虽然任务堆如山高，你对此一筹莫展，但只要把它们统统交给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就可以放心地卸下全部压力。 　　因为知道他一定会在规定时间内，把你的要求统统变为现实,并且一定办的比你亲自干还妥帖。 　　这大概就是拥有权力的感觉。 　　花掉4万块后晋升为老板的第一晚，肖瑶抱着大白鹅抱枕趴在床上,一边刷新后台系统一边如此想着。 　　是的,后台系统。 　　自从谢臣把录用员工的申请提交以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现在是十一点半，薄斳寒还没通过申请。 　　肖瑶看着代表王室的黑金红配□□面，上面是个类似树状图的王室办公室组织结构。 　　通过审批需要层层批准，而她的申请已经通过了前两层,就只剩薄斳寒还没有同意了。 　　王储「肖瑶」发起聘用随行人员申请。 　　| 　　人事秘书「秦宇」（已同意） 　　| 　　人事组组长「郑修尧」（已同意） 　　| 　　总负责人「薄斳寒」（审批未通过） 　　…… 　　肖瑶第一次用这种系统。 　　她不知道薄斳寒是单纯因为时间太晚,未读这条申请消息，还是看到了,但是故意没给她批。 　　可如果是时间问题的话,为什么前面人事秘书和人事组组长都批了？ 　　之前谢臣走的时候还跟她讲，这种剑走偏锋的录用情况很特殊,这些官僚如果一定要按章办事的话,很可能不给通过。 　　肖瑶很是紧张了一会儿。 　　但后来没想到很快半小时后，秦宇和郑修尧就爽快地给批了。 　　肖瑶这才想起来,离开庄园那天晚上的饯别宴，坐在她对面的两个官僚就是人事组的。 　　老管家说她糗事的时候,那两个笑得可开心了,但是因为没怎么说过话,所以她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没想到居然是这两个没怎么交流过的官僚二话不说地给她放行,而薄斳寒这个她在记者面前努力维护过的人却还要卡着不放。 　　如果是要回避她，免得被那位肖策陛下连坐，她可以理解。 　　人家总要自保，两人本就没那个交情让他为自己两肋插刀。 　　但是这种随手就能批复的申请，何必还卡她呢？ 　　津贴都被削成这样了，她没有抱怨，没有不配合，没有撂挑子不干，努力雇人，自己想了这么多办法，真的仁至义尽了，还要怎样刁难她才够？ 　　肖瑶这时是真的觉得有点委屈了。 　　定好明天起来的闹钟，关闭光脑之前，屏幕上幽幽光芒仍显示您的申请等待审批状态。 　　她一巴掌关上光脑，抱住大白鹅抱枕准备睡觉，一边还在心里默默地骂姓薄的—— 　　虚伪的家伙，假惺惺的黑莲花，见风转舵的投机者……不知骂到第几句时，忽然睡意就汹涌袭来，肖瑶迷迷瞪瞪地就睡着了，梦中还在不停刷新着审批结果，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结果后来谢臣不知为何也辞职了，她在活动上怎么也找不到演讲稿，一台台摄影机却偏偏对准自己拍个不停，而她只好跟个傻子一样在闪光灯下站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个讨厌的皇叔就在下面幸灾乐祸，一直在反派似的呵呵冷笑…… 　　等一觉醒来时，已是次日早晨七点，肖瑶一夜被噩梦折磨，累得像是根本没睡一样。 　　人还没彻底清醒，她心里已经又开始惦记起审批的事。 　　下意识就伸出手，捞过放在枕头一侧的光脑翻开。 　　有一封未读邮件。 　　她精神一振，突然就清醒了不少，连忙点开来看。 　　——却不是审批通过的消息。 　　是谢臣发来的演讲稿，和他重新整理的本周详细行程。 　　接收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五。 　　……太敬业了。 　　谢秘书已经做完了他分内工作，但她这边却连一个聘请员工的审核还没通过。 　　肖瑶没精打采地洗漱完，换衣服下楼。 　　这时差不多是上班高峰期，她从三楼走到一楼餐厅的路上，遇上了好几个王室办公室的官僚，都很客气地问候殿下早，想起人事组的那两个好心官僚，肖瑶也打起精神来一一回应。 　　然后就在一个走廊拐角，肖瑶撞见了此刻最不想见的人正抱着一份文件，一边跟通讯耳机里讲着什么，一边从对面快步走来。 　　咸鱼的本性让她第一反应不是上前质问，而是下意识想转身从另一条走廊走避开这尴尬的场景。 　　但脚刚一动，她又顿住了。 　　凭什么她要躲他？ 　　肖瑶眯起眼睛想了想，就咬牙站在走廊正中央不动了。 　　然后她看着薄斳寒的注意力都在通讯上，就这么一步步毫无所觉地朝自己走来。 　　如果自己有篮球运动员那种又高又壮的身材就好了，此刻一定要撞他个踉跄。 　　这个伪君子。 　　就在薄斳寒夹着文件，一边接着通讯一边从她身边擦肩走过时，肖瑶开口了，“薄负责人。”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也能发出这么冷漠的声音。 　　薄斳寒停了下来，回过头，然后像是刚刚才看到她似的，朝她微微一笑，很客气地点了点头，“殿下早。” 　　跟那群王室办公室的官僚一模一样的问候。 　　不知道是演技好还是真的。 　　肖瑶被他这一个‘殿下早’给噎了一下，然后质问不知为何就变成了询问，“……那个，我昨晚递交的聘用员工申请，你什么时候给批一下？” 　　薄斳寒愣了下，然后挂断耳机里的通讯，低头一边在微型机上点开后台系统，一边跟她解释，“今天是陛下的生日庆典彩排，事情有点多，我昨晚可能没有看到——嗯，是这个吧？” 　　他说着把她的申请信息调了出来。 　　肖瑶站在旁边，看到薄斳寒低头看得挺认真，不知为何就开始有点紧张起来。 　　她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装的。 　　如果真是没看到的话，那现在他会不会给通过？ 　　谁知道薄斳寒看着看着就被逗乐了似的笑了下，然后他偏过头来，一脸意外的表情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肖瑶“……”什么情况，有什么值得笑的。 　　更令她摸不着头脑的是，薄斳寒看着她的目光颇为玩味。 　　就是那种本来没把你当回事儿的大人，却发现这小孩似乎头脑挺机灵，不仅没有被吓破胆，反而玩出了很不错的一招的那种目光。 　　薄斳寒赞许地看她一眼，然后便低头把她的申请爽快地给批准了。 　　肖瑶还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但下一秒手腕上的微型机便滴滴一声，显示收到了总负责人「薄斳寒」（审批通过）的消息。 　　她愣愣地摸了摸鼻子，“呃，多谢。” 　　“不客气。”薄斳寒轻轻一笑，“这个法子很聪明。” 　　“……啊？” 　　“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个变通的方案，难为殿下了。” 　　“不是我，是我新聘的秘书谢臣想的……” 　　“您把首相的秘书都挖来了？”薄斳寒挑了挑眉。 　　他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露出一个颇柔和的微笑，“殿下的成长真让人惊讶。” 　　肖瑶更不好意思了，然后想起来谢臣这个私人秘书的申请还没递交，“……对了，谢臣他的聘用申请，麻烦你也通过一下。” 　　“他是首相私人秘书，交接工作还要一段日子，等他那边正式解除职务你再申请吧，我会给通过的。” 　　“喔好，多谢。” 　　连肖瑶自己都很摸不着头脑，明明自己来找茬的，怎么最后变成了‘好，多谢’…… 　　对面薄斳寒还很礼貌地看了看她，“殿下还要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去办公了。” 　　“没了……谢谢。” 　　……为什么她又是脱口而出一句谢谢？！ 　　薄斳寒这个人真的有毒啊。 　　她摇了摇头，自顾自转身往餐厅走，却又被薄斳寒叫住。 　　他低头又在自己微型机上翻了翻，然后发了个什么东西给她，“给您找的私人教师我们已经确认了初步名单，您先看一下，如果有问题的话，在邮件里回复我就行。” 　　“嗯……好。” 　　薄斳寒不知是抽了什么风，说完公事以后居然还嘱咐她一句。 　　“今天陛下心情应该不会太好，殿下您自己小心一些。” 　　“……” 　　又来给我灌汤！ 　　肖瑶真是对这些官僚们的官场潜规则一窍不通，她不知道这种明面上互不往来，私下里却可以笑脸相迎是不是混官场的一种规矩。 　　作为一个纯新手，她就跟雾里看花似的应付不来。 　　真的，他态度太奇怪了，一会儿表现得跟你毫无关系，一会儿又表现得像是替你着想的朋友……搞得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他。 　　肖瑶知道自己动脑筋比不过这些人，所以还不如索性做个直球选手，干脆点。 　　她抬起头，看着薄斳寒，“能问薄负责人一个问题吗——” 　　“殿下请说。” 　　“你之前是在刻意回避我吧？” 　　薄斳寒愣了下，像是根本没有意料到会听到这种问题。 　　然后他别开了眼神，看着远处的走廊尽头笑了笑，再转过头来时，脸上那种客气礼貌的微笑已经淡了很多。 　　“那能不能也问殿下一个问题？” 　　“……你说。” 　　他盯着她的双眼，“殿下也确实看过那本书吧？” 　　“……” 　　他带着笑，一字一句地把书名念出来，“《揭秘最年轻的政府高官——‘投机者’薄斳寒》。” 　　肖瑶“……”被反将一军了。 　　没想到这膝盖中的一箭还没好全，薄斳寒的下一句紧接着又跟着来了，“殿下之前在庄园里，说手续繁复来不了帝都，也是在撒谎吧？” 第22章 　　“殿下之前在庄园里,说手续繁复来不了帝都，也是在撒谎吧？” 　　“……” 　　肖瑶怂了，彻底怂了。 　　越来越觉得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是怎么回事。 　　明明知道自己是level1的菜鸟,就不应该过来硬刚满级大佬的，这不是自找羞辱是什么。 　　告辞了告辞！ 　　她左右看一看,干咳一声，“那个,薄负责人如果有公事要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薄斳寒却嗤得一声笑出了声。 　　就在肖瑶考虑是不是该捂着自己的仅剩的面子赶紧离开的时候，薄斳寒却朝她靠近了一步。 　　肖瑶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低头注视着她，柔和清亮的双眸中流转着微不可见的笑意。 　　“殿下，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成长。” 　　“……” 　　“刚刚告诉您的是真的，等会彩排时您最好低调行事,尽量不要引起陛下的注意。” 　　薄斳寒说完,伸出食指轻轻在唇上碰了下，冲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然后他冲她微微一笑,干脆利落地便转身走了。 　　肖瑶只听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肖瑶在一楼走廊里转了半天才终于找到餐厅所在。 　　王室办公室人事那边效率很高,这边审批刚通过，他们跟赵小芮和梁琦已经联系好了。 　　肖瑶接到的通知上说,梁琦明早7点半准时来王宫报到,赵小芮在餐厅部交接完毕工作后，也是明早7点半来报到。 　　所以今天仍然是没有侍女管家司机保镖造型师的一天。 　　不过没关系,肖瑶已经习惯了当光杆殿下。 　　她随便在一进去的长桌前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王宫的早餐和八道菜的午餐和十三道菜的晚餐不一样,早餐更多向工作人员开放,虽不像午餐晚餐一般奢靡,但也应有尽有了,进来就可以随便取用。 　　还没等到她把果酱抹上面包，就见七八个西装革履的高级官僚们说笑着一起走进饭厅。 　　他们看见坐在角落的肖瑶，都略带诧异地看她一眼。 　　肖瑶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看自己——像皇叔肖策那种有贴身男仆的，如果不是为了在午餐和晚餐时接见宾客，一般都是在三楼起居室用餐，而这种工作人员和官僚们来用餐的时候，她这个王储居然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十分突兀。 　　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客气地绕来她这桌打个招呼，然后才去别的地方坐。 　　本来肖瑶只是想找个没人注意的位置，结果没想到坐在最角落里，还是引了一批人绕过来寒暄，她十分不自在，默默地趁没人来的时候塞了一大口火腿奶酪在嘴里，急急灌了半杯豆浆下肚，最后拿了一份锡纸盒装的芝士土豆正想走人，身边椅子突然被人拉开。 　　然后那人坐在了她身边。 　　肖瑶一僵，心想谁这么大狗胆，这么自来熟，还没问问她这个王储就敢坐下了，结果回头一看，高旻。 　　好吧。 　　肖瑶本来拿了芝士土豆都打算起身的，现在又坐了回来。 　　嘴里塞满了火腿奶酪，她一边嚼一边指一指脸颊，示意他自己此刻没法说话。 　　高旻笑了笑，随手从旁边取过果汁壶，给她倒了半杯推过来。 　　“怎么样，殿下休息一晚上后，有没有恢复点信心？” 　　何止恢复信心——干了好多大事！ 　　等肖瑶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火腿咽下去，连忙喝了一口果汁，把她找到了新秘书谢臣的事情说了，还说了下谢臣如何神乎其神地给她想出了4万元雇齐标配随行人员的办法。 　　“谢臣？”高旻挑了挑眉，”首相私生子？“ 　　“……你怎么知道？” 　　首相的私事居然流传度这么广嘛。 　　高旻耸耸肩，“他能力可以，至少比姚家那两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嫡系强多了，所以姚文晏宁愿提携他也没有带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出来。不过谢臣这人跟他爹挺像，出了名的黑心，您雇他出了不少血吧？” 　　“……还好，他一开始要六万八一月，后来降到了二万七，不过只是第一个月试用期，第二个月开始就得付全薪。” 　　“是他的风格，先给点甜头，然后坐地叫卖，不带还价。”高旻点点头，回忆了一会儿道，“我们之前跟首相合作一些活动的时候，就是谢臣负责接洽的。他这个人给人感觉不太显山露水，而且——” 　　肖瑶往嘴里塞了一勺土豆芝士，“而且什么？” 　　“有点……懒。” 　　“为什么我不觉得？” 　　高旻摸了摸鼻子，寻找着准确的描述，“其实谢臣效率还是很高……但每次除非我们提出要求并坚持，否则他都是能少做一点工作就少做一点工作，属于那种你不推他绝对不会动的。怎么说，他作为秘书的风格是求稳，不出风头，除非别无其他办法，否则绝不主动揽活。” 　　“啊？但他昨天主动跟我讲，可以帮我操作一下资金，做一下升值。还有我雇团队的事情，也是他先说不可能行得通，然后给想了一个办法。” 　　高旻无语地看着她，摊了摊手，“那只能说明——” 　　“嗯？” 　　“你的情况就属于那种‘他别无其他办法’的范畴。” 　　“……” 　　所以在咸鱼上自己稳稳地压制住了谢臣，是这个意思？ 　　这时，又有一群高级官僚走进了餐厅。 　　肖瑶一看到为首的那个人，立刻低下头喝起果汁来。 　　是薄斳寒，他和另外一个高级官僚领了一群看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官僚们浩浩荡荡地进来，请他们在旁边的酒水吧坐下，然后开始说笑交谈，把杯同饮。 　　“那是希尔一些盟国的外交官们。”高旻在旁边低声道，“他们大概是来为着陛下35岁的生日庆典来的，往年也就来几位，可今年却似乎来得特别多——” 　　肖瑶点点头，确实挺多的，酒水吧位置都给他们坐满了。 　　高旻往那群官僚中扫了几眼，突然眯起眼睛，“等等……我好像看到了几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嗯？” 　　“奥托、诺布尔和斯特拉斯几国的贵族继承人来了好几个。”高旻偏过头看着她，“我大概明白今年为什么来这么多人了，这既是肖策陛下35岁的生辰，也是殿下成为王储后第一次出席这种重大活动。” 　　“所以，他们大概是想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能与希尔王储联姻——” 　　肖瑶“……” 　　不，她不觉得这是好事，薄斳寒之前说肖策今天脾气会很差，大概就印证在此了。 　　——一堆贵族过来明里暗里地看有没有联姻的机会，就是在等他ga以后，能借着娶她坐上肖策的王位。 　　这些盟国的贵族们大概不会有事，但她会不会有事就不一定了。 第23章 　　这群可能是瞄准联姻来的贵族继承人们就在旁边酒水吧同薄斳寒谈笑风生。 　　肖瑶觉得自己四面楚歌。 　　她很想拔腿就走,但现在时间离彩排还有一段时间，她又不想一个人去红厅那边等着，那样又要被一堆提前去的工作人员们当成猩猩围观。 　　所以只好仍然煎熬地坐在长桌旁,等高旻用完早餐再一起去红厅。 　　真是的，感觉又回到了高中，明明下课了还要等同桌交完作业然后一起去厕所。 　　干等着很无聊,肖瑶一边喝果汁，一边带着八卦的态度观察那群外国官员和贵族继承人们。 　　只看了一会儿,她似乎就能凭着动物本能区分出哪些是外交官,哪些是贵族。 　　虽然大家都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精英范儿,但两者气质还是有点微妙的不同。 　　就比如那些看起来仪态或许并不出众，但面容沉着干练,目光犀利,一看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肖瑶猜测大概就是官员没跑了。 　　至于那些一举一动都看起来都优雅衿贵,但眼神颇为虚浮，笑容漂亮但空洞而无内容的,让肖瑶下意识就能确定这人肯定不太能干的，估计就是贵族们了。 　　这大概就是真材实料的干将们与绣花枕头吉祥物之间的区别。 　　肖瑶悄咪咪地挑了几个她最确定的问了下高旻，果然身份都与她猜的不离十。 　　她满意地继续观察。 　　然后发现了一件更为神奇的事——薄斳寒似乎跟这群人混得挺好。 　　远远看去只见他眉眼温和，时不时在身边人说了什么后垂眸含笑回答一句,然后身边一小群人就开怀地笑起来,有的还举杯朝他致意。 　　“……” 　　这位薄负责人果然是两面三刀啊。 　　从来没见他跟王室办公室那群属下们说笑,一副高岭之花忙于公事懒得交际的模样,结果现在到了一堆别国权势贵族中,倒是变得言辞幽默,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了。 　　这人到底还有几幅面孔？ 　　肖瑶看得啧啧出声，把新发现跟高旻讲了，然后忍不住吐槽，“看你那上司，他现在的样子跟之前在你们面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我还以为他不喜交际呢，如今看来都快比得上交际花了。” 　　高旻抬头，朝她看得方向瞥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就我这些年对他的了解，他确实不喜交际，但必要时还是挺会说话的——大概是因为他一般只把时间精力放在他认为有投资潜力的人身上。除了有权有势的和有潜力的属下外，他甚至很少跟人一起吃饭，可能是觉得浪费时间？” 　　这个话内的意思肖瑶t了，明白一点来讲就是——势利眼。 　　肖瑶想起刚见面时对方那个温和包容的态度，不由得一阵鸡皮疙瘩上身，很是不自在地抖了抖。 　　高旻诧异地看她一眼，然后笑了，“怎么？你不会真以为这个圈子里，大家都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吧。” 　　“……” 　　然后高旻又淡淡地跟她讲了一些更不为人知的劲爆大料。 　　薄斳寒此人刚上任的时候，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靠着肖策才直接成了总负责人，他本身却资历浅、学历平平。王室办公室的官僚们对于这样一位年轻上司都不太服气，所以最开始那几年，他对几个高级官僚们h得十分狠，却在一些刚进办公室的实习秘书和普通秘书们面前表现出一副宽和上司的模样收买人心。 　　于是高级官僚们渐渐开始在薄斳寒底下夹起尾巴做人，低级官僚们却觉得他很有亲和力。 　　高旻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一开始刚进王室办公室时，跟薄斳寒差不多年纪，是低级官僚中能力最强的几个。 　　那时薄斳寒对他十分器重，还请他吃过几次饭，给了他挺多指导。 　　甚至可以说，高旻年纪轻轻能坐到新闻秘书的位置，背后离不开薄斳寒大力提拔扶持的原因。 　　但当高旻也成为高级官僚，渐渐开始展露锋芒之后，薄斳寒对他的态度就开始变了，不再因他做出的成绩而给予夸奖，也不再给他施展才能的机会，甚至开始处处打压。 　　于是那时还是个心怀大殿下情节的官场小菜鸟高旻同志，终于体会到其他前辈口中薄负责人的高压管理是什么感觉，然后往昔滤镜片片碎裂，彻底粉转黑了。 　　从此以后，天真热血的高秘书也渐渐变成了一只官场老油条。 　　论一个上司对职场新人的重要影响 　　高旻拍拍肖瑶的肩膀，“……所以我很理解您此刻的这种感觉，殿下——欢迎进入残酷的新世界。” 　　肖瑶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正朝这边走来的身影，赶紧朝正高旻使眼色。 　　“怎么了？”高旻疑惑地顺着她目光看去，然后就懂了。 　　来人很快走到长桌边。 　　高旻“……薄主任。” 　　“嗯。”薄斳寒没什么表情地回应了一声，然后在肖瑶身旁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她手旁的桌面上，低低在她耳边道，“那边有几位想跟您认识一下，殿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带他们过来向您引荐一下？” 　　肖瑶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看着桌面道，“……不必了。” 　　薄斳寒轻笑一声，“殿下，认识点朋友没什么坏处。” 　　“……真的不必了。” 　　肖瑶坚定地拒绝了这个有‘拉皮条’嫌疑的邀请，偏头看了一眼高旻，“你吃完了吗。” 　　高旻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那我们走吧。” 　　肖瑶说完就要起身，高旻要跟上，却被薄斳寒叫住了。 　　“高秘书，王储训练的直播跟华视那边沟通得如何了？” 　　高旻只好留下来，把目前的准备情况给汇报了一下。 　　肖瑶万万没想到，薄斳寒劝不了自己，居然把高旻给扣下了。 　　但她倒也没有等很久。 　　薄斳寒听完以后，简单提了两个策划上的建议，不但没有挑刺，居然还颇温和嘉许地笑了笑，“这回给殿下策划的方案不错，你当年刚进来时的那股冲劲又回来了。” 　　说完他拍了拍高旻的肩膀，说了声‘好好干’，然后跟肖瑶点了下头，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留下高旻和肖瑶两个面面相觑，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 　　彩排开始前最后十五分钟，肖瑶跟着高旻往红厅走。 　　这一路上，只见许多工作人员都在忙着往来奔波。 　　高旻一边跟熟人打着招呼，一边低声跟肖瑶讲着她今后要注意的一些事。 　　例如怎么能够挖掘出谢臣这个私人秘书的全部潜力，把他压榨到尽头—— 　　“不然他若是在您身边混日子，殿下就太亏了。” 　　“……” 　　说实话，肖瑶自己就是条咸鱼，她觉得自己并不太懂如何压迫另一条咸鱼。 　　“总之多给他提要求就是了。” 　　除此之外，高旻还跟她分析了下薄斳寒这种态度上的转变，一定是突然觉得她有投资的潜力了，并认为她可以借着这一点，让薄斳寒在陛下注意不到的时候多给她一点好处，而这个前提是她得给薄斳寒一种他可以在她身上赚到点什么的错觉。 　　肖瑶认为他在白日做梦，“我觉得我没那种演技。” 　　要想从薄斳寒身上占便宜，无异于一个刚入行的演员妄想着在飙戏时能赢过影帝。 　　基本上就是想屁吃。 　　不被坑已经是她的能力上限了。 　　…… 　　眼看马上就要红厅，肖瑶一路上听着高旻的这些建议，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她忍不住侧头看他，“高旻，你的人生偶像真的是大殿下——咳，我父亲吗？” 　　“嗯？”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每句话说出来，都像是薄斳寒的门徒。” 　　“……” 　　真的，就算据肖瑶对大殿下浅薄的了解，也知道那是一位光风霁月的君子，并非搞这种弯弯绕绕的人物。 　　高旻这感觉就像是奔着肖靖殿下而来，但待着待着，大脑里却泡满了薄斳寒灌进来的毒液。 　　一不小心给长歪了…… 　　肖瑶没想到，自己只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一句，结果却把高旻给一下子说愣了。 　　他神情微妙地变了变，然后直到走到红厅前，也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的氛围十分诡异。 　　肖瑶还是第一次看见向来笑吟吟的高秘书露出这种沉肃的神情。 　　以至于在红厅门口，他说要先去安排一下媒体那边前来接洽的人时，肖瑶只好点头看他走开，都不敢问什么。 　　不是吧，这怎么了，一句话得罪他了？ 　　还是说高秘书是被她扎心了？ 　　还没等肖瑶琢磨出什么来，一抬头就见红厅中央站着一排之前被她划归为‘绣花枕头吉祥物’并拒绝认识的几个贵族继承人。 　　其中最帅的那个不经意间回头时看到了她，冲她展颜一笑，然后碰了碰身边人的手肘，往她这边指了指。 　　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肖瑶整个人都僵硬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群优雅而花哨的‘绣花枕头吉祥物’们就集体回头，然后如同嗅到花蜜的翩翩蝴蝶似的朝她围了过来。 第24章 　　彩排马上就要开始,如果不想在肖策陛下来时被揪住不在场，肖瑶就不能转身开溜。 　　只能留在原地。 　　毫不意外地，她马上就被这群贵族继承人给团团围住了。 　　字面意义上的团团围住,前后左右夹击的那种。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陷在一圈男士香水专柜中央。 　　还是已经打翻了好几瓶香水的那种。 　　如果是平时，只清清淡淡地闻到其中一种，那感觉应该还挺像浪漫偶像剧的。 　　但一下子闻到十七八种,肖瑶觉得自己都要死在男牡丹花丛中了。 　　头晕，被熏得。 　　然后抬头一看这些贵族们,更晕。 　　红厅大概可算是希尔王宫最金碧辉煌的一个大厅了,结果这群贵族穿戴在身上的金碧辉煌居然比之毫不逊色。 　　不止一个人的手指头上戴着男款戒指。 　　于是各色的珠宝琳琅满目在他们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自我介绍时折射出一道道流动的闪光…… 　　肖瑶觉得自己几乎都要被他们给闪瞎了。 　　在这群贵族们风度翩翩地自我介绍完时，她根本连一个人的名字都没记住,只勉强记住了其中最好看的几个贵族的国家和爵位…… 　　对,美色还是有用的,至少在一群人一起博取关注的时候,脸好看的一定更快脱颖而出。 　　那个最先看到她的是诺布尔的伯爵，高挑身材,穿一件紧贴腰肢的颇带设计感的外套，显得腰身纤细如女孩，一举一动都gaygay的，看起来是那种混迹时尚圈的花花公子。 　　另外一个高傲得跟个孔雀似的漂亮青年留着一头跟肖策很像的微蜷半长及肩发,身份好像是奥托的公爵——讲真的,这发型看起来挺像她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些几百年前祖宗们,此刻她看到这位自命不凡的公爵大大,终于t了肖策刻意留这种发型的点,大概是想强调自己高贵古老的贵族血统……啧。 　　还有一个看起来颇文静的年轻人是斯特拉斯的子爵,全场数他打扮最朴素,但他面容却格外清秀，让人很容易起好感。 　　总之这一堆戴着各种吓死人头衔的继承人开始试图跟希尔王储聊天，纷纷谈起了以为肖瑶会感兴趣的话题。 　　比如什么哪家公司的游艇质量好啊，在庄园里度假不如去私人岛屿度假啊，如何在拍卖会上买到自己心爱的艺术品啊，赛马比赛上得奖的诀窍啊……数那个花花公子诺布尔伯爵和高傲的奥托公爵聊得最起劲。 　　十个话题里有八个是他们两个提起的，你来我往的，暗暗较着劲，跟孔雀开屏斗美似的。 　　肖瑶却根本没有被他们吸引，她听得脸都黑了，表情也不自觉地阴沉了下来。 　　——讲真的，这群家伙怎么都这么有钱？ 　　都从哪搞来的钱？ 　　……真的羡慕嫉妒恨。 　　这群被人捧得不懂察言观色为何物的公孔雀们好半天才意识到他们自己聊得挺嗨，但是希尔女王储从头到尾似乎一直没吭声。 　　于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炫富大会终于渐渐停了下来，然后他们开始问她平时都有什么爱好。 　　说真的，肖瑶一点不想回答，她感觉跟这群人不会有半分共同话题的。 　　但也不能对外国贵族们太过无礼，肖瑶叹一口气。 　　“没什么爱好，我就是喜欢画点画。” 　　大实话。 　　这群家伙一听，纷纷开始恭维起肖瑶来，说她一看就有艺术家气质啦，他们小时候也被私人教师带着学过绘画和品鉴啦，还开始探讨起他们对各个艺术流派的好恶和当代艺术的好坏来。 　　“……” 　　这群阳春白雪的风雅之辈大概不知道她所说的‘画点画’，真的是画点稿子，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那种先锋艺术家的创作。 　　肖瑶不想说话了，心累。 　　他们恭维半天，见希尔王储根本没有加入聊|天|行|列的兴致，终于暂停了这个话题。 　　花花公子伯爵带着一脸探究微笑盯着她看。 　　而那个漂亮高傲的公爵则无比自大地问她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他。 　　“……”肖瑶倒真是有个问题想问他，“你们的收入都是哪儿来的？” 　　这一群骄奢淫逸的贵公子们闻言一愣，然后相互对视一眼，开始莫名其妙地哈哈笑起来。 　　那位漂亮公爵无比矜持地一勾唇角，用最克制的语气说出了最装逼的话—— 　　“家族遗产啊，利息都花不完。” 　　花花公子伯爵还像个人一点，但说得都是些对她没用的话—— 　　“殿下如果钱不够用的话，让你们的首相给涨点王室津贴，或者跟政府打借条。” 　　就那个文静的美男子爵还接地气些，但话里的暗示意味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王室成员大婚时，一般会发行些可供收藏的邮票或是陶瓷之类的，收入通常颇为可观。” 　　肖瑶还什么都没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她离嫁出去还早着呢。” 　　肖瑶条件反射地抖了抖，万分忐忑地转头一看，就见皇叔他老人家居然不知何时已经驾到了。 　　此刻正阴森森地站在她身后，披着一身看起来像是融合了希尔传统服饰改编的黑底金色纹饰的垂地礼服，宛如一个刚从棺材里出来的吸血鬼公爵。 　　……也不知为何，肖策陛下他无论怎么盛装打扮，就是看上去没肖靖殿下那种君主气度。 　　但肖策的君主排场倒是摆的挺足。 　　身前身后呼啦啦地簇拥着一大堆人，比她身边这群贵公子们还人数众多。 　　光数此刻，就有三个造型师围着他团团转。 　　一个跪着给他整理衣摆，一个造型师小心翼翼地给他中指上戴一颗宝石戒指，还有一个正无比恭敬地捧着一条金色皇家绶带给他戴上。 　　好家伙，这前呼后拥的。 　　就肖瑶那个浅薄的见识，也就古代宫廷剧里那种仗势欺人一看就很恶毒的贵妃娘娘才会有这般排场。 　　此刻的肖策这通身气派，说真的跟那种准备开撕的贵妃娘娘范儿差不离了。 　　而即将被他手撕的对象没别人，就只有肖瑶。 　　她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步一步往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挪。 　　肖策却不放过她。 　　大概是嫌身旁几个造型师磨磨唧唧的动作太慢，他一把抓过那个戒指，自己冷笑着戴上后，又粗鲁地扯过那条金色的皇家绶带随意一戴。 　　接着长腿一迈，两步就逼了过来，阴鸷目光在肖瑶身周这群贵公子身上冷冷扫过。 　　哗啦啦。 　　他们集体退开两步，很没骨气地作若无其事状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肖瑶一个人站在那儿，宛如洪水褪尽后一棵饱受摧残的可怜小树苗，独自面对着肖策陛下那刀光剑影般的目光洗礼。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面对着恶毒继母的灰姑娘。 　　弱小，无助，还可怜。 　　就在肖策眯着眼，又要说些什么难听话的时候，突然有一道身影走了过来。 　　是薄斳寒。 　　他在肖策身边停下，轻声提醒，“陛下，彩排时间到了。” 　　不管过去如何，肖瑶觉得这一刻的薄负责人就宛如从天而降的黑仙女一样……谢天谢地，感谢男菩萨，希望他能让这个马上要作孽的皇叔收了神通，不要再找她麻烦了，她已经够穷了。 　　肖策目光一敛，偏头问薄斳寒，“几点了？” 　　“九点缺两分。” 　　肖策冷哼一声，狠狠瞪了肖瑶一眼后，甩袖而去。 　　看样子似乎是暂时放过她了。 　　但还没等肖瑶彻底放松下来，肖策又猛地回过头。 　　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 　　然后怎么都看不过眼似的，危险地眯起眸子。 　　“肖瑶，你在我生日庆典上就准备穿成这个鬼样子？” 第25章 　　肖瑶觉得她这一身挺好的。 　　纯色卫衣细腿裤,小白鞋，半扎丸子头，穿着舒服自在,看起来清新又俏皮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打了鸡血的缘故，她今天连衣服都特意挑了活力少女款——任何一个少女都会这么穿，凭什么轮到她就是‘这个鬼样子’！ 　　代沟,这一定是代沟！ 　　肖策陛下这种以君主身份自居，为贵族血统自傲的人,在王室和贵族堆里待久了,眼里只有礼服才是正装,看到这种正常人类的衣服都粗暴地划归到‘鬼样子’里。 　　其实肖瑶不是没有礼服。 　　毕竟做王储就得参加各种活动，为满足这些露面需要她也从庄园那边也带了十几件原主的高定来,但那些礼服穿起来真的别扭,腰部勒得紧,料子又娇贵,随便一压就是一道褶子，穿起礼服来根本没法好好坐,也没法吃饱饭。 　　如果真穿礼服出来，那真是随时需要有人跟着后面打理起褶的衣摆。 　　对……大概就像肖策陛下这样随身带着三个造型师，一个管化妆一个管发型一个管衣服才hold得住。 　　但她不是穷吗？ 　　何况今天不过是彩排，又不是正式庆典,何必搞那么大阵仗。 　　但这些跟肖策陛下都是统统讲不通的。 　　肖瑶小声讲了礼服难打理,造型师还没报到,今天只是彩排,她保证正式生日庆典当天一定会正装出席。 　　她自认为这番话虽然在皇叔威压下说得没什么气势,但还算有理有据。 　　但肖策还是觉得她‘这个鬼样子’丢了希尔王室的脸。 　　九点已到,那边庆典活动的导演带了几个策划方案来找肖策拍板,他一边看导演的方案，一边很不耐烦地随手打发了两个造型师，限他们半小时内把王储收拾得能见人再出来。 　　那两个刚刚给肖策戴戒指和整理衣摆的造型师二话不说，噔噔噔地就跑到她身边来了。 　　“快快快殿下跟我来，我们只有半小时，得赶在陛下跟导演讨论完之前做完造型。” 　　“一定要快，殿下您是第二个要出场的，不能让陛下等您！” 　　“……” 　　肖瑶被两个造型师一左一右挟持着回了她的起居室，结果这两人看完她的十几件礼服后大摇其头，一个喃喃说着什么‘陛下一定不会满意的’，一个已经开始暴躁地扯着嗓子在通讯里嚷着要助理把王宫里能找到的女款礼服都拿来。 　　“没有？那就把前王后、前前王后和前前前王后还留在宫内的先拿来应急下，对……嗯，还有殿下她母亲的？那也一起拿过来，快快快！” 　　肖瑶在旁边听着已经皱眉了。 　　她向来不是矫情的人，但要穿肖策三位王后的礼服这件事还是让她感到极不舒适。 　　这件事从哪儿想都觉得怪怪的。 　　肖瑶相信肖策让他的造型师来时只是没想太多，但他若是一旦知道自己穿了他前妻、前前妻、前前前妻的衣服，估计会跟她一样觉得又恶心又诡异的，说不定一不舒服又要给她找点麻烦。 　　那可不行。 　　所以肖瑶坚决拒绝，“要么我穿自己的礼服，要么我只能接受穿王妃——咳，我母亲的，我死也不穿那三位王后穿过的衣服。” 　　大概是真的没时间跟她争了，他们妥协了，让助理只把王妃留下的礼服拿上来。 　　然后一个造型师把肖瑶拖到椅子上给她重新上妆，另一个在后面以生死竞赛的手速给她重新做发型。 　　五分钟后，助理大汗淋漓地捧着五件高定礼服冲进房间。 　　“来了来了来了！” 　　肖瑶忍不住转头，想看看传说中学霸又独立的平民王妃礼服风格是什么样的，却被那个正给她上眼影的造型师十分霸总地捏住了下巴，“殿下别动！” 　　她僵住。 　　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强势捏住她下巴冷冷说别动的居然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造型师。 　　这个造型师一边专注地在她脸上描描画画，一边更霸总地吩咐他助理，“展开，我看看。” 　　肖瑶用余光去瞥。 　　只见礼服的保护罩被一件件揭开。 　　哇哦。 　　果然比她那些礼服上档次多了。 　　其中三件是刺绣薄纱款，最独特的一件是黑色缠枝花卉绣在墨绿色的薄纱上，流转的暗色花纹在灯光下显得神秘华贵。 　　另外两件是改编自希尔传统服饰的宫廷复古风，一件采用了黑红金的希尔王室配色，看上去颇为庄重高贵，另外一件像是取自敦煌神女的灵感，现代式样中巧妙地融合了些许古代风韵，看起来飘逸而秀美。 　　王妃品味绝了，肖瑶尤其喜欢墨绿色的刺绣礼服和敦煌风韵的那两件。 　　她抬起手指过去，跟小助理讲，“我想要那件，对……还有那件也可以。” 　　结果造型师一眼扫过去，直接否决，“不要那两件，拿那件黑红的礼服过来。” 　　肖瑶“……” 　　她这个王储当得还有没有一点面子了？ 　　这个造型师刚刚在肖策面前那么恭敬，怎么到她面前就这个样？ 　　肖瑶盯着这个正往自己眉毛上扫眉粉的阴柔造型师一眼，忽然凉凉开口了，“你叫什么？” 　　他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镜子一眼，正好对上肖瑶死死盯着他的眼神。 　　然后这位造型师大概是误解了什么，好半天才略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蒋熙。” 　　说完还跟房间里太热一样脸红了。 　　肖瑶无语了。 　　……你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只是在‘那些年得罪过我的工作人员’小本本上记一笔而已。 　　小助理很听话地把那件黑红礼服拿了过来，然后手里一个紫檀箱子不小心落在地上。 　　蒋熙抖了抖手里的粉，抽空指着箱子问了句，“那里面是什么？” 　　“可能是王妃的珠宝首饰，取礼服时这个箱子就在旁边，就一起带来了。”助理挠着头说。 　　肖瑶一听到王妃居然还有珠宝首饰留下来，眼睛立刻一亮。 　　没想到换个礼服还能有这种意外收获！ 　　助理把箱子递过来，肖瑶连忙伸双手去接，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噫……还挺沉。 　　肖瑶对此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穷了这么久，突然暴富机会就在眼前，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果真的是珠宝的话，这岂不是意味着从此不必再这么扣扣索索地活着了？ 　　从此可以开启那些贵族继承人们一样的人生了？ 　　抱着发财了发财了这回真发财了的激动心情，肖瑶用颤抖的手拂开箱子上的浮灰，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子—— 　　凑，两本巨厚的笔记本。 　　肖瑶沉默片刻，把笔记本拿出来，不死心地把箱子里外里都检查了一遍。 　　……半颗碎钻也没得。 　　倒是有一张叠的皱巴巴的泛黄纸条。 　　展开后是一封短信。 　　字体略显潦草，三分英气并七分秀丽，大概是出自王妃之手。 　　赠小瑶 　　亲爱的孩子，这是你父亲的日记与我的科研手稿，是我们为你准备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瑶瑶你生为王储，未来不会有金钱上的缺乏，比起财产，相信这份礼物会是你更宝贵的人生财富。 　　星际之战结束不久，希尔面临着全面复兴的特殊时刻，我与你父亲决定将积蓄全部捐给帝都大学，建立一个长达百年的人才培养计划，会有一代又一代的优秀孩子们从那里学得知识、真理、科学，如当年你父亲和我一样。 　　他们将迈向希尔的各个领域，在废墟上重建起一个崭新的和平时代，我们希望你未来统治的，将是这样一个繁荣昌盛的希尔。 　　妈妈知道你未来也将去帝大上学。 　　那是我与你父亲相识的地方，也是你会成长为一个更优秀的王储的地方。 　　如果你能靠自己得到百年人才培养计划的奖学金，妈妈会很为你开心骄傲，不是因为那笔钱，而是因为你得到了一份珍贵的荣誉。 　　当然，无论如何我们都爱你。 　　十八岁生日快乐。 　　——叶鸾与肖靖留。 第26章 　　这份本该十八岁送出的生日礼物,却在在肖策的生日庆典彩排期间，到达了早已二十岁的肖瑶手里。 　　命运犹如一盘捉摸不定的棋局，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 　　比如王妃与大殿下想不到即便是希尔王储,也会面临金钱上的缺乏。 　　比如肖瑶没想到，宝箱不藏珠宝藏科研笔记与日记，这个觉悟,这个精神…… 　　不愧是当年人气高到把肖策按在地上摩擦再摩擦的王妃与大殿下。 　　王室成员做成这个样子，怪不得一半希尔人民对他们夫妇死心塌地。 　　就肖策陛下这个境界,哪怕再追赶三百年,每天参与十场活动，也没法赶上他们一半的一半。 　　心有明月与心怀龌龊的人，哪怕每天做着同样的事,结果也不会截然不同。 　　哪怕大殿下与王妃已身在彼世,活着的肖策仍然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他们的脚步。 　　不过肖瑶也一样。 　　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俗人,估计也就比肖策好一些些。 　　所以旁边蒋熙已经看着那个字条开始眼眶泛红，肖瑶却在感慨的同时，还隐隐有些惋惜里面没有留上一两件珠宝…… 　　蒋熙眨了眨眼,给她最后把妆化好,然后指着那件黑红色的礼服道,“王妃当年接受册封典礼的时候，穿得就是这件。” 　　肖瑶点点头,好吧,让她也穿一下这件王妃当年册封的礼服,就当是沾一沾神仙王妃的仙气。 　　然而—— 　　“腰围这边好像有点卡……” 　　“礼服裙摆好像有点短了……” 　　“胸部这边是不是需要垫一垫……” 　　肖瑶“……” 　　好的不必讲了,她知道,自己比王妃当年腰粗、高好多、而且还平胸。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王妃的女人味儿…… 　　肖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自我安慰道,其实还行，至少自己高且腿长啊。 　　而且蒋熙的化妆手艺不错，另一位造型师给做的发型也很合适她。 　　——少了点活力少女感，却多了些典雅尊贵。 　　看上去一下子长了两三岁，但是也美了好几倍，整张脸的精致度都uu了。 　　本来眉眼只是挺好看的级别，此刻被精心装饰过，淡化缺点、增强优点、突出特点，一下子就有了那种画中走出大美人的意味。 　　做过造型就是跟普通淡妆不一样，皇叔的御用造型师也果然不是盖的，蒋熙的名字可以从她的记仇小本本上划去了。 　　两位造型师也挺满意，但蒋熙一看时间，立刻脸黑了。 　　“快到半小时了，我们快下去！” 　　“……” 　　皇叔肖策的可怕大概是深入人心，就连这两位常伴君侧的造型师也丝毫不敢冒迟到的风险，他们一左一右给肖瑶提着裙摆，不停地催促肖瑶快点快点再快点。 　　被他们催魂似赶的肖瑶只好一路用小跑的速度在前面大步快走。 　　三个人一路紧赶慢赶，堪堪卡在半小时的点上走进红厅。 　　眼看准时完成了任务，那两个造型师一踏进红厅就立刻放松下来，跟肖瑶打了个招呼就跑到旁边工作人员扎堆的地方休息去了。 　　至于肖瑶，压力却更大了。 　　因为刚刚那群四散开去的贵族继承人们，此刻正坐在红厅的外国使节那两排观看彩排，这意味着她若要走进红厅，必须从他们前面穿过去——其实今天的彩排本没有要求他们来，但这群人也没别的事好干，便说来参观一下希尔的帝都王宫以及看一看典礼的彩排环节。 　　但彩排有什么好看的？ 　　大概都是瞄准她这个王储身份来的，所谓参观，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哎，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是福是祸都躲不过，她总不能就在这站一整场吧。 　　肖瑶摇了摇头，自己提着裙摆，硬着头皮往红厅中央走。 　　她已经尽力远离这群贵公子们，却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又一阵辣的目光落过来。 　　他们齐刷刷地盯着她，神情惊人地一致——片刻恍惚困惑之后蓦地露出惊艳之色，然后眼神中透出某种势在必得的神情。 　　那位诺布尔伯爵又惊讶又调侃地冲她眨眼，孩子气地将双手往前面座椅上一搭，不顾距离而远远地冲她道，“殿下，我被您惊人的美丽所折服，您愿意今晚与我在王宫庭院中走一走吗？” 　　奥托公爵高傲地一把推开诺布尔伯爵，然后冲她点点头，“您不必搭理这家伙，他太无理了。” 　　那位斯特拉斯子爵则冲她深情款款地一笑，“您知道吗，我想为您的美貌写一首诗。” 　　肖瑶“……” 　　她加快脚步远离这群公孔雀。 　　这群男人，敢情刚刚的殷勤只是奔着王储身份而来才从头到尾都是尬聊，现在为着美色，一个个都生龙活虎起来了。 　　被他们献完殷勤，肖瑶是真的越发意识到这群贵族继承人真的靠不住。 　　无论如何，她以后绝不能以后成为这样空有贵族名份，但人格根本称不上地位与特权的绣花枕头。 　　跟王妃叶鸾和大殿下肖靖那种即便没有王室身份，也因人格而令人敬重的存在相比，这群贵族继承人简直是让人看不下去。 　　据高旻说，这群贵族直到典礼当天向陛下献上庆贺后，才会离开希尔返回他们自己的国家。 　　还要忍受整整两周。 　　肖瑶快步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给她安排的坐席在肖策王座下第一排的第一个座位，紧挨着的是首相和薄斳寒的位置。 　　首相大概忙于政府公务还没来，薄斳寒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流程单，抬头时看到盛装而来的肖瑶时倒没什么特殊反应，只是稍微收了腿，让她方便走过去。 　　……不得不说，薄负责人的淡定果真无人能比。 　　肖瑶终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把刚刚一直夹在手肘下的两本笔记放在膝头。 　　此刻肖策陛下还在跟活动总导演争执——他似乎不太满意现有方案，执意要在三十五岁这年办一场可以在日后被称为王室经典的生日典礼策划，且不能比肖靖人气最巅峰时举行的那场典礼逊色。 　　总导演在这种要求下显得无比苦恼。 　　其实肖瑶倒是大概能理解肖策的想法。 　　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的话，当年希尔国力远没有现在强盛，而且那时肖靖殿下不过只是王储身份，而他肖策现在是希尔君主，怎么着也该有个更气派更经典的生日庆典。 　　但若真要想跟大殿下竞争，光在排场上完美复刻甚至企图超越是没用的。 　　似人者死，学人者生。 　　肖瑶低下头，趁着皇叔刁难总导演没空找她麻烦时，将膝头的第一本笔记翻开。 　　画手的习惯，先看图再看字。 　　所以她先打开的是王妃叶鸾的科研手稿。 　　听说大殿下肖靖与王妃叶鸾当年就是在帝大星舰学院相识的，叶鸾更是希尔百年来最出色的几位机甲工程师之一。 　　肖瑶先粗粗翻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张又一张各种型号的机甲构造设计图——头盔、外骨骼、肩炮、光翼等。 　　还附有王妃多次更换材料、零件，对机甲进行迭代的实验过程记录。 　　跟前世她画的那种专供脑洞yy的美型又修长机甲相比，出自王妃叶鸾之手的机甲设计图一张比一张硬核，厚重而充满了力量感。 　　据说王妃当年是最杰出的机甲工程师之一，当年整个加莱星球面临虫族的入侵时，用于跟虫族作战的那一代最优良的机甲就出自王妃当时所在那个研发团队。 　　学霸王妃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肖瑶对叶鸾王妃敬佩油然而生的同时，也开始怀疑自己这辈子大概也没法设计出这种物理上符合科学规律，真的可以用于作战的机甲。 　　她想象的那种设计跟工程学上的设计差距之大，简直比会用机甲和会设计机甲之间的鸿沟还大……之前毕竟还是想得太天真了些。 　　肖瑶翻过一页又一页，本来以为会看到更多设计图和实验数据，却猝不及防地翻到了几张夹在笔记当中的照片。 　　一张是大殿下肖靖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驾驶着星舰指挥作战时的侧脸。 　　一张是王妃叶鸾穿着一身紧身作战服，脸颊染血却神情坚毅地从机甲上走下时的全身照。 　　还有一张时间更为久远，背景是她在看帝大官网时看过的那个主页背景——最负盛名的帝大图书馆，那时还年轻的肖靖殿下一身高领套头毛衣，一手抱着书，一手牵着显然是刚睡醒，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叶鸾走过茵茵草坪，笑得温柔而缱绻。 　　……原主的父母真的是神仙爱情。 　　肖瑶突然莫名其妙地很想很想考上帝大。 　　不止为了摆脱王宫中的皇叔。 　　也不止为了一个能赚大钱的前程。 　　她想成为王妃叶鸾、肖靖殿下这样优秀而美好的人。 　　而非一个仅仅有着王储头衔，却跟绣花枕头没什么区别的吉祥物。 第27章 　　上面在肖策还在跟活动导演提要求,逼迫着导演将原本的方案变成了——生日庆典开场时先接见各国使节觐见，然后前往王宫阳台向帝都广场上的民众致意，这时要有皇家礼炮队在王宫围墙外鸣礼炮致意；前往帝都广场发表生辰演讲时,皇家战机要列队出现在空中表演特技飞行，演讲完毕后还要有盛大的皇家阅兵庆典…… 　　至于必须在希尔君主35岁时进行的王储册封典礼？ 　　肖策宽宏大量地表示，那可以一切从简。 　　肖瑶“……” 　　行吧,反正她本就没有肖策这种渴望全世界关注自己的爱好。 　　最好给自己分配的行程越少越好——她可是要抓紧时间学习，考上帝都大学的人！ 　　肖瑶翻完了王妃叶鸾的科研手稿后,仍然兴致未减,继续翻开了肖靖殿下的日记。 　　在媒体前照读演讲稿谁都会，但日记这种非公开的私人记录，大概最能体现一个人最真实的本质。 　　肖瑶不过翻了几页肖靖殿下的日记,便体会到了什么叫真的王储。 　　其实坐在这个尊贵吉祥物的位置,并没有人真的要求肖靖殿下承担起统治国家的责任——那是首相该做的事。 　　即便非他之职责所在,他仍全心关切。 　　除了对活动行程与生活琐事的简单记录外，肖靖日记中记载最多的就是他每天对希尔国情的反思——帝国的教育改革方向、政府对科技的提倡是否能真正激发年轻人的兴趣、如何让子民们更多地去关注艺术与文化…… 　　他每一天都在思考，如何凭借自己拥有的影响力去推动这个国家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其中还包括一些对王室本身的反思。 　　例如肖瑶只知道希尔王室传统规定,历代储君都必须从帝都大学毕业,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看到了肖靖一篇日记。 　　他分析说治国最恰当的方式,应当是科学家决策的依据，而政治家确保政策执行的效率。 　　但首相身为选举出身的政治家,很容易为了迎合民心或背后的政党利益而作出一些极为短视的决策,这时就要有另一股力量来将之导回正轨。 　　在理想情况下,希尔君王便应该扮演这样的角色—— 　　他应当利用自身影响力,成为阻止政府错误决策的最后一道防线。 　　及时制止违背科学、以损耗国本去追逐短期利益的一些会造成可怕后果的政策。 　　所以历代希尔君主都必须培养出一种基本的对科学规律的尊重。 　　而帝都大学作为希尔国内首屈一指的研究型院校,就是这样一处地方。 　　即便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科学家,但从这里走出的毕业生,至少会在耳濡目染下，拥有最起码的对科学的尊重——不是说其他的文科与艺术不好，例如绘画与文学文这些主观的、情绪的、个人的东西其实十分有价值，但作为君主却绝对不能靠主观、情绪、个人爱好去坐王位。 　　肖瑶看到这里，没忍住抬起了头，看向王座上那一身文艺青年与颓废艺术家气质的肖策陛下。 　　……说得简直太对了，皇叔肖策他这种任性暴躁的脾气，如果不当陛下，改行去当个文学家或是画家，说不定会讨人喜欢的多。 　　肖瑶低头继续看大殿下的日记。 　　然后发现了一条之前从不知道的重要消息——王室成员中成绩达不到帝大要求线的，一般都是靠两个项目的加分进去的。 　　其一是机甲实操，其二是提前联系导师参与科研实习项目。 　　机甲是昂贵的军事设备，除了王室成员和军校生外，一般平民家庭甚至富裕家庭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上手。 　　但军校生也是在考上军校后才能接触到机甲。 　　所以机甲特长一直被称为‘独属王室的特长’。 　　肖瑶感觉了一下，这似乎有点像地球上擅长马术的学生能够在申请学校时加分，但因为大部分人根本买不起也养不起赛马，所以就成为了一个贵族子弟专属的特长和财富身份的象征。 　　可是肖瑶就算穿成了有这般特权的王室成员，却倒霉地穿到了一个只在六岁到八岁间接受了两年机甲训练的公主殿下身上。 　　不知道两年训练够不够用，现在再拾起来会不会太晚了？ 　　作为一个20岁的大龄学习者，她还有希望靠机甲加分吗？ 　　希望可以，不可以也得可以！ 　　作为学渣，如果连加分都捞不上，那基本可以直接判死刑了。 　　肖瑶很有自知之明，就她这个水平，一项加分都不够填补上她的窟窿，大概得两个加分项目双管齐下才能有一点点机会。 　　于是她继续看第二个加分项——提前联系好导师以参与科研实习。 　　能考入帝大的绝大多数都是天赋奇佳的小天才们，就像肖瑶之前在论坛帖子中看到的一席万钧那种人物，拥有令人望尘莫及的学习力及与常人迥异的思维方式，但也不乏一些只能算是普通聪明的孩子。 　　这类孩子能纳入招生考虑，乃至最后被录取，是因为他们在实习过程中，提前向未来导师证明了自己的科研能力。 　　大概就像是那种清华北大的暑期夏令营？ 　　综合成绩不差且对某些专业又兴趣浓厚的学生，在科研实习期间如果表现得好，给导师留下了某些深刻印象，就能拿到一张帝大保送入场券。 　　而身为王储的好处是，不必害怕申请不上实习项目。 　　因为一般给王储聘请的私人教师就是帝大导师。 　　平时在给王储补课辅导周周见面的情况下，导师基本都会同意带着做上一个实习项目，而表现出的能力只要合格，都会看在王室面子上给予一定加分。 　　……简直就是肖瑶的救星！ 　　薄斳寒发给她的那封私人教师的初选名单还在邮箱里，等会彩排完了，她就会去用光脑看看，到底有哪些导师名下的实验项目比较适合她，可以参与一下拿个加分的。 　　肖瑶一边想，一边往后翻着日记，想看看后面还有没有什么宝藏信息。 　　结果手下翻得快了点，日记本中又掉落出几张照片，落在脚底下。 　　肖瑶俯下身去捡。 　　她本以为又到了被原主父母的神仙爱情塞狗粮的撒糖时刻。 　　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张令肖瑶颇感意外的童年照。 　　拍摄背景就是她住的那个王储专属套间的露台上，两个穿着小衬衫小西裤，系着小皮带，打着小领带的俊秀男孩正扒着露台上的栏杆，肩并肩地往帝都广场的方向看。 　　兄弟两还小，但身上已初具了作为王子殿下的优雅，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表情也不像同龄男孩般放肆，而是十分克制矜持。 　　他们好像是在一起观看着广场上正举行的节日庆典。 　　照片中哥哥比弟弟高上半头，小大人式地温柔揽着弟弟的肩膀，指着一个方向微笑着说些什么，而弟弟看起来虽孤僻内向些，但对哥哥似乎也并不排斥，反而有些依赖——他似乎正在点头同意哥哥的话，神情看起来甚至有几分乖巧。 　　这张照片中的两人，就像是两个小天使，根本不像是后来几乎反目的样子。 　　肖瑶盯着照片中那个安静乖巧内向的弟弟看了半天，然后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王座上那个此刻长成了阴郁暴躁脸臭脾气坏的皇叔他老人家……妈呀，岁月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等把所有照片都捡起来后，她发现肖靖殿下不止留了这一张兄弟两的照片。 　　他还留下了好多肖策的照片珍惜地夹在日记中，几乎跟留在日记中的王妃照片同样多。 　　天啊。 　　这意味着在大殿下心里，这个后来恨他恨得一塌糊涂的弟弟，其实一直跟他挚爱的妻子一样，在他心中始终占据着一份极其重要的位置。 　　肖瑶都快被这份长兄之爱给感动了。 　　她一张一张看过去，只见在肖靖殿下留下的这些照片中，肖策从一个小男孩长成了一个倔强叛逆的少年，然后又长成了一个阴郁孤僻的青年。 　　他不再对王兄露出依赖的神情，嫉妒与冷漠渐渐出现在他年轻俊秀的脸上。 　　再往后则是一张谁都欠了他般的暴躁死人脸，终于跟现在这个肖瑶所认识的皇叔无缝衔接上了。 　　但神奇的是，在偶尔出现的一两张肖策跟王妃叶鸾的合照中，他看起来却没那么偏激，似乎肖策对王兄的心存芥蒂，并没有影响到他与王嫂的关系和睦。 　　…… 　　肖瑶低头看看自己。 　　——不知道她今天穿上了王妃叶鸾当年册封典礼时用的礼服，会不会让肖策回忆起一些过去的点滴，从而善心大发地给她把津贴涨回来？ 　　…… 　　那边导演似乎最终按要求调整好了庆典方案，叫工作人员们纷纷开始走流程。 　　先是第一个环节，陛下与王储共同接见来访使节。 　　肖策懒洋洋地从王座上站起来，然后带着点儿不耐烦往肖瑶的地方看来。 　　看到她时，肖策愣了一下，眼神甚至有了些许的恍惚。 　　——感觉似乎好像可能有戏？ 　　结果肖瑶还没来得及做个白日梦，肖策的神情就变了，变得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冷。 　　冷得能吓死人。 　　“蒋熙，谁让你给王储穿叶王妃的礼服的？” 　　肖策此言一出，本来只在旁边等候的工作人员们全体齐刷刷扭头，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刚刚带肖瑶回来的那个阴柔造型师。 第28章 　　“蒋熙,谁让你给王储穿叶王妃的礼服的？” 　　肖策此言一出，本来只在旁边等候的工作人员们全体齐刷刷扭头，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刚刚带肖瑶回来的那个阴柔造型师。 　　蒋熙脸色刷得一下就白了,不知自己是哪里触怒了陛下。他从角落中走出来挨训前，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肖瑶。 　　肖瑶接到了蒋熙刚刚投来的那道求助目光。 　　但其实他不知道，她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选这身到底也是经自己同意过的,肖瑶叹口气，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蒋熙点名用这件礼服时我也同意了,有什么问题吗？” 　　肖策本来正盯着蒋熙，闻言便冷笑一声，转头朝她看来。 　　那个眼神,肖瑶都能读出来其中意思——‘还没收拾你,自己上赶着撞枪口？’ 　　但那位活动策划的总导演刚刚去布置完各摄影师机位,此刻大步流星地走来时并没有注意到现场氛围，他只见肖策陛下与肖瑶殿下都站起来了，正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地专注对视,以为他们已经准备好第一个环节的流程了。 　　“陛下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他抹着汗一路小跑过来，然后十分搞不清楚状况地恭维起肖瑶身上礼服来,还自以为是在拍肖策马屁,“啊,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提前让殿下去换了礼服——殿下这身礼服换得真是点睛之笔啊,点睛之笔。” 　　这下不光肖策凉凉地看着他,连肖瑶都忍不住同情地看着这位又把boss仇恨吸引到他身上的倒霉总导演。 　　总导演浑然不觉,还在那乐呵呵地继续拍马屁，“陛下不是要求这次策划符合经典主题吗，殿下这身一换上就是情怀重现，立刻就能让人想起当年叶王妃的风姿——简直是绝佳热点，自带讨论话题。” 　　肖瑶本以为这个总导演要把他自己玩完，没想到肖策在听到‘绝佳热点，自带讨论话题’后居然开始沉思起来，片刻后他转过头来，将盛装以待的肖瑶掂量般的打量几眼，然后眯起眼，似乎在思考孰轻孰重。 　　最后对曝光率的追求居然战胜了个人喜恶。 　　肖策妥协了。 　　他暂时放过了蒋熙和肖瑶，慵懒地一挥手，示意彩排开始。 　　数十个机位开始各自调整起拍摄角度，以便两周后能将正式庆典用最佳角度实时转播出去—— 　　肖瑶在总导演的小声指导下，走到王座右前方半米处站好，跟肖策一起按传统礼仪接受来访使节的觐见。 　　第一次离肖策这么近，还是背对着他站着，就像把后背暴露给危险的凶兽。 　　肖瑶头皮发麻，都没注意那些使节上前来说了些什么。 　　更可怕的是她在余光中看见，只要镜头一扫过来，肖策便会条件反射般的扯起嘴角。 　　真·职业假笑。 　　这个会笑的皇叔比不笑的还可怕，肖瑶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窜，甚至有一种撒腿就跑的冲动。 　　但惊吓之余，却也模模糊糊地摸着一些应付肖策的策略——只要能拿捏住他最在意的点，例如媒体曝光，民众支持率等，似乎就有让他妥协的可能。 　　但也仅仅是暂时妥协。 　　在这个环节结束，陛下与王储需要转移到王宫阳台上，遥遥接受帝都广场上的民众注目礼。 　　前往阳台的路上，摄影师们扛着机器跟着转移，在这段没有镜头拍摄的路程中，肖瑶正自顾自提着衣摆往前走，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按住了右边肩膀。 　　她僵硬地低头一看，血红色的帝王戒指在那只手的中指上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是肖策按住了她。 　　肖瑶整个右边半身一瞬间麻了个透，动不了的那种。 　　“我来告诉你，蒋熙替你选的有什么问题——”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阴恻恻道，“问题就在于，你根本配不上这身礼服。” 　　“……” 　　撂下这句话，他就甩开了她，好整以暇地振了振衣袖走上阳台，以君王姿态迎上四面八方的摄像机镜头。 　　此时皇家礼炮开始鸣响致意，整整三十六发。 　　比当初肖靖殿下的庆典十二发礼炮的规格多了三倍。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胆，她居然仗着炮声轰隆道，“比起配得上这盛大庆典的皇叔您，我自然是配不上这身礼服的。” 　　比起肖策刚才压低嗓音的那句，肖瑶甚至没有降低一点音量。 　　肖策原本双手按在栏杆上，对着下方点头致意，此刻蓦地转头，危险地看她，“你说什么？” 　　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中，肖策眼风刀一般扫来，肖瑶却强迫自己挺胸抬头，不避不闪地迎上他目光……反正碍于媒体在前，他总不可能打她吧？ 　　…… 　　事实证明，是她太天真。 　　礼炮放完后，本该在皇家仪仗队开路、宫廷乐手队伍奏乐下，乘坐马车前往帝都广场进行阅兵典礼。 　　肖策自己上了马车后，却自车厢中举起一只手，阻止了正要跟着上马车的肖瑶。 　　肖瑶莫名地抬头。 　　肖策却没有搭理她，他转头朝总导演款款一笑，“到时正式典礼那天，这两旁应该都站着民众吧？” 　　“陛下说的是。” 　　“那好，王储刚回帝都，需要多与民众亲密接触下。”肖策说完，淡淡地自车厢中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肖瑶，“就让她一路跟民众握手走去帝都广场吧。” 　　肖瑶“……”人干事？？？ 　　他坐马车，她十一路步行？还一路握手过去？ 　　总导演仿佛也摸不透这是哪一出，他颇为为难地搓搓手，“……可是今日为了彩排，整条王室大道戒严，也没有民众啊。” 　　没有什么能阻止肖策变态。 　　他冷冷一笑，“那就让没事的工作人员都过去站成两排，给我们的好王储提前练练手。” 　　“啊？”执导多年没有见过这种骚操作，总导演都惊了，“那、那也只有十几个工作人员，也不够啊。” 　　肖瑶瞪着这总导演——这是人手不够的问题吗？肖策他这个提议本身就特么的跟个神经病一样不靠谱啊！ 　　肖策却轻描淡写地理了理袖摆，好整以暇地提议，“握完一圈再接着下一圈，轮个十几圈很快就到广场了。” 　　总导演迟疑地看向肖瑶。 　　肖瑶摇头再摇头。 　　总导演又迟疑地看向肖策。 　　肖策缓缓眯起眼，“有问题？” 　　总导演毫不犹豫地就出卖了肖瑶。 　　“没问题！” 　　仪仗队和宫廷乐手们呼啦啦地就跟着肖策陛下的马车走了，一大群官僚也乘上各自的政府用车，慢慢地跟在后面开上去。 　　肖瑶和那十几个被留下的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 　　…… 　　正值中午，肖瑶不得不在强烈的光照下往广场的方向龟速前进，左手挡在眼前遮阳，右手有气无力地跟扮演民众的工作人员们一一握过去。 　　身上的礼服厚重闷热得让人绝望。 　　但比起她来，这些工作人员更惨，每个人跟她握完手都得噔噔噔跑到前方等着，再跟她握下一次手。 　　“……” 　　远远可以看见皇家战机在帝都广场上空盘旋，作出种种特技表演。 　　大概那边肖策已经发表完演讲了，正在进行阅兵仪式。 　　……而她刚刚走到半路。 　　就在肖瑶跟那个倒霉的造型师蒋熙握第八次手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在她身旁停下。 　　车门打开又关上。 　　一道修长身影撑开一把黑伞，一手插兜，从容地踱步而来。 　　然后那人在肖瑶身旁停下，似乎颇感不解，“殿下，您这是在干什么？” 　　肖瑶幽幽地转头看他，只见黑伞在那人头顶投影下一片清凉的黑影，却根本没有分一丝一毫给她的意思。 　　谢臣这个该死的秘书旷工半天后，终于舍得来上班了。 第29章 　　肖瑶上了谢臣的车。 　　她在副座上降下车窗,然后伸出一只右手臂，跟外面小跑着跟上车速的工作人员们逐一握手。 　　肖瑶吹着车内空调的冷气，优哉游哉地探出半颗脑袋,给外面宛如参与迷你马拉松的工作人员们鼓气加油，“来来来，你握过了,好换下一个——对，大家保持匀速前进,稳住呼吸,上身不要前倾，你们可以的！不要放弃！” 　　工作人员们“……” 　　但那些平时不太锻炼的还是逐渐跟不上车速，只剩还在跟着车跑的三两个员工。 　　而像蒋熙那种柔弱造型师早就落在了后面,此刻正气喘如牛地撑着膝盖休息, 　　肖瑶还探出身去给他加油,“蒋老师站起来你可以的！要不要我车速放慢点等你啊——” 　　蒋熙腾出一只手胡乱地摇了摇，示意她赶紧走别再折腾自己了。 　　这种景象大概诡异到了一种境地，谢臣一边开车,一边无语地看她,“你这样作弊可以吗？” 　　“……简直不能更可以了。”眼看跑得最快的工作人员也追不上来后,肖瑶才把车窗关上，舒服地往座椅上一靠,“早该这么干了。” 　　真的,刚刚这一路顶着烈日炎炎走来,肖瑶深刻地明白了两个道理。 　　其一是不能靠着一头热血跟皇叔硬刚,否则要么受气要么受苦。 　　——得动脑子才行。 　　如果早想到给谢臣打个电话来接,自己就不必走之前那半段路了。 　　其二是关键时刻谁都靠不住,就算抱一堆大腿,最终面对问题时能靠上的也只有自己。 　　薄斳寒偶尔性的提醒帮助只是聊胜于无，当肖策真要她好看时，他只会袖手旁观。 　　首相不用说，老狐狸一条，只有被他占便宜的份，没有从他那讨便宜的可能。 　　即便是高旻，作为新闻秘书他的本职工作也是先跟那群执行导演和摄影师们接洽。 　　而且，她其实并不真正了解他。 　　历经多年官场历练，年少时的梦想大概早已褪色，十分野心里能掺有三分初心，已算是难得。 　　也怪不得他，肖瑶自己小时候也有过一堆偶像，长大了如果能见到真人肯定也激动无比，只要是不伤及自身利益，能帮的肯定尽量帮，但若说真为了哪位偶像抛头颅洒热血？真的未必。 　　所以，哪条大腿都是看似挺粗，真到危机时刻，一抱上去就会发现全都是空。 　　至于谢臣…… 　　肖瑶转头看开车的谢秘书，发起上司专用灵魂拷问，“上午怎么没来上班？” 　　谢臣抽空看了她一眼，“补觉。你这边今天除了彩排没什么活动，我本以为出不了什么事。”说完他顿了顿，自顾自地摇头，“……但大概是估计错误了。” 　　肖瑶这才发现他眼底有点发青，并想起了今天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发来的演讲稿和细化行程单……好吧，人家昨晚在她一夜安睡的时候通宵工作了。 　　但就是因为人家之前把工作完成得很出色，才能在今天这么理直气壮地跟她讲旷工是为了补觉。 　　所以说什么金大腿，也比不过自身能力强。 　　就像谢臣虽然身为秘书，但面对她这个弱鸡上司却从未弯过腰，反倒是她总觉得雇了个祖宗似的。 　　肖瑶一边用左手给酸的要死的右手按摩，一边决心要好好学习，赚得一身本事，再也不在皇叔这受这破气。 　　要向谢臣看齐——用自身实力打底，拿超高月薪还名正言顺地咸鱼，却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 　　当谢臣将车停在官员车队的最后时，肖瑶这边也接收到了总导演的通讯请求。 　　阅兵典礼的彩排已进行到尾声，总导演问她到了没有，下一个环节就是王储册封典礼了——她人不到根本没法彩排。 　　肖瑶说到了，马上来，然后看了一眼谢臣便开门下车，正碰上一个要跑去找她的执行导演。 　　执行导演如蒙大赦，带着肖瑶就匆匆往广场中心去。 　　帝都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除了身着制服的皇家仪仗队和100名宫廷乐手外，原本驻在王宫内的皇家卫队被临时调来机进行阅兵彩排。 　　空中还不时传来一小队皇家战机引擎呼啸的声音，宛如龙鸣。 　　虽说只是彩排，阵仗已经颇大。 　　肖瑶被执行导演带着走上阅兵高台，刚一露面就见总导演急得迎上来，“您可算是来了，还有两分钟就是册封典礼的彩排环节，要是您没赶上的话，陛下到时一定拿我是问。” 　　肖瑶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 　　恐怕肖策巴不得她赶不上彩排。 　　到时可以看不知流程的她在面向全国人民的实时转播中出个大丑。 　　“哎呀我的殿下啊，我的小祖宗啊，您这时候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没时间了。”总导演满脸带汗地指挥着旁边工作人员给她戴上皇家绶带，佩上父亲的徽章，母亲的胸针，并最后亲自给她的右耳戴上了一个通讯耳机。 　　然后在倒计时中问她，“殿下准备好了吗？” 　　肖瑶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三——二——一——” 　　册封典礼彩排正式开始。 　　在台下几千名皇家卫队、仪仗队、宫廷乐手们的注视下，肖瑶提着衣摆从台下缓缓走上去。 　　肖策似乎是没想到她还能赶到，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在他冷冰冰的目光注视下，同样紧绷着脸的肖瑶在他面前停下，然后按希尔王室礼仪冷淡地行了一个屈膝礼。 　　旁边有人恭敬递上一个托盘，上面工整地摆着一颗代表王储身份的勋章，以及蓝宝石镶嵌的王储王冠。 　　肖瑶看着那个托盘。 　　哪怕他不愿意，也得拿起王冠与勋章给自己戴上……想到这里，突然觉得隐隐扳回了一成。 　　宫廷乐手开始奏乐。 　　肖策盯着她看了半天，在总导演都忍不住出声催促时，才抬手从旁边取来王冠。 　　肖瑶挑了挑眉，微笑着微微低头，让他上前一步，将王储的王冠稳稳戴在自己头顶。 　　在替她佩上那枚王储勋章后，两人的礼服衣摆有一瞬间的交错，然后冷漠地各自分开。 　　肖策状若亲切地抬手压在她肩上，带着她转过半圈，接受下面人群的欢呼，却低声在她耳畔冷道，“这或许就是你这辈子离王位最近的一刻了。” 　　肖瑶也冲着下面微笑，却没有再回应什么。 　　吃过一次亏，就得懂得忍耐。 　　接下来的环节是君主与王储一同坐马车回到红厅，彩排一下册封典礼后的记者会。 　　马车上肖策又冷嘲热讽了两句什么，但肖瑶只是默默看着车厢外的景色，并不说话。 　　…… 　　红厅记者会彩排。 　　肖策发表他作为君主，在册封王储后的讲话。 　　“接下来王储将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训练，期间我会秉承着公正严肃的态度，随时督正，随时教育，必要时也会采取一定的奖惩措施，希望能不要让我失望。” 　　他说完，冷冷地看着肖瑶。 　　肖瑶不跟他玩挑衅对视了，她自顾自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心中一百个冷笑——公正严肃？随时督正？意思是随时准备找她麻烦就是了。 　　彩排没有记者到场，由总导演代替记者进行模拟提问，“对王储未来的培养，陛下打算采取怎样的教育路线？” 　　肖策勾了勾唇角，“从严把关。” 　　总导演同情地看一眼肖瑶，继续提问，“除了君主与储君之外，陛下与殿下也是亲叔侄，您对十二年没有相见的侄女有何印象呢？” 　　肖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肖瑶，“王储的大胆很令我刮目相看。” 　　总导演咳嗽两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陛下的生日庆典也是王储的册封典礼，这是国家与王室的大喜日子，对此两位有什么话要说嘛？” 　　肖策看着肖瑶，“我只希望她能在我面前好好学习谦卑的功课。” 　　“……我没什么要说的。”肖瑶眯了眯眼睛，“我谦卑地预祝皇叔生日快乐。”个大头。 　　肖策噎了一口气。 第30章 　　早上七点,帝都王宫三楼，王储起居室。 　　窗外露台远远飘来宫廷乐手奏的乐曲，床头闹钟几乎同时响起。 　　肖瑶从真·kgsize床上醒来—— 　　昨晚为了今天能够准时起来,她早早就上床了，结果夜猫子体质一两天改不过来，仍然睁着眼挨到夜里一点半才睡着,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只睡了五个半小时。 　　睡眠严重不足，越发显得被窝里柔软而温暖。 　　肖瑶全身心都在抗拒起床这件事,恨不得再睡个两小时回笼觉,但今天是王储训练直播开拍第一天，也是新员工来上班第一天，中午十二点半她要接待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来访并发表演讲,下午三点要跟肖策一起出席内阁会议,晚上六点半后还要进行第一场历任王储都要接受的常规体训——机甲操作训练。 　　事情多的一笔……赖床是没得赖的,除非她想在王储训练第一天就出个大丑。 　　昨晚彩排结束后，肖瑶本该把今天要上台讲的演讲稿读熟，并把谢臣发来的细化行程表研究一下,但是在跟高旻聊过选专业的问题后,她就收到了高旻发来的帝大各学院著名导师的主要论文让她先看起来—— 　　下周就要开始跟导师进行实验了,所以这周必须得了解他们的研究方向，才好选定跟哪位导师的实验项目。 　　在准备王储训练和看导师论文中,肖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开始后者,觉得看完导师论文再准备演讲稿之类的也不迟。 　　但事实证明,肖瑶是对自己过于高估了。 　　大学毕业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过这种学术论文,希尔又跟地球的发展程度截然不同,导致肖瑶啃起这些论文来速度十分缓慢,就算昨天晚上连厕所都没上，硬读了四个小时，也只不过看掉了一个导师的主要论文，还看得云里雾里，不是很明白。 　　所以更别提今天的王储训练了，根本什么都没准备。 　　肖瑶只好给自己定下六点的闹钟，准备今天早上起来抱一抱佛脚。 　　自从高考过后，就再也没有这么拼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作为一个国家名义上的未来统治者，她过得居然比上辈子小屁民的人生还辛苦。 　　长叹一口气，肖瑶一把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 　　得益于希尔帝国高度发达的科技，王储起居室的每面镜子都能链接她的个人光脑和微型机，所以刷牙洗脸的时候，肖瑶可以让镜面上半部分显示工作文档。 　　肖瑶一边抹护肤品，一边先看了下谢臣按照行程表给她排的今日行程单。 　　今天从早晨九点到晚上九点的时间都被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地分隔成一块一块，用于完成造型、接待、演讲、会议、训练等项目……至于其中10分钟、20分钟的间隔也被利用起来，用于从一个场地赶往下一个场地之类的。 　　……比高中课表的安排还紧密，几乎没有喘息时间。 　　距离第一个项目开始，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洗漱完毕，肖瑶穿着格子睡衣躺在沙发上，抱着心爱的大白鹅抱枕，开始读谢臣给她写的演讲稿。 　　为接待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的成员而写的演讲稿。 　　记得高旻跟她讲过，如果可以的话，脱稿演讲是最好的。 　　但肖瑶对此毫无野心。 　　她对自己的要求只是能把稿子读通，上去的时候不要念得磕磕巴巴就行。 　　肖瑶从一行念起——“希尔帝都共有687个喷泉，其中十分之一是大型露天喷泉，每天都会在固定时刻向周围造雾喷水……” 　　开头刚念到一半，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世上有一个鸡毛蒜皮无聊琐屑之排行榜，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的那些成员就应该集体上榜，一个不拉。 　　都没有别的事好干了吗，干嘛跟喷泉过不去，还连累她要读这个。 　　难道希尔的王室成员，人生都耗费在这种事情上？ 　　——那倒并非如此，就像此时此刻斜对面的君主起居室内，肖策就同样在准备演讲稿，只不过是为皇家星际舰队周年庆典写的演讲稿。 　　十二年来，作为君主，光是这种级别的演讲，他就不知道准备过几千次，且基本都是脱稿。倒不是文字记忆力有多强，只是世上万事都是熟能生巧，做得多了就自然熟练，当君主也是如此。 　　一开始花上一周时间才能完整背下一篇稿子，如今看上几遍，已经能将内容大概摸透，到时可以直接上台脱稿。 　　不仅如此，随行团队也是历经了多年磨合，如今才算是配合默契。 　　想起肖瑶那边直到昨日连造型师还未到位，肖策便不由得冷笑，他刚刚看过她的随行人员名单，只有三个工作人员，除了谢臣那个首相私生子外，其他两个一看都是图便宜挑的。 　　之前削减津贴不过是随性为之，倒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倒要看看，用这么个野班底，今天她这王储直播还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肖策自己也经历过最初的那段时期，知道王室成员除非一直跟随父母参与活动，或者本身天赋异禀，否则刚开始的公开露面都是一个巨大挑战，几乎全靠背后专业团队才能避免出丑。 　　而肖瑶？她大概可以算是历代王储中，资历最弱的一个了。 　　只接受过两年王储训练，还是在什么都不懂的六七岁时，现在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连普通王室成员的训练有素她也并不具备。如今要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全国各界的审视与评价，除非她有超越常人的心理素质，以及应付媒体与镜头的天赋异禀，否则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胆怯、失误、犯错几乎是一定的。 　　至于是否有天赋异禀？就她在昨日彩排上种种表现来看，肖策几乎可以确定，肖瑶根本不可能再次重现之前那次支持率的逆涨奇迹。 　　那次大概是运气使然——人们多年未见王储，神秘感还在，又有她父母的影响力，故而很容易戴上一层厚厚滤镜，将肖瑶的言行都美化数倍解读，不过这也就是初期的红利。 　　王储训练期间，每一场活动都会被全程转播，为期持续三个月，相当于一个高频率持续性的曝光，很快就会消除她身上的一切神秘感。 　　当新鲜感不再，滤镜褪去，人们在天天看到她后，总会认清一个事实——肖瑶身上根本毫无王室风度，更担不起作为王储的重任。 　　所以这种黄毛丫头，根本不足为惧。 　　肖策冷笑一声。 　　而在另一边，肖瑶团队内的新成员逐一到齐。 　　先到的是新任管家兼侍女，之前是餐厅侍应生的赵小芮还推来了一个餐车，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早餐餐点。 　　肖瑶虽然当王储已有一段时间了，但平时相处的都是薄斳寒、高旻、谢臣这种根本不需要讨好她的人，故而几乎从来没觉得王储这身份有什么特权——不但没有特权不说，还当得憋屈不已。 　　直到赵小芮来了后，肖瑶才真正感受到王储原来还是吃香的qaq。 　　怎么说呢，赵小芮简直就是狗腿棒子成了精。 　　真的，肖瑶觉得这位新任管家兼侍女如果穿成了古代男人，一定可以靠巴结上司成为一代权宦，再不济也肯定能混成个师爷。 　　肖瑶说津贴有限，薪酬委屈她了。 　　赵小芮“哪里哪里，感谢殿下给了我这个珍贵的工作机会。” 　　肖瑶说辛苦了，需要当管家，还要兼职贴身侍女。 　　赵小芮“这怎么是辛苦！这是我无上的荣耀！” 　　肖瑶夸她准时，说谢臣还没有来，要等他来了再给她布置一下管家和侍女的工作。 　　赵小芮“什么？给殿下工作还敢迟到！他知不知道殿下的时间有多宝贵，整个希尔有多少人想给殿下工作，他竟然还敢迟到！！！” 　　肖瑶“你不要激动……其实我还是挺欣赏谢臣的。” 　　赵小芮她见风就转舵，“那是那是，殿下欣赏的人一定错不了！臣哥迟到是正常的事情，我能够等臣哥是我此生莫大荣幸。臣哥无论吩咐什么工作，我都在所不辞，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向臣哥学习，做殿下欣赏的员工！” 　　好巧不巧，谢臣刷通行证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最后开口闭口离不了‘臣哥’的这一长句。 　　他随手关上门，看着肖瑶挑了挑眉，“臣哥是谁？” 　　肖瑶“……你。” 　　赵小芮一听，立马一个九十度鞠躬“臣哥好，臣哥有事请吩咐！” 　　谢臣“……” 　　谢臣很是怀疑地看了眼肖瑶。 　　肖瑶给他介绍“赵小芮，新任管家。”根本不是她的锅，是他自己挑的这位宦官气息浓厚，场面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女师爷。 　　谢臣沉默片刻，把之前列的管家和侍女的工作要求发给赵小芮，然后对肖瑶道，“梁琦还没到？等会九点你要跟华视那边来的团队开一个直播启动会议，在此之前得先做好造型。” 　　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话音刚落，梁琦就推开了门。 　　只不过同是新员工，她跟赵小芮完完全全就是两个风格。 第31章 　　梁琦其实清楚知道自己的资历其实并不足以越过一干更优秀的同行, 在众多竞争者中雀屏中选。 　　毕竟对造型师这个行业，她虽充满热爱，还只在二三流的水平, 勉强在能掌握多种风格、并有最擅长的一个风格的那种程度。 　　在仅仅掌握的那些风格上她是个三流造型师, 在自己专长的风格上，梁琦一般在二流水平徘徊, 偶尔一次的灵感迸发，可以让她跻身一流行列。 　　但这份能力, 其实还是不足匹配王储专人造型师的头衔。 　　毕竟一般能为王室成员服务的, 都是业内资历够深名气也够响的人士, 例如陛下的那几位造型师，有些甚至是在一些造型比赛上被请去当过评委的人, 而她只不过是侥幸参加过几次大赛, 并走到最后才被刷下来而已。 　　所以梁琦深深知道, 肖瑶殿下她选择自己，大概有什么独特的原因。 　　殿下私人秘书给自己那封录用邮件中, 提出的要求是希望她能够身兼三职——专属造型师、保镖、司机。 　　——大概这就是背后原因？ 　　梁琦上一份工作是刑侦大队中队长，有时为一个案子可以连轴转上一个月, 那种工作强度常人难以想象的, 所以她其实并不介意身兼三职，这对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但梁琦介意自己可能因专业水平不够，而无法达成这份工作的要求。 　　所以她将肖瑶殿下成年后仅有一次的公开露面视频反反复复地看了上百次。 　　不断地倒回，放大, 定格——研究五官与身形, 构思该如何突出特点并扬长避短，设计出一个适合殿下的整体造型。 　　是的，造型师也是需要做功课的, 如果等着见到人再开始现场想设计方案，往往是来不及的，合格的造型师往往接下一个单子后，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构思如何为雇主设计造型，等真下手时，心中已知道这次造型完成时应该是什么模样了。 　　肖瑶殿下的底子其实很好，她的肤色属于冷白皮，即便是在淡妆下，整个人看起来都白的发光，鼻梁高挺又不失柔和，唇角微翘带点俏皮，五官算是立体，即便身形上曲线感稍缺，但身材纤瘦，双腿修长——这种五官与身材即便放到影视圈里，也能算得上是A的水准。 　　但缺在辨识度不够，她没有找准一个最适合她的个人风格。 　　而给肖瑶殿下定风格并不太容易。 　　最好的造型设计，应该贴合一个人本身的精神气质，并考虑到场合需求。 　　根据梁琦对肖瑶的研究，殿下她在帝都机场穿的私服偏中性风，回答记者提问时独立个性，跟民众互动起来却又亲切节俭，一些微表情中偶尔透露出小女生的娇憨，但更多时候却自带洒脱率性的少年感。 　　这种微妙的矛盾感在殿下身上比比皆是，所以许多造型在她身上都可以实现，可以甜美，也可以酷飒，端看往哪个方向塑造。 　　最终，梁琦还是决定主要采用自己专长的干练潇洒风格，加入一些强调王储身份的大气，再融入率真洒脱的自然感，营造一个都市自由派女孩的形象。 　　只是不知殿下是否能够接受，毕竟这个风格放到娱乐圈中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在历代多以端庄美丽为塑造方向的王室女性成员当中，可能就显得比较冒险了。 　　拎着化妆箱踏进肖瑶殿下的起居室时，梁琦还带着这种隐隐的担忧。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殿下她十分亲切，真正难搞的是谢秘书。 　　梁琦本以为之前跟肖瑶殿下一起露面的那位薄姓高官已经是官场颜值巅峰，但肖瑶殿下身边的谢秘书再一次刷新了她对这个圈子的认知。 　　谢秘书有一张比女人还绮丽秀气的面孔，金丝眼镜背后的眼神却格外冷厉慑人。 　　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将穿着松垮垮睡衣靠在沙发上一边咬着面包，一边读稿子的肖瑶一把拉起来，直截了当地塞进她怀里，“你迟到3分钟，9点之前完成殿下的造型。” 　　肖瑶：“……” 　　…… 　　更衣室里，肖瑶再次被带到梳妆镜前坐下，梁琦将化妆箱打开，把带来的几套衣服给她看。 　　跟看着阴柔实则颇为专制的蒋熙不同，梁琦看起来是个清冷酷飒的大美人，却十分尊重她的意见。 　　无论是上妆、发型设计还是服饰搭配，都会先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在征求她得到同意后，才会开始手速飞快地动作。 　　“……殿下您的眼睛比较细长，特殊角度看过去会稍微带一些凌厉感。”梁琦语气清冷而专业，一手搭在肖瑶身后的椅背上，用刷子在她眼睛周围稍微比了一下，“所以我准备用眼线再拉长您的眼型，突出这一点作为个人特色，但在睫毛上刷出浓密感，弱化卷翘度，这样一个弧度会看起来更为自然——可以吗？” 　　在又美又飒的大姐姐专注认真的询问下，肖瑶颇为不好意思，“可以啊，按你说的来就好。” 　　然后梁琦就低头在她脸上细细上妆，手稳且快，动作间乌黑长发偶尔拂过，有一种淡淡的清冷香气。 　　很快她便完成了眼妆，稍稍让开一些，撑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自己的手艺片刻，不是很确定地侧头看肖瑶，语气温柔却犹疑，“眼妆这部分殿下觉得可以吗？” 　　肖瑶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姿势看了看，觉得自己眉眼那边一下感觉就不一样了，不止是精致度提升，连原本平淡的眼神也一下子勾人了起来，又A又攻，慑人心魄但却一点不刻意，十分自然——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妆容很带感，之前虽也走中性风，但从没今天这种一眨眼间被自己秒到的感觉，但梁琦居然却还是没什么信心？ 　　肖瑶当王储当到现在，身边全是一群专业人员，在他们面前自己只有被打击的份，从未见过他们自谦。动不动就告诉她这里做错了，那样绝对不行，但他们对于自己的工作却向来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是男女差异造成的吗？ 　　反正在肖瑶看来，梁琦的能力完全是OK的，甚至很让人惊艳，但她却远不及薄斳寒、高旻、谢臣这些人对自己的水平有自信。 　　其实上辈子肖瑶也发现了，在专业度同等的情况下，男性普遍容易自信甚至自大，但是女性总会更为谦虚甚至自卑一些。 　　这不公平！ 　　女孩子做得同样好的时候，就应该要有同样的掌声，不然她们不会知道自己多棒！ 　　“可以，特别好！”肖瑶不像高旻那种新闻秘书出口成章，但她努力用朴素的句子很真诚地夸奖道，“眼睛那边看上去深邃有神了很多，但又很自然，超帅的，特别厉害。” 　　虽然自己夸自己帅颇有些不要脸，但肖瑶发现梁琦小姐姐很吃这套。 　　她一下子就歪头笑了，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样子，然后走过来两步，伸手很温柔地拨了拨肖瑶的额发，“那我给殿下定个妆，下面我们开始做发型。” 　　梁琦刑侦大队出身，没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清冷强硬，但她一笑起来就跟冰消雪融一般，让肖瑶简直不要太有成就感。 　　作为新晋老板，她之前也试过把谢臣一顿猛夸想给他点信心，结果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要多高冷有多高冷，跟那高岭上的冰山雪莲似的，你夸任你夸，他自开他的。 　　还是在梁琦这里，肖瑶才第一次感受到作为老板对员工的影响力。 　　人也是需要回馈的，谢臣没给她什么反应，所以肖瑶之后也懒得再夸他，但梁琦这一笑后，她一下子就来劲了，夸得停不下来。 　　“哇，真的，头发这么一弄好好看！” 　　“超棒，帅到爆！” 　　“特别高级，看上去就很有档次！” 　　梁琦被肖瑶一顿吹捧，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但给她做发型的时候明显放开了很多，还试图往里面做了点大胆的创新和变化。 　　最后完成的时候，肖瑶看了下自己新出炉的发型，整体随性自然，特别有线条感，没有太多妩媚的女性气息，但却清爽干净，可盐可甜，有一种洒脱率性的感觉。 　　肖瑶对梁琦竖起两个大拇指表示肯定。 　　最后是服装。 　　梁琦是真的在肖瑶的无条件支持下彻底放飞了，给她里面搭配了一件黑白二色的简约基础款T恤，街头休闲感十足，外面则配上一件大气优雅的西服套装，撑起王储气场。 　　总体来看就是干练却又随性，大气洒脱中带两分闲适慵懒。 　　肖瑶觉得自己一条咸鱼，能被包装成这样，梁琦小姐姐业务能力水准真的太炸了。 　　真的，捡到宝了。 　　这时更衣室响起敲门声，大概是时间快到了，谢臣来催了。 　　梁琦去给他开门。 　　果然，谢臣一进来，就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跟肖瑶讲，高旻催她下去开会了。 　　肖瑶现在是怎么看镜子怎么觉得自己好看，处在自信爆棚的阶段，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得意洋洋问自家秘书，“怎么样，我这新造型好看不？” 　　“尚可。” 　　这种男人的嘴就是一点不甜。 　　肖瑶撇了撇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道，“那我觉得你那篇演讲稿其实写得也一般，太官方了些，就有点乏味。” 　　谢臣本来领着她往外走，闻言停住脚步，眯着眼回头看她。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初见时那种裹着冷意扫来的冰寒眼神。 　　肖瑶下意识退后一步，往梁琦身后站了站，试图评价地温和点，“就、就只是一些个人看法，臣哥你写得还是很好的，准确又简洁！但可能你还在用那种给首相写的风格？语气太冰冷了，我其实更喜欢有趣一点，接地气一点的那种风格。” 　　谢臣眼神更冷了。 　　是真的写得很无聊啊！ 　　肖瑶强撑着没有屈服。 　　谢臣看着她半响，一个转身去把光脑拿过来扔给她。 　　肖瑶眨了眨眼，抱着光脑，“干嘛？” 　　谢臣凉凉地一笑，“自己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推一篇文。 　　没有读者基础的作者很难熬，我当初能有最佳女配，是因为日兼大姐姐推过一把之前一篇小黑龙的文，从那时候开始才往上走的。所以现在我能给朋友一点帮助就给一点，一个人能有能力帮助别人是很开心的事情。 　　我推的文可能都还没有很红，可能还跨频甚至跨性向，但我整天跟她们一起码字，知道她们对写作这件事的真诚，也看到她们每天的努力，研究怎么写文，想到萌梗时很开心，遇到不会写的地方苦恼但还是会学习着前进，但得不到曝光，就觉得很可惜。 　　能不嫌弃我的都是天使，所以就想介绍她给你们，作者是个超级温柔可爱的小姐姐，写的是现代妖怪作为打工人的甜文，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偷偷小声说，梁琦姐姐的人设一开始是美飒女刑警，但总觉得缺了点味道，等把这个作者小姐姐的温柔融进梁琦人设里时，梁琦才生动起来，所以小姐姐超可爱人超好人间精灵世上甜饼，希望你们喜欢她！） 　　PS：是耽美向！不爱吃耽美的就不要看啦。 　　文名：《做个好妖怪叭》 　　文案：自从当上捉妖师之后，谢欢每天的生活就是追追番ruarua猫捉捉妖，然而好景不长，城主遇袭，妖怪躁动。 　　谢欢：干饭是不能好好干饭了，老实打个工先叭。 　　为了提高效率，他还被迫召唤出一个酷似史莱姆的不明种类妖。小小一个黑团子，脾气又臭又怪还吃同类，搞得谢欢每次都要从它的嘴里抢下瑟瑟发抖的妖怪，义正言辞地教育他，“做个好妖怪叭，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吃啊。” 　　被救妖：虽然很感谢但妖身攻击攻击就大可不必叭，嘤。 　　为了规范自家黑团子的行为，谢欢和它达成协议，只要不乱吃妖怪，就可以得到他的一个亲亲。 　　但每次奖励的时候，这只黑团子都躲了过去。 　　直到有一天，苏醒的城主站在他面前，脸色苍白，目光沉暗，“现在你可以亲吻我了。” 第32章 【补更】 　　演讲稿这种东西,其实也不是不能自己写。 　　肖瑶自诩脑洞还是挺大的，真要好好去准备，是可以让这种冷冰冰的官方演讲稿变得有趣一些的。 　　但目前比起王储训练的直播，还是考进帝都大学更重要些,就算等会有能摸鱼的空闲,她大概也只会偷偷打开导师论文看，而不是去没事找事地改什么演讲稿。 　　所以当谢臣摆出‘你行你上,不行别逼逼’的姿态时,肖瑶只能闭嘴。 　　但她还是颇有些不甘心。 　　本来按雇主要求起草和修改文字材料就是私人秘书的主要职责之一，如今她这个雇主提出了需求,他难道不能满足一下吗？ 　　但谢臣一句话就把她给堵了回去。 　　“你这边就我一个私人秘书,所以殿下,你得知道我很忙——这种情况下我只做合理范围内的工作,不想被你一时兴起拖累得加班。” 　　“……” 　　——谢秘书大概是肖瑶两辈子加起来见过态度最强硬的员工了。 　　“实在要改演讲稿也可以，但加班费得按300一小时付。” 　　——也是戳老板痛点戳得最精准的一个。 　　……太贵了，这招是真的狠。加班费一报出来,肖瑶立刻就妥协了,不再提任何额外要求。 　　但她却禁不住觉得很没有面子。 　　换之前也就算了，可今天两个新员工就在旁边,他就不能说得委婉一些吗？ 　　何必如此耿直！ 　　本来肖瑶以为自己不是官场上那种喜欢被吹捧、受不了顶撞的上司,但如今也看来也不能完全免俗。 　　证据就是谢臣领她下楼去会议室的时候,她一路上都没说话，全程冷着一张脸。 　　谢臣自然也感觉到肖瑶是有点情绪了。 　　就这两天的相处来看，谢臣知道她不是那种会因个人喜恶给下属穿小鞋的人，情绪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概率也是不会记仇的,所以其实放着她不管也可以。 　　如果对于姚文晏那种喜欢压榨下面人（包括亲儿子）的老狐狸,他基本是懒得搭理，逼得狠了还起逆反心理，直接撂挑子不干也有过几次。 　　肖瑶自然比起姚文晏要好应付得多，但谢臣有一种古怪的清高，不喜欢在老狐狸手里吃亏，也同样不爱仗着人家心软占人便宜。 　　他叹口气，难得耐心地问，“殿下你想让演讲稿有趣一些是为什么，您对喷泉消毒有兴趣？” 　　肖瑶表情还是硬邦邦的，“没有。”谁会对那种东西有兴趣。 　　“那就确实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了。”谢臣说，“就我个人建议而言，你现在时间精力都很有限，最好不要再在对自己没意义的事上浪费资源了。” 　　她没吭声，沉默半响，终于停下脚步看着他道，“那我现在合理需求是想赚钱，这总不是没意义的事了吧？” 　　“……”谢臣很无奈，他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行，我想想办法。” 　　“啊，真的？” 　　“嗯。” 　　这下肖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怎么看自己秘书怎么顺眼。 　　“那你要不要等会那个无聊会议就别参加了，我这边一个人可以。”还是去给她找赚钱的法子要紧啊！ 　　谢臣挑了下眉，“你一个人可以？” 　　明明彩排个仪式都能出幺蛾子。 　　“可以，高旻今天应该会在，如果有事我找他帮忙一样的。”肖瑶道，“就是你得先送我去那个会议室，我找不到路。” 　　谢臣“……” 　　撇开殿下的路痴不提，其实谢臣答应她找一些能引入资金的办法，绝不是一时兴起。 　　事实上，他早就开始考虑这事了。 　　对于这个圈中的私人秘书而言，不仅是给雇主撰写文字材料这么简单，背后有更复杂的事情要处理，比如商谈各项合作、找人过目法律文书、打理雇主财务等都是工作范畴内…… 　　基本上，雇主想到的事情你得想到并赶紧去办，雇主自己没想到的事你也得提前想到然后把它解决了。 　　所谓身在兵位，心在帅谋，秘书只有站在雇主的高度去体会她的思路，才能区分出什么事情对于雇主是第一要务，什么事情可以暂时搁置，这样才能把可以掌控的资源主要用来做那20最重要的事。 　　肖瑶虽然没有明确地说过她的打算，但谢臣大概也能从她的时间分配跟对待态度上看出来。 　　肖瑶殿下她真正在意的其实就两件事，一是赚钱，二是考上帝大，至于王储训练这回事，她只不过是抱着来了就应付的心态，并不太上心。 　　秘书若想过得轻松，最好在安排事务的轻重缓急上随雇主，谢臣深谙其道，便也只将肖瑶的财务与学业两件事列入第一考虑，替她跟官僚们接洽时，也是枝枝节节的琐事能推掉就都推掉，给她留出更多时间在学业上。 　　按道理这样一般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但偏偏肖瑶这位雇主她自己心里没有b数。 　　她就跟个狗熊进树林子似的，虽然知道自己要掰的只是玉米和香蕉两样东西，但走着走着，却突然觉得路边灌木丛修剪得不够好看，如果能让人把它修剪得更整齐就好了。 　　……这能忍？ 　　谢臣承认自己态度是差了点，但是对待这种自己没数还要试图带歪属下的上级，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面子直接拒绝。 　　若是态度稍微好点，恐怕以后这种破事就会一件接一件地涌上来。 　　今天若听她的修个灌木丛，明天就说不定要挖道沟渠出来，谢臣愿意来这边工作是因为姚文晏那边公务繁重，再加上家族内斗近来愈演愈烈，再待下去恐怕殃及池鱼，便找一个相对清闲事少的雇主先跟着。 　　到如今他已辞去姚文晏秘书的工作，那边他两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正在争那位置，试图以此为踏板进入政坛好日后继承老爹的政治遗产，所以说殿下身边如果站不住的话，谢臣还得再给自己找个新雇主。 　　圈内大家彼此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他从首相一派跳到还没培养出羽翼的肖瑶殿下身边还比较容易，但其他能给出同样工资地位的雇主，基本上身边都有了得用的人。 　　他要是想短期内再找到下一个雇主说不定还得换个行业，而商业的玩法又跟政坛不一样，想想就够麻烦的了……所以比起肖瑶，谢臣对于她的财务问题甚至更为上心一些。 　　在谢臣眼中，这位殿下的处境已经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了。 　　连他这种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都已经开始替肖瑶急了，但她？ 　　之前在外面等的时候，谢臣还听这位殿下心大地在里面跟新来的造型师有说有笑，甚至还有心思注意起一个鸡毛蒜皮活动的演讲稿来……该赞她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淡定，还是该说她火烧到眉毛还在注意逃跑姿势根本就是找死？ 　　谢臣觉得他就像是在拯救一条被架在火上马上要烤焦的鱼，而那鱼还在懒洋洋地摆尾巴…… 　　颇让他有种不小心上了个贼船的感觉。 　　但转念想一想，其实她这个心态，对于他们这些下面的人来讲已是最好的可能了。 　　换成他爹姚文晏那种野心滔天的，在这种情形下怕是什么手段都要试试，管不管用另说，但谢臣每天都躲不过通宵加班的命运是肯定的了，更别说什么没事的时候还能补个觉再来上班。 　　如果换成肖策那样的呢？那恐怕他们这些人就不止是通宵加班了，还得兼职一下出气筒，无论做得好不好，都可能因为上级心情一个波动，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所以说，肖瑶心态好到炸，虽然让他这种清醒的人在旁心累不已，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她不至于心理崩溃到往随行团队身上撒气，而且如果肖瑶野心真的再大一些，为了争权瞎出主意，那估计更是给他添乱。 　　谢臣现在也是认命了，他目前对肖瑶唯一的期望就是，不要瞎折腾，稳住此刻的心态，能好好配合他的安排——只要上级稳住了，给予施展空间，下面人要放开手脚去做一些事情总会容易一些。 　　凭他的能力，让她每月付得出工资应该是没问题。 　　一个王室成员或者名人要赚钱，其实没有那么难，就看能不能找到渠道——一般来讲出版自传或者日记就是补贴收入的主要方法之一。 　　就算是姚文晏，出版的自传也有过两三本了，谢臣原本打算抽个工作日的空档时间，去联系一下他之前合作过的一些出版社，看看有没有办法给她签下一份自传出版，拿预付稿费填下个月的财务窟窿。 　　就是怕肖瑶这边人手本来就缺，他一走她这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但既然今天她自己主动提出可以在会议期间放他去‘想办法’，谢臣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便跟她简单说了一下准备去联系出版，让她做好写一本自传的准备。 　　结果她十分惊讶，“自传？我？” 　　肖瑶是怎么也没有想过，苟且如她还有出自传的资格。 　　太抬举她了吧？ 　　上辈子她只看过一些某些领域内天才和伟人的自传，到了希尔以后看得传记主角也都是些闯出一片天地的人中龙凤——例如姚文晏、薄斳寒这样的，不管人品如何，他们此生达到的成就确实有资格出自传。 　　但她有什么成就？ 　　好像真没有什么太能拿得出手的经历，最得意的一件事情就是用四万块雇了一个极简团队，但这听起来跟周扒皮一样上不得台面的履历显然不太符合高大上的传记内容的。 　　肖瑶颇为苦恼。 　　“目前写自传是早了点。”谢臣也考虑过这点，便退而求其次道，“那殿下把这几个月接受王储训练的日记集合一下出版也是可以的——不管内容如何，噱头是足够了。” 　　“日记也能卖钱？” 　　“不是卖钱……是出版后收取版税，一般而言，王室成员的人气越高付印量越大，最后获得的收入就越丰厚。” 　　肖瑶并不是很自信，“那我的人气——” 　　“或许销量会比肖策陛下的日记出版好一些。” 　　肖瑶想了想，“那肖靖殿下——我是说我父亲的日记呢？” 　　看到谢臣不解地挑眉，肖瑶将自己找到肖靖殿下留下的一本日记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然后就见谢臣一下停下了脚步，惊讶地看着她。 　　“您有肖靖殿下的日记？” 　　不夸张得讲，肖靖殿下的人气基本上是三百年来，希尔王室中无人能比的。 　　如果俗气一些，用‘流量’来形容，肖靖殿下虽已去世，他的名字自带的流量也足以秒杀娱乐圈内许多明星。 　　但这里面有一点比较有问题——正因为肖靖殿下的形象太好，出售他的日记版权赚钱这种事也才更难以为人民接受。 　　谢臣思考片刻，“我建议您可以出售肖靖殿下的日记，但要拿一部分收入出来建立一个慈善基金，或者捐赠一半给哪个慈善基金会之类的，否则可能会给人们留下敛财印象。” 　　其实就算他不说，肖瑶也就是问问而已，她自己都很难厚着脸皮拿肖靖殿下留给原主的这份礼物拿去卖个好价钱。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像在三毛死后，将她作为友人送给自己的生前手稿拿去卖钱一样。 　　错是没有错，但实在太不堪，也玷污了对方当初赠予时的那份纯粹感情。 　　肖瑶爱钱不假，但她只爱用自己的能力赚来的钱，这样才有成就感，拿着也踏实。 　　卖肖靖日记这事，只会让肖瑶觉得自己在消费一个纯粹美好的人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些印记。 　　真的，即便是爱钱如她，也会在这种高尚的人格面前生出敬畏之心。 　　虽然活不成人家那个样子，至少保留几分尊重。 　　所以肖瑶想了想，还是跟谢臣说，“算了，你还是帮我看下，我的日记能拿多少预付稿费吧，从今天起我每天花个半小时写日记就是。”反正她之前也喜欢在朋友圈啊微博之类的地方碎碎念点有的没的，写个正儿八经的日记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这样就算每天累一点，但至少良心是平安的。 　　肖靖殿下的日记虽然不是真的写给她的，这两天翻看的时候却也给了她很多力量，可以说考取帝都大学，赚钱独立的心能够这么坚定，一大半是因为这本日记和叶鸾王妃的手稿给的力量。 　　那张纸条上写得话当初没觉得什么，现在想来却是真的。 　　这才是更珍贵的人生财富。 　　肖瑶不愿意用这笔无价的财富，去换取一个金钱上的价格。 　　如果真拿他日记卖钱，以后自己遇到再崩溃的时刻，估计也很难从二位殿下身上再得到什么力量了，因为内心有愧，隔膜已生。 　　肖瑶决心已下，所以说得轻描淡写，但谢臣却是真正被她的选择惊到了。 　　之前宁愿分给赵小芮和梁琦的两千块钱还好说，毕竟也曾是拿着大把津贴的王室成员，两千还没有放在眼里，割舍也不难。 　　但肖靖殿下从未公开过的私人日记手稿，真要拿去出版，是各大出版社都会竞拍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笔巨款？ 　　谢臣这些年来，不知见过多少次政客以巨额财富贿赂各界人士，只要价格开到一个地步，基本上不会有败绩——无论平时嘴上多么强调原则的正人君子，都会在价格高到一个程度时前仆后继地跌倒，堪称丑态毕露。 　　但肖瑶这个平时嘴上不离钱的人，却在面临这种选择时偏偏放弃了。 　　叫人不敢置信。 　　将她送到会议室门口时，谢臣最后还是履行职责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殿下真知道那是一笔多大的数额吗？” 　　“不……别告诉我，这辈子都别告诉我！”肖瑶一手捂脸，一手挥了挥叫他走，“我知道了一定会后悔的，你赶紧去，不然我现在就要后悔了。” 　　谢臣“……” 　　他就知道。 第33章 　　谢臣前脚刚走,肖瑶就在会议室门口的走廊上碰上了高旻。 　　他左手端着一杯黑咖啡，右手夹着份文件，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夹着光脑一路小跑的普通秘书。 　　看到肖瑶和转身离开的谢臣后,高旻挑了挑眉,头也不回地跟身后几个秘书道，“你们先进去,跟他们制作团队简单交接一下,我马上来。”说完把手里文件和咖啡交给了最近一个秘书带进去。 　　王室办公室的秘书都是人精，立刻知道上司是跟殿下有私事要谈,他们不便旁听,于是跟殿下简单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个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鱼贯而入，跟那边制作团队的几个主要负责人逐一握手后，在会议桌旁边找了个空位坐下,把首席和次席的位置留给肖瑶和高旻,咖啡和文件也好好放在了给高旻留的位置上。 　　另一边，走廊中。肖瑶被高旻拉到了一旁,位置正对着墙上一副王室成员的肖像画,她抬头瞥了一眼那个宛如侧头看来盯着她和高旻的黑发男人,觉得他长得颇像肖策，连阴鸷眼神也像，她心里十分别扭，不由得扯着高旻又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两副肖像画中间空白墙边才停下。 　　“怎么了？”肖瑶问,如果是什么大事可不太妙,毕竟谢臣刚刚去给她谈日记出版去了，要是这会儿需要他在，那又得把他叫回来。 　　高旻本来正准备开口，但一看她身后杵着两个人，他第一反应是先挂起营业用微笑，“这是殿下团队的新成员？” 　　肖瑶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这一路上赵小芮和梁琦跟是跟在后面，但似乎都没说话。 　　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赵小芮和梁琦远远站在后面。 　　大概是刚刚她一路走来冷着脸，又一直跟谢臣在聊，她们跟自己还没熟悉，插也插不上话，又怕引火烧身，便尽量远离些。 　　肖瑶有点懂这种心情——就像她看到肖策脸色不好，第一反应也是躲得越远越好免得被无辜波及，甚至连看到一副神似肖策的肖像画都会有心理阴影。 　　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给属下带来这种压迫感。 　　肖瑶还一直以为自己脾气挺好呢。 　　她现在颇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分别给高旻介绍了下赵小芮和梁琦。 　　高秘书笑吟吟的，逐一跟她两握手。 　　高旻看起来跟之前在王宫餐厅工作的小芮似乎是认识的，边握手边鼓励地笑了下，“好好努力，不要辜负殿下的提拔。” 　　刚刚本来还有点像枯草般蔫巴的赵小芮被他带着笑一鼓励，立马就原地满血复活，“一定一定努力！从今天起，没有休息只有工作，绝不辜负高秘书和殿下的期望！” 　　高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头跟显然更为稳重安静的简单握了握手后，淡淡夸了一句，“殿下今天的造型不错。” 　　在旁边的肖瑶不得不佩服高旻，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她看了看小芮和梁琦，示意她们也先进会议室去。 　　然后高旻才跟她说起正事来，但刚想开口又觉得有些不对，“谢臣怎么不在？” 　　肖瑶耸了耸肩，说自己派他去谈点事了。 　　高旻皱了皱眉，“今天殿下是正式开始王储训练的第一天。”不管怎么说，谢臣这个私人秘书今日都不该缺席，是殿下治下太过宽松，管不住他？之前还觉得谢臣能力可以，还是首相之子，怎么说在殿下身边都是一个助力，现在看来却是有点问题了。 　　高旻知道那是个有点傲气的，像殿下这样脾气软绵的上级，还真可能压不住他。 　　肖瑶见他这表情，就知道高秘书又开始担忧她压榨不出谢臣的油水，不是个合格的黑心老板来，连忙道，“他下午应该就会回来，上午开会把他留这儿也没什么事好干，等于我这上午工资就白发了，不如放他去赚点，咳，干点更重要的事——这不是你之前教的吗，让发给谢臣的每小时薪酬都物有所值。” 　　因为缺钱，并把所有钱都用来雇人了，所以现在肖瑶很明白人才就是第一资源。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宛如玩着一款现实版的经营类游戏，作为老板，她用工资买来了团队每个成员这上班几个小时的劳动力。 　　怎么让他们的劳动力能在这个期间产生最大化价值，就是她目前要做的事。 　　像小芮和梁琦她们两的工作性质注定了必须围着自己转，肖瑶现在也没想出什么办法能让她们的产出进一步扩大，但谢臣是她手下最贵的资源，目前还能放出去进行一些支线任务并带来收入，那当然是赶紧放出去。 　　肖瑶觉得自己才刚当老板两天，现在已初步具有了这个思维，应该很值得表扬啊！ 　　但高旻当面就泼了她一头冷水。 　　“……殿下，今早这个会议很重要，非常重要。” 　　高旻说的是实话，并非要刻意吓唬她。 　　他也是今天凌晨才接到华视那边传来的消息——王储训练直播这个华视与王室合作项目的总导演临阵换帅了。 　　本来接下这个项目的，是华视旗下一个专门拍摄冷门纪录片的二流导演，虽经常跟王室这边有合作也能一贯维持高质量，但不知为何他的作品就是没有观众缘，一般都起不了什么水花，如果是他来操刀这个项目算是不过不失，不会有什么失误，但也不会有什么惊喜就是了。 　　但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华视那边凌晨就给消息说总导演换人了，换成了华视旗下炙手可热的王牌导演傅嘉霖。 　　这是一张王牌，也是一张险牌。 　　这张牌砸到这个项目上，能不能出奇效，就要看今天这场启动会议了。 　　傅嘉霖是个天赋型与努力型并重的策划人，他做节目无论如何都会付出200的努力，但能不能做出一款现象级的爆红节目，一向都是开头定生死。 　　一开始如果跟嘉宾合作顺利的话，一般后面都能越走越顺，并能碰撞出连续不断的化学反应，他导演生涯中制作过几十余档节目，而那10余档大红大紫的真人秀等娱乐节目，都是开头即燃爆。 　　但如果开头就平平无奇，怎么都找不到感觉，即便再大的投资，再大的咖，再大的爆点砸下去，也无法收回应有的成本，上一款节目大概就是他在综艺圈导演界成神后最大的一次事业滑铁卢——金主爸爸们投入了27个亿，请来了最红的一流艺人作嘉宾，华视王牌主持人驻场，结果傅嘉霖摊子可能是铺的太大，没能将这些资源完美利用好，最后节目播出后表现只能算是合格，成本连一半都没有收回来。 　　所以说他的名字出现在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位置上，即是一张王牌，也是一张险牌。 　　险也不仅险在此处，更重要的是他一向是个综艺节目导演，虽然他本人一直被圈内评价为是温文尔雅，斯文且充满书卷气，是综艺导演中难得的沉稳、理性、深刻、埋头做事的一位，但这也并不代表他这次做出来的节目气质，能够契合肖瑶的王储身份。 　　傅嘉霖这个人手下的节目上限很高，你永远不知道他能带给你怎样的惊喜，但他同样也有着太多不确定性。 　　高旻得知他愿意接棒的时候，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拍板的。 　　也是因为傅嘉霖在天光破晓的时候，亲自跟他打了一通电话，才打动了高旻，愿意把这次机会交给他。 　　傅嘉霖自我剖析说，上次的滑铁卢失败让他这一年来都在自我反省，然后意识到对于一档爆款节目而言，最重要的并非是巨额投资、顶级流量、最极致的效果，而是节目制作人的初心仍在、能为之注入灵魂、尽量能营造出一个能全面挖掘出嘉宾最真实状态的节目氛围，只有节目制作者和嘉宾投入了，才能自然而然地引发观众的共情。 　　若拥有以上几个点，哪怕题材再平、投资再少，也照样可以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是的，傅嘉霖上次在大制作中狠狠跌了一跤，所以这一次他想将这一个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红的节目做成一款现象级的爆款，洗刷前耻，并重登综艺之神的宝座。 　　而肖瑶殿下的王储训练，就是他为自己选的一块翻身之地。 　　一般而言，历代王储训练直播不像王室成员的大婚、登基庆典、葬礼等，只不过是一小部分人的狂欢，从未踏入过全民观看的范畴，根本比不上希尔电视圈内一些大热的综艺节目吸引人。 　　因为王储训练虽然听起来似乎十分高大上，但它太过日常，太过无聊，政治意味又太浓，内容更是对王室没那么痴迷的民众看着会觉得乏味的活动，因此一般只有第一天和最后一天能达到收视峰值，其余时候都只相当于一部天天播出的冷门纪录片罢了。 　　但真正打动高旻将这个项目交给傅嘉霖的，还是他对王储训练这个项目本身的独到眼光。 　　“这个时代，一线明星的私生活已经被过度开采，失去了吸引力，而拥有同样知名度的王室成员仍然是一个相对神秘的群体，十二年来的偏居一隅是肖瑶殿下最大的劣势，也是她最大的优势，人们对她充满好奇，渴望更多地看见她——比起窥探明星的日常生活，人们无疑更想窥探向来保持神秘、高高在上的王室成员们的私下生活，肖瑶殿下就是再好不过的拍摄对象……” 　　“而过往的王储训练之所以没有人喜欢看，是因为直播通常只选取王储在活动中登场的，而观众其实更想看的不止是在活动中出席的王储，更是平时训练中、甚至日常生活中的王储——人们想看王储光鲜的一面，也想看王储私下作为普通人的一面，如果我们能够这样一种全方面的真实记录，挖掘出肖瑶殿下最真实的一面，她的生活态度，她的工作态度，她如何跟肖策陛下及身边工作人员相处，人们会爱看的，而且会痴迷于此——” 　　高旻被傅嘉霖说服了。 　　然后他下了一次巨大的赌注，将肖瑶的训练直播项目交在了这个一年前狠狠失败过一次的综艺之神手里。 　　如果失败了，对于傅嘉霖而言不过是又一次的滑铁卢，他还有翻身之日，但对于高旻而言，作为求稳的政府官员作出这种激进的选择，无疑是将职业生涯押上去了。 　　……到底是成是败，得看今日第一天合作下来效果如何。 　　而此刻必须得让殿下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高旻以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将此事的利害跟肖瑶逐一分析了一遍，再次重申了这一场启动会议的关键性。 　　“殿下你要知道，这个节目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你对于傅嘉霖这个总导演来说，就是综艺节目里唯一的主持人，真人秀里唯一的嘉宾……等会走进会议室后，就是殿下跟傅嘉霖第一次见面，你们能不能撞出火花来，不但决定了王储训练直播这个项目此后三个月的生死，也决定了我和他两个人的职业生涯的生死。” 　　“薄斳寒为肖策所押上的一切，我和傅嘉霖也为您押上了。” 　　肖瑶此刻被他讲得腿都软了。 　　她根本不知道高旻口中这位神乎其神的傅嘉霖看到自己时会不会大失所望…… 　　她觉得自己并非是那个能让他职业生涯起死回生的人，一想到傅的金字招牌和高旻的未来仕途可能都会因此砸在自己手上，肖瑶就觉得一阵压力如五岳般压在了头顶，压得她都要站不住了。 　　肖瑶不由得觉得他两可能是押错宝了，她绝不是那种买了就能有涨停板的潜力股，撑死了也就是一支缓慢增长的基金，大概率还是一只涨涨跌跌的‘瘟鸡’型基金。 　　所以她十分惴惴不安地问高旻，“你和那位傅嘉霖……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别一上来就玩这么大的啊。 　　但高旻没有一点犹豫，他将手按在她肩头，然后看着她惶恐茫然的眼睛无比坚定地一笑。 　　“殿下，只有最高的赌注，才能带来最大的回报——我赌你会给我们带来最大的回报。” 第34章 　　九点了,肖瑶也知道定的会议时间已经到了。 　　可她却没有立刻走进去，甚至没有看高旻。 　　那种压力就在肩头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憋得慌——一向以来，肖瑶只需要负责自己的人生,甚至她连自己的人生都不太顾得好,所以上辈子也从未想过嫁人生子什么的,毕竟那就等于要向另外两个人的人生负责。 　　但此刻高旻告诉她，他和傅嘉霖未来阶段的人生是往上走还是往下滑,就要看她以后三个月的表现如何,甚至就要看未来三小时这个会议上她表现如何了。 　　这怎么能不紧张？她紧张到从手指尖到脚趾头都一片冰冷。 　　肖瑶此刻很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不然感觉马上就要窒息了，她连忙走到走廊里一处正巧开着的窗口边,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 　　从二楼的窗外看去，是王宫庭院里修剪整齐的草坪与花园,再往远处是一排排伫立的树木和灌木丛和蔚蓝如洗的天空。 　　清风徐徐吹在脸上，雪白胸脯的黑头鸟高鸣着在顶空掠过。 　　肖瑶终于回过神来,感觉身体内冻住的血液重新开始汩汩流淌。 　　其实，高旻让傅嘉霖来接手她的训练期直播，对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之前谢臣说去帮她谈日记出版的事，也提到过她的人气跟版税收入是息息相关的。 　　如果傅嘉霖真能让这个训练直播变成希尔近期最红的一档节目,她或许单靠出版日记这一项的收入，就不必再忧愁财务账户里的余额不够付工资，甚至到时候说不定都可以根据其他需要进一步扩大团队规模。 　　如果想在未来躺着不动都有钱自动入账,好完成上述目标,肖瑶知道自己就必须在此时此刻付上相当的代价和努力去争取一把。 　　此刻有人愿意把他们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摆进来跟她一起完成这件事，其实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当你做一件大家都想完成的事时,才更容易成功。 　　单打独斗永远没有团队的力量大。 　　所以如果有人看好你的话,最好就接着,然后付上十足的努力，让他们押上的一切不被错付，不会落空，这样未来她真正想去做一件什么事的时候，才会有人愿意帮她——人们永远只会追随不让他们失望的对象。 　　可问题在于，她真的真的不是那种不会让人失望的人啊……倒是能保证失望早晚会到来，说不定很快就会到来。 　　要不要给高秘书先打个预防针啥的？ 　　肖瑶低着头站在窗口时，高旻也一直没有走开。 　　她默默看着窗外，他就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他也知道，自己给她的压力和期望都太大了——是他告诉她要尽快考上帝都大学，也是他告诉她必须拿出最好状态来完成这长达三个月的训练直播。 　　这等于在逼她在巨大的高压下飞快成长。 　　高旻自己也经历过这种时期，薄斳寒当初给他的那种压力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宛如炼狱，一项又一项绝不能出差错的项目不停垒上来，只有不停的鞭策，没有喘息的余地。 　　短短几个月，他体重就掉了几公斤，吃不下睡不着脑子里转的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精神和体力都被榨干到极致，感觉每天上班时整个人都在做梦般的飘……但人要独当一面，必须要经历这种时刻，只有抗住了没有崩溃，才能踏上人生的下一个台阶。 　　如果肖瑶可以一辈子当一朵温室娇花，他会呵护她。 　　可肖瑶的境遇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自己又是那种绝不会去自寻压力的类型，如果放她自由，肖瑶说不定能就地给自己挖出一个温暖的洞穴，然后躲进去窝一辈子。 　　高旻不能让她有机会躲起来，就只能往死里逼她。 　　或许薄斳寒当初逼他们这群人是为了要压住他们，但高旻知道自己逼肖瑶，是为了她以后能走得更高，更高，再更高，直到在那个希尔最高的位置上坐下，君临天下。 　　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肖瑶站在窗前，阳光下侧脸如孩子般浮着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梁琦给搭配的sized西装袖口下露出一截细瘦冷白的小臂，更显得她瘦削单薄，孤骨伶仃。 　　少女的肩膀，要在没有父王与母妃看护的情况下，撑起本属于男人的衣服和位置。 　　高旻忽然觉得，自己会不会是逼她太过了。 　　结果这个念头刚一起，就见窗边仿佛静止般的肖瑶突然猛地动了。 　　她一回头，挠了挠额角，“是不是我们该进去了？” 　　高旻“……”他刚刚看着她侧脸和背影浮起的那一丝怜香惜玉之心，在肖瑶这一回头之间崩塌殆尽，感觉宛如喂了狗一般。 　　肖瑶不知刚刚做过什么心理建设，明明刚刚还一副‘全世界都等着我登场但我只想苟到世界末日’的绝世丧逼脸，现在又跟没事人一样的了。 　　她还在那没心没肺地问，“那位傅导一般都对什么样的人感兴趣，我这样的能对他口味吗？” 　　殿下这措辞……真够粗的。 　　高旻心想这他哪儿能知道，他又不是傅嘉霖肚子里的蛔虫，但殿下能开始考虑这事儿了说明这一心理关就过去了，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凡事儿都是你越怕它，它越容易搞砸。 　　现在她这个状态就挺好。 　　于是他拿出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没事，殿下只要好好地完成每天训练——” 　　结果高旻难得的温柔就被她一抬手打断了。 　　“我答应你，傅导有什么要求，我都全力配合。”肖瑶态度十分苟，“但我好好努力归好好努力，结果什么样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别抱太高期望，平常心平常心……这节目它爆了自然好，砸了也不是世界末日，我们照样该干嘛干嘛。” 　　高旻“……”野心这个好东西王宫里人人都有，唯独这位殿下是一沾身就嫌重，忙不迭地往外拼命甩。 　　“真的，我劝你也不要太上心。就算这个直播节目爆红了，你我也不能一辈子靠它混饭吃，我照样还得去考帝大谋生路，你照样得写新闻批公文，里面那位傅导也照样得为下一个节目头疼。”肖瑶耸了耸肩，无所谓地抖腿一笑，“所以我努力我的，你和傅导开心就好。” 　　“……” 　　高旻还在那震惊于殿下说‘你开心就好’时的流里流气吊儿郎当，就见她干脆利落地转身就往会议室去，一把推开了大门后回头喊他，“来呀，我们该进去了。” 　　…… 　　会议室中，华视的制作团队久久等不到这次节目主角进来，便疑问地看那群先行进来的王室办公室新闻组秘书们，结果这些秘书只会打官腔说套话，根本也不说不出他们上级为什么跟殿下在外面一谈这么久。 　　于是整个会议桌上，不免开始人心浮动，许多人甚至开始担心起肖瑶殿下会拒绝他们华视这次的临阵换帅的决策。 　　会不会在王室成员看来，他们这总导演傅嘉霖还没有之前那个强？ 　　毕竟王室总是清高的，他们团队之前制作的几款综艺节目爆红是爆红，但却有些迎合市场嫌疑，不比纪录片导演高大上。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他们忍不住去看自家总导演脸色有没有变黑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然后肖瑶殿下带着高旻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满意的样子，看了看会议桌空出的两个位置，直接就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坐下了，然后双手放在桌上，放松地十指交握，“来晚了，抱歉抱歉。” 　　得到整个会议室下意识说‘没有没有’的客套后，肖瑶殿下便笑了笑，然后先是左右环顾了一下会议室，然后惊叹地转过头去，自以为小声跟那几个新闻组的秘书说了一句，“拍这个训练直播，要这么多人吗？” 　　秘书们“……”不然您以为呢？ 　　于是华视制作团队本来翘首以待了半天，等着之前只在电视上看过的王室成员翩翩进场，结果进来的这位……跟印象中的那种矜持优雅的王室形象截然相反。 　　怎么说呢，华视制作团队也不是没有看过肖瑶在机场的短短露面视频，但他们大多以为那只是策划团队给立的亲民人设，毕竟他们在娱乐圈混的人，十分懂在公众面前立的人设跟名人本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但是真没想到……殿下本人比机场那次露面还要垮，在椅子上没坐一会儿就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然后捧着高旻给她倒的咖啡眯着眼喝起来，在副导演给她说明拍摄要求的时候，一边听一边嗯嗯地点头，跟高中生似的。 　　所以机场那一次，殿下真是本色出演？ 　　不，估计机场那一次，已经是殿下刻意正经、维持矜持的效果了。 　　现在华视这个制作团队的每个成员，都开始替他们家总导演头疼——当初策划的可是全天候跟拍这位殿下，在网络上向全民播出，那岂不是到时候要露相了？ 第35章 　　肖瑶原本听高旻的意思,还以为她进来肯定要跟傅嘉霖长谈个一两小时，谈谈心啊，谈谈直播上怎么表现,甚至谈谈人生哲学什么的,但没想到人家什么都没说。 　　她还是在高旻的指点下,才知道原来给华视员工井井有条地布置工作那个不是傅嘉霖，只是他手下一个副导演。 　　会议室那边角落里坐着的那个戴一副黑框眼镜,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的清瘦斯文男子才是傅嘉霖。 　　据说他这个人就这样,全部激情都奉献给制作节目了,私下本人却十分斯文寡言，甚至腼腆,根本不像是综艺节目的总导演。 　　肖瑶琢磨了下，似乎这种擅长把握喜剧啊综艺啊的人,在自己作品里闹得越凶，私底下人确实就越沉默,也不爱社交，就喜欢一头扎在创作里，好像周星驰郭德纲大张伟似乎都这样，倒也没毛病。 　　所以傅嘉霖全程都没有来找她,倒是肖瑶耐不住好奇瞥了他好几眼，人家继续该干嘛干嘛，后来高旻像是有什么事要找他沟通,便去了他身边坐下,两个人一聊就是半天。 　　而梁琦和赵小芮则被扛着摄影机拿着话筒的几个华视员工拉去了旁边一个小小的等候室里，据说是要录几个工作人员的简单采访作素材。 　　肖瑶落单了。 　　不是说好了她是这个节目唯一的主角吗？ 　　还好没坐一会儿,那个据说叫付鑫的副导演便把工作都安排了下去,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在肖瑶旁边坐下来,跟她恭恭敬敬地沟通起拍摄事项来了。 　　肖瑶听到付鑫自我介绍时就在想，你们华视的人岂不是叫你也叫‘付导’，叫傅嘉霖也叫‘傅导’，听起来根本一毛一样，你们两个咋知道别人是在叫自己的？ 　　她胡想八想一会儿，才听到付鑫说什么—— 　　“……今天是直播第一天，试播之后看反响如何，再决定以后采取怎样一个播出形式——目前初步策划方向是希望直播内容上能不限于殿下出席活动，形式上可以更为多样化、互动上更加平易近人，这样全方面挖掘出殿下作为王储的训练生活的真实日常状态。” 　　“所以比起之前的策划方案，未来可能需要殿下更多的配合——” 　　付鑫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她的神情，看她同不同意。 　　肖瑶其实早就决定好好配合了，自然没有反对什么，她转了下椅子方向变成正朝着他，“可以啊。”所以继续说呗，她听着呢—— 　　付鑫“……”殿下能不能别转过来，这样压力好大。 　　肖瑶本来对着会议桌坐，觉得扭着脖子听他说话太累便转了椅子，结果谁知一转过去正面朝着他后，付鑫却一副不太能承受的样子，好好一个副导，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她只好又转了回去，不再看他。 　　虽然肖瑶没什么架子，但华视的人却不是见惯了肖策和她的王室办公室官僚们，对于她这个活生生的王储，还是存着一份普通老百姓见到王室的距离感和敬畏感的，付鑫自然也在其中。 　　肖瑶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自己上辈子如果突然在工作场合里需要跟哪位阿拉伯王子介绍些什么，大概能把话说流利都算她不卑不亢，心理强大了。 　　于是肖瑶只能就这么对着会议桌，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边用一只耳朵听他说。 　　“那个……”结果付鑫还是卡壳了，最后只好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提前写好的单子，一句句老实巴交地读给她听，“我们准备派一支摄影组全天候跟随殿下拍摄素材，除了每天的活动直播外，也包括殿下出席会议、机甲训练、日常生活甚至是在路程中的场景，这些素材会由我们后期团队剪辑成一个更精细的版本，作为一款节目在华视频道独家推出，并会添加一些花絮、幕后采访等作为网络版本向全网发布——” 　　哇哦。 　　肖瑶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付鑫，心道你们团队不愧是做出过爆款节目的，野心可是够大的。 　　本来只是来拍个直播而已，生生给你们搞成了一款直播、电视、网络三栖节目。 　　不过反正这些额外的工作量不用她来补上，是他们团队自己要往上添的，她也就是贡献出自己让他们拍，再加上偶尔接受个采访什么的……配合就配合呗。 　　至于私生活会被侵占这个问题嘛……肖瑶是会有点觉得不自在，但她只是觉得不能随时随地葛优瘫了，而其他的，她在目前境遇下已经顾不上矫情了。 　　换上辈子可能还犹豫，但肖瑶现在差不多已经习惯无论做什么事，身边都围着一群人的状态，甚至已经心大到可以想忽略时就能自动忽略的地步，所以就算多加几个摄影师，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多适应个半天，也就差不多了。 　　由于肖瑶的配合（直接拿过他手中单子自己看完），付鑫很快就跟她沟通完了种种合作事项，然后就急忙躲开去忙他了的。 　　于是整个会议室中，大家都在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地为直播做准备，只有肖瑶一个人无所事事。 　　今天的演讲稿她已经读熟了，其实可以在这个时候抽空看看导师论文的，但怎么说也是两辈子第一次参加录制节目，她对这行还是很好奇的。 　　肖瑶左看看右看看，结果跟她不小心对上视线的华视员工要么害羞要么僵硬要么激动，总之就是让肖瑶不太能厚着脸皮上去搭讪问问他们在干嘛。 　　她只好先从窥屏开始做起，于是默默地伸长腿，把椅子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然后靠在椅背上，从略后一点的位置，偷偷瞄坐她这一排的华视员工们都在干什么。 　　有人在用软件剪辑一些历代君主和王储们的镜头，期间还一闪而过原主小时候出席活动的一些画面，不知是要做什么用，还有人在进行数据分析，除了09的数字外，上面的算法和代码都艰深到肖瑶根本看不懂，反正就很不明觉厉的样子…… 　　看了半天，肖瑶只看懂了坐在中间靠角落里的那个一身潮牌卫衣的清秀小哥正在打理她这次直播训练节目的官方账号。 　　他正在专心致志、面无表情地编写第一条消息。 　　王储马上将迎来她为期三月的第一天训练哦！本次将启动全新互动直播模式精剪版电视节目华视独播网络花絮大放送，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今天中午1230，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吧！大家都准备好来收看了吗？（笑脸） 　　肖瑶看到屏幕上那个可可爱爱的语气和笑脸表情，怎么都觉得不像是出自这个面瘫漠然的小哥手下。 　　又是一个为营业而被迫卖萌的社畜…… 　　小哥点完发布之后，就拿起旁边的功能饮料，一边喝一边注视着不断闪出的您收到一条评论的通知消息，眼睛中闪着极为冷静的光。 　　连旁观的肖瑶都比他激动多了。 　　她又挪过去一点，好奇地想看看大家都回复了什么。 　　大概是这一挪动静大了些，小哥放下饮料回头一看，正对上肖瑶探过来的脑袋。 　　这……现场抓包。 　　肖瑶正在考虑说些什么才能缓解此刻尴尬。 　　这个小哥却突然开口，“殿下要看吗？” 　　“啊……可以吗？” 　　他没吭声，只是手速飞快地切换到评论界面，把屏幕转过来让给肖瑶，然后自己拿起空了的饮料罐头起身去扔。 　　大大方方地把屏幕留给了她。 　　看不出来啊……刚刚那个能说会道，沉着安排工作的付鑫副导演在她面前那么紧张，而这个看起来宛如不会社交的宅男小哥哥却这么自然而然地在她面前苏了一把。 　　既然人家都这么大方了，那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肖瑶一屁股坐上了他的空位，然后一条条翻看下面的评论。 　　透明的阿园啊啊啊啊——前排前排我抢到前排了，殿下第一天直播一定要看啊！ 　　一只大白鹅第四节 课结束就去看！今天不去食堂抢饭了，点外卖看直播！ 　　西服夹包高端人儿打工人午休时间还是午睡为好，晚点儿我看回放 　　我就不喜欢你这小样主管如果做个人别临时给我派活儿就看 　　我是小魔星留堂了留堂了教授又要留堂了……嘤嘤嘤我想看殿下啊 　　凤梨酥酥想看殿下，但这种政治活动真的很无聊……有点提不起兴致啊 　　少年我看你是要完有帝都的朋友吗，你们等会儿会去现场看嘛？ 　　两颗西柚子楼上的，我早上已经在等了，这边喷泉边儿已经戒严了，你现在来估计是找不到好位置了，大概也就能看看殿下的车（得意） 　　很难很难呀蹭蹭帝都人，羡慕能看到殿下本人的，我们只能看看直播了 　　暗夜流光楼上的要不要来蹭蹭我，王储大概下周就会来我校做实验项目了 　　哇哇哇看我抓到了什么，楼上是帝都大学的嘛！ 　　暗夜流光对，提前来看看未来学妹（装酷），希望殿下能被分配到我们这个实验组，不过我们导师超凶，我怕殿下扛不住 　　肖瑶不由得点进去这位起了个中二名的暗夜流光主页，果然看到最近一条消息就是拍得帝大实验楼，上面附了一行文字又到了每周一次跟毕老板汇报实验进度的惊魂时刻，嘤嘤嘤希望这次的数据能过他老人家法眼……有时候觉得老子这辈子大概都要砸在他手里了，真的有理由怀疑他是看上了在下美貌，意图一辈子将我锁在他身边酱酱酿酿x 　　这条诉苦的消息只收到了唯一一条冷漠的评论—— 　　一席万钧已截图发给毕导了，你等死吧。 　　暗夜流光呜呜呜呜大师兄！！！大师兄不要啊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不要这么搞我啊！ 　　十分正常的大学实验狗日常，但肖瑶总觉得好像哪里似曾相识，大概是照片里的帝大实验楼吧，毕竟之前她可是把帝大官网看了个遍，再次看到实验楼自然会觉得眼熟。 　　看到小哥已经在往回走，已经满足了好奇心的肖瑶便关掉了这个主页，回到官方账号的评论页面，然后把位置还给他。 　　退出的时候，好像一闪而过地看到了他光脑账号上的名称——许默。 　　小哥回来也没说什么，只看了她一眼，眼神意思很明白——‘看完了？’。 　　肖瑶嗯了一声。 　　然后他也没再客气什么，直接就自顾自地坐下，挑几个评论开始进行跟粉丝的回复与互动了。 　　仍旧是用最冷漠的酷盖表情，打出最可爱的软妹语气……真的，你永远不知道网络对面坐着谁。 　　不管他回了些什么，肖瑶反正都没再看下去，她把导师论文从微型机里调出来，打算试试能不能在这种场合里静下心啃一啃，结果还没看一行呢，高旻又过来找她了。 　　肖瑶只好放弃人生第一次摸鱼学习的尝试……没事，等这波聊完她势必一定要摸到一条鱼，起码看掉一页！ 　　她尼古拉斯·摸鱼·天才·斯旺从不轻易认输！ 　　不知道高秘书有什么事，肖瑶一头雾水地等着他，结果就见高旻去旁边挑了一个叫孟逸的干练秘书过来，交代他跟肖瑶好好讲一下等会直播时候该怎么回应喷泉消毒委员会的提问。 　　肖瑶懂了，高秘书是被她上次机场的回答提问车祸现场搞怕了，有心理阴影了。 　　吩咐完后高旻就回去跟傅嘉霖沟通去了，而这位孟秘书则被留了下来，给肖瑶现场上了一堂‘打官腔速成培训班’。 　　上来孟逸就先给肖瑶拍了一通彩虹屁，“殿下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懂，很简单的。” 　　肖瑶“……你先说。”别拍我马屁，不吃这套。 　　孟逸也不以为意，微笑着道，“首先，如果对方提出了很刁钻的问题，殿下该怎么回答？” 　　肖瑶“无可奉告？” 　　“不不不，这样就太明显了，殿下您可以说——首先先谢谢您提出这么有深度、令人深思、值得探讨的问题，这在当今的时代绝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但也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止是您，许多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懂吗？就是绕弯子，绕到对方自己都忘了他提的问题最好。” 　　肖瑶“……” 　　好家伙，她可不觉得自己到时候能厚着脸皮这么说，太无耻了真的。 　　旁边许默大概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往这边淡淡看了一眼。 　　肖瑶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十分不屑。 　　但孟逸并没有注意到，他接着按照高旻布置的任务矜矜业业地授课，“那么，如果对方自己说了一个看法后问您什么意见，而您不太同意，该怎么说？” 　　肖瑶大概有点知道他想引导的方向了，“呃，我该说——您的意见很有深度、令人深思、值得探讨？” 　　孟逸笑了，像是老师看着学生笨拙模仿的那种宽容笑容。 　　肖瑶很无语，“……不对吗？” 　　“如果那样回答就变成了赞成他的意见，如果是争议性话题，您这么就算是站队了，很容易引发麻烦的——所以当不能表示同意的时候应该这么说，‘我能理解您的感受’。” 　　许默在旁边无声冷笑，肖瑶分出余光瞥他一眼，然后向小孟老师点点头，“……懂了。” 　　于是不到五分钟，孟逸便完成了他的任务，功成身退，找高旻去了。 　　旁边许默转过椅子来，“我能说句话吗？” 　　肖瑶“怎么了？” 　　许默抬手比了一下屏幕，“殿下刚刚也看到上面留言的都是些什么人了，这些才是会看您直播的主要用户群，您觉得他们会喜欢看您在那打官腔说套话？” 　　肖瑶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高旻特意让人来教她是在担心什么，她也懂。 　　这么说吧，现在华视跟王室虽然合作同一个项目，但两边希望她做出的人设却是完全相悖的。 　　华视这边的人希望她能尽量畅所欲言，这样直播观看率才能上去。 　　而王室办公室却就怕她无所顾忌，再引发一次那种支持率的猛烈浮动。 　　可她怎么可能一边畅所欲言，一边滴水不漏？ 　　肖瑶看着那边的高旻和傅嘉霖，大概了解了他们此刻隐隐在争论些什么，可看懂以后，她更不知道该咋办了。 　　高秘书傅导……二位行行好，能不能给个统一点的指导意见？ 　　中午1225分。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最后五分钟。 　　但观众们已经开始提前进直播间等着了。 　　截止到此刻，实时观看人数已经从一开始的0上涨到了31万，并且还在持续增加着。 　　观看直播的以年轻人为主，也有一些家庭主妇、小店老板之类的有空有闲人士来看，但大多都是学生和上班族为主。 　　这其中基本上也就一小部分人是王室的狂热支持者，其余的人们就是抱着午休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热闹打发下时间的心态来的。 　　本以为要等到1230才能准时开场，结果只见黑屏一闪。 　　随着一个悠扬舒缓的古典伴奏背景音响起，全黑的画面逐渐开始亮了起来—— 　　一行白字缓缓浮现在黑色的背景画面上。 　　“3061年8月13号，帝都王宫，大殿下肖靖与叶鸾王妃的独女肖瑶殿下出生。” 　　然后背景乐渐渐微弱下去，一个有些古老的视频资料开始播放，是年轻时的肖靖殿下独自出现在记者会上，他略带疲倦但温和愉快地宣布，“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分，经历过漫长的一天后，我们这一辈子所能期待的最美好的事情发生了——我和王妃迎来了我们的第一个女孩的出生。” 　　“她是一个很健康的女孩，我们给她起名叫肖瑶。” 　　然后画面暗去，背景乐再次响起。 　　肖瑶每个成长阶段留下的照片开始随着古典乐的舒缓节奏逐一在屏幕上闪现又消失——仍在襁褓中的，乘着婴儿车的，穿着天蓝色连衣裙奔跑在王宫草坪上时开怀大笑的，穿着皇家小学制服躺在叶鸾王妃怀里撒娇的，戴着小手套和优雅女士帽冲着镜头调皮优雅地回眸一笑的…… 　　然后就是八岁时的肖瑶，披着厚实的雪白披风，从王室专车上下来，端庄地跟在父母身边走上红毯，她左右看了看，然后紧走两步追上殿下和王妃的步伐…… 　　这个傅嘉霖特意让人剪得片头放在直播开始前，如他所愿地起到了不错的暖场效果。 　　直播还未开始，留言互动区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突然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小时候的王储真的好可爱啊，一本正经披着小披风，浑身上下雪白雪白的，精致地像洋娃娃 　　好想看肖瑶殿下现在是什么样啊……那个机场视频我还没来得及补呢 　　……就在人们的互动留评数飞快地增长时，1230终于到来。 　　华视精心制作的片头准时切换成了实时直播—— 　　年幼王储追逐着殿下王妃背影远去的画面刚刚淡去，如今的肖瑶便出现在了直播画面中。 　　帝都王宫诸神雕像的喷泉水池旁，阳光洒落，她站在不时有水珠纷落的石阶上，身量已经褪去了年少时的软糯，显得格外高挑。 　　一头短碎的头发，穿搭干练、随性，清爽而又不失大气，已经是个女王储的姿态了。 　　然后观众们等着她开口。 　　结果—— 　　肖瑶站在那边半天都没动，等人们怀疑是不是直播画面卡了时，她突然地抬手按住右耳上别的通讯耳机，一脸惊讶地看向镜头外一个方向，“啊，直播已经开始了？！” 第36章 　　观众只能看到直播画面中肖瑶一个人站着,但现场却绝非如此。 　　在他们看不到的画面之外，三四十个工作人员密密麻麻围在旁边，一个个高的矮的大的小的会飞天的奇形怪状的摄影机都统统对准了肖瑶。 　　刚刚准备的时候,她随口问了摄影师一句,才知道这现场有十几个机位,拍全身拍特写从远拍从近拍俯视拍仰视拍拍远景拍观众……这还只是工作人员而已。 　　因为活动场地在帝都广场的喷泉前，所以从早上开始就有民众听到消息后过来等着了,到中午前两个小时旁边已经戒严,挤进来的人们顶着烈日举着王室的旗帜等着看王储来现场,挤不进来的就在外面街道上，也不甘心散去,甚至越来越多。 　　刚刚梁琦载她一路开车过来的时候，还能看到王室大道上的人群在继续汇集……场面十分震撼,真·人山人海。 　　好在肖瑶之前已经被震撼过两次了，事不过三,她如今再看到这种景象，也多少有了些免疫能力，还算是保持了表面上的端庄淡定，微微带笑,边走边朝旁边被荷枪实弹的皇家侍卫官们拦着的民众小幅度挥手。 　　她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矜持皇家范儿。 　　想法是好的，就是实现起来有些难度。 　　肖瑶含笑招手，如此不过走了几十米,脸就渐渐僵了,手也酸了，又走了一会儿,大太阳晒得额角直冒汗,她也懒得装优雅了,手也不招了，两手都遮在眼前挡太阳了。 　　还是一旁赵小芮眼尖，追过来给她撑伞。 　　肖瑶脸都被晒烫了，此刻也不要什么形象了，自己接过伞来撑着，看到旁边好多没打伞的希尔民众都跟她刚刚同款遮阳姿势，不由得十分感慨佩服，“你们来多久了，不热吗？”刚刚看一个被妈妈带来的小男孩已经是一头一脸汗了。 　　这一开口，什么矜持优雅形象就都歪了。 　　既然捡不回来了，索性一路走，一路跟两旁民众唠嗑。 　　“下回都带把伞嘛，何必这么干晒着。” 　　“啊，你们早上六点来的？那够早的，辛苦辛苦。” 　　“一家子来的啊，都住帝都吗？” 　　那位大哥搂着老婆孩子，说家就住在距王室大道几条街上，就差连门牌号都报上了。 　　肖瑶点点头，装熟悉，“噢，那挺近啊。”可以啊大哥，附近房价肯定不低，您这肯定比我有钱啊！ 　　肖瑶正羡慕地看着这位帝都有房有家有好看老婆的大哥，旁边又有人问殿下今天什么活动，她就颇不好意思地说，“……接待一个帝都喷泉委员会。” 　　说完附近民众反应果然都很茫然，噢噢了几声。 　　肖瑶很明白，“你们是不是觉得无聊？” 　　此话一出，连同肖瑶在内，周围一小圈人都你懂我懂的，很心照不宣地一笑。 　　就这么七嘴八舌的，她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挺眼熟的女孩，正怀疑这个妹妹是不是见过的，就见对方确实很激动，“殿下殿下，我机场那天就在——” 　　如果再多参加几次这样的活动怕是认不出了，但此刻肖瑶倒是真记得她，因为那天分飞机餐时，这个女孩要了两份说回家带给男友，她想起来忍不住笑了，“我记得你，好吃吗？” 　　“啊啊啊殿下你居然真的记得我，好吃好吃！………但就是回家时菜都凉了，不过里面一个酥酥的小点心冷掉了也特别好吃。” 　　肖瑶一下就找到了共同语言，“是吧，我也觉得里面那个点心最好吃了！” 　　她在这边一路走一路聊，旁边的皇家侍卫官们都看傻了。 　　向来王室出行他们都会护卫在旁，但还是第一次见能聊成这样的。 　　一般民众越多越难维持秩序，像王储训练第一天这种场子，一般都得荷枪实弹的才能维持住现场不乱，谁知道王储一来，居然就跟这些民众聊上了？ 　　这不是添乱嘛！ 　　侍卫官们简直是苦不堪言，生怕她把这群人给聊得激动了再往前冲，要真突破了戒严线可就又是一个头条，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可到底尊卑有别，又不能让王储别聊了，只能提心吊胆地时刻警戒着。 　　结果没想到，民众们本来还有点躁动的，一个个暗暗往前挤着想到前面来离殿下更近些，结果王储跟他们聊起来后，也是奇了怪了，人群反倒不再往前挤了，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在那想话题，看看能不能好运地跟王储说上两句话。 　　…… 　　于是侍卫官们惊奇地发现，他们甚至不太用维持秩序了，因为人群说说笑笑以后，不知怎的就平静多了，大家甚至开始注意不要挤到了小孩子，给女士们留出更多空间来……莫名其妙地，现场秩序就变得文明了起来。 　　王储这是什么驭民有术的妖法？ 　　其实并没有。 　　肖瑶满脑子等会直播怎么办，根本没这个心思，她就是懒得装王室风度了，又有点小紧张，就边走边随便跟人唠唠嗑放松下。 　　来这边现场的人们本也就是为了能近距离跟王储有一些互动，但是等久了太阳又这么大，还被侍卫官们粗鲁冷硬地一拦，人们火气就都起来了。 　　这么你挤我挤大家挤，什么帝都人的素质啊这个时候都顾不上了，人人都尽想着老子（老娘）累了这么半天，怎么都得往前站一站，等会可以更近地看看王储。 　　真等到肖瑶过来后，一路跟人们有的没的这么聊过来，也没见她干什么，真被挑中回复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人，甚至王储说得那也不是什么漂亮话，但大家不知为何就隐约觉得没有被忽视，今天来这跟王储互动的需求被满足了，来值了，不亏了。 　　于是火气就散了，人也平静了，然后大家的文明和素质就都回来了。 　　最后，肖瑶指了指喷泉那边，“我过去了，等会直播就要开始了。” 　　然后她得到了一片‘殿下加油’的回应，挥了挥手便去了。 　　那边傅嘉霖全程将她跟民众的互动看在眼里，侧头跟高旻说，“今天这场直播应该稳了，殿下状态不错。” 　　高旻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这位刚踏进殿下阵营的战友，心道那是你不了解殿下，她随时都能给你整出幺蛾子来。 　　但说来也奇怪，幺蛾子虽层出不穷，当你每次感觉整个台面都要翻了时，她又能莫名其妙地稳住……就是这一上一下把人心悬的太难受了。 　　想啥来啥，殿下的幺蛾子如影随形地果然就来了—— 　　肖瑶被工作人员带到喷泉旁站着等开播。 　　她拿着阅读器最后看了一遍，交给了旁边工作人员，然后就傻站着看着主镜头的方向，等导播说‘开始’。 　　正对着她的那个摄影师身边，高旻和傅嘉霖正一左一右地站着，一个面带鼓励微笑，一个眼神安静而幽深。 　　两道目光同时落在身上，肖瑶感觉自己像被两个爹看着考试，一个想她选a，一个想她选b。 　　最折磨人的就是选择题了，肖瑶纠结着纠结着，就不自觉地走神了，等到有人在耳机里焦急地提醒，才知道直播已经开始了。 　　这可是几十万人收看的直播啊—— 　　她心跳一下乱了，下意识看向对面。 　　高旻捂脸不敢看，见惯了直播事故的傅嘉霖还算淡定，拿起一个机器说了句话，同时肖瑶就听到耳机里一个声音，“不要慌，稳住继续。” 　　肖瑶也想稳住，可越想稳住大脑越是一片空白，旁边围观的人群也看出殿下是出神了，小小声在给她加油，然后不知道是谁家孩子突然超大声地问了一声，“刚刚殿下是犯错了吗？” 　　肖瑶这边提心吊胆地准备救场呢，结果被小孩子奶声奶气一句话就给超没面子地戳破了。 　　一件事尬到极处，就变好笑了。 　　肖瑶很是愣了下，然后就在实时直播的镜头下超级不专业地笑场了。 　　但笑场后，她反倒完全镇定了下来。 　　小朋友那么大声，估计声音也给收进直播去了，肖瑶索性转头看向人群那边，拿着话筒笑着承认了，“不好意思，我犯错了。” 　　然后就该干嘛干嘛了。 　　刚刚副导演给交代的流程一下子全记起来了，肖瑶下面都没出什么岔子，就连面对几个喷泉消毒委员会成员的时候，状态也稳得一笔。 　　其实虽说王室成员整天参与出席这些活动，但真正的主角却并不是他们。 　　就拿今天这个接待喷泉消毒委员会的活动来说吧，为什么需要肖瑶这个王储来，是因为她对喷泉消毒这个行业了解吗？不是。 　　那是因为她对喷泉消毒感兴趣吗？也不是。 　　只是因为她作为王储，拥有知名度和影响力而已。 　　她来接待喷泉消毒委员会，就跟春节联欢晚会上董卿配合刘谦表演魔术给观众们看似的，这些委员会的成员就是刘谦，他们负责扛大旗，肖瑶要做的只是当好一个托，跟他们一唱一和的，让人们意识到喷泉消毒这回事很重要就行了。 　　简单来说，肖瑶全程扮演好一个捧哏角色就行，这些委员会成员介绍帝都喷泉消毒的过程中适当地接一下话茬子，给人捧个场，最后意思意思地读上一篇演讲稿就大功告成了。 　　喷泉委员会成员满打满算就七个人，全到场了，肖瑶跟他们一一握手。 　　负责当刘谦出来发言的是委员会会长，七十多的老爷爷，皮肤皱皱巴巴的，背已经驼得很了，为上活动还特意整齐地穿了一身西服三件套，但目光十分严肃，跟她握手时仍然颇为有力。 　　肖瑶把话筒和主场让给老会长，听他开始中气十足地讲自己是怎么注意到帝都喷泉消毒这件事，又是怎么组成了一个委员会，开始给政府提倡议书，主张帝都喷泉必须定期消毒接受检查，并为此发起了对政府举措不力的抗议活动等等—— 　　肖瑶在旁边点头附和，除了“是吗”“原来如此”“不容易”几句以外，根本插不上话，然后她余光看到傅嘉霖的眉头越皱越深，不停地跟身边负责数据监测的员工对话。 　　大概是直播收看率开始下降了？ 　　肖瑶其实也能感觉到，现场气氛本来还行，但自从老会长开始讲起这些喷泉啊消毒啊之类的事情，旁边围观的人群们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就跟肖瑶上学时候早操前听校长讲话似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注意力就不在上面。 　　如果看现场的人都开始不耐烦了，那直播间隔着个屏幕的观众大概更是流失严重了。 　　难道这个节目刚开始第一天就要砸了吗？ 　　肖瑶虽说跟高旻讲过对这个节目放平常心，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法真就淡定地接受。 　　拯救还是想拯救一下的……只是怎么拯救？ 　　毕竟肖瑶自己也不了解这些喷泉啊消毒啊之类的东西，换她来讲说不定还没有老会长声情并茂的效果好呢。 　　这个时候，傅嘉霖突然在通讯耳机里给她了一条指示。 　　殿下，打断一下会长，想办法增加一些观众活动。 　　传说中的导演给你安排活儿来了—— 　　肖瑶听是听到了，但这个怎么下手她是真的不会啊，别说观众互动怎么搞，打断会长到底要怎么开口啊！总不能说‘您老先停一下，让我说几句’，或者‘能不能讲快点观众听不下去了’吧？ 　　高旻那边起码还给了点培训呢，傅导你这连培训都没有的，直接就让上？ 　　肖瑶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强披上了医生大褂推进了手术室，一屋子人指着手术台上马上要嗝屁的‘直播收看率’跟她讲全靠你了，上吧。 　　可上什么上？这特么能救得活吗？ 　　她还在这里崩溃呢，傅嘉霖又在耳机里催她了。 　　殿下，快一点 　　肖瑶“……” 　　好吧，上就上吧，总归是你让我干的。 第37章 　　王储这头一天的直播放在傅嘉霖的圈子里,就类似于综艺节目试播，既然收看率掉的厉害，那就得中途调整节目形式。 　　傅嘉霖这个总导演就是把控全局和节目方向的人,当出现问题时,由他拿主意决定怎么转，转多少度，但具体如何执行得下面人看着办。 　　这对综艺圈的工作人员来讲不是难事,圈内总导演都一个德行，为了做节目推陈出新、出其不意,往往都是一会儿一个新点子，而且越厉害的导演心意变得越快，能在傅嘉霖手下生存下来的工作人员脑筋都被训练得相当灵活了,基本上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想出法子满足他要求。 　　傅嘉霖这边话一出，旁边副导演付鑫立刻就懂这是该他出力了——付鑫的职责就是负责沟通接洽,既然傅导他让殿下增加观众互动,那总不能让殿下一边主持直播一边到旁边去拉观众上台吧？ 　　付鑫知道这是自己的活儿,都不用傅嘉霖吩咐，他从休息区折叠椅上蹦起来就往人群那边跑,节目每一秒都在流失观众,他必须争分夺秒挑好观众带回来，然后送上台去。 　　按理来说直播间也有观众，但挑个只有个id的网友连线风险太大了，万一那边网不好一卡卡几分钟呢？这也算了,万一连上了那人口吐粗话呢？所以还是得他亲自从现场挑人才放心。 　　挑观众也有讲究,得先找那种五官端正、看上去外向的,然后还得就本期节目主题问几句,看对方谈吐可以，也能聊上几句，这样的人才能给台上送上去，不然就不是拯救节目收看率了，而是送去给殿下添堵的。 　　这边付鑫气喘吁吁地点了几个长得清秀的观众聊了聊问了问，也是他运气好，居然很快就挑了一个常带孩子在广场喷泉玩的年轻妈妈和一个特会以各种刁钻角度往许愿喷泉里抛硬币的的小青年。 　　找侍卫官通融了下，付鑫便把他们两个从警戒线那边带过来，一路匆匆拉到拍摄现场。 　　上面肖瑶看到付鑫来回跑得一头汗带来两个观众都感动了，她觉得付鑫此刻简直就是救星降临啊，对他是彻底刮目相看啊！ 　　于是这边会长老爷子的话刚告一段落，她连忙就拿起话筒道，“谢谢会长分享，下面我们请两位观众上来，问问他们的看法。” 　　说完肖瑶简直是都佩服死自己了，得亏上辈子综艺看得多，否则真不一定能hold住今天这直播……没想到当个王储还得点亮实习主持人技能。 　　然后付鑫马上就把那两个观众送上来了，肖瑶过去接了一下，两人配合得正好，完美衔接，几乎就像是提前彩排过的一样。 　　肖瑶把话筒先递给那个年轻妈妈，“平时生活里有注意到喷泉吗？” 　　“有啊……”年轻妈妈点点头，毕竟在镜头前，身边还是王室成员，她语气紧张了点，但话还是说得很漂亮，“我们家门口就是个大广场，晚上七八点有那种带音乐灯光的露天喷泉，夏天孩子要是作业完成的早就会下去，跟一帮朋友在那水柱里来回跑着淋水玩，等全身湿透了再回家洗澡。” 　　肖瑶上辈子也见过这种广场上的喷泉，那次她去亲戚家吃完饭大家出门散步，路过一个广场的时候就看到又是灯光又是音乐，几十道冲天水柱中，不少孩子大人都在旁边看，还有几个半大不小的学生跟敢死队一样冲进去玩水的。 　　付鑫也是厉害……怎么这么短时间找到了这位的，这可比老会长讲得好玩多了。 　　跟这个年轻妈妈又聊了几句，看差不多了肖瑶就把话筒转向另一位观众，这位一看就很桀骜不羁的小年轻酷酷一笑，对着话筒道，“我比较喜欢挑战那种许愿喷泉。”顿了顿，他看向她，“殿下知道吗？” 　　这年头的观众还会反call了？不过许愿池嘛，肖瑶当然知道，她道，“那种在喷泉边许一个愿望然后拿硬币抛进去，如果落在越高的地方就代表愿望会成真的？” 　　“对。”青年笑着冲她眨了下眼，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枚希尔1元硬币来，硬币上雕刻着肖策的侧面头像，折射着阳光，熠熠生辉，“再刁钻的角度我也能扔上去，殿下想不想看一下？” 　　……人跟人比气死人，付鑫在她面前还紧张呢，这位居然敢当着面撩起王储了。 　　给不给他这个展示的机会？让他试试对收看率有好处，但会不会显得轻佻了点？ 　　肖瑶有点头疼，她下意识看向对面，高旻面色严肃地冲她摇头，傅嘉霖却冲她肯定地点头。 　　……关键时刻这两就意见相左，一点帮助也没有。 　　肖瑶只能靠自己，她避开青年饶有兴致等她回答的目光，转向旁边的现场观众问，“你们想看吗？” 　　观众向来是喜欢刺激的，他们不但想看，还想看他扔到那个最高的人鱼雕像上。 　　肖瑶颇有些幸灾乐祸，拿着话筒转述观众要求，“——他们问你能不能扔到最高雕像上？” 　　青年眼波流转地一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只见他两指夹住那枚硬币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下一秒，肖瑶还没看清，就见那枚闪着银光的硬币自他指尖倏忽弹出，宛如一颗流星般穿过水珠万千，‘啪’的一声落在最高处的人鱼雕像上，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儿后，一路沿着人鱼曲线曼妙的身躯滑下来，最后在鱼尾巴尖儿上那一点点地方颤巍巍地摇摆了下，最后居然没有掉下去，而是稳稳停住。 　　神乎其技。 　　现场观众爆发出一阵叫好与掌声。 　　青年抬手，用一种刻意的优雅行了一个滑稽的谢幕礼，即便他眉眼最多也就是清秀，顾盼间倒也有种肆意的不羁。 　　虽说这耍帅耍的稍显刻意，但肖瑶还是很捧场地一手执话筒，一手轻轻拍了拍手腕，也算是给他鼓掌了。 　　下面傅嘉霖也从实时监测画面上抬起头，对着她比了个ok。 　　肖瑶知道这是夸刚刚那段画面精彩。 　　她刚略松一口气，旁边会长老爷子就示意有话要说，肖瑶只好把话筒递过去，老爷子很不给面子劈头就道，“硬币上面多少细菌寄生虫知道吗？扔里面自以为在许愿，其实把水质都给污染了，一堆脏硬币长年累月堆在里面，每天都在滋生细菌，那个水得脏成什么样？” 　　小青年被说得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笑一笑道，“那水就算脏了，也没人想不开去喝呀。” 　　“流浪猫狗呢，它们要是喝了就容易染病，你们散养的猫，带出来遛的狗，要是喝病了不心疼？”老爷子火力不减，转头就对那年轻妈妈道，“还有你也是心大，那喷泉的水要没有消毒干净，进小孩子嘴里眼睛里耳朵里，回头生一场病，谁知道是湿透了给着凉的，还是接触水里的脏东西了？” 　　“这……” 　　不管是综艺节目还是这种政治活动，有冲突才有张力。 　　虽然那两位上来的观众都给老会长喷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他们上面争议越大，下面傅嘉霖就越是满意。 　　他双手环抱盯着实时直播画面，不时地跟旁边数据监测的员工说什么，然后唇角弧度是越来越大。 　　肖瑶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傅导看着内敛寡言，还真不是什么老实人，看这一肚子坏水的样，就见不得节目上有和谐场面。 　　旁边老会长以一敌二在辩论喷泉消毒的重要性，肖瑶抽空看了一眼高旻，果然见到高秘书一脸黑沉，似乎很不乐意看到这种争议性场景出现。 　　高秘书傅导这两人也真是绝了，也不知道他们当初怎么谈成合作的，每次一个开心了，另一个就不高兴了……要她这个夹在中间的怎么办？ 　　肖瑶在旁边又等了一会，看两个观众都给老爷子说得讪讪的了，就连那个年轻妈妈也起了点火气，那个小青年更是有点不耐烦地回道，“老爷子，您管这么多，是不是无聊了点？” 　　“谢谢二位的分享。”肖瑶忙不迭地拿起话筒上前叫停，然后拼命示意付鑫赶紧上来把人带下去。 　　很快人就请下去了，但老爷子还一脸气郁，肖瑶得给老会长顺毛，但又不好说那年轻人不对，毕竟大部分人大概都跟他一个想法，就是——一个喷泉怎么这么多事儿呢，无不无聊？ 　　拿着话筒，肖瑶脑筋不停地转，但半天也想不出这直播该怎么继续下去，正发愁得要死，耳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一句提示。 　　殿下，跟着我说。 　　说啥？肖瑶抬起头，看到傅嘉霖在下面一字一句地教她—— 　　她拿起话筒，一边仔细听着耳机里的问题，一边努力用最自然地语气复述出来问老会长。 　　“经过刚刚的讨论，我想很多人都跟刚刚两位观众持同样意见。会长肯定不是第一次被人质疑这么做的意义，那这么多年，您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先给会长他老人家戴一顶高帽子，然后把话题强行引向升华的高度——无形之中化解危机不说，还给整个节目都往上推了一把。 　　傅嘉霖不愧是傅导，这一手绝了。 　　老会长也没想到会被问这么一句，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一下子没了脾气，老人家倒也真是没有辜负傅导这灵魂一问，话说得很感人。 　　他说，也没什么，就是注意到了这是个问题，但偏偏别人都不在意——年轻人顾着上学上班考试赚钱，没人愿意花时间在这跟自己无关的喷泉上，那只好他来干，反正从基层公务员退休下来后也没什么别的事，就闲在家里，可能他这个老头子确实是没事儿干了吧。 　　“人老了，干不动大事了，能看到有一件小事需要人去做，没人做，那就我去做。” 　　刚刚老爷子盛气凌人时，肖瑶没觉得有什么，可老爷子这一身硬骨头突然最后柔软这一下，她突然就有点感动了。 　　拿着话筒半天，肖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忽然觉得羞愧，跟这位老爷子比起来，自己身为希尔王储，却从来只是想着自己，甚至接下这个活动时还在抱怨它这么琐碎，浪费自己时间。 　　可就是这么琐碎的事，有人在没有任何好处，被人质疑的情况下，坚持做了这么多年。 第38章 　　华视给策划的这场直播分为上半场和下半场。 　　上半场以会长分享为主,下半场以王储演讲为主，中间则给直播间的观众放8分钟的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的宣传片作为中场休息。 　　肖瑶可以趁此空档下来补妆、喝水、作演讲准备，华视制作团队也适当调整一下机位。 　　不得不说,这安排十分人性化了。 　　肖瑶确实挺需要补妆的,她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半天，因为一举一动都在直播画面里，不得不尽自己最大努力维持挺胸抬头腰背挺直,就跟高中时站军姿差不多，姿态优美不优美不知道,反正她是累得够呛。 　　这么几十分钟的直播下来，肖瑶汗都快流到脖颈里了，甚至贴身的那件t恤背心都有点湿了,还好梁琦给化的不是那种浓妆,否则现在眼影都不知道花成什么样了。 　　还好华视节目组贴心地给工作人员准备了折叠椅和遮阳伞，肖瑶看镜头一停拍,就是一溜小跑下来,喘着气就往空着的折叠椅上一瘫,旁边梁琦和赵小芮一边一个就围上来了。 　　赵小芮从冰桶里里捞出一瓶镇得冰凉的矿泉水，‘咔’得一声拧开,插了根吸管递到肖瑶嘴边,这样喝唇妆不容易掉。 　　梁琦则上来就用五六张纸巾先帮肖瑶把汗迅速擦干了，然后打开化妆箱就开始补粉、拍匀、重新上一些部位的阴影，手法飞快地弄完后，还是给她补了补唇妆。 　　最后梁琦伸手撩了撩肖瑶额角略湿的刘海,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就任她这样,殿下发梢微湿的模样跟她今天这个造型挺配,微湿的发更黑，衬得她皮肤更是白得发光，更添两分洒脱随性。 　　肖瑶宛如一条死鱼般闭眼躺着，任她们两个摆弄。 　　毕竟只有8分钟时间休息，要争分夺秒地休息够本回血才行，但她这边刚觉得放松了些，就听到身旁高旻在问傅嘉霖，“上半场直播收看率怎么样？” 　　……这不能回去再问吗，或者别在她听得到的时候问啊！这就像刚考完英语听力，底下阅读题作文大项目还没来呢，旁边监考老师就硬要把你听力扣了几分错了几道告诉你，这不是影响下半场心态吗？ 　　但肖瑶不想听归不想听，耳朵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等了半天，才听到傅嘉霖把数据官喊了过来，然后就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汇报，“直播开始前10分钟到开始后15分钟内，收看人数快速增长到了87万人次，但这就是高峰了，再往后收看率不断递减，到刚刚上半场结束为止，观众流失率高达47左右。” 　　数据官说完，连周围闷热的空气都仿佛突然凉了几分，连刚刚四处调整机位的摄影师们摆弄机器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半响，傅嘉霖才开口打破了这个寂静，“刚刚增加观众互动环节后呢？” 　　“两个观众上台后，收看率也在继续递减，但是起码放缓了一些，否则按原来趋势，可能上半场观众流失率或许要突破56。”数据官回答。 　　说明傅嘉霖临时调整节目方向起到了一定作用，但跟预期效果仍相差太远。 　　可以说在刚刚那个条件下，无论是观众的表现、肖瑶的发挥、会长的自述都已经是达到了所能期望的最好状态了。 　　但即便大家都拿出了最佳状态，综艺节目王牌导演和团队加持，也敌不过‘观众不爱看’这个第一定律。 　　肖瑶即便不睁眼，也知道好多人在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她现在被数据这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其实已经没什么心思休息了，但眼皮抖了抖，却还是没睁眼，继续在那装死躺着。 　　毕竟这数据听起来就够悲催的了，清醒地迎接别人同情的目光岂不是更悲催。 　　半天没有人吭声，但肖瑶还是感觉到，有人拉了一把椅子在自己身旁坐下。 　　她微微将眼皮睁开一道缝去瞄了瞄，是高旻，他脸色也不太好，神情凝重无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肖瑶叹口气，睁开眼睛坐起来，“怎么了？” 　　高秘书是来跟她讲这个数据不好有多严重？其实不用他讲，傅嘉霖手下的节目开头定生死她知道，所以这个开头很坏很糟糕，她自己也知道的。 　　但出乎意料的，高旻倒没有像机场那次般责备她什么，他一脸沉重地看着她，却牛都不对马嘴地开始讲起了为什么老爷子这个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能被选定为王储训练第一天的第一场活动。 　　肖瑶想了想，“你是说这个是薄斳寒选的？”是肖策吩咐他给自己挑一个民众一定不爱看的活动？ 　　这倒真是那位皇叔和薄负责人的风格。 　　但高旻摇头，“这种活动行程安排，王室办公室都有一套筛选排序的规章制度，薄主任他没有任意选择活动的权力，最多也就是调整一下活动顺序。” 　　然后高旻告诉她，为什么仅有七个人的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可以被安排进来，还被薄斳寒调整到了第一个活动。 　　——政府有一个扶持民间委员会的计划，老爷子手下这个委员会就在名单上，其余竞争者不是成员人数比他还少，就是没干几件实事，或者成立年份没他早，所以矮子里面拔将军，就显出来这个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还挺高大的…… 　　左右一看，也就老爷子手下这个委员会不但成立地早，还在没有多少资金资助的情况下，靠那么几个成员坚持了这么多年，居然还真的干成了几件实事。 　　所以这个名额落到他们头上，也真是该他们得，人家算是靠实力赢来的。 　　这期直播播出以后，就算效果大大不理想，但对于常年没有任何曝光，纯靠自己坚持才存活下来的这个委员会，一定可以吸收不少新鲜血液和民间资助，以后就可以做更多的实事。 　　对他们而言，这大概已经是了不得的从天而降的大运了。 　　但对于肖瑶而言，王储训练轮到的第一个活动是接待这个委员会，却说不上是什么好运气。 　　高旻也说，肖靖殿下当初王储训练的第一次直播成为经典，就是因为当时王室办公室给他安排的是访问盟国奥托帝国。 　　那时希尔同奥托之间的外交关系刚刚缔结，人们不管是对王室上不上心，都十分关注这件事，所以最后收看率高峰达到了7000万人次…… 　　对，是肖瑶的一百倍。 　　即便是原主亲爹，这差距也让人觉得心哇凉哇凉的。 　　其实那时候肖靖殿下本身人气还没有那么高，他走上神坛是加莱星球跟虫族战争期间的事情，在这以前，他优秀英俊不假，但也只能说是人气不错，还未到达后来那种封神的高度。 　　作为同样人气不错的王储，因为活动题材不同，收看率却是天差地别。 　　肖靖殿下访问别国时那个出色演讲，就像是往一堆本就烧着的炭上添上一把油，顿时就熊熊燃烧起来了，那叫一个妥妥的火，据说至今那个演讲视频的点击量已经超过了几亿次。 　　而肖瑶呢？即便有华视王牌傅导亲自带着制作团队来加盟，但再怎么努力搬柴进来，再怎么往里添加互动环节，也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努力钻木起火，只见一顿操作猛如虎，火星点点擦燃又熄灭。 　　所以傅嘉霖说错了，什么题材再平，投资再少，只要制作人初心还在，嘉宾全情投入，就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你看这饼，它画的又大又圆，但根本就是一团空气。 　　题材还是很重要的……就拿肖策来讲吧，他今天那个活动是什么来着？对，皇家星际舰队周年庆典，就算过程再平平无奇，就凭这噱头，估计收看率也能稳稳压她十倍。 　　肖瑶现在终于懂那些综艺节目的导演为什么砸再多钱也要请流量明星来了，因为他们一来，只要节目质量合格，那业绩就是妥妥的好看，流量就是爸爸，人气就是最大道理。 　　换成他们这些王室成员来说，活动本身的噱头，也就相当于流量的重要性了。 　　要靠节目质量翻身不是不行，但那得靠撞大运，不是节目制作人良心还在就能做到的，就说今天傅嘉霖、制作团队、会长老爷子、肖瑶自己和那两位观众没有付出最大努力吗？大家都努力了，但结果如何真不是一己之力就能逆风翻盘的。 　　有时候真得应了那句俗语，现象级作品都是天时地利人和产生的，你不认命还真不行。 　　爆红的机会轮到你头上了，你就是不动它都能落你头上，就像之前机场那次，她连准备都没准备，上去没头没脑地回答了三个问题，随便发了五份飞机餐就收工走人了。 　　从头到尾，连一滴汗都没流。 　　然后呢？全网称赞，花式彩虹屁狂吹，支持率一路逆袭，让高秘书这个新闻老手跌破眼镜。 　　呵呵。 　　现在团队齐心，汗流浃背，付上百分百努力，最后观众流失率快一半，扑得不能再扑，简直丢人现眼。 　　整个这边工作人员休息区阴云密布，大家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团队士气就要落下去了，只怕下半场会更糟糕。 第39章 　　当团队士气低落时,稳定军心一般是领导的活儿。 　　现在现场能算上领导的共有三个——肖瑶、高旻、傅嘉霖。 　　肖瑶觉得指望自己估计是没戏的。 　　她每次看战争电影热血动漫时，最佩服就是情况危急时大家都快绝望了，这时主角大大出来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就把气氛重新给带热了,然后大家二话不说撸袖子抄家伙就上，最后背水一战以少胜多赢得漂亮，那真是力挽狂澜啊,叫她一个观众看了都跟着鸡血昂扬。 　　但当真试过才知道没这么容易。 　　她之前雇下谢臣以后不是试图鼓励人家吗，结果反过来叫谢秘书给上了一课,三下五除二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谢臣一滴鸡血也没给她喝，但事情办得利落漂亮，废话一句没有,照样带她感受了下什么叫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从此肖瑶就学会了,当你经验能力还没别人厉害的时候，硬要给人家灌鸡血就是搞笑。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正的百胜将军打仗没有什么秘诀,因为胜负在平时训练里都注定了,真到了战场上训练有素的就是能直接碾压散兵流勇，要靠说漂亮话才能力挽狂澜？那说明平时训练得还不够,才要被逼到绝境只能靠小聪明碰运气。 　　但现在情况却是,华视这群训练有素的王牌军，就因为站到了她这个战壕里，结果就被一起给拽下来了。 　　肖瑶都觉得没脸见他们，傅嘉霖手下这个制作团队打造过多少收视神话？大概都多少年没再碰过收看量连一百万都到不了的节目了。 　　那振作团队士气这事儿若肖瑶有心无力的话,那高旻呢？ 　　高旻倒是比她经验能力都丰富多了。 　　但关键今天节目也不靠他手下那几个秘书主攻啊,都说术业有专攻,就连高秘书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刚刚高旻一脸沉重跟肖瑶逼逼了这么多,其实提炼一下也就一个中心意思——殿下不要难过，不是你的错，都是肖策和老薄子不是东西给您穿小鞋，搞了这么个委员会来拖您后腿，但问题不在您这儿，摸摸头不哭，您站起来继续撸。 　　高秘书这心态就是典型的‘亲妈不嫌儿丑’‘全世界都在迫害我家娃’‘孩子没表现好都是猪队友拖累的’。 　　肖瑶没说话。 　　说什么呢？怪会长老爷子拖累了自己？人家为帝都贡献余生，自己这个希尔王储反过来嫌弃人家不够红？ 　　倒是老会长用亲身经历给肖瑶上了一课——虽然所付出的大多都不被人看见，但坚持这么多年埋头做事，人家终究是等来了她这个王储帮着宣传的一天。 　　肖瑶虽也对付出没有得到同比例成果感到失望，但还不至于去埋怨老会长。 　　其实再往深处想想还挺公平的，既然机场那晚她得到了本不该得到的民望，那今天中午没得到该得到的奖赏又有什么不对？ 　　时间会公正地校正一切失衡，不经意间得来的好运，总会为德不配位而失去；在暗无天日中坚持的努力，最终也都会在阳光下揭晓时惊艳众生。 　　就像肖瑶读的那本肖靖的日记，其实他从小就是一位好王储，朗朗如月，心如赤子，但人气也只不过稳稳压着肖策一头而已，远不到他真正配得的荣光。 　　但如果不是那些平凡岁月中他默默地自我磨砺，成长为一个能够在战火洗礼，国土疮痍中仍抗住责任坚持前行的王储殿下，又怎能在黑暗与绝望遍布天际时，如一颗北极星般照亮整个国家，又怎会一生从未戴过王冠，却至今仍高居希尔列王之上？ 　　心态放平之后，肖瑶淡定多了，还安慰了高旻两句，眼看休息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上台了。 　　跟肖瑶高旻在旁边抱团取暖不同，傅嘉霖这个向来‘开头定生死’的总导演反而比较淡定，他刚刚问完了数据官后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起身去指导摄影师们调整机位了。 　　肖瑶本来以为他是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但后来发现人家是真的在精益求精。 　　看到肖瑶拿着话筒阅读器走过来，傅嘉霖一边让摄影师调整一下把后面王宫的标志建筑也拍进去，一边抽空对她道，“等会殿下换到最高的那个喷泉台阶上演讲吧，上半场镜头观众差不多看腻了，换几个机位能多点新鲜感。” 　　王宫前的喷泉是个金字塔状的喷泉群组，每一层都有一组主题不同的雕像，本来上半场她跟会长都站在最底下比较宽阔的那层，现在傅嘉霖的意思是让她往上走，站到最顶端那个最高的人鱼雕像群的台阶上去。 　　导演命，不敢不从，肖瑶走上几个台阶去站好，傅嘉霖在下面冷静地翘着二郎腿坐着，双手环抱，皱着眉头看着监控画面，一会儿让扛着机器的摄影师左右挪移，一会儿让肖瑶往前站点，这无比挑剔的完美主义……妥妥的名导气息。 　　肖瑶跟个傀儡似的前后左右，前后左右调整一点点站距，最后还剩一分半的时候，傅嘉霖才开口说ok，道镜头里看虽然还是一般，但能凑合着用了。 　　肖瑶这时候才发现，傅嘉霖从头到尾一句激励团队的话都没说，但他在那里默默为下一场的直播作最认真的准备，就已经是一根定海神针了。 　　不知不觉，他手下华视团队的工作人员也都已经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就连此刻肖瑶也差不多把一些纷杂的念头都抛到脑后去了，只剩下好好准备下半场这一个念头。 　　人家傅导是真才华多部现象级作品傍身的，心态都能放这么平，为一个不到一百万收看量的节目如此努力。 　　肖瑶此刻觉得他真的配得上过往殊荣，以后就算多少代导演从顶端跌落，他傅嘉霖大概也会一次又一次卷土重来。 　　任何领域中的无冕之王大概都是这样的。 　　因为这世上最无可阻挡的，就是聪明人使笨功夫。 　　哪怕短期看不到回报，岁月也会公正地归还一切。 　　大概是某种错觉，肖瑶此刻觉得自己境界仿佛又被大佬带着升华了那么一丢丢。 　　此刻什么收看量，什么支持率都一起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肖瑶看着底下华视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在尽心尽力地各司其职，并没有因为收视成绩不好就懈怠分毫，顿时就有一种突然涌上心头的‘在场的都是我亲人’的感觉。 　　要不说磨难中建立的战友情珍贵呢，大家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危机到了时没有人撒手撤退，而是每个人都用尽全身力气顶上去，不管结果如何，这一刻都燃炸了。 　　上辈子没混过女团，但此时此刻肖瑶却莫名其妙地就突然领悟到了所谓‘团魂’是个什么东西，胸腔中被一种饱满的情绪撑着，热血从脚底涌上来，她觉得下面每个人都在发光。 　　想看到他们的努力都能有所回报，想大家一起做的这个节目能有点回响，想下面众位在太阳下的每一滴汗水都不白费。 　　为此她也愿意拼尽自己的全部力气。 　　所以真的很厌恶自己之前的不努力。 　　谢臣写得演讲稿不合心意，但自己当时有多少时间修改啊。 　　为什么当初那么敷衍了事地对待今天的活动呢？……收看量不好也真是活该。 　　肖瑶决心好好对待之后的每一场活动，不管它的噱头是大是小，不管收看量是好是坏。 　　因为这档节目不是她和高旻用来获得民望的垫脚石，它是一整个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晶，也是她作为希尔王储应尽的责任。 　　身为王储一日，享用一切特权和便利，肖瑶得对得起这个位置。 　　下半场节目倒计时1分钟。 　　肖瑶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看向高旻和傅嘉霖。 　　高旻略带担忧地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露出个鼓励的神情。 　　肖瑶对他点点头，略勾唇角。 　　傅嘉霖没什么表情，他最后跟两个副导演确认了一遍没问题了，然后看向金字塔喷泉组顶端台阶上的肖瑶，淡淡地拿起机器对她道，“殿下，数据不好没关系，耐下心来好好做出每一期节目的质感就行。我入行这些年的经验就是，往往求什么就得不到什么，一旦不求踏踏实实去做，该来的自然会来——我后面不会只有这一个节目，您也不会只有这一次活动。再往后几年您回头看，生涯中每个作品体现的其实都是人品，作品是会说话的名片，一切都不辩自明。” 　　肖瑶笑了，也按着通讯耳机轻轻回他，“嗯，我知道。” 　　她知道的，与其期待爆红的奇迹再来一次，不如期待自己能成为一个配得上名望的人。 　　当浪潮退去时，谁是借着水浮在海面上的，谁是真有根基的，到时候都会一目了然。 　　倒计时最后三秒——二秒——一秒—— 　　8分钟的宣传片至此播完，直播画面再次切成黑屏。 　　副导演付鑫暂代主持，宣布下面荣幸地邀请王储肖瑶殿下登场，为今天的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发表她第一场官方演讲。 　　直播间内逐渐活跃起来，现场人们也开始鼓掌，镜头对准肖瑶。 　　实时画面中，肖瑶含笑低头，看着阅读器端庄地念起正文前的开场白—— 　　“尊敬的委员会各位成员，现场和直播间的观众们，女士们，先生们，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在这里倾听我的第一场官方演讲——” 　　话音未落，现场掌声突然响起，肖瑶一愣，然后在高旻示意下先暂停片刻，等掌声过去再继续。 　　据说对于在演讲中为民众掌声中断几次，对于受欢迎的王室成员而言是常事。 　　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也能有这种待遇，肖瑶颇有些受宠若惊。 　　肖瑶有些腼腆地等了一会儿后，正准备拿起阅读器继续念演讲稿，就听在掌声之中身后似乎传来一阵诡异的气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管子里被排空。 　　但掌声停息时，这声音也停了，似乎又别无异常，这种场合也由不得肖瑶多想，她便朝现场观众微微一笑，然后准备读下一行内容，谁知刚一低头，就听‘嗤——’，她余光中只见数道白光，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是一凉。 　　然后就是‘哗啦啦’的水声下，冰冷冷的水柱直冲天际，然后化为一道铺天盖地的水幕，将站在半步之距外的肖瑶结结实实浇了一头一脸一身。 　　她整个人都傻掉了，愣了半天才猛地窜出两步躲开水幕，身后喷泉更是持续了快三十多秒才被发现出事故的王宫喷泉管理处给止住。 　　帝都广场风大，即便大太阳底下，西装外套和裤腿都湿了的肖瑶还是冻得狠狠哆嗦了一下。现场反应最快的是梁琦，她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条大毛巾，冲上来就给肖瑶裹上了。 　　肖瑶捏着身上的大毛巾，满脸懵逼地看了看身边的梁琦，然后元神出窍般看向下方……这怎么办，还播吗？ 　　下面高旻绝望地捂脸，连傅嘉霖都蒙掉了，一地工作人员站在那干瞪眼，副导演付鑫在那边大骂负责安排喷泉的王宫工作人员不长眼，怎么这个时候让喷泉出水呢？直播间和现场观众都快炸了。 　　肖瑶本以为这已经是所能预想到的最糟糕最糟糕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了。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事情它居然还能变得更糟—— 　　手中湿哒哒的阅读器‘兹——’地一声闪了闪，不详的预感刚浮上心头，肖瑶就目瞪口呆地看见它真的就黑屏了……不论怎么按开机键都毫无反应。 　　……凑。 　　肖瑶僵硬了，梁琦也傻了。 　　半响，肖瑶终于恍恍惚惚地低下头，跟下面从座椅上站起来的傅嘉霖面面相觑。 　　怎么办……梁琦给她整造型整了一个多小时，卸妆擦干换衣服重新搞怎么也得再一个小时，这要是录制综艺节目没问题，但对于直播而言，要真断一小时基本就没戏唱了，那属于重大直播事故。 　　还好今天穿的是料子厚硬的西服外套，里面贴身衣服还没淋湿，梁琦还给披了个大毛巾，要坚持一下继续播也可以。 　　但关键是阅读器也进水不能用了，演讲稿她还没背出来。 　　谢臣写得稿子里很多专业信息，什么帝都有多少座喷泉，在委员会努力下几分之几定期消毒，有多少座被纳入定期检查范畴了……这种稿子怎么可能凭着记忆复述出来？ 　　可傅嘉霖终于动了，他抬手握住对机器，盯着她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肖瑶就从耳机中听到—— 　　殿下能再坚持下吗？ 　　如果他说的是‘可不可以再坚持下’估计肖瑶就摇头了，但他说得是‘能再坚持下吗’，她也不知怎么了，居然中邪似的就对他点头了。 　　然后傅嘉霖就笑了，他继续对着手中机器说了一句。 　　那我们就速战速决，演讲稿也可以酌情删减下，我们快速结束直播，这样殿下可以快点换衣服。 　　不……其实演讲稿也没了，肖瑶绝望地想，就连梁琦赵小芮也没稿子的存档。 　　可下面傅嘉霖已经开始让旁边的人赶紧给她送新话筒上来。 　　被挑中的倒霉员工正好是许默，他三步做两步冲上来，飞快接过肖瑶手里的话筒，把新的给她，肖瑶沉默地抬手，把坏的阅读器也给他看了看。 　　许默不敢相信地看一眼阅读器，然后抬头看她。 　　是的……你没看错，肖瑶想。 　　许默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完了，阅读器也坏了，他转头就拼命往下跑，飞奔至傅嘉霖身边，“殿下的阅读器坏了”。傅嘉霖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他转头就问赵小芮有没有备份，赵小芮说没有，只有殿下和谢臣那边有。 　　然后下面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傅嘉霖问完之后就知道，此刻只能盼望殿下能脱稿讲了，实在不能脱稿，能记得一点点片段凑合着说也行。 　　——刚刚副导演付鑫过来说了，之前提前布置场地时跟王宫喷泉管理处说了要他们别开喷泉，但那时管理处的员工来看过，以为他们都在底层喷泉层拍摄，以为只要不开底层的就行，所以到了每天定时开启喷泉的时候，便打开了顶端的喷泉。 　　如果不是自己在准备下半场时做主把拍摄场地挪到了顶端，可能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他看向站在喷泉前方的殿下，不知道她能不能行。 　　肖瑶也知道，他们不一定能联系上谢臣，他可能正跟出版社谈判，而且就算能联系上，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毕竟发过来导入新阅读器送上来也需要时间，如果要再等个十几分钟，那就跟中断直播没什么区别了。 　　此刻她不能再傻站下去，一切都只能靠临场反应了。 　　肖瑶深吸一口气，脑子闪电般的转动。 　　脱稿她自问做不到，那些片段虽然记得大致内容，但没有数据的话，谢臣写得那篇稿子就算说出大意来，也跟没说一样。 　　她唯一能走得通的路，大概就是现场编出一篇演讲稿了。 　　肖瑶自问不是谢臣那样转瞬间就能构思出一篇文章的人，她只能心里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里，肖瑶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含笑道，“这对于我的第一次官方演讲来说，真是一个完美至极的开场。”说完，肖瑶抬手撩了下湿发，几滴水珠顺着脸颊滚落后，她无奈地举起手中黑屏的阅读器摇了摇，“阅读器也坏了，演讲稿也没了，所以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现场简单讲几句了。” 　　到了此刻，下面凝重的气氛终于重新活络起来，有观众开始笑起来，然后淅淅沥沥的，居然又是一阵阵掌声响起来。 　　这是第二次掌声了……观众的同情分，肖瑶想。 　　不过正好可以让她想一想接下来说些什么。 　　掌声停歇，肖瑶道，“说实话，原本的演讲稿挺无聊的，负责撰稿的是我的私人秘书，他本人能力十分优秀，但很可惜没有什么幽默感——而经过刚才对委员会和会长的了解，我确实有点稿子中没写到的心里话想在这里说一说。” 　　她本来以为还会有一阵掌声的，发现没有后只好飞快动着脑子接着道，“……其实，喷泉消毒是一件很琐碎的小事，我相信如果大家只听名字，没有谁会重视它，喷泉消毒委员会也是一个很小的委员会，总人数只有七人——”说到这里，肖瑶看了一眼下面的老会长道，“没有冒犯的意思，正因如此，我更加敬佩您。” 　　老会长矜持地点点头。 　　肖瑶笑了笑，低头继续对着话筒道，“但从会长爷爷身上，我看到这件事中很动人的一面。” 　　她朝着老会长的方向轻轻抬了抬手，“七十多岁了，早就到了一个公民该退休的年纪，但爷爷看到了身边这件事需要有人去保持关注，需要有人做以后，他没有推辞，不觉得这件事太小，配不上他的努力。” 　　“七十岁的年纪，爷爷建立了这个委员会，经营多年，最终成功地让政府也开始关注起这件事来。” 　　“为什么？因为他是真的在关心他生活的这个世界，也正因此，他让我看到了坚持做正确事情的力量。” 　　肖瑶说着说着，情绪真的上来了，她朝老会长的方向浅浅点头，“会长爷爷，作为希尔王储，我很感谢你为希尔做出的贡献。”说完以后，转头看向老爷爷身旁那其余六个委员会成员，“我也非常敬佩你们，为与你们这样的希尔公民生活在同一时代而倍感骄傲。” 　　“谢谢你们的慷慨付出和无私贡献，是你们让帝都变成了一个更美好的地方，你们也是我学习的榜样。” 　　傅嘉霖看着她，点了下头，大概是‘可以了’的意思。 　　肖瑶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说出了谢臣那篇稿子上她唯一可以背诵的最后那句话，“最后，非常感谢大家今天的观看，我们下期直播再见。” 第40章 　　肖瑶上了当天的热搜,还一上就是两个。 　　王储训练直播开始第一天，便喜提两个热搜，按理来说算不错的成绩。 　　但也得看看热搜内容是什么。 　　肖瑶上的这两个热搜,怎么品怎么都觉得奇奇怪怪的。 　　肖瑶殿下直播开场愣神长达十秒 　　王储首次官方演讲被淋成落汤鸡 　　高旻听着新闻组秘书汇报热搜情况的时候，揉了半天额角，头疼地不知该怎么办好,最后才自己安慰自己有热搜也比没热搜好,起码王储训练的直播能借此进入更多民众的视野,若是他们能去看一看直播回放的话,便会知道今天的直播并没有热搜形容得这么车祸现场。 　　高旻其实也挺替他家殿下觉得冤的,他这个新闻秘书也算是看过不少王室成员参与活动的现场了，凭良心讲肖瑶今天的表现是真的不错,甚至远远超乎他之前最好的期望。 　　可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传出去的都是什么‘愣神’,什么‘被淋’这种一听就让人联想起‘不靠谱’、‘事故频发’的词儿,如果不是了解现场的人,估计看到的第一秒对殿下的印象就降下去了。 　　高旻是混新闻圈的,他深知有的时候网友判断一个人基本不会多深思,也不是谁都有那个闲心去了解你,网友就记得哪个名人总跟什么事情挂上钩，久而久之，对你的印象就定型了。 　　而肖瑶殿下的名字跟这种事联系起来，大概是高旻最不希望发生的事了，哪怕今天这直播无风无浪,没有激起一点反响,也比传出这种事情让民众对殿下观感下降好啊。 　　傅嘉霖那边的团队对此看法倒完全不同,他们混娱乐圈的，都认为这是好消息。 　　毕竟娱乐圈中可是有‘黑红’这个词的，不论是好事坏事，能引发广泛关注就行，只要流量来了，其他一切好办。 　　傅嘉霖手下那个数据官一直在报着最新数据，跟高旻这边只关心大方向的风格完全不同，华视这边是什么犄角旮旯的边角数据都收集—— 　　“网络上肖瑶殿下抬手撩头发的那个动图转发量已经上千万次了。” 　　“直播结束后到现在为止，我们官方账号的粉丝数增加了10万。” 　　“直播回放也一直在增加，到现在总播放量突破一百五十万人次了。” 　　两个团队对此的反应截然不同，高旻这边愁云惨雾，傅嘉霖的人却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搞得肖瑶都迷糊了，也不知道目前情况到底是算好还是算坏。 　　按她自己的看法，今天这事儿是真挺好笑的，她撩头发的动图那不就是个表情包吗，一个破表情包转发量上千万次？然后直播回放才一百五十万？ 　　该说不愧是网友吗，重点永远都这么奇葩。 　　肖瑶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点了，她今天上午就发现自己正儿八经干的事儿远没有无意间流出的表情包红。 　　之前不是看到许默在打理账号吗，她出于好奇就跑去偷偷关注了一下，多翻了几页下面的评论，结果想看的夸自己的评论没找到几条，倒是发现了大家在下面插科打诨时总爱用她的截屏丑图配上文字当表情包，比如摘耳机前那个动作是‘你再逼逼我就摘耳机了’，没想起记者提问的疑惑脸是‘抱歉你哪位’，拿着话筒漠然看着自己裹着尿布照片时是‘大可不必’…… 　　不管哪个世界，神网友们永远都出乎你的意料。 　　肖瑶差不多也休息够了，她准备带梁琦和赵小芮先回王宫换身衣服，王室办公室给安排的官方行程根本没给她留什么喘息的空间，现在若不抓紧时间，等会穿着湿衣服去内阁会议才真的是闹笑话。 　　结果肖瑶一站起来，几个坐着休息的摄影师也跟着一道站了起来，她往车那边走，这几个摄影居然也跟着一起来了。 　　梁琦把车开过来，赵小芮坐上副座，肖瑶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回头对他们道，“我回去换衣服。”所以你们就不必跟来了。 　　看起来像是摄影组组长的那位大哥笑道，“之前我们副导没跟殿下说么，今天开始，我们几个都全程跟着您拍摄素材，到时候其中一部分会由后期剪辑起来，作为网络版花絮播出。”他一边解释，肩上扛着的机器也依旧对准她的脸拍特写，回答问题也不忘尽拍摄职责……真的敬业。 　　“……” 　　付鑫好像是这么说过，她那时也没多想就一口答应了。 　　但那时候肖瑶真没想过，参加个活动后会这么累，累到她现在只想一上车就在后座上躺平瘫成一坨泥，根本不想再应付什么镜头。 　　肖瑶无奈，“能先不拍吗，我现在这形象不太好见人。” 　　那大哥却道这是总导演的意思，他不好拿主意，“而且不是每个镜头都会放出来，我们后期会看着删减的，您只管放心。” 　　但多一个陌生摄影师在旁边，还是不能放松啊，今天他们跟一趟车没什么，但如果以后日日都是如此呢？她不但要应付活动，下了活动还没一个能自由放松的空间，那简直不是人过得日子了。 　　这大哥看着是油盐不进，大概只有跟傅嘉霖谈才行。 　　下面人确实不好擅自做主，要谈这种事还是找大boss直接谈。 　　肖瑶回头看看车里的梁琦和赵小芮，也不好让今天刚来的她们去，能去谈这事儿的谢臣却还没回来。 　　他刚刚在她下节目的时候倒是打过来一个通讯，问怎么回事——高旻、梁琦、赵小芮三个刚刚怎么都跟火烧屁股似的，全追着他要演讲稿存档？ 　　肖瑶就把发生的意外跟他简单说了下，然后谢臣那边沉默半天，“最后怎么解决的，还是说直播就这么断了？” 　　敢情在他心里，自己就是这么个一出意外肯定就完蛋的货色？ 　　听那个‘我就知道我一走你肯定要闹幺蛾子’的语气，被自己秘书明晃晃小看了的肖瑶也没好气，“就这么解决了。” 　　谢臣也懒得打听，“下次稿子我给你拷贝四份，一份存光脑一份存微型机，梁琦小芮那边也各存一份。” 　　“嗯，好。”对方开始考虑工作的事了，肖瑶也不好再意气用事，便问，“你那边呢，出版谈的怎么样？” 　　谁知她刚刚如何敷衍他的，谢臣就原样回给她，“就这样。” 　　“……”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吧。”谢臣卖完关子，却没要她挑先听哪个，“等我回来再说。”然后直接就给挂了。 　　肖瑶向来知道自己在谢臣那边没有半点威信，但还是半天才咽下这口气。 　　不就是仗着她身边就他顶用吗？ 　　肖瑶也不想等他回来以后再让他去跟傅嘉霖讲了。 　　到时候他说不定要问‘早知如此，殿下你当初答应那么痛快干嘛？’，那又要被他噎一口气。 　　肖瑶不想助长他这种‘一离了我你就要出事’的错误认知，她准备今后能自己解决的事儿尽量自己解决，从此时此刻开始，于是她探身进车里跟梁琦说等她一会儿，然后抬脚又回去找傅嘉霖了。 　　等回到拍摄现场，就见一半人在收拾，另一半人都围在傅导身边，各个排着队跟他汇报完，再请示下面一场活动该怎么策划。 　　肖瑶这时候才看出来，傅嘉霖才是这个团队背后的大脑中枢。 　　平时日常事务付鑫这个副导演出马就够摆平了，但真到要决定节目未来走向的战略层面，大家还是都得问过他以后，才敢安心地放手去干。 　　傅嘉霖正在指点许默该怎么打理那个官方账号，“你把直播里几个高光时刻都剪成动图，放几个出来——未必有多少人会去看回放，但只要这些动图能流传出去，就能给下期直播引来一些新观众。” 　　许默点点头，还要再问什么，却被傅嘉霖抬手止住，他看到去而复返的肖瑶，稍微坐直了些看她，“殿下有事？” 　　肖瑶摸了摸鼻子，要私下里说这事儿还好，但这周围一圈人，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难道说‘我太累了，反悔了，不想全天拍摄了’，还是‘能不能让你的摄影师团队不要跟着我拍’？那也太不给傅导面子了。 　　傅嘉霖看了看她身后的几个摄影师，见他们耸了耸肩，大概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见殿下有口难言，他没问起这茬，倒说起刚刚直播事故来，“刚刚还没谢谢殿下，那时还同意配合继续拍摄。”他仍是初见时稍显内敛的神情，但话说得很诚恳，“很多嘉宾如果遇到那样的意外，可能就罢录了。” 　　“……”肖瑶还没开口呢，‘配合度高’这个高帽子已经被傅嘉霖结结实实戴她头上了，这只有让她下面的话更难说。肖瑶憋了半天，干巴巴地笑了笑，试图把话题扯回来，“……其实我那个时候也一度想过放弃，但想了想后果没敢而已。” 　　傅嘉霖闻言，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作什么评价——毕竟还不熟，殿下可以自己打趣自己，他却不能跟着开玩笑，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 　　按两人现在的身份，她这么说自己，他反而得捧一捧，于是招了招旁边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放了一个画面片段给肖瑶看。 　　是她最后那段即兴演讲，肖瑶也是第一次从画面里看到自己刚刚的表现，不由得看得挺认真。 　　画面很短，很快便播完了，傅嘉霖指着画面说这里殿下表现得很好，“用我们的行话说，这一刻您带动了全场的气氛，观众的心跳是跟您是同频的，这就是节目最需要的共情力。”说完他淡淡地评价道，“这一点我合作过的很多嘉宾都做不到，他们上台讲话像是机器念台词。” 　　肖瑶被夸得很不好意思，其实除了他指出的这一段外，她好像跟傅嘉霖形容的那种嘉宾没有太大区别。 　　“其实……我上半场时说话也有点像念台词来着，最多就是个伪装得比较像人类的机器。” 　　傅嘉霖倒没有想过她这么实诚，很是愣了一下。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即便为了以后的节目效果，他也得就着这个机会问一下，“那上半场的时候，殿下是没能全情投入是吗？” 　　“……算是吧，我也尽了我最大的能力去投入了，可能是我真的没做这个的天赋。” 　　这下连傅嘉霖也被逗笑了。 　　他在娱乐圈见惯了吹捧两句就能上天的明星，还真没见过王储这样怎么捧都要自己往下降的角儿。 　　肖瑶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啊，见他突然笑了很是吃了一惊——傅导这个名导的架势还是挺足的，他虽内敛低调，但身上距离感一直挺强，倒不是薄斳寒那种深藏不露的距离感，毕竟傅嘉霖不混官场，他给人感觉更像是个艺术创作者，无论是才华还是自我都挺真地袒露出来，但能否跨进他的交际圈，则需要出示一张代表他认可的通行证。 　　肖瑶觉得刚刚那一瞬间，傅嘉霖就似乎是给自己发了一张通行证般。 　　他微笑着，明显比刚刚硬夸她棒棒的时候显得亲切了很多，说得也都是行业经验，“其实作为主持人跟嘉宾和观众对话时，到底是仅仅走节目环节，还是真用了心去提问，结果是截然不同的，观众虽然未必能分出二者区别，但他决定是否继续看下去就取决于此。” 　　“嗯，我也有点感觉……就像你让我问老会长的那个问题，那一刻之前他就是在回答问题，那一刻之后他敞开心扉了。” 　　“是这样。”傅嘉霖笑得更温和了些，“而且敞开心扉的不止是他，殿下也一样，所以节目从那时候开始变得好看了。” 　　肖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傅嘉霖终于问，“殿下找我有事？” 　　经过刚刚那番交谈，肖瑶更不好意思了，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就是今天活动结束后，我才发现录制直播这么累。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不要让摄影师全天跟拍，我想在私下场合里能好好休息下，这样录活动的时候才有精神。” 　　傅嘉霖点点头，“我明白。” 　　嗯？ 　　肖瑶觉得事情未免太过容易了，她有点不太敢信。 　　果然傅嘉霖下一句话就是，“其实他们只是跟着拍素材而已，基本90的镜头都不会出现在最终版本里，您可以像是旁边没人一样尽情休息，后期到时候会看着剪的。” 　　这……这不跟那位摄影大哥说得一样嘛。 　　大概是看出了她满脸的沮丧，傅嘉霖抿唇沉思片刻，然后轻轻道，“那这样殿下，您按着自己觉得舒服来选择——是我们派摄影师团队全天跟拍您，还是您自己通过录短视频、开直播等来记录私下生活的素材？” 　　肖瑶直接给跪了。 　　这看着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她没错，但怎么听怎么感觉是提出了一个更难的选择？ 　　她感觉自己在这边说普通模式太难了，球球给换个简单模式。 　　结果傅导很亲切地说，那您看着是普通模式好，还是困难模式好，您自己来选吧。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肖瑶叹口气，“那还是让他们跟着全天拍摄吧。” 　　傅嘉霖还算比较有良心，见她退步了，他也主动退步道，“那这样吧，我让他们给您常待的地点安几个固定摄像头，平时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日常活动像内阁会议、机甲训练等，就不让摄影师全程跟拍了，这样可以吗？” 　　肖瑶回到车上时，摄影师大哥已经给在前座后座车顶等几个地方安装好了固定摄像头，她在后座一坐下，几个黑色小机器就冷冰冰地转过来对准她。 　　回王宫换衣服的路上，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妥协的。 　　换薄斳寒、高旻和谢臣这些官场人精子也就算了，怎么连傅嘉霖这平时寡言的人都能三言两语一个交锋就把她给成功洗脑了？ 　　是从哪里她开始软化的？肖瑶想不通，但还是动着脑子一点点地琢磨。 　　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容易被他们几句话说服，这种潜移默化改变别人决定的说话技巧，她也得学会才行。 第41章 　　肖瑶现在才感受到王储训练强度之可怕。 　　她回宫洗完澡,让梁琦给做了个新造型后，真是被热水泡的每根骨头都酥软了，现在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里都浸透了疲惫,躺在自己沙发上就宛如镶嵌进去一般，是半步也不想挪动。 　　之前那要做一个好王储的热情早就被困倦乏力散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所谓分分钟立志，也分分钟丧志。 　　肖瑶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对于她来讲,活成肖靖殿下那样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毕竟那些能名垂青史的伟人之所以是伟人,就是因为他们能干平常人干不成的事儿。 　　比如累到极处时还能打起精神斗志满满地赶赴下一场硬战。 　　下一个行程听起来就十分可怕——出席希尔今日的内阁会议,比什么接待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可怕多了。 　　如果刚刚活动结束后直接上车就赶完内阁，可能一直紧绷着弦的肖瑶还能扛过去。 　　但凡事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现在肖瑶泡完澡,换上了干净衣服,待在自己舒适的豪宅中,满心满肺都是对工作的极度抗拒,瞌睡虫一上来,她只想倒头先睡一个大头觉,即便代价是放内阁鸽子也在所不惜,不管睡醒以后洪水滔天，此时此时她只想一睡今宵。 　　如果真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估计肖瑶真能做出这种为睡觉放内阁鸽子的事儿来。 　　但即便困意汹涌，也抵不过赵小芮一直强行在自己耳边灌输着“殿下你可以”“殿下你最棒”“殿下起来冲”的滚烫鸡血，肖瑶被她弄得是睡也睡不着,也不好意思再躺下去,只好不情不愿地起来,坐上车去赶下一个行程。 　　车内那几个摄像头还在，肖瑶往左坐，它们转向左，肖瑶往右靠，它们转向右，黑洞洞的镜头始终紧紧跟随她。 　　肖瑶叹了口气，没有在车上补觉的兴趣了，然后念头就转到她马上要进行的下一个活动上面。 　　例行的内阁会议一般在首相府邸，于周三举行。 　　希尔历任王储开始正式接受训练的第一天，无论是周几，首相都会召集一次特殊的内阁会议，邀请王储莅临参会。 　　今天这场虽然是特殊的，但也一样安排在首相府邸，肖瑶被邀请提前十五分钟到达。 　　还好首相府邸与王宫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迟到的可能不大。 　　帝都王宫位于王室大道1号，首相府邸则位于国宾大道1号，每任当选的首相都会携带家小来此入住，楼上作为首相官邸，楼下作为首相办公室，首相自己的班底例如秘书、助理、政治顾问等都每日来此上班，可以说在希尔民众内心，国王住帝都王宫，首相住国宾1号就像是某种符号象征一般。 　　梁琦开上国宾大道，没驶多远就在一处铁闸门前停下，有人上前来核实身份，看到车里坐的是王储便很快放行，据这个守门的工作人员说，华视的团队已经先一步到达了。 　　一路开进去，国宾大道两旁都是政府机关——外交部、国防部、财政部、内政部、皇家星舰部队总部……肖瑶身上的散漫迅速被这种严肃气氛给逼了回去，她渐渐坐直了身子，在车子终于停在一栋灰白色的两层建筑前时，她从车窗往外看了半天，咂舌不已——经过几十年来的多次翻修，这栋建筑此刻看起来基本也可算是个小型宫殿了。 　　肖瑶看姚文晏的传记时，费诞提过这栋首相府邸。它有挺多外号的，例如‘王宫后的房子’、‘兽房’、‘戏子换衣间’、‘陛下的礼物’等。 　　据说一开始这个建筑其实是希尔古代的一个荒淫君主用来在后面养狮子和老虎的兽房，后来又改成了国王在宫内看戏剧时给女演员更衣的地方，再往后几位王室成员将其当成宫殿住过，后来经历了一场政治变革后，希尔从一个君主制国家变成了君主立宪制国家，这栋房子几经修缮后，便被当时的希尔君主送给了第一任首相作为官邸。 　　所以它也被称为‘陛下的礼物’。 　　希尔很多古老建筑背后其实都有很多秘辛，挖掘出来叫人不敢信，就像肖瑶之前住的那个庄园，其实过去也住过希尔历史上许多著名人物，曾经还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贵族的领土，后来那个大贵族被革命军砍头了，庄园就归了政府，后来政府又为示好将其还给了王室，于是它又成为了王室名下的地产。 　　这些古老建筑背后所有权的更迭，其实都有一段刺激的历史。 　　费诞当时评价说，这栋建筑的背后其实浓缩着王权与政权交锋的历史，现在这王权与政权的交锋其实仍在现代希尔继续着，只是它的表现形式更为微妙，也进行地更为隐秘，更为不动声色。 　　肖瑶是个脑洞颇大且善于联想的女人，她看到这段时只注意到了姚文晏这位当今首相住的地方曾经一度是狮子和老虎的囚笼，还是成百上千个戏子赤身换过衣服的地方，这真是三分猎奇，三分风流，四分讽刺——禽兽、戏子……倒是意外地符合姚文晏这位大政客的形象。 第42章 　　肖瑶下车时,媒体已等候在旁，华视的制作团队也在其中。 　　她刚还被那几个车载摄像机搞得烦不胜烦，但真看到华视工作人员熟悉的面孔混杂在一群陌生媒体中间时,才觉得他们还是挺亲切的。 　　肖瑶不由自主地便冲几个面熟的华视摄影师友好地笑了笑，然后在梁琦和赵小芮的护卫下匆匆穿过一群媒体人员。 　　首相姚文晏已来到官邸门口迎接她。 　　所谓熟能生巧，这回不等对方伸手，肖瑶自己已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去。 　　交握片刻，然后分开。 　　姚相胸前口袋里不经意地露出幽蓝色丝绸手帕的一角，依旧是一派优雅风度,他态度亲切地带着肖瑶进官邸,“殿下中午的直播录制还顺利吗？” 　　肖瑶一听脚步就是一顿……怎么说呢，姚文晏若是看过今日热搜怕就不会这么问她了，顺利吗？简直就是命运多舛。 　　见肖瑶一副不想多谈的神情，姚文晏便也从善如流地转而开启了其他话题,准备等会空下来再去看看王储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换到之前谢臣担任私人秘书的时候，每天都会收集政坛事件作成简报,自己只需空隙时随意看上几眼,便不会说错话,可新秘书还未养成这个习惯…… 　　姚文晏想到这个派到殿下身边的儿子，心想他今日没一起同来，是不是触怒了殿下？ 　　还真别说，这儿子逮谁冲谁的狗脾气,很有可能。 　　姚文晏一边领肖瑶穿过宽敞庄重的门厅,一边不动声色地笑着试探，“小臣给殿下服务时,是不是有些不周到的地方？” 　　肖瑶一愣,心想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摇摇头，“他办事挺周到的。”说完见姚文晏一直往自己身边看，才意识到人家问的是为什么谢臣没跟在她身边。 　　……这问的叫一个曲里拐弯，肖瑶无奈，“今天他有点事要办，我就放他去了。” 　　姚文晏是什么人，从语气就听出谢臣在殿下那边应该算是站住脚了，但面上还是要作出一脸‘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神情。 　　“殿下还是不要对他太放松了，小臣他平时有什么做的不对，直接教训他就是。” 　　对这种客气话还能说什么，肖瑶当然是说谢臣挺好的，自己没什么不满意的。 　　这话一出，姚文晏身后跟着的那个年轻人便无声冷笑了下，被她看了个正着。 　　那人长得干瘦清秀，眉眼与姚文晏有些相似，看着比谢臣小不了两岁，手里颇狼狈地抱着四五份文件。 　　见肖瑶在看，姚文晏便介绍道，“犬子姚彬，刚接任小臣当我的私人秘书。”他说着转过头，皱着眉看了儿子一眼对肖瑶道，“但他工作还没怎么上手，还是欠锻炼了些。” 　　肖瑶听到姓姚，就知道这位才是正牌的姚公子，便对他不甚热络但还算客气地点了点头—— 　　管他是不爽谢臣还是怎么的，反正她就知道自己刚刚夸谢臣时他不屑冷笑了，对他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 　　姚彬虽不服气父亲的评价，但也只是低头听训没有回嘴，对肖瑶也恭敬地点了点头。 　　这态度倒是比某谢姓秘书要好太多……倒叫以为他是贵公子脾气的肖瑶颇为不好意思了一把。 　　说话间会议大厅就到了，姚彬转身带梁琦和赵小芮到旁边等候室去休息，肖瑶则被姚文晏直接带进了大厅。 　　只见大厅中央是一条铺着深蓝桌布的庄重会议桌，桌旁有大约十个左右的位置，每个座位前都放了一个黑色麦克风，一杯水，一个名牌。 　　就像外面门口等着几个华视工作人员一样，这大厅里也站着好几个华视摄影师，但华视到底还是碍于场合，很克制地只布置了三个机位，没有像之前那般嚣张地一口气搞个三十个镜头。 　　会议桌旁的座位上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只有三个位置是空的，此刻见首相带着王储进来，就都站了起来。 　　虽然有名牌写着各人的职务，但姚文晏还是给肖瑶一一介绍了下出席会议的大臣，然后这些内阁大臣们就一一给肖瑶点头致意，一阵客气大家才纷纷落座。 　　肖瑶看到姚文晏左手的空位上写着自己的名牌，便走过去坐下，等她坐稳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本以为会议就要开始了，就听到外面门口又是一阵骚动声。 　　肖瑶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一大群人的皮鞋踩着外面大理石地板进来的声音，然后就见一群人西装革履哗啦啦地到了门口，然后又哗啦啦地自觉涌到隔壁等候室去待着了，唯一没去的那个身影三步做两步就进了会议大厅。 　　然后这人走路带风地越过外交部大臣、内政部大臣、财政部大臣三人身后，在首相姚文晏右边的空位上毫不客气地坐下。 　　然后他身子往前一倾，十指交叠搭在桌面上，目光巡梭般环视了下桌旁的大臣们，最后落到了他对面的肖瑶身上，凉凉地挑了下眉。 　　肖瑶僵硬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她的好皇叔，肖策陛下。 　　怪不得空了三个位置呢，留给姚文晏、她和肖策的，可他来干什么？虽说这个本就是为王室参与而召开的特殊内阁会议，他想来就可以来。 　　其实之前几任君主倒也有陪着王储来参会旁听的，但肖瑶怎么也不觉得肖策待她有这份慈爱的心……简直诡异好吗？ 　　肖策陛下他进来地太过突然，房间里的内阁大臣们很是愣了一下，才又一次集体站了起来，纷纷给陛下致意。 　　肖瑶到目前为止只适应了别人见她就紧张的日常，但还没能顺利养成见到陛下就起立的习惯。 　　于是就给慢了一拍。 　　可能是与旁边干脆起身的大臣们相比，迟疑着站起来的肖瑶太过显眼，肖策根本没看别人，就冷冷地盯着她。 　　但到底旁边华视的摄影师还在拍，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压抑着不耐烦，用指节点了点桌面，“行了都坐，开始吧。” 　　此刻有肖策坐对面，肖瑶危机感和志向一下子就都来了——不努力怎么摆脱皇叔这阴影？ 　　既然王室传统是安排王储训练第一天参加一下内阁会议，便说明这个对她有好处，该好好听就得好好听。 　　肖瑶努力排除肖策就坐在对面的干扰，在座位上坐直了，把微型机开到会议笔记的记录模式，准备认真旁听。 　　姚文晏先发表了一个简短的欢迎辞，介绍了当天的会议日程。 　　肖瑶才知道原来还不是每个大臣都有发言机会，只有内政部、财政部、外交部的三位内阁大臣有资格发言。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在座这些大臣里面，他们三位是除首相外份量最重的？以后说不定见面机会会更多一些。 　　肖瑶扫了一眼他们的名牌，重点关注了下这三位大臣，至少以后公开场合碰上了得认的出来。 　　这三位大臣今天讲得议题都是围绕王室相关。 　　一脸和气的内政部大臣主要讲要做好王室出行的治安方面保障等，都是些老生常谈。 　　但毕竟是说要更周全地保障你生命安全，肖瑶听着还是觉得挺舒心。 　　对面肖策则很不是东西，全程跟没听到似的，神情隐隐还有些烦躁，像是嫌内政大臣太啰嗦了。 　　肖瑶心里颇为同情这位大臣，便在他讲完的时候抬头冲他笑了笑，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内政大臣也很和蔼地在那冲她笑，结果对面肖策眼里就浮起两分讥笑，像是懒得看一般转开了头去。 　　第二个发言的是一看头脑就精明的财政部大臣，比起内政大臣，他则不讨人喜欢多了。 　　财政大臣上来就哗地翻开文件，说今年一是要刺激经济增长，二是要削减政府赤字，所以王室本年预算也面临着大幅度削减。 　　还削？这都削皮见骨了！ 　　肖瑶猛地抬起了头来，紧紧盯住财政大臣，听他下面要讲什么。 　　结果财政大臣却直接略过了她，直接转头看向肖策，“就这些年王室的公共账目来看，王室的财务状况一向入不敷出，显然缺乏足够的财务管理能力——” 　　嘶——这话简直是简直一个大巴掌甩到了肖策脸上。 　　肖瑶听着就缩起了脖子，往座椅背上贴了贴，跟几个大臣一起看向对面的肖策。 　　即便是肖瑶也听出来了，财政大臣这明里暗里的是说这些年肖策的支出太过耗费，财务管理还很有问题。 　　但大概跟她这个庄园里待了十几年，刚刚才回来的王储没啥关系。 　　怪不得人家财政大臣刚才连看也没看她。 　　所以肖策今天特意过来这一趟，难道是被内阁邀请的，这群内阁大臣专门把他叫来谈王室的财务问题？ 　　那边财政大臣最后看着肖策道，“根据我们评估后的专业建议是，陛下最好考虑将名下几座宫殿都长期开放，供游客参观，并将一部分宫殿出租举办商业活动，用以增加王室收入。否则我们今年削减过津贴后，王室财务状况将无法承担今年的开支。” 　　此话说完，财政大臣等着肖策的回复，整个会议大厅进入一种颇有些紧张的氛围。 　　除了姚文晏还是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外，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肖策。 　　肖瑶看了看姚文晏，又看了看肖策。 　　这虽然是财政大臣提出的，但大概里面也有姚文晏的意思……所以现在是姚相在向肖策施压？ 　　肖瑶表示这感觉颇为新鲜。 　　皇叔肖策向来欺压她惯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被人一巴掌甩到脸上。 第43章 　　肖瑶准备看肖策怎么回复财政大臣。 　　但另一方面她也奇怪,明明姚文晏每周都去王宫汇报政务，就上回她还在觐见室里看到他了，那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提,专留到给她开的这场内阁会议上来提？ 　　是因为这里是首相官邸，属于主场？ 　　还是在这个时候给肖策施压，能更好地给她出气，进一步拉拢她？ 　　肖瑶正想着呢，就见旁边本来拍她的几个摄影师都转过镜头去拍肖策了，一个拍半身,一个拍特写,一个拍远景，拍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但被他们怼脸拍的肖策脸色却坏透了。 　　肖瑶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一周来吃他眼刀吃得最多一个，但也从没见过他这种几乎能挫出寒冰的眼神。 　　只是这回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旁边这群摄影师。 　　肖瑶真心佩服抬摄影机的那几个大哥,换了她被肖策这种目光笼罩，手抖就不说了,说不准现在都能把机器扔了……但人家几个摄影大哥就该怎么拍怎么拍,没受丁点影响。 　　但肖瑶在旁边看着看着,忽然就明白了。 　　肖策平生最忌讳有人说他这个希尔君主当得不好，所以姚文晏就安排财政大臣在王储第一天训练的直播上指责他财务管理差劲。 　　打人专打脸，抓蛇捏七寸。 　　姚文晏简直是笑眯眯地就借着这个例行会议，把他作为陛下的面子揭下来扔在地上踩,还是当着她这个王储和万千观众的面踩。 　　肖瑶现在都几乎有些同情肖策了。 　　不过姚文晏大概也是估计有误,他设想中的王储训练直播大概是很火爆的，那样他安排的这出戏才有价值。 　　而就上一场活动的播放量来看……现在大约可能有个五十万人在实时收看？ 　　那又有何意义啊……还比不上一个十八线节目的流量呢,再不济随便找个小报报道一下,估计知道的人也比今天多。 　　姚文晏可以说是白借了她这个王储直播的东风,也白费这么大劲。 　　但要说首相大人和便宜皇叔这两位真斗起来，肖瑶还真不知自己该盼望哪边赢。 　　毕竟若是肖策占上风她的那份津贴也不会涨，如果姚文晏占上风那大概更没有涨的可能了…… 　　无论如何好事都落不到她头上。 　　于是肖瑶就索性收了笔记，单手托腮安心看戏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肖策居然克制住了没发脾气。 　　他没好气地把桌边的麦克风拨到唇边，语气冷淡地说名下虽有几处宫殿，但其中大部分年久失修，得花费巨款修缮出来以后才能向公众开放，但目前没有这笔费用。 　　这一听就是推辞……财政大臣立刻就看了肖瑶一眼，“那殿下之前住的那处庄园设施还算完善吧？” 　　怎、怎么突然就扯到她身上了？平白被点名的肖瑶愣了。 　　肖策缓缓眯起眸子看着她，她但凡要是能聪明一点，就该知道这个时候该捡那边站。 　　退一万步来说，他们两个再如何相看两生厌，也是桌边唯二的王室成员，帮着首相这群人踩王室的脸面对她有什么好处？ 　　姚文晏一直在拉拢她，他不是不知道，但把谢臣那小子收到身边是一回事，今天这情形却是另一回事。 　　真要为了收下一个私人秘书的丁点情分，今天跟首相站在一起背叛自己的身份，那她才真正是愚不可及。 　　她以为姚文晏那老狐狸真能为她着想，给她什么好处？那可要比他主动给她双倍津贴还白日做梦。 　　她要是有点脑子，就该知道与其去抱姚文晏的大腿，还不如在自己面前表现地老实点。 　　…… 　　肖瑶不知道肖策那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看是什么意思，但他若是想这个时候跟自己串个供，指望她能跟他有什么心有灵犀，那可真是太难为她了。 　　那边财政大臣还在等回复，肖瑶低头想了想，认真道，“我住的那个庄园，确实有几个房子年久失修，偶尔墙壁上会有石块掉落，下雨时一些平常不太用的建筑例如藏书室之类的，就会漏水。” 　　肖瑶还没说完，就见对面肖策满意地对她一笑，她简直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愣了半天才转向财政大臣，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但主建筑其实都还行，出租也是可以的。” 　　肖策简直差点被她气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旁边财政大臣立刻就笑了，“那殿下同意将其进行商业出租来增加收入吗？” 　　好好一个庄园空着不住人确实是吃饱了撑的，这财政大臣提的建议也挺实际的，但就有一点—— 　　肖瑶看了一眼对面肖策，“……那庄园不是陛下名下产业吗？”干嘛问她同不同意，这不是给她挖坑吗。 　　肖策狠狠地揉了揉额角，长舒一口气后才接过了话题，“庄园地处偏僻，若不能整座出租，只出租一座主建筑作商业用途，未必能找到愿意租的。” 　　财政大臣道，“若陛下同意将那处地产交由政府管理，我们可以帮忙寻找租客。” 　　肖策听了脸色就是一黑，还没来得及说出拒绝的话，对面肖瑶却来劲了，“那我名下的那架王室专机，在我不用的期间，你们能也帮着管理出租一下吗？按天出租，或者按周出租都可以。” 　　肖策“……” 　　这下会议大厅里的所有人都盯着肖瑶看了。 　　肖瑶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一口气还把之前设想的好几个省钱方案兴致勃勃跟这群大臣说了。 　　“如果租不出去的话，最起码把机组人员换一批，请那种退休返聘的空乘们就行，不仅省钱，还能多一些就业机会——年轻漂亮身材好的空乘是航空公司招徕顾客的手段，但我其实并没有这个需求。” 　　财政大臣都愣了，他不由得看向姚文晏——您怎么说服王储做出如此牺牲的？ 　　肖策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都想把肖瑶的脑子剖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得都是浆糊，她这是在干什么，还有人嫌自己享受待遇太好要往下调的，她这是疯了？ 　　肖瑶却反而发觉自己终于找到一条省钱赚钱的正路。 　　之前想的办法或许不是不行，只是她找错方向使劲了——跟薄斳寒和高旻那种王室办公室整天想着维护王室颜面的谈这个，不如跟这些想削减预算的内阁大臣谈……就算是卖安利，也得找对人啊。 　　“还有飞机餐也准备得太多太贵了。”肖瑶是越说越兴奋，“我问过空乘，他们每次都按着标准份数准备，其实很多时候乘坐飞机的人未必有那么多……” 　　最后这个关于如何削减预算的议程生生聊得超出了时长5分钟，才被姚文晏笑着打断。 　　结果就是财政大臣正式接管了肖策的庄园和肖瑶的专机，并说会尽快将其租出去，机组人员和飞机餐的问题也会按照殿下要求尽快调整。 　　肖瑶没想到自己说什么人家应什么，根本不打折扣的，这政府官员就是政府官员，办事干脆利落，她不由得满足地问，“那省下的钱呢？”什么时候能拿到手？ 　　财政大臣看她一眼，“按惯例陛下与殿下省下的钱都会打入王室基金会，用于帝都王宫与其他宫殿的定期修缮。”说完，财政大臣跟各位同僚对视一笑，“这样政府今年或许就不必拨款去修缮宫殿了。” 　　肖瑶“……” 　　敢情她省下的钱也到不了自己口袋里啊。 　　但肖瑶也就消沉了片刻便释然了，反正能省一点也好，不管钱能不能落到自己手上，她反正确实是看不惯王室这么铺张浪费的。 　　下一个发言的是外交大臣，这位大臣长了个一看就不好惹的鹰钩鼻，一双眼睛却溜圆，长得莫名有两分喜感，但算得上是个有气质的帅大叔。 　　他提了一下近期外交部最重要的事件，说纳法索王国的卡洛斯王子即将来希尔进行访问，希尔在纳法索王国的几大港口所获得的优待，远远比不上隔壁的奥托帝国。 　　这次若是在卡洛斯王子访问期间，能够推动希尔与纳法索王国签署更优惠的协定，一定将刺激希尔本年度的经济增长。 　　所以为了表明希尔对其的重视态度，届时希望能由肖策陛下与肖瑶殿下共同接待。 　　不知那个纳法索王国是个什么来历，总之肖策一听到这个国家，眼中就难掩鄙夷之色，他拒绝说要忙于生日庆典彩排没空接待。 　　肖策说着扫了一眼肖瑶，直接将这个不称心的差事烫手山芋般推了出去，语气冷地能结成冰，“王储不是在接受训练吗，让她去接待。” 　　肖瑶“……”？？？ 　　…… 　　内阁会议进行约30分钟左右便散会了，因为肖策陛下等会还有一场活动。 　　各位大臣一边闲聊一边收拾了各自东西往外走，姚文晏看着心情很不错，财政大臣和外交大臣两个对视一眼，也都挺愉快。 　　唯一那个十分十分不快的人是肖策。 　　肖瑶去隔壁等候室找梁琦和赵小芮时，就见薄斳寒带着陛下身边的一大堆随行人员正从金碧辉煌的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薄斳寒问她，“陛下呢？” 　　肖瑶回头看会议大厅，“还在里面。” 　　她刚说完，就见会议大厅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然后肖策跟脑袋顶上点了炮仗一般走了出来，冷冷看了肖瑶一眼后，他连薄斳寒和那一堆随行人员也没理，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就往门口兀自走去。 　　薄斳寒愣了一下后连忙带着人跟了上去，出门时回头看了肖瑶一眼，那目光十分复杂。 　　肖瑶大概知道那个目光什么意思——‘刮目相看’。 　　他大概以为是自己把肖策气成那样的。 　　但她好像也没干啥啊？ 第44章 　　肖策带着一大堆随行人员牛皮哄哄地走了。 　　光是这群陛下随从们坐的黑色轿车就从首相官邸前开走了十几辆,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国宾大街。 　　肖瑶看着门口这排场，不由得边摇头边咂舌。 　　你说这些人跟着他过来一趟，又干不了什么事儿,一堆人空跑一趟车油钱都不知道多少，再加上这一小时左右空耗的工资，这难道不是钱多的撑得慌？ 　　按她看，就该把肖策的津贴狠狠地削，最好削成跟她这样。 　　让他也尝一尝民间疾苦，手头拮据的滋味。 　　不然整天就知道拿纳税人的钱空烧。 　　败家陛下。 　　不过说不定姚文晏那边提案通过后,他真的可能沦落成自己这样。 　　肖瑶想了想小可怜灰王子版本的肖策,又想了想他或许也有一块钱掰两半花的一天，就不由得唇角微翘，心情好好，整个人都美得冒泡。 　　于是她一路脚步轻快地来到等候室,还未推开门，就接到两条通讯申请。 　　一条是高旻的,一条来自傅嘉霖。 　　肖瑶先接通了高秘书的。 　　高旻语气温柔却森然地一字一句问她,今天内阁会议上,王室专机的事她是怎么想的。 　　“殿下，您是觉得我们维护王室形象的工作太过轻松吗？” 　　这个语气……肖瑶毛骨悚然。 　　在她印象中高秘书一直是笑吟吟的，脾气很好，就算是说她不对也是半埋怨半亲热的那种态度,他从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 　　肖瑶一下子意识到,她一声不吭就把专机交给政府管理似乎真把他气到了。 　　按说高旻只是王室办公室的新闻秘书，并没有这个资格对她这个王储这么说话。 　　但肖瑶还是颇为心虚,她决定先避一避高秘书正发火的风头,等会去他冷静下来以后再跟他讲自己的想法。 　　“那个——高旻,傅导来通讯了，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先挂了，等回去我找你谈这事。”说完肖瑶就躲鬼似的切断了通讯，呼出一口长气后，提起心又接通了傅嘉霖的通讯…… 　　数公里外，帝都王宫，新闻办公室。 　　高旻听着‘嘟——’的一声，按着耳机半天才反应过来，把另一只手里夹着的文件夹没好气地扔在办公桌上。 　　一旁助理秘书孟逸问，“王储怎么说？” 　　“王储挂了我的通讯，说要去接傅嘉霖的。”高旻勾起一个假模假式的微笑，“她认为刚认识一天的‘傅导’找她必然有重要的事情。” 　　孟逸十分体贴领导心意地转移话题，小心翼翼地问需不需要明天安排一个抽样的民意调查，看看民众们对王储今天内阁会议上的决定有何反应。 　　高旻垂眸思考片刻，摇了摇头，“民众对此不会有任何异议，他们只会支持殿下的节省——最近经济不景气，很多人都面临失业危机，他们早对王室每年要花费上亿元感到不满了。” 　　“那殿下做得也没错啊——” 　　高旻看他一眼，却没有解释，只道孟逸刚进王室办公室，还不懂王室的本质。 　　现代立宪制下，王室成员只有尽可能地保持自身的神秘性与区别于明星政客的纯洁高贵，才能逆时代生存下去。 　　而无论是神秘性还是高贵的王室气质，它之所以吸引人，就是因为它是用普通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金山银山堆积起来的。 　　就如傅嘉霖所说，王室的地位、特权与神秘感才是吸引民众的最大的武器——如果她真把一切排场都剔除了，那么一个普通人一般的王室有什么值得民众关注的？ 　　她确实是在做民众喜闻乐见的事，但也同样是在釜底抽薪。 　　相隔一道墙的另一间大会议室中，傅嘉霖听完数据官整理出的这一场直播收看量等数据，对通讯那头的肖瑶道，“内阁会议这场直播比我们团队之前预估的效果要好很多。” 　　肖瑶听到他不是跟高旻一样来教训自己的，很是松了口气。 　　她低头翻了翻微型机，刷新了一下最新直播的收看量……好家伙，果然效果不错。 　　到现在为止喷泉委员会那场直播收看人数和回看数加起来已有270万，但内阁会议实时直播收看人数已突破了800万，回看数还在逐步增加。 　　肖瑶不由得惊讶，“怎么会这么高，我以为内阁会议会比喷泉还无聊呢。” 　　“……您怎么会这么以为？”王储第一次参与内阁会议，怎么说噱头也要比接待民间委员会大多了吧？ 　　其实肖瑶是以己度人。 　　反正上辈子她宁可看一些喷泉之类的小视频（抖音快手），也不愿意去蹲电视机前的人大代表会议看。 　　毕竟喷泉委员会听起来说不定还有点意思，而内阁会议除了开会就是开会，希尔人民都对政治这么感兴趣吗？ 　　是她政治觉悟太低了。 　　那边傅嘉霖沉默半天，说晚上她第一次机甲训练应该观看人数会到达一个新高，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肖瑶这倒是理解的……机甲嘛，不仅是男人的浪漫，也是全人类的浪漫。 　　别说别人了，就是她也对机甲充满了向往，现在都觉得自己晚上就能操纵机甲这事儿太不真实了，甚至都比她穿成了王储这件事更不真实些。 　　傅嘉霖又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后，说今晚他会盯着后期剪辑节目版本和一些花絮，精简版大概得等本周末才能放到网上，花絮版大概需要下周了。 　　“但明天殿下的慈善义卖和后天的王宫游览解说，我都会全程跟着——殿下晚上有空的话来一下206大会议室，我们开个小会，讨论一下本周下面这两个活动该怎么做出新意来。” 　　肖瑶表示‘好的没问题’后，傅导就把通讯挂了。 　　但她完全没心思想什么晚上的小会，她现在脑袋里只有一件事——晚上她就要碰到机甲了。 　　真的机甲！ 　　能动的机甲！ 　　她可以驾驶的机甲！ 　　话说她是看过叶鸾王妃的设计图来着，但晚上会给她开的机甲是长什么样呢？ 　　那种超大型的还是就一副外骨骼？ 　　驾驶的时候是跟eva那样需要她浸泡在一堆黏糊糊透明液体里，直接用大脑神经来控制呢，还是类似战斗机那种，需要她通过按键或是操纵杆驾驶？ 　　不想还好，一想肖瑶现在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完成教官给的训练任务，原主68岁时的训练她是真的忘光了……到时候不在全民直播里出丑吧？ 　　肖瑶忍不住脑补了一堆自己不会操纵把机甲给不小心弄坏了被冷着脸的肖策勒令赔款，或者一不小心没控制好把教官给撞成植物人了然后被全民唾弃的可能…… 　　她摇了摇头，把有点发烫的通讯耳机摘了下来先放进口袋里，然后推开门进了等候室。 　　梁琦和赵小芮正坐在沙发里，一人面前摆了一杯水，梁琦正在看旁边架子上拿来的时尚杂志（为什么首相官邸准备了这种东西？），赵小芮则捧着一本《能力都是逼出来的——高效能人士的学习法则》（真是比她这个老板都上进）在看。 　　肖瑶看得十分欣慰，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员工真是棒棒的，这一小时工资也算是没白给——她们连休息时间都拿来充电了！ 　　女孩子就是认真努力！ 　　赵小芮一见肖瑶进来就立刻放下那本书，一咕噜就蹦了起来，站直了汇报道，“臣哥说他那边已经谈好了，已经开车过来了，大概马上就到了。” 　　肖瑶点点头，又反应过来是不是不太对，“我们这里都结束了，他怎么不直接回王宫？” 　　梁琦也把杂志放下了，轻轻合上放到一边，“殿下这边活动不是还有半小时才结束吗。” 　　肖瑶心想这不已经结束了，不然她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旁边赵小芮二话不说就把谢臣给的细化行程单放大，托了过来给她看。 　　肖瑶一低头，看到一行红色小字的备注信息——出席首次内阁会议后，由首相陪同王储参观府邸。 　　赵小芮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肖瑶“……好吧，我看到了，收起来吧。” 　　有人敲了敲等候室的门。 　　肖瑶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那人高瘦挺拔，穿条纹西装，浅灰衬衫，系着深色领带，袖扣衿贵而张扬。 　　是姚彬，话说姚文晏的儿子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都是这种清冷阴柔挂。 　　但姚彬可比谢臣文雅多了，他过来态度十分谦逊客气地问殿下准备好没有，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会儿，首相已经在隔壁等她五分钟了。 第45章 　　肖瑶想梁琦和赵小芮在这边枯等半天了,参观首相官邸这种休闲活动，不如让她们也一起来算了。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让姚文晏带着逛官邸的，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当王储这一天下来，肖瑶人情世故方面到底还是周全了一些。 　　她先问了下姚彬带她们一起参观有没有关系。 　　姚彬十分温文客气,“既然是殿下的随行人员,当然可以。”说着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就走在前面领路。 　　肖瑶带着梁琦和赵小芮跟上去,想起大后天自己也有一个带人游览王宫的活动。 　　谁让希尔是个宣扬民主、自由、平等的国家呢。 　　不管是王室还是政客,都要时不时兼任一下解说员的活儿。 　　仿佛没有专业解说员似的，偏要他们来客串。 　　其实如果是自小接受王储训练,带人游览参观估计早就做过无数次了。 　　但肖瑶的情况很特殊,她在这事上没有任何经验。 　　如果说希尔王室成员都是一个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精巧造物的话,肖靖是艺术品,肖策是合格品，她大概算是当中什么都没发育好的残次品。 　　没有经验没有训练,但却直接就这么被推到前线的台面上去了。 　　也亏她运气好，全靠本能苟也混下来了。 　　肖瑶觉得自己现在是给一轮接一轮以前从未尝试过的活动给搞麻木了，换以前就算是家里来人要她去接待下客人，她都会觉得头大呢，现在都觉得这些都不算事儿了。 　　反正主持人也当过了,内阁会议也出席过了,还有什么随便来吧。 　　再说今天正好有机会看看姚文晏是怎么带她逛的,到时候她按着姚相的流程差不多复制过去，估计也就能上手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以后再有什么刁钻活动,无非也就是看一遍,学一遍,多做几次，以后就都能应付了。 　　姚文晏在一楼侧厅的高背沙发上喝茶，见她来了微微一笑，姿态优雅地站起身来。 　　肖瑶走过去，什么还没来得及说，等在旁边的华视摄影大哥就咔嚓咔嚓对着她跟姚文晏一个劲儿地拍照。 　　肖瑶转头看他们，“连这都要直播？” 　　“不用。”那摄影大哥见她一脸不堪负荷的沉重神色，连忙安慰道，“就是留点素材，到时候看能不能剪成花絮。” 　　……好吧。 　　但有摄像机在旁边，到底还是不能放松，肖瑶跟在姚文晏身后，脑袋倾向旁边，一路摆出认真倾听介绍的表情。 　　梁琦和赵小芮这两位也是第一次出现在摄像机镜头下，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便下意识地跟着肖瑶学，她往哪儿走，她们也往哪儿走，她点头，她们两个也跟着点头。 　　结果就是姚文晏每介绍一个厅的功能、历史、有过多少位主人后，前面肖瑶拿出逛博物馆时不懂装懂的专用表情，若有所思地慢悠悠点头，后面梁琦和赵小芮保持着同款频率缓缓地点点头，三个人一模一样，宛如被下了同款降头似的。 　　姚文晏倒是处之泰然，装没看见，但姚彬到底还是欠了点历练，在旁边没忍住给笑出声了。 　　肖瑶和梁琦、赵小芮三人一同转头看他。 　　最后还是姚文晏让人把几个华视摄影师统统拦在了一楼，上二楼参观的时候，就没让他们上来跟着拍。 　　这下肖瑶才自在了一些，沿着豪华宽阔的大理石楼梯往二楼去时，她看着旁边墙上一溜儿挂着的各任首相照片，不由得想起王宫走廊上如出一辙的肖像画，“你们这边墙上也挂照片啊。” 　　姚文晏闻言也侧头看了一眼，见她好奇，便笑了笑道，“照片是按照就职时间的顺序排的，从门厅那边的墙开始，到二楼的会客厅为止。” 　　肖瑶点点头，理所当然地推理道，“那您的照片就应该挂在二楼会客厅那边最后一幅？” 　　姚文晏顿时停下了脚步。 　　他向来圆滑从容的微笑也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半天才恢复了从容优雅的风度，淡淡道，“历任首相只有离职以后，照片才会被挂进官邸。” 　　“……” 　　肖瑶一下子脸就羞得通红，打定主意等会再也不瞎几把乱问了。 　　她用余光去瞥姚文晏，见他脸上仍然带笑，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倒是他那个儿子姚彬反应比较大。 　　他躲在姚文晏身后，拿着手里文件挡着脸，但还是可以看出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的。 　　……现在看来还是谢臣好，至少臣哥淡定，绝不会笑成这样。 　　姚文晏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自己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他忍耐地清咳了一声，示意他殿下面前注意一些。 　　但姚彬根本没听到。 　　姚文晏向肖瑶露出一个‘犬子无礼，殿下见笑’的客气微笑，然后冷着脸回头一把抽出姚彬手中那份掩耳盗铃的文件夹，反手就狠狠拍在了儿子胸口，“拿好你的文件。” 　　别人的家务事最好少看少听少好奇，肖瑶装作没看见姚相训子，连忙带着梁琦和赵小芮一溜烟地上了二楼。 　　等姚文晏再带着姚彬出现的时候，姚彬已经是专业秘书的那种垂眸低首状了，肖瑶连忙收回瞥向楼梯那边的视线，装作欣赏眼前这座摆在会客厅中央的半身雕像。 　　不看倒没注意，一看之下，肖瑶发现这个雕像倒真的颇具美感。 　　这是一个男人的胸像，他穿着希尔的古代服饰，身披铠甲，系着披风，一双微微低垂的眼睛透着宁静自信，略弯的唇角显得克制冷静，看得出应该是个颇为英俊的美男子。 　　“他是希尔共和国时期的一位政治家，也是我最为欣赏的一位政客。”姚文晏款款走到肖瑶身侧，语气随意地介绍道，“殿下应该知道他，共和国的灵魂人物，开启了古代希尔的黄金时代。” 　　然后肖瑶就听姚文晏讲了一个关于这位美男子政客的小故事。 　　据说数百年前，这位帅气的执政官在广场执行公务时，遭遇一个暴民不断叫嚣咒骂、侮辱纠缠，但他始终埋首工作不予回击，直到傍晚时分他打道回府时，那个暴民仍然一路骂骂咧咧地尾随在后。 　　但执政官阁下到家以后，抬头发现天已经黑了，便温言叫仆人点灯，好好护送这位民众回家。（孔老夫子再世也不过如此啊！） 　　…… 　　总而言之，就是一位品格高尚、气度高贵的民主政治领袖。 　　肖瑶倒没有被这个姚相讲述的小故事打动，毕竟每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可比这个催泪。 　　真正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姚文晏这位在费诞笔下心机之深比薄斳寒还有过之无不及的政客，最欣赏的政治家居然是这种类型？ 　　难道不应该是那种不择手段权倾朝野的政客才对吗？ 　　肖瑶觉得这画风实在有点诡异，她忍不住左右看了看，是不是有哪个华视摄影师跟上二楼来拍摄了。 　　不然若是没有镜头，姚文晏何必讲这些给她听……王室成员又没有投票权，根本不在他需要说服的选民范围内。 　　接下来姚文晏一路带着她慢慢地逛过二楼的宴客厅，宛如一位政坛长辈带从政新人般，亲切地问起她明天跟他合作的慈善义卖活动准备了吗。 　　肖瑶好不习惯啊！ 　　但首相大人他笑得十分温文，“殿下不必紧张，明天举办这个活动的是我妻子她家族建立的一个基金会，小彬之前也在里面做过一段时间的义工，到时有什么事也可以问他。” 　　肖瑶回头看了一眼姚彬，他被姚文晏教训过后矜持沉稳多了，一身妥妥的名门公子范儿，见她回头看自己也只是礼貌地浅浅点头……可是作为首相儿子，他在慈善基金会做无偿义工？ 　　肖瑶不由得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之前误信了费诞那厮的胡说八道，对姚文晏这个首相有什么偏见，人家似乎挺忧国忧民的。 　　毕竟出身贫寒不是错，娶了大富商之女也可能是因为爱情啊，借老丈人的背景进入上流社会圈子……这人往高处走，也可以理解。 　　肖瑶正摇摆不定时，姚文晏又开始跟她讲起近期纳法索王国的卡洛斯王子访问希尔的事来。 　　“……近几年来纳法索跟希尔的关系屡次受到考验，这次卡洛斯王子来希尔访问的期间，他们另一位王子也被纳法索陛下派去了奥托帝国访问。” 　　也就是说，如果希尔不能抓住这次机会签下最惠国协定的话，就会被奥托帝国捡到好处。 　　然后姚文晏又深入浅出地跟肖瑶耐心科普了一下被奥托抢先的后果—— 　　希尔的优势产业是机甲制造，但机甲这么沉，它不能用飞机运输吧？ 　　要出口到别国的话，还是得靠古老的船只运输方法。 　　这样就要经过纳法索王国的几大港口对吧？ 　　那如果没签下这个最惠协定，在纳法索港口那被收了很多税，而奥托却只需要付一点点税的话，当两国的机甲一起运到别处出售的时候，是不是希尔的机甲就不得不比奥托的卖得贵了？ 　　那是不是这个本来希尔占据优势的市场就会渐渐被奥托领先了？ 　　肖瑶听得频频点头，眉头越皱越深。 　　然后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尼玛说得这么严重，怎么她都感觉希尔经济的未来趋势如何，就看她能不能搞定那个卡洛斯王子签下最惠协定了？ 　　亚历山大，感觉这不是她能完成的任务啊。 　　肖瑶站住了脚步，试图甩锅，“我们希尔的外交官不能去接待吗？” 　　然后姚文晏就说纳法索是一个君主制国家啦，比起职业的外交官，还是王室外交比较吃香啦，隔壁奥托帝国其实也准备派他们的王储去啦。 　　肖瑶哦一声，眉头皱得更深，“那他们的王储……？”靠谱吗，比她专业吗，比她人气高吗，比她擅长外交吗？ 第46章 　　“那他们的王储……？” 　　姚文晏道,“殿下可能不知道，奥托帝国的老国王前几年传位给新王了，说来也是巧，今年他们的新王也刚立了大公主索菲亚作王储,半年前刚授予了金狮勋章和亲王头衔。” 　　肖瑶“……他们也立了一位女王储？”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特殊了,没想到女王储这么不稀罕，随随便便隔壁就又来了一个新的。 　　而且听一听,人家国王亲爹加冕登基没几年,就给她授予了亲王头衔！ 　　好家伙……女亲王！ 　　衬得她跟个又弱又穷酸的小可怜似的。 　　不过……隔壁国王不是还在吗，她的便宜皇叔肖策陛下不准备接待是因为他自己性情古怪,但奥托为什么不让他们的国王陛下出面接待？ 　　“奥托陛下应该是有尽快传位给索菲亚的意思,所以自从半年前开始,他们那边许多本应国王承担的活动,都由索菲亚殿下出面了。” 　　肖瑶觉得自己更是没戏唱了。 　　女亲王索菲亚优秀到国王爹直接就想传位给她了！ 　　那她这个刚开始训练的半吊子王储还忙活啥，跟人家抢什么最惠协定啊,那就自取其辱没什么两样吧。 　　“殿下不必这么紧张。”姚文晏一看她这个直接想认输举白旗的模样，知道自己是危机感给的有点过了，于是赶快往回找补。 　　他说索菲亚殿下今年才17岁，还是个小女孩呢，她爹之所以想早点传位给她,是因为奥托人民受够了高度贪腐又有多为挥霍无度情妇的老国王,弄得近来民间反君主制的呼声很高。 　　如果再不找个人气高的新君,可能奥托过几年就从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咣地变成奥托共和国了。 　　一家子王室若是被抹掉头衔成为光头平民了，那不但没有政府拨款不说，说不定还得还上之前欠政府的巨额债务。 　　从国王到老赖……这待遇实在天差地别,换了谁也不想体会。 　　所以奥托的新王才决定尽快传位给在民众间形象仍纯洁端庄的索菲亚公主,让这位女王储再给奥托君主制续命个十几年。 　　毕竟跟古代君主制国家不同,在现代君主立宪制国家中，人们还是对女王喜闻乐见的。 　　比起要一个很容易就堕入贪腐无度、四处风流种种问题的国王，很多人都更希望来一个更可能洁身自好、对国家负责的女王。 　　所以在比较开明的现代国家，比起国王而言，其实女王的登基之路反而不会有太多障碍。 　　当姚文晏说起女君主更适合执政的时候，还别有意味地看着肖瑶微微一笑。 　　姚相这一笑，眼角虽已显出浅浅纹路，但风度却仍十分迷人，尤其他看着你的时候，那种含笑注视的目光，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受他偏爱的，对他而言是十分特别的。 　　肖瑶被他看得都有点晕乎了，这下突然有点懂姚文晏年轻时是怎么把大富商之女不费吹灰之力追到手的……一个懂得如何释放自己魅力的美男子，杀伤力真的不亚于红颜祸水。 　　她别开视线抵御对方施加的影响，叹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招待卡洛斯王子的。” 　　姚文晏又笑了，他微微侧着头看她，褒奖的目光像是在说‘殿下真是好孩子’。 　　但他并不仅满足于此，而是继续问道，“那殿下到时候会尽最大努力推动希尔跟纳法索签下最惠协定吗？” 　　肖瑶这回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她抬起头看着姚文晏道，“我尽力，但我保证不了结果如何。” 　　就像她当初也只是答应高旻会尽力一样。 　　姚文晏看着肖瑶，突然发觉她有一双比父母都亮的眼睛。 　　极黑极深，也极亮。 　　他忽然有点不确定，如果到时肖瑶真的代替肖策成为了希尔女王，是否就真是一个比肖策更好摆布的对象？ 　　…… 　　姚文晏谈过卡洛斯来访的事情后，又不急不缓地带肖瑶参观了一下二楼的国宴厅。 　　但肖瑶的心思早就不在参观上面了，只听到姚文晏似乎在很亲切地讲他夫人的事情，什么夫人觉得这里还是拥挤了些，很少在官邸住，这边就他跟两个儿子住，之前几任首相都是觉得官邸不够一家人住，轮到他反倒觉得空房间太多…… 　　肖瑶在旁边嗯嗯啊啊的，其实根本没听进去首相大人的拉家常。 　　姚文晏还说谢臣刚当他秘书的时候，倒是来这里住过一阵，但后来这小子就搬出去自己住公寓了等等的。 　　肖瑶这才稍微回过神来。 　　她倒是挺理解的……要是得跟同父异母的兄弟一起住，即便官邸再豪华宽敞，也不够别扭的。 　　姚文晏见她似乎感兴趣，便笑道，“殿下要不要去看看小臣之前的房间，我还给他留着。” 　　肖瑶吓了一跳，连连摇头。 　　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作为女老板去男属下房间瞎看个什么，万一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怎么办。 　　姚相一再力邀，肖瑶一再坚拒。 　　最后姚文晏总算是没有坚持，但他话锋一转，“那要不要让小彬带殿下到他房间里转转？” 　　一旁被点名的姚彬怀里一份文件直接就掉地上了。 　　肖瑶看着脚下的文件，沉默半响，“……不必。” 　　她说完退开半步，好让姚彬把他的文件和他爹丢下的节操一起捡起来。 　　姚文晏见状也不再勉强，让她先在这里稍微坐一下，自己逛一逛，然后转身带着姚彬去接待别的客人了。 　　肖瑶长舒一口气，不由得开始同情起谢臣来——他回来以后要是知道他爹死活要把他之前的房间展示给自己看……怕是要被气死。 　　…… 　　谢臣来到官邸二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沉肃的肖瑶，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梁琦和赵小芮旁边，瓷白细长的手指正飞快地在微型机上来回滑动，翻看着奥托帝国女王储索菲亚的各种消息。 　　谢臣还没开口跟肖瑶说日记出版的事，就见她瞥了自己一眼，然后脸就红了，还埋头装若无其事。 　　“……怎么了？”殿下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然后就见殿下心虚一般地摇头，他还没再问什么，就听她语速飞快仿佛要掩盖什么一般地扯了一堆隔壁奥托帝国的索菲亚公主是如何优秀的—— 　　“你知道吗……索菲亚公主才17岁，但她演讲的时候可以切换4种语言！而且她自小就因精致美丽的长相火遍全国，还被评为各国王室中颜值最高的公主！” 　　谢臣挑了挑眉，心道那又如何，跟您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还从微型机上调出几张索菲亚的照片，“这张她是挺好看的我承认，但你觉得我真的没她漂亮吗？” 　　谢臣随便看了一眼，随即很不给面子地道，“我是你的私人秘书，不是你的魔镜。” 　　肖瑶被他噎了一句，倒是莫名有点想笑。 　　真是没想到，耿直如谢秘书，也会开这种玩笑。 　　难得，真难得。 　　她抱着手臂凑过去，带着点笑看他，“……魔镜魔镜，难道我真的不是天底下最美丽的那位公主吗？” 第47章 　　肖瑶跟谢臣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后,便把姚文晏交代她要好好招待卡洛斯的事情跟他简单说了下，并表达了一下自己很可能比不过索菲亚的忧愁和对首相大人的新认识。 　　“我之前以为政客大多是玩弄权术之辈，又看了费诞的那本书，对你爹有点误解了。” 　　谢臣然后就听她说了姚文晏摆在会客厅的雕塑和最欣赏的政治家,以及他爹对希尔经济的‘上心’,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对政客抱有偏见了云云。 　　谢臣听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其实很想说你之前的那个不能算是偏见，那个才是正确认知。 　　他本来不打算多提,只当做没听到,毕竟姚文晏再怎么着也是亲爹，但看到殿下这居然还一边感慨一边自省起来,看上去甚至还有一丢丢愧疚？ 　　谢臣实在无奈,只得隐晦提点道,“……其实殿下,评判一个人，不能只看他摆在外面的东西是什么样,你要观察他私底下是什么样。” 　　肖瑶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说得云里雾里的，但谢臣也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轻飘飘地提了一句姚文晏真正钦佩的政治家另有其人。 　　但谢臣没有告诉肖瑶，姚文晏真正欣赏的也是一位罪恶昭彰也颇具魅力的希尔古代政治家，但那位却跟什么高尚情操无关,而是靠着贿赂、联姻、暗杀等,将每个家族成员都安排到了当时位高权重的位置,牢牢把持了整个希尔，堪称权势滔天。 　　即便他不说，肖瑶也从谢臣这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中看出来了。 　　自己是给姚文晏哄了,真信了他是一心为公,还跟他保证一定好好干。 　　……实在是很傻很天真。 　　肖瑶为自己的愚蠢沉默了片刻,有一瞬间有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羞恼，甚至想要甩掉这个外交差事，跟肖策一样撂摊子不干了。 　　但想了想又觉得，难道自己要当好这个王储是为了姚文晏吗？那当然不是啊。 　　他没那么大的脸。 　　当初保证好好干也是因为觉得跟纳法索签订最惠协定能促进希尔经济，她这个王储应该为此尽力。 　　然后肖瑶又仔细梳理了一遍姚文晏当初说的那个逻辑，不管姚相他本人有没有问题，这件事确实是个有利于刺激经济发展的事。 　　所以不管别的，这个外交接待的活儿到时候还是得好好干的。 　　毕竟就算姚文晏是个嘴里没一句真话的混账，也不影响她想当一个好王储。 　　于是肖瑶便将这事儿撂脑后去了。 　　然后问谢臣这出去大半天，她的日记出版到底谈的怎么样了。 　　下个月的工资能不能发得出来……这才是正事。 　　肖瑶也不是只把谢臣派出去就撒手不管了，她今天其实也找了点空闲时间了解了一下在希尔名人们出个人回忆录都能拿多少版权费。 　　简单了解了一下她就惊了。 　　这才知道原来谢臣给她提的这个建议还挺靠谱的，不止是王室成员，就连许多首相在卸任之后最主要的经济来源都是这个——写回忆录。 　　而且收入颇丰。 　　就像姚文晏的前前前任、前前任和前任首相们，在下台之后第一件事都是写回忆录赚钱，他们几个拿到手的版权费分别是1100万，1500万和1700万……这还是少的，据说之前一个人气最高的首相下台，独家版权被几家出版社竞拍出了3000万的高价。 　　所以这些首相们能自己写的就自己写，不能写的也要找传记作家来给自己写。 　　写的时候不免会提到一些执政时候的敏感事件，然后政府还要专门派人去审核，决定这些回忆录中涉及的机密信息哪些能够披露，哪些不能。 　　即便审核十分严格，但前首相们依旧在撰写回忆录的路上乐此不疲，写完一本又写下一本，就因为实在太赚钱了。 　　肖瑶十分理解他们，换了自己是首相，估计下台后也恨不得一个月出一本回忆录，啥也不干了整天就是写写写写写！ 　　但首相到底和王室成员有所不同。 　　首相无论人气高低，在现在这个政治制度下都是真正治理国家的那个人，人们看得不止是他本人的回忆录，看得也是这位前统治者制定的政策。 　　所以即便是个臭名昭著的首相，也还是有人愿意去买他的回忆录看，因为毕竟首相如何治理国家，这可是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 　　但王室成员不同。 　　即便肖策贵为希尔陛下，也只是‘统而不治’，他手里没有多少权力，只是比肖瑶高一级的国家吉祥物罢了。 　　所以王室成员的回忆录，卖点不在于你在任期内做了什么，卖点在于你这个人，大家喜欢你，对你有兴趣，才愿意买你的书。 　　肖瑶知道归知道，还是忍不住期待谢臣给她谈下了什么价格。 　　有了首相们的高收入打底，她就算是差上一大截，那也不少了啊。 　　所以肖瑶怀着一百二十分的期待看着谢臣。 第48章 　　谢臣带回来的消息却没有肖瑶想的那般乐观。 　　他这次之所以去了大半天,是因为前后找了三家出版社谈。 　　其实按照谢臣跟这些出版社之前合作多次的关系，若是想替什么一二般的朋友随便出一册印刷量只在30005000册的书，小打小闹地玩一下，那就是一个通讯就能差不多敲定的事。 　　但他去谈的这个日记出版,却是代表希尔王储去的。 　　这便不一样了。 　　给王储出书自然是不能几千册打发了,要出怎么也是五万册印量以上起步的。 　　这基本就是一家出版社的本年度主打书待遇了。 　　谈这么一个大单子，自然不可能一天就定下来。 　　谢臣今天在博济、众览、鸿信这三大出版社的会议室里跟出版部门的一堆人扯了半天皮,带回来的也只不过是几家出版社初步的合作意向。 　　但因为之前博济出版社给肖策出的一本前半生回忆录赔了个底掉,印了8万册，最后只卖出7000册,差点把他们出版社给拖垮了。 　　最后那剩下几万册都是要么白菜价打折出售,要么是购书节满188给白送出去了。 　　就这样还最后多出来一万多册没地方去,为了不年年月月地白占着仓库,据说最后是一半无偿送给了各大公立图书馆，另一半直接就运垃圾场焚烧掉了。 　　毕竟租仓库也得要付钱,每个月都有源源不断的新书进来，这种赔钱货还是早早地处理掉干净。 　　所以这次博济、众览、鸿信三家常跟王室合作的出版社一听，王储也想出一本日记？ 　　他们的心情是无比之复杂。 　　所谓前人埋坑，后人倒霉，王室的招牌虽说还是很响亮没错,但有肖策这个前车之鉴在,出版社这次无论如何不想再担风险了。 　　于是就算顶着谢秘书冷如寒潭冰霜的一张俊脸,大家也都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态度—— 　　能跟王储合作她的第一本日记自然是天大的荣幸，但最近经济不景气呵呵呵,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出版行业已经是没落啦,现在大家都在阅读器上看光子书籍,所以印量上不如就少一些吧呵呵呵。 　　总而言之，反正绝对不是出版社看不上王储殿下！ 　　是这个行业没落了呀，哎呀生意不好做啊，大家都很艰难如此如此。 　　肖瑶听到谢臣这么说，本来满腔火热的憧憬被泼了一盆冷水，头脑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是之前想得太好了，虽说她也没打算靠这个暴富，只想暂时救一下急，但也总存着一份埋藏在心底的隐秘心思——既然自己拥有王储这个身份，那么名利金钱应该是唾手可得的。 　　以后是肯定要靠双手和本事去努力赚钱的，但以后归以后，现在既然能沾点身份的便宜，也没有什么问题嘛，何乐而不为呢？ 　　能有更轻松便宜的路走，何必逼自己走更难的荆棘路。 　　但现在肖瑶清醒了一点，就意识到世上每一分钱都不可能来的这么容易。 　　她只看到首相们写一本回忆录能赚1000万的版权费，但怎么不想想希尔这么大一个帝国，能当选首相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他们一路走到那个位置上，投入了多少心血汗水，就不说暗地里那些子事了，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从一个小议员走到当朝首相的漫漫仕途路，这中间可比什么千军万马独木桥的高考要艰辛百倍。 　　这么想一想，肖瑶就淡定了。 　　人最可怕的就是自视甚高，现在给几个出版社轻轻打了一巴掌以后，她重新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人家给高昂预付稿费的资格。 　　要说肖策虽说没卖出多少册回忆录，那起码人家还当了这十几年的希尔陛下呢，参加过的活动行程单连起来说不定都能绕王宫三圈了，她才哪到哪儿。 　　出版社能同意帮她出这本日记，已经是看在这希尔王储的身份上了，还多求什么呢。 　　所以，当说到那几个出版社的明捧暗拒时，谢臣眸色渐冷，脸色也明显带着不快，反倒是肖瑶比较看得开。 　　她笑了笑，把官邸管家刚刚给上的一壶柠檬红茶拿来倒出一杯推给谢臣，“喝茶喝茶。” 　　动不动就给人倒杯饮料这招，还是跟高旻学的。 　　这茶肖瑶刚刚喝了不少，温温热热，甜而微酸，红茶的醇厚和柠檬的清香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一杯下去解馋又解渴。 　　她打算回去晚上看导师论文的时候在王宫里也这么冲泡着喝，就跟之前上学时拿着热饮料去晚自习教室通宵时一样。 　　谢臣现在心情很复杂，他正讲到关键处，表情刚一冷下来，手里便被她塞了一杯这茶。 　　之前在这里住过一阵的是他才对吧，为什么这位殿下倒反客为主地请他喝起茶来了？ 　　况且那几个出版社这般怠慢，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被她这么一打岔，谢臣现在也觉得皇帝不急太监急很没意思，既然她都不生气，他一个私人秘书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于是随便喝了两口便将杯子放下，没什么表情地把博济、众览、鸿信三家出版社开出的初步条件简单说了下。 　　博济之前吃了大亏，这次卡得很紧，说给预付稿费可以，但只能按照500010000的印刷量来给，最终扣除各种税费，预付款大概可以到手28000元左右。 　　众览比博济厚道一些，给开的是10的版税，但他们拒绝给预付款，说要看首印销量如何，等出版以后三个月内再支付一半版税。 　　鸿信则跟博济、众览都不太一样，他们最近几年在做改革，试图将出版行业也‘光子化’，所以给出的条件更加天马行空一些—— 　　鸿信出版负责人是这么说的，他们鸿信的每日读书软件越做越好了，但还是缺点流量，如果可以邀请王储入驻他们的软件开一个‘王室生活日常’的半收费专栏，那就是双赢啊。 　　鸿信建议殿下开一个365天的专栏，每天写点什么都行，不拘任何形式，哪怕一句话，一个十几秒的视频都可以。 　　然后前15天免费看，后面只要一次付费就可以观看王储365天的生活记录。 　　肖瑶的身份自带流量，可以给鸿信的软件宣传，鸿信则负责给首页的全年常驻推荐，保证让王储的专栏永远处在最显目的位置。 　　肖瑶一听有点意思，但谢臣却不屑，“他们这是想空手套白狼。” 　　殿下太单纯，但他一听就知道鸿信这群孙子想的是什么。 　　不论这个专栏卖不卖得出去，他们都不需要付出多少成本，所以不可能出现博济出版社那样的惨赔情况。 　　赚了的话自然更好，专栏订阅费肖瑶与鸿信五五分。 　　但退一万步说，如果给出365天全年的最好的推荐位也赚不了几个钱，他们也照样得了好处，因为殿下这是拿王室的光环在给他们这个软件在镀金。 　　不论如何希尔王室的招牌仍然是很得国民信任的，有王储挂在首页，这个含金量就高了。 　　基本上是肖瑶只要一点头，那就是以一人之力就拉升了他们全部专栏的格调。 　　这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但谢臣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博济、众览这两个死脑筋的出版社，还是鸿信这一招更新鲜一些。 　　鸿信的小心思虽然都摆在明面上，一望便知，也在明里占着殿下的便宜。 　　但他们给的台阶就是比博济和众览漂亮。 　　殿下再怎么说也是王储，真要拿了三万块不到的预付款，或者还要等到出版后三个月再看销量拿稿费，那也太掉份了。 　　到时候不止是殿下，连他这个私人秘书也要一起跟着丢脸。 　　所以谢臣还是建议肖瑶选择鸿信合作。 　　肖瑶点点头，她现在知道为什么之前问他的时候他说回来再讲，还拿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之类的吊她胃口。 　　这前情提要和双方博弈确实不是一个通讯中能讲清楚的。 　　她还以为谢臣当时不说清楚，是故意小小报复一下自己。 　　现在想来是自己小心眼……人家好歹也是做过首相秘书的人，没她想得那么幼稚。 　　既然谢臣推荐鸿信了，肖瑶也没什么意见，她只问两个问题。 　　“分成怎么算，稿费什么时候结？” 　　谢臣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淡淡道，“五五分成，月结。” 　　别的不提，这个分成比例和稿费结算模式倒十分完美。 　　肖瑶满意地点点头，余光就见那边姚文晏带着姚彬走过来了。 　　肖瑶现在再看到姚相，心态是十分复杂，但到底谢臣刚刚帮她谈下一个合作，她也不好太给人家亲爹脸色看，于是端起茶低头喝，只分出一点余光去瞥他们父子三人。 　　姚文晏大概是听到谢臣到官邸的消息又转回来的，他一过来就指着谢臣半是亲热半是轻嗔地笑道，“回来也不知道让小彬跟我说，也不好好带殿下逛一逛官邸，好歹你也在这里住过几个月的，房间我还给你原样留着没叫人动。” 　　他一说完，身后的姚彬便带着轻蔑与厌恶看了一眼谢臣，刚刚的谦逊有礼再也不见。 　　面对这一个热情得诡异的爹，一个冷淡如冰的异母弟弟，谢臣瞥了一眼低头喝茶的肖瑶，然后用最一本正经的语气淡淡瞎编道，“殿下刚刚说，要马上回宫赶下一个行程。” 　　天知道肖瑶一口柠檬红茶差点喷他脸上去。 　　要编瞎话至少给她使一个眼色串个供啊，怎么谢秘书对着他爹也能张口就来的？ 　　肖瑶呛咳了两声，然后把杯子放下。 　　按说为人坦诚一直是她的行事准则，但她确实也不想跟这儿再跟姚相虚与委蛇了。 　　再说……肖瑶迟疑地看一眼谢臣，刚刚姚彬那个眼神她也看到了，大概这不是最后一次，也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然后肖瑶不由自主地就脑补了一大堆谢臣在那个豪门中受到种种欺负的场景。 　　什么被姚夫人讥讽，被两位姚公子针对啦，然后爹不疼娘不爱的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啦，生来要面子又不肯低头于是更加被欺负得狠了，最后就长成了这幅油盐不进，一张口就气死人的高冷傲娇模样啦。 　　肖瑶被自己的脑补给成功洗脑了。 　　她飞快瞥了一眼谢臣，然后站起身面不改色地胡扯道，“嗯，我刚刚就跟他说赶紧回宫来着，不然该来不及了。” 　　在谢秘书的带领下，肖瑶拂了姚相的面子，带着梁琦和赵小芮就下了楼往外走，四人脚步飞快，仿佛真的是赶时间似的装得贼像。 　　谁知临到门口时，一只三花母猫从墙角一溜烟儿窜了出来，冲谢臣就嗷地一嗓子蹲下了。 　　然后谢秘书就停下来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浮起个带点疏懒的笑，半蹲下去，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挠了挠猫下巴，倒是比见他亲爹脸色好多了。 　　这猫显然是认识谢臣的，还好整以暇地在他脚边卧倒，伸长了脖子叫他多挠两下。 　　肖瑶都给看愣了。 　　更奇迹是，临走的时候，谢臣还从门卫那边要了个猫罐头给它开了。 　　赵小芮在肖瑶耳畔小小声八卦道，“第一次看臣哥笑，居然是对一只猫。” 　　肖瑶心有戚戚地同点头。 　　要说这猫也够没良心的了，罐头一打开就去吃了，再也没搭理谢秘书。 　　但谢臣倒像是习惯了，起身拍了拍手，整理了下西服衣襟，“走吧。” 　　直到上了车，肖瑶才知道这猫是前前任首相任期内养的，都是工作人员在照顾，首相们来了又去，它老人家永远常驻，还有个‘捕鼠大臣’的官方头衔，就是听说它老鼠一只没逮住。 　　回了王宫之后，肖瑶看了看时间，距离机甲训练还有两个多小时。 　　她简单地用了顿晚餐，然后带着赵小芮两个人一起去厨房，凭着小芮前员工的身份大喇喇地进去要了个柠檬和半包白糖，然后去旁边等候室顺了几包待客的红茶茶包，回到起居室后拿滚烫的热水一冲，泡个十几分钟，就整出了一壶自制柠檬红茶。 　　赵小芮见殿下试了一口后满足地喟叹一声，不由得好笑，“殿下如果喜欢，以后我每天给您泡就是。” 　　这种果茶其实反倒比泡茶泡咖啡都简单得多，正经的咖啡和茶要泡出味道来还是要几分技巧的，但这种酸甜酸甜的果茶只要料放足了就行。 　　甜点也行，酸点也行，就是柠檬泡久了苦了点也别有风味，总之是不容易出差错。 　　肖瑶自然是一百个点头，然后她想到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第一篇日记吗，谢臣说得，什么形式都可以。 　　于是直接就喊梁琦过来，她拍摄技术好，叫她对着自己和小芮两人共同制作的这壶柠檬红茶拍了个小视频。 　　赵小芮一听这个要放进那个365天的王室生活日常专栏里，立刻就叫停，然后肖瑶就看见她一路噔噔噔跑下去，再上来的时候抱着一塑料袋的饮品装饰，什么彩色条纹吸管，各种颜色的精巧小纸伞弄来了一大堆。 　　还不知是从谁那边要来了一个圆形透明的可循环营养花盆，里面栽种了鲜嫩清香的薄荷，据说是可食用的那种。 　　赵小芮从旁边橱柜里取出了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和一套普通玻璃杯，各自倒出了一杯柠檬红茶后掐下几片薄荷叶子给装饰了下，玻璃杯里还给插了一根圣诞风格的红白条纹吸管。 　　她把两份推到肖瑶面前，“殿下，哪种好看一些？” 　　肖瑶看了看，点了下那个普通玻璃杯，“透明的好看点。” 　　赵小芮笑了，“这个玻璃杯便宜，还比不上那套白瓷的一个零头。” 　　“喝着舒服就行。”肖瑶说着耸了耸肩，拿过那个玻璃杯装的柠檬红茶又喝了两口，因为小芮刚往里面加了两片薄荷叶，所以喝起来又多了两分清凉。 　　她满意地砸了咂嘴，让梁琦和小芮各自选自己喜欢的杯子倒一杯尝尝，然后又问客厅里对着光脑看着文件的谢臣，“臣哥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赵小芮在旁边忍不住笑，“殿下怎么也叫臣哥？” 　　肖瑶悄悄道，“我跟你打赌，你臣哥肯定说他不要。” 　　谢臣果然头也不抬，“不用。” 　　肖瑶和赵小芮对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笑。 　　梁琦拍完了视频后，也拿了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拿去喝，肖瑶看这个薄荷盆栽倒是挺可爱的，于是问了赵小芮这盆能留下吗，“我能不能养在外面露台上？” 　　“可以啊，我问下面园丁要的，这是他自己从花园里移植出来玩的。” 　　肖瑶让梁琦把这个视频发给谢臣，“你就跟他讲，这是我第一天的日记，让他给鸿信发过去。”说完她看了看时间，距离机甲训练还有不到一小时。 　　是看几篇导师论文好呢，还是准备一下机甲训练好呢。 　　肖瑶正在犹豫，忽然想到自己之前挂断高旻的时候说，等自己回去再找他谈，还有傅嘉霖跟她说晚上要开个小会。 　　简直事多的一笔。 　　肖瑶想了一想，还是觉得比起傅导来说，跟高秘书沟通下在专机问题上的分歧比较重要。 　　虽说高旻跟她的想法时常南辕北辙，基本没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但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目前最坚定的盟友。 　　不管是出于理想还是出于野心，至少他是最不会背叛自己的人，或许也是这个王宫里比任何人都替自己考虑的人。 　　跟谢臣等人说了一下等会机甲训练室见，肖瑶出门以后没走几步，又回头把那一壶剩下小半的柠檬薄荷红茶给提上了。 　　泡都泡了，就要让它发挥下最大价值。 　　新闻组的办公室就在二楼，靠近楼梯拐角的位置，她一路走来就看见很多官僚结伴去下面用餐，等她敲了敲门半天没人应，还以为高旻也去吃饭了。 　　结果等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请进，门没关。” 　　肖瑶推开门，没有直接进去，先探头看了一圈。 　　新闻组办公室分内外套间，外间是一群普通秘书，里间是新闻官和新闻秘书。 　　只见外间大半个办公室都空了，只有两三个秘书还在埋头工作，肖瑶看不到里间有没有人，但能看见留下的几个秘书中，靠墙的那个是她认识的。 　　肖瑶回忆了半天，才想起他的名字，便轻轻叫了下，“孟逸，孟逸。” 　　孟逸抬头。 　　看到敲门的人居然是王储。 　　他惊讶地挑了下眉，然后起身快步走过去，“殿下，有什么事吗？” 　　“高秘书在吗？”肖瑶指了指里间。 　　孟逸笑了笑，刚要回答，里间的门便开了，高旻懒洋洋地靠着门框，“在。” 　　他在自己办公室大概比较放松，此刻脱了西服外套，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系着的浅灰色领带也扯松了些。 第49章 　　高旻领着肖瑶进了里间,随意指了指对面新闻官的空位，“坐。” 　　高秘书的办公桌周围都是档案柜，连办公桌上也整整齐齐排了好几个竖夹,里面一份份夹着各色标签的文件。 　　即便光子文档更加方便,但是政府和王室这边大多还是将文件打印出来得多。 　　可能是这样更为官方正式一些？ 　　肖瑶按日期看,只见前面一大半都写着肖策陛下,但是近期的十份文档里，大概有五六份都标着她的名字。 　　包括高旻手中正批改的这份。 　　即便肖瑶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也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条文中，‘王储’、‘殿下’这两个字高频出现。 　　看出高秘书近期似乎把重心都放在忙她的事情上后,肖瑶更不自在了。 　　她感觉自己宛如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面对操持家务的贤妻。 　　十分混账，说啥错啥。 　　肖瑶这时特别希望自己是个会说话的人。 　　不求像薄斳寒或者姚文晏那样的boss级别,只要有傅嘉霖的一小半，她也不会在这里干坐着不知该说什么了。 　　肖瑶想，傅嘉霖当初是怎么把自己给顺毛了来着？ 　　好像是先表达了对她的赞赏,给她戴了顶高帽子？ 　　然后让她自己意识到其他办法还没有目前的情况好,再接着看她退步了,他也退了一步。 　　结局就是她现在还在忍受着摄影机带来的种种不便,却没再去找傅嘉霖的麻烦。 　　这大概就是说话之道。 　　话说好了，能省不少麻烦。 　　肖瑶盯着高旻，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该怎么拍高秘书的马屁。 　　没等憋出来,在文件上批批改改头也不抬的高旻却率先开口了。 　　“怎么不去隔壁206会议室,傅嘉霖那边重要的事情谈完了？” 　　肖瑶顿觉椅子上仿佛有刺,刚想说出口的话一咕噜又给咽回肚子里了,高旻半天没听到殿下回答,不由得抬头看她。 　　然后就见殿下死死盯着他面前的文件,眼也不抬，一副坦白交代视死如归的神情。 　　“傅导就说之前那场直播播放量270万了，内阁这场直播突破了800万，晚上机甲训练可能会再达新高。” 　　“……”他刚刚有让她复述一遍跟傅嘉霖的通讯吗？ 　　那边殿下还在讲，“他还叫我去谈下面两个活动怎么创新一下还是什么的来着，但我想着等机甲训练结束后再去也行，那边也不急，所以就先来找你了。” 　　说完她仍然盯着他手中的笔看个不停，就是不抬头看他。 　　高旻无奈，却又有些好笑。 　　他刚刚是有点想晾殿下一会儿，但她也不至于这样如临大敌吧？ 　　肖瑶说了这一大堆，却没听到他回个半句。 　　顿觉说好听话可太难了。 　　她本来还想说‘其实还是你的事情比较重要’，但是脸皮再厚也没能说出这话来。 　　只能尽量隐晦地暗示了，也不知道高秘书t没有。 　　可真是为难死她了。 　　正绞尽脑汁想还能说什么时，面前突然被推来一杯冒着氤氲热气的柠檬红茶。 　　肖瑶愣了愣，知道是高旻把她带过来的那壶果茶给她倒了一杯。 　　她不由得就想起之前会议室里他给的提神饮料，等候室里他推来的热可可，早餐时倒那杯的果汁。 　　然后就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没良心的。 　　她抱着散发着淡淡薄荷清香的柠檬红茶，什么说话之道都忘了个精光，胃里也涌上一股沉甸甸的感觉，“……对不起，没跟你商量就把专机给政府管理了。”顿了顿，她终于抬起头，“你是生气了吗？” 　　高旻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却从身后的档案柜里拿了个文件筐出来，同那杯果茶一样推到了她面前。 　　肖瑶摸不着头脑，却见高秘书把上面的两个空文件夹拿走了之后，露出下面各种包装袋的零食辣牛肉干，袋装华夫饼，巧克力，小核桃，薯片，坚果，水果干等等等。 　　“……”继档案柜藏高级香槟酒后，肖瑶发现这群政府高官们居然还在文件筐里私藏零食。 　　所以这是没生气的意思？ 　　高旻见她没有伸手，就拿起一包薯片对着她晃了晃，“这个吃吗？”见肖瑶迟疑地点头，他把薯片撕开递给她。 　　肖瑶只好莫名其妙地吃起高秘书投喂的薯片来。 　　黄瓜味的，还挺好吃。 　　吃完一片，又拿一片，正嚼着的时候，就听到高旻突然道，“我是有点生气。” 　　肖瑶差点呛到。 　　等她缓过来的时候，高旻已经把他那边的文件收拾了一下，摆出一副准备谈正经事的姿态来。 　　肖瑶去拿薯片的爪子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高旻道，“殿下我不是在反对你的节俭。” 　　“叶鸾殿下也很朴素，她甚至经常穿夹脚拖鞋出席一些日常活动，但没有人为此低看她，因为叶王妃在科研上的成就足够为她正名。此外还有许多功成名就的富豪、实力派影星在衣食住行上都不太讲究，但只有他们的不讲究才会被奉为美谈。” 　　“很多人误会了一件事，以为节俭朴素是全人类的美德，但它其实只是成功人士的美德。如果殿下你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成就，我不会劝你一句，你尽可以简朴随意，没有人会小瞧你，你也没有炫耀的必要，可殿下你现在还没有站稳脚跟。” 　　“华服美裳，出入排场，这些都是你的武器——社会素来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在没有闯出名头前，人们会为这些东西正视你三分，然后你才有表现自己实力的机会，即便你是王室成员也一样——所以殿下，你现在就拒绝这些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肖瑶听完都愣了好吗。 　　这是什么口才啊，他刚刚真的没有打腹稿吗？ 　　要是她能这样出口成章，还用什么谢臣写什么演讲稿，到时候什么活动都直接拿着话筒上就好了。 　　羡慕鸡肚归羡慕鸡肚，肖瑶也终于明白高秘书是怎么看这事的了。 　　他认为节俭没问题，但还没能竖立起足够高大上的形象之前，过度节俭只会损害她的格调。 　　再升华一下就是，高秘书在教她——无论你是个什么人，先包装成很厉害的样子，然后你才有变得很厉害的机会，到真的很厉害的时候，无论你看起来怎么废柴都没关系了。 　　肖瑶体会了半天，觉得他说得十分之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道，“可是肖策陛下不是排场摆的很大吗？”……但也就混得这个鸟样呀？ 　　虽然这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他应该懂。 　　高旻果然懂，他用两根手指揉了揉眉间，颇为头疼地压低嗓音道，“所以殿下，你才不能像陛下一样只有排场——或者你想象一下，如果陛下没有那群随行人员，他的形象会比现在更好还是更差？” 　　肖瑶想了想，好像自己对便宜皇叔的敬畏，确实一半来自他本人，另一半来自他浩浩荡荡的随从们。 　　每每肖策陛下那个气势一摆出来，她腿就先软为敬了。 　　但这份敬畏算是好事吗？ 　　高旻见殿下有些被说服，但还是有些不太信服的样子。 　　他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劝说一个人打消念头的最好方法，向来不是把她辩倒，而是放开手让她去尝试自己的想法，只要她跌得足够狠，一切该懂的道理自然都会明白的。 　　现在点到这里已经够了，剩下的就让她自己去体会吧。 　　要坐上希尔最高的位置，殿下要走的路还很长，高旻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手把手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经验一股脑全部灌输给她。 　　饭要自己吃，路要自己走。 　　他唯一能做的，其实只是陪伴她成长而已。 　　之前也是他太急于看到成果了，殿下只是脾气好，不是没有自己的主意，他管得若是太宽，反而会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殿下能低头跟他说一声‘对不起，你生气了吗’是因为她心软重情，要换个傲气的说不定就此跟他疏离了。 　　所以高旻没有再继续说此事，而是换了个话题，“外交部那边给了新行程单，现在接待纳法索的卡洛斯王子由殿下独立负责了？” 　　“嗯……”肖瑶应得很没底气，想起索菲亚公主，不由道，“我也不确定到时候能不能签下最惠协定。” 　　“签的下来自然好，签不下来这也是殿下第一次独立负责别国王室的外交访问，应该好好准备下。” 　　高旻说着就按了下光脑，调出她的行程单来。 　　一行行时间与行程化作不断闪动的蓝色数据，由旁边的全息系统投射在空中。 　　“按惯例您在接待前，需要接受一些关于纳法索王国的简单培训——一共4堂课，分开几天上吧，不然集中在一天内估计吃不透。” 　　肖瑶半点磕巴没有，直接一点头，“都听你的，分开上。” 　　高旻颇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 　　殿下大概是还在给之前专机的事找补，专机这事‘没听他的’，这种排课的事就‘都听你的’。 　　这简直太明显了。 　　但也就是这个时期她还会有这份心思了，等以后她身边人越来越多，手段越来越成熟后，怕是会成为更优秀更坚定的王储，但这份心意未必还会有了。 　　这么一想，高旻又不知道该期盼她快快变成熟好，还是保有此刻这副柔软的心肠好。 第50章 　　肖瑶就见高秘书看着自己愣怔片刻后,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修长五指，在空气中拨动着未来一周的行程单。 　　他操纵这个跟iad的手势操作有点像,但全息系统对手势的识别更为灵敏一些。 　　高旻飞快地点击添加官方行程,扯过待添加列表里的几堂课,嗖嗖地就放进了她未来一周的晚上——就在机甲训练前的两小时空余时间里。 　　只见从周二到周五的晚上立刻就被纳法索王国历史、文化、民俗、语言课占得满满当当。 　　高旻随手将行程单抓取在掌中,只见这串数据在他指尖化作一道光子束，然后就流入了光脑中，转发给了所有跟王储近期活动相关的所有人。 　　肖瑶很快收到了新行程单，她把它打开看了看,感觉四座大山又压在了肩上。 　　虽说不抱怨自古以来都是劳动人民的美德，但肖瑶还是没忍住,“这样下去，我一天的时间就算掰成八瓣来用也不够啊……你给我发来的那些导师论文都看不完，平时还要准备出席活动,还要写专栏日记……” 　　“专栏日记？” 　　肖瑶这才意识到,哦这件事还没跟他说过。 　　于是就把谢臣给她谈下了鸿信的合作这事讲了,讲完就见高旻陷入沉思之中,片刻后他点点头，“这主意不错，我等会去跟华视的人讲一下，让他们在直播完后加个宣传位,帮你这个专栏宣传一下。” 　　哪怕每次直播就是300万播放量呢,也是一股不小的流量了。 　　肖瑶自然是除了点头就是点头,觉得狗头军师高秘书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她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是得脑子活,才能把资源最大化利用起来。 　　高旻在肖瑶目光闪闪的注视下笑了下,然后就把孟逸叫了进来，让他等会去跟副导演付鑫沟通一下这事，再把一些资料找出来给王储发一份。 　　“奥托、诺布尔、斯特拉斯等几国的王室成员，把他们卖得好的回忆录或出版日记都找出来，给殿下发一份参照看。”高旻吩咐完，又添了一句，“纪录片或者类似的记录能找到的也都一起发给殿下。” 　　孟逸点头就要去，又被肖瑶叫住，“尤其是奥托王储索菲亚的，能找到的都发给我。” 　　孟秘书带着多出的两项新任务，出去任劳任怨地继续加班了，高旻则开始问她导师论文的进度，“看到哪了？” 　　肖瑶说只看了一个导师的论文，就这还没看太明白。 　　高旻听了后倒没笑她看太慢，他特别温柔宽容地点点头，然后又给她倒了杯红茶，才细细问了下她到底是怎么读的。 　　结果就听到肖瑶说是从第一个导师的第一篇开始硬啃，看到不懂的地方就看脚注怎么说的，还不懂就看参考文献，然后点开参考文献看完，再回来读这一段，读通了再往下。 　　如此这般看了四个小时脑袋都看胀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论文文献铺满了整个光脑屏幕，那时候还算看进去了点，结果到现在一回想，基本又特么给忘光了。 　　高旻听了直想笑，但到底还是抿唇压住了，“殿下要这么看的话，确实是看不完的，恐怕不止这周看不完，再给您三个月都看不完。” 　　接着高旻教肖瑶，脚踏实地一点点啃这个态度是好的，但她现在的目标并不是要把导师论文的每行每段都读透读懂。 　　那是她考上帝大以后，钻研起本专业的时候才要做的事。 　　现在她只需要确定一下选哪个研究方向，根本不必花费太多精力去精读每篇论文。 　　可以先把导师们的主要论文找出来，大概也就十几篇。 　　把这十几篇的前面的综述先大致看一遍，然后挑出感兴趣的几篇泛泛读一下，这样圈出一个范围来，定在一两篇论文后再去细读。 　　高旻讲这些时，帝大学神范儿十足十。 　　肖瑶作为学渣听得点头如捣蒜，半点不同意见都没有，直到他说这个时候不止要细读，读透，读懂，还要能够提出问题来，然后这些问题就是她未来可以研究的方向了。 　　肖瑶相信高学神，但她不太相信自己。 　　“等等……你说我要，给导师的论文，提出问题？” 　　她哪有那个本事？ 　　然后高旻就笑了，他说科研没有她想得那么复杂。 　　即便是被奉为大师的前辈建立起来的体系，也往往总被最简单的问题所击溃。 　　然后新的体系会在其上建立起来。 　　敢于质疑权威就是科研精神的基石。 　　“大多数科研工作者选择从事哪个项目研究，其实并不是因为好奇心，而是他们本能地认为一些事情的运作不像现有理论所认为的那样，或者他们认为现有解决方式还有更理想的解决方案。” 　　可肖瑶还是不觉得自己有他说的那种品质。 　　“殿下在专机上不就提出了很多问题吗，那时你每5分钟都能想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逼得财务秘书都快疯了。” 　　肖瑶听他提自己的黑历史，不由得捂脸，“那怎么能算。” 　　“那怎么不算？”高旻难得一本正经地道，“对目前的情况提出质疑，想出点子并去尝试它，直到证明自己是对的，或是承认自己是错的，这就是踏上科研这条路所需要的全部精神了。” 　　哇。 　　肖瑶被夸得都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了！ 　　高秘书太能打鸡血了！比赵小芮这个鸡血包都强！ 　　高旻见她一脸踌躇满志，似笑非笑道，“就算是在我们这些秘书的强烈反对下，殿下你还是找到机会把专机租出去了，不管结果如何，没人能否认你具有强大的实验精神。” 　　肖瑶不太确定，这是夸她呢？还是骂她呢？ 　　“夸你呢。”高旻道，“大多数人的智力水平都足以胜任科研工作，只要能不断提出问题，就没有哪个领域的科研门槛对你来说会是太高的。” 　　肖瑶被拍得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毛是不顺的。 　　她走出新闻办公室的时候，浑身上下每根发丝都宛如被充了电，连脚下都是飘着的，觉得帝都大学都已经在朝自己招手了。 　　人心情一好，就觉得什么都很顺。 　　连找路都意外地顺利了。 　　本来眼看距离机甲训练只剩十五分钟了，要按肖瑶的路痴属性，迟到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没想到她红茶喝多了，路上拐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就跟对面男厕所走出来的教官撞了个满怀，这下好，不用愁找路了。 　　怎么看出他是教官呢？ 　　满王宫来往的都是西装革履的官僚，就这位小哥穿了一身纯黑运动服，身材也跟薄斳寒、高旻等政府高官的清瘦完全不同，他是实打实的劲瘦有力，宽肩窄腰。 　　肖瑶被他撞上的那一瞬间，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盗墓笔记和张起灵……这肌肉含量，这看起来也没多壮啊，甚至还挺瘦的，怎么把她撞得胸都疼了。 　　然后肖瑶捂着胸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教官大人就率先认出她了，“肖瑶？” 　　对……可一般人见到自己不是应该先叫一声殿下吗？ 　　在教官面前，没有殿下。 　　肖瑶如小鸡仔一般被这位教官亲自提溜到机甲训练场去了。 　　华视的几个摄影大哥在现场早已准备好了，谢臣和赵小芮也都到了，肖瑶看他们一眼，小芮就说梁姐去找设计师朋友借明后的衣服去了。 　　刚点了个头，还没来得及跟他们打个招呼，肖瑶就被教官带去做体质测试和体能测试了。 　　要知道十五分钟前，肖瑶还在跟高旻这位学神聊科研呢，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上一秒秀才，下一秒小兵。 　　到现在没有精分都亏自己适应力强悍。 　　肖瑶还没感慨两句，直接就被教官大人塞进了一个流线型的白色医疗舱里，她‘嗯？’了一声，没来得及问这个测试要进行多久，舱门就被教官大人无情地关上了。 　　我去！ 　　要不要这么酷，比臣哥都拽！ 　　15秒后，舱内密封完毕，扫描启动。 　　一道蓝色光波从肖瑶脚底缓缓扫描至头顶。 　　她也不知道这个跟地球做ct是不是一样的，所以连鼻子痒也没敢乱动，直至那个光波扫完才敢伸手揉了揉。 　　隔着透明的玻璃罩，肖瑶看到教官大人正在皱眉观察各种在医疗舱外表跳动的荧光数据。 　　医疗舱做得挺人性化，他在外面看到的数据，肖瑶在舱内壁也能看到。 　　但她的体重、身高、血型、bi、体脂率、基础代谢率等就这么一下子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还是觉得有一咪咪的羞耻。 　　幸好这个过程不太久。 　　教官大人很快就把舱门重新打开，但也没说拉她一把什么的。 　　肖瑶只好自己姿势难看地从里面爬出来，万分狼狈地跳到地上站好。 　　一旁教官大人身姿挺拔地站着，正拿着个数据板刷刷地记录着她的体质情况，侧脸透出冷硬且不近人情的味道。 　　然后他抬头看肖瑶，“bi、体脂率、基础代谢率还算可以，你平时经常运动？” 第51章 　　肖瑶反应了一下,教官确实问的是‘你平时经常运动吧’，而不是‘你平时不太运动吧’。 　　说明这位拽得二五八万的教官大人还是认可她的身体素质的。 　　自己之前吃喝玩乐的大半年并不算完全白费。 　　至少天天游泳、网球、全息游戏轮着来，本来只是消遣时间,谁知道倒是从上辈子的‘弱鸡宅女’摇身一变,标签变成了‘经常运动的宅女’。 　　肖瑶有一种莫名的欣慰和自豪感。 　　虽然在一群官场人精中自己显得头脑简单了些，但她四肢发达啊！ 　　机甲这种肖策玩不转的东西,说不定她可以！ 　　科研项目有希望机甲加分有希望考上帝大有希望。 　　此时此刻,肖瑶觉得自己只要不掉链子,未来应该是可以成为这位高冷教官手下一位‘优秀学员’的，于是胆子肥了不少。 　　在教官低头计算医疗舱数据时，肖瑶一边把自己之前打网球、游泳、玩游戏的日常说了下,一边探过脑袋去光明正大地偷看。 　　教官大人正将医疗舱监测出的基础数据代入几个算法,推算出她作为一位机甲操作者的力量、速度、柔韧、灵敏、耐力等五大指标结果，并逐一填入个人档案—— 　　都是些非专业人士看不懂的数字和评级。 　　肖瑶实在好奇,直接就问了,“那个教官，我这数据算好吗？” 　　教官大人手下未停，淡淡道,“我姓邵,不叫那个教官。” 　　“……邵教官，我这数据还凑合吗？”肖瑶问完，看到他在数据板上教官姓名那栏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好像是邵宗？ 　　邵宗将数据板收起“你灵敏挺好,速度、柔韧可以,但力量、耐力差了些,说明平时虽然经常运动,但对自己没有要求。” 　　肖瑶“？”何以见得？怎么这个帽子就给她扣上了？ 　　邵宗道,“平时没人监督，一旦累了就休息，所以一直没能突破你的自身极限。” 　　言下之意——她太娇惯自己了，欠练，得严格监督。 　　说完，邵宗拿出一个计时表，“下面进行体能测试，主要看看你的力量和耐力怎么样，如果能达到最低及格线，今晚就可以开始机甲实操。” 　　肖瑶被勒令去换了套运动服，出来的时候华视团队的摄像机一直跟着她拍摄，她看了看旁边的数据官，对方给她比了个4。 　　连机甲的壳子都没碰到，实时收看居然已经突破400万了。 　　机甲训练场是个品字形的单层建筑，北面是存放机甲的机库，东面是更衣室、浴室、健身房，西面才是真正的训练场。 　　肖瑶在东面的健身房找到邵宗。 　　希尔的健身器材跟地球也差不了多少，肖瑶被指定了三个器械来进行力量和耐力的测试。 　　每个器械都对应她身上一组肌群，需要连做3组训练。 　　一组12个，隔30秒做一组。 　　主要看她最大能加码到多少杠铃片，以及能不能完成全部训练。 　　肖瑶经过高秘书的教学，已懂得事先了解目标的重要性。 　　一组都还未做，她先鸡贼地问“加到多少杠铃片算及格？” 　　邵宗并不透露，指着第一个腿部力量的器材道，“先做，做了再说。” 　　肖瑶只好躺上去，把腿放好，然后看了一眼杠铃片，上面已经有三个了，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摄影机，态度十分积极，“要不再加两个杠铃片？” 　　邵宗闻言，随手咣咣给她加上，然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一手背着，一手卡秒表站在旁边。 　　“第一组，开始。” 　　肖瑶反射性地使劲一蹬。 　　没蹬动。 　　邵宗道，“三秒过去了，你还有一分27秒。” 　　肖瑶连松松劲都不敢，连忙使劲再蹬，蹬得脸红脖子粗才把第一个完成。 　　邵宗挑了挑眉“继续，还有一分15秒。” 　　但肖瑶实在蹬不动第二个了。 　　她感觉腿都要抽筋了，简直后悔死。 　　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在全民直播下装13。 　　她喘两口气，“我蹬不动，还是减掉2个吧。” 　　邵宗勾了勾薄唇，抬手给她咣当咣当很快卸掉两个。 　　肖瑶对他二话不说就‘高抬贵手’十分感恩。 　　“谢谢教官。” 　　“不谢。”邵宗重新捏了捏他那块秒表，“但你既然没完成一组，刚刚那个不计入内，现在重新开始第一组。” 　　“……” 　　三组训练下来，肖瑶是整个人跟废了没什么两样。 　　第一个腿部训练的器械她做到第三组的时候就再也做不动了。 　　但邵宗在旁边阴险地对她一笑，只问了一句，“要不要重新来？” 　　她立刻吓得赶紧把剩下三个一气给做掉了。 　　做完都怀疑自己刚刚是哪里爆发的洪荒之力。 　　第二个手臂训练她吸取前一次教训，只放了两个杠铃片。 　　这回果然顺利做完全部三组。 　　肖瑶心满意足，旁边邵宗却将手肘撑在器材上，轻飘飘对她道，“完成了？我给你按这个数据记？” 　　“嗯……” 　　不知为何，他这个语气让她十分不安。 　　“等下，别记，先别记！”肖瑶紧急叫停，“这能及格吗？” 　　邵宗没说话，就看着她，一副‘我不会说，你自己给自己负责’的态度。 　　肖瑶“还、还是再加一个杠铃片吧……我再做一组。” 　　邵宗给她加了一个，淡淡道，“要重做就全部重做，三组重新来。” 　　第三个背部训练再也不敢逞强，也不敢偷懒。 　　老老实实按着自己最大极限，咬牙做完后，肖瑶几乎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不管是不是正在全民直播了，她软泥一般毫无形象地瘫在了地上，连一根脚趾都不想再动一下了。 　　身体疲惫到极致，心情也低落到绝望。 　　一开始对邵宗的良好印象早已被他的铁面无私不近人情败得一滴不剩。 　　这简直就是个抖s！ 　　他不是人！ 　　以后每天晚上都是这种地狱副本……肖瑶觉得自己前途无亮。 　　有这种教官，即便是王储之位也不想要了。 　　她被虐得都想哭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肖瑶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流眼泪了，脸颊湿乎乎的，一路从下巴流到衣领里。 　　肖瑶抬手盖住脸，不想这一幕被摄像机拍到。 　　她挥了挥手，声音沙哑道，“等会再拍，我休息一下。” 　　几个摄影师大概也觉得这种镜头拍下来不好，停顿片刻，中场休息10分钟。 　　肖瑶松一口气，放下手，却见旁边邵宗走了过来。 　　她躺着，他站着。 　　这个视角看过去，显得他腿特别长。 　　所以就看着格外居高临下，格外可恶。 　　肖瑶瞪着他。 　　如果一小时之前，有人对肖瑶说，她会讨厌一个人比讨厌肖策更甚，她一定不信。 　　但现在她信了。 　　比起邵宗，肖策简直是温柔善良，老实厚道的好皇叔。 　　她宁可跟肖策去参加一百场活动，也不愿意在邵宗手下练十分钟。 　　刚刚训练时，每次每次她都觉得自己到极限了。 　　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极限。 　　但每次一想放弃，这个人就在旁边冷言冷语地逼她继续。 　　她只要敢不动，他就厉声呵斥。 　　宛如奴隶主，毫无同情心。 　　更讨厌是她却不敢不继续。 　　因为只要敢停，他一定会加上更多训练量。 　　逼得她打落牙齿和血吞，最后几乎用着生存本能才坚持下来。 　　这特么简直丧心病狂大魔王。 　　肖瑶现在看到邵宗这张脸，几乎有点恨他了。 　　她第一次有这种念头——想脱了鞋扔一个人脸上，然后狠狠地咬他一口。 　　邵宗并不回避她略带恨意的目光。 　　他习惯了。 　　几乎每个被他操练过的人都会用这种目光看他。 　　但如果不这样，他们也没法突破自己的极限。 　　要变得足够强大，只有承受足够多的痛苦。 　　他们自己对自己下不了狠手。 　　就由他来。 　　邵宗任她瞪了片刻，然后好整以暇地捋了下袖子，单膝在她身旁蹲下。 　　肖瑶反射性地就想躲，但下一刻，他两根略凉的手指便直接搭上自己的脖颈一侧。 　　她猛地一个哆嗦。 　　邵宗按住她“别动，看看你心率。” 　　大约十秒后，他收回手。 　　“还可以，心率没超过150次。” 　　在正常范围内，说明还有提升余地，明天训练强度还可以往上再加。 　　肖瑶浑身没有力气，现在气还没喘匀，就见邵宗又掏出那个数据板在上面记录起来。 　　她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合格了吗？” 　　邵宗没有立刻回答，他把表格全部填完以后，才语气平淡地对她道，“给你5分钟时间休息。” 　　“……？” 　　肖瑶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邵宗收起数据板，对她道“然后我们就去开机甲。” 　　这个意思是——通、通过了？！ 第52章 　　肖瑶把身上汗湿的运动服换掉,飞快冲了个澡，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裹进了紧绷绷的机甲训练服中。 　　这套训练服仍然是希尔王室主打的黑红金经典配色。 　　端庄大气是端庄大气,但是再活泼泼的少女一裹进去,也被帝国抹去了个人特质，无趣得跟个礼仪兵似的。 　　梁琦不在，肖瑶只好对着镜子拨弄了两下自己细软短碎的头发,至少给自己板正的形象中添加了点不羁感。 　　邵宗教官早已在机库外等她。 　　他的目光在她刻意抓乱的发型上停留片刻，然后不以为意地一偏头，“挑一个吧。” 　　王室机库里摆放的机甲,那就犹如富二代车库里的名车,贵族庄园里豢养的纯血马匹,那是肯定不会只有一架的。 　　肖瑶就看到了邵教官一个命令，机库大门便缓缓升起，然后每个隔间里都摆着一架机甲。 　　各种型号、各种大小、各种颜色的机甲琳琅满目地排了三四排。 　　肖瑶看得眼睛都直了。 　　原来自己一直空守宝山，却从来不知！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王储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她可以任意使用这些军方严格限制的机甲！ 　　要知道这里面哪怕最小最古老的那架后勤用机甲,也是平民家庭名下一套房的价格…… 　　而且对于希尔平民而言要购买到它，还要合法使用它，各种手续那个繁琐啊，几乎跟在中国想饲养个保护动物一般困难。 　　肖瑶直直地就奔着前面最中间那台最漂亮的流线型奶白色机甲就走去了。 　　邵宗在后面淡淡道,“那台不行,你力量不够,战斗系机甲不适合你——除了最前面这排以外，后面两排都可以。” 　　“……” 　　第一排的战斗系机甲一台台都修长而漂亮。 　　如果把第一排的跟后面两排对比的话……那就是白富美高富帅跟矮矬穷丑□□丝的区别。 　　第一排的战斗系机甲,机动性很强,几乎类似于肖瑶前世见过的动漫中才会出现的梦幻机甲。 　　后面的两排就是地面科研型机甲、医疗型机甲、后勤型机甲和太空舰载机甲,长得就是叶王妃科研手稿里画的那种灰扑扑、死沉沉、短粗短粗模样。 　　各个宛如人形拖拉机和稍微高点的坦克结合体。 　　现在邵宗这个意思,就是她只能开后面那两排丑绝了的机甲。 　　肖瑶有气无力地绕着最后两排来回看了三遍，才指着第二排一个崭新的银色笨重机甲道，“就它吧。” 　　邵宗让机库管理人员过来给她开启使用权限。 　　谁知肖瑶走到它旁边，正打算爬上去，机库管理员就面露为难之色，说薄负责人刚刚发下一条新通知。 　　“但凡动用机库内机甲，都需要先跟薄负责人直接汇报，然后由他汇报给陛下决定。” 　　肖瑶回头看邵教官，他挑了挑眉，冲她摆摆手，“那就汇报。” 　　一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肖瑶怜悯地想，这位教官虽然操练人挺狠的，但对于王宫而言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些。 　　她很想对他说一句经典台词——youknonothg 　　tooyoung，toonaive 　　虽然肖瑶自己也才刚当王储没几天，但这会儿政治敏感度已经比他强不少了。 　　没看见这管理员一脸不想得罪人的神情吗！ 　　没听到这个通知是刚、刚、下、发的嘛。 　　如果是正常汇报流程，管理员哪里需要这么紧张？不就是也看出来了这是她那好皇叔肖策陛下准备在这事儿上卡她吗。 　　怀着一定会被拒绝被刁难的觉悟，肖瑶让管理员拨通了薄斳寒的通讯。 　　果然这位英俊高官的脸一出现在通讯屏幕上，就用诸多官方理由拒绝授予她机甲权限—— 　　叶王妃名下的几架机甲都由她亲自改造过，十分具有科研价值，不能轻易动用，所以目前不可使用。 　　肖靖殿下的几架机甲都属于舰载机甲，希尔的舰载机甲太过稀少，所以陛下刚刚决定训练时期不开放使用权限，除非战时特殊情况可以例外。 　　肖瑶听完一脸平静，倒是邵宗闻言深深皱起了眉。 　　他从肖瑶身后上前一步，看着薄斳寒的通讯影像，用一种明显不认可的语气道，“那你们这么规定，肖瑶她能有一架能开的机甲吗？”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耿直地为自己仗义执言，肖瑶突然觉得自己不讨厌这位邵教官了。 　　薄斳寒瞥了肖瑶一眼，然后一丝神情波动也无地看向邵宗，沉静温和地道，“这是陛下的决定，我们无权置喙。” 　　邵宗狠狠皱眉，“那你们聘请我来是干什么，有教人游泳却不让下水的么？” 　　这么刚！ 　　肖瑶是大写的佩服。 　　但薄斳寒只是对邵宗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但他却若有若无地意味不明地看了肖瑶一眼。 　　那个眼神……肖瑶有些许熟悉。 　　好像自己在王宫走廊把他堵下来那次，薄斳寒提醒她不要惹怒陛下时，他就露出过这种眼神。 　　那时他眼底像是流转着某种深意，恍若国民党特务跟她秘密对接似的。 　　此时也亦然。 　　肖瑶仿佛t了什么，然后用疑问的眼神回给他。 　　然后薄斳寒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正确领会别人的眼色！ 　　肖瑶特有成就感。 　　可是……可是这又有毛用？ 　　她是看出薄斳寒有话要提醒她，但是也不能从这个眼神中就领会他到底想提醒她什么啊。 　　肖瑶只好先让管理员挂断了通讯，然后在邵宗不能理解的目光下十分淡定地道，“我去上个厕所，等会就来。” 　　然后就在邵教官不敢置信的目送下，真就直直地奔进厕所去了。 　　肖瑶随手把门关上，然后把洗手池的水龙头打开让它发出哗哗的流水声，自己躲进一个隔间，再次拨通了薄斳寒的通讯。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些掩人耳目的动作到底有没有用，但做了总比没做强……管他的。 　　片刻之后，薄负责人很快接起。 　　然而—— 　　薄斳寒看着殿下身后明显的厕所内饰，以及她身下存在感极高的马桶，还有那边隐隐传来的哗啦啦流水声…… 　　他沉默良久，终于抿了抿薄唇，“殿下如果要上厕所的话，我们可以另找时间再聊。” 　　肖瑶见他脸色不太对，很是莫名其妙，“不是你暗示我，私下找你吗？” 　　薄负责人很冷静地道，“等会查下邮件。” 　　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这个通讯，留下肖瑶在这边一肚子疑问。 　　她打开工作邮件。 　　没有新邮件进来啊……肖瑶再次刷新了一下，还是没有。 　　她想了想，点开其他广告邮件，才发现一个用户名为乱码的人给她发了一个送书的专属优惠券。 　　肖瑶本来打算删掉它，但一看上面送的书居然是肖策那本销量奇差的回忆录，就带着几分好奇点开。 　　谁知里面居然不是优惠广告，而是一个陌生链接。 　　她点开这个链接进去。 　　是一张闪存图片。 　　上面黑底白字地写着一行字肖策陛下当年驾驶过的后勤机甲中，有一台型号为st0087的还在机库，名义上它已经报废，但还可以暂时使用。 　　肖瑶飞快地默念了三遍——st0087、st0087、st0087。 　　刚确认自己背下，这个图片便闪了一下，然后自动销毁了。 　　肖瑶都服了……薄主任这个特务素养，怎么不去拍个谍战片？ 　　为了不忘记这个型号，她急急地出了隔间，把没什么卵用的水龙头关上，然后一路噔噔噔小跑回了机库。 　　在邵宗和管理员的注视下，肖瑶气喘吁吁道，“那架型号st0087的后勤型机甲还在吗？给我开那架。” 　　邵宗皱了皱眉，“st0087？那个型号太老旧了，现在估计已经报废了。” 　　要的就是报废的。 　　肖瑶看向管理员，“有没有这架，有的话开出来？” 　　管理员也是一头雾水，在留档数据里翻了半天，一边摇着头一边道，“如果有这样的机甲，可能早就拖走回收了——嗯？”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行浅红色的报废机甲回收命令，后面一行备注显示未知错误，命令未执行。 　　管理员看了看肖瑶，宛如看一个怪物。 　　然后他为难地去机库一个角落里看了看，那台老机甲居然真的还在……神了。 　　最后管理员是通过手动操作，才把这台破旧机甲给重新开启的。 　　肖瑶光是爬上去，一身崭新的机甲训练服都变得灰不溜秋的。 　　但到底还是有机甲开了。 　　华视摄影师们在西面训练场等了许久，才看到邵宗教官率先过来，一脸神色莫测地进了后面指挥室，从巨型玻璃的操作台后面注视着下面机甲训练场。 　　然后他在操作台上按下了一个键，对着广播道，“st0087号机甲，准备入场。” 　　说完训练场的巨型舱门缓缓开启。 　　华视的摄影机们对准了门口。 　　只见随着舱门不断升起，一台机甲出现在镜头画面中。 　　这台机甲、这台机甲它…… 　　宛如破烂。 第53章 　　直播间中,人们纷纷对王储开出来的机甲如此破旧表达了惊讶。 　　华视摄影师们实话实说，我们也很惊讶。 　　肖瑶身处驾驶舱中，只听滋——的一声,控制室总台跟这台机甲的通讯联结上了。 　　邵教官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叫她先站着别动。 　　很快上方开始大量喷洒出透明液体,从肖瑶在驾驶舱中视角看出去,就像是在她头顶上方下了一场室内暴雨。 　　清洗剂将这台蒙尘的机甲彻彻底底地冲刷了一遍。 　　并没有焕然一新，但这台机甲至少能看了。 　　这台机甲的驾驶舱类似战斗机模式，驾驶员在磁力笼罩下，通过自身动作的模拟控制,来让机甲做出相应动作。 　　肖瑶坐在驾驶舱中,按照邵宗的命令完成动作。 　　大概是考虑到她多年没有训练,邵教官让她先尝试了一些基础动作前后左右迈步，原地蹲起,抓握,举起重物。 　　得亏机甲是旧式的，跟原主当年用的很相似，肖瑶一开始还很生涩，动作十分僵硬，尤其是做蹲起和举起重物的动作时，机甲的重心平衡很不好掌握。 　　肖瑶好几次都失去平衡,差点在全民直播前驾驶机甲摔个大马趴,但邵宗却没有停留在让她重复这些基础动作上。 　　在肖瑶刚刚找回了一点感觉后,邵宗就让她停下。 　　王储的时间不多,她如果要获得机甲加分,就只有在训练上追求速成。 　　既然这个动作已经掌握,就不该继续浪费时间,而是立刻进行下一阶段，在更复杂的情境下把这些动作糅合运用。 　　邵宗放置了一块成人腰粗的横木在肖瑶前方五米处，要她进行组合动作——走到前方指定位置，蹲下握住这根横木，然后举起放下。 　　肖瑶一边照做，一边提心吊胆地不断提醒自己每个动作的关键要领，最终有惊无险地举起了那根横木。 　　那是一根需要四个成年男人才能抬得动的横木。 　　但却在她操纵的机甲下轻而易举地被抬了起来，轻飘飘仿佛一把雨伞的重量。 　　肖瑶真切感受到机甲的神奇。 　　它是你身体的延伸，却赋予你数十倍的力量。 　　力量在手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从前不敢想象的事情，靠着机甲可以轻而易举地便完成。 　　肖瑶逐渐在枯燥的动作训练中感受到了快感。 　　邵宗下达的每个命令都会比前一个命令更难上一点，但通过集中注意力的练习，这些复杂动作于她而言也渐渐变得简单起来。 　　肖瑶有那么几个瞬间进入了一种境界，仿佛驾驶舱外的机甲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可以随着心意而动。 　　这种感觉十分玄妙，就像是心流体验，让她不知不觉便沉浸在中，当训练结束时，肖瑶从驾驶舱内爬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乏力，全身都被汗水湿透。 　　等冲完澡换过衣服后，邵教官已经走了，叫赵小芮给她留了句话明天还是老时间，不要迟到。 　　但接下来几天的机甲训练却没有第一天这么顺利了。 　　整个王储训练的第一周，肖瑶每天晚上在机甲驾驶舱内度过的一个多小时都成了一天中最浓墨重彩的时刻。 　　动作越来越难，几个高难度战术动作更是错综复杂，技巧性颇高，邵宗的要求也越来越高，现在肖瑶不止是要完成规定动作，还要兼顾速度、精准度、稳定性。 　　比起第一天的成就感，机甲训练现在给她带来的更多是挫败感。 　　越学到后面，越看不出什么提升和改变，有时候一个高难度动作练上几十次，连手指都开始抽筋，仍然摸不到要领，反而动作越练越变形，不进反退。 　　但偶尔放松下来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又会突然凭着直觉做出一次十分精准完美的动作，只是这灵光一现的时刻只是少数。 　　更多时候肖瑶都是勉勉强强才跟上邵教官布置的任务量。 　　如果没能完成，邵宗会就布置更惨绝人寰的练习给她，有好几天当脱下训练服，肖瑶一个人坐在更衣室里，连去浴室洗澡都挪不动腿时，都会抱着膝盖偷偷地哭鼻子。 　　倒不是委屈，而是高度紧张和高压之下的宣泄。 　　两辈子加起来，肖瑶从没被人逼得这么惨过。 　　邵宗把她的极限拓宽再又拓宽。 　　就像是她的韧带，被拉到极限时他再面无表情地往前压一下，压一下，再压一下，她感觉整个人都被撕裂然后重塑。 　　现在肖瑶连做噩梦都不再梦到肖策了。 　　邵教官的脸和发布命令时的冷硬语气夜夜出现在她最可怕的梦境中。 　　说来奇怪，有了机甲训练作对比，肖瑶白天再出席活动的时候，感觉这些都成了休闲消遣一般，慈善义卖上的晚会演讲比之前在喷泉前那次顺利多了。 　　慈善义卖是首相的场子，华视团队没有去大动干戈，便把制作综艺节目的经验全用在了王宫游览这一活动上，做成了一期让游客在王宫内进行趣味定向寻宝的节目。 　　人们需要根据节目组留下的种种线索，不断解谜，高旻还跟王室古董管理员那里借来了几个不太值钱的器物作为节目道具。 　　肖瑶那时把这个当成一个现实版王宫探秘游戏来做，还兴致勃勃地亲手设计了几张手绘任务卡出来，顺便一物两用，让谢臣给发到鸿信的王储生活专栏里作为新的日记。 　　之前那篇薄荷柠檬红茶的日记已经有13万阅读量，肖瑶亲手画的王宫游览的任务卡发布以后，倒是给第二天的王宫游览引来了比往日多出十倍的申请来。 　　工作人员们都觉得这是好现象，近期直播热度是越来越上去了，现在每天观看直播的民众大约能有个稳定的600800万，收看高峰更是逐日被打破。 　　跟着被打破的还有傅嘉霖一向‘开局定生死’的定律。 　　王储训练直播虽然仍然比不上傅嘉霖手下很多红透半边天的节目，但是稀奇的是，这个直播的热度是开局不咋地，却一直在逆势上升的。 　　现在华视工作人员私下聊天时都说，殿下这是打破了他们傅导伴随着整个职业生涯的‘诅咒’。 　　但谢臣不太愉快。 　　随着华视把直播越搞越娱乐化，肖瑶这边的工作越来越多，连着他的工作量也跟着水涨船高。 　　肖瑶努力安抚这位爱将，“努力总归是有回报的，等直播人气上来，鸿信那边日记的专栏收入也会跟着增长的，这样下个月分成到了，我才有钱给你们发奖金啊。” 　　谢臣并不是一张大饼就能忽悠的。 　　她没说奖金是多少，也没说一定发，说不定到时候专栏收入仅仅堪够付他们的工资呢？这都说不准。 　　谢臣只看现在“奖金的事下月再说，这月我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了。” 　　意思是老板，该给加班费了。 　　肖瑶现在裤兜里连一块钱都掰不出来！ 　　她直接把赵小芮拉过来，推到谢臣跟前，“让小芮先给你打个下手，再兼职下秘书助理。”说完一手搭谢臣肩膀，一手揽着赵小芮“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再坚持坚持，下个月都会好的。” 　　第二天王宫外面排起了大长队，队尾都延伸到了帝都广场喷泉前。 　　能进来参与肖瑶亲自解说的直播录制的，只有凌晨四点就赶来排队的几十人。 　　肖瑶还是第一次跟民众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互动，在红毯旁边聊几句那不算，这次可是要合作的。 　　人一多，环节一复杂，就很容易出乱子，即便有华视的专业团队在保驾护航，这么一场活动下来，肖瑶还是感觉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心都操碎了。 　　但比起机甲训练来说，这还算是轻松的，也就是休息个半小时，喝个下午茶的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好像最近她连精力也更为充沛了些。 　　以前动不动就困倦，注意力涣散，两个行程之间的空隙她经常想拿出导师论文来看看，但都没法专注地读下去。 　　现在只要一闲下来，肖瑶就把这碎片时间拿来看两眼导师论文，华视几个摄影师天天跟拍她的私下日常，拍到最多的画面要么就是她在吃喝瘫着，要么就是捧着个阅读器读。 　　肖瑶觉得这大概是机甲方面的训练给她带来的这个改变。 　　很多人会把体力和心智分开来看待，但其实两者的联系比人们想象得紧密。 　　这种体能上的训练，是最容易形成链条反应的。 　　一开始你完不成的动作，慢慢的可以完成了，然后接下来就是挑战一个又一个更高难度的动作，这个过程虽然痛苦，但也上瘾。 　　因为你能感觉到随着一次次的练习，自己也在一点点变强。 　　这个过程中看起来只是你的体力有了变化，但其实最后练出来的是一个人的自律和意志。 　　希尔现在是个和平时代，但王室成员还是要人人通过机甲训练，就是因为这是成本最低的战争模拟。 　　在一次一次在训练中突破人的极限，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替战火洗礼的淬炼，同样能避免希尔的王室成员们在锦衣美食的供奉下变得娇气软弱。 　　与此同时，肖瑶对机甲也产生了某种说不太出来的感情。 　　即便是那个破旧得快要废弃的机甲，现在在她看来也是一个可靠忠实的朋友。 　　如果说之前还犹豫过要不要选ai设计，星舰设计，那现在她体会到机甲训练带来的种种改变后，就是一颗红心向机甲了。 　　机甲虐我千百遍，我待机甲如初恋。 　　肖瑶这几天来一直用高旻教的法子在筛选自己真正感兴趣的科研项目，到现在圈出的两个心仪男嘉宾，不是，心仪导师都是机甲设计领域的。 　　在这两个导师中，她内心更倾向于机甲仿生设计方向的毕导。 　　但肖瑶从高旻口中得知，这位毕导是机甲设计领域的学科巨头，可能申请他实验室的科研项目。 　　这意味着申请被通过的几率较小，因为王储的面子估计在这种大拿跟前不太管用。 　　但高旻沉思片刻后又说未必，鼓励她试着申请看看。 　　“毕竟叶王妃当年也是他的师妹，说不定会念着这个情分，给殿下你开个绿灯。” 　　高旻如此说完，心里却不怎么相信。 　　因为毕子明在学术圈中最为人所知一点就是——他基本上谁的面子也不给。 第54章 　　肖瑶抱着广撒网,重点捞鱼的原则，从帝都大学官网下载了申请表格，给自己看上的两位导师的学院邮箱里都发了份项目申请书。 　　但由于她还是更想去毕子明的实验室,所以给毕导的就花了更多时间推敲，还从叶王妃的科研手稿里找了些灵感。 　　直觉告诉她，给毕子明写得那封申请可能通过概率还是很大的。 　　肖瑶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自信,大概是叶王妃给的？ 　　帝都大学在这周日就将举行本届招生的第一次入学资格测试，肖瑶在周日考试的那一批里。 　　高秘书周五晚上通知她这个消息的时候，肖瑶都吓尿了。 　　怎么来得这么突然！ 　　但风中凌乱了一会儿以后，肖瑶也就淡定了。 　　自从成为王储，她对这种突发任务已经麻木了，该咋样咋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周五晚上，高旻把可能会考到的内容给肖瑶圈了一百多个重点出来,分为主重点、次重点、一般重点三个档次让她准备——有时间就全部准备，没时间就把主要重点过了就行。 　　肖瑶按照高学神御笔钦点的重点提纲,把往年例题中相关的题目全扒出来看着答案逆推了一遍,又遮住答案自己做了一边，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准备了一天一夜，才算把知识点和例题全部滚过两遍。 　　她躺床上刚睡了两个小时，就被谢臣叫起来送去了附近的一个定点考场。 　　肖瑶整个脑子都是糊涂的，她根本不记得考场什么样,只知道自己全凭着本能在答题,还好她这佛脚抱得虽急了些,但最重要的那些知识点在24小时内来回滚过两遍。 　　根据艾宾浩斯遗忘曲线……现在还能回忆起个七八成左右。 　　三小时考完,谢秘书来接她,肖瑶踩着飘忽的步伐上了车,倒头就在后座睡了个昏天暗地。 　　随着傅嘉霖制作的精简版节目在华视电视□□家播出，王储训练直播的关注度更高了。 　　所以这两天肖瑶申请了两位导师的实验项目，参加了帝大入学考的事情举国皆知。 　　学界第一反应是王储想进毕子明的实验室？真是big胆！ 　　王室粉第一反应是殿下选了机甲？那可是叶鸾王妃当年的专业。 　　人们对于肖瑶能否顺利进入帝都大学这事儿，表达了异乎寻常的关注和揪心。 　　好多人都替殿下暗暗捏了把汗……可能是肖瑶近期的训练直播，让人们实在很难建立起‘这位殿下很厉害’的印象。 　　随着日复一日的直播，什么滤镜都掉光了，大家无可避免地发现，他们的殿下虽然有着王储的身份，但也会出错犯错乃至手忙脚乱，会累得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大喘气，会被虐得在自以为没人的地方偷偷哭。 　　一开始当然也有点失望，毕竟这很没有‘王室气质’。 　　但渐渐接受殿下其实又软又怂又普普通通后，人们反而很惊讶她居然坚持下来了第一周的训练，而且莫名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动。 　　这对于希尔人民来说是个挺稀奇的体验。 　　就连当年的叶鸾王妃，也没有让他们生出过这种亲切感。 　　王室成员们向来高高在上，身处云端，叶王妃也是浑身笼罩着学霸光环，绝非普通人。 　　肖瑶大概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位能让人们平视的殿下。 　　希尔人希望肖靖殿下永远毫无瑕疵，希望肖策陛下能更加敬业拼命，最好能有朝一日达到肖靖殿下当年的水准。 　　但是唯独对肖瑶，却与对其他王室成员的高标准严要求不同，对于她每一点滴的进步都感到十分难得，几乎是以一种妈粉的心态在看着她成长。 　　在希尔人民跟肖瑶一同焦虑地等待项目申请和入学考核的结果时，王储训练的第二周悄然来到了。 　　跟第一周王室办公室游刃有余，肖瑶手忙脚乱不同，这回忙乱的变成了王室办公室和外交部。 　　尤其是外交部，为了纳法索王国的卡洛斯王子来访一事，几乎各个官员都忙得脚不沾地。 　　高旻也跟着忙了起来，现在他每天都得带着新闻组，配合外交部发布种种‘王储即将接待卡洛斯殿下来访’‘行程双方正在洽谈中’‘有望签订最惠协定’等等宣传稿。 　　就连新闻也在日日循环播报卡洛斯王子来访的事件，这段时间只要一打开电视，各个台都在讲卡洛斯殿下。 　　网络平台也被海之国度王子即将来访的话题刷屏。 　　就连各大头条，也纷纷从‘王储殿下能否顺利考入帝大’这种文章，变成了‘王储第一次独立担任外交使命，能否顺利完成接待卡洛斯王子的任务？’。 　　基于对肖瑶殿下的正确认知，人们普遍认为估计不会顺利。 　　虽然不被看好，但肖瑶倒是没受到什么苛责，因为人们已经差不多接受了她就是这么个水平…… 　　反倒是肖策被骂了个死惨。 　　当初那个内阁会议的直播回放又被拉了出来，肖策结结实实地背上了‘不负责任地将接待任务推给了年轻无经验的王储’的名头。 　　倒也不算是黑锅，是个石锤。 　　肖策未曾想到，他给肖瑶挖的坑，还没见她掉进去，自己居然快被埋死了。 　　被骂了后，这位小心眼的陛下在自己起居室里气不顺了好几天，连着缺席了好几场重要活动。 　　最后肖策实在是受不了了，让王室办公室举办了个官方澄清会，说是之前决定是有些仓促，但本质上是希望能够培养王储独当一面云云，他虽不直接参与进来，但一定会尽到教导王储的责任。 　　肖瑶当天晚上就被肖策叫去觐见了。 　　他阴森森地表示，如果她没有好好完成外交任务，在卡洛斯访问期间惹出什么乱子，那她另一半的津贴也会跟着消失。 　　在便宜皇叔尽到了‘教导责任’后，肖瑶连着四天上介绍纳法索王国的课程时，都多了几分战战兢兢。 　　结果在得知纳法索王国的人民是个什么种族后，肖瑶更加战战兢兢了。 　　她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意识到自己的理解没有错。 　　之前网上把卡洛斯说成海之国度的王子，肖瑶还以为这是因为纳法索王国地处海岛上，没想到是因为他们是海族。 　　对，海族，为了避免有种族歧视倾向，现在都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就跟‘人力资源丰富国家’其实指的是‘发展中国家’一般，这个‘海族’指的，其实是‘人鱼’。 　　而且人家海族虽然科技不如希尔和奥托，但海族人民普遍具有高度发达的精神力，尤其是具有王族血脉的更是如此，所以他们人数虽少，也还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肖瑶整个orz。 　　没想到上辈子只听过‘海的女儿’，这辈子却能看到活生生的‘海的王子’。 　　她本来以为自己当了女王储已经是了不得的稀罕事，后来发现有机甲有虫族更是惊讶的不得了。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见识太少。 　　请问如何让一条精神力发达的人鱼在高科技发达的希尔感受到宾至如归，让这些海族心甘情愿跟希尔签下最惠协定？ 　　两个国家物种都不一样，文化民俗更是大相径庭。 　　肖瑶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先把对自己成绩的担忧都放到一边，一心一意地准备起卡洛斯殿下的来访来。 第55章 　　肖瑶这周比上周还要过得惊心动魄,如果说上周还是小打小闹的级别，这一周她真正感受到了一国王储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除了日常活动和训练直播外，她基本每天至少要跟着外交部那群官僚参加一次全息会议,策划制定卡洛斯来访的种种事宜与行程,每次没一两小时根本甭想结束。 　　换了以往,肖瑶大概在这种会议上就是个旁听的，但是自从政府给她封了一个‘海族外交大使’的头衔后，会议上做每个决定时,他们都要问一句“这事殿下怎么看？” 　　反正不管她怎么看，在每场会议都会全民直播的情况下，‘与海族结盟由王储负主要责任’这个印象已经深入亿万民众心间了。 　　肖瑶前两天参加会议时还浑浑噩噩,结果两天以后看到新闻报道里处处都是‘王储决议卡洛斯殿下来访行程如下baba’之类的措辞，她才深刻意识到一件事。 　　——不管每个决定背后拿主意的是不是外交部和首相,反正这事儿要是黄了，大概就是她背锅背定了。 　　这特么,政治背锅帝！ 　　这事成了，好处是国家、政府和人民的。 　　这事要是黄了，那就是她无能愚蠢，拖累全国子民。 　　虽说训练直播进行到现在，大家似乎都接受了她的‘普通人设’，但即便如此，作为一个吉祥物的蠢萌还有得可洗，但在真刀实枪的两国结盟中掉链子那就是真等着玩完了。 　　肖瑶这一周可以说是生生是被架在火上烤。 　　随着每晚的接待课程,以及每天开会时的讨论事宜,肖瑶对海族和纳法索王国越是了解,就越理解肖策对这事儿态度为何宛如泥鳅儿,一点儿不愿意沾手。 　　因为这个政治任务叭,它就是个屎粑粑。 　　希尔想要结盟是想要结盟，想签协定是想签协定，但对海族态度却是充满了高等科技文明对神秘蛮族文明的莫名优越感与隐隐的抵触情绪。 　　所以说谁担着这份责任谁里外不是人。 　　肖·里外不是人·瑶一边焦虑地翻着各种介绍海族历史文化的科普书籍，一边看着隔壁奥托帝国的索菲亚准备接待海族腓力小王子的消息也开始漫天刷屏，终于，迎接卡洛斯殿下的日子定下来了。 　　随之而来是一个更为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纳法索老王近来病入膏肓了，可能至多再熬个一年半载。” 　　正式来访的前天晚上，华视摄影师前脚离开，谢臣后脚就把生活日记专栏的上架合约文件放下，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跟她道“到时候王位会到底传给两兄弟中的谁，目前还不确定。” 　　即便政治敏感度再低，肖瑶也嗅出了卡洛斯和腓力这两位海族王子同时出使希尔、奥托两国，这其中隐隐约约的打擂台味道。 　　她要接待的那位卡洛斯殿下，是老王跟海族一支强大古老家族长女共育的独子，母族虽强势，但王后却早在海族内部权力争斗中去世。 　　他目前只占了个嫡长子身份，虽说有几位深海领主支持，却不及宠妃育下的小王子腓力讨老王喜欢。 　　这先不提，这种隐秘消息由谢臣来传达给她，这就很灵性了。 　　是首相想通过这件事押注在这位卡洛斯殿下身上，好待他日后登基为海族之主那日，趁乱捞上一票？ 　　说实话，肖瑶根本不想卷入别国王位争斗中，就连希尔王位她现在也没太多渴望。 　　首相想做什么她管不着，但谢臣如果是站在他爹那边劝她帮着促成这事的话，肖瑶有点不开心。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毕竟自己不过是个新雇主，那边却是他亲爹。 　　肖瑶拿过谢臣手边那份上架合约文件，扫了几眼后慢吞吞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才抬眼看向自己的私人秘书“你爹让你跟我说这个？那他意思是要让我做些什么？” 　　语气很怀疑。 　　谢臣看她一眼“没有。” 　　近来姚文晏手头事都交给姚彬去做了，他倒真不是从首相那得来的消息，更不是传话。 　　这消息来源是私人秘书的内部渠道，比起在明面上的政要们，暗地里替他们处理各种事务的秘书们其实知道得更多。 　　听到私人秘书干脆利落的反驳，肖瑶反倒愣了下“嗯？”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谢臣也懒得解释，他把文件收过来，扫了一眼她的签名，确认无误后便收了起来，声音却很平淡，“殿下如果觉得这是首相意思，那就是吧。” 　　说完孤傲冷艳地瞥她一眼“没别的事了？那我下班了。” 　　肖瑶“……？”不是，她就问一句，怎么就这调调了呢。 　　肖瑶目送他收拾东西，似乎不想搭理自己，便撤了刚才公事公办的架势，探身过去轻咳一声，“话说臣哥，你平时也直接叫他首相？” 　　现在官二代都跟家人这么生疏的嘛？不是该叫‘我爸’或者‘我爹’之类的嘛。 　　但不得不承认，‘首相’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听着真是让人怪放心的。 　　谢臣把光脑和文件一起放进公文包，爱答不理地瞥她一眼“你平时怎么叫肖策陛下，叫他亲爱的叔叔？” 　　“……当然不。”肖瑶绷着脸，被他说得一阵恶寒，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她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谢臣却‘嗤’地一声笑了，然后拍拍她的肩膀，一副‘那你应该懂我’的神情。 　　肖瑶心有戚戚，看他收完东西迈着大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开，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难兄难妹之感。 　　但第二天她才发现，最该可怜的人其实是自己才对。 　　肖瑶跟着一帮外交部官员准备来准备去，这些天来忙得脚不沾地，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应付媒体，好不容易到了下午定好的到达时间，一群人顶着大太阳早早就到港口候着，准备迎接那位“海之国度的王子殿下”。 　　结果三点整到了，人家没来。 　　港口早已戒严，此刻除了他们这群出来迎宾的和一堆媒体外，海面上波光粼粼，除了碧波荡漾，海鸥起落外，约好这个点前来的海族半丝踪迹也无。 　　肖瑶都惊了，这也能放鸽子？ 　　鸽王吗，比她都不靠谱。 　　外交部礼宾司顾司长是个有口皆碑的外交部男神，人家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优雅地按了按额角汗珠，然后转头礼貌询问肖瑶“殿下怎么看？” 　　这句肖瑶已经听出老茧来了“……您怎么看，我就怎么看。”左右不就是要她背锅吗，来吧……虱多不痒。 　　顾司长微微一笑，然后对旁边助理说“去联系一下，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顿了顿，又淡下声来，“如果那边没有回应，跟海军部沟通一下，问他们能不能调动一艘舰船，去他们的航线上看看有无异样。” 　　没这么夸张吧？肖瑶下意识侧头看谢臣，这位私人秘书好像耳目灵通？ 　　人家此刻打了一把巨大黑伞自顾自遮阳，见她看来，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好吧，打听消息失败，肖瑶转而又看看谢臣手中这把伞，希望他能给自己两分薄面，也照顾照顾她头顶上的太阳。 　　谢秘书接收到了这道目光，并不想理会，转头就推给了赵小芮“殿下热了。” 　　肖瑶“……”半分多余的工作也不想多做是吗？ 　　要说人好还是小芮好，她立刻笑着过来，服务态度五星级好评“殿下热了？那是要来点冰水、冰沙、还是冰淇淋？” 　　赵小芮说旁边三百米有一家饮品店，她可以现在去买回来，要不了五分钟。 　　似乎等候时吃点冰淇淋也不算出格？ 　　反正直播这些天，民众已经习惯了自己越来越往下掉的下限，肖瑶点点头，给自己点了份香草冰淇淋，然后“顾司长要不要？冰水、冰沙、冰淇淋都行，我让小芮一起买回来。” 　　拉着同僚一起堕落，就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堕落。 　　可惜温润如玉的顾司长笑容微僵，节操仍在“不必。” 　　好吧……肖瑶转头跟赵小芮说“问下梁琦和臣哥要什么，买来我们一起吃。”跟自己人就不必啰里啰嗦客气了。 　　梁琦那边很正常地要了份冰可乐，小芮转到谢臣身旁“殿下让我来问，臣哥你要喝点什么？” 　　谢臣声音很客气，问得却很不要脸“那殿下请客吗？” 　　“这……”应该是吧，但赵小芮也不敢说呀。 　　肖瑶就站在前面，她又不是聋子，回头看看谢臣，见对方烈日炎炎下仍然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半点儿也没有融化的意思，就知道这厮昨晚那茬还记仇呢，于是很无奈地躺平挨宰“……我请客，你随便点。” 　　谢臣闻言，并不看肖瑶，转头对小芮道“他们店有什么招牌，你看着各点一份。” 　　肖瑶心痛地捂紧钱袋子“……吃得完吗？” 　　谢臣平平静静看她一眼。 　　行……点吧点吧点吧。 　　肖瑶挥手让赵小芮去就是，暗自决定再也不惹自家秘书了，伤不伤感情不清楚，但一定伤钱。 　　赵小芮拎着一大袋包装精致的饮品甜点回来的时候，顾司长的助理也回来了，神情莫测且隐隐不安“……纳法索那边联系半途中断，不知为何突然偏离了航线。海军部说会派人去看，司长你看——” 　　顾司长看向肖瑶，是个询问的眼神。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肖瑶点头“那司长去处理下吧，我这里再等等看。”说不定半小时后人来了，结果这里港口又没人了，那错的就成了他们希尔了。 　　似乎真出了什么大事，顾司长也没有再跟她客气，沉着脸点点头“好，这里交给殿下了。”说完匆匆带着助理就坐车走了，留下一堆外交部官僚面面相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骄阳转成黄昏时，肖瑶跟谢臣小芮他们已经从海岸边转移到了专车里，边吹空调边吃甜点。 　　肖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从谢臣那要来的冰饮，手指不停刷着即时新闻。 　　没看见外交部和新闻办公室发布的任何关于卡洛斯殿下的消息，倒是隔壁奥托帝国的新闻报道铺天盖地 　　索菲亚公主接到了腓力殿下，索菲亚带腓力参观了他们的国会议事厅，索菲亚在王宫安排了高规格晚宴，据说宾主皆欢…… 　　肖瑶脸色有点阴沉，那边一片和谐，这边连一片鱼鳞也没见着…… 　　论准备之精心，希尔说真的一点不差隔壁奥托，行程单是上上下下改过二十几遍，各个环节也都再三确认过。 　　问题就是主角他不来。 　　这卡洛斯殿下到底什么王子病，半路上是迷路了怎么的？ 　　当最后一丝阳光也从海平面上褪尽时，肖瑶接到了一个来自海军部的通讯请求。 　　然后得知一个消息。 　　卡洛斯王子殿下，境内遇刺了。 　　闻此噩耗，肖瑶一个手抖，一碗冰沙直接撒了自己一身。 　　“……” 　　要命。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肖瑶直接被召去开了紧急会议。 　　肖策陛下在，首相姚文晏在，外交部、国安部、海军部三大部门的首脑也都在，满会议室的政界大佬们一个个面色阴翳，活像是遇到了十年来最倒霉的一桩公事。 　　事实证明果然是十年来希尔最倒霉的一桩公事。 　　卡洛斯王子被刺后生命垂危，陷入深度昏迷，至今未醒。 　　刺杀武器上有着希尔标识，王子的护卫队队长怀疑刺杀是希尔所为，不肯接受他们医疗支持。 　　要说句不好听的，那位如果真的英年早逝死在希尔境内，那这事就绝对说不清楚了，好好一场结盟到时候怕是要搞成开战。 　　肖瑶万万没想到，自己王储生涯第一次独立外交接待外族友人，还没接到人，两边直接就进入剑拔弩张的状态。 　　希尔这边也不敢逼太紧，几次送医生送不过去，就改成了送谈判专家和外交官去，送了几次还是送不过去。 　　那边油盐不进。 　　外交部部长脸色很坏，焦头烂额地想法子。 　　肖策陛下嘴更坏“一群未开化的蛮鱼，不识好歹，没有脑子……” 　　还好是机密会议，要是这句被直播出去，就凭便宜皇叔这张嘴，海族都不必怀疑是不是希尔做的，直接分分钟跟他们开战。 　　最后一群智囊团想了半天，想出了个不是主意的馊主意。 　　既然医生、外交官、谈判专家都给撅回来了。 　　那陛下、王储、首相可以去试试吗？ 　　肖策听到就转身就回宫了。 　　姚文晏看向肖瑶，肖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面子。 　　消息被传达至护卫队队长布兰科处。 　　布兰科对于人类的政治制度不太了解。 　　对于海族来说，首相四年一任，还需要选举才能当，跟以后要继承王位的希尔王储比起来也太没份量了。 　　考虑片刻，布兰科同意让希尔王储过来面对面谈判，可以带一位医生，但不能带任何武器。 第56章 　　卡洛斯一行人,不，一行鱼停留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无人孤岛附近。 　　希尔的“海军一号”舰船远远停靠在几海里之外，不敢靠太近,以免激怒海族。 　　直升机打着强光灯,冒险在深夜降落在舰船甲板，肖瑶带着随行团队匆匆下来，整个希尔最顶级的急救科医生已经候在一旁。 　　感觉自己在拍摄美剧《国土安全》 　　小艇已经悬在舰船一侧,被挑出的唯一一位随行医生二话不说拎着一箱子防水医用器械上去,姿态老道地掌上舵,侧头等肖瑶上来。 　　临危受命的王储此刻惨白着一张脸,在凛冽冰寒的海风中不争气地腿软想撤,然而张了张嘴，还是没脸说‘要不算了’,大概是怂得太过直白，一位军官在肖瑶耳畔低语数句,给她手里塞进了一个—— 　　权限全开、已瞄准卡洛斯一行的导弹发射器。 　　orz。 　　看不出军衔的军官说殿下身份贵重，此举只是以防万一,要和平解决,不能赤手空拳，配备足够军事力量，对方才不会轻举妄动。 　　“不用剑而佩剑，是为大国外交之道。” 　　说的是很有道理，但肖瑶还是止不住担忧“不是说不让带武器吗。” 　　对方丝毫不脸红“只是开关，不算武器。” 　　你这么跟人鱼说人鱼信吗？ 　　可在周围一圈人看天真屁孩的目光下，肖瑶t了外交这事不能太实诚。 　　行吧……反正多一重保障多一条命,这玩意爸爸带上了,但愿那群人鱼能讲点道理。 　　按着内侧袋里的金属发射器,肖瑶心虚地翻进小艇后排坐好，眼前又被递过一份细长包裹，谢臣给的，她也没来得及细问，下意识便接过来抱怀里。 　　小艇很快被垂放至海面，肖瑶被咸腥海风吹得睁不开眼，医生的白大褂几次抽在脸上，她只好一手挡脸，一手紧抓船舷，把那包裹夹在双\\腿之间，好半天才看清……特么居然是下午应赠予给外宾卡洛斯的外事礼品。 　　“……”该说不愧是谢秘书吗，她在这担忧人身安全，对方一本正经要她记得送礼，这个时候你倒是敬业！怎么不知道关心关心老板这条命？ 　　肖瑶活生生给气乐了，冷静下来时，小艇已停在一处暗礁群旁，除了强光照射范围外，四周皆是一片黑暗大海，耳中只听海浪声声，间杂着一两声大型鱼类跃出海面又落入水中的声响。 　　凑凑凑凑凑！要来了要来了要来了！ 　　肖瑶下意识凑近了前面开船的医生，对方跟她不同，大概之前已经来过几次碰了钉子，现在再度过来，身上有种熟门熟路的冷静镇定“殿下稍等，他们应该很快会上来。” 　　不……肖瑶担忧的就是他们很快上来。 　　可说啥来啥，强光下就见不远处海面上两个尖利的银白色背鳍破开水面，一左一右从小艇前方包抄而来，各自拖着一道蜿蜒汹急的白色水花。 　　……这也太像是被两条大白鲨包抄了，肖瑶捏紧了医生白大褂下摆，抖抖索索地祈祷这趟下去以后，自己这条狗命还能活着回到舰船上。 　　两道流线型修长暗影一左一右趴上了小艇两侧。 　　“希尔王储？”的水花撒了半船，护卫队队长布兰科带着副队长胡安再三确认过船上没有私藏武器后，冰冷诡魅的幽蓝眼瞳定定看向肖瑶。 　　声音带着点古怪口音，但还算字正腔圆——据说卡洛斯自小在人类经常往来的港口附近长大，身边侍卫会说希尔语言也不算奇怪。 　　即便从书中看过千百遍的照片，但真正面对面的冲击力还是无比震撼。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族。 　　海水沿着海藻般湿漉漉的长发滴落，尖锐薄利的耳朵在湿发下拱出一点弧度，没有什么美丽脆弱的轻纱，只有尖利的蹼爪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人鱼绝非可以豢养的无害宠物，它们是来自深海的王者，俊美诡谲的外表都是幻象，猎杀者的天性才是真相。 　　那种注视仿佛有某种魔力，叫被盯着的猎物下意识地卸下防备，任由宰割。 　　初次体验到人鱼强大精神力的影响，肖瑶根本不知小艇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不知医生说了什么，也不知自己身上的发射器被发现没有，整个人晕乎乎地放空，等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条长长鱼尾在水面上滑过优美弧度，‘啪’得一声溅起浪花。 　　然后她被腰间一条湿漉漉的有力臂膀带着没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幽蓝色的荧光在海底亮起，被这道诡异光芒包裹的肖瑶终于清醒过来。 　　她没有呛水，这是因为身上有‘人鱼的赠礼’——在一定期限内，只要不脱离人鱼周围太远，这道光便可以保障她和医生在海下如陆上一样呼吸、视物，并保持一定体温。 　　揽着肖瑶的人鱼是护卫队队长布兰科，他的长发在海中飘散，修长有力的尾巴在身侧无声却迅捷地摆动，犹如鬼魅般带着她穿过暗礁群和珊瑚群，很快来到了一个由纯粹精神力构建的长宽约五十米的半圆形堡垒内。 　　穿过那道半透明的蓝色屏障时，肖瑶感觉身周海水一下由暗涛汹涌变得缓而深静。 　　肖瑶认得，这就是书中所说的‘人鱼堡垒’，只在最危急的战时状态才会被海族采用，因为这往往需要耗尽人鱼的大量精神力。 　　当他们开始筑起这道保障，就说明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与虫族大战时，海族的人鱼堡垒曾是人类这边联盟部队的最大依仗之一。 　　希尔当年虽然是抗争主力，但特别喜欢在自己军队撤退时忽悠别人掩护，隔壁奥托帝国也被坑过，但他们以后再也没有干过类似傻事，只有人鱼这种死脑筋种族才频频中招，为掩护希尔军队撤退，他们折损过不少本就稀少的海族战士。 　　最后往往由剩下的几个海族引爆‘人鱼堡垒’，与虫族同归于尽。 　　这种自杀式引爆，爆炸效果不亚于人类最强大的核弹。 　　可当年人鱼为掩护友军撤退的屏障，今日却成了防范希尔的庇护所。 　　布兰科放开手臂，肖瑶踩到海底细软的清沙，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 　　数十条人鱼在堡垒外深色海水中两两巡逻，守卫着他们伤重昏迷的王子殿下。 　　她摸了摸内侧口袋中的金属小玩意，和手中那个细长的礼品包裹。 　　都说敌人来了有□□，朋友来了有好酒。 　　她希望最好不要到那个需要用□□的地步。 　　能做盟友，便不做敌人。 第57章 　　肖瑶一进来,就感觉到数道冰冷警惕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果然还是被当作敌方看待了…… 　　现场气氛十分紧绷，她感觉到医生拎着医药箱走到自己身后,一副他只负责救治,别的一概不管的态度。 　　肩负和谈重任，肖瑶压力山大“……卡洛斯殿下怎么样了，现在让医生去看看可以吗？” 　　布兰科是护卫队队长,卡洛斯苏醒之前,一切决策由他来作。 　　他毫不怀疑希尔人的狡猾与奸诈,但他们在医疗方面的水平的确远超纳法索,至少当希尔王储被扣留在此时,他们派来的医生不敢玩什么花样。 　　布兰科看着肖瑶，心想希尔让她来大概也是有理由的,跟之前来的几个相比，这个人类左脸写着友善,右脸写着无害，天生长了张让人提不起戒心的脸。 　　“那是？”他目光下移,盯着她手中那个细长包裹。 　　肖瑶回答“送给殿下的礼品。” 　　布兰科怪异地看她一眼,但此刻没时间计较这些，他看向站在王储身后那个医生“你，过去。” 　　医生被带去卡洛斯那边后，他拦住准备跟上的肖瑶。 　　“你，留下。” 　　肖瑶“……” 　　外国友人语言不通，态度显得生硬，她谅解,十分谅解。 　　副队长胡安被派来看守肖瑶。 　　胡安比布兰科年轻一些,对人类有着浓厚的好奇。 　　他抱着手臂,视线饶有兴趣地在肖瑶双腿上来回打量，似乎在近距离观察人类的下身构造。 　　肖瑶任由他看猴子般看自己，探着脑袋去看医生那边情况。 　　他被带到了堡垒深处一片幽暗的水草床旁，正打开医药箱作着准备。 　　躺在那里的大概就是卡洛斯。 　　他修长的身躯一动不动地侧卧在那，脸和脖颈倾向一边，墨黑长发如海藻般在水中飘散，看不清面庞，但肖瑶能看出有一支细长的□□狠狠贯穿了他的侧腹。 　　人鱼是凶残无比的种族，但肖瑶此刻却觉得这位王子脆弱得奄奄一息，随时可能嗝屁。 　　令人简直担心他会救不回来。 　　若他真死在希尔医生的抢救下，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堡垒。 　　“到底怎么会路上被刺的？”肖瑶搞不明白，他们一路过来的航线是双方秘密定下的，那条航路也早就被提前一周肃清。 　　问是问了，但也没想过能得到回复，毕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混过两国边界，到必经航线埋伏的，要么是纳法索的人，要么是希尔的人。 　　胡安细长尖锐的手指在胳膊上轻敲两下，盯着肖瑶眉头深皱的脸看了片刻，居然回答了“我们本来看到的一艘商船，上面有你们希尔的旗帜，它向我们发出了求救信号。” 　　所以一开始没有对他们做出攻击，而是放任他们靠了过来。 　　“……可是航道早被清理了，普通商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肖瑶忍不住插嘴，这特么一看就是有猫腻的啊！ 　　但海族当年抵挡虫族时，既然能被希尔一而再再而三地忽悠去掩护撤退，这回也毫不意外地被一艘有着盟友旗帜的商船坑了。 　　人鱼虽然凶残，但见死不救不是他们的天性。 　　肖瑶替他们觉得憋屈极了。 　　就像之前看的一部海豚纪录片，这种聪明、感情丰富的动物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猎杀、捕捞……简直是看得生气。 　　人鱼的精神力可以感知到微妙的情绪变化，而胡安就能感觉这位希尔王储的心情从隐隐担忧一下变成了烦躁郁闷。 　　如果他更懂一些人类心理学，大概会懂得这种情绪可以叫做打抱不平。 　　替他们打抱不平。 　　另一边，那位政要圈最炙手可热的医生用海下无菌消毒灯打开，手法利落地就开始进行取出□□、缝合包扎的手术。 　　手术本身不难，难在得在器械有限情况下，在海下给一尾人鱼做个手术。 　　一切顺利倒还好，但手术中途若出了什么意外，未必能应付过来。 　　肖瑶暗自祈祷最好不要出什么岔子，不然这里可没专业的医生团队能进行急救。 　　“你很紧张？”胡安问她。 　　肖瑶简直要给他跪“你不紧张？”那明明是你的殿下才对吧！ 　　胡安说“殿下情况目前还算稳定。”彼此亲近的海族之间，可以感应到对方的情况，卡洛斯殿下目前十分虚弱，但并没有生命危险，叫他奇怪的是这个人类的反应。 　　十分有趣。 　　手术进行地异常顺利，就是拔出□□时出了一点点小问题。 　　卡洛斯醒了，疼醒的。 　　给人类用的麻醉剂量在他身上撑不了太久，再补又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 　　最后手术收尾阶段只能硬抗。 　　他下意识猛烈挣动，布兰科连忙上前按住，医生忙不过来，大声道“这边来一个助理！”说完飞快扫视一周，盯住了肖瑶。 　　人鱼担任不了这种细致活儿，而殿下好歹受过高等教育。 　　“……”我只是一个王储，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但到底还是锻炼出了点以前没有的担当，肖瑶没再推据。 　　胡安甩了下尾巴想拦住她，那边布兰科便瞥了一眼道“让她过来。” 　　胡安挑了下眉，退开一步。 　　肖瑶看他一眼，快步走到医生身边“我要怎么做？” 　　一通简单消毒后，她被分配了帮着按住病人、递工具、给唯一主刀医生擦汗的手术室护士活儿。 　　虽然得到指令后略有些慢半拍，但还算胜任。 　　给医生擦汗、递工具的空隙，她低头看向卡洛斯。 　　肖瑶没见过多少人鱼，布兰克和胡安都算得上是十分俊美的长相，人类中也就谢臣这种娱乐圈级别的颜值才能匹敌。 　　但看到这位纳法索大王子的瞬间，肖瑶对男人美貌的理解又拔高了一个层次——即便此刻大概能算是他这辈子最难看的时刻了。 　　苍白面颊泛着不正常红晕，唇色惨白，长发凌乱，狼狈得一塌糊涂……但肖瑶还是没法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 　　因为卡洛斯的长相有一种深海异族才有的野性妖冶，这种奇特而魅惑的特质在他脆弱的时候看起来更为吸引人，让人想起那种神话中诱惑人类献出生命的塞壬。 　　如果海妖都长这个样子，肖瑶就理解那些跳海的水手怎么想的了。 　　“啊——”刚想到这，手腕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医生在做缝合，麻醉剂又差不多全部失效，卡洛斯反射性就抓住了身边最近的东西——希尔王储正好伸出来递工具的爪子。 　　“嘶！”肖瑶下意识想要甩开，但是—— 　　“忍着点。”医生说完，手下迅速动作起来，肖瑶以为是说自己，就忍住了没有动弹，疼得两脚使劲跺地面，一口牙差点给咬碎了。 　　她收回刚才的屁话，即便长成这样，抓人也特么照样疼！ 　　“……我说让他忍着点，不是你，殿下。”医生都无语了。 　　“给我松松松松开————”肖瑶掰开卡洛斯的爪子，见他还要抓，眼疾手快抽出口袋里那个礼品，一把塞进他手里“要抓抓这个！” 　　医生“……” 　　等纳法索的大王子殿下终于从迷迷糊糊的状态清醒过来时，已是数小时后。 　　他发觉自己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细长条状的陌生包裹。 　　卡洛斯定定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嗓音沙哑地问自己的护卫长“……这是什么？” 　　“希尔王储送您的礼品。” 　　布兰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第58章 　　人鱼的蹼爪锐利,稍不小心就会在皮肤上剌个口子。 　　肖瑶手腕就被抠破了好几道皮，看上去格外凄惨——明明是为和平献身，此刻却搞得像刚跟女同学打过架似的,很不体面。 　　医生正低头给她处理，肖瑶憋着气举着左手不动,右手捻着几片掰开卡洛斯时不小心撸掉的细碎鳞片,捻着捻着,她发现这几片鳞片质地宛如冰蓝的明玉，还泛着种淡淡的神秘柔光。 　　光看看,就觉得很贵。 　　肖瑶对看起来贵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又捻了几把后，毫不心虚地揣进裤子口袋据为己有,当做是被抠破手的报酬。 　　本来嘛，也犯不上为这点小伤跟外国友人计较，毕竟他那时候不清醒。 　　肖瑶觉得自己真是宽容又善解人意。 　　“会留疤吗？”放好鳞片，她看看被医生处理过后裹着两层纱布的手腕,“这几天以后能拆掉？”还好‘人鱼的馈赠’仍在,隔绝了皮肤与海水，还似乎有着缓和伤痛的效果，不然这伤口若是沾到了海水,早就被蜇得疼死了。 　　医生关上医药箱“每天换药很快就好,记得回去后洗手洗澡小心些。” 　　说完不经意地瞥了眼她手腕上的银白微型机“你有未读消息。” 　　肖瑶点开看了眼,她刚刚把从胡安那听到的被刺消息通知了海军部，大概他们是查出了点什么东西。 　　她动了动手指，回拨了个通讯回去“嗯,这边情况稳定了……你们查到了？那条商船是真的？” 　　根据肖瑶之前的航线坐标,那艘船已经被第一时间找到了,目前船上的人都在局里做笔录。 　　但整个事实与肖瑶想象的有点出入，那是一艘货真价实的商船，只不过当时整条船都被人劫持了，求救也真是求救，并非伪装。 　　如果肖瑶更了解人鱼一些，就会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搞这么大阵仗。 　　人鱼的警惕心很强，又能敏锐觉察出真实情绪，所以如果不是假戏真做，整条船上都弥漫着恐惧而渴望获救的氛围，人鱼不会信以为真，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而现在这些劫持船、刺杀卡洛斯的几人希尔政府还没能找到，他们很可能还潜伏在附近海域。 　　会不会一击不中，再来第二次行刺，谁也说不好，所以目前情况还是很危险。 　　外交部和海军部都建议，让卡洛斯尽快转移，不要再更多逗留。 　　肖瑶挂了通讯后左思右想，实在不觉得自己能说服这些人鱼离开自己的堡垒，转移到希尔政府给他们安排的地方去。 　　这就相当于自己缴械，依靠希尔来保护他们。 　　但人鱼经历过一次刺杀后，还能这么信任盟友吗？ 　　她先问医生“卡洛斯的伤势情况能承受得起长途转移吗？” 　　“可以转移，人鱼的体质和愈合能力都比人类强。”医生说，“但他伤在侧腹，游动恐怕还是不便。” 　　肖瑶想了想，把左手重新伸给他。 　　医生“……嗯？” 　　“纱布先拆掉，我去找他谈谈。” 　　医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注视她片刻，意识到她是认真的，这才给她重新拆掉纱布，露出底下本来还算好，但涂了带色药水后略显惨不忍睹的小细胳膊来。 　　肖瑶却看着满意地点点头。 　　不带着点儿伤，加点苦肉计，怕是没法说服人跟她走。 　　外交不能太实诚。 　　这是那几个军官刚刚教她的。 　　卡洛斯正阖着眼闭目养神，外表看似病弱平静，内心早已怒火难耐。 　　以他骄傲的性格，在出使期间中了别人暗算，还在别国的地盘上伤成这样，简直丢脸丢到海底沟去了。 　　尤其这次来希尔，他本有自己的打算，但受到袭击后，一大半的打算都被全数打乱。 　　几个仇家的名字在脑中不停打转，但还不能确定这次是谁的手笔，卡洛斯阴森森地想，等他恢复过来，查出是谁敢跟他玩这手，那人的死期就差不多到了。 　　他恹恹地躺了片刻，发现自己不但身体因受伤虚弱，连脑子都一半清醒一半糊涂，稍微思考一点什么就疲倦不堪，甚至隐隐有点头疼。 　　这种渣弱渣弱的状态，他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但也没别的办法，只好阴沉着一张脸挪了挪身子，准备先睡上一觉。 　　然而—— 　　“殿下，希尔王储想见您。” 　　“……” 　　忍耐地深吸一口气，卡洛斯努力支撑起上身，再度睁开眼“让她过来吧。” 　　他不认为这次刺杀是希尔派人做的，毕竟他若是真在此被刺身亡，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即便出了这事，还是要给他们两分薄面的。 　　布兰科带着肖瑶过来的时候，就见刚刚还半死不活躺在那的王子殿下，此刻已一派优雅庄重地半靠半坐着，一身高贵凛然气质，使人肃然起敬。 　　布兰科都习惯了，殿下即便再狼狈，也要在别人面前撑出堪比国王的气派。 　　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子包袱奇重。 　　他看一眼身后这位丝毫没有公主包袱的希尔王储，果然就见她毫不怀疑地信了，还压低嗓音跟自己道“……你家殿下好多了。” 　　不你错了他没有。 　　算起来肖瑶还是第一次见到清醒状态的纳法索大王子。 　　然后发觉对方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美貌妖冶且善良柔弱那款，事实上他眼神倨傲，看到她时微抬下巴，显得下颌原本优美的线条薄而锋利，一眼看上去就非常不好惹。 　　“卡洛斯殿下，”肖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培养出的那点气场，在对方面前被碾压得渣都不剩了，半天才抛出干巴巴一句“……你醒了。” 　　“嗯。”卡洛斯见她仍杵在原地，仿佛巴不得离自己十米远，好笑侧了侧头，“往这边来点，肖瑶殿下，你在怕什么？” 　　肖瑶讪讪一笑，这才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客套“殿下看起来恢复得很快。” 　　第一次体会这种互称殿下的感觉……十分怪异。 　　卡洛斯拿过身旁一个细长包裹，漫不经心地把玩两下，然后抬眼看她“这是你送的礼品？” 　　“嗯。”肖瑶指指它“你可以拆开看看。” 　　毕竟第一次见面，互送礼品以后，气氛搞热点，才好谈别的。 　　细长的锦匣打开，卡洛斯看见里面端端正正摆着被两块木板夹的一堆皱纸……他将它拿出来打量两下，不解其意，却也心神倦怠懒得再猜，只直接问“这是什么，一种武器？” 　　肖瑶“不……这是一把折扇。” 　　外交部一直喜欢搞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政治含义大过实用价值。 　　他们说送太现代化高科技的东西海族可能不会喜欢，不如送点希尔古代的东西，也算是两国文化交流，礼轻情意重。 　　但现在来看……这礼物送得显然翻车了。 　　肖瑶只好自救，她从对方手中把折扇拿来，熟门熟路地一抖手腕，‘咔’地一声优雅潇洒地展开防水防腐蚀的特制扇面，展示了一下上面几个请书法大家题的诗句。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她笑着点了点那几个字，然后把折扇收好还给对方，“希望我们两国友谊也能如此……地海虽远，两心相近。” 　　这酸溜溜一通解释总应该懂了吧！ 　　卡洛斯“……”第一次听有人把这种套话般的外交辞令说得怪肉麻的。 　　他瞥她一眼，试着用她刚刚那种手法抖开了折扇，然后很不解……这种迸发力，若是装上一些刀片，不就是武器吗？ 　　但算了，无谓跟对方计较这些。 　　收了礼总要还礼，可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对劲……按说互换礼物应该是两国重要人物都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私下换礼意义何在？ 　　卡洛斯沉吟片刻，还是觉得不能光拿不给丢了面子，便让布兰科去取之前准备好的回礼来。 　　然后稍顿片刻，终于看向希尔王储“手腕是怎么回事？” 　　按往日经验，无非就是与他手下人争执中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然后拿出来渲染几分，到时候在谈判桌上拟定合作条约时，好叫他稍微让步。 　　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套……要好处嘛，卡洛斯冷笑。 　　其实这倒也无可厚非，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在她希尔地盘上被袭击，都还没拿伤出来说事，她好意思？ 　　她好意思就行。 　　卡洛斯觉得又倦又烦，但还是等着对方开口。 　　“嗯……”肖瑶倒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其实这是你干的’，或者‘我为你受的伤’？ 　　她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后来还是携着一方小木匣回来的布兰科，见状在自家殿下耳畔低语了几句。 　　卡洛斯听完以后，脸色一僵。 　　意识不清时因疼痛把别人抓伤这种事……感觉自己脸已经不止丢到海底沟了。 　　他脸色阴沉地盯着肖瑶手腕上那几道在药水涂抹下格外触目惊心的划伤，用了十二万分的别扭道“……对不起。”顿了顿，又抬起眼皮看她，“你——” 　　“没事没事，不算什么。”肖瑶连忙摆手，见效果已经达到，她便不再提这茬，开始将海军部查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讲了一下。 　　然后着重提了下行刺人员还未抓到，他们再留守在此的危险性。 　　“殿下最好还是尽快跟我们转移，在行刺者伏法之前，希尔会竭尽全力确保各位安全的。” 　　卡洛斯其实不认为那些人还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毕竟上次是因为没有防备才被算计。 　　但给对方一个面子也并无不可。 　　肖瑶见对方低头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那个小木匣随意递给她，接着淡淡道，“你们准备何时转移，通知布兰科就行。” 　　这是个送客的态度。 　　肖瑶见对方眉眼间透着淡淡惫色，十分识相地撤了。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想再呆下去，在人病床前逼逼叨，还怪尴尬的。 　　出去后，肖瑶随手将那小木匣拨开看了眼，心想海族给准备的礼物大概也是个半斤八—— 　　“？？？” 　　凑。 　　一匣子的流光溢彩的各色宝石，足足有个一二十颗。 　　肖瑶手都抖起来了。 　　壕无人性……这群人鱼得有多少钱，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是一送一匣！ 　　难道人鱼的矿比较不值钱吗？ 　　刚刚肖瑶还觉得自己简直是外交大使中最友好体贴的一个，自己都被自己的敬业感动了。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作为希尔王储，送的礼品真是抠搜抠搜的，十分猥琐。 　　她脸色铁青地盯着这一匣宝石，内心在滴血。 　　关键是希尔规定不论王室官僚，凡是外交中收取的礼品，只要价值超过100块，都得全数上缴国库。 　　所以，所以她也就是现在看一看，摸一摸，然后转头就要交出去了qaq。 　　为什么同是殿下，人家就这么有钱？ 第59章 　　肖瑶这边跟卡洛斯谈好出来,就接到了外交部和谈判专家传来的谈话稿，他们共同讨论了半小时的方案。 　　她打开翻了翻，见都是一些跟人鱼如何相处的建议和话术,足足长达三四页。 　　除了官腔官调外，就全是漂亮的辞令和套话，还有陈明各种利害关系…… 　　肖瑶看着摇头,随手关掉。 　　即便只跟那位纳法索殿下聊了几句,她也看出来卡洛斯不是能用这种话轻易说服的人。 　　虽说都是王室成员,但从君主集权的纳法索出来的王子,跟她这个君主立宪制的希尔王储是截然不同的。 　　他手握权力财富,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而自己只有一个空头衔，随便哪个政府官僚或者小报记者都可以抱着规章律令对她讲‘殿下你不该如此那样’。 　　如果连肖瑶自己都不愿意被人当傻子忽悠,那他显然是更不愿意的。 　　这群外交官想用他们说服自己的方式,去说服这样一个万事都难以驾驭他的封建王子,那等于去扇他一大嘴巴子。 　　人家可没她这个好脾气，会妥协就怪了。 　　要说希尔这一帮精英脑子好用是好用，但他们脑子里堆了太多所谓正确的原则,完美的流程,凡事都按着‘最体面的最优解’来做。 　　但他们的局限在于一旦对象脱离他们的认识范畴外,事情发展一旦超出他们的曾经设想，那么就直接抓瞎了。 　　但肖瑶倒也不是觉得自己比这些专攻外交的精英强,她没那么大脸。 　　能这么容易说服卡洛斯，大概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玩不过任何人,所以直接选择了示弱这条路。 　　而不是想着用什么话术去掌控他或者摆布他。 　　所以对方才愿意给这个面子。 　　肖瑶给外交部礼宾司顾司长发了个简短的通讯,告诉他搞定了,让他跟海军部那群人联系下，安排人鱼撤离这里，前往希尔早就准备的好的地点。 　　“殿下，我们刚才发给您的——”顾司长作为外交部著名男神，原本接起通讯时语气还清清冷冷的，结果一听就愣了，很是不敢置信“他同意了？” 　　其实这边并不抱什么希望，他刚刚才拟定好一个谈判专家团队的名单，准备等会就派过去，这边接到通讯申请，还以为是殿下没经验碰了钉子，过来询问他该怎么办。 　　结果谁知道，这位殿下轻飘飘地表示搞定了，来接人。 　　……这不科学。 　　顾司长又不放心地问了两遍，才确定这是真的，挂掉通讯后，他缓了半天，才让人跟海军部联系。 　　“殿下说卡洛斯同意了，安排一下，我们可以去接人了。” 　　海族正在井井有条地准备撤离，当海军部按约定派人来接时，他们便会撤掉人鱼堡垒。 　　但在此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其中一件就是人鱼护卫们需要在再次出发之前，最后补充一□□力。 　　由希尔安排是一件事，但是他们到底还不会完全信赖人类。 　　所以每条人鱼都需要保持最佳巅峰状态。 　　肖瑶跟医生作为唯二的两个人类，在这个人类很难潜到的深黑海底，在这座荧荧冰蓝光芒的奇特人鱼堡垒中并肩站着，宛如处在异星球一般。 　　半透明的巨大幽蓝穹顶之上，人鱼在堡垒上方的海域进行一场大型集体捕猎。 　　他们用精神力吸引来了周围一群又一群的野生鱼群，鬼魅般摆动着长尾，用几乎带着残影的速度穿梭在鱼群之中，将它们赶成一个越缩越紧的圆球。 　　然后像是有什么默契一般。 　　四面八方各自占据着位置的人鱼同时发动了攻击。 　　鱼群遭遇了极其惨烈的单方面屠杀。 　　这跟海豚的围猎不一样，人鱼是最顶级的猎杀者，他们聪明而凶残，人类的脸庞，野兽的习性。 　　那种将杀戮当成游戏般进行的态度，让人从心地感到发寒。 　　肖瑶被这种场面震撼得腿都有些发软。 　　那是人类花费数万年终于爬到食物链顶端，不再担心被任何其他生物当做猎物后已经忘却的战栗感。 　　现在这种远古恐惧在目睹人鱼围猎后再一次回来了。 　　人类在没有高科技辅助的情况下，其实也是人鱼食谱上的一道餐点。 　　他们可以惑人心神、也能夺人性命。 　　所以当这场短暂的猎杀结束后，一尾人鱼叼着餐后甜点，一尾肥美的海鱼游进堡垒后，肖瑶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试图离他远点。 　　其他人鱼护卫们也接二连三地回到堡垒。 　　胡安也叼着一尾硕大的活鱼懒洋洋地游了进来。 　　肖瑶就看到他漫不经心地游到自己附近，然后……一摆长尾便靠了过来。 　　她咽了口唾沫，勉强站在了原地没有后退，却往医生身旁靠了靠。 　　作为一个现代人类，已经太久不闻血腥。 　　就算知道对方有理性有智慧，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但看过他们尖牙利齿地浴血后，肖瑶还是忍不住心怀怯意。 　　胡安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到她浑身紧绷的样子，并没有识相地转身离开，反而眼含笑意地就在她面前伸出带蹼的尖利五指，一下掐紧了鱼身，然后递过去逗她—— 　　——要吃吗？ 　　肖瑶看着被捧到自己面前这条鱼，它身体已经被人鱼的利爪穿透，却还在剧烈挣扎，淡淡的血腥味开始在周围弥漫。 　　有一缕鱼血甚至飘了过来，差点被她吸进鼻子里，肖瑶差点吐出来，连忙把脖颈拼命往后仰，连着倒退步捂着口鼻，拼命摆手表示不用。 　　——太生猛了，害怕害怕。 　　胡安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然后低头将鱼捧到自己嘴边，一下咬开了背脊，撕扯下一块肥嫩的鱼肉，在口中细细地嚼着。 　　肖瑶看着这位颜值闪瞎人的帅哥就在自己面前表演手撕活鱼，想哭的心都有了。 　　但到底还是记着这是外交使命，双方习俗不同是正常的，她就算做不到尝试，也要尊重对方。 　　然后她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强迫自己不要逃，镇定，镇定，再镇定。 　　胡安见她这样，唇角诡异的弧度更大，他甚至撕下一块鱼肚上的白肉递过来，一脸‘要不要试试’的蛊惑。 　　肖瑶表示不用！ 　　就算看着你的脸，也咽不下这口饭！ 　　拒绝这种投喂！ 　　她左眼写着‘拒绝’，右眼写着‘别闹’，满脸都是肉眼可见的生动语言——‘别玩我了’。 　　胡安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幽蓝幽蓝的漂亮瞳孔里倒映着堡垒的幽光，像是盛了漫天细细碎碎的星光，又甜又野。 　　布兰科从卡洛斯那边过来，就看见胡安在没大没小地逗人家希尔的王储殿下玩。 　　那可怜的人类公主脸都白了，一脸快哭的表情，笑得十分难看，而胡安在人家对面装得一本正经，后面背鳍却乐得在一收一缩。 　　这死小子又在胡来找死。 　　布兰科不急不缓地游了过去，眼含警告地看他一眼。 　　殿下的意思是尽量跟希尔和平相处，他这纯粹是在给殿下惹事。 　　胡安仍然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布兰科脸色转阴后妥协了，他扭头冲肖瑶呲牙笑了下，然后一摆尾巴，转身跟上了自家队长。 　　布兰科瞪了下胡安后，回头看了肖瑶一眼。 　　[没事，她没有生气。]胡安用神交术无声地说。 　　深海中的智慧生物在同族间各有各的沟通方法，跟海豚与鲸鱼的音波不同，擅长精神力的人鱼在漫长的海底岁月中演化出了一种特殊的交流方式。 　　[她不是人鱼，你不要拿对待我们族女孩的方式对人家乱发\\情。]布兰科头也不回，将自己的不赞同用心灵感应传送给对方，[人家是希尔王储，连殿下都要给两分薄面，真把人惹恼了，你拿什么赔罪？] 　　胡安无所谓地甩了下尾巴，游到前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摇大摆地游走了。 　　只留下一句。 　　[你太无趣了，队长，怪不得长成这样也没女孩喜欢你。] 　　肖瑶作为人类，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只看见这两条俊美人鱼擦肩而过后，胡安扭头就跟上了布兰科，然后他们同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就默契十足地并肩转身离去了。 　　所以她完美地将这一幕理解错了。 　　……真是绝美的基情啊。 　　绝配。 　　肖瑶心想。 　　被胡安这么一搞，肖瑶没一会儿就觉得自己肚子倒真饿了。 　　但是这是深海，没有什么适合人类吃的东西。 　　要她跟人鱼一样生撕活鱼，还真做不到。 　　“你有带什么吃的吗？”肖瑶只好求助医生。 　　“殿下饿了？”对方看她一眼，神情十分复杂。 　　看到人鱼捕猎以后，连他这种手术台上见惯了血腥死亡的，都有些倒胃口，颇为生理不适。 　　结果这位殿下看着那人鱼在眼前表演了一番生吞活鱼，居然还有心思想吃的？ 　　这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令人刮目相看。 　　肖瑶却不知道这位医生在想什么，只见他叹一口气，然后从医药箱里翻出两支装满透明液体的针剂出来。 　　“营养剂，打一针后过个五分钟，就不饿了。”医生在肖瑶疑问的眼神下解释了下，然后就熟门熟路地准备拆开给她注射。 　　“不不不——不用了！”肖瑶看到那针头就一蹦三尺高，然后在对方‘你到底想怎样’的挑眉下，愁眉苦脸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饿。”你快把那破针收好吧。 　　一个两个的，不管是人鱼还是人类都这么不正常，真特么服了。 　　算算在海底也待了七八个小时了，过来这么久真是饿了。 　　肖瑶心想，刚刚不应该矫情的。 　　就当是生鱼片咬两口怎么了？ 　　又不是没吃过日料。 第60章 　　考虑到转移过程中的安全问题,海军部那边经过一次简短会议，便从附近港口派出了一艘水下潜艇过来搭载人鱼。 　　当初人鱼加入人类联盟与虫族对战后，宇宙星舰上的太空机甲推出了许多人鱼可以驾驶的型号。 　　但是在地面上,人类与人鱼的合作还极为少见，专门为人鱼定制的海底运输工具几乎没有，所以被派遣来负责载客任务的其实是一艘曾数度前往远冰洋进行生物科考的探索极潜艇。 　　它体积极大,后舱部位自备有一座足以容纳一个足球场的生物水库,所以这次就被征用了。 　　但从出发到抵达,还需要再等候四到五个小时。 　　也就是说肖瑶和医生还要在海底再待一个晚上,等到夜里凌晨三点左右,才到返回帝都的时候。 　　对此肖瑶唯一的感想是——谢臣这个私人秘书太不合格了，他当初应该给自己带上点干粮，而不是什么破外交礼品。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论去哪,都得先备齐口粮。 　　实在饿的受不了,肖瑶内心挣扎了片刻，便向医生屈服了。 　　她主动挽起袖子，要求给自己来上一针营养剂。 　　然后医生给她注射了一支后,居然又拆了第二支。 　　“不用了,够了。”肖瑶连忙阻止,挨一针都够够的了，她可不想再挨第二针。 　　“……不是给你的。”说完他就眼也不眨地撩起自己白大褂袖管,面不改色地反手给自己来了一针，从头到尾镇定地一笔。 　　牛逼。 　　给别人打针算什么英雄,对自己下手都眼也不眨才是真英雄。 　　过了五分钟后,肖瑶果然觉得原本软绵绵的身体又重新有了力气,精神也好了点,但腹中空空的感觉还是没有消除。 　　胃里抠抠的，没有一丝饱腹感。 　　她开始思考起抓一个人鱼护卫给自己捕条鱼吃的可能性，但医生很快给她泼了冷水。 　　“人类的肠胃不一定适应海鱼身上的寄生虫，没有经过专业处理的鱼肉，吃了很可能会拉肚子，说不定还会染上急性肠胃炎。” 　　“……”每一个医生都是危言耸听、凡事往最坏里想的专家。 　　肖瑶只得饿着。 　　这天傍晚，在海底捂着肚子苦苦等候海军部抵达消息的肖瑶收到了两封回信邮件。 　　它们一前一后到达，邮箱的后缀都是帝都大学的导师。 　　肖瑶反应了半天，才捂着砰砰跳的心脏打开来看。 　　邮件里面是很正常的模板套话，说很高兴收到她的项目申请，欢迎她预约一个时间，本周来实验室详谈。 　　但这其中表达的涵义却格外令人鸡冻—— 　　两位导师都通过了她的实习申请。 　　虽然之前有预感，但毕子明真的通过了，她还是满满的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此刻身处海底，肖瑶却产生了某种飘飘然晕乎乎的感觉。 　　要知道，毕子明可是机甲设计领域不折不扣的学科巨头，希尔在全球机甲制造技术上都是领先地位，那种甩别的国家七八条街的领先。 　　而这其中少不了这位国宝级学者的作用。 　　目前机甲前沿最热门的三个方向——仿生机甲、机甲多功能模块组合、机动都市，都是毕子明所带领开发的。 　　他手下十几个大型科研项目，科研资金多得花都花不完，只要项目申请上署上他的名字，希尔政府就会一路给开绿灯。 　　所以说，只要你的想法得到了毕子明的认可，以及在进行中能得到他的教导，那基本就等同于即将在不远的未来成为现实。 　　机甲圈从此会有你的名字。 　　名垂青史。 　　只要是有志于从事机甲制造设计的学生们，拜入毕子明手下做实验，都是一种凡夫俗子居然被选召进入世界级梦之队的感激心情。 　　不亚于追星族看到用生命追随的爱豆。 　　此刻肖瑶就处在这种状态。 　　感觉学术之神眷顾了自己，前途无限的未来在朝自己招手。 　　肖瑶满腔倾诉之情不知道跟谁说，她现在在凌晨时间，身处海底，感觉就特么跟在被全世界遗忘的尽头似的，唯一在旁边的医生也困得挨着一块平整的石块半天没说话了。 　　不知道是闭目养神还是真睡着了，但反正也没有把人家叫起来分享喜悦的道理。 　　他会觉得这位殿下是个神经病的……虽然大概人家早就这么觉得了。 　　肖瑶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在这个点给高旻拨了个通讯。 　　“……殿下？”那边半天才接起，高秘书的声音隔着数十里海洋，带着几分刚醒的困倦悠悠漫漫地传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毕子明邀请我本周去他实验室，他通过了我的项目申请。”虽然吵醒了人家很不好意思，但肖瑶还是很开心，“我就想跟你说一声。” 　　高旻停了片刻，想了想自己已经拿到手的殿下之前资格考试的成绩，在现在告诉她和过几天再告诉她之间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不要破坏她的良好心情。 　　于是他道“那恭喜殿下了，等回来以后给你庆祝下？” 　　“那倒不用……我也没别的事了，你睡吧，拜拜。”肖瑶说完，就听那边低低笑了一声，说了声晚安。 　　哎这。 　　她耳朵热了热。 　　然后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明明跟高秘书是正经的同事爱，一声晚安也不代表啥，大概就是这个点了，对方反射性地说了一句而已。 　　挂掉通讯后，肖瑶也往石块上靠了靠。 　　整个希尔大概都睡了，只有她还在这里孤独寂寞地等着潜艇来。 　　“刚刚打给男朋友？”医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眯着眼看她。 　　肖瑶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这都什么跟什么！ 　　“没有，给同僚打的。”她幽幽地道，“你刚刚没睡着？” 　　“嗯，听了一耳朵。”医生说完，抬腕看了看时间，“他们大概快来了。”顿了顿，他想了想后又道，“恭喜殿下了。” 　　接连收到两个恭喜，肖瑶心里挺舒服的。 　　虽然跟这位医生也不太熟，但也算是一起经历了一番波折，现在又是深夜，心情又好，肖瑶莫名地很想跟人聊天。 　　“听说你在整个政要圈都挺有名的。”她看了看对方，“给挺多政客都当过私人医生。” 　　“嗯，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你还挺镇定的，”肖瑶特羡慕对方身上那种历经大风大浪，沉淀下来的啥都hold住的靠谱与专业感，“就有点好奇你给客户们的定价如何。” 　　“殿下想成为我的客户？”对方看她一眼，居然轻轻笑了，“我挺贵的。” 　　“……”就知道是我请不起的人。 　　这世上最好的服务，都要最贵的价格。 　　“但看在这一次的交情上，我可以酌情给殿下打折。” 　　“几折？”肖瑶想到了谢秘书那试用期比腰斩还厉害的折扣，“试用期内三折？” 　　“……” 　　医生半天没说话。 　　肖瑶瞥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听到有头有脸的圈内要人如此能不要脸皮，砍价砍得这么狠。 　　“……你看到那边没有？”肖瑶见他不说话，也没强求，毕竟目前对于自己来说私人医生不是刚需，她抬手指着远方，那边两道光点从远处海域亮起，“是不是那艘潜艇来了？” 　　说完手腕上微型机就震动起来，是一条海军部的通讯请求。 　　果然来了。 　　十几分钟后，这艘潜艇的全貌终于显在眼前。 　　宛如一个巨大的海底机械怪兽，两道高强度的探照灯突破了重重黢黑海水，照的这方圆数十米内亮如白昼。 　　将人鱼堡垒自身散发的淡淡幽蓝荧光衬得如萤火之光一般。 　　科技文明的机械力量，还是极具震慑力的。 　　正如肖瑶被人鱼之前的猎杀行为所深深震撼，人鱼此刻也被这座曾数度开往远冰洋的探索极的潜艇所震撼。 　　原本因为肖瑶和医生到来而稍微兴起的一点紧张氛围早已消弭，但是此刻这种紧张氛围再度被激起唤醒。 　　即便知道这是盟友派来迎接的海下运输工具，即便没有一个希尔人表示出一丝恶意，但当吨位沉重的潜艇开至眼前时。 　　人鱼护卫们还是默默无声地警戒起来，开始一一列队，拱卫在他们的王子殿下身旁。 　　无论是人类还是人鱼，都有动物的本能，在感受到可以摧毁自己的巨大力量时，会反射性地被激起敌意和试图自保的念头。 　　所以外交的意义，就是在于安抚这些本能。 　　让两把同样具有摧毁力的武器可以和平共存，互惠共赢，而不是彼此擦枪走火。 　　“这是我们国家成功进行过几次科研考察任务的潜艇，等会我们就乘这个离开这里。”肖瑶走上前方介绍道，“上面只配备了一些基础武器，等会返航时候，还得靠军用舰艇在旁护航。” 　　是科研潜艇，没多少攻击性，所以不用这么紧张啦。 　　肖瑶想表达的其实是这个含义。 　　卡洛斯倒还算淡定，似乎没有别的人鱼表现出的那种对机械力量的下意识戒备，他看她一眼，“你呢？”也乘这个？ 　　“嗯……我跟你们一起走。”肖瑶点点头，她在这艘潜艇上，大概他们会安心些。 　　毕竟作为一国王储，身在同一艘潜艇上，就已经相当于希尔的某种不必言说的安全承诺了。 　　卡洛斯闻言点头，“行。” 　　这里算是海底，但是还不算太深，经过特殊设计的舱门可以在此打开供人进入。 　　但要进入潜艇里面的生物水库，还需要通过一道舱室和一段通道，要几个几个地进去。 　　眼看舱门缓缓打开，肖瑶这时想起医生之前说的，卡洛斯伤在侧腹，游动不便。 　　前面几个人鱼护卫已经进入潜艇的舱门，她侧头看看这位纳法索大王子。 　　人鱼的愈合力确实强到离谱，对方经过数小时的休息后，似乎状态又比方才好了不少。 　　如果是人类，经过那种创伤和手术后，此刻大概连上厕所都得在床上解决。 　　但卡洛斯已经可以小幅度游动了。 　　不过倒也正常。 　　这里是海底，人鱼如果不动用腰腹力量，只用尾巴梢那部分的肌肉，游动起来就如人类躺在床上动一动小腿，还是可以承受的。 　　卡洛斯感受到了希尔王储目不转睛的注视。 　　过了很久，她仍然没有收回视线。 　　“看我干什么。”他冷漠道。 　　本来受伤就够窝火的，此刻还只能慢腾腾地摆动尾巴，半点都快不起来，他早就一肚子气，如果这个人类公主胆敢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他一定要她好看。 　　“啊？……没有，我在想你恢复得好快。”肖瑶见对方妖异俊美的脸上一片阴沉，很有暴走的趋势，不太明白地道，“你不想上去吗？”不然为什么脸色这么差劲？ 　　卡洛斯噎了噎，转头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眼底一片干净澄澈，确实没什么讥嘲的意思，这才缓和下来，但还是别扭地冷声道，“要上的话，你先上去。” 　　“……”就知道他们还是介意。 　　肖瑶心想这群君主制国家的王室成员大概都跟大清皇子皇孙一样，喜欢吃饭有人试毒，喝药有人试药。 　　不过他们经历过一番刺杀，此刻就算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也还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 　　想到这里，肖瑶也不纠结，耸了耸肩“我先上就我先上。”说完转头看医生，“一起？” 　　潜艇的舱门还是距离海底有一段高度，大概就跟高中时需要□□进校园的难度差不多。 　　那位医生把医药箱放进去，然后两手一撑，扒着一用力就借着海水浮力上去了。 　　身手矫健得跟战地医生有的一拼。 　　别说，还有点点小帅。 　　肖瑶在下面看得心生敬佩，她学着他的动作，两手扒住潜艇的舱门底。 　　医生单膝蹲下，伸出一只手来拉她。 　　肖瑶看了看他的手，正准备握上去时，腰上就被一条伸过来的手臂揽了个结实。 　　然后整个人被带着猛地一窜，跟坐云霄飞车似的，下一秒便稳稳地落进了舱门。 　　“这种事还是找我们帮忙比较好。”胡安放下肖瑶，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医生，“你说是吧，殿下？” 　　“嗯？”对于这种事情，肖瑶没什么感觉，只简单道了声谢谢。 　　医生在旁淡淡地看了胡安一眼，没说什么，只从口袋里拿出一片金边纯白小卡片，用两指夹着递到肖瑶手里。 　　“我的名片，到时有事可以找我。” 　　肖瑶接过看了看，上面只有一个联系方式，下面用黑体写了两个端正的字—— 　　宫隽。 　　连主营业务都没有提，显得小模样还挺孤傲的。 　　她好笑地看看对方，压低嗓音问“什么价，试用期三折？”刚刚不还是不同意吗？ 　　谁知宫隽皱了皱眉，居然矜持地点了下头”可以。” 　　肖瑶愣了下，“真的啊？不开玩笑？” 　　“嗯。” 　　明明刚刚还不愿意自降身价的，怎么人鱼小哥哥就不咸不淡怼他一句这就愿意了。 　　肖瑶本来想一口答应，但眼珠子转了转，又忍不住问“接受打欠条吗？” 　　她目前是被谢臣小芮梁琦榨干了，没有一分钱能拿出来雇人，有钱也得等下个月了。 　　“殿下怎么不问能不能免费。”宫隽咬牙微笑。 　　“那能不能？” 　　“……不能。”宫隽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睑看她，“名片还是还我吧。”这显然是不想诚心做生意的。 　　“……不是，我就问问而已，真不是想赖账，下个月开始应该就有钱了！”肖瑶说完，把名片还是照样揣兜里。 　　最近机甲训练时挺多擦擦碰碰的，还是需要备一个私人医生的联系方式，以防万一。 　　宫隽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收名片收挺迅速，也就勉强信了一国王储没钱到需要打欠条这种鬼话。 第61章 　　等卡洛斯跟个水母一般缓慢地游进来以后,舱门便关闭了，下一批人鱼护卫要过几分钟再上来。 　　若是换了以往，他大概要为此而恼怒几分的，但是有个地位类似的希尔王储是被自己的副队长抱上来的……就显得他这还算是优雅了。 　　既然连她也没觉得丢脸,卡洛斯就觉得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心情倒破天荒地平静。 　　进了生物水库后,肖瑶一抬眼就看到水面以上,那个几平米窄小的工作平台上站着一个高挑颀长的熟悉身影。 　　从水库往上看，这个角度真是肩宽腰细大长腿,再加上对方一身剪裁合体的浅色西服,帅得在这个暗乎乎的潜艇舱室中发光。 　　周围的栏杆都因使用年代已久而锈迹斑斑,但对方怀里抱着两条厚厚的雪白浴巾,就跟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似的。 　　此刻看到她也没有什么多余反应,只是淡淡挑了下眉,然后略往前走了一步,低下头,略带笑意地看着她在水库里往这边扑腾。 　　……小样还挺傲娇的，来接你老板都这么不热情。 　　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作为人类，即便在海底有着‘人鱼馈赠’，并没不适,但天性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现在终于能上岸了，肖瑶还是松了口气的。 　　她抬头看了谢秘书一眼，然后就开始伸展四肢往工作平台上游去。 　　好歹也是在这个世界花了大半年在海边游泳的,再加上本身四肢就修长,经过一段时间的机甲训练,身上肌肉也增长了不少，协调力和爆发力也锻炼出来了。 　　肖瑶身手比之前还要敏捷不少，宛如一尾游鱼般灵活地在水里前进着。 　　很快，就超过了一手还拽着个医药箱的宫医生，跟对方也算熟了点，她一边抽空回头看了眼，一边开玩笑“要不要帮你提一下，以后医药费少算我一点？” 　　宫隽白了她一眼。 　　堂堂王储殿下，就这么在意个几千一万的，像话吗？ 　　“帮他拿一下药箱，那玩意还挺沉的。”肖瑶被谢臣拉上工作平台后，很快用一条雪白的浴巾裹住全身，用另一条擦着湿头发，一边还努了努嘴示意下面还有个在扑腾水的同僚。 　　他没自己会游泳，还拿了个箱子。 　　谢臣不太乐意地看她一眼“我是你的私人秘书。”又不是他的，管他那么多？ 　　“……”这么点儿活儿都不愿意多干！ 　　肖瑶叹了口气，只好自己蹲下身，从宫隽手上接过医药箱放旁边，然后拉了他胳膊一把，将他也拽上工作平台来“帮你提箱子了，下次记得给我便宜点。” 　　“……王室就差这么点钱？”宫隽没有人递毛巾，只好把白大褂捏着拧水。 　　“她还真就差这么点钱。”谢臣冷不丁在旁边耿直地来了一句。 　　肖瑶点点头，表示同意。 　　宫隽无语地看着王储跟她的私人秘书一唱一和，就为省这么点钱，他也是服了“好了好了，第一次不收你钱……就当为王室无偿服务了。” 　　肖瑶对宫隽笑了笑，眼见所有人鱼护卫已经上来，潜艇开始启动了，便披着雪白大浴巾，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额发蹲下去。 　　看着底下这一水库自己费劲巴拉带回来的人鱼，她难得有了一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此刻宛如一个老妈子般殷殷嘱咐“这一趟航程大概得有个三四小时，路上可能有点颠簸。” 　　顿了顿，她看向卡洛斯“你要是伤口有什么不适，可以直接叫医生，这艘潜艇上候着一整个医生团队。” 　　卡洛斯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没说话。 　　肖瑶也不以为意“我先回去换个衣服，路上你们要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讲，等到时候到了地方，我再带你们参观下这几周你们住的地方。” 　　“嗯。” 　　听她说完这一大长串，卡洛斯才简洁的应了一声。 　　肖瑶想了想，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便站起身，冲布兰科和胡安两个比较熟的人鱼点了点头，转身带着谢臣出去了。 　　谢秘书偏头，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怎么了？”肖瑶裹紧了大浴巾，“干嘛这么看我？” 　　谢臣收回目光淡淡道“殿下出去了一趟，倒像是变了个人。”之前就算是认真对待什么活动，也没这么上过心，像是在被动营业。 　　他还以为这位殿下就是这么个性子，没想到这回倒是积极起来了。 　　“……没这么夸张吧。”肖瑶挑了下眉，“我就是想着他们远道而来，还经历这种事，怪不容易的，能照顾点就多照顾点，毕竟这个外交任务是我负全责。” 　　舱门在身后关闭，另一边生物水库里此刻细波粼粼，昏暗灯光下，人鱼身上泛出的荧荧蓝光照亮了大半个水库。 　　胡安很快便游了个来回，啧啧不满“太小了，挤死了，还不如我们在堡垒里待着，那还能出去游上几圈。” 　　“不是说了只待三四小时吗，你老实点。”布兰科看了一眼旁边靠着水库池壁静静闭眼休息的卡洛斯，压低嗓音警告道，“你给我安静点，别打扰殿下。” 　　胡安耸了耸肩，游到卡洛斯的另外一边，双手交叉放在耳后，大咧咧地靠着水库舱壁，懒洋洋地摆动着尾巴。 　　舱室内一片静谧。 　　过了一会儿，胡安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凑到卡洛斯旁边，看了看他侧腹上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我觉得这事儿，应该不是这位希尔王储做的。” 　　卡洛斯缓缓睁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她？” 　　布兰科判断起来比较谨慎“即便不是她，也可能会是她那位皇叔，我们之前跟希尔接触的时候，就听说肖策陛下对于跟我们结盟有些抵触。” 　　“希尔人一半都这么想，倒也不止这位陛下。”卡洛斯冷笑，他虽骄傲，却也看得清楚这群人类藏在笑容背后的真正态度。 　　就像他也看不上许多人类一样。 　　但一码归一码，外交与喜好厌恶无关，只要此刻他跟希尔结盟对双方有利，希尔人就会用尽一切来促进这段盟约，他也一样。 　　正因为如此，千百百计地想要破坏这个盟约的，才不可能是希尔方面的人。 　　刺杀者选了这么个时机，这么个方式，要么就是希尔的敌人，要么便是自己的敌人。 　　绝无其他可能。 　　但他们不会得逞。 　　卡洛斯这辈子打定主意要干的事还从未失手过，这次也是一样，即便此次途中遇袭，该完成的事他照样一样不会拉下，甚至会借此让彼此的盟约能够更进一步。 　　给敌人最狠的一击，就是让他们发现自己全部努力都是无用功，根本影响不了他分毫。 　　“胡安，你对希尔王储放尊重点。”想到要缔结更紧密的盟约，卡洛斯冷声提醒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之前的举动。” 　　胡安万分委屈“什么举动？我对她挺好的。” 　　布兰科瞪了胡安一眼“早跟你讲了，不要去逗人家玩，那又不是普通女孩！”说完看了一眼低头思索什么的卡洛斯，他对胡安用上了神交术，[而且那也不是你应该碰的人。] 　　[什么意思？]胡安不太明白，笑得不太正经，[怎么，队长你铁树开花看上人家了？] 　　[……你总有一天死在你这张嘴上。]布兰科道，[知道殿下这趟过来是为什么吗？] 　　[不就是腓力天天跟奥托帝国那边眉来眼去，殿下就揽下了这个出使希尔的任务吗。] 　　胡安翻了翻白眼，他到底也是一方领主之子，即便是小儿子，也知道一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腓力在陛下面前向来比殿下受宠，但就是缺一个实力雄厚的家族在背后撑腰，这才要去抱奥托的大腿，但咱们殿下又不一样，多少领主都明确表示了支持殿下，又不缺希尔这一个盟友。] 　　说白了，胡安觉得对于他家殿下来说，有了希尔这个盟友更好，但没有也行，反正跟别国的盟约对于腓力来说是唯一依靠，对于殿下来说是锦上添花。 　　所以他才敢仗着跟殿下一起长大的情谊，在希尔地界上这么放肆。 　　[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懂。]布兰科叹一口气，[陛下很看重我们日后与人类的关系，之前我们仗着海洋占地辽阔，并没有把陆上那些人类放在眼里，但陛下当年率领海族加入联盟跟虫族一战后，对于人类科技的力量就越来越忌惮，若是有朝一日……传位给谁，就看他未来引导海族走向何方——是跟人类争锋对立，还是能从人类手中博取到我们不曾拥有的优势。] 　　胡安眨了眨眼[那殿下是怎么想的？要跟人类学习这些东西？]他抬头看了眼这个水库。 　　狭小不假，但是以海族的力量，只能建造一个比这个更大的堡垒，却确实无法使这个堡垒能够以这般的速度移动。 　　而且人家也未必造不出更大的来，据说人类那些能够发射到宇宙的星舰，最大的能有一座小镇大小，供上千人在其上生活，在星际间穿梭。 　　当人类能把那种星舰在太空中制造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只能在海中称霸，连去陆地上都需要借助人类的生化基因科技来修改下身基因数据。 　　就如腓力在奥托帝国接受了基因改造手术，将海族标志性的长尾改成了能直立行走的双腿一般。 　　胡安虽然看不起那个小王子殿下跪舔奥托的姿态，却也不得不承认，人类在科技上的成就确实是纳法索拍马难及的。 　　布兰科见胡安终于认识到此行的重要性，这才敢把他所揣摩出来的一些东西告诉他[而且，殿下之前跟我提过，他看出腓力有跟奥托联姻的意思。] 　　[人家奥托的那位女王储能看上腓力？]胡安大大翻了个白眼，他虽然觉得自己殿下哪儿哪儿都好，这世上哪国公主都配得起，但是对于殿下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却是哪儿哪儿都看不上，[他也就配跟那几个寡居的女领主黏黏糊糊了，还敢去祸害人家未成年的人类王储？] 　　胡安是知道奥托那位索菲亚公主只有16岁的，长得倒挺美，就是太端庄纯洁了，在他们人鱼眼中看来，颇为无趣了些。 　　还不如希尔这位女王储好玩。 　　胡安想着想着，突然就是背后一凉。 　　他一脸惊悚地看着布兰科[我们殿下，这趟过来，不会是——]跟腓力打着同样念头，奔着人家的女王储去的吧？ 　　等等……其实除了奥托之外，人类科技发达的不止希尔一个国家。 　　但是只有奥托和希尔的未来王位会落到一个女继承人手里。 　　所以……殿下跟腓力双双选择了一个有女王储的人类国家出使，这意味着什么？ 　　布兰科点头[我猜应该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殿下，他这个人如果看到竞争对手想使一些歪门邪道，会怎么做？] 　　[……会走他的路，还要比他走得更好。]然后让对手无路可走。 　　所以……他之前是不小心调|戏了殿下有意要考虑的女孩？ 　　胡安觉得自己完了。 　　要是殿下这回没有如愿还好，如果真的成了……那他不知道自己揽过希尔王储的手臂日后还能不能保得住。 　　毕竟他和布兰科这样从小同他一起长大的最清楚，殿下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辈。 　　胡安浑身发冷想了想，又觉得不会这么倒霉。 　　毕竟殿下也没表现出对希尔王储有什么意思。 　　简直冷淡好吗。 　　人家刚刚说了一大段话，他刚刚回了什么，一个字，嗯。 　　这要是追女孩子的态度，他胡安这个名字倒过来写！ 　　说不定殿下根本没看上人家，毕竟没有尾巴没有漂亮鳞片的女孩子，再可爱也看着怪怪的，估计就是布兰科在瞎想八想，借着这么点可能性来威胁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胡安想到这里，心安了不少，甩了下尾巴，笑吟吟地靠到卡洛斯身边“殿下，你觉得希尔王储如何？” 　　是不是没看上啊，不是你的菜吧。 　　卡洛斯看他一眼，语气很平静“你想做什么？” 　　胡安笑嘻嘻的，“我没想做什么，之前就是没见过人类女孩，心血来潮想交个朋友。” 　　“换个人类交你的朋友。” 　　“……”胡安抖了抖，这不对吧？ 　　这什么意思？ 　　“不要再有下次。”卡洛斯道，“我的警告只有一次。” 　　胡安觉得自己的某些猜测可能……不幸地猜对了，而某些侥幸的心理却不幸地错误了。 　　“那……殿下，”胡安抖抖索索地勇敢问了出来，“您跟我透个底，你觉得希尔王储，这个……您有兴趣吗？” 　　“还行。”卡洛斯说。 　　完了，他有兴趣。 第62章 　　早晨六点四十五分,满载数十条人鱼和本国王储的潜艇进入帝都附近海域，直接在希尔境内最大的一处深海生物基地‘卸货’。 　　人鱼从潜艇生物水库出来后，直接从海底通道进入基地的水下入口。 　　另一边，礼宾司顾司长在等肖瑶从潜艇出来。 　　人鱼跟人类习性不同,即便希尔这边已经尽力最好条件,但说不准还是会出点什么问题,惹到人鱼再起摩擦也有可能,所以最好能有个已经跟他们沟通过的人在旁担待着点。 　　顾司长在礼宾司任职多年，很清楚越是风俗差异大的来访外宾,越是要方方面面仔细对待,只有在招待方面沟通良好,才能弥补双方巨大文化差异所造成的交流壁垒。 　　政客也是人,只有在希尔吃住玩乐的舒服,日后谈起两国合作才更方便。 　　所以顾司长在这儿等着王储一起去给海族在基地安排居住区域。 　　这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这个外交部近年来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认可了天降系王储同僚的能力。 　　肖瑶一走下台阶,就闻到外交部顾男神身上浓黑苦咖啡的味道。 　　她一秒t了这代表的含义对方大概昨晚战了个通宵。 　　肖瑶本来以为，昨晚只有自己和宫隽在吭哧吭哧为国卖力,没想到顾司长也不好过。 　　但想了想，她就明白了。 　　两国之间文化风俗、生活习惯都大相径庭，再加上此前根本没有前例可循,后面如何接待这些异族外宾的细致琐碎的活儿都由礼宾司负责，也是够头疼的。 　　她此刻才有点懂顾司长这位同僚身上有多大压力，一时间颇为同情对方。 　　跟他不同，肖瑶这边把人鱼带回来,阶段性任务已圆满完成,接下去就是陪着接待一下,所以刚才反倒毫无心理负担地抓紧时间就在潜艇上补了一觉。 　　现在起来，神清气爽，疲惫全消。 　　一方面是外交顺利，一方面是学业有望，肖瑶现在整个人就如初生旭日一样，挡也挡不住的满脸明媚阳光。 　　于是衬得顾司长两团跟烟熏妆似的黑眼圈越发疲惫憔悴。 　　肖瑶颇为不厚道地想笑。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旁边宫医生满含深意的注视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肖瑶侧头看看他，发现他看着的其实是谢臣帮她拿着的那个小木匣。 　　宫隽知道自己跟卡洛斯互换过外交礼品，也知道王室成员在外交事务中的上缴规矩，所以……他这是准备看她会不会遵守规定？ 　　在宫医生若有所思的目光下，肖瑶默了默，脸上发烧，她干涩地咽了口唾沫，心想早知道留下来一块半块的解一下资金燃眉之急……也算是她这一趟辛苦的报酬。 　　但对上宫隽探究的目光，肖瑶在心里狠狠呸了自己一声。 　　不能辜负希尔国民的信任！ 　　她默念着我是一个有原则的好王储，不贪不腐不私藏好处……然后一咬牙，铿锵有力地从谢秘书手里拿过那个沉甸甸的小木匣，往顾司长手里一放。 　　“嗯？”顾司长一下没搞懂这什么意思。 　　肖瑶心痛地看着这笔自己拥有了不到24小时的巨额财富“纳法索送的外交礼品，价值超过规定金额，我……上缴国库。” 　　“哦……好。”顾司长本来不太在意，准备随手打开看一下就交给下面人登记录入，结果一开匣……他愣住了。 　　不但他愣住了，周围看到里面是什么的外交部官员们也都集体愣住了。 　　不是没看过成色这么完美的宝石。 　　是没看过这么多可以镶嵌在王冠上的宝石居然如此‘不值钱’地被堆放在一个小木匣里。 　　海族出手可够阔的…… 　　肖瑶很懂这群同僚们此刻的心情……震撼吧，意外吧，她知道的，当初她拿到时也差点吓尿好吗。 　　顾司长沉默很久，珍而重之地在众官员面前记录下来宝石数量与重量，然后将这木匣交给自己最信任的心腹“……拿去收好，先放我们部门的保险柜，明天找专家测定一下价值再录入国库。” 　　说完顿了顿，又点了两个周围的保镖一起去，以免路上出了差池。 　　这个小小的插曲过后，包括顾司长在内的几个外交部官僚看肖瑶的眼神都怪怪的。 　　大概就是那种刮目相看的‘肃然起敬’。 　　这些人原本跟肖瑶相处了快一周，左右也没看出她作为王室成员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混着混着几乎都快拿她当外交部普通官员看了。 　　但现在他们想的是，王室成员跟自己的差距，哪里是外表言行上的呢，那是思想境界上的差距！ 　　——‘王储不愧是王储，眼界就是高，看看人家，根本不为外物动摇高洁品性，那木匣一看就是满的，一颗都没少，这作风简直堪为楷模’。 　　肖瑶被他们看得很是不好意思，心想姐姐不是没有动摇过，是宫医生火热的注视没有给她动摇的机会。 　　一行人乘坐透明电梯往海面下直降数百米，外面缓缓沉入海底的壮观景色本该十分震撼。 　　但官僚们的目光基本都盯着肖瑶的脸看了。 　　好不容易电梯在海底平台停下，肖瑶一出去就噔噔噔地带着谢臣往前快走，把这一群官僚莫名膜拜的注视都甩在了身后。 　　这两袖清风的人设……她担得很是心虚。 　　肖瑶带着谢臣，跟着前来接待的员工穿过一条玻璃曲形走廊，去跟从水下入口进来的人鱼汇合。 　　这是希尔帝国最大的深海生物基地，走廊尽头就是一片海……基地内灯光明亮，周围海水的颜色变幻地折射进走廊，让人感觉沉浸在一片幽蓝水色中，时不时便有一大群珍稀鱼群宛如暗影般漂浮游过。 　　刚刚还近距离地游过去一只玳瑁海龟，对肖瑶和谢臣两个人类半点都不好奇，一看就是在基地待久了的老龟。 　　走廊上有基地各个区域的实时监控屏幕，看得肖瑶是眼花缭乱，半天都没能弄明白，这个基地到底边界有多大。 　　地球小市民肖瑶被深深折服了。 　　这……我大希尔财大气粗，威武雄壮！ 　　虽说送出去的外交礼品是便宜了点，但希尔真不是没钱，这不是把钱都花在了建设和科研上了吗！ 　　看看这个基地，不知道多少钱才能砸出来！ 　　要真是跟海族那群败家子一样，动不动就把钱都送给了别国，那才真叫一个冤枉。 　　就说卡洛斯吧，虽然送出手的礼物让人扼腕赞叹‘真t有钱’，但现在想想，对方简直就是个人傻钱多冤大头。 　　肖瑶还是更认同希尔这种有钱不送礼，拿来搞生产的财务理念。 　　然后就觉得君主立宪制也是有好处的。 　　对君主的权力有所限制，王室成员们才不能为了自己的面子工程，把国民努力工作生产出来的财富出手阔绰地挥霍掉。 　　只有将财富更多用在国家生产建设上，才能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财富。 　　政治的本质不就是将一个国家经济繁荣所积蓄的力量，公正有效地利用起来吗？ 　　比起良好的贸易市场，健康的政治环境其实能更长期地维持经济实力。 　　为此牺牲一点王室成员的颜面，那也是应当的。 　　肖瑶觉得自己小市民的精神境界又升华了那么一丢丢，她一边观察这这个深海生物基地，一边慢下脚步来重新思考自己制定的人生计划。 　　之前只想着自己能靠着双手创造出一个富婆人生。 　　王储这个头衔有没有，对她而言不是那么重要。 　　那时候没什么眼界，但是随着接触的政治事务多起来，肖瑶现在越来越认识到，作为一个普通富婆的一生，和作为希尔王储的一生，是没有可比性的。 　　作为富婆，除非她成为女版任正非，不然一辈子所获得的最高成就也就是‘有钱’。 　　作为王储，即便没有实权，但表达出的态度仍然可以影响一个国家的未来发展，一举一动都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 　　肖瑶活了两辈子，但直到现在才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如果是前世让她做这个选择，那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有钱’，毕竟穷逼最大梦想就是有挥霍不完的金钱。 　　但这辈子她当过了庄园里的灰姑娘，做过了希尔王储，即便是地球上最有钱的人都没体会过的豪奢体验，在这个科技发达的希尔她已经都尝过了其中滋味。 　　每天住在千年历史的华美王宫，吃的是国宴级的三餐，出行乘坐是总统级别的王室专机。 　　不管账户上余额是不是零，她在吃喝住行上的用度已经到达了一个巅峰。 　　仓廪实而知荣辱。 　　之前能把小木匣原封不动地奉送国库，也不全然是因为宫隽在旁边看着，如果她对金钱真有那么不择手段，早就可以在私下拿走两颗，但她愣是没想起来。 　　说明潜意识里‘贫穷’的概念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 　　即便兜里没有一分钱，但‘穷’也不能再成为逼迫她行动的动力。 　　这大概就是被国家富养的副作用吧。 　　现在更能让她拥有行动动力的，其实是作为一位王储的个人荣誉。 　　肖瑶现在有点懂肖策那种对国民支持率的执着了。 　　因为到了他那个位置，金钱已经不再成为意义，人的一层需求被满足后，会自动被激发起再上一层的需求。 　　例如用武力征服他国，例如建立千秋功业，例如复兴一个国家，但作为繁荣昌盛的立宪制帝国王室，肖策和她都没机会动用军队，发起改革，所以肖策的目标只是超越之前历任君主。 　　那么她呢？她能做些什么，才不辜负这辈子王储的身份。 　　外交部那群官僚渐渐追了上来，肖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跟着接待人员来到了一个陌生区域。 　　气压门在背后轰然关闭，眼前是一片波光潋滟的水域，偶尔有肖瑶不太熟的人鱼跃出水面，但他们并未靠近，大概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区域，对于这群外交官们还不是很熟？ 　　左右看了看，眼前是步入水下的台阶和拉着走的缆绳，旁边是基地接待人员给十几套准备好的潜水服。 　　啧。 　　肖瑶表示要什么潜水服？人鱼的馈赠听说过吗？ 　　在顾司长带着属下们各自去找符合自己体型的潜水服穿戴时，她拉着谢臣来到水边，朝还在远处游曳的人鱼们问“你们谁能过来给我个赠礼呀？” 　　破冰嘛，不都是从寻求帮助开始的。 　　让这群官僚们看看人鱼凶残外表下的友善，再让人鱼看看希尔这边接待他们花费的心思。 　　这不就是作为外交大使要干的事儿吗，不难。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近，数十道银白色背鳍在水面上破开一道道白浪，优雅迅捷地朝这边游了过来。 　　肖瑶一脸平静地等他们过来——之前经历过一次这种场面，那次还是在波涛汹涌的深夜海面上，如今可是在自己地界上的海下基地里，有什么好紧张的？ 　　但一向镇定的谢秘书在这种异族飞快迫近的气势前，身体肌肉却有些紧绷。 　　说真的，谢臣此刻只想离开自家殿下，去跟那群官僚一起穿潜水服……麻烦就麻烦点儿，安全第一。 　　肖瑶乐得不行，一把将他拽住“你放松点，没事的。” 　　谢臣“出事什么办？” 　　“那就算工伤，我一定负责。” 　　谢臣怀疑地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是真淡定，一点都不紧张，便也半信半疑地留在了水边，眼睁睁看着那数十条有着尖利背鳍的人鱼靠近。 第63章 　　结果肖瑶坦然伸出手臂准备接受‘人鱼的赠礼’,却没有一条人鱼过来接茬。 　　就连胡安浮出水面后，也没像之前一样热情地过来搭话，他看上去甚至有些避着自己,跟小媳妇似的跟在布兰科后面,连头也不抬一下的。 　　什么情况？刚刚大家还相处得挺融洽呢。 　　肖瑶眨了眨眼,见胡安不吭声,便转向布兰科“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是‘人鱼的赠礼’短期内不能来两回还是什么？ 　　“没什么。”布兰科朝她客气地问,“要‘馈赠’是吗？” 　　见希尔王储点头，他也不多言,干脆利落地伸出湿漉漉的手臂,一把揽住了肖瑶身边的……谢臣。 　　“嗯？”谢秘书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已经被布兰科直接揽着腰就带进了水中,还好幽蓝的荧光迅速覆盖了他的全身，在水下也没有呛到。 　　但谢秘书还是一脸恍惚地表示猝不及防jg。 　　肖瑶“……”还以为第一个下去的会是自己。 　　人鱼也颜控？是看她家谢秘书好看还是怎么的…… 　　肖瑶本以为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结果等卡洛斯都慢悠悠地游过来时,还是没有一条人鱼带她下水。 　　旁边一群外交官们也觉察到这边气氛不大对,纷纷看了过来。 　　肖瑶正有些踌躇地看着卡洛斯。 　　……难道自己真的无意间把人鱼给得罪了？ 　　正想着该怎么问时，这位纳法索的大王子一脸冷漠地靠了过来,然后跟摩西分海似的，随着他的靠近，其他人鱼就都往两边退开，连水里的谢臣也被布兰科带到了旁边去。 　　“……”肖瑶莫名紧张起来。 　　搞什么,王对王吗……有点害怕了呢。 　　在水边蹲地腿都麻了，肖瑶眼睁睁地看着卡洛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然后…… 　　绕过腰按在了她的脊背上。 　　他指甲的锐利程度,是自己付出鲜血亲身体验过的。 　　所以被他按着的背部此刻一阵又一阵地发凉……肖瑶浑身毛骨悚然,很想拔腿逃跑,但是特没出息地腿软。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凭借人鱼的爆发力，卡洛斯他其实可以轻而易举地剖开自己背上的衣服，穿透她的心脏。 　　对有着这种力量的异族，谢臣刚刚的忌惮才是正确的，人鱼之前没有伤害她，不代表他们以后不会伤害她。 　　肖瑶神情复杂地看着卡洛斯，但他的手却似乎只是轻轻搭在自己背上。 　　没有丝毫恶意。 　　接着他慢慢半阖起眼皮，湿润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两颗水滴沿着线条锋利的下颌坠落在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凑……忽然觉得这位大王子有点好看怎么回事。 　　肖瑶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她直起身拧过头看了一眼。 　　只见自己的背上，一团莹润的蓝光顺着卡洛斯修长尖锐的五指迅速蔓延开去，沿着脊柱扩展至四肢……很快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这种冰蓝的幽光所笼罩。 　　“……”好吧，原来人家刚才只是好心。 　　回过头，只见卡洛斯已淡淡收了手，抬头瞥她一眼。 　　那个眼神，意思是‘你可以下来了’。 　　这回不是被拖下去的，肖瑶自己沿着台阶走下了水。 　　比之前海上那次体验好多了，冰冷的水现在于她而言是一种温暖宜人的温度，接触到水的皮肤立刻泛起一层朦胧神秘的光晕，在清澈荡漾的水中看起来跟魔戒里精灵似的，自带柔光。 　　嗯……王子殿下给的‘人鱼馈赠’，果然比布兰科这个护卫队队长给的上档次。 　　肖瑶所不知道的是，卡洛斯给她的其实不是‘人鱼的馈赠’，而是‘领主的祝福’。 　　不止是更为持久、效果更好，含义和份量也截然不同。 　　‘人鱼的馈赠’类似于一次性的海洋通行证，离开水面就立即失效，任何人鱼都可以短暂地将之赠予人类。 　　而‘领主的祝福’只有拥有领地的海族贵族可以赐予，只要这个人类在赠予祝福的海洋领主周围，无论是海域还是水里，随时都可以触发……即便是在浴缸里泡个澡也可以。 　　除非领主收回这份祝福或者领主死亡，否则这份祝福不会失效。 　　正因如此，比起功能性更强的‘人鱼馈赠’而言，‘领主祝福’更像是一种对人类的身份承认，只会由一位海族领主赠送给关系亲密的人类……或是未来有可能关系亲密的人类。 　　但对此肖瑶……肖瑶knonothg，她还对着卡洛斯很开心地笑了下“谢谢呀，能不能给他们也都来一个？” 　　她比了下还在上面跟潜水服来劲的那群外交官。 　　胡安和布兰科对视一眼，替自家的殿下感到了无比的心塞。 　　这就像是你精心准备了一捧玫瑰送给有好感的女孩，她也微笑收下并表示了感谢，然后接下来却问能不能给她办公室里的同事人人来上一把？ 　　……这可太糟心了。 　　“不行。”卡洛斯的声音有点冷，压得很低。 　　旁边顾司长听到，连忙表示“没事没事，不必了。”他们潜水服都快穿好了。 　　肖瑶“……”破冰计划似乎失败了。 　　等顾司长他们一个个穿着潜水服，笨拙地下水时，肖瑶无聊地在水里游了一会儿，偶尔尝试性地把脸埋在水里，发现呼吸起来甚至比岸上还要舒畅些。 　　而且……自始至终有一种淡淡的海盐气息和一种奇特的妖冶香味包裹着自己。 　　魅惑、野性而湿漉漉的。 　　肖瑶皱了皱鼻子，再度嗅了嗅自己，然后撩起一捧水闻了闻，露出疑惑的表情，一抬头看到卡洛斯正在附近盯着自己看。 　　浅色的冰蓝瞳孔微微凝着，表情冷冷清清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只好替自己略蠢的行为解释了句“好像这水有点香。” 　　卡洛斯略微挑了下唇角，然后别有意味地看着她。 　　“是吗，很香？” 　　肖瑶迟疑了片刻，然后懵懂地点了下头……这是怎么了，水香跟他有什么关系？ 　　然后就见这位纳法索王子殿下唇瓣微动，缓缓扯出了一个薄而锋利的轻笑。 　　那张本就足够惊艳的人类脸庞，在垂眸低笑时更是难以言喻的蛊惑诱人。 　　肖瑶默不作声地按住了自己砰砰乱跳的小心脏。 　　然后警告自己这是工作场合，接待外国友人应该严肃正经。 　　“嗯……顾司长他们下来了。”她从水中直起了身，一本正经地转身在前面带路，“走吧，我们参观一下这个水下基地。” 　　卡洛斯僵在了原地。 　　旁边围观的胡安“……”刚刚他家殿下刻意散发的魅力，是被直接给无视了吗？ 　　肖瑶招呼上谢臣，两人一同跟上基地的接待人员，人家正握着一根水面上方缆绳缓慢前进，后面跟了十几个外交部官员。 　　看起来像是一串水上的人形蚂蚱，一点都不体面。 　　肖瑶暗自摇摇头，心想给希尔长脸的任务大概只有自己来了。 　　她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竖着的一块牌子，有些好奇地展臂游了过去。 　　靠近了才看出，原来是个路线导航指示牌。 　　标注着各区域功能的箭头指着不同方向——珍稀生物栖息区、海洋牧场区、珊瑚造林区、深海贝类养殖区…… 　　工作人员自然用不到这个，这应该是给经常被邀请来参观的金主爸爸们看的，据说这个基地虽是希尔国有的，却也招揽了诸多企业家前来投资。 　　涉及到引资，基地便在供人参观方面花费了很多心思，方便金主，就是方便自己嘛。 　　所以到如今，这里对外开放的区域几乎变成了靠近政要圈的那群富豪们偶尔前来一刷的景点。 　　肖瑶多看了几眼，想起刚刚进基地时看到的那只玳瑁海龟，大概就是珍稀生物栖息区的。 　　她有点想去看看……上辈子逛过野生动物园，可还没逛过野生海洋园，这种能亲身在水里接触海洋生物的体验，可比水族馆刺激多了。 　　但到底还是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当前要务还是先把人鱼安顿好，有时间的话再让这边的工作人员带自己去看看。 　　作为王储，还是外交工作要紧！ 　　肖瑶一扭头，刚要招呼，就看见身后靠得极近的一张俊脸。 　　不是谢臣，是卡洛斯。 　　但他倒也没有看自己，而是抬头在看着那个指示牌。 　　“这上面是路线指示。”肖瑶想了想还是没有拉开跟对方的距离，而是尽职尽责地给介绍起来，“这里可以通往珍稀生物栖息区、海洋牧场区和……” 　　“我看得懂希尔文字。”卡洛斯收回目光，侧头看她一眼。 　　“……哦。”肖瑶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看不出来，居然还是条文化鱼。 　　不过好像各国王室成员都有自小学习别国语言的传统，隔壁奥托帝国的索菲亚公主不就是精通好几门语言吗？ 　　也就自己情况特殊，在这一群王室中显得学渣了点。 　　啧，给殿下们丢脸了。 　　肖瑶不是很开心，便闭了嘴。 　　“海洋牧场区是做什么的？”没想到卡洛斯突然问她一句。 　　肖瑶眨了眨眼“大概就是养鱼的区域？”她瞎解释了两句后良心发现，“但也不一定，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让接待人员等会带我们去看看。” 　　“嗯。”卡洛斯应得很简洁。 　　要不是看他目光仍然长久停留在指示牌上，肖瑶还真没法从他这个语气中感受到一丝半点的兴趣来。 　　真是高贵冷艳地一笔。 　　“那珍稀生物栖息区呢，想看吗？”肖瑶试图夹带私货，借着带对方游览的名义，让自己一饱眼福。 　　然而—— 　　“不想。”卡洛斯仍然回答得很简洁。 　　肖瑶“……” 　　大概她脸上的郁卒过于明显，卡洛斯解释道“平时看得太多了。”人类眼中的珍稀海底生物，对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 　　倒是海底牧场挺新鲜的。 　　海底能建什么牧场？ 　　肖瑶点点头“明白，珍稀生物对于你们而言就是不珍稀生物。” 　　卡洛斯听着她这个语气，不由得淡淡笑了下。 　　“你如果想看的话，可以陪你。” 　　肖瑶脸热了，感觉臊得慌。 　　人家一个外宾，对她这个王储说，‘虽然我不想，但可以陪你参观下你们这里’。 　　怪不好意思的……显得自己不仅不专业，而且任性。 　　肖瑶摇头表示“不必了。”丢不起这人，有空她自己去看就行。 　　卡洛斯没再说什么。 　　基地的工作人员过来的时候，准备带他们去给人鱼腾出来的一片居住区域，但肖瑶开口道“殿下他想看看海洋牧场，先带我们先去参观一下那个牧场再说吧。” 　　“好的，那请这边来——”工作人员很尽职尽责地带队往右边拐，布兰科和胡安带着人鱼们跟上。 　　“等一下。” 　　工作人员闻言停下来，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 　　卡洛斯看了一眼肖瑶，对那个工作人员道“还是先去那个珍稀生物栖息区看看吧。” 　　肖瑶“……” 　　大哥！你真是太友善了！ 　　虽然外表看起来冷淡了些，但你放心，本王储一定会让全希尔人民感受到你这颗善良温暖的心的！ 　　总有一天人类不会再怕你！ 　　真是好鱼啊！ 第64章 　　珍稀生物栖息区的水域面积大的惊人,进入时需要戴着一个磁场手环，以保证来此参观的客人不会被深海生物所伤害。 　　人鱼们自然没有佩戴，在海里只有他们伤害其他生物这一种可能。 　　被饲养在此的海洋生物大多胆小怕生,感受到水域里多了陌生的声音和气味会躲着不见人,一般来参观的想看到这里的‘明星动物’,完全要碰运气。 　　但对人鱼来说,吸引海底生物是每次狩猎时最不需要动脑的环节。 　　所以短短十几分钟的观光，几乎就像是一场海底多样化生物秀。 　　彩色厚嘴唇的怪鱼从身边成群游过,奇形怪状的章鱼、水母羞答答地一缩一缩靠近，甚至有一头特别心大的海龟大模大样地过来一趴,然后就赖着不走了,肖瑶和几个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外交官都忍不住拿了点基地准备的食物投喂。 　　肖瑶还胆肥地去摸了摸那只玳瑁海龟的龟壳和爪爪，得逞后笑得宛如个成功非礼了心爱萝莉的怪人。 　　摸了龟爪的感觉实在太好,有一种冒险的刺激和被凶猛生物纵容的快感，她忍不住撺掇谢臣也去试试。 　　全场也就见惯这种场面的人鱼和向来高冷的谢臣还保持着淡定,人鱼没反应她不奇怪,但谢秘书的冷淡却透着三分诡异。 　　自从进了水域以后，自家这位秘书似乎就浑身被低气压环绕,一副哪儿哪儿都不痛快的样子。 　　肖瑶觉得他可能是觉得又是熬夜又是下水，加班加的火气大了点，如果跟可爱动物交流下大概有助于他心情平静。 　　“放心，它不会咬你的,这只脾气超好。” 　　谢秘书看她宛如看一个傻子“你知不知道它的咬合力有多大？”海龟吃硬壳贝类都是直接咬碎吞的，她是觉得人类的手臂能有贝壳硬？ 　　他发现他家殿下有个毛病——不可救药的轻信。 　　再凶猛的生物,只要在她面前露出温顺无害的一面,她就敢信人家不会咬她,她就敢上手去撸。 　　这特么不是缺根筋是什么？ 　　海龟也就罢了,这群海族可不是善茬，别看现在他们似乎很好相处，尖牙利爪都收了起来，很文明讲理的样子，但双方若是一旦起了什么摩擦，翻脸也是分分钟的。 　　就算有张人类面孔，也照样兽性难改。 　　他不信人鱼能一直温顺，两国国情差异太大，当真正的冲突发生时，殿下看清这群海族凶残的本性后，现在她跟人鱼相处得有多好，到时候她就会哭得有多惨。 　　不过谢臣觉得自家殿下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 　　外交就外交，还真跟海族交起朋友了？ 　　等她理想的泡沫碎过一次，下次估计就不会这么天真了。 　　谢臣冷眼看向肖瑶，她正问周围的几条人鱼，能不能再多召几只海龟出来，表示还想摸龟爪爪和龟尾巴。 　　真是，谁都阻拦不了她作死…… 　　卡洛斯抱着手臂，神态懒洋洋的，一副大人陪小孩子逛街的淡笑，他垂眸低吟了两句，附近就又来了两只比之前更大的海龟，慢吞吞地划拉着水游了过来。 　　肖瑶笑着喂了它们一点小鱼小虾，然后再度伸出贼手想要非礼下龟爪，结果那只较小的海龟刚被碰了一下，就很暴躁地甩了下头，转头就要咬她。 　　下一秒就被卡洛斯冷着脸扣住了龟壳。 　　然后它僵了一下，瞬间头连着爪子尾巴一下子全部缩进了龟壳里。 　　卡洛斯低头看了它一会儿，然后弯下腰伸出另一只手，尖锐的五指探进龟壳里，硬生生把它缩进去的一只龟爪给掏了出来。 　　肖瑶在旁看得胆战心惊“不、不必勉强它了吧。” 　　强扭的瓜不甜！ 　　她没有卡洛斯那么霸道总裁，人家不给摸就不摸了，真不必搞这——嗯？ 　　被他拽出来的龟爪，有一根指甲看着不太对劲。 　　肖瑶凑过去看了看“第二根指甲是不是裂开了？” 　　“打架打的。”卡洛斯简洁地说完，便放开了它。 　　然后自有工作人员去给它消毒，龟断甲是常有的事，只要做好消毒不感染就没有大问题。 　　“走吧，我们去海洋牧场。”肖瑶忽然说。 　　“嗯？”卡洛斯指了指另一只她还没碰过的海龟，“那只没问题，你不摸了？”是差点被咬，所以害怕了？ 　　肖瑶没有害怕。 　　她碰了海龟受伤的爪子，人家疼了，暴躁想咬人是正常表现，没什么好苛责的。 　　只是肖瑶发现自己好像总把卡洛斯往坏里想，之前他给自己馈赠的时候，她害怕得觉得可能下一秒就要被掏心了。 　　刚刚他发觉不对劲，检查下海龟的爪子，她以为他是想强迫海龟。 　　连姚文晏那种政客，肖瑶都觉得他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家境贫寒受尽屈辱，所以才野心勃勃想要借妻上位云云。 　　但好像对卡洛斯，她只要看到他反常地一动，就会被立刻激发起警惕和戒备。 　　是因为他不是人类？ 　　所以无论他做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往不好的方向揣测。 　　这大概是人类对所有自己不理解的群体所怀有的原始本能。 　　非我族类，很难信任。 　　哪怕是肖瑶这种心很大的也一样，但她决定克服下这个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怀疑人家的毛病。 　　作为新世纪王储，要有涵养有度量。 　　离开珍稀生物栖息区后，一行人进入了海洋牧场区，跟之前宽阔的水域不同，这里海草野蛮肆意地生长着，借着水中浮力傲然地挺立，形成了一片幽暗的海底密林。 　　刚看到还挺震撼的，肖瑶仔细瞧了瞧，看见有体色暗沉的鱼类在海草间惬意地来回穿梭，心想果然是养鱼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这里这么多海草啊？” 　　“海草有着强大的净化水质能力，在海床种植海草可以构建起适宜水生生物的环境，”工作人员笑着解释，“在此放牧鱼类，就像在草原放牧牛羊……” 　　“哦……”肖瑶点点头，想说这里比较无聊，卡洛斯还是对人类起名的方式不太了解。 　　人类在标题党的路上已经奔驰了数千年了，名字有趣不代表内容也有趣，也怪不得天真淳朴的人鱼会上当。 　　还是自己挑的好玩点。 　　这么想的肖瑶看了看卡洛斯，以为他很快会要求离开，然后自己陪他们看看居住地，只要这群人鱼还算满意，她就可以带着谢臣回王宫，功成身退。 　　然后等卡洛斯彻底养好了伤，再按照之前安排好的行程来。 　　但没想到，刚刚对着一群珍稀生物看也懒得看的卡洛斯，此刻却对着一堆丝毫不有趣的海草却看得津津有味。 　　还不时问那个工作人员一些如何养殖、水质变化、放牧鱼类产量等相关问题。 　　肖瑶只好在旁边陪着。 　　也算是感受到了刚刚人鱼们陪她看海底生物的心情。 　　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呵呵，你开心就好’。 　　不过肖瑶倒也没有觉得不耐烦。 　　她做人原则向来是礼尚往来。 　　人家能耐着性子陪她看珍稀生物，她怎么就不能耐着性子等他研究研究海草了？ 　　卡洛斯正捻着海草底下的泥沙看时，就感到身边的希尔王储也蹲了下来，学着自己的样子像模像样地抓了一把海砂，然后—— 　　“咦，这泥沙里还有螺蛳。”她很惊讶。 　　很正常，海草床是底栖生物的乐园，可以为上千海底物种食物和栖息地。 　　海族的领地中，天然海草床近来每年都在减少，大片大片的海域逐渐沦为荒地，海底物种也没过去丰富了。 　　大部分海族领主都认为是人类排放的工业废水、塑料垃圾污染了自己的领地。 　　所以就像人类对海族充满抵触和戒备一样，很多海族对人类的看法也停留在‘海洋毁灭者’，对人类没有什么好感。 　　但如果人类和海族之间只剩下互相敌视的话，海洋环境只会一日复一日地恶化下去。 　　因为人类的科技可以污染海洋，也可以用来使海洋复苏，海草床对水质的要求极高，但人类就是有办法让它大面积生长，将之驯服，令之为己所用。 　　拒绝与人类交好，就等于拒绝复兴的希望。 　　人类的科技是把双刃剑，能带来毁灭，也能带来新生。 　　如果当海草床重新遍布海族领主们广阔领地，渐渐凋零的海洋生态也会逐渐恢复，说不定他这一代就可以看到海洋重新恢复父辈那时的繁荣与生机盎然。 　　肖瑶拍了怕抓过泥沙的手，抱着膝盖，盯着卡洛斯好奇地看，这些水草和泥沙就这么有吸引力？ 　　他半天没说话了。 　　只是安静地看着水草摇曳，鱼群穿梭，侧脸看上去认真而柔和，在他淡色的冰蓝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亮。 　　“那是什么？”肖瑶腿都蹲麻了时，卡洛斯突然指着旁边问了句。 　　“嗯？”肖瑶回头看了看，见是一个灰蓝色的后勤机甲，正在旁边空旷的水域铺设一块块固定海草植株的‘海底土方格’，她顿时笑了，“那是机甲，大概是基地工作人员用来铺设海草床的。” 　　卡洛斯听了后，心想不愧是希尔，最擅长的机甲还能在这里发挥作用，于是他颇感兴趣地问“你们希尔人是不是都会操作机甲？” 　　“咳咳……”肖瑶此刻的感受，就宛如前世被人家问是不是中国人都会功夫，遍地都是草药，凭身份证就可以领养熊猫，她嘴角抽了抽，“……也不是每个希尔人都会操作机甲的。” 　　但是你面前这个希尔人恰巧会。 　　尤其是这种后勤型的机甲……托便宜皇叔的福，她最熟练的就是这种。 　　看卡洛斯还盯着那个灰蓝机甲看，哪怕它只是枯燥地重复着铺设海草床的动作，肖瑶不由得觉得外国友人真是见识太少，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看这个都能看出神，要是哪天看了自己最火的机甲训练直播，那还不得掏出宝石来打赏啊。 　　肖瑶忍笑，用胳膊肘轻轻拐了卡洛斯一下“喂，要不要试试看操作机甲？” 　　如果想的话，看在你刚刚吸引鱼群的份上，本王储就赠送你一次机甲体验。 　　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 　　“可以吗？”卡洛斯问，面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但内心却是有些惊讶的。 　　机甲可以说是希尔的优势产业了，他以为希尔不会这么轻易地将之展示给他们看。 　　“可以呀，有什么不可以的。”肖瑶的笑容里毫无芥蒂，她拍了拍膝盖后起身，“等着，我去跟他们说一下。” 　　战斗型机甲倒也难说，但是这种后勤型机甲，作为王储想用一用，也就是跟基地的工作人员开个口的事儿。 第65章 　　肖瑶风风火火地就去谈了,操作机甲的工作人员乍一听这个请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这款机甲是后勤机甲，开起来就跟农田里的拖拉机似的,一点也不风驰电掣,就很土，很无趣,很枯燥。 　　但是尊贵的王储居然跑过来问,能不能带着尊贵的外宾驾驶一下‘拖拉机’体验体验……这事过于玄幻,他消化了半天，才默默地打开门，爬下去,让出了驾驶舱。 　　肖瑶熟门熟路地在水下将机甲开至卡洛斯面前，然后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对他道“这驾驶舱里面有点挤……“说完她看了看卡洛斯的身长，又回头看了看，在心里估摸了一下。 　　觉得这个给人类体型设计的机甲，人鱼要硬是进来,体验大概会很差，大概是那种成年人硬要进玩具城堡的感觉，说不定会卡在里面。 　　她份外发愁“要不我操作着给你看一下？”您这个身长，就别进来了？ 　　卡洛斯游至机甲入口附近，修长有力的手臂搭在门框上,饶有兴趣地看了一圈里面的陈设,接着伸出尖锐的指甲,好奇地戳了戳肖瑶手中的操作杆,然后抬头看向她,轻轻眨了眨眼。 　　这个长相太犯规了啊！ 　　罢了罢了,进来吧进来吧，别怪她没提醒，这纯粹自己找罪受。 　　肖瑶往后仰了仰，给对方腾出点空间。 　　卡洛斯以出乎意料的灵巧钻了进来，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好，但修长的鱼尾却无处安放，半截放在座位下面的位置，最后尾巴梢实在是塞不进去，十分委屈地只好耷拉在肖瑶腿上。 　　“……”肖瑶低头看了看，卡洛斯尾巴上的鳞片细密而柔韧，宛如蟒蛇的尾巴……她怕倒不是不怕，就是特么的有点沉。 　　她面无表情地侧过身，三两下把副驾驶座的椅背往后调至最宽距离，做了个‘请您往后靠靠’的姿势。 　　卡洛斯看她一眼，会意地往后挪了挪，然后缓缓从她腿上收回自己的尾巴。 　　肖瑶松了口气，很快把门关上，驾驶机甲动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瞥到卡洛斯别开脸在看外面，湿漉漉的长发边透出的那对尖而薄的耳朵，似乎有点微红。 　　哎，她懂，自己之前高中也经历过不小心摔在人家男同学腿上的事儿，这尴尬劲儿别提了。 　　肖瑶自觉十分体贴，当下没有多言，只沉下心来专注操纵机甲。 　　她按着那个工作人员教的流程，铲起一块海草土方皮，举着看了看，正想着这块该放在哪里，就见她家秘书谢臣一个人抱着手臂站在附近。 　　既没在人鱼旁边，也没跟那群外交官在一起。 　　……这么孤僻的。 　　肖瑶心想自己刚刚忙着招待卡洛斯，大概是忽略了他……如果是高旻在这里，大概早就跟外交官们打成一片的，说不定连人鱼也分分钟攻略了。 　　但谢秘书果然高岭之花，在哪里都独自美丽。 　　谢臣刚刚还看到肖瑶和卡洛斯两个小学生似的蹲在水草边玩泥巴，结果几分钟没看着他们，一转眼就发觉殿下不见了，那个人鱼王子也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刚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找一下，就见刚刚在那边铺水草皮的老旧灰蓝机甲很没眼色地往自己这边走来。 　　然后把一块水草皮铺在了自己脚前。 　　……神经病！ 　　谢臣抬头，冷冷看了那个机甲一眼，懒得计较，正要转身离开，又是一块水草皮铺在了自己右边，他刚迈出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 　　然后脸色怪异地抬头去看这机甲。 　　显然，对方是故意的。 　　谢臣思索片刻，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大片水草自顾自摇曳，还是没有肖瑶的身影。 　　某个念头飞快闪过……他额角抽搐了下，然后有了个不太好的设想。 　　前方和右侧都被堵上了，他试探地伸出腿要往左边走—— 　　果不其然，下一块水草皮精准地铺在了自己左边。 　　“……”谢臣可以肯定坐在机甲上的驾驶员是谁了。 　　他冷哼一声，站住没再动弹，抬头看过去。 　　那个机甲本来是去铲下一块草皮的，但见他没动，伸出的机械臂顿了顿，就没再继续玩，而是朝他摇了摇，做了个挥手的动作。 　　嗨。 　　谢臣翻了个白眼。 　　肖瑶在驾驶座上弯腰笑得不行，然后侧头看卡洛斯“要不要试着操作下？” 　　见对方有兴趣，她便利落地让开了位置，不忘嘱咐，“换个位置铺草皮，别撞到他。” 　　她是有把握才敢这么玩，这种练习跟着邵宗做了无数次了，但卡洛斯才新手上路，要是把她家秘书给撞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 　　卡洛斯身姿灵活地换到肖瑶的位置上，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移到副驾驶的她一眼“担心他？” 　　“啊？” 　　“跟他关系很好？”不然为什么跟胡安逗女孩一样，那么大片地方，特意要到那个人类身旁铺草皮，得逞了以后还笑这么开心，还叮嘱自己不要撞到他。 　　卡洛斯想到这里，眸光渐冷。 　　那个人类的皮相倒也不错，之前在潜艇上来接她的也是他，大概是希尔王储身边朝夕相处的人。 　　到底如何，试一试便知。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肖瑶，抬手就按在操作杆上。 　　“对，就是这样，慢一点铲起草皮，做得很好……嗯？！等等等一下！别别别别卡洛斯你要撞到——”肖瑶见这个方向直直冲着谢臣去，吓得猛地扑过去夺操作柄。 　　卡洛斯头也没回，避开她的手继续操作，略抬了一下操作杆，将那块草皮稳稳地放在了那个人类的后方。 　　他自然不可能做什么，只是试一试罢了。 　　一个到了眼前都没躲，冷着脸站在那，一个吓得来抢操作柄，脸色都白了一个度。 　　卡洛斯静静眯起了眼，海族的精神力越敏锐，就越可以感知到人类的情绪，此刻希尔王储的怒气就正在勃然翻涌。 　　为了下面那个人类，对准了他而来。 　　“你刚刚那样太危险了！出事怎么办？”肖瑶皱眉盯着卡洛斯，“我跟你说了换个位置铺草皮，你跟我不一样，你第一次操作，万一——” 　　卡洛斯声音略冷地打断她，“他没事。”连一根头发丝都碰到，她就这么紧张生气？ 　　肖瑶深吸一口气，觉得人鱼大概是君主制国家过来的，习惯了作为王子高高在上，她忍耐地道，“这是希尔，不是纳法索，你贵为王子不错，但要是在这伤了人，我国刑法照样会判你入狱的。” 　　“知道了。”卡洛斯声音沉下来，他偏头看她，清凌凌的眼神冷然倨傲，是在命令她适可而止。 　　‘砰’的一声。 　　机甲舱门打开，肖瑶面无表情地跳了下去，气势冲冲地走到谢臣身边。 　　谢臣挑了下眉，不明白她怎么这么生气“你刚刚在里面玩什么把戏？”他这个被逗着玩的还没生气呢。 　　“嗯。”肖瑶不想多说，拉着谢秘书的手臂直接就往回游，“走，我们回王宫。”说完顿了顿，担忧地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刚刚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 　　肖瑶垂了垂眼皮，轻轻说“对不起——” 　　谢臣挑了挑眉，有些失笑，“我也没说什么啊。”干嘛这么一本正经的好像差点害了他的样子。 　　“殿下？”顾司长只见王储带着她的私人秘书一路埋头往回走，他看了看远处从机甲上下来，被孤零零留在那里的纳法索王子，“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我有点事，得先回宫了。”肖瑶沉着脸说，“麻烦顾司长带卡洛斯殿下等会去住下，我过几天再来问候王子。”反正地点也是礼宾司安排的，他在就行了，自己陪不陪着，没什么两样。 　　顾司长还能说什么？他只好“……殿下慢走。”顿了顿，“那这周的行程？” 　　“行程再定。”肖瑶头也不回地道。 　　谢臣被她一路拽着往回走，很快就回到了之前下水的地方。 　　两个人地上了岸，肖瑶拿过一条白浴巾自己披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拿了一条给谢秘书。 　　谢臣看了一眼，不太自在地从她手上接过来“……谢谢。”不由得受宠若惊，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说得对。”肖瑶用力地擦着自己的湿头发，“我不知道有的生物，咬合力会有多大。” 　　她之前确实是太过轻信。 　　还心存之前的小市民心理，很容易就靠近一个对自己示好的人，很容易就把陌生人当朋友结交。 　　但却忘记了，自己身为王储，若是没有足够把握就相信一个人，到时候受伤的很可能不仅仅是自己，也会连累身边人，甚至可能会影响希尔这个国家。 　　深思熟虑是一位王储应该具有的品质。 　　她之前太轻佻了。 　　“她回去了？”卡洛斯听着希尔礼宾司司长的转述，淡淡地问，“因为什么回去的，她有说吗？” 　　“殿下有点私事要回宫处理。” 　　“哦。”那就是隐瞒了两人之前的冲突了，卡洛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那王储什么时候再来？” 　　“殿下说，过几天会来问候的。” 　　顾司长不太确定两位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有些担心卡洛斯这边说希尔招待不周，却见这位人鱼王子只是嗯了一声，浅色睫毛低垂下去，似乎在考虑什么。 　　半响，他声音很淡漠地问“你们殿下有配偶吗？” 　　“……配偶？”顾司长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道，“您是说，男友？” 　　“嗯。” 　　“……这，好像没有。”殿下没什么绯闻，除了跟薄部长那次机场事件之后，闹过一断时间绯闻，但很快就平息了。 　　他在王宫里几乎没见过殿下跟薄斳寒说过话。 　　“那她平时有亲近的异性吗？” 　　“……您说亲近的异性朋友吗？”顾司长冷汗都要下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啊，他踌躇再三，“……殿下跟几个同僚，关系还可以。”比如高旻高秘书，和她自己的私人秘书谢臣，还有今天看来好像跟宫隽医生也关系挺好。 　　“……呵。”卡洛斯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数似乎还挺多，“那这些异性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类？” 　　“这……殿下的朋友都挺优秀的。”顾司长在对方的眼神下憋出一句，“……也都挺帅的。” 　　卡洛斯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第66章 　　离开基地前,肖瑶洗了个澡，然后她发现一件略显诡异的事。 　　只要一碰到水，那股奇特的香味就在周身萦绕不去。 　　干净又咸涩,一种湿漉漉的冷魅气息,像是让人想起初冬时节被海风吹散的雪花，还挺好闻的。 　　但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后,这股香气又消散殆尽,毫无痕迹,仿佛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幻觉。 　　大概是基地的水掺了特殊药剂，从水里上来后身上还带着点味道？ 　　肖瑶隐约觉得没这么简单，便顺手做了个小实验,先把手洗了数遍，确定洗的干干净净了，然后问谢臣要了瓶矿泉水，往手上倒了半瓶。 　　接着把沾了水的指尖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还是那股香味，浓度一点都没有减弱，这……希尔最贵的名牌香水都没这么持久不散。 　　谢臣觉得殿下的言行举止是一天比一天难以理解了“你又在搞什么？”结果她抬起头,一脸认真地将手伸过来，“你闻闻看。” 　　“……” 　　“不开玩笑，我认真的。” 　　给政要当秘书，老板什么诡异癖好都得接着，谢臣心想这就轮到自己了,他做了点心理建设,然后皱着眉飞快低头嗅了下,表情很是勉强。 　　半响,他脸色也诡异起来,看着肖瑶“你刚把厕所清新剂打翻在手上了？”香得过分了。 　　肖瑶想回去把机甲开过来,给他脑壳子上真正来一下。 　　叫他说话再这么不中听。 　　肖瑶懒得纠正这种直男意见，也没有再多想，反正又不是臭味，该咋咋滴，女孩子身上香一点又怎么了。 　　坐车回王宫的路上，肖瑶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毕竟两国文化差异不同，卡洛斯在纳法索当惯了呼风唤雨的王子，性格骄傲，可能不喜欢被小看的感觉，便用了那种方法向自己展示他也有精准控制机甲的能力。 　　哎……也可能是自己说话时没有考虑到对方自尊心，然后中二青年一敏感就想证明自己，结果没被夸奖，反而被自己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活该！ 　　君主集权环境下养成的性格可以理解，但不能纵容。 　　肖瑶想着晾对方两天，让他知道这里是希尔，法治国家，公民生命权大于王子小脾气，他不能随便乱来。 　　回到王宫已经不早，原本行程都安排的是带卡洛斯一行人参观帝都，但这些都被一场刺杀打乱了，目前她行程表上除了晚上机甲训练外一片空白，难得清闲。 　　肖瑶抱着光脑窝在沙发里，字斟句酌地给毕导写邮件，约时间去帝都大学跟未来导师面谈。 　　这位毕导是学界大牛，脾气还挺傲，肖瑶也没敢自恃身份就怠慢，拿出比以前中二时期写情书都严谨的态度，写了一封开门见山、言简意赅、礼貌客气的邮件。 　　表达了自己对机甲仿生这个研究方向的兴趣，以及可否明天xx时间到xx时间去帝大拜访对方，表示非常渴望得到导师指导，这才点击发送。 　　“殿下，喝茶。” 　　肖瑶把光脑放下，一抬头就见手边端正放着玻璃杯子和装满了薄荷柠檬红茶的保温壶。 　　现在好像自己的起居日常完全由小芮来掌控了，就连谢臣也只是管着工作事务，但衣食住行方面的事已经完全插不上手。 　　平时起居室里鲜花插得漂漂亮亮，三天一换；衣服熨烫得软硬适中，上身清爽；原本被肖瑶乱七八糟到处丢的东西现在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各有各的去处。 　　甚至连谢臣和梁琦两人都有了自己的专用茶杯，每人的爱吃的零食小吃也都准备齐全，平时就收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 　　大概正因为成长得这么快，赵姑娘精力透支得厉害，之前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现在看起来格外苍白。 　　肖瑶敏锐地感受到小芮同学的疲惫，有点心疼，刚想说什么，却闻到了点熟悉的铁锈味儿。 　　“小芮——”她脸色诡异“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赵小芮脸一红，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是不是漏了出来给殿下看到了……但一看没有啊。 　　来确实是来了，但自己换得挺勤快的，按道理不该有什么味道吧，除非殿下是个狗鼻子…… 　　“你下午要不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脸都白了。”肖瑶说，“今天这边也没什么事。” 　　赵同学还想坚持工作，说什么自从来殿下身边上班，就没有想过要下班，让肖瑶给揪着后领子撵走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身体比工作重要。” 　　打发走了赵小狗腿，肖瑶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红茶，刚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好像柠檬不太新鲜？尝起来味道怪怪的。 　　肖瑶反正没事，索性自己去冰箱里挑了个看起来鲜嫩澄黄的大柠檬，新切了几片，逐一放进红茶包、白糖，然后现摘了薄荷洗净放进去。 　　这么捣鼓了一下，喝起来味道比刚刚好多了。 　　肖瑶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王储日子越过越奢靡了，怎么这么一点点不新鲜都忍不了了，过去她好像没这么讲究矫情吧？ 　　明明以前吃冷掉了的外卖也吃得津津有味。 　　被自己越来越娇生惯养的趋势吓到，肖瑶一整天都没敢偷懒，认认真真地准备起了学业，晚上机甲训练时也十分配合。 　　邵教官给什么高难度练习，她都一声不吭地执行。 　　没半小时，汗水就将训练服给浸透了，然后那股奇特的香味就在驾驶舱里弥漫开来。 　　被这湿漉漉的清冷魅惑气息给围绕，肖瑶被自己香得有些头脑发晕。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总不能是被香妃娘娘附身了吧。 　　肖瑶满脑子都是乱的，胡想八想着好歹把这一天的训练给应付了过去，等从机甲上下来，邵宗在旁边数据板上一脸沉肃地记录着什么。 　　一反常态地没有给她今天的动作点评。 　　沉默得吓人。 　　肖瑶心想不会是自己后半段练习走神了，以至于水准下滑太大惹教官生气了吧？想到这里，她都有点不敢看邵宗的脸，就低头看自己的训练服装死。 　　“肖瑶。” 　　“……在。”来了来了，教官大人要训人了。 　　邵宗很严肃“你有注射兴奋剂吗？” 　　“……”啥玩意儿？肖瑶猛地抬头，“什么？没有啊。”她又不是运动员，又不要拿奖，没事儿注射那个干嘛。 　　邵宗点点头，也相信她大概不会做那种事。 　　可是……殿下今天的表现就很难解释了。 　　之前还是她的正常水准，但后面她破天荒地突破了之前的瓶颈，不但飞快完成了一个新学的高难度动作，而且在速度、力量、灵敏度、爆发力上都猛地上了一个台阶。 　　他便没忍住又给她布置了一个更高要求的动作，本以为她还要再磨上几天才能完全掌握。 　　没想到仅仅学了一遍，她就能直接运用了。 　　接下来的表现更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像是那种古代武侠小说，一夜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从中上水准一下子变成了顶级水准。 　　甚至有些动作由他来做，都未必有信心完成得比肖瑶更完美。 　　邵宗是皇家星际舰队出身，目前在帝大星舰学院兼任教师，看过太多普通学员在练习中悟了以后一路逆袭的案例，但却从未见过有人一夜之间有这样的改变。 　　这变化太过惊人，所以让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王室违规给她注射了什么兴奋剂强化剂？ 　　但既然她说没有……邵宗思考片刻，对肖瑶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再做一次体质测试。” 　　测试结果出来后，邵宗和肖瑶一起傻眼了。 　　跟之前测过的那次数据相比，肖瑶现在的速度、柔韧、力量、灵敏度、爆发力几乎不是同一个人的。 　　几乎符合星际舰队特种部队的选拔标准。 　　邵宗沉默片刻，刚想开口，肖瑶就觉察出了对方浓浓的怀疑，她连忙举起双手为自己辩白道“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注射兴奋剂，教官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根本没有渠道能买到这么吊炸天的违禁品！” 　　邵教官满腔疑问被她这么一说，全部胎死腹中。 　　然后便看着她的数据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肖瑶也不敢打扰。 　　事实上她比邵宗更加困惑。 　　今天从基地回来以后，似乎哪哪儿都怪怪的。 　　奇特的香味，变敏锐的嗅觉，对新鲜食材的挑剔……还有这个以涨停板速度暴涨的身体素质，简直可以拍灵异题材剧了。 　　她不由得皱眉思考起来，到底是从哪儿开始不对劲的。 　　“肖瑶。” 　　邵宗打断了她的沉思。 　　肖瑶抬起头来，感觉到了对方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困惑，她不由得问，“教官，你是不是知道我体质变化的原因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邵宗一抬手制止了肖瑶接下来的问题，只一脸严肃地道，“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回答。” 　　肖瑶“……好。” 　　“有没有兴趣进星际舰队，我可以做你的举荐人。”邵宗用最冷静的声音，发出了一个他自己也不太确定的邀请。 　　但肖瑶今晚所表现出来的素质，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 　　星际舰队这些年来一届不如一届，他实在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好苗子。 　　“嗯？”肖瑶愣怔许久，才问，“星际舰队还是星舰学院？” 　　前者是希尔最顶尖的军队，后者是帝都大学的一个系，虽说这个系的学生毕业以后也是大多进星际舰队的，就如当年的肖靖殿下毕业后，就是进入星际舰队服役了三年半，当上了指挥官。 　　可肖瑶很有自知之明，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结果邵宗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星际舰队。” 　　“……”教官，你真看得起我！也不怕砸了你的招牌。 　　邵宗见肖瑶不说话，以为她是在犹豫，“我知道，王储按惯例是需要在帝都大学进修的。这个可以再进行商榷，我看看能不能替你在星际舰队预留一个名额。” 　　“谢谢教官……”肖瑶压力很大，“可、可我还没考上帝都大学。”现在说星际舰队是不是太早了点？ 　　“哈哈哈那不急。”邵宗一改往日高冷教官形象，哥俩好地拍着肖瑶的肩膀，“你学习的悟性很高，考上帝大就是时间问题。” 　　“……教官你这样看着我，我很不适应。” 　　那种师父看爱徒，怎么看怎么顺眼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叫她觉得让对方的梦想幻灭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还是那个指着鼻子骂她又懒又笨的那个教官更为熟悉一些。 　　回起居室的路上，肖瑶收到了毕子明的回信，让她明天上午十点到他在帝大的办公室见面。 　　肖瑶手指飞快地动了动。 　　——收到（\'\'），明天我一定准时到，感谢毕导百忙之中抽空指导，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肖瑶点击发送，感慨自己刚刚这一秒沦为学术舔狗的操作真是做起来自然又流畅。 　　在王宫里待久了，不卑不亢的脊梁骨都快碎光了。 　　肖瑶回复完邮件一抬头，就看到走廊里高旻刚跟一个官僚谈完，捏着个咖啡杯正往自己这边走来。 　　“这么晚还没下班？”她笑着打招呼。 　　“嗯，卡洛斯遇刺的事，上面想要压下来，有挺多新闻稿要发，得把这事合理地解释过去。” 　　“辛苦辛苦。” 　　“不算太辛苦。”高旻含笑看她一眼，话说得还是一如既往地顺耳，“多亏殿下安抚得好，不然我们工作量不止要翻倍。” 　　毕竟卡洛斯那边如果执意要闹出来，希尔这边怎么掩盖都没用。 　　但目前来看，他们还是挺配合的。 　　“是吗……”肖瑶脸色一僵，想起自己从基地出来之前刚把人家骂了一顿……要不明天派小芮过去带点礼物慰问下，不然高秘书这边工作量很可能就得翻倍了。 　　她决定好后，抬头对高旻道，“那你先忙，我回去准备一下，明天还要见毕导。” 　　说完本打算离开，但不知是直觉还是什么，那一瞬间跟高旻擦肩而过时，她却敏锐地觉察到对方情绪似乎波动了下。 　　像是担忧，又像是心虚。 　　肖瑶的脚步停顿下来，然后转过身“你怎么了？” 　　高旻握着咖啡的手顿了顿，“嗯？” 第67章 　　肖瑶去而复返后,从高旻嘴里撬出一个消息。 　　帝都大学第一次入学资格考试已经出来了。 　　她距离及格线差了80分。 　　他瞒着自己是好意，肖瑶也懂。 　　那时她正在海底几百米的地方跟一群尖牙利爪的人鱼进行外交任务，高旻自然不能用这个事情影响她的心情。 　　毕竟国事更重要。 　　但她倒也并不意外,原主在私人教师手下还算努力,底子也不是太差，但如果底子不差再加上她临时抱抱佛脚，就能轻易通过，那帝都大学就不是帝都大学了。 　　名校有名校的门槛，要想进入绝不会太轻易。 　　根据高秘书的说法,要么一个月后再参加第二次入学资格考试，把这80分的差距补上，要么拿到一位帝大导师的提名推荐。 　　“你如果选毕子明的实验,他的要求很高，不太可能轻易给提名推荐。”高旻把其中利害分析给她听，声音很温和,“但如果选另一位导师的话,他大概率是愿意给一个推荐的。” 　　毕竟给王储面子，就是给王室面子，正常人都知道从善如流。 　　肖瑶纠结了一下,忽然想起邵宗之前承诺做自己的举荐人，连忙跟高旻说了,“我能不能还是选毕子明,然后这一个月好好复习,到时候让邵教官给我推荐？” 　　“据我所知,邵宗确实正兼任帝大教师,但他还没有评上教授。”高秘书有些为难地说,“进星际舰队,邵宗的资历完全可以推荐，但进帝大，只有几位荣誉教授可以给你提名推荐。” 　　但他更意外的是另一件事“可我听说邵宗是出了名的严厉，著名六亲不认的‘铁血教官’，你是怎么让他愿意给你——”走后门的？ 　　肖瑶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邵宗对自己的另眼相待，她讪讪地笑了笑，“他觉得……我学习悟性高。” 　　高旻“……”既然殿下这么说，那就姑且相信是吧。 　　肖瑶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跟人说起自己身上这些诡秘的变化。 　　可能是她是个穿越来的西贝货，本来就经不起推敲，所以这种变化令她格外心虚，即便是对着高秘书，也不敢和盘托出，只能自己琢磨。 　　高旻看见殿下神情莫测，以为她是难过，又想起刚刚她还是想跟着毕子明做实验的，不由得心里一软。 　　殿下还年轻，正是应该天不怕地不怕地拼搏的时候，跟自己这种万事都先备好退路的老油条不一样。 　　如果她从此遇到每个机会时只想退一步混个及格，以后即便登上了王位，又怎么会是一个好君主？ 　　高旻扪心自问，也不想自己日后辅佐的女王没有一点进取心。 　　想到这里，他轻声问“殿下，两个导师里你更想选毕子明是吗？“ 　　“嗯？”肖瑶回过神，点点头，“是这样，毕导的研究方向我都很感兴趣，而且我也挺佩服他。” 　　高旻笑了“那就选他吧。” 　　“啊？”肖瑶闻言不由讶异，“可你不是说——” 　　“80分而已，从本周开始，我周末都给你补习。”高旻微微弯下腰，看着她淡淡一笑，“既然邵宗都说你悟性高，那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提分了。” 　　她只要决定自己想去的方向，他会负责解决路上的障碍。 　　高旻心想，既然薄斳寒都能为肖策做到这一点，他为什么不能帮殿下争取她想走的路？ 　　明明她想要的东西，可比肖策想要的美好得多。 　　他在官场浮沉太久，早就忘了初心几何，但现在再找回当初的自己不晚，希望等一切尘埃落定那天，他可以对得起自己当年的誓言。 　　肖瑶轻轻嗯了一声，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感知得到，方才高旻情绪的变化。 　　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份纯然的温柔，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可能会迟钝地忽略，可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 　　然后就只能认真又认真地说“我会努力的。”这样才配得上你的努力。 　　高旻好笑地拍拍肖瑶在机甲训练后有些毛躁凌乱的脑袋，“我相信殿下可以的。” 　　被高秘书打了一针鸡血后，肖瑶第二天早早就起来复习了，虽说高学神答应周末给补习，但平时自己也得努力不是吗？ 　　看了大概一小时，赵小芮就来上班了，肖瑶此时已经闻不出她身上有什么血腥味儿，她还以为是自己身上奇怪的变化终于停止了，结果进卫生间一洗手，还是跟谢臣吐槽的一样，自带厕所清新剂。 　　肖瑶探出脑袋，问赵姑娘“你来完了？” 　　赵小芮脸又红了“嗯，昨天是最后一天。”可殿下是怎么知道的？都神了。 　　“那既然这样，有件事你可以替我去办一下。”肖瑶从卫生间出来，幽幽地看她一眼，“替我去深海生物基地，给纳法索王子问候下，然后送个礼。” 　　一进门的谢臣正好听到，挑了挑眉，“这好像是我的工作范畴吧？” 　　平时分工很明确，赵小芮负责起居日常，谢臣负责工作事务，外交属于他的分内事。 　　谢秘书不喜欢加班是一回事，但工作范畴被他人染指是另一回事。 　　他看向肖瑶“什么意思？”明明之前基地是他陪着的，现在还特意要换个人去。怎么，是嫌他拿不出手？ 　　“这……小芮去，比较合适些。” 　　谢臣本来就是问一问，没想到她还真是这个意思！ 　　赵小芮比他合适？ 　　谢臣声音一下就冷了下来“哦，殿下这么认为？” 　　即便他语调不变，肖瑶都能感受到这强烈的不满和风雨欲来的意味。 　　但她还是决定让小芮去。 　　谢臣业务能力强不错，但是脾气如果一上来，能活活气死一打殿下，叫他去是火上浇油。 　　但赵小芮就不一样了，她简直是为君主制量身定制的人才，嘴甜狗腿会来事，肖瑶把会客厅里那个小型密封生态水草缸往赵小芮手里一放。 　　虽然不知道那位殿下为何对水草情有独钟，但投其所好大概不会错“把这个送过去，其他的你自由发挥，只要围绕着希尔和纳法索两国友谊牢不可破万古长青之类的来就行。” 　　“那我就说——希望殿下您与他的友谊，就如这个水草般坚韧不拔，生生不息？” 　　肖瑶把她送出门，比了个大拇指“你就是个天才。”这小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天生适合干这种送礼顺毛的勾当。 　　小芮前脚上路后，后脚肖瑶就带着一脸不快的谢臣出发去帝都大学了。 　　毕子明的办公室在帝都大学西南角，实验楼五楼，跟这位学术大牛的见面比肖瑶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 　　传言中，毕导待人冷淡，某次邻国的顶级科学家过来拜访他，结果他不肯见面，愣是从后门走了，被人问起后还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与那人相提并论，很是高冷。 　　但圈中八卦又说他对自己青睐的无名小卒又会热忱相待，可以一聊聊上一整天。 　　总而言之就是对他脾气才肯搭理你。 　　但肖瑶既没得到冷眼，也没得到青眼，全程只觉得这位未来导师言语轻柔，思想犀利，一针见血，全方面地主宰谈话节奏。 　　之前肖瑶准备好的话题和自我介绍全部都没用上，毕导问了几个问题就摸清楚了她的深浅和底细。 　　但他也没有直接告诉自己，要如何做科研，选什么方向做实验，只随意地坐在书桌一角，让她自己陈述下想做什么方向的研究，简单讲下实验思路。 　　到了这个时候，他倒没有展现出方才的控制欲，全程只静静地听，偶尔插一句问题，进行两句点拨和指导，但寥寥几句，已经醍醐灌顶。 　　这场面谈很快结束，大概也就十二分钟左右，还没个课间休息的时间长，但肖瑶却已然彻彻底底地拜在了导师的西装裤下，死心塌地地觉得这就是自己未来科研路上的领航人了！ 　　她完全了解，为何全希尔搞机甲的学生们都不要命地想往他的实验室里钻。 　　学术大牛是一方面，但人格魅力也令人倾倒。 　　毕子明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柔和冷静，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要变得优秀，在这一行做出点成绩来，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这点跟薄斳寒是不一样的。 　　肖瑶记得薄主任也对自己另眼相待过，但可能是因为薄负责人身上算计的痕迹太过明显，她那时只觉得避之不及。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毕子明打开办公室的门，领着她往走廊另一头走，“带你见下未来师兄，以后平时有问题就找他。” 　　穿过走廊就是实验空间，学生们正在为各自的研究忙碌。 　　毕子明领着肖瑶来到尽头的一个实验台旁，把她交给一个清隽斯文的高挑青年“这是肖瑶，你以后带带她，隔一周向我汇报下她实验进度。” 　　毕导走后，刚刚还装作专心致志埋头研究的学生们呼啦一下就都围了上来。 　　“肖瑶殿下，你终于来了——” 　　“我们听说你选了毕导，真是勇气可嘉！” 　　“我昨天有看殿下的机甲训练直播……真的太帅了。” 　　万万没想到，帝大学霸们会如此热情，肖瑶受宠若惊，被他们拽着就带到了一个空出来的操作台旁边。 　　“殿下以后就在这里做实验吧，我们特意给你留的。” 　　肖瑶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一个高挑身影就挡在了旁边，毫不客气地对那些热情的同学泼冷水，“谁跟你们说，这个位置可以给她？” 　　“……席助教。” 　　肖瑶看了看，发现这位同学们口中的席助教，就是毕导之前发话让带她的‘未来师兄’。 　　“做你们自己的实验去。”席师兄把人都打发走后，盯着肖瑶，用与毕子明如出一辙的冷静语气道，“我们这里不是托儿所，不会给王储特殊待遇，你要做实验，去那里自己做。” 　　他努了努嘴，指着走廊里几个一看就很生嫩的手忙脚乱菜鸡，“那才是新人的位置。” 　　“……” 　　真是哪里都逃不了从冷板凳坐起的规矩。 　　在毕导手下做实验的第一天结束得很快。 　　肖瑶的感受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无比佩服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都在干什么的同学。 　　回到王宫后，肖瑶还没有从被学霸们碾压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就被顾司长直接拉去会议室开会了。 　　外交部内部会议，她这个挂着‘纳法索外交大使’的编外成员不得不一起列席。 　　最先被讨论的是海族在深海生物基地的居住情况，别的先不提，都是从各地运过来的上好水产，一筐一筐地运进去，但是几乎全部原封未动。 　　“海族可能对我们的生物基地水土不服，或者是食物准备得不合口味。” 　　顾司长皱眉“食物怎么会不合口味，就是按照他们的食谱挑选的，为了保鲜还是走航空运输过来的。” 　　“不够新鲜。”肖瑶脑子还在想明天的实验该怎么办，但耳朵听到旁边官员这显而易见的问题，几乎不必深思，一边转着笔就插了句嘴解释道，“就算航空运输过来，也都奄奄一息了，他们喜欢活蹦乱跳的。” 　　顿了顿，她用笔蹭了蹭鼻翼“让他们自己去抓鱼就好了，基地海洋牧场那边饲养的鱼群应该就足以供应了。” 　　外交部官员们习惯了王储之前只列席不参与讨论，这下都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负责供应饮食的官僚不禁开口“那让贵宾自己抓鱼，会不会显得我们……太过怠慢？” 　　“不会。”肖瑶想也不必想，把自己对那群人鱼的了解告诉他们，“海族喜欢捕猎，享受猎杀的快感，直接送去一筐一筐捕好的鱼，他们反倒会觉得屈辱。” 　　顾司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会议室内一片静谧。 　　“怎么了？”肖瑶看看诸位同僚。 　　“殿下似乎很了解海族。”顾司长神情莫测地道。 　　“……没有，只是一种直觉。” 　　顾司长思索片刻，“那这样，各位把之前制定的接待细则，全都发给殿下过目一下，现在改还来得及。” 　　“……”不是，倒也没有那么了解！她试图拯救自己，“我觉得海族还是挺直接的，其实可以拿着安排细则直接去问他们，看他们希望怎么改。” 　　“殿下说得对。” 　　肖瑶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顾司长转向自己，“那就拜托殿下了。” 　　……？？？ 第68章 　　因为被顾司长抓了壮丁,肖瑶这次没能像以往一散会就离席，负责接待卡洛斯一行的官僚们以‘请求殿下指正’的名义给她发送了一堆文件过来。 　　让她诡异地有了种‘好多奏折等着朕批改’的奇幻感。 　　顾司长还把她的王室账号也拉进了外交部礼宾司的公务员系统，美其名曰‘信息畅通’。 　　“这样殿下要修改某些章程也方便。” 　　于是除了王室办公室外,肖瑶莫名又被拉进了外交部礼宾司的系统界面。 　　……职场副本又点亮了一个新地图呢，压在自己头顶的帝国主义官僚除了一个薄斳寒外,又多了一个顾旭然。 　　原来顾司长叫这个名儿。 　　肖瑶看着部门负责人下方姓名栏的三个字心想，连名字都这么温润如玉春风拂面的……天生当外交官的料。 　　顾旭然搞了这么大阵仗,肖瑶才确定，对方原来是来真的。 　　不是随口恭维给她面子，是真的要她过目监督。 　　官场里说的话半真半假，让人有时候不太能分辨是客气还是当真，就像别人写了首诗请你品鉴,是真希望你提意见，还是自谦一句？ 　　作为万年直球选手,即便现在能模糊地感到对方反常波动的情绪,但在大家都心情平静地讨论公事时,肖瑶还是不太懂得区分二者，除非对方给出下一步明确示意。 　　顾旭然这个示意就很明显，肖直女明明白白地t了。 　　如果换了之前,肖瑶只会觉得麻烦,但现在她在觉得事情棘手的同时,又有了一种能力得到别人认可的感觉。 　　在实验项目的开端进行不太顺利时，这从天而降的额外任务倒是给她了注入一点点信心。 　　东方不亮西方亮，至少她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顾旭然见王储的态度像是同意了,便在同僚们走后,与她留在会议室里谈了两句。 　　考虑到殿下初涉政治,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太清楚,便稍微点拨了一下。 　　肖瑶本来正从椅子上起身，闻言差点摔了个狗啃泥，整张脸都涨红了。 　　这这这这……顾旭然，这个外交部有口皆碑的温润男神，刚刚在教她怎么利用官场潜规则，通过让部里报销的方式捞！外！快！ 　　例如可以用接待卡洛斯的名义报销私人花费，然后把审批下来的钱揣自己口袋里…… 　　顾旭然没有料到殿下会是这种反应，他想笑又不敢笑，最后只能干咳一声，“殿下若是不想，可以当我从没说过。” 　　顾旭然见过肖瑶把价值连城的海族礼品自发上缴，知道这位殿下是个‘品行高洁’的，但他也不清楚那到底是她在外树立的人设，还是真就是这么一人。 　　所以还是按着规矩来，既然请人家办事，那就好处给够，烟酒茶那些太过露骨，他就示意殿下可以从这方面走，反正报销审批是他抬抬手的事情。 　　即便想到对方可能拒绝，但没想到反应会是这般……跟个没见过世间污浊的小孩子似的。 　　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仿佛有什么碎裂了一般……看得人好笑。 　　换了别人可能会心生轻视，但顾旭然不会。 　　他熟悉这一套，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一直以来对部里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本质上他亦有一身清高傲骨，并非利欲熏心之辈。 　　所以殿下如此反应，倒是让他心生几分亲近之意。 　　在官场，贪欲太容易被放大，克己自制的人太少，越是污浊遍地，能保一颗赤子之心不染越是难得。 　　肖瑶还在努力抵挡官僚主义的诱惑，结果那边顾旭然又闲谈了几句，交流了下彼此爱好，然后邀请她放假时去找他喝茶，钓鱼，徒步……反正就是老干部们喜欢干的那档子事。 　　这……要是哪天败露，说不定她得跟着顾旭然一起去局子里喝茶。 　　“改天有空我一定去……”盛情难却，肖瑶只好先答应下来，然后说机甲训练快迟到了，这才从顾男神掌中脱身，火烧屁股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倒也不全是借口，赶到训练场的时候确实迟到了两分钟。 　　“对不起教官，我迟到了。”肖瑶毕恭毕敬道歉，生怕自己挨罚，赶忙说明原因，“开会拖了点时间。” 　　“没事，才两分钟，今天给你安排了一些特殊训练，你先自由活动下，热热身。” 　　听到这么不符合邵教官人设的回答，肖瑶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过去迟到两分钟可是天大的事！不多加三组力量训练都对不起邵宗那张阎王后爹脸。 　　突然这么和蔼起来，肖瑶不但没有恃宠而骄，反而更胆战心惊了。 　　邵阎王一笑，她浑身肌肉都跟着抖三抖。 　　半点不敢大意，还是老老实实完成自己的训练。 　　毕竟邵宗的另眼相待是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诡异变化，谁知道这些变化什么时候会消失呢？ 　　若是这段时间敢把尾巴翘到天上，等她恢复自己正常水平那天，岂不是要被邵宗揪着秋后算账。 　　现在逞的每一分傲气，未来都是要还的。 　　肖瑶深知这点，所以仍然夹着尾巴做人，勤勤恳恳，不敢露出小人得意的嘴脸。 　　倒是让邵宗又高看了两分。 　　憋着一股劲儿等着翻身的不少，但翻身以后还能保持虚心不骄不躁的，这才是能成大器的人。 　　世上向来一日飞升容易，但很多人刚飞到一半，心态就已经一塌糊涂，结果就是从云端摔下去，往往死得更惨。 　　邵宗原本是将指导王储当作不得不尽的一份责任，但现在对自己这个学员是越看越喜欢。 　　作为教官，自然是希望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在她身上付出的每丝心血都不会白费。 　　之前觉得肖瑶资质一般，性子好，但欠磨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个王储身份，没什么突出之处，即便再努力，在机甲方面也就是平平无奇，也就是保她够格进帝大。 　　教是用心教，但对她真没什么太大期望。 　　但谁知道她中途跟变异了似的，简直是在用进化的速度进步。 　　虽然到现在邵宗也没弄明白，她一日千里的天赋变化是怎么来的，但既然这孩子有这样的天赋，还能保持这种心态，再加上她这希尔最尊贵的身份，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前途远大。 　　叫他明明自己年纪也不大，却对她生生冒出了点对关门弟子的爱护之心，是宽容得不行。 　　但好在肖瑶倒也没有让人失望。 　　布置的训练超水准地完成，偶尔还能举一反三，做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创新。 　　“肖瑶。”训练结束过后，邵宗将她叫到身边，“以你目前的资质，再开这种后勤系机甲，是对你天赋的浪费，有没有考虑过自己买一台新机甲？” 　　肖瑶习惯了训练结束后，一边擦汗喝水，一边听教官训诲，现在听到‘买台新机甲’，一口水猛地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慢点喝，干什么这么惊讶？”邵宗无奈地给她拍拍后背，“这话要对别的学员我就不讲了，但你是有购买权限的，又不缺那点钱，既然陛下不乐意你动用机库里那些，自己买一台也是可以的。” 　　之前是觉得她天赋没到那份上，就一直没提。 　　现在再看这种天赋惊才绝艳的孩子，日复一日在用后勤系机甲练习，他就觉得伤眼，看不下去。 　　肖瑶默默把瓶子拧好，然后默默询问了下一台机甲的价格几何，在听到那个卖了她也付不起的天文数字后，默默地起身，“教官，外交部那边给我交代了一点事，我今晚得回去处理下……” 　　就别谈这么伤钱的事了。 　　“嗯，这事也不急，毕竟机甲订做也需要时间，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邵宗倒也不强求，还问她，“听说你最近在接待海族，怎么样，还顺利吗？” 　　肖瑶三观又裂了一遍。 　　邵教官是除了肖策以外，全天下她认为最不可能跟自己唠家常的一个……这是怎么了？！ 　　“还好……虽然有点文化差异，但是他们挺有诚意。”肖瑶说，“不算太难相处。” 　　“嗯，那就是网上传言不可信了。”邵宗点头，“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忙吧。” 　　肖瑶洗完澡回起居室路上还在想，邵教官那句微妙的‘网上传言不可信’是什么意思……高旻他们不是在处理新闻稿了吗，难道卡洛斯在希尔境内遇刺的事还是泄露了？ 　　回到自己卧室后，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她开始翻起近日新闻来。 　　大概因为自己就是新闻主角，报道又大多言过其实，要么吹太狠要么黑太尬，之前肖瑶便没有看新闻的习惯，此刻翻找起来颇有些不得要领。 　　看了半天，都是些什么经济不景气失业率上升百姓还贷困难，什么教育部长挪用儿童学校午餐经费、政府虚设公共职位侵吞工资，还有什么国家油矿公司数额超大贪腐案…… 　　不看新闻还好，还觉得希尔万里河山国泰民安，但只要刷三分钟新闻，立刻觉得自己的子民们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里——官员愚蠢，，当权者全都前仆后继地干着混账缺德事儿…… 　　好半天才划拉到一条跟海族来访相关的新闻。 　　可能是新闻办公室把消息瞒地太好，这条新闻里没什么正经内容，全都是些捕风捉影。 　　但扛不住这个新闻作者太会逼逼叨，把事情说得跟真的一样—— 　　‘原定访问日期已过两日，纳法索大王子却迟迟未露面，这背后是否说明两国合作还未开始，已宣告破裂？ 　　是海族与人类之间鸿沟太巨，以致难以达成共识？ 　　倒也未必，只看奥托帝国这两日，索菲亚公主与海族腓力王子交流甚欢，短短两天，不但共同参与了多处开幕式、晚宴，还友好进行了两国文化交流，而与此同时，一系列两国条约协定的谈判也都推进得十分顺利。 　　那么问题出在何处？外交部礼宾司顾旭然任职至今未曾出过纰漏，所以更可能的原因是，我们新出炉的王储殿下或许该为此负责。 　　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也无意苛责一位初次独立担任外交责任的年轻殿下，但政府若对希尔更负责任，就应该让国民拥有对此事的知情权。 　　希望政府尽快告知其中实情，而不要为了维护王室颜面掩盖真相。’ 　　肖瑶这下才知道，邵教官之前为何一反常态地跟她唠家常问起这事。 　　原来是以为她捅了大娄子，所以才委婉询问两句。 　　如果连每天都见面的熟人，尚且会相信这种捕风捉影的文章。 　　那么其他公民大概更是会无脑相信了。 　　卡洛斯一天伤未愈合，不能出席访问活动，她就一天不能卸去这个背锅帝身份。 　　苍了天了。 　　肖瑶把阅读器扔到一旁，决心在卡殿他老人家伤好上新闻之前，不再看任何新闻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这事说恶心是挺恶心，但也躲不过去。 　　身为王储，日日站在风口浪尖，不可能没有流言蜚语。 　　哪个政治人物也不可能逃避被误会的宿命。 　　以后这种事不会少的，她得学着看淡它，哪朵玫瑰没有荆棘，哪位殿下没受过气。 　　思想很成熟，但做到不容易。 　　事实就是赵小芮送完礼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殿下身穿新买的奶牛睡衣，正一脸凶神恶煞地光着脚丫打全息游戏。 　　一看破了上次最高纪录，就知道已经打了不少时间……殿下这火气够大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贴身侍女兼管家，赵小芮本想降低自己存在感，谁知殿下打着游戏，感知却敏锐得惊人，连头也没回就问“从基地回来了？” 　　说完就利落退出了游戏，一脸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往高档真皮沙发上懒洋洋地一靠，还招呼她过去坐下，“辛苦了，跑这一趟。” 　　就服殿下这换脸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但赵小芮还是看出自家殿下情绪不高，便凑过去简单说了下礼物已经送到，没再多啰嗦什么。 　　没想到殿下嗯了一声，居然还问了句，“怎么样，他喜欢吗？” 　　“这……”赵小芮迟疑了下，还是昧着良心铿锵有力地答，“很喜欢！” 　　肖瑶狐疑地看她一眼，“没事，说真话。” 　　“……”殿下这两天是越来越难应付了。 　　赵小芮想起自己把生态水草缸交给那位海族的护卫队副队长时，那尾叫胡安的人鱼笑得东倒西歪。 　　“你们家殿下怎么想的，就让你过来送这一缸子水加几根草？” 　　然后他把东西送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叫她进去觐见。 　　“我们殿下招你进去问点事儿，请把。” 第69章 　　那位卡洛斯殿下问的问题都挺奇怪的,比如为什么来的是她而不是另一位男性，殿下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变化，以及为什么要送这缸水草？ 　　然后赵小芮记得自己当时按实情回答了一下,然后就按照肖瑶殿下的吩咐说了—— 　　“殿下不让他来，说我来比较合适。”小芮猜‘男性’说的是臣哥。 　　“好像没什么变化。”鼻子变灵了能算变化吗？ 　　“殿下派我来问候您伤势,这份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殿下希望与您的友谊便如这缸水草般坚韧不拔，生生不息。” 　　说完那位副队长胡安在旁就一脸揶揄地重复了一遍‘只是友谊吗？’,立刻就被那位纳法索大王子殿下冷飕飕刮了一眼。 　　然后那位大王子殿下收起冷刀子一样的眼神,很客气地说，“回去告诉你们殿下,我很喜欢,会好好养的。” 　　这句‘会好好养’一出，那个胡安脸色诡异地看了看那缸水草,然后回头宛如见鬼般地看向他的王子殿下，小小声嘀嘀咕咕道，“……真养啊，我们也不是没见过，再说外面那个牧场不是都有一片了。” 　　赵小芮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家殿下难得送人一次礼物,当然要好好养着了！要是殿下送自己的礼物,她一定拿回家早晚一炷香地供起来！ 　　所以‘很喜欢’倒也不是假话，只要那位王子殿下觉得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在赵小芮的思维里，底下人说什么那是没用的,上面拍板了,那才算是定了。 　　所以她这回很坚定“那位殿下让我回来跟您说,他很喜欢，会好好养的。” 　　“……哦，那挺好。”肖瑶其实不在乎那缸水草养的好不好，送礼只是个试探，如果对方有点火大，那送个礼物过去降降温，如果对方没有生气，那她就送礼买个安心。 　　现在看来应该是没事，那明天做完实验以后就带着细则去找卡洛斯问问他有什么意见，算是给顾旭然帮个忙，也算履行下自己作为外交大使的责任。 　　肖瑶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告诉小芮可以下班了“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没什么事儿了。” 　　赵小芮说“对了殿下，有个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您的？” 　　说着她拿出一小叠用干净纸巾包起来的东西递给肖瑶“我昨天洗衣服的时候从您兜里落出来的，还挺好闻的，跟您这两天用的香水挺像。”会不会是什么香片？ 　　“嗯？”肖瑶心想那可不是什么香水，但她也没有多解释，小芮就这么以为也行，然后接过来纸巾打开一看…… 　　一片片冷蓝的碎玉似的鳞片躺在雪白纸巾上，精致得就像什么艺术品似的。 　　是她那天被昏迷的卡洛斯捏住手腕时，使劲掰开他手时，不小心撸掉的。 　　当初正因为这些鳞片在水里闪闪发光，看起来神秘昂贵，她就手贱留下了。 　　现在想来好像还挺猥琐的，但当时不是没见过人鱼吗，就跟捡到霸王龙的指甲一样，抱着个收藏心态就放兜里了。 　　等、等一等，一阵电光火石的联想闪过脑海，这些天来身上的异变，以及—— 　　闪闪发光？香味很像？ 　　肖瑶缓缓眯起眼睛，合起手掌，捏紧了手心这几片卡洛斯的鳞片。 　　破——案——了。 　　等明天从实验室出来，一定要找卡洛斯好好问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想是这么想，但等肖瑶在毕子明的实验室里半死不活地熬过第二天后，生活的毒打就让她觉得，这点事儿根本不算什么了。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她的实验无从开展，无处下手。 　　肖瑶是因为叶王妃的笔记对仿生机甲产生兴趣，但萌发兴趣是一回事，找到一个切入点进行自己的实验项目是另一回事。 　　实验室操作台边，学长学姐们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各自项目，思想的引擎彼此碰撞交流，头脑清醒地忙碌着，而就在一尺之隔的走廊狭小空间里，‘新人菜鸟’们正为寻找实验切入点而焦头烂额。 　　肖瑶也是其中一个倒霉新人，她在这里待了两天，跟旁边的难兄难弟们也熟悉起来，倒也觉得从这里开始也没什么不好。 　　能有自己操作台的都是手头有正儿八经项目的学长学姐，她就算能靠身份在那占一个位置，也名不正言不顺，还不如在走廊里自在。 　　肖瑶倒不认为这群学长学姐会用欺压新人的方法来对待自己，他们一直对自己挺热情的，但她也不想听他们单方面地表达对自己的喜爱，却无法融入他们的交流圈。 　　是的，就是这么心酸……能进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小天才，他们交流起来，那真是神仙打架，即便人家没有装逼的意思，但那个探讨的深度和话题就是菜鸟想听都听不懂的高深。 　　至少走廊上这帮菜鸟新人跟自己面对着同样的难题，水平也差不多，倒是比较聊得来，肖瑶很适应走廊上的小团体。 　　大家抱团取暖，谁也不嫌弃谁，一起想课题，找项目，头脑风暴。 　　能进毕子明法眼的，就算还停留在走廊上没有专属工作台，但倒也都不是什么庸才，好点子还真给他们想出来几个。 　　等琢磨过可行性后，他们便把肖瑶推出去，让她去学长学姐那边问问这些想法能不能立新项目，之前他们被毙掉了太多次，已经羞于再去受学长学姐们的□□，王储是新人，面子又大，所以就总被推出去承担这一职责。 　　肖瑶心想这是跟外交脱不了干系了，不但要替希尔跟海族外交，还得替菜鸟同伴们跟学霸们外交。 　　但学长学姐们确实比较给她面子，她带着菜鸟同伴们集体想出来的点子一从走廊过去，一堆人就放下手头工作过来给她出主意，不但提建议，还份外热情地给想很多新思路和方向。 　　这一切席助教都看在眼里。 　　他对肖瑶本人并无意见，但导师将实验室交给自己打理，他不希望这里有‘特权’存在，但她以王储身份进来，即便没有提出要求，也自有人主动去各种‘优待’。 　　次数多了，就会坏了规矩和风气。 　　肖瑶正在跟新同伴一起埋头捣鼓时，有人从旁路过，她已经习惯了走廊里人来人往，下意识地挪了挪，给对方让出通道来。 　　但那人没有走过去，而是转到了自己身后，抱着手臂低头观察。 　　经常有隔壁系的同学借路过之名过来‘围观王储’，肖瑶已经习惯了，所以还是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但身后这位背后灵停留得比一般人久多了，也不吭声，不知道在干嘛。 　　“同学你看够了没——”肖瑶终于忍不住，结果回头一看，差点咬到舌头，“席学长。”怎么是这位，来找茬的吗？ 　　席钧一身实验用的白大褂，显然刚刚结束他自己的实验，此刻他蹲了下来，皱眉拿过他们在白板上记录下来的一些想法略略过了一遍。 　　然后看向这群菜鸟新人，“想了两天，这就是你们拿出来的集体成果？”恕他直言，这毫无创新，大概就是用了实验室里其他人的项目，略略在实验设计和方法上改动了一下。 　　新人都喜欢这么干，以为这是捷径，实际上是再远不过的弯路。 　　如果起步只会模仿别人，一辈子也做不出自己的独立研究来。 　　一群菜鸟新人们已经学油了，一看席助教准备开训，纷纷找借口溜之大吉，什么接个电话，去下卫生间，没有三十秒，走廊上空空如也。 　　肖瑶后知后觉地发现伙伴们都开溜了，她迟疑地左右看了看，发现只剩自己和这位席学长了。 　　学长的眼镜片反射着微光，看上去比毕子明还要不近人情。 　　“你如果是来做‘殿下’的，我不会多说什么，但你要是想留下来好好做实验，再这样下去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肖瑶发现对方说完以后看着自己，明白这是等自己表态，她颇有些无奈，搞不清这位学长为何看自己这么不顺眼？ 　　天地良心，她从没有仗着殿下身份逞威风，他叫自己遵守规矩从新人的地方干起，她不是就在走廊里扎窝了吗，从昨天到现在她有抱怨过一句吗？ 　　锦衣华服的日子过了这么久，还能平心静气接受这种安排，一直努力融入、勤勤恳恳，肖瑶觉得自己已经很接地气，很给面子了。 　　还要她怎样？ 　　昨晚看完那条捕风捉影的新闻后，她这个背锅帝本来就当得很心累，此刻又被一个陌生学长不软不硬地隐约怼了下，肖瑶索性放飞自我了。 　　殿下的体面和脸她都不要了。 　　肖瑶不再维持刚刚优雅的蹲姿，直接在走廊的地面上盘腿席地坐下，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脸颊，歪着头盯着这位席学长看，“讲点道理，我有得罪过您吗？” 　　席钧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应，被她这蓦然变豪放的坐姿弄得很是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说得‘来做殿下’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殿下，在哪儿都是殿下，也不必特意到这里来做殿下。”肖瑶耸了耸肩，“但如果你问我是不是认真来做实验的……你是毕子明的高徒，他的名字在学术界代表什么你不知道？如果我不是认真想好好做实验，来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席钧第一次被新人当着面抢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他冷冷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肖瑶一会儿，“如果这就是你求学的态度，那我明白了。” 　　肖瑶看着他，你明白什么了？ 　　席钧淡淡指着那个空着的工作台，“去吧，那是殿下您该待的地方。”顿了顿，他言语讥讽，“区区在下，没资格对殿下指手画脚，以后恕席某无能，无法给您指导了。” 　　说完单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冷酷无情地转身就走。 　　……我凑？？？ 　　尼玛这还带威胁的？ 　　肖瑶都给看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这里是毕子明的实验室，毕导又把自己全权交给了这位席助教，自己如果真跟对方闹崩了，那以后真混不下去了。 　　她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窜起来，起身就追过去。 　　真是绝了！给当今王储甩脸子！哪儿来这么大脾气！ 　　要说这腿长的人走得真特么快，肖瑶直追了两层楼才气喘吁吁地赶上对方。 　　但席钧明明知道她跟上来了，却根本不回头看她。 　　肖瑶跟着对方进电梯，放下脸面来好声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说话可能冲了点，你别在意。” 　　席钧摁了一楼后，这才仿佛刚看见她般偏过头来，“心情不好就随处撒气，殿下果然好风度。” 　　“……”肖瑶没有跟他计较，追都追上来了，再跟他吵一顿那还不如留在走廊上呢，她举起双手作投降姿态，“是我说错话了，你绝对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也就是毕导给你的资格，脸给你放这儿了，赶紧踩着台阶下来。 　　席钧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一些。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 　　他脚步生风地往外走，肖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我是真心想留下来好好做实验的，你如果有什么要指导我的地方，其实可以跟我好好说，我一定听，毕竟毕导让我跟着你来着。” 　　席钧闻言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肖瑶又跟着走了一段路，发现对方去的方向好像是帝大图书馆，周围同学都盯着自己的脸看，好几个人还举起微型机对自己咔嚓咔嚓拍照。 　　她抬起手挡了挡脸，刚生起撤退的想法，就听到前面那位终于开口了。 　　“你们这两天提的一些想法，知道问题在哪儿吗？” 　　肖瑶纠结了一下，还是提步跟了上去，“嗯？” 　　席钧在图书馆面前停下，她还没有学生证，进不去，他便靠着柱子跟她讲，“像你们现在这样，为了做实验而做实验，基本可以肯定做不出什么成果。” 　　“那应该怎么做？”肖瑶怀疑地问，不是她抬杠啊，而是他这有点假大空。 　　但到底从实验楼里追到了图书馆前，也不敢再表现出什么不忿了，肖瑶语气还是控制得很好，完全在一个虚心求问的度内。 　　然后席钧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跟她讲真正有意义的实验项目，不是在实验室里枯坐，看似努力地一个一个想点子能想出来的。 　　“……好点子发源于平时的学术积累，以及日常的生活，想临时挖井是挖不出什么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人家就推门侧身进了图书馆，只给她留了个冷淡的‘拜拜’手势。 第70章 　　被席钧点着脑门说过在实验室里死想是想不出的,肖瑶也没心思在实验室里继续泡着了。 　　她回去拿书包，走廊里其他人仍在埋头苦想，见她回来都一脸眼藏不住的好奇。 　　刚刚他们溜是溜了，但也知道殿下刚刚跟席助教不大不小地争执了几句,后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席助教就出去了，然后殿下也跟着出去了。 　　然后没一会儿,殿下没事人一样回来拿包准备走人了。 　　牛逼！ 　　这两天跟肖瑶混得比较熟的一个同学推推眼镜,笑得很八卦，“殿下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去啊？”是不是跟席助教闹翻了？ 　　那之后几天可有热闹看了。 　　他们也被席钧压得没有喘息之地,这下有背景死硬死硬的王储殿下跟席钧杠上了，对于新人们而言喜闻乐见。 　　之前只有被席钧说哭的新人,从来没有新人能把他给怼跑过,说不定未来几天能够见证新的历史了。 　　肖瑶不知道他们这些小心思,也没心思多解释,随口道，“嗯，外交部让我办点事,今天先回去了。” 　　大家都知道海族来访的事儿似乎不太顺利？所以也都理解地点点头。 　　“那明天还来吗？” 　　肖瑶把包背身上,想了想，“应该……来吧。” 　　从实验楼出来，肖瑶经过那片照片中肖靖殿下与叶鸾王妃手拉手散步的草坪，但是却一点不像他们那般能够放松地享受校园时光。 　　她一脸沉郁地埋头往外走，偶尔能听到有人指着自己问身边朋友，‘那是不是王储’。 　　然后就以为自己听不见似的,一通八卦。 　　现在五感敏锐了太多,很多东西不想听,却一个劲儿地钻进耳朵里。 　　殿下看起来好像挺低落的，是不是被毕导训了？听说跟着毕老板，前几个月都是地狱之旅。 　　我觉得不至于，这才第二天，可能是殿下在外交接待时捅娄子了…… 　　对，卡洛斯和腓力两个海族王子同时出使，腓力到了奥托以后，每天参观出席各种活动，跟索菲亚公主也互动得挺好，但你们看看，我们这边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然后一堆人就开始讨论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各种千奇百怪的猜测都有，除了觉得肖瑶捅娄子的外，还有人觉得可能是出了什么丑事。 　　不然一国王子来访，怎么可能悄无声息？ 　　肖瑶脚步一顿，心提起来了一半，谁知他们摸到了一点真相边缘，却因海族本身话题性太高，果不其然地就很快歪楼了。 　　话说我还没见过活生生的海族呢，你们看过腓力照片吗？ 　　看过，索菲亚号称王室颜值巅峰，但真没人家王子长得精致。 　　海族真的是妖孽，也不知道来我们希尔的卡洛斯殿下长什么样。 　　肖瑶昨晚刷新闻时看过腓力照片，跟卡洛斯长挺像，但卡洛斯俊美妖冶，清冷倨傲，是个彻彻底底的海族王子，腓力却早就在奥托做了下肢重塑手术，现在已经可以用双腿直立行走。 　　昨天还穿着黑色丝质衬衣出镜，长发披垂，五官柔和，跟索菲亚站在一起时，几乎看不出种族差异。 　　网友是最无聊的一群人，这两天一堆人开始嗑起纳法索小王子跟奥托女王储的c，说如果他们两个联姻，那一定是继肖靖殿下与叶鸾王妃后一对颜值最高王室夫妇，生下来的小王子小公主颜值必然爆表。 　　然后又开始讨论人类和人鱼生下的后代会是什么样。 　　既然他们已经歪到了外太空去，肖瑶也没心思再听下去。 　　她烦得很，心里想着席钧说的那句‘科研立足于生活’，而自己的生活里全都是出席活动、外交任务、被人议论，这种生活的土壤怎么长得出实验点子？ 　　可高旻在百忙之中抽空在周末给她补习，总不能到了周末告诉他，自己在毕子明的实验室里想不出项目做吧？ 　　在这个位置，她每天要履行的任务都不再只是自己的事情，后面是许多人的合作汇聚而成，如今越来越意识到这一点，就越来越生不出‘大不了不干’的心态。 　　别人可以不干，她不可以。 　　谢臣正好在隔壁政府机构办事，接到通讯后开车过来接她。 　　帝大校园门口，谢臣远远就看到肖瑶跟个普通学生一样站在路边低头想事，他把王室专车停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回王宫？”他打量她。 　　肖瑶坐进副驾驶位置，把书包丢到后座，然后拿出外交部给的海族接待细则翻看，“去深海生物基地。” 　　谢臣握住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目看她，“昨天送完礼物今天又去？”之前哪个活动你有这么积极？ 　　“顾旭然叫我帮他把把关，海族那边很多习性他不了解。” 　　谢臣驱车前往她指定的地点，嘴里却道，“殿下倒真成了礼宾司红人。”语气十分别扭。 　　肖瑶知道自家这位秘书向来讨厌多余的工作，闻言偏头看他一眼，“放心，不会给你多添工作量的。” 　　谢臣没吭声，这些天他倒不太忙，并不是在计较这些。 　　之前被姚文晏压榨得太狠，刚到肖瑶手下的时候，就明确表示不要给他安排乱七八糟的工作。 　　殿下听进去了，从此职务范畴外的事，她要么交给赵小芮，要么自己来，倒真就不交给他了。 　　一开始谢臣觉得挺轻松，但到了最近，她不再寻求他的意见，更多时候自己拿主意，甚至把自己工作范畴内的事也交给赵小芮时，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一个不被雇主强烈需要的私人秘书，职业成就感为零。 　　现在谢臣的职业成就感无限逼近于零。 　　尤其这两天，工作内容好像只剩下了给肖瑶开开车，收发一下邮件，办点公务手续。 　　这根本不是一个王储的私人秘书该有的日常，就算他从未想过什么叱咤风云力挽狂澜，但至少也不该是如今这个快退休的模样。 　　到了基地停好车，谢臣本来如往常一般跟着肖瑶进去，结果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止步回头“不必跟我进去了，你去忙你的吧。” 　　谢秘书一时间脸色阴晴不定“没事，我跟你进去。” 　　以他的效率，那点子事儿一天半小时就全搞定了，现在回宫干嘛，看报喝茶吗？ 　　可肖瑶想到之前卡洛斯那个举动，心里还是有些莫名不安，怕这次再出点什么事儿，她坚决阻止了谢臣。 　　肖瑶一路把他推回车边，给他打开车门塞进驾驶座，“去看个电影喝个咖啡，晚上我给你通讯再来接我就行。”说完就自顾自进了深海生物基地的电梯。 　　见到老板真就自己下去了，谢臣在车里沉默地待了一会儿，才驱车离开。 　　明明在工作时间得到了大把休闲时光，却第一次不觉快慰，反而颇觉郁闷。 　　肖瑶并不知道自家秘书居然也有这种情绪，她进了基地，前来迎接的仍然是上次那个员工。 　　但今天来的时间太早，很不凑巧，海族似乎正在海洋牧场里进行围猎。 　　接待员劝她最好不要这个时候进去，很委婉地讲“里面情况比较惨烈……殿下要不去别的区域先逛逛？” 　　之前他们好几个员工就因为没忍住好奇，看了几眼高清实时监控画面，直接就去厕所吐了，连午饭都没能吃下去。 　　肖瑶也不是没见过那场面，但她也没有受虐倾向，这么极度不舒适的画面，能躲自然躲。 　　于是很便又去了珍稀生物栖息区，但没下水，只是在玻璃走廊上沿着区域周围边走边看。 　　这次再来，已没有上次的新鲜感，实验项目迟迟没有进展的压力一直挥之不去，心头沉甸甸的，怎么也没法轻松起来。 　　肖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堆工作人员突然从身边急急掠过，往一个方向走去，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本来以为是海族那边可能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出问题的是栖息区里的几只海豚。 　　这些珍稀生物长得总归有些不太一样，这几只海豚就跟肖瑶之前所熟悉的海豚形象不搭调，它们体型比一般海豚小得多，灰黑色的背脊，白白的肚皮。 　　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旁边还有一圈黑色的眼晕，看上去傻萌傻萌的。 　　可爱的动物总归让人能稍微忘却烦恼，肖瑶看着工作人员们逐一穿好潜水服下水靠近它们，自己站在玻璃走廊上看着介绍——鼠海豚。 　　它们天性胆小，对水质和环境要求极高，在人类饲养的情况下死亡率高到离谱，而且目前全世界只剩下几百头，是已经到了濒临灭绝的警戒线上。 　　希尔这个基地里目前就饲养着6头鼠海豚，平时都跟大爷一样伺候着，只要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害怕这些身娇体弱的小天使们嗝屁，赶紧上各种措施救护。 　　所以今天它们只是一天拒绝进食，基地工作人员们已经紧张得不行。 　　肖瑶看了一会儿，死气沉沉了一晚上的小心灵终于重新萌发出了一点对海豚的兴趣，于是问旁边的接待人员“我可以也下去看看吗？” 　　接待员迟疑了一下“那您记得戴好磁场手环。”这些鼠海豚攻击性不高，但还是要小心，王储如果出了什么差池，可比鼠海豚的折损严重多了。 　　毕竟它们还有几百头呢，希尔可就只有这一位王储，殿下如果出了意外，那希尔的君主立宪制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 　　肖瑶自然知道，于是她取过手环熟门熟路地戴上，然后就跟着那些工作人员下了水。 　　“诶？”在后面的接待员瞪大眼睛，“殿下，您忘了穿潜水服——” 　　他发出提醒的时候，肖瑶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习惯了跟着人鱼下水，她都忘记了这回事儿，刚想回去，结果就看见那些已经下水的工作人员神色诡异地看着自己的……脚。 　　嗯？ 　　肖瑶低头，然后也愣住了。 　　自己踩进水中的脚踝正泛着冰蓝的荧光，奇特的冷魅香气再次弥漫。 　　看到这个熟悉的光芒，她迟疑了下，然后试着将全身都浸入水中。 　　这次明明没有人鱼给她加以馈赠，但却仍然可以在水底下呼吸，而且周身温度适宜，就跟上次一样。 　　肖·柯南·瑶在水下吐出一串泡泡，觉得自己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大概卡洛斯给的这个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长效的……所以这个长效的馈赠是不是就是自己这些天来身体变化的原因？ 　　她思考卡洛斯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旁边的工作人员们却都看傻了…… 　　什么情况，难道希尔的王储身上有海族血统？ 　　怎么一下水就自带柔光？ 　　但鼠海豚的异常举动很快让工作人员们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只见这些海豚们在附近烦躁地来回游梭，频频向某个方向回头。 　　那是人鱼们正进行围猎的海洋牧场，鱼群在惊吓之下亡命地四处奔逃，越游越远，眼看便离开了原本熟悉的水域，开始往这边靠近。 　　人鱼们紧追在后，也很快逼近，声势之大搅得原本平静的水域宛如炸了锅般，到处都是被猎食状态的人鱼们逼得慌乱逃生的海底生物。 　　鼠海豚们的表现越发不安起来，开始围绕着自己平时熟悉的饲养员们挨挨蹭蹭。 　　肖瑶这个混在工作人员中的陌生人，居然怀里也难得地拱进了一头鼠海豚幼崽。 　　它还小，大概是紧张急了，慌不择路就撞进了一个陌生人类的怀抱，肖瑶用双手拢着怀里这头比大型犬稍微大一点点的鼠海豚，轻轻抚摸着它的背鳍和柔韧的皮肤。 　　肖瑶能敏锐地觉察出怀里这只鼠海豚幼崽波动的情绪，那是捕猎者遇到了比自己更为凶残的顶级捕猎者时的恐惧战栗。 　　当怀里的小东西用脑袋不安地拱来拱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心都快融化了。 　　所以当人鱼们追着浩浩荡荡的鱼群进入了珍稀生物栖息区时，他们发觉希尔的王储怀里正拥着一头鼠海豚幼崽，正一边安抚它，一边一脸不满地瞪着他们。 　　那种凶恶的表情，宛如一个护崽的母人鱼。 　　尤其是她身上还带着卡洛斯殿下的祝福，皮肤水底下熠熠生辉，泛着跟人鱼同样的幽蓝光芒，看着凛然而不可侵犯。 　　卡洛斯本来在养伤，不宜进行剧烈运动，便没有参与这一次的围猎。 　　当他听说肖瑶来了基地，正在珍稀生物栖息地时，索性也没有其他事，便慢悠悠地一路游了过来。 　　这两天他恢复得不错，比之前状态好多了，至少可以游得比附近的海龟和水母快了。 　　谁知等他来到这片水域时，却看到自己本该在猎食的护卫队们居然也到了这里。 　　他挑了下眉，还没上前，就看到他们在布兰科和胡安的带领下整齐划一地后退了数十米，然后一甩尾巴往海洋牧场的方向游了回去。 　　连就在嘴边的鱼群都没有去追，看上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在海底能让人鱼自动退去的生物还没有生出来。 　　卡洛斯狐疑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游了过去，穿过一片茂密水草后，他蓦地在水底下对上一双愤怒而熟悉的人类眼睛。 　　肖瑶刚刚把越界捕猎、吓到这边一群珍稀生物的布兰科和胡安训了一顿，盯着他们老老实实地退回了海洋牧场那边。 　　就见附近水草里又游来一尾没有眼色的人鱼。 　　还带去而复返的？怎么着，鱼都不够你们这群凶残的人鱼塞牙缝，连海豚都要吃？ 　　敢下嘴试试，把你们牙给拔了！ 　　她火大得要死，无比凶狠地一眼瞪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对方掩在海藻般长发下那张熟悉俊美的脸庞。 第71章 　　在卡洛斯看来,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互赠礼物只是政治行为，但昨天肖瑶让人送来的礼物显然更具私人意味，联想到之前的不欢而散,大概可以理解为一种争执过后的示好？ 　　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本来在他的预测中,还以为她起码再过一周才会搭理自己，甚至可能要到两人不得不一起出席某个活动时才见面。 　　在卡洛斯记忆中,父王与母后的政治婚姻便是如此。 　　他们的结合虽然结束了南北两大王族内战,开启了双王统治的朝代，但在这场堪称冷漠的政治婚姻中，从来没有一方愿意妥协低头。 　　作为海族的国王与女王，他们只在一年一度的发\\情期才会难得地像一对情人般拥抱、接吻、做\\爱,平时若是产生了争执,冷战通常可以持续数月之久，除非某个领地发生叛乱，否则下一次交谈可能要等到明年。 　　卡洛斯相当清楚自己肩负的责任,毫无疑问，他也必将踏入一段政治婚姻，与配偶的结合将巩固王国的统治，并扩大双方的势力,为彼此带来更多权力与财富。 　　卡洛斯倒没有奢求过能在政治联姻中遇到彼此深爱的配偶，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婚姻不要如父母那般冷漠，至少可以作一对互相欣赏的朋友。 　　他早已深思熟虑过与希尔王储联姻的可能,所以既然肖瑶肯在争执的第二天慷慨示好,今天又前来基地探望，卡洛斯也很乐意前来栖息区找她。 　　谁知一见面,却见希尔未来的君主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愤怒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卡洛斯眯了下眼,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这真是来和好的？看起来更像是来吵架的。 　　果然是吵架的。 　　但原因却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希尔王储让人调出了基地的全息平面图，极为严肃地用高亮划出了几块区域。 　　“希望殿下能约束下自己的人，今日起只在这块区域内围猎，不要越界。”肖瑶说完，安抚性地摸了摸怀中那尾鼠海豚幼崽，“最好动静不要过大，这群鼠海豚已经吓得一天未曾进食……” 　　卡洛斯挑起一根眉毛，没想到她会为这种事而如此不快。 　　虽说叫人鱼在捕猎时收敛，如同叫太阳不要升起，但鉴于上次的经验，卡洛斯这次没再火上浇油，他先是很温和地点了点头，“可以，没问题。” 　　这么痛快，反叫肖瑶愣了一瞬，态度不由得软化下来。 　　但随即就听卡洛斯替自己的手下解释“不过他们追到这里，也是因为你们负责接待的顾司长说，在此居住期间，整个基地公开水域都可以任意通行。” 　　肖瑶闻言，不由得有些尴尬……当时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那时候没有想过让他们直接捕猎进食，所以没这方面的顾虑。 　　后面他们海族不进食，她才跟礼宾司提议让人鱼直接在海洋牧场区域围猎，谁知就忘了提醒人鱼，捕猎时不要前往其他区域，以免伤到濒临灭绝的鱼鱼虾虾什么的就不好了。 　　肖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刚刚的气焰一下灭了个干干净净，“……下次会提前说明的。” 　　接待细则果然很重要，否则一个疏忽就容易导致双方摩擦。 　　气氛一时有些凝结，肖瑶沉默片刻，刚想开口，就见卡洛斯微抬了下手。 　　肖瑶还记得，这动作他之前吸引鱼群和海龟时用过几次。 　　像是深海君王召唤子民觐见，略显漫不经心，但却透着不可拒绝的份量。 　　然后怀里那头胆小的鼠海豚幼崽动了一下，就跟被蛊惑了似的，慢吞吞离开了她安全的怀抱，乖乖地游了过去，任对面那个凶残的人鱼轻抚了下它灰黑色的狭长吻部。 　　肖瑶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还记不记得你这小崽崽刚刚在躲什么东西，金鱼才七秒记忆，堂堂海豚不至于吧？ 　　这什么，海洋舔狗？ 　　可是有了一个叛徒，就会有第二个叛徒。 　　其他工作人员身边剩下那五条鼠海豚很没出息地迟疑了片刻，也渐渐朝他聚集过去，不知犯了什么病，一个个都拿吻部轻碰了下卡洛斯的手。 　　肖瑶“……” 　　人鱼这种生物真的是bug，杀戮起来宛如海中修罗，施展起精神力又成了深海万人迷。 　　“你想让它们进食是吗？”人鱼王子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一眼，用那种‘虽然你们多管闲事，但我可以稍微配合’的语气询问了句。 　　对于人类来说安抚海洋生物可能需要累积的经验与的沟通技巧，但对于人鱼王族而言，这几乎就等同于本能。 　　所以旁边的工作人员对于卡洛斯愿意帮忙都表示了十二分的感激，只有肖瑶敏锐感受到了对方出手相助时那种礼貌和客气表面下，微妙掩藏起来的不以为然。 　　简直都可以从那种情绪里倒推出他此刻在心里吐槽什么好吗！ 　　——‘深海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不肯进食的娇气家伙被淘汰掉正好，何必费这个劲？’ 　　这三观隔着巨大沟壑，肖瑶很想翻白眼，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毫无破绽地端起一个营业微笑来“那就拜托殿下了。” 　　她自觉掩饰得很好，但卡洛斯一下就笑了。 　　这可不是那种回应礼貌请求的端庄笑容。 　　这是一种轻柔戏谑的笑，唇角的每个弧度都在表示‘我看破了，但我不拆穿’，不过倒没多少恶意，属于那种我们彼此共享一个秘密的调笑。 　　甚至有几分朋友的亲昵，所以倒不显得讨厌，只是肖瑶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她接着就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最近突然拥有的那种能觉察到别人情绪的能力，卡洛斯显然也有，这说明什么就呼之欲出了…… 　　肖瑶目光复杂地看向对方。 　　人鱼都这么好客友善吗，随随便便就送这种大礼？ 　　但这种场合也不好问起那些，只见卡洛斯抱着手臂，环视了下周围，然后冲着某个方向打了个响指。 　　之前从海洋牧场那边一路被追到了这个水域，然后逃进附近水草群的鱼群跟磕了药似的四聚而来，乖乖地自投罗网。 　　然后他轻拍了下为首的那条鼠海豚的脊背，这群鼠海豚仿佛得了什么准许一般，互相交流了下，便如离弦之箭般包抄了过去，跟刚刚蔫不兮兮的状态全然不同。 　　再也不见之前被可怕人鱼吓得抖抖索索的小媳妇脸孔，此刻鼠海豚们对着柔弱的鱼群凶狠得一笔，颇为狐假虎威。 　　于是这群大爷们进食的问题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不仅如此，刚刚那只鼠海豚幼崽还叼了一条肥鱼游了回来，讨好似的将嘴里的鱼往卡洛斯面前递了递。 　　卡洛斯拍拍它的背脊，微微摇头。 　　然后小家伙才自己把鱼吞掉，回身去找它妈妈了。 　　看得肖瑶那是一个无语。 　　小小年纪……已经如此会献媚，实在是了不得，绝了。 　　但肖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布兰科和胡安也会这一招吗？” 　　如果是的话，那人鱼每天捕食完，让他们随便过来安抚一下这群受惊的珍稀生物，至于其他不重要的鱼鱼虾虾……就随它们去吧。 　　卡洛斯看她一眼，“我等会吩咐他们。” 　　肖瑶下意识地点头如捣蒜，接着心里一紧。 　　不对啊……她明明还没说出口，怎么他跟拥有什么读心能力一样，简直可怕！ 第72章 　　经过了越界摩擦事件后, 肖瑶这才意识到逐一讨论接待细则的重要性，这不是可以随便对付下的工作。 　　海族来访对希尔来说是第一次经历，这个时候考虑越是周详, 后面按流程走才越轻松，就如之前若提醒海族不要离开牧场区狩猎, 那今天这一幕本可避免。 　　肖瑶改变了之前简单讨论下就算完成任务的想法，准备一条一条地将之厘清, 但在水里谈这个显然不太方便。 　　正好肚子有点饿，此刻她想起刚刚玻璃走廊看到过一个路线图, 从上面看栖息区旁边就有个‘水下餐厅’, 供访客一边近距离观看珍稀生物一边用餐。 　　于是她指着不远处那个有机玻璃隔出的一方空间, 试探地问卡洛斯要不要一起去，‘顺便谈点事’。 　　其实肖瑶心知肚明，海族喜欢捕猎活鱼，不喜欢人类多道工序烹饪出的食物, 所以这个邀约对于人鱼来说大概没有丝毫吸引力，从之前鼠海豚的献鱼被拒绝来看, 卡洛斯大概也不算饿。 　　但她没来由地就想试试看。 　　可能是因为除了之前谢臣的那事外, 卡洛斯好像很少驳回自己的请求, 大概是希尔王储的面子还算比较值钱？ 　　听到这个显然不太符合自己习性的邀请，卡洛斯果然皱眉瞥了一眼那个从水边横出的玻璃房子, 然后抬起了一边眉毛看她, 像是在问你认真的吗。 　　肖瑶眨了眨眼, 压低嗓音试图套近乎, “……走吧, 看在那个生态缸的份上？”现在她客厅里原来摆缸的那地方空空如也, 就像是原本和谐的画布缺了一角似的。 　　卡洛斯闻言, 矜持的表情里透出了点隐约笑意。 　　“好，看在我们水草般坚韧不拔的友谊上。” 　　让赵小芮去说得外交辞令，在这种私下场合被这么直白地引述，肖瑶有点脸红。 　　水下餐厅的入口处一半浸在水中，是个张开的鲨鱼嘴外观。进入以后分为左右两个餐厅，往左是脱下潜水服后换上干净衣服享用美食的高档餐厅，右边是不必脱潜水服的速食餐厅，座位也设在水中，桌面仅高于水面数十厘米。 　　一开始设立右边的餐厅只为方便用餐后还想下水的游客，后来这种在水中用餐的模式倒是吸引了挺多专门为此而来的访客，所以当肖瑶带卡洛斯在右边餐厅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周围环境倒是挺有自然氛围，还添了些礁石、珊瑚作布景。 　　肖瑶拿着一份防水菜单翻看点单时，从未进过人类餐厅的卡洛斯显然有些不太自在，他遇到了跟机甲驾驶舱时同样的麻烦。 　　给人类设计的座位，并不适合人鱼过长的尾巴。 　　对面总是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显然对方怎么坐都不舒服，肖瑶安安稳稳放在水底的小腿和脚踝都已经被对方的鱼尾擦过好几次了，因为看不到桌面下的情况，总感觉是什么巨型水蟒湿漉漉地游过一般。 　　明知这里不会有那种杀人巨蟒，但感觉还是颇有几分刺激。 　　她在饭友不安分的骚扰下坚强地点了几份海鲜料理，一些沙拉和几份点心，要了两杯果汁，这才抽空抬头看了眼对面，不太靠谱地提议道：“要不你试试直接坐两个座位？” 　　怕他不理解意思，肖瑶把手中厚厚菜单放下，然后做了个横躺在两个座椅上的示范，展示了下罗马贵族专用的躺着进餐姿势。 　　虽说她自认做得还挺优雅，但对方那种吃了腐烂海藻的表情大概说明事实未必如此。 　　不过卡洛斯在一番纠结后还是采用了她的建议，在对面的座椅上重现了电影史上经典的美人鱼躺姿。 　　但人鱼的唯美氛围好像只存在于幽蓝深海，即便以纳法索大王子俊美到妖孽的颜值，在人类餐厅的座椅上摆出这个姿势也远远不能说是好看……甚至有几分喜感。 　　肖瑶很厚道地没作任何评价，在菜上来后，先拿出阅读器调出细则给他。 　　上面罗列了饮食、行程安排、接待规格标准、谈判会议议程等内容，每个条目下都是一行行小字，堪称繁琐冗长。 　　“这是外交部拟定的接待细则，你看一下有没有不合适需要修改的地方。” 　　说是这么说，其实只是在自己吃饭时，为了礼貌起见给他找点事儿干罢了，毕竟对他而言希尔文字算是外文，这些官方文件也不是什么通俗易懂的阅读材料。 　　肖瑶一边从沙拉碗里舀了点在自己盘中，一边观察纳法索大王子不太熟练地低头摆弄自己递给他的阅读器。 　　虽说他已经是一个开过机甲的人鱼了，但相对于肢体动作大于手部动作的机甲而言，完全需要手部精细操作的阅读器还是稍微有些难度。 　　他冷白的指间带着薄蹼，指甲长而尖锐，这些在水中方便他快速移动，杀戮猎物的优势，在希尔的高科技产品面前，却成为了显而易见的劣势。 　　不得不说这一幕看起来有够违和的。 　　卡洛斯的手指修长，却无法像人类般分开，在屏幕上操作起来很容易蹭到不该蹭的地方，肖瑶还有点担心他尖锐的指甲会划破屏幕，好在这个电子产品顽强地证明了它的质量完全抗得过人鱼凶残的利爪。 　　……希尔国货，值得信赖。 　　肖瑶本来以为对方发现阅读器不如机甲好用后，会选择放弃，但卡洛斯似乎对这种戳戳点点，就能变换影像文字的方块金属很感兴趣，冰蓝色的漂亮瞳孔甚至因为专注而放大了些。 　　虽说可以理解一个人鱼对科技产品的陌生，但肖瑶还是觉得他顶着一张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脸，却对这种希尔孩子三岁就玩得很溜的东西表现出了十足十的好奇，简直可以称得上可爱。 　　所以即便他的利爪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条鲨鱼开膛剖腹，肖瑶心头还是浮起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柔软，那心情就像是看着向来高冷的猫咪对着一团傻乎乎的毛线产生了兴趣。 　　于是她放下吃到一半的沙拉，从对方手掌里把阅读器拿回来，然后从背面一个凹槽里取出一支点触笔，细心交代他怎么握着笔去点阅读器，如何确定-退出-放大-高亮，耐心程度不下于待前世那个八岁的侄子。 　　不过这么说不太公平，卡洛斯显然比她八岁的熊侄子好教得多，人鱼没有高科技并不代表他们的智商就低，就说上次他掌握机甲的学习速度，几乎就可以秒杀一片在星舰学院被称为天才的存在。 　　因此继机甲之后，卡洛斯又很快上手了阅读器，然后肖瑶发现自己也低估了对方的希尔语言水平。 　　他堪称流畅地使用着这个十分钟前还报以惊奇目光的电子产品，用君王批阅公文的态度审视着这些细则文件，神情很像是肖策每晚打开他的红色盒子看政府报告，目光里带着掌权者特有的审视。 　　肖瑶觉得自己甚至不必多费唇舌解释了，说不定她解释得还没有他自己理解的清楚，完全可以叫卡洛斯看完以后，直接去跟顾旭然沟通。 　　这顿饭吃得很是沉默，他在那边看，她在这边吃，等卡洛斯圈出细则中几个地方，把阅读器放下后，肖瑶也拿了纸巾擦了擦嘴。 　　“看完了？”她挑眉，然后指了下他面前的那杯鲜榨柚子汁，用那种怂恿鲨鱼尝巧克力的坏心眼道，“要不要尝一下？给你点的。” 　　“我对人类的食物不太感兴趣。”卡洛斯面露怀疑。 　　“就试一试，尝一口。” 　　卡洛斯的目光落到她示意的那杯色泽鲜艳的液体上，在海底，颜色鲜艳的生物通常意味着有毒。 　　所以他不由地怀疑地看了一眼希尔王储。 　　但她虽说笑得不怀好意了些，但身上却并无一丝阴谋的气息，还拿起了她那杯颜色更为鲜艳的液体抿了一口，眯着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 　　卡洛斯凝眸考虑片刻，决定还是给对方一个面子，如果这玩意儿尝起来跟水母一样恶心，那下次她再要求自己试任何人类的食物，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拒绝了。 　　肖瑶就看到纳法索大王子捏着玻璃杯看着里面的柚子汁，用人类喝药的姿态，皱着眉头舔了一口。 　　然后她等待了片刻，没有从他的脸上读出任何表示赞美的神情。 　　这不应该啊。 　　肖瑶大概能猜到自己口味的变化跟人鱼有关，她这几天越来越爱吃新鲜的食材，讨厌咸和辛辣的味道，但对于鲜甜的果汁，清香的蔬菜倒是不太挑剔。 　　这柚子汁清甜微酸，味道应该不坏。 　　况且饮料对于人鱼而言，大概跟高科技产品一样是从未尝过的东西，毕竟在海底无论尝什么都免不了同时喝进一口海水。 　　果汁？这可是只有在水面之上才能享用的好东西。 　　但很快肖瑶就发现，不是柚子汁它不香，而是卡洛斯太傲娇。 　　他顶着一张‘这没什么我只是给你面子’的脸，默不作声地把杯中500毫升的柚子汁全喝光了。 　　肖瑶笑眯眯地又给他点了一杯苹果汁，有了一种成功投喂鲨鱼巧克力的成就感。 第73章 　　接下来一周, 肖瑶以专心学业为由，阻止了王室办公室往官方行程表里添加其他活动的企图。 　　首相需要她好好接待卡洛斯，所以没有表达异议；皇叔大概是巴不得她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也没出言干涉；于是肖瑶取消种种活动的申请顺利地通过了薄斳寒的审批, 赢来了完全由自己规划的两周时间。 　　现在每天只需要录一些Vlog式的短视频交给华视团队，晚上写写王储生活专栏, 其余时间全由自己支配。 　　虽说实验室的项目依旧让人头疼，基地里一群人鱼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至少她可以自主决定何时起床, 何时用餐, 何时去实验室，何时去深海生物基地。 　　因此肖瑶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就像是生活的主导权再次回到了自己手里。 　　之前她的日程表被切割成了一个个以40分钟为单位的碎片，40分钟赶路, 40分钟出席一个活动, 40分钟接受一次采访，像是一个被上了发条的国家机器。 　　虽说这是王储应该承担的责任，但肖瑶有时还是会觉得自己像被列强瓜分的蛋糕, 被平分给了希尔的各个领域，参观工厂、企业、学校, 推动人文、贸易、环保…… 　　即便努力去了解每个活动背后的背景, 但40分钟的参与能够起到多大效果呢？ 　　一开始她还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理想主义，认为只要自己足够用心, 总可以让有自己参与的地方变得更美好些。 　　但很快这种天真的想法就不再能说服自己。 　　事实上要在任何领域做出有意义的贡献，都不是一个简单的40分钟可以做到的, 哪怕你贵为一国储君。 　　那些蹭了她名气而得以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慈善项目, 确实在一天之内得到了以往数年的热度, 但这热度很快又再次消退，人们再度将之遗忘，飞快奔赴下个热门话题。 　　就如那个帝都喷泉消毒委员会，在直播当天的确受到了极高关注度，甚至连委员会粉丝都一夜之间增加了数千，但现在仍然在关注这件事的人还有多少呢？ 　　肖瑶一开始也觉得有些气馁，后来倒也看淡了。 　　即便自认足够敬业，在每个活动背后都做足了功课才出席，但行程中那么多活动，她分配给每个的准备时间也不过就是二三十分钟。 　　自己才付出了几十分钟的事情，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去关注它几个月几年？ 　　所以说君主立宪制国家的王室成员们，在这种制度下前仆后继地沦为了吉祥物是很正常的。 　　所以肖瑶不再试图做加法，而是给自己的王储生涯做了减法。 　　于是乎这段时间被留下来的只有三件事——机甲训练、实验室项目、接待海族来访。 　　每件事都很平均地占据了肖瑶的一部分精力。 　　肖靖大殿下的那本日记中写道，王储的人生仿佛是一块跷跷板，你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其中一端。 　　肖瑶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并没有理解，直到她寄放了许多期待与未来在毕导的实验项目中，却又在这上面狠狠地受挫。 　　帝大的学长学姐们说得对，在毕子明实验室里度过的前三个月是彻头彻尾的地狱体验。 　　熬过来的前辈们告诉她，一旦坚持过最初的几个月后，你或许会渐渐领略到科研和实验的乐趣。 　　但开头无疑是暗淡无光的，如果这个阶段的人生只有实验这一件事，如果每天日复一日的尝试只能得到失败这一个结果，那恐怕会让最坚强的心灵都深陷习得性无助的泥潭。 　　毕导的实验室就葬送过许多这样骄傲的天才，他们带着各自的光环进入这里，却如同被折断双翼的天使灰不溜秋地离开。 　　能够留下来的人，跟肖瑶想象中闭门造车的书呆子不同，他们大多都有着足够充实的业余生活。 　　实验室内，席助教继承自毕子明的高要求让所有新人望而生畏，但最大的问题倒不是科研难度，而是当实验得不着进展时，那种无处派遣的焦虑感。 　　当挫败感越积越多濒临爆发的那天，再好的学术苗子也会如绷紧的弓弦一般断裂。 　　而保持好心态的秘诀就是，让你的人生不只有科研这一件事情。 　　这样，当实验需要投入源源不断的热情，却只能产生持续的挫败感时，你还能从生活中别的土壤中汲取积极向上的力量与坚定的信心。 　　一如肖靖殿下所说，如果让太多精力倾向人生跷跷板的一端，掉下来是迟早的事儿，毕竟无论哪个领域，总免不了遇到长期无法突破的瓶颈。 　　而肖瑶足够幸运，她有每晚雷打不动的机甲训练，足以锻炼意志，近期还正好负责海族来访，而目前为止这个任务她还做得挺不错。 　　也可能是因为每天离开实验室后，肖瑶把去深海生物基地照看一群人鱼当成了业余爱好，或是某种经营类游戏，足够尽心，却不带功利目的，所以反而比她看重的实验室项目进行得更加游刃有余。 　　有时人生就是这么讽刺，越求什么越得不到什么，无心插柳反而容易柳树成荫。 　　那天跟卡洛斯在水下餐厅结账时，肖瑶听他讲完细则几个要改的地方，见他对果汁印象不坏，便随口提了一句以后可以随意点单，记在自己账上就好。 　　反正这类消费算是接待开销，顾旭然肯定会批准报销。 　　大概是待在基地的生活过于无聊，这个随口给出的承诺居然无意间开启了人鱼对人类食物的探索之路。 　　据基地的工作人员说，最近人鱼们每天在围猎结束后，会来栖息区安抚下这边受惊的珍稀生物，然后再去‘水下餐厅’点一杯果汁。 　　目前最受海族欢迎的是葡萄汁、苹果汁、香蕉汁这三种，共同特征就是甜、甜、甜。 　　啧，凶残人鱼喜欢甜食，简直反差萌。 　　听闻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肖瑶倒是挺乐呵的，有一种将人类美食成功推广至异族的满足感，但当谢臣把账上的最近消费给她看过后，她就完全乐不起来了。 　　妈蛋，数十条人鱼的饮料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肖瑶当天就拿着账单去外交部找了顾旭然，以免对方误会自己是在索要好处。 　　天晓得她还把自己客厅的摆设草缸送海族了，不但没有捞好处还倒贴了，如果还被误会贪污公款那可就太冤了。 　　结果顾司长笑得不行。 　　“这点花销，不算什么。”他对担忧不已的王储表示。 　　然后顾旭然把之前几次接待别国使团的总开销稍微透露了下，肖瑶听到以后先是感慨了一下帝国**，然后就淡定多了，回去后还给人鱼们介绍了下甜品的存在，例如蛋糕、冰淇淋、甜甜圈…… 　　肖瑶：随便点，我请客，顾司长报销。 　　海族战士们迅速被甜品俘虏了……简直到了天堂好吗！ 　　肖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有一次从实验室过来，在玻璃走廊上就看见胡安懒洋洋地靠在一块礁石上，无所事事地摆着尾巴，蹼爪里捏着一份超大份的蛋筒冰淇淋。 　　发现她在呆呆看着自己后，胡安还伸出舌头把一大口冰淇淋卷进口中，舔了舔尖牙。 　　那个画面……违和感都溢出了。 　　肖瑶本来以为成熟稳重的布兰科不至于如此，谁知她走到下一个拐角，就看到布兰科用叼鱼的姿势，叼着一块巧克力甜甜圈从水下餐厅里优雅地游出来。 　　一抬头看见她，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游向了在礁石旁等他的胡安。 　　肖瑶：“……” 　　好吧，冰淇淋与甜甜圈，猛男你值得拥有。 　　于是继果汁和甜品之后，都不必肖瑶再推荐什么，人鱼们开始自发尝试‘水下餐厅’里种种菜肴。 　　味道过重，辛辣刺激的食物仍然不受欢迎，但是一些人类小孩普遍讨厌的蔬菜如黄瓜、西红柿、紫甘蓝等倒是开始走俏。 　　也不算奇怪，人鱼是杂食种族，在海里也不止是捕猎鱼群，偶尔也会时不时享用一顿海藻之类的。 　　而黄瓜、西红柿、紫甘蓝的味道可比海藻好了不少。 　　于是肖瑶根本没有费劲，已经向纳法索的人鱼们成功推广了人类美食。 　　结果就是卡洛斯伤势未愈，连一场访问活动都还没出席，却已经下了几笔大宗订单，准备从希尔进口蔬菜、果汁、甜品到纳法索。 　　每天谈判会议都要进行个一两小时，肖瑶作为负责接待的外交大使，每天也不得不跟着旁听。 　　除了进口食物外，卡洛斯对于可以培植海草床的后勤机甲也很感兴趣，一番谈判后，谈定了第一笔上亿的单子，先进口一批基地研究出的海草方格和后勤机甲，由希尔一个海洋环境保护组织负责监督，在卡洛斯自己的几个领地上进行试点培育。 　　如果半年后效果卓然，还会继续向纳法索其他区域推广，到时候会陆续签订第二批、第三批订单。 　　作为对希尔这个海洋环保组织无偿援助的回报，卡洛斯表示今后可以派一批人鱼长期进驻希尔各地的海洋生物基地，负责促进海洋珍稀生物的繁育与饲养工作。 　　见识过人鱼对海洋生物近乎BUG的影响力，肖瑶倒是不怀疑在他们的看护下，珍稀生物过上几十年说不定会变成非珍稀生物。 　　她只是惊讶卡洛斯的接受力。 　　他明明不太理解人类为何要保护这些濒临灭绝的物种，但这却不影响他利用这个机会，向希尔展示纳法索方面的善意。 　　除此之外，卡洛斯还表示可以出资支持希尔的一些海洋科研项目，以及向希尔低价出口纳法索的特产珍珠，与希尔机甲制造业急需的各种稀有金属矿产资源。 　　结果就是双方后续的谈判氛围十分融洽，双方都各有让步，种种条约就跟抹了润滑油一般迅速推进。 　　一方面纳法索很需要希尔高科技来恢复越来越恶化的海洋生态，另一方面希尔近期经济不景气，也需要扩大外部市场，向失业者们尽可能多地提供就业机会。 　　而海族领地辽阔，资源丰富，不差钱更不抠门，对于希尔而言绝对是一个高质量的金主爸爸。 　　两国宛如干柴遇到烈火，很快就黏糊到了一起去。 　　跟肖瑶迟迟没有进展的实验项目不同，这边纳法索跟希尔简直进入了外交蜜月期，目前已经开始讨论起开辟两国间运输航线，建立海底电力系统和铁路，纳法索向希尔开放几大港口经营权，甚至建立希尔-纳法索自由贸易区…… 　　与此同时，肖瑶成了香饽饽。 　　其实她倒觉得两国合作能有如今这个进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卡洛斯来希尔之前已早有此意，她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充其量也就是请他喝了杯果汁和带他体验了一把机甲操作，让两国间的贸易合作有了更多可能。 　　但人们往往太容易贬低失败，美化成功。 　　自从两国谈判进度开始在新闻上报道后，之前网上种种关于‘肖瑶殿下招待不周’的言论早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是一连串的彩虹屁，简直快将肖瑶夸成了第二个肖靖殿下。 　　这几天虽然没有王储直播，但是过去的直播回放和王储日常专栏的销量都跟着猛增，平均播放量都突破了千万，最高的一个回放点击量甚至过亿。 　　王储收费专栏之前虽然定价太低，只有19.9一年，但是谢臣替她算了下即便按照这个价格来算，她的收入也将是一笔天文数字。 　　之前委婉拒绝出版日记的那两家出版社简直后悔不迭，最近明里暗里过来问殿下还没有出日记的可能。 　　如果说，之前来王宫的政府官员们都是去找肖策的话，那么现在情势已经为之一变。 　　几乎每十个踏入王宫的官员，有八个都是来找肖瑶的。 　　过去肖瑶在宫内碰到便宜皇叔时，他前后左右都簇拥着一堆随行人员，身后也候着一群等待觐见的官僚，那叫一个气派拉风，排场能顶十个肖瑶。 　　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说肖瑶身边随行人员就三个，但等着见她的政府官员能从红厅排队到觐见厅，再绕外面的庭院一圈。 　　一些小鱼小虾的官员就不提了，内阁重臣们几乎天天组团来找肖瑶。 　　外交大臣是每天把她当每日固定任务刷，几乎她前脚回到王宫，后脚外交大臣就从一街之隔的外交部那边出发过来，偶尔还会跟其他大臣碰上一起过来。 　　其中财政大臣、国防大臣、交通大臣几个来得最为频繁。 　　交通大臣过来邀请肖瑶加入两国贸易运输涉及的各大港口的考察队伍……也没别的，大概就是给个公费旅游的名额以作示好。 　　国防大臣过来跟她讲这次刺杀事件的调查进度，虽说这个不归肖瑶管，但这意思她大概明白，如果卡洛斯对希尔还未捉到刺客有所不满，那请她帮忙安抚周旋下。 　　为此他主动提出给她送一台军部最新研发出的机甲作为谢礼，什么型号随意挑。 　　财政大臣则更为过分，他向肖瑶暗地表示，如果今年希尔向纳法索的出口额能够达到某个数字，那么明年政府批给她的王室津贴会直接翻倍。 　　另外替她出租王室专机的那笔钱可以不必拨入王室金库，他可以给一个特批，将之用于建立一个王储基金。 　　要说骚气还是财政大臣骚气，除了以上承诺外，他还将之前卡洛斯赠送的那一匣宝石送去希尔著名的珠宝设计师处，给她打造了一顶熠熠生辉的新王冠，说是早就准备在册封典礼前献给王储了。 　　个屁，明明这匣子宝石是卡洛斯前几天才送的，肖瑶信他就怪了。 　　但不得不说，有顶漂亮王冠心里还是挺舒服的。 　　当初心痛如绞上缴的宝石，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到她的怀抱。 　　简直美滋滋好吗。 　　这世上往往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如果说肖瑶这几天算是红透了半边天，那肖策那边就是门庭冷落车马稀。 　　如今肖瑶偶尔在王宫散步时遇到肖策陛下这个便宜皇叔时，他那眼神，啧，简直是平底阴风起。 　　几乎恨不得刮骨挖髓，把她给吃了。 　　这倒也就罢了，更夸张得是，肖瑶有一天跟内阁大臣聊完天，回到起居室一推门，看到薄斳寒这个王室办公室总负责人端正而诡异地坐在她的会客厅里，谢臣在旁作陪。 　　薄斳寒堂堂总负责人，屈尊降贵地过来送下个月的活动行程……说实话，就连高旻手下的孟逸都绝不会做这种跑腿的活儿。 　　薄负责人这腰下得真是软……肖策他知道吗？ 　　而且以前直接定好了官方行程再通知她不同，这回薄斳寒说，随她挑看得上眼的活动，之后他会去安排。 　　送走薄主任这尊大神后，肖瑶忍不住问谢臣：“他什么意思？” 　　她现在对于薄斳寒还是怀着莫名的警惕，总觉得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可谢臣对此不以为然，他简单地说：“没什么意思，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在为自己找后路。” 　　肖瑶都惊了好吗。 　　哪里就至于到这个地步？ 　　再怎么说，肖策也还是希尔君主，她连帝大都还没进去，距离上位更是还远着呢。 　　但谢秘书对此表示：殿下，你该培养一点更长远的政治目光了。 　　“正是因为还不到那个时候，内阁重臣与薄负责人的示好才算有用。” 　　真等您登基加冕了再靠过来，那还有什么戏唱。 　　肖瑶：明白了，这叫政治投资。 　　不过这么看来，高旻才算是天使投资人，内阁大臣与薄主任大概正在给她投A轮。 　　这些太遥远的未来暂且不提，最近顾旭然似乎是受到外交大臣的授意，私底下给她设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报销额度。 　　让肖瑶尽可能地带这群来自纳法索的金主爸爸好好体验下希尔的方方面面，最好从农业到制造业，从制造业到服务业都玩个转。 　　务必让人鱼金主们体验到上有天堂，下有希尔，最好再多拓展一下两国合作领域。 　　肖瑶万万没想到，自己作为王储过了这么久扣扣索索的日子，居然也有奉旨花钱的这一天。 　　但说实在的，她并不太擅长这种事。 　　而且刺客还未落网，卡洛斯还在养伤，人鱼们目前只能在基地里住着，肖瑶也不知道该怎么带他们体验希尔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更别提她自己都还没体验过呢）。 　　肖瑶只好很苦恼地问卡洛斯，目前在基地住的还算舒适吗，还缺点什么吗，有什么需求要跟她讲哦，她能满足的一定满足，就是天上的人造卫星也未必不能拉过来给他见见。 　　这话自己说着，都自觉宛如个拉皮条的中介。 　　但卡洛斯的回复也相当之奇怪。 　　“什么需求都可以提？” 　　他如此问道，似乎别有所指，笑容略带三分暧昧。 　　肖瑶不知为何，心里浮起某种不妙的预感。 第74章 　　卡洛斯提了一个很符合他纳法索大王子身份的需求。 　　但这个需求大概跟外交部长和顾旭然希望他提的无关。 　　不过也说不准, 毕竟肖瑶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这事儿的，以他们目前对人鱼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说不定会相当喜闻乐见呢。 　　事实上, 卡洛斯问肖瑶, 愿不愿意考虑跟他联姻，成为他的王妃。 　　他承诺, 当自己加冕为纳法索国王那天，她会在他身边, 一同成为纳法索的女王。 　　然后共同统治海族辽阔的国土, 享有跟他同等的王权与荣光。 　　当然, 等到肖策百年之后，他也很乐意看到肖瑶坐上希尔的王位, 然后他们会一同统治纳法索与希尔。 　　他们的结合，会将地与海真正联结起来, 同时也将两个强大的国家结合起来。 　　他们会巩固彼此的统治, 扩大双方的势力，为彼此带来更多的权力与财富。 　　他会成为两个国家的国王，她将成为两个国家的女王。 　　怎么说呢, 肖瑶对于卡洛斯会提出这种请求，稍显意外又没那么意外, 可能是奥托帝国的索菲亚和海族的腓力王子最近成了王室大热CP, 连她这种很偶尔刷下新闻的人都免不了被塞一嘴狗粮。 　　于是当自己被求婚时好像有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感觉……额，可能不算是求婚。 　　毕竟对方的态度更像是想跟她谈一笔长远的合作。 　　卡洛斯足够有诚意, 提的条件也很大方，而且不止是说说而已, 就看他在谈判中展示出来的种种恩惠, 也足够说明这点了。 　　这不是肖瑶第一次接到联姻请求, 但绝对是这两辈子加起来收到的最诚恳的联姻请求。 　　所以之前被那群骄奢淫逸、毫无骨气的贵公子继承人们暗示联姻时，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连一秒也没有，当时不给个白眼再踹上一脚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但卡洛斯说完后，肖瑶还真动心了一下下。 　　因为对方条件实在很不错。 　　已经不是顶级高富帅的那种不错了，他是君主制国家的大王子，未来王位的继承人，手握重权，字面意义上的富有四海，高智商还高武力值，长得还妖孽俊美，几乎可以艳冠各国娱乐圈的那种逆天美貌值。 　　再加一个PS：还是传说中的人鱼，种族魅惑加成MAX。 　　大概可以成为这个世界99%女孩的完美老公人选。 　　但……这就很微妙了。 　　如果撇去自己希尔女王储的头衔，肖瑶觉得卡洛斯的联姻对象候选人再往后翻个几百页也未必会出现自己的名字。 　　他在向希尔女王储求婚，而不是向肖瑶求婚。 　　可能这个世界一半以上的王室成员都能接受政治联姻，但并不包括她。 　　肖瑶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她仍然保持着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三观，认为婚姻应该产生在爱情的土壤上，而不是产生在权力的交易中。 　　但其实卡洛斯的想法也没错，他未来很可能是海族君主，他想要一个可以巩固他统治的婚姻对象，他的野心是与人类缔结更深刻的联盟，与妻子共同统治一个更广阔的国土。 　　可恰巧卡洛斯想联姻的对象是自己……那就不得不问一句，你到底是想跟我头上的王冠联姻，还是跟我联姻？ 　　“……我感到十分荣幸，殿下。”肖瑶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把这个略显尖锐的问题表达得十分委婉，“但有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对联姻的看法除了刚刚说的那些外，有考虑过联姻的两人间应该彼此拥有感情吗？” 　　这显然不是卡洛斯殿下预料之中的回应，所以他愣住了。 　　肖瑶继续接过话头，为了不伤到对方面子，她的措辞堪称小心翼翼：“我们认识才一周，我觉得不管是你对我，还是我对你，都没什么太深的感情，至少没有深到可以走入婚姻的地步。” 　　“感情可以培养。”卡洛斯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两人间观念的鸿沟，一双冰蓝如玉的眸子含笑看她，“我认为我们已经有了不错的友谊。” 　　肖瑶感到一阵无力，友谊！ 　　爱情是不是在人鱼的字典里不存在？但大概肯定在卡洛斯的字典里不存在。 　　她深深捂脸，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场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 　　但卡洛斯显然是理解错了肖瑶此刻剧烈波动的情绪。 　　他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仿佛尊严受到了侵犯：“你很抵触我，是因为有了其他喜欢的异性？” 　　说这话时候，卡洛斯抱起了双臂，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刻看起来都倨傲矜淡，冷到让人怀疑即便一坨冰淇淋此刻放在他身上也不会被融化。 　　“……没有，你想多了。”肖瑶瞥他一眼，然后深深叹气，“我没抵触你，只是这个真挺难解释的。”如果他爸妈都没教他恋爱是什么，那她更没法一两句话说明白啊…… 　　况且这真是她自己的问题，他完全可以不必管这些，换个人联姻就好。 　　毕竟对于一个想要复兴海族的未来君王而言，没有恋爱脑是好事。 　　两人只是观念不同，没有谁对谁错。 　　可是—— 　　“你可以解释，我在听。” 　　这可怎么解释，难道请你去看个爱情电影吗……肖瑶颇为头疼看着卡洛斯那张俊美神秘的面孔，他身上有种奇特的冷艳气质，因为靠得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 　　像冬天落于海面上的第一片雪花般清冷，又带着来自深海的诡魅。 　　既然两人都开诚布公到这个地步了，在回答他那个死亡问题之前，肖瑶不由得提了下最近身上这些诡异的变化，然后绷着脸问了句：“是因为你吧？” 　　卡洛斯淡淡点头：“你说过很香，还喜欢吗？” 　　语气宛如肖瑶当初问赵小芮，送去的水草缸他还喜欢吗。 　　“……” 　　可大哥，这跟水草缸可不一样，更不是什么香不香的问题，你给我加这种BUFF前有问过我要不要吗？虽说体质是变得超厉害了，但以后可吃不进去外卖啦！ 　　肖瑶又发现两人之间一个很大的差别。 　　他的父王和他代表了君权，大概习惯了高高在上地赐予些什么，他们给就给了，即便赠予重礼，也不希图回报。 　　大概没有大张旗鼓地提这个，也算是一种君王风度？ 　　哎……这三观差异，就很离谱。 　　大概是她的情绪又波动了，卡洛斯很不解地抬起了一边眉毛：“你讨厌我的祝福？” 　　原来那不是人鱼馈赠，而是祝福…… 　　肖瑶实话实说：“没有讨厌，事实上帮了我挺大的忙，但确实有一点困扰。” 　　这个莫名出现的BUFF，的确让她提心吊胆地烦恼了一阵，但如果说自己对这一切的改变，没有感到快乐的话，那也是假话。 　　突然有一天变得更强大了，怎么可能不快乐。 　　可这种天降一般的恩典，显得自己之前的种种努力都缓慢得如同蜗牛，肖瑶得努力调整心态，才能说服自己继续靠双手去努力挣取想要的东西。 　　这就像是突然被赠予了巨额彩票，心态不稳的可能会失去工作的动力，并开始期待下一次的不劳而获。 　　卡洛斯看到她皱眉，虽然不解还是道：“如果让你困扰了，我可以收回这个祝福。” 　　“……那倒也不必。”肖瑶倒也没有正直到中了彩票还要把钱往外扔的地步，心态调整调整就回来了嘛，她自暴自弃地挥挥手，“算了，你就当我是臭矫情吧，但下次如果你问过我的意愿，让我自己选择是否接受的话，我会更感激的。” 　　然后卡洛斯没再说话，只是用一种‘我现在就在问你的意愿但你不回答啊’的神情看她，他还歪了歪头，配上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和专注的眼神，杀伤力实在过于强大。 　　于是……话题再一次回到了原来尴尬的轨道上。 　　试图逃避回答的肖瑶又被拎了回来，面对给一个直男王子开窍的难题。 　　肖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期望的婚姻其实是肖靖和叶鸾那种出于爱情的结合。 　　它不是政治婚姻，但比任何政治婚姻都给彼此增添光辉。 　　叶鸾作为一个完全自由的人，因为爱情嫁给希尔的王储，她没有被王冠压垮，她顶着毛躁乱发牵着肖靖的手穿过校园，她开着机甲追随他前往战火肆虐的前线，她的名字镌刻在他的名字旁边，重量不比他的轻上分毫。 　　如今没有人敢说叶鸾高攀，也没有人觉得肖靖配得上更好的妻子，他们的爱情给彼此加冕，真正的王冠是无形的，他们不会褪色，不会消逝，甚至可给一个时代增添光彩。 　　所以，无论她这辈子是身为王储，还是有天能如卡洛斯所说成为希尔女王，都只会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位高权重，能带来地位财富，巩固统治的对象。 　　就像肖靖殿下当年娶了叶鸾为王妃一般，她不介意自己的王夫是一个普通人。 　　肖瑶不需要对方提供金钱、权力、地位，她可以自己去挣这些，甚至也不介意把金钱、权力、地位跟他分享，但前提是要彼此相爱。 第75章 　　肖瑶不知道自己跟卡洛斯解释清楚了没,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 　　此刻氛围十分尴尬，比两人初见时互称‘殿下’那一刻还要尴尬。 　　无论措辞如何小心，如何维护对方颜面, 但她确实亲手给卡洛斯发了一张明明白白的好鱼卡。 　　‘滴——我很荣幸，但建议您找别的殿下联姻。’ 　　别说是被拒绝的卡洛斯了, 就是肖瑶自己眼神也是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飘忽, 就是不敢去看对方脸色。 　　……第一次给人发卡，还在两国谈判期间这么干了，就很担心以后能不能继续合作愉快，会不会人家第二天就把牌桌掀了，再把已经谈好的和约撕毁了？ 　　两人本来是一同从海洋牧场那边逛到了栖息区, 最近肖瑶经常过来，习惯了一边说事，一边把基地各个区域逛上一圈。 　　本来应该去水下餐厅随便点个什么吃个下午茶, 然后他回人鱼现在居住的那个区域, 肖瑶洗个澡回王宫去进行机甲训练。 　　结果谁知卡洛斯心血来潮谈起了联姻，她又直女地拒了, 路上聊出了这种事，也没人有心思去吃点心了, 于是卡洛斯先一步走了，留下肖瑶带着唯恐自己破坏了两国结盟的担忧拨通了谢臣的通讯。 　　虽然不是自己本意, 但肖瑶也深知打人一个巴掌以后，最好马上送礼的道理。 　　希望能稍微挽回一下这尴尬无比的关系叭, 希望卡殿不要这么小气，做王子的应该有气度点。 　　通讯很快被接通, 肖瑶跟那边的谢臣说：“之前让你订的那些都准备好了吗……嗯, 那现在带小芮来基地这边, 给他们装上吧。” 　　外交部那边让肖瑶带海族金主好好玩，却没说任何要求，只说‘殿下您看着办’。 　　那她也只好自己看着办。 　　作为一个宅女，给一群宅在基地的人鱼想娱乐项目，能想到的也不过就是自己之前每天宅庄园里干的那些事儿，看剧，游戏，上网，购物……很没出息，她也知道。 　　但这些对普通人而言是宅家日常，对没接触过的人鱼而言，应该也算是花花世界了吧？ 　　肯定够他们玩到卡洛斯痊愈，能出席访问活动的时候。 　　也带他们感受感受希尔娱乐业的发达，了解了解娱乐圈的美人帅锅，买买买的富婆快乐，打本追剧吃瓜瓜的颓靡人生…… 　　这边刚跟肖瑶挂了通讯，十分钟后谢臣便带着赵小芮从王宫出发，车后座里摆着一整箱今天刚到的一批最新款顶配微型机、光脑、一整套全息私人影院，跟安装团队约了半小时后在深海基地碰头。 　　如果说肖瑶现在还能有什么值得欣慰的事，就是臣哥他最近从一个咸鱼社畜变成了劳模再世。 　　工作效率奇高，服务态度一级好，无论有什么要求都一口答应，即便是拜托他做这种琐事也任劳任怨，没有半句废话。 　　最近种种谈判议程进行的时候，她经常需要在场旁听，偶尔还被点名发表下自己意见，也是谢臣会前给她整理一堆资料看，与会间隙还跟她解释一些双方胶着的点，如此才没有出丑。 　　毕竟是首相□□出来的秘书，想贴心的时候，那是真贴心。 　　不仅完成老板布置下去的工作，连老板没想到的他都提前做好。 　　简直是从雇来的祖宗变身成了SSS级特助。 　　好的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让肖瑶不由得觉得是因为自己账户上钱多了，他在好好表现以争取下月的奖金……但人家确实值得，奖金也是该发。 　　肖瑶已经决定这个月给他、小芮、梁琦都包奖金，这个月确实辛苦了，下个月再在原基础上每人提三成薪水，顺便根据需要看看是否要扩招一下随行团队。 　　毕竟员工都是好员工，拿着试用期微薄的工资也照样把工作完成得漂漂亮亮，自己也要做一个工资给够的好老板。 　　肖瑶没等多久，谢臣和小芮就带着安装团队到了，她便领着他们往人鱼暂居的水域过去。 　　…… 　　“希尔王储说，她不介意跟配偶分享金钱权力地位？”胡安重复了一遍后，满是不解，“那不是挺好吗。”所以您为什么回来以后，就这个表情？ 　　卡洛斯靠在身后一块礁石上，低头看了看布兰科推到自己面前的托盘，上面摆满了矮墩墩的杯装果汁、冰淇淋、小蛋糕，还有最近在人鱼中间风靡一时的生鸡蛋。 　　自从‘水下餐厅’开始源源不断地供应海族们的日常甜点饮料后，这种能稳稳漂浮在水上的托盘就很受人鱼欢迎，很多人鱼游到哪儿就把托盘带到哪儿。 　　但此刻无论这个托盘里都有什么，卡洛斯也没任何心思去动，他面无表情地拨开它，撩起眼皮睨了胡安一眼，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话告知。 　　胡安完全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结局，笑了个死去活来后，作为恋爱小能手的他表示十分理解，“……说实话，我要是女孩子，也不嫁给您。” 　　女孩子可是要好好追的，哪里是说一句‘来当我王妃’就能娶回家的，如果那样就能带回家，那也不是什么值得娶的好姑娘。 　　胡安指了指玻璃走廊上走过的一个女工作人员：“根据这些天我对这些人类女孩的观察，她们喜欢别人送花，送巧克力，然后牵手，拥抱，接吻……啧，其实跟我族女孩也差不多。” 　　“花？”卡洛斯把在水上飘远的托盘又漫不经心地拨拉回来，“她送过我一缸水草。” 　　还有果汁甜品冰淇淋。 　　“……所以这就不太对啊。”完全反过来了啦，所以您才没有追到人类的公主嘛！胡安刚想说您除了不停地在协议上签名，大把大把地在希尔花钱之外，也好歹关注人家王储本身一下下啊。 　　谈生意是不可能谈得回配偶的，又不是买奴隶。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抬头就见被他们讨论的主人公正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从那边玻璃走廊上走了过来。 　　胡安用尾巴撞了下自家殿下，提醒他抬头去看。 　　“她来了，应该是来找您的。”胡安压低了嗓音，意思是提醒自家殿下表现得热情一些。 　　最好是可以学一学自己，展示下海族雄性的魅力，再不济露个微笑也行，凭殿下的姿色也够弥补热情上的不足了。 　　在胡安的催促下，卡洛斯抬头瞥了一眼，撑在礁石上的手慢悠悠地收起来。 　　正在想要不要游过去，他就看见了肖瑶身后跟着的谢臣。 　　卡洛斯的眸色一下暗沉下来。 　　然后胡安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殿下自暴自弃地靠回了礁石上，还装作没看见似的低头去摆弄托盘。 　　人家希尔王储已经走到这边了，结果殿下死活不抬头，左手拿着一杯柚子汁面无表情地嘬饮，右手把小蛋糕一块一块往嘴里塞。 　　胡安：您这样八百年也别想有半个女朋友。 第76章 　　卡洛斯没抬头, 肖瑶也没凑过去。 　　各怀心思的一人一鱼出于完全不同的考虑，却有志一同地选择了装若无其事。 　　两位殿下之间的蜜汁气氛渐渐弥漫开来，胡安看不下去, 握着卡洛斯的手腕试图把他手上的蛋糕抢下来。 　　[现在可不是吃蛋糕的时候，殿下] 　　卡洛斯跟没听到胡安的‘神交术’一样, 即便手腕被死死巴着, 也稳稳地把一口巧克熔岩蛋糕塞进了嘴里，脸颊立刻鼓起一块。 　　“……”胡安拼命地推他家仿佛黏在了礁石上的殿下，可卡洛斯面无表情地嚼着嘴里的，手还要去托盘上拿下一块。 　　胡安伸长了手臂，把托盘推给布兰科, 瞪眼：拿走拿走！ 　　卡洛斯也看着布兰科，没有说话，眼神冷冷清清的。 　　“……”布兰科认命地把装着最后一块蛋糕的托盘恭恭敬敬还给卡洛斯, 然后一把揪过还不肯放弃的胡安, 拎着他一起上前迎接肖瑶。 　　布兰科本来以为希尔王储会问一些什么，谁知她只是笑了笑, 一副‘我只是来送东西，别的不管’的油盐不进。 　　然后她挥了挥手, 后面一堆人扛着一个巨大的纸板箱进来，开始哐哧哐哧拆东西, 接电缆，拉吊绳, 声势浩大地安装‘全息私人影院’。 　　这套比肖瑶王宫里那套还要豪华，可供沉浸式观影, 让一个排的玩家一起进入全息虚拟游戏对战, 还具备当下最火的智能管家——艾尔弗雷特, 直接连得她的王室账号，享有帝国最高权限，即便是未上映的影片也可以直接看。 　　除了每人一个希尔国货牌子最新款顶配微型机 一台光脑外，还有一堆肖瑶在购物平台上看到他们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此刻装在一个接一个的纸箱子里被运送进来。 　　不止有数箱零食大礼包，还有水果和榨汁机、咖啡机、冰淇淋机，运用最新保鲜技术的冰箱…… 　　以及供人鱼们摸索奇奇怪怪兴趣爱好的种种诡异玩意儿：乐高、拼装模型、遥控飞机、微型机甲、火车轨道玩具、各种棋牌游戏。 　　虽说跟着卡洛斯来访的海族都是雄性，但为了避免落入性别刻板印象的窠臼，肖瑶还一视同仁地买了一堆橡皮泥、娃娃机、DIY小屋、换装芭比等。 　　当初谢臣不知道肖瑶是给人鱼们买的，看到第一反应是疑惑地看肖瑶：“……您怀孕了？”这就准备起早教玩具了？ 　　叫肖瑶差点没忍住想扣光他奖金。 　　谢秘书这工作一天比一天敬业，就是这嘴从来没说过半句好听的话。 　　眼见这一堆一堆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很快在岸边堆满了，除了卡洛斯外，其他海族都从各处游了过来，在岸边趴着，一脸好奇。 　　自从迷上了‘水下餐厅’的种种食物后，肖瑶在他们眼中就变成了‘给介绍各种好吃的’的人类公主。 　　于是看到又有一堆礼物时，都第一时间过来等着了。 　　如果换了别人看着这岸边露出的一颗颗湿漉漉的脑袋，不断滴水的脸颊，估计第一反应是水鬼凑堆了，再看看那尖锐的指甲，大概就直接告辞了。 　　但肖瑶已经跟他们混得不能再熟，看到这群海族们懒洋洋地甩着大尾巴，顶着一头海藻似的湿发，幽蓝瞳孔宛如狩猎般专注地盯着岸上一堆拆开的纸箱时……她、她可耻地突然就想撸一把人鱼了。 　　想一个一个脑袋揉过去，给他们买买买，把礼物堆成一堆小山丘，然后嘎嘎嘎地怪蜀黍笑，‘来，让我摸摸尾巴’，摸一下给一个小礼物呦。 　　人鱼们不知道肖瑶想什么，只是期待地看着她，毕竟希尔公主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弄得肖瑶被一双双蓝眼睛看着，又升起了一种作为爸爸的古怪心情，好像圣诞节早上，看到孩子都挤在沙发上等着拆自己送的礼物。 　　就、就还挺爽的…… 　　什么联姻，什么卡洛斯，肖瑶几乎给忘光了，当下便让送货员工把东西都从箱子里拆出来，在离水边近的位置找地方放好，让孩子们，呸，让人鱼们对什么感兴趣就自己上手试。 　　他们好奇地摆弄这些礼物时，肖瑶就跟赵小芮一起，把防水的最新款微型机给他们一个一个戴在手腕上。 　　肖瑶还让他们自己挑，有牛油果绿、柠檬黄、深海蓝、月光银……结果一群公人鱼都因为最近爱喝果汁，无法拒绝鲜艳颜色，几乎全都戴上了鲜嫩嫩的绿色和黄色微型机。 　　肖瑶看着无人问津的一堆深海蓝和月光银……默默地转向布兰科：“我觉得你戴深海蓝的好看”。然后再转向胡安：“相信我，你适合月光银。” 　　布兰科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默默戴上深海蓝。胡安被迫拿了个月光银后，转头就逼着一个人鱼跟自己换了个骚气的柠檬黄。 　　肖瑶：不行，看不过去，怎么可以欺负鱼鱼。 　　她公正地又拿出了最后一个柠檬黄给那个被抢的人鱼，把明明颜色超美却没人想要的月光银交给赵小芮，“去给卡洛斯殿下。” 　　赵小芮：剩下的给他？我感觉自己是去送死的。 　　肖瑶出主意：“跟他讲这颜色限量只有一台，特意给他留的。” 　　教会人鱼简单操作后，把影视剧、全息游戏、购物平台等希尔消遣方式安利给他们，肖·圣诞老人·瑶就带着谢臣和赵小芮功成身退，坐清空了的专车回了王宫。 　　当晚肖瑶照常进行机甲训练，自从她体质变化后，操作一天比一天犀利，机甲直播也逐渐变成许多希尔国民睡前必看的节目。 　　希尔国民表示：肖瑶殿下平时散漫慵懒，但最近操作起机甲来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帅得人合不拢腿，不管是不是猛男，这直播必看！ 　　越、越看越少女心泛滥。 　　肖瑶不知道，她每天操纵机甲做出的高难度动作，很多都被网友剪辑成了视频，配上或大气磅礴或超燃踩点的史诗级BGM，流传于各大网站。 　　#开场即跪：为机甲而生的公主殿下# 　　成为了近期丝毫不输于卡洛斯来访的最热门话题。 　　：殿下杀我。 　　：确认了，是梦开始的地方。 　　：献上我一身鸡皮疙瘩与项上人头，瑶殿请正面上我。 　　很多没看过之前直播的人，还以为肖瑶殿下是个超A的飒爽小姐姐，不输于叶鸾王妃的机甲师。 　　然后带着这种印象一搜索……妈蛋，搜出来一堆沙雕表情包。 　　碎裂了，我心目中公主殿下的高大上狂霸酷拽的女王形象。 　　可是好像有瘾，忍不住想看看她以前的直播里都是什么样。 　　千万不要破灭不要破灭不要破灭……妈蛋，殿下不开机甲时，比二哈还要二，沙雕表情包诚不欺我，可、可是不知为何这种巨大的反差感，略、略赤鸡。 　　希尔民众近期沉迷于在放学下班以后嗑殿下，比嗑药还上瘾。 　　磕着磕着开始嗑起了CP。 　　一时间，各种在新闻、直播、活动中在殿下十米范围内出现过的男性，只要脸稍微好看一些，跟殿下对过一个眼神的，都被网友扯来拉郎配了。 　　各种稀奇古怪的CP遍地花开…… 　　按照时间线来看，第一个被扯来当肖瑶CP的居然是薄斳寒这个肖策鹰犬。 　　什么……最年轻的政府高官X最悲惨的落魄殿下= = 　　CP粉是真的能嗑，居然还根据两人的形象画了个漫画图，薄斳寒一身西装革履，优雅弯腰，对摔在地上一身灰尘的肖瑶伸手。 　　下配一行雷死人不偿命的抒情文字： 　　让我带你回家。 　　你不是灰姑娘，你是我的公主殿下。 　　肖瑶当时无意间刷到这张图，第一反应：饶了我吧，球球了。 　　宛如经历了一场社会性死亡，鸡皮疙瘩从脚底板升到头发丝。 　　肖瑶以为这已经是破廉耻的巅峰，没想到特么的还有她跟邵宗的CP，而且由于机甲直播特别火爆，邵宗跟她的CP粉居然为数不少，她们还声称‘大魔王教官只对殿下露出过满意笑容’…… 　　还有什么‘她是他最完美的杰作’……呕！ 　　经历过以上两遭，肖瑶再刷到自己和谢臣的CP时，已经颇为淡定。 　　大概是因为谢臣颜值实在太过优秀，所以这个□□CP的人数也颇为不少。 　　就是她们扯的标语略显恶心——‘我是你的裙下之臣’。 　　居然还搞了个谢臣单膝跪地对她行吻手礼的配图。 　　肖瑶：苍天可鉴，他是叫谢臣没错，但从未对我称臣，他是我祖宗还差不多，你们赶紧醒醒，洗洗睡了吧。 　　她以为看过这些令人恶寒的玩意儿，以后再看到什么冷到北极圈的CP都能淡定如斯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肖瑶居然真的看到了一个震裂她三观和下限，让她差点把自己眼睛挖出来的CP…… 　　肖策X肖瑶。 　　君主与储君的禁忌之恋…… 　　‘我唯一的继承人，我遗失多年的明珠与月光’…… 　　我凑妈了个鸡，这群人已经不要face了啊！！！ 　　什么遗失多年，换成‘囚禁多年’还差不多，肖瑶几乎用脚趾抠出了一整个王宫。 　　肖瑶简直不能忍受了。 　　她登录自己的王室账号，上了社交平台，然后真身上阵请求：不要给我拉郎配了，蟹蟹大家，近期想专注于学业，另：军部后天会送来一台最新款机甲，各位可以期待下那天的机甲直播~ 　　发完以后，肖瑶舒了口气，准备洗澡澡睡觉觉了。 　　谁知洗完澡以后，社交平台上#王储不想被凑CP#这个话题爆了。 　　火上了热搜。 　　然后事与愿违地曝光量上涨了N倍。 　　目前热搜第一的话题是#你最看好殿下跟谁的CP？# 　　CP粉们居然开始为各自嗑的CP进行打投，热烈地宛如在进行什么世纪之战。 　　肖瑶：神啊，救救我吧，这个世界它是不会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王储CP#的话题就特么没有下过热搜，肖瑶作为一个单身狗，在社交平台上却拥有了一个六宫粉黛姹紫嫣红的后宫。 　　从私人秘书到便宜皇叔，没一个能逃过网友的魔掌。 　　各种同人图和同人文漫天飞舞，小黄文遍地都是，在网友的脑洞里，肖瑶在跟他们给她配得各位CP以各种姿势，在各个场景中这样那样。 　　肖瑶心如死灰，恨不得遁入空门自证清白，从此青灯古佛为伴。 　　如今在王宫里再偶然遇到肖策陛下和薄斳寒，她几乎想把头埋到肚子里去，每次都是装作一团空气贴着墙边儿缝跑远，跟被鬼撵似的。 　　肖策再也不跟她玩什么‘锋利冰寒的眼刀’了。 　　他现在一看到肖瑶，就一副被毒舌咬穿了脚踝的死白脸，逃窜速度跟肖瑶不相上下。 　　但躲得过薄斳寒和肖策，躲不过邵宗和谢臣。 　　现在每天的机甲训练，邵教官恢复了过去的冰山面孔，完美控制住了脸部表情，即便肖瑶动作完成得再漂亮，他也克制住了没再露出过半个微笑。 　　肖瑶表示：教官干得漂亮，请继续保持你的高冷，这样才能维护住你的贞操。 　　要说最热衷于创作小黄文的CP粉们，除了嗑肖策X肖瑶的，就是嗑肖瑶X邵宗的，前者大概是因为过于禁忌激发了创作欲，后者可能是因为每天都是这种体能训练，叫没节操的他们不想歪都难。 　　而不知为什么，可能是肖瑶最近操作起机甲真的帅得惨绝人寰？反正猛攻形象深入人心。 　　无论是跟肖策还是邵宗，那几篇最火、最激烈、张力最强的小黄文中，肖瑶都被刻画成了一个年下小母狼攻。 　　这……她几乎不忍心看。 　　万万没有想到，‘哭着叫不要’这种事儿会落到肖策和邵宗身上。 　　肖瑶整个人恶寒，她作为一个温柔善良好女孩的风评严重被害！ 　　明明压不倒他们任何一个好吗。 　　肖瑶：谢谢你们如此看得起我，但这种年上受还是不要了。 　　但给她造成最大伤害的，还是肖瑶X谢臣的小黄文。 　　大概是私人秘书这个身份过于好YY，各种办公室Play都快被玩坏了，跟生活场景太过贴切，以至于肖瑶现在根本很难跟谢秘书同处一室。 　　她都快疯了，每次看到西装革履的臣哥，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小黄图里谢臣的领带被她扯住，衬衫下摆被扯开的一幕。 　　肖瑶：我真的没有那个想法……为什么要把这种想法灌输到我纯洁的脑海里。 　　以后还怎么跟秘书好好工作QAQ？ 　　为了躲避这一波被强行跟自己组成CP的后宫们，肖瑶只好收拾了东西，日日蒙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 　　肖瑶：但愿等我出关日，就是一切绯闻干净时。 第77章 　　实验室的日子还是那样, 肖瑶习惯了在走廊上抱着膝盖想问题。 　　唯一不太能适应的是，现在别系学生路过走廊，当面跟她打招呼说‘殿下你机甲开得真好’, 背地里就三三两两对着某个CP打投页面脸红偷笑。 　　说真的……好歹也是讲求科学精神的帝大学子，全国最理性的学生们都在这儿了，现在都见到她真人了，怎么还会这么想不开嗑CP呢？ 　　肖瑶：搞不懂你们, 真的搞不懂= =。 　　她最近在实验室躲风头，可外面嗑CP浪潮却丝毫没有降温, 明明没有正主产粮，但大家全靠脑补的情况下，态势反而越演越烈了。 　　肖瑶上次上去想看看风波平息了没有, 结果一看差点脑溢血当场去世。 　　各CP不但竞争激烈, 现在各个CP居然有了类似微博‘超话’那样的鬼玩意儿, 还特么有了各自的CP名。 　　排第一的是肖瑶X谢臣CP是‘微臣不肖’； 　　排第二的是肖瑶X薄斳寒CP是‘今（斳）宵（肖）有酒’； 　　排第三的是肖策X肖瑶CP‘策马逍（肖）遥（瑶）’； 　　排第四的是肖瑶X邵宗CP是‘纵（宗）横整宵（肖）’； 　　肖瑶：怪不得凭自己日益敏锐的听力, 最近却老听到周围人把四字成语乱用, 跟语境都不相符, 谁知是这个……网友真特么都是人才, 大家读书难道就是为了起CP名的时候能凑够四个字图个整齐吗？ 　　网友不止有才,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非常现实了, 基本人气就是按照男方颜值从高往低排的序。 　　最可气是还有个总站, 那里他们还搞了个文包, 里面全是NP黄暴同人文 同人图, 标签上写着#ALL瑶殿#。 　　ALL你妹啊ALL！ 　　肖瑶现在已经放弃拯救自己了，他们闹就闹去吧, 最多也就一两周应该就能淡下来, 反正她是不会再很傻很天真地再去发什么了。 　　让热度冷却的最好方法, 就是不理不睬，做好自己的事儿。 　　现在肖瑶每天除了晚上回宫参加机甲训练，其他时间就是泡在实验室里，之前选的那个领域，最近她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再也不是刚来时那个懵懵懂懂没头苍蝇似乱撞的小新人了。 　　目前肖瑶已经很清晰地知道基石理论是什么，最前沿的研究是哪些，自己可以找的突破点可能在哪儿。 　　席钧说得对，想有学术灵感不能在苹果树下等着被砸。 　　就像作家不是有了灵感才能勤奋，而是只有勤奋耕耘，才能等到灵感光顾。 　　当学术积累完成，在生活中也有了足够思考，被众人歌颂‘天才时刻’会自然而然地来到，它完全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高冷傲娇，会平等公正地光顾任何勤奋耕耘的孩子。 　　肖瑶也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天才时刻’，当这些想法如井喷一般出现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就在不久之前，自己把头发都快拔秃了还没半点想法呢。 　　灵感来之不易，她格外珍惜。 　　肖瑶给好几个想法都各自设计了实验思路，每天最早一个来，最晚一个离开，连午餐都是随便啃点生鱼片，喝两口果汁解决的。 　　席钧偶尔路过的时候，经常会心血来潮地抱着手臂，在她身后低头弯腰看上一会儿。 　　看完了后有时扯扯嘴角，有时微微摇头，然后不吭不响地走掉。 　　不客气的说，这就跟个光明正大的偷窥狂似的。 　　每天围观，却不付门票。 　　肖瑶后来也习惯了，这个时候基本不会搭理他，他爱看就看去，反正到时候写完了也要给他过目才行。 　　结果谁知谣言来得太快，宛如龙卷风。 　　肖瑶还没成功从‘微臣不肖’、‘斳肖有酒’、‘策马逍遥’、‘纵横整宵’几个烂摊子中抽身，就又深陷进了一个大泥潭。 　　校园网上最近传出了一组照片。 　　地点在毕子明实验室的同一条走廊，人物永远是两个主角。 　　照片有早晨的、中午的、下午的，反正每张照片中席钧都一身白大褂，肖瑶都抱着膝盖埋头写东西，照片数量之多简直让人怀疑是否每个路过走廊的同学都特么是来偷拍的。 　　最广为流传的那一张中，席钧懒洋洋靠在逆光的走廊窗前，白大褂被风吹得蹁跹，轻轻拂在盘膝而坐的肖瑶额角上，挡住她半张精致冷素的脸。 　　尽管当时真实气氛是席钧无声吐槽着‘小儿科’，肖瑶默默想着‘滚远点’，但这照片被热衷于脑补的网友们看在眼里，就变成了所谓的‘学霸夫妇’的‘岁月静好’。 　　什么‘你在低头看着题，我在低头看着你’，简直不能更醉。 　　更夸张是大概学霸X学霸的人设戳到了大家一些熟悉的点，一时之间，肖靖殿下X叶鸾王妃的诸多老照片也被翻出来对比。 　　：王室爱上平民的爱情故事传说又又又又在帝都大学上演了！半夜鸡叫啊啊啊啊—— 　　：宛如前世今生一般，我刚刚脑补了个轮回剧本集美们……上辈子我是英俊王子，你是超A女学霸，这辈子换我当飒爽公主，你是酷拽男学霸，我们在当年相遇的校园再次见面了。 　　：嗑了这口糖，从此大家都是君（钧）衣萧萧（肖）粉。 　　是的，肖瑶X席钧这个新CP诞生才一天，已经火速一路爬升至榜4，还特么有了个从那张照片中延伸出来的CP名—— 　　君（钧）衣萧萧（肖）……君之衣摆，我心萧萧。 　　肖瑶：服了，大写的服了！让不让人活了，这届网友真是从指甲缝里都能抠出糖来！ 　　她现在都觉得只要身边但凡某个好看点的男性出现频率高一些，网友们都能靠脑补把他们凑成一对，还是自带20万字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以及各种黄暴的延伸番外的那种。 　　搞得现在肖瑶买瓶水都要先看看店主是不是个帅哥，如果是……那就宁愿渴着。 　　更让她头秃的是，现在每天跟自己网上的新晋后宫——席钧同志低头不见抬头见，搞得现在实验室风气十分邪性。 　　肖瑶不客气地说，她已经看到好几个学长学姐看到席钧路过自己时，发出那种低低的抽气声，仿佛看到了什么韩剧男女主对手戏名场面似的。 　　天知道席钧他去的方向可是男厕所！ 　　妈蛋，他去个男厕所路过自己罢了，这有什么好抽气的啊！ 　　摔！ 　　这世上最后一片净土也容纳不了自己了。 　　肖瑶背起小书包，把自己这些天来设计的几个实验思路放在邮件里发给了席钧，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帝大，准备再回王宫避避风头。 　　短时间内，她是不想再跟席钧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了。 　　太尴尬了。 　　但愿之后真正开始做实验时，毕子明那边能分配个长相平庸让网友没兴趣YY的助教学长（姐）给自己。 　　甚至……到时候如果见毕导见得多了，估计毕子明自己都不太安全。 　　肖瑶想了想导师大人的颜值，觉得跟他的CP大概也不远了。 　　经历了从绝望到逃避，从逃避到认命…….她也不抱什么能逃过一劫的期望了，只想给毕导点一根小小的蜡烛【i】，希望他老人家心态能够保持住，不要被这点风风雨雨影响了科研进度。 　　这可是国宝级科学家……不能损失啊。 　　肖瑶心中默默升起了一股保护导师名誉的重任，从今以后就担在自己身上了的莫名悲壮感。 　　放心，我的导师大大，我会尽我最大努力，跟你保持最远距离。 第78章 　　肖瑶一回王宫就遇上了一群新闻组的官僚, 为首的高旻看到她便一脸似笑非笑的揶揄，大概是在笑话她的绯闻近期满天飞，被全国网友追着嗑糖。 　　这倒也没什么, 朋友间互相调侃调侃嘛，又掉不了两块肉。 　　肖瑶担心的是他这一笑，明天自己的CP对象又多一位倒霉鬼。 　　大概是因为高旻是幕后工作者，很少在屏幕中跟她同框, 所以最近的CP风潮闹得沸沸扬扬，却没牵扯到他。 　　躲躲风头吧大哥！连席钧那种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还隐隐不对付的最近都膝盖中枪了，您还敢大庭广众下这么笑，不是找着被画小黄图吗。 　　肖瑶冲这群官僚们客气地点点头, 然后才对高秘书疏离地点点头, 没说什么就目不斜视地往另一条路走了。 　　不是她太冷淡, 而是实在用心良苦。 　　那些已经被传成CP的她也没办法了, 现在也就能保护下目前还未曾沦陷的同志们。 　　她走到下一个无人拐角, 才用微型机给高旻发消息：刚刚别介意, 我最近那个啥……就别连累你了[狗狗憔悴叹气] 　　高旻秒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肖瑶翻了个白眼, 心想真没良心, 然后对方下一条消息就紧跟着来了。 　　高旻：宫隽刚从基地回来, 说卡洛斯的伤不影响活动了, 下周开始可以按照原定行程进行为期两周的访问, 具体行程表发你邮件了, 今晚记得看。 　　肖瑶没什么意见：嗯好，这周末还补课吗？ 　　高旻那边输入了半天：补。对了, 殿下你记得让卡洛斯殿下注册一个官方账号, 后续我们做新闻报道, 可能需要你跟他的账号互动一下，就像奥托那边腓力跟索菲亚一样。 　　肖瑶虎躯一震，飞快打字：……你确定？？？在这种风口浪尖，让我们像隔壁那样搞账号互动？ 　　真的不是在搞自己吗？！这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好吗！ 　　不是她说，隔壁简直就不是正经搞外交的，那一天天的简直是在秀恩爱，‘王室颜值CP’可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高旻那边停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回过来一句：殿下你好好想想，如果没好处的话，他们为什么故意往这个方向引？奥托的新闻办公室也不是吃白饭的。 　　肖瑶一路思考着，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等到晚上雷打不动地做完一个多小时的机甲训练后，她洗着洗着澡，凭借着近期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政治敏感度，终于有点点想通了。 　　目前情况是，卡洛斯和腓力两兄弟正在为了王位打擂台。 　　而希尔和奥托两国既然都想跟纳法索成为最紧密的盟友，此刻必然要推一个跟自己关系更近的王子上王位，这样两国关系以后才有可发展的长远前途。 　　不然到时坐上王位的是另一位殿下，那这一趟访问也算是打水漂了。 　　其实本来这也没什么，各凭本事呗，但腓力那边可能是登基希望不大，所以每一步都走得用力过猛，不但给自己做了个下肢手术，还跟奥托女王储一起搞起了绑定。 　　这就把希尔也逼上了这条路，如果不接他们这招，那就相当于自动放弃抵抗了。 　　就像是大家本来你一对三，我一对四，好好打着斗地主，对方突然来了个四个二，那你只好把手上王炸也打出去。 　　肖瑶心想：who怕who，这年头当个王室成员，谁还不会逢场作个戏了。 　　她这边根本都不必自己费劲好吗？ 　　比别的还真说不准，要比这个，自己连根手指头都不必动，只需要出现在卡洛斯身边十米之内，其余的工作网友都会自动完成的。 　　希尔网友的脑洞之大久经考验，指甲缝里抠糖，修罗场上脑补三生三世，只有肖瑶想不到，没有CP他们凑不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王储当到现在，能用来为国效力的最大技能居然不是玩得一手好机甲，而是这一身无差别蜜之吸CP体质。 　　怪我过分美丽ORZ。 　　说是这么说，肖瑶想得是挺横的，但真要着手做这个事儿，还是不太好意思。 　　肖瑶：脸皮薄不是一天两天了，且等我缓缓QAQ。 　　高旻却不给她缓缓的机会，看她想明白了，就让她在正式开始访问行程之前，先带着华视团队去基地给人鱼拍个直播亮相。 　　哎呦喂……真是赶鸭子上架。 　　肖瑶纠结半响，才给高旻发消息：好叭……那我明天去。 　　能推迟一天是一天。 　　在步入式浴池里泡完澡后，肖瑶浑身热腾腾地，披着一件薄薄的浴袍，光着脚丫往会客厅的沙发上一躺，然后开始四脚朝天地刷各大社交平台。 　　先看看风头。 　　嗯，最近两期机甲直播的回放点击率大概是借了跟邵宗‘纵横整宵’CP的东风，节节升高，天天都会打破过去的收看量，创造新的收视高峰。 　　华视那群人该开心了。 　　薄斳寒和谢臣两个人的CP粉们没有一个固定地方可以嗑糖，还停留在产产粮画画图打打榜的阶段，对于隔壁天天都会在机甲直播中有同框机会的‘纵横整宵’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看看别人萌的CP，每天都有新的互动可以嗑，再看看自己，每天冻得宛如在西伯利亚平原。 　　跳坑一时爽，无粮心真慌。 　　只有每天舔舔过去的视频看了。 　　殿下跟薄高官除了当初机场曾一度有过交集，往后便再没有什么名场面了，哎，世上最悲伤的事，莫过于磕上一对只有过去没有未来的CP，实名羡慕隔壁。 　　隔壁试图把谢臣拱上王夫位置的‘微臣不肖’粉表示：羡慕个头！你们至少还有经典名场面可以不停回顾，我们就只有在犄角旯旮里找一找谢秘书惊鸿一瞥掠过直播镜头的盛世美颜了。 　　哼哼，臣大人还不像你们薄高官，经常有曝光机会，我们呢？我们找点素材可太难了。 　　每天在角角落落里翻各种视频、花絮、直播回放，眼睛都要瞎了。还好每次找到一点点同框镜头都是高糖，两人那种对视时无声的默契，啧啧啧，甜就一个字，冷CP又怎样？再也没有第二对CP像娇甜殿下X大佬秘书一样能拨动我心弦了。 　　其他CP粉们：呵呵，真是为难你们了哦，这么一个‘冷CP’，就凭一张脸，占据了NO.1宝座几天了自己说？脸真大，得了便宜还卖乖。 　　肖瑶：不是……这连影子都没有的事儿，你们居然能搞得这么□□味十足？玩得好真啊，一个个煞有其事的。 　　不敢想象要是明天卡洛斯的新CP粉们也加入厮杀群聊会是什么地狱场景。 　　摇了摇头，肖瑶退出社交平台，打开私人影院让人工智能管家‘艾尔弗雷特’上线。 　　之前她在实验室里‘闭关’，好几天都没去基地，只临走时嘱咐过布兰科，让他有事可以先问‘艾尔弗雷特’这个帝国研发出的最顶尖人工智能管家，如果还没法解决那就联系自己。 　　想也知道，布兰科这几天根本没找过她。 　　但并不代表肖瑶就把人鱼们忘到脑后了，这可是自己接任王储以来独立负责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国家任务，即便近期把精力重心移到了科研上，但人鱼这边也是要每天跟进的。 　　怎么跟进呢？ 　　遥控式‘云养鱼’，你值得拥有。 　　基地那边的私人影院也是用的‘艾尔弗雷特’这款人工智能，登录时用的还是肖瑶的王室账号，所以查询那边的使用记录特别方便。 　　第一天，共有26条人鱼连接了虚拟全息游戏——‘全面战争：对抗虫族’，用时2小时37分。 　　肖瑶那时还好奇地看了下他们的游戏记录，人鱼的敏捷速度爆发力等都足够强，但是对选择职业，角色技能释放，团队队形等这种游戏设置还是不够了解。 　　乃至刚刚过了新手关，就卡死在了第一个团战副本上，尝试了3次都没过去。 　　肖瑶：一群傻鱼，要是开口找我带你们打，20分钟可以过3个本，用不了两天就能给你们凑齐一人一套蓝装。 　　但既然他们没提，自己也就乐得轻松，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开窍，把第一个团队副本通关。 　　呵呵，爸爸看好你们哦！ 　　结果第二天，人鱼们不玩游戏了= =。 　　肖瑶：怎么这么没有毅力！玩个游戏，又不是学习，这也能半途而废？？？ 　　嗯，第二天他们大概是尝试了之前送去的那些礼物，然后便沉浸在了买买买的快乐里。 　　‘艾尔弗雷特’展示的订单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人鱼们大概是对榨汁机很心水，又买了好几台，还买了很多希尔特产水果，每样都要了好几箱。 　　啧啧……没人能拒绝自制饮料的快乐，他们要是早点学会自己榨，那就不必让‘水下餐厅’痛宰自己钱包了。 　　还有人鱼买了点花花草草也不知道干嘛的，这倒罢了，最离谱是卡洛斯订了一个水上城堡。 　　那玩意儿在商品界面上看着可能跟别的东西一样大，肖瑶理解卡洛斯想买个玩的心情，但他可能是还不知道网购得看尺寸这回事，这东西充完气那就是长宽几十米的巨无霸。 　　敢问到时候放哪儿啊，搞水上乐园吗？ 　　这事儿基地工作人员可能还不知道，肖瑶那天晚上被整得都没睡好，第二天醒来一早就跟基地那边管理人员联系了，硬是说服他们清理出了一块水域，好安放马上要到达的水上城堡。 　　肖瑶：哎，感觉自己跟开了个幼儿园似的，操心操坏了。 　　但她大概也是有病，云养鱼搞得跟养儿子似的，想了想到时候水上城堡在那片水域上光秃秃摆着怪孤零零的，好像不大好看。 　　这个念头一起，她忍了半天没忍住，居然又给他们买了一连串各种样式的水上充气浮床，选的都是那种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的。 　　什么小天鹅，小黄鸭，大贝壳，火烈鸟，披萨饼，阳光彩虹小白马买了一堆，大概到时候可以把那片水域填充地满满当当。 　　啊，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已经很满足了，一个浮床上躺一条鱼，真·我的鱼塘里都是美人鱼。 　　肖瑶：给可爱的鱼鱼们花钱的感觉真好，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富婆的快乐。 第79章 　　之后的几天, 人鱼们每天玩玩游戏，看看希尔版动物世界和农业、军事、科技等纪实频道栏目，间或买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总之从记录来看, 他们的宅家生活应该过得挺开心的。 　　至少比深陷‘CP门’的自己过得开心得多。 　　根据艾尔弗雷德的汇报，基地那边每天打开私人影院的用时都在逐日变长。 　　第一天还只开了3小时17分，算是中规中矩，但第二天使用时长就直接超过了5小时，到了后面每天开机时长雷打不动地超过10小时……妥妥的中毒已深。 　　肖瑶：国家让我带人鱼见识希尔大好河山, 而我成功养成了一批网瘾少年。 　　一开始有想过要不要让他们克制一下, 但后来她才反应过来。 　　人家外宾愿意干什么是他们的事儿。 　　自己只用做好招待和介绍方面的工作就够了，哪里能真当自己是什么监护人呢？ 　　然后肖瑶每天就只是睡前十分钟问问‘艾尔弗雷特’人鱼今天做了什么, 就当是睡前刷抖音了。 　　看看鱼片, 把他们的游戏记录当搞笑小视频刷一刷, 然后在那边基地传来的一片水声中无比香甜地睡去。 　　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每天开着电视睡觉的日子。 　　但今天不能只是看看鱼片就睡了, 肖瑶还得完成高秘书布置的任务，让卡洛斯注册个官方账号。 　　还好之前给人鱼们都送了微型机，她直接拨通了布兰科的通讯。 　　然后一边跟他讲，一边用‘艾尔弗雷特’在私人影院这边界面上作了示范操作, 终于成功让布兰科替卡洛斯注册好了一个账号。 　　其中艰难坎坷不必多提，难度就跟教老人第一次用手机差不多, 充斥着‘点开那个蓝色的图标’, ‘你用语音输入’，‘通过手势验证就是跟着动作示范走’等傻瓜对话。 　　这就是为什么她找了看起来靠谱稳重的布兰科, 而没有找傲娇任性卡洛斯和幼稚暴躁胡安的原因。 　　终于搞完以后, 不止肖瑶反手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脖颈, 那边似乎也传来长舒一口气的声音。 　　肖瑶一边把这个账号转给高旻, 让他找人进行官方认证, 一边瞥了眼空白头像，对那边身心俱疲的布兰科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可以给你们殿下拍张照吗，用来做账号头像。” 　　片刻后—— 　　“嗯？”被布兰科推到镜头前的卡洛斯看了眼屏幕里希尔王储的脸，数日未见，他第一时间发出了怀疑的语气，“……肖瑶？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 　　布兰科：能做什么呢？做你完全没兴趣做的枯燥琐事。 　　但这话自然不能跟自家殿下讲，他把肖瑶刚刚跟自己解释的情况简单跟卡洛斯说了下，“配合希尔做一下新闻宣传。” 　　肖瑶也说：“简单拍个照，你往镜头这再靠近些。” 　　还好以卡洛斯的颜值不需要找角度，也不需要加滤镜，随便一抬眸，薄唇略勾，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摄人心魄。 　　跟人类拍的那种电视剧电影里的唯美人鱼完全不同。 　　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告诉人们什么叫海族。 　　十足侵略性的美，直接将人拽进最深沉的梦魇，完完全全的异族。 　　相比之下，他的弟弟腓力真是已经相当人类化了，如果不是如出一辙的蓝眸，还真很难看出他们两个是兄弟。 　　不过希尔这边也有肖靖和肖策两个完全不像兄弟的，大家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肖瑶一边让布兰科把照片设成头像，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等她回过神来，却见刚刚还一身海族王者气场的卡洛斯一副完全出乎意料的模样，愣愣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她也愣愣地看着他。 　　回想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跟上辈子一样，习惯性地在给朋友拍完照后礼貌性地夸了句‘很帅，好看’。 　　这就跟商业互吹一样，没什么实质性意义。 　　但……看卡洛斯那表情，大概解释这个他也不会懂的。 　　“呃，明天我会带一个团队过去，拍一个直播……”肖瑶本想说点什么工作把这事岔过去，但显然是弄巧成拙。 　　卡洛斯看着她：“明天你过来？” 　　“……嗯。”过来给你们拍直播。 　　这条鱼似乎不care什么直播不直播，只听到她明天过去就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她一眼，耳尖微红地别开脸，啪地一声关了通讯。 　　“……” 　　肖瑶：……我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误会了什么。 　　想了一会儿，她便把这事儿放到了脑后，目前还是先把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比较重要。 　　高旻那边已经帮卡洛斯的账号进行了官方认证，下面就得将之公布于众。 　　这个活大概还得作为外交大使的自己来干。 　　肖瑶思索片刻，用自己的王室账号在平台上编辑了一条内容：明天是@纳法索-卡洛斯在抵达希尔后首次进行的第一场直播，老时间，我们不见不散~ 　　近期她的账号大概成了很多人的特别关注，这条消息一发出去，立刻就引来了一堆评论和转发，比往常快了很多。 　　只是这一波评论留言似乎都不是冲着内容来的。 　　：殿下你终于舍得出现啦哈哈哈哈！ 　　：今天刚刚看到殿下跟席钧的照片呢，入坑第一天，二位超配！ 　　：楼上的不如来我们‘微臣不肖’这尝一尝，这里的滋味更甜。 　　肖瑶面无表情地掠过这些评论，终于在犄角旮旯缝儿里找到了几条跟内容相关的评论。 　　：噢噢噢殿下艾特的是那位海族殿下吗？他居然有账号了吗，天啦，果然海族都是大美人（鱼？）啊！我的天，这是什么盛世美颜啊啊啊啊啊—— 　　：那位神秘的殿下you know who在签下多笔订单后终于舍得出现了吗蛤蛤蛤，所以说之前到底是去哪儿了，一来直接就谈条约，到现在才开始正式访问还是第一次见呢……这神奇的逆向操作。 　　：瑶殿看我！接待海族到底是一种什么体验啊，他们最近都在哪儿住着啊，吃好喝好没，明天直播是个什么行程鸭？ 　　肖瑶欣慰地看到终于有人问到正题了。 　　她翻了其中一条评论的牌子：之前没有公布，他们目前住在深海生物基地那边，都吃好喝好啦，我有好好招待的，放心吧。明天就在基地直播，等下周才会开始正式访问行程。 　　嗯，该公布的信息的都说到位了，肖瑶最后扫几眼就准备睡了，结果没想到，她翻过牌子后，评论区炸了。 　　网友们见到一个幸运儿居然得到了殿下亲自回复，像是get了‘只要谈正事就有希望被翻牌’的锦鲤守则，纷纷开始问起接待海族的事来。 　　其实肖瑶可以不必再回。 　　但是想到高旻说，以后两个人的账号得多多互动，那是不是最好从开始就铺垫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挑了几条留言一一回复道—— 　　：嗯，喜欢吃活鱼当主食，不过他们最近喜欢上了果汁，甜品，冰淇淋，还有一些蔬菜，比如西红柿黄瓜什么的。不，胡萝卜不喜欢。但他们最近好像很爱吃生鸡蛋？ 　　：有介绍他们玩游戏，嗯，对，全面战争……大概不算很厉害，比我差一些叭（手动狗头）。 　　：电视剧？还没有看，他们平时比较喜欢看纪实频道。《来自深海的你》是吗？你们自己去@他推荐他看吧，他刚刚注册的新账号。 　　简单回复完后，肖瑶伸了个懒腰，点进卡洛斯的新账号页面去看。 　　嗯……不错，这么一会儿时间已经粉丝破万了，按照这个速度明天起来的时候大概能够有个十几万了。 　　再一看……总关注共1个。 　　噫，这么快已经学会使用社交平台了吗？学习能力简直可怕。 　　肖瑶点进去看看他关注了谁……哦，是自己。 　　简直毫无悬念。 　　大概是之前艾特过他，所以很容易顺藤摸瓜找了过来。 　　谁想到他关注了自己不过是个开始。 　　很快，她之前回复网友的几条评论都被翻了出来。 　　卡洛斯的新账号在她的回复下面进行了回复……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回复评论，难道是‘艾尔佛雷德’这个AI小天使教的吗。 　　：我不爱吃生鸡蛋，只有胡安喜欢吃。 　　：比你差一些？那来游戏试一试。 　　：来自深海的你？可以看。 　　肖瑶深深捂脸。 　　《来自深海的你》是希尔正热播的最火偶像剧，讲的是人类霸道总裁爱上一条人鱼公主的故事。 　　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出今晚的热搜会长成什么模样了。 第80章 　　《来自深海的你》最近热播, 男女主火遍各大社交平台，女主盛宴更是被称为希尔国民的‘八月女友’。 　　此剧粉丝数量极其巨大，战斗力超强, 当他们发现#来自深海的你#这个tag不断地被人们@, 还跟一个外国王子殿下绑在了一起时。 　　第一反应是谁蹭我们深海的热度？好好待在自己圈里搞你们的政治不行吗，来娱乐圈里找什么存在感。 　　第二反应是我凑，这头像好美, 放大放大再放大……噫！竟无半丝PS痕迹, 完完全全的生图，还毫无瑕疵。 　　神颜啊。 　　而且这眼睛，这气质, 如今懂了, 什么叫作非人类可及的美貌。 　　再一了解, 是之前吵吵了好久说要来访问的海族王子！这哪里是凶残人鱼啊，这简直是精灵王子好吗。 　　：天啊这脸, 看得我窒息了, 怎么能这么美，又如此冷。 　　：满足了我听美人鱼故事以来, 对海族的所有最不切实际的想象。 　　：绝色又阴郁，孤傲王子, 天啦噜这天生的帝王相！从此小说中的帝王男主们有了脸…… 　　再一看看, 饰演人鱼公主那位女明星盛宴之前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人称‘八月女友’，可这颜值一拿过来比较下……对不起，打扰了。 　　很难有底气说她配作人鱼们的公主, 爱果然是会消失的嘛？ 　　：各位抱歉, 这剧我追不下去了, 明天开始我要追真正的人鱼王子了。 　　：楼上的姐妹，明天我们瑶殿的直播里见。 　　：我已经开始萌起瑶殿和这位海族王子的CP了肿么办，是我脑洞太大吗哈哈哈。 　　深海的剧粉中既有这种被一个头像拐走的墙头草，自然也有一大票死忠粉，她们简直给气坏了。 　　：有一说一，那个卡洛斯长得是不错，但也不要捧一踩一好吗？ 　　：对，‘深海’的魅力根本不在于颜值，我们宴宴演技一直在线，剧本出彩就不提了，男女主互动简直是又甜又绝，你们仅仅看了人家一张脸就跑，这也太肤浅了吧？ 　　：呵呵，美人头像谁没有，动图也这么能打吗？真人说不定崩坏，一个个跟没见过男人似的，简直笑死人了，明天有你们哭得。 　　一个土馒头可以引发血案，一个头像也可以被深海粉和瑶殿粉们吵上热搜。 　　肖瑶绝对不会想到，自己随手拍的这张卡洛斯的照片居然出圈了。 　　今晚整个希尔都在吃这个因为颜值引发的大瓜。 　　：完了，这脸真的可以把我一个男的都掰弯，明天以后我还能找得到女票吗。 　　：看到楼上发言，不知为何我想歪楼一下，自然界公的美貌总是比母的突出，人类之所以反过来是因为女孩子们普遍精心打扮，但海族这个情况，大概是更倾向自然界了。 　　：我不管，这已经是王室颜值巅峰的巅峰了，隔壁索菲亚今晚可以把这个头衔交出来了。我甚至有一咪咪觉得，即便肖靖殿下还在世，说不定在颜值上也是比不过的。 　　在相关话题几乎制霸各大头条的情况下，关注@纳法索-卡洛斯这官方账号的粉丝蹭蹭蹭地上涨，社交平台上唯一发的几条回复，近期签订的各个条约，以及下周的官方行程都被人翻来覆去地八了个遍。 　　卡洛斯的新晋颜值粉们表示：从未如此关注过政治动向，这些官方文件读起来真TM枯燥啊……但一想到这是海族大美人亲手签过名的，我又可以了！ 　　把种种协定条约当阅读理解读完后—— 　　：老天，大美人不止颜正，还位高权重，这些条约都好大手笔啊，不知道是该说我们瑶瑶殿下招待得好，还是该说卡美人在纳法索的权力好大。 　　：这些竟然可以由一个王子做主吗？老王是不是已经放权给他了。 　　：隔壁腓力跟索菲亚炒王室CP到如今，也没见有什么进展，纳法索的王位最后花落谁家，我看差不多已经没悬念了。 　　一时之间，卡洛斯在希尔火了。 　　希尔国民向来是喜欢谁，就要给谁凑CP。 　　但因为卡洛斯毕竟料不多，被拉郎配的除了近水楼台的外交大使肖瑶，就是那位在《来自深海的你》中饰演‘人鱼公主’的女明星盛宴了。 　　颜值粉们表示，难以抉择站哪个CP好，到底是瑶殿X卡殿，还是人鱼王子X‘人鱼公主’？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们是不是刚来啊，不知道卡殿目前只关注了瑶殿一个吗？这还用想？两个人留言互动里都是糖好吗。 　　：最近瑶殿CP辣么多了，后宫已经遍希尔了，这一个还是让给我们宴宴吧，深海的那个面瘫男主根本配不上她，我看卡殿适合来演个绝美王子，然后把人鱼公主带回海里哈哈哈。 　　：楼上快醒醒吧，刚刚卡殿和瑶殿已经开黑去了，就在‘全面战争’新服，上线就能围观，至于你家那个‘八月女友’？卡殿认识她是哪根葱吗。 　　‘全面战争’这款全息游戏已经火了数年了，最近才开的新区今晚诡异地火爆，上线人数突破了一个超绝可怕的数字。 　　倒不是游戏策划最近搞了什么特殊活动，挤入这个新区的都是今晚刚刚吃了瓜的各路散粉，火速奔来看自家王储如何带海族王子打游戏的。 　　吃瓜第一天就能看到这种场景，简直不要太赤鸡！ 　　负责维护的程序猿们纷纷表示：别赤鸡了，服务器快要给你们挤炸了啦！ 　　来吃瓜的各路粉丝：管你！就挤就挤！ 　　肖瑶十分苦恼。 　　之前她以为卡洛斯回复时那句‘那来游戏试一试’就跟‘下次请你吃饭’一样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人鱼说一不二，几分钟后，居然真的发来了一个游戏邀请链接。 　　送他微型机是几天前的事，虽说两人早已添加了对方，但此前一直没有聊过天，也没有拨过通讯。 　　第一条消息就是一个游戏邀请……肖瑶没好意思拒绝，只好起身去了私人影院那个房间，认命地开始穿戴一套繁琐的全息设备。 　　当肖瑶上线并赶到卡洛斯他们所在的副本入口处时，发现周围反常地被挤得水泄不通。 　　肖瑶正跟卡洛斯他们联系，试图约在哪个石碑面前碰面时，四周人群炸开了锅。 　　希尔的全息技术已十分先进，游戏中虚拟角色都是按照现实玩家的脸型来创建的。 　　肖瑶的脸天天新闻见，此刻被认出来根本毫无悬念。 　　更别提她这个号一身流光溢彩的神级装备，坐骑、时装都是限量版，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大佬’四个字，惹眼招摇得一塌糊涂。 　　肖瑶：这还惹眼？游戏商专门给开发的那套全服独一皮肤和王室时装还没穿出来呢，今天可以算是微服了好吗。陪外宾玩，当是出政治任务，大家低调低调。 　　低调个屁，周围一片嗷嗷乱叫的声音。 　　“快快快快看瑶殿来啦！”然后一哄而上。 　　肖瑶被人包围得水泄不通，连腿都动弹不得，她艰难地举起一只手：“先别挤别挤，我来这儿是找人的，大家能不能稍微让一让。” 　　“找卡殿吗？” 　　“哈哈哈他们早就来了，已经等您好久啦。” 　　“他在那儿，我们带殿下过去。” 　　肖瑶：嗯，这是什么神展开？怎么你们好像跟卡洛斯很熟的样子，他不是今天才开官方账号吗？ 第81章 　　成也萧何, 败也萧何，肖瑶虽说被人群挤得看不清路，但也多亏这群热心群众才能跟卡洛斯他们顺利会师。 　　见到他们时肖瑶狠狠一愣, 感觉自己像是被190男子偶像天团给包围了。 　　人鱼身长，但是在水中感受不强, 如今换了游戏中的角色，鱼尾换成了大长腿，那个海拔一下子就鹤立鸡群了。 　　习惯了他们在水里拖着鱼尾的形象，如今在这种场合下突然看见这些海族顶着与人类一般无二的长相, 拥有着人类的双腿，像是过分帅气的人类一般站在那等自己。 　　肖瑶一下有种养大的青蛙鹅子们突然变身成了一群白马王子的感觉，都有点不敢认了。 　　要说另一边人鱼们其实也有点不太敢认她。 　　他们习惯了肖瑶跟个弱小的人鱼崽崽般泡在水里, 虽说很随和亲切, 但从没觉得她哪里厉害。 　　可现在他们看到的肖瑶这个角色截然不同,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她即便站着不动, 浑身上下的神级装备也流转着氤氲流光, 特效都跟旁人不一样，散发着一股‘我不仅很贵还超强’的气息。 　　用一句话说就是‘漂亮又能打的超A小姐姐’, 感觉甚至能以一己之力带他们通关噩梦副本。 　　人鱼有怜弱的天性，但是武力值超高的他们其实更慕强。 　　此刻看肖瑶已经从看‘小妹妹’变成了看‘强者’的眼神。 　　毕竟玩了这游戏好几天, 被不清楚他们身份的大佬玩家们毒打过不下十几次的人鱼们已经知道, 肖瑶这装备没有排行榜前十, 大概也有排行榜前五十了。 　　布兰科甚至觉得他家殿下今天可能要颜面扫地了。 　　人家希尔王储在回复粉丝时说‘比我差一些叭‘’已经很客气了, 事实上差得不要太多好吗, 她一个单挑他们这边一群应该也不是问题。 　　但布兰科想的其实还是过于保守了。 　　肖瑶这个号是当初在庄园里时看了各种攻略帖子, 精心养了大半年的女鹅, 就算最近不怎么上了，也照样挂在大神排行榜上从未掉下来过。 　　而自从成为王储后，游戏商为了巴结王室，更是给她开了很多特权，导致她这战力从排行榜大神一跃而成了全服前三的水准。 　　但肖瑶会说吗？她当然不会。 　　就这么，大家互相觉得对方摇身一变成了‘男神们’/‘新晋女神’，不免束手束脚地寒暄一番，然后略微尴尬地一起进了这个人鱼们卡了两天都没打过去的副本。 　　肖瑶隐约觉得其他人鱼们跟自己疏远了很多？变得超客气，她教他们列队形、掐点躲BOSS大招、按照职业打配合时，这群向来各有想法、个性十足的人鱼们居然全部照办，听话地跟什么似的。 　　肖瑶：……你们不对劲。 　　但是有一个指哪儿打哪儿的偶像男团当小弟……这感觉飘飘忽忽的很酸爽，有点上头了都。 　　明明第二天要早起去搞直播，现在她也不再介意深夜被拉起来打游戏这事儿了。 　　肖瑶一时间豪气冲天：不怕，鹅子们，这怪一点儿不难打，爸爸全程带你们飞，来！ 　　但卡洛斯跟别的鱼不一样，他态度似乎没什么变化。 　　之前在她的回复下留言的时候话还挺多，等真游戏里见了，他却一张一如既往的清冷倨傲脸，还是一样任性不羁爱自由。 　　肖瑶教大家怎么躲大招。 　　人鱼们：好！ 　　卡洛斯这该死的胜负欲却特旺盛：“为什么要躲它？” 　　肖瑶：……因为你脆皮啊小哥哥，我不躲死不了，你不躲就等着躺。 　　但她显然不能直说，只好道：“希尔有句古话，大丈夫能屈能伸。” 　　“大丈夫？” 　　肖瑶觉得这文化鸿沟太深，游戏里不好解释，便面不改色地瞎编：“就是特别帅的人。”所以帅哥，听句劝吧。 　　她说完，卡洛斯耳朵尖儿又红了，之后看也不看她一眼，自然也不再问什么了。 　　等BOSS的团灭放出来时，他稍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跟着她躲了，炮火熊熊中，他躲避的姿势居然还挺优雅。 　　肖瑶：万万没想到，这位平时看着凛然不可侵犯，一说好话却这么身娇体软。 　　这应该就是所谓吃软不吃硬？……突然get了某种可以轻而易举推倒凶残人鱼的技巧。 　　从副本出来后打10V10的团战，她这个号太强，匹配的对手人鱼肯定打不过，于是肖瑶一边把队长转移给了积分不高的卡洛斯，一边把自己的装备全换成了低级白装。 　　这是一种老人常用的鸡贼操作，等游戏根据队长积分和队伍平均战力给他们匹配到弱鸡对手，她那时再把神级装备穿回来。 　　然后就可以完虐对面。 　　可是卡洛斯不但该死的胜负欲超强，该死的求知欲也一样超强。 　　他皱着眉头看她在那折腾：“为什么换队长和装备？” 　　肖瑶：……当然是为了带你们赢啊傻瓜。 　　要说明白游戏机制太累，她试着用了下新get的技能：“让你带我们赢啊。” 　　肖瑶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但这句话却居然起到了不可思议的魔力。 　　卡洛斯接下来真的跟开了挂一般，凭借着人鱼王族超高的敏捷与速度，硬是在对技能掌握度超烂的情况下，一口气收割了好几个敌方人头。 　　对面的敌方都一起惊呆了。 　　本来对方查过肖瑶等人的数据面板，都一齐约好了开局就过来先抓她这个战力最高的，把她解决掉再分头对付其他的菜鸟。 　　但……这、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甚至连近她身都做不到，直接就被一个装备不咋地的菜鸟新手用超绝诡异的手法秒杀了。 　　那个速度……那个速度真的是人类可以做到的速度吗？ 　　肖瑶表示，她其实也很惊讶。 　　自己这个角色其实是个战奶，之前主攻输出，偶尔奶自己一口，现在见队友冲得这么前，打得这么猛，她想了想，便索性换了一身纯奶装备。 　　肖瑶：既然有人想当主力，那我就不客气地划水了。 　　她在后面懒洋洋地负责看住别的人鱼的血条，偶尔在卡洛斯放大招的时候给他刷一个增幅BUFF，看他被别人的技能控制住了就随手丢一个解控过去。 　　从头到尾几乎就跟钉在了原地一样，除了抬抬手，根本就没移动过。 　　偶尔见卡洛斯打出了不错的连招，或者千钧一发之际反杀了敌人，就敷衍地夸一句“帅”，“超棒”，“打得漂亮”。 　　然后那张被网友们吹为非人类可及的美貌脸孔就在对战间隙转过头来，在火光枪声中淡淡瞥她一眼。 　　不知道他那时在想什么，反正神情怪冷的，一副‘谢谢夸奖但我不太在乎’的傲娇样，可下一秒回过身对敌时，动作又明显会比刚才更狠辣几分。 　　简直像是刻意在耍帅一般。 　　但敌方毕竟经验更深装备更好，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来很快调整过来，放弃了抓肖瑶，转而开始围攻卡洛斯。 　　眼见他和其他人鱼的血条都开始飞快地往下降，肖瑶一个旋身进入双方混战中心，在敌方冲来抓自己前高高跃起，在空中施展了一个群奶回血大招‘祭天之舞’。 　　随着她的身影带着漫天华丽特效从天而降，人鱼们刚刚几乎见底的血条一下就被拉满了，对面眼睛都看直了。 　　当战奶切换成纯奶，回血完全是溢出状态。 　　肖瑶：爸爸我这么帅，不可能让你们死的。 　　把队友从鬼门关拉回后，肖瑶本来以为还要给他们群奶个几回才能赢下这场团战，谁想到人鱼们也够精的，之后根本不必她主动过去。 　　一旦血条只剩小半管时，直接自动往她身边跑。 　　肖瑶自然是给回来找自己的每个人鱼血条都加满，然后再赠送个BUFF送他们回到混战中继续。 　　施展这些技能已完全下意识反应，可说实话她感触其实还挺深的。 　　之前大家看似友好，但其实只是表面和谐的关系，可在这场他们并不擅长的游戏团战中，这些人鱼危在旦夕时第一反应是往自己身边跑。 　　说来有些矫情，可她确实觉得经过今晚，跟他们在这个虚拟的游戏世界里才真正成为了朋友关系。 　　退出游戏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肖瑶在睡前被迫履行自己刚刚做下的承诺。 　　在之前那条‘大概不算很厉害，比我差一些叭’的回复下面，她找到卡洛斯回的那条‘比你差一些？那来游戏试一试’。 　　然后回复了卡洛斯对自己的回复：刚刚试过了，向大家报告一下，卡殿打得也很好。 　　发完这条消息后，肖瑶截图转发给了卡洛斯。 　　表明自己完成了承诺。 　　正准备睡觉，那边居然秒回了，而且也回了一个截图。 　　肖瑶好奇地点开那截图看了看，然后一口水喷在自己的光脑屏幕上。 　　卡洛斯发来的截图是本周已经霸屏了好几天的热搜#你最看好殿下跟谁的CP？# 　　紧接而来的是一个灵魂问题：CP是什么意思？ 　　肖瑶想了想，手指几次动了以后又停下。 　　最终她已经习惯性地瞎扯：就是超（C）级好的朋（P）友的意思。 第82章 　　“什么, 我们刚跟一个殿下打了10V10团战？”一群网瘾少年出来以后才发现刚刚带着一群莫名暴躁的小号打的大佬账号是谁的，不敢相信地嗷嗷叫。 　　肖瑶的脸他们是认得的，可惜从头到尾跟她离得远，连交手都没有过。 　　“不是一个殿下, 是两个殿下。”他的同伴在网上看到真相后告诉他, “王储最近接待那个海族王子, 刚刚带他上游戏了……所以我们刚才是跟一群海族打的团战。” 　　“……”大家就都不说话了, 只能说是很梦幻。 　　知道真相来围观的粉丝们因为副本和团战过程都看不见，只看到卡殿带人来了，瑶殿独自来了，两位殿下带人进本了，出本了，然后双双下线了, 就围观了个寂寞。 　　十分意犹未尽，逮着这群网瘾少年狠狠地问了许多问题，两人关系如何？有没有什么超甜互动？他们都说了什么呀？ 　　网瘾少年表示：光顾着干架了，根本没功夫注意别的,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那群人鱼里到底哪个是海族王子呢。 　　恨铁不成钢的颜粉们：里面好看得不像话的那个就是。哼，直男就是不可靠, 游戏上瘾的直男更不可靠。 　　网瘾少年很委屈：你们那位卡殿不是也游戏上瘾吗怎么不说他, 访问着访问着开起黑来了，这不更不可靠吗？ 　　不论如何，这场引发了无数网友围观, 一时起意的深夜开黑, 还是将肖瑶X卡洛斯这对CP一路从榜五送上了榜一宝座。 　　这对新CP有一个别具一格的名字—— 　　因为双方都有王位要继承, 以后都是要当皇帝的人。 　　所以两人的CP名就成了‘双黄蛋’。 　　肖瑶X谢臣的‘微臣不肖’将霸占了数日的榜一拱手让给了肖瑶X卡洛斯的‘双黄蛋’, 粉丝们嘤嘤嘤哭泣：不要啊, 来访问的别国王子可是会走的，臣大人才是那个一直陪在殿下身边的。 　　‘双黄蛋’的粉们表示：眼光且放长远些，谁知道会不会访问着访问着，卡殿就留下来成了希尔的国民女婿呢？ 　　毕竟纳法索的生活条件可没希尔好，来过希尔这个花花世界，未必就愿意回去了，隔壁腓力不就是这样吗，好几年前去过一次奥托，如今就根本不愿再回海洋了。 　　但毕竟还是刚红起来的CP，争论是少不了的。 　　：说真的，瑶殿的每一对CP我嗑过了，但感觉这次是真的了，你们谁见过瑶殿账号跟人频繁互动，还深夜陪人玩游戏？这待遇，简直是热恋期啊。 　　：楼上，我觉得我们小公主可能是在为国卖笑，未必有你脑补的那么甜。 　　：刚从冷CP那边饿着爬过来，决定今天开始粉这对了，毕竟官方发糖，吃饱饭容易。至于是真是假，楼上姐妹们都别争了，明天直播里不就有的看了吗。 　　第二天的直播，未播先火。 　　“这些是什么？”肖瑶带着华视团队进入深海生物基地时，就见门口一堆快递箱子，各种食品袋子把门口的接待走廊堆满了。 　　“人们给卡洛斯殿下送的礼物，今天早上刚到的。” 　　“……好多吃的。”肖瑶探头看了看，“检查一遍然后送进去吧，如果他不要你们就尽快分了。”她不喜欢看到浪费。 　　华视团队习惯了拍配合度满分的肖瑶，等换到拍卡洛斯时，终于明白一个不配合的殿下是一种怎样的灾难。 　　“他们干嘛？”卡洛斯看到肖瑶身后一堆摄影师和执行导演时本来没什么反应，等他们用镜头对着他，请他配合直播拍摄时，才皱起了眉，指着那些黑洞洞的摄像机器问肖瑶，“你昨晚说的直播就是这个？” 　　“嗯，实时画面希尔全国都可以看到。”肖瑶嘬了口刚刚顺来的玉米汁，“算是你在我们这儿的第一次官方亮相。” 　　“为什么拍这个？”希尔外交部给的行程里面并没这条。 　　“表现一下你的亲民，博得民众的好感，这是王室外交的例行操作。”肖瑶开口就是大实话。 　　“但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卡洛斯接受了她的诚实，却仍不太热衷，“就算你的子民对我有再大意见，也不会拒绝与纳法索的协议。” 　　他等着她的反驳，却没想到她一下就笑了，那种朋友间促狭而捉弄的笑意。 　　“那你可就大大地误会他们了，殿下。”她有意加重了‘殿下’二字，带着人气不如他的小小吃味，“什么意见？他们非常喜欢你。” 　　如果是告诉肖策‘人们非常喜欢你’，他大概这辈子就满足了，但卡洛斯却十分不自在，他看上去甚至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恼意。 　　“我不需要被喜欢。” 　　“嗯？” 　　“敬畏就够了。”喜欢太过狎昵，他习惯了做一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被人畏惧也被人仰视，每一个旨意与命令都被遵行，自然不希望被拉到地上来被别国的子民喜欢。 　　“这样啊。”肖瑶若有所思地想，这大概因为人家手里有真正的权力，所以不在乎，任性，可这么一来她那群子民们可真是白送了那堆礼物山。 　　于是她换了种说法：“可以试着这样想，下周行程是带你了解希尔，这个直播就是让希尔了解你，说不定这会让两国合作有更多可能性呢？” 　　卡洛斯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也会一起拍这个‘直播’后，才勉强同意华视进行拍摄。 　　但总让人觉得他不是被说服了，而是让步了。 　　肖瑶：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 　　“你喜欢拍这种东西？”卡洛斯准备间隙时突然这么问，像是想要努力理解她，可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似的。 　　“不算喜欢，但这是我的工作。” 　　“不喜欢，为什么还做？”卡洛斯更不能理解了。 　　肖瑶一愣，继而被对方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认真发问给气乐了。 　　你不会懂的，肖瑶心想，从小握着王权长大，说一不二的殿下，不会懂君主立宪制国家的王储每天都在妥协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在君主制国家，拥有王权的人才拥有自由。 　　但在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平民才拥有自由，地位崇高的王室反而需要绝对的能力才能换来自由。 　　“我国制度跟纳法索不一样，”肖瑶最终还是给他解释，分析时语气十分冷静，还带点自嘲，“希尔人可以靠工作换取一切，并不依赖王室的赏赐，反倒是王室的地位如何，完全依赖于人们的喜爱。” 　　卡洛斯终于意识到这些日子以来，在希尔感受到的那种与纳法索截然不同的氛围是什么了。 　　他总觉得希尔王储不对劲，即便她身居高位，身上也并无海族的贵族少女通常会有的骄纵恶劣、颐指气使，相反十分坚强勇敢，亲切友善。 　　本来以为这是她的强大自律下的主动选择，没想到却是受到限制的必然结果。 　　卡洛斯一时感受有些复杂，他觉得矛盾而新奇，因为这是一个生在在自由国度，却不拥有自由的女王储。 　　承担王权的责任，却难享王权的好处。 　　然后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初那个情况下她孤身一人带着医生来到并不熟悉的海底，并不是因为她以后会是最大受益者。 　　而尽管胆怯，她却仍然做了当初那个最大的风险承担者。 　　卡洛斯心想，简直傻瓜，要是他那时真有三长两短，她未必能再回到陆地之上。 　　…… 　　眼看直播即将开始，即便华视团队的负责人如何说好话，卡洛斯也拒绝按照剧本上的环节来逐一拍摄，更拒绝造型师给他化妆。 　　“殿下，您看这怎么办？”说服不了卡洛斯，华视的人过来问肖瑶。 　　卡洛斯离得远，却也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眼睛一直盯着肖瑶看。 　　他想知道，既然她的利益跟人们的喜欢相连，这时又会怎么选择。 　　“……那就不化吧。”肖瑶看了他一眼后说，反正他不化妆昨天头像也上热搜了，化不化大概也没差。 　　卡洛斯听到，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也不知在高兴个什么。 　　“可是那我们之前安排好的直播环节该怎么办？”华视负责人问她，现场想新的？还是纯靠自由发挥？ 　　肖瑶想了想，没回答，过去问卡洛斯：“你是对直播环节不满意，还是更喜欢自由发挥？” 　　卡洛斯闻言翻了个身，换成趴在礁石上的姿势，仰着头挺认真地告诉她：“我不喜欢有人对我指手画脚。”也不喜欢有人对你指手画脚。 　　“……嗯，那直接拍吧。”她耸耸肩，对华视负责人作了个‘我也没办法’的姿势。 　　其实肖瑶也不喜欢当吉祥物，但她手中无权，便只能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可卡洛斯不一样，他不想配合时，谁也没法强迫他。 　　这大概就是大权在握的王子拥有的底气，她有点小羡慕。 　　结果这次直播出乎意料的短，原计划30分钟的直播，只进行了3分钟就结束了。 　　华视团队浩浩荡荡地扛着家伙过来，结果全程就只拍到了深海基地，以及几个简短的介绍和人鱼们在水域中游曳的画面。 　　然后镜头就转到了肖瑶脸上，她简单讲了几句后，画外音中卡洛斯便十分煞风景地问：“好了没？” 　　“……好了。”她还未说完的套话被打断，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 　　虽说略觉诡异，但这大概是肖瑶当王储以来，拍摄的最轻松的一次直播。 第83章 　　卡洛斯的亮相直播, 大概是有史以来最短小的官方直播，网友们裤子都脱了却只看了个这个，纷纷表示不能接受。 　　：emmmmmm, 是我这里卡了吗？还是今天的直播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昨晚两个殿下玩游戏还小半小时呢, 今天正式直播就这么一晃而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饥饿营销吗？如果是，你们成功了, 本来只是路过看看, 现在简直抓心挠肝。 　　最不淡定的大概就是昨夜刚出炉的新CP‘双黄蛋’的粉丝们，她们本来已经拿起了画笔和键盘，浑身鸡血地准备为爱创作了, 结果连两位殿下的颜还没舔够，结、结束了QAQ。 　　：这……昨天谁说瑶殿卡殿跟隔壁奥托一样在炒CP的？我现在宁可他们是在炒, 那至少还会撒点糖让我们磕磕, 现在这是播了个什么呜呜呜，饿饿！ 　　：楼上还是太年轻，没在冷圈待过吧？多混几个冷圈，你就能跟我一样指甲缝里抠糖吃了，在我看来3分钟才是高糖好吗，高糖！两位殿下懒得搞官方直播, 却愿意一起深夜打游戏，这不是糖是什么？ 　　：同意楼上的，刚刚卡殿那句‘好了没’，我听到当场就直接没了, 耳朵怀孕啊, 颜值高得离谱就算了, 声音也这么苏, 而且那句问得像不像高中等心爱的同桌一起放学！本来他不爱拍就不拍嘛, 但他非要拉着瑶殿一起旷工，这怎么品都透着一股黏糊糊……啧！ 　　华视的拍摄团队本来都不敢回去交代了，结果没想到，#肖瑶卡洛斯今日直播仅3分钟# 再次上了希尔热搜，传播效果比直播3小时还强。 　　华视负责人：这届观众不对劲，认认真真拍的你们不爱看，人家懒得拍你们却巴巴地给捧上热搜了，这、这不是找虐吗？ 　　还真是的，大概是习惯了被明星、政客、王室讨好，影视媒体新闻各种迎合，导致这届希尔观众普遍欠虐得慌。 　　突然来了个‘不给面子不给脸的’，宛如看到了一股清纯不做作的泥石流。 　　还是脸好看，性格野，权力大，地位高的神秘海族王子，新鲜感就这么挡也挡不住地来了。 　　本就热得一塌糊涂的‘双黄蛋’CP经此热搜更热了，甚至‘海族殿下一来就带坏了我们王储’成了著名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希尔民众居然对此十分喜闻乐见。 　　被带坏的肖瑶此刻仍然泡在深海基地里，她当王储以来第一次这么旷工，感觉很玄幻，心情很复杂。 　　一面对没有按计划完成活动怀有着负疚感，另一面却又咸鱼地觉得逃过了一桩差事简直不要太爽。 　　就像是小时候上学时，台风来的那几天，全班同学都能名正言顺地不去学校，那种快乐连周末正常放假也比不上。 　　但肖瑶乐归乐，还是没忘记职责，来都来了，不继续拍直播也得招呼下，问问人鱼们住的还满意吗，上次她送的那些东西用得惯吗，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结果她盯着卡洛斯看了半天，对方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竟然反问她一句：“你呢，你想要什么？” 　　嘎？这个回复不太对劲吧。 　　肖瑶心想，我想像你一样拥有‘不想干啥就不干啥’的权力，但这能说吗，显然不能啊。 　　卡洛斯大概是觉察出了她那股‘我不想说’的情绪，倒也不强求，退而求其次地问她：“喝果汁吗？” 　　“啊？……好啊。”怎么感觉自己不是来招待外宾的，反而被招待了？ 　　这个主客颠倒的感觉还未散去，卡洛斯又很有东道主的feel问：“想喝哪种？” 　　肖瑶颇为不适应，浑身上下不自在，但想到人家在这住得比自己久，更像主人也难免……于是她认命了，自暴自弃地堕落到了在自己地盘上向客人点单的程度：“有点想喝玉米汁。” 　　卡洛斯打量她：“你刚刚就喝了一杯玉米汁。”得多喜欢才能喝完一杯再来一杯？ 　　“不是，他们给你送了好多那种甜玉米……”肖瑶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外面，一脸‘浪费好可惜’地怂恿他，“一根根吃肯定是吃不完的，但打成汁就超好喝，相信我！” 　　卡洛斯看她一眼，乐出了声：“好。” 　　之前希尔王储想看那些珍稀生物，求他用海族特有的能力吸引海龟时也是这个表情。 　　像是想要什么东西的小幼崽，又渴望，又知道自己不该要求那些，所以一边打着小主意，一边又随时准备好了被否决，得到了很开心，被拒绝了也不会难过。 　　但其实她要求的一点也不过分。 　　他从未见过哪个国家的公主，能比她容易被满足，卡洛斯心想，可这么容易就能快乐起来，平时该过得有多压抑？ 　　卡洛斯的手下干活十分利落，他们灵活尖锐的蹼爪可以毫不费力地剖开猎物咽喉，此刻却被大材小用地派来剥玉米。 　　可人鱼们似乎并不介意，橙黄的玉米粒在他们修长指尖哗啦啦地落下，又在透明的榨汁机中渐渐堆成小山。榨汁加热，撒上白糖，倒出来就是香喷喷热乎乎的浓浓玉米汁。 　　卡洛斯拿了一杯玉米汁递给肖瑶，自己也拿了一杯喝，其他的分给了人鱼们，一种悠闲假期的氛围随着热腾腾玉米汁的甜香渐渐弥漫开来，私人影院继续播放起了刚刚因直播而暂停了数分钟的《来自深海的你》。 　　“……你真的有在看这个啊？”肖瑶大口大口喝着香甜热饮，忍不住发表了下意见……孤傲王子看小言剧，这浓浓的违和感，她噗嗤嗤地笑着咬住吸管。 　　“嗯，有问题？”他按了下暂停，不解其意地回头看她，不是她建议那些人推荐他看的吗？ 　　而且看样子这是一个关于人类和人鱼的爱情故事，联想起她那天拒绝自己的理由是两人没感情……既然如此，他肯定得学习一下。 　　不懂人鱼王子脑回路的肖瑶忍笑猛摇头：“没问题没问题，您继续。” 　　卡洛斯注视了她一会儿，觉察到她身上跃动的情绪确实是快乐没错，便挑了下眉，不再探究她的态度，开始认真看起剧来。 　　就跟一些UP主热衷于拍外国人看中国电影时的种种反应一样，肖瑶此刻也好奇卡洛斯看到这部希尔热门剧时会有什么感想。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他看得还挺走心。海族王子向后仰着头，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修长的身体则半蜷在两块尖锐的礁石中，看起来十分放松，就如自己靠在王宫的步入式浴缸里一般惬意悠闲，直等到刺激的情节稍稍放缓时，他才抬起眼皮瞥她一眼，修长的尾巴晃了下抬起来，拍了拍身侧，意思是她想看的话，可以过来一起。 　　肖瑶半信半疑地摸了摸他身后的礁石，到处都是尖锐突出的棱角，十分硌手，她连块稍微平坦的地方都找不到。 　　由此可知，能把这种礁石当沙发靠的人鱼皮肤和鳞片到底有多厚。 　　她乱七八糟地想完，正准备去找个石头台阶靠一下算了，一抬头就见卡洛斯手肘搭在身侧，向来冷冰冰的蓝眼睛里此刻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像是人类看一个松鼠藏果子，水獭敲贝壳。 　　“……”你这找不到一个可供人类倚靠的地方是我的错吗？ 　　肖瑶心想你再嘲笑我，我就要回宫了，结果却见卡洛斯转头盯着布兰科看了两眼，根本没听见他吩咐什么，可是没过一会儿，布兰科和胡安就带着几条人鱼从另一片水域推着好几只水上气垫游了回来，是之前她给他们买的，有小黄鸭、大贝壳和彩色海星等等样式。 　　其中那只看上去最沙雕的小黄鸭被胡安笑眯眯地推到自己面前，肖瑶下意识地抱住，本想爬上去，可又觉得这只略傻，结果就扭头跑到另一边占据了那个白色大贝壳。 　　卡洛斯看着她满意地蜷在了里面，便淡淡垂下眼眸，伸出手抓住大贝壳的一端。 　　肖瑶：“？” 　　然后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将她身下的贝壳往自己这边拉了下。 　　肖瑶：“……”熊孩子！ 　　她连忙紧紧扒住贝壳，身下的气垫轻微晃了下后，便宛如一片飘零落叶般荡到了他身边，撞上礁石后在水中很是颠簸摇曳了一会儿，才渐渐稳住，肖瑶放开手抬头看了看，见这个位置刚好适合躺着看电视剧，便也没有再矫情地往旁边划走。 　　旁边卡洛斯把贝壳拽到身边后就一直看自己，肖瑶转头，“怎么了？” 　　卡洛斯戳了戳她身下的充气浮垫，又捏了捏，像是在试它的手感，得出的结论大概足够让他满意，因为下一秒他便从刚刚靠的礁石上直起了身，将手肘搭在了她身旁的气垫上，接着整个上半身懒洋洋地靠在了贝壳一侧，那张如雕塑般精致的面孔就靠在肖瑶的膝盖旁边，距离她的小腿只有两个拳头之隔。 　　肖瑶下意识地缩了缩腿，第一反应是想跳下这个气垫游上岸，但又觉得那反应实在太过激了。 　　事实上他们之前还肩膀紧贴着乘坐过同一架机甲呢，一起靠个水上气垫怎么了？ 　　纠结半响，肖瑶终于如一尊化石般凝固在了原地。 　　卡洛斯动也没动，她四肢有多僵硬，他就有多放松，一头湿漉漉的墨黑长发海藻般洒落在她手边。 　　肖瑶根本不知道《来自深海的你》到底演了些什么东西，她只知道一条活生生的来自深海的真·人鱼此刻就把头搁在自己膝盖旁边，他双肘交叠，上身懒洋洋地趴靠在那，毫无戒备，慵懒惬意，无害得像是一尾天真的海豚，或是什么纯真美丽的该死天使。 　　托他的福，现在肖瑶能敏锐地感知到，她身边这尾人鱼此刻正浑身上下洋溢着淡淡的愉悦气息，跟他脸上那纹丝不动的淡漠面具可真是完完全全背道而驰。 　　肖瑶觉得自己宛如被什么东西钉在了这里，上不得，下不得，她只能逼着自己放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屏幕，祈祷这部剧足够吸引人，能够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这尴尬的情况中扯出来。 　　成为王储后，她还是第一次看这种有浪费时间嫌疑的没营养电视剧。 　　但《深海》的导演确实把活儿干得不错，男女主之间的互动很让人极其上头，连她看着看着也入了神，真是怪不得能红成这样。 　　时间静静地流淌，肖瑶逐渐放松下来，人物的对白和背景音混合着基地里平和宁静的水声，她突然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自由感。 　　就像是暑假时不写作业，却到同学家挤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时的气氛又回来了，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泛着一种懒洋洋腻乎乎的微醺，一种奇特的，轻飘飘的感觉，想就这样待很久很久，不必面对下周又开始多起来的行程，只要躺着睡很长很长的一觉。 　　肖瑶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她醒来的时候，《深海》已从第二集 播到了第六集，卡洛斯还在旁边。 　　她缓了缓神，理智和思绪一起回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但跟着任性的人鱼王子旷工了半天，还没心没肺地看了半集小言电视剧，最后还睡了过去。 　　肖瑶的神色古怪起来，她坐直了身，打开微型机开始翻起了新闻……不知道网上会怎么说，自己的人气最近好不容易起来一些，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今天的直播又落下去，那可真够冤的。 　　唔，似乎并没有太多人在意今天的直播过短这回事儿。 　　甚至他们仍然欢乐地在自己的账号下面磕着各种CP，其中他们凑的她X卡洛斯的双黄蛋CP居然还是恬不知耻地高居榜首。 　　不是……你们这么宽容的嘛？ 　　肖瑶不死心地翻到卡洛斯那边的账号，结果发现他那边粉丝数量一个白天之间蹿升了好几倍，已经有了七八百万，也就只比自己千万出头的粉丝少几百万了。 　　她不敢置信地扭过头，死死盯着卡洛斯。 　　这居然也行？ 　　肖策要是知道，他矜矜业业地出席各种活动，最后粉丝居然比不过一个别国王子，怕是得活活气死在他的王座里。 　　她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高旻给她灌输的那些‘王室不宜’的种种规条戒律，为何在他身上起不到作用？是因为他不是希尔人，所以人们对这位异国王子格外宽容？ 　　肖瑶盯着卡洛斯的侧脸，他没有去选择讨好人们，他拒绝他不愿意做的那些事，可他没有受到惩罚，人们包容了他，甚至他们迫不及待地送来一箱一箱的礼物，关注他，想要取悦他，不介意他的那些冒犯与逾矩。 　　奇也怪哉。 　　可她没能再思考下去，一阵阵喧闹声从旁边传来，原来自己睡着的时候，工作人员把那些堆在外面的礼物都筛查过一遍，然后送了进来，人鱼们正聚在那边鼓捣着。 　　肖瑶翻身下了气垫，游过去，给他们介绍那些没见过的东西，解释用途，胡安对一个遥控的无人飞机很感兴趣，她教他操作了一下，并答应回去以后给他发无人机的教程视频，布兰科则喜欢上了一个可以搭建的宫殿模型，她在网上搜了搜类似的建筑模型，给他又买了三四套。 　　“他们都有了，我呢？” 　　肖瑶回过头，见不知何时过来了的卡洛斯一手撑在她身后，正幽幽地低头看着她。 　　“这些都是你的。”她略不解，“他们送给你的啊。”这么多，还想要什么？ 　　卡洛斯随手拨拉了几下她手边那些人们送来的精致而昂贵的礼物，看上去一点也不感兴趣。 　　肖瑶替他的粉丝们心碎了一秒。 　　结果下一秒，他扫了眼这堆礼物，便歪着头看她：“他们送得礼物，比你上次送得多。” 　　“……”肖瑶替自己心碎了三秒。 　　所以呢？ 　　特么的她难道要送得比他们多，他才满意吗？这什么鬼心态啊，她就算有外交部给的无限报销额度，但以一人之力就是添加购物车也比不上几千个有钱粉丝加起来的好吗！ 　　肖瑶感觉自己肾虚。 　　她想了想还是把礼物什么的往虚拟的东西上引比较安全，“今晚带你上游戏吧，打刚出来的那个新副本怎么样？” 　　“……”他沉默着看着她。 　　肖瑶眨了眨眼：“那要不算了。” 　　“除了游戏外，你平时还做什么？” 　　“……我平时不打游戏。”是什么让你以为我是一个天天打游戏的王储？肖瑶无语，“其实还挺忙的，要出席活动，去实验室做项目，每天机甲训练，周末补课。”所以能陪你打游戏你以为很容易吗？ 　　卡洛斯挑了挑眉：“我没问这些，你私下一个人都做些什么。” 　　“……”肖瑶被他一问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特么根本没有私人生活，她想了半天，除了那段在庄园的日子外，好像自己真的没什么个人时间和爱好了……这也太悲催了点吧。 　　幸而卡洛斯没有戳破她，他想了想，主动提了个方向出来：“我来希尔这么久，还没逛过你们的帝都。” 　　“私自出行可能不太安全，国防部那边只抓住了那一批动手的刺客，还没审出幕后主使。”肖瑶说，“下周你的行程途径路上他们也布置了很多安全措施，他们不会同意我带你出去的。” 　　卡洛斯看着她：“肖瑶殿下，你是王储。” 　　“……我知道啊。” 　　卡洛斯就没再说话了，然后肖瑶才意识到他那句话什么意思——你是王储，当你想做什么，应该让他们来配合，而不是你自己妥协。 　　肖瑶心想这可没有你说得这么容易，何况我要是带你出去，那还是妥协了啊，只不过是换成向你妥协而已。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愣，卡洛斯是个有权任性的殿下，万事都难以驾驭他，可他确实向自己妥协过不止一次。 　　沉默片刻，肖瑶咬牙点点头：“行。” 　　再不济，等下周哪天他的行程结束后，叫那些皇家部队稍微加个班，随便带他逛逛什么海边河边也就算是完成承诺了。 第84章 　　卡洛斯终于开始他在希尔的正式访问。 　　各种报道随着他莅临的各处铺天盖地地被生产出来, 家庭主妇(夫)们随时打开电视台，随时可以看到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庞。 　　他冷冰冰的蓝眼睛给人一种近乎高傲的衿贵感, 但知道这即将是未来盟国的国君后，他的这种满不在乎背后所暗示的强大实力, 居然让希尔人民感到莫名的笃定。 　　上次政治人物引发这种级别的关注度, 还是肖靖殿下与叶鸾王妃的结婚庆典。 　　那个世纪婚礼吸引了全国上下一半以上民众的目光，人们分享王室爱情的喜悦, 纵情歌舞，欢宵达旦，宛如一场疯狂的全民假日。 　　而那种盛况空前的情况，已经许多年没有再在希尔重演过了，如今卡洛斯的来访, 一系列重大条约的签订，仿佛又把那种往日氛围给带回来了一些。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希尔的表面繁华之下, 早已隐隐埋藏了大厦将倾的趋势。 　　百货商场的巨幅霓虹屏幕下方，娱乐圈叱咤风云的明星美丽脸庞下方, 就是一群衣着褴褛邋遢的长久失业流浪汉。 　　他们围坐着向过往行人叫卖色|情虚拟游戏卡, 这群流浪汉的数量逐年增长, 政府每年能批出的失业救济金却逐年下滑。 　　经济在走衰，人们都知道，可还是如温水煮青蛙一般活着，看着政客互相攻诘, 看着娱乐圈星起星落, 唯一看不到的就是经济复苏、希尔重新变得伟大的希望。 　　而如今, 跟富有四海的海族结盟意味着一个极为广阔的市场。 　　此外, 在希尔帮助他们建立陆海轨道、开凿一个个稀有金属矿产、大批出售机甲、代为经营几大贸易港口的同时, 也意味着拉动经济腾飞。 　　会有一大批天文数字的就业岗位被制造出来，无数因失业而面临崩溃的家庭将得到支撑。 　　在漫长的经济苦秋之后，人们本来以为会渐渐进入无望的寒冬，重蹈周围列国衰弱的覆辙，结果没想到能看到国运重返夏日的希望。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首相姚文晏邀请纳法索王子前来访问，更要感谢王储肖瑶近期全方位的热情接待—— 　　根据网上传言，这个‘全方位’是真的全方位，虽然没有像隔壁奥托那样高调宣传，但自家王储跟纳法索大王子那种热恋氛围却假不了。 　　希尔人民：殿下太敬业了，您为国家可是牺牲太多了。 　　一时之间，肖瑶和姚文晏的风头一时无二，四处都说如果肖靖殿下和叶鸾王妃是从虫族灾难中拯救了希尔，那么肖瑶殿下和姚文晏首相就是从经济危机中拯救了希尔。 　　虽说后者没有前者那般悲壮地轰轰烈烈，但为希尔做出的贡献却并不比前者少。 　　随着肖瑶和姚文晏的民望与支持率一路扶摇直上，希尔跟纳法索谈妥的种种协议也在火速推进，很快便开始了各个工程项目的竞标。 　　肖瑶、姚文晏作为两大门面人物，经常共同主持这种竞标会。 　　这一日，肖瑶从又一个竞标会中满身疲惫地回来，一手解着女款西服外套的纽扣，一手将高盘在脑后的头发放下，正准备去换家居服，却被谢臣叫住。 　　宛如天下红雨一般，他第一次在职务范围外请求她给一个方便——他的一位朋友想见她一面。 　　“只占用您15分钟时间，殿下。” 　　肖瑶眨了眨眼，第一反应是：“臣哥，你也有朋友？” 　　“……” 　　谢臣面无表情地解释，‘朋友’只是一句客套话。 　　他跟那人只是普遍同学，曾经欠过对方一个人情，如今那位老同学找到他，用这个人情来向他要求见王储一面。 　　肖瑶好笑地同意了，这月她刚刚给谢秘书提薪，但他加班时长比往常多了不少，看在他没提加班费的份上，拨出15分钟见他同学也无妨。 　　最近自己人气颇高，好多人托人介绍过来跟自己聊几句，套套近乎，臣哥这位同学大概也是这类的，她甚至连签名笔都准备好了。 　　结果等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个她也常在电视新闻上见到的男人。 　　很年轻，个子极高，堪称英俊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霜寒，身上一身高定衣着价格不菲，但这似乎并非是为了要面见王室而特意打扮的。 　　证据就是他坐在她会客厅的沙发上，长腿满不在乎地交叠，根本没有保护身上昂贵衣着的意识。 　　就连肖瑶都养成了身穿高定礼服时绝不乱坐的好习惯，他大概是真的很有很有钱。 　　不过联想到对方身份，有钱也是正常的。 　　肖瑶近期接触了不少企业家，知道他在圈中的鼎鼎大名，或者说知道他有多么臭名昭著，商业评论家们为他而起的争论连起来能绕帝都三圈。 　　杜铬，早年继承家族事业，却不仅仅满足于家中那一亩三分地的生意，后来不断在各个领域开辟战场，到如今已经开始四处开发油田，铺设轨道，冶炼合金。 　　他的产业所到之处，竞争对手纷纷落马，当地城镇却变得繁荣昌盛。 　　有人说他是一个只认钱的恶棍，为了让手下的集团走向卓越，他可以卖掉家族的所有工厂，在家宴上解雇掉自己唯一的亲兄弟； 　　但也有人说在如今这个困难的经济条件下，他这样的企业家就是当地经济的最大支柱，是推动社会血液的强劲心脏。 　　产生岗位、拉动需求、供养家庭，使得冷清的新区和没落的老区变得富饶，重获生命。 　　肖瑶知道很多这类关于杜铬的谈论，却是第一次当面看见他本人。 　　跟其他企业家不同，他很少出现在什么高端晚宴上与名流交际，甚至慈善活动上也从不见他踪影。 　　大多时候杜总都身处第一线的生产场地，或是在满世界飞谈生意。 　　——这也是杜铬名声不好的原因之一，作为赚的盆满钵满的一位企业家，他却一个字儿也不愿意捐出来。 　　据说他还曾这么回答过一个问他为何不愿回馈社会的经济记者——“我的企业在赚钱，赚大钱，这就是最大的慈善。” 　　如果是上辈子的肖瑶，听到这种话肯定只想啐他一脸。 　　但现在为了考进帝都大学，她每周都在跟高学神补课，硬是补上了一堆历史经济社会学知识后，再一听这话，虽然可气，但还是承认他说得不错。 　　杜铬的道理没毛病，成功的商业就是最大的慈善，它以最高的运转效率替国家生产财富，同时喂饱国民。 　　希尔如果能多几十个杜铬这样的大企业家，那么经济现况会比现在好得多。 　　肖瑶想到这里，宛如老母亲见家里最会赚钱的小儿子般和蔼：“听谢臣说，你想见我。”说完她让赵小芮上了茶点，近乎慈祥地问他，“有什么事吗？” 　　如果是她能力范围内的，能帮一把就肯定帮，不止是看在臣哥面子上，也看在杜总为希尔经济做出的贡献上。 　　杜铬面露狐疑，盯着她那过于友好的微笑看了半天，发觉肖瑶殿下对自己的好感真的不似作伪，作为一个在名流眼中十恶不赦的企业家，他颇觉诡异地挑了下眉，但还是简单利落地说起了来意。 　　肖瑶这才意识到，杜总不是来寻求什么帮忙，他是来要求一个公道。 　　最近的几期竞标会中，按照杜铬名下企业在世界都堪称一流的实力，无论是铺设纳法索与希尔中地海轨道，还是开发纳法索那边的稀有金属矿产，都该中标。 　　可是次次机会都落到了姚文晏背后财阀家族的名下企业手中。 　　要说这背后没歪腻，肖瑶也不信。 　　这已经不单纯是贿赂了，姚相自己就是他富豪妻子的财阀捧出来的政客，都不用塞钱，天然会倾向那边，这种肥水当然不会任由它流到外人田上。 　　肖瑶不认可姚文晏的这种做法，但她对此也无能为力。政坛**，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储，能怎么办？ 　　要做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也得有司法权在手呢，她只是空有地位人气的王室吉祥物而已。 　　可这种‘我管不了，您换个山头拜拜’的心态大概很快被杜铬看出来了，接下来他的一番陈述，或者说是一番警告，彻底打消了肖瑶送客的念头。 　　她被杜铬所说的那种前景，激起了心中一片寒意—— 　　姚文晏背靠的那个财阀，并不像肖瑶所以为的那样仍然如日中天，把工程交给他们来包也毫无问题。 　　事实上，这个在希尔绵延了几代的巨无霸财阀在多年之前就在走下坡路了，但是他们打出了一手好牌，用一个长女的婚姻拴住了一个政坛新星。 　　最后这颗新星甚至登上了首相之位，堪称是最优质的一笔投资。 　　从此，他们家族经营不善的企业在政府政策和资源的多方倾斜下不但保住了商业龙头地位，甚至可以在价格、质量、信用等等情形都不占优的前提下，仍然不断地挤压着别的优质企业的市场份额与生存空间。 　　他们背靠着政府，吸着同行的鲜血，高管层与经理人的心思却根本不在做实业上，一个个都抱着捞钱的目的，于是名下工程越接越多，质量却越来越差。 　　烂尾楼和做到一半便扔下的项目遍布全国，后来都由希尔国家银行出面提供贷款，外包给别的无名企业继续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可这些消息都被把控得很好，一丝风头都没有冒出去。 　　可这种豆腐渣工程，也就维持个三五年的太平，等三五年过后随便来一次地震，甚至仅仅只是一次台风，就足以让这种工程出现不可想象的坍塌。 　　肖瑶不敢相信，如果让这样的企业承接了卡洛斯签下的那些协议工程，到时候他们这群人钱袋子是饱了，可纳法索和希尔之间的两国结盟会落到一个什么地步？ 　　希尔好不容易等来的这个经济复苏的好机会，会不会就此白白错过？也不是只有希尔一个国家拥有这些高科技。 　　到时候卡洛斯大可以去找隔壁奥托合作，再不济还有别的国家——诺布尔、斯特拉斯都不会错过这口肥肉。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她本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望这位杜总只是生意人在使用危言耸听的法子抹黑对手。 　　可找借口出去了一趟，亲口问了谢臣这个姚家半个自己人才知道，这个家族确实是杜铬口中所说的那个样子。 　　甚至还有杜总所不知道的更深的料，但那些谢臣没有说，他只告诉了肖瑶一个最新鲜的问题项目—— 　　最近他们名下企业刚刚建成的一座政府大楼，居然特么的没有给建消防楼梯，但却靠着贿赂帝都消防委员会混了过去……到现在，那边还有几千名环境署的政府公务员天天在里面上班。 　　谢臣说他之所以愿意跳槽来她身边，有一半理由也是因为实在看不惯。 　　肖瑶深吸一口气，拳头直接硬了，她想到姚文晏那个老东西当初要求自己接待卡洛斯时，明明就是想从中狠狠捞上一笔，却特么有脸装出一副为了希尔经济好的圣人样。 　　希尔经济不争气，有一半原因就是他这样的只知道捞钱的狗比政客太多了！ 　　肖瑶火大的简直想去首相官邸给姓姚的狠狠一拳，打得他三个亲儿子都不认得他。 　　怒意在她胸腔中四处蔓延，会客厅内却一片无声寂静，等平静下来送杜铬离开时，他最后跟肖瑶说了一段话。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几年杜总已把公司做成了跨国企业，目前最广阔的市场在最自由的国家诺布尔，他名下生意已有大半转移到了那个国家。 　　如今总公司仍然设在希尔，只因杜铬自己是希尔人，但以后如何，他不能确定。 　　言下之意，肖瑶很明白，如果在他自己的祖国希尔，却不能得到如在诺布尔的公正和自由市场，那么他作为一个有选择也有野心的企业家，未来唯一的决策就会是移民。 　　杜铬确实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地，却能凭借拥有的财力随随便便换一个国籍。 　　肖瑶作为王储，听他讲完，心痛地宛如听到儿子要离家出走。 　　如果希尔不能改变这种现状，恐怕无法留住的企业家不止一个杜铬，而是成千上万个杜铬。 　　谢臣替肖瑶将杜铬送出王宫，回来时见她趴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受了天大打击的模样，不禁劝道：“他这个人，当年上学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爱国情怀，别介意。” 　　不能怪杜铬，而是希尔政府自己越来越反商业精神，政客们只要自己获利，不惜损害合作者利益，磋磨着为国做贡献的优秀企业家，这样真的不能怪本国富人和精英不断流失向他国。 　　一个祖国如果只能靠爱国情怀来留住自己的子民，那不仅是可悲，而且是活该。 　　肖瑶一直想要等自己考上了帝都大学，等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王储，再为希尔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她从未曾想到，希尔居然已是这般千疮百孔了。 　　她不禁想起当初肖靖殿下日记中那段话。 　　‘政客为了自身利益，极容易做出一些短视的选择，而希尔君主应该扮演这样的角色——运用自身影响力，及时制止政府那些追逐短期利益，却会造成可怕后果的错误决策。’ 　　曾经那段话让肖瑶有多么热血激昂，此刻就让她多么四肢冰凉。 　　肖瑶知道，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这些希尔王室成员才被要求必须考进帝都大学，学习历史经济政治，学习科学真理，懂得公正自由平等，然后实现那一句诺言——‘我们作为王室成员，就是国家的最后一道防线。’ 　　可肖策陛下只在乎他自己的民意，他的人气和影响力也远远比不上现在的自己。 　　肖靖和叶鸾的故事在今日之前还宛如什么英雄传说，遥远得不可触及。 　　而谁知道这份责任却会突然一下子落在了自己肩上。 　　肖瑶咬牙想，现在轮到她了。 　　不管有没有准备好，她都要成为那最后一道的防线。 第85章 　　卡洛斯整整一周都在按希尔外交部安排的行程表行动。 　　参观、访问、与什么重要人物面谈, 然后发表简短演讲，偶尔还要接见一些青少年代表或者工会团体代表之类的。 　　虚假的微笑与空洞的套词堆砌起一个个看似宾主尽欢的活动场面，他接触到的一切都浮于表面。 　　凭借海族敏锐的五感, 可以轻而易举地觉察到，他们每天所到之处，人们都言不由衷，不过访问前就早已准备好面对人类的虚伪，卡洛斯倒也没有特别意外。 　　这只是让他感到烦躁且不耐罢了，卡洛斯没有出尔反尔的习惯, 虽然不喜, 也没有中途叫停，毕竟这是经过他同意后安排的行程。 　　跟擅长撕破脸的人类不同, 海族向来很有契约精神，答应过的便不会轻易反悔。 　　可与此同时，希尔的新闻报道上却口口声声地称‘在本周的行程中, 卡洛斯殿下深入了解着希尔的方方面面’。 　　简直讽刺至极。 　　这种日复一日、无聊乏味的官方行程，实在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卡洛斯不知道希尔王储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听说他经历的种种, 只不过是她平时的日常而已，为此他心中甚至升起了一丝淡淡的钦佩。 　　所以倒也没有太计较她最近的缺席。 　　行程名单上本来有她的名字，许多活动希尔外交部都列明了王储将陪同他参观, 可肖瑶一直没有出现。 　　她那个曾前来送过水草的贴身侍女最近又来过几次，每次都来替她家殿下致以歉意，并且每次过来都会送来一大堆新的礼物，仿佛是为了迫不得已的缺席, 而进行的物质补偿。 　　里面有胡安想要的最新型无人机, 也有送给布兰科的一些希尔古遗迹的建筑模型。 　　唯独没有给他的。 　　她的侍女只是对他饱含歉意地声称‘殿下有要事处理’, ‘等殿下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 就会亲自过来解释’。 　　跟每□□程中会见到的希尔人不同，肖瑶这位侍女身上并没有谎言的气息，她的情绪底色确实带有一种莫名的沉重。 　　大概真的发生了什么足以令王储及其身边人都感到头疼的事。 　　所以卡洛斯也没有去问，王储她答应过的出行承诺到底何时才会履行。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否等到自己访问结束，即将离开时，希尔王储才会姗姗来迟地现身一次，替他送别。 　　或者连送别也不会有，她的侍女会再度送来一堆礼物，并且告知：王储很抱歉，但她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这种念头想起来时有多么令人不快，再次见到她的身影时就有多么令人意外。 　　卡洛斯本来没有预期会这么快见到肖瑶。 　　她的侍女昨晚还过来了一次，仍旧是送了一大堆礼物，却没有透露过分毫她家殿下今日会来的消息。 　　于是这位希尔的王储没有打过任何招呼，就像一个根本预期不到的意外般，赫然出现在了他刚结束了一场参观的贸易港口旁。 　　卡洛斯习惯了她在水中湿漉漉的样子，可在港口出现的她穿着一身风衣，双手插兜，在一群希尔皇室安全部队的簇拥下淡然走来时，平添了许多陌生感。 　　像是她身上共存着几个角色，之前他看到的是她私下平凡亲切的一面，而此刻他看到的这位则是作为王储的肖瑶。 　　见她走到自己面前，卡洛斯挑了挑眉，没有开口。 　　他在等着她承诺的那个解释。 　　肖瑶却没有看他，她将手从兜里拿出来，向身后的安全部队出示了微型机上一份什么文件，然后他们便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没有坚持将卡洛斯护送回基地，整齐划一地离开了港口。 　　见他盯着看，她解释道：“我找王室办公室负责人签署的一个免责令。” 　　“免责令？” 　　“嗯，带你去看一些东西，途中如果你出了事，我负全责。” 　　说完她在微型机上轻按了一下，附近海面上空便现出了一台流线型的银白色战斗机甲。 　　看来刚刚它就被安放在那里，只是启动了隐形装置。 　　卡洛斯认得它，是希尔军部最近送给王储的。 　　她这些天在陪同自己访问的行程中天天缺席，却唯独没有错过任何一次机甲训练直播。 　　运粮的船只进入港口，在附近的海水中荡起一片浪花，而一眨眼的功夫，肖瑶便从港口的栏杆旁消失了，如他在直播中见过的那般敏捷地登进了驾驶舱，然后回头看着他：“抱歉，这些日子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过现在是时候让你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进来吧，这架机甲比之前那架宽敞很多。” 　　金属舱门彬彬有礼地敞开着，等候着客人。 　　卡洛斯却盯着肖瑶的脸，想问她上次不是还说幕后主使没有抓住，希尔不会同意她带自己出行，如今又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敢签下这份‘免责令’。 第86章 　　哪来的勇气？ 　　肖瑶也不清楚, 只能说都是逼出来的。 　　卡洛斯大概不知道，过去的这一周，是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 过得最糟糕的七天, 两辈子加起来, 肖瑶也从未承担过这般的压力。 　　姚文晏要用希尔给纳法索建造的稀有矿、铁轨、港口去拯救他背后岌岌可危的霍氏财团，拯救他自己的政治生涯, 而这背后的后果, 他不在乎。 　　希尔可以不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可以一路向着深渊滑坡, 只要他还能坐在这一国首相的位置上，怎样都行。 　　姚文晏和霍氏集团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 当他们倒下的时候, 不知道会拉上多少无辜者给他们陪葬。 　　即便这一次肖瑶阻止了他，拯救了跟纳法索的结盟, 但姚文晏也不会就此停手，他是一匹早已被逼到绝境的狼，会咬死任何阻拦在他路上的人。 　　以姚文晏的手段, 再加上肖瑶身为外交大使, 早就一脚掺和进了两国结盟, 事后他绝对能查出来这事中有她插手。 　　这位首相大人表面上一直风度翩翩, 言笑晏晏, 却绝不是那种被捅一刀后默默忍耐之辈。 　　他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阻止他的阴谋或许还算容易, 要躲过他复仇的毒液却难。 　　更何况他并非单枪匹马,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身后还有已在希尔盘根数百年的霍氏集团在撑腰, 摆在明面上的生意不谈，这台面下的势力到底水有多深，没人知道。 　　单看姚文晏一路干尽缺德事，还有谢臣这个私生子这么一颗危险地雷在，居然还安然无恙地爬上了政坛最高的位置，就知道他与霍氏的手段之狠辣。 　　换了别人，是巴不得把丑闻掩盖地越深越好。 　　可姚文晏却私生子天天带在身边作秘书，毫不介意在人前人后袒露出这一最大弱点。 　　这说明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却无人敢虎背拔毛。 　　如果说多年前的姚文晏还是一个谁都能踩上一脚，单有一副好皮囊却无足轻重的青年，那么现在的他显然已是一位无人敢惹，轻易难动摇的大政客了。 　　如果姚文晏不在乎是否会毁了希尔，那他更不会在乎毁掉一个王储。 　　肖策身为希尔君主，又启用了薄斳寒培植了一批属于自己的政治势力，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斗得过他，姚文晏之树大根深可见一斑。 　　肖瑶无权无势，如果站在了这位笑面虎首相的对立面，下场绝对会比肖策难堪百倍。 　　至少肖策还在跟姚文晏的针锋相对下，当了十二年的国王。 　　肖瑶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十二个月。 　　所以她为这事辗转反侧多天后，没有去问高旻，没有跟谢臣讨论，而是选择去找了薄斳寒。 　　肖瑶知道高旻会跟自己说什么，他会劝自己保全实力，先去帝大上学，远离权力斗争的旋涡，既然肖策在跟姚文晏斗，让他们两败俱伤。 　　既然如此，就不要把高秘书牵扯进来。 　　到时候万一自己落马了，被开除出王室了，沦为平民了，至少高旻还能保住他政府高官的职位。 　　至于谢臣，肖瑶也知道他既然选择了来到自己身边，选择了替杜铬安排这次见面，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可那毕竟是谢臣的亲爹，臣哥想阻止他爹是一回事，可参与进她扳倒他爹的计划？那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 　　虽说肖瑶越来越往黑心老板方向发展了，但还是不觉得替自己干趴他爹这种事，应该包括在私人秘书的工作范畴中。 　　所以，既然她不想拖累朋友，那么现在能够选择的队友，就只有敌人的敌人了。 　　而姚文晏最大的敌人，在商界是臭名昭著的杜铬，在政界是风评不佳的肖策，在政府系统中是投机者薄斳寒。 　　简直过于真实，真实到令人心酸，这个队友选择列表中……全员恶人。 　　令人望而生寒。 　　不过肖瑶这回准备蹚这趟浑水，帮的可是杜铬的忙，不管他在商界名声有多臭，到时候即便不会少让他出力，他必然也不会拒绝。 　　至于肖策，她觉得自己跟他现在算是勉强站在了同一阵营中。 　　都想搞掉姚文晏的反首相阵营。 　　但肖瑶目前还没有绝望到去给便宜皇叔当马前卒的地步。 　　利益是一致了没错，但并肩作战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肖瑶甚至觉得自己就算被逐出王室，也不会堕落到向他伸手求助的。 　　这辈子宁可沦落在血汗工厂里趴着做奴隶的工作，也不要在皇叔王座旁边跪着干捧臭脚的活儿。 　　即便是想扳倒同一个人，她宁可自己单干，也不要给肖策打工。 　　但薄斳寒的话，虽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之前确实几次三番地跟自己示好过。 　　肖瑶抱着天真的希望觉得，找他大概还有合作可能。 　　毕竟薄斳寒是肖策那边的人，利益一致下，他想搞倒姚文晏的心思应该是一样的。 　　而且跟他合作，不像是跟肖策，她根本不需要跪着，完全可以笔直地站着。 　　说真的就看之前薄主任亲自过来送行程单那个小伏低的姿态，谁弯腰还不一定呢！ 　　要想得再美好一些，说不定还能把他从肖策身边拐过来，给自己干呢。 　　反正薄斳寒之前也有那个意思，肖瑶心想，比别的不一定，但是比人气，比命长，比好伺候，自己肯定比肖策是个更好的主上人选。 　　而且就冲肖策对自己那个态度，她想在他的王座旁边挖个墙角不过分吧？ 　　还有就是，薄主任跟着肖策和姚相对着干这么多年了，大概也不会惧怕首相淫威。 　　而且他这个人滑不溜秋不粘手的，即便帮自己干点活儿，估计也不会因此而吃什么亏。 　　跟坏人做交易就是有这一点好，你不必担心会坑了他，只需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狠宰一笔。 　　于是一个晚上，肖策在王宫中举办小型私人宴会，好像是宴请什么希尔的贵族，反正不是太重要的宴会，肖瑶听说薄负责人也在，便头一次主动去找他。 　　那几天托卡洛斯访问的进程正如火如荼的福，肖瑶在整个希尔的人气到达了一个巅峰，属于无论走在哪儿，人人都想上前来攀谈几步的地步。 　　所以当她不期而至地出现在那个没有被邀请的场合时，这个小型私宴上几乎每个人都转过脸庞来看她。 　　肖瑶先看了看，还好肖策不在，可能是跟哪位贵族去旁边私人会客室了。 　　她这位皇叔异常孤僻且文青，等闲看不上谁，对任何人都爱答不理，但一旦跟哪个人谈对胃口了，就想拉着人去不受打扰地私聊，也不知道谈什么，大概左右就是历史社会经济政治吧。 　　据说薄斳寒当初能入他的眼，就是从某个宴会跟他私下聊了一晚上开始的。 　　肖瑶之前不得不跟便宜皇叔一起出席什么宴会的时候，几乎天天都盼着他能找到小伙伴私聊，这样自己才能有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 　　如今这个宴会倒也是时机正好，正方便了她撬墙角。 　　肖瑶四处一看便发现薄斳寒正坐在宴会厅一角的高背沙发中，身旁围了几个她不怎么眼熟的官僚。 　　她抬手谢绝了人们多次的上前攀谈，直直朝那边走过去，路上从宫廷侍者的托盘里随手取了两杯香槟来壮胆。 　　等薄斳寒抬头看到她时，肖瑶一身多日锻炼出的镇定气场，面带微笑地递给他一杯香槟。 　　“有些话想跟薄负责人说，不知方不方便。” 　　薄斳寒满是讶异地打量她一眼，肖瑶绷住了脸，万分淡定地任他观察了片刻，却没能抵挡得住旁边那些官僚们的眼神。 　　那种眼神……满是隐而未宣的揶揄。 　　肖瑶本来早就没心思注意什么网络上的各种CP了，如今被他们这么一看，她又想起了自己跟薄主任的种种小黄图和小黄文。 　　这种时刻想起那种下\\流的东西，简直难以做人，一股羞耻的电流直从脚底板升至天灵盖。 　　薄斳寒本来拍了拍西服，准备起身跟着找上门来的王储走，见她忽然不对劲的表情，他原本优雅的动作稍微一顿，跟着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两秒滞涩。 　　但到底是□□湖，薄斳寒比肖瑶恢复地快很多，一转眼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一边单手系上了之前坐下时松开的西服扣，一边捏着那杯肖瑶给他的香槟，冲促狭的同僚们云淡风轻道，“失陪一会儿，见谅。” 　　肖瑶就跟被狗撵似的走过小半个宴会厅，才总算找到了个空荡无人的露台，看了下附近无人，她招手让薄斳寒过来。 　　讲完了想同他一起对付姚文晏的来意后，肖瑶加大力度劝说道：“我知道你可能有所顾虑，这个我也考虑过，但这次跟以往不一样，现在我们多了纳法索和杜铬两大助力，胜算颇大，虽说姚文晏最近支持率跟着大涨，但我现在的人气应该也不亚于他。” 　　说完后，她盯着薄负责人面沉如水的表情看了片刻，可根本看不出他态度如何。 　　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点好处，谁愿意跟着干呢。 　　肖瑶只好厚着脸皮用拿着香槟的右手比了下自己，暗示性颇强地问他，当年在肖策身上下过一次的注，如今还有没有兴趣再……下一次。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薄斳寒面瘫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别的表情，他略略弯了下唇角，十分温和却也十分气人地问，“您身边不是已有了高旻？” 　　肖瑶心想别装了，你能听不出我什么意思？ 　　她绷着脸，昧着良心：“没人规定过，希尔君主身边只能有一人辅佐吧？皇叔他身边随行团队几乎有上百人。”怎么没见你问他？ 　　薄斳寒轻笑了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杯壁上滑动了两下，抬起眼睑瞥她。 　　“确实……可殿下，您身边这最重要的位置，往往只容得下一人，难道到时您会把那个位置留给我，而不是高旻？” 　　肖瑶听懂了他的意思，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是不许以高位，薄斳寒这种人绝不会愿意委身给她冲锋陷阵。 　　算了……就是先答应了他又如何，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事。 　　自己能不能在跟姚文晏的斗争中保住殿下这个头衔都不一定呢，还有空管以后加冕时给谁封的官大点？ 　　想到这里，肖瑶淡淡地垂眸，索性做出一副‘孤早就很欣赏你’的态度来表态：“如果你能把我想做的事完成得很好，为什么到时要换别人坐这个位置呢？” 　　薄斳寒闻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转开了目光看了看别处，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殿下之前说的带卡洛斯在帝都自由出行的免责令，我现在就可以给您签一份。” 　　“嗯？”肖瑶心想自己是刚刚提过一嘴免责令的事，但现在不是在谈更重要的大事吗，突然扯这个干嘛。 　　然后就见薄斳寒转向跟肖瑶所在的这个露台十分邻近的一扇微掩的窗前，探过身去恭敬地打了一声招呼：“陛下，晚上好。” 　　“……” 　　肖瑶手中的香槟杯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她闭了闭眼，等整理好情绪再睁开眼时，面不改色地弹了弹沾上了酒水的衣襟，然后也抬起头看向那个窗户。 　　对着肖策隐在窗帘后的俊美阴郁的面容，肖瑶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道：“皇叔，晚上好。” 　　也不知道他都听到了多少？ 　　第一次挖墙脚业务不熟练……居然直接给挖到了人家眼皮子底下。 第87章 　　头一回, 肖瑶被请进了陛下的私人会客室中。 　　这里往往只召见肖策最亲近的密友，肖瑶显而易见不该在这个陛下密友名单中占有一席。 　　一小群政府官僚路过看到这一幕时，不由得各个面色古怪。 　　他们显然知道王储近来满天飞的清奇CP, 但从未将其当真过, 如今却有些不确定了。 　　肖瑶却没功夫猜他们脑补什么，她现在要面对自己一手挖好的大坑，坑有多深，腿会不会摔断，她毫无概念，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肖策仍是苍白而削瘦的模样，高颧骨, 薄嘴唇，眼底青影比上次见到他时还深了许多，显然是最近没休息好，肖瑶眼下一对熊猫眼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这对血缘上极为亲近, 关系上却恍若仇敌的叔侄两面面相觑片刻, 各自面孔上的神情都在短瞬间变幻了不亚于几十种：愠怒、怀疑、烦躁、恨意、尴尬、疏离、试探…… 　　最后，肖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或者说在权衡利弊之后, 终于说服了他自己。 　　于是肖瑶就看到了有生之年，她以为绝不会从他脸上看到的东西。 　　一个稍显刻意、货真价实的淡笑, 并非出于感情, 而是从冰冷的权力欲中挤出来的：“现在看来，你终于像是你父亲的女儿了。” 　　肖瑶愣住了。 　　肖策唇角的笑意不达眼底，“作为叔叔, 我很高兴你终于开窍, 懂得这个国家的权力桌边, 只有你我二人是天然同盟，可惜——”他瞥了一眼身侧一脸淡漠平静的薄斳寒，“你撞错了山门，没我的首肯，他敢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原来这就是肖策眼中的薄负责人？ 　　肖瑶看向便宜皇叔身侧的薄斳寒，他此刻温顺地收起了浑身锋芒，垂着眼睫，明明感知到她的注视，却也没抬头。 　　有时候，你永远不会知道身边人在外是副什么面孔。 　　肖瑶看出不对劲，却也无意拆穿，但肖策却以为她的沉默是小女孩子在闹意气。 　　自己对她确实不算和善，毕竟之前她和姚文晏都是对手，可当这位侄女不知抽了什么疯，突然想对付姚文晏时，情况却又不一样。 　　两权相害取其轻，若要肖策来选一个对手留下，他宁可留一个天真幼稚好打发的小王储，而不是一个背后有雄厚财团的狡猾政客。 　　如果肖瑶能早一段日子对姚文晏流露不满，肖策会满意于她挑选阵营的识相，少刁难她几分，却也不会过多搭理她。 　　可如今不一样，她在露台上有句话说得对，王储现在的国民支持率跟姚文晏不遑多让，她会是一个扳倒首相的有力助力。 　　“我承认你刚回宫时，作为叔叔我的表现确实不够亲善，可也没有必要到现在还对我怀抱敌意。” 　　肖策有意要拉拢她，甚至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那些都只是传言，我可以告诉你，你父母当年的事与我无关，我也很遗憾。” 　　最先怀抱敌意的不是你吗？肖瑶看了看自己肩头这只手，鸡皮疙瘩再一次窜了起来，可当她抬头看肖策时，却见他目光中确有一点货真价实的哀伤。 　　肖瑶意识到，哪怕是如今这个完全长歪了的皇叔，内心也还残留了一点对王兄和王嫂的感情，尽管他对攥取权力显然更加痴迷。 　　大概是为了取信于她，肖策漫漫地谈起了当年那场刺杀事件，明里暗里地想将肖瑶的仇恨往姚文晏身上引。 　　在肖策口中，当初肖靖与叶鸾的死，也是因为碍了霍氏集团的事，而姚文晏当初就已是霍氏的幕后决策者了。 　　那时在与虫族的战争中，全世界都以为希尔会选择求和，觉得求和只是时间问题。 　　霍氏作为希尔势力最大的家族财团，已暗中与虫族签署了种种不平等协议。 　　根据这个协议，霍氏在希尔会得到最高特权，而希尔投降越快，到时在未来被虫族占领的世界中，地位才会比那些后面投降的别国高。 　　可肖靖和叶鸾一直坚持要为了自由而抗争，为此他们一直身先士卒。 　　肖靖身为王储，却一直担任着最前线的战场指挥官，叶鸾跟着帝大团队开发能战胜虫族的最新型机甲时，也没有错过一次关键性战役。 　　当时王储夫妇的‘绝不谈和，一定要抗争到最后一刻，直至将虫族驱逐出去’的决不妥协宣言，激励了无数人加入对抗虫族的联盟军，却也彻底惹恼了霍氏。 　　谁也没有想到，肖靖与叶鸾没有死在于虫族厮杀的战场，却死在了人类自己手下。 　　当王储夫妇死于一场讽刺的刺杀后，更讽刺的是，人类联盟军赢得了最后的战争。 　　坐上希尔王位的成了肖策。 　　失去了二位殿下，希尔人痛不欲生，他们开始恨起了这个最大受益人，认为他为了继承王位而不惜弑兄。 　　于是这个流言纠缠至今。 　　“你母亲因抢救无效而去世，她死前曾将你交托给我，要我发誓护你长大。在那种情形下，远离这一切的庄园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的三位叔母——” 　　肖策极力想表现地更亲切些，但他格外不擅此事，尤其是‘叔母’这个词用得过于刻意，显然让两人都适应不良。 　　但他尽管难受地皱了皱眉，还是坚持使用了这个说法，“你那三位叔母无一例外，都在册封为后的几年间死于暗杀，而你呢？安然无恙。” 　　肖瑶能感受到肖策在极力为自己‘软禁侄女’的行为脱罪，他找的借口勉强凑合，但那语气中却不自知地透出几分酸意，似乎更希望活下来的是他的某位王后。 　　她看着眼前这位陛下，联想到在肖靖日记中看到的那几张他年轻时的照片，细纹已悄悄爬上了他的眼尾，正如权欲一点点扼杀了他曾有过的亲情。 　　他曾为了王位对自己这个唯一血亲百般刁难，如今为了打倒政敌又在自己面前努力地装‘好叔叔’，更让人替他难堪的是，装得居然还如此不像。 　　他对此并不自知，也无人敢提醒他。 　　就连他最信任的鹰犬也有另一幅面孔。 　　就这么沉迷在权力编织的迷网之中，付出了半生，为此勾心斗角，为之兢兢业业，如今所得却全是一片虚无。 　　肖瑶甚至有点为肖策感到难过了，但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将往昔的那个趴在露台上的王子殿下重新召回。 　　那晚之后，肖策似乎单方面地认为两人开始为了对付姚文晏而结盟。 　　于是第二天肖瑶早上一起来，就在王室办公室的后台系统里接到了一个通知—— 　　本月起，她的王储津贴恢复原有额度。 　　肖瑶看着这条玄幻至极的通知，油然而生一种人生不太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她当天在宫内走廊上遇到肖策时更为明显。 　　肖策陛下后面跟着一批恭恭敬敬的随行人员，而她后面跟着一堆过来汇报卡洛斯行程的政府官僚。 　　但便宜皇叔极好的掩饰了他微妙的嫉妒，在看到肖瑶时破天荒地，屈尊降贵地停留了片刻，同她十分别扭地寒暄了几句，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告诉她下面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都可以‘去找斳寒’。 　　跟在肖策身后的薄斳寒听到这句吩咐，满含深意地冲她笑了一下。 　　那一刻，肖瑶不止觉得薄主任活似个东厂督主，还感觉自己像是为了打倒熊，不小心跌进了个狼窝。 　　但最终纠结良久，肖瑶还是默认了跟皇叔之间这段短暂的盟约，硬着头皮去找薄斳寒签了免责令。 　　肖策得知此事后，还将她特意招来，一起用了顿晚餐。 　　席上陛下表示，如果好侄女你早点想通，便不会接下这桩外交差事了，不过如今这情形倒也不算太坏，你要能让那条鱼殿下（他指的是卡洛斯）换成跟杜铬合作，‘那条老狐狸’（肖策原话）一定会气死，他十分期待。 　　“去吧，去告诉那群鱼，王室绵延千年，首相四年一换，他们如果足够聪明，就知道该跟谁站在一边。” 　　这是肖策给她的交代。 　　但肖瑶不打算照办。 第88章 　　在卡洛斯进入肖瑶那架流线型的漂亮新座驾时, 不由得想到一些与此无关的事，十分细小无聊的事。 　　例如他大概是除她这位主人之外，第一个进入王储机甲的客人。 　　可能是近期行程太无聊了，又或许是对于她琢磨得太多了。 　　卡洛斯看过几次肖瑶的机甲训练直播, 现在已经很习惯于弹幕、评论、打赏这些花样。 　　他想要是换成了那些在弹幕里疯狂的希尔国民, 恐怕能碰一碰她的这架机甲, 大概就会激动到尖叫的。 　　卡洛斯自然不至于如此，但这种殊异的特权还是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比别人同她更亲近, 当然这是个错觉，因为她刚刚才冷落了自己一周, 且身边CP众多。 　　在搞清楚弹幕后，他接着搞清楚了很多微妙的东西, 比如CP可不像是她说的那种含义。 　　超级好的朋友？ 　　哪种朋友在人们的幻想中会如配偶般相处，海族最热烈的爱侣都未必有希尔人幻想的那么肆意, 海族总以为自己奔放自由, 而人类含蓄克制, 但这显然是一种偏见。 　　但看他们是如何幻想他们王储的配偶，这份胆大包天可比海族子民要奔放多了。 　　卡洛斯庆幸他的子民不至于自由到给他编排这种过于轻佻的浪漫幻想。 　　肖瑶启动了机甲, 从直播里看到这一过程和亲身坐在机甲中体验是完全不同的。 　　卡洛斯看着视野中越离越远的海平面, 不像上次海底的机甲里那种慢吞吞的机械操作, 他们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升空。 　　他以前从不知道，从空中看到大海原来是这样的, 这就是翱翔的海鸟习以为常的视野，这就是人类的科技所建造的奇迹。 　　脚下城市变得如她送给布兰科的那种模型，小得不可思议, 而他早已习惯的海水在空中观看时, 则呈现出一种陌生的层次分明、明度不同的蓝, 像由一片不同色泽的蓝宝石融化后凝结而成。 　　肖瑶正在熟练地设定导航路线，目标地点似乎在帝都之外，她眼睛还在盯着那军事级别的卫星地图，手下却从驾驶舱旁边抽出了三瓶水和一条崭新的雪白浴巾。 　　卡洛斯不明所以地接过来。 　　然后就听她说：“来之前我问过一个生物学教授，他说你们离开水后会不太舒服，只要时间不是太长便不至于生病，但最好是能保持体表湿润。” 　　她想得很周到，身下适合人类的干燥座椅确实不太舒服，但卡洛斯没有照她的安排那样做。 　　肖瑶看了他一会儿，像是理解了他无声的拒绝。 　　但她也没有把那几瓶水收回来。 　　“等会要是渴就喝点水吧，路程挺长的。”肖瑶挺包容地说，亲切如故，但不再像以往般客气中含着些许退缩。 　　卡洛斯感觉到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仿佛一周间长大了几岁，说不出这种转变到底是什么，是气质，是语气，还是眼神，或许都是。 　　她的情绪变得沉稳许多，或者说，像是承受力一度被扩张得太过了，等一切暂时恢复平稳后，便不再像过去般会为风吹草动而起伏。 　　就像是卡洛斯曾见过的一些人鱼幼崽，熬过了一场海里的暴风雨后，便觉得过去恼人的阴沉天气也不过是平常，卡洛斯自己在母后去世时的数月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路程确实挺长，如她所说。 　　目的地是远在郊区的一处冶炼厂，路上他们经过一条正在铺设的地海轨道。 　　从半空中望去，宛如一条细细的银链，串联起了陆地与海洋，并且正在不屈不挠地往深海蔓延。 　　肖瑶说那条是杜铬名下集团正在负责铺设的轨道，跟霍氏集团不同，他已经建成过三条这样的轨道了。 　　当这第四条铺设完毕后，就将连接起海洋那端的好几个深海采矿基地，最新型的磁列车将沿着它奔越过整个希尔，将珍稀矿产运输往各个城市。 　　这是一个国家项目。 　　陆地上经过这数百年，矿产大多已开采完毕，希尔不是第一个开始海中采矿的国家，但领海不算宽广，不过跟纳法索结盟后，这不会再是问题。 　　前提是，希尔能跟纳法索长久保持盟友关系。 　　肖瑶驾驶着机甲在深海采矿基地降落，落地时她看着卡洛斯那双淡蓝色的，冰一样质地的眼睛，颇感惭愧地像承认什么家庭丑闻一般，将真正的情况告知了他。 　　关于姚文晏和霍氏的一手遮天，以及他们工程质量的差强人意，并为此道歉。 　　不过，所幸一切还未开始动工，他完全可以要求换成与杜铬合作。 　　卡洛斯说：“所以你带我来看这些？” 　　“在首相做出这种毫无信誉的丑事后，我想你大概不会再轻易相信片面之词，所以还是亲眼所见为好。” 　　她带他来的这个深海采矿基地由三个深入海底的主基座支撑，在其上延展开了各种采矿作业区，远看就像是一座悬空在海面上的钢铁城市。 　　肖瑶靠在椅座上，告诉卡洛斯，根据“新威尼斯计划”这个项目，在地海轨道通到这里后，它将再度扩大，以后或许会发展成一个繁荣的海上城市。 　　卡洛斯的神情中带有一种微妙的敬畏，每次他被人类的科技所震撼，都会露出这种表情，这叫肖瑶愉快起来，忍不住开始谈起自己来。 　　“我之前在做仿生机甲的小实验，大概是成果不错，导师问我以后要不要加入他的‘机动都市’研究小组，将之作为毕业项目来干。” 　　帝大跟别的大学不同，它不会花费4年教会你一门基础学科，它要求你运用多个基础学科，在4年里完成你的毕业项目，完成之时，即毕业之时。 　　回帝都的路上，肖瑶谈起两国可能会有的未来。 　　地海轨道铺设完毕以后，工业会带动商业，商业将带来繁荣，纳法索那富饶却空旷的国土中也会建立起一个个城镇。 　　人类不止会在港口通商，也会前往这些海上都市，只要那里有足够的生意，商人们就会去。 　　当两国开始贸易，为了将产品卖给人鱼，厂家们将会设计出许多适合人鱼使用的产品……然后会有人类移民到纳法索，也会有海族移民到希尔。 　　也许会有人鱼选择腓力的道路，接受那种下肢重塑手术，也许会有人类接受‘人鱼的馈赠’前往海底生活。 　　这些前景既遥远又让人感觉近在咫尺，仿佛那在几年之间就会得到实现。 　　卡洛斯看着身边的希尔王储，想起初次在海底见面时那个羞怯退后的人类殿下，想起不久之前在自己身边熟睡却依旧克制的人类女孩，而现在这个人类公主正毫无戒备地跟他谈起这些她心底最深处的理想。 　　第一次，他像是看到了那些客气、礼貌被剥离后，她的本来面目。 　　让他想起那种在母后身上所感受到的气质。 　　可这本不应该，母后是那种他所见过最强大的女王。 　　她跟父亲一样经历了虫族之战，回来后用半生编撰了一本《纳法索宪章》，还想像人类国家一般建立起学院……就如一句古话所说，国王擅长战争与权谋，而女王擅长守护与建造。 　　卡洛斯就这么看着肖瑶，她说了很多很多，在回程的路上几乎没有停歇过，以至于送他回深海生物基地时，她口干舌燥，卡洛斯不得不把手中剩下的一瓶水还给了她。 　　她咕嘟咕嘟地大口喝水时，他突然打破了这片沉寂。 　　“你想让希尔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我们可以一起实现它。” 　　肖瑶理所当然地给呛住了。 　　她狼狈无比地抬起头，却正撞上卡洛斯专注诚恳的目光。 　　那张向来冷冰冰的俊美脸庞上有一种无声的邀请。 　　像是在说，你总得选一个联姻对象。 　　而我会是你最忠诚的伴侣，最强大的盟友。 　　这种邀请他曾明白地提出过一次。 　　这次提起得更为隐晦，但肖瑶还是秒懂了。 　　而再听到这种请求，她发现自己不再能像以往般思考问题了。 　　她肩上有着一份不可推却、也不可转移责任，这是过去的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 　　它带来压力，也带来一股巨大无匹的意志力，叫人想将自己短暂的一生投诸于某个比自己更伟大，更持续，更永恒的事业。 　　而要完成这份事业，走完这段旅程，她需要一个强大的搭档，一个人的力量跑不到尽头，她需要一个互相扶持的人。 　　肖瑶在这种时候，突然再一次地想到了肖靖和叶鸾。 　　他们是为了彼此的爱情而一起献身于国家？还是因为这种献身精神，让他们彼此之间产生了传奇般的爱情？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肖瑶最后也没有直面回答他的这个邀请。 　　她叫他再考虑考虑，可以试试看，但最好还是过段时间后再做决定，因为：“我未必能坐到那个位置。” 　　她跟姚文晏，谁死谁活还不确定。 　　可是送他回基地时，两人之间还是有了一种新的氛围。 　　偶尔对视时，彼此目光中会流露出一种心知肚明，却不必多言的亲密感。 　　不像普通恋人之间的爱情那么神秘，但比普通恋人间的爱情更加确定。 　　山河为媒，江海为聘，他们终将坐到那个位置，并肩天下。 　　肖瑶离开基地的时候，卡洛斯看着她。 　　依旧是那副不似人类的妖冶美貌，冷淡倨傲，可却因将会属于自己，此时看起来居然有那么几分讨人喜欢的亲切了。 　　大概是心理作用，怎么看怎么可爱。 　　她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下他冰凉柔软的唇角，“下周的行程，我跟你一起。” 　　卡洛斯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沉默许久，然后才抬起眼皮，“这就是你说的，要培养感情？” 　　肖瑶以为他是被人亲了不习惯，对自己的大胆后悔了一秒，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可是下一秒，她的脸就被一双修长的手给捧住转了回去。 　　他凑过来，鼻子贴着她的鼻子，冰一样的蓝眼睛里透着无声的笑意。 　　卡洛斯身上带着她很熟悉的那种湿漉冷魅的香气，可他的嘴唇却跟人类一样柔软温热，凶残的人鱼有尖锐的牙齿，可他把牙收的很好，肖瑶晕晕乎乎地回到机甲里时，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什么牙齿的问题。 　　她将双肘搭在操作杆上，额头靠在手臂上半天，才从人鱼强大的魅惑力中回过神来。 　　唔，可真是丢脸，下回一定得找回场子来。 第89章 　　肖瑶还未来得及适应跟卡洛斯关系的变化, 便被摁着脑袋推进了汹涌而来的一大波事务中。 　　她在新的一周里忙得脚不沾地。 　　先是卡洛斯在她的告知下换了一大批合作商，他重新在几份协议上签了几个字，然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除了霍氏被杜铬代替外, 还有一连串靠贿赂政客买到机会的企业像一串蚂蚱般被撸在了地上, 后来补位的都是没耍手段，公平竞争的选手，这些都是希尔真正的精英企业。 　　希尔人自己搞出来的丑事, 卡洛斯对此没什么可多说的, 而肖瑶参加之后庆功宴时，免不了被一群人堵着问。 　　他们没有提自己的龌龊事, 反而质问她是否在公开支持杜铬这个只知捞钱的冷酷资本家。 　　肖瑶后来想, 自己当初大概是被反咬一口，情绪过于气愤了些, 所以有些话说得过于有倾向性了，以至于被理解为决心袒护某位杜姓企业家。 　　当时那番小演讲, 不慎被不远处的杜铬听到, 他手肘撑着身后的一个酒橱，歪着头冲她举了下香槟杯, 带着那么点淡笑, 说了声“敬殿下”。 　　那时他大概喝多了，一杯饮尽后, 还扯了扯领带，将衬衣领扣松开了两颗。 　　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男色撩人。 　　然后第二天的报道上就是一堆“王室干政”、“王储公开支持垄断企业”“肖瑶殿下与杜铬疑似地下恋情”…… 　　网友们不管什么干不干政，只一路将肖瑶X杜铬的CP再次送上了排行榜，气势汹汹地拱上了第三。 　　什么“我将统治一国, 而你已富可敌国”, 什么“春风十里, 江山繁华，不及杜总，千金一笑”。 　　肖瑶：他拿到的那几笔大单价值可远远不止千金，但我有真CP了，你们不知道也不能瞎BB啊。 　　隐约的干政传闻，倒也没激起多大水花就落下去了，在高旻带着新闻办公室加班三天后，肖瑶那天的言行最终被定性为王储对优秀企业家的信心与支持。 　　肖瑶对高旻说：“……其实事实本来就是你们说的那样。” 　　“这个我相信，但殿下，你跟卡洛斯最近怎么回事，假戏真做了？” 　　高旻最近在宫中总找不到她人，从谢臣那边才得知，她这周除了去实验室外，就是偶尔应肖策要求跟他一起出席某个活动，还有就是跟卡洛斯出席行程。 　　空出来的时间，她大多会在深海基地，在那一般留到晚上，才回宫接受机甲训练。 　　谁家殿下谁最了解，他这位殿下虽说敬业，但还不至于敬业到这种程度。 　　所以结果大概就是……他本想让她去做个样子，结果她没抗住人鱼的美貌，直接就给深陷进去了。 　　作为一个敬业的谋臣，他必须得提醒自家主公，联姻这个选择固然不坏，但还是切记不可色令智昏。 　　提到这个问题，肖瑶挺直的腰板瞬间就弯了，整个人臊得慌，根本没了刚才的义正言辞。 　　色——令——智——昏。 　　高秘书轻描淡写四个大字，一个个宛如闪着光般pia得贴在了她的脸上，拍得她脸热耳热，却又无可反驳。 　　说真的，肖瑶确实没怎么能够把持住自己，最近嗑人鱼嗑得上瘾。 　　卡洛斯向她‘求婚’两次都没成功，所以肖瑶进入这段关系时，还抱着一点儿王储都当了，以后联姻对象嘛，谈段恋爱开心开心怎么了的心态。 　　本来都准备好了要当个御姐，带带这个没谈过恋爱的小狼鱼，一面十分放松，一面还颇有点幸灾乐祸地想着就算以后真订婚了，大概也是他陷得更深。 　　——‘反正我活了两辈子，总不会栽在一条只懂政治的纯情人鱼手上’。 　　可万万没想到，她大大地错估了情况。 　　卡洛斯的确不是恋爱脑，但他好死不死地看了《来自深海的你》。 　　这部剧被评为史上最甜的跨种族恋爱，集合了无数人类和人鱼谈恋爱的名场面。 　　再加上人鱼逆天的精神力，马力全开时，真一门心思试图魅惑一个人类……那人类就真跟下酒菜似的。 　　第一天陪他走行程，她提早来了基地，距离出发还有段时间，肖瑶百无聊赖，换了以前估计会刷会儿新闻什么的，但现在身边有个昨夜新出炉的人鱼男票。 　　还是帅得让人想犯罪的那种。 　　说实话，之前拒绝他时，肖瑶还是花了不少力气来抵御他的杀伤力的。 　　如今名正言顺了，她心痒痒。 　　撸过海龟以后，就很想试试撸人鱼的尾巴是什么感觉。 　　如果卡洛斯是一条海族馆里豢养的人鱼，那估计会有人愿意花个两三千，去摸摸他的尾巴梢。 　　但他是纳法索王子，大概这辈子向他提出过这种无理要求的，只有肖瑶一个人类。 　　所以她期待中还带点不好意思。 　　甚至觉得可能会被拒绝。 　　卡洛斯没有人类那种确定关系后，晚上要互相发消息打通讯的习惯。 　　所以从那一个吻后，就再没有别的交集，叫肖瑶都有点觉得这是谈了个假恋爱，当初选了个人鱼，果然要吃文化差异的亏。 　　可下一秒她就不这么想了。 第90章 　　在肖瑶提出那个大胆的摸尾巴请求后, 卡洛斯用《深海》的名场面回应了她。 　　那是《深海》第二集 的情节。 　　人鱼公主能在人类体形和本体之间变换，当被识破人鱼真身那天，她被人类组织追杀至海边, 撞见了之前偶然结识的总裁男主。 　　总裁男主想要帮人鱼公主逃脱，危急关头，他跳进了汹涌海水向她走去。 　　人鱼公主以为他是人类组织派来抓她的, 便潜至海水中, 如一头危险的母鲨向他游去, 接下来的场景宛如恐怖片，她如一个海妖般在他面前破开水面, 高高耸立起来。 　　然后那矫健优美的修长鱼尾紧紧裹住了总裁的腰, 如一条嗜人巨蟒般缠了上去, 透露着一种威胁与禁锢。 　　紧接着，她两只与人类无异的苍白修长手臂按住了总裁的双肩，嘴角挑起一个锋利妖冶的讽笑, 将站在浅滩及胸海水中的他, 轻而易举地按进了浪花激荡的海水中。 　　海面以下，一切都危险莫测，总裁的视野被颠倒过来，眼前只有人鱼公主海藻般四散而开的长发和她冷冰冰的蓝眼睛，妖异美艳, 如一位主宰海洋的异域神祗。 　　一股又一股的海水涌入鼻腔, 为了活命，总裁只得拼命用眼神传达自己并无恶意, 即将在海底窒息时, 人鱼公主这才认出他是自己之前认识的好心人类, 于是迟疑片刻, 松开了缠住他腰际的鱼尾，却没有将他托出海面，而是收起了尖牙，低头吻上他的双唇。 　　渡去一口空气的同时，也赐予了他‘人鱼的馈赠’。 　　海面之上是刺激的追击场面，海面之下是人鱼公主覆在男主唇上的静谧一吻，神秘的幽蓝色光泽在两人之间朦朦胧胧地亮起，如梦似幻。 　　…… 　　肖瑶腰间被卡洛斯修长的鱼尾紧紧裹住，双肩被按进水里的时候，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就想起了以上情节。 　　作孽啊。 　　上次在基地，她只看过这半集，不知是巧合还是卡洛斯故意，今天居然就用男主的那个视角体验了一把被人鱼尾巴缠住，然后压进水底的滋味。 　　不过有‘领主的祝福’，她没像那位倒霉总裁一样呛水到差点窒息。 　　在基地清澈的水底，卡洛斯的长发在上方如人鱼公主般散开，肖瑶看见他轮廓锋利的清冷脸庞低垂下来，俊美而神秘，宛如一个随时会夺走人类性命的海妖塞壬。 　　她仰躺在细碎砂石的水底，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印在耳膜上的声音，在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下，他吻在自己唇上的触感被放大了千百倍。 　　比电视剧中真实得多的幽蓝光芒开始在两人中间亮起。 　　肖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抬起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掌心还擦过了他隐在发间的尖耳，然后人鱼耳部那锋利的脆骨在她手心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终于理解了这海下一吻为何每次都能稳稳入选《深海》名场面前十。 　　危险的水底，神秘的人鱼，在深海属于异族的领地，与这片水域的王者唇齿交缠。 　　徘徊在生与死之间的刺激。 　　卡洛斯带着模仿的意味，将剧中名场面完美重现后，若有似无的笑意划过那双冰冷蓝瞳，难以言喻的妖孽。 　　最后那条修长的尾巴卷起了她，哗啦一下带着人浮上了水面。 　　被他放在岸边一半没入水中的石阶上，肖瑶喘着气，半天回不过神来。 　　而卡洛斯已经背靠着岸边，带着点新奇地试探，专心致志地吃起她今早给他带过来的芒果班戟了。 　　只是尾巴仍松松缠裹在她腰间，尾巴梢以一种优美的弧度垂下。 　　肖瑶将手缓缓放在上面，指腹轻轻滑过明玉般的细密鳞片，可能痒，他略略收紧了尾巴，但没移开。 　　在这无声允许下，她便大着胆子，用撸隔壁鼠海豚的手势，顺着鳞片的生长纹路，提心吊胆又份外过瘾地捋了一把又一把，直至卡洛斯的尖牙叼着半块芒果，侧过半张脸看她。 　　肖瑶不知哪里来的狗胆，不但没有收敛，还坏心地用力捏了把他的尾巴。 　　卡洛斯瞳孔收缩了下，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冰冷湿滑的手掌托住她的下巴，不以为意地用玩闹的力度捏了两下。 　　与此同时，他居然还能保持一脸诡异的孤傲阴郁，态度就跟人类年轻人对待试图冒犯他的一只什么小猫小狗似的。 　　肖瑶汗颜地发现，自己非但没当成御姐，还成了被他迷得七晕八素的熊孩子。 　　后来她才知道，卡洛斯之所以能够撩完了她以后，还这般淡定，是因为人鱼平时的恋爱就是这么柏拉图系。 　　他们通常只有在发情期才会按捺不住，疯狂求偶。 　　所以平时这些亲热的举动，对卡洛斯而言就像是一个好玩的游戏。 　　而在肖瑶眼里，就是每次自己气喘吁吁，而他一脸清冷矜持，简直就像是一条肆意展现完魅力，然后看着她沦陷的渣鱼。 　　倒不是一定要接下去干点什么，只是她总觉得这是卡洛斯在故意报复自己之前拒绝他。 　　可这又太小心眼了，毕竟人鱼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下，出于某种古怪的自尊，肖瑶没问，只是竭尽全力地加上了各种技巧，而卡洛斯每次似乎挺受用的，一脸惬意。 　　然后下一次就原封不动地用回了她身上，进步得一日千里。 　　往往结束后，肖瑶都撑着自己七晕八素的脑袋，一脸怨念地看着他，然后卡洛斯就用‘这是你自己要求’的目光回望过来。 　　不过，这在她眼中算为冷淡的反应，落在别人眼里却已经难能可贵了。 　　肖瑶跟着卡洛斯出席各种访问行程时才知道，这些天跟着他的转播导演和外交部官僚有多心累。 　　卡洛斯除了准时到场和离开外，别的一律都不乐意配合，很少回答提问，绝不参与互动项目，永远都是阴郁冷淡的一张脸。 　　但无论他对待希尔国民有多冷淡，希尔人仍然待他如初恋。 　　据说无论卡洛斯领着护卫队，在希尔派出的空中战机与地面安保队伍护卫下，经过哪片海岸边，都会在岸上围观人群中激起一片惊喜的呼叫声，甚至还有人挥着手在叫‘我们爱你’。 　　肖瑶以前无论在哪个活动露面，都是人群关注的唯一重点，可跟他一起出场时，甚至叫他名字的声音还更多些。 　　她已经习惯，或者说已经可以享受这种来自子民的示爱，但她发现卡洛斯每次听到这种浪潮般涌来的爱意，总是一脸恨不得没听见，宁可他们在叫别人的神情。 　　换了以前，肖瑶或许会尽力替外宾解围。 　　可如今两人关系不同以往，她一肚子坏水再也按捺不住，他越是不自在，肖瑶越是喜欢逗他。 　　活动策划人已经习惯了卡洛斯拒绝，每次都直接跳过他，把准备好的问题抛给肖瑶。 　　然后肖瑶便一改往日啰嗦风格，十分简单地说两句，就开始“卡洛斯殿下怎么看？”“这个卡洛斯殿下一定知道”“还是让卡洛斯殿下说两句”。 　　这些访问视频在网上直播时，网友们都沸腾了。 　　：我看到现在，满脑子都是‘卡洛斯殿下’几个字，瑶殿什么问题都要cue他一下，卡殿简直在线崩溃了哈哈哈。 　　：一脸内伤却不得不挤出几个字的高冷王子殿下，我太可了，一本正经地调戏王子的瑶殿我更可，太可爱了，看到他们对视，我就想摁头怎么办！ 　　：卡殿也有今天，真的是一物降一物，万年问题终结者终于遇到对手了。 　　肖瑶不止热衷于在各个环节cue他，还热情地邀请他参加一些互动活动，卡洛斯每次都一脸拒绝，却不得不在她的目光下屈服，端着一脸被逼营业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加入了与民同乐的活动中。 　　：卡殿真可爱我要原地去世了，前一秒还一脸‘我死也不会跟你干这个的’，后一秒就妥协‘算了算了我就干这么一次只有一次！’ 　　：关键是每次他还一脸认真投入！简直大型真香现场哈哈哈哈。 　　：我的天，感觉自己不是在看新闻转播，而是在看恋爱节目，这是肿么回事！我快要相信他们两的CP是真的了。 　　不过肖瑶倒不是一味地欺负他，卡洛斯对希尔很多方面还是一知半解，时常会私下问一些问题，她就一一解释给他听。 　　而有些环节要外宾感受希尔的美食魅力，她就替他拒绝那些以人鱼的口味无法接受的食物，挑那些他能接受的递给他。 　　看在网友们眼里，那就是卡洛斯总是在跟肖瑶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而上一周那个挑食的人鱼王子仿佛是个假的，现在这个每次瑶殿给什么，他就吃什么。 　　每次访问结束，他们两的CP粉‘双黄蛋’几乎都要涨个一两百万，实时观看访问的人数更是屡创新高。 　　与此同时，薄斳寒在肖策的授意下与内阁多位大臣频频接触，希尔政界弥漫在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中。 第91章 　　肖瑶和卡洛斯的恋情, 就这么一日日地在大众目光下高调却隐秘地进行着，‘双黄蛋’稳稳地高居CP榜榜首。 　　无数希尔国民都在这个盛夏磕着两位殿下的CP，甚至隔壁奥托帝国的网友们都忍不住过来参与讨论。 　　网上多了许多肖瑶X卡洛斯的混剪视屏, 人们带着打趣的口吻说他们太像是一对了。 　　肖瑶在实验室待得时间越来越少，她花很多的时间跟卡洛斯呆在一起，在基地平稳的水波中，开始逐渐了解关于他的许多事情。 　　以往肖瑶所知道是作为外宾、作为纳法索王子，作为普通朋友的卡洛斯，那是袒露在阳光下、水面以上的公众面孔。 　　如今水面下的领域开始只鳞片爪地浮现，它们构筑起来了一个稍显陌生的形象—— 　　他在父母平定南北纳法索内乱的战争间隙出生, 降生在人鱼堡垒中，在父王看来他是‘王后的儿子’。 　　在童年那段时间，南北纳法索只在形式上完成了统一, 他和王后在纳法索宫廷中像是是‘北方来的外族’，他习惯在北方贵族势力的环绕下长大。 　　母后把大部分时间与精力奉献给了和父王一起统治国家，但会抽出时间教他作战与权术、应付贵族、治理国土。 　　“跟希尔教养王子的方式不太一样。”肖瑶评论说。 　　她告诉他希尔的王子公主跟平民一样需要去上学，每一代王室基本都会去同样的小学、初中、高中，你会知道你的叔叔们、爷爷奶奶、曾祖父祖母在校时的成绩与外号。 　　但肖瑶显然不是按照那样的轨迹进行的，‘希尔王室成长之路’只进行到小学就戛然而止。 　　然后便在偏僻的庄园度日，由私人教师每天上午象征性地教一些东西, 宛如被某位贵族藏匿起来的私生女。 　　肖瑶毕竟没有亲身经历那些，所以她说得很平淡。 　　卡洛斯倒也没有对她表示同情或者怜悯那类的, 他只是很自然地听完这段, 然后好奇地问她为什么。 　　肖瑶颇花费了点时间, 才跟他解释清楚《希尔王储继承法》, 几乎不必再多言其他。 　　卡洛斯便凭借着一个君主制国家王子敏感的权力意识, 很快厘清了她与肖策之间隐约的竞争关系。 　　没有谁比君主制国度的继承人更理解血亲之间的敌对与争斗了。 　　然后肖瑶才知道, 卡洛斯没有对她的经历表示什么，是因为在同样的年龄，他的经历要更加黑暗暴力一些。 　　卡洛斯的母后去世后，父王娶了一个女贵族并封她为妃，没多久这个宠妃就在宫廷中牢牢确立了她的新统治地位，并生下了腓力。 　　为了安抚北边海境，卡洛斯被送到当年效忠母后的一个大贵族身边，于是他在那个靠近人类港口的海族领地中继续长大。 　　母后的旧臣并非那么值得信任，卡洛斯不得不在成年以后，将本属于自己的领地与权力一点点从抚养他的贵族手中夺回。 　　与肖瑶对卡洛斯一天深过一天的认识不同，在帝都王宫与一墙之隔的首相官邸间那隐隐的对峙，显得更加捉摸不清。 　　每晚接受过机甲训练后，肖瑶往往会被薄斳寒带去肖策的觐见室，皇叔在那里同一些大臣交谈，她的到场如同一个表态。 　　肖策不会要求她贡献什么想法，只是需要在内阁大臣面前拥有她的支持。 　　所以每当肖瑶困得睁不开眼时，他便慷慨大方地允许她回起居室睡觉，然后宛如一个普通叔叔般含笑对旁人说，“这孩子困了。” 　　与其说他的笑是在表达一种亲切的无奈，不如说那是对她‘表现识相’的满意——肖策自然不希望她在这种密谈中刷存在感，最好如小孩子般容易摆布。 　　接下来，肖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邀请她一同出席各式各样的行程，剪彩仪式、慈善活动、军部演习，仿佛希尔王室唯二的成员这样露面，更能显示影响力与某种决心。 　　他想借助肖瑶在民间的人气，在即将到来的与首相的争锋相对中占据上风。 　　为此肖策将刻薄与敌意尽数深深藏起，对肖瑶竭尽了他所能表现出的最大善意。 　　说实话，这对便宜皇叔而言不是什么容易事，那就仿佛要从一个干毛巾里硬挤出几滴水来。 　　肖瑶只好毛骨悚然地承受着来自皇叔的这几滴为数不多的亲切，宛如面对一只试图靠近的老虎，你知道最好还是让他顺遂了心意，装出他想要的血亲情深，否则要面对的就是他真实的愤怒了。 　　在她的半心半意的顺服下，肖策开始常常在晚餐时邀请她共用，在宴会中与她一起领第一支舞，在行程间邀她同乘专车前往，并对外声称她是他‘亲爱的侄女’…… 　　——这对于肖策而言，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温情了。 　　肖策并不能时时保持‘好皇叔’的形象，偶尔还是会崩人设，例如在看到肖瑶散漫的坐姿时，他忍了又忍，还是会忍不住出言指责她的王室礼仪。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法将肖瑶纠正过来，只得忍受她在自己的豪华专车上旁若无人地打瞌睡，吃一些在他看来有碍观瞻的零食，或是一边刷着社交平台一边喷笑，脸色阴沉得如暴风雨夜的海面。 　　其实肖瑶是故意的，她既然无法拒绝肖策这种强制性的亲情牌，就坏心地想看看他到底能忍耐自己到什么地步。 　　结果没想到，每次肖策火大归火大，倒也没有真的把自己一脚踹出去，每次她还是能平安地回到王宫的。 　　除了缺乏王室的典雅姿态外，叫肖策一样不太能忍受的还有肖瑶在衣食住行上的穷酸。 　　他时常会被她的平民作风惊得一愣一愣的。 　　肖瑶偶尔会买点打折的日常必需品，这些装在塑料袋里，贴着优惠标签的东西被搬上肖策的车后座时，他的脸色就犹如打翻了颜料盘一般精彩。 　　就好像那塑料袋里的东西会扑上去咬他似的。 　　肖瑶当做没看见他的抗拒，照样我行我素，这样几次以后，肖策终于崩溃地撑着额头，问她是否手头缺钱，是的话他不介意从自己的金库中拨一点款项给她。 　　次日，肖瑶真的收到了王室办公室代为处理的一笔巨额进账，在那之后每周周一都会有一笔不多不少的钱进账。 　　款额备注上写着‘购物补贴’。 　　肖瑶于是就没有再拎着塑料袋在肖策面前晃悠了，这似乎让他颇为舒心。 　　反倒是肖瑶颇有几分莫名的愧疚，但这一点点愧疚很快便烟消云散。 　　她发现自己不得不代替肖策承担一些他认为有违王室气质，却又能够俘获民心的互动活动。 　　例如穿着橡胶鞋带头去挖坑植树，撸起裤管下河去捡漂浮垃圾，或者在光顾一些城市农场时钻进鸡窝去拾臭烘烘的鸡蛋。 　　这些活儿肖策都理所当然地派她去，然后自己躲得远远的，只最后负责发表一篇由套话组成的演讲，享受人们如雷的掌声和拥戴。 　　肖瑶在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后，终于没忍住反击了。 　　她是知道肖策是个著名战五渣的，于是某天去一个公益障碍赛时，带着现场的子民们一起煽动气氛，死活都要拽着肖策下场。 　　肖策碍于自己立的那个‘好皇叔’人设，又被子民们的热烈期待一迷惑，最终没能成功拒绝。 　　但始作俑者肖瑶也没能从中得到什么乐趣。 　　凭借卡洛斯的祝福，以她目前的身体素质而言，本来有希望夺得前三甲的，结果却被便宜皇叔拖累得拿了个倒数第二。 　　因为全程不得不搀扶着随时可能呕吐的陛下磕磕绊绊地走过泥塘，他还总在抱怨着，什么塑胶鞋里进了泥水，什么在某个项目的麻绳上擦破了手背，一路都脸色惨白，额带冷汗。 　　而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可能是扭到脚踝了，用嘶哑低沉的声音绝望地叫她前进得慢一点。 　　最后肖瑶拖着这个尊贵而无用的人形包袱走过终点线时，累得半句话都说不出话来，那感觉比自己一个人来五遍还要崩溃。 　　那天回宫路上天色漆黑，夜风从降下的车窗里一个劲地钻进来，无论是肖策还是肖瑶都在一种无声的疲惫中沉默着。 　　在互相见过最狼狈一刻，用同款姿势瘫软在专车上，同样渴望着回宫的叔侄两个，在互相委以虚蛇了多天之后，却在这个并非有意的平常活动后，产生出了一种莫可名状的脆弱联系。 　　虽说很可能一觉起来就忘记，但不管怎么说，那一刻无论是肖策还是肖瑶，都的的确确地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了一种血脉上的亲近。 　　对肖瑶而言，这不算什么，即便是身边最难称之为朋友的薄斳寒，她跟他在共同躲避人群的那短短几分钟间，产生的联系都要比跟肖策深刻得多。 　　更别提肖瑶正在展开一段新奇无比的热恋。 　　所以她很快就将这一天的事儿和阴郁刻薄的皇叔抛之脑后了。 　　与姚文晏之间的暗仗逐渐变成明仗，肖策仍然一如既往的傲慢，极其偶尔才会露出一种不确定能否得胜的忧虑。 　　只不过这一次，肖瑶被视为了得力的同盟，所以旁观了陛下的忧虑——肖策不仅连着好几天食欲低下、失眠，还在深夜中披着睡袍在王宫的庭院中神经质地走来走去，闹腾得半个王宫不得安宁。 　　几天下来，他就瘦了一圈，眼睛却因亢奋而反常地亮的惊人，肖瑶几乎能看见簇簇野心在里面燃烧。 　　姚文晏这座大山的倒下，却比任何一个人所预想的还要轻易。 　　“首相涉嫌超大贪腐案，任职期间贪污受贿高达数亿” 　　舆论哗然，一夜之间姚文晏的民间支持率跌了十几个点，霍氏股票也遭遇跌停。 　　且这个趋势并没有止住，一连好几天，姚相从政生涯中的一个又一个大雷在多方势力授意下被放出来，宛如一颗又一颗的炸弹被扔进了希尔政坛。 　　这些年来，姚文晏的政敌为数不少，霍氏集团也早就到了被掏空的境地，所以近期愈来愈疯狂的招数，不过是堪称无望的虚张声势。 　　姚文晏和霍氏的反击堪称苍白，这意味着受伤、脆弱、无力，很快就被狡猾的政客们看穿，这就宛如在一群嗜血的鲨鱼中露出了一丝没捂住的血腥味儿。 　　于是一场针对首相和霍氏的舆论攻击开始全面爆发，你几乎数不清有多少人在其中插了一脚，往井里扔了块石头。 　　人们群情激愤，爆发了一场又一场游|行与抵制活动，有一次几乎快冲进了首相官邸。 　　曾经以姚文晏名义赞助的企业、慈善机构、学校，都或直接或间接地表态，要与他撇清关系、停止合作、划清界限。 　　霍氏也被希尔国民群起而攻之，许多商业巨头的官方页面也都从合作企业列表删除了霍氏。 　　‘姚文晏’这三个字从举足轻重的大政客，到臭不可闻的大败类，只用了区区数日时间。 　　而大概是出于翻身无望，死也要拖一点人下地狱的心态。 　　在井里扔下前几块石头的，无论是肖策，还是财政大臣、外交大臣等政客，甚至连杜铬这个企业家，都没有逃脱过姚文晏这条毒蛇复仇性的临死一击。 　　肖策陛下这些年来的挥霍无度被一一历数，甚至多年前刺杀王兄以谋上位的传闻再次开始卷土重来。 　　外交大臣和财政大臣私下的丑事也被曝光，一时之间内阁倒下多位大臣，在首相与诸位大臣接受一系列质询时，有希望代行首相权力的几乎只剩下向来置身事外的教育大臣。 　　希尔的政坛仿佛扔进了一颗原|子|弹的粪坑，为了让民众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被引开，大家都在拼命忙着互相曝光。 　　到最后肖策甚至被爆出了一个惊天大料。 　　不知是谁从哪儿挖来的消息，居然说肖策与叶鸾王妃之间曾一度有过一段情|事。 　　罗列出的一系列证据虽非石锤，却仍然颇为有说服力。 　　例如肖策的第一任王后长相与叶王妃有四五分相似，第二任王后则跟叶王妃一样是科研领域的精英，第三任被公认为肖策最喜爱的王后，更是在性格上与叶王妃相差无几。 　　人们纷纷表示不相信叶鸾会跟肖策有任何暧昧，但‘肖策苦恋叶王妃多年’这事儿却几乎在民众心中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最后火甚至烧到了肖瑶身上。 　　肖策近来与肖瑶一同出席许多活动，经常同进同出，人们原先只觉得叔侄情深，可联系到近日这桩王室丑闻，很快这其中的含义便变味了。 　　肖瑶有一张与王妃六七分相似的脸庞，据说最近投身毕子明的实验组，说不准未来又是一位深入科研领域的王储，性格更是很有叶王妃当年的潇洒不羁与平易近人。 　　这就很难让人不想多。 　　在这场波及了希尔王室与政坛的丑闻竞赛中，肖瑶跟教育大臣一样，是唯二两位没被拉下场的人。 　　谁能想到，挥霍、贪污、行贿种种泥坑都没能沾上她，最后却被牵扯进了皇叔这一桩莫名其妙的陈年情史中。 　　一时之间，肖策X肖瑶的cp居然被顶到了第一名。 　　但这不过是热度使然，更多的网友还是明确地表示了反感。 　　：说真的，我不喜欢这种替身梗，更不喜欢陛下把主意打到瑶殿身上。 　　：同意楼上，我原来还是挺粉肖策X肖瑶，但那只限于YY，如果真的成真，那我真有点受不了。 　　肖瑶觉得再没有什么能比这种事更冤枉了。 　　谁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之后的风波可远远不止如此。 　　既肖策之后，CP榜上每一个跟肖瑶传过绯闻的对象都被人们拉出来细细琢磨了一个遍。 　　谢臣、薄斳寒、邵宗、席钧……甚至还有最近惹上的杜铬。 　　“王储力挺杜铬，借职务便利替他争取多笔巨额订单，是否商业鬼才杜铬也曾是肖瑶殿下的入幕之宾？” 　　在看到这种报道满天飞时，肖瑶跟杜铬集团的几万员工反应一致，那就是瑟瑟发抖，鸡皮疙瘩满身。 　　短短几天，肖瑶那在名流们陆续暴雷时，仍保持的出淤泥而不染的神圣形象，一下子被扭转成了坐拥三千男宠的不堪形象。 　　在之前，王室名声因为肖策而一落千丈，又因翻不出半点黑料的肖瑶而触底回升。 　　那时关于她生活如何朴素（甚至寒酸），私底下如何没有架子的种种轶事几乎传遍了希尔。 　　甚至王室办公室的知情人士爆料称，肖瑶殿下在成为王储的第一个月时津贴减半，扣除种种费用后，只用了三万多元雇了三个随行人员，就这么坚持到了现在。 　　而这个传闻很快被证实为真，肖策的风评黑上加黑。 　　与此同时，外交部的官僚们表示，肖瑶殿下曾在接待卡洛斯殿下时收过一份足可以打造一个王冠的宝石匣子，而她在经济困难时，归来以后却主动将宝石全数上缴了国库，半分未动。 　　在政坛各种污浊丑事的衬托下，肖瑶的形象就这么一路奔着奇迹般的神话去了。 　　很多私下接触过王储的工作人员、平民百姓们开始纷纷诉说自己跟肖瑶打过交道的经历，无数逸闻故事开始在人们中间流传。 　　一时之间，各大社交平台上人们叫嚣让肖策退位，支持肖瑶登基的评论络绎不绝，公知大V们开始宣称肖瑶殿下才担当得起希尔的王冠。 　　可如今这一切就显得十分尴尬，因为‘作风不正’几个大字宛如一个屎盆子扣在肖瑶头上，揭都揭不下来。 　　人们在对陛下与当红政客们陆续失望后，几乎将全部期待都放在了肖瑶身上，他们对她的期待有多深，此刻就有多看不上跟她闹绯闻的几人。 　　肖策便不提了，薄斳寒、谢臣、邵宗、席钧几乎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网络暴力。 　　Cp粉们倒是自始至终地在维护他们，但放在希尔全体国民中，这一小撮人的力量微乎及微。 　　很快，肖策不再出席活动，薄斳寒也开始让代言人替他在媒体前发言，邵宗甚至将教授肖瑶机甲的职责交给了其他教官。 　　连谢臣都提出了请假申请。 　　肖瑶倒是理解他，不仅是跟自己的绯闻闹得这么尴尬，还有他爹近期的事，都让他无法像往常一样专心工作，但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事显得正常点。 　　只好将职位替他保留，然后建议他去哪儿放个长假再回来。 　　薄斳寒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了一个年轻人过来接手谢臣在肖瑶身边的秘书工作。 　　肖瑶本来想拒绝，但是想到这么短时间也不知道去哪儿挖个能代替谢臣的，再说如果真聘了新人，也不好等人家终于上手后，再叫他把位置让出来还给度假归来的谢臣。 　　所以也就接受了。 　　新秘书没有谢臣能干，但他是薄斳寒的人，门路很广，很多申请都会比往日更快得到批复，任何事务都能在王室办公室那边得到一路绿灯的优待。 　　肖瑶这边的日常事务暂时是稳住了，但也欠了薄主任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到目前为止，唯一还没有受到网暴影响的是卡洛斯和杜铬。 　　卡洛斯是希尔目前的金主爸爸，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喷他的并不多。 　　杜铬则是早就臭名昭著，都习惯了，这次他跟肖瑶的绯闻热度虽久久不退，但杜氏集团的股价反而涨了又涨，只对钱感兴趣的杜总对此喜闻乐见。 　　虽说被喷的都是他们，但肖瑶自己也不太好过，她有意想要降降温，便没再出席活动，甚至短期内暂停了机甲训练，亦不再在实验室露面。 　　肖瑶纠结还要不要去深海基地，磨磨蹭蹭地在王宫里挨到了天色已黑。 　　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已去过基地，正在回宫的路上。 　　所以卡洛斯难得地主动给她发来了一条信息：？ 　　肖瑶捂着脸回复：最近外面风紧，在想我们要不要稍微低调点。 　　卡洛斯：为什么要低调，难道你跟他们的那些事是真的？ 　　肖瑶：你怎么能这么想！！！ 　　卡洛斯：你之前还骗我说CP是超级好的朋友的意思，我怎么知道这回是不是真的？ 　　肖瑶：…… 　　她发了好几个狗狗委屈哭哭脸过去，那边没有再回，肖瑶等了一会儿，拎起风衣外套就准备开车去基地。 　　肖瑶：我这就来跟你解释，我们不低调了，亲亲~ 　　麻蛋，跟假CP们牵扯不清的关系能一刀断是最好，但如果误伤了真CP，到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哭。 　　刚下楼梯就遇到了高秘书。 　　肖瑶以为他有什么公事，就说自己要去基地一趟，等回来再聊。 　　没想到高旻就是为此而来，他劝她趁这个时候公开跟卡洛斯的恋情，最好直接订婚——这是使她最快摆脱那些桃色绯闻的侵扰的一招，永无后患，一劳永逸。 　　高旻将当日最新的一篇千万点击的文章打开给她看，是华视女记者何菱的又一篇评论。 　　《她通往王位的最后阻碍，只剩下这一堆桃色情|事了》 第92章 大结局 　　肖瑶没有预料到, 跟卡洛斯的恋情会以这种形式曝光。 　　那晚的深海基地之行，在跟高旻长谈半小时后，或者说, 在高秘书努力劝说了她半小时后, 肖瑶点头同意。 　　好的，我会公布跟他的感情。 　　好的，我会尽快争取订婚。 　　好的, 好的，好的, 如果这对我们都有好处的话，如果这能让大家都满意的话。 　　如果这能帮助她登上希尔王位，也能让卡洛斯拥有更多筹码，去赢得纳法索王位的话。 　　为什么不呢？肖瑶想，她不再像那段天真的日子一样，对成为希尔君主充满抗拒。 　　她甚至渴望。 　　——我会尽力的，就像接到任何一份重要工作一样尽全部的努力, 去背负起这份责任。 　　无论遇到什么, 都绝不放弃试图胜任这项工作的努力, 她会做到这一点的, 今夜的明月作证。 　　高旻送肖瑶上车，他单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 衬衫下摆在夜风中翻飞，就像她回到帝都王宫的那晚。 　　她开上车道前，他弯下腰, 亮得惊人的目光穿过狭小的车窗, 投射在她同样亮得惊人的眼中。 　　他像是等待这一刻已等了很久很久, 几乎等了小半辈子一般。 　　“肖策的支持率已降至25%。”他不能再胜任君主之位了, 她是唯一的候选人，“所以，作好准备，我的殿下，各方面、任何意义上的准备。” 　　肖瑶独自开车前往基地，没让新秘书陪同。 　　如果是谢臣，或许会愿意让他送自己一程。 　　可是这位新秘书，算了，这段路程她宁可独处。 　　月光如水，与车灯一同照亮前路。 　　到时会怎么样呢？ 　　肖策会认为她早在野心勃勃地策划这一切，策划夺走他的王位。 　　肖瑶不在乎，他要想什么都可以，她不会像他待自己一样刻薄对他，但她绝对、必然、一定会削减他的津贴，削到一个他再无法随心所欲地铺张浪费的地步。 　　他应得的。 　　高旻会得到他想要的位置，他会成为新的王室办公室负责人，他或许会比薄斳寒做得更好，或许不会。 　　但那没关系，他总是可以胜任的，他是帝都大学的前三甲，也是一路陪她走过来的人。 　　当这条路快跑到尽头，他该得到他的奖赏。 　　至于谢臣，如果他愿意，一切风波平息后，或许会结束度假，回到她身边。 　　如果他回来的话，那便给他再提一提工资吧，肖瑶想，作为补偿。 　　补偿什么呢？其实姚文晏活该，可那确实是他父亲，她一想起这事，总觉得便欠他几分。 　　或许谢臣不是最好的私人秘书，但肖瑶想象不到由别人担任这个位置。 　　那位新秘书把活做得不错，但她就是觉得谢臣更顺眼一些。 　　哪怕新秘书从不曾顶撞她半句，可肖瑶宁可在自己每次犯蠢时，看到的是谢秘书那略微不赞同，却不得不认命替她周旋的神情。 　　想到这里，肖瑶笑起来。 　　她的后备箱里带了酒，这是一个值得跟马上要成为她未婚夫的对象一起喝一杯的晚上。 　　今夜之后，他们的前途都会光明璀璨。 　　可肖瑶没有想到，酒对卡洛斯会起那样的作用。 　　她真的真的没想到。 　　人鱼的体质可以接受蔬菜果汁、甜品、冰淇淋，却单单无法承受酒力。 　　他全身发热，神志不清，那情况不对劲，绝不仅仅是醉酒，她可以肯定。 　　肖瑶不得不在深夜将宫隽从他的公寓里叫出来，紧急出诊。 　　“你给他喝了酒？” 　　“是。” 　　“那你可惹了大麻烦了。” 　　肖瑶很快就知道宫隽所指的是什么麻烦——这几瓶度数平平的果味酒，让卡洛斯本该在数月后发动的发情期提前到来了。 　　所以，就如之前所说的那般，肖瑶万万没有预料到，跟卡洛斯的恋情会以这种形式曝光。 　　肖瑶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浑身潮红，呼吸急促，身上亮晶晶的，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海水，那股湿漉漉的清冷魅惑气息沾染了点酒精的味道，比以往更让人目眩神迷。 　　肖瑶本以为自己会拒绝，事情进展太快了，她以为自己远远没有准备好。 　　可发现自己的激情完全不下于他时，这让肖瑶几乎吓了一跳。 　　【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 　　【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 　　【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 　　【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和谐一部分情节】 　　卡洛斯揽住她的腰，像一个神话中的精魅一般带她跌进幽深的水草中，那条修长而矫健有力的尾巴剧烈地摇摆，在周围激荡起近乎旋涡的水流。 　　肖瑶发现自己愿意为他躺在任何一块铺满碎石砂砾的水底，如果他想要，甚至乐意让自己的背被挤压在岸边的任何一块尖锐的礁石上。 　　她的心脏砰砰跳着，知道自己不会做出任何反抗。 　　她也的确没有反抗。 　　他们从密布的水草去到岸边的石阶上，又从石阶上滚到水底柔软的沙地上。 　　肖瑶喘着气，回不过神来，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有力气的。 　　她觉得自己在赋予他权力，主宰自己身体的权力。 　　也在得到权力，主宰他身体每一分快感与痛苦的权力。 　　——原来我可以让这个未来的海洋之主，危险凶残的人鱼，整个希尔迷恋的高冷殿下，这么痛苦又这么欢愉。 　　这个认识带给肖瑶的成就感，丝毫不亚于她发现自己将要成为希尔君主时，那是胜利的感觉。 　　在深深分享彼此身体后，是一段平静、懒散、充实、愉悦的漫长休息。 　　肖瑶躺在卡洛斯的身边，静静看着他修长的身躯，为自己拥有了他而感到骄傲。 　　她玩他的尾巴梢，尖锐的指甲，把手伸进他的口中摸那些象征着强大、危险、野性、力量的牙齿，并且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卡洛斯那双眼睛第一次湿漉漉地看着她，像是蓝色的，漂亮的玻璃，光从里面透出来。 　　它们不再看起来如冰一般冷淡，而是拥有了光与温度。 　　人鱼的发情期每年一次，每次将持续一周。 　　除了兴奋与快乐主宰了一切的第一天外，肖瑶后面几天的记忆几乎断断续续，她发现自己的体力被耗尽，完完全全地榨干。 　　发情期的卡洛斯吃不下任何东西。 　　但是她会饿。 　　当肖瑶从托盘中取食时，卡洛斯的尾巴会缠绵地游走在她身上每一处地方……手腕、胳膊、腰间、双腿、脚踝。 　　她只得空出一只手来，安抚地拍拍他俊美妖冶的脸庞，然后警告性地去捏他越收越紧的尾巴。 　　除了进食，他们不分黑夜白天地在一起，极其疲惫的时候会抱着隐在水草间睡一小觉，肖瑶的脑袋抵着他的背，或者他的下巴搁在她的锁骨上。 　　醒来的时候，肖瑶偶尔会发现卡洛斯在看自己，用一种之前所从未有过的目光，她问他在想什么。 　　他说，你是我的配偶了。 　　陈述句。 　　他说得没错。 　　肖瑶没有求婚，卡洛斯也没有，他们跳过了这个步骤，用身体确认了彼此的权利与地位。 　　但无论是纳法索的子民还是希尔国民，人们还是想要看到殿下的婚礼。 　　可有一件事比婚礼更快来到。 　　肖策病倒了。 　　将首相扳倒这个多年夙愿一朝实现的狂喜，随即而来的巨大打击带来的理想崩塌，以及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秘密被公之于众的耻辱，这一切将他打倒在地。 　　生机从他眼中抽离，像是生命的水分离开他这片干涸的土地， 　　他不想再爬起来了。 　　再高科技的医疗技术也无法让这位希尔君主恢复过来，他的心已死，死于野心反噬，肖策的身体一日日地衰败，他的记忆、意志、思想变成了搅成一团的浆糊。 　　肖瑶每晚结束机甲训练后，会去看望他十分钟，有一次肖策有短短的片刻像是恢复了清醒。 　　但他却将肖瑶认错了，因为他用那种从未在她面前用过的熟稔的口吻淡淡道，‘你来了’。 　　肖瑶不知道那个‘你’指的是谁，是已经不在的叶鸾王妃，抑或是那三任王后中的一位？还是说，他可能把自己认成了年轻的肖靖？ 　　这个问题最终也没有得到任何解答。 　　薄斳寒不知想出了什么办法，让肖策在偶尔的清醒下签署了退位声明。 　　肖瑶的加冕典礼定在一个月内。 　　她想过自己会在有朝一日登基加冕，却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快成为希尔女王。 　　卡洛斯延长了访问期限，他在希尔待到她加冕后与她举行订婚仪式，然后返回纳法索。 　　姚文晏的照片最终也没有被挂进首相官邸的墙壁，新的首相是教育大臣，在肖瑶加冕后的当天，他带着经过重组的新内阁大臣们前来觐见。 　　肖瑶接待了他们，任命了新的王室办公室负责人。 　　高旻如他所愿地拥有了薄斳寒的头衔、地位与办公室，也拥有新陛下无条件的支持。 　　看在之前几次的援手上，肖瑶没有放逐薄斳寒，她问他是否愿意担任一些其他政府职位。 　　薄斳寒说他更愿意替她工作，任何职位都行。 　　在君主身边，总有晋升机会，总好过被流放到政圈边缘。 　　肖瑶只好把自己名下的几个基金会交给他打理。 　　事后证明，薄斳寒确实懂得如何迎合君主的心意，不论是肖策的心意，还是肖瑶的心意，他都把握拿捏得很准。 　　他揣测上意的能力跟他完成陛下心愿的能力一样棒，肖瑶很快发现自己无法离开他的辅助，就如同当年的肖策一样。 　　不过那是后话了。 　　希尔的子民很快发现了新陛下的不同。 　　不止是与前陛下不同，她跟作为王储时也大大不一样了。 　　肖瑶没有遵守，或者说没有严格遵守‘王室不得干政’的禁忌。 　　她公开表达自己对曾是教育大臣，如今是新任首相的支持，成为那些真正想做一番实事政客们的好友。 　　因卡洛斯所赠予的祝福，肖瑶的直觉很准，对于政客们的本质有一种动物般的洞察力。 　　一开始希尔人民不太适应，人们表达王室最好不要染指权力，如今已经不再是需要王室统治的时代了。 　　但肖瑶没有改变。 　　事实上她也仅仅是结交自己所认可的政客们，并没有过多对政府事务指手画脚。 　　许多作为她好友的政客们，他们彼此的政治主张甚至都是截然相反的。 　　所以作为女王，肖瑶没有偏颇地单单支持某一派，这让希尔人民稍稍能够接受一些。 　　另外就是肖瑶成为女王后，愈来愈朴素的作风也起到了消解人们怀疑与敌意的作用。 　　后来肖瑶甚至穿着宽大T恤、套头卫衣、格子衬衫，脚踩夹脚拖鞋出入豪华的晚宴，她不再雇佣个人造型师，而是任由自己形象与一群科技理工宅们联系起来。 　　人们经常会在周末下午三四点左右发现女王独自一人出现在帝大附近的书店，或是王宫附近的超市中，悠闲惬意，安之若素。 　　似乎不在意任何人对自己的看法。 　　她像普通人上下班一般承担着女王的职责。 　　新首相每周都会带着内阁大臣们前来王宫，向女王进行述职。 　　通常情况下，肖瑶请他们用一顿下午茶，但如果他们正对某些政策有争执，她会邀请他们去自己名下的庄园小住一个周末。 　　等他们回来时，往往会对问题有一些新的想法。 　　几位堪称希尔历史上最伟大的首相，都声称他们在最关键的选择时受到过来自女王的影响。 　　而那些‘不适合’的政客，会遭到女王的冷落，人们敏感地发现，有些人从未被陛下邀请去她的王宫与庄园。 　　接下来的几年间，这些政客多多少少会被发现有什么问题。 　　而那些被她所亲近的大臣们，任期内通常能做出一番成绩。 　　久而久之，人们开始称呼陛下为‘政圈中的人品鉴定机’。 　　‘瑶选之人’这个玩笑般的称呼，渐渐开始在希尔流传起来。 　　但实际上人们并不知道，有些肖瑶所亲近的臣子，也会在从政期间多多少少地遇到诱惑。 　　但人鱼给的那种识别情绪的能力，在这种时候运用起来简直是无往而不利。 　　肖瑶觉察出他们的动摇后，会尽最大努力引导他们走回正路，如果不行，那便只能渐渐疏离他们。 　　姚文晏们的故事不会再那么频繁地上演。 　　不断有优秀的政客出现在她的王宫，也不断有旧人被排除在她的好友圈中之外。 　　渐渐地，身在重要位置上的大臣们共同组建起了一支最好的执政团队。 　　可能是希尔进入现代国家后，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支。 　　上级的人品摆正以后，优秀的下级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就像是握住了头的方向，脚会自动跟上。 　　于是一批一批的人才们得以在最好的政治环境中成长，然后给下一代树立榜样，提供机会。 　　她没有去迎合时代先锋们的观念与意见，她给适合的人营造出了施展拳脚的机会与环境，然后让希尔如一趟列车般，开上了一条通往强大卓越的高速轨道。 　　当车头——执政团队太过优异时，成绩斐然是理所当然的。 　　甚至没有革命，一切都发生在潜移默化之间，没有人感觉到黄金时代是什么时候到来，当意识到的时候，他们才看到，原来希尔不知不觉间迎来了最好的时代。 　　人们爱戴女王，如爱戴多年前的大王子殿下一般。 　　在漫长的在位期间，肖瑶刮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风暴，最为明显的改变是—— 　　当创造着越来越多的国家财富时，朴素的生活态度却出乎意料地成为了希尔境内一种新的流行。 　　朴素的政客、朴素的富豪、朴素的名人。 　　人们积攒财富，用于创新、科技、教育，更好的明天与未来，也用于文化、艺术、娱乐，建造更丰富的精神生活。 　　但人们不再视奢侈为一种地位财富相匹配的荣光，朴素更被提倡。 　　它与女王的品格相联，意味着某种更为崇高的品质。 　　后来费诞采访她，为传记选取素材时，曾对此问她有什么看法。 　　她说：我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让我最亲密的朋友把当初他跟我说的那段话收回了。 　　王室办公室负责人高旻表示：朴素不止是富豪和成功人士的美德，也是君主的美德。 　　肖瑶：哈哈哈哈哈哈。 　　费诞在他此生最为畅销的女王传记——《帝国玫瑰——希尔王冠上最耀眼的珍珠》一书中这么写道： 　　女王陛下一生的付出，为的不是个人名声也不是个人私利，她只是单纯地想看着希尔成为一个伟大卓越的国家。开明，富强，平等，自由。 　　在我问她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时候，她回答说：啊，我运气很好。一直有了不起的人跟我共事，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这只能说我幸运地遇到了他们。 　　但我知道，人们也知道，答案不仅仅是那样。 　　是因为您主动选择了值得的人，陛下。 　　我们的一生中总会遇到很多人，选择谁成为身边人，就决定了我们的人生最终会成为什么模样。 　　我听王宫管家说，陛下多次跟身边的人说，希望自己不要在晚年时变坏，不要踏上那些错误的歧途，乃至羞辱了父母与王室的名声。 　　陛下这一生最大渴望，是能坚持履行她收到的那份18岁生日礼物——肖靖殿下的日记中所记载的，却没能完成的那些心愿。 　　她希望能在喜乐与平安中行完这一生的路程，像一只船扬了帆，在黄昏时分入到港中来，结束她的旅程。 　　当走的路，走完它。 　　当守的原则，守到底。 　　结果，一切果如她所愿。 　　我想一个人如果很年轻的时候就知道她活着是为什么，这一定程度上可以决定她死的时候会怎么死。 　　她做完了她人生当中的每一道选择题，然后安静且很有尊严地离场，收获了一个国家长达一个世纪的爱戴与荣光。 　　当初落在她手里的是个表面繁荣、实则千疮百孔的希尔，可她交出的是一个陆地上最为强盛伟大的国家。 　　肖靖殿下日记上一条一条的为君准则，她全部都做到了。 　　宛如信徒在用一生在朝圣。 　　——敬我们所拥有的，这世纪最伟大的君王。 　　你是帝国最鲜艳的玫瑰，是希尔王冠上最明亮的那颗珍珠，是我们挚爱的女王。 　　天佑吾王。 　　愿她万寿无疆。 　　吾母、君主、汝友。 　　天佑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