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迫献祭给虫族至高神》 作者：叶猗 　　作品简评： 　　苏琳穿成一篇星际玛丽苏文里的坏女配，为了避开满怀恶意的原著男主男配们，她独自一人开着飞船远离是非之地，却在茫茫星海中意外邂逅了来自异世宇宙的虫族至高神，从最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交流，到逐渐爱上那个期待着获得人类情感的孤独灵魂，最终得到了精神契合的伴侣。本文语言简练优美，设定新颖，生动描绘出浩瀚恢弘的星际世界和各种形象奇妙的人外生物，讲述了女主不断成长、追寻爱情、完善自我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精彩十足，让人回味无穷。 ================ 第1章 　　“你说你喜欢我？只有你才有资格和我在一起？” 　　“你真令人恶心。” 　　苏琳醒过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话，语气里满含厌恶。 　　“如果下次你再敢伤害幼幼——”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伫立在前方。 　　他有着金褐色短发，穿着军装风的白色制服，肩上垂落着金色流苏，腰间挂着金柄佩剑。 　　他怀里还拥着一个昏厥的黑发女孩。 　　后者双目紧闭，脸色有些苍白。 　　苏琳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他们置身于一道空荡荡的长廊里，一侧是镶着数据屏的金属墙面，另一侧是透光玻璃墙幕，外面是繁花锦簇的庭院。 　　苏琳的精神有些涣散。 　　除了眼里所见的景象，还有许多琐碎繁杂的声音灌入耳中，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隔壁正有一场宴会，音乐隐隐飘扬而出，却未曾掩盖那些此起彼伏的谈话声、衣物首饰摩擦声、酒杯碰撞声。 　　同时，各种各样的气味纷涌而至。 　　馥郁的鲜花，深醇的酒香，融入调味料的肉香，或刺鼻或清新的香水气息。 　　各类味道糅杂在一起，又被一一拆分辨别，再重新整合成信息，涌入脑海之中。 　　“——你不会想要知道后果。” 　　青年的声音森冷低沉，隐隐有杀意。 　　苏琳没有说话。 　　她还在接受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 　　脑海中甚至多出了一段记忆。 　　“幼幼！” 　　身后响起两道惊呼声。 　　风声拂过身畔。 　　两个男人出现在前方。 　　他们都穿着面料昂贵的正装，容颜英俊，气度不凡。 　　左边的褐发男人胸口挂满勋章，气质看似温和，眼神却带着几分杀伐凛冽。 　　苏琳回过神来。 　　苏琳：“……” 　　这位仿佛是她的兄长。 　　右边的红发男人戴着宝石袖扣、指间硕大的钻戒熠熠生辉，身上配饰无不价值连城。 　　苏琳：“……” 　　这位仿佛是她的未婚夫。 　　两人围在那个青年旁边，目光死死粘在昏厥的黑发姑娘脸上，眼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 　　有一瞬间，苏琳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结合一下前身的记忆，她很确定自己穿进了一篇名为《星际第一娇宠》的玛丽苏小说，成为了里面那个傲慢骄纵、蛇蝎心肠的恶毒女配。 　　故事主要讲述出身偏远星球的女主与海蓝帝国皇储的相遇相恋，中间穿插她和另外一些贵族高官甚至星际海盗首领的爱恨纠葛。 　　至于苏琳，她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恶毒女配之一。 　　她的兄长暗恋女主，她的未婚夫明恋女主，她的白月光深爱着女主。 　　未来，她将会多次迫害女主，最后因为证据确凿的故意杀人罪，被流放虫族星域而死无全尸。 　　几分钟前，在皇室举行的宴会上，她将女主拉出来，发表了一番类似“你这个贱民配不上皇储殿下，给老子滚远点”的威胁警告。 　　后者自然不认同这言论，于是两人争执起来，女主没站稳摔倒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皇储殿下及时赶来，恰好听到了最后几句。 　　“琳琳。” 　　褐发男人也抬头看了过来，眼中满满都是失望和厌恶。 　　“你早就知道白小姐是自然人，却还这样对待她，你想杀了她吗？” 　　“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红发男人懒洋洋地说着，也不掩饰眼中的恶意，“看看她，她的兄长，未婚夫，还有她暗恋多年的——” 　　皇储殿下投来森冷的一瞥。 　　“抱歉，殿下。” 　　红发男人顿时止住了话语，停了停才说：“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强的，虽然她就是一只粗鲁野蛮的母狗，只会发疯和发情，但总归是雌性嘛。” 　　“林辙！” 　　褐发男人皱眉沉下脸色。 　　再怎么说，苏琳也是他的妹妹 　　话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苏琳一拳砸在了红发男人的脸上。 　　“你！” 　　后者连着倒退几步摔在地上，捂着断裂的鼻梁，眼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身后响起惊呼和抽气声。 　　宴会里的人们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看热闹，谁知却看了这么一场大戏。 　　“殿下怀里的小姑娘，真的是自然人？” 　　“摔一跤都能晕过去，必然是的啊。” 　　“呃，别告诉我那就是太子妃了？不要啊，起码得是个高级觉醒者吧，这算怎么回事？” 　　“你见过殿下主动去抱过什么人吗，无论性别种族？” 　　“那旁边两位又是怎么回事？贵圈这么乱？” 　　“卧槽，这一拳暴击！” 　　“噫，苏琳也有点惨，如果我哥我未婚夫还有——咳咳，如果他们都喜欢着同一个人，那我也要气死了。” 　　盛装华服的男男女女们举着酒杯，目光充满了八卦和兴味。 　　几个红发年轻人脸现怒容，只是也不敢轻易上前。 　　“而你就是一只浑身发臭的狐狸。” 　　苏琳低头看向慢慢站起身的红发男人，皮笑肉不笑。 　　“苏琳，你这头疯狗！” 　　后者眸中怒火燃烧，“——我们的婚约到此为止了！” 　　“没问题。” 　　谁稀罕啊。 　　苏琳一点都不带怕的，“记得管好你那张吃了粪一样的脏嘴，否则下次就断掉的就是你的脖子。” 　　这位未婚夫先生，设定就是身份尊贵、人傻钱多的男三号，基本上没什么武力值。 　　当然，这是相较而言。 　　“够了！” 　　皇储冷着脸低喝一声，“林公爵，这里是宫廷重地，我不想再听到刚才那样的污言秽语，你也不能这样侮辱帝国贵族，即使她——” 　　他拧眉看向苏琳，刚想说些什么，怀里的人悠悠转醒。 　　黑发女孩虚弱地靠在他怀里，“艾伦，不要这样，苏小姐只是——她没做什么。” 　　皇储殿下被柔柔的嗓音喊了名字，眼神微动，神情迅速缓和下来。 　　他的声音却依然冷漠：“苏琳——侯爵小姐，请你离开，我再也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挤在入口处的贵族和皇室成员们，依然举着酒杯伸长脖子看戏。 　　听到最后这一句，有几个姑娘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显然她们对苏家的侯爵小姐也没有好感。 　　“活该，都订婚了还要来纠缠殿下。” 　　“她不是刚刚恢复单身了嘛，连未婚夫鼻梁都打断了。” 　　她们轻声耳语着。 　　可惜，哪怕这些人极力压低了声音，哪怕隔着数十米的距离，苏琳也听得清清楚楚。 　　“哎哟，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折腾呢。” 　　“她的母亲出身皇室，是陛下的堂姐，她也是殿下的表妹，殿下给苏家面子而已，否则早就踢出去了……” 　　令人意外的是，苏琳并没有大吵大嚷。 　　她甚至很好脾气地点头：“没问题，殿下。” 　　贵族们：“？” 　　他们震惊地看着一身华贵裙装的少女径直离去。 　　然后，在与皇储殿下擦肩而过的时候，苏琳又停了下来。 　　吃瓜群众的眼中再次绽放光芒。 　　“啧，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 　　“殿下都这么说了，她要不要脸啊。” 　　有几个年轻人面露鄙夷，却还死死盯着前方，竖起耳朵听她要说什么。 　　“澄清一件事，殿下。” 　　苏琳瞥着旁边的男一号，对上那双充满嫌恶的眼眸。 　　“我说出刚才那些话，只是为了让白小姐难过，而事实是，我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 　　她轻描淡写地说：“你想多了，我宁愿和虫族结婚，去黑洞里度蜜月。”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储殿下：“？” 　　贵族们：“？？？” 　　有几个小孩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被旁边的长辈捂住嘴巴。 　　附近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青年目光一沉，单手环着黑发女孩的细腰，扫视宴会厅门口附近的贵族们。 　　“我不希望我们出现在头条上。” 　　他冷声说着，手上稍稍用力，将人按在自己怀里，“私自传播皇室的信息，对于贵族而言也是重罪，但愿你们没有忘记。” 　　贵族们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纷纷点头。 　　旁边两个男人神情晦暗，看着被他圈在怀中的女孩，终究什么都没说。 　　“苏少将，公爵阁下，两位可以回去了。” 　　皇储的视线轻飘飘扫过他们，将女孩打横抱起来，转身欲走：“幼幼，我送你去休息，今晚——” 　　话音未落，宴会厅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如红海般向两侧分开。 　　“殿下，殿下！” 　　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虫族的使者已经来了，陛下让你立刻赶到！” 　　周围瞬间一片哗然。 　　皇储殿下在兵荒马乱中喊来亲信，将怀里的姑娘托付给他们，急匆匆地离开了。 　　剩下的人没有资格参与谈判，只能在这里揣摩纷纭。 　　绝大多数人显见放松下来，仿佛头上笼罩的死亡阴影已经消散了。 　　“使者来了，那就说明虫族愿意议和了啊。” 　　“啊，太好了，战争能结束了吧。” 　　这些年来，帝国因战争损伤惨重，贵族们的领地和产业都遭到破坏。 　　今晚的宴会本就是庆祝停战——只是先前他们还不确定，虫族答应了暂时休战，是否能同意永久的议和。 　　“虫族派了谁当使者？” 　　“——听说是‘红皇’和‘魔眼’。” 　　大家纷纷倒吸冷气。 　　“你的意思是，有两个高等虫族和我们在同一个星球上？在同一座宫殿里？” 　　人们的脸色难看至极。 　　“呃，往好处想。” 　　半晌，有人小声说：“虫族确实是真的想要议和，否则他们俩就可以直接将整个首都星毁掉。” 　　漫长的沉默后，又有人叹了口气：“不知道他们会提什么条件？” 　　…… 　　另一边，苏琳一路狂奔到皇宫的空港。 　　她穿过层层停机坪，找到自己的跳跃者-X1穿梭舰。 　　皇宫和议院都位于中央星圈第一星系的首都星，这里是帝国的最高行政中心，贵族们通常都是开飞船前来赴宴。 　　她心累地扫描了光脑上船，走进驾驶舱。 　　“欢迎回来，苏琳小姐。” 　　飞船的智能系统是热情活泼少男音，听上去元气满满，“是否按照默认航程——” 　　苏琳：“不。” 　　她暂时不想回家。 　　原著里恶毒女配受挫之后，自然是咬牙切齿地回家，酝酿一波新的针对女主的阴谋。 　　苏琳对这事毫无兴趣，更何况宴会快要散了，她不想在家里再见到便宜哥哥、倒霉男二号，被批评教育一顿“你为什么要迫害娇弱可怜善良无辜的女主”。 　　“请给我推荐几个旅游景点，越远越好。” 　　她面前投影出数十个视频影像。 　　这些都是各个星圈的旅游广告，从沙漠冰川雨林到海底世界，还有各种外星文明遗迹、异能力构建的奇异空间，五花八门超越想象。 　　苏琳随手选了一处。 　　“目的地贝塔星圈I-37，开始预约停泊位。” 　　系统报出一串坐标，又自动定位了下一次停靠以补给能源的太空联堡。 　　淡蓝色能量护盾层层张开。 　　穿梭舰缓缓升起，在引擎的轰鸣中冲向天空，将笙歌艳舞的皇宫甩在了身后。 　　舷窗外的灯影慢慢消失，变成了稀薄的云雾，蔚蓝的天空开始黯淡。 　　苏琳慢慢站了起来。 　　飞船冲出星球，驶入广袤无垠的星海中。 　　她看到燃烧的流星在大气层上分解，细碎如飘飞的火雨。 　　浩瀚无垠的太空中，星环宛如激流，又泛着斑斓的彩光。 　　她看到亮红的射线、晦暗的星屑、模糊的尘埃物质，还有大大小小缓慢漂流的陨石。 　　苏琳怔怔地望着这些迷人的风景。 　　她拥有前身的记忆，这些本该都是熟悉的东西，然而亲眼目睹时，却依然有着灵魂被震撼的感觉。 　　很快，飞船进入了跃迁状态。 　　舷窗外的空间通道里一片模糊。 　　苏琳找到了飞船上的卧室——这房间大半都被衣橱占据，然后换掉身上的晚礼服长裙和首饰。 　　光脑传来一声提示音。 　　帝国建立的星网覆盖了十二大星圈，只要在正常的航线里，就一直都能接收到信号。 　　她点开投射到空中的触控面板，发现是几条热门推送。 　　#虫族接受议和？使者抵达首都星# 　　…… 　　#林公爵遭前未婚妻重拳# 　　苏琳：“……” 　　穿越还不到一小时，就上了头条。 　　她对前面几条不是很感兴趣。 　　反正原著里写过，虫族接受了议和，帝国将许多星域正式划分给他们。 　　苏琳点开了最后一条。 　　她用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艰难地看完了那一段模模糊糊的视频。 　　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来看，这样的视频，恐怕是故意降低了清晰度，勉强算是给入镜的贵族保留了一点脸面，旁边还有大坨马赛克，完全屏蔽了皇储殿下。 　　苏琳在视频里只有一个裙装华丽的背影。 　　人们更多聚焦在林公爵捂着鼻子倒下的过程。 　　这一幕被各种剪辑制作，甚至短短半小时里，就有人做出了鬼畜视频。 　　评论更是五花八门： 　　“？？林公爵不是高级觉醒者吗，就这么被干翻了？” 　　“不知道这妹子是什么等级，估计更强吧。” 　　“↑很正常，妹子家世不如林公爵的话，那她的血统等级肯定更高，否则林家凭什么愿意联姻。” 　　林辙十分高调，三天两头发各种自拍动态，因此许多人都知道林公爵的模样。 　　过去的“苏琳”则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她在女主面前一口一个“贱民”，对于平民的存在就十分不屑。 　　她的朋友圈也只有那些贵族损友们才能查看——大家互相攀比炫耀，从衣服鞋子首饰，再到飞船上超空间引擎的品牌。 　　因此苏琳的脸和身份都算是不为人知的。 　　“小姐姐身材不错，肤白腰细腿长，我可以。” 　　“臭女表子敢打我男神，希望她飞船炸掉:)” 　　“楼上脑瘫吗，视频里都能听出来是姓林的先骂人，妹子生气才打回去的。” 　　看到这些评论的时候，苏琳还收到了一大堆消息。 　　来自前身那些酒肉朋友和各种亲戚，有人发消息有人打视频电话，好像都想在第一时间得到更详细的八卦内容。 　　她在记忆里将这些人都回想一遍。 　　关系好些的基友，都是恶毒女配一样的角色，狠心起来一个比一个不是人。 　　其余的更是些酒肉朋友，平时捧着前身，让前身承包了许多花销，各种珠宝首饰奢侈品以及顶级酒店的饭费等等。 　　苏琳干脆屏蔽了所有的消息。 　　忽然间，飞船里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控制台亮起红灯。 　　舱室里的一切都剧烈摇晃起来。 　　…… 　　首都星。 　　皇宫的会议厅里一片肃杀。 　　位高权重而平素颐指气使的大臣们，此时正强忍着恐惧。 　　皇室成员们的脸色也很难看。 　　皇储殿下走进来，坐在皇帝陛下旁边。 　　艾伦本是SS级觉醒者和S级异能者，在整个帝国星域内罕有敌手。 　　此时，他的脑中刺痛，仿佛有警铃炸裂般的爆响，只能被迫保持着高度的紧张状态。 　　那是一种面临危险时本能产生的警觉。 　　他咬着牙维持住风度，抬眼看向长桌尽头。 　　——长桌另一边，坐着两位前来参与议和的虫族使者。 　　首都星拥有最高的军事防御等级和武装力量，轨道上有数十座战斗卫星基站。 　　星球内潜伏着无数超高等的觉醒者和异能者。 　　任何帝国的敌人，都不该敢孤身进入这里。 　　然而此时此刻，真正感到畏惧的人，却是这星球上居住的掌权者们。 　　“你们没有听错。” 　　左侧的虫族点了点头。 　　牠有一头长长的金发，类人的躯体上覆盖着轻薄的骨质外甲，神情平静，双目紧闭。 　　虫族头上生出一对纤细漆黑的棒状触角，背后是两对灿若流霞的鳞翅。 　　在那美丽的翅翼上，斑斓线纹扭曲成一只只半睁的鬼眼，核心瞳孔处又绽裂出一圈圈虹色光晕。 　　在场的所有人或低头或盯着别处，没有谁敢直视牠的翅膀。 　　牠用歌声般动听的嗓音说道：“我们进入这个宇宙，是因为我们的至高神冕下需要一个伴侣。” 第2章 　　事实上，这已经是他们第二遍听到了这句话了。 　　首次听闻时，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深深的茫然和迷惑。 　　外交大臣直接满头雾水地进行询问了。 　　对面的虫族倒是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 　　他们其实想要至少听到几句解释，或者更详尽的要求。 　　“这是一个条件吗？” 　　艾伦淡淡开口：“牺牲一个人换取和平？” 　　“闭嘴！” 　　皇帝陛下冷喝出声。 　　她有着金褐色长卷发，脸容美艳，风韵成熟，头戴白钻皇冠，手握镶满鸽血红宝石的黄金权杖，身上的衣裙极为华丽精美。 　　“抱歉，两位阁下。” 　　旁边另一个模样与她六七分相似的少女，此时满脸歉然地开口了。 　　“我哥哥的意思是，倘若诸位想要寻找一个特定的人，我们十分乐意提供尽可能的帮助，也可以开放最高级别的档案库权限。” 　　艾丽斯公主殿下，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十分认真地说着。 　　“或者诸位也可以给我们一个范围，譬如性别，种族，年龄，或是其他的要求——改造人？自然人？觉醒者？异能者？或是其他的亚人族？” 　　大臣们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皇储殿下也太急躁了。 　　对面是两个高等虫族，不是什么弱小王国的使者！ 　　他们一旦发怒，甚至可以直接毁掉这颗星球。 　　议和确实也是无奈之举。 　　但是，议会投票撤出舰队，皇室准备议和的根本原因就是 　　数月前，万星巨舰启动了自毁程序，数十个星球毁灭，小半个星系都变成了布满辐射和灾祸的废墟。 　　人们本以为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足以杀死一位高等虫族，然而他们想错了。 　　数日后，本该在爆炸中灰飞烟灭的“红皇”，再次出现了。 　　帝国见证了高等虫族的力量，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对抗。 　　或者说，最初与他们开战就是一个错误。 　　——十个宇宙年前，在遥远的西格玛星圈边缘，太空联堡的检测站里收到了异常信号。 　　一伙作恶多端的星际海盗，宁愿坐穿牢底也要暴露位置求援。 　　然而当帝国军赶到，只发现了海盗飞船的遗骸。 　　他们检测到逃生舱的飞行轨迹，追到最近的一颗小行星上。 　　——那是一个非宜居星球，温度极低，环境恶劣，没人驻扎，大部分士兵们都要依赖维生护甲才能自由行动。 　　士兵降落们时，只见到熊熊燃烧的火焰，逃生舱已经坠毁了。 　　然后，他们遇到了一群体征极为特殊的奇怪生物。 　　帝国舰队四处殖民征伐，屠戮过的外星种族不计其数，甚至毁灭过许多低级文明。 　　士兵们只以为那是一些没有记载的外星异兽，所以率先开火了。 　　具体的战斗过程并没有被记录。 　　不过，增援赶到时只剩下一地支离破碎的尸体。 　　士兵们身上的装备、枪械、使用的载具乃至飞船，悉数不翼而飞。 　　战争的序幕就此拉开。 　　虫族破坏力极高，生命力强盛，学习模仿能力极强，迅速掌握了帝国的语言和科技。 　　在接下来的数年里，双方主力军舰队在偏远星域里血拼，各种毁灭性武器不要钱一样对轰，同时，高等虫族在那些荒无人烟的星球上建立巢穴，肆无忌惮地繁衍着。 　　最初，皇室和议会都认为，高等虫族并没有战斗力，只负责生育。 　　然后帝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派出最顶尖的觉醒者和异能者，去刺杀那些被层层保护的高等虫族。 　　无人生还。 　　一次又一次。 　　直至万星巨舰自爆，红皇却安然无恙。 　　如今牠也正好端端地坐在桌子对面。 　　“这个问题暂且放一下，我修改了一些细节。” 　　右侧的虫族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数据板。 　　上面以通用语书写着各种条约，包括划分给虫族的星域地界。 　　在最初的条目上，又多了一些更加细密的增添的备注和删除的痕迹。 　　“我们不会承认你们的法律，也不可能温柔地驱逐那些擅自靠近巢穴的人——请记住，你们在求和，而我们不介意继续打下去。” 　　牠慢吞吞地说。 　　被称为“红皇”的高等虫族，躯体维持着更近似人类的状态。 　　牠的脸容甚至称得上漂亮，及腰的红褐色卷发，五官匀称精致，头顶垂着一对稍短的暗红触角。 　　不过，倘若仔细观瞧，那一双看似温柔深情的黑眸里，隐藏着密密麻麻的复眼。 　　“关于这些条约，我不接受协商，接受或者拒绝，永久停战或者再次开战，你们来决定。” 　　牠平静地说完，露出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 　　同时，牠的下半张脸的骨骼开始扭曲，露出镰刀般的咀嚼颚，内侧布满锯齿状尖钩。 　　牠嘴上的切齿叶随着笑容裂开。 　　那一瞬间，许多人都听见了旁边同僚紊乱的心跳和呼吸声。 　　也包括他们自己。 　　帝国的掌权者们个个脸色铁青，僵硬地读完了投影在桌面上的修订版合约。 　　议长叹息一声，“我们并没有选择，不是么？” 　　“这取决于你们更看重什么。” 　　另一个虫族，“魔眼”歪着头说，背后幻彩斑斓的鳞翅轻轻扇动，“领土，权力，还是——” 　　及时遏止不必要的损失，避免更多的牺牲。 　　帝国的掌权者们默然以对。 　　大部分时候，虫族和帝国都在那些无所属星域交火，帝国士兵们在模拟驾驶舱里就能远程驱动飞船，主战场上几乎没有牺牲的人。 　　不过大量战舰被毁，对于帝国而言，损失也很惨重。 　　不过，从人员伤亡这方面来说，别的不提，那些在星际里流窜的海盗，造成的损害就远高于虫族。 　　毕竟他们是搞恐怖袭击和通过各种犯罪行为获利。 　　更何况还有一些潜伏在各个星球内的邪教组织，他们联系着某些非常危险的生物。 　　帝国面临的威胁绝不只有虫族。 　　只是虫族最令他们畏惧罢了。 　　如今这两个虫族使者，省略了所有的外交辞令，跳过了那些你来我往试探的步骤，直接将他们能接受的条件摆了出来。 　　“这里面并没有提到刚才你们说的——” 　　一贯能言善辩的外交大臣，此时有些艰难地组织着措辞，“——你们那位至高神冕下的需求。” 　　他用目光示意面前的条文。 　　“哦，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魔眼用那歌唱般的嗓音轻飘飘地回答：“那不是一个合约或者请求，只是将事实告知你们。” 　　“我仍然不明白。” 　　艾丽斯公主试探着问，“所以你们不需要我们做任何事？你们的神想要找到某一个人？还是符合某些标准的人？还是任何自愿的人？” 　　这一次，虫族们没有回答。 　　…… 　　此时此刻，在某个遥远的星域里。 　　苏琳面无表情地看着控制台。 　　警示灯疯狂闪烁，驾驶舱里的摆件东倒西歪。 　　外层的能量护盾已经开始破碎。 　　“……辐射读数超标，检测到粒子风暴正在靠近……” 　　她耳畔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杂音，智能系统的提示变得混乱又微弱。 　　苏琳有些不知所措。 　　前身每次坐飞船旅行，都只使用自动驾驶模式，基本上没有亲自操作过。 　　她之所以选择一个热门旅游景点，是知道前往这些景点的航线，每时每刻都有专人监控。 　　一旦监测到各种太空灾难，系统会收到警示，自动更改路线。 　　“……受电流影响……通讯系统……停用……” 　　苏琳捂着被什么东西砸到的脑袋，听着系统断断续续的声音，觉得自己可能药丸。 　　难道这就是不按照原著发展走剧情的报应？ 　　“……” 　　那她宁可死掉，也不想去和女主抢男人。 　　再说，原著里她不还是死了吗！ 　　苏琳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注意到舷窗外的景象变化了。 　　那些漂流的陨石、小行星的残骸形成了暗色的尘环。 　　它们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永无休止地浮动、旋转、越来越近 　　卧槽。 　　苏琳连滚带爬地扑到操作台上，硬着头皮按上控制面板。 　　失控的飞船停不下来了。 　　庆幸的是，动量轮没有完全损毁，她勉强操纵着穿梭舰上蹿下跳，躲避着前方旋转的陨石。 　　飞船跌跌撞撞穿梭在陨石群里，像是巨浪中起伏的孤帆。 　　苏琳保持着高度紧张和集中的状态，几乎连呼吸都要忘了，全神贯注地调整飞船的方向。 　　终于，飞船冲出了陨石和残骸组成的尘环。 　　然后撞进一片黑暗诡秘的风暴中。 　　嘶鸣的电云在外围奔腾，乱流咆哮着卷成漩涡。 　　无边无际的黑暗覆盖而来，恐怖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压下，又猛然扩散出去。 　　坚固的穿梭舰瞬间肢解，变得四分五裂。 　　那是苏琳最后看到的画面。 　　…… 　　同一时间，星网上开始流传起一段视频。 　　那只是一段普通的动态影像，而且十分短暂。 　　地点是某个装潢华丽的会议厅，拍摄角度似乎有些奇怪，只有部分人入镜了。 　　人们认出外交大臣和财政大臣惨白的老脸，还有议长仿佛一瞬间苍老的背影，以及头戴冠冕、手握权杖的皇帝陛下，两边应当坐着皇储殿下和公主殿下，角度原因看不到神情。 　　最令人震惊的是，影像里有一个活生生的虫族。 　　牠一头金发，纤瘦窈窕，额上触角在空中摇曳，背后张开两对瑰丽的彩色鳞翅，映着阳光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我们的至高神冕下需要一个伴侣。” 　　嗓音美好如歌声。 　　这段影像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也只有那么一句话。 　　短短几分钟内，视频的转发和下载量数以百亿，占据了所有平台的头条。 　　整个星网为之轰动。 　　……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境深处隐隐传来鬼魅般的、模糊不清的低沉呓语 　　那些混乱的语声，开始渐渐变得明晰。 　　却依然无法被大脑解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琳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这里可能是地狱。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入目是晦暗苍茫的灰白色虚空。 　　天上仿佛飘着阴森的黑雾，那些雾气形态模糊、看不清方向来源。 　　有些呈现出诡异的柱状，像是一阵阵磅礴旋动的飓风，有些则是扭曲着左右摇曳，仿佛深海妖魔招展的巨大触须。 　　她缓缓坐起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块灰暗的石板上，石板漂浮在虚空中，下方毫无支撑，前方就是黑雾横亘的茫茫虚空。 　　苏琳：“……”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对了，背后。 　　心跳强烈如擂鼓。 　　她一点一点转过头去，像是一具生锈的机械傀儡。 　　苏琳：“？” 　　眼中的世界十分模糊。 　　在黑雾的遮掩下，一大堆混乱的深暗色块互相堆叠，高高低低左左右右，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规律的形状。 　　苏琳满头雾水地看了半天。 　　——这可能是一座宫殿吧？ 　　从那些模糊的形状来判断。 　　然后，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数十根高耸的立柱，巍峨恢弘的穹顶、宽阔的殿堂里人影重重叠叠，深沉晦涩的黑雾四处游弋逡巡，带着令人战栗的森冷气息。 　　在更高的地方，悬浮着一些不断颤抖的黑影。 　　他们明显区别于那些雾气，更像是没有实体的幽魂，仿佛被某种力量禁锢，少数是人形的，正伸出手臂，或者抱住脑袋，做出十分痛苦挣扎的姿态。 　　她愣愣地看着其中一道人影。 　　脑中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痛苦的哀嚎声。 　　仿佛濒死的惨叫，又好像在遭受酷刑。 　　苏琳头痛欲裂，感觉脑浆都在翻腾。 　　好在这感觉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她清醒过来，看清了殿堂里的一道道人影。 　　他们全都有类人的躯体，头上生出各异的触角，背后垂落着透明或斑斓的膜翅鳞翅鞘翅，身上呈现出各种奇异的体征。 　　这些生物显然都是虫族。 　　另外，在数以亿万计量、千奇百怪的虫族当中 　　唯有高等虫族的体格和外貌，与人类最是近似。 　　苏琳脑中轰然一震。 　　高等虫族！ 　　她有前身的记忆，知道这是一种多么凶残恐怖的存在 　　他们的身体也许看似脆弱精巧，却蕴藏着恐怖惊人的能量，爆发时可以直接摧毁行星。 　　同时，也是宇宙里最难以破坏的东西，任何已知武器似乎都无法对其造成毁灭性打击。 　　此时此刻，他们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 　　虫族们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头颅深埋，没有神情，身体甚至没有呼吸的起伏。 　　姿态恭敬而驯服。 　　他们色泽各异的眼眸、瑰彩斑斓的鳞片鞘翅，曾无数次出现在新闻影像呈现出的夜幕星穹里。 　　——那光芒亮似火焰，又恍若绚烂绽放的死亡之花。 　　纵然双方身为敌人，人类天性里对美和力量的向往，也会对这样的景象发出由衷的赞叹。 　　此时，这些色彩纷纷被游走的黑雾掩盖，被这黑灰色调为主的领域同化，褪去了那近乎神性的辉光，变得黯淡微弱。 　　苏琳怔怔地看着，甚至从里面认出了一些熟悉的身影。 　　——都是那些新闻视频里手撕战舰、油炸星球、连杀SSS级异能者的大人物。 　　他们在干什么？！ 　　她的思绪有些混乱。 　　紧接着，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笼罩而来，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牵引，朦朦胧胧飞向了宫殿的最深处她无法控制地抬起头。 　　那里是无尽延伸的诡秘黑暗，缠绕着模糊不清的沉沉低语。 　　在阶梯尽头的高台上，黑雾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着黑暗的王座，阴影升腾而起，凝成了一具裹着漆黑骨质甲胄的高大躯体。 　　紧接着，牠的面甲裂开缝隙，剥落成细碎的灰烬，露出英俊邪异的脸容。 　　黑发男人微微俯身。 　　他的五官完美得毫无瑕疵，腥红的眼眸宛如炼狱里浮荡的血海。 　　“——你就是帝国给我送来的新娘吗？” 　　声音低沉散漫。 第3章 　　星网上炸开了锅。 　　无论皇室如何焦头烂额，信息安全部门如何紧锣密鼓追查机密泄露问题，最终追溯到反抗组织里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黑客，都阻止不了人们对这件事的揣测议论以及各种糟糕的响应。 　　网友们的重点还不太一样。 　　“卧槽？我第一次听到虫族说人话——” 　　先前新闻影像里也有过许多虫族的镜头。 　　他们拥有自己的语言，和人类不同的发声系统，导致许多音节难以被模仿，而且听上去非常奇怪。 　　“——他们早就懂通用语的啊，之前不说只是拒绝交流吧。” 　　“虫族都同意议和了才派人来的，必然早就有交流了啊，这绝对不是他们第一次说人话。” 　　“不过都是皇室和外交部门在交涉吧，我等屁民没有资格知道而已。” 　　也有人怀疑这是合成影像。 　　不过很快随着视频被删除，大量账号被暂时锁定，并且皇室并没有发出任何辟谣消息，人们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暂且不提其他的，如果这视频是合成的，虫族使者并没有说过类似的话，那么皇室绝不会无所作为。 　　另外，官方的沉默和一系列举动，是否代表皇室某种程度上正在束手无策，所以更不想看到他们的各种言论猜测呢？ 　　所以他们更不会因此停止了。 　　反正星网上的数据太过庞大，许多机制漏洞很多，网友们只要尽量避过那些风险字节词汇，就能畅所欲言，大概率逃过封号罚款。 　　“所以这是议和条件之一了？虫族在给我们要人呢？” 　　“讲真，虫族想要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也没有谁拦得住他们吧，就很迷惑。” 　　因此有人猜测这位倒霉人士的身份——是被虫族选定的人？还是虫族给出了条件让皇室和议会去筛选？ 　　“是这样吧，否则他们直接自己去找了。” 　　“给虫神当伴侣？必然是厉害的觉醒者和异能者啊，起码双SS级吧。” 　　“楼上在搞笑？你知道SS级异能者和SS级觉醒者总共有多少吗？一个人同时达到这两个等级的，整个帝国屈指可数吧。” 　　“说不定要自然人呢，毕竟觉醒者都是改造人，按理说血统不纯。” 　　“纯不纯的，你当配种呢？自然人这种该被淘汰的垃圾玩意儿，给虫族塞牙缝都不够。” 　　“↑笑死，没有自然人的基因就没有异能者，异能者吊打同级觉醒者，甚至能越级杀，懂？” 　　“懂你妈呢，异能者牛逼不假，没异能的自然人就是贵族手里的宠物而已，这也能吹？” 　　“服，你们真能歪啊。” 　　“这都能吵起来？？谁祖上不是自然人？？吹的和踩的都是脑瘫吧。” 　　“现在的自然人体质差的一批，和蓝星时代的祖先能一样？” 　　“等等，所以说只要人类？排除所有亚人种族，那有没有性别要求？虫神有性别或者说是性向吗？直弯双？” 　　“楼上，虫族好像是没有性别吧？？？” 　　有人抗议咒骂帝国的软弱，竟然要牺牲公民换取和平——给虫族当伴侣？那和死有什么区别？指不定在交配结束就被吃了呢。 　　“所以你扯你妈的自然人呢，必须是觉醒者啊，像是蜥血统那些再生能力很强的，每天掰几条胳膊喂虫族没问题。” 　　“楼上是被觉醒者杀了全家吗，哪都能看到你在跳，自己没觉醒血统怪谁呢？你这种人就是社会垃圾的主要组成成分。” 　　也有人在呼吁快点找到目标送过去，以防虫族反悔。 　　“有一说一，如果真是个双SS觉醒者和异能者，真躲起来的话，恐怕没人能找的到哦。” 　　“那也太自私了吧，要是再开战，所有的牺牲都算在这人头上咯。” 　　“我的天，这也有骂的？换成你你愿意主动献身？” 　　还有人满头问号：“不是，我一直以为虫神的存在是个传说？？？原来是真的？？” 　　这条评论被高赞，回复里多了数十个热心网友留下的链接，指向各种网络社区再到专业资料站，五花八门的分析猜测应有尽有。 　　许多对此抱有疑问的人纷纷点了进去。 　　他们才发现，关于虫族神明的传说，早有猜测。 　　有一些沉迷研究虫族的人认为，高等虫族们那近似无敌的能力，就是来源于整个虫族供奉的神明。 　　极少数专家破译了虫族们的部分语言。 　　他们坚定地相信其中一个晦涩莫名的符号，可以翻译成圣灵，或者至高神。 　　…… 　　同一时间，在某个奇异维度里。 　　苏琳像是失了智一样伫立在殿堂里，黑雾在身畔游移而过。 　　忽然间，光脑再次震动了。 　　一段占据所有平台头条的视频，因为热度太高，被主动推送出来。 　　影像直接被投射到空中。 　　苏琳：“？” 　　这鬼地方竟然还有信号？ 　　她眼疾手快地静音掉。 　　虽然没了声音，但这段影像被配了字幕。 　　虫族。 　　至高神。 　　需要。 　　一个。 　　伴侣。 　　短短几秒钟，这些词汇在她脑海中反复拆分组合，被解析出许多含义。 　　苏琳觉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自闭的穿书人。 　　她点开那篇小说，也只是因为被漂亮的封面吸引。 　　然后，她就看到夹杂在许多完结撒花的评论间，有一条“苏琳终于死了，这女人太恶心了”。 　　这才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了第一章 。 　　事实上她也没有认真将整篇文看完，中间多次跳章，而且读得很快，许多情节都看得半半拉拉模模糊糊。 　　除了女主和一众男主男配间的爱恨纠葛，苏琳只记得同名恶毒女配的结局，以及帝国撑不住压力主动与虫族议和。 　　至于什么虫族的至高神寻找伴侣这种情节，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她看得太草率，所以也不知道原著提没提过。 　　现在 　　她拥有前身的记忆，知道虫族的世界看似复杂但似乎也很简单。 　　已知的情报是，他们重复着筑巢繁殖的行为。 　　高等虫族在巢穴深处生育，其余的虫族只负责守卫，杀掉一切靠近虫巢的入侵者。 　　如果能保持距离，虫族不会主动攻击其他种族。 　　甚至在星球之外的太空里，虫族的舰队都会遵循类似的法则。 　　然而毫无疑问的是，擅入他们的领域，必死无疑。 　　“我——” 　　她的声音听上去几乎有些失真了。 　　王座上的男人维持着倾身的姿态，神情专注地看着她，那双侵略感十足的红眸恍若燃烧。 　　苏琳的心神瞬间被攫取，一时间甚至无法组织语言了。 　　她还活着。 　　为什么这些虫族没有第一时间把她撕成碎片？ 　　结合刚才对方的问题 　　他们真的在向帝国寻求一个适婚对象？ 　　然后又将自己当成了帝国给出的、献祭于神明的牺牲品？ 　　苏琳眼前一黑。 　　这是一个科技和异能乱飞的世界。 　　人类大佬能轻易砸碎重型机甲和战舰，虫族大佬更是直接能毁灭星球。 　　别的不说，厉害点的精神系异能者，都可以轻易分辨假话。 　　她不可能直接说一些很容易被揭穿的谎言。 　　再说 　　视频里提到“伴侣”，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还不得而知。 　　不过，虫族也不是热情好客的善良人。 　　苏琳怀疑自己一旦摇头否认就会横死当场，那应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位虫族的邪神似乎还在等待答案。 　　黑发红眼的男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眸中透出几分兴味，还有毫不掩饰的露骨的探究欲。 　　像是被玩具诱惑的孩童，又像是被猎物吸引的捕食者。 　　有一刹那，苏琳觉得对方的目光像是射线般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血肉、骨骼、脏器。 　　细胞、神经、脑电波。 　　躯体，思维。 　　好像都被彻底解析分裂，然后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在这样的注视下，她的思绪都开始凝滞。 　　不过 　　如果对方能看穿她的一切，何必多此一举的询问？ 　　苏琳抬起头。 　　她沉吟一声，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不觉得我是被谁送给你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黑暗的世界里仿佛泛起无形的波动。 　　紧接着，那些宛如泥塑木雕般跪拜的高等虫族们，也纷纷动了起来。 　　他们一个接一个转过头。 　　虫族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都落在她的身上。 　　他们真就像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机器，冷冰冰地扫描注视着某个奇怪的外来者。 　　苏琳感觉不到恶意。 　　只是那一双双色彩各异、朝向自己的单眼或复眼，终究透出属于虫族的无机质和冷血。 　　她几乎是本能的感到不适。 　　“嗯？” 　　最高处的神明发出意味不明的单音节。 　　“那你来定义一下？” 　　苏琳有点庆幸。 　　他没直接问出“所以你是自愿来当我的新娘吗”这种羞耻又让人没法糊弄的问题。 　　所以她还可以试着继续糊弄。 　　“我因为自己的意愿做出了选择，确定了自己的航线，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命令和诱导。” 　　苏琳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保证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如果这样的措辞不让您感到厌恶——或许可以称为命运指引我见到了您。” 第4章 　　两个高等虫族已经离开了皇宫。 　　那段视频泄露后，皇宫里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许多人痛骂着反抗组织，然而也无可奈何。 　　即使大量封号和删除信息，那些视频也早就流传开来。 　　皇帝十分生气，许多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艾伦满心挂念着女朋友，正想开溜却被喊住了。 　　“你想去哪，皇储殿下？” 　　艾丽斯公主抱着手臂立在走廊上，“那个平民让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啊。” 　　艾伦冷冷地回过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他们确实是亲兄妹，只是同母异父，而且关系并不好。 　　艾丽斯微微挑眉。 　　“那两个虫族来得非常准时，卡着约定好的时间，但是你呢？你迟到了好久哦，幸好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到场，要是换成其他国家的使者，那场面一定会很难看。” 　　艾伦：“……” 　　他最初当然是想要提前一会儿等着那些虫族，后来隔着半个皇宫听到女朋友的呼声，这才跑过去救人。 　　苏琳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竟然敢动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艾伦眼神微沉，“注意你的态度。” 　　“光脑还开了免打扰，妈妈只能派人去喊你。” 　　艾丽斯叹了口气，转着手上光彩流离的宝石戒指，“而你在干什么呢？把这宝贵的时间用来羞辱我们的表妹？” 　　许多的公主皇子并未获得亲王称号，也没有领地，而是与某个贵族缔结婚约，他们的子女也冠以其他姓氏。 　　认真算起来，他们兄妹俩有十多个表姐妹，苏琳也只是其中一个。 　　因此，那位侯爵小姐心里也很清楚，如果皇储殿下不喜欢她，那她也没可能凭借着身份成为太子妃，所以她怀着对皇储殿下的憧憬与林公爵订婚了。 　　虽然那婚事终于告吹了。 　　艾丽斯根本不在乎这些，她也不是要为苏琳出头，她故意提起这个话题，只是因为 　　皇帝陛下从殿里走出来，身边簇拥着数位大臣和技术人员。 　　他们都是觉醒者，个个耳聪目明，从只言片语里就能感到刀光剑影的气息。 　　反正也要继续加班，大家见状不妙，纷纷溜走。 　　走廊里的卫兵们继续假装自己不存在。 　　一时间四周静得针落可闻。 　　皇帝侧过头注视着自己的儿女，冷酷的金色眼眸毫无温度。 　　“苏家侯爵小姐警告了一个平民，让她远离皇储殿下，而艾伦似乎十分生气，因为他已经对那女人情根深种了。” 　　艾丽斯笑盈盈地说，“妈妈，那是一个自然人哦。” 　　艾伦微微皱眉，似乎不满意妹妹使用这种口吻，“母亲，她是不一样的，而且她——” 　　“不用说了。” 　　皇帝的目光里满含警告，“你不喜欢苏琳，或者不喜欢她那样的贵族小姐，没关系，但是别忘记你的身份。” 　　帝国星域辽阔，合法公民数以十万亿。 　　外星血统的亚人暂且不提，身上有古人类血统的人，几乎全都是改造人。 　　为了在那些殖民战争中胜利，也为了适应各种恶劣残酷的环境 　　他们的祖先，在体内混入了其他古蓝星物种的基因，导致了大量基因变异的改造人的产生。 　　改造人当中，有部分能觉醒血统力量的人，按照不同程度被分成了G级到SSS级，也被称为觉醒者。 　　他们的力量更强、速度更快、感官更敏锐，甚至能变化身体形态。 　　最弱的G级觉醒者也能掰弯钢管，S级觉醒者就能徒手砸碎战舰。 　　他们组成了一支又一支强大的军队，在星际殖民的战争中，几乎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时至今日，帝国最强的暴龙科血统，其基因序列被泰兰家族完整继承。 　　——这个家族，又称为海蓝帝国皇室。 　　“你的婚配对象，无论出身如何，平民也好，贵族也罢，必须是A级以上的觉醒者。” 　　她平静地说：“白小姐已经被送回她的住处了，我不想再在皇宫里见到她。” 　　皇帝仿佛没看到儿子愠怒的神情，“也别忘记我们家族如何能有今天。” 　　说完就转身离去。 　　艾丽斯给哥哥一个怜悯混杂着不屑的眼神，跟上去靠在母亲旁边，亲亲密密地挽住后者的手。 　　艾伦面无表情看着她们的背影远去。 　　他能清晰地听见她们说的每一个字。 　　“阿黛尔和艾文都放学啦，待会儿爸爸也要回来了，我们全家一起出去吃饭吧。” 　　“求你啦，妈妈，我都订位置了。” 　　“不不不，我没有让他们清场，你不是说那样会影响别人嘛，我这次只是订了五个人的餐位啦，去吧去吧。” 　　…… 　　此时此刻，宇宙的另一个角落。 　　某个神秘的空间里。 　　苏琳十分紧张。 　　她在玩一个危险的文字游戏，误导听者进行错误的脑补。 　　然而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 　　毕竟她真的不认为虫族们会客客气气把自己送走，如果她说出自己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卷入了宇宙风暴的乱流。 　　虫族们不会去攻击他们所圈定的领地之外的其他生物，也不代表他们就会尊重其他种族的生命。 　　不过说实话，她这辈子也没讲过如此肉麻狗血的台词。 　　感觉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苏琳小心翼翼地对上异族神明的视线。 　　黑发红眼的男人一手撑在脸侧，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为什么我会不喜欢这种说法？” 　　苏琳：“？” 　　您的重点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哦。 　　她眨了眨眼睛，“太烂俗了？” 　　虫族神祇微微歪头：“那是什么意思？” 　　苏琳：“……” 　　你是认真的吗？？？ 　　然而对方看上去不是在开玩笑。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她，好像真的在等待解释。 　　“嗯，”苏琳下意识挪开目光，“有些情节，还有一些，像是这样的句子，可能过于夸张、不切实际，并且在各种娱乐和文学作品里出现频率太高，容易引起别人的厌烦？” 　　黑发男人轻轻颔首。 　　他几乎是彬彬有礼地说：“我完全不了解人类，您说的情况应该不会发生，此外，您的话永远不会引起我的厌烦。” 　　苏琳被他改用的敬称以及最后一句话弄得头皮发麻。 　　君不见那些高等虫族在皇室面前也是一副嚣张狂妄的样子——她虽然对皇室没有半点好感，却也知道虫族应该是没有礼节礼貌这些概念的。 　　所以这人是怎么回事！ 　　“您太谦虚了，您的通用语水平已经令人叹为观止。” 　　苏琳这么说着，再次遭到了高等虫族们的注视。 　　她不太确定那些目光中是否包含着“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吹吗不好意思我们全都能做到”的鄙视。 　　不过，他们都没有表情。 　　从那些非人特性十足的异色眼眸里，也透露不了人类能解读的情绪。 　　“谢谢。” 　　王座上的人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毫无疑问的口吻补充了一句：“受到夸奖的时候应该这么说吧。” 　　苏琳快要心肌梗塞了：“您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谁还敢挑剔你的礼貌和用词吗？！ 　　“您很紧张？” 　　黑发红眼的神明似乎有些疑惑，“我能做些什么吗？” 　　话音落下，所有的高等虫族纷纷撇过头去，重新恢复了低眉垂首的姿态，眼中的光辉似乎也熄灭了。 　　他们仿佛又变成了一座座没有生气的雕像。 　　但是，那双来自神祇的让人灵魂战栗的红色眼眸，依然在凝视着自己。 　　“嗯，说些别的？” 　　苏琳压下紧张情绪，“您说您不了解人类，有什么事是您想知道的？” 　　然后内心祈祷，别问太过于哲学或者专业性太强的问题。 　　“当然。” 　　他好像也来了兴趣，“那就继续刚才的话题，您提到令人厌烦的烂俗情节，能否给我几个例子呢？” 　　苏琳：“……” 　　她已经不知道该吐槽还是该庆幸了。 　　不过这问题至少能回答，而且应该没什么踩雷的风险系数。 　　“说个经典案例，主角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喜欢的对象，恰好是杀父仇人，或者杀父仇人的儿子或女儿？在人类寿命平均只有两位数的年代，后者更多。” 　　现在的星际时代，恋人之间有几十岁的年龄差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黑发男人点了点头：“如果符合这身份的人只有一个，那么以人类的数量来说，这种概率确实很低。” 　　靠。 　　他居然真的在认真听，还认真分析。 　　苏琳一瞬间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过，无论事情怎么发展，都比她直接血溅当场要好得多。 　　“是，当它多次出现在不同作品里，人们可能就会发出‘怎么又是这样’‘太烂俗了’的感叹。” 　　对方再次点头，然后认真地提出了疑问：“但是创作者们为什么要使用重复的设定呢？” 　　苏琳也产生了惶惑感。 　　看看她穿越的第一天，对男主大开嘲讽，对男配重拳出击，和最恐怖的隐藏波ss谈笑风生——虽然是没什么营养的奇怪话题。 　　所以说眼前这位真的对人类文化感兴趣吗？ 　　“我个人觉得能总结成两个原因，灵感匮乏，以及能被称为狗血的情节桥段，本身是——怎么说呢，易于理解，并且有吸引力。” 　　她想了想，“就像明明知道偶遇仇人或者仇人的孩子还爱上对方的几率很小，不过一旦这种设定出现，人们也确实会更加渴望后续，想看更多的矛盾、冲突、爆发，而如何解决它们也构成悬念，吸引人继续看下去。” 　　谢天谢地这个世界科技高度发达，文学娱乐创作这方面的水平，却和她之前所在的地方差不多。 　　所以她才能继续在这里对着异族邪神胡诌八扯。 　　“类似的情况可能会有很多变体，在表面上看不可能一模一样，不过内核是近似的——” 　　王座上的异族神明微微颔首，以示他听懂了。 　　然后意犹未尽地问：“还有其他的例子吗？高重复率的烂俗故事？” 　　苏琳沉默了一下。 　　然后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高高在上的神明因为某种缘故，需要人类新娘或者新郎，而主角是其命中注定、不可替代的伴侣？” 　　对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又是由什么决定的？” 　　苏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哪一部分。 　　“不可替代。”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有一点迷惑。 　　“据我所知人类的基因序列差异率很低，碱基位点突变的不同能影响个体特异性，所以你说的神明，还自带某种针对人类的测序能力？” 　　苏琳：“……然后爱情故事忽然变成了生物课。” 　　你在开玩笑吗？ 　　还是在吐槽这个设定多么不科学？ 　　她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会讨论这个话题。 　　虫族神明目露了然，“所以作者们不会采用这样的设定，否则要进行更详细的解释，而这会筛掉部分不喜欢学术领域探讨的读者，因为他们只想看纯粹的爱情故事？” 　　苏琳忽然词穷。 　　“我觉得您比我了解人类。” 　　他谦虚地摇头：“不，是我在询问您。” 　　大殿里的高等虫族们依然沉默着，流转的目光和细微变化的神情，似乎透露出他们正在思考。 　　他们的身影依然黯淡而模糊。 　　整个殿堂中，最为明亮的色彩，就是那位至高神冕下的眼睛。 　　苏琳鼓起勇气直视他。 　　那一瞬间，她仿佛望进火与血的海洋中。 　　“是的，也许还有一些其他原因，但是您所说的必然是其中之一。” 　　“而你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他平静地问：“为什么？” 　　“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嗯，我会因为它的不切实际，而无法代入情感。” 　　苏琳深吸一口气，“人类用自己的需求和喜好，去揣摩其他种族——比如神明所属的种族，他们应该和人类是不一样的吧。” 　　法则破碎的黑白世界里静得针落可闻。 　　涌动如潮的黑雾渐渐止息，像是被冰结凝固。 　　王座上的异族神明缓缓起身。 　　他悄无声息地走下高阶。 　　苏琳被莫名的力量钉在原地，一时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逼近。 　　“那么，你觉得——” 　　后者停顿了一下，红眸中似乎有笑意氤氲，“他们应该是什么样呢？” 第5章 　　白幼坐在有着皇家标志的豪华翼车里。 　　这辆车是自动驾驶模式，平稳行驶在轨道上，目标地点是她所就读的大学的公寓。 　　她望着窗外的城市景色，心情有些难过。 　　皇帝派来的人将她送上这辆车，他们态度客气，极有礼貌，然而话里隐含的意思十分清楚。 　　皇宫不欢迎她。 　　——不是因为她的平民身份，而是血统。 　　在星系殖民时期，早早移居到外星而没有接受改造的人，他们的后代在今天被称为自然人。 　　她就是其中之一。 　　事实上，那些移居外星的自然人祖辈们，大多数都与当地土著结婚，生出了各种亚人。 　　纯正的自然人已经变得十分稀少。 　　他们也是珍贵的。 　　自然人里有许多异能者，自然人与觉醒者结合，后代里出现异能者的几率更高。 　　异能力和血统觉醒并不冲突，确实有一部分人既是觉醒者也是异能者。 　　曾经，她以为皇室会接受自己的身份。 　　许多贵族世家，都愿意子女与自然人缔结婚约，增加后代出现异能者的几率。 　　为此，他们甚至会争抢那些基因纯度高的自然人。 　　“但是，泰兰家族，也就是你们的帝国皇室，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的光脑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高级觉醒者与低级觉醒者的后代，血统等级都会降低，更何况是自然人。” 　　空中浮现出一道全息影像。 　　金发蓝眼的娃娃脸少年，正歪着脑袋打量她，眸中透出几分怪诞疯狂的笑意。 　　“我在皇室的车里！” 　　白幼大惊，“你小心——” 　　“没关系，我已经让人黑掉这辆车的系统了。” 　　少年懒洋洋地说。 　　“我给你解释一下吧，亲爱的。” 　　“皇帝本人是SS级觉醒者，你的男朋友也一样，这也是艾伦成为皇储的原因——泰兰家族基因序列完整且特殊，他只要找到一个A级以上的觉醒者，就可以保证后代至少也是SS级。” 　　“他的妹妹艾丽斯和阿黛尔，还有他的弟弟艾文，都只是S级。因为皇帝的第二任丈夫是个B级觉醒者——她有了合适的继承人，自然可以为爱结婚。” 　　他笑了一声，“皇帝并不期待异能者后代，因为不是所有异能都适合于战斗。” 　　“觉醒者则不同，你的男朋友是皇储，他的继承人假如没有绝对的战斗力，根本压不住虎视眈眈的亲王们和其他心怀鬼胎大贵族世家。” 　　ss级觉醒者和b级觉醒者的后代都会降级。 　　倘若换成非觉醒者，那么 　　白幼怔怔地看着全息影像，眸中隐隐浮现出泪光。 　　“所以，所以苏琳说的话是真的，我以为她只是不喜欢我，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嗯？” 　　金发少年意味不明地反问一声，“又是那个讨厌的女人么？我听说她被赶出皇宫了？” 　　白幼心乱如麻，没心情去议论那位侯爵小姐。 　　对于自然人的基因改造工程依然存在。 　　她并非不愿接受那个实验，只是皇储殿下曾经严词禁止她去伤害自己——她的身体很可能无法承受。 　　也有许多人死在了这样的改造中，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既然离开了首都星，她又惹我的小公主不开心——” 　　少年笑嘻嘻地开口，声音清爽而有活力，说出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还是肮脏的觉醒者，一条小母狗，哼，杀掉很容易吧。” 　　白幼猛然反应过来，“不要！” 　　通讯已经断掉了。 　　…… 　　在另一个遥远的异空间里。 　　黑发男人停伫在两臂距离之外。 　　他个子很高，身上覆盖着黑雾凝成的甲胄，线条冷硬尖锐，却掩不住肩宽腿长的黄金比例。 　　——那张脸近看更是年轻英俊得不可思议。 　　他有着鸦羽似的短发和冷白无瑕的皮肤，微深的眼窝，挺立的鼻梁，锋利的唇线，都仿佛精雕细琢而成。 　　虹膜是浓烈瑰丽的血红，又增添几分不可言说的艳色。 　　苏琳对上他的视线时，甚至听见自己的心跳再次失控。 　　这一瞬间，领域的掌控者成为了焦点。 　　他的姿态有些散漫，似乎没有强烈的攻击性。 　　然而，人们面对未知的高维生物时，心里会本能产生混合着恐惧、紧张、兴奋等等各种情绪的奇妙冲动。 　　因为畏惧而想要逃离，也因为好奇而想要靠近。 　　这些感觉仿佛化成实体在她脑海中疯狂厮打，试图抢占理智的高地。 　　不过，苏琳也能清醒地意识到，她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 　　譬如说她不可能真正逃掉，而所谓的靠近，也只是在对方因兴趣而允许的范围之内。 　　他们是全然不同的存在，与优劣无关，令人在意的是差异本身。 　　同为人类，都未必能全然互相理解。 　　更何况是不同的种族。 　　她用属于人的眼睛，又能看到多少真相？ 　　此时此刻，苏琳眼中所见的，也不过是对方刻意呈现出来的模样，仿照了人类的外貌和躯体。 　　然后，她听到他说 　　“他们应该是什么样？” 　　这问题就很复杂。 　　苏琳想起先前的对话，她给出的台词，比起以大无畏牺牲精神甘愿将自己献祭的殉道者，她的人设仿佛更像是一个对异族邪神满怀憧憬的仰慕者。 　　所以她是不是应该适当吹捧一波，表达一下崇拜之情？ 　　“‘神明’的定义有很多诠释，我假设一个‘无所不能’吧。” 　　苏琳认真组织着语言，“暂且不提其他的，在这个前提下，神明必然没有或者完全可以自己解决的生理需求和精神需求——这就意味着他们并不会真正‘需要’伴侣，最多是出于兴趣而想要？” 　　所以说你那位小弟在皇宫会议室里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苏琳真的很想大声喊出自己的疑问。 　　这一刻她已经抛却了死亡的威胁，只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其他的‘神明’是什么情况。” 　　面前的异族邪神一本正经地回答。 　　他目光下落，浓黑纤长的睫羽低垂，半掩着诡艳的红眸。 　　这一瞬间，他好像陷入了对某件事的深思中，整个人都变得平稳沉静、甚至多了几分令人心折的忧郁。 　　苏琳几乎想要伸出手抚平他眉宇间的愁绪。 　　“我确实有自己的原因，不过我只会解释给我的伴侣。” 　　黑发男人微微歪头，示意自己言尽于此。 　　苏琳：“……” 　　她真的无法厚着脸皮继续问下去了。 　　“不过我很享受与您的对话。” 　　他沉吟一声，“也很有收获，我觉得我在一定程度上更加了解人类的文化了，在我知道许多人喜欢观看仇敌之间的恋情、以及幻想和神明结婚之后。” 　　苏琳：“……” 　　她觉得自己务必要解释一下，“那个，您不要误会，这只是一部分，或者说人类文化世界的冰山一角，绝对不是全部。” 　　“我知道。” 　　对方近乎温柔地轻声说，“人类的情感非常丰富，那些创作，连接着整个种族，在不同个体间引发共鸣，还可以跨越时代。” 　　苏琳：你这不是很懂吗。 　　这么想着又有些奇怪，毕竟虫族似乎不该关注这些东西。 　　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专注繁殖建巢或者是战斗，几乎打遍了这个宇宙里所有的势力和各族生物。 　　他们未必会对人类文明里的艺术创作嗤之以鼻，但似乎也应该持有漠不关心的态度吧。 　　黑发红眼的神明垂眸凝视着她：“您感到困扰吗？” 　　“不，或者有一点吧，我以为虫族只崇尚力量？会认为其他的东西都是累赘？” 　　苏琳脱口而出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更不了解你们，这些也都是猜测。” 　　“前一句没有错，不过对于虫族而言，力量是手段，也是目的。” 　　他似乎微笑了一下，“所以我见到了你。” 　　苏琳：“？” 　　理论上说，她觉得大佬们的每句话，一定都有着复杂深刻的特殊含义。 　　她也能对这话做出许多猜想和解读。 　　然而，话到了嘴边 　　“你在撩我吗？” 　　苏琳甚至也不知不觉去掉了敬称。 　　说完她就后悔了。 　　虫族神祇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我应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苏琳：“。” 　　说真的，你都已经涉猎了人类的生物学。 　　为什么还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表现出无知啊？！ 　　她咽下自己的吐槽，认真地给出了解释。 　　“那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他慢慢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您和您的飞船卷入了粒子风暴的乱流，不是么？” 　　——他竟然知道！ 　　苏琳震惊地想着。 　　等等。 　　其实是他把自己从里面打捞出来，救了她的命？ 　　因此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他没有力量的话，她就已经死了，他们也不可能见面。 　　所以 　　自己现在的人设是“开着飞船寻找虫神又被偶像救了”的幸运儿吗？？？ 　　苏琳陷入了沉思。 　　在这期间，另一个人也保持着礼貌的沉默。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几分钟。 　　苏琳回过神来：“您不想再问些什么吗？” 　　“我感觉您显然也有很多问题。” 　　他很有风度地回答：“我希望您知道，我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的，您不用将我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您也可以随意向我提问，只要我能回答，一定会给您答案。” 　　苏琳望着跪了一地的高等虫族：“……” 　　苏琳心情复杂。 　　如果他们的情绪和人类一样，此时此刻应该会很自闭吧。 　　毕竟她根本打不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却被他们供奉的神明认为彼此是平等的。 　　虫族神明站在她面前，修长的身躯遮蔽了视线。 　　身畔又是绵延潆洄的黑雾，因此她也看不到那些虫族的神情。 　　虽然他们也没什么表情就对了。 　　苏琳：“我知道了，您显然已经回答了一个问题。” 　　黑发男人微笑起来，红眸光华流转，“您不用看他们，他们其实并不真的在这里。” 　　苏琳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变快了。 　　怎么说呢，人果然是视觉动物。 　　哪怕知道对方的身份，而且本体可能会非常恐怖，她依然会被打动。 　　——当然，不是那种恋爱上的动心，只是看到美好事物而心生向往。 　　但苏琳还是听到了对方的话，“什么？” 　　“这里——用你们的话来说，可以被称为上维世界。” 　　他耐心地解释：“这里是我开辟的空间，基本上不受宇宙法则约束，他们会将部分力量寄于此处，即使他们在现实里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也可以重新恢复。” 　　苏琳听得目瞪口呆。 　　难道这就是高等虫族不死的秘密？！ 　　怪不得那些专家分析，说高等虫族是得到虫神的庇护，才拥有特殊的力量——原来是指的这个？ 　　他随口讲出了辛秘，还补充了一句：“如果您担心遭遇不幸，也可以这么做。” 　　苏琳：“……” 　　你高估我了。 　　这一听就是高难度操作。 　　苏琳默默转过头环视四周：“你确定我可以做到吗？除非要求是把一条胳膊砍下来扔在这里。” 　　按照这个身体的觉醒者等级，理论上说断肢重生也不在话下，只是她的血统在再生能力方面没有加强，可能要多花费一点时间。 　　黑雾游荡着慢慢散开。 　　苏琳觉得自己再次从高等虫族们的眼中看到了鄙视。 　　当然这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不。” 　　黑发红眼的男人抬起手，覆盖黑甲的冰冷手指贴上少女的脸颊。 　　他一点一点、温柔缓慢地、又不容拒绝地用力。 　　苏琳被迫转过脑袋，避无可避地直视他。 　　所以这是说错话的代价吗？ 　　她望着那双瑰丽辉煌的红眸。 　　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到虹膜上细碎的放射状纹理。 　　一条一条绽放而出，像是火山石隙里蔓延的熔浆河。 　　炽热明亮，又蕴藏着不可琢磨的神秘力量。 　　“以后我再教给你吧。” 　　他慢慢放开了手。 　　“很好，别用敬称了，关系亲近的人类之间，应该也不会这么说话吧？” 第6章 　　苏琳：“？” 　　而你不是人类，我们关系也不亲近，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假如他有名字。 　　不过，作为一个“自愿向虫神献身”的人，她是否应该表现出一点喜悦呢？ 　　只是归根结底，这身份太容易被拆穿了。 　　她拳打前未婚夫的视频还挂在星网上呢。 　　而且，假如皇室真的再送来一个人，到时候会多么尴尬啊。 　　苏琳觉得自己最好别再演戏，把事情弄得越来越无法收场，想办法离开这里才是最主要的。 　　毕竟虫族每次只是将入侵者消灭，好像从来不会记仇追杀某个人。 　　只要能成功脱身，基本上也就是活下来了吧。 　　“我可以引导你，无论是复活还是永生。” 　　黑发红眼的神明微微抬起手。 　　苏琳：“！” 　　她正在用全部的力气克制自己不要后退，不要崩了虫神仰慕者的人设。 　　未知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苏琳甚至都无法分辨思考对方在说什么。 　　覆盖着黑甲的利爪停滞在空中。 　　他手畔缠绕的暗雾宛如梦魇，倒映在少女黑褐色的眼眸里。 　　“不过既然你满怀憧憬与我相遇——” 　　他微微一笑。 　　苏琳：“。” 　　果然还是误会了吧？？！ 　　虽然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她还是感到心虚和愧疚。 　　“——我也应该回报你，至少不该毁掉你的生活，我假设那对于人类来说很重要吧。” 　　“飞船修好了，不用谢。” 　　下一秒，整个世界陡然破碎。 　　舷窗外星空浩瀚。 　　苏琳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穿梭舰的驾驶室里。 　　她望着一切读数正常的操作台，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事实上，她都不太能分辨刚才的一切是不是梦境。 　　这艘船明明已经被乱流彻底撕裂，如今却完好无损地运转着。 　　——面板上的燃料储量甚至都没有变化，与她记忆里最后的状态完全相符。 　　苏琳看了看光脑，发现刚才的浏览记录还在。 　　好吧，确定不是梦。 　　“系统，”她呼唤着控制飞船的人工智能，“你还记得我们刚才遇到了什么吗？” 　　系统认真地回答了她：“我们遭遇了一场粒子风暴，被卷入了乱流中，不过您以出色的驾驶技术穿过了陨石区，现在已经回到了正确的航线上。” 　　“咳咳。” 　　苏琳干咳几声，有点不好意思，“我们的飞船有损坏吗？” 　　系统报出了能量护盾的受损情况，“多亏了您优秀的驾驶技术，船体完好，鉴于我们即将到达贝塔-I的3号太空联堡，消耗的能源也会获得补充。” 　　苏琳：“……谢谢。” 　　所以说那个人究竟对她的飞船做了什么？！系统甚至都不记得飞船曾经彻底解体过一次。 　　她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做点有用的事打发时间：“能给我推荐一些飞船驾驶的教程吗？或者你来教教我？” 　　系统完全可以一心二用，一边控制穿梭舰在既定轨道上航行，一边开始教她辨认操作台上的各项读数。 　　不久之后，飞船进入了贝塔星圈。 　　舷窗外是银蓝色星云，以及三三两两散布在锚轮上的空间站，附近的星门里不断钻出各种飞船，他们在站点接受检查又被放行。 　　有些是巨大恢弘的客运飞船，有些是精巧灵活的中小型穿梭舰，还有环绕着护卫舰的运输船。 　　他们被分入不同的轨道。 　　苏琳的飞船却直接进入了一条空荡荡的航道，跳过了检查直接被放行。 　　——原因无他，只因为她是贵族。 　　这个世界里，贵族和皇室的象征并不仅是家族历史悠久。 　　他们确确实实有着凌驾于公民之上的权力。 　　也就是因为这样，平民姑娘和皇储殿下的恋情，才会更加波折艰难，也更有吸引力吧。 　　不过苏琳其实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原著里的恶毒女配不止自己一个，然而她下场最悲惨，也只是因为她差点将女主杀了。 　　她只要不再去杀女主，哪怕已经得罪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糟糕的结局。 　　离他们远远的就好了。 　　再者，她的心神禁不住被先前发生的事所占据。 　　苏琳恍恍惚惚地看着光脑上的信息。 　　在那段视频传遍星网之后，网友们列出了五花八门的猜测，以及各种对虫族爱好者们论文和报告的引用，阐述虫神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她注意到一条链接里的内容。 　　关于最初人们对虫神存在的发现 　　那个虫族符文。 　　虫族对这个符号也有一段描述，然而这就很难直译成通用语，专家和爱好者们给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全知全能的上维世界掌控者。 　　——圣化之思，根源之心。 　　还有各种各样更加模糊的翻译。 　　苏琳继续向下翻，看到了那个符号的图片。 　　那是一个亮红色的印记，乍一看似乎只是数道错综繁杂的线条，然而仔细观察一会儿，仿佛又能隐隐约约看出是一个近似跪拜的姿势。 　　再看一眼，那好像又变成了错觉。 　　网页下方的评论区有些吓人。 　　那些都是数年前的评论： 　　“警告！非精神力异能者最好不要研究虫族语言符号。” 　　“这里D+精神系异能者，一样吃不消，头疼了三天。” 　　“祈祷他们的神明并不存在吧，否则帝国药丸。” 　　“……” 　　时至今日： 　　“这居然是真的！卧槽，上次看到这帖子我还以为是绿！” 　　“挖坟诈尸系列，话说楼主能不能回来分析一下虫神找对象是怎么回事？？” 　　苏琳默默关掉了触控投影。 　　上维世界。 　　不久前，她还被其创造者亲口解释了定义，那涉及到高等虫族的秘密。 　　——在毁灭小半个星系的爆炸后，红皇消失了数日，又重新出现，恐怕就是通过上维世界里寄存的力量重生了。 　　那人甚至还询问并许诺，让她得以用同样途径“复活”。 　　——对于生命有限的种族来说，这确实非常有诱惑力。 　　但苏琳从来不相信有人会毫无所求的付出，哪怕那样的付出可能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再说，对方的身份动机一团模糊，性格也令人琢磨不透。 　　前一秒还在说话，后一秒就直接把她丢回本该碎成渣子、变为宇宙垃圾的飞船上。 　　苏琳倒是十分乐意就对了。 　　毕竟在那里面的每分每秒，都让人倍感压力紧张，好像猎物面对捕食者会感到本能的恐惧。 　　飞船进入了贝塔星圈的星域。 　　前方隐隐可见一座恢宏的环形建筑，周围有数百条轨道，数十座不同朝向的星航门。 　　苏琳知道那是太空联堡，过往的飞船都可以停下补充能源，也是客运飞船换乘或者起飞的交通中转站。 　　飞船在系统的控制下进入一条轨道，直接被送上停机坪。 　　舱门外对接了一条人工重力环境的走廊。 　　她走入人声鼎沸的大厅。 　　帝国的星域之内，最繁华的是中央星圈，居住者由贵族和精英公民组成。 　　更多的一等和二等公民就住在和平富饶的阿尔法星圈。 　　贝塔星圈则开发了许许多多的旅游景点，散布在各个星球上。 　　大厅里充满了等待换船的游客，大家时不时地查看着光脑。 　　飞船服务区也很热闹，自助和人工服务的柜台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大家与旁边的亲戚朋友、排队的路人聊着各种新闻。 　　话题不出意外聚焦在虫族。 　　“那个视频也有可能是假的，我的意思是，影像是真的，但也许声音是合成的？” 　　“是啊，我也觉得不对劲，这又不是狗血电影，为什么神还需要伴侣——” 　　“你看评论了吗，那些虫族狂热者，还真有些人自愿献身。” 　　“呵呵，别说虫族的神，就算是任何一个虫族，他们都恨不得去跪舔呢。” 　　“那个视频我看了五百遍了，那个虫族的翅膀真漂亮。” 　　“……那是‘魔眼’啊！你没看过那段视频吗，牠自己一个跳出虫族的战舰，直接毁掉了红血海盗团的基地空堡，那里面可是有能摧毁小行星的武器！” 　　“对对对！” 　　旁边一个人凑过来插话，“反应堆爆炸之后，空堡里海盗全死完了，只剩下牠慢悠悠飞出来，草，真是绝了。” 　　红血海盗团是最臭名昭著的星际犯罪团伙之一。 　　成员多为异能者，个个都是作恶多端的通缉犯，从打劫客船到拦截帝国军备运输舰，甚至在偏远星球上烧杀抢掠，几乎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他们也拥有舰队，还有许多战争武器，甚至多次将平民居住地变成了垃圾星。 　　虫族出现之后，这些海盗也曾经打过他们的主意。 　　——直至魔眼“愤怒”地撕碎了几个潜入巢穴深处、偷袭牠的高级异能者，又跳上虫族战舰直奔最近的红血海盗的大本营。 　　人们无法判断虫族究竟的情绪。 　　因为他们即使有近似人类的脸，却很少做出表情，也不说话。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每次高等虫族们在繁殖的时候被攻击，袭击者的下场都会特别惨烈。 　　“真该多杀一点。” 　　有人满脸厌恶，“我叔叔先前住在卡帕星圈，他带我弟弟来我们家玩，路上就被抢劫了——断肢再生的手术费太贵了，还是我们全家一起凑的钱，真希望那些海盗死干净。” 　　“虫族也好不到哪去吧，我表姐他们家在西格玛星圈，之前有一艘虫族巡洋舰被击毁了，残骸落在他们家所在的星球上，他们搬走后，没几年那里就变成了废星，遍地都是傀儡。” 　　傀儡是虫族的一种，是最低等的、也是数量最多的，几乎没有智慧。 　　“这不一样吧，虫族我觉得就像动物一样，你进入领地就会被他们攻击，相比起来，我更恨那些同为人类的罪犯，他们是‘恶’，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 　　苏琳脚步不停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那个姐姐为什么不排队！” 　　有个小男孩一手扯着母亲的袖子，一手指着旁边经过的少女。 　　后者连忙低下头，抓住儿子的手，“嘘，不要指着那位阁下，那是贵族，他们是不一样的。” 　　作为万恶的特权人士，贵族们都有专门的服务点。 　　苏琳感受到附近或多或少有些目光投落过来，附近的人几乎都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她并不怎么享受这种特殊待遇。 　　前身就是一个典型恶毒女配，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比别人高贵，还会把“贱民”这种词挂在嘴边。 　　苏琳是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只加快了速度走过去。 　　前身热衷于出没各种酒会宴席和奢侈品购物区，很少离开中央星圈，对于旅行观光没什么兴趣，偶尔几次出游也是和她的狐朋狗友们一起。 　　苏琳找不到相关记忆，也就自行摸索着在机器上登记、购买能源燃料。 　　又同意了一系列旅游协议，譬如在安全区域要维持飞船武器系统的锁定状态等等。 　　补充能耗被扣掉了十万星元。 　　“……” 　　她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光脑上显示的余额。 　　贝塔星圈的公民，月薪通常在三千到五千星元之间，这在整个帝国已经算得上比较高的收入水平。 　　在那些更加偏远的星球上，许多人的月收入只有堪堪三位数。 　　她的余额还剩下二十万星元左右。 　　——也就是两次加油的钱。 　　怪不得大部分人都选择坐客船旅游而非自驾。 　　同样的旅程花销金额截然不同。 　　苏琳有兄长，不能继承爵位和家族产业。 　　然而，前身一贯是向父亲和兄长要钱，所以花钱大手大脚也没有存款——反正随时都可以让他们给自己打个几百万。 　　苏琳：“……”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琢磨该怎么赚钱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转身离开服务区。 　　大厅里人潮涌动，四周乱哄哄的，冷不防前面走出一个人，一头向她撞了过来。 　　一点寒芒猛然逼近。 第7章 　　首都星，皇宫。 　　“陛下——” 　　外交大臣在数据屏上展示出几种提案，“我们召开了紧急会议。” 　　“如果我们要向虫族提供人选，大多数人认为可以按照最典型的生物分类方式，界定范围。” 　　大殿里坐着数位皇室成员和内阁大臣。 　　亲王们也罕见地齐聚一堂，他们都传承着相似的血统，一双双冷酷的眼眸里充斥着猎食者的气息。 　　只是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太荒谬了，这是给那个东西选后宫吗？” 　　“不，”外交大臣板着脸，“我们非常肯定‘魔眼’提到‘伴侣’时，用的是单数而非复数，所以如果这个提案生效，最终也只会有一个人被选中。” 　　皇帝揉了揉眉心，美艳的脸容上浮现出一丝疲惫，“说吧。” 　　“考虑到虫族的生物体征与人类截然不同——毕竟‘虫族’这个词也是我们率先使用的，因为他们的外表和繁殖能力，与古蓝星时代的昆虫有些相似之处。” 　　虫族是来自其他的宇宙，当然不可能符合真正的昆虫定义，这只是人们给他们选择的一个称呼罢了。 　　外交大臣平静地说：“所以我们认为可以从这里入手，以节肢动物门血统觉醒者为主，现有血统一百二十万种，昆虫纲血统占据六分之五。” 　　给虫族神明选伴侣，那就从昆虫血统的觉醒者开始，似乎没什么毛病。 　　“但是，节肢动物门血统的觉醒者里，最高只到A级，普遍等级都很低，绝大多数在F级以下。” 　　觉醒者们的血统不同，在身体强化方面也会有所不同。 　　然而在低等级，即E、F、G级时，这些区别不会特别明显，只是共性地在力量速度反应和耐受等方面提升。 　　在中等级，即B、C、D级的阶段，能力和身体构造都会出现显著差距。 　　譬如D级猫科血统觉醒者拥有极强的平衡和跳跃能力。 　　同为D级觉醒者，犬科血统的强化则会更明显作用于听觉和嗅觉。 　　“已登记的觉醒者中，脊椎动物亚门血统占69%——” 　　旁边的助理也放出数据，“A级以上的高级觉醒者，91%为哺乳纲、鸟纲、爬行纲和两栖纲血统。” 　　当然已录入系统的觉醒者并不是全部，帝国星域广阔，必然还有许多人没有注册。 　　不过帝国政府对觉醒者给予了极高的福利，从申领补助金到提升公民等级，人尽皆知只要一个家庭出现了觉醒者，他们的生活就会得到彻底改善。 　　如果在这种前提下，仍然拒绝登记身份，显然这种人也不会愿意参与到现在他们讨论的任务中。 　　“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有位年轻的亲王不耐烦地说，“只看看那群老不死们就知道了。” 　　这称呼指的自然是大贵族们。 　　他们的基因血统和具体等级，对于普通公民而言也许是秘密，但是皇室成员们都一清二楚。 　　“剩下的那部分，大多也都是蜥形纲。” 　　助理小心翼翼地看着各位皇室成员。 　　言下之意就是在座的各位和你们的子嗣。 　　“哈，我懂了，”另一位同样年纪不大的亲王嗤笑出声，“绕来绕去，就是想给虫神选对象，还要选厉害的觉醒者，但是A级以上的又太少了——” 　　“而且大部分还都是贵族，肯定不愿意。” 　　“你们是怕丢人还是怎么？为什么非要高级觉醒者？” 　　助理小心翼翼地给出了解释：“他们的序列更加完整——” 　　“以及更不容易被玩死？” 　　外交大臣满头冷汗地接过话茬，“虫族多次与觉醒者交手，对待他们也和普通士兵没有区别——” 　　从没表现出想要玩弄、折磨、或者解剖研究他们的念头，每次都是直接干架，干不过也就算了，干的过就直接杀了。 　　这整件事是虫族想要骗一个觉醒者拿去虐待实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亲王们面面相觑。 　　“抱歉，陛下，诸位殿下，因为那两位使者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所以这些都是提案，因为可能事关皇室和贵族利益——” 　　所以你们来决定这些东西要不要传到议员们手里，由他们表决吧。 　　“这可能引起极大的反响。” 　　“就像那段视频？你们没看评论么，已经有人在呼吁赶紧把目标找出来送过去。” 　　“呵，还有人在骂我们是一群软蛋。” 　　“是么？让他们去和虫族干架好不好？我免费给送到战场上。” 　　“放松，那些愚民没有力量做什么，只能在网上宣泄一下，他们已经这么做了几百年，有什么意义吗？” 　　“那些反抗组织？他们的飞船就像玩具，我刚上幼儿园的小女儿都能轻松毁掉那些东西。” 　　“嘿，艾伦。” 　　有位亲王向皇储殿下招招手，“你确定对苏家的小姑娘没有兴趣吗？” 　　艾伦拧眉看向他，“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舅舅。” 　　“好吧。” 　　那位亲王满不在乎地说：“她是A+级，刚刚成年，不用继承爵位，你的兄弟们还都是单身，我可能会向苏侯爵提起这件事。” 　　艾伦脸色冷硬，“那与我没有关系，我已经禁止她进入皇宫了，我不想再看到她——即使她与乔治或者安东尼结婚，那也不会改变什么。” 　　“你真就这么讨厌她吗。” 　　亲王叹了口气，“那就要再考虑一下了。”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新增的家庭成员被皇储如此厌恶。 　　…… 　　贝塔星圈。 　　第一星系，3号太空联堡的服务大厅里。 　　苏琳正在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 　　大厅里空间很宽敞，然而这座联堡因为位置独特，是始发和终点以及许多换乘站，旅客人数极多。 　　四周都是旅客，虽然算不上摩肩接踵，但是想要混在人群里，无声无息接近目标，却是非常容易的。 　　更何况这些游人来自星际各处，装扮风格迥异，还有许多亚人种族混在其中，他们有各种颜色的皮肤头发。 　　——任何人丢进去都很难被一眼挑出来。 　　那个挤出人群的男人，裹着一件深色大衣，一手摘下脸上的墨镜。 　　他嘴边带着诡异的笑容。 　　苏琳望见的是那双发出诡异蓝光的眼睛。 　　她脑中轰然一震。 　　仿佛有一柄重锤狠狠敲击在后脑，沉钝的疼痛扩散开来，意识和思维也随之溃散。 　　眼里的世界渐渐变得模糊，色彩开始扭曲。 　　——不，不对。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已经张开了手，似乎正准备拉住即将被催眠的少女。 　　届时，在周围的人看来，他们可能只是两个同行的人，其中一人不舒服地靠在另一人身上。 　　男人死死盯着她，笑容里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恶意，仿佛已经见到猎物落网。 　　苏琳：“……” 　　睡意如同暴涨的潮水般涌来。 　　这要么是人贩子，要么是来寻仇的杀手。 　　她心里清楚，一旦自己被催眠或者中招被对方带走，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苏琳死死攥着手，指甲似乎都刺破了掌心，然而这样的疼痛不足以驱散那种沉重的昏睡感。 　　想点什么。 　　必须要想点什么，不能闭上眼睛。 　　许多支离破碎的记忆和混乱的画面呼啸而过。 　　她很想定格在某一处唤醒自己，却发现它们都变得十分模糊，甚至被某种力量剥离。 　　再想些什么。 　　想一些无可替代的、非常特殊的东西。 　　那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名字和过去，所有的记忆都被肢解分裂。 　　脑海里只剩下杀手闪耀着蓝光的眼眸。 　　那双眼睛看似美丽梦幻，却充满恶意，也象征着精神系异能者的力量。 　　但是我见过更加完美的存在。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 　　是红色的，像汩汩流淌的鲜血，也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 　　记忆深处的红，像是狂潮般席卷而来。 　　腥红的线条穿插交叠，勾勒成古老神秘的符文。 　　诡秘的异族文字浮现在少女的虹膜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喧嚣的大厅里骤然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男人手里的墨镜坠落。 　　他猛烈地抽搐起来，抱住脑袋仰面倒地。 　　他的双目爆裂成血浆，耳边、嘴边、鼻孔里都在不断流出鲜血，脸上血管暴起。 　　周围的人纷纷尖叫着躲向远处。 　　苏琳踉跄了一下，也跟着人流避开到一边。 　　那个男人躺在地上颤抖了几下，然后再也不动了。 　　在人们的呼救声中，三个装配武器的机械警察很快赶到了。 　　为首的机器人眼中射出扫描光束，通过面部识别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那些信息直接投影在半空中，游客们看得清清楚楚。 　　“卧槽，是b级通缉犯！” 　　“这他妈？？？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要搞恐怖袭击吗？” 　　“他身上有没有炸弹？” 　　苏琳怔怔地看着那些文字。 　　这人是红血海盗团的成员之一，B+级精神系异能者。 　　他曾经参与过多起客运飞船抢劫案，还多次杀害帝国公民。 　　下面是一大堆犯罪记录。 　　苏琳：“？” 　　红血海盗团。 　　她对这个大型犯罪组织有印象，其团长差不多就是男四号一样的存在。 　　那似乎是个金发蓝眼的娃娃脸少年，天使一样的容貌，魔鬼一样恶毒阴鸷的内心，对女主有着近乎病态的喜爱，杀过许多得罪了女主的人。 　　——不过那些大都是想要对女主图谋不轨的男性。 　　刚才那人，显然是刻意针对自己。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本人的意愿，二是奉命行事。 　　他们素未谋面，显然是后者更加靠谱。 　　所以，海盗头子让手下来杀自己？因为她得罪了女主？ 　　苏琳不确定原著里是否有类似的情节。 　　不过，原著里恶毒女配也没有到处乱跑，如果自己选择回家的话，恐怕也不会有这些遭遇。 　　也许这是蝴蝶效应之一。 　　无论是遇到杀手，还是遇到那个 　　苏琳伸手摸了摸莫名发烫的脸颊。 　　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因为撒谎而心虚，还是回想起——咳，那家伙搞出来的人形确实无可挑剔。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是否该呆在更加安全的地方？ 　　“他死了！” 　　“我的天，这是我头一回见到B级异能者，先前我们整个星球上最高级的也只是C+呢。” 　　“而且还是精神系异能者，我听说精神系特别少见呢。” 　　“他死的真难看啊。” 　　“活该，你看那一堆犯罪记录，草，这是什么人渣——” 　　围观群众开始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 　　急着登船的旅客先撤走了，剩下的人都还有时间，就围在一边议论这件事，哪怕机械警察们已经将尸体带走，并且现场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啊，刚才记录上说过他曾经杀过A级觉醒者——” 　　有个大嗓门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杀人那家伙赚大发了。” 　　苏琳：“？” 　　她刚才思索着整件事并且在犹豫更改行程，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话，不由有些奇怪。 　　苏琳看向说话的人：“为什么？” 　　“小姑娘，你是第一次出门吧。” 　　中年男人打量着她，仿佛笃定她是来自偏远荒星的乡下丫头。 　　苏琳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袖边上的品牌标志，“差不多吧。” 　　男人扯开嗓子，“只要是有等级的通缉犯，都有一大笔赏金，不然你以为刚才那家伙怎么忽然就死了？肯定是赏金猎人藏在人群里把他杀了！” 　　啊这。 　　苏琳一脸受教。 　　前身从不关心这些，生活的圈子也接触不到，没有很清晰的相关记忆，所以她一时也没想到赏金的事。 　　旁边的听众们纷纷点头。 　　“肯定是这样啦。” 　　“红血那群人渣无恶不作，明目张胆杀掉的话，说不定还会被报复呢。” 　　“哎，散了散了，别再说了。” 　　周围回荡着杂乱的七嘴八舌的议论。 　　在这些乱糟糟的吵嚷中，苏琳忽然听到两道压低的冷静嗓音。 　　“那个死状显然是被反噬了。” 　　“害，精神系就是垃圾，一旦失败就被反噬，被反噬基本就是死。” 　　“不过干得漂亮，这种畜生死一个少一个。” 　　苏琳回过头去，只能看到一大堆旅客的背影。 　　“……” 　　她默默走到一边，偷偷地查了查光脑。 　　输入了刚才那个死者的名字，翻到通缉令的最后几行。 　　【举报罪犯及提供线索，奖励五万到五十万星元。】【缉拿或击杀罪犯，奖励三百万星元。】 　　苏琳：“？！”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一条通讯。 　　“中午好，阁下，这里是贝塔星圈I-3太空联堡的安全部。” 　　“您击杀通缉犯的赏金已经到账，感谢您作出的贡献。” 　　苏琳：“……” 　　好吧。 　　这附近的吃瓜群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工作人员调录像恐怕还是能发现问题的。 　　她查看了一下账户，发现余额已经变成了七位数。 　　苏琳有些恍惚。 　　仔细一想，她在精神异能中挣扎几乎绝望时，最后一刻想起的是那个虫族符文。 　　然后通缉犯就直接七窍流血原地暴毙了？？？ 　　然后她就多了三百万的赏金，暂时不用愁养不起飞船了。 　　算了，什么都不说了。 　　待会儿去给虫神上三炷香吧。 第8章 　　苏琳离开联堡之前，又接了一条语音通讯，让她止住了脚步。 　　3号联堡安全部的部长亲自向她道歉。 　　“我们非常抱歉，阁下，这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苏琳悟了。 　　倘若她的脸入镜，很快就会被进行身份识别。 　　贵族当然是有些特权的。 　　一般情况下，她的具体信息会被隐藏，只会显出贵族身份，因此联堡的官员们必然是一身冷汗。 　　在贝塔星圈第一星系，所有的联堡安检程序都很严格，为了保障公民的安全，但是 　　许多异能者根本不需要武器就能杀人，他们也有办法混过检查关卡。 　　如果能轻松将他们揪出来，帝国也不会有那么多恐怖袭击，犯罪集团们也不至于如此猖獗。 　　皇室和贵族们向虫族低头，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他们不能因为虫族再损失更多了。 　　“没有关系，我理解——这并非工作疏忽。” 　　苏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只通过视频就能确定是我杀的吗？” 　　“我们有精神系异能者遭到反噬而死亡的记录。” 　　部长解释了几句。 　　他们会检测尸体死因，在对症之后再与监控拍的画面相结合，就知道通缉犯死前一定发动过能力——那么他会被反噬，也必须是能力接受者做出了回击。 　　吃瓜群众们没怎么注意，但监控影像里显示的很清楚，通缉犯的目标就是旁边这位年轻的小姐。 　　“那一瞬间，只有您在和他对视吧。” 　　通常来说，如果他们只有少数人，并非是舰队集体出动，那么作案之后会很快离开。 　　那人能大摇大摆地在联堡大厅里出招，也是有功成身退的把握。 　　部长又再三表示了感谢。 　　毕竟如果一个贵族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事，无论是死亡还是被掳走，那他们就未必是丢饭碗那么简单。 　　他甚至询问苏琳是否愿意赏脸，在联堡顶层的八星酒馆用餐。 　　这座联堡就像是小型城市，在上层有多家豪华奢侈的商业酒店，供来往的游客们住宿休憩。 　　——他所说的那家餐厅评分极高，通常需要提前数十天预订，而且价格昂贵，来往的客人都是贝塔星圈的名流，还有些从外地慕名而来的土豪。 　　苏琳暂时不是很有兴趣。 　　她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其实，我另有一件事需要你们的帮助。” 　　她更想知道自己的行迹是否被人追踪。 　　部长一口答应下来，亲自带人来检查她的飞船。 　　他们见面之前苏琳还有纠结。 　　——她暴打林公爵的视频还在热搜上挂着，只是被虫神要找对象的消息抢走了热度，但那不代表人们就不会注意到。 　　好在，大家都似乎都没认出她，还满怀感激地给她打招呼问好。 　　感谢那视频只有个背影。 　　半小时后，技术人员们小心翼翼地拆解了一个信号发射器。 　　他们将这个东西带到了实验室里，毫不客气地大卸八块，拆出了满桌零件。 　　又从中剥离出一枚完整的芯片，周围还牵连着十多条数据线。 　　“它装在能量阻尼器和引擎核心之间，一定是在您没有发现的时候完成了安装，这是绝对非法的行为。” 　　“是的，内置的量子缠结通讯可以跨星圈发送位置，并且，因为位置特殊——” 　　来自各个高校的工程师们互相对视一眼。 　　“这个发射器里也装有微型炸弹，它的破坏力很小，然而却足以炸毁您的飞船引擎。” 　　苏琳：“……” 　　倘若在太空航程中引擎忽然坏掉，那和飞船爆炸基本上也没有区别了。 　　原著里恶毒女配的死法，似乎就是被流放到虫族星域后飞船损毁。 　　以她的体质，飞船炸了也未必会死，只是没了飞船，她就无法躲开四处巡游的虫族舰队。 　　然后就只剩下一条死亡通知。 　　女主表示一下同情和伤感，男主冷笑一声，亲哥哥男二号很难过，仅此而已。 　　如今看来，原著里飞船会爆炸，还指不定是谁做的。 　　“阁下？” 　　他们用外行人士能听懂的话语解释：“我们虽然已经拆出芯片，但是——现在，安装发射器的人还可以继续收到信号。” 　　苏琳看着芯片周围层层叠叠的数据线。 　　也就是说，这件事背后的人，还不清楚自己的阴谋败露了。 　　“这是谁做的？” 　　苏琳心里清楚答案，表面上却装出茫然的样子。 　　“是红血海盗团的人吗？所以那个通缉犯才知道我在这里？但是为什么？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们？” 　　部长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问题，阁下，他们那样的人，是为了犯罪而犯罪——如果他们能在公共场合杀死一个贵族，那一定会引起轰动，这和他们在三年前炸毁伽马II-9空间站是一样的。” 　　那是一次绝对的恐怖袭击，死者将近三位数，其余的人都是重伤。 　　言下之意，你只是走霉运被选中当目标而已。 　　“原来如此。” 　　苏琳很满意对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不过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吧——如果能用这个让更多的通缉犯落网就好了。” 　　部长也就等着她的这句话，闻言顿时面露喜色，“不错，如果能设下陷阱，将那些罪犯引诱到我们的埋伏圈中——您真是太聪明了。” 　　明明就是你们想这么做吧。 　　苏琳心里无语，“不不，多亏了诸位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您一定经验丰富——” 　　在这岗位也干了许多年吧，是时候抓一波海盗然后升官了。 　　她和部长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笑起来。 　　至于他们能抓到多少通缉犯，会不会有伤亡，苏琳也不想再去考虑了。 　　反正红血海盗团的异能者很多，政府官员比谁都清楚他们的本事，绝对会集结一波高手去埋伏。 　　她要是去参与抓捕，那才是不自量力呢。 　　苏琳开始纠结自己是否该回家。 　　如果那些海盗可以直接炸毁她的飞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派人来抓她，那说明他们不仅想杀她，也是想要折磨她？让她死的痛苦一点？ 　　苏琳一边想着一边坐电梯离开办公区域，重新回到联堡的大厅里，转身和送出来的官员们告别，请他们止步。 　　正准备去往飞船的停泊位，却被人喊住了。 　　“苏琳？” 　　在来来往往的游客里，她看到几个妆容精致、戴着昂贵首饰的美貌少女。 　　那些女孩身边站着几个衣装华贵的青年，衣领袖口上隐隐有贵族家徽浮现出来。 　　为首的姑娘满头金发，一手压下墨镜，露出一双被黑线繁复勾勒的烟绿猫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噗，真的是你啊。” 　　金发姑娘嗤笑一声，“怎么，林公爵不要你了，就跑来和这些不入流的小官员约会了？” 　　另外几个女孩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她们穿着精致的裙装，挎着名贵的肩包和手袋，耳畔发间的宝石和贵金属闪耀着光芒。 　　“你身上都是什么东西啊，啧啧，失恋了以后连衣服都不会穿了吗？” 　　苏琳：“？” 　　她是准备去旅游景点见见世面的，就穿着黑白红格子衬衣、铁灰色牛仔裤和马丁靴，完全是淹没于人海的游客装扮。 　　不过 　　她摸了摸袖口的标志，“要不咱比比谁的衣服更贵？” 　　女孩们沉默了。 　　她们也很清楚休闲装不等于便宜货。 　　那几个青年倒是肆意打量着她，仿佛在看一块被人扔掉的肥肉。 　　“侯爵小姐，我们要去I-17度假，整个南半球都被我们订下来了，要一起吗？” 　　其中一个人似笑非笑地说。 　　旁边的女孩顿时变了脸色，伸手拧了他一把。 　　苏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这些都是前身在贵族圈里的“仇人”。 　　“哎呀，真惨啊，您怎么孤零零一个人呢？您的兄长呢？听说他在休假，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出门？” 　　那个姑娘转过头扬起笑脸，“啊，我忘了，听说你哥都被那个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了。” 　　她们并没有参与那场宴会，然而贵族圈里的消息都传得很快。 　　这些人也不觉得白幼能成为太子妃，因此言辞间没什么尊重的意思。 　　事实上，以前的苏琳，也曾经在她们面前疯狂炫耀，炫耀家世传承，炫耀哥哥很厉害，炫耀未婚夫多么有钱。 　　然后尽情表达自己的鄙视。 　　只能说一报还一报。 　　但苏琳觉得自己没义务给前身背锅，“你们知道上一个嘲讽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 　　贵族姑娘们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她们的男伴也神情僵硬。 　　“需要我提醒你们吗？因为上一个人挨打的视频还在星网上挂着。” 　　苏琳抱起手臂，“林辙是A级觉醒者，你们哪一位比他等级更高来着？哦，我忘了，你们全都是B级吧。” 　　大家都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谁也没受过正经的战斗训练，真打架就只能比力气。 　　——说到底就是比血统等级。 　　金发姑娘下意识退了一步，却还是不甘心这样放弃。 　　“苏琳，你！” 　　她咬了咬牙，“你和林辙订婚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嗯？现在可好了，你在贵族圈子里丢尽脸面，你以为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吗？尤其是在你做出那种事之后，还有几个人敢要你？你完了！” 　　苏琳眨了眨眼睛：“无所谓，我又不是为了和别人结婚而活着。” 　　金发姑娘：“？” 　　她脑子里都是往日苏琳如何盛气凌人、如何反复炫耀未婚夫和兄长，如今本来想打对方的脸，结果人家一点都不在乎。 　　“不管怎么说，你搞砸了婚约，你爸肯定会骂死你的，所以你才偷偷跑出来吧？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苏琳冷笑一声，“谁说的？” 　　对不起，我可以和飞船上的智能系统聊天。 　　那可是高智商的仿真自适矩阵，连上星网还无所不知呢。 　　她懒得再浪费时间，转身走向去往停泊区的通道。 　　有几对小情侣手挽手从附近经过，还有欢声笑语的一家人，满怀期待地开始新的航程。 　　通道里灯光明亮，游客们成双成对的来往，大人们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拎着附带空间折叠技术的小小的旅行箱。 　　四周一片热闹。 　　合金玻璃墙外是层叠轨道，无数飞船起起落落，远方恢弘的星航门里，跃迁后的光点闪耀斑驳。 　　有人站在观景通道的墙边，安静地凝望着浩瀚的星空。 　　苏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完美无缺的侧脸，还有对方身上尺码更大、样式却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衣服。 　　下一秒，黑发男人偏过头，眸色瑰红如火，“不向我介绍你的世界吗？” 　　…… 　　几十米之外的大厅里。 　　金发姑娘愤愤不平地转过身去，刚想再骂上几句，却看到身边的女伴们满脸震惊。 　　她们望着苏琳所在的通道，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卧槽。” 　　“那张脸？？真的是活人吗？” 　　“是定做的仿生人吧？？？” 　　“他们穿了情侣装？？！” 　　她回过头。 　　手里的墨镜坠落在地上。 　　…… 　　奥密克戎星圈。 　　红血海盗团的太空基站总部。 　　“死了？！” 　　金发少年接过数据板，望着上面归零的生命体征。 　　周围的人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都是组织的高层，平日里借着异能为非作歹杀人无数，通缉等级A级以上，此时却大气也不敢出。 　　“苏琳杀了他？” 　　金发少年怔怔地望着数据板，接着露出一个瘆人的病态微笑。 　　“也对，毕竟是苏琅的妹妹，那两条贱狗——既然她有这本事，那就把贝塔星圈的人全都派过去吧。” 第9章 　　通道里灯光明亮，四周不断有游客来来往往。 　　大多数人匆匆忙忙、或是与亲戚朋友说笑着，少数人悠闲经过四处打量，就将惊艳的目光投落在他们的脸上。 　　苏琳总有种一切都不真实的感觉。 　　少女仰起脑袋，“我要再问一个毫无新意的问题，希望没有冒犯你，但是，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倒是还记得对方让自己不要再用敬称的事。 　　黑发男人微微低头，“你迫切地想要离开那里，我想也许在你熟悉的环境里，更加有助于我们的交流？” 　　苏琳：“……” 　　说真的，这个环境我也不太熟悉，因为我刚刚穿越没多久。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注视。 　　并非只是感应到视线，而是一些人的注意力被集中在自己身上。 　　苏琳回过头去，遥遥对上那几个年轻贵族的目光。 　　他们的脸上惊讶、嫉妒、愤恨等等糟糕的情绪相继浮现出来。 　　那个金发女孩甚至忘记了掉在地上的墨镜，似乎想要走过来，却又有些忌惮。 　　苏琳猛地回过神来。 　　不行。 　　如果再不走的话，可能就会发生十分尴尬或者恐怖或者血腥的场景了。 　　“我们走吧。” 　　她转身迈步走向通道深处。 　　化身人类的异族神明从善如流地跟了上来。 　　大厅里的年轻贵族们眼睁睁看着，两人混入了熙熙攘攘的游客中。 　　“不敢见人吗？” 　　金发姑娘咬了咬牙，“九成是个仿生人，要么就是个平民，恐怕也不是觉醒者！” 　　她看着光脑摄像头拍到的模糊影像。 　　虽然角度原因看不清脸，但是那样式配色都一模一样的情侣装，就足够了。 　　她扯了扯嘴角，“我把这个发给苏琅了。” 　　…… 　　苏琳回到自己的飞船上。 　　系统一如既往地热情满满：“欢迎回来，苏琳小姐，还有这位先生。” 　　刚走进驾驶舱的少女脚步一顿。 　　苏琳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似乎还没有问过你的——你有名字吗？” 　　虫族神祇伫立在操作台前，闻言侧过头看着她：“利伽，你可以这样喊我，或者任何你喜欢的称呼。” 　　苏琳：“？” 　　还有什么喜欢的称呼？亲爱的？宝贝？甜心？ 　　不不不，就算她现在勉强能从容面对这个人，或者至少能心平气和地交流，那也不代表她敢调戏对方。 　　而且这位兴许对人类文化了解有限，却绝不是天真无害的傻白甜。 　　她隐隐约约记得，网站上曾经有分析，虫族将繁殖放在第一位，但在这同时，它们也有着嗜血好战的天性和残酷掠夺的征服欲。 　　无论这是不是人类在以己度他人，都还是小心为妙。 　　“我们还是互相喊名字吧，假如你没意见的话。” 　　苏琳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没问题。” 　　他很好脾气地点点头，“从人类的社交习惯上来说，交换名字意味着我们的关系有了重要的进展，你觉得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苏琳：“互相了解？” 　　等等。 　　苏琳赶快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人类之间交朋友，通常是这个过程，我不是说您一定要这么做。” 　　利伽认真地看着她。 　　苏琳对上那双燃烧似的红眸，想起这人曾经阻止自己用敬语。 　　“——你你你！我只是口误了。” 　　虫族神明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她，把她看得浑身发毛，才慢悠悠地说：“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意见，无论是了解你，还是被你了解。” 　　听到最后一句话，苏琳甚至感觉头皮发麻。 　　总觉得对方说的好像不是字面意思上那么简单。 　　苏琳心情复杂地打量着他。 　　对方身上的装扮完完全全“抄袭”了自己的搭配。 　　——却愣是穿出了不同的风格。 　　黑发男人微微低头俯视而来。 　　他个子很高，几乎迫近两米，且肩宽腿长身架比例极好，单薄的衣服掩盖不住强健漂亮的肌肉线条。 　　苏琳忍不住去看他的衣服。 　　他身上的深红夹黑白格的衬衣，胸口还敞着两颗扣子，隐隐露出一截精悍的胸膛，布料挺括的长裤和马丁靴勾勒出笔直有力的双腿。 　　苏琳：“……你其实没有性别对吧？” 　　所以穿大码女装也能穿的这么好看？ 　　她也就不问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了。 　　九成是这位没有亲自进入过人类的社会，所以幻化形象的时候，直接复制粘贴了她身上的衣服。 　　“没有。” 　　他轻轻点头，“我知道人类的性别在不同层次有六种划分，基因，染色体，性腺，生殖器，心理和社会，对吧？虫族们在这些方面没有符合人类定义的差异。” 　　“你其实也是虫族吗？” 　　苏琳停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在人类的大多数关于神的描述里，人类的神，和人类，很多情况下都不是一个种族。” 　　“我们在说人类的通用语，所谓的‘虫族的至高神’，也只是用你们语言里比较贴合我的描述。” 　　他认真地解释起来，“如果你对我的种族了解更多，就能有更加精确的理解。” 　　“这样啊。” 　　苏琳倒是明白了这个意思，“如果我想这么做，我应该从哪一步开始？” 　　“文字是很好的开端，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他意味深长地说，“你记住了那个象征我的符文。” 　　苏琳诧异地看着他：“你知道？” 　　“当你被迫要进入睡眠的时候，你在脑海里呼唤我吗——是，我知道。” 　　“啊这。” 　　苏琳感到有点羞耻，“我不是有意打扰你，我甚至不知道在脑子里想那个符号，是可以召唤你的，我只是试着回想一些特殊的存在，让自己清醒一点。” 　　旋即又想到当时那个糟糕的场景。 　　那个死掉的通缉犯，虽然是B级异能者，在常人看来也许很厉害。 　　然而帝国派了许多S级以上的异能者，前去暗杀巢穴里的高等虫族，几乎是无人生还的。 　　苏琳走到操作台前查看航程，“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差点死掉。” 　　你一定觉得我太弱了。 　　大概是那种可怜又可笑的存在吧。 　　在某种奇怪的自尊心作祟之下，她咽下了这两句自我嘲讽，“谢谢。” 　　“——那是象征我的文字，它的形态和结构都蕴含着某种精神能量，当你记住了它，就可以在合适的时候使用我的力量。” 　　利伽看着少女纤瘦的背影，唇边似乎有笑意流泻，“当你对我抱有情感时。” 　　苏琳的手停滞在浮空的全息影像上。 　　双颊无端有些发烫。 　　心跳稍稍有些过快。 　　也许只是紧张和尴尬吧。 　　——仅仅是对方的脸和声音，以及本身神秘的存在，就会让人心里有一些微妙的好感和探究欲。 　　再加上这家伙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她真的很难不去多想，或者向恋爱脑靠拢 　　不过最基本的危机意识总会让她清醒过来。 　　然后无可避免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和什么人沟通交流，以及对方想要毁灭她是多么的容易。 　　“对了。” 　　苏琳不太确定地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我不想影响你的生活。” 　　被提问的人平静地回答。 　　“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我只希望能当个观众，除非你愿意让我参与其中的某些部分。” 　　苏琳：“……”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能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你并不是在和一个人类对话，所以再怎么诡异也不足为奇。 　　“已经到达贝塔I-37，准备接受降落指引。” 　　舷窗外重新浮现出浩瀚的星海、以及斑斓离散的彩色射线。 　　穿梭舰结束了短途跃迁，抵达了目的地，正停留在37号星球的近地轨道上。 　　苏琳：“……行吧。” 　　其实她想过要回家的。 　　虽然回家可能要和人吵架，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现在，回家还是算了吧。 　　飞船收到了许可，被分配了37号星球一座空港的停泊位。 　　“话说，如果你在这里，会对上维世界有什么影响吗？或者说其他那些虫族，他们不需要你吗？” 　　降落的过程中，苏琳忍不住开口询问。 　　“影响？不，它非常稳定，这个宇宙里并没有任何存在可以破坏它，或者产生威胁。” 　　利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需要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接受指示之类的？就像大臣们需要皇帝？” 　　“不，我从来不参与繁殖和建巢，其他的事，他们都可以自己处理，就像我说的，这个宇宙里并没有什么具有威胁性的存在，需要我去干预。” 　　苏琳：“……” 　　好吧。 　　她再次意识到用人类的行为模式去揣摩虫族，可能是一件错误的事。 　　为了缓解尴尬，苏琳决定转移话题。 　　她有心询问星网上最热门的#虫神找对象#相关内容，却生怕对方来一句“那是只有我的伴侣才能知道的事”或者再问出什么更羞耻的东西，干脆避而不提。 　　“你知道吗，我听说有些人懒得降落，就把船停在轨道上。” 　　舷窗外是稀薄的云层和寒冷的雾气。 　　飞船一边向地面下降，一边逐渐进入减速状态，此时已经依稀可见地面的城市风景，像是被微缩千万倍的小小的模型。 　　“他们跳出飞船，不佩戴任何降落和防护装置——” 　　通常都是可以自由飞翔的高级异能者。 　　“他们甚至在失重环境里也可以飞，但除了异能之外，也要是中级以上的觉醒者，否则在穿过对流层的时候就要冻成肉干了。” 　　虽然说在这个世界里，涉及到超能力领域的时候，科学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利伽：“你想这么做吗？” 　　苏琳：“啊？” 　　利伽很淡定地说：“如果只是降落的话，你的身体也可以经受那种程度的低温，至于动力，我把你扔下去就行了。” 　　苏琳：“？？？？？” 　　苏琳：“理论上说，这好像是可以的，但我的降落可能会很惨烈，因为我的最高纪录好像只是，嗯，从三楼跳到地面上。” 　　“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利伽好像完全不担心她会摔成肉馅，“毕竟那不是你努力过的结果。” 　　苏琳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吗？我觉得可以。” 　　前身沉迷在奢侈品和酒会当中，几乎没有认真锻炼自己的身体，在她看来那也没有意义。 　　她只渴望金钱和名声，纸醉金迷的生活。 　　苏琳不去评判人家的喜好，但这些东西对她而言没有吸引力。 　　在下降过程中，飞船外层的防护舱壁层层展开。 　　透过稀薄的云雾，他们望见层层叠叠的翼车轨道，摩天大楼组成的钢铁森林，投出全息影像的巨幕色彩斑斓。 　　苏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方繁华的城市。 　　“如果我在飞船之外——” 　　她有些期待地抬起头，“眼里见到的景色也许会更漂亮吧。” 　　旁边的虫神微微歪头，“我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咳，我想看看强者眼中的世界，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吧。” 　　苏琳表情有点不自然。 　　毕竟在这个领域，他们两个完全是天差地别。 　　“我明白了——” 　　他沉吟一声，“对你而言，究竟什么程度可以称得上‘强’？” 　　苏琳哑然片刻。 　　然后才犹豫着开口：“那么对你而言，是不是即使我有高等虫族一样的力量，也依然是很弱呢。” 　　利伽：“……” 　　利伽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什么是高等虫族？” 　　苏琳：“……” 　　苏琳：“你再次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 　　“我只知道人类将我的种群称为‘虫族’，在我大致了解这个词在通用语里的含义，以及古蓝星时代的昆虫纲生物之后，我想这也算是合理的。” 　　“是。” 　　苏琳干巴巴地回答：“毕竟昆虫是，嗯，是人类祖先所居住的星球上数量最多的动物群体，种类多，繁殖能力很强。” 　　将虫族分为低中高三个等级，确实也是人类做的。 　　没办法，虫族拒绝交流，人们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为之分类。 　　“高等虫族就是，嗯，在上维世界里，我看到的那些人。” 　　“他们确实是族群里非常重要的成员，具有其他人无法掌握的能力，不过他们的力量也会受到限制，被所处的宇宙内的规则影响。” 　　利伽了然地点头。 　　“如果你想达到他们的程度，那需要一段时间——就先定下这个目标吧。” 第10章 　　进入城市领空后，飞船开始减速。 　　系统：“要试试手动操作吗，苏琳小姐，鉴于您似乎想要锻炼自己的驾驶技术？” 　　苏琳又沉默了两秒。 　　“你能不能扫描一下停泊位周围的飞船，估算一下损失，如果我撞坏了其中的哪一个，我能不能赔得起？” 　　系统：“……” 　　系统可能很想吐槽些什么，但它还是乖巧地照做了，“您的邻位都是私人飞行器。” 　　飞行器！ 　　它们甚至不是飞船，比飞船要脆弱很多，可能一不小心就撞烂了！ 　　苏琳深吸一口气，接过了操控权限，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导航给出的路线上。 　　说实话，这其实比在陨石群里上上下下容易多了。 　　美丽的城市风景在下方飞掠而过。 　　进入空港之后，她不太熟练地将速度降到限速标准之内，缓缓靠近最上层的停机坪。 　　停泊位其实是一片巨大的空地。 　　周围虽然有十几座用于星球内航行的飞行器，但彼此间距离都很远。 　　除非不小心按了引擎加速，否则确实不会出什么事故。 　　苏琳放下起落架，让飞船缓慢地垂直下降，直到听见下方传来锁定的声音。 　　系统放出一阵掌声：“非常完美。” 　　苏琳长长地松了口气，“太棒了！不用赔钱，不用遭受别人鄙视的目光。” 　　说着忍不住看了眼飞船里的另一位乘客。 　　利伽：“？” 　　虫族神明有些无辜地看着她，“你说的‘别人’是我吗？” 　　“呃，你手下不是有很多开船高手吗，你们的巡洋舰能在粒子风暴里来去自如，在陨石群里七进七出，黑洞灾云全都不在话下。” 　　利伽：“……那与驾驶技术无关，而是他们可以释放能量，制造护盾，隔绝辐射和各种伤害。” 　　苏琳：“中等虫族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然后不等对方发问，她解释了一下所谓中等虫族的定义。 　　“那些战役指挥官，通常一座巡洋舰上只有一个，形态和高等虫族很像，但是体格更大，而且没有人脸。” 　　利伽似乎已经大致了解人类的分级标准，“我猜你也是说的他们——是的，他们可以。” 　　然后他表示那真的没什么难度，对于许多虫族来说，只是一种本能，就像人类天生都会呼吸那么简单。 　　苏琳决定不发表意见。 　　他们离开了飞船。 　　空港里虽然不断有飞船起落，停机坪区域里走动的人倒是不多。 　　四周有些冷清，空中回荡着引擎的轰鸣声。 　　一辆翼车飞驰而来，划过能量构建的空中轨道，悬浮在他们身前。 　　“这是我刚才预约的车。” 　　苏琳指着翼车里的两个座位：“你想坐哪？虽然只能用自动驾驶，没什么差别。” 　　不同于地面上的陆行车，翼车有特殊动力系统和音速级引擎，通常用于城市间旅行。 　　因此，在城市内驾驶时，大部分人只能用自动模式，由城市的导航系统计算分配路线，并且行驶在规定的轨道上。 　　否则很容易出事。 　　然后他们就像两个初次坐车的小朋友，分完了座位又约定下次再交换。 　　苏琳：“……” 　　总觉得哪里不对。 　　空港位于37号行星的娱乐城的边缘，翼车在空荡荡的轨道上疾驰，几分钟后开始减速，周围的载具显著变多了。 　　他们进入了城市中心地带。 　　在摩天大楼之间的城市高空中，层层叠叠的轨道交错环绕，翼车往来穿梭，两侧的巨幕招牌里播放着眼花缭乱的广告。 　　各式飞行器在更高处飘来飘去。 　　地上的行人们大多是来自各个星球的游客，路面十分整洁，街角矗立着空气净化仪，服务机器人随处可见。 　　苏琳透过车玻璃注视着这一切，看着每一个细节。 　　纵然前身的记忆里也有一些类似的画面，但终究不如亲眼目睹来的更加震撼。 　　只是想到前身，还有前身留下的烂摊子，她就彻底清醒了。 　　——现在暂时的清闲，也只是因为她拉黑了所有的联系人而已。 　　苏家和林家的婚约已经解除，林辙还被她打断鼻梁骨——那些生意上的互惠协议恐怕也作废了。 　　这身体的便宜父亲，唯利是图的苏侯爵，大概已经要气死了。 　　当然，在愤怒过后，他一定又会继续给女儿找别的买家。 　　换成前身，对他的做法就不会很抗拒。 　　毕竟她也只想当贵族夫人，继续骄奢淫逸的生活，只要买家有足够的权势和财富就够了。 　　既然她得不到皇储殿下，其他人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苏琳完全不能接受，她宁愿一个人在星际流浪四处旅行。 　　再想想便宜兄长，九成要逼着她给女主道歉。 　　以及贵族圈子里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要么等着看她的笑话，要么等着给她出馊主意继续迫害女主。 　　说真的，苏琳不是很在意这些人。 　　他们对她而言只是可笑的陌生人，甚至像舞台上的丑角，和他们认真撕逼都没必要。 　　然而飞船上的信号发射器提醒了她，他们可能也会杀了她。 　　另外，拉黑他们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顶多只是权宜之计。 　　“——即将到达目的地。” 　　前方轨道开始分岔，翼车降下高度。 　　等等。 　　苏琳终于想起来车里还有一个“同伴”。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她疑惑地侧过头，“你都没问过我？” 　　这也太好拐了吧。 　　利伽也在盯着车窗外的风景，闻言歪头看过来。 　　“你当着我的面设置了导航，我当然知道你要去哪里，我认识你们的文字。” 　　苏琳：“好吧，我没说清楚，我是想问你知道我来做什么吗？虽然说假如我们是同伴的话，我选择项目时应该询问你的意见，但你——” 　　也没有哪个同伴是你这样吧。 　　忽然出现，不容拒绝地加入到航程里来。 　　而且他们的对话也总是奇奇怪怪，经常偏题到神奇的地方，导致她的思维也跟着跳来跳去。 　　“但是我第一次和人类之外的生物一起旅行。” 　　苏琳想了想，“这话可能说的晚了一点，但是你有兴趣做接下来的事吗？” 　　她的光脑里弹出几段色彩斑斓的影像，都是游戏项目宣传。 　　“我将你的意图归类为体验和享受生活。” 　　他言简意赅地总结，“以及是的，只要是人类行为，我都有兴趣参与，如果你不喜欢和我一起，我可以让你忘记我的存在。” 　　苏琳：“……” 　　说实话，利伽其实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认识的人。 　　虽然他不是人。 　　忽略他们初见的惊悚场景，苏琳其实并不是很抗拒和他相处，毕竟他从一开始，眼里看到的就是自己，而不是前身。 　　尽管她似乎编过一点点谎话。 　　苏琳压住那点心虚的感觉，“并没有，而且我没体验过这些，有没有同伴对我而言也无所谓，我只是想说如果你不喜欢玩，随时可以退出。” 　　翼车停了下来，两侧的车门自动向上打开。 　　“我们到了。” 　　她率先跳下车。 　　苏琳抬头仰望着恢弘的游戏城。 　　一座座由金属外壳构建出的不规则的、高高低低的建筑之间，瑰丽的光柱升腾而起，五光十色的全息影像在空中晃动。 　　每个入口处都有一条长长的安检队伍。 　　其实只是因为不断有人加入，检查过程意外的很快，扫描光束一掠而过，接着就被放行了。 　　他们进入了一条四周遍布着全息广告的走廊，全都是游戏城里各类娱乐项目。 　　游客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他们看着那些广告，还有各种项目下方显示的要求。 　　“……这个要d级觉醒者呢。” 　　“不仅是这样，他们对血统也有要求，不符合的话，即使D级也会被拒。” 　　“毕竟是危险级项目……听说做一次直播就能赚不少钱呢。” 　　“不是，D级只是最低要求，还是有受伤的可能性啊，中级觉醒者也不至于缺钱到这个程度。” 　　苏琳脚步微微一停。 　　她好奇地看过去。 　　那群人围绕着一个三米多高的全息广告。 　　一段影像正在播放。 　　影像是第一人称视角，镜头随着拍摄者的移动不断摇晃。 　　周遭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几座残破石墙，墙壁上挂着墨绿的藤蔓。 　　拍摄者狂奔着，四面八方不断有张牙舞爪的怪物从蜂拥而至，他跃上狭窄的墙头，如履平地地跑动着，不断跳跃闪避着周围的攻击。 　　拍摄者回头看了一眼。 　　镜头里顿时被密密麻麻的怪物充斥，他们像是蚁群般接二连三爬上高墙，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充满了恶意。 　　一个怪物高高跃起，如同剃刀般的利爪骤然逼近！ 　　——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全息广告破碎开来，变成了一串字符。 　　地狱迷宫。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怪物好像是傀儡。” 　　有人震惊地说。 　　“是啊。”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不是与虫族议和了吗，把他们做成怪物应该没事吧？” 　　游戏城里的所有项目都是虚拟的，怪物也是能量构成的。 　　——傀儡是最低级的虫族。 　　它们几乎没有智商，只能听从上级的指挥。 　　倘若失去操控，它们就像一群失控的杀戮兵器，只被本能驱使着攻击周围的任何活物。 　　这种虫族数量极多，任何一艘虫族巡洋舰上，都至少承载有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傀儡。 　　它们就像人类军事武器里量产的机械士兵。 　　不过，对比一下，傀儡能破坏普通机械士兵的躯壳。 　　——它们的爪子切裂那些外装甲和管线，就像是餐刀割开黄油那么轻松。 　　当然，它们被大口径子弹射中脑袋也会死掉，并没有其他那些虫族强盛的生命力和足够坚硬能抵御热武器的外骨骼。 　　苏琳扯了扯旁边的人，压低声音问：“那里面有虫族诶，你会生气吗？” 　　利伽低头看了一眼。 　　“啊，抱歉。” 　　苏琳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失礼，刚想默默收回拽他衣袖的手。 　　“不用道歉。” 　　虫族神明有些奇怪地说，然后反手握住了少女抽离不及的五指。 　　他轻而易举地将纤细温暖手指攥入掌心，甚至能感受到指甲略微锋利的边缘，摩擦刮蹭着这具酷似人类的躯壳的皮肤。 　　“……” 　　他垂眸望着两人紧贴的双手，“我并不厌恶你的触碰，这感觉……非常奇特。” 　　苏琳：“？！” 　　对方的动作太过于自然流畅，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关系甚笃的朋友。 　　等等，异性朋友之间好像也很少会牵手吧。 　　——虽然认真说起来，这家伙好像没有性别。 　　但是，至少看上去还是男性的样子。 　　——那他们似乎就更像情人了。 第11章 　　“而且，我为什么要生气？” 　　利伽侧过头看着附近另一个全息广告，“那里面的敌人，看上去完完全全是人类——” 　　苏琳沉浸在忐忑又茫然的情绪里，闻言也扭头瞅了一眼。 　　哦，反恐枪战游戏。 　　“——显然任何种族都可能出现在人类制作的游戏里。” 　　他很淡定地说。 　　然后，他就拉着旁边略微有些僵硬的人类小姑娘，像是无数在游戏城里漫步的情侣一样，并肩走过一条条光彩缭乱的长廊，然后一起吐槽那些花里胡哨的全息影像广告。 　　游戏城的数十座建筑彼此相连，总共有上千个项目，两人兜兜转转四处巡游，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楼的顶层，地狱迷宫的售票入口就在前方。 　　苏琳刚刚就对这游戏有点感兴趣，现在就忍不住凑过去了。 　　不出意外，这游戏的玩家很少。 　　入口处甚至称得上冷火秋烟，与一路上见到的那些热闹景象和长长的队伍形成鲜明对比。 　　“单人，最低要求d级觉醒者。” 　　门口的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必须要检查ID。” 　　苏琳：“单人游戏？” 　　工作人员清醒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这对穿着情侣装的男女。 　　这两个人颜值高得像是活过来的虚拟影像。 　　但是这男的手腕上怎么连光脑都没有？ 　　苏琳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落在利伽的手腕上，也发现了问题。 　　“等我再去给你买个光脑吧，毕竟之前我赚的赏金，起码该分你一半，而且要不是那些钱，我可能就要变卖房子和翼车为生了。” 　　说完又觉得对方不会缺钱，或者说可能根本不需要钱。 　　“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但是那确实——” 　　“嗯。” 　　利伽任由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说话，最后看到她陷入纠结，才慢悠悠地说：“无论你给我什么，我都会接受的。”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一脸麻木：“你们还玩不玩了？” 　　他自动脑补成这个男人的光脑因为某种原因损坏了。 　　“他不玩了，我来吧。” 　　苏琳耸了耸肩，伸出手任由对方扫描光脑。 　　没想到玩个游戏这么麻烦。 　　她就算能买光脑，也没法就地造一个觉醒者的身份芯片。 　　“？！” 　　工作人员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扫描结果。 　　他差点将手里的扫描器扔出去。 　　“——您有兴趣开直播吗？” 　　这一路走过来，苏琳不止一次听到“直播”这个词。 　　显然有许多人将自己的游戏实况展示给观众，通过某种途径。 　　就像地狱迷宫的广告。 　　不过显然并不是手持摄像头之类的方法。 　　没等她发问，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给出了解释。 　　“你知道，觉醒者永远是少数，而整个觉醒者群体里，90％的人都在E级以下，中高级觉醒者非常稀少，所以这些只有他们才准入的游戏，永远不缺观众。” 　　他拿起一个精巧的头戴设备，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可以将它贴在这附近。” 　　苏琳没急着操作，“有许多全息游戏也可以满足人们的需求吧？那些游戏里玩家都可以变成上天入地的大佬，绝大多数觉醒者都做不到那种程度。” 　　“没错，但那确实是不同的。” 　　工作人员耸了耸肩，干脆放弃了解释。“您也许无法理解，毕竟您生来就与他们不一样——” 　　“总之，他们大多数也是在全息舱里进行体验，可以分享您的大部分感受，比如受伤时的疼痛，以及伤口自愈的过程。” 　　“另外，因为我们提供直播间，并且为您引入观众，所以打赏是五五分成，愿意展示直播的话，也可以先阅读一下这份协议。” 　　苏琳接过协议翻了翻，上面列出了一些能遇到的危险。 　　各种危险是按照玩家觉醒者等级排列的。 　　在A级这个水平上，只会受到最轻微的皮外伤，那种程度差不多就是被裁纸刀轻轻割一下。 　　而且他们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这边还在结束后免费提供医疗用品，就算受伤也是几分钟的事。 　　苏琳：“我问一句，不需要有什么格斗训练之类的基础吧？” 　　工作人员笑起来：“不需要的，事实上，从直播效果而言，您这样的是很受欢迎的，会让观众们获得更真实的体验。” 　　苏琳犹豫再三，还是接受了。 　　反正有钱赚，而且就算玩砸了——第一人称的主播视角，没有人会看到她的脸，退出直播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至于观众们不满意？ 　　那就随便他们吧。 　　在他们谈话期间，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游客并不是要参与游戏，而是看到地狱迷宫的入口处有了新的玩家。 　　在游戏区域门口处，向来有免费的直播放送——当然，不能共享体感，只是像看一场第一人称电影。 　　不过这也完全够了。 　　游客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时不时有人将目光隐晦地投落在正与工作人员交谈的少女脸上。 　　——小姑娘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一头深褐色的长卷发随意挽成马尾，眼睛大而明亮，鼻梁高挺，樱唇红润，脸容十分清丽，又透着一点年轻人独有的蓬勃朝气。 　　她并不矮，大概有一米七出头的样子。 　　只是身材纤瘦，细腰长腿，手腕伶仃，露出精巧脆弱的骨节。 　　看上去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 　　“这不是进去送死吗？” 　　哪怕知道这至少是个D级觉醒者，还是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是啊，那腿还没有我的胳膊粗呢。” 　　“啧啧啧，千万别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那倒是不会，起码是中级觉醒者，一枪打穿脑袋都不会死的。” 　　“那里面有四位数的傀儡，会把她直接撕得四分五裂吧。” 　　“你想多了，再不济也能跑掉的，傀儡没那么快。” 　　“傀儡没那么快？你认真的？那些东西可是能躲子弹的啊！” 　　“……” 　　他们极力压低了声音，却不知道这毫无意义。 　　苏琳揉了揉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利伽安安静静地站在她旁边，完美扮演了陪玩男朋友的角色，因为背对着游客们，大多数人没怎么注意他。 　　也有人倒是小声议论了两句。 　　“……好帅，我酸了。” 　　“那女的也好瘦啊，腿是真的长，是鹿科马科那种吗……” 　　“嘘，别哔哔了，我听我姐说有的觉醒者耳朵贼好使，隔着墙都能听到人说悄悄话。” 　　工作人员正在忙着开启新的直播间，并且调试设备。 　　利伽微微低下头，“他们真奇怪。” 　　苏琳明白他肯定也能听见那些人在说什么，“我听到了很多奇怪的话，我好奇你说的是什么？” 　　“他们并不认识你，只因为你的外形就判断你会受伤。” 　　他目光微动，“这是不是非常肤浅愚昧的做法？” 　　“只是某种固有的思维定式？” 　　苏琳想了想，“你知道觉醒者和异能者是少数吧，在帝国公民里占比万分之一，很多人都没有接触过——即使知道那是不一样的存在，却还是忍不住用自己习惯的标准去衡量他们，不过我是无所谓啦。” 　　“在我的族群里，这样的猜测是一种非常严重的挑衅。” 　　利伽有些奇怪地说，“认为某人不足以胜任战斗，通常以一方的死亡或者重伤而告终。” 　　苏琳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在你们的世界里，这时候我就应该和那些人打个你死我活吗？” 　　“多数人会这么做，除非他们认为自己与挑衅者的力量相差甚远。” 　　利伽淡定地回答，“至于应该与否，并没有答案。” 　　苏琳并不准备尝试这么做。 　　她扬声问那边的工作人员：“先生，我可以先戴上这个试试吗？” 　　后者挥了挥手，“没问题，你先登录一下，准备好了叫我就行。” 　　苏琳将冰凉的芯片贴上额角。 　　金属片的边缘伸出数条短而纤细的机械探针，它们微微刺入皮肤。 　　同时，丝丝缕缕的蓝光从芯片上延展而出，凝成一副半透明的镜框，架在她的眼前。 　　眼镜里呈现出繁杂的虚拟界面。 　　各种直播间的广告迅速滚动，五花八门的弹窗相继跳了出来。 　　这是一个极为有名的直播平台，在星网上拥有巨大的流量，使用者遍布帝国星域。 　　苏琳匆忙注册了账号，充了个会员，绑定了身份ID。 　　毕竟待会儿要收钱，哪怕她觉得自己说不定只有三五十块的打赏。 　　她关掉界面，听到负责人的声音：“房间给你开好了。” 　　后者比了个大拇指，“随时都可以开了，加油，现在观众已经破千了。” 　　“没关系，你只是玩家，观众也都知道，他们不会用专业主播的水平来要求你，再说，你完全直接屏蔽掉弹幕。” 　　他又安慰了几句。 　　跨星系旅行非常昂贵，大部分人是无法负担的。 　　然而通过网络观看直播，费用便宜千百倍，还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以改造人的身体素质，受到刺激而突发心脑血管病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在工作之余，这就是他们最主要的娱乐方式之一。 　　帝国公民数量极其庞大，哪怕只有一部分人沉迷观看直播，也是不可估量的数字。 　　“那我就进去啦？” 　　苏琳向他点点头，又看向旁边的人。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点了不起。 　　她竟然把传闻中能够毁灭宇宙的大佬撂在一边，自己跑去玩游戏。 　　这么想着，又觉得有点愧疚，“要不你也借着这个时候看看别人的直播？” 　　苏琳不等他回答，直接向工作人员买了一个同样的头贴式全息模拟器。 　　“待会儿我出来和你讨论？” 　　“为什么要看别人的？” 　　利伽接过体验器，界面展开时，那双漂亮的红眸里浮荡起一片片缭乱光影，好像无数碎裂的星子坠落。 　　苏琳刚把自己连入直播间，还没有正式开启直播，因此观众们只能看到她进来，但是还无法与她通感，看到她所看到的东西。 　　下方的聊天界面已经开始不断滚动新消息了。 　　“主播进来了吧！” 　　“妈呀，我来洗洗眼睛，看够那些装模作样的撕批节目了。” 　　“都是节目组在搞事而已，看腻歪了。” 　　“兄弟们，听说这主播至少是中级觉醒者，真的假的？” 　　“真的，哥们儿，这是乐园娱乐的地狱迷宫啊，有傀儡的那个——虽然都是能量塑成的傀儡，但是模拟程度高达99%呢。” 　　“是啊，你觉得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能在傀儡群里活下来？” 　　苏琳瞥了一眼那些消息，又暂时关掉界面。 　　“因为——我可能玩的很烂，或许你看着看着就想打死我。” 　　利伽垂眸望着她，透过那些淡蓝色的投影界面，眼神似乎多了一点纵容和无奈，“你又紧张了。” 　　“我又想赚直播的打赏，又怕自己被骂得太惨。” 　　苏琳耸了耸肩。 　　她想要放松一下心情，就开玩笑般说道：“听说你是全知全能的，至高神冕下，有办法帮帮我吗？” 　　利伽：“？” 　　他对全知全能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但还是陷入了思索，好像正在面对某个他不擅长的难题。 　　迟了一秒，他抬起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 　　苏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直至毫无温度的冰凉指尖，触到带着暖意的深褐色卷发。 　　虫族神祇认真地伸手抚上人类小姑娘的发顶，然后轻轻地揉了揉。 　　他垂首望着神情呆愣的女孩，鸽血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眸里氤氲起笑意。 　　“……加油？” 　　苏琳：“？！” 第12章 　　他们这番互动完全暴露在别人眼里。 　　那些等着从大屏幕看直播的游客们已经麻了，仿佛正被冰冷的狗粮胡乱拍在脸上。 　　“……” 　　苏琳感觉脸颊又有些发烫了。 　　“谢谢。” 　　她垂着脑袋，声音小得自己都要听不见了。 　　“不用紧张。” 　　上方传来略带笑意的声音。 　　那只按在头顶的大手微微下滑，扣住她的后脑，温柔地迫使她抬头向前。 　　利伽微微俯身，靠近面前心跳失速的小姑娘。 　　两人似乎做出了一个亲昵耳语的姿态，“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消掉所有人对这件事的记忆，在你结束游戏之后。” 　　苏琳：“？？？” 　　怎么说呢。 　　她心里一边升起粉红泡泡，一边又升起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个姿势让她几乎是陷入了对方的怀里。 　　苏琳有点不自然地撇过头。 　　“你知道我能听见十米开外的耳语吧，你不用这么近的。” 　　利伽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还模仿着她的口吻：“你知道我想与你交流并不一定要通过声音吗，我只是希望缓解你的压力。” 　　苏琳：“。” 　　苏琳：“所以就凑在我耳边说话？这又是哪本人类社交宝典上提到的方法？” 　　利伽非常淡定：“我们走到这里，一路上我见到很多关系亲密的人类，都会用类似的姿势交谈，意在改变对方的情绪状态。” 　　苏琳：“？” 　　人家是情侣啊！ 　　她败下阵来。 　　“总之，谢谢，清除记忆或许不需要——大概，把这个当做B计划吧。” 　　苏琳转身向入口走去，并将自己的模拟器调到主播模式，让直播间的观众们得以同步自己的感官。 　　她向身后挥了挥手。 　　弹幕刷起一片。 　　“哇，我看到主播的手了，是小姐姐吧！” 　　“又瘦又白的小姐姐我可以！” 　　“不知道是什么血统呀，盲猜一个猫科！” 　　“+1，猫科玩这个确实有优势。” 　　“……” 　　苏琳进入一条走廊，弧形的墙壁上闪烁着混乱的彩色影像，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乐园娱乐为您倾情呈现——” 　　“欢迎来到地狱迷宫！” 　　由彩色屏幕组成的走廊骤然熄灭光影。 　　弹幕区域开始了狂欢。 　　苏琳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开始失重降落。 　　她体会到失重感，冰冷的风从指间穿过，又在耳畔发出怪异的呼啸声。 　　天空的最后一丝缝隙彻底闭合，变成了午夜乌云似的幕布。 　　黑暗笼罩了整个庞大幽深的迷宫。 　　在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弹幕里，她从百多米高的空中摔落。 　　苏琳早就将弹幕区域缩到最小，也没怎么被刷屏的字符影响。 　　坠落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她一边调整姿势，一边借着优秀的夜视力，在空中眺望整个迷宫，大致确定了终点的方向。 　　一声巨响！ 　　苏琳双手撑地，维持着半跪的姿态，心情复杂地环视四周。 　　——她脚下的地面浮现出一个巨坑，蛛网似的裂纹绽向四面八方，碎石乱滚。 　　“卧槽这有一两百米的高度吧？？” 　　这类游戏里，怪物是虚拟的，场地却是真实的。 　　“主播牛逼！” 　　“哇真的诶，我就是有点脚麻，手有点点痛，但也马上就好了。” 　　“爽了爽了，给小姐姐送花！” 　　“吹也不必吧，这表现真的一般般，毕竟中级觉醒者呢。” 　　“你还指望来个花样跳楼？人家就是个普通玩家，估计是路过的游客，又不是专业级的，有的体验就不错好吧。” 　　苏琳现在感觉很奇妙。 　　这具身体和她从前很像，从长相到身材，几乎都一模一样。 　　——好吧，这位贵族小姐的皮肤更细腻一点，也没有熬夜的黑眼圈。 　　当然，从设定上来说，这是改造人的身体，从骨骼到基因都会有区别。 　　而且是觉醒者，意味着更强的力量和生命力。 　　譬如说刚才这一下子，没有任何降落设施 　　她就真的毫发无损。 　　苏琳站起身来。 　　迷宫里光线非常昏暗，天空没有光源，一堵堵高低起伏的残破石墙上挂着暗绿色藤蔓，藤条非常浓密，在风中发出窸窣碎响，在那些枝叶间，偶尔埋藏着一颗小小的电灯。 　　这些灯只能让玩家捕捉到一点点闪烁的光。 　　它的作用，就是让玩家判断出该位置是墙壁而已。 　　此时，那些微弱的光点，仿佛被扩散成十万瓦特的灯泡。 　　“卧槽这和广告里不太一样啊，地狱迷宫有这么亮吗？” 　　“我的天，感觉像是亮度被调高了一样，这是观众功能吗？” 　　“醒醒，这是人家主播的能力。” 　　一条条狭窄或宽敞的迷宫通道，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甚至地面隐藏的用枯草铺成的陷阱、或是少了砖石踩上就会直接坠入虚空的漏洞。 　　这些危险的地方，本该很容易让人中招，然而架不住她的夜视力太好，看得一清二楚。 　　苏琳轻轻松松地躲开了它们。 　　打赏区域冒出一朵朵玫瑰花。 　　“？” 　　苏琳歪了歪头。 　　她耳中是流动的风声，还有藤蔓枝叶摩擦的轻响，以及 　　左侧的墙壁轰然倒下！ 　　一道黑影猛然越过倾塌的墙壁，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伴随着腥臭腐烂的气息。 　　那是一个六足双翅、满口獠牙的生物。 　　它光秃秃的脑袋上只有一张血盆大口，满嘴锯齿状獠牙。 　　高约五米的身躯上覆盖坚壳，布满黑色花纹的膜翅闪烁着金属光泽，三对节肢的末端是长长的刀刃般的利爪。 　　“啊啊啊啊啊啊卧槽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傀儡！” 　　“卧槽卧槽卧槽！！” 　　“主播眼睛太好了吧，过于清晰，我已经怕了！” 　　苏琳几乎要仰起头观摩这个庞然大物。 　　不是她被吓傻了不知道逃跑，而是附近全都有类似的声音传过来。 　　傀儡猛然逼近，扬起的利爪如同死神的镰刀。 　　这一下动作极为迅速，甚至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声！ 　　弹幕里一片混乱。 　　普通人在打架的时候，经常会有身体跟不上脑子的感觉，所以可能会眼睁睁看着拳头打在脸上。 　　苏琳现在则是正好相反。 　　她看着傀儡抬起镰刀般的前肢，脑子里立刻产生躲避的想法，身体也马上随之行动。 　　利爪落在地上，刮出一道深深的划痕。 　　苏琳已经跃出四五米远。 　　好吧，战斗。 　　她已经坚定了变强的想法，那么战斗一定是必不可少的部分。 　　就抓住这个机会吧，至少这都是虚拟的敌人。 　　苏琳半蹲在地上，伸手撑着粗糙的地面，心中隐隐升起一种兴奋和刺激感。 　　——呼吸变强变深，心跳都在微微加快，感官的灵敏度直线上升。 　　所有的风吹草动，任何细碎的声音，都被完完全全捕捉，然后转化成信息。 　　这是前身记忆里没有的感觉。 　　恍惚间，苏琳想起自己闲着无聊浏览星网查询觉醒者相关资料时，曾看到过一句话。 　　——觉醒者的真正力量是被环境和意志唤醒的。 　　不过，她脑海中弥漫着那种亢奋感，一时间不是很愿意仔细思考这些东西，更想要发挥身体里充盈的力量。 　　苏琳不再去看密密麻麻不断滚动的弹幕了。 　　傀儡在没有被命令的状态下，会永不休止地攻击周围的活物。 　　游戏里的怪物也模拟了这一点。 　　它并没有因为攻击落空而愤怒或者迷茫，而是毫不犹豫地继续攻击。 　　那一对恐怖的利爪纷飞舞动，轻而易举地切开石块，撞碎墙壁，在地面上凿出深深的沟痕。 　　苏琳每次都能轻松地躲闪过去。 　　但这游戏有时间限制。 　　而且更多的傀儡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所以她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了。 　　苏琳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那种令人愉悦的亢奋感不断升腾，她全身血液流动都在加快，四肢里都积蓄了亟待释放的力量。 　　她一定能比刚才跑得更快跳得更远。 　　苏琳摩拳擦掌地仰起头，微微俯身，双腿曲起，紧绷的肌肉骤然发力。 　　——少女纤瘦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跳起不可思议的高度后，又一脚踩上挂满藤条的墙壁，再次借力，硬生生翻到了十数米高的墙头上。 　　弹幕区已经炸了。 　　苏琳伫立在高墙上，迷宫里的围墙高高低低很不整齐，这算是比较高的一个地方，因此视野极好。 　　模拟的夜风吹面而来。 　　她俯瞰着下方星罗棋布的通道。 　　倘若站在地面上，就会被这些墙壁遮蔽视线，无法判断前进的方向。 　　然而，换一个视角，整个游戏都变得简单了。 　　夜色里的迷宫回荡着风鸣和低吼。 　　傀儡们从各个方向疯狂涌来，投下晃动的阴影宛如鬼魅。 　　它们无法在地面攻击到目标，就纷纷振动着翅膀腾飞而起，伸出狰狞可怖的利爪，试图撕碎猎物。 　　“……” 　　她转身狂奔。 　　脑海中的杂念似乎都渐渐排空了。 　　无尽的能量灌入肌肉组织中，血液仿佛都在兴奋沸腾。 　　在这个喧嚣的虚拟世界里，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自由。 　　…… 　　游戏区入口处。 　　围观的游客越来越多，大屏幕前已经站了黑压压的一片，某些有钱人已经在询问租借或者购买通感设备的价格。 　　苏琅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一手护着旁边的黑发女孩，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穿制服的高级警官。 　　他们动用了权限才帮他找到了妹妹的位置。 　　“幼幼，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角度问题，苏琅看不到另一边的大屏幕，只能望见乱哄哄的人群，禁不住微微皱眉。 　　黑发女孩微微抿唇，眼中浮现出担忧。 　　“当时是我没说清楚，你们才误会了苏琳小姐，以为她是故意推倒了我——她一定很生气，才会拉黑你们。” 　　白幼无比自责地说：“我觉得我也有责任，应该向她道歉。” 　　苏琅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好心了，就算她不是故意伤害你，也是她先把你喊出去，对你出言不逊。”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本来不想带你来的，不过琳琳似乎真的很生气，毕竟我们冤枉了她，而且拉黑我们也就算了，还跑来做这么危险的事——” 　　他们这一行人颇为惹眼，售票处的工作人员早就注意到他们。 　　一听这话，负责人赶忙解释，毕竟对方看着就是有权有势的人物。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会检查玩家的身份，不符合条件的不能进入的，说真的，我不觉得这个游戏对那位女士来说称得上危险。” 　　“别和我来这一套，就算是同等级觉醒者，能否进入觉醒状态，也截然不同。” 　　苏琅摇了摇头，又向前走了几步。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 　　“那至少需要强烈的战斗欲望和坚定的意志，她是我妹妹，她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她绝对不可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苏琅终于看清了那个被观众们层层环绕的巨幕。 　　游客们忽然爆发出一阵呼声。 　　屏幕里是一片黑暗的迷宫，此时视角陡然转换，从第一人称直播，变成了无人机跟拍的第三人称。 　　通常只有玩家表现精彩的时候，才会切换到这个模式。 　　少女轻快肆意地奔跑着，长长的褐发在风中飘扬，在一堵堵高墙之间跳跃起落、躲避着各种攻击，借着助跑轻松跃出十数米远的距离，跨过深不见底的裂缝鸿沟。 　　她身体几乎拉出了一道道残影，闪电般穿梭在虫群之中。 　　苏琅：“？” 　　白幼怔怔地看着那个屏幕，满眼的不可思议。 　　然后，他们同时听见负责人的声音。 　　“那位女士马上就要通关了，你要去休息室陪她吗？” 　　苏琅：“？？？” 　　他耳朵很尖，论听力不比妹妹要差，因此再次被震惊了，不由看向游客止步的区域。 　　几个工作人员站在一个黑发男人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去吧去吧，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吗。” 　　“害，你女朋友真厉害啊，和她在一起太好了吧，肯定特别有安全感！” 　　黑发男人微微偏过头，侧脸完美得无可挑剔，似乎还微笑了一下。 　　“我暂时不能完全理解‘安全感’是什么，但我确实享受与她在一起的感觉。” 第13章 （二更） 　　游戏已经结束了。 　　苏琳瘫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前面的桌上放着几支营养剂和大瓶医用喷雾，都是卖家免费提供的。 　　前身从未进行过这样激烈的运动，更没有锻炼过耐力。 　　所以，在脱离紧张刺激的战斗状态之后，脑中的兴奋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就是身体的沉重和酸痛感。 　　苏琳并不意外，她已经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觉醒者不仅只是体能上限和骨骼肌肉密度高于常人。 　　他们体内那种特殊的力量，专业名词似乎被称为觉醒状态，一旦能使用，就会让战斗力翻倍再翻倍。 　　不过，在觉醒状态结束之后，疲劳和疼痛也会回归。 　　“刚才应该只是——” 　　苏琳一边一边翻着光脑，“初级觉醒状态？” 　　她不太确定地说，“按照这些网页上的说法，如果进入中级觉醒状态，身体形态都会发生变化，肯定是更强的。” 　　“所以你需要更多的外部刺激？” 　　利伽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游戏城闪闪烁烁的斑斓灯火。 　　“我不知道，或许那能有用？” 　　苏琳想起退出直播间时看到的弹幕。 　　——游戏甫一结束，她立刻就断掉了自己和观众们的连接。 　　现在看来这很正确，否则他们即将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感。 　　不过，那一刻，她看到那些表示愉快的弹幕里夹杂着一些诸如“主播那么强怎么不杀几个傀儡”之类的惋惜。 　　杀傀儡？ 　　怎么杀？拿拳头直接砸上去吗？把那些能量体砸碎？？？ 　　苏琳在广告里看到的就是玩家一路奔跑，迷宫里也不提供武器——她自然而然认为这就是个逃生寻路游戏。 　　因此哪怕她有了战意，但那更接近于“有本事就来打我啊”而不是“我要把你们都弄死”。 　　苏琳：“……也可能我需要转换一下想法。” 　　说话期间，外面忽然传来了砸门声。 　　伴随着工作人员们着急的呼唤和阻止。 　　休息室的门直接被砸开了。 　　苏琅皱着眉走进来，身上的白色军装一尘不染。 　　最初他被惊到了，甚至眼睁睁看着那个男的进了休息室，那一刻他都怀疑游戏里的玩家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妹妹。 　　现在，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房间里的一男一女。 　　——他们甚至还穿着一样的衣服！他从来没有见过妹妹穿成这样！ 　　苏琅头晕脑胀地想，对了，一定是为了和这个男的穿情侣装，妹妹才会放弃那些定制裙装和昂贵的高跟鞋。 　　他已经完全忘记苏琳还要玩游戏进行高强度运动的事了。 　　还不等苏琅说点什么，发表一下对妹妹的谴责 　　“哇，”苏琳率先开口了，“这就是你的素质吗，少将阁下？” 　　“对不起，苏小姐，但是我们真的拦不住。” 　　工作人员们连声抱歉。 　　苏琳对他们摆摆手，示意没事。 　　苏琅：“琳琳，别闹了，父亲很生气，你最好快点回家。” 　　他本想说你搞砸了婚约父亲气得要死，然而附近人多，还是没讲出口。 　　休息室外的走廊尽头挤着一大堆游客。 　　旁边还有假装阻拦、实则也很感兴趣的工作人员们。 　　他们不敢开摄像头录制，却都竖着耳朵听贵族们的八卦，还有小声议论的。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们是贵族，因为早有人想偷拍这一幕，却只能拍到模糊的人影，显然是被干扰装置影响。 　　这是贵族的特权之一。 　　苏琅想了想，“那天的事你不是故意的，我们已经知道了，白小姐也想向你道歉——” 　　他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身后怯生生的黑发女孩。 　　白幼抿着嘴唇，“对不起，那天我没有把话说清楚，让他们都误会了你。”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沙发上的贵族小姐。 　　——看上去完全没受伤，应该没遭到红血海盗团的暗杀吧？ 　　白幼这么想着。 　　——或许那人当时只是开玩笑的呢，并没有真的派人去伤害苏小姐。 　　在她纠结的时候，苏琳慢吞吞开口了：“你醒过来的时候好像也神志不清，话没说明白也正常，道歉我接受了，你们可以滚了。” 　　这话说得特别平静，几乎没什么情绪。 　　白幼愣住了。 　　苏琅眼神一沉，“琳琳，这就是你的礼貌吗？” 　　“对破门而入的人吗？” 　　苏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我觉得我的态度已经很好了。” 　　苏琅大概是没法回应这个指责，只能充耳不闻：“那天你把白小姐拉出去，对她说了那些话，这事是你错在先——” 　　苏琳：“对她说什么？让她远离我的未婚夫吗？” 　　宴会那天前身夹枪带棒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重点当然是白幼配不上皇储殿下，当然也确实提到了林公爵。 　　苏琳看向白幼：“我收回那天所有的话，无论是我哥哥，还是我前未婚夫，你喜欢就拿走吧，我不在乎了，尤其是姓林的那种货色，倒贴我都不要。” 　　走廊那边的吃瓜群众们听得模模糊糊一知半解，却热情不减。 　　“我以为是贵族小姐私奔被哥哥抓现行啊？怎么感觉这个不是重点？” 　　“不是。” 　　有个游客似乎是低级觉醒者，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小声解释了几句。 　　“那边那个妹子，似乎和小姐姐的哥哥有一腿，但也勾搭了小姐姐的未婚夫，然后……” 　　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讲了讲，周围的人瞬间哗然。 　　“什么不小心摔倒啊，九成是白莲婊故意演戏吧。” 　　“那个妹子看着还挺可爱的，怎么做出这种事，呕。” 　　“那就是贱人吧！” 　　苏琅眼神骤然阴沉下来，眸中有怒意闪过。 　　他猛地回头去盯住走廊里的游客们。 　　那群人纷纷一窒，只觉得一股凉意窜上脊背，甚至有人的双腿开始颤抖。 　　白幼根本听不到这些议论声，只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对不起，苏小姐，我没想到——他对你说了那些话——” 　　后来她才知道林辙说出的那些侮辱性严重的话语，“而且你们的婚约——” 　　“我真的不在乎。” 　　苏琳真的不想和他们浪费生命，“不用说了。” 　　她的体力正在恢复。 　　四肢肌肉的酸痛感渐渐消失。 　　不过距离完全复原，大概还要有个几分钟时间。 　　她一时有些为难。 　　如果自己现在站起身来，行动间可能还会显露出一点不适。 　　如果不是这样，苏琳根本不会说那么多废话。 　　她只能摆出傲慢冷漠的样子，假装自己只是不屑站起身。 　　忽然间，一直在窗边安安静静当壁画的黑发男人忽然走过来。 　　虫神一脸平静，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向她伸出一只手，“走吧。” 　　苏琅刚回过头，就看到这一幕：“……” 　　这画面在外人看来，就是男朋友觉得无聊待不下去了，示意女朋友赶快走人。 　　苏琳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地抬手，将五指放入对方的掌心。 　　利伽将她拉起来，伸出一条手臂环住她的腰，轻轻松松直接将小姑娘圈在怀里，似乎只是在彰显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想去哪里？” 　　他似乎是随口询问。 　　苏琳：“回飞船吧？” 　　下一秒，两人直接原地消失。 　　徒留下苏琅和白幼面面相觑。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们，而是一直盯着苏琳，仿佛其他人根本不存在。 　　…… 　　另一边，苏琳出现在飞船的驾驶舱里。 　　“啊，谢谢。” 　　她走了两步，又坐倒在驾驶室的沙发上。 　　“你想体会人类的生活吗？刚才看到的精不精彩？” 　　利伽站在操作台旁边，“我了解的信息是有限的，暂时不做具体评价，但它符合我对人类社会的认知。” 　　苏琳：“那是什么？莫名其妙？惨不忍睹？” 　　利伽微微摇头，“复杂的环境，个体之间的差异，让社交规则不再单一，而且更难理解。” 　　苏琳：“……其实没什么难理解的，那位白小姐，其实是个很厉害的异能者，她的能力就是让人喜欢她，而且她自己不太会控制，所以那个男的也对她情根深种。” 　　毕竟是玛丽苏文女主，就算没有战斗力，也有其他的本事。 　　“所以在喜欢的前提下，像他那样失去理智和逻辑能力也是正常的？” 　　不太正常，但他是玛丽苏文男二号。 　　“这种感情是被异能影响所产生的，或许也有些不同吧。” 　　苏琳支起身子走到操作台旁边，让飞船慢慢升空回到轨道上，然后直接靠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前身也好几天没合眼了。 　　觉醒者是可以几天几夜不睡，但是觉醒状态体力消耗不小，前身又从来没刻意锻炼过，因此她还真的困了。 　　几个小时后，苏琳神清气爽地醒过来。 　　利伽站在舷窗旁边眺望着外面的渺茫星空，英俊的侧颜像是雕塑般完美，红眸里一片沉静。 　　她忽然就莫名觉得安心了。 　　“嘿，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但总觉得我还欠你一句道歉？” 　　“为什么？” 　　“苏琅只是个S级觉醒者，你的手下——我是说你的族群里有许多人都可以杀死他，他对我来说有威胁性，对你而言完全不是。” 　　苏琳想了想，“但你还是忍受了他们的废话。” 　　利伽好像完全不在意，“这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对我而言不是需要‘忍受’的东西。” 　　他沉默了一秒，“当时有一段时间，我确实在考虑，究竟怎么做才能讨你喜欢——继续保持沉默、还是杀死所有人解决你的麻烦。” 　　苏琳：“你——什么？” 　　他想杀人解决问题，这并不难理解，可能就是虫族的思维。 　　“你为什么会在意，嗯，为什么会想讨我的喜欢？” 　　苏琳说着说着又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利伽认真地看着她，红眸里闪耀着涟涟光彩，“我并没有信心能让你喜欢我，但是，既然你穿过亿万光年与我相见，那我也不应该让你失望吧。” 　　苏琳：“……” 　　“其实吧。” 　　她避开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那不是真的。” 　　“？” 　　“我们见面之前，我刚刚与我的哥哥、表哥、前未婚夫闹崩了，我想出门旅游散心，撞到了风暴里，醒来的时候就进入你的上维世界了，我们的相遇完完全全是巧合。” 　　苏琳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还帮我修好飞船。” 　　“以及第无数次向你道歉，对不起，我没有说出实情，骗了你。” 第14章 　　议和协议的签署,意味着部分星域正式划分给虫族。 　　皇帝尚未下令将具体条例公布出来，当然或许她永远不会这么做，但大部分贵族已经有所耳闻。 　　除了那日参与皇宫晚宴的人,还有那些在议院有席位、或是在军方有些势力的家族。 　　大家听闻消息几乎都是松了口气。 　　他们实在受够了战争，也受够了自家产业的运输轨道被双方你来我往的战舰所占据——主和派之所以在议会占了多数,是因为贵族们都认为与虫族的战争毫无意义。 　　或者说,当得利远远小于损失时，战争对他们而言就会失去意义。 　　虫族占据着那些荒凉偏僻、环境恶劣的非宜居星球，少数出产着稀有元素，多数只是一些弥漫着风暴和灾祸的废星。 　　他们想要的话，就划分给他们好了。 　　贵族们这么想着，至于那些平民如何叫嚣,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满意的话，就自己去和虫族战斗吧。” 　　“什么？他们已经交税了，当然,否则他以为那些被虫族炸毁的无人舰队是哪来的？是用我奶奶的嫁妆买来的吗？” 　　在无数的贵族家庭里,类似的言论层出不穷。 　　至于网民如何唾骂帝国无能、割地求生向虫族低头、甚至还要向虫族邪神献上祭品 　　这件事虽然只是捕风捉影,但那段由反抗组织黑客盗取的视频影像，已经传遍了整个帝国星域,星网覆盖范围内，几乎无人不知，再加上一些不知真假的谣言，似乎也并非空穴来风。 　　与此同时，大量的战争录影被解禁公布出来。 　　整个帝国都为之轰动了。 　　某种程度上说，人们的注意力也从“虫神的新郎/新娘”这个话题转移了。 　　…… 　　首都星。 　　皇家指挥学院。 　　高耸入云的主教学楼里，大厅中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忍不住停下脚步。 　　“幼幼，快看那个！” 　　有个少年扯住了旁边的同学。 　　白幼刚刚回到学校,此时还神情恍惚地抱着数据板，被拉住时下意识抬头。 　　大厅里的巨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影像。 　　那是一片土地暗红、四处遍布着陨坑的行星地表。 　　天空中有数十艘无人驾驶的战舰，枪口喷出无数道火光。 　　下方密密麻麻的傀儡如同海潮般涌动，中间夹杂着数十个黑漆漆的身影。 　　“好像是工蚁啊？” 　　军校的学生们对虫族十分熟悉。 　　他们认出了视频里的虫族——傀儡是整个虫族里最弱小的存在，在它们之上，就是有着近似人类智慧的低等虫族。 　　工蚁就是其中一种。 　　他们有两三米的高度，有着长长的触角，两腿四手，有些形似站立的蚂蚁、身上披着坚硬的外骨骼——据说硬度堪比合金，普通的军用级武器都很难对其造成破坏。 　　“靠，好多工蚁，这特么少说有几百个——” 　　学生们低声议论着。 　　他们大多数都是觉醒者，经常参与模拟训练，在虚拟环境里与傀儡作战。 　　杀死一个两个傀儡不是特别困难，然而如果目标换成低等虫族，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 　　巨幕影像里，那些高大的工蚁，手持着射线枪乃至火箭炮，在枪林弹雨中不知疲倦地奔跑着，躲避着来自飞船的炮火。 　　忽然间，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辉升腾而起，如同流星般飞越过密集的虫群。 　　——然后，直接撞在了那些战舰上！ 　　一艘艘战舰纷纷爆炸，在绚丽的焰光中解体，残骸向下方坠落。 　　彩光在高处盘旋一圈，穿透了所有的战舰后，停滞在半空中。 　　牠的真容此时才被捕捉 　　一个有两对瑰丽鳞翅的类蝶生物。 　　牠的身体非常纤细，脸部很小，镜头继续拉近时，才能看到那些六角楔状的密密麻麻的复眼，头顶有一对长而纤细的棒状触角。 　　“这个指挥官——是织梦者吧？” 　　有人惊呼出声。 　　织梦者是中等虫族的一种，中等虫族又被称为指挥官。 　　“这是西塔星圈的战役？” 　　“对，第十一星系九号废星。” 　　“听说织梦者可以操控幻象，只有A级以上的精神系异能者才能抵抗——” 　　“害，A级以上的精神系异能者，整个帝国能数出来几个？我老家整个星系最强的也只有B+而已。” 　　不过大家心里也清楚，这话的意思并非是只有A级精神系异能者才能战胜他们。 　　通常来说，如果能在短时间内打败目标，也就可以避免中招。 　　不过——以织梦者能轻松摧毁战舰的身体强度来看，恐怕也只有A级以上的觉醒者，才有机会对他们造成伤害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 　　他们大多是D级和C级觉醒者，从小就自豪着这样的身份，又经过艰苦训练，开发出高于普通人千百倍的战斗力。 　　然而在某些虫族面前，自己似乎也只有送人头的资格了。 　　指挥官们似乎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战舰，那些被裹在层层护盾和超合金舱壁的飞船，在他们身边，脆弱得像是纸糊的玩具。 　　——庆幸的是，被毁掉的帝国战舰都是远程驱动的，里面并没有士兵。 　　只有那些高级异能者和觉醒者，才有会近距离接触指挥官级别的虫族。 　　尽管因为近年来帝国遣去的刺客们死的死伤的伤，以及人们对高等虫族力量的进一步认识，逐渐没有人再愿意去做这种事了。 　　影像里的织梦者振动着双翅缓缓落地。 　　下方的傀儡虫们纷纷向周围避让，瞬息间清出一大片圆形空地。 　　虫群的最前列，工蚁们纷纷扔掉武器，完全跪伏在地。 　　那个生有蝶翅的生物，也跪倒在空地上。 　　仿佛一场神秘诡谲的仪式，硝烟弥漫的战场好像都变得安静了，只剩下飞船机骸的解离燃烧声。 　　“伽马星圈的‘黑巫’和卡帕星圈的‘先知’都曾经做出过同样的姿势——” 　　那是两个曾经出现在帝国星域内的高等虫族。 　　“我听说这是在向虫神祈祷。” 　　“真的吗？” 　　“嗯，虫族里有一些神神秘秘的仪式，毕竟他们真的有个神。” 　　如果是数日前，类似的言论一定会被众人嗤笑。 　　然而如今虫族至高神的存在已被证实，大家听到这种话，第一反应倒是相信了。 　　“啊，这段视频我早就看过，那时候还纳闷为什么不放出来……” 　　白幼发现旁边的小伙伴自言自语。 　　她也没怎么听清对方说的话，不由问了一句：“林岄？你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 　　一边穿着工程系制服的少年回过头。 　　他出身林家，是林公爵的侄子之一，父亲在军部任职，也有爵位。 　　林岄和白幼早早相识，他们同专业同班，被分到同一座公寓楼的同一楼层当邻居。 　　事实上，白幼之所以认识林公爵，也是因为林岄邀请她参与了家族举办的宴会。 　　“我之前偷偷在我爸那里看过这段视频，那时候帝国已经开始将舰队撤出战区，网上就有些讨论，猜测是不是要议和，还有人骂的很难听。” 　　白幼愣了一下。 　　她满心都是皇储殿下，还有那些关于泰兰家族血统传承的事，这些日子风口浪尖的话题都没怎么引起她的注意。 　　林岄挠了挠头发，“当时我问我爸，说为啥不把视频放出来，让那些愚民看看虫族的战斗力，他们只坐在家里当键盘侠，动动嘴皮子，根本不知道帝国舰队在和什么东西战斗。” 　　他停了停，“现在我明白了，如今才是最好的时机，在议和完全谈妥，协议都签完，也是那些贱民骂的最厉害的时候，让他们看一看，帝国议和也是无奈之举，说真的，打到最后能活下来的也是觉醒者，那些平民在傀儡面前都毫无还击和躲闪的能力。” 　　白幼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类似的词，她曾经听苏琳说过。 　　记忆中的褐发少女扬起下巴，姿态傲慢，眼中写满了轻蔑，好像在注视水沟里的老鼠。 　　不久前见面时，对方倒是没有再这么说，却似乎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态度。 　　“现在他们看到这些，恐怕能吓尿了裤子。” 　　林岄嗤笑一声，“更别说——如今我们确定虫族还有个神，天呐，你能想象吗？” 　　白幼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同学倒是赞同的点头。 　　“是啊，高等虫族就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存在了，他们几乎是永生的，释放能量就能炸毁星球，很难想象假如还有一个让他们敬畏屈服的存在。” 　　“倘若那是真的，恐怕也确实只有神明才能形容那种存在的力量了吧。” 　　学生们神情复杂地议论着。 　　虫族愿意议和，并且从未表示过想要将人类屠杀殆尽的意思，因此大家也并没有觉得恐惧，但内心免不了有些对强大未知存在的敬畏感。 　　“我妈妈可高兴了，她说我们在伽马的航线和产业链都能恢复了，先前有一百多座空间站已经停止工作，员工都在家里待业，还要给他们补助……” 　　“对对，我爸说等复工之后，下个月就给我一辆当月影-X8，成年礼物嘿嘿嘿。” 　　“真的，我家在西格玛星圈的投资项目全都凉了，那些星球上明明没有虫族，都是皇室硬要拦截虫族的舰队，战线一拉起来，星门都废了，游客根本过不去，而且也没人敢去。” 　　这些出身贵族或者精英公民家庭的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自从星际联邦瓦解之后，帝国崛起，通过无数战争，讨伐了无数的星球和种族，摧毁了许多文明，最终建立了无上的权威。 　　直至虫族出现。 　　他们无视着帝国的法律和规则，肆无忌惮地做着他们想做的事。 　　海蓝帝国还从未被如此挑衅过。 　　所以哪怕虫族从未直接进入人类居住地大杀特杀，只是挑选那些环境恶劣的星球筑巢，帝国也无法容忍他们的存在。 　　然而虫族也不畏惧任何战斗，相反，他们甚至还会为此狂欢。 　　无数场战斗下来，大家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贵族们对这些事颇有怨言，他们认为即使虫族的出现给帝国带来许多麻烦，但有些麻烦也是皇室的错误决定引发的。 　　贵族们的产业和生意受到了影响，还要迫于法律规定的特殊时期的义务捐出许多财产。 　　尽管他们知道传承着龙血统的皇室，以及由主战派控制的议会，一向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纵然虫族选择繁殖的星球都偏僻荒凉鸟不生蛋，但终归是在帝国的统治星域内。 　　——在帝国舰队通过血洗其他种族文明而成功扩张的星域内。 　　大多数人能理解，却不想支持。 　　毕竟他们的领地大多是富饶繁华、居民数量极多的星球，虫族从不靠近那样的地方。 　　议和对他们而言再好不过。 　　至于给予虫族发展的机会，会不会让他们以后能威胁到人类 　　这算是星网上讨论的热门话题之一，许多知情者却是对此嗤之以鼻。 　　他们认为，假如虫族有这个想法，议和当天，魔眼和红皇就可以在首都星大开杀戒，或是直接让舰队跃迁进入中央星圈，届时整个帝国必然会崩溃大乱。 　　部分贵族也得到了消息，高等虫族们曾在那个会议上明确表示，他们的繁衍行为和巢穴数量都有上限，在到达一定数字之后，他们就会停止。 　　而且，那些巢穴里新诞生的虫族们，也不会全都留在这个宇宙，帝国公民们并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资源遭到侵占。 　　——事实上虫族们本来也不怎么在乎人类的资源，除了建造飞船所需的部分贵金属和稀有元素是重合的，他们的生存方式和人类以及那些亚人种族都截然不同。 　　大家更愿意这是真的。 　　“议和那天的宴会，我爸妈都去了，听说最后很多人都舍不得走呢。” 　　宴会结束时，许多贵族还恋恋不舍不肯离去，试图打听到一些消息。 　　关于那位至高神冕下本人，以及牠想要怎样的伴侣。 　　甚至有人开始考虑自己家族是否有适合的对象。 　　“卧槽，真的假的？” 　　“我听说好多人都愿意将什么对象前妻前夫留下的，或者是什么私生子女之类的，反正是把那些碍他们眼的送出去。” 　　“我怎么听说皇室愿意送亲王爵位和领地，如果说是真的被选中的话。” 　　学生们悚然相顾。 　　“亲王爵位？” 　　海蓝帝国并没有异姓亲王，所有的亲王都是泰兰家族的成员，而且全都是S级觉醒者。 　　——否则他们也无法继承头衔。 　　倘若与其他的贵族结婚、而子女无法继承泰兰家族姓氏的皇子和皇女，都完全没有资格成为亲王。 　　“可是这东西，有命拿没命享受啊！” 　　“也不好说，你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如果虫族就是想要把某个觉醒者弄到手的话——何必大费周章？我们派了多少高级觉醒者和异能者送上门去给他们杀？还不够吗？” 　　“他们想要人，肯定不是拿来杀着玩的。” 　　大家一时间沉默下来。 　　“幼幼？” 　　林岄转头看着自己一直没说话的小伙伴，后者低着头，情绪似乎不太对。 　　少年急忙将她拉到一边，“你没事吧？” 　　附近的同学们交换了几个眼色。 　　少数人已经知道，这小姑娘和皇储殿下有着耐人寻味的关系。 　　他们的父母或者亲属参与了那日的宴会，虽然没敢拍摄皇储殿下本人，但也听到了名字，再联系自然人的身份，不难猜到是谁。 　　只是皇储殿下态度莫测，皇帝肯定也不愿意见到类似的丑闻——人们都认为艾伦殿下不可能和A级以下的觉醒者结婚。 　　所以大家纵然心知肚明，也不拿到明面上来说。 　　只是依然有些奇奇怪怪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几米外的窗边，白幼还没回答，林岄又担心地问了一遍。 　　“是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少年有些懊悔地说，“对不起，我说了‘贱民’，但我不是那个意思，平民里有很多好人，我说的是那些没什么本事、只知道在网上乱喷的社会渣滓！” 　　“不，不是——” 　　白幼脸色不太好，声音也细若蚊蝇，“我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抱着数据板跑向电梯。 　　同时，她手腕上的光脑震动了几下，又跳出一条通讯请求。 　　教学楼有数百层之高，观光电梯一路向下，透过玻璃墙幕能俯瞰整个风景秀丽的校园。 　　白幼靠在栏杆上，看着电梯里的学生们相继出去，最终只剩她一个。 　　她这才接了这个来源未知的通讯。 　　“幼幼，不好了，他们被抓了！” 　　那边传来混乱的噪音，夹杂着一道尖锐的求救声。 　　“布朗叔叔？” 　　白幼失声，“你在哪里？陈阿姨呢？” 　　“她也被抓了！这是个陷阱！苏琳那个臭女表子害我们——” 　　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骂着，“我们联系不上团长——” 　　“什么？” 　　白幼还没反应过来，“这与苏小姐有什么关系？是她做了什么？” 　　“她和联堡安全部的走狗们串通起来，草，这里他妈至少有十个B级异能者和觉醒者，他们真是下了血本！” 　　话音未落，电梯的门被人一把掰开。 　　金褐色卷发的俊美青年立在门外，一脸冷然地看着她。 　　白幼惊呼一声，“艾伦？” 　　皇储殿下一把将她拉出去，动作看似温柔，下一秒却毫不犹豫地捏碎了她的光脑。 　　“你干什么？！这是我用上学期奖学金换来的！” 　　少女眼中闪现出泪花，“你——” 　　“我赔你十个更好的！你又和那些海盗联系？你疯了吗？” 　　青年低声怒吼着。 　　“如果母亲知道，说不定会直接掐死你，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弗莱那个人渣杀了我的小舅舅！他是我母亲最喜欢的弟弟，要不是他死了，母亲——母亲甚至不会和我父亲结婚！” 　　弗莱是红血海盗团团长的名字。 　　“我没有，我只是接了一个通讯。” 　　白幼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抓住了男友的胳膊，“艾伦，救救他们！” 　　“求你了，陈阿姨和布朗叔叔对我很好，你知道我曾经被抓到红血的战舰上，要不是他们，我早就被那些人——” 　　她抿了抿唇。 　　“是他们保护了我！现在他们有危险，苏琳，我不知道苏琳做了什么——但是似乎和她有关系！你去找她，让她把他们放了好吗？” 　　……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许久。 　　飞船里安静得针落可闻，甚至隐隐能听见引擎的震鸣声。 　　舷窗之外是环星轨道，无数穿梭舰起起落落，闪耀的尾焰消失在浩瀚星河中。 　　苏琳听到各种琐碎的声音。 　　她的意识仿佛被撕开，一半本能地分析辨识着其中蕴含的信息，一半又因为对话而处在紧张状态中，仿佛在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进那双血海般的美丽眼眸中。 　　“我记得你说了什么。” 　　利伽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 　　“准确地说，你并没有真的骗我，不用道歉。” 　　“我用那些话误导你——在你误解之后也没有反驳。” 　　苏琳抿了抿唇，“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可能只是对一些人类社会的习惯不太了解，但在其他的事上，你没那么好糊弄。” 　　“你是这么想的？” 　　利伽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姑娘用力点头，“你最初为什么想要误导我？” 　　“我怕你们杀了我。” 　　苏琳实话实说，“你知道，在我们眼里，虫族对入侵者向来是，嗯，不留情面。” 　　“是的，这对我的族群来说，更像是一种本能。” 　　利伽若有所思地回答，“但你知道，在这个宇宙里，没有人能入侵我的领域。” 　　苏琳：“……” 　　行了行了，我已经知道你很厉害，厉害到这个宇宙都没有被你看在眼里的对手了。 　　尽管她不是很能想象那是什么程度。 　　大概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在慢慢降低，而人们通常很难将身边的小伙伴和绝世高手划等号。 　　等等，他算得上是小伙伴吗？ 　　“我完完全全控制着自己开辟的位面，任何人想要进入，都要经过我的准许，所以你也不是入侵者。” 　　利伽摊开手，有些无辜地看着她，“再说，当你收到那个视频的时候，你非常惊讶——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变化。” 　　靠。 　　靠靠靠靠靠。 　　苏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最初就知道我在说谎？” 　　“你也没有说‘谎’，就像你自己说的，只是一些误导性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苏琳微微扬起声音，忍不住拍了拍操作台。 　　她的动作僵住了。 　　草。 　　她居然做出这么失礼的事。 　　少女艰难地喘了口气，“我是说——” 　　想想新闻里那些潜入巢穴又被撕碎的高级异能者。 　　那些异能者杀她恐怕就像虐菜一样，然而他们在高等虫族手中都撑不过几个回合。 　　现在呢？ 　　她正面对更加恐怖的存在。 　　“原谅我还没完全适应人类的语言和说话习惯，包括你们的思维和逻辑方式。” 　　利伽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下意识关注的重点也许和你希望的不太一样。” 　　苏琳本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一瞬间差点紧张吐了。 　　这一刻，那些恐惧情绪散了大半。 　　“如果你这话是认真的，你不需要我原谅，我也没怪你。” 　　她有些心累地看着对方。 　　“我知道你不是人类，所以我不会用人类的标准去要求你，尤其是在社交方面，但我也希望你记得我不是虫族，不懂你们的规矩，然后一定程度上对我，嗯，宽容一点？” 　　“有趣。” 　　利伽眼中露出几分兴味，好整以暇地开口：“其实你还是在用人类的标准要求我，你期望我们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彼此，这种公平其实是独属于人类的，至少不属于我的种群。” 　　苏琳：“？” 　　苏琳：“你可能没意识到，你这种抬杠行为已经和人类很接近了。” 　　他从容地微笑起来，“我就把这视为夸奖吧。” 　　苏琳：“……” 　　利伽没有继续和她打嘴仗，他放缓了语速，声音似乎也多了几分温柔的意思。 　　“为什么忽然想解释这件事呢？” 　　“因为。” 　　苏琳鼓起勇气回答，“我觉得你期待的是一个对你满怀憧憬的仰慕者。” 　　“我确实觉得你很厉害，也可以说确实有点崇拜你，毕竟你修好了我的飞船，你开辟了那样的上维世界，那些能毁灭星球的虫族都向你下跪。”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 　　“但我不是因为仰慕而自愿献身的人，我想我不应该让你误会，然后心安理得享受你的——嗯，善意。” 　　大概吧。 　　她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这些话都说出来，苏琳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枷锁，心情都变得轻松了。 　　“我不是忽然不怕死，只是有些心虚和愧疚，再加上，帝国那边可能已经在给你选新娘和新郎了。” 　　她抿了抿唇，“所以说，我提前告诉你，也是怕最后事情弄得太难看。” 　　“和？” 　　利伽看上去似乎想询问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我不得不说，我其实很高兴听到你的解释。” 　　苏琳松了口气，“是吗？” 　　“是的，当我准备寻求人类的伴侣时，我了解一些相关信息，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模拟了人类的思维方式，让自己能体会人类的情感。” 　　虫族神明十分平静地讲述着一些细思恐极的东西。 　　“我也为自己塑造了个性，或者说在我做完这些准备之后，独属于我自己的‘性格’就自然而然诞生了，它并不完整，但其中也包含了我对真诚的期待。” 　　谢天谢地。 　　苏琳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说的每个字，然后欣喜地发现自己听懂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愿意听到别人说真话，这是他模拟了人类后自动生成的性格里的一部分。 　　“还有，你对我有一些误解。” 　　他很淡定地说：“我并不期待仰慕者——人类的感官和意识组成认知能力，一切都构建在神经系统和外部刺激交互的前提下。” 　　很好，他又开始不说人话了。 　　苏琳下意识进入紧张状态，不敢放过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假如真的有人在与我相见之前，就对我心生仰慕，那也不是我期待的感情。” 　　苏琳愣了一下，“因为那样的人并不了解你？他们崇拜的只是自己幻想的虚假目标？象征着某些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利伽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苏琳有些想笑，“假如他们只是因为你很强而仰慕你呢？哪怕没有与你接触，这一部分总是真的吧。” 　　虫族神明微微摇头，“那就像你说的，只是某种象征，并非不可替代，并非独一无二。” 　　“你——你希望有人被你的人格吸引？” 　　苏琳不太确定地问：“是这样吗？” 　　利伽微不可察地点头。 　　他倚靠着操作台，低头时额前的黑发垂落，轻飘飘扫过纤长睫帘。 　　那双深邃艳丽的红眸里涌动着暗潮，又似乎有些委屈的郁色。 　　“是不是很难呢？” 　　虫族低沉的嗓音飘散在驾驶室里。 　　苏琳深深吸了口气，“理论上说，并不是很难，许多人类都遇到了这样的恋人。” 　　她犹豫了一下，“但——” 　　“但我不是人类？” 　　“不，”苏琳也开始摇头，“我是说——”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纠结情绪，干脆打开连着星网的光脑，随手将一些热门话题下面的评论投影在墙壁上的数据屏里。 　　屏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虫族狂热者和各路专家的分析，从虫神的存在到牠为什么需要伴侣。 　　如果不认识正主的话，乍一看似乎还都挺有道理。 　　苏琳将其中一条放大了。 　　#人会爱上蚂蚁吗？# 　　苏琳：“最初我看到这句话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他们在贬低自己还是在抬高虫族——后来我意识到虽然这比喻不对，但是在某些方面，不同的种族之间确实有很大的差异。” 　　“没错。” 　　利伽微微颔首，“那是差异，并非优劣。” 　　“人类不是蚂蚁。” 　　“事实上，蚂蚁也能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事，人类对于我们而言也是一样的。” 　　他微微歪头，似乎在组织语言，“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所谓的神，只是在你们的语言里，最贴合我的一种描述，但我和人类文化里的神祇是有区别的。” 　　“某种程度上说，我觉得你可能还要更厉害一点。” 　　苏琳毫不吝啬夸奖。 　　“所以，在你熟悉的故事里，”利伽似乎很感兴趣地问：“那些神，或者近似神明的生物，为什么会想要寻求人类当伴侣？” 　　苏琳眨了眨眼睛，“这就太多了。” 　　她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有时候是一些设定，譬如某些种族需要一个灵魂伴侣，这个伴侣可能是任何种族任何人，但本身是不可替代的。” 　　“所以这种需求是必须要满足的？否则会影响什么？他们的生命形态？精神状态？基因编码？” 　　“基本上是这方面，比如有些人找到伴侣就会变强，有些人想要逃离孤独，有些人需要特定对象才能繁衍。” 　　苏琳一边说一边瞅着对方微妙的眼神，“你显然不是这些情况对吧。” 　　利伽微微摇头：“我们并没有类似灵魂伴侣这种概念，繁衍也不是我需要完成和我感兴趣的事，除非你希望——” 　　苏琳惊悚地看着他，“我希望什么？” 　　“啊，我不知道这话说出来会不会冒犯你，因为在人类社会里，类似的话题好像不能随意提起？” 　　后者沉吟一声，“我的意思是，从能力上来说，我可以自体繁殖，也可以和人类或者任何碳基种族共同传递基因。” 　　苏琳：“……” 　　这家伙的话没说完。 　　不过脑补一下，大概是说假如她有这个想法，他可以配合的意思？？？ 　　利伽没再纠结这个话题，“不过有一点是近似的，我需要的伴侣并不是复数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说帝国同时挑选了男性和女性。” 　　“哦，其实这是网上一些揣测，还没有证据，但显然即使帝国真的这么做，他们也不知道你偏好男性还是女性，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血统的觉醒者——” 　　“这些都不是关键的元素。” 　　利伽无所谓地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也可以向你解释。” 　　“你不是说，只有你的伴侣才能知道吗？” 　　苏琳：“而且算了吧，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其实她不完全是在开玩笑。 　　“呵。” 　　来自异世的神明却仿佛被取悦了，甚至无声地笑了起来。 　　有一瞬间，苏琳甚至以为他会说出“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我会保护你”等等台词。 　　不过，黑发男人只是微微弯起唇角，用那双美得令人心碎的红眸注视着她。 　　“好，那就再变强一点吧。” 　　苏琳怔怔地看着他。 　　对了。 　　他是不一样的。 第15章 （二更） 　　她轻轻咳了两声,“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利伽微愣，“是我的错，在与你的对话里,总是有许多新奇的事物引起我的注意。” 　　“这不是对错的问题，我们又不赶时间。” 　　苏琳下意识否认道：“谈话本来就是交换信息和感受,只要我们都有收获,那就是有意义的，是否跑题无所谓——你看，咱俩又跑题了吧，但这不重要。” 　　话音落下，驾驶室的操作台屏幕上显示出新的消息。 　　飞船的系统适时出声提醒：“37号星提供五小时的免费轨道停船，现在时间即将扣完,十分钟后开始计费。” 　　“真的吗？” 　　苏琳询问了收费标准，“五百星元一小时？他们为什么不去抢劫？我是这里的消费者——地狱迷宫的入场费就要两万星元！” 　　说起这个，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直播。 　　主播收到的打赏费用有很多种分成方式。 　　她是没和任何公司签约的业余主播,按照协议只和提供直播间的乐园公司五五分成。 　　鉴于他们使用的平台就隶属于乐园娱乐的事业部,所以倒也不用再在分钱前被平台公司抽成。 　　苏琳默默登陆了自己的直播账号,查看了余额。 　　分成会直接打到账号上。 　　“二十万？” 　　她重新数了一遍，确定是六位数,“哇，这赚钱有点容易。” 　　苏琳又打开了弹幕，然后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遍自己的直播，从观众视角。 　　——前期一片叫好，偶尔有几个“这很一般”的弹幕也被压下去了。 　　后期弹幕更是一秒钟弹出数十个，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兴奋和满足中，然而又增添了一些猜疑。 　　“这个感觉不像是d级觉醒者？？？” 　　“我也觉得，D级恐怕到不了这个速度吧,而且主播都没有兽化，说明可能只是初级觉醒状态？” 　　“初级就有这个速度，恐怕要c级以上。” 　　“不不，她的嗅觉听觉夜视都很强啊，感觉血统可能不是专注速度强化的，都能到那种程度，说不定是个B级了。” 　　“靠，要真是B级的话，那就有点不够看了。” 　　“B级觉醒者是能轻松干死低等虫族的，按说一拳打飞几十个傀儡没问题吧。” 　　直播已经结束一段时间，下方的聊天区域却是不断在刷新着，甚至还有新的观众进入了直播间，观看那段视频。 　　各种评论还也源源不断冒出来。 　　“妈呀通感直播太真实了，不过最后主播好像累了？” 　　“她切断的太快了，但最后那几秒钟感觉好糟糕，似乎是累了，主播平时坐办公室的吧？或者在家上班的那种？体力不行啊。” 　　“你跑这么快试试？” 　　“她是觉醒者啊？老子又不是。” 　　“兄弟，觉醒者提升的只是某些上限。” 　　“是啊，觉醒者不是神，你全速狂奔一分钟会很累，她也会，只是这个时间可能会延长到十五分钟而已。” 　　“你们不知道觉醒状态吗？？那个就像是普通人磕了药，在一段时间里很嗨，但是结束后，肌肉该累还会累。” 　　“不知道主播是什么等级，感觉明明可以玩的更好。” 　　“怎么总有这种人？？人家不是专业的啊，可能现实里有别的工作呢。” 　　“哎呀，帝国的法律呗，只要能生出觉醒者，拿补贴就衣食无忧了，很多女的懒得去锻炼吃苦。” 　　“说实话感觉挺浪费的，白瞎了好体质。” 　　“呵呵，为什么帝国这边平权程度还比不上一些破烂小国家，就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 　　“我的天？这也能喷？你是男的吧？天天恨自己不能生孩子拿福利？还是非觉醒者女性？天天恨自己生不出觉醒者？” 　　“有些人怎么说话呢，我见过的觉醒者妹子身手都不错的，很多人都在努力提升自己。” 　　“无论这主播什么情况，可能是准备以后靠生孩子活着，也可能是坐办公室的脑力劳动者不需要锻炼，但她一个人也不能代表女性觉醒者群体吧？” 　　各种言论不断滚动刷新，忽然又冒出一条画风不同的。 　　“哇靠，你们有没有看到，之前有人见到主播小姐姐本人了，据说特别漂亮，还是和男朋友在约会。” 　　接着引起一片惊呼。 　　“什么？？？？？？？” 　　“看直播也觉得应该是美女啊，至少身材不错呢。” 　　“有没有链接？” 　　“没，好像是贵族，不能随便拍的。” 　　“那倒是，乱拍贵族的话，人家一告一个准，直接送监狱。” 　　“噗，贵族的话那一切就更说得通了吧，等着嫁人当米虫就好了嘛。” 　　“……” 　　苏琳默默退出评论区，把账户里的打赏金提出来。 　　进行这些操作的时候，她收到了几条陌生人的信息。 　　苏琳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那些文字短讯，从称呼和口吻来看，是来自苏琅。 　　——琳琳，这个世界比你想象得危险，许多犯罪集团的人贩子专门盯着年轻的觉醒者女性，他们手里有许多危险的武器，可能随便一个中级觉醒者就可以制服你，更别说罪犯里还有一些异能者。 　　——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回家吧，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读完这两条信息时，驾驶室里回荡起系统的声音，提示他们轨道停泊费已被扣除。 　　舷窗之外的太空里，不断有飞船跃迁消失，留下一簇簇即刻湮灭的焰火。 　　船舱里分外安静。 　　苏琳叹了口气。 　　那些观众的发言，以及便宜兄长的告诫，并没有让她非常生气。 　　帝国公民里有许多种族，人类是数量最多的。 　　其中以数万亿改造人为最，他们几乎遍布了十二大星圈的各个星系，几乎在任何一个宜居星球上，都能找到人类居民。 　　不过，觉醒者却只有堪堪几亿，90%的觉醒者还都在E级以下。 　　觉醒血统的公民，占比甚至不到万分之一。 　　在虫族出现之前，海蓝帝国在宇宙里横行霸道，军队所向披靡，除了政府所掌控的科技之外，也依赖于顶尖觉醒者的战斗力。 　　两个普通改造人的孩子，有很低的几率成为觉醒者。 　　两个觉醒者的孩子，必然是觉醒者。 　　不过，觉醒者之间的子嗣孕育似乎有些困难。 　　因此，帝国为了让觉醒者女性生育，给予了极高的福利和补助金。 　　基本上，只要能生出一个觉醒者，哪怕只是G级，国家就会出钱将孩子养大，并且给予生育者极高的补贴。 　　同时，人贩子们也喜欢对觉醒者出手。 　　苏琅说的情况只是一种，事实上，任何觉醒者都可能遭受迫害，不分性别年龄。 　　譬如前些日子里德尔塔星圈一个犯罪集团的窝点卫星站被捣毁，数百个觉醒者被从维生装置里解救出来——罪犯们在提取他们的脊髓液制造非法药物。 　　获救的觉醒者们男女老少都有，来自各个星球，大多是途径一些安全等级较低的中转站时被偷袭放倒。 　　苏琳自然是打定主意不去那些地方。 　　然而，她在贝塔I的3号联堡遇到海盗杀手，倘若不是她有点奇遇，恐怕已经送了命。 　　那里的安全等级已经算高了，其余的旅游景点，除非是在中央星圈，也不会比那更好。 　　苏琳随手翻了翻几条热搜新闻，看到那些解禁的战争视频，又瞥见下面的评论。 　　训练有素的A级觉醒者，与影像里那些轻松毁灭战舰的中等虫族，完全有一拼之力，谁赢谁输都没有定论。 　　“啊，我是A+级，理论上说，我本该能单挑这些指挥官。” 　　她有些沮丧地说，接着又提起精神，“不过这只是个开始，早晚有一天我可以的。” 　　话是这么说，苏琳望着面前的导航系统时又陷入了茫然。 　　“嗯，我已经不知道要去哪了，要不你来定航程吧，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利伽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苏琳干脆使唤系统投影出全息星航图。 　　一个又一个庞大繁杂的星圈系统浮现在空气中，电离气体、尘埃云和星团组成了无数漩涡，千万颗行星被笼罩其中，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转动着。 　　苏琳在前身记忆里看过帝国星域图，如今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她禁不住失神了片刻。 　　这样浩瀚辉煌的星际世界，繁多的力量体系，甚至还有异世宇宙的来客 　　一切的一切都蕴藏着无限的可能。 　　那一瞬间，她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欢欣和悸动。 　　“真好看啊。” 　　苏琳情不自禁地说着，忽然又想起身边这位未必有同感，“不过你来自其他的宇宙，你是不是已经见过许多更美丽的景色了？” 　　虫族神明微微摇头，“许多世界里，星空里只有战争留下的废墟。” 　　“有的宇宙里确实存在相似的系统，但那我并没有欣赏它们的能力——不同的生物对美的感受也是不同的。”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与人类同化之后，我眼里的风景才能与你相同。” 　　那一刻，苏琳感觉心跳似乎都慢了一拍。 　　这句话里似乎蕴藏着什么特殊的含义。 　　她无从解析猜测，只是下意识询问：“你说的战争——那与你们有关吗？” 　　“有时候是的，有时候当我进入某个宇宙，它已经濒临死亡。” 　　利伽耐心地解释，“如果你想亲眼见证那些，我会带你去的，当我在这个宇宙达成了心愿之后——不过那时候你应该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穿梭不同的位面了。” 　　苏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话里信息量太大了。 　　“你说你的心愿——”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是找到伴侣吗？” 　　“这样说不太确切。” 　　后者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他的眼眸依旧红似燃火，又透露出泣血似的凄艳美感。 　　——那种撼动灵魂的美丽色泽，让人联想到碎裂的鸽血红宝石、或是焚烧生命的烈焰。 　　那或许就是象征着毁灭的颜色。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总会说出一些相反的话。 　　“准确地说，我想爱上某个人。” 第16章 　　阿尔法vii-2。 　　苏家府邸的会议室里,罕见地挤满了人。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几日发生的事，从虫族说到虫族的神，又说起那些议和条约 　　“没错啊,伽马星圈几乎给了一半。” 　　“那些地方说真的也无所谓，就算不给,也全都是虫族的巢穴,平时也没人住。” 　　“也是，虫族把土著的异兽都杀了，恐怕也挺费劲的，他们想要就拿走吧。” 　　关于那些割让给虫族的星域，贵族们大多没什么意见，反正都与他们无关。 　　真正让苏家的贵族们心痛的是 　　“我们这刚谈拢了价格,丰辰就将订单全都撤走了！” 　　“我那边也是，他们收回了航线使用权！” 　　林家所掌控的丰辰集团，是帝国最大的武器制造商之一,涉及的产业五花八门。 　　苏家与林家有婚约,而且联姻对象还是最有权力的林公爵本人,整个家族都因此获利。 　　然而这一切都止于那场晚宴。 　　苏琳一拳打断了林辙的鼻梁，后者愤怒之下取消了婚约 　　事实上,当年尚未继承爵位的林辙同意联姻，本来就有来自父辈的压力，他本人对苏琳显然全无好感，如今还向一个非觉醒者的平民大献殷勤。 　　所以，林辙也许早就想解除婚约，那天的事只是一个契机。 　　好歹都是常年混迹贵族圈的人，这事内里的弯弯绕绕大家心知肚明。 　　然而苏家的人却不愿就此接受，或者至少要找个对象来发泄一下、推脱责任。 　　“琳琳真是太不懂事了！” 　　“是啊,她如今也成年了，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太丢人了。” 　　“如果没有林公爵，她说不定就要嫁给某个亲王的儿子——” 　　这看上去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皇室在内心里并不怎么瞧得上贵族。 　　泰兰家族拥有最强的血统，其余的人，说难听一点，都被他们视为生育工具。 　　历任亲王及其子女的配偶的家族，从联姻中的真正获利都微乎其微。 　　像是林家这样与他们认真签下一系列合约，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大伯去哪里了？” 　　“是啊，大哥怎么还没来？” 　　有人环顾四周，发现苏侯爵还没到。 　　“什么？空间系异能者？” 　　此时此刻，苏侯爵正在另一间屋子里，听着长子的话有些意外。 　　“是吗。” 　　苏侯爵冷笑一声。 　　他太了解自己那个女儿了，满口都是贱民，连下级贵族都瞧不起。 　　“那恐怕还是个贵族，九成还是皇室成员——你平时不喜欢出席那些场合，未必认得。” 　　苏侯爵摇了摇头，“让她回来准备宴会，她不是最喜欢参加皇宫的晚宴吗。” 　　苏琅愣了一下，“什么宴会？为什么我没收到邀请？” 　　他对于宴会和类似的社交活动并不热衷，被邀请了也未必会去，所以这问题并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只是纯粹疑惑。 　　他们兄妹之间，他才是继承人，算起来是更有身份的。 　　倘若皇宫里有一场宴会只邀请了苏琳而没有邀请他——除非是皇储的相亲宴，否则确实是很奇怪的事。 　　“你不用问了。” 　　苏侯爵挥挥手打发儿子，“这和你没关系。” 　　…… 　　贝塔i。 　　37号星的轨道上。 　　穿梭舰的驾驶室里。 　　利伽沉默地凝望着全息星盘图。 　　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会给人带来怎样的震惊。 　　苏琳：“？” 　　迟了一瞬，她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认真琢磨这艘飞船的下一个目的地。 　　刚才的谈话好像就那么结束了。 　　苏琳：“等等，通常来说，难道不是希望某个人爱上你吗。” 　　“为什么？尽管我对人类的了解很浅薄，也知道爱情是不能强求的，我不会希望别人对我做什么——即使我可以操纵了人的意志，让他或她愿意为我付出一切，那样所得到的东西也不该被称为爱情。” 　　苏琳默然片刻，“那你想爱上某个人，是指的像人类一样，发自内心、没有任何外界干预的、想要和某人建立长久的关系？” 　　“你想和我讨论定义吗？” 　　他很淡定地说：“我知道人类内部对于爱情的概念有不同的领域的诠释，从生物学、心理学的解析到不同的特征和行为表现。” 　　苏琳：“是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直接蹦到了对方身边。 　　“大部分人类与恋人相爱的时候，不会先去考虑到底什么是爱情，如果你想像大多数人一样——你就要从这些方面入手，先让自己更像个普通人，尤其是思维方式。” 　　苏琳停了停，“——当然我不是在教你或者命令你要怎么做，只是一点想法。” 　　利伽在全息图上敲定了航线，侧过头看她：“没问题。” 　　苏琳刚想说话，又看到导航系统面板上闪过数据，新的路线被计算出来。 　　“等一下，我没有任何意见，但我只是好奇，我们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 　　伽马xii-9。 　　伽马星圈，第十二星系，第九号星球。 　　除了中央星圈之外，其余的任何一个星圈，星系排名越是靠后，意味着治安越差，犯罪率越高。 　　阿尔法和贝塔星圈还好一点，都是早期帝国殖民地，宜居星球都被清理得很干净。 　　像是伽马星圈这种地方，第十星系往后，宜居星球上都会有危险的异兽出没。 　　而且星际海盗团伙的行动也会更加猖獗——前一秒你在家里睡觉，后一秒房顶就被轰烂了。 　　譬如原著女主的家乡在奥密克戎星圈，她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坐飞船前往中央星圈，刚上路没多久，客船就被海盗劫持了。 　　“你说你本该能单杀指挥官。” 　　利伽关掉了全息投影，“那就去试试吧。” 　　苏琳：“……所以说你在带我去见某个指挥官？那种一拳砸碎一艘护卫舰的虫族？现在这艘飞船其实是在开向地狱吗？” 　　黑发男人瞥了她一眼，莞尔一笑：“你真幽默。” 　　呸！ 　　苏琳不可置信：“你听别人说话的时候，都不管前后语境的吗？” 　　飞船冲出轨道。 　　这艘轻巧的穿梭舰以一种有死无生的气势，一往无前地扎入了宽广的星航门，在空间通道里进入跃迁状态。 　　苏琳则是生无可恋地瘫倒回沙发上。 　　某个虫族则满脸无辜地坐到她旁边，一手撑着靠背按在脸侧，摆出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好学生姿态。 　　对方抬眼看着她，红眸明亮闪耀，毫不掩饰眼中的期待：“你可以继续了。” 　　苏琳：“继续什么？” 　　苏琳回过神来：“你的爱情指南教学吗？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脑子已经空白了。” 　　利伽若有所思：“因为期待接下来的战斗？” 　　苏琳：“……” 　　苏琳彻底麻了：“是啊，我激动得快要爆炸了。” 　　“那就好。” 　　得不到恋爱指导，他似乎也不以为意。 　　“在我的族群里，战斗和力量是两个概念，技巧性的指导有时候没有意义，对手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我不参与死渊之战，或许称不上擅长战斗。” 　　苏琳死鱼眼，“你擅长什么？毁灭星球和文明吗？” 　　利伽不可置否：“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擅长’了。” 　　飞船跃出另一座星航门，暂时结束了一段跃迁航程。 　　她还没接话，光脑忽然响了起来。 　　“苏小姐，我是贝塔I的3号联堡的安全部部长，上次有幸得到您的帮助——” 　　全息影像里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笑容可掬地微微欠身：“这一次，我们总共抓获D级通缉犯三十七人，C级通缉犯十人，B级通缉犯三人，全都是红血海盗团的核心成员。” 　　“恭喜你，部长先生，还有安全部的各位。” 　　苏琳险些忘了这件事。 　　她完全没想到能一举抓到这么多通缉犯，说真的，那位团长是不是疯了，派这么多人来杀自己？他们是没活干了吗？ 　　部长倒是好心解释了两句，告诉她这些人不是一次性抓到的。 　　最初他们只逮住两个，有个异能者催眠了其中一个海盗，控制她进入他们的内部通讯系统，发送了一个假的求援信号。 　　类似的方法再重复数次之后，红血海盗团在贝塔星圈活动的成员，差不多被抓干净了。 　　苏琳看着喜不自胜的部长，感觉有些发蒙。 　　——原来这些人这么好抓的吗？ 　　部长滔滔不绝地表达着谢意，又提起之后的赏金分成，理应有她的一份。 　　苏琳连忙摆手：“我根本没出力，这是哪里话。” 　　——当然，她给他们提供的机会，分一杯羹好像也可以，不过嘴上总要客气一下。 　　通讯结束后，她还处在有些恍惚的状态。 　　随手查了一下，发现这些年倒是也不断有各种通缉犯落网，红血海盗团的成员被抓或者被杀的也并非没有。 　　他们行踪不定，而且更喜欢劫持那些偏远星域的飞船，所以上新闻的几率也低一点。 　　苏琳还在思考的时候，又是一条语音通讯打了进来。 　　她震惊地发现这居然是个熟人。 　　——该死，皇室成员的特权竟然还能这样体现。 　　“苏琳。” 　　皇储殿下的嗓音清冷漠然，带着一丝无法遮掩的厌恶。 　　“我先告诉你，你最好不要自作多情误会什么，我打给你是因为——” 　　“殿下。” 　　苏琳没好气地说，“我也想告诉你，我拉黑了我通讯名单里的所有人，你能打进来，纯粹因为你是特权人员，我接通也是因为我不想反复被你骚扰，这样说懂了吧？究竟谁在自作多情？” 　　前身暗恋皇储殿下也算是个秘密。 　　不过，被暗恋的人心里清清楚楚，他一直讨厌苏琳，然而看在双方是亲戚的份上，给个面子没有说出来——而且前身对他也是暗恋，根本没表白过。 　　在那场晚宴之前，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前身对皇储殿下的想法。 　　艾伦生气的是苏琳伤害到白幼——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所以干脆不留情面地说了那些话。 　　然而从前身的角度来看，白幼是个勾三搭四、和自己的哥哥、未婚夫还有男神牵扯不清的家伙，而且本身的能力也不足以与皇储相配，她当然有一肚子怨气。 　　苏琳严重怀疑前身就是被气死了，然后才换了自己穿越。 　　艾伦：“……” 　　他听到苏琳的话沉默了几秒钟。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如此不给面子。 　　过去的这些年里，他们偶尔在宴会上相处。 　　这位侯爵小姐总会收敛起嚣张跋扈的性子，在他面前表现得不说伏低做小、也算得上颇为尊敬。 　　不过，艾伦知道那并不是对方的真面目，就像她在面对白幼时的丑恶嘴脸 　　那才是真的吧。 　　皇储殿下这么想着，对苏琳现在的态度也就不以为然了，毕竟对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说什么喜欢了多少年，说什么只有她才配得上自己？ 　　艾伦心里冷笑。 　　又说宁愿和虫族结婚？ 　　这女人看到虫族说不定就要吓哭了。 　　能说出那些话，只是被他拒绝而太过愤怒了吧。 　　“那我也不说废话了，你抓了红血海盗团的人？” 　　艾伦冷冷地说：“我要其中三个B级通缉犯，把他们交给我。” 　　他根本没来得及查验整件事，就匆忙打来电话，除了着急之外，也是怕自己擅自动用人手惊动了母亲。 　　苏琳：“？” 　　苏琳直接笑了：“做梦也要讲分寸吧，殿下。” 　　此时此刻，飞船抵达了伽马xii-9。 　　系统一直保持着联网状态，早在穿越星航门之前，就发出了警报和提示。 　　“注意，您即将进入归属于虫族的星域。” 　　新签署的和平条约早已生效。 　　被划分的星域直接精确到具体坐标，泾渭分明地割裂出归属不同的领地。 　　所有正在星际航行的飞船，也都会接收到新的区域规划标准。 　　客船们会自动更改航线，而私人座驾，不想死的话，驾驶者通常也会立刻调转方向。 　　艾伦：“……？？？” 　　他听到了对面飞船系统发出的提示音，不由陷入了沉默。 　　这女人真跑到虫族星域去了？？ 　　苏琳懒洋洋地坐在驾驶室里的沙发上。 　　“嗯？殿下？怎么不说话了呀？坟头信号不好了吗？” 第17章 　　艾伦：“……” 　　他倒是勉强保持了皇储的风度,没有和苏琳对骂：“你在什么地方？” 　　“我正忙着将红血海盗团的通缉犯赶尽杀绝。” 　　苏琳冷漠地回答，“反正这些人的悬赏都不论死活，只要别炸得太碎,能辨认出尸体是谁就行。” 　　利伽为她的谎言侧目了一秒。 　　苏琳向他挥挥手。 　　虫族神明似乎不太确定该如何解读这个动作，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通讯另一边的艾伦看不到这些小动作。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艾伦很清楚苏琳是什么人。 　　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绝不会吃苦去经受那些战斗训练。 　　她完完全全浪费了她的天赋,她的血统只被她用来抬高身价以卖进其他的大贵族家中，继续过着她喜欢的骄奢淫逸的生活。 　　那么相对之下，红血海盗团的人渣们，寂寂无名的那些也罢了，有名有姓的通缉犯们，个个都身经百战,而且大多是异能者。 　　哪怕她的觉醒者等级很高，也未必代表她能杀掉其中哪个。 　　如果以前听到苏琳说出什么将通缉犯赶尽杀绝的话，艾伦一定会嗤之以鼻,心想她去送人头还差不多。 　　不过现在 　　有一瞬间,他真的不确定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毕竟白幼所接到的求援信息,那人提到他们是追踪了苏琳的飞船，最终落入了陷阱。 　　“他们为什么要追踪苏琳的飞船？” 　　当时艾伦感到莫名其妙,下意识就问出口了。 　　苏琳得罪人不奇怪，然而她的社交圈子里也都是各种贵族少爷小姐。 　　他们再如何也不至于雇佣海盗杀人——不是说他们的品格高尚干不出这种事，而是他们骨子里蔑视着那些罪犯，根本不会和那种人打交道。 　　白幼支支吾吾不肯回答，被他逼问得掉了眼泪，也死活不肯说。 　　艾伦就冷脸看着少女哭得梨花带雨。 　　他不会觉得是白幼买凶杀人，思来想去也就转过弯了。 　　“那个海盗头子？是他做的吗？” 　　他的声音冷得几乎要结冰，“因为你向他诉苦？你觉得我做的不够吗？还是你觉得他更好？因为他想杀谁就杀谁？”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色惨白如纸，“你怎么能这么说，艾伦，我从来没有——” 　　“别说了，你下午还有课，快走吧，这事我给你解决。” 　　艾伦没好气地打断了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时间回到现在。 　　通讯另一边的苏琳语声散漫，完完全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殿下，还有事吗？没事就别打扰我杀海盗了。” 　　此时远在首都星的皇储殿下，忍不住幻想了一下苏琳和海盗在虫族星域搏斗的样子——个鬼！ 　　那些通缉犯明明就是在贝塔星圈被抓的！ 　　贝塔星圈可没有哪一片是割给虫族的。 　　“别拿这些话糊弄我。” 　　艾伦冷冷地说。 　　尽管他心里也没底，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苏琳要去虫族星域做什么，除非 　　她真的在带着一拨人追杀通缉犯！ 　　又想起那些通缉犯给白幼求援的时候，曾说他们暂时联系不上团长，说不定那个海盗头子暂时被什么事绊住了，亦或者也受到了攻击！ 　　“苏琳。” 　　皇储殿下深吸一口气，似乎不想和她继续扯皮了，“你把他们三个人给我，我会把你从名单上摘出去。” 　　苏琳：“？” 　　苏琳莫名其妙：“什么名单？” 　　艾伦这才意识到她大概根本没回家，而且她拉黑了所有人，因此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给虫神挑选的——伴侣人选。” 　　皇储殿下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他显然很不同意这件事，甚至觉得皇室这种做法堪称耻辱。 　　苏琳：“我在那个名单上吗？” 　　她虽然对原著看得不怎么仔细，却将同名恶毒女配的相关剧情看得七七八八，完全不记得有这段剧情。 　　不过，很多剧情估计都被蝴蝶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驾驶室里游手好闲四处乱逛的正主。 　　利伽正在研究导航面板，不知道点了什么键，全息触控光屏升腾而起，一行行密集的数据演算滚动而过。 　　他低着头，红眸中闪耀着青蓝色的投影，那些光芒很快湮灭不见，宛如被火焰吞噬。 　　“无所谓。” 　　苏琳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冷漠地回答：“——牠不会‘选’我的。” 　　他不会选择任何人。 　　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某个合适的对象，认真地打动对方收获爱情，或许手段与正常人类不同，但也绝不会像你们想的一样。 　　你们这些脑瘫，也太瞧不起了他吧，以为他是山洞里等着村民给祭品的妖怪吗？ 　　苏琳反正是决心不给面子了。 　　这次抓住的那几个人，九成和女主关系很好，否则白幼也不会求艾伦救他们。 　　借这机会把他们除掉更好，省得以后再来找自己麻烦。 　　她几乎一瞬间就想通其中的关节，并且得出了结论。 　　她根本不喜欢皇储殿下，所以不会再去主动找女主的麻烦，但那不代表她一定要放过这些能威胁到自己的人。 　　艾伦还想说些什么，苏琳却直接将通讯挂断了。 　　这次谈话中，可以看出艾伦掌控的信息很少，甚至不知道苏琳根本没参与抓捕。 　　显然他并没有调动他自己的人手去彻查这件事，九成也是怕惊动皇帝。 　　皇帝陛下憎恨着那个海盗头子，数年来天价悬赏对方的下落，然而弗莱行踪诡秘，本人也是S级异能者。 　　最终皇帝将悬赏令里加上了人头。 　　她本来是想自己手刃杀死弟弟的仇人，然而一年一念过去，她大概心态也变了，觉得只要能宰了仇人一切好说。 　　苏琳将光脑调成免打扰模式，又给远在贝塔星圈的联堡安全部部长打电话。 　　“我收到消息，红血可能会出动更高级的异能者前去救援，顺便搞个大破坏——” 　　那边的部长顿时警觉起来。 　　那些海盗本来就是一群危险分子，他们的许多行动都是故意制造恐慌，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 　　苏琳并没有继续说话。 　　有一瞬间，她回想起在联堡大厅里的遭遇。 　　那双绽放着妖异蓝光的眼睛。 　　那充满恶意的油腻笑容。 　　脑海中的失落和眩晕感、以及心中蔓延的无力和绝望。 　　“就地杀了他们吧。” 　　她轻声说，“尸体也有赏金，而且更稳当一点，抓到这些已经够了，毕竟贪多也可能嚼不烂。” 　　如果是活着的通缉犯，又被同伙救走，那他们就白忙活一场，但如果是当场杀了，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功绩了。 　　部长心中一凛，显然意识到这话里隐含的意思。 　　“您说得对。” 　　他只思索了一两秒，就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很快会将赏金按分成打给您。” 　　话里又多了几分恭敬的意思。 　　通讯结束后，苏琳有点脱力地倒在沙发上。 　　利伽一边看着那些模拟验算数据，一边随口说了一句：“你的情绪不太稳定。” 　　“是的，我只是发现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安危，大部分人的表现都很真实。” 　　苏琳扯了扯嘴角，“没有什么不安挣扎自我谴责——有人要杀我，我就一定会杀他们，杀完也只会庆幸还好我活着，就这么简单。” 　　虫族投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苏琳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了这样的意思。 　　“是啊。” 　　她叹了口气，走到舷窗旁边。 　　“你当然这么觉得，毕竟你们——” 　　飞船已经停留在空荡荡的轨道上，外面是浩瀚无垠的星河，还有略显荒芜的小行星。 　　苏琳伸手按着冰冷的合金玻璃，“这真是个美丽又残酷的世界啊。” 　　无机质的冰冷气息骤然袭近。 　　“任何一个世界都是这样，不是吗？” 　　黑发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一手同样按上舷窗，两人几乎十指交叠。 　　苏琳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上滚过刺骨的凉意。 　　少女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望见对方锋利的颌线和完美的侧颜。 　　后者眼神微动，那双烈焰似的红眸半掩在深邃眼窝和纤长睫帘下。 　　他们身高差了二十多公分，这个糟糕的姿势，乍一看就像是在亲昵的拥抱，她几乎完全置身于男人的怀里。 　　利伽微微低头，“你是在想杀死什么人吗？” 　　苏琳感觉耳朵一阵发麻，忍住伸手去揉的冲动。 　　“你不会也能感觉到什么杀意之类的东西吧？” 　　她说着觉得有点好笑，“是啊，我就是在想这个，那个海盗头子，嗯，我是说红血海盗团的首领，上次杀我的人应该就是他派来的。” 　　“我确实希望他死，如果他在我面前，我又有机会的话，我就会弄死他，我说真的，而且那种人早点死掉最好，也省得更多人被他害了。” 　　利伽点了点头，“那就暂时没有了。” 　　苏琳：“？” 　　…… 　　此时此刻，百万光年之外的奥密克戎星圈。 　　大风掠过苍茫的白色荒原，遍地是战舰残骸，船身上还有红血海盗团的印记。 　　那些飞船的驾驶者，大多是海盗团的高层，都曾仗着强大的能力胡作非为，犯下无数血案。 　　此时，他们全都变成破碎模糊、难以辨认的尸体。 　　战场上有许多工蚁的身影徘徊。 　　他们手上拿着某种仪器，不断扫描那些破损的飞船，同时检测着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十数个形态各异的指挥官们在空中悬浮，各个都笼罩在耀眼的光晕里。 　　一个虫族慢悠悠地走过废墟。 　　牠有着卷曲的金棕色长发，面容美丽酷似人类，只是下身生出巨大螯肢，又拖着三条长长的蝎尾。 　　——如果苏琳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牠是上维世界里保持跪拜姿态的高等虫族之一。 　　几秒钟后，牠将一个人从残破的飞船里捞出来。 　　——那是个金发蓝眼的娃娃脸少年，身上的金属义肢悉数被卸掉、碾碎，化作火中焚毁的碎片。 　　旁边残破的飞船上，依稀可见血滴徽记，下方还有骷髅和交叉的骸骨，昭示着海盗首领的身份。 　　“死了。” 　　虫族丢开尸体。 　　牠说着人类无法辨析的、晦涩拗口的语言。 　　“这个人的实力？” 　　虫族垂眸望着地上的尸体，眼神毫无波动。 　　“不值一提，远远不如先前来到我的巢穴里的异能者们，如果她想要锻炼战斗的话，不，我想不到什么更合适的对手，我是说我本人愿意效劳。” 　　悬浮在空中的指挥官们纷纷看了过来，连带着附近的工蚁们也注视着这边。 　　无数双腥红的眼眸燃着炽热的光。 　　高等虫族歪了歪头：“哦，您已经为她选择了合适的——什么？现在？” 　　荒原上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牠看似在自言自语，然而大家都知道不是这样。 　　倘若虫神要和他们交流，并不需要面对面。 　　无论他们在这个宇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感知到神祇的意念。 　　高等虫族向指挥官们比了个手势，他们纷纷振翅起飞，连带着下方密密麻麻的虫群，所有人都重新回到飞船里。 　　一座座飞船相继升空，很快冲入云层之中。 　　“我会去观看的，除非她不欢迎我，不过按照上次的见面来看，她似乎还挺喜欢我们的。” 　　高等虫族漫不经心地说。 　　牠仰起头看着深远晦暗的天空。 　　荒原上一片静默，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声音。 　　“嗯？我没有那种意思，我是说她一直在看我们，不是吗？” 　　牠迈步向前走，蝎尾拖曳过焦黑的地面，螯肢上泛起一缕一缕腥红的光芒，那些光芒蔓延而下，汇聚在尖锐的针刺上。 　　然后猛然向下，深深扎入了地面。 　　“……好吧，我不得不说，您有一点小气。” 　　冷硬的冻土地表瞬间龟裂，绽出一道道深渊般的缝隙，腥红的能量刺穿了地幔层，以恐怖的速度感染了整颗小行星。 　　地表破碎，爆出无数道腥红的能量光柱，星体猛烈地震荡着，从内而外轰然散裂。 　　“对不起，把这当个玩笑好吗。” 第18章 　　9号行星。 　　穿梭舰离开了轨道,正经过混乱寒冷的气流层，舷窗外的景象已经变得一片模糊。 　　下一秒，驾驶室的紧急舱门骤然被推开！ 　　苏琳直接跳出了飞船。 　　有了地狱迷宫里的降落经验,她觉得自己能避免脸先着地的惨案。 　　只是这次高度增加了数十倍 　　铅灰色的地表在云雾下若隐若现。 　　狂风吹面而来。 　　铁灰色的荒原上沙土飞扬，地面遍布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坑洞,前方是一座座化为废墟的军工业基地。 　　这里环境恶劣、根本没有人居住。 　　因此被一伙犯罪集团偷偷占据,建立基地制造武器，基地里工作的大多也都是机器人。 　　轨道上倒是有几座武装空间站，防止旁人误入——当然方式就是将前来的飞船全部击沉。 　　在虫族们到来之后，所有的防御力量都被摧枯拉朽般捣毁。 　　数十秒后，苏琳躺在地上。 　　好吧，她的降落不太成功。 　　她望见天空中停泊的深红色巡洋舰,附近环绕着大大小小的护卫舰和突击舰。 　　一座座庞大的虫族战船仿佛阴影般覆盖了苍穹。 　　几秒钟后，周围渐渐凑上来十几道高高大大的身影。 　　工蚁们拎着各种枪械，站在大坑上方,莫名其妙地俯视着坑底的人类少女。 　　苏琳：“……” 　　她从布满龟裂缝隙的大坑里站起身来,拍掉头发上沾着的沙砾土渣。 　　她抬起头,看着大坑旁边围着的一圈低等虫族，十几双腥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有专家分析说,虫族这种生物的情感非常淡薄，他们很难有情绪起伏。 　　譬如说，他们如今必然懂了人类的语言。 　　但事实证明，即使你向他们发出咒骂或者挑衅，他们也会用那种冰冷麻木的眼神继续看着你。 　　专家们认为并不是虫族涵养太好，而是他们就不会为此动怒。 　　或者说，即使他们真的生气了——譬如那些在巢穴里生孩子而被刺客打断的高等虫族们。 　　他们也不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只是会将敌人杀干净。 　　如果他们更愤怒一点,就干脆一路杀到敌人的大本营里，就像魔眼曾经对红血海盗团所做的事。 　　苏琳：“麻烦各位让一让？” 　　她其实没报什么希望。 　　对她而言，就算凉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毕竟她在初见到利伽的时候，就想过自己被虫族们撕成碎片的死法了。 　　下一秒，看上去如同一群机器般的工蚁们，竟然齐刷刷地后退几步，真的给她让出了道路。 　　苏琳眨了眨眼睛，直接从两三米深的坑洞里跳了出来。 　　她的身体轻盈、四肢却不乏力量，早在地狱迷宫的游戏里，就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工蚁们继续后退，又退了几步，才整整齐齐地单膝跪下，将手中的枪支拄在地面上，好像古代骑士手中的利剑。 　　他们都有三米上下的高度，甫一下跪，周遭被遮挡的景象都暴露出来。 　　苏琳看到铁灰色的荒原，军工基地模糊的轮廓，还有远方停驻的傀儡虫们，它们伸开锋利的足肢，几乎是完全匍匐在地上。 　　所有的虫族都保持着下跪或者伏地的恭敬姿态。 　　荒原上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机骸燃烧的声音。 　　有一道身影从前方缓缓走来。 　　牠大概有两米多高，头上有两根长长的棒状触须，身躯极为纤细，覆盖着一层单薄的黑色角质甲胄，行走时两腿直立，又有四只细长的手臂，手爪干瘦尖锐。 　　虫族背后有两对蓝色鳞翅，在黯淡的恒星光照射下，鳞片绕射出微弱的迷幻彩芒，又泛着冷凝的金属色泽。 　　苏琳：“……” 　　她早就知道，哪怕是美丽的小蝴蝶，被放大几百倍之后，也会变得有些吓人。 　　更别说对方不完全是蝴蝶的样子。 　　这是一个织梦者，指挥官即中等虫族里的一种。 　　在视频影像里，这种生物可以直接凭借身体撞穿一艘又一艘的战舰。 　　“您好。” 　　这位指挥官走至前方十余米的位置就停了下来。 　　牠的声音听上去很轻，也十分中性，没什么情绪色彩。 　　苏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牠的脸。 　　说实话，当昆虫的脑袋被扩大到和人类相近的时候，确实有一点点恐怖。 　　虫族有两个巨大的半球状复眼，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六角楔形的小眼面，毛绒绒的银蓝色唇须之下，是长长的向内卷曲的口器。 　　牠身后的鳞翅向后合拢，并张开了四只手。 　　“您好。” 　　苏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礼，就十分僵硬地鞠了个躬。 　　当她完全直起身来，和虫族对视了一秒之后，眼前一花，世界天旋地转。 　　苏琳被打飞了。 　　苏琳：“……” 　　迟了一瞬，她腰间才传来一阵剧痛。 　　她低头一看，衬衣绽开一道裂口，里面渗出斑斑血迹。 　　苏琳摔在地上，眼见着前方又是黑影一闪，咬着牙向旁边猛地一滚。 　　刚才所在的地面果然被深深击穿！ 　　她简直吓得满头冷汗，双腿发力向后闪避，硬生生跳出了五六米远的距离。 　　虫族果然紧随而至。 　　下一击尚未完全打出，见到对手闪避，牠也就在途中变了方向，振动双翅横冲而来。 　　此时织梦者的两条手臂完全变形，暗红色的能量缠绕在干瘦的节肢上，在末端延伸出两道长长的爪刃。 　　那两道爪刃足足有半米多长，锋利凛冽，甚至隐隐泛着血腥气息。 　　别说近身给牠一拳，只躲闪对方的招数，几个回合过去，高强度的动作就让苏琳感到有些疲惫，而且紧张得快要精神衰弱了。 　　——织梦者的动作其实非常快。 　　在其他人眼里，可能根本没看到什么攻击动作，自己的脑袋就被削掉了。 　　和傀儡截然不同。 　　不过，苏琳能大致看到对方的运动轨迹。 　　再加上她的身体和意识高度协同，只要她集中注意力别分神，勉勉强强是能跟上的。 　　只是纵然能跟上对方的速度，苏琳也未必每次都能判断准确，有时躲避的方向错误，就又会挨上一下。 　　她的双臂已经数次中招，腰腹上更是多了好几个孔洞和伤口。 　　鲜血已经染红了衬衣的袖子和下摆，甚至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坠落，灰白的土地上蔓延开血迹，又被踩得支离破碎。 　　苏琳感到尖锐的疼痛，像是一只手扼住咽喉，全身血液上涌，脑部的血管仿佛都在疯狂跳动。 　　a级觉醒者。 　　a级。 　　“只要能生出觉醒者，拿补贴就衣食无忧了。” 　　“白瞎了体质。” 　　“等着嫁人当米虫就好了嘛。” 　　“你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 　　他们可能说的是事实。 　　但是她不喜欢那样生活。 　　苏琳跪在地上。 　　她侧过头看向远处的观战者。 　　黑发红眼的男人站在飞船旁边，俊美的脸容上一片平静，聚精会神地凝望着自己。 　　——那种眼神里并没有看到弱者出丑的讽刺和轻蔑。 　　相反，他的眼神里甚至充满了欣慰和期待，好像给自己关系绝好的朋友或者恋人赠送了礼物，正目睹着对方拆开包装、等待着对方露出喜悦的笑容。 　　对了。 　　她曾向对方提过，自己想要变强，想要看到强者眼中的世界。 　　她也曾说过，自己只进入了初级觉醒状态，或许需要更多的刺激才能更进一步。 　　而他正在帮她达成愿望。 　　对于在各个宇宙间穿梭征战的虫族来说，受伤绝不是值得一提的事。 　　人类的情侣和朋友之间，不会将对方推入火坑眼睁睁看着她遍体鳞伤。 　　然而虫族呢？ 　　他们衡量事物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苏琳忽然清醒过来。 　　她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心跳依然强烈而有力，眼前的世界也越发清晰。 　　——我可以坚持下去。 　　腰腹再次被划伤。 　　数道伤口纵横交叠，疼痛越来越鲜明，在濒临极限的那一点，所有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又开始渐渐消散。 　　在极度的疼痛中，在意志渐渐涣散时，脑海中依然残留着唯一一个清晰的观念。 　　——我可以坚持下去。 　　我可以像强者一样战斗，可以像强者一样不畏惧疼痛，可以像强者一样打爆所有不尊重我的人。 　　我不是在忍受痛苦。 　　我只是在付出代价，换取我想要的东西，为此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放弃。 　　而且 　　我不想让他失望。 　　“谢谢——” 　　苏琳感到了那种令人战栗的奇异快感。 　　“谢谢你给我的机会——”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侧过头看向飞船旁边的人，“——你的礼物。” 　　一股热意沿着脊椎层层攀升，被剧痛折磨而萎靡的精神，也似乎都被某种强烈的渴望唤醒。 　　难以想象的亢奋感，如同毒药般在四肢百骸间蔓延开来。 　　那些折磨身体的痛楚，都在这感觉下变得淡薄、然后麻木。 　　她的瞳孔因为兴奋而急速缩张，全身血流加快，感官敏锐程度翻倍递增。 　　长长的爪刃当头劈落而下！ 　　苏琳侧身，以极为微小的距离，躲过从上而下的一爪。 　　爪刃落在地上，直接切开一道数十米长的深深的沟壑，两侧的地面向外扭曲着、仿佛被巨力犁开。 　　十余米外本来有一架破损的飞行器，直接被这一刀的冲力撞得粉碎，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零件。 　　苏琳却完全没有心情惊讶了。 　　她仓促间躲过刚才那一招时，似乎失去了平衡，直接扑倒在地上，双手按着冰冷的铁灰色砂砾。 　　紧接着，她看到对方一击落空 　　苏琳瞳孔紧缩。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战斗，她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个指挥官动作看似很快，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追求极限。 　　牠每次攻击都留有余力，因此每次招式落空后，都能迅速变招，直接在途中改变爪刃的方向。 　　刚才那一下，虫族恐怕是认为十拿九稳，自诩可以对她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力量输出稍微大了一些。 　　这是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一连串思考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 　　织梦者右侧的爪刃尚未收回，左侧的爪刃已经当胸刺来！ 　　他们的距离瞬间消弭。 　　那一瞬间，苏琳脑海中闪过一段破碎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的前未婚夫。 　　那个英俊漂亮、面目可憎的红发男人，穿着一身昂贵的正装，抱着手臂站在走廊里。 　　林辙只有一个背影，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苏琳啊，啧，那条母狗，我怎么可能对她有兴趣？” 　　林公爵发出嫌恶的声音，“女人就该是温柔甜美、娇弱可爱的东西——为什么会有女性觉醒者的存在呢？她们就是一群怪物，那种力量属于男人也就算了，要是她们——哼，简直毁了‘女人’这个词。” 　　“不过，也没有几个女人能完全得到那种力量。” 　　与他说话的贵族摇了摇头，“无论平民还是贵族，大多数都只是空有血统的花瓶，反正等级到了，有的是家族愿意把她们请进门。” 　　“也是。” 　　林辙满不在乎地说。 　　“——最多也就是初级而已。” 　　“女人都太脆弱了，受到一点挫折就只会哭泣绝望，根本无法真正唤醒——” 　　“能做到的那些，也都是怪物。” 　　这是数年前的记忆。 　　彼时尚且年幼的苏琳，听到这些话，也只是对未婚夫更加讨厌。 　　——不过没关系，她和他结婚只是为了林家的财产，反正她喜欢的也是皇储殿下。 　　朦胧中，还有一些类似的话语，一直铭刻在记忆深处。 　　“觉醒者，是依靠意志唤醒身体的力量。” 　　“那是非常痛苦的经历，琳琳，你做不到的。” 　　“有时候，并不是训练就一定能得到成果。” 　　“你很幸运，血统在你的基因里，你不需要唤醒它，只要生育就能把它延续下去，有很多很多人都像你一样，听爸爸的话，不要再做这些徒劳的尝试了。” 　　那些晃动的人脸和笑容从模糊到清晰，然后又变得支离破碎。 　　时间回到现在。 　　余光里，苏琳看到自己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手臂。 　　——手背上暴起条条狰狞的筋骨。 　　指甲变得厚重弯曲、末端尖利，整体呈现出铁钩似的爪状。 　　然后，直接撞上了虫族无坚不摧的爪刃！ 　　一阵尖锐的金戈交错声，刺耳无比，仿佛两把钢刀凌空相击！ 　　苏琳硬生生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指挥官节肢末端的爪刃碎裂开来。 　　在对方后退时，她猛地跳上了去。 　　那一瞬间，人类和虫族的身躯几乎相贴。 　　苏琳听到下颚传来奇怪的响动。 　　仿佛骨骼在扭曲抽长，尖锐强壮的利齿从牙龈里伸出，咽喉深处传出不属于人类的、充满兽性的咆哮。 　　——身体变形。 　　这些都是中级觉醒状态的象征。 　　她发挥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绕到对方身侧，一口咬了下去。 　　虫族终于表现出了失控的慌乱。 　　对方开始疯狂攻击她。 　　苏琳死死咬住对方的头颈连接处，胸腹再次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有无数把重锤砸了上来。 　　重击一次次袭来，骨骼在碎裂，脏器在流血，脑子里嗡嗡乱响。 　　她眼中的世界开始模糊，飘出雪花状白光。 　　苏琳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咬住虫族的脖颈，牙齿穿透了那些坚硬的角质甲壳，像是钉子般深深凿进肌肉。 　　指挥官疯狂地攻击着她。 　　但是对方打得越狠，她咬得越紧。 　　哪怕眼前黑白闪烁，头痛欲裂，腰腹间几乎肠穿肚烂。 　　直至那些坚韧的肌肉组织被牙齿蛮横地撕开，流出了比血液更加粘稠的暗红液体，那些冰冷的粘液顺着嘴唇滑落，又从口腔流入咽喉。 　　苏琳都不曾放松。 　　上下颚逐渐开始合拢，牙齿穿过虫族的血肉组织 　　咔！ 　　那是角质外壳崩碎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 　　织梦者无力地垂落了四肢。 　　牠身首分离，脑袋滚落在地上。 　　苏琳一边吐出嘴里的血肉甲壳碎片，一边跪在血泊里喘气。 　　人类和虫族的血液混在一起，汇成一大片鲜艳凄惨的红。 　　几分钟后，苏琳恢复了力气。 　　她喘息着爬了起来，坐在不断抽搐的尸体旁边，按着血肉模糊的腰腹，检查自己的伤势。 　　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远处围成一圈的工蚁们保持着跪姿，更远处伏地的傀儡们也没有任何动作。 　　荒原上有寒风呼啸而过，她的发丝被吹起，血滴落在地上。 　　苏琳扶着脑袋，虚弱地微笑了一下。 　　“您因为胜利而感到喜悦吗？” 　　有人问她。 　　“不，我只是在想，其实大部分觉醒者都做不到，使用这种所谓的力量。” 　　苏琳咳嗽了两声。 　　“林辙本人其实也不行，但他会将原因归结于‘因为他不想’‘因为他不需要’，但是换到女人身上，就变成了‘因为她们不能’。” 　　等等。 　　苏琳回过头。 　　那个指挥官的脑袋落在地上，正在和自己说话。 　　苏琳：“……” 　　她默默站了起来。 　　…… 　　远处。 　　几道人影伫立在风沙弥漫的荒地上。 　　高等虫族们幻化成人身，说着人类无法辨识的语言。 　　“唔，就算我对人类的了解非常有限，也知道这不是他们在求爱时会使用的任何一种手段。” 　　“她想变强，那就先从挖掘她自身的潜力开始，这件事的本质是牠在满足她的愿望，难道不是常见的手段吗？和男/女朋友想要珠宝你就买来送他/她，并没有实质上的区别。” 　　“再说，那家伙虽然在同类里弱得可怜，却是牠精心挑选出来，拿来激发她的潜力，最合适——更强或者更弱都很难做到了。” 　　“或许她不喜欢呢？你知道人类的体质决定了他们对疼痛的耐受力很低——这也是‘让恋人受伤’不太对劲的一个原因吧。” 　　“又不是牠打伤的，因果关系不是这么算的。” 　　他们各持己见，面无表情地争论着。 　　其中一个金发少年忽然转过头：“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挺喜欢的。” 　　然后，他们同时看到 　　数十米外，那个伤势初愈的人类少女慢慢站起身，踩过腥红深涸的血泊，跌跌撞撞地跑向飞船。 　　尚未迈出几步，就撞到了瞬移出现的黑发男人的怀里。 　　“网上说，很多人训练初级到中级觉醒状态，用了几年的时间，我居然一天就做到了，多亏了你。” 　　他们听到她脆生生地开口。 　　“谢谢！” 　　几个高等虫族无言地看向最先开始吐槽的同类。 　　后者默默望天：“当我没说。” 第19章 （二更） 　　战斗结束后,那种席卷全身的兴奋和刺激感渐渐褪去，痛觉重新回归。 　　肌肉无比酸胀。 　　那些伤口也开始散发存在感，每一次轻微的撕扯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苏琳全身都在疼,皮肉骨骼肌理，每一处都在渴望着休息带来回复。 　　不过,她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身体确实有着极强的生命力。 　　否则在这样多的失血情况下，必然会休克。 　　更别说，她身上的伤口并未经过任何处理，却都在自动止血，眼见着就要慢慢愈合了。 　　苏琳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荒原上跪拜的虫族和一座座军工厂的基地轮廓。 　　另一个方向,零零星星有几道身影。 　　有人站着，有人蹲着，有人坐在飞船残骸上,脸上没什么鲜明的表情,一双双腥红的眼眸闪耀着骇人的光。 　　他们发色各异,身材相近，每张脸都称得上漂亮,像是精雕细琢的虚拟影像。 　　苏琳震惊地看着那些人。 　　她的听觉非常敏锐，尤其是在刚刚结束了战斗的时候，方圆百多米内的动静尽收耳中，包括那些最轻微的呼吸和脚步声。 　　但是，在看到那几个人之前，她愣是没感受到那边多了一群生物。 　　苏琳：“……” 　　然后，其中一个人抬起手，向她挥了挥,顺便比了个大拇指。 　　苏琳：“？” 　　苏琳：“谢谢？？？” 　　“他们并不真的在这里。” 　　利伽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苏琳脑子还有点浆糊，只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嗯？” 　　对方一只手还圈在自己的腰上，稳稳地撑住了被疼痛折磨的身体，让她不至于跑着跑着就脸朝地栽倒。 　　她有些不自然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利伽并没有继续强行维持这种姿势，他感受到怀里的小姑娘想要离开，也从善如流地放开了手。 　　“那只是他们力量的投影，没有生物体征，所以你可能无法发现他们。” 　　所以这些人，就是上维世界神殿里的复活雕像们？是那些高等虫族？！ 　　他们还特意将身上非人的部位都删掉了，一个比一个更像人类？他们甚至还穿了人类的衣服？！ 　　苏琳忽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你能感觉到我在想什么吗？” 　　利伽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以，但我猜测人类都不喜欢被窥视内心，为了不对我们的交往构成阻碍，我不会主动这么做——只是偶尔有时候你的情绪波动太激烈，我几乎是被动地感受到那些信息。” 　　“谢谢你，你的想法很正确。” 　　苏琳内心里的惊悚渐渐褪去，变成了一种多次出现的无奈感。 　　“说真的，我以为你会说‘感受到我真正的想法，有助于你理解人类，增进我们的感情’之类的鬼话呢。” 　　“人类之间大多无法感受彼此的意念和想法，但是你们依然能够交流，一定程度上互相理解。” 　　虫神倒是很认真地说：“我希望我也能做到这一点。” 　　苏琳：“我觉得你没什么做不到的，说实话。” 　　“不，哪怕能同步人类的思维和逻辑方式，但是理解人类社会的一切，对我来说就有一点困难。” 　　利伽的口吻很谦虚：“我还在尝试。” 　　苏琳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你第一步就走对了，如果你直接感受我内心的想法——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觉得那非常不尊重。” 　　她想了想，“我知道你可以不尊重任何人，也不用付出代价，但是如果你，嗯，希望一个人类爱上你，那最好不要这样。” 　　“我知道。” 　　利伽伸手一拍她的肩膀，精准地触碰到没有伤的皮肤。 　　“我正在尝试着这么做，譬如我可以直接带你去任何一个已知的坐标，不借助飞船，我也可以——” 　　苏琳惊讶地看着他。 　　他们接触的瞬间，一股奇异的能量在四肢百骸间游走流窜开来。 　　像是一缕寒冬凛风刺入身躯，所过之处，所有残存的伤口全都愈合了。 　　苏琳：“——你也可以当个奶妈？” 　　利伽收回手，“如果擅自对你做这种事，会不会也让你觉得我不尊重你？” 　　“嗯？” 　　苏琳也迷茫了，“谢谢，至少我现在没这么觉得，只是很感谢你。” 　　“好的，因为我不希望你误会。” 　　对方专注地凝视着她，那双忧郁又热烈的红色眼眸里倒映出少女的脸容，“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请告诉我。” 　　“哦。” 　　有一瞬间，苏琳感到脸颊发烫。 　　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衣衫褴褛全身是血，刚刚结束了一场惨不忍睹的战斗，内心又渐渐升起难以言喻的尴尬。 　　“嗯。” 　　苏琳小心地琢磨着措辞，“当你遇到某个你希望他或她爱上你的人，也可以这样和这个人相处，我觉得很不错。” 　　利伽：“……” 　　飞船附近的高等虫族们都在看着他。 　　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有一瞬间，他们的眼神又好像透露出一点点怜悯。 　　一闪即逝。 　　快得像是错觉。 　　“对了。” 　　苏琳完全没注意这些，她后知后觉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对手。 　　“嗯——” 　　她看着地上属于那个中等虫族的脑袋，伸手比划了一下，“需要我把牠的头放回去吗？” 　　织梦者倒在地上，两对漂亮的蓝色鳞翅失去了光泽。 　　躯体断口处流出了许多的血液。 　　利伽：“不。” 　　话音落下，那具尸体忽然微微抽搐了一下。 　　接着，牠身躯两侧的节肢抖动着，将整个身体撑了起来。 　　苏琳面无表情地看着尸体一点一点地挪动，场景诡异得堪比惊悚片。 　　那个无头的身躯，艰难地爬动了两三分钟后，勉强找到了遗落在地上的头颅，与之拼接起来。 　　重新复活的织梦者缓慢地站起身，像是关节生锈的傀儡。 　　慢慢的，牠的行动由迟缓变得流畅。 　　这个复活过程，苏琳已经没力气惊讶了。 　　按理说，经过刚才那场战斗，她早就应该进急救病房了。 　　现在她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您赢了。” 　　织梦者抬起四条前肢，双翅向后并拢，认认真真向她行礼。 　　苏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指挥官行礼结束后，再次跪倒在地上。 　　这一次，行礼的对象换人了。 　　利伽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看向苏琳，“还继续打吗？” 　　织梦者慢慢站起身来。 　　其余的虫族们也相继恢复了行动力，纷纷回去打扫战场或者继续修复那些受损的建筑。 　　苏琳有一瞬间的无语：“我不明白，我以为牠能催眠别人、还可以制造一些幻象？” 　　“你不是被他唤起了一些记忆吗？” 　　苏琳：“是，但那些根本就没对我造成严重的影响，我以为牠的攻击会是那种，像我在联堡里遇到的通缉犯，让人昏昏欲睡，或者脑袋很疼，失去战斗力之类的。” 　　“你先前遇到的异能者，也并没有与你展开这样程度的战斗吧。” 　　利伽漫不经心地扫视地面，干涸的血迹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织梦者也有个体差异，有些喜欢使用精神的力量，有些更依赖肉体，但无论如何——” 　　一边进行高强度战斗，一边进行高强度精神输出，也并非任何一个指挥官都能做到。 　　许多A级觉醒者也能打败指挥官，哪怕他们未必有精神系异能，就是这个原因。 　　当然如果这些虫族一上来就进行精神攻击 　　理论上说，指挥官们都有不逊于人类的智慧。 　　他们在看到对手时也能做出判断，对于那些威胁性强的觉醒者，他们通常不会这么做。 　　再说，同样是一个种类的中等虫族，也不代表大家都一样强。 　　就像人类里的同级觉醒者，也可能因为经验和年龄等因素，有鲜明的实力差距。 　　“因为即使牠催眠了你，也很难一瞬间杀死你。” 　　利伽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少女的颈侧，透过细碎柔软的发丝，凉意隐隐渗入皮肤。 　　苏琳几乎感到那块皮肤有些酥麻发痒。 　　她忍着伸手捂住的冲动，抬头看着旁边的虫族，“嗯？” 　　“你的头颈骨骼比他的爪子更坚硬。” 　　他低醇的嗓音飘散在荒原的寒风里，“他无法在短时间内砍掉你的头，而你受了伤后会清醒——” 　　“噗。” 　　苏琳弯了弯嘴角，忽然想起刚才对方说的话，“你也知道人类管他们叫织梦者啊。” 　　“这名字本来就是从我们的语言里提炼的，按照意思也没错。” 　　黑发男人莞尔一笑，“那些尝试理解它们的人类专家们，有些翻译很荒谬，有些做的不错。” 　　两人谈话的期间，他好像又忽然想起什么事，又递来一个东西。 　　苏琳震惊地接过自己的光脑：“这什么时候跑到你手里了？” 　　“把你跳下飞船的时候。” 　　利伽很无辜地说，“如果它在战斗里损坏，你应该会很不高兴吧。” 　　苏琳心情复杂地向他道谢，接过正在震动的光脑。 　　有一条来自快递公司的通讯请求。 　　“您好，这里是星梦速运。” 　　客服停顿了一下，“您的快递，单号XOHγ134000813，即将抵达星球近地轨道，但是您填写的地址位于虫族星域——” 　　客服小哥尽量保持着专业口吻，却还是透出一点点茫然和惊恐。 　　“哦哦，我知道，直接让无人机下来就行。” 　　苏琳扭头看着利伽，伸手指了指天空。 　　后者微微颔首。 　　“没事的，如果被打坏了我全额赔偿，无论是无人机还是运输舰。” 　　苏琳仿佛得到了首肯，信誓旦旦地回复客服。 　　这通话都是被录音的，也有法律效力，所以客服小哥心情复杂地挂了。 　　利伽也不问苏琳买了什么，她也没急着解释，反而继续问：“所以，牠要怎么样才能杀掉我？掏出我的心吗？” 　　“那样你应该还能活一段时间。” 　　他微微摇头，带着寒凉气息的手指横移。 　　“牠选择消耗你，想让你因为失血过多而渐渐失去力量。” 　　锐利指爪勾勒出少女下颌优美的弧线，然后抬起虚虚地指向她的嘴唇。 　　“然后，该是将能量灌入你的嘴里，从内而外破坏你的躯体——” 　　苏琳怔怔地看着他。 　　出乎意料的是，她心里并没有任何恐惧，好像只是在听别人做学术报告，而报告的内容是一个中等虫族怎样杀死一个A级觉醒者。 　　有一刹那，她心里隐隐涌起某种感觉，关于这个织梦者 　　利伽是专门挑了牠给自己当对手吗？ 　　那个指挥官很难杀她，但反过来说，苏琳也没有特别有效的手段毁掉对方，除了咬掉牠的脑袋。 　　不过，看看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吧。 　　她都佩服自己，整整在虫族身上吊了两分钟，期间承受了狂风骤雨般的重击，连肠子都被掏出来了。 　　“如果是高等虫族呢？” 　　苏琳用目光扫视着远处飞船旁边的那些身影。 　　她眼尖地看到有人跃跃欲试地站了起来。 　　“我知道他们能很容易杀死我，但反过来说，我能伤害到他们吗？” 　　“嗯？” 　　利伽的动作微微一停，“我不能确定，毕竟刚才应该不是你的极限，不过——你身上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应该是在这里吧。” 　　他的指尖上挑，几乎抚上少女的唇瓣，语气里似乎多了一点戏谑的意味。 　　“你咬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第20章 　　沉默。 　　荒原上大风呼啸,远处虫族们辛勤地工作着，在余光里只是一片涌动的黑影。 　　苏琳抬眼看着面前的异族神祇。 　　黑发男人也垂眸望着她，长长的睫毛忧郁地垂落着,红榴石般的眼睛里流光慢慢熄灭。 　　他明明没得到回答，却仿佛已经被拒绝了,无端流露出一种让人心碎的落寞感。 　　苏琳：“……” 　　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欺骗性和诱惑力了。 　　她感到有些智熄。 　　她猛地跳起来,一口咬了上去。 　　“！” 　　理论上说，她的牙可以咬碎绝大部分金属，包括那些制作武器和护甲的超合金。 　　是的，这就是觉醒者的力量。 　　海蓝帝国军队曾经所向披靡政府宇宙的原因——高级觉醒者经过训练、战力被完全开发之后，堪称人形武器。 　　其他星球上那些士兵操纵的机甲，在他们面前脆弱得就像是塑料玩具。 　　帝国公民们,尤其是传承古人类血统的觉醒者们，一向以此为傲。 　　苏琳对这些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 　　但刚才的战斗让她清晰得意识到，这是真的。 　　——排除那些重量级高功率的灭星弹核能炮,已知的、士兵可以手持的弹道精确的军用武器里,没有哪个能直接打飞中等虫族的脑袋。 　　或者对他们的身体造成有效伤害。 　　然而高级觉醒者赤手空拳就能杀了他们。 　　无论类似的设定有多么不科学,在这个世界里，规则就是如此。 　　直至更加不科学的存在——虫族的出现。 　　此时此刻,苏琳咬到了虫神的手。 　　虽然只是一具被幻化出来的人类躯体。 　　——考虑到对方的本体仿佛还是未知的。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口腔里的触感，是一种介于软体和硬质之间、无法被牙齿直接切断、因此能让人一瞬间发挥出最大咬合的东西。 　　而且非常冰冷，冷得毫无温度，像是半融化的坚冰，从内而外散发着寒意。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气息。 　　苏琳：“？？？” 　　什么东西？ 　　这特么还是手吗？！ 　　哪怕她早有各种心理准备，也没想到眼下这种情况。 　　巨大的迷惑感充斥了脑海，甚至某种程度上驱散了理智。 　　于是她遵从本能,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 　　味蕾毫无感受。 　　苏琳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对上黑发男人似笑非笑的红眸。 　　卧槽。 　　她脑中轰然一震，才意识到自己正含着对方的手，还反复舔舐好像那是一块水果糖。 　　同时，周围这一片遍布着飞船残骸的铁灰色沙地上，又多了几道人影。 　　这些人本来都在数十米开外，不知何时悉数跑了过来，零零星星或站或坐了一圈，从各个方向围观着他们俩的互动。 　　苏琳连续后退了几步，目光一转，对上那一双双腥红的眼睛。 　　那些虫族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但他们毫无疑问在注视着她，眼中闪动着无法辨析的光泽，让人无法解读他们的情绪和想法。 　　纵然知道虫族并没有人类的三观，苏琳还是难免感到尴尬。 　　她后退几步，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嘴，手背触碰到的脸颊烫得厉害。 　　“可惜。” 　　利伽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你还是继续和指挥官们交手吧。” 　　他拟态的人体完美得不可挑剔，手也并不例外。 　　骨节清晰分明，五指苍白修长，末端蔓延出利爪冷酷的弧度，那线条漂亮而尖锐，锋利得可以刺痛人眼。 　　偏偏苏琳眼力很好，又能看清对方手上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牙印，还有指间黏连的剔透液体。 　　苏琳：“……” 　　她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发干。 　　糟糕的是，她身上的衣服都和破布没差了，她甚至拿不出什么东西去擦掉自己的口水。 　　草草草草草。 　　她感觉自己尬得脚趾抠出两座皇宫，“……嗯。” 　　这时候，远方的天空中急速飞来一道黑影。 　　那个飞行物在他们头顶徘徊了几秒钟，才不疾不徐地慢慢降落。 　　通常情况下，虫族们都会立刻击毁这种不明飞行器。 　　然而远近的虫族们都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动，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它的存在。 　　于是无人机也平安地靠近了顾客。 　　苏琳抬起手腕，任由无人机扫描了她的光脑。 　　飞行器底部敞出一个开口，一个精致的防摔包装盒挂在吊钩上。 　　机壳上环绕的灯光带闪了闪：“您的快递已经送达。” 　　苏琳也得以从窘境中抽身，接过包裹随口道谢。 　　无人机又将一个全息触控界面投影到空中。 　　苏琳手上稍稍用力，将外包装扯得稀碎，掰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光脑。 　　“给你的礼物，先前我说过的*，只是当时来不及买了。” 　　她检查了一下光脑的功能，迅速在无人机给出的评价界面点了三个五星。 　　得到好评之后，小小的飞行器扬长而去，逃命般消失在高空中。 　　利伽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此时似乎有一点点意外。 　　他垂眸望着少女手里的东西：“礼物？” 　　“嗯。” 　　苏琳抬起头，无视了前后左右数道投来的目光。 　　“你有哪方面的疑问？如何定义礼物？如何理解我的行为？如何对我的举动作出反应？” 　　然后学着对方的口吻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没事，这些我都有答案，当然如果你想解释，我也会听的。” 　　利伽不紧不慢地说，然后再一次抬起了手。 　　他的动作其实十分随意散漫，却又透出一种尽在掌控的优雅，好像等待使臣亲吻的国王。 　　黑发红眼的神祇微微歪头，“请？” 　　“这还差不多。” 　　苏琳耸了耸肩，把包装盒一扔，凑了上去。 　　想想这家伙根本不需要生活能力，所以这方面说不定真是九级残障，恐怕比国王还不如呢。 　　这些昂贵的高科技产品使用和佩戴都很方便。 　　苏琳低头研究了一下，动作生疏地将价值七位数的最新型号的多功能光脑，戴在了对方的手上。 　　光脑本体只是一个表盘大的微型计算机，内含扫描和分析和投影等等仪器，所有的零件都很精密。 　　两侧延伸出钨金电白色的手链，根据佩戴者的手腕粗细自动调整尺寸。 　　“谢谢。” 　　利伽微微扬起手，他的腕骨线条凌厉精致，冷冰冰的金属链条卡住漂亮的骨节，衬着冷白的皮肤，显得分外好看。 　　“不客气，这是用赏金买的，多亏了你，否则我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苏琳正埋头研究刚刚启动的光脑。 　　光脑轻轻一震，发出提示音。 　　“尚未检测到身份芯片。” 　　苏琳：“……” 　　草。 　　光脑这种东西，没有身份芯片当然也能使用，然而许多功能会受限。 　　苏琳仰起头，“你们应该有人会做身份芯片吧？既然你们都能造飞船了。” 　　她才发现，利伽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似乎都不曾移动过。 　　这完全不像正常人是刚刚收到礼物的反应。 　　或者说，对方的表现让人觉得她才是那个礼物。 　　苏琳放开了他的手，“咳，你能不能说句话，不然我很尴尬。” 　　“可以。” 　　利伽慢吞吞地回答。 　　他沉默了几秒钟，就好像无声地在脑内联系着什么人。 　　异族神祇目光流转，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能做，具体要求？” 　　苏琳：“……” 　　这是给你做的啊，怎么听上去好像我在要东西一样！ 　　“没什么要求，公民和贵族都可以，别复制通缉犯身上的芯片就行，否则走到哪里都在响警报。” 　　苏琳小声吐槽了两句，“虽然你可能也不在乎。” 　　“我在乎，如果那会给你造成麻烦。” 　　利伽微笑了一下，然后动作亲昵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苏琳呆了几秒。 　　半晌，她回过神来，“你的名字究竟怎么拼？” 　　这荒僻恶劣的星球上也覆盖着信号，她一边说一边将对方的联系方式存入自己的通讯录，在填写名称的时候却卡壳了。 　　“我想你的输入法里并没有录入我们的语言。” 　　利伽有些无奈地扫了一眼光脑的界面，“你随便写吧。” 　　苏琳：“真的？那我把你存成‘莉莉’可以吗？” 　　利伽看上去完全不为所动，“我早就说过，你可以对我使用任何你喜欢的称呼。” 　　苏琳败下阵来。 　　紧接着，她听到一阵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咆哮声，从遥远的天空中震颤着传来。 　　高空中已经停泊着巨大的虫族巡洋舰，周围环绕着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战船，它们几乎遮蔽了大半苍穹。 　　黯淡的恒星光透过那些飞船的缝隙穿漏而下，此时也渐渐地消失。 　　更多的战舰出现了。 　　苏琳仰头看着越来越多的虫族飞下战船，他们的身影密密麻麻，像是巢穴被捣毁后乱舞的群蜂，又如同密集的雨点般从天上倾泻。 　　最显眼的是那些身披光彩的指挥官们。 　　很快，所有虫族全都降落在地上。 　　他们成片成片地跪倒，这动作向后递进，如同浪潮般起伏向后涌动。 　　荒原上停驻了数十万虫族，却安静得只剩下风声，甚至连振翅的响动都完全湮灭。 　　这时候，有一个指挥官率先起身。 　　牠没有翅膀，头顶的触须极长，几乎垂落到地面上，像是两条随风摇摆的纤细柳枝。 　　牠的身躯覆盖着白色角质外骨骼，上面缠绕着一圈圈诡艳的黑红色花纹。 　　这个虫族也是双腿直立，身侧四只手臂，每条节肢末端都是镰刀状利爪。 　　一个撕裂者。 　　他们没有织梦者的精神力量，然而身体力量却更强，而且更难被伤害。 　　牠在十数米外止步。 　　牠先报了一个名字，“您显然已经具有了参与死渊之战的资格——我愿意成为您第一场的对手。” 　　虫族停了停，“人类是喜欢这么说话的吧？” 　　…… 　　【一个没有感情的星梦客服_糯米团子】 　　22分钟前，来自sn77-mini 　　有个小姐姐在虫族星域收了货，好像是要送给男票的礼物。 　　东西很贵，赔付金额是我几十年的工资。 　　这年头大佬们都是在虫族地盘表白了吗？ 　　PS别再问了，说更多就是泄露客户信息了。 　　PPS我怎么知道人家是什么等级觉醒者，而且我们的无人机不能随意拍照侵犯隐私。 　　PPS即使在虫族星域也不能随便拍照，即使小姐姐可能是个虫族也不能随便拍照。 　　#送货奇闻# 　　#八一八我送快递那些年遇到的大佬# 　　转发11301，评论9818，赞66666 第21章 　　狂风在荒原上咆哮,卷着细碎的砂砾漫天飞扬。 　　虫族们的身影在沙尘中变得模糊。 　　人类少文站在虫群的中央。 　　那似乎是一片特意被留出来的空地，或者说是决斗场。 　　苏琳：“……” 　　她看着那个宣称愿意当自己对手的指挥官，感到有些惊悚。 　　苏琳：“很高兴认识你,等一下好吗。” 　　她暂停了将要开始的战斗，偏过脑袋看着旁边的人。 　　利伽安静地回望着她。 　　苏琳认认真真端详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鲜红的虹膜色泽瑰丽,却似乎不曾折射出属于人的情感。 　　他一直非常冷静，偶尔笑起来的时候，好像眼中也并没有太多快乐。 　　苏琳：“什么是死渊之战？” 　　她记得在飞船上，利伽似乎曾经提到过这个词。 　　“在我们诞生的那个宇宙里——” 　　虫族神祇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着如何给出简略的解释。 　　苏琳早就知道他们是来自另一个宇宙。 　　而他们之所以能在不同世界里穿梭，似乎也是有赖于眼前这位的能力。 　　“战争引发了灾祸。” 　　他轻描淡写地说。 　　所谓的灾祸几乎毁掉了那个宇宙。 　　大量的星体崩裂爆炸,太空里遍地残骸，剩下的星球们也都变得残缺，像是一座座破碎的孤岛。 　　“在那些星体当中,有一个被命名为死渊的存在。” 　　利伽不紧不慢地说。 　　它可以赋予虫族力量。 　　只是需要通过某些手段才可以获得其中的能量。 　　战斗。 　　虫族们通过一轮一轮的战斗,胜利者脱颖而出,最终得以进化。 　　至于战斗的具体形式 　　苏琳听完了利伽的介绍，死渊里有几种最常见的,她要面对的似乎就是一对一车轮战，是很不公平的一种方式。 　　然而，在这个族群里，进化的机会是最珍贵最难得的，似乎也只有在这样严苛残酷的环境里取得胜利，才有资格拿走死渊中的力量。 　　傀儡进化成低等虫族。 　　低等虫族进化成指挥官。 　　指挥官进化成高等虫族。 　　这些信息应该是十分珍贵的，是无数专家和研究人员做梦都想破解的关于虫族的辛秘。 　　当然，苏琳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 　　她完全沉浸在想象里。 　　虫族的世界和社会,似乎是与人类截然不同，但某种程度上说，又有一些相通的地方。 　　这个宇宙的人类也征服了大半个星际，且费尽手段让自身进化获得更强的力量。 　　他们甚至变成了野兽。 　　苏琳舔着嘴里尖锐的犬牙，“我记得你曾说你不参与死渊之战？那你是怎么进化的？” 　　“我不需要这种等级的进化。” 　　利伽慢慢说，“我能做出选择，根据我自己的意愿——虽然这其实也是进化的结果。” 　　苏琳：“所以，除了你之外，你的族群都是通过死渊进化的？” 　　“是的，而且，不仅是我的族群。” 　　虫族神明轻声低语着。 　　他微微俯身，动作小心翼翼、近乎称得上温柔地、捧起了少文清丽的脸庞。 　　两人近在咫尺，气息几乎互相缠绕。 　　苏琳睁大眼睛看着来自异世宇宙的生物。 　　他造出一具样貌酷似人类的躯体，却没有属于人类的体征。 　　“其他的种族也是一样的。” 　　他不需要眨眼，没有吐息和心跳，过于寒冷的皮肤下，仿佛也不曾流淌着血液。 　　静止时仿佛一座高高在上的神像。 　　“我想感谢你的礼物，还有你对我所有的善意。” 　　“我不了解你的种族，但我知道，你身体里有一种力量尚未被唤醒，现在，它已经出现了，凭借你自己的意志。” 　　“刚才的战斗，算是我给你的第一个回礼。” 　　虫神腥红的眼眸里绽裂着狂热的光彩，像是燎原而起的烈焰，又像是吞噬恒星的奇点。 　　“所有的智慧生物都渴望着生命的延续，从本能的交配繁衍到追逐永生——” 　　“变强也是你的愿望，我给你完成梦想的机会。” 　　苏琳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几乎失语。 　　——不久前，她以为激活了自己的中级觉醒状态，事情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当然，觉醒状态还可以更进一步，得到更强的兽化形态。 　　然而她是一个没受过训练的、刚刚成年的觉醒者，哪怕从网上查到的那些资料来看，中级也就是一个暂时的顶峰。 　　想要继续的话，就要开始高强度的锻炼了。 　　然而，虫神好像想要给自己更多的东西。 　　或者说，在利伽看来，让她获得中级觉醒状态只是第一步 　　“用你已经掌握的力量，获得更多的胜利，熟悉它，控制它，然后习惯它。” 　　“然后——再从死渊里得到更多，就像我的族群一样。” 　　虫神冰冷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少文的脸颊，看上去亲昵而温情，配上所说的话，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你看到他们如何毁灭星球——那种力量，你也可以得到，前提是在死渊里获得胜利。” 　　“成为我们，理解我们——理解我。”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可以吗？” 　　苏琳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 　　虫神经常不说人话，但她已经完全听懂了。 　　第一个织梦者，激活了她的中级觉醒状态，让她有能力和指挥官们真正一较高下。 　　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她要用虫族的方式，去获得虫族的力量——利伽所说的，恐怕就是那种甚至足以毁灭星球的红色能量。 　　这一刻，她问不出来“还有没有其他的方式变强”或者“你可不可以一直给我治疗”甚至是“假如我快死了你能不能救活我”。 　　苏琳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最不愿看到的，是对方露出鄙视的眼神，就像勇敢的强者注视怯弱的蝼蚁。 　　尽管虫族未必有会有这样的情绪。 　　“所以。” 　　她听见自己嗓子里的声音几乎沙哑，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那种力量，人类也可以得到。” 　　“是的。” 　　利伽耐心地回答。 　　他垂眸注视着几乎被拥入怀中的少文，长睫如翩跹蝶翅般战栗，瑰丽的红眸越发深情而不可抗拒。 　　“采用这种方式，或许是因为我希望你触碰到我的世界，再也不会恐惧、再也没有迷惑，然后真正理解我们是怎样的存在。” 　　苏琳环顾着寥廓死寂的大平原，那些千千万万数不尽的虫族。 　　——通过死渊之战获得神祇的赐福，虫族会进化成更高级的虫族，那么人类会变成什么？ 　　九场胜利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苏琳侧过头看向远处的高等虫族们。 　　他们都保持着沉默，静静地与她对视。 　　“你们都曾有过同样的经历吗？” 　　“当然。” 　　一个满头金发、身姿纤细的虫族回答。 　　“这是必要的，如果你想成为我们，你就要拥有我们的过去。” 　　牠的嗓音飘渺如歌声。 　　魔眼。 　　苏琳记得这个虫族的声音。 　　在议和时，牠那一句话已经传遍整个星网。 　　苏琳并没有反驳牠的话。 　　——我不想成为你？ 　　内心里，她确实渴望着拥有和他们一样的力量。 　　她想看到更多的风景，去更多地方，不用担心那些该死的通缉犯，也不用担心盯上觉醒者的人贩子。 　　苏琳：“利伽说你们都是投影，你的本体不在这里，但你还可以和我说话？” 　　金发虫族向她微笑，“嗯，我受邀在你们的皇宫里做客。” 　　苏琳：“……” 　　总觉得皇室或者外交部门的人又要倒霉了。 　　她沉默了一下，问了另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为什么收起了你的翅膀？” 　　“这只是我的幻影。” 　　魔眼这样回答她：“我尝试让自己更像人类，而您也可以试着让自己更像虫族。” 　　苏琳怔怔地站在原地。 　　然后扭头看向利伽：“你先前说，死渊位于你们诞生的那个宇宙。” 　　后者向她微笑。 　　苏琳眼中的世界开始崩塌。 　　一切的色彩和景象都在破碎，又在碎裂中重构。 　　一座座陡峭耸峙的血红石壁升腾而起。 　　茫茫虚空中矗立着暗红的灯塔，那些建筑的轮廓锋利得刺眼，灯光像是血一样黏稠。 　　她再次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古老的异族竞技场。 　　地面是由无数坑洼不平的石板组成，缝隙里凝结着干涸的血液。 　　那个撕裂者站在十数米远的地方，足肢上镰刀似的锋刃闪烁着寒光。 　　牠在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我知道人类会恐惧，我们可以体会这种情绪。” 　　虫族有些迷惑地说：“不过，得到力量比一切都重要，不是吗？为什么您还在犹豫不决？” 　　苏琳：“不，我只是，我有很多问题。” 　　她直接被传送到另一个宇宙里了吗？！ 　　哇。 　　这真是 　　苏琳已经快要失去惊讶的能力了。 　　“您不明白规则吗？死渊的规则就是九次胜利，得到这星球里蕴藏的能量——然后进化。” 　　撕裂者歪了歪头，似乎也不太能理解她在纠结什么。 　　苏琳：“如果你打赢九次，可以直接变成高等虫族吗？” 　　“不。” 　　对方并没有问她什么是高等虫族，显然很清楚人类的分类。 　　“要完成那种程度的进化，我大概还需要三十次左右的胜利。” 　　苏琳：“……那九这个数字有什么意义？” 　　“你必须连续战胜九个对手，才算作一次真正的胜利，从死渊里获得力量。” 　　苏琳：“必须要九连胜？否则就要重新打？” 　　撕裂者安静地颔首。 　　苏琳继续仰头，远眺那些矗立在虚空中的高塔，还有塔楼间一条条勾连交错的天梯通道。 　　那些地方涌动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虫族观众们也在眺望着。 　　他们似乎在嘶鸣尖叫，用那种晦涩难懂的语言。 　　他们的眼眸像是黑夜里的鬼火，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燃烧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疯狂。 　　“我恐惧的不是失去力量，我是怕死。” 　　苏琳轻轻叹息，“但是，人类不会因恐惧止步不前。” 　　现在想想，先前的第一场战斗就是热身吧。 　　恍惚间，她忆起那些自己看过的故事。 　　被某个外星种族首领、或是某个来自高位面神祇选中的人，住在遥远的星球上，在华丽的宫殿里享受着国王一样的待遇。 　　但是，他们大多数并不是很快乐。 　　他们畏惧着某些东西，或许也怀念着过去的生活。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和他们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大家都要面对某种自己不熟悉的境况。 　　毕竟 　　无论是外星人还是神明，或者是来自其他宇宙的异族神，不同的种族之间都会有隔阂。 　　爱情应该是相互的。 　　一个人类在面对其他的种族时，想要打破一无所知带来的距离和恐惧，必然也要有相应的付出。 　　倘若没有亲自进入那个人的世界，连对方是怎样的存在都无法理解，那还谈什么爱情呢？ 　　或者只是被对方拥有的力量和财富所打动？ 　　那不是爱情。 　　苏琳这么想着，但她同时也记得一件事，自己并不是谁的灵魂伴侣。 　　她最多是一个工具人，勉强能帮着某个虫族神明了解一下人类社会。 　　当然，其实有无数比她博学多识、比她风趣幽默、比她更适合这种事的人类。 　　现在，利伽愿意按着人类社会的习俗，对她已经做出的事给予回报。 　　苏琳觉得自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否则以后也许就没有类似的好事了。 　　——而且，我也想了解你。 　　在她的内心深处，似乎有这样一道声音，被悄悄的掩埋。 　　人类少文仰望着黑暗的天空。 　　耳畔是空洞的风声。 　　虫族观众们正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嘶鸣，还有那令人无法辨识的语言里的晦涩音节。 　　她置身于一个死寂的星球上。 　　在这个被灾祸洪流席卷的宇宙里，一颗颗恒星悉数被分解吞噬、或是耗尽光热而死。 　　死渊没有自然光源，常年笼罩在黑暗中。 　　灯塔里的光芒也随时会在能量风暴里熄灭。 　　苏琳自言自语般轻声开口：“你在看着我吗？” 　　“是的。” 　　低沉有力的男声在脑海中响起。 　　苏琳再一次听到自己逐渐失控的心跳声，“好。” 　　然后是骨骼扭曲变形的震颤声。 　　那声音像是战前的鼓点，从四肢手足开始奏响，一路蔓延至上下颚。 　　战意如同烈火般席卷而起。 　　亢奋感在脊椎里节节攀升，流向四肢百骸。 　　苏琳看向着竞技场里的对手，虹膜上聚拢着远方灯塔的光芒。 　　在朦胧昏暗的竞技场上，她眼中反射的微光，像是两点燎原而起的星火，火中燃烧着不属于人类的凶残兽性。 　　“抱歉，我刚才在调整心态。” 　　在死渊的重重高塔里，万千虫族静默伫立，遥望着即将发生的血战。 　　…… 　　另一个宇宙。 　　中央星圈，首都星。 　　皇宫的会议室里。 　　官员们个个屏声静气，看着外交大臣一边解说一边递上数据板，一边佩服上司的勇气。 　　金发虫族坐在主位上，牠依然阖着双目，美丽的脸庞仿佛笼罩着晨光，身后张开着两对色彩斑斓的鳞翅。 　　在收到了消息之后，魔眼又一次应邀来到皇宫作客。 　　此时，牠一下一下滑动着屏幕，似乎对空中闪烁的全息投影毫无兴趣。 　　——牠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到底能不能看到那些影像？！ 　　还是说牠其实是用翅膀上那些眼睛在看东西？！ 　　周围的人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们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对幻彩斑斓的鳞翅，看着上面圈圈线条缠绕成的眼状花纹。 　　那一刻，所有人几乎都升起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们都是中高级觉醒者，这里面涵盖了所有的血统，大部分是单一性别，也有雌雄同体——” 　　有个官员壮着胆子走上前，熟练地介绍着名单里的候选者们。 　　最后她停了停，“如果他们其中有谁符合条件，或许可以——” 　　虫族滑动着屏幕，空中的全息影像一个一个闪过。 　　牠似乎对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感兴趣。 　　昆虫纲、爬行纲、鸟纲、以及数量最多的哺乳纲 　　当牠翻到裂脚亚目的时候，动作似乎稍微地缓慢下来。 　　“她看上去应该是个值得尊重的人类。” 　　官员们：“？” 　　难道不该是美丽或者强大之类的形容词吗？这是个什么说法？ 　　虫族漫不经心地点着空中的投影。 　　那是个年轻美貌的褐发少文，身材纤瘦窈窕，皮肤白皙。 　　“她的觉醒者血统，是你们的祖先古代人类最早驯化的动物吧，应该很有代表意义。” 　　魔眼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情绪，那似乎意味着牠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下周的宴会上，我可以见见她吗？” 第22章 （加更） 　　苏琳半跪在死渊的竞技场里。 　　她眼中晃动着灯塔的阴影,还有那些缭乱的红色光辉，余光里深暗的血流在地面上肆意淌开，又慢慢消融蒸腾。 　　战斗会让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 　　她知道自己必须拿到九次胜利,却记不清自己一共遭遇过多少对手了。 　　——当死渊之战正式开始，每场战斗之间几乎就没了间隔。 　　刚刚击倒一个敌人,一分钟内,下一个对手就会出现。 　　每场战斗的过程也颇为漫长。 　　大多数时候，她都沉浸在一种过于亢奋和疯狂的忘我状态里。 　　并不是说她的意识不清醒，或者行动被本能支配 　　不，她是非常清醒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有的动作和反应,无论是躲避还是攻击，都是由她自己决定的。 　　不过，这成了她唯一会去思考的事。 　　沉浸在这种状态里,苏琳会忘记和忽略很多东西,专心致志地去毁灭眼前的对手。 　　大概过了几分钟,竞技场上还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下一个指挥官出现,四周只剩下虫群的刺耳嘶鸣和沉沉低语。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战斗结束了。 　　九场胜利到手了。 　　苏琳彻底放松下来。 　　因为不久前后脑收到重击，现在她的耳中还在嗡嗡作响，视觉似乎也受到一点影响。 　　竞技场的地面是一大片坑洼不平的冰冷石板，冷硬的铁灰色矿物渐渐变得浅淡、甚至剔透。 　　那些石块深处埋藏着的一条条结晶细丝，也因此暴露出来。 　　它们像是腥红的熔浆在缓慢流淌。 　　紧接着，那些冰冷的红色能量涌动起来，像是游弋的海蛇窥见了猎物,从四面八方向她所在的位置汇聚。 　　然后慢慢钻入了她的双手中。 　　“……” 　　苏琳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望见了9号行星泛着烟灰的黯淡天空。 　　比起死渊的星空，这里就明朗多了。 　　苏琳躺在地上。 　　高空中停泊着一艘艘雄伟的战舰，如同大片的乌云覆盖了苍穹。 　　迄今为止，率领手下正式与帝国军队或者是那些星际海盗交战过的中等虫族，仅仅是人们能统计到的，就有四位数了。 　　实际的数量肯定比这还要多。 　　中等虫族之所以被称为指挥官，是因为他们每一个都象征着一支完整的军队。 　　当星空里出现一艘虫族的巨型巡洋舰，旁边环绕着各种型号的护卫、运载、突击舰等等中小型战船的时候，就意味着一个指挥官到来了。 　　几十个指挥官聚集在一个小星球里的时候，看上去确实是声势浩大。 　　现在，这些船只正十分有序地相继撤离。 　　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先是被送回死渊进行决战，依次被打败后，又被带回这个宇宙。 　　阴云悄然散去，光明好像又重新笼罩了这片荒凉的土地。 　　苏琳抬起一只手，透过指缝眺望着灰暗的天幕，还有渐渐没入稀薄云层的远去的飞船。 　　她也看到自己遍布伤痕的手掌。 　　大大小小的伤口纵横交错，血迹凝结后疤痕又被撕裂开。 　　那据说无比坚硬的骨骼上，也布满了细碎的裂痕。 　　指尖的利爪因为太过用力而也被劈断过数次，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 　　现在，所有的伤口都在愈合，速度甚至比先前还快了许多。 　　苏琳已经弄懂了中级觉醒状态。 　　身体确实会有一定程度的变形，而且疼痛减弱、精神亢奋、快速自愈。 　　除此之外还有从死渊里获得的能量——苏琳暂时还没弄懂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找机会再尝试一下，而且她也早就明白了，她不可能通过一次九连胜直接晋级到高等虫族的程度。 　　那些人能释放足以毁灭星球的能量，也是在无数次九连胜的累积之后。 　　所以说，完全掌握觉醒状态的开启，是目前最大的收获。 　　从网上那些觉醒者才有资格进入的资料站里的信息来看，许多觉醒者经过非常艰苦的锻炼，也不一定能开发出觉醒状态。 　　而她，在被那些虫族摧残暴打之后，已经可以随时随地开大了。 　　苏琳一边美滋滋地想着自己终于有了技能，一边听到了光脑震动的声音。 　　“？” 　　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在死渊竞技场里打架的时候，有个祈祷者发疯一样攻击她的手，要不是骨头够硬，恐怕整只手都要被削掉。 　　光脑就在那时候报废了，掉到地上，被踩得粉碎。 　　狗命要紧，苏琳也没再在意它。 　　“我的记忆紊乱了吗，还是我已经疯了？” 　　她扶着脑袋，“为什么我听到光脑在震——” 　　“这是事实。” 　　俊美的黑发男人立在飞船旁边，把玩着手里小巧的金属机壳，他腕上还戴着相似的款式。 　　在荒凉空旷的平原上，四处散落着战舰的残骸，还有渐渐熄灭的火焰。 　　在阴郁的天幕下，他的皮肤越发显得冷白无瑕，侧颜美好得有些虚幻。 　　那些高等虫族的幻影不曾离去，他们站在稍远的地方，认真地充当着吃瓜群众。 　　“我帮你修好了。” 　　利伽晃了晃手里的光脑，“有人想要联系你，你要接吗？” 　　这一刻，他好像又变回了一起旅行的小伙伴。 　　年轻英俊的虫神疑惑地看着她。 　　那双漂亮的红眸中，褪去了令人战栗的狂热。 　　剩下的是平静和探究欲、以及应对突发事件时惯性涌现的一点点茫然和思索。 　　苏琳：“你是用某种魔法把它复原了吗？” 　　“魔法？你真可爱。” 　　利伽好像被她逗笑了，“你飞船上的焊接器也可以从原子结构层面修复物体，你觉得它是你的魔杖吗？” 　　苏琳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很想反问一句你竟然还看过人类的小说或者电影吗 　　但她还是先接过了光脑。 　　有一条通讯请求正在打进来，在免打扰模式下，都不能被屏蔽和静音。 　　通常来说，这种情况都很紧急，是皇室使用了某些特权。 　　“苏琳，你收到消息了吧。” 　　帝国皇储那张漂亮的脸再次出现在投影里。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你在干什么？！” 　　艾伦皱起眉，眼露惊愕，接着又有些厌恶地撇过头去。 　　苏琳：“？” 　　哦。 　　在光脑投影出的聊天界面的右下角，苏琳看到了自己的影像。 　　——少女脸色苍白，额前垂落的发丝被血黏在一起。 　　她脸上有数道正在愈合的、纵横交错的伤痕，最长的一道伤直接从颧骨斜挑而上割到额头，甚至直接划过眼球。 　　血迹干涸在长而卷曲的睫毛间，下面就是那玻璃珠般清澈的浅棕色眼眸。 　　——它之所以看上去完好无损，显然也是经过了自愈的。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一张脸，都能联想到她经历了至少一场颇为艰苦的战斗。 　　她也是个普通人，也会在乎自己的脸，庆幸的是，这些伤在几分钟后都会完全恢复，不留一点痕迹。 　　苏琳：“我说了我在杀通缉犯，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了吧。” 　　艾伦：“？” 　　艾伦皱起眉，似乎很想喷她几句。 　　最终，他还是保持了皇储应有的涵养，直接结束了通讯。 　　苏琳觉得自己需要补充一下前情。 　　她又打开自己的通讯系统，将几个重要人物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又看了看那几百个未接来电，数千条未读消息。 　　苏琳瞪着其中几条信息陷入了沉思。 　　几分钟后，又是一个通讯请求发了过来。 　　接通后，投影界面里浮现出几个褐发褐眼的男性。 　　他们容貌有些相似，而且表情出奇的一致，同样的震惊和愤怒。 　　“琳琳，你疯了？！你跑到哪里胡混了？！” 　　“姐，你的衣服怎么回事啊？” 　　“你脸上好多血啊？！” 　　他们睁大眼睛瞪着她。 　　最中间的人是苏琅。 　　旁边还有两个更加年轻的男孩子，看着十七八岁的模样。 　　他们是苏琳的堂弟。 　　“你杀了什么人吗？还是你睡了什么人？” 　　“或者你睡了什么人又把他杀了？” 　　“或者你杀了什么人又把他睡了？” 　　苏琳：“？” 　　你们这脑洞过于氢气了吧。 　　前身特意设置过光脑，在聊天界面里显示的影像只到锁骨。 　　所以哪怕她的衣服在战斗中被撕得破破烂烂，也照样敢接视频电话。 　　但是，视频另一边的人，也能透过布满裂痕的衣服，看到满是血迹的肩颈。 　　——伤口倒是都愈合了。 　　苏琳：“这或许只是某个活动的装扮需求呢？” 　　堂弟们没来得及说话，苏琅就没好气地开口了：“主题是参与者们自相残杀吗？” 　　苏琳眨了眨眼睛，“这和你没关系，我没做违法的事。” 　　苏琅似乎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我以为你出事了，你的飞船在虫族星域，你失联了好几天！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两个宇宙的时间流速还不一样吗。 　　苏琳继续说谎不打草稿：“我在追杀红血海盗团的通缉犯，不小心就跑到这里了。” 　　苏琅：“什么？你疯了？你怎么会招惹到那些人？” 　　按理说，他完全不该相信妹妹的话，然而后者满头是血的出现在聊天界面里，让他不得不顺着这个方向去想。 　　苏琳面无表情：“他们先招惹我的，不如去问问你亲爱的白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琳琳。” 　　投影里又出现一个人。 　　那是个相貌儒雅的中年人，褐色卷发，脸廓深刻，戴着银边的眼镜，镜片遮住眸中的精光。 　　苏琳扯了扯嘴角，“父亲，好久不见啊。” 　　苏侯爵不和她扯皮，“你应该收到了请柬，你又可以去皇宫赴宴了，你的那些小姐妹们大多没有这个资格，这多亏了你的血统——” 　　苏琳有着前身的记忆，知道这个便宜父亲算不上罪大恶极，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 　　苏侯爵一边说着，一边又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他好像很期待某些事的发生。 　　“皇储殿下说过，不想在皇宫看到我*。” 　　苏琳眯起眼睛，“我去做什么？去了被他打死怎么办？” 　　苏家的人都呆住了。 　　苏侯爵也愣了一下，接着沉下脸色，“胡闹，皇储殿下只是随口一说，总之，我给你订了全套3S级银钻矿的首饰，先前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吗？快点回家做准备，这场宴会你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出席！” 　　“随口一说？他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尽了脸。” 　　苏琳学着前身的口吻冷笑起来，“他要是愿意公开向我道歉，我还能考虑一下。” 　　说完直接结束了视频通话。 　　她神清气爽地打开消息界面，回复了外交大臣发来的邮件和请柬。 　　…… 　　首都星。 　　皇宫的会议室里，外交部门的官员们个个神情难看。 　　他们做好了各种准备，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阁下。” 　　助理硬着头皮开口：“阁下，苏小姐和皇储殿下有隙，她很可能无法到场。” 　　“那是什么意思？” 　　“她被皇储殿下勒令不能进入皇宫，而且——” 　　还口口声声要艾伦殿下给她公开道歉。 　　这他妈的。 　　他们都知道皇储的脾气，这么些年来，还没见过他道歉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那天宴会发生的事。 　　艾伦殿下禁止苏琳再进入皇宫，最初大家以为是玩笑，后来皇储真的将这个命令推行下去 　　“那就让他道歉。” 　　金发虫族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那位女士不该被如此对待，如果她拒绝来这座皇宫，那我就把这里毁掉，你们重新建一座宫殿，或许她就会考虑了。” 　　这是什么奇葩逻辑？！ 　　官员们傻眼了。 　　外交大臣头痛欲裂，“阁下，你不能——” 　　“——你敢！” 　　一道身影倏然出现在会议室的自动门外。 　　金褐色卷发的青年怒气冲冲走进来，眼中仿佛有风暴酝酿，手背青筋暴起，“欺人太甚——” 　　惊人的威压席卷而来。 　　“殿下！” 　　官员们脸色大变，甚至感到呼吸困难。 　　“皇储殿下。” 　　虫族面无表情地转过脸，鳞翅上闪耀着涟漪般的光波，“你想和我战斗吗？” 　　倘若他们打起来，别说皇宫毁了，最小的伤害范围也要是这座城市，甚至可能会波及整个星球。 　　——这可是首都星，是帝国的政治中心！ 　　艾伦深深吸了口气，“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见见她。” 　　金发虫族故作不解地，“这件事真的如此困难吗？按照我对你们的理解，哪怕她不想出现在这里，你们也会用某种手段强迫她吧？” 　　皇储殿下的脸色变了几变，“她现在就在你们的地盘上，你怎么不直接去见她？！” 　　外交部门的官员们再次傻眼。 　　怪不得！ 　　他们也都想过，苏家侯爵小姐也就是一个人，苏家为什么不直接把她强行带回来？ 　　她还敢放话让皇储道歉，摆明了就是不怕被找到。 　　原来她竟然溜进了虫族星域。 　　这人胆子也太大了。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恍惚。 　　魔眼面不改色地随口胡诌：“那太麻烦了。” 　　并不，我正在看着她被刷好感而不自知呢。 　　牠停了停，“或者你给我坐标？” 　　艾伦：“……” 　　他也只能大致知道飞船在伽马星圈的某个地方，至于具体坐标就很难追踪了，毕竟讯号也会被虫族的能量波动干扰。 　　“相比之下，你去道歉就简单多了吧。” 　　艾伦深吸一口气，抚上自己的光脑。 　　说实话，他的母亲不在场，他就是唯一一个可以和高等虫族抗衡的人，他也没有那么畏惧对方。 　　但是，战斗的损失太大了，而且这是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 　　“好。” 　　他无比屈辱地回答。 第23章 　　苏琳在飞船里醒来。 　　舷窗外又是熟悉的景象,星空浩渺，绯红色云团绚烂如烟花，巍峨的联堡矗立在远方,环绕着大大小小的一座又一座恢弘的星航门，还有各种规格的空间站。 　　这样美丽又虚无的画面,竟然意外的令人安心。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星际流浪者，熟悉了太空风景。 　　“早上好。” 　　英俊的黑发男人抱着手臂，斜倚在舱室门口，红眸仿佛闪耀着星光。 　　他向着刚刚睡醒的少女露出微笑，“你的身体机能应该都很稳定，现在有什么感觉？” 　　苏琳：“说实话,我的感觉是——” 　　她现在神清气爽，体力完全恢复，应该是在巅峰状态。 　　好像随时可以开大再打一百个。 　　不过苏琳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你竟然还在我的船上？还把航程设置到首都星？” 　　“有人联系了你,听上去发生了一些事,我觉得你或许想要回来。” 　　利伽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眼中的星光似乎都碎裂凋零，好像又变得忧郁起来。 　　“抱歉,不经你的允许就定下了航程。” 　　苏琳：“……”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有种自己做错事的感觉。 　　“不，我不是在谴责你。” 　　她慌了一下，接着意识到对方不可能有这种脆弱的情绪，那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我只是在惊讶，”苏琳小声说，“毕竟你看上去不像会在我飞船上浪费时间的人。” 　　“还记得你曾经提过的，有人创作了主角是某个外星人或者神明的灵魂伴侣的故事吗？” 　　利伽微微抬起手腕,似乎在展示她送的光脑。 　　“我有些好奇他们之间是如何相处的，所以我在你睡觉的时候阅读了几个这样的故事。” 　　苏琳：“有什么感觉？他们是不是都将自己的灵魂伴侣送进竞技场玩格斗游戏？” 　　利伽眨了眨眼睛，“我看到故事里塑造了一些进化失败的种族，我觉得他们远远不如人类优秀，没有创造辉煌的精神文明，没有途径同化自己选中的人，而且，那些灵魂伴侣根本不是他们的主观选择，是出生即注定的，你不觉得这很可悲吗。” 　　苏琳：“……” 　　苏琳陷入了思考，“虽然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知道人类也没有办法将其他种族直接同化吧？” 　　“但是人类没有灵魂伴侣这样的弱点。” 　　他十分冷酷地指出这个问题，“人类虽然是群居智慧生物，但并没有‘只有某个固定对象才能修复的基因缺陷’类似的问题，没有谁在生理上真的需要一个不可替代的伴侣，所以也不会突然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不得不去寻找并和他/她在一起’的对象。” 　　利伽很认真地向她阐述观点，苏琳却听得有些想笑。 　　“这种设定的本意应该是让故事更加浪漫，或者有一点合理性，否则主角很难从茫茫人海里被选中吧。” 　　在他这里，需求灵魂伴侣就成了基因缺陷。 　　“噗。” 　　她越想越觉得有趣，“但是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是说，如果这样的种族和自己的人类伴侣之间，很难走入彼此的世界，会始终存在距离和隔阂，而他们之间或许很难拥有爱情？” 　　“力量的差距，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生理差异带来的，而这也会影响思维和认知，如果两个智慧生物要产生深刻的情感，这应该是决定性的因素吧。” 　　利伽不太确定地说，“不过我也并没有体会过爱情的感觉——但至少我不觉得这是令人愉快的设定，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它很浪漫？” 　　“好了，又到了你在试图理解人类思维的时候。” 　　苏琳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走上大礼堂讲台的演讲者，“这有很多原因，但我想先挑出你可能最不能接受的几条。” 　　虫族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首先，有些人认为，力量差距会引出‘主角被保护，从而拥有安全感’的设定，其次，有些人就喜欢那些特殊的存在，越是有距离和隔阂，越能产生美感，让他们更想要靠近。” 　　“我知道这可能很奇怪，因为未知也会带来恐惧。” 　　她又简单讲述了一下这个问题就会涉及到性格和行为差异。 　　譬如不同的人在同样境遇里做出的不同的选择等等。 　　“所以这里也要强调一下，几乎所有的文学影视作品，都不可能只获得好评，人类的共情能力很强，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欣赏一样的东西。” 　　利伽微微颔首，“我明白了，虽然我只能理解某些行为的象征含义——假如你试图保护我，那么应该象征着你在意我？在这个基础上，‘被保护而感到愉快’，对我而言是可以被接受的。” 　　“是啊，你肯定不会缺乏安全感，鉴于根本没人能威胁到你。” 　　苏琳心情复杂，干脆假装没听到他在用他们两个举例，“我还以为你会说‘需要被保护的是弱者，他们没有存在的意义’之类的。” 　　“你怎么定义‘威胁’？杀死我？” 　　虫族神祇若有所思地歪歪头，“我确实想不到谁能对我施加不可逆转的伤害——不过能造成麻烦的人也确实存在，只是不在这个宇宙里而已，有机会你也可以见见他们。” 　　苏琳：“……” 　　并不是很想见。 　　她脑子里不由冒出一大堆奇形怪状、面目可怖的掉san生物。 　　“另外，力量的强弱只是差异，不是优劣，我不会觉得弱者没有存在的意义。” 　　“蚂蚁也能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事。” 　　苏琳接上了他的话，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我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他们对话期间，飞船已经进入了首都星的近地轨道。 　　舷窗外的星空被一座座空间基站所遮蔽，在那些浮空建筑之间，不断有各类飞船闪过，冲向远处的星航门。 　　“已获得降落许可。” 　　“即将进入首都星。” 　　系统充满活力的声音回荡在舱室里。 　　“等等。” 　　苏琳忽然想起被自己忽略的事，“你接了我的通讯？” 　　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光脑。 　　除非他趁着自己睡觉把这个东西摘下来，否则他必须要凑到自己身边，才能选择接受和进行通话吧。 　　苏琳禁不住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甚至两人的姿势。 　　噫。 　　然后事实证明那只是自动播放的留言。 　　“您的翼车在首都星时17点63分违规，城区手动驾驶超速，破坏公共设施，造成两人轻伤……” 　　“……罚款五十万星元，驾照扣除十分，半年内吊销手动驾驶权限。” 　　苏琳：“？？？？” 　　她满头问号地又把这条通知听了一遍。 　　“太荒谬了。” 　　她不可置信抬起头，看着飞船里的另一个人，“十二个小时前我还在睡觉吧？” 　　首都星。 　　对了，他们兄妹俩确实都在首都星有自己的别墅，苏琳的车库里也停了几辆颇为昂贵的翼车。 　　苏琳有点生气，“有人偷了我的车！这什么破法律，偷车贼违规结果是我受罚？？” 　　她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余额，发现罚款已经被扣除。 　　而且扣钱时间基本上就是违规记录的时间，看来这些都是即时操作。 　　再搜索一下相关法律，好吧，就是这么糟心的设定。 　　因为许多翼车有隐私设置，路上的监控拍不到里面的驾驶者——干脆规定一旦出事，由翼车的拥有者负责。 　　当然，还有一系列不可随意出借私人翼车之类的条文，违者也要承担代价。 　　如果要挽回这些损失，就要提供证据，然后从相关平台提交诉讼。 　　飞船在空港降落。 　　首都星是一颗气候宜人、风景秀丽的中型行星，陆地面积较大，有数百座大城市。 　　苏琳的别墅位于黄金城，距离皇宫只有半小时的车程。 　　这座繁华的都市里大多是商用建筑，私人住宅的价格高得难以想象。 　　这是前身已逝的母亲留给她的礼物，当然苏琅也有一套同样的房子，都在富人宅区。 　　这里的环境极为清新干净，街角矗立着路灯状的空气净化仪，道路一侧是郁郁葱葱的绿树，另一边是一栋栋现代风格的别墅，房屋高低错落，前庭院都很宽敞，甚至能停下小型飞船。 　　“不过飞船进了星球只能停到空港里，不能随便落地，否则会被罚款，如果是那些装载大型武器的船，可能会直接被击毁。” 　　苏琳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这主要是防范有图谋不轨的人开着战舰进来，对城市一顿狂轰滥炸搞恐怖袭击。 　　她也就随口一说，只当是介绍这座城市。 　　没想到旁边的人倒是很认真地开口了。 　　“如果你释放从死渊里得到的能量，可以将它变成护盾，虽然总量不多，无法长时间维持——” 　　利伽垂眸打量着她，“但是在短期内，除非遭遇灭星武器，否则应该是能挡住的。” 　　苏琳微微一愣。 　　她确实从死渊里得到了能量，作为九场胜利的奖励，只是暂时也没机会尝试。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听着这话倒是有些跃跃欲试。 　　苏琳：“不过就算我真做到了，那也会变成通缉犯，然后被各种人追杀。” 　　“没关系。” 　　利伽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毁掉所有想杀死你的人。” 　　苏琳：“……这听上去好像比‘我会保护你’厉害多了。” 　　“在我的族群里，‘保护’和‘毁灭’是近似的概念。” 　　“我知道，那些高等虫族的巢穴被侵犯，就会杀掉所有他们看到的非同类生物，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就是在保护巢穴？” 　　这点和某些护崽的动物倒是有些类似。 　　两人走过街角，几辆陆行车从旁边飞速掠过。 　　“苏琳。” 　　利伽目光一顿，“你需要我在这里吗？” 　　苏琳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对方的言下之意，“你有事吗？不，我的意思是，你遇到麻烦了吗？” 　　她的语气几乎是不自觉地焦急起来。 　　“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另一个宇宙里，有一个生物在向我发起挑战。” 　　利伽似乎微微弯起唇角，“不用担心，这是经常发生的事。” 　　苏琳虽然无法想象挑战者是个什么生物，怎么隔着一个宇宙传达其战意，不过也能感觉到他确实毫无惧意。 　　不过，那些高等虫族们都可以将力量投影到某处。 　　譬如魔眼一边在皇宫里搞事一边还能跑来围观她，显然他们是可以同时做两件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问“你难道不可以像他们一样”这种问题，或许是不想让利伽认为自己像个黏人的小孩子。 　　他和她在一起也只是为了理解人类、感受人类生活，当他有事的时候自然应该离开吧。 　　魔眼愿意一心二用，那也是人家乐意这么做，不是被谁要求的。 　　“嗯。” 　　人类少女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眸中闪烁着真诚的笑意。 　　“祝你胜利。” 　　“谢谢。” 　　利伽微微低下头，“关系亲近的人类之间是如何与彼此告别呢？” 　　苏琳刚要开口，黑发男人俯身凑近过来，英俊的脸庞瞬间近在咫尺。 　　他一手抚上少女的后颈，冰冷的手指滑入温暖柔顺的发丝间，声音低沉又带点笑意，“下次带你一起去。” 　　“如果、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苏琳惊讶地看着对方，一时间手足无措，僵硬得像是木头人。 　　少女额前的发丝被拂开，一个冰凉的吻落在眉心。 　　“总有这一天。” 第24章 　　苏琳静静地站在路口。 　　额头上仿佛还残存着些微凉意。 　　她伸出手,手指触到的脸颊却莫名烫得惊人。 　　更不用说完全失控的心跳，那声音像是巨大的鼓点，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 　　余光里是街边来往的人群、穿行的车辆、在风中摇曳的绿树和灌木丛,这些景象一时间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望着身前空空荡荡、一尘不染的砖石地面。 　　那个人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好吧,这种异常反应也是有原因的。 　　苏琳这么想着。 　　——除非是特别亲近的家人,否则任何一个人突然凑近你，都会不由自主有些紧张吧？？ 　　更别说那是个虫族、是能轻而易举毁掉星球，能让宇宙变成废墟的存在。 　　苏琳还记得他如何捧着自己的脸，眼神里燃烧着不属于人类的狂热和执着，用那样亲密无间、仿佛要接吻的姿态，说出冷酷又深情的话语。 　　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她送进死渊的竞技场,看她一场一场打下去，看她像是困兽般战斗和受伤。 　　不过苏琳完全理解对方的想法。 　　她提出想要变强。 　　他愿意帮她完成这个心愿，至于过程和方式,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对于虫族而言,这都是想要得到力量的必经之路。 　　说不定就像社畜节假日加班,学生周末熬夜做题，都是某种付出,本质上根本没有差别。 　　只是形式不一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这具身体还可以，不会被那些对手一爪子掏心或者砍头。 　　——不过说实话，她的所有脏器大概都受到过伤害。 　　事实证明，就算心脏被戳了一刀或者好几刀，她也不会死。 　　苏琳发现这些也都是在事后。 　　觉醒状态会让她极度亢奋，对疼痛的感觉降到最低，甚至一度变得麻木。 　　不过,在那种状态下，许多重要部位的愈合速度也会加快。 　　譬如她被抓瞎的眼睛，过了几分钟就完全恢复光明。 　　譬如她劈断的爪子，没多久就完全长了出来。 　　为了凸显女主的娇弱和男主男配们的强悍，设定里的觉醒者身体素质极好，好得毫无逻辑也根本无法用科学道理解释。 　　苏琳作为恶毒女配，就算没受过训练，也要能轻易碾压女主，对她造成威胁。 　　毕竟，将恶毒女配设置的稍微强一些，也能更好男主英雄救美的行为。 　　打败一个战五渣和打败一个棘手的敌人，效果完全不同。 　　苏琳还有点庆幸自己穿成了棘手的敌人而非前者。 　　她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转移注意力，一边抵达了记忆里别墅的位置。 　　那是一栋精致的三层别墅，银灰色合金墙壁映着阳光闪闪发亮，花园里矗立着树状的水晶灯。 　　房子周围环绕着无形的防盗电流屏障，只能通过扫描的身份检测后由正门进入。 　　但是，此时此刻，别墅外围的栅栏附近，三三两两围着一伙一伙的人，他们都举高光脑在拍照。 　　他们拍完了很快离开，又有行人凑了过来，惊讶地看着院子里面。 　　“那是疾风-v30？” 　　“是限量的旗舰版吧？” 　　“嗯，在小型翼车里价格也算是顶尖了，而且当年只有99辆吧，抢都抢不到呢。” 　　“前年在珊瑚星拍卖会里拍到三亿星元呢，最后都是贵族在竞价了……” 　　苏琳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从人群里走出来，看清了院子里面的景象。 　　庭院里绿草如茵，最里侧有一个装潢精致的小型泳池，旁边摆着遮阳伞，啤酒放在智能冰桶里。 　　不久前她在飞船上联系过别墅的机器人管家，后者知道她要来，所以提前准备的。 　　重点是，院子里中间的那条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翼车。 　　那是一辆流线型的小型翼车，外壳的彩漆被刮掉了大半，缠绕在车身的彩色炫光带残缺不全，车头被撞坏了大半，引擎都暴露在外面，还不断冒着黑烟。 　　苏琳：“……” 　　这是限量版的疾风V-30旗舰款，仅仅这一辆翼车就价值数亿星元。 　　它是前身收到的礼物，出自苏侯爵夫人的母亲，当年那位亲王殿下度过她的百岁寿诞，大手一挥，给所有的儿女和孙辈准备了许多礼物。 　　苏琳那时刚刚与林公爵订婚，借着这个机会，得到了其中最有价值的礼物之一。 　　前不久，她还曾经想过，假如自己真的没了钱，真的到了山穷水尽、吃不上饭、飞船续不上燃油的状态，就把这些值钱的物品卖一卖，也能聊以度日了。 　　现在。 　　苏琳面无表情地看着花园里的一男一女。 　　褐发男人耳朵微动，率先侧头看了过来，“琳琳，你回来了。” 　　气势无端弱了几分。 　　另一个黑发女孩也有些惊惶地抬头。 　　她身材娇小纤弱，面容清纯，有双小鹿般明澈的眼睛，身上还穿着皇家指挥学院工程系的制服。 　　“苏、苏琳。” 　　她有些嗫嚅地开口，声音十分娇软，还有微小的颤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对不起。” 　　别墅外面围观的人变多了。 　　当然大部分都是在拍摄那辆废掉的价值连城的翼车。 　　这里聚集的大多是有钱人，然而也不至于是顶级富豪，而且就算少数人买得起，却也未必能抢到这样的限量版。 　　苏琳：“？？？” 　　为什么便宜哥哥和女主会在这里？？？ 　　苏琳一边迷惑，一边对白幼刮目相看：“你偷开了我的翼车？” 　　这可是娇软系玛丽苏女主，居然偷车飙车还把车撞烂成这个样子？？？ 　　她不由重新打量着那个弱柳扶风的少女。 　　白幼愣了一下，接着摇头，脸颊微微泛红，“不、不是的，只是因为——” 　　“不是她做的！” 　　苏琅似乎看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白小姐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怎么——” 　　“让她说话。” 　　苏琳没好气地打断了对方，“她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傻子，难道连事情也讲不清楚？上来就道歉，我凭什么不能觉得她就是肇事者？” 　　她走进院子，“白小姐，能讲清楚是怎么回事吗？你是皇家指挥的高材生，你们学校录取的时候都要面试的，你那会儿也是这副样子？” 　　“啊……” 　　白幼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种问题。 　　她抿了抿唇，“少将阁下，我来说吧。” 　　苏琅似乎想说些什么，对上妹妹的冷眼，还是保持了沉默。 　　白幼：“我向你道歉只是因为，我告诉我的同学，我在你的车库里见过那辆车，所以，我想她之所以偷偷去开你的车，都是我的错。” 　　苏琳：“你为什么会进过我的车库？” 　　车库在地下，入口在别墅后院，外人是根本没可能进去的。 　　苏琅：“琳琳，你别这么咄咄逼人，是我带她去的，白小姐很喜欢绯月RR-7，我想送她一辆，被她拒绝了，她说她能看一眼就满足了。” 　　他停了停，“我就带她去了你的车库，你不是去年买了一辆吗。” 　　苏琳：“。” 　　这段可能是原著剧情。 　　白幼从家乡来到首都星上学，路上被海盗劫持，后来逃出生天辗转来到目的地，身上的钱已经花得精光。 　　然而她提前到了几天，学生公寓还没开放，她身上还有伤，一时间陷入了窘境。 　　苏琅在街上与她邂逅，将闲置的别墅租给她，答应她可以先赊账，过几个月再付租金。 　　当然这好像是女主执意要求的，苏琅根本不缺那点钱。 　　这应该是小说开篇剧情，苏琳好歹还看了下来，进车库观光事件大概也是那会儿发生的。 　　苏琳不是前身，不会因此暴跳如雷，只是觉得十分滑稽。 　　苏琳：“所以？” 　　她看向白幼，“你知道是谁偷了我的车？” 　　白幼点点头，接着又摆摆手，“不不不，娇娇她不是想偷你的车，她只是想借出去玩一下，她会还给你的。” 　　苏琳指了指花园里和废铁无异的翼车：“这样还给我吗？” 　　白幼：“那是个意外，而且她受了重伤……” 　　苏琳：“你要不要找个车行试试，先黑入他们车库的安全系统，再黑进车的智能控制系统，把车开出去溜一圈，然后看看最后你是以什么罪入狱的？” 　　白幼哑然。 　　苏琅再次听不下去了，“这不是她的错！” 　　苏琳：“你闭嘴！” 　　苏琅眼神一冷，罕见地动怒了：“苏琳，我是你哥哥！你怎么和我说话呢！” 　　想起先前通话时妹妹的样子，他心里隐隐有些异样，甚至怀疑妹妹真的在外面杀了人。 　　毕竟后者向来不将平民的性命放在眼里，先前管家的女儿差点摔碎她的东西，她就险些将人打死，再加上妹妹又勾搭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异能者。 　　他越想越觉得妹妹是被人带坏了。 　　虽然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焦急忧心。 　　苏琅：“琳琳，你太过分了！先前林辙的事——” 　　他不提这个也就算了，提起这个，苏琳简直觉得可笑至极。 　　“究竟谁过分啊，苏琅，如果你有个未婚妻，敢在我面前，骂你是只会发情的公狗，我一定当场会撕烂她的脸。” 　　当然这是过去的苏琳。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哥哥，也忍不了别人说自己亲人的坏话。 　　上回见面有利伽在场，她不太想让他看到一些不堪的吵架场面，这次没了顾忌，还不如直接翻脸，省得以后总是被骚扰。 　　她冷笑一声，“你呢？你就动动嘴皮子？还是你觉得他说的没错？或者你觉得面子更重要？” 　　“我知道你们俩关系好，而且我们结婚，你也是得利者，毕竟家族的一切都是你的——真可惜，以后都没了，我管你们怎么样，以后我要他躲着我走，否则见他一次打一次，直到咬断臭狐狸的脖子，你信不信？” 　　苏琅还真不敢不信，也因此心头火起。 　　他有自己的事业，未必多么需要家族的东西，然而妹妹半点面子都不给。 　　他听觉灵敏，已经听到那边的吃瓜群众们窃窃私语了。 　　首都星的居民们，对于这些名字可是很敏感的，甚至已经有猜出他们身份的了。 　　“你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 　　他咬牙切齿地说，随手在光脑上一点，直接升起了隔音的能量屏障。 　　“苏琳，实话说，你是不是杀人了？” 　　苏琳嗤笑一声，“嗯，宰了一堆红血的海盗呢。” 　　苏琅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你说真的？！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 　　苏琳望天：“因为亲哥哥忙着撬皇储殿下的墙角，完全不关心我的死活，” 　　旁边的白幼花容失色，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出来。 　　时隔数日，她都没收到消息，心里早早有些猜测了，然而听到结果还是十分难过。 　　“——都是我的错。” 　　她伸手捂住眼睛，只想着那天自己慢说了一句，没来得及阻止，如果红血的团长没有派人去杀苏琳，那这种事也根本不会发生。 　　苏琅听到这话，却只以为她说的是翼车的事，也没转头看她。 　　他满心都是愤怒。 　　苏琅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臂，“跟我回家，你根本不知道，觉醒状态会带来很多问题，你必须——” 　　苏琳知道便宜兄长武力值不低，而且又是常年在外清剿星际流寇的将领，本来就一直防备他。 　　对方一动手，她条件反射般还击了。 　　她能感觉到犬齿在悄然伸长，那些无害的弧度也渐渐变得尖锐。 　　这是觉醒状态开启后的负面影响之一。 　　有时候，情绪会变得很难控制。 　　如果是换个人或许还能忍受，而且她本来就看苏琅不顺眼。 　　熟悉的亢奋感立刻在身躯里升腾，战意瞬息间燃烧起来。 　　骇人的利爪横扫而过。 　　锋利的手爪直接撕开了褐发男人的衣袖，“别碰我！” 　　苏琅战斗经验很丰富，纵然没防备妹妹，也闪躲得很快，没有真正受伤。 　　他惊讶地抬起头，眼里的涌动的情绪渐渐变了。 　　——苏家整个家族，都是犬亚科基因的觉醒者，有豺、狼、犬数十个亚种。 　　在展露獠牙时，大家都会变成优秀的捕食者。 　　所以他们几乎是毫无例外的、都有很强的攻击性和敏锐的直觉。 　　苏琅受过很专业的训练，倘若是一般人的挑衅也就罢了，那根本不足为惧，他可以完全压制自己的攻击欲望。 　　但是这一刻 　　苏琅抬起头。 　　他竟然从妹妹身上感到了威胁性。 　　苏琅：“？！” 　　这还是那个每天只想着在宴会花天酒地、与狐朋狗友们炫富比拼、对战斗毫无兴趣、只会抱怨训练场很吵和占地方的妹妹吗？？？ 　　他很快就没心情思考了。 　　因为两人正互不相让地瞪着彼此。 　　两双相似的黑褐色眼眸里，浮现出同样的狂暴和愤怒，还有嗜血的凶戾气息。 　　下一秒，外面围观的邻居和路人们纷纷退散。 　　所有人都发挥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离场。 　　他们未必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在第一个凭借直觉退场的人动起来的时候，其他人就得到了提示。 　　白幼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甚至感到难以喘息。 　　“等等——” 　　她话未说完，面前的两个人已经打作一团。 　　白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她看不太清他们的动作，却也能隐隐约约看出，这绝不是电影里那些一招一式漂漂亮亮清清楚楚的打斗。 　　这是两头凶兽在厮杀搏斗，试图撕开血肉、咬断对方的脖子。 　　他们滚成一团、撞断了坚硬的金属栏杆，从绿草如茵的庭院里打到车辆来往的大街上。 　　路面上都被震荡出条条裂痕，附近的陆行车纷纷绕道逃走，行人们一边骂街一边远离，有些自恃实力不错的，还敢回头拍个照。 　　一辆倒霉的停泊在路边的翼车，硬生生被从中撞断，变成了两截。 　　几块金属碎片溅射而来。 　　白幼根本没来得及躲闪，直接被划伤了手臂，血流如注。 第25章 （加更） 　　几分钟后,空中已经悬浮了数十架无人机。 　　它们的武器系统都已经开启，数十点红光落在街道上，晃晃悠悠扫过两个正在打架斗殴的觉醒者。 　　附近的人早都跑了个干净,少数人在远处举着光脑拍照，然而拍出来的影像也一团模糊。 　　“好嘛,俩贵族。” 　　那些人无趣地说,也停止了这种行为。 　　两个觉醒者也才分开。 　　他们慢慢收敛了獠牙利爪。 　　那个男人最为狼狈，脸上被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脖子上血肉模糊，侧腹直接被撕开了一个大口，残留的红色能量烧灼着血肉。 　　他的神情难看至极，不过好歹也忍住没喊出声来,强忍着一阵阵的剧痛。 　　另一个年轻的姑娘看上去就好多了，伤势也轻，衣服都没怎么撕烂,甚至还有闲心吹了声口哨,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以后滚远点。” 　　苏琳没好气地说。 　　苏琅看向她的目光十分震惊,倒是没有多少怨恨。 　　他虽然被异能影响了，然而是非观其实还在,只是习惯性双标罢了。 　　他先前听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又听完白幼的计划，就觉得妹妹不但不会接受，还可能会大发脾气，说不定直接当场杀人，不放心才跟了过来。 　　然后又无法忍受妹妹对白幼的态度 　　哪怕他能理解妹妹的想法。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拿苏琳没什么办法了。 　　妹妹本来就不是会对长辈或者兄长言听计从的人，如今连家族都看不上了,还有了这样的力量，他还能强迫她做什么？ 　　腰间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苏琅简直疼得脸青唇白，甚至浑身冒出冷汗。 　　那本该迅速愈合的伤口迟迟不曾恢复，而且痛得难以想象，好像谁将烧红的烙铁插进了伤口里不断翻搅。 　　——他所任职的舰队职责清剿追缉海盗和各种犯罪团伙，因为掌管的星域里没有虫族，所以他还真没怎么和虫族交过手，一时没有多想，只以为妹妹得到了什么能力。 　　他们家族里也有异能者，而且异能这种东西，和觉醒者的血统等级还不一样，不是出生就能鉴定出来，有时候可能是在成年前后才会显露。 　　苏琅心里翻过许多念头，又瞥见那边受伤的黑发女孩，眼神一顿，也就没再多说。 　　白幼倒是还想说点什么。 　　苏琳一眼扫过来，毫不掩饰眼中的冷意，还有尚未消退的暴虐气息。 　　“我知道我的车毁了，我的驾照被扣分了，我的手动驾驶权被限制了，但是感谢帝国法律，只要我起诉她，后面这两条还可以挽回。” 　　通常来说，市区内翼车只能自动驾驶。 　　在设定了目的地后，翼车航程完全自动化，轨道路线和速度都被分配好，由城市交通系统的矩阵智脑操控。 　　那种智脑有着极强的演算能力，根本不可能出现事故。 　　然而手动驾驶就是另一回事了。 　　速度一流的翼车，在手动驾驶状态里，没了限制，可以达到几秒内达到亚音速，在车流密集的城市里，非常容易出事。 　　倘若是在野外也就算了，在市区里，头顶是层层叠叠的轨道，四处都是高楼大厦，一般人很难操控这样的载具。 　　苏琳之所以有权限，也是因为她本人是贵族。 　　——类似的权限也是以防有急事，并不是随时拿来飙车的。 　　更重要的是，相关条文明明白白写清了，申请到市区内手动驾驶权的翼车，不得随意出借，只能经过正规途径转手。 　　——转卖后权限自然也消失了，下一个人想要的话就得再去申请。 　　在这种前提下，如果翼车是被偷窃的，而翼车拥有者要维权，那只有一个办法。 　　苏琳：“赔全款，也就坐牢几个月而已。” 　　白幼几乎满头大汗，不知道是太疼还是太急，“不、她会被开除的——我可以修你的车——” 　　苏琳：“。” 　　从能力上说，白幼还真的可以修，好歹也是皇家指挥工程系的高材生。 　　“你就只能修引擎而已，炫光带、涂漆、车身和座舱里的损坏你要怎么搞？徒手变材料吗？” 　　说完就转身回家了。 　　她一点都不想再和白幼啰嗦了。 　　原著里的女主就是这样，圣母得令人作呕，偏偏她还真就觉得别人能被她打动。 　　苏琳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人，也曾亲眼看着有人大声嚷嚷着“他那么有钱为什么要计较这点儿损失”，好像别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当然还有类似的“大家都是亲戚”“他还是个孩子”等等相似的经典言论。 　　她深知这种人不止会在小说里出现，因此除了觉得恶心之外，倒是没有太多震惊。 　　——说实话，在现实生活里能遇到的各种莫名其妙的人，比起小说里创造的脑残角色，只多不少。 　　无论白幼是装的还是真的，和这种人争论都没什么意思。 　　苏琳一转身，苏琅也把白幼带走了。 　　——当然也是因为她受伤了，也没有自愈能力，必须要去医院。 　　苏琅顺便联系了这片区域的治安负责人，几句话就摆平了整件事。 　　避免了兄妹俩一起因为破坏城市文明而被拘留的惨案。 　　天上的无人机瞬息之间就都撤走了，徒留下吃瓜群众们议论纷纷。 　　苏琳回到了自己院子里，走到冒着黑烟的翼车旁边，将光脑连上车的智能控制系统。 　　车身受损严重，车内的系统却依然还能运行。 　　昨晚偷车的人显然有两把刷子，不但能解锁车库的安全门，还能在身份不符的前提下将翼车开出去。 　　按理说，那人肯定可以销毁所有的异常数据，但那也该是在她已经结束行程、即将离开这辆车的时候。 　　然而她半途出事直接翻车，人进了医院，车还是机械警察给拖来的。 　　苏琳是这辆车的主人，没费什么时间就调出了行程视频。 　　按照市区驾驶规定，在手动模式下，行车过程会自动被记录，包括车内的情况。 　　她没急着播放，转身走进屋子里，一眼望见站在玄关处等候的仿生人管家。 　　苏琳：“把苏琅的权限取消，以后他不能再进来，否则就响警报，弄得整条街都能听到。” 　　管家是个清秀的银发少年，闻言点了点头，眼中划过数据处理的微光。 　　这种家用仿生人，本质和扫地机器人区别不大，只是外观更加漂亮，内置了许多程序，工作项目也更多。 　　但他比不上飞船里的智能系统，和他聊天也没什么意思，倘若问的问题稍微复杂一些，他就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回答了。 　　苏琳默默打开了刚才那段视频。 　　这件事有点不太对劲。 　　她已经观察过那辆翼车的受损情况，看上去不像是单纯的交通事故。 　　那个偷车的黑客，就算不是优秀的驾驶员，也总不至于太差——否则在市区里飙车不是找死吗？ 　　而且，通常在城市里出事故，要么是和别人撞车，要么是撞到什么建筑物。 　　苏琳收到的违规消息通知里，却是这辆车坠毁在公园，撞坏的雕像还砸到两个行人。 　　这好像不太对劲。 　　最重要的是，她隐隐约约想起，原著里似乎有类似的一段故事。 　　然而不同的是，那个同学故意弄坏了恶毒女配的车，没有违规驾驶——那样她会被机械警察或者无人机追着拦截。 　　——而且那人也没有出事受伤，最后将证据都删得干干净净，把破破烂烂的翼车送回了车库。 　　因为事件是以白幼的视角进行的，而且情况不太一样，所以苏琳最初接到违规通知的时候，根本没联想到这段剧情。 　　小说里，恶毒女配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然而找不到凶手，只能自认倒霉。 　　读者们都大呼过瘾，也认为苏琳是活该和咎由自取。 　　所以，为什么事情不同了？ 　　苏琳疑惑地想着，将那段视频播放出来。 　　投射在空中影像视频里，车外是首都星灯火辉煌的夜景，车内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满脸兴奋的少女，正兴奋地抚摸着仪表盘和控制面板。 　　“有钱人的车就是不一样啊。” 　　少女摩拳擦掌地启动了翼车，一边听着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一边用光脑联络了什么人。 　　“幼幼！” 　　她兴奋地说了几句，又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 　　这时候翼车已经升空，飞速在摩天大楼之间穿梭，两侧的灯影都模糊成光带。 　　“你急什么啊，我肯定会还回去的啊，而且这车的主人不是那个讨厌的贵族小姐吗，她整天找你的麻烦，要是知道她心爱的车被别人动了，一定会气死吧？” 　　“苏少将那么帅那么温柔，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妹妹，简直比小说里那些恶毒女配还烦人。” 　　“凭什么那种人就可以高高在上，得到这些好东西！还敢瞧不起我们！” 　　她一边说一边愤愤不平地砸着操作面板。 　　视频里，白幼沉默着没有说话，见到这种举动后，倒是有些担心，害怕她把什么东西打坏了，让她赶快停止。 　　“放心，”驾驶座上的少女嗤笑一声，“这车结实着呢，而且我会把记录清理干净。” 　　“她一定想不到，我们这些被她看不起的人，也有本事偷她的车吧？” 　　车内的记录极为清楚，声音也毫不含糊。 　　偷车的人说完那段话之后，就心情愉快地哼着歌继续开车。 　　翼车飞得很高，层层悬浮轨道就在下方，车流涌动，那些光带穿成一条条五彩斑斓的长线。 　　附近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那些建筑里延伸出空中平台，不断有豪华的翼车起起落落。 　　驾驶座上的人似乎很欣赏这种景象，稍微放慢了速度，贴在车玻璃上向外看。 　　忽然间，她余光里闪过一道影子。 　　——既然是白幼的同学，那就也是皇家指挥学院的学生。 　　在那个地方，就算是工程系这种不需要战斗力的专业，大部分学生也是低级觉醒者。 　　他们的身体素质远远比不上高级觉醒者，然而基础反应力也是有的。 　　少女仓促回身，透过前面的合金挡风玻璃，依稀可见远处有什么东西。 　　夜色渺茫的高空中，猛地浮现出一星光点。 　　下一秒，一道腥红的激光，如同利箭般穿云破雾射来。 　　那一道能量光柱，轻而易举击碎了车窗，毫无停滞地继续向前，将少女的肩膀炸得血肉模糊。 　　苏琳：“……” 　　这？？？ 　　视频里的翼车开始坠落。 　　然后在公园里摔得稀烂，撞坏了一座喷泉雕像，还砸伤了两个人。 　　偷车的人能捡回一条命，只因为她是觉醒者，否则早就死了。 　　只是她的等级比较低，恢复力可能没那么强，因此还在医院里躺着，而且需要高额的治疗费。 　　苏琳关掉视频。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慢慢蓄力，感受着一股冰冷的能量从身体里流窜。 　　腥红的能量光柱激射而出，瞬息间将地面射穿出两个深深的孔洞。 　　苏琳：“……” 　　这是她从死渊里获得的力量，先前还用这个给苏琅来了一发暴击。 　　和视频里击落翼车的红色能量，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解谜了。 　　一个虫族干的好事。 　　苏琳心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先找到相应的平台，提交了各种资料和证据，以及自己对偷车罪犯的指控。 　　因为贵族的优先级，她的申请很快得到了回应。 　　这类证据确凿的案件太过轻松了，更何况刘娇娇是被机械警察送进的医院，他们将她从残破的翼车里拖出来，这些记录都在档案里。 　　因此这件事直接被智脑定性为被告恶意犯罪行为，经由当地负责的法务官员批准后，给出了判决。 　　几分钟后，苏琳收到了转账。 　　最先到账的是翼车违规的五十万星元罚款。 　　她驾照扣除的分数被补回来了，被解除的手动驾驶权限也恢复了，剩下的就是翼车的赔偿。 　　虽然损毁到那种程度，但是这辆翼车并没有报废，被轰烂的飞船都可以修好，翼车也是一样的。 　　肇事者支付一百万的修理费用也到账了。 　　主要是翼车车身上的材料特殊的涂漆和炫光带的造价。 　　这些都是刘娇娇的父母同意支付的。 　　剩下的就是被告的交通肇事罪和其余的各种罪名，包括破坏城市公共财产以及致人受伤等等。 　　至于其他受害者的赔偿，就与她没有关系了。 　　所以，那个虫族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琳陷入了沉思。 　　…… 　　另一边，白幼在医院里被处理了伤口，贴着昂贵的医用凝胶，匆匆忙忙去看望自己重伤的同学。 　　她在走廊里被拦住了。 　　是两个穿戴颇为贵气的中年人。 　　——他们是刘娇娇的父母，白幼曾经去对方家里做客，与他们见过几次。 　　“娇娇还没醒过来。” 　　那个男人看她过来就面露喜色，“幼幼啊，这次多亏了你，幸好你能说服苏家侯爵小姐——” 　　女人也凑过来，抓住少女的手连声称赞。 　　“娇娇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幸好她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否则一定会去坐牢的，到时候闹大了，她的弟弟妹妹们在学校里也抬不起头了！” 　　白幼僵住了。 　　“我，我其实没有——” 　　她嘴唇颤抖着，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真相。 　　她根本没有说服苏琳。 　　“苏小姐，要起诉——” 　　少女硬着头皮开口，看着两个中年人满脸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的驾照被扣分，还有手动驾驶权被限制了，但是——” 　　话音未落，那对夫妻的光脑同时震动起来。 　　他们看着新收到的消息，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糟糕，然而最后还是不得不支付了那一大笔钱。 　　他们再看向白幼的时候，眼中已经充满了敌意。 　　男人率先沉下脸色，“白小姐，娇娇是你的好朋友，她跑去偷了那个贵族小姐的车，本来就是为了你出气，现在你怎么能这么做？” 　　女人直接扑上来，一手紧紧攥住白幼的胳膊。 　　他们都是低级觉醒者，在情绪激烈的时候，手上的力气自然很大。 　　“你和苏琅关系那么好，你还认识皇储殿下对吧，你怎么能那么狠心，现在娇娇要去坐牢了，你满意了吗？” 　　哪怕交完了所有的赔款，将惩罚降到最低，几个月的徒刑还是无法避免的。 　　白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臂又传来一阵阵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裂开了，“不，我没有——” 　　“——她好不容易考到首都星来，现在要退学了，她的一辈子就被你毁了！” 　　“我们这些年的积蓄也都赔进去了！都是因为你！” 　　女人太激动了，忘记了面前的女孩身体素质比他们差了许多。 　　她手上猛地一用力，白幼直接撞在墙上，当场昏死过去。 第26章 　　白幼在病房里醒了过来。 　　她身体向来娇弱,受伤其实算是家常便饭了。 　　因此她第一反应不是惊慌或者伤心，反而是看向坐在一边的苏琅。 　　“发生了什么事？” 　　苏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不用再管了。” 　　他欣赏着这个小姑娘善良的一面,然而有时候，这也挺麻烦的。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有相应的能力去发善心,又拒绝别人替她这么做，好像她只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打动全世界一样。 　　譬如这件事。 　　白幼想帮同学，要么直接拿钱赔偿苏琳的损失，要么接受自己的好意。 　　可惜前者她做不到，后者她不愿意。 　　“可是我不想她去坐监狱！而且她一定会被学校开除！” 　　白幼连忙摇头，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少将阁下，你真的不能再劝劝——” 　　“听着，我不在乎你的同学,她偷了我妹妹的车,无论是什么理由,白小姐，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琅抓住白幼的手腕,“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苏琳居然能进入中级觉醒状态？！ 　　要知道，许多觉醒者，那些军校的学生，经过几个月甚至数年的艰苦训练，都未必能唤醒那种力量。 　　过去的妹妹只知道吃喝玩乐，现在却直接唤醒那种力量 　　她肯定曾经付出过代价。 　　几天的锻炼毫无意义，不是自然觉醒，那就是被外界刺激直接诱发的。 　　而且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点疲劳和痛苦,很可能是生死一瞬。 　　苏琅知道自己的妹妹性格傲慢跋扈，却是从小娇生惯养，从未吃过什么苦。 　　怎么会这样？！ 　　苏琅向来认为妹妹只是个专注吃喝玩乐的贵族小姐。 　　平时虽然未必对他多么尊敬，但也不敢真的得罪他——毕竟他们俩武力值有很大的差距，苏琳就算脾气不好，也不是傻子。 　　今天，这一认知骤然被打破，再加上又有些让他担心的事，混合起来，他情绪就太激动了。 　　现在，他被自己的妹妹打得头破血流肠穿肚烂，丢人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也觉得不太对劲。 　　想起妹妹先前说过的话，眼神微微一凝。 　　苏琳肯定不会闲着没事忽然去杀海盗玩，那么她之所以能遇到那些通缉犯，只有一个原因。 　　“红血海盗团的人为什么会去招惹我妹妹？” 　　…… 　　与此同时，苏琳又接到了一个通讯。 　　她面无表情看着皇储那种欠揍的脸，“你还有什么废话？” 　　艾伦眼神有些阴沉，似乎在压抑着怒气，“苏琳，我已经同意向你道歉了，没想到你还是做出了这种事——” 　　苏琳满头雾水，脸上不动声色：“我不觉得我做了什么能被你指责的事。” 　　艾伦冷笑一声，“那个打落翼车的虫族难道与你无关？” 　　他得消息倒是挺快的。 　　不过想想他有权调动首都星的所有监控，包括那些天罗地网般的无人机，自然能看清那夜发生了什么。 　　苏琳：“想不受伤，就别偷我的车。” 　　艾伦眼神更加冷厉，“那天，那个刘娇娇本来也邀请了幼幼，幼幼当时不在车里，你一定很失望吧？这本来就是你的圈套对吗？” 　　苏琳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个脑子被异能搞乱的蠢货，居然以为自己设了个圈套故意让人偷车，还找了个虫族等着打烂那辆车，只为了杀白幼。 　　“哈哈、哈哈哈哈——” 　　苏琳大笑起来。 　　然后直接关了通讯。 　　看老子不弄死你。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直接联系了外交大臣，“请为我转接陛下，我有要事。” 　　那边外交大臣本来也是日理万机，然而魔眼提出的要求优先级太高，他早就专门设置了苏琳的号码，让她能在任何时候直接联系自己。 　　二十秒后，她听到了一道成熟沉稳、气势内敛的文声，“日安，侯爵小姐。” 　　“日安，陛下。” 　　苏琳和皇帝本来也是亲戚，以前说过几次话，算不上特别陌生，“有一段影像发给您——别误会，那些人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 　　然后她干净利索地、借着两人的通讯线路相连，直接将先前保存下来的影像发过去。 　　里面的皇储殿下严肃勒令她释放三个B级通缉犯，全都是红血海盗团的成员，还都是团长的心腹。 　　首都星信号极佳，瞬息之间，那边已经收到了文件，也播放完毕。 　　苏琳以为皇帝会大发雷霆，以对方的实力，直接掀翻皇宫都有可能。 　　不过，那边并没传来任何奇怪的声音，甚至那细微的呼吸声，都一如既往的悠长平稳。 　　“艾伦这次把她得罪狠了。” 　　朦胧间，那边似乎有一道柔和悦耳的男声响起。 　　苏琳知道这是谁。 　　纵然他们没说过几次话，血统缘故，她还是很擅长辨别和记忆声音的。 　　那应该就是皇帝的第二任丈夫颜公爵，据说两人感情极好，比起皇储的父亲来，皇帝显然更喜欢这位。 　　至于原因 　　一个是有联姻性质也为了子嗣的血统等级，另一个是自由恋爱，当然不一样了。 　　苏琳：“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另一边，皇宫的花园里。 　　阳光和煦，葱茏树木掩映着林荫道，一对手挽手、背影相倚的情人慢慢散步。 　　那个文人微微侧过头，长长的金褐色卷发流淌着日光，低声说了句什么话，随手结束了通讯。 　　按理说，这是他们的私人时间，是不该受到打扰的。 　　不过刚才那通电话既然来自苏琳，也就谈不上打扰了。 　　“海莲娜，亲爱的，没有关系。” 　　旁边的男人俯身亲了她的脸颊。 　　“你不说我都能猜到，苏家侯爵小姐之所以不早点将这事告诉你，九成是因为她也讨厌着艾丽斯，不希望艾丽斯从中获利而已。” 　　如果苏琳听到这话，一定大为震惊，因为每个字都是事实。 　　皇帝不置可否，也并没有因此生气。 　　她是他们的母亲，比谁都清楚自己那些孩子是什么样子。 　　艾丽斯一向看不起苏琳，却数次撺掇苏琳做了些傻事，只为了给艾伦添堵。 　　苏家侯爵小姐显见也是长大了，能意识到那位公主殿下不怀好意——倒不是针对她有什么恶意，只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把她当个愚蠢的工具罢了。 　　所以当然不愿早早把艾伦的事漏出来。 　　“我父亲有过三任妻子，我有三个姐妹五个兄弟，小时候，父亲还给我讲过他如何与我那些叔叔和姑姑们——我祖母也一样偏心。” 　　她哼笑一声，“这些都是我们当年玩剩下的。” 　　旁边的男人叹息一声，“你想怎么样呢？” 　　“先把艾伦叫回来，被一个异能者影响到这种程度，恐怕这次丢脸都丢到虫族那边了。” 　　皇帝想了想，“让艾丽斯找机会自己解决这件事，修复她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也别去想什么有的没的了。” 　　然后看到丈夫眼里浮现出毫不掩饰的笑意。 　　两人相互挽住的手紧了紧。 　　男人微微点头：“我会让她看看苏家兄妹俩是如何战斗的——艾丽斯被我惯坏了，然而尊敬强者总是错不了的。” 　　至于具体怎么做，如何婉转又不隐晦地向苏家侯爵小姐示好，这就不是他该教的了。 　　公主殿下也不算是小孩子了。 　　皇帝轻轻颔首，随即又说了一句：“红血的人被杀干净了。” 　　“真是虫族动的手？” 　　“否则还有几个人能把星球炸成那样？而且确实是他们惯常使用的那种能量——” 　　她停了停，“你也看到了，是魔眼亲手打落了那辆车，你觉得牠是因为闲得无聊吗？” 　　以她的眼力，自然能在一闪而过的影像里，看清那个动手的虫族的真面目。 　　男人沉默片刻。 　　显然虫族们和苏侯爵小姐之间，无论如何，肯定都有一些特殊的联系。 　　至于魔眼如何能辨认出那是一个偷车贼偷了苏琳的车，驾驶者不是苏琳本人——连他都能想到许多种方法，虫族的手段大概就更多了。 　　他又叹了口气，“至少杀死威廉殿下的凶手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皇帝并没有接话，目光安静地扫过蓊郁的行道树，望向远方。 　　许久后，她没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联系下面的人办了另一件事。 　　“按着已确认死亡的通缉犯数量，把赏金打给苏家侯爵小姐，嗯，我确实说过谁杀了弗雷我愿意封赏爵位，但如果是她的话，可以再等等，兴许就不止是爵位了。” 　　她与丈夫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 　　皇帝能给予的，除了爵位之外，还有王位。 　　另一边，皇帝本人亲自开了口，下面的人办事效率也很高，丝毫不敢拖沓。 　　等到艾伦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斑驳日影在回廊里晃荡，宫殿里光线昏暗，黑发少文昏倒在地上，身上纵横交错着几十处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脸色惨白无比，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看上去简直奄奄一息了。 　　艾伦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按理说，他应该睚眦欲裂悲痛万分，直接上去与凶手拼命。 　　不过，他现在虽然感到难过，却并没有更多的愤怒，甚至可以保持冷静。 　　皇储殿下抬起头，望着昏死过去的白幼，又看着后者身边的两个异能者。 　　——那都是皇帝身边的护卫，是安全小组里的人，他们的能力都很神秘，外界根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其中的文性异能者率先转身，向一边的皇帝行礼，“陛下，这个人的能力已经彻底解除了。” 　　说完带着另一个同事退到一边。 　　皇帝满意地颔首，“你们把她带来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人吗？” 　　“苏琅认出我了，”那个异能者低声说，“他知道我是您的人——我以为他会阻止我们，但是没有，我们只是在医院走廊里擦肩而过。” 　　皇帝这才看向自己的长子，“艾伦，别摆出那副样子，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那两个异能者默默低头，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低。 　　然而按照规定，他们也不能随意离开，哪怕即使这对母子打起来，皇储殿下也是挨揍的那一个，也不可以。 　　这时候有人进来将白幼带走了。 　　艾伦的目光一直落在后者身上，看着她还有呼吸，想必这异能被强制解除还不至于让人暴毙，也就松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自从你和颜铖那个贱人结婚之后——” 　　“他是我的丈夫，我永远不会用这种词形容你的妻子。” 　　皇帝冷淡地看着他，“无论我是否喜欢她。” 　　艾伦冷笑一声，“你和我父亲结婚，只是因为想要SS级的后代。” 　　“你以为你父亲不知道吗？” 　　皇帝奇怪地看着他，“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交易，他渴望着皇帝配偶的身份和荣华富贵——我难道没有给他吗？” 　　“但他死了，颜铖那个——” 　　“这与他没有关系，即使我没有爱上他，也会是别人。” 　　皇帝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讨厌着所有人，你放任自己受到那个文孩的异能影响，只是因为你渴望而且贪恋那种感觉。” 　　“那是因为我的家人们全都把我当成工具。” 　　艾伦咬牙切齿地说，“艾丽斯才是你的孩子，我就像你的工具，让你能去寻找真爱，和一个该死的工程师结婚。” 　　皇帝不冷不热地看着他：“你喜欢的白小姐以后也会是工程师，如果她的性格正常一点，本该成为帝国不可或缺的人才，我不明白你在生气什么。” 　　艾伦闭了闭眼，“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艾丽斯不是皇储，所以你对我严格要求？那么当她口口声声说你们才是一家人，然后你们五个总是一起度假吃饭，如果是我——” 　　他讽刺地说，“如果是我提出的话，你会答应吗？”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皇帝平静地看着他，“你从来没有表现出你想要我的陪伴，或者你希望我从工作里解脱几个小时，去做普通人会做的事。” 　　“我从未感受到你有这样的想法，相反，你毁了我的婚礼，拜你所赐，我向我丈夫求婚的时候做出的承诺，在那一天就失言了。” 　　皇帝眼中有些失望，“我从来没有强迫你喜欢他，但是你这么不尊重我——你还指望我对你怎么样？” 　　艾伦很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抱歉，但是你恐怕低估了那位公爵阁下，你以为他是纸糊的吗？那是哭给你看的。” 　　他的母亲也不反驳，“我知道他是什么人，然而既然他觉得他需要哭给我看，那我还是失言了。” 　　艾伦：“……” 　　他忽然无话可说。 第27章 　　苏琳虽然与数位指挥官厮杀过,但她其实也不是很了解虫族的脾气秉性。 　　假如一个虫族进入这颗星球，在牠离开的时候，遇到了那样一辆脱离轨道的翼车,也许会出于本能而攻击？ 　　无论答案是怎样的，苏琳对那个偷车的人都没什么同情心。 　　如果她不来偷车,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么说可能很冷酷,但苏琳觉得那人就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的。 　　“请问出了什么事吗？” 　　仿生人管家监控着整座别墅，自然感受到异动，毕竟地下室都被能量炮柱凿穿了。 　　“我们受到了袭击吗？是否需要我联系警方？” 　　银发少年站在楼梯前呆呆地询问着,眼中闪烁着数据链流动的光芒。 　　“不用。” 　　苏琳挥了挥手,“对了，我想改装一下三楼,全息星域舱拿到二楼，其余的所有家具都先放到车库里——对了，更新一下车库的安全系统。” 　　全息星域舱其实挺有意思,躺进去的话，可以沉浸式接入星网,一瞬间跨越距离，置身几万光年之外的某个星球上。 　　——当然不是瞬间传送,而是和进入某个开通远程全息旅游的景点。 　　许多人看直播也是通过类似的方式,它比头戴式设备的通感程度更高,体验感更好。 　　想要玩全息网游的话,更不能少了这样的设备。 　　前身对这些不是特别狂热，但也使用过许多次——大多数用来重新观看皇储殿下的某次演讲之类的影像,在全息舱里可以身临其境。 　　苏琳对这个也挺感兴趣，但她现在更想试试另一样东西。 　　“好的。” 　　管家内里是智能机械，就算是听到奇怪的要求,也不会询问原因。 　　“您想要改成什么样呢？” 　　“我想建个训练场。” 　　苏琳一边浏览着光脑投出的网页一边说：“那种用来训练战斗技巧的，一个数据模拟演算即时战斗的系统，一个投影能量体敌人的设备，还有地面要加固，至少能承受——嗯——” 　　她尚未进行过正式的体测，也说不清自己的身体力量到达什么程度。 　　至于前身上学的时候，进行的那些测验——那时没有开启觉醒状态，而且前身也根本不认真，数值远远没有达到上限。 　　“你应该有记录阿尔法VII-2庄园的建设情况吧，总之参考那里面的训练场——” 　　那座庄园是苏家传承的领主府邸，里面有一座设施相当完善、而且能承受高强度攻击的训练场。 　　只是，那个地方从来都属于苏琅。 　　前身没有兴趣，也从不会主动靠近。 　　管家认真地记录了她的要求，很快遴选出几个知名品牌，都出产这样的模拟训练系统。 　　苏琳：“我不要给林家送钱，除了丰辰集团旗下的产品，其他的都可以。” 　　“等等。” 　　她瞥了一眼价目表，“这么贵？” 　　话音未落，她发现自己账户上忽然多了一笔巨款。 　　苏琳：“？？？”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一大笔钱竟然还是来自官方账号，名义上还是击杀通缉犯的赏金。 　　她将那一串数字数了几遍，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是身家过亿的人了。 　　“要不你直接查首都星那些军校用的什么牌子吧。” 　　这种训练里投射出的敌人，和地狱迷宫里的能量体傀儡是一样的，设施本身极为昂贵，而且每一次运行都要消耗能源。 　　总之一般人是绝对消费不起的。 　　但是那些一流的军校都提供类似的训练，免费向学生开放，他们甚至将这个作为考试项目。 　　她有些迷茫地开口：“选最贵的。” 　　苏琳也才知道，那些海盗被杀干净了，包括红血的首领，还有他的那一大堆心腹A级通缉犯们。 　　还有一些热门新闻接二连三的跳出来，都是官方发布的关于那些通缉犯的死讯。 　　这些人个个身负血债，都臭名昭著，星网上顿时一片欢腾。 　　也有少数几个脑子不正常的，发表了一些“那个团长脸还不错死了有点可惜”之类的言论后，迅速被封号了。 　　至于他们会不会有更多的惩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琳翻了翻这些新闻，又想起自己进入伽马星圈那颗废弃的荒星之前，似乎听到利伽说过一句有些奇怪的话。 　　她被问起想杀的人，于是回答希望红血的首领死掉。 　　利伽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暂时没有了*。 　　所以说，那会儿人就死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在她沉思的期间，管家已经一边联系购买设备，一边带着两个集清扫装修等功能的一体型机器人上楼了。 　　几个小时后，三楼的模拟训练室彻底装好了。 　　在花费了两千万星元之后。 　　想想数日前的自己，还为飞船的燃油费发愁呢。 　　苏琳感慨万分。 　　想起先前和白幼见面，后者绝口不提红血海盗团的人，恐怕是因为苏琅也在场。 　　显然白幼也不希望他知道。 　　也对，毕竟皇储殿下是正牌男朋友，知道那件事不足为奇，便宜哥哥算是啥，憨批工具人罢了。 　　苏琳对苏琅毫无同情——他确实是受到异能影响没错，但那种能力好像也是有些限制的。 　　原著里为了凸显女主的人格魅力，在补充其能力时也有说明，大致是如果某个人受到异能影响，也要建立在已经有好感的基础上。 　　而且白幼似乎也无法完全控制这种力量。 　　否则她可以直接拿下她和男主之间最大的阻碍——那些以皇帝为首的皇室成员们，以及以“苏琳”为首的各路恶毒女配们。 　　直接让大家都喜欢她不就好了？ 　　小说的感情戏线也不至于有那么多波折。 　　苏琳走入了新装好的训练室。 　　顶楼所有房间都被打通了，地面和墙壁也都被特殊建材加固，一组组能量投射仪器被安装在天花板上。 　　操作系统位于房间正中央，据说在激活训练之后，也会被保护在护盾里，以防被打坏。 　　系统温和的声音响起：“请选择训练模式。” 　　苏琳环顾四周，心情愉快地伸了个懒腰。 　　举过头顶的双手骨节迸发出轻响，利爪悄然伸出。 　　——她发现自己有点喜欢干架的感觉了。 　　苏琳在系统给出的选项里看了一会儿，“为什么虫族只有傀儡和低等虫族？不能模拟指挥官强度的对手吗？” 　　系统：“能量储备不足，场地需求尚未达标。” 　　苏琳想了想机器人们搬上来的几箱能量块，“好吧，看来我不会被掏出肠子了——那不要虫族了，给我人类当对手吧，能不能模拟异能者？” 　　系统再次给出了一大堆新的选项。 　　“只到B级，好吧，我要是想和S级强度的对手打架，是不是还得买个新房子，或者直接买个星球？？” 　　毕竟S级异能者或者觉醒者认真起来动辄摧毁街道乃至城市。 　　“现在我希望更多通缉犯来刺杀我了。” 　　…… 　　数日后，晚宴如期举行。 　　皇宫拥有一座独立的空港，此时已经停泊了数百辆飞行器和地面载具。 　　贵族们从不吝啬在这种时候展现财富。 　　苏琳停完飞船一路走出来，看到了五花八门的交通工具，其中许多都称得上价值连城。 　　她沿着红毯走入皇宫的宴会厅时，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条过道很长，前前后后都有人，而且他们都是成双成对来的，有些是两个同性牵着手，有些是两个异性挽着胳膊。 　　但是，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 　　苏琳：“？？？” 　　除了些微的尴尬之外，她也有些迷茫。 　　前身从小到大出入过无数晚宴酒会，她有那些记忆，也熟悉相关规矩 　　倘若是待会儿要跳舞的话，那自然是可以带人进来，不过，这种事情应该会在请柬上有相关提示。 　　苏琳反反复复看过那封以皇帝的名义发来的请柬，确定那上面写明了，请独自前来。 　　苏琳：“……” 　　这是什么整蛊恶作剧吗？ 　　如果是的话，那也太低级了吧。 　　反正她不是前身，就算会感到尴尬，也不至于因为这种程度的丢脸就气急败坏。 　　苏琳一边想着一边走入了金碧辉煌的大厅。 　　宴会厅里四处飘摇着美酒和香水气息，来往的男男女女个个穿着华美，身上礼装和首饰都昂贵无比，通常来说，皇室宴会的宾客以人类为主，只会出现极少数的亚人——毕竟海蓝帝国的掌权者是人类，上流社会的成员里也是人类居多。 　　苏琳孤零零走进来，难免吸引了一点注意力。 　　更何况，还有故意找茬的人。 　　“啧啧，侯爵小姐。” 　　一个金发少女端着酒杯慢慢走过来，她穿着开衩到大腿的裙装，四寸鞋跟无声踩过水晶地砖。 　　苏琳抬起头。 　　是凯特侯爵的幼女莱拉。 　　她们俩在3号联堡还见过一面*，当时对方就一直在冷嘲热讽。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没脸再出现在这种场合。” 　　莱拉拖长了腔调，“你怎么没带着你的仿生人男朋友呢？” 　　说着一手捂住嘴笑了起来。 　　苏琳：“。” 　　另外有两个贵族小姐也凑了过来，“先前殿下都说过了，不想再在皇宫里看见你，你当时不是很潇洒的走了吗？现在又死皮赖脸回来了，侯爵小姐？” 　　不经意间，附近的许多贵族们都状似举着酒杯交头接耳，实则暗暗观察着这边。 　　“对对，就是她一拳砸断了林辙的鼻梁。” 　　“嗯，艾伦殿下是那么说过啊，当时她可硬气了，还说宁愿和虫族结婚呢。” 　　“害，现在不还是舔着脸来了……” 　　“而且连伴儿都没有，好惨啊。” 　　没办法，前身真的得罪过不少人。 　　而且贵族们都有恃无恐，落井下石也很快乐。 　　——他们平日也不需要工作养家，整天闲的没事做，大概这也算是一种找乐子的方式吧。 　　苏琳叹了口气，“几位，请你们离远点，否则我会手动让你们离远点。” 　　莱拉：“！” 　　她和周围几个贵族小姐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倘若苏琳真的不管不顾豁出去了，直接把她们的鼻梁也打断，最丢脸的还是她们。 　　“你就只剩下这一招了吗？你是野人吗？？？” 　　莱拉咬了咬牙。 　　想起不久前似乎有传闻说苏琳和她哥哥在街头打架，半条街都毁了，心里又升起忌惮。 　　气势已经弱了下来。 　　话音未落，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莱拉耳朵微动，诧异地回过头，正看到人群向两侧分开，皇储殿下沉着脸色走出来。 　　金褐色卷发的青年一身正式的雪白礼装，肩上垂落黄金玺链，腰间挂着雕纹繁复的长刀。 　　他面容俊美，那双泛金的眼睛里一片冷漠。 　　许多贵族小姐乃至少爷们，都有些兴奋地看着他，脸上不自觉多了几分红晕。 　　皇储本人的外貌条件自然不必说，他的身份也是权势和力量的象征。 　　而且，那个碍眼的平民，不自量力的自然人，也没有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大家心里都舒坦了几分。 　　——我得不到没关系，但是比我还差的人得到了，那就不行了。 　　现在，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苏琳要倒霉了。 　　毕竟上一次宴会结束时，皇储殿下亲口说过，不想在皇宫里再见到她。 　　“侯爵小姐。” 　　艾伦走至前方三米远的位置站定。 　　他静静地看着苏琳，眼里一片冷淡，却没有更多的负面情绪了。 　　人们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色，甚至还有人暗中期待苏琳直接被他丢出去。 　　“非常抱歉。” 　　青年抿了抿唇，继续说：“我不该对您说出那种话，您并未动手伤害任何人，希望您能接受我的歉意。” 　　贵族们：“？？？” 　　大家的神情都变得空白了。 　　苏琳心中了然。 　　白幼的异能影响被人消除了。 　　此时贵族们回过神来，个个面露骇然。 　　大家都是皇宫晚宴的常客，这么多年来，也没几个人见过皇储殿下道歉。 　　更何况还是向自己曾经口出恶言的对象。 　　先前找茬的几个贵族小姐神情变来变去。 　　联想到自己先前说的话，再感到周围若有若无扫视的目光，那些贵族们异样的眼神。 　　——或许那些人根本没在注视她们，但她们总觉得脸上都感觉火辣辣的。 　　有些脑洞大的，甚至怀疑艾伦和苏琳之间是不是定下了什么婚约。 　　譬如在皇帝的强迫下，皇储殿下终于接受了一个身份血统都很合适的贵族小姐当未婚妻。 　　表面上来看，皇室从不宣扬“平民绝对没可能与皇室成员缔结婚约”的理念。 　　因为他们最在乎的不是身份，而是血统等级。 　　如果是一个身为A级觉醒者的普通公民，在其他条件不至于太差的情况下，成为皇室的一员并非毫无可能。 　　然而关键在于，贵族们之所以是贵族，也是因为他们家族的基因序列更加完整稳定。 　　普通公民里也有很多觉醒者，大部分却只是EFG级。 　　bcd级都是少数 　　皇帝的第二任丈夫，如今被封了一个公爵虚衔，以前就是精英公民出身，是给她维护飞船的工程师，但追溯起来，几代以上也有贵族血统。 　　大家越脑补越觉得事情似乎有那么一两分道理。 　　至于皇帝能不能逼迫皇储？ 　　有时候，不是说非要按头让他接受某件事，只要坚定立场就够了。 　　毕竟没有谁愿意失去皇储的身份，只为了和一个普通人结婚吧。 　　——实在是喜欢的话，大不了让那个小姑娘当情妇就行了。 　　在场的贵族小姐少爷们见多了类似的事，他们的父母可能是为了延续血统等级而结婚，有些暗地里也养着情人。 　　再说，这次宴会林辙竟然没有到场，以他的身份，绝对不该缺席的。 　　人们越发觉得这是在给苏琳面子。 　　毕竟上次宴会，矛盾最大的还是这对前未婚夫妻，林公爵说的那些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苏琳的回应也十分有力度。 　　现在呢？ 　　什么情况下，一个侯爵小姐比一个手握财富和权势的公爵更重要？ 　　还有，苏琳为什么没带舞伴进来？ 　　难道是皇储殿下本人准备成为她的舞伴吗——？！ 　　贵族们思绪纷飞浮想联翩，脑洞越开越大，看过来的目光也渐渐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相比之下，苏琳就非常淡定了。 　　“显然您已经查看了监控，弄明白上次发生了什么事，那么我接受。” 　　苏琳淡淡地说，“同时，希望您不再提起‘我对您有超越亲情的好感’之类的话题。” 　　她也不指望对方再为“误会苏琳喜欢自己”而道歉了。 　　毕竟前身确确实实喜欢着他，艾伦不是傻子，不至于感觉不到。 　　她现在要做的，只是让对方认为“我不再喜欢你了”而已。 　　艾伦：“。” 　　他很想说你他妈都被虫族看上自身难保了，就别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 　　不过，他对苏琳是真的毫无好感，因此也只是冷淡地颔首，“没问题，那么请跟我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艾伦引着这位侯爵小姐向宴会厅一侧走去，两人都是习惯了瞩目的角色，被盯着也没有丝毫不适。 　　艾伦：“……”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褐发少女。 　　倘若是以前，后者在这种时候，一定会耐不住与他搭话。 　　现在，苏琳好像只当他是个引路的陌生人，甚至也不多问一句他们要去哪里。 　　当然她不问更好。 　　皇储殿下冷漠地想着，他本来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无论他是否受到异能的影响，他都对这个表妹没有好感。 　　然后，人们震惊地看到，外交大臣和他的助理，以及另外几个经常在新闻里发言的官员，相继从连接着皇宫侧翼的回廊方向走来。 　　他们踏出自动门，纷纷涌到了苏琳面前。 　　通常情况下，身上没有职务的贵族少爷小姐们，也就只能和这些官员随口说几句，听他们问候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或者任何家族中手握实权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苏琳面前，却没再将苏侯爵和苏少将挂在嘴边。 　　他们颇为热切地凑过来，每一句都围绕着她，询问她最近如何，又谴责了那个偷车贼。 　　在贵族圈子里，这种事似乎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是前身从未有过的遭遇。 　　以前的“苏琳”，在其他的拥有爵位和官职的掌权人物面前，更像是个花瓶，只能等着他们看在她父兄或者未婚夫的面子上过来聊几句。 　　所以她的交际圈子里，也都是和她身份近似的少爷小姐们。 　　——这些人不能继承家族，只能等着与更有权势的人结婚，以保证自己未来也拥有富贵奢侈的生活。 　　苏琳也就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余光里看到几个贵族小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她们完全无法理解，她到底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之所以请柬上写明让您独身前来——” 　　这时候，皇储殿下开口了，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周围那些贵族小姐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那些讽刺逐渐变成了嫉妒。 　　她们都以为艾伦要邀请苏琳跳舞了。 　　“——是因为有人希望获得您的陪伴。” 　　与此同时，苏琳感到一种略微熟悉的冰冷气息，带着让人清醒的寒意袭来。 　　贵族们相继惊呼出声。 　　一道红光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宴会厅门外。 　　光柱落地时碎裂开来，化作千万飞腾的光点，如同夏夜森林里的星星萤火。 　　那些红色的能量光点不断旋转，逐渐凝成一具漂亮的人形躯壳。 　　那是个漂亮的金发少年，身材窈窕瘦削，脸容精致。 　　牠有双骇人的眼眸，腥红的虹膜里绽裂着丝丝亮纹，却找不到瞳仁的痕迹。 　　倘若仔细观瞧，依稀可见密密麻麻的六角棱线，仿佛将眼珠切割成千百碎片。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 第28章 　　官员们默默别开视线。 　　前排的人几乎下意识地向后退,胆子小些的直接惊呼出声了。 　　“虫族？！” 　　“那是——” 　　“我的天哪！” 　　有个贵族少爷直接捏碎了酒杯，脸色惨白如纸。 　　这一刻，他们脑子里的许多想法都灰飞烟灭,只剩下一种本能产生的恐惧和紧张，让心跳失速,瞳孔缩张,甚至呼吸困难。 　　少数人甚至隐隐要露出觉醒形态了。 　　——这并非是他们弱小的象征，相反，他们身为中高级觉醒者,感知危险的能力更强,身体才会有这些反应。 　　金发少年脚步轻盈地走上前，“苏琳小姐——” 　　他的嗓音美妙如歌声。 　　不过,除了这个名字之外，其余他说出的话，却是一种音节晦涩混沌、带着压抑气息的语言。 　　“%&*&￥#※” 　　所有人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苏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因为她懂了。 　　对方说的是：“抱歉打坏了你的车。” 　　苏琳：“……” 　　苏琳：哦。 　　果然是你啊。 　　她先前也有点猜测,毕竟算算时候，那天魔眼确实是在首都星的。 　　苏琳：“没事,我还得谢谢你。” 　　她莫名其妙听懂了对方的话，但她自己说出来的还是这边的星际通用语。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苏琳身上。 　　——她听懂了？？？ 　　——他们在说啥？？？ 　　——魔眼在向她道歉吗？？ 　　外交部门的官员们紧张得满头大汗,贵族们脸色变来变去。 　　艾伦默默望天。 　　——果然苏琳就是不对劲吧。 　　她竟然能直接听懂虫族说话？怪不得这个该死的蝴蝶一眼挑中了她！ 　　皇储殿下一边想一边冷冷地注视着那个金发少年。 　　他不但收敛了那对有着鬼魅眼纹的彩色鳞翅,还注意了着装打扮,穿着修身的衬衣和西裤，衬得身材更加挺拔纤瘦。 　　魔眼步履轻快地走过来,伸手挽住褐发少女的胳膊，说了句什么话。 　　苏琳也踩着十多公分的高跟鞋，导致两人身高相近,这样的姿势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莱拉和几个贵族小姐脸色十分僵硬。 　　草，他们俩怎么关系很好的样子。 　　万一苏琳说句话，那个虫族转手一发能量弹，就会把她们打得灰飞烟灭，渣都不剩吧。 　　她们默默退到了人群当中，开始准备离场。 　　周围的众人却忍不住纷纷脑补，关于魔眼究竟讲了什么。 　　事实上，苏琳听到的是 　　“你还好吗？有没有很思念牠？” 　　苏琳：“。” 　　苏琳：“什么？” 　　金发少年歪歪头，“你不是很喜欢牠吗？” 　　苏琳：“？？？” 　　她既感到莫名其妙又有些紧张，“为什么？你怎么会这样想？？” 　　官员们：“？？？” 　　这个虫族究竟是问了什么恐怖的问题，竟然换来这样的迷惑三连。 　　他们从虫族的秘密想到海蓝帝国的存亡和宇宙的毁灭，几乎将所有可能性都脑补了一遍。 　　人们的眼神变来变去，脸上五颜六色像是调色盘一样，极为滑稽。 　　可惜人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没有谁有兴趣去当观众。 　　宴会厅里流淌出美妙的乐声，飘散着美食和酒香，可惜大家都紧张万分，再没有闲心去想别的。 　　所有人包括皇储殿下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这里，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魔眼：“哦，不是吗？我只是觉得你和牠相处时候表现出来的言行，都很符合我找到的那些‘当人类喜欢某个人是什么表现’的资料里的描述。” 　　这句话很长。 　　虫族的语言当中，并没有“人类”这个词。 　　所以他直接使用了通用语里的“人类”。 　　因此大家除了“人类”之外，什么都没听懂。 　　官员们：草，果然还是人类和虫族之类的高深莫测的玄妙话题吗。 　　人类的力量？ 　　人类的未来？ 　　人类和虫族能不能和平共处？ 　　他们左思右想，脑子里冒出无数种猜测补全了这句话，然后又冷汗涔涔地看向苏琳，等着她的回答。 　　——据说这位侯爵小姐脾气暴躁，前不久当场打翻了未婚夫，希望她不要给出什么糟糕的回答。 　　他们这么想着，又听见魔眼加了一句：“你都没问我‘牠’是谁，已经默认就是那个人了嘛。” 　　苏琳：“……” 　　这次她没说话。 　　只看周围那些人的脸色，也知道他们在脑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魔眼看她沉默了，直接拉着她向宴会厅的一侧出口走去，同时慢悠悠抬起另一只手。 　　他的指尖冒出一点红光，那光芒迅速暴涨膨胀，变成能量护盾。 　　护盾的波光如同流水般刷过，很快又隐没在空气里。 　　“现在他们就听不到我们的谈话了。” 　　魔眼语气轻快地说。 　　苏琳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宴会厅里半数的人，都露出异样的目光。 　　不过，大家很快也各忙各的，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还有人拉着舞伴进入了舞池。 　　倒是有人想向皇储殿下打探信息。 　　然而艾伦只是冷眼看着所有人，让他们无功而返。 　　事实上，他已经严重怀疑，魔眼根本不是想给虫神找对象，而是自己看上了苏琳。 　　他想着想着，那俩人已经手挽手地离开了，宛如一对感情甚笃的好闺蜜。 　　艾伦：“……” 　　总觉得哪里不对。 　　另一边，苏琳忍不住问出自己最大的疑惑。 　　“为什么我能听懂虫族的语言？” 　　“你接受了死渊的力量，这不奇怪。” 　　魔眼：“再来几次，你就也能说我们的语言了。” 　　苏琳：“那还需要多少个九连胜？” 　　“放心。” 　　魔眼无所谓地说：“如果你输了，只要重新开始就好，死不了的。” 　　苏琳：“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她想了想，“假如我不是A+级觉醒者，假如我会被指挥官砍掉脑袋——” 　　魔眼：“死渊之战的规则之一，就是力量相称的对手，如果你是更低级的觉醒者，那你也不会和先前那些指挥官交战，你的敌人也会更弱，总之，难度是一样的。” 　　苏琳：“假如我连傀儡都无法战胜呢？” 　　“比如那些普通的改造人和自然人，没有觉醒者的恢复力和攻击力，也没有具有杀伤力的异能——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在这方面，你应该比利伽有更多的了解吧。” 　　“我知道，我接触人类比牠更早更多。” 　　魔眼点点头，“虽然他也能与我们共享信息——不过，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是那种人，也能给你找到势均力敌的对手。” 　　苏琳：“你确定？傀儡用尽全力都伤不了我，却能直接把他们撕成两半。”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丝毫骄傲的意思。 　　她曾经也是那样的普通人。 　　魔眼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你真以为傀儡是我们族群里最弱的吗？” 　　苏琳震惊：“不是吗！！” 　　“不，在所有进入这个宇宙的虫族里，傀儡的战斗力是最差的，不过，在我们族群诞生的那个宇宙里，也就是你去过的，死渊所在的宇宙，还有很多更加弱小的存在，最弱的那些——人类的幼崽们也有能力杀死他们，我说的是那种自然人小孩。” 　　魔眼微笑起来，“我告诉过你，难度是一样的——你现在能做到的事，即使你换一个身体，也依然能做到。” 　　那一瞬间，苏琳几乎以为他知道了一切。 　　然而虫族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离开了宴会厅，走入一道落满星光的观景长廊。 　　苏琳一边和虫族说话，一边还能听到宴会厅里的动静。 　　其实，当他们离得稍远，大厅里的贵族们就炸了。 　　认识苏琳的人纷纷直呼卧槽，不认识或者不太熟悉的人也都在求科普身份。 　　按理说，她的身份也称得上高贵，然而在场的许多人都不比她差。 　　在科普期间，人们难免提到，这位侯爵小姐曾经暗恋着她的表哥皇储殿下，上次宴会大家恩断义绝，她还打断了口出脏话的前未婚夫的鼻梁。 　　总之也是个狠角色了。 　　至于她和那个虫族是怎么回事，那答案就更多了，反正没人猜得靠谱。 　　这些议论声到现在还未完全停止。 　　苏琳一边听一边觉得好笑：“艾伦给我道歉也是因为你吧。” 　　金发少年趴在栏杆上，眺望着外面美丽的皇家花园，“严格来说，一切都是因为你自己。” 　　苏琳：“这是怎么‘严格’出来的？” 　　魔眼失笑，“你在上维世界里的表现，还有后面所有的举动，都让牠很喜欢你——所以我们也都会喜欢你。” 　　苏琳愣住了。 　　苏琳沉思了几秒，“红血的首领是谁杀的？” 　　她依稀记得魔眼曾经被惹怒、而杀到红血的大本营里，直接炸掉了一个基地空堡，那里面本来藏着灭星级武器，这举动给那个犯罪团伙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所以牠应该还记得这个组织吧。 　　魔眼果然记得，“不是我。” 　　那就是另一个高等虫族了。 　　苏琳默然片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下次你直接去问牠吧。” 　　魔眼似乎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互相联系的。” 　　苏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你打坏我的车——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说过，因为我喜欢你。” 　　魔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能感觉到这个星球上所有对你有敌意的人，当其中一个从我身边经过时，我读取了她的记忆。” 　　苏琳表情微妙。 　　当时他们的距离，完全不能说是从身边经过。 　　而且这还不是重点。 　　苏琳：“你能感觉到所有对我有敌意的人？还是在我不在场的时候？？？” 　　金发少年微微一笑，一贯淡漠的眼神里罕见地透露出几分狡黠，“那不难，以后你大概也能学会吧。” 　　魔眼想了想，“我知道那辆车似乎具有一定的价值——你不介意吧？” 　　“完全不。” 　　苏琳实话实说，“那东西的价格是被炒起来的，因为发行限量而且只有那些很有身份的人才能预订到，然而修起来不难，帝国科技在这方面还是不错的。” 　　一把焊接器连飞船上的破洞都能修好，更别说翼车了。 　　那辆车只要修好，该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也没有贬值的问题。 　　“总之，多亏你把她打下来——” 　　苏琳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倒是没把对方说的喜欢误会成那种意思，但是再联系一下先前那句被她忽略的话。 　　牠很喜欢你。 　　所以我们也都会喜欢你。 　　刚才魔眼是这么说的。 　　等等。 　　“你的意思是，利伽的情感变化，会对你们产生影响——你们之间是有某种字面意义上的共情联系吗？？” 　　“如果我说是的话，这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金发少年好奇地看着她。 　　有一瞬间，苏琳觉得对方和利伽有点相似，至少在他们试着了解人类的时候。 　　“比起你们都讨厌我，我当然更愿意大家都喜欢我吧。” 　　苏琳不太确定地说，“我只是对这种现象感到震惊。” 　　大概是为了方便她理解，魔眼直接换成了通用语，“用人类的词汇来描述关系，我们大概像是牠的眷属，能得到庇护和力量。” 　　“同时，牠也影响着我们，包括我们所拥有的感情，都是牠赋予的。” 　　魔眼似乎在思考着措辞，“在这方面，牠越像人类，我们也会受到相应的改变——” 　　苏琳禁不住想起那段传遍星际的影像，视频里的魔眼比起面前侃侃而谈的金发少年，更像是个假人。 　　他现在就真实多了。 　　苏琳：“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利伽想要像人类一样爱上某个人吗？只是因为他想体验爱情的滋味？” 　　“这些事大概更适合牠亲口告诉你，以免你产生你误解。” 　　魔眼伸手撑在栏杆上，掌心托着尖俏的下巴。 　　“包括其他的问题，譬如我们族群的起源，还有我们为什么要在各个宇宙里乱跑，到处生孩子——” 　　少年微微仰起头，散落腰间的长发如黄金熔铸的河流。 　　他的侧颜姣好秀丽，性别感有些模糊。 　　其实他身上并没有性征，没有喉结，没有胸，声音也不是特别男性化。 　　如果换一条裙子，兴许就更像是一个美貌少女了。 　　苏琳：“你为什么不穿女装？” 　　想想这位也确实没性别，而且高等虫族似乎是自体繁殖。 　　所以这句话真是单纯的疑问，没有任何其他的含义。 　　魔眼也没想多，“我以为——从性取向的角度，你更喜欢男性？” 　　苏琳：“你怎么知道？” 　　金发少年笑而不语，“我就是知道。” 　　苏琳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东西，然而对方不说，她也没办法。 　　“另一个问题。”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利伽曾经亲口对我说过自己不筑巢也不负责繁殖，你确定这个也要由他来解释吗？你不是都生了好几个星球吗？论生孩子你的经验应该更丰富吧。” 第29章 　　“理论上说,我确实比牠有经验——” 　　魔眼对于这个话题没有丝毫的顾忌。 　　金发少年满脸无所谓地开口：“事实上，如果算上在其他宇宙的，我所筑巢过的星球,也不止是个位数。” 　　苏琳：“。” 　　苏琳：“那些指挥官里其实也有你的后代？” 　　“你说曾与你进行战斗的吗？有啊。” 　　魔眼似乎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而且,等等,我是说你可以让牠向你阐述缘由，关于我们为什么要在各个宇宙里建巢，不是描述具体的生产过程——你想知道也没问题,只是按照我对你们的了解,你们会觉得那个有点恶心？” 　　苏琳反而来了兴趣，“你是说审美方面的了解吗？” 　　“不,还有生理结构上的，人类遭受强烈的感官冲击时都会产生负面感受，譬如那些跑到我的巢穴里撒野的蠢货们。” 　　魔眼淡定地说：“有个人吐了。” 　　“真的吗？” 　　苏琳有些无法想象那种场景。 　　“敢进入高等虫族巢穴的人,要么是满手血债的罪犯，要么是那些服务于皇室的顶尖杀手,平时不知道杀死过多少外星种族的政要人物，有时候还能干出灭族灭门的事,心理承受能力应该很强,竟然在你的巢穴里吐了？” 　　“是啊,确实有人难以忍受他看到的场景。” 　　魔眼耸了耸肩,“而且我其实不完全是你看到的样子，我们都是这样。” 　　他说的是“我们”恐怕不止指的是高等虫族。 　　应该也包括他们的顶头上司。 　　苏琳其实十分清楚这一点。 　　他们初次见面时,利伽也是当着她的面，凝聚出那具极富魅力的漂亮躯壳。 　　她眼睁睁看着那酷似人类、却并没有人类体征的身躯成形 　　她一直知道，那不是对方原本的面目。 　　但要说这有什么影响,恐怕正面还多于负面。 　　倘若她面对是外表可怖的非人生物，兴许她的思考能力都要大打折扣。 　　虽然那个画面一直提醒着她，她在和一个神秘强悍的非人生物沟通，因此交谈过程里也有一些惊心动魄的紧张时刻。 　　但是这几日，训练累了躺在地上休息的时候 　　她回想起他们的对话，好几次不自觉地笑出声。 　　在那些记忆里，她看到的似乎不仅是一个来自其他宇宙的外星神祇。 　　也是一个试着理解人类、甚至某种程度上成为人类、并且憧憬着得到人类感情的智慧生物，用自己的方式尊重和帮助她。 　　哪怕她会在这个过程中流血流泪。 　　然而那些只是代价而已。 　　最初她知道自己要面临死渊之战的时候，也只有震惊和畏惧。 　　现在，想到那个人见证了自己的所有战斗以及最终的胜利，她甚至感到愉悦和兴奋。 　　“你是想到牠了吗？牠甚至都不在这里，却能让你这么开心。” 　　金发少年趴在栏杆上，似乎依然在远眺皇宫夜景，却隐隐露出了一种茫然又带点迷醉的矛盾神情。 　　他微微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空中战栗，“啊，这种感觉真奇妙，就是人类所说的‘温暖’吗？” 　　草。 　　草草草。 　　苏琳回过神来，惊悚地看着他：“什么？” 　　她记得利伽曾经说过可以感受她的想法，只是出于尊重才没那么做，所以这些高等虫族也可以吗？？？ 　　但是，魔眼所体会的东西，似乎并不仅仅是想法那么简单。 　　苏琳直接问出口了。 　　“用语言来解释可能有点复杂。” 　　金发少年睁开眼睛，似乎有一点苦恼，“那些精神系异能者——有些拥有读心的能力，他们‘听’到的想法，是以语言形式出现的，但是我们彼此间所能感知的，远远不止这些。” 　　“感觉、直觉、认知、情绪、思维——” 　　“所有构成心智和精神的元素。” 　　“当你接受了死渊的力量，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我们族群的一员了，我们之间会分享这些东西，当然主要是我们获得你的感受，因为我们几乎没有强烈的情绪。” 　　苏琳愣了一下，“所以，每次我的情绪激烈时，你们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哦，不，只有我们，只有高等虫族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魔眼显然很清楚人类对虫族的分类，“指挥官们可能会有一点模糊的感觉而已，其余的基本上无法获得这些感受的。” 　　苏琳：“……” 　　苏琳心情复杂。 　　一方面虫族几乎没有感情，直至他们的神将自己模拟成人类，他们才有了获得情感的能力。 　　然而利伽也没有明显的喜怒，他的情绪好像一直很稳定，几乎不怎么受到外界的刺激。 　　因此高等虫族们只能从他那里得到少许的感情而已，譬如对自己的好感。 　　苏琳想到这里禁不住脸上有点发烫。 　　直至她在死渊里接受了能量，从某种角度上加入了这个族群，高等虫族们才能感受她的情绪。 　　“是的，在那之后，我才能明白什么是‘喜悦’。” 　　魔眼轻轻地说，“谢谢你。” 　　苏琳本来想问，有没有方法切断这种联系，听到这句话，不由将问题咽了回去。 　　“但是，我们也被告知擅自这么做可能是对你的不尊重——” 　　魔眼歪了歪头，“鉴于人类对这些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判断标准。” 　　苏琳刚才还有些尴尬，现在反倒觉得有点好笑了。 　　这显然是虫神冕下的告诫。 　　金发少年颇为诚恳地看着她，“抱歉，如果这让你感到不适的话，我向你道歉。” 　　苏琳：“没事，反正你并不知道我具体在想什么。” 　　想了想又有些好奇：“你只能感受到我或者利伽的感情吗？难道没有什么事可以打动你？想想你从指挥官进化成高等虫族的那一刻，你不觉得快乐吗？” 　　“你知道那是多少个九连胜之后的结果吗？我自己都不记得。” 　　魔眼一脸淡然，“我只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吧。” 　　苏琳：“。” 　　魔眼看她放弃这个话题，就直接说起另一件事，“那个皇储，你很讨厌他，那种情绪真糟糕——需要我杀掉他吗？” 　　苏琳一时没有说话。 　　数日前，艾伦指责她设圈套想害死白幼的时候，她确实被恶心得不行。 　　想到这里，她随口解释了几句。 　　魔眼本来也参与了那个事件，立刻听懂了。 　　苏琳：“这不是我第一次碰到不可理喻的人，我还见过比他更不讲道理的，大白天碰瓷的、自己做错事赖给别人的、” 　　魔眼理解地点点头，“有些异能者确实能造成麻烦。” 　　苏琳：“你不是打败过很多吗？” 　　“所以我才这么说，我也曾经差点被杀了。” 　　金发少年随口说，“虽然我不可能真的死亡，然而他们的实力毋庸，说起这个，你应该知道你们的皇帝很强吧？强到我都未必有把握杀了她。” 　　苏琳：“我知道，这个基本上人尽皆知了，你看反抗组织一度嚣张搞事，但她什么时候被刺杀过？人人都知道没有刺客能杀了她。” 　　“嗯，她丈夫的能力也很棘手。” 　　苏琳微微一怔，“颜公爵？我听说他只是B级觉醒者，每天就琢磨怎么改装飞船翼车、偶尔参加一些乱七八糟的竞速比赛，除了这个没其他爱好，而且他只有虚衔爵位，没有官职，你见过他吗？” 　　“他是个B级觉醒者没错，但他一定是个很强的异能者，对于人类而言。” 　　金发少年摆了摆手，“我不用见他也能感知到，我打败的S级以上的异能者可以铺满这条走廊，我敢说即使在那些人里，他也是佼佼者。” 　　苏琳有些意外。 　　魔眼既然这么说，那这件事百分之九十九是真的。 　　“他和皇帝谁更强？” 　　“皇帝。” 　　魔眼毫不犹豫地说，“我想杀他不难，但是，他的能力对于你们而言或许很麻烦，除非你能在上维世界里构建坐标，否则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和他战斗。他的女儿，我见过的那个公主，也是一样的。” 　　苏琳：“你觉得他们会对我——” 　　接着她又明白过来，魔眼只是将事实告诉她，并不说颜公爵或者艾丽斯公主对她有敌意。 　　在虫族眼里，力量本来就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准。 　　另外，对于虫族而言，战斗显然不是只发生于仇人之间的，或者说，战斗可能发生在任何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之间，想想死渊就知道了。 　　苏琳轻轻吸了口气，“我有点理解艾丽斯的想法了。” 　　异能这种东西，也是大概率会由基因传承的。 　　譬如艾伦继承了他父亲的风系异能和母亲的觉醒者血统，如果这么算下来，艾丽斯可能也继承了颜公爵的异能——而且是某种适合杀人的能力。 　　“皇储是SS级觉醒者，异能只是S级，照你这么说，颜公爵的异能级别可能更高，艾丽斯是S级觉醒者，然而她的异能可能是SS级，甚至SSS级？！” 　　苏琳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皇室秘密。 　　“皇位传承优先级取决于觉醒者血统等级，不考虑异能等级，这是他们泰兰家族祖先制订的规矩，她当然会不服了。” 　　苏琳对艾丽斯没有好感，然而她清楚皇室成员里没有省油的灯，如果代入一个有野心有欲望的公主的视角——她自诩战斗力不逊于兄长，却只能当第二顺位继承人。 　　“艾丽斯不公布自己的异能，一是她想藏着掖着，以方便做某些事，譬如弄死一些对她有碍的人，如果能力不暴露，别人怀疑不到她头上。” 　　“二是那种能力本身会引起人们的恐慌，甚至破坏皇室的形象，所以不得不假装没有。” 　　苏琳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我觉得这两个原因都有，如果只是第二点，那也太可悲了，毕竟皇室其实早就没什么形象了。” 　　“外人都以为她比她的兄长弱，然而事实未必是这样，但她却不能让人们知道真相——那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苏琳琢磨得起劲：“皇帝九成是知道的，否则艾伦估计早就被颜公爵弄死了，皇帝很清楚颜公爵的能力，假如皇储出事，说不定就能从死状之类的蛛丝马迹上，联想到凶手是谁。” 　　她倒是没觉得颜公爵干不出这种事来。 　　在前身小的时候，也零零星星从母亲和外祖母那里听来一些八卦。 　　譬如皇帝曾经对皇储十分看重爱护，也曾在百忙中抽空亲自训练他，并数次邀请过皇储的堂亲表亲们去参加宴会，只为了让皇储多认识一些同龄人——学校里那些同学无论是有钱的平民还是贵族都不敢接近他，换成有血缘关系的皇亲国戚们总会好一点。 　　直至皇储发疯一样破坏了皇帝的婚礼，指着皇帝的新任丈夫说“你不配站在这里”“你抢走了我的妈妈”、以及对皇帝说出“你不要我了”等等糟糕的发言。 　　那时候前身年纪太小了，婚礼的时候也不在场，只能当事后当笑话一样听着，看着母亲舅舅姨妈们和外祖母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 　　有位姨妈还端起酒杯遮盖着嘴边的笑容，“那位公爵阁下哭得好伤心啊，‘海莲娜，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看着都觉得难过呢。” 　　“你们看到陛下的表情了吗？” 　　另一位舅舅拍案笑起来，“颜铖也是个厉害人物，以后有好戏看了。” 　　数年过去，贵族们几乎都知道了，皇储恨得他继父和弟弟妹妹恨得咬牙切齿，装都不装的那种。 　　皇帝和皇储的关系似乎也降到冰点——不过，在公开场合里，她对其他的公主皇子都是同样一副不远不近、公事公办的态度，所以在普通公民们的眼中，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颜公爵更是鲜少出席各种舞会晚宴，除了他没兴趣之外，恐怕也是因为艾伦从不在这些地方给他面子。 　　苏琳也记得原著里艾伦曾经对艾丽斯说出“弱者就该滚远点，别奢望自己不该有的东西”之类的话——具体记不清了，反正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当然，那句话也伤到了白幼的心，后面又引出男女主的矛盾，这个暂且不提。 　　现在再想想，如果艾丽斯真比他弱，听到这种话可能会愤怒和屈辱，但也无可奈何。 　　如果她实力并不逊色，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那位公主殿下利用过前身好几回了，都是为了给兄长添堵，只是她比艾伦小了很多岁，现在还是个高中生，手段没多么成熟。 　　苏琳倒是很愿意看到这对兄妹大打出手，就像自己和苏琅那天在街头互殴一样。 　　“他们家就是一团乱麻。” 　　苏琳不由有些唏嘘，“我是真的讨厌艾伦这个人，希望他就继续觉得全世界都欠着自己吧，不要醒悟，最好越想越生气，气死才好呢。” 　　魔眼对八卦皇室成员毫无兴趣，不过出于收集信息的角度——鉴于他可能还要和这些人继续打交道，他也都认真听了。 　　“他们家族的规矩似乎没有意义，如果他们崇尚武力，应该通过战斗来决出人选。” 　　苏琳：“或许还有其他被考虑在内的因素吧？毕竟假如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成年S级，也能打败未成年的SS级。” 　　魔眼：“那就让赢的人被选中，等到另一个人的年龄和经验足以优胜的时候，再打一场，然后换人。” 　　好像也挺有道理？ 　　不过归根结底，苏琳愿意对皇室的事分析几句，就和看电影时候的观众心态差不多。 　　最终还是要敬而远之的。 　　“所以，除了皇帝的对象和孩子，这个星球上还有什么高手，是我需要注意的吗？” 　　苏琳问这个也是以防万一，说不定这些贵族里也藏着恐怖的异能者。 　　魔眼微微摇头，“其他人——就算你打不过，也有机会跑掉。” 　　从头到尾，他只字未提谁谁谁会保护你这样的字眼。 　　苏琳反而挺喜欢这样的，哪怕这可能只是虫族的习惯，但她总觉得自己某种意义上受到了尊重——魔眼是将她当成一个有能力的人来对话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宴会厅隐隐传来喧哗声，那些吵闹杂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尖叫。 　　苏琳下意识看向出口处，只见大厅里原先悠闲漫步的身影，此时都变得匆匆忙忙，涌向各个出口。 　　外面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紧接着，是一阵一阵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来自皇宫的空港方向。 　　观景走廊的玻璃墙幕都在隐隐震颤，外面花园里的水流溢出喷泉池。 　　苏琳看到远方的黑烟和火光冲天而起，飞船的残骸直接被炸得漫天飞舞，伴随着一朵朵绚丽的光云。 　　显然，空港被炸了个底朝天。 　　按理说受到这样的袭击，皇宫里那些机械士兵和无人机早该出动了 　　显然反抗组织的顶尖黑客们又开始搞事了。 　　不过，宴会厅里的客人们之所以慌乱，似乎不是感到人身安全的受了威胁。 　　“我的飞船？？？” 　　“？？？完蛋了，我姐会杀了我的，我开了她的逐梦者！” 　　“草，早知道我直接飞着来皇宫了。” 　　“神经病啊，反抗组织的脑瘫们，有本事出来单挑！” 　　然后是各种高端的损人词汇或者低端的污言秽语，五花八门不绝于耳。 　　苏琳：“……” 　　她揉着自己敏感的耳朵，忽然觉得听力太好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海蓝帝国的公民阶级，与血统力量息息相关。 　　贵族和皇室成员们都是中高级觉醒者，许多人看上去文文弱弱，实际上都可以徒手撕翼车，一脚踹烂一架飞行器。 　　是的，她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总而言之，反抗组织里几乎没有高级觉醒者，就算有也很难混入皇宫。 　　但他们倒是有几个异能力与网络信息有关的黑客——因此每次他们想要给皇室找找麻烦，就要靠这些人出手。 　　上一回将虫神找对象的视频传遍星网，也是他们干的。 　　这种事简直防不胜防。 　　——尤其是今天皇帝本人不在，还带走了安全小组里所有的异能者，一起去参加某项外交活动了。 　　苏琳倒是不意外，原著里女主在皇宫也是三天两头受难，还曾经被反抗组织的人绑架了要挟男主。 　　“琳琳？” 　　苏琅的身影出现在宴会厅出口，他看向观景走廊里倚靠在一处说话的少年少女。 　　他一眼瞥见那个纤细的金发少年的身影，只以为是哪家的贵族少爷，也没在意。 　　“这里不太安全。” 　　苏琅低声说，又看着妹妹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已经有了觉醒状态，这是好事，但是如果不经过训练，可能会失控，也会对你的精神状态造成影响——” 　　苏琳愣了一下。 　　网上似乎没有提过？不过也可能是她没搜索相关的关键词。 　　她不由看向旁边的虫族：“真的假的？” 　　没办法，在这两个人里，她更愿意相信不是人类的这位。 　　魔眼摊开手：“你绝对不可能出现精神上的问题，不用担心。” 　　苏琅听得不由皱起眉，“这位先生，您似乎并非专业人士，恕我直言，您没有资格下这样的论断。” 　　“我确实不是。” 　　金发少年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是，我杀过的S级以上的觉醒者，恐怕比你见过的还多呢。” 　　苏琅望见那双腥红的眼睛，脑中轰然一震，完全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果然是这样。 　　怪不得皇储殿下会给她道歉，怪不得父亲与外交大臣通话之后，就满脸兴奋，催着她一定要参加这场宴会。 　　苏琳忽然转过身。 　　她怔怔地望着空港的方向，然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下一秒，少女直接一手抱起层层堆叠曳地的水晶纱裙摆，一手拎着从脚上扯下的高跟鞋，整个人闪电一般窜了出去。 　　苏琅：“……？？？” 　　他的觉醒者等级比苏琳高了一层，按理说是能追上后者的，甚至能在后者跑远之前将人拦住。 　　然而，苏琅的直觉却告诉他，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腥红的眼睛。 　　金发少年还倚在栏杆上，慢慢抬起手，食指贴在唇畔，“嘘。” 　　“打扰他们，我就杀了你。” 　　虫族以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另一只手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中又露出些许迷醉。 　　“啊，快乐，幸福，期待，我喜欢这些感觉。” 　　…… 　　苏琳一路狂奔。 　　她兴冲冲地穿过花园，途径流光溢彩的巨型喷泉，踩上水晶拱桥，掠过清澈的人工河道。 　　两侧的灯光和风景都变得模糊。 　　贵族们三三两两站在远处，眺望着空港燃起的火光，迟来的无人机在天空中巡游，拉起一道禁止入内的能量屏障。 　　苏琳从人群里跳出来，直接一拳砸碎了面前的屏障。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她跑进不断有飞船爆炸的停泊区。 　　在绚烂的爆燃火光中，她望见废墟一般的空港中，停着唯一一艘完整的穿梭舰，有个人靠在飞船旁边。 　　黑发男人静静地望着她，俊美无俦的脸庞在明灭焰光里更显得无可挑剔。 　　那双瑰红的眼眸明耀无比，又似乎蕴藏着一点点难以辨别的温柔。 　　“啊。” 　　苏琳站在他面前。 　　这一刻，什么皇室，什么阴谋，什么真相，全都变得不值一提。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 　　苏琳：“你又救了我的船。” 　　利伽弯起嘴角，“我也想你了。” 　　苏琳：“……” 　　靠，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还有，不用谢，没有人可以毁掉你和你拥有的一切。” 　　他抬手撩起少女耳边散落的碎发。 　　声音缓和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其实他只是救了她的飞船——即使被炸坏了也没那么难修。 　　然而，苏琳心里还是难免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只要他想的话，这个行为和这句话或许也象征着更多的含义。 　　苏琳试探着问：“我不希望那些人将我和魔眼——你知道谁是魔眼对吧？我不想我们两个的事被那些贵族乱说，或者发到星网上，你有办法吗？” 　　“我知道，既然是你的要求，那么他们不会再有能力这么做了。” 　　利伽漫不经心地说着，好像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 　　他停了一下，“你和牠之间有什么事？” 　　苏琳：“……” 　　苏琳默默开口：“我换个表达方式，我不希望他们到处说我能听懂虫族的语言，也不希望他们到处说我似乎认识魔眼，我不想给任何人解释，也不想看到自己出现在热搜头条上。” 　　虫神的表情不见丝毫嫉妒，语气却非常认真：“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更喜欢这个说法。” 　　苏琳：“？” 　　你不太对劲。 第30章 　　空港的爆炸已经停止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很快被浇熄，停泊区里遍地残骸，尚未散去的黑烟在空中盘绕。 　　大部分飞船都不能用了,也几乎没有谁幸免于难——只是损失多少的问题。 　　然后，大家的目光忽然凝固了。 　　一艘精巧的流线型穿梭舰升腾而起。 　　飞船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暗红的尾焰喷薄而出。 　　人们眼睁睁望着它升入高空之中。 　　“那是——苏琳的船？？” 　　有人攥着自己的光脑目瞪口呆,“怪不得她刚才冲进去了，我还以为她气疯了呢。” 　　“她的船没事？？” 　　“刚才她的飞船旁边有个人——应该是及时开了护盾吧？？？” 　　“靠，她带情人来了？” 　　也有看她不顺眼的人暗自嘀咕：“肯定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平民,没资格进入皇宫,只能在飞船里等着。” 　　#首都星皇宫空港特大爆炸事件，千艘飞船被毁#这一事件火速登上了热搜。 　　空港的爆炸动静太大,而且持续了很久，早就被不知道多少媒体的无人机拍到了——虽然任何飞行器都不能随意靠近皇宫领地，但是哪怕在数十里之外,都能望见冲天而起的火光。 　　一时间#反抗组织##反抗组织异能者#等等关键词也被高频提起。 　　——事实上，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刷存在感的机会了。 　　毕竟想要闹出大动静,要么刺杀皇室成员，要么在皇宫里搞点爆炸,对他们而言后者确实更简单。 　　某种程度上说,皇室还放任了他们这么做。 　　“他们似乎很希望反抗组织的人能惹怒虫族,然后直接被宰个干净吧。” 　　苏琳靠在驾驶室里的沙发上,忍不住想起原著里女主被那些人绑架。 　　——当时皇帝的人明明有机会出手救她，却什么都没做。 　　从男女主的感情发展来说,这种情节是为了增加戏剧性和狗血效果。 　　并且后面女主又和反抗组织的人建立友谊，甚至帮着他们说话，让男主饶过他们——依然是为了增加他们的感情线里的冲突和波折,然后再凸显一下女主美好善良的品质。 　　虽然苏琳感觉如果换成自己是男主，已经要气得心肌梗塞了。 　　不过她也永远不可能喜欢上白幼那种人。 　　苏琳算了算时间，说不定这段情节就该是发生在刚才那场晚宴上。 　　——皇储殿下在这段剧情里另有正事，没参加那个宴会，然而如今他被迫向自己道歉，所以他不得不推掉了其他的公事。 　　而且，原著里似乎也没写哪个高等虫族又来了皇宫，或许是因为这样，反抗组织的人没敢潜入进来。 　　不过这些事归根结底也和她没关系，她只知道那些人影响不了海蓝帝国，最多做些小打小闹的事在星网上刷刷存在感，否则他们发布的那些抨击皇室和贵族们文章恐怕都没人会去读。 　　苏琳一边刷新闻一边第无数次挂断了苏琅的骚扰电话——好吧，她的便宜哥哥可能是出于好心，或者管他是不是，但她真的不想接。 　　“对了，你这次没有复制粘贴我的衣服。” 　　她猛地坐起来，“为什么？你不喜欢裙子和高跟鞋吗？” 　　利伽回过头，正望见人类小姑娘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我了解到人类的穿着选择——有时候与场合有关，如果出现偏差，可能会让他人感到不适——” 　　他默默从光脑上投影出一片文字，似乎是出自某本书的段落节选。 　　苏琳定睛一看。 　　《精致生活之管理形象：服装搭配大全》 　　苏琳：“。” 　　那文章最上方的标题栏里，还有穿着精致衣裙的彩妆少女，显然这书的主要服务对象是——严谨一点说，是喜欢穿女装的女性和男性。 　　“其实我不是很在意别人的想法，但我既不希望你感到不适，也不希望你因为别人的不适而感到难受。” 　　他淡定地说着绕口令一样的话，“不过如果你希望我一直与你保持相同的穿着——我没有意见。” 　　苏琳：“啊，你总是能一本正经说出让人心跳的话。” 　　苏琳：“不愧是你，冕下。” 　　苏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低胸晚礼服长裙，然后从腕上扯下一串镶着钻石的玫瑰金手链。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轻巧地跳到某个虫族身边，“你试试这个。” 　　利伽很乖巧地抬起手，任由前者埋头施为。 　　苏琳：“不好，这是定做的。” 　　她扯了扯因为长度有限、两端无法相扣的手链。 　　下一秒，链条的末端陡然多了一段，整条链子增加了两公分的长度，两端恰好相互钩扣在一起。 　　苏琳震惊地抬起头。 　　“这样就好了吧？” 　　利伽微微扬手，看着腕上环绕的精巧金色链条。 　　数十颗细小的粉钻亮如星辰，衬着冷白的皮肤，竟现出几分逼人的艳色。 　　苏琳：“……这？？？这是你的能力吗？” 　　利伽微微摇头，“我不会把这个称为能力，就像你不会说‘呼吸’是你的能力一样。” 　　苏琳：“？” 　　苏琳：“好吧你赢了。” 　　“谢谢，我是说，这个礼物。” 　　利伽很认真地道谢。 　　苏琳：“……” 　　她看着他，却忍不住想到，对方所使用的这具人类躯壳的两只手上，都戴着自己送的东西。 　　光脑和手链，哎嘿！ 　　苏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感觉，甚至生出一种“他好像被我包养了”的错觉。 　　脸上却很淡定：“完全不用谢，反正你也能变出一模一样的。” 　　利伽没再为究竟有没有必要道谢与她争论。 　　苏琳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让人杀了红血的团长吗？那个海盗首领？以及他的手下们？” 　　“在那个袭击你的星际海盗死后，我告诉所有人，一旦见到被列入通缉的舰队和罪犯，就将他们全部毁灭。” 　　苏琳懂了，显然那个海盗头子撞上了某个高等虫族。 　　“干得漂亮，不过皇帝似乎让人把赏金打给我了，那位需要吗？” 　　利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红眸中似乎又有笑意荡漾，“不。” 　　“咳咳，好吧。” 　　苏琳莫名又有点脸热，赶快转移话题：“有人挑战你，你们的战斗如何？” 　　这还真不是客套式询问。 　　无论是战斗的结果还是过程，她都挺感兴趣的。 　　——虫神偶尔会流露出那种骇人的气场。 　　有时候仅仅是被他盯着，都会有种赤身裸体置身于冰天雪地、或者是被射线穿过皮肤血肉，直接透视到脏器骨骼的恐怖感觉。 　　但她还是没法想象利伽是怎么战斗的，无论是干架时的状态还是具体使用了什么能力。 　　毕竟这人大部分时候说话和动作都不紧不慢的，而且似乎少有情绪起伏。 　　出乎意料的是，利伽没有敷衍地给出一个胜负结果。 　　他沉吟一声，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你想看吗？” 　　苏琳：“嗯？” 　　苏琳：“你在我脑子里播放一段记忆吗？” 　　星际时代娱乐方式太多了，戴上接驳器能体验到各种各样的刺激，被加工处理过的记忆片段，也是一种。 　　不过以眼前这位的本事，恐怕根本不需要任何设备。 　　利伽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不是记忆——” 　　他伸手抚上女孩的额头，冰凉的指尖再次触及温暖的皮肤、带着暖意的碎发。 　　那一瞬间，苏琳感到周围的世界都在坍塌陷落。 　　所有的景象一片片碎裂开来、变成齑粉。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的黑暗涌卷而来。 　　她仿佛置身于茫茫虚空之中，前方是一块块星体崩裂成的残骸，它们在星河中悬浮漂流，化作一片死寂的废墟。 　　黑暗里翻滚起海潮似的磅礴能量，那些腥红的能量一道道撕开了空间。 　　弥漫的尘埃和瑰丽的卷云在太空中汇成一条条长河，那些河流又被能量割裂，变得破碎而残缺。 　　腥红的能量四处逡巡，又毫无规律的张裂和收缩，蔓延成一片辉煌的光海。 　　苏琳甚至能感觉到，那里面蕴藏着沸腾的能量，正在吞噬着那些垂死的星球。 　　然后 　　她看到有人伫立在光暗明灭的星尘里。 　　那道身影很模糊、却有着无比强大的存在感。 　　牠的眼眸是血火交融的瑰红，那视线遥遥穿过靛蓝青紫烟雾环绕的星团、逆卷如飘雪的星屑，刺入倒映着被毁灭的宇宙的瞳孔之中。 　　苏琳猛地清醒过来。 　　她的脑袋一阵阵刺痛，耳畔嗡嗡直响，经络血管似乎都在猛烈的跳动，仿佛随时都会直接爆裂开来。 　　在驾驶室的船舱里，少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甚至滑落进眼中。 　　脑部的剧痛很快扩散到全身。 　　她体内的力量似乎在迅速流逝，脚步都变得虚浮，甚至无法站稳。 　　有人扶住了她，一手圈住她的腰，稳稳地让她站住。 　　苏琳眼前还在发黑，下意识伸出手，按上了男人冰冷强健的胸膛。 　　她还在艰难地喘息着，手掌触到带着寒意的皮肤，没有感觉到心脏的起搏。 　　好像这只是一个精致漂亮的仿生人，内里都是冰冷的机械和线路。 　　——不同的是，这身体内部恐怕都是那些恐怖的能量。 　　苏琳脑袋太疼了，她实在没心情去思考他们的姿势多么暧昧。 　　她就那么倒在对方的怀中，一手撑在神祇的胸口，一手虚软地搭在后者的臂弯里。 　　“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力量留下的投影。” 　　利伽很平静地说。 　　苏琳：“你先前说有人挑战你？你的对手呢？” 　　利伽：“你看到牠了。” 　　苏琳：“……” 　　草。 　　苏琳：“你的对手是那个变成一块一块的星球吗？？” 第31章 　　“差不多吧,你所看到的一切，几乎都是牠的组成部分。” 　　虫神略带幽默地补充了一句，“除了我之外。” 　　苏琳：“？” 　　苏琳感觉自己已经智熄了。 　　假如是这样,那他的对手，恐怕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星球了。 　　毕竟她所见到除却星体崩裂后的残骸之外,还有许多混乱破碎的云团气流乃至整个死寂的虚空——假如他们都属于同一个意志体的话,那一定是个超乎自己理解的生物。 　　“你们之间是怎么进行战斗的？” 　　利伽低头望着怀里的人类小姑娘。 　　后者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双腿还有些发软，眼神似乎还有些发蒙。 　　“你已经看到了,如果你无法理解,那么向你描述也没有意义。”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嫌弃，仿佛只是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过你的精神力量——会被这样的经历所强化,尽管感受它可能会有些痛苦。” 　　苏琳想了想，“我知道了，送我回死渊吧。” 　　一时没得到回应。 　　她抬起头来,发现虫神正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红眸里沉浮着莫名难测的情绪。 　　苏琳慢慢站直了,“我只是——我喜欢看到那样的画面，从某种程度上说,那是真正的你,不是吗？” 　　几十个小时后。 　　她坐在竞技场的边缘,眺望着死寂的虚空,感受着周围游弋的能量潮。 　　和那些实力相当的指挥官们干架的过程乏善可陈，总之就是豁出命去、互相伤害。 　　苏琳学不到什么技巧,然而战斗经验慢慢丰富，也会有些非常直接的收获。 　　譬如说，当你反应力足够的时候,应对同样的攻击，脑子里可能会浮现出数种选择。 　　大致分为躲避和回击。 　　然而同样是躲避，也会有许多种角度和方向的差别。 　　这些细微的差别，很多时候会决定整局战斗的成败。 　　经过一场一场又臭又长的战斗，她已经渐渐能做出一些比较正确的判断。 　　这一点进步虽然看上去微不足道，但还是让她拿到了最终的胜利。 　　是的，她中间输了好几次，连胜次数被清零了。 　　所以当她获得九连胜的时候，已经是几十场战斗之后了。 　　第二次从死渊里获得能量后，她满身是血的回到飞船上，洗完澡就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据说虫族接受能量后不会有这种反应。 　　但她本来也是人类，所以有些差别也是正常的。 　　几个小时后，苏琳一身轻松地醒来。 　　她从床上跳起来，“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打十个！” 　　“那我再送你过去？” 　　利伽坐在沙发上用光脑津津有味地读着某篇文章。 　　“也行——等等。” 　　苏琳刚想点头，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曾经说你不参与死渊之战，这什么意思？你曾经打遍虫族无敌手所以退隐江湖？还是说你从来不需要获得死渊的力量？” 　　“都不是。” 　　他关掉光脑的全息投影看过来，“怎么，你想挑战我吗？” 　　苏琳：“。” 　　她真的不懂，这家伙为什么能一本正经问出这种话。 　　然而对方的态度似乎很认真，所以她还是忙不迭摇头，“不，我就是好奇，如果答案不适合告诉我就算了。” 　　“我确实从未像你或者其他人那样，通过祭出九场胜利获取力量。” 　　利伽很淡定地回答，“通常来说，都是别人向我献祭——不过死渊有些特殊，它是我和另外几个同类一起制造出来的，为了让族群诞生并且有进化的机会，在那一刻，用人类的话说，我就变成神了。” 　　苏琳似懂非懂地听着，“你还说你不擅长战斗，但是你离开的这几天，就弄死了一个类似于星球的生物，或者干脆毁掉了一个宇宙？” 　　利伽：“我说过，这取决于你怎么定义‘擅长’。” 　　苏琳放弃争辩，“所以你其实也干掉过很多奇奇怪怪的对手？” 　　利伽并没有谦虚：“我所与之战斗过的种族的数量——我自己都记不住具体数字了，铭记这种东西毫无意义。” 　　苏琳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先前那令人头痛欲裂的画面，还有当时痛苦且虚弱的感觉，仿佛都历历在目。 　　反复提示着她，她究竟有多么无力。 　　利伽并没有追问她的沉默，他继续用光脑浏览星网上花花绿绿的页面。 　　“我好了，如果可以的话，送我回死渊继续吧。” 　　苏琳一边扎头发一边说，“你——你在看什么？？？” 　　投影网页里出现了几个顶着兽耳的少年少女，他们妆容精致，身体半裸着，还戴着毛茸茸的手套，模拟成半兽人的样子。 　　他们不断抛出飞吻、用胳膊比爱心，做出各种可爱的姿势。 　　下面的留言区域有一点点不堪入目。 　　苏琳：“。” 　　苏琳：“你喜欢这个吗？” 　　虫神毫无波动的目光扫过那个页面，又落到她的脸上。 　　黑发男人不紧不慢地起身。 　　他个子很高，移动时投落出一大片阴影，带着沉沉的压迫感。 　　苏琳尚未后退，就被抓住了下巴。 　　她愣了一下。 　　利伽的动作非常轻柔，完全没有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疼痛。 　　他观看了苏琳所有的战斗，一场一场，无论是失败还是胜利，自然记得当时后者是什么样子。 　　在死渊遍地残肢鲜血的竞技场上，少女沾血的发丝紧贴着皮肤，在那些浓密的鬈发间，又生出了一对不属于人类的尖长兽耳。 　　当然，伴随着那样的状态，她的眼中翻腾着兽性的凶光，面容因为骨骼的变形而完全扭曲，才能刺出那些剃刀似的獠牙，撕裂指挥官们坚硬的角质甲壳。 　　虫神冰冷的食指贴着温暖的皮肤，拇指若有若无地描绘着下颌的线条，然后慢慢上抬，迫使人类少女仰起头，无法闪避地与他对视。 　　“我想看看你的耳朵。” 　　苏琳：“？？？” 　　什么鬼。 　　她撩起脸侧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默默侧过头去，“随便看，不过如果你要把它撕下来的话，呃，希望你能和我说一声。” 　　下一秒，寒意侵袭上耳廓，冰凉的指尖摩挲着软骨的轮廓，不轻不重，甚至有了几分狎昵的意思。 　　“不。” 　　利伽语带笑意地说。 　　苏琳不知道他是在否定这个假设，还是说他不满意他看到的 　　“头顶上的，可以吗？” 　　虫族神祇慢悠悠地说着，明明是很任性的要求，却因为这语气又多了几分无辜和委屈。 　　——委屈个鬼啊！ 　　苏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带你去宠物咖啡厅好不好，那里的猫和狗都有那种耳朵，随便你看和摸？” 　　太过分了。 　　在觉醒状态之下，苏琳没照过镜子，也会知道自己身体有什么变化，再综合一下这混蛋刚才看到的网页动图 　　靠。 　　她一边说一边觉得脸颊温度上升。 　　利伽似乎有一点点失望，“他们不是你。” 　　他的眼神似乎又忧郁软和下来，灿烈的腥红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 　　苏琳受不了这种眼神，“我不能直接给你变出狗耳朵！这个原因就像我不能只变出爪子，或者只变出尾巴是一样的——我只能选择进入觉醒状态，全身都变，或者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有些人将觉醒状态称作兽化，其实也差不多，毕竟那个状态下的觉醒者，真的和野兽没什么差别。 　　从肉体到精神。 　　而且那样子绝对称不上美丽，甚至还十分凶残狰狞。 　　当然，苏琳并不介意让虫族们、重点是眼前这个虫族看到那个样子，毕竟人类标准的美丑、以及外貌的改变，对他们而言其实没什么意义。 　　但这不意味着她现在就愿意这么做。 　　“觉醒状态里，我不是很能控制自己。” 　　苏琳不太确定地说，“尤其是在没受伤、行动力很强的状态下，我会很想咬人，或者用牙和爪子撕扯什么东西，虽然你肯定不会因此受伤，但我会觉得很难堪。” 　　是的，她不介意让对方看到自己凶恶的觉醒者面貌。 　　——因为利伽早就看过无数次了，而且虫族似乎不会觉得那很丑或者很凶，更别说因此心生厌恶，他们好像就没有这种清晰的概念。 　　但她不愿让他看到自己上蹿下跳、像疯狗一样狂吠，乱抓乱咬。 　　如果在竞技场上，有个战斗的目标还好说。 　　如果在飞船里，她又是完全没受伤的巅峰状态，不用急着去捞漏出来的肠子——全部精力肯定都会转化成攻击欲。 　　这他妈的。 　　想想就要原地去世了。 　　“那就尝试然后学会控制。” 　　利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这是你的身体，不是吗？” 　　苏琳：“……是这个道理，但很多理论上可行的事，操作起来很麻烦。” 　　她忽然想起网上查到的那些信息。 　　各个知名军校对于觉醒者们的训练，除了激发他们的觉醒状态，还要让他们进行很艰苦的意志力锻炼等等，就是为了让他们不会在战斗时失控。 　　包括那些自称毕业于某个军校的人如何叫苦连天地抱怨，以及官方数据显示那些学校的退学率和挂科率有多么可怕。 　　女主所在的皇家指挥学院，也有许多学生要接受这种训练。 　　白幼能逃过一劫，纯粹因为她不是觉醒者——当然她也因此受到许多冷眼和质疑。 　　苏琅先前给她发了几条短讯，大致也是警告她，让她不要再轻易进入觉醒状态去战斗。 　　因为她没有受过那些专业训练，很容易出问题。 　　——便宜哥哥根本没提去学校受训，在他看来妹妹也不会考虑这么做。 　　苏琳：“行吧，我试试。” 　　这一瞬间，她几乎拿不准利伽是想干什么了。 　　迫使她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还是单纯就想看她的狗耳朵？ 　　苏琳心里冒出许多问号。 　　说实话，不久之前，她确实在第一时间，知道利伽进入了这个世界。 　　好吧，可能也没有这么玄妙。 　　毕竟她的境界绝对没有到达能感知不同宇宙的程度。 　　但是，当苏琅试图劝她一起离开的时候，她能察觉到某种气息 　　那像是死渊里涌动的能量，似乎又有些区别。 　　倘若一定要形容的话，就仿佛是站在荒芜死寂的旷野上，陡然感到一阵狂风吹卷而来。 　　除了这是纯粹精神上的感受，不涉及身体的感官。 　　不得不说，死渊的战斗和最后接受的力量，对她整个人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真的能一定程度感知虫神的存在！ 　　想到这个，苏琳又觉得自己该听对方的话，试着更进一步。 　　经过那些惨剧般的战斗后，她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感受并调动体内流窜的力量。 　　它们在血液里流窜，埋藏在皮肉骨骼之中，只等着一个讯号，就会澎湃涌出，将这躯壳变成疯狂的杀戮机器。 　　但是，她不能让它们支配自己。 　　苏琳努力放缓呼吸，看了一眼舷窗外的渺远星空，“如果我死在太空里，记得把我弄回上维世界复活。” 　　利伽：“……” 　　他想了一下就弄懂了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力量失控、飞船被毁掉。 　　虫神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不会死。” 　　有趣的是，这句话没在她踏入死渊竞技场的时候听到。 　　苏琳深吸一口气。 　　亢奋和快感在脊柱里节节攀升 　　“好了，去想那些打动你、让你心情平静的事物。” 　　他的声音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那一瞬间，苏琳眼前泛滥的血色和竞技场里的断肢残骸，仿佛都碎裂开来。 　　她回想起更多的东西。 　　她曾经眺望着夜色里落满星光的原野、黄昏里倒映着红霞的湖泊。 　　她也曾在清晨时分穿过寂静的积雪森林、听到群山中回荡着风响。 　　教授敲着讲台，点评着他们交上的、以“静”为主体的作品。 　　那些摇晃的面孔、起伏的声音在记忆里渐渐模糊。 　　眼前闪烁的画面最终定格。 　　苏琳看到自己骨骼微微变形的十指，硬化的指甲弯曲尖利——她曾经用这样的手撕掉指挥官的脑袋、扯断他们的足肢。 　　而且，她舔了舔牙尖，发现自己并没有变出一嘴骇人的獠牙。 　　——自己确实只改变了手和耳朵的形态。 　　苏琳认真感受这种奇妙的状态。 　　没有生死威胁，没有疼痛叫嚣，也没有极端的亢奋感。 　　那种力量——似乎已经不能再操控她，只是等待着她的意念下达的命令。 　　苏琳：“！” 　　苏琳：“对不起至高神冕下，我错怪你了，原来这是教学车。” 　　利伽：“？” 　　利伽：“你以为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望见那双缀着细细饰毛的三角状兽耳，细软的绒毛贴在薄薄的肌肉上。 　　在灯光下，它们几乎有些剔透，背面蜿蜒的淡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辨。 　　两只耳朵支棱在浓密的褐色长发里，时不时抖动一下，还会前后转动，直接改变朝向，仿佛在捕捉飞船里所有细碎的声音。 　　这种变化，本来也是为了获得更强的听觉。 　　觉醒者们身上所有能出现的改变，都是为了强化他们的能力，而不是为了让他们增加人外情趣元素。 　　但是 　　可爱。 　　他想到了这个词。 　　虫族的语言里没有类似的形容词，也没有任何与之意思相近的表达。 　　那是某一瞬间的特定感受，而他们通常很难对某个事物升起这种兼具着欣赏、喜爱、又被唤起保护欲的复杂感情。 　　这其中的任何一种感情，对于虫族而言都很难拥有，更别说集合。 　　而且，他认为这并非是一种简单的视觉上带来的感受。 　　——同样的部位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长出来，就未必会有同样的效果。 　　利伽抬手触碰到少女柔软的褐色鬈发。 　　然后轻轻地捏住了一只耳朵。 　　苏琳猛地清醒过来：“？！” 　　说好的教学车呢！！ 第32章 　　苏琳：“！” 　　——真正让她震惊的不是对方的动作。 　　她头顶支起的那一对兽耳,确实数倍强化了本来就很敏锐的听觉。 　　然而，它的肌肉组织似乎也异常敏感。 　　冰冷的指尖触及单薄的肌理，甚至隐隐划过那些细密的血管时,那只耳朵忍不住转动了一下，软软的绒毛都在微微战栗。 　　一阵奇异的酥麻感仿佛触电般蔓延开来,她甚至有些晕晕乎乎的。 　　苏琳：“……” 　　按理说,耳朵尾巴这些部位，都不是很适合被人触摸。 　　她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但并没有觉得难受或者厌恶。 　　利伽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在这个形态下,你能听到更多声音，无论是频率还是距离的上限都会更高,对吗？” 　　苏琳：“……是。” 　　其实这不是特别美妙的感受。 　　感官变得敏锐时，同一时间接受的信息也会变多。 　　更容易就会有应激反应，或者产生烦躁和焦虑等情绪。 　　网上有些人提到中高级觉醒者的许多问题,就有人吐槽身边的朋友暴躁易怒。 　　他表示，朋友曾因为看到前面有插队行为而大动肝火,让那人到后面重新排队，却被说多管闲事。 　　在争吵几句之后,朋友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进了医院。 　　苏琳读到这个惨案的时候心情复杂：“……” 　　要说觉醒者们不会控制力量,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小孩子,否则长年累月的经验早就让他们知道，用多大的力气才不会伤到人打坏东西。 　　当然,前身曾经甩开女主的手导致后者摔倒，这算是一种轻微的失控，然而白幼也只是摔了一跤,并没有受到更重的伤。 　　一脚踢断好几根肋骨这种情况，绝对是故意的。 　　如果查询那些觉醒者性情不稳定、精神状态受到其能力影响的事例，网上有很多，有些简直看得人触目惊心。 　　利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苏琳回过神来，顶着一对狗耳朵歪了歪头，“你是在问我想不想咬断你的脖子吗？” 　　利伽冷静地站在原地，“我并不介意你这么做，如果你想的话，不过考虑到你在努力控制自己，所以如果你真的无法忍受——” 　　黑发男人歪过头，好像在刻意暴露出修长洁白的颈项。 　　随着这个动作，他的肩颈处拉伸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你可以试着咬我，但能不能咬断就是看你的本事了。” 　　他非常淡定地说，好像只是在谈论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 　　也是，苏琳一脸麻木地想，毕竟自己根本做不到。 　　而就算做到了——对于大部分人类而言，脖子断了就是没了，对于他来说，那可能就像是玩具的某个部件掉了，捡起来安装就行了。 　　不对，说不定就像是橡皮泥捏的小人，直接捡起来糊回去。 　　苏琳一边想着这些奇奇怪怪的比喻，一边庆幸利伽不会真的对她用虫族读心术。 　　否则就算虫神也像是其他虫族一样不会生气，也说不定会觉得被冒犯了。 　　毕竟他好歹认真模拟了人类的思维和逻辑方式，似乎还越来越有情绪了。 　　“不。” 　　苏琳一脸冷静，“我现在并不想攻击你。” 　　她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自己。 　　觉醒状态多次使用后 　　可能需要接受相关训练才能消除精神上的负面影响，这确实不假。 　　然而，在这同时，也会有一些类似于进化般的正面收获。 　　譬如说，她多了一种奇怪的直觉。 　　在面对那些明显强于自己的对手时，体内躁动的攻击和杀戮欲望，会被那种蔓延开来的警觉所压制。 　　——反过来推理，当她不确定敌人的真正实力，又能在对方面前控制住攻击性时，就说明这个人很强。 　　现在，她倒是没有被直觉操控。 　　因为她不需要直觉去判断，就已经知道利伽很强，甚至虫神那种程度已经超过了一般意义上的强。 　　那些让精神变得更加狂躁的力量，也一定程度受到了压制。 　　“所以，总结一下，如果我知道我面前的人很强，或者我能靠那种直觉感应到对方比我厉害，我都不会像是疯狗一样直接扑上去。” 　　苏琳若有所思地说，“事实上我严重怀疑，如果我不认识你的话，仅凭直觉，我不可能感受到你真正的实力。” 　　“虽然你现在确实认识我——” 　　利伽并没有和她客气，“我也不觉得你知道我真正的实力。” 　　苏琳：“！” 　　苏琳有些控诉地看着他：“你变了，冕下，你以前都很谦虚的。” 　　“我从不向你说谎。” 　　虫神伸手戳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然后又捏了捏那对竖起的尖耳，感受着指尖柔软的绒毛和暖融融的温度，“你对于力量的感知方式限制了你，人类的感官——无论再如何经过基因变异，都是有限的。” 　　苏琳下意识抖了抖耳朵。 　　利伽也就并没有再继续去捏，“你能听到的声音都要通过介质传播，觉醒者的感官进化，也只是将你的听觉器官所能转换的信号频率范围增大。” 　　苏琳：“你的意思是还需要发生质变吗？譬如说——” 　　她想了想，发现自己没法举例。 　　“嗯，你看，人类无法想象出一种自己没有见过的颜色，在进化这个领域，也只能在已有的方向上继续前行，很难横向拓展。” 　　利伽很耐心地说，语气里没有丝毫的鄙视，只是单纯在陈述事实，“我的族群在这方面也未必比人类优越，然而我们进化的方式与你们不同，所以当你在死渊里获得力量时，你就已经——” 　　“多了一个技能树？多了一个进化的方向？” 　　苏琳接上了他的话。 　　她想了想，“在皇宫里的时候，我感受到你了，那就是非作用于感官的外界刺激。” 　　苏琳：“噫，我说话都开始像你了！” 　　利伽：“这样不好吗？显然我们都在互相影响。” 　　很快，苏琳就意识到他们这番对话，还有对方一系列行为的用意了。 　　不久后，她再次站在死渊之中，眺望着上方永恒黑寂的夜穹，还有一座座矗立在茫茫虚空里的猩红高塔。 　　无论是层层塔楼间、还是那些交错勾连的天梯上，都涌动着虫族的身影。 　　这一次，她没有出现在竞技场上。 　　利伽将她送到了某一座塔楼里。 　　这位置在中层，恰好可以俯瞰下方的竞技场。 　　死渊里有成千上万的竞技场，因此同一时间，可能会有很多场决斗在进行。 　　而且虫族的数量太多了。 　　苏琳这才意识到，那天她与魔眼在皇宫里对话时，后者曾经提过，在族群诞生的那个宇宙里，还有更多弱小的存在——这话的真正意思。 　　虫群里的具体种类太多了，远远超过那个宇宙里人类所见过的数量。 　　因此，确实有很多很多比傀儡更弱的生物，但还有更多比他们更强的存在。 　　这一座座诡谲的红色高塔，每一栋建筑都有数百层，低处完全淹没在阴暗的迷雾之中。 　　苏琳趴在栏杆上向下看去，发现自己根本望不见死渊的地面。 　　她下方五十米就是竞技场，再下方一百米就是翻滚的灰黑色迷雾，塔楼的底层也都被雾气遮掩。 　　苏琳又抬头向上看，也只能望见一圈圈螺旋的台阶和层叠交叉的天梯，更高的高空中似乎也横亘着阴云似的大雾，将塔顶朦朦胧胧地遮盖起来。 　　她置身在虫群之中，身边密密麻麻都是虫族，几乎也到了摩肩接踵的程度。 　　只是所有人都很安静，就像一个个泥塑木雕的塑像，既没有说话的声音，也没有移动的响声。 　　苏琳：“……” 　　本来她觉得自己既然能听懂虫族的语言，可以趁机听听大家都在聊什么，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而且假如知道虫族对什么感兴趣，下次和利伽聊天说不定就有更多的话题了。 　　谁知道所有人都像是锯嘴葫芦，一声都不吭的。 　　她只能趁势打量这些虫族。 　　从外貌上来看，酷似工蚁的虫族居多。 　　他们都是四手双足，头顶伸展着长长的触角，身上有着坚硬的外骨骼，肢体上会生出锋利的手刃、或是锯齿状的尖刺。 　　大多数虫族看上去都是两三米的高度，其中混杂着极少数体格更趋于人类的，只是那些虫族的外貌就更加五花八门。 　　苏琳看了看他们的翅膀，觉得倒是可以用地球给昆虫分类的方式。 　　外生和内生翅，直翅半翅膜翅鞘翅鳞翅双翅——各种各样，乍一看好像巨型活体昆虫展览。 　　忽然间，她感到有些异样。 　　身边的虫族都开始后退，硬生生挤在一起，在略有些狭窄的地方开辟出一条通道。 　　一个金棕色长发的青年走近过来，牠有着蜜色肌肤，线条精瘦的胸腹赤裸着，下身则是张牙舞爪的螯肢，还有三条长长的蝎尾。 　　“苏琳。” 　　牠十分随意地打招呼，“等他们打完就轮到你了。” 　　说着似乎向着下方的竞技场瞥了一眼。 　　苏琳愣了一下。 　　“直接跳下去。” 　　那个高等虫族冷冷淡淡地说，他用了人类的通用语，语气几乎没什么起伏。 　　苏琳：“……” 　　倘若不是早就和虫族交流过，苏琳会以为对方是在讨厌自己。 　　她现在完全没这么想，一来虫族很难有讨厌这种情绪，二来那样的话对方可能根本不会和自己交谈。 　　“不，我其实只是在思考，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说话。” 　　苏琳耸了耸肩，“我还记得我第一场死渊之战的时候，观众们还在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虽然那时候我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短短的几秒钟内，她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曾经出现在奥密克戎塔星圈的“妖蝎”。 　　那是原著女主的家乡，也是宜居星球较少的一个星圈，除了第一星系之外，其余的地方几乎很贫瘠荒凉，有很多垃圾星和荒星。 　　如今那些星域大概都遍布着虫族舰队。 　　小说里刻画这些高等虫族，将他们描述为披着美丽人皮的怪物，似乎全无情感，像是一群冷酷的杀戮和繁殖机器。 　　妖蝎也是其中一个非常恐怖的形象。 　　至少女主曾经看着牠在视频里撕碎那些侵入牠巢穴的异能者和觉醒者，还吓得浑身发抖。 　　“他们没有交流的欲望和需求。” 　　妖蝎这样回答她，“人类需要沟通，是因为本质上，你们的个体存在深层次的心理和认知差异，互动有助于你们交换信息，构建社会关系——或许还有维持语言能力，不至于让它退化。” 　　苏琳点了点头：“懂了，这些对于虫族而言都是不需要的，你们有其他的方式共享情绪和信息，甚至利伽的存在，让你们之间有更加紧密的联系。” 　　高等虫族微微颔首，“你可以这样理解。” 　　此时此刻，竞技场上的战斗开始了。 　　从外貌和体格来看，两个正在打斗的虫族，应该都是指挥官级别。 　　他们并没有选择近距离搏斗，而是在低空急速掠过，身躯上亮起一道道暗红的光纹，像是岩缝里流淌的熔浆。 　　两个虫族的足肢上缠绕着红光。 　　他们的攻击方式似乎很单一，只是凝聚能量然后迅速发射 　　竞技场的地面一次次被能量轰炸得粉碎。 　　腥红的光束四溅飞舞，下方不断回荡着隆隆巨响。 　　苏琳看着看着面色渐渐凝重。 　　——虽然没有完全进入觉醒状态，但仅仅是站在这里看着，她就知道，如果换自己到场上干架，她未必能躲得过去。 　　而且，一旦躲不过去，可能就会被炸得皮开肉绽肠穿肚烂。 　　她甚至怀疑那种能量光束，能直接打穿自己的骨头。 　　苏琳：“阁下——你杀了红血的首领还有那些A级通缉犯对吧？” 　　高等虫族瞥了她一眼，“我只杀了他一个人，他的能力稍稍有点麻烦而已，其他人并不需要我动手。” 　　苏琳：“好吧，总之，如果你或者谁需要那笔赏金的话，记得告诉我。” 　　“不需要，我想你应该专注思考眼前的战斗。” 　　妖蝎风轻云淡地陈述着可怕的事实。 　　“你的对手里会出现更有技巧、经验更丰富的指挥官——与他们的战斗不仅是力量和体质的比拼，兴许不是只要你咬牙坚持就能打赢的。” 　　死渊之战，只有打败实力相近的人，才能获得力量。 　　苏琳打赢了几次九连胜，对身体的掌控力上升，还有了虫族的那种能量，她也会得到新一批更强的对手。 　　同样是中等虫族，强弱也会有不同。 　　就像同级的人类觉醒者，也会被经验和智力等等因素影响具体的战斗力。 　　苏琳：“我之前遇到的对手，为什么都没有像他们这样战斗？” 　　“体内积蓄的能量有限，这样太浪费了。” 　　妖蝎慢吞吞地说，“这些就不同了——他们身体里的能量比你先前遇到的那些指挥官们，要多了那么几百倍吧。” 　　苏琳：“。” 　　苏琳：“我接下来的对手就是像他们这样的？” 　　她有些紧张地凝视着下面的比赛。 　　两个指挥官你来我往撕得不可开交，千百道纷飞乱舞的能量箭呼啸着击穿空气，那些光束快得几乎拉出了残像。 　　竞技场坚硬无比的地面不断碎裂又重组。 　　“不是像他们。” 　　高等虫族用那种毫无情绪的声音回答：“是他们当中的胜利者。” 　　苏琳：“……” 　　苏琳：“就算这是排位赛，我的对手换届也太快了吧。” 　　妖蝎似乎有一点点诧异，“我以为你已经学会如何在觉醒状态控制情绪了？” 　　苏琳：“……” 　　这一刻，她终于回想起自己被迫变出狗狗耳朵的真正意义。 　　苏琳：“原来那确实是教学车？？？” 第33章 　　苏琳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塔上。 　　下方的神仙打架逐渐结束了。 　　——感谢虫神冕下的帮忙,她确实可以进入一种介乎初级和中级觉醒之间的状态。 　　只改变部分身体形态，让感官灵敏度得到加持。 　　先前是耳朵和爪子，现在她又试着增强了自己的视力。 　　幸好当年的基因改造也是筛选掉许多相对人类来说的负面影响。 　　因此犬科觉醒者们没有继承色盲这一问题。 　　她的视野非常明显地拉宽,视网膜之后的绒毡层物质增多，微弱的光线在其中反复折射。 　　本来就称得上优秀的夜视力,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而且,她对动态的捕捉也更上一层楼 　　苏琳聚精会神地盯着竞技场上飞来飞去的红色能量光束，终于能勉强捕捉到它们的运动轨迹。 　　不过，战斗也结束了。 　　其中一个指挥官的脑袋被扬了，直接摔到了数十米之外的虫群当中。 　　附近的虫族默默向两侧避让,等着失败者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近捡回自己的脑袋。 　　苏琳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利伽去哪了？” 　　妖蝎懒懒地趴在栏杆上，“和你做一样的事,除了地点不太一样,而且打赢了也没有奖励。” 　　苏琳了然：“牠又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挑战了？” 　　高等虫族耸了耸肩，“不是,算是牠的同族吧。” 　　苏琳：“同族难道不是你们吗。” 　　“不完全一样，否则牠也不能被称为我们的神了,有些牠能做到的事，我们永远都做不到。” 　　苏琳被勾起了好奇心，“比如说？那个上维世界？” 　　“算是吧，不过,用你们的话说,那只是冰山一角。” 　　妖蝎停了一停，“你以后会知道的，大概会比我们见识到更多牠的能力——” 　　苏琳心情复杂。 　　“另外，友情提示。” 　　高等虫族歪了歪头,用完全不含友情的声音提示道：“你想变强，多问问牠，不要害羞，牠毁灭过的种族，比我们见过的都要多。” 　　苏琳刚有点尴尬，接着又被最后一句弄得嘴角抽搐，“啊？” 　　“牠熟悉各种力量体系，无论你是什么种族，牠都能找到最合适的挖掘你潜能、让你变强的方法。” 　　“好吧。” 　　苏琳倒是不怀疑这个。 　　她轻盈地跳起来，蹲在高塔的栏杆上。 　　竞技台上的指挥官正好看了过来。 　　上一局的胜者，也是一个织梦者。 　　牠有两对巨大的蓝色鳞翅，翅翼边缘漆黑的天鹅绒质延伸出条条射线，中间正蓝色鳞片闪耀着绮丽炫目的光彩，让人联想到宝石的粉末，或是明澈的艳阳青天，后翅上又生出两条长长的尾突。 　　他们目光相触。 　　苏琳望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复眼。 　　她知道，此时一定有千百个自己被倒映其中。 　　苏琳已经习惯了和这些虫族对视，那些骇人的器官几乎无法对她造成不良感受，她向对方微笑了一下，然后一跃而下。 　　她越过数十米的虚空，直接落到竞技场冰冷的石质地面上。 　　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苏琳半蹲在地上，双手完全形变，利爪从指尖伸出，坚硬的骨骼包裹着鲜红的血线。 　　她的眼睛映着高塔间幽幽燃烧的灯影，反射出充满兽性的腥红，然而其中却并未躁动着狂暴和杀意，反而多了几分冷静的气息。 　　织梦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看过您的战斗。” 　　指挥官抬起一只纤细的足肢，指了指自己的口器部位，“您更喜欢用牙齿咬掉对手的脑袋——现在，为什么不展露那种形态呢？” 　　苏琳没有变出一嘴凶残的獠牙，表情也很平静，“我也看了您的战斗，我知道那种战术对您而言不太合适。” 　　说完又想了想，“您不必试着遵循人类的社交习惯，在开战前与我进行交谈，假如您不喜欢的话。” 　　“并没有不喜欢。” 　　指挥官平平静静地说，“我并不讨厌与您交换对彼此的感受。” 　　苏琳：“？” 　　总觉得有点奇怪。 　　话音落下，她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竞技场外围的灯塔栏柱上。 　　与此同时，先前落脚的地方被红光轰得四分五裂，地上留下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大坑。 　　草。 　　苏琳知道这些死渊里诞生的特殊矿物质究竟有多么坚硬。 　　她曾经全力落空的攻击，也就勉强能打出一个小坑外加几道裂痕。 　　显然厉害的虫族们惯用的能量有更大的杀伤力。 　　她一边被织梦者打出的能量光束追得满场乱窜，一边想着自己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回击，但问题是 　　竞技场的地面四分五裂，在复原之前，一块一块悬浮在空中，仿佛无数破碎的岛屿。 　　在这些漂浮的石块之间，就是烟雾弥漫的虚空，据说一旦坠落就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苏琳在石块之间跳来跳去，前一秒的落脚点不断被击碎，那些随石又缓慢地重新聚拢。 　　然而整个场地却还是一块一块破碎的状态。 　　她严重怀疑死渊的场地修复有点随机性。 　　苏琳的身影猛然一顿。 　　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也泛起红光，细碎的光丝游弋在血脉筋肉之中，迅速向指尖汇聚。 　　她矮身躲过对方的攻击。 　　反手一甩，十颗腥红的光弹迸射而出。 　　指挥官飞在半空中，也保持着高速移动的状态，因为那些能量光束无法自动追踪敌人，至少牠发射出来的无法做到，因此牠几乎是一直追在对手身后。 　　然后，面对苏琳的反击，牠也完全不敢大意。 　　十道光弹前后有着微弱的时间差。 　　织梦者振翅闪避，在空中拉出一道道绚烂的蓝色光影，腥红的光弹纷纷落空。 　　——最惊险的一次甚至是掠过前后翅的间隙，只差一点就会将那对漂亮的大翅膀轰烂半边。 　　死渊给予的能量是有限的，但它不完全是一种消耗品。 　　但它被用完之后，会在体内缓慢地恢复，只是那可能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比起伤口的愈合速度慢了无数倍。 　　苏琳从未试过将能量消耗殆尽的。 　　然而她现在很确定，自己的对手恐怕不缺这个东西。 　　——换一个说法，假如能量等于游戏里的法力槽，那么对方的法力槽可能是她的几倍长度。 　　两个交战者的身影，像是闪电般掠过浮空的石块。 　　腥红的能量在他们身躯内外缠绕沸腾，与这颗死寂黑暗的星球遥遥呼应。 　　苏琳一边躲避对手的攻击，一边偶尔丢几个能量球骚扰牠。 　　同时思索着战术。 　　她从未受过系统的训练，第一次与虫族决斗，就被激活了中级觉醒状态。 　　再之后就是反反复复连续不断地使用这种力量。 　　无论是多次受伤自愈，还是用牙齿爪子撕开对手的身体——这些行为持续地激发着这具身体的潜力，也让她更加适应更能掌控觉醒者的能力。 　　在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不同？ 　　或者说，有什么因素是可以被改变的、又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利伽教会她控制自己，在觉醒状态里保持清醒，也是因为他认为她需要在战斗中保持思考的能力。 　　为什么？ 　　苏琳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她倒是完全没想过抱怨，为什么对方不直接给出答案——这是她自己的战斗，她也该自己找寻。 　　不过，究竟是什么？ 　　他们不断跳跃腾飞、每秒钟都在变换位置、体力也在急速地消耗，身上难免有了几处擦伤。 　　能量光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从一开始的箭矢长短，变得越来越长，甚至逐渐化作一道道光柱。 　　仔细想想，死渊之战的两个参与者，必须是实力接近的。 　　也就是说，对方不可能比她强很多。 　　然而现在的局面看上去，他们确实有实力差距 　　她一定忽略了什么事。 　　苏琳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 　　她咬着牙积蓄能量，悉数将之灌入四肢之中，直至双臂双腿皮肤下都隐隐透出红光。 　　这些能量不曾被发射出来，只是在肌肉血管里流窜，又一次数倍强化了她的力量和速度。 　　然后，她像是风一般冲了出去。 　　苏琳从未感受过这样极致的速度，眼中的世界甚至都一片模糊，整个人宛如迸发出膛的枪弹 　　织梦者的身体还停滞在半空中，他的足肢上迅速缠绕起红光，划出长长的爪刃。 　　与此同时，空中冒出千万点火星，滔天烈焰燃烧而起，化作一条条嘶吼的长龙，张牙舞爪地扑向苏琳。 　　苏琳看也不看，直接撞开了火浪。 　　——她知道那是假的。 　　她不是第一次和织梦者交手，因此甫一看到对手的外貌，就反复给自己下暗示，待会儿出现奇奇怪怪的东西，一定都是幻术催眠效果。 　　她一头撞在指挥官身上，死死扯住对方的身体，人类和虫族滚做一团。 　　苏琳这才放开了觉醒状态，任由上下颚抽搐变形、狰狞獠牙伸展而出，然后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脖子。 　　织梦者开始猛烈地颤抖，似乎想要继续攻击她 　　苏琳选了一个很刁钻的角度，在这个姿势下，对方只要无法挣开她，就很难再给她致命的伤害。 　　然后他们硬生生拖了一分钟。 　　她又咬掉了一个指挥官的头，可喜可贺。 　　死渊之战的胜负规则很简单，要么直接彻底杀死对手，要么就将其身体破坏到失去行动能力。 　　——对于相当一部分虫族而言，失去脑袋就等于输了。 　　因为他们的身体只能十分缓慢地行动。 　　当然，还有一些可以继续干架的，那种苏琳还没有遇到。 　　高塔上的虫群观众们保持着沉默，没有再嘶吼呐喊。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看不清刚才的战斗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只能感受到能量的流动和爆炸。 　　那个织梦者默默地去捡回脑袋然后退场了。 　　苏琳坐在地上休息。 　　“满分。” 　　金棕色卷发的青年趴在高处，那张昳丽的容颜毫无波动。 　　牠慢慢地抬起手，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你应该明白了吧。”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苏琳也能清清楚楚听到对方的话，“大概，虽然我不确定你指的是什么。” 　　他们说话期间，妖蝎旁边多了好几道身影，都是一些颇为熟悉的面孔。 　　那几个高等虫族们凑在一起，个个都面无表情，腥红的眼眸一眨不眨看过来。 　　他们似乎都笼罩在奇异的光晕中，身后翅膀辉彩斑斓，蔓延着精致漂亮的纹路，居高临下俯视时，恍若圣庙里的神像。 　　魔眼也在其中，闻言倒是好脾气地给了句解释：“从现在开始，每一次战斗都要像刚才一样。” 　　“——牠引导你保持理智，不是为了让你在战斗里全程压制自己的攻击欲望，而是先判断对手的情况。” 　　苏琳了然。 　　刚才对手身体比起同类更为脆弱，所以才一直在拉开距离。 　　最初她以为这种战术不能应用，恰好是正中下怀。 　　她最后猜到了这一点，才敢冲上去给个断头终结技。 　　“我们都有与觉醒者交战的经验。” 　　另一个高等虫族开口。 　　“他们通常都有自己的战术，不会冲上来就试图给我们致命的打击。” 　　牠有着深红色长发，头上垂着两条弯曲的细长触角，嘴部还是咀嚼颚的状态，身后还有一对长长的透明的膜翅。 　　苏琳记得这位被称作红皇，乍一看简直就是个行走的人形飞蚁，虽然视频里有时候牠是没有翅膀的。 　　“……但他们还是都被你们宰了？” 　　“不，事实上，有些人逃掉了。” 　　红皇十分淡定地说，“显然他们不愿再为皇室效力，否则他们可能还会被派来做同样的事，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们几乎都会假装自己死了。” 　　魔眼似乎能看出她的疑惑之处，“我们是不能从杀戮中获得快感的——事实上，你知道的，过去的我们几乎没有‘快感’，他们死亡与否，对我们而言没有区别，只要他们不再出现就好了。” 　　苏琳点头：“也对，死忠皇室的那些人会和你们拼命。” 　　活下来的都是拿钱办事的，而且选择逃跑的话，肯定是再也不会回去了。 　　苏琳：“谢谢，嗯，谢谢你们为我解释。” 　　“不用，毕竟我们都很喜欢你。” 　　魔眼似乎微笑了一下。 　　牠在一众面部肌肉僵死的高等虫族里格外扎眼。 　　“继续吧，早点打完，或许你可以去看看——” 　　魔眼停顿了一下。 　　出于某种原因，他们似乎从不亲口说出虫神的名字。 　　“——去看看你的心上人？” 　　魔眼不太确定地说，好像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措辞，“假如你有兴趣的话。” 　　苏琳：“？” 　　苏琳跳了起来。 第34章 　　在一点失误带来的惨败之后,苏琳又重新开始，终于拿到了九连胜。 　　认真算起来，那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她一边瘫在地上接收着死渊的能量洗礼,一边看着高塔上的几个高等虫族向自己招手。 　　对了，待会儿还有人继续要用这个场地。 　　苏琳艰难地爬起来,拖动着遍体鳞伤的身躯,慢吞吞地挪回到观众区域。 　　“我真的可以去观看利伽的战斗吗？” 　　“唔，我的预计有点失误。” 　　魔眼歪了歪头，“我先带你去看看别的吧。” 　　“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该胡乱开口许诺。” 　　妖蝎晃着狰狞的尾巴,似乎有一点不满。 　　尽管牠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而且为什么是你带领她？” 　　魔眼：“有区别吗？难道你不与我们一起？” 　　“我为什么不与你们一起？” 　　魔眼：“是啊,所以你就在纠结人称吗？那我也不会改变我用的主语，因为确实是我带着她过去。” 　　苏琳：“去哪？” 　　妖蝎：“……我也可以直接把她送到这颗星球上的任何地方,或者范围扩大到这个宇宙也可以,大概。” 　　说完又看向苏琳：“去看看其他等级的战斗，先从最无趣的那些开始。” 　　红皇冷冷淡淡地开口：“显然那个宇宙里的通用语也对你造成了一些愚蠢的影响,请不要随便许诺你做不到的事，这个宇宙里有一些领域我们都无法涉足,‘任何地方’这个说法非常不准确。” 　　妖蝎：“……” 　　苏琳听着高等虫族们的谈话，忽然觉得很有喜感。 　　“比如说利伽所在的地方？他在和什么人战斗？” 　　鉴于他们几乎都没什么表情。 　　考虑到他们个个释放能量就可以油炸整个星球——当然，不是死渊，而是那些普通的行星,其实这场景本来该有一点点吓人。 　　但她渐渐发现,他们不会毫无缘由地就肆意攻击。 　　或者说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未必有那么强的攻击性，除非你主动发起挑战，或者刻意做一些会引起他们反击的事。 　　“我是说,具体描述一下？” 　　“我们不能随意说出名字，不过你总会认识他们。” 　　红皇看向她，“我们游历过许多宇宙，或许成千上万个，然而最终能与我们的神明展开真正决斗的，依然是牠自己的同族们。” 　　苏琳：“其他宇宙里那些生物呢？之前向他发起挑战的？” 　　“依然输了，不是吗。” 　　“不仅输了，还死了。” 　　高等虫族们冷冰冰地说。 　　苏琳：“也是哦。” 　　“等等，我记得有一个使用愿力和规则的种族也可以做到。” 　　魔眼若有所思地说：“前提是——” 　　“他们不能，他们更像是某种机器，或者圣诞节给你发礼物的家伙，他们几乎无法杀死，但不代表他们适合战斗。” 　　妖蝎直接打断了牠，“我曾遇到过其中几个，无聊透顶。” 　　苏琳：“……” 　　苏琳：“你们连人类的节日都能拿来举例了？” 　　“显然我们的族群里没有合适的例子，如果我们说起其他宇宙里其他智慧种族的节日或者习俗，你可能也无法理解。” 　　“那也不一定，我是说那个种族，他们大多不热爱战斗，除非如果他们愿意将自己的能力用在战斗上。” 　　几个高等虫族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苏琳认真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确实各执己见，甚至很快话题发展到“你不信我就去找一个我们当场试试”。 　　而魔眼已经摩拳擦掌地确定了该进入哪一个宇宙，以找寻那个种族的成员。 　　用牠的话说，“他们到处都是，但只有极少数的那么几个能被找到”。 　　“哦我差点忘了。” 　　魔眼转过头来。 　　金发美少年有些抱歉地看着她，“我还是带你在死渊里到处看看吧。” 　　苏琳：“如果你急着去打架也没关系。” 　　“不，如果你拥有无限的时间，你也很难急着去做什么事。” 　　魔眼振起那对幻彩斑斓的鳞翅，四翼上圈圈眼纹荡漾起鬼魅般的光波。 　　牠的身影也渐渐模糊，甚至泛起层层涟漪，好像即将消融在空气中。 　　半人半蝶的金发少年伸出一只手。 　　苏琳握住那只纤细白皙的、看上去完全属于人类的手。 　　然后他们向下坠落。 　　死渊里的一座座高塔都伫立在涌动的雾海之中，他们此时就坠向那些据说会剥离生命力的灰雾 　　“护盾。” 　　魔眼在她耳边说。 　　苏琳：“？？？” 　　靠，她还没试过用那种能量凝聚护盾呢！ 　　事实上，她早就知道哪怕是中等虫族，都可以释放能量护盾覆盖住一艘巡洋舰，以穿过宇宙里的各种灾害和风暴。 　　身边这些高等虫族，任何一个肯定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保护她。 　　但是，与虫族们相处至今，再加上个人性格问题，她遇事第一反应从来都不是“你能不能帮我”而是“我他妈该怎么办”。 　　——想形成护盾并不简单。 　　那种能量一旦冲出体外，就会像是出膛的枪弹一样，直接飞驰然后爆炸。 　　魔眼安静地凝视着她，腥红的眼眸中似乎闪耀起炽光，无形的力量波动扩散开来。 　　两人的坠落过程开始减慢，完全违逆了物理规则。 　　时间仿佛都被无限拉长。 　　苏琳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还在努力组织自己的护盾，让那些源源不断释放出的能量彼此融合，还要保持在一个不至于直接爆冲而出的力度。 　　某种程度上说，要不是犬科觉醒者们汗腺都不发达，她简直要急得满头大汗了。 　　苏琳紧张得头昏脑涨，终于看着指尖冒出的红色能量一缕一缕交织融合，逐渐汇聚成薄薄的光膜，尽管乍一眼看上去还有些凹凸不平，但总归是没有漏洞了。 　　以及——这个护盾理论上说，应该要裹住整个身体吧？？ 　　那就要做成球形？ 　　当然就算做成正方体或者三角体也没有问题。 　　但她还是遵循了第一反应，直接搞出一个非常不规则的球形护盾，勉强包裹了整个身体。 　　翻滚的雾气带着阴森气息扑面而来。 　　在摔入雾海的瞬间，她似乎也看到一道道交错的能量光柱，它们如同陷阱网罗般隐藏其中，似乎在阻挡着任何试图穿越这片雾气的人。 　　然后他们继续下坠。 　　苏琳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以及看清下面是怎么回事，已经直接落入了什么人的怀里。 　　——她抬起头，望见虫神那张英俊无瑕的脸。 　　黑发男人垂眸望着她，似乎还微笑了一下，“看上去你的战斗非常顺利？” 　　苏琳就横着躺在前者的臂弯里：“？！” 　　她身上那一层薄薄的肌肉都紧实，体格极为纤瘦修长。 　　对方几乎一手就能捞住她的两腿腿弯，瘦削的脊背也被轻轻松松单臂环绕而过，肩头也被握在宽大的手掌中。 　　这种体格差距能唤起安全感，也会让人觉得危险——究竟是哪种，那就取决于具体的人。 　　不过，苏琳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情况。 　　她和利伽相处的时间不算很多，但至少也超出了陌生人的范畴，也很清楚对方强得不可思议，甚至是人类可能无法完全理解的程度。 　　所以 　　当你知道对方随随便便能炸掉星球，甚至毁掉你所在的宇宙，而你们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完全没表现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危机感基本上也就无了。 　　甚至会转化成一种——如果哪天你心情不好就随便你吧，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的破罐子破摔感。 　　“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顺利’，但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苏琳想了想，“你呢？赢了吗？” 　　“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赢’，但我觉得我只是完成了它，谈不上输赢。” 　　利伽一本正经地回答。 　　苏琳：“过分了，你又学我说话。” 　　虫神微微侧过头，眼神似乎还有些无辜的意思，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我以为是你先开始的。” 　　“每次回答问题前先确定大家判断事物的标准是否一样吗？” 　　苏琳默默摇头，“难道不是你逼我这么做的吗，为了保证我们的沟通顺畅并且减少歧义。” 　　说完她又意识到，他们还保持着这个略显糟糕的姿势。 　　苏琳：“咳咳！” 　　她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一些奇怪的响动。 　　那几个高等虫族已经默默消失了。 　　他们俩似乎在一道天梯之上。 　　周围都是茫茫灰雾，桥梁两端都隐没在雾气里，连接着两座不同的高塔，依稀可见灯塔闪烁的红光。 　　下方隐隐传来尖锐刺耳的嘶鸣，还有利爪刮擦地面、切开骨骼、穿透血肉的声音。 　　苏琳还没来得及开口 　　利伽直接继续了先前的话题，“刚才与我战斗的，是我的同类，我们之间很难有输赢。” 　　苏琳：“我刚才就想问，你曾说你也是虫族，那么其他的虫族应该都是你的同类，然而听他们的说法，好像还不太一样？” 　　“你所见到的虫族们，确实是我的族群成员，但是与我真正的同类，还是有一点区别。” 　　“你知道，我非常在乎你对我的看法，如果我向你讲述我的过去，可能会让你有一些改观。” 　　利伽沉默了两秒，“以我对人类的了解，那应该是负面影响。” 　　苏琳：“以你对我的了解呢？” 　　不等对方回答，她又很大胆地直接说：“提前告诉你，‘我不知道’和‘我不了解你’都是糟糕的回答。” 　　虫神闻言不由莞尔：“我不打算这么说，事实上，我不觉得你会喜欢那样的故事，在这方面你应该和大多数人类一样——这不是贬义或者褒义，只是在陈述事实。” 　　苏琳眨了眨眼，“这么说来，那至少应该是一个人类听了可以理解的故事？” 　　“并不完全是，人类或许很难理解我们做事的动机。” 　　他一边说一边稍稍调整了姿势，让怀里的小姑娘能靠在自己肩上。 　　这样的公主抱看上去深情而缱绻。 　　女孩仰起脸时，柔软的褐色发丝就散落在他的胸口，头顶毛绒绒的狗耳朵还在轻轻抖动着。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瞳孔是温柔的圆形，虹膜映着灯塔的光呈现出亮褐色，满满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利伽看着那双真诚而清澈的眼睛，平静地开口：“在现在的虫群诞生之前，在死渊被塑造之前，我还不是现在的样子，我比现在要软弱和迷茫，所能掌控的力量也少得可怜。” 　　苏琳：“啊。” 　　她感觉自己似乎被对方忧郁茫然的神情打动了，“其实我不会因为你以前很弱而对你……” 　　“那时，我和我的同类们，卷入了战争中，我们本能地进行战斗，最终毁掉了这个宇宙，以及这个宇宙里所有的生物。” 　　苏琳：“……” 　　她的情绪全部崩塌了。 第35章 　　苏琳：“？？？” 　　这是什么新概念软弱？！ 　　苏琳：现在我也是小丑了.jpg 　　苏琳：“……显然我们对‘弱’和‘力量’的定义有很大的偏差。” 　　“这是环境问题,我们看待事物的标准不同。” 　　利伽似乎不觉得这很麻烦，“所以，在讨论并给出结论之前,先明确定义，减少彼此间因为理解差异而造成的误会,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等怀里的人类小姑娘说话,他径直向前走去。 　　转瞬间，他们已经穿过重重迷雾的遮挡，靠近了那片不断传来嘶声尖啸的战场。 　　这条桥梁的尽头连接着一座高塔，每一层都空荡荡的,似乎没有观众,螺旋阶梯缠绕在塔外，最上方又被灰雾掩埋。 　　苏琳被放了下来,她来不及为这羞耻又让人心跳的姿势结束而浮想联翩,就被眼前的场景吸引了目光。 　　下方是一个方圆百米的大竞技场，数十个虫族打成一团。 　　那是一些形态各异的低等虫族,身体上缠绕着稀薄的红色能量，那些能量在他们手边凝聚出剑刃或是利爪。 　　虫族们几乎是毫无理智地在厮杀着,他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然后扯断敌人的手足肢体，或是撕开同族们的胸腹，那些倒下的虫族被碾碎脊椎、或者直接砍掉脑袋。 　　满地都是冰冷的血液,那些液体渐渐干涸,在地上凝结、又被踩得稀碎。 　　这画面看上去十分令人不舒服。 　　竞技场上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吼声。 　　那些声音里蕴藏着愤怒和不甘，却并非是痛苦和祈求的哀鸣。 　　苏琳在高处静静地看着，时间悄然流淌，她胸中躁动的不适感和随之而来的攻击欲望,也都渐渐平息下来。 　　“这是——” 　　她有些茫然地开口：“那些弱于指挥官级别的虫族们，进行的死渊之战的形式也不一样吗？” 　　苏琳歪着头想了想，“你和你的同类创造了死渊这个星球？那么规则也是你们制定的吗？” 　　他们伫立在观景台上，说话时耳畔还都回荡着厮杀中的战吼，还有竞技场地面被利刃刮擦的尖锐声音。 　　“是其他人决定的，我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利伽平静地说：“我和他们之间有许多分歧，但在这一点上，我们并没有争执过——嗯，事实上，我们没有为任何事发生过争吵，那是没有意义的。” 　　苏琳听得云里雾里：“你说在哪一点上你们没有吵过？在制定死渊的战斗规则方面吗？” 　　她想想又不太对劲，“你说的‘同类’，指的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个虫族吧。” 　　恍惚间想起魔眼曾经说，他们算是利伽的眷族。 　　而且，对方刚刚似乎就在和一个“同类”战斗，而那些高等虫族似乎没有和他直接干架的能力。 　　“不。” 　　利伽：“你可以理解成——他们是我的同类，但不是我的族群成员，他们有他们的族群。” 　　“嗯？” 　　苏琳饶有兴趣地问：“所以虫族的神不止你一个？” 　　“你可以这么想。” 　　利伽完全不介意承认这件事，“我们各有自己的追求和擅长的领域——你想看到他们吗？” 　　“说实话，我想。” 　　不考虑别的因素，仅仅是好奇心就已经要爆棚了。 　　“但是——” 　　苏琳注意到对方的措辞，“你说‘看到’，那意味着我也只能通过视觉去感受他们？并不存在交流的可能性？我能不能假设他们不喜欢或者不需要或者没有能力进行各种人类的社交行为？” 　　她几乎记得利伽说过的每句话，“你曾说你模拟了人类的思维方式，所以你才拥有了交流的能力和欲望，而他们不是？” 　　利伽一时没有说话。 　　黑发男人沉默地望着她，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眸里，燃烧着无法辩解的情绪，以及炽热的亮光，那似乎是一种见猎心喜的欢愉。 　　“是的。” 　　虫神的语调几乎称得上温柔了。 　　苏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莫名地又涌起一点遐思，“所以你不曾考虑从他们当中寻找伴侣吗？” 　　“不用担心。” 　　利伽一手抚上那温暖柔软的褐色鬈发。 　　他垂眸望着手边的人类少女，后者脸颊还微微发红，“我很确定我渴望着一个人类能给予我的爱情。” 　　他的嗓音本来就低沉磁性、和缓中又透露出一种奇异的力量，总而言之就是好听到爆炸。 　　而且又讲着这样令人骨肉酥麻的台词 　　苏琳：“！！” 　　苏琳觉得晕晕乎乎的。 　　“——我并没有担心。” 　　她有些无力地说。 　　苏琳抿了抿唇，感受着脸颊上升的温度，她确信这不是战斗后遗症，而是自己的某些情绪引起的 　　不行不行，转移一下话题。 　　说点严肃的东西！！ 　　苏琳清了清嗓子，“咳咳，虽然偏题是我们的老日常了，话说回来，你们制定的死渊规则？” 　　——她的所有生命体征、包括最微小的变化，利伽都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堪比最精密的仪器测量出的结果。 　　因此他能推断出小姑娘大概是一个什么状态。 　　虫神垂眸敛去眼中闪烁的笑意，“规则是早就被制定的，那是由我们过去的经历所诞生的观念，不过，我也在不断验证它，以确定它是否需要改变。” 　　“我和我的族群进入第二个宇宙时，曾经遭受到一些土著文明的攻击，当虫巢在那些星球上建立时，那个星域的执政者发表了一番非常深刻的指责，具体的措辞我记不住了，毕竟我也没有系统学习他们的语言，总之是围绕着我们不尊重生命，以及我们的繁殖方式让他们感到不适。” 　　他轻声简述着这一段故事，“后来——他们存在的痕迹也随着那个宇宙的毁灭而消失了，所以那些演讲也变成历史。” 　　“那时候，我又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运行并不建立在那些人所喜爱的规则上，你有权持有任何一种观念，但是想要维护它们，终究还是需要力量，所以胜利才是规则。” 　　苏琳叹了口气。 　　仔细想想，这个道理其实挺通用的。 　　她穿去的那个宇宙，海蓝帝国也是这样的存在。 　　历史记载中的古代蓝星人费尽心思改良了基因，让那些觉醒者得以出现，然后四处征战杀戮，毁灭了不计其数的文明。 　　今天人们能见到的那些亚人种族和其他智慧种族，几乎都是曾经被帝国打服的。 　　只是现在进入了和平时代，教科书上自然不会宣扬这种理念。 　　至于虫族——只是来自其他宇宙的降维打击而已。 　　“所以，你们定下的规则就是，用战斗胜利证明自己是强者，而强者有资格获得进化？” 　　苏琳看着下面一地狼藉残骸的竞技场。 　　那些癫狂厮杀的低等虫族们，大部分都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尸骸。 　　他们终究和人类不同，没有血肉模糊的脏器肠子脑浆等等，只有一节节覆盖着甲壳的足肢和躯干，乍一看倒像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玩具。 　　倘若不是地面上肆意蔓染开的血海，恐怕这场景更像是一堆死去的机器人，而非是智慧生物之间你死我活的屠宰场。 　　低等虫族能辨认人类的文字，也能用人类的武器，说他们是智慧生物应该毫无问题——虽然他们似乎不能说人类的语言，但那也是因为他们不具备能力，去模拟人类的发声器官。 　　然而想想自己也有这种无脑时刻，苏琳又不太确定了。 　　“你可以这样理解。” 　　“不同的等级有不同的战斗，就像他们——” 　　竞技场上还零零星星站着十几个虫族，偌大的广阔场地都显得空旷起来。 　　他们每人都杀够了九个。 　　“他们没有很强的恢复能力。” 　　苏琳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胜出的幸存者，“而且彼此之间的战斗，可能在几秒钟就会结束——” 　　他们体内都蕴藏着死渊的能量，只是非常稀少。 　　因此他们选择用那种能量凝聚出手持的武器。 　　具体的战斗——倒是有点像两个拿着刀的普通人，谁把刀先捅进对方的致命部位，谁就赢了。 　　苏琳尝试着释放了少许能量，在手里搓了一把小小的匕首，虽然形状不太规则也不够漂亮，远看好像拿着一个尺寸略粗的荧光棒。 　　指挥官那种级别都是一对一的打斗加车轮战。 　　往下的普通虫族，似乎就换成了群殴。 　　虽然具体规则都是活下来并且打败九个对手——不过指挥官很难死亡，至少头掉了还能装回去。 　　按照虫神的解释，这些战斗的难度是一样的。 　　对于指挥官而言，车轮战的九连胜中间不能输，要耗费许多时间。 　　对于普通虫族而言，大乱斗里只要杀够九个，就能得到死渊的能量，哪怕混战尚未结束。 　　但是，除非在拿到奖励后火速逃离竞技场，否则还是有被人杀掉的可能。 　　“他们真死了吗？” 　　苏琳看了半天，实在是感觉不出竞技场上的“尸体”到底还会不会复活。 　　“如果用人类的标准来看，半数以上都没有死。” 　　利伽完全不为所动，好像这些死去的族群成员都和他没有关系，“他们会复活，尽管——” 　　他停了一下，“假如你飞船上的扫地机器人坏掉了，你会难过吗？” 　　苏琳：“如果你说的是为了财产损失而难过，会，但我知道你指的不是那个。” 　　苏琳又去看鲜血横流的竞技场。 　　她敏锐地捕捉到有些尸骸在小幅度晃动。 　　“……” 　　一截被砍掉的肢体摇摇晃晃地、从下而上地将自己撑了起来。 　　那一条长长的手臂似的肢体，断口处钻出几缕细细的红色光丝，红色能量牵引着它缓慢地向某处挪动。 　　最终慢慢靠近了一座各种破碎尸体堆积成的小山。 　　那座尸山晃了晃，然后猛地滚出一个仅剩下半边身体的工蚁。 　　苏琳眼睁睁看着那个虫族接上了手臂。 　　牠的身躯伤痕累累、被压得几乎干瘪，脑袋都变形了，而且失去了腿，只能用四条手臂挪动着身体，四处寻找那些被砍掉的部位。 　　“用你熟悉的比喻来说，他们的状态就像被植入特定程序的机械生命，因而对外界的刺激有反应，会给予相应的行动。” 　　利伽耐心地解释：“在他们进化到下一个等级之前，他们很难获得你熟悉的那些情感——哪怕是进化了，也只能得到一小部分” 　　苏琳默默看着竞技场上的虫族们一个一个开始恢复行动力，迟缓又艰难地拼凑着自己的身体。 　　比起那些指挥官们，他们的面部结构更加非人，没有细腻的皮肤，没有清晰精致的五官——尽管中等虫族们也是模拟出的人脸，就像高等虫族们随时可以把翅膀变没。 　　那似乎是一种更高级的能量运用方式，苏琳还没学会。 　　但她也不急，反正人家的寿命是她的几百几千倍，她也不可能短时间掌握他们所有的能力。 　　不过，时至今日，苏琳也不是特别明白虫族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断进入各种宇宙，为的是什么？” 　　她忍不住开口询问，“通常来说能做出这种事的种族，目标好像都该是征服或者毁灭世界之类的，但是，你和你的族群似乎不是很热衷做这种事？” 　　“并不是所有人都向往那样的过程和结果，至少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利伽很确定地回答，“我所有的族群成员，都有能力与某些——你的种族无法感知的元素和物质产生共鸣，并且一定程度吸收融合它们，将其传回死渊，然后再变成你能获得的那种能量。” 　　苏琳：“咦？” 　　她不由睁大眼睛，“所以，那些高等虫族们就不断产下后代，因为虫族数量越多，传递回来的能量越多？” 　　怪不得呢。 　　她还曾经想过，死渊里的能量会不会耗尽，原来是一直不断被补充的。 　　“是的。” 　　他眼神微动，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阿尔什拉克曾经向海蓝帝国的皇室承诺过，他们的繁殖不是无上限的，在虫群到达一定数量就会停止。” 　　苏琳恍然，“因为你说的那些元素和物质是有限的，所以虫族的数量只要达到某个数字——” 　　她停了停，“等等，阿尔什拉克是谁？” 　　利伽：“魔眼。” 　　苏琳直接乐了，“不知道为什么，听你用人类起的名字称呼牠有点好玩。” 　　虫神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这有什么笑点，“我掌握你们的文字，也会用你送给我的光脑看新闻。” 　　苏琳：“那我需要记住他们的真名吗？” 　　“他们并不讨厌人类起的这些名字。” 　　利伽不置可否地说：“对于虫族而言，大部分人没有社交行为，名字其实没有意义的，直到他们被命名，阿尔什拉克——是某个与牠展开漫长战争的种族给予牠的，意思是魔鬼的眼睛，后来牠毁灭了自己的敌人，但是留下了这个词。” 　　苏琳：“？” 　　利伽：“是的，和人类给的代号的意思相近。” 　　苏琳：“牠曾经给我说，牠的真身不完全是我看到的样子——” 　　这个倒是能理解。 　　虫族本来就不是那个宇宙的生物。 　　她一直以为是在他们进入这个宇宙后，那些高等虫族们见到了人类，才把自己变得和人类有些相似。 　　人类给魔眼起名为魔眼，是因为那对蝴蝶翅膀上圈圈酷似眼眸的花纹和图案。 　　而且那些色彩和纹样好像也确实蕴藏着某种力量，让人仅仅是注视都会感到头晕目眩，甚至头痛欲裂、浑身难受。 　　那么，可不可以假设一下 　　那两对漂漂亮亮的大翅膀，至少是魔眼本体的一部分？ 　　苏琳陷入了沉思，并且开始想象对方的真身。 　　利伽：“。” 　　他默然片刻，用一种略有些奇怪的语调开口问道：“你对牠很感兴趣吗？” 　　苏琳：“？” 　　对方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询问。 　　但她抬起头时，却觉得虫神的神情意外的专注和认真。 第36章 　　苏琳：“？”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涌起一种糟糕的预感。 　　虫神明明表现得非常平静，然而她总觉得，对方脸上写满了“杀个魔眼助助兴”的危险想法。 　　苏琳：“……是你先提起牠的名字,你忘了吗？” 　　利伽用一种让人略有些悚然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会儿，也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还想看看别处么？” 　　他轻描淡写地询问。 　　苏琳歪了歪头：“还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吗？除了车轮战和群殴？” 　　虫神默不作声地伸出一只手,姿态不疾不徐,散漫中透着几分优雅的随意。 　　他手掌宽大，五指修长漂亮，骨节清晰精致，指尖的弧度依然锋利而充满侵略性,昭示着非人的身份。 　　苏琳：“。” 　　她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不久前,魔眼曾经对她做过同样的动作。 　　若是论外貌，那也是身材纤长、面容昳丽的美少年,还有一对五彩缤纷的蝴蝶翅膀！ 　　当时她心里却完全没有涌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好像只是面对着关系不错的基友，而对方要伸手拉自己一把。 　　苏琳只犹豫了几秒,就将自己的手指放入对方的掌心，然后任由冰冷的温度覆盖上来,黑暗也如同潮水般涌来。 　　然后是熟悉的下坠感。 　　余光里似乎有破碎的雾气，还有灯塔模糊的红影。 　　隐隐约约地，风里又传来骇人的嘶鸣和尖啸，以及血肉骨骼破裂的声音。 　　他们又来到了另一座竞技场上。 　　这次,周遭的高塔上不再有容人站立之处,塔楼的外墙坑坑洼洼、布满刮痕，下方则是直径长达数百米的竞技场。 　　那一大片广阔的场地上，密密麻麻涌动着数以千计的傀儡。 　　他们嘶声尖叫着，利爪刮擦着地面,毫无理智地互相攻击。 　　傀儡们的形态最像虫子，他们行动时六条足肢都在地上，无法像是低等虫族那样站立起来。 　　远远看去，他们就仿佛是在同一个囚笼里互相撕咬的蛊虫。 　　至于具体的战斗过程，也还是简单得无须赘述。 　　——每个傀儡都在试图用自己的爪牙给旁边的同类造成致命攻击，因此满地血泊中也散落着无数断裂的肢体和被扯掉的头颅，还有被砍成几段的躯干。 　　苏琳看多这场景已经无感了。 　　事实上 　　这和看到一群人类互相杀戮本来就很不一样。 　　至少大多数人在看昆虫纪录片的时候，不会有那种被暴力血腥画面刺激到视觉的感受。 　　而这些虫族，确实就像是一堆放大无数倍的虫子。 　　与此同时，不断有更多的傀儡们，前仆后继地从四面八方涌入战场，就像是一堆装了发条无法停止的机械玩具 　　他们光秃秃的脑袋上器官更少、表情也更难辨别。 　　那一双双腥红的眼眸，里面毫无情感，只像是一颗颗无机质的冰冷红石，反射着灯塔的光芒。 　　苏琳：“所以，要打败很多很多同类，才能真正进化吗。” 　　就像指挥官们如果能九连胜，也只是拿一次奖励，不能直接变成高等虫族。 　　看上去，傀儡和低等虫族们，也是一样的。 　　至少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工蚁们杀够了数量，得到了能量，却还是没有任何鲜明的进化表现。 　　“每次能获得的死渊的力量是有限的，事实上，每一次你得到那种力量，你的身体都会受到影响。” 　　利伽耐心地解释：“当它造成质变，就是进化的时刻。” 　　苏琳：“……” 　　她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毕竟，那种能量不完全是消耗品。 　　自从她第一次被死渊奖励之后，她体内就能够自动生成能量，消耗完了也能回复，只是每次有个上限罢了。 　　后面每一次九连胜，这个上限都会提高而已。 　　所以说，她的这副身体必然受到了影响。 　　甚至某种程度上组成成分都发生了变化——否则怎么可能自动回能量？ 　　苏琳完全没有那种“不想改变躯体”的情结，也懒得去想自己可能会进化成什么样子，毕竟指挥官们都要几十个九连胜才能进化呢。 　　她早就看到这个世界有多么危险了。 　　除了某些特别违背底线的事之外，她可以为了变强付出任何代价。 　　有时候，她想起原著的情节，白幼不愿接受基因工程变成改造人，虽然说有男主和男配们的阻挠，但女主的意志也从来都没有坚定过。 　　白幼从来没有斩钉截铁地告诉大家，我想接受改造，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成为觉醒者。 　　——至于那个改造工程有危险？ 　　以帝国的科技水平，除非是抢救不及，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无法救治的伤。 　　改造必然是在医院里进行。 　　而且皇储殿下也认识不少高手，随便来一个治愈系的异能者也能完美救场。 　　那种手术也不会出现什么脑袋掉了、或者身体炸得粉碎之类的可怕情况。 　　所谓的危险 　　就像是觉醒者的战斗训练差不多。 　　都是会让人吃苦，但不至于就原地暴毙的程度。 　　皇储殿下倒是一句“你身体不好那太危险了”就否决了女主的想法。 　　虽然白幼也不是出于想得到力量的动机、而愿意变成觉醒者，她是为了能获得皇室主要是皇帝本人的承认。 　　苏琳叹了口气。 　　她不太喜欢评判别人，毕竟人各有志，哪怕她对女主没好感，也没有兴趣去嘲讽和鄙视对方的选择。 　　但她知道，如果换成自己，绝对会义无反顾地那么做。 　　不是为了被别人承认。 　　苏琳沉默的时间太久，当利伽询问的时候，她也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了。 　　反正关于白幼和皇储殿下，前身基本上也挺了解的。 　　“皇帝反对是因为子嗣后代的问题，但如果是我呢，我还真不在乎对方的母亲和家人喜不喜欢我，尤其是在他和他的家人关系并不好的前提下。” 　　苏琳有些冷漠地说。 　　利伽并没有发表意见，对他而言可能亲情和家人都是很陌生的存在。 　　苏琳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期待他回应。 　　“只是，为了自己获得力量，也为了靠近自己想要了解的人——双方都应该努力消除距离感，我继续用这个让人讨厌的例子，比如说我那个表哥和白小姐，虽然他们大概率是凉了。” 　　“本来不想说他们，但他们好歹是你见过或者听过声音的人、并且是非常典型的、差异很大的情侣，嗯，我愿意称之为差异而不是差距。” 　　白幼考进皇家指挥而且拿全额奖学金，凭的自然是考试成绩。 　　她从小在偏远星球长大，养父母开着回收站——那可不是从地上捡垃圾回收利用，而是在附近的星域里寻找遇难的废弃货船或者战舰，将它们打捞拆解回收。 　　她能以前几名的成绩被工程系录取，也离不开从小的经历。 　　白幼也算是有真才实学的一个人。 　　苏琳很不喜欢她的性格和三观，但这些东西和能力未必有关系。 　　——同校学姐相亲时还遇到过满口“女人结婚后就该在家带孩子，去工作也没意思”的名校博士呢。 　　“所谓的差异，就像你说的，不涉及优劣。” 　　“他们两人各有各的本事，白幼会修飞船引擎之类的，艾伦虽然是个脑残，但他，嗯，他战斗力很强是真的，让他指挥个舰队作战，未必能打得特别完美，但也不会太差。” 　　“他们的出身、成长经历、爱好或者是擅长的事物，都不一样。” 　　苏琳掰着手指数了数，“我和你说过那个女的有某种异能，可以让人喜欢上她，但是这是有前提条件的，必须也得对她有好感才行，也就是说，她的外貌或者性格，至少有一部分，本来也是皇储殿下喜欢的类型。” 　　“所以假如忽略能力的问题，我觉得，这种情况下两人也可以相爱，但是感情很容易受到影响，可能也未必特别坚固稳定，反正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努力减少那些差异——” 　　利伽若有所思地认真听着，听到中间那句“差异大的情侣”时，神情似乎都变得专注了。 　　他的红眸里流淌着熠熠炽光，聚精会神地等待着旁边少女的下文。 　　事实上，前面那些话，他好像都是在普通地、好像只是作为关心基友日常生活而听。 　　直至这一刻，他才有了真正的兴趣。 　　利伽：“举个例子？” 　　人类小姑娘扬起脸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微微一转，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例子啊？” 　　“假如我是艾伦，我肯定会去找点相关资料，学习一下如何修理拆卸飞船，怎么搬运那些冷却液罐子、核反应堆——兴许还可以直接上手试试，反正他完全不缺钱和资源。” 　　苏琳想了想，“这样大家下次聊天也可以说说这些，可惜的是，他认为学习这些毫无意义，去太空回收站找份辛苦的高薪工作，不如当养尊处优的太子妃，再说，他大概也容忍不了自己的女朋友比自己擅长某件事，更不会主动给对方指导自己的机会。” 　　她一边说一边毫不掩饰的露出厌恶神色。 　　“所以他并没有像你说的——做出任何他应该做的事。” 　　利伽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这番言论，听到最后又有一点疑惑，“那他怎么维持他们的感情？” 　　恍惚间，苏琳又想起他们俩在上维世界里初见。 　　那时虫神也是这么一心一意、认认真真地向自己提问。 　　她想着想着，再看看面前诚恳发问的神祇，忽然忍俊不禁。 　　利伽：“？” 　　“咳咳，没什么。” 　　苏琳琢磨着皇储殿下做了什么，“不断给她送贵重礼物，带她出入各种宴会，随之而来的是，被退回礼物，女朋友遭到其他贵族的恶意讥讽。” 　　譬如以前那个“我”，就经常这么做。 　　利伽：“这听上去令人费解——所以他一直做对方不喜欢的事？” 　　是啊，还包括把人按在墙上亲之类的吧。 　　苏琳没把这话说出来，因为她真的不确定白幼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心里也享受这种待遇——反正她不知道。 　　“更令人费解的是，他们都在这么做，白幼也在做很多男朋友不喜欢的事。” 　　“譬如从不明言拒绝那些对她示好的异性，嗯，补充一句，她是绝对的异性恋，以及并没有同性对她有那方面的情结。” 　　“而且也从没想过了解男朋友的喜好——她好歹是个学霸啊，又不存在没能力去了解的问题。” 　　“所以严格来说，他们两人都有很大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之后，虫神缓缓开口了。 　　“苏琳。” 　　他用那种令人耳朵酥麻的低沉嗓音喊出名字，然后缓慢而郑重地询问：“你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吗？或者说，特别不喜欢的？” 　　苏琳：“……” 　　苏琳：“？？？” 第37章 　　苏琳再次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话题是怎么歪到自己身上的？ 　　前一秒他们还在讨论原著男女主——那俩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典型案例了。 　　与我有什么关系？ 　　苏琳脑子里一瞬间冒出许多念头。 　　——她对利伽并不是毫无想法。 　　她也是个普通人,会因为外貌的视觉诱惑心生好感，也会因为生活里的日常相处、互相尊重、谈话里的契合感等等因素，为初始印象加分。 　　不过,这种朦胧的感觉更多停留在比较原始的阶段。 　　他们互相了解的程度还有限，对方的过去和动机都只展露了冰山一角。 　　而且,苏琳还在为了能理解对方的存在而努力呢。 　　但在这同时,她撑住一场又一场的死战，身上没有那一个地方不曾被重创，几乎每一寸皮肉都是在层层伤痕之上愈合出来的。 　　她是想变强没错，但是变强不止有这一种方法。 　　——如果在那个人类的世界里,她也会找到变强的途径,随便报名哪个军校都可以，那些训练还更针对觉醒者。 　　这是最快最危险也是最痛苦的方式。 　　所以,支撑她的信念,并不只是变强这一个想法。 　　利伽和同类们创造了死渊，创造了死渊之战的规则。 　　他们让族群成员用战斗证明自己,才有资格获得进化。 　　人类崇尚的东西很多，有各种各样的信仰、梦想、追求 　　在他们的刚才的对话里,利伽从未要求她认同虫群的观念。 　　在某种角度上，苏琳的想法不可能和他们完全一样。 　　人类有着丰富的情感，因而得以铸建光彩辉煌的文明，为后代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假如一场宇宙灾难毁灭了整个种族,那么那些东西就是毫无意义的吗？ 　　或许它们消失了,或许没有人再能欣赏它们。 　　这样看来，似乎只有足够强的力量才能维护它们的存在，然而如果只有那种用来生存和战斗的力量，这些东西本身是不可能产生的。 　　只是 　　力量,胜利，这是虫群信赖的法则，是他们穿行过无数宇宙而校验出的真理。 　　她在内心里也是认同的，只是，并不赞同那是唯一的。 　　然而无论如何，利伽让她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让她对生命和力量有了更多的思考，也给予她更多的机会。 　　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又多了一些更复杂的象征意义。 　　对于苏琳而言，虫神绝不仅是一个“我有好感的人”。 　　“那个——” 　　苏琳犹豫着开口，“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个？” 　　她不太确定地说：“他们算是两个很糟糕也很典型的例子，但这前提是，他们是情侣，而我们——” 　　黑发男人垂眸看了过来，长睫轻轻战栗着，那双红眸里仿佛荡漾着醇酒般的光泽，忧郁又醉人。 　　利伽又露出那种有点迷茫、又带着点委屈和无辜的神情。 　　好像被负心人欺骗的小可怜。 　　“抱歉，所以这是情侣之间才可以询问的事吗？” 　　苏琳哑然。 　　苏琳总觉得那种目光让她充满了负罪感，尽管这毫无缘由，而且她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是个精神脆弱的人。 　　开玩笑吗，宇宙都不知道毁灭了几个。 　　“呃，并不是。” 　　但她还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于是稀里糊涂地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其实没有特别厌烦的东西，就算有一些不喜欢的事，嗯，你总不可能逼着我去背大段的枯燥理论知识吧。” 　　利伽：“……”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耐人寻味，“不，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我都不会强迫你去做，我也可以毁掉试图这么做的人。” 　　等等。 　　这个世界的“苏琳”根本没上大学，而且就算上了学也未必会接触到那些东西。 　　不过，她面对的是完全不了解前身的人，而且也是没兴趣去调查她过去的人吧。 　　事实上，虫族都是从别的宇宙里来的，苏琳觉得利伽一定可以理解所谓穿越的概念，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讲述穿书的问题。 　　这个世界是一个故事？ 　　还是一个略有些脑残的玛丽苏文？ 　　另外，她其实也早有些怀疑，毕竟“穿到一本书”里，这件事本来就非常的诡异。 　　这个话题还是后面再讨论吧。 　　苏琳想了想，“总结一下，其实我不喜欢的是，‘被人强迫做事’吧，无论是做什么——譬如说我喜欢画画，但当我不想画的时候，有人逼着我这么做，我就会感到厌烦。” 　　利伽认真地颔首，红眸里隐隐有笑意流转，“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我也喜欢摄影，烹饪，旅游，阅读，游戏——大概，这些都很感兴趣，虽然水平有限。” 　　她小声说，“我能和你聊其中的任何一个话题，聊一天一夜都没问题——事实上，也可以和你一起做点什么，我是说我提到的这些，嗯，假如你愿意的话。” 　　等等。 　　苏琳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在说什么？ 　　“真的吗？” 　　利伽却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一定是非常美妙的体验——我愿意与你做任何事，如果那是你的喜好，我想那也可以是我的。” 　　苏琳：“……” 　　我的天呢。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铁板烧。 　　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变成那个铁板，烤熟鱿鱼的那种。 　　苏琳决定使出最俗套的技能，转移话题。 　　苏琳：“假如我为你做食物——你可以模拟人类的味觉吗？” 　　利伽：“可以。” 　　苏琳：“可以模拟内啡肽之类的东西吗？” 　　利伽：“所有分泌物都可以。” 　　苏琳：“对哦，你想体验恋爱的感觉，理论上说是要这样。” 　　虫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还需要什么？” 　　苏琳犹豫再三，还是将那句“我们到底是朋友还是你真想追我”咽了下去。 　　如果是前者，那她一定会非常尴尬。 　　如果是后者，那她以后会有很多时间去验证这个问题。 　　大概。 　　苏琳陷入了一种很矛盾的情绪中。 　　她一觉得这世界上存在更多优秀的人类，他们更博学更有内涵更能与虫神探讨那些生命宇宙的哲学话题，也许他们才该是他的选择。 　　二又希望着利伽对她抱有某些好感——因为她虽然在努力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好基友，但她心里清楚，她不可能将对方当做自己的那些闺蜜。 　　当你对某个人有些遐思的时候，你也会幻想他有同样的情结。 　　苏琳：“我可以看看你的同类吗？” 　　利伽并没有推辞，就像她提出的所有要求一样，他立刻同意了。 　　“你想真正感受他们，还是只看到他们？” 　　临走前，他这样问道。 　　苏琳愣了一下，接着又隐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大概是获得了那些能量的缘故，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也会有一点点变化，更能理解对方话语的意思。 　　“你这个问题，我可不可以理解成——看到他们真人，还是看到他们的照片？” 　　利伽摸了摸她的脑袋，“嗯，尽管那不是被某种仪器进行光电信号的转化所记录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没有相机。” 　　苏琳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虽然你们科技水平好像很先进，肯定也能做出来。” 　　这个宇宙是虫族文明的起源地，他们的舰队都在太空中待命，死渊毕竟只是个角斗场。 　　再说，大部分虫族好像都在外面忙着寻找那些稀有元素，停留在宇宙里的虫族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他们并不都在这个宇宙里，事实上，现在只剩下我了。” 　　利伽想了想，“我送你进入死渊核心，那里有他们的‘照片’，你看完之后，我们一起去做你喜欢的事。” 　　苏琳心情复杂地点头。 　　下一秒，周围的世界骤然破碎龟裂。 　　她离开了死渊的地表，进入了这颗神秘星球的核心地带。 　　虚无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一瞬间，她好像跌入了无法观测的黑暗世界。 　　时空的规则，因果的关系，在这里都变得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体内的能量在沸腾，像是感应到量子潮汐涨落而发出呼应。 　　她眼中的黑暗里绽裂出一丝光明。 　　紧密炽热的奇点在膨裂、电子宛如密云中掠过的雨滴折射出更多的光线。 　　微观物质凝结出，在绮丽的瑰红色尘埃、晚霞似的烟粉卷云之中，诞生出肉眼可辨的星体。 　　这些画面 　　苏琳迟了一秒意识到，她并没有亲眼“看”到任何东西。 　　那更像是直接在脑海中闪现过的景象。 　　而她的身体所限，只能感受到其中的一小部分。 　　然后，她听到渺远茫然的虚空里，隐隐传来一道混合着多重杂音、起伏如歌曲的声音。 　　——是什么？ 　　苏琳发现自己站在彻彻底底的虚空之中。 　　腥红的能量在真空中沸腾翻涌，如同火焰般燃烧在黑寂的星空里。 　　她看到虫族的战舰阵列停驻在远方，还有一座座环形的宏伟空间站，锚地轮径数以千百公里计算，又伸出长长的旋臂，那附近停驻着无数猛禽般阴沉的重型星舰。 　　那些小行星尺寸的空间轮环里开启了酷似星航门的能量光圈，不断有战船喷出强劲的红色能量尾焰，如同流星般撞入光圈里，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虫族的船舰进入了别的世界。 　　苏琳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是弑去希望、斩裂星河、毁灭宇宙之人——” 　　然后，她一直隐隐约约听到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是大灾难的制造者——” 　　那个声音这么说。 　　“深渊中重生的圣灵——” 　　它用的是虫族的语言。 　　这些诡异晦涩的音节，在被她捕捉时，会自行在脑海中翻译出相应的意思。 　　“——通过牺牲与祭献，诞生了自我定义的存在，永恒不灭的万古至高神。” 　　它的声音变得尖锐又痛苦，好像正在经受非常残酷的折磨。 　　伴随着无数哀嚎和哭泣还有绝望的尖叫。 　　那些星空景象如同被撕裂的画布一样，在一道道裂痕中破碎了。 　　黑暗重新涌来。 　　“——热爱征服与毁灭的▆▆。” 　　虚空之中崩裂出熊熊燃烧的烈焰，像是一颗生命正旺的恒星，汹涌的火光刺痛了视觉，外层缠绕着宛如日冕层般辉煌的炽芒。 　　那一刻，星河黯淡、万声寂灭。 　　与此同时，无数道虚幻迷离的身影浮空出现，他们形态各异，姿势却整齐划一，全都在向那团火球拜倒。 　　“——渴望战争与混乱的▆▆。” 　　燃烧的火焰被粘稠的黑液污染浇熄，无数痛苦的尖叫在虚空中奏响，像是混乱无际的高亢哀歌。 　　一大片黑水蔓延开来，如同汪洋死海。 　　一根根布满狰狞尖刺的触须从中伸出，像是风暴里卷起的滔天海浪。 　　那些棘刺或大或小、不断伸缩收胀、摩擦碰撞，甚至还被挤压爆裂、粘稠的黑水随之溅射流淌，重新归于那一汪死寂的黑海之中。 　　先前那一批跪拜的身影消失了，又换了一些外貌更加离奇甚至令人不适的生物，他们也以合适自己的动作行礼。 　　“——延续生命与本源的▆▆。” 　　黑泥蒸发了。 　　一块一块覆盖着酷似钙化甲壳的、不断扭曲挤压的巨型肉团，从黑暗里缓缓现身。 　　牠是浅色甚至几乎剔透的、形状极为不规则，像是无数块被揉烂的橡皮泥强行黏合，而且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震颤。 　　它缓慢地旋动着，露出身体的另一部分——在薄薄的组织筋膜之下，挂着无数个巨大的繁殖巢，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隐隐蠕动，似乎随时都会破体而出。 　　另一批人在向牠表示敬意。 　　那些生物的外表都有些相仿，甚至身上都挂着类似那种繁殖巢的部位，而且其中丰盈满溢、好像都在用这种令人不适的方式孕育着生命。 　　那个声音似乎又说了什么话。 　　“——掌控精神与情感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骤然袭来。 　　这一次，苏琳终于听清了那个名字。 第38章 　　“？！” 　　苏琳在飞船的休息室里醒来。 　　她猛地坐起身,望着舷窗外弥漫着瑰丽卷云的星空，有些恍惚了。 　　她环顾四周，都是熟悉无比的布置和摆件,显然这是自己的跳跃者穿梭舰。 　　苏琳所能最后想起的事，就是那无边无垠、壮阔又悲凉的黑暗。 　　黑暗中蕴藏着一种孤寂甚至绝望的气息，带着某种震颤人心的力量，像是暴风雨中的海涛般逆卷而来。 　　当然，依稀还有十几个熟悉或者不太熟悉——至少见过一两次的身影。 　　他们的样貌虚幻模糊，像是水中的倒影,随着涟漪的扩散不断破碎。 　　她也只是隐隐约约辨认出魔眼那对七彩斑斓的大翅膀而已，毕竟那一团色彩比较招眼。 　　而且她的注意力都在被虫族们朝拜的神祇身上。 　　——利伽的本体。 　　他的名字，也是她唯一能听清的名字。 　　苏琳已经看到了利伽的“同类”。 　　他们的名字在她耳中都是一团模糊晦涩、纠缠难辨的音节。 　　从外貌上看，他们毫无相似之处，甚至不比那些高等虫族之间更像。 　　按照常理,她心里应该会生出畏惧恐慌等感觉,毕竟以人类的审美来说,那些虫神们的样貌确实是无法恭维。 　　不过，那一刻,苏琳的脑子其实很空白。 　　她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一味地凝视着那死寂孤独的黑暗。 　　然后,仿佛有千千万万细碎的刀刃撕开黑色的幕布,雪样的寒芒刺痛了视觉。 　　紧接着，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不是刀刃,而是酷似牙齿的器官 　　它们自黑色组织中增生而出，层层叠叠一圈绕一圈，每一根都长似镰刀,紧密而整齐。 　　然后苏琳就直接晕了。 　　“……” 　　当然，不是被吓到。 　　那个生物完全算不上恐怖，说实话，如果缩小一下，甚至还是一个可爱的黑球球，只是长了几百颗牙齿而已。 　　不过，从第一位神祇出现开始，她就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疲惫感。 　　好像自己全身的精力都在飞速流逝，像是被抽干水的河流，慢慢变得枯涸起来。 　　倦意随之而来，她一边对虫神们的本体感到震惊，一边又是昏昏欲睡的。 　　这是很矛盾的状态，好像她的精神世界完全被割裂了，两种不同的本能同时撕扯着意识 　　之所以能坚持下去也是因为，她想看到利伽的本体。 　　一开始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后面大致明白了，也就撑不住直接昏睡过去。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一觉睡醒，她体力精力全部恢复，倍感神清气爽，直接蹦蹦哒哒地跑到驾驶室。 　　利伽已经对操作台失去了兴趣，大概是完全弄懂了控制面板的各项功能以及原理，再也不围在附近打转。 　　他倚在沙发上，戴着那个全息模拟设备，眼前环绕着投影的光芒。 　　苏琳就从后面跳出来，趴在沙发背上，难得能借着一点高度差俯视对方，“我以为你的本体是黑雾之类的东西——就像我在上维世界里看到的那样。” 　　黑发男人微微侧过头，眼前悬浮的窗口倏然收拢，完全展露出那双蕴藏着些许笑意的红眸。 　　他也没站起来，就维持着倚靠的姿势，自下而上看着探身过来的小姑娘。 　　两人称得上近在咫尺。 　　“那个领域里——你看到的东西，会受你的主观意识影响。” 　　利伽微笑着说，很自然地伸出手，若有若无地梳理着女孩微微有些凌乱蓬松的褐色鬈发。 　　后者脸颊微红。 　　他一边觉得习以为常，一边又有点奇怪的满足感。 　　苏琳仔细一琢磨对方的话，心里那点羞赧顿时烟消云散，“等等，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是啊。”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之所以看到了宫殿——因为你心里浮现出类似的画面，上维世界里聚集了许多人类无法发掘使用的元素和物质，你只能看到其中一部分，而那一部分的具体表现形式，也受到你自我意识的影响。” 　　苏琳怔怔地听着。 　　“当你站在一个球形的星体上，你只能看到一段圆弧。” 　　“这不意味着你永远不能获得更宽广的视界，也不意味着你一定要去看清所有的真相。” 　　利伽放缓了语速，很有耐心地向她解释，“话说回来，死渊向你展示的，是过去的我，是死渊被缔造出来的时候，和现在有点区别——嗯，严格来说，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本体的概念了。” 　　他又讲解道，死渊的核心里蕴藏着这颗星球的“记忆”。 　　因此它可以化身成一个“放映仪器”。 　　如果按照人类的标准，它不可以被称作智慧生物，苏琳也觉得它大概更像是某种人工智能，或者是一段程序。 　　它自己或许不能思考，但是能对一些特定的外界刺激做出反应。 　　譬如转化能量，并将能量灌输给胜利者——这也是它被虫神们创造出来的原因。 　　同时它也记得，那些缔造者原本的样貌。 　　以及那些人究竟是如何创造了死渊这颗星球。 　　那是虫族起源宇宙的能量中心，是整个虫族九原神所主宰的九个族群赖以进化之处——他们进入了不同的宇宙，四处搜寻那些稀有的元素，然后又传递回死渊。 　　看上去整个虫群都是在做同样的事。 　　“不过，我们所追求的事物是不一样的。” 　　利伽轻描淡写地解释：“我或许尚未具备真正的‘爱’的能力，因此我的族群成员，更像是我的工具。” 　　苏琳对这个倒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要说虫族之间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确实有些扯淡。 　　毕竟他们的感情 　　“是你赋予他们感情。” 　　苏琳小声说，“魔眼曾经告诉过我——” 　　利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苏琳又有了一种莫名的糟糕感觉，“总之，牠说你不仅庇护他们，还影响着他们——嗯，你也说过，‘至高神’只是对应人类语言里的一种翻译，我觉得你们之间的联系，比神和信徒要紧密多了，他们从你这里得到许多东西，给你当工具人也没毛病吧。” 　　她一边说一边反身跳起来坐到沙发背上，晃着两条纤细的长腿。 　　“如果有人让我永生，又赋予我喜怒哀乐，那我也愿意帮他四处跑腿找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苏琳笑盈盈地低下头。 　　利伽恰巧仰起脸看着她，那双流光溢彩的深邃红眸里，浮荡着少女巧笑嫣然的剪影。 　　“我知道。” 　　虫神微微弯起唇角，“但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你是人类，你拥有丰富的情感和内心世界，因此你愿意付出一切去得到它们——然而虫族们未必想要这些。” 　　“嗯，但你是曾经和同类们屠杀宇宙的坏人，不是搞慈善事业的。” 　　苏琳慢吞吞地说，“你们创造死渊，就是指望死渊能让族群成员变强，为你们达成目标，怎么说呢，我觉得还好吧。” 　　坏人当然不是什么好词。 　　然而她用带着笑意、甚至还有几分撒娇味儿的语调说出来，莫名就多了几分亲切和狎昵之意。 　　“这对人类而言或许是很冷酷的行为。” 　　利伽显然能分辨对方的话有没有指责和厌恶的意思，“我很高兴你能理解我。” 　　“如果你是人类，他们也是人类，那可能是另一回事，然而那样的前提下，很多事也不会发生。” 　　苏琳摊开手：“再说，从我的角度，我认为人类的情感是很珍贵的东西，也许虫族们未必同意，但起码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觉得他们理应感谢你——嗯，反正我和你最熟，就当我是双标狗好了。” 　　那一刻，对方的眼神不由有些微妙。 　　苏琳趁势问了一句：“我以为虫族没有情感，为什么你会是与精神和情感有关的神？” 　　利伽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正是因为他们没有。” 　　苏琳：“？” 　　她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些，一时却又说不清楚。 　　利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把攥住少女纤细的手臂，将她整个人直接从沙发背上拖了下来。 　　苏琳：“？！” 　　以她的身手，就算没受过那些格斗训练，但是打架打多了，在骤然失衡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调整自己的姿势。 　　不过，利伽的动作看似不紧不慢，也没有施加让人疼痛的力度，却硬生生就是无法挣脱。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拉过去。 　　然后摔在了对方的怀里。 　　无论角度还是力量，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哪怕是从高高的沙发靠背上栽下来，她都完全没摔到，只是有些茫然地支起自己的身体。 　　然后，苏琳发现自己的手按在黑发男人的腰上。 　　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仿佛都能感觉到强健肌肉里蕴藏的力量，还有那种特殊的冰冷触感。 　　苏琳：“。” 　　她忍不住用爪子拍了对方一下，“什么？” 　　利伽抬眼看着撑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喜欢看烟花吗？” 　　忽然间，船舱里的警报响起。 　　柔和的白色灯光变得通红。 　　“警告，检测到未标识能量，扫描到不明飞行物——” 　　系统略有些着急的声音响起，“苏小姐，提议向亚光速航程内的空间站发送求援讯号——” 　　话音未落，舷窗之外已经闪过跃迁的红光。 　　远方一座小型星门之中，骤然跃出几艘线条冷厉的突击舰。 　　船身上亮起银蓝色的偏导护盾。 　　那一座座战船的武器系统都是激活状态 　　星际海盗。 　　那些突击舰不回应讯号，而且摆出了作战阵列。 　　苏琳瞥了一眼自己的船所在的坐标，是在中央星圈的边缘，按理说虽然偏远了一些，却不该有罪犯敢如此猖狂。 　　苏琳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 　　她转过头看着船舱里的另一个乘客，“还好，事实上，只要是你给我的东西，我都挺喜欢的。” 　　说完又脸红了。 　　是的，她不用照镜子就知道。 　　苏琳只好撇过头去。 　　浩瀚星空中，陡然爆发出了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飞船机骸在火焰中破裂，海盗们来不及发射逃生舱，就被炸得粉身碎骨。 第39章 　　苏琳在船舱里,感受不到任何冲击、也听不到丝毫声音。 　　只能看到一团又一团璀璨绮丽、好似烟花般绽放的光焰。 　　至于海盗们如何被粉身碎骨、被热浪烧得血肉枯焦 　　那也不是她能看清的了。 　　苏琳倒是毫不怀疑里面的人都死光了。 　　哪怕这些罪犯里面人才济济，有些高级觉醒者和异能者，是可以在类似情况下脱身的。 　　毕竟这并非普通的爆炸。 　　她回过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某个非人生物，“你以前和你的同类在宇宙里搞大清洗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吗？用意念直接炸别人的船或者直接炸星球？那岂不是三五个月就完成了？” 　　“我不会把这称为用意念炸船。” 　　利伽沉吟一声，“在你能理解的范畴里，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严格来说,我们并不是合作完成了这件事。” 　　苏琳趁机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从对方腿上跳下来坐到了旁边。 　　只是他们依然很近。 　　她稍稍动一下腿，就会碰到坐在一边的人外生物。 　　苏琳不由有些拘谨，坐姿难得端正起来，甚至乖巧地并直了腿。 　　利伽：“……” 　　有一瞬间,他觉得如果对方还有那对毛绒绒的狗耳朵,它们一定也是直上直下竖起的,不会无精打采地歪在两边，可能还会狡黠灵巧地前后转一下。 　　“咳咳！” 　　人类小姑娘微微眯起眼睛：“您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这话听上去好像是质问,但语气还是挺软的,哪怕用了敬称,却还是透着一点点亲昵的气息。 　　利伽倒是挺喜欢这样的口吻,“你怎么定义‘不好’呢？” 　　苏琳顿时泄了气，“不愧是你，这句式太万能了吧。” 　　严格来说,几个虫神并没有联手搞大屠杀。 　　那个宇宙战火四起的时候，他们还都在不同的星域里，卷入纷争之后,就自顾自解决自己身边的麻烦。 　　当他们彼此相遇时，就发现整个宇宙差不多都被毁掉了。 　　苏琳眨了眨眼，“所谓你们屠杀了宇宙，并不是真的像是杀一窝老鼠一样，挨个打死或者全部毒死那么简单吧——所有生物都死了？” 　　要知道生物这个概念太广了，并不仅是能说能跳的智慧生物，从细菌到植物全都涵盖在内。 　　“战争引起了灾祸——你可以理解成一种星际现象。” 　　利伽显然也了解人类的各种计量单位，“最初是覆盖面数百万光年的云团，它有很强的放射性，它每经过一个星系，都会毁掉那些宜居星球，让它们的环境不再适合任何生物的生长。” 　　苏琳歪了歪头，“究竟是怎么引起的？” 　　“我们在战斗中持续释放能量，那些物质产生了极强的负压——最终变成了灾云。” 　　苏琳沉默下来，“所以，你们最后又把它变成了死渊？” 　　对方说得不怎么详细，然而真给她甩一脸的专业词汇，她也未必能听得特别明白。 　　利伽微微颔首，“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苏琳其实还有很多事没问，关于虫神们的存在，她也有很多疑惑 　　但她其实也不急着立刻全都弄懂。 　　“你和你的同类，”苏琳琢磨着措辞，“——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看，你们并不怎么像是同一种生物。” 　　“我们最初也不是那个样子，那就像是——” 　　他慢悠悠地说：“重生之后的我们。” 　　苏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她忍不住想起死渊给自己展示虫神们的本体之前，所说过的那些话。 　　“所以，你曾经是一个智慧生物，然后杀光了周围的所有人，还把宇宙毁了。” 　　苏琳回顾着某位至高神冕下波澜壮阔的前半生，“然后你和剩下的同类，把灾云变成死渊，在这个过程中，你们自己也重生成神——那么你们的族群成员，那些虫族，是哪里来的？” 　　“是来自那个宇宙、以及许许多多的宇宙里死去的生灵，他们在死渊里以崭新的形态获得新生——” 　　苏琳：“——然后用战斗获取胜利，得到死渊里的力量。” 　　最初的死渊里必然也是有能量的，那些足以让最初的虫群成形，然后前往各个宇宙搜寻更多的特殊元素、以补充死渊的消耗。 　　苏琳沉默下来。 　　她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一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和问题，一时又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地陷入了思索，利伽倒是来了兴趣：“我不介意你对我或者整个虫族做出评价，你不用担心任何事。” 　　苏琳失笑：“我知道，嗯，我是说我知道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的星空，先前耀武扬威的海盗突击舰们早都炸成了宇宙垃圾。 　　苏琳沉吟一声，“我也知道你不介意，但我依然不想这么做，因为没有意义——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人类观察其他生物的行为，譬如动物或者昆虫，也会觉得很多东西是难以理解和想象的。” 　　虫神一言不发地听着，红眸中隐隐有几分笑意，似乎在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在你试着成为人类、拥有人类的思维逻辑方式之前，你做过的所有事。都不该用人类的标准去评价。” 　　苏琳想了想，“当然，也可能我有私心在里面，首先我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高尚的人，其次我早说过，我是双标狗，而且我——” 　　她硬生生把“对你有好感”吞了下去。 　　“自从我把你当朋友开始，除非你当着我的面做了让我特别难以接受的事，否则，在与你有关的事上，尤其是过去那些，我就不那么在意是非曲直，还会下意识寻找借口。” 　　再说这也不是借口。 　　她先前说的是真心话，狐狸吃了兔子，狮群吃了角马，螳螂吃了伴侣，没有人会说它们是恶毒的。 　　虫族诸神们过去的所作所为，显然也并不是为了“好玩”“无聊”或者“老子就是想杀人”之类的原因。 　　——他们那时候都未必有这些情绪。 　　所以她真的不想用人类的标准去做出评价。 　　黑发红眼的男人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眸中并未有太多情绪起伏，无论是感动还是震惊。 　　他缓慢地抬起手，抚上后者的脸颊，冰冷的手指触碰着温热细腻的皮肤，“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琳琳。” 　　苏琳：“？！？！” 　　她听着对方用那种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左近亲昵地喊出自己的小名，一时间脑子里好像爆开了无数烟花。 　　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在脊椎附近蔓延开来。 　　苏琳甚至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嗯？？？”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希望你理解我和我的族群是怎样的存在吗？” 　　他低声说，语调温柔，“我并不只是希望你变成我们，你现在的想法才是最好的，毕竟你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的种族。” 　　苏琳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 　　“我懂了。” 　　即使她真的有了高等虫族的力量，思想上还是人类，不会完全与虫族同化。 　　不过，一场又一场的死渊之战，无论是她亲自参加的，还是亲眼观摩的，都让她意识到，虫族有着和人类截然不同的观念和生活方式，这些没有对错之分，只是差异。 　　人类的道德标准和对事物的评价方式，都不适用于其他种族。 　　倘若一定要说，宇宙里通用的唯有丛林法则罢了。 　　这才是她率先领悟的道理。 　　至于能否完全理解虫族，拥有他们的思想，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苏琳长叹一声，看向虫神的目光多了几分震惊和恍然：“你还说你不了解人类，其实你很了解好吗。” 　　否则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打开她的视界，拓宽她的思想，让她能从另一个角度接受虫族，或者说接受那些与在人类社会养成的东西所冲突的一切。 　　“我遇到过许多智慧种族，越是思维复杂、情感丰富，越容易对虫族这样的存在产生负面情感。” 　　“他们太重视那些自创的秩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将不适应他们规则的人定义成‘邪恶’，却看不出这是毫无意义的。” 　　苏琳想着人类当中也有很多这种人，“不过掌权者终究——是拿规则当工具的，无论他们内心里信与不信，表面上都会这么宣传，而且在星际殖民时代，也都知道弱肉强食才是真理。” 　　“所以说，人类的多样性是非常有趣的。” 　　利伽意味深长地说，言下之意仿佛是，正因为这样他才选择了人类。 　　“我见过的一些智慧种族，智力并不比人类逊色太多，也能建造优秀的文明，但是他们——在某些方面却很不一样。” 　　他随口举了个例子，譬如有个种族不会分辨谎言，也从来不撒谎。 　　“阿尔什拉克和他们的国王见面，告诉国王，牠和牠的舰队即将离开，国王却非常愤怒，说虫族的巢穴污染了他们的星球，哪怕那些星球上没有居民，也要让虫族付出代价，并说要在一天之内杀光阿尔什拉克的子嗣。” 　　苏琳还记得那是魔眼的名字，“真的？国王就这么说出来了？也不知道偷袭吗？” 　　“嗯，很可惜，所以当牠询问国王打算怎么做的时候——” 　　国王竟然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 　　结局可想而知。 　　魔眼大闹一场，那颗星球被炸得四分五裂，虽然那个种族掌握着一些高深的魔法，导致牠也死了。 　　后来牠又在上维世界里重生。 　　苏琳傻眼了：“怎么还有这种老实人？他们是怎么活到那时候的？” 　　虫神也不知道答案，他没兴趣就了解那个种族的历史。 　　苏琳一边感慨一边站起身，想了想又伸出手，“我们继续玩吧！我想找个远离脑残的地方——” 　　利伽还维持着懒散随意的坐姿，见状一把握住了那只悬在空中的、白皙纤细的手掌，“嗯。” 　　苏琳：“？” 　　我只是摆个po色啊！ 　　苏琳愣愣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直接将人拉了起来。 　　“——你的心跳太快了，你还好吗？” 　　苏琳：“不要说话。” 第40章 　　系统早就贴心地投影出导航星图。 　　苏琳心不在焉地看着。 　　她满脑子都是两人的双手还握在一处 　　所以几乎是胡乱地、就近点了一个选项。 　　一个阿尔法星圈里的著名旅游星球。 　　和先前去过的贝塔I-37相似,只是消费水平更高，大概只需要十几分钟的跃迁航程。 　　虽然说乱选的，但她好歹也看到了介绍信息,还有一些网友们的推荐，知道边也有许多危险游戏，唯有觉醒者准入的。 　　——些评论大多数都是普通的觉醒者游客，他们玩的很尽兴，少数人受了轻伤，也依然蛮开心的。 　　因此她也就习惯性开始东拉西扯,只等着飞船到站。 　　还没说几句，光脑又震了。 　　他们俩还牵着手，苏琳没来得及有动作，利伽直接给她点开了消息。 　　“什么？”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投影到空中的字符。 　　三条讯息，来自三所著名的一流军校,全都是预录取通知书。 　　皇家指挥学院。 　　帝国军事大学。 　　海蓝国防大学。 　　第一个是皇储殿下就读的学校,然而另外两所也非常有名。 　　在过去的数百年里,有许多皇室成员——历任皇帝和亲王们，以及数不胜数的公主皇子们,从这些学校里毕业。 　　虽然名字看上去都是军校,但都是综合性很强的大学,院系和专业都很多。 　　这几个学校的排名都是帝国前十。 　　军校排名都是前五。 　　具体名次每年可能都会有微调,当然基本上就是今年我第一你第二，明年你第一我第二的区别。 　　苏琳将几条讯息认真看了一遍，“啊,这些都是条件预录取。” 　　这一种录取通知书，通常带有附加条件——譬如说该学生必须在某些考试里拿到某个分数以上的成绩，在完成这样的要求的前提下,才能被录取。 　　“但是这些名校每年的录取名额是有限的，因此会先发几批条件预录取，适龄的高级中级觉醒者们优先，贵族身份优先。” 　　这当然不公平。 　　然而帝国之所以是帝国不是联邦，就是因为这国家有阶级差距。 　　苏琳数月前才从贵族高中毕业，当然按着前身的想法，结了婚当了公爵夫人就不需要再去上学了——她也没什么想学的。 　　只是这些学校发录取通知，自然不会先和你打个招呼。 　　——而且只要在限定时间内没去参加，就算是自动放弃了，学校也会重新将名额送给别人。 　　“我是A+级，按理说应该是最早一批受到通知的。” 　　苏琳若有所思地说。 　　前身对这些没兴趣，她在闲暇时分倒是做过了解，之前总觉得如果在这个世界里找工作养活自己，有个大学文凭还是好事。 　　苏琳将几封录取通知都看了一遍，上面倒是都写了一些她需要参加的考试。 　　——前身在所贵族高中的毕业成绩也算是不错，几乎就相当于这个世界的高考分了。 　　“所以，我只需要通过他们提出的考试项目，就能被录取。” 　　这些信息里给出的是列表清单，不同专业对应不同的考试以及通过标准，不过，上面罗列的都是军学院或者军事系专业。 　　“只有这些专业才会优待觉醒者——如果想报其他类型的专业，就要去参加招生考试了，这个录取通知书也没意义。” 　　苏琳对这些倒是挺清楚，发现利伽也和她一起看些通知书，她就兴致勃勃地解释了一番。 　　“你对哪个更感兴趣？” 　　黑发男人微微垂眸，认真地看着一行一行的介绍信息，红眸里波光流转，映出些细细密密的字符。 　　苏琳扬起脸看着他。 　　一瞬间，她有种错觉，好像对方变成了给女儿挑专业的老父亲，看上去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生怕做了错误的决定。 　　心里也同时升起一点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是一种奇怪的喜悦和暖意。 　　当然，不是因为从对方身上感觉到父爱。 　　仔细想想，利伽确实能给人很强的安全感，好像只有他在，就不用畏惧任何事情，也可以给她不会后退的勇气。 　　但他在许多方面都算不上特别成熟。 　　虽然更多是因为和人类的思维差异，也不会让人感到幼稚，但是——与长辈给予的种支持和理解总有些本质上的差别。 　　或许她只是下意识不愿将对方当成长辈，因为些缠绕在心头的绮念和遐想。 　　毕竟论起年龄，他可能比她所见过的所有人的年龄的总和都要多。 　　然而也不能么算——毕竟是人外生物。 　　一棵树活了几百年，也依然不会说话不会思考。 　　短短一两分钟里，苏琳脑子里滚过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虫神面前如此毫不掩饰地走神开小差。 　　她好像真的已经非常相信对方了。 　　“你这话前面还缺了一个问题吧？” 　　苏琳眨了眨眼睛，“应该先问我，你想不想去？再说你刚才个。” 　　“嗯……” 　　利伽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轻柔而亲昵地捏了捏掌中纤细的手指，然后毫不意外地看着少女红着脸撇过头去。 　　苏琳：“。” 　　她都忘了他们还牵着手。 　　天呐。 　　“什么样的回答会让你更满意一点？” 　　他慢悠悠地说，“我能感知你的情绪变化，知道你很高兴？还是我比你想象得要了解你？” 　　苏琳挑眉。 　　她听着对方话里的玩笑意味，干脆也和他呛声。 　　“都不怎么样。” 　　人类小姑娘梗着脖子说，“前者是作弊，后者——听上去像是在绕弯子指责我不够了解你，所以我的‘想象’才会不符合现实。” 　　虫族神祇微微弯起唇角，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又熟稔。 　　“我应该道歉了，为我无视社交规则和擅自对你下定义的行为？” 　　苏琳：“我暂且无视你这是个问句，就接受了。” 　　他们对视一眼。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好可爱啊。”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语气好像有点轻佻？ 　　或者相对于他们的关系而言，又有点过分的亲昵了。 　　只是，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琳：“。” 　　她默默转过头去。 　　然后被人一把抓住了下巴。 　　黑发男人俯首望着她，冰冷的手指摩挲着下颌的线条，并不曾用力，也不曾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然而她偏偏无法躲闪，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的脸转回去。 　　两人的气息仿佛都因为过分接近的距离而交缠相融。 　　“不太对吧。” 　　利伽微微垂眸，长睫震颤着，瑰红的眼眸里仿佛燃烧着炽亮的光，然后又蔓生出几分笑意，“通常来说，难道不是被夸奖的人害羞脸红吗？” 　　苏琳：“不是吧，我又脸红了吗？” 　　虫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和我之间就别扯什么‘通常’‘一般’‘应该’了吧，至高神冕下。” 　　在短暂的窘迫后，苏琳迅速给自己找场子。 　　“我严重怀疑你根本没有种情绪——我是说即使受到同样的刺激也无法自然产生的，不是你按着理论模拟出来的。” 　　利伽似乎轻轻地沉吟了一声，“怎么说呢，我不知道？如果说收到喜欢的人使用的有暧昧引申义的形容词——就可能会产生的种情绪，或许我也有呢？只是表现形式不太一样。” 　　“对哦，你的身体都是造出来的。” 　　苏琳想了想，然后猛地一震。 　　什么？！ 　　“喜欢的人——” 　　苏琳抬起头，心里瞬间转过许多种情绪，“你觉得我是你喜欢的人吗？” 　　等等，接下来他会不会又要让我定义“喜欢”了？ 　　苏琳心乱如麻地想。 　　“我确实非常享受你的陪伴。” 　　利伽很坦率地说，“当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去想你，并且希望尽快见到你。” 　　“这似乎符合一些人给出的‘喜欢一个人的表现’的定义。” 　　他随手从光脑里投影出一些页面。 　　“或者阅读他们的讨论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苏琳一看就无语了。 　　都是各种奇奇怪怪的感情论坛，里面说什么的都有，还有各种家长里短。 　　“你想了解人类的话，这确实也是，呃，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大概。” 　　苏琳心情复杂地说：“不过关于感情就——有时候不是很有共性。” 　　利伽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她的话，“爱情呢？” 　　苏琳怔然。 　　“我想应该是更复杂的情感，我不确定现阶段的我是否有能力去爱一个人。” 　　他很认真地说，“所以我无法给你更多的承诺。” 　　苏琳感觉心脏开始狂跳。 　　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胸膛，甚至将她的理智都撞得支离破碎。 　　“你确定——你想要试着爱上的人是我吗？” 　　她一字一句地问。 　　想了想，苏琳又干脆直言相告：“我对你也有同样的感觉，甚至，我会因为我们之间的差异，下意识压制一些相关的想法，所以我对你的渴望——” 　　她说着说着又感到脸上发热。 　　“或许更胜于你对我所持有的。” 　　利伽不置可否：“为什么会压制些想法？” 　　“因为我既不能完全猜到你在想什么，也不认为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虫神默然片刻，也并没有说出“你就是最好的”这样的话。 　　事实上，如果他这么说了，苏琳才会觉得莫名其妙——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会有比她更优秀的人类。 　　“人类在寻找伴侣的时候，通常也会选择最‘合适’而不是最‘完美’的。” 　　他平静地说，“我不是要体验爱上‘最优秀的人类’，事实上，优秀与否如果是按着人类的标准去判断的，对我而言不是特别有意义。” 　　苏琳：“所以哪怕我只是一个你不小心遇到的人，你也愿意试试吗？如果天是别人闯入了上维世界呢？” 　　“然而并不是。” 　　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曾经说过，是命运的指引。” 　　苏琳：“。” 　　就别再提个了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看到她神情有些纠结，利伽就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不，或许换成别人，我不满意我们的对话，后面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苏琳愣了一下。 　　“然而是你——从一开始我们的谈话里，你就让我意识到，我想要获得人类的感情，这一决定不是错误的。” 　　他郑重其事地说：“还记得我曾说过我认为力量也是手段吗？因此我能同化模拟人类的思维和外貌，前者让我得以拥有你们的情感，后者让我能消除你和我的距离。” 　　苏琳几乎说不出话了。 　　确实。 　　所谓的力量不止是指的杀死某个人或者屠杀某个种族，将自己变成另一个种族的样子，也是力量的一种形式。 　　“但最初我也认为，这种行为或许是没有意义的，直到我见到了你。” 　　“你让我有了更多的期待、拥有更多的情感——” 　　他认真地说：“我希望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第41章 　　阿尔法xi-9,太空联堡。 　　苏琳驾轻就熟地将飞船停下。 　　她兴冲冲地下船，按着光脑导航给出的指示，很快找到了考试地点。 　　这座联堡位置稍稍偏远，而且过往的航船并不多,大厅里素日都有些冷清。 　　如今倒是聚集了几十号人,大家看上去都很年轻,穿戴也都很讲究,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话,更多人矜持地站在一边默默做登记。 　　他们在一个特殊区域里,外面偶尔有往来的游人们,有好奇的打听了几句。 　　“是帝国军事大学的考生！” 　　有人微微吸气,“那可是好学校啊！这是什么专业的？在这儿干啥呢？” 　　“好像是驾驶系,说是准备考试来着。” 　　他们这么议论着，那些不是很着急的人,干脆停了下来,在远处围观这些年轻人。 　　苏琳也算是掐着时间赶到的。 　　原因无他，她和利伽又在飞船里聊过头,也算是老日常了。 　　不过，虫神冕下倒是提出了另一个重要的观点。 　　“你有没有觉得，你在死渊里的战斗越来越难取得胜利了？” 　　“从人类那里获得觉醒者的训练方法，对你而言是有意义的——你接下来的对手们只会比你更擅长使用自身的力量。” 　　“当然,这也不是必要的,而是在你愿意的前提下。” 　　她匆匆忙忙地穿过人群，对被挤开的人说了声抱歉,然后走进了考生的队伍里。 　　负责接引新人的考官检查了她的身份，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显然对这位侯爵小姐略有耳闻。 　　毕竟,数日前，皇储殿下亲口向她道歉。 　　那日参与宴会的贵族们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将这种画面拍下来去四处传播，因此大多数公民们不曾有所耳闻，然而在一些特定圈子里还是传开了。 　　考官并没有多说，只是在完成登记后将考试细则发给她，“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们。” 　　苏琳道了声谢。 　　以她现在的情况，并不是一定要拿到文凭，然而她对帝国军大驾驶系的考试和学习内容都颇有兴趣，在看完了那些介绍之后。 　　她也没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录取，不过这场考试就挺有意思了，干脆就来试试。 　　考试之所以在偏僻的太空联堡里举行，就是因为涉及到实地飞船驾驶。 　　“所以，我们要在护卫舰、突击舰、穿梭舰里选一种，进行起飞和着陆的测试。” 　　旁边一个人抱着数据板询问考官，“那些飞船具体是什么型号？有没有得分细则？呃，有但是不能给我们看？好吧。” 　　另一个人也好奇地凑过去：“是怎么环境里起落？在联堡停泊区吗？啥？这个也不能告诉我们？” 　　两人败下阵来。 　　期间也不断有人去试探发问，考官们都很淡定，回复围绕着“请仔细阅读考试规则”和“这些信息暂时不能向考生公布”。 　　苏琳：“……” 　　所谓的有问题可以问原来是这样吗。 　　几分钟后，考官们招呼他们分成三组进行抽签，“这边护卫舰，中间突击舰，左边穿梭舰。” 　　这些考生们显然都有两把刷子，大部分都没犹豫，直接站了队。 　　所谓抽签也不是真的伸手到桶里摸签，而是在光脑扫描之后，随机抽取一种考试方式，不同的项目之间有很多注意事项也不同。 　　苏琳竖着耳朵将周围的议论声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其中有几个人是亲戚，没想到在这里见了面，大家都在给出各种友情提示。 　　十秒钟后，她默默望着自己抽到的项目。 　　“六角空间站停泊和起航。” 　　苏琳：“……” 　　完蛋了。 　　她停船要么在空港里直上直下降落，要么在近地轨道飘着，或者直接被牵引进联堡的停泊位。 　　却从来没有在空间站里停船。 　　真就幸运e嘛。 　　“啊，这坐标里有陨石群！” 　　旁边一个考生低声惨叫，“开着考试那破船从里面穿过去——我要死了。” 　　苏琳：“我和你换换行吗？” 　　那人还没说话，考官直接打断了他们，“不可以。” 　　苏琳一脸麻木地走向出站口进入停泊区，那里有着分配给她的考试用船。 　　一艘飞翔者r1。 　　普普通通的银灰色穿梭舰，船身轻巧，只有最简陋的武器系统，火力勉强可以打烂几辆翼车的机炮，以及最多承受几次陨石撞击的能量护盾。 　　她走进驾驶舱，对着传递影像的摄像头打了个招呼。 　　按照规定，从这一刻起，她的行为就会被计分扣分。 　　——飞船起飞降落的具体操作，并不止有一套流程，或者说这流程里的很多操作前后顺序可以互换。 　　考试的时候，不同学校甚至有不同的规则。 　　苏琳拿不准帝国军大这些人是什么派别，干脆按着自己的习惯，打开导航面板，锁定了目标空间站，让飞船系统计算了一个最佳路线。 　　船上的辅助系统依然还能用，但是功能非常简陋，基本上是需要全程手动操作的。 　　她动作熟练地启动了飞船。 　　穿梭舰化作一道银色箭矢，射入浩瀚星空之中。 　　这座联堡周边，大概有数十座空间站，如同围绕着明月的繁星，彼此相距很远。 　　当然这个远是针对人类的感受来说的。 　　哪怕是普普通通的穿梭舰，从一座空间站进入另一座空间站，不需要跃迁，也只是十分钟的路程。 　　这些空间站各有用处，有的是观测站，有的是防卫站，有的是贮存站，还有的是停泊站——里面停着一些备用的飞船。 　　苏琳本来以为，为了考试，里面的飞船会特意挪出去，以免被考生撞坏。 　　然后她发现——并没有。 　　苏琳满头黑线地站在驾驶舱里，看着数百米外慢慢旋动的巨大建筑物。 　　从她的角度来看，这建筑似乎呈现出一个十分规则的六边形。 　　因此它被称为六角空间站。 　　然而倘若再近一些，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在人工重力环境里、缓慢旋动的多面体建筑，外墙是白色复合金属表面，那些缝隙间又隐隐有灯光流泻出来。 　　它悬浮在星空中，如同镶嵌在夜幕里的明珠，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苏琳：“。” 　　她却没心情欣赏。 　　考官并未没收她的光脑，能不能现在直接查一下怎么停靠这种空间站？ 　　她都不知道入口在哪里！ 　　然而驾驶舱里有摄像头，她的全部表现都会被拍到。 　　“寻找那座空间站的自转轴，入口的位置是固定的。” 　　忽然间，她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 　　苏琳：“？？？” 　　这个声音很陌生，她很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过，不过，某种程度上也很熟悉。 　　因为它听着不男不女——并非贬义，只是单纯的非常中性，而且透着一种缺乏情绪的冷感。 　　苏琳还记得利伽曾在自己脑子里说话。 　　当然那应该是某种精神上的交流，毕竟人不可能用大脑“听”到声音。 　　虽然这是一个陌生人，但她下意识就猜到了真相，表面上也不露声色。 　　苏琳靠近观察了一会儿，大致看出这座建筑的旋转方向。 　　几分钟后，她绕着空间站飞了一圈，果真找到了隐藏在两片外壁建筑之间的入口，那里面隐隐有灯光透射出来。 　　这座空间站体积太大了，在距离缩短到几十米的时候，穿梭舰渺小得就像一粒沙子。 　　苏琳操作飞船从入口慢慢飞进去，经过通道之后，就开始寻找考试给出的39号停泊位。 　　等到她慢慢悠悠靠近了那个位置，就彻底松了口气。 　　——这个停泊位上的固定锁，和那些星球里的空港，规格都差不多。 　　接下来她只需要保持飞船和停泊位平行，能打开自己的起落架就好。 　　感谢系统，这都是它教过的内容。 　　苏琳平安无事地降落了，“这样就可以了吗？” 　　“你的操作并没有问题，苏小姐。” 　　她听到头顶传来考官的声音，“现在，请回到9号联堡。” 　　接下来的过程就非常简单了。 　　苏琳一路不紧不慢地回到了联堡，看着下一个考生登船，自己晃回大厅里，发现已经有几个考完的回来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成绩。 　　——嗯？ 　　然后，苏琳也收到了自己的打分。 　　“超时五分钟，而且，在太空里的未知建筑物里停船，要先进行扫描分析，除了判断入口位置之外，也要考虑安全因素，如果里面有一支虫族舰队在等着你，怎么办？” 　　考官冷着脸说。 　　苏琳受教了，“谢谢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养成这个习惯的。” 　　考官脸色不变，却似乎不怎么满意这个回答，“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侯爵小姐，如果里面有一支虫族舰队，你要怎么办？” 　　这话声音稍大了些，而且语气不太友善。 　　另外一群考生悉数看了过来，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满眼好奇，还有人认出了苏琳。 　　附近忽然安静下来。 　　苏琳：“……” 　　她觉得自己态度没什么问题。 　　苏琳：“还能怎么办？原地自杀吗？如果他们打算攻击我，那就找到指挥官，打败牠。” 　　周围一片哗然。 　　其他那些考生看她的目光已经变得极为奇怪，有的觉得她太过猖狂，有的觉得她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没人相信，这就是她唯一能给出的答案，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更没人知道，她已经打败过不计其数的指挥官了。 　　考官平平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既然是这样，你错过了一个拿到附加分的机会，苏小姐。” 　　其余的考生们都目露同情，倒是也没怎么笑话她，毕竟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拿到这个所谓的附加分。 　　苏琳很无奈，“抱歉，就算您认真问我，我也只能给出调转方向并打开护盾、启动引擎进入跃迁——这种十岁孩子都能写出来的回答，我想这应该也拿不了分吧。” 　　“确实。” 　　考官点点头，“附加的实战考核呢？要参加吗？” 　　苏琳已经看过考试规则，知道有个自选的附加考试——现在她的分数虽然出来了，但是录取结果要数日后才能接受，那个附加考试算是一个考生综合能力检验。 　　苏琳：“我能不能问一下，是在什么地方？会和什么生物作战？还有什么其他条件吗？” 　　考官这次又不回答了，只是给她发了一个考试地址。 　　在同一个星系另一座联堡里，两小时后有一艘飞船要起航，会带他们前往考场。 　　苏琳转过身去，和几个回来的考生擦肩而过。 　　她眼神一顿。 　　走在最边上的一男一女，掩盖着耳根处的发丝间，隐隐有金属的反光亮起。 　　苏琳本来以为是耳钉耳坠，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暴露在皮肤外面的植入体，按那个位置来看，大概率是增强听觉的。 　　甚至 　　可以当成内置的通讯系统，哪怕不借助光脑也能收到声音。 　　她还记得前身高中时每逢重要考试，学校都要发布通知，其中包含了考生们必须卸掉的植入体清单——否则无法通过安检。 　　于是苏琳几乎一路连蹦带跳地蹿回飞船，“你猜怎么着，我觉得不止有我在作弊。” 　　有人站在船舱门口等着她，“我知道，我听到他们借助植入体收获了传讯，才意识到这场考试大概是允许从第三方处获得答案和援助的。” 　　那一瞬间，苏琳心里升起一种错觉，好像两人已经老夫老妻多年，对方就在等自己下班回家一样。 　　不过，对方一开口她就回神了。 　　苏琳忍不住乐了：“你听到什么？” 　　“有人抽到扫描并标识特定区域内的敌人，有人抽到驾驶右舷推进器组件受损的飞船逃生——他们都是依靠着别人的提示完成了目标。” 　　苏琳震惊地睁大眼睛。 　　考官既然没说必须要拿掉植入体，很可能是允许这种行为的。 　　“我明白了，看来只要能及时做出正确的操作，就算作弊也没关系——毕竟如果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后面都会学到的。” 　　苏琳一拍手，“嗯，肯定是这样，还要谢谢你找了一个懂行的来教我，不过，你当时在‘看’我吗？” 　　利伽：“只是发现你的飞船停下来了，我猜你遇到了麻烦。” 　　他微微歪头，“然后我询问了一个擅长开飞船的指挥官，让牠看到了你的飞船，并且能与你交流。” 　　那个虫族一眼就看出她找不到空间站的入口，显然也是经验丰富的。 　　而且不用问，他必然是从其他的考生那边获得了这种作弊行为的灵感 　　苏琳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早就知道利伽可以在千里之外与人通感，也就是说，他可以直接分享她的视野，甚至不让她发现这一点。 　　但是他没这么做。 　　他一边去听其他考生的作弊过程，一边却只看着她的飞船升空。 　　“如果我不询问你就那么做，应该是在侵犯你的隐私，或许那会让你感到不适，如果我问了你——” 　　利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可能会紧张。” 　　苏琳默默捂脸。 　　适与不适暂且不提，紧张那可能还真的有。 　　虽然说来也奇怪，虫神已经看过了她各种糟糕的样子，包括被打得奄奄一息，那些时候她倒是没觉得尴尬或者羞愧。 　　“所以，侵犯其他人的隐私是没关系的吗？” 　　苏琳抬起头，笑盈盈地询问他。 　　“嗯？” 　　利伽直接伸手按上了她的脑袋，在小姑娘的抗议声中，习惯地揉了揉那头毛绒绒的褐色鬈发，“我只在乎你的感受，你不是知道的吗？” 　　“还是说——” 　　他微微俯身。 　　两人近在咫尺。 　　神祇深邃的红眸里闪烁着笑意，“你很喜欢听我强调这个？” 第42章 　　不久后,苏琳开着飞船来到了另一个考点。 　　这座联堡大厅里乌压压地聚集了上千号人，仔细一瞧，考生们倒是没那么多，只是大多数人都拖家带口,有和男女朋友分别的,有听着家长唠唠叨叨的,总之都是围绕着待会儿的考试。 　　苏琳混在人群里稍微一听就明白了。 　　先前那座9号联堡里,都是想要报考驾驶系的学生,如今这个地方,军学院的各个专业的考生都来了。 　　而且,待会儿的实地作战考试显然是有危险,且危险并不小。 　　因此只有觉醒者才能参加,只是，哪怕在场的大多数是D级以上的觉醒者——家长们还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孩子受伤。 　　苏琳也看到几个略略熟悉的面孔,都不是什么熟人——前身的熟人们也不会来参加这种考试，不过还是有些在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 　　她穿过人群时,也有人认出了她，神情都很震惊。 　　极少数人参加了前几日的晚宴，知道她被皇储殿下道歉、还和魔眼相谈甚欢，现在乍一看到她,简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那天最让人惊恐骇然的,莫过于他们回家时想将晚宴上的事说给家人，其余的都没什么问题,只有想要提起虫族的时候，好像忽然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 　　那种话语被堵在嗓子眼里的感觉，实在是非常恐怖。 　　他们都发现,自己好像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控制——有些像是精神异能，然而他们偏偏是十分清醒的。 　　再想想虫族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总觉得这事儿和魔眼脱不开干系。 　　然而他们也没机会去证实，毕竟苏琳很快又跑得无影无踪，哪怕他们想去打听、或者让自己的孩子去打听，那位侯爵小姐却还是保持着请勿打扰的状态。 　　此时此刻，在这里看到了苏琳，大家不免心情复杂。 　　想想，她也确实是上大学的年纪。 　　苏琳形单影只地穿过人群，登记了身份之后，径自去找登船的地方。 　　很快考生们纷纷上船。 　　帝国军大派来了一艘中型客运舰，还有十数搜小型护卫舰环绕周边，浩浩荡荡地前往德尔塔星圈，即实战考核的场地所在之处。 　　飞船内部，几百个考生被分入不同的客舱里，在进入跃迁之后，每个客舱里来了一个考官，将人们聚集起来。 　　又一次抽签开始了。 　　大多数人都一头雾水，苏琳恰好旁边有考生也感到莫名其妙，直接问了出来。 　　考官很淡定地解释：“这次考场分布在五个星球里，总共有两百个。” 　　大家顿时哗然。 　　总共就几百号考生，假如分配的均匀一点，一个考场里恐怕最多也就三四个人了。 　　如果一个星球上有四十个考场，可以粗略估计一下，说不定这考场的地盘就是一个大城市的面积了。 　　这样看来，似乎就不是让考生们互相战斗了，否则何必需要这么大的场地？ 　　许多人打量周围考生的目光都少了点敌意。 　　“考试具体地点、得分项目和要求，并不一样。” 　　考官简略地解释了一句，“收到通知的来进行第一轮抽签。” 　　第一轮考生抽完之后，都分到了一个发射舱的号码和考生编号，然后各自去寻找那个发射舱了。 　　苏琳听着周围的人小声议论，才知道帝国军大的实战考核每年都能玩出花来，今年这么搞也不奇怪。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第二轮抽签才开始。 　　她抽了一个0139的考生编号和67号发射舱，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还是学着前一批人匆匆忙忙去飞船下层了。 　　这样一座运输舰上，总共携带了上百个发射舱，每一个都是独立的飞行器。 　　当飞船停留在近地轨道时，它们就脱离船舱、飞向目标星球。 　　苏琳找到发射舱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两个人。 　　“你好啊，我是0137号。” 　　一个金发绿眼的女孩向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是0139号。” 　　苏琳说完看了看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脸色沉郁的青年，似乎不准备和她们俩说话。 　　苏琳看到0137号考生手里拿着数据板，就从操作台旁边取下另一个，迅速浏览了一遍考试规则。 　　下面那颗星球是第九星系的15号行星。 　　数年前，这里被帝国舰队和星际海盗间的战斗毁掉，成为废星。 　　如今的15号废星，是德尔塔星圈的非觉醒者非异能者重刑犯的流放地之一，也是垃圾排放处之一。 　　居民都是重刑犯、或者出生在废星的犯人子嗣。 　　他们的生活基本上依赖于飞船投放的垃圾。 　　数据板上也写了一些详细的规则和拿分项目等等，然而这些文字太多了，苏琳只是大致扫了一眼，知道了最重要的内容。 　　——他们所要抵达的那座垃圾城里，有虫族。 　　当然，只有傀儡。 　　所以他们就是要去杀死傀儡的，只要杀够了傀儡就能拿分。 　　苏琳从光脑里拔出一根数据线，接入了发射舱的系统，下载了临时考试辅助程序。 　　此时发射舱的自动门忽然打开，“0137号考生，请进入考场。” 　　发射舱还飞在千米之高的半空中，下面云雾渺茫，荒城里破败的建筑微小如模型。 　　金发女孩放下数据板，“我先走啦。” 　　说完身轻如燕地跳了出去。 　　大约过了五分钟。 　　自动门再次打开。 　　“0138号考生，请进入考场。” 　　第二个考生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发射舱还继续保持着高度向前飞行。 　　苏琳很快就看不到他了。 　　苏琳：“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介意我杀死傀儡——” 　　她并没有将这句话用嘴讲出来，只是在心里说了一遍。 　　“我还是要问一句，为什么要放任这些傀儡在这种地方？怎么不把它们带走？” 　　在来考试之前，她特意询问了利伽，如果是用那种精神层面上的远程沟通手段，自己是否只能单方面与他交流——当她不能开口说话的时候。 　　虫神很直白地告诉她，“如果你希望我感知到你的想法，你只要在心里呼唤我就可以了。” 　　他表示如果自己想知道她在思考什么，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他只是刻意不这么做罢了。 　　当苏琳主动想要让对方倾听自己的心声时候，也可以让他感知到。 　　很快，她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把这当做帝国量产的军用机械士兵，最廉价、数量最多的型号，你是不是就能理解了？” 　　从战斗力上，傀儡比那种机械士兵强很多，然而本质上似乎又差不多。 　　都没有感情、都是当做杀戮机器来用的。 　　虽然傀儡其实是有机会进化成低等虫族的，只是那进化要在更多的杀戮中演变。 　　而且杀戮的对象还是同类。 　　苏琳想起死渊底层竞技场里，傀儡们厮杀堆积出的尸山血海，自然就明白它们的生命不被珍视。 　　另外，无论傀儡再如何是生命，甚至是高等虫族们在巢穴中产下的后代 　　在他们眼中，傀儡还真就和人类眼里的机械士兵一样。 　　譬如撤退时让机械士兵断后，没有人会有愧疚感。 　　那些东西又不是情感丰富的高级仿生人、也不是能与你胡吹海侃的智脑，实则和一把枪没什么区别。 　　“无论是对于舰队的指挥官们，还是对于它们的生育者们而言，它们都没有用了。” 　　虫神的回答似乎有些冷酷。 　　“再说，这是和平协议的一部分，阿尔什拉克和伊卡利斯已经同意了，在归属于虫族的星域之外，与虫族的战斗不属于会引起战争的行为。” 　　那两个名字分别属于魔眼和红皇，当时是他们参与的议和，代表虫族签署了协议。 　　显然这条协议是因为许多星球上还有落单的傀儡甚至低等虫族，它们似乎无望回归舰队，帝国这边想要清理它们。 　　譬如现在那一船的考生，都是来做白工的。 　　苏琳：“你竟然还知道协议内容？我以为你不感兴趣的。” 　　“我确实不感兴趣。” 　　利伽：“我刚刚询问了他们。” 　　苏琳忍不住笑了一声。 　　然后想起发射舱里是有摄像头的，又稍稍收敛，只假装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不过，心间还是禁不住弥漫起甜丝丝的感觉。 　　“……” 　　自动门又开了。 　　“0139号考生，请进入考场。” 　　苏琳可算是清醒过来。 　　两个考生跳出去的时间差了几分钟，显然是为了让他们俩人拉开距离，不至于发生抢怪事件。 　　而且考试计时是从考生落地时刻开始算的，所以依然很公平——这一条她在规则里重点关注过，记得很清楚。 　　苏琳一跃而下。 　　很快，她降落在破砖烂瓦堆成的废墟上。 　　四周是一座座倾塌的楼房、断裂的钢筋水泥块、还有一些废弃陈旧的家具。 　　头顶是晦暗灰沉的天空。 　　空气中泛着一股腐朽和酸臭混杂的怪味。 　　风卷着沙尘吹面而来，又隐约透出一股血腥气息。 　　苏琳甫一落地，就已经满心防备和警惕。 　　——她知道这地方充满了重刑犯，她不觉得如果双方遇到，自己会获得一个友好的欢迎仪式。 　　因此，她也听到附近的垃圾堆后面，隐藏着十几道微弱的呼吸声。 　　紧接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忽然冲了出来。 　　他的速度算不上慢，几步就跨过十余米的距离，跑到她面前。 　　然后将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 　　那是一柄激光刀，青蓝色光束凝成利刃，高温蒸腾着空气，散发出怪异的焦糊味道。 　　苏琳：“。” 　　男人神情狰狞，一刀插向她的面门！ 　　苏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面临普通人的杀招，没有丝毫异能力影响，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震惊的不是对方要杀死自己。 　　而是这个人的动作太慢了。 　　简直像是电影中被刻意慢放的镜头。 　　本该连贯的动作硬是拉成一帧一帧，好像卡顿的幻灯片。 　　苏琳随随便便向旁边跨了一步，就全然躲开了攻击。 　　她弯腰从地上抄起一截断裂的钢管，反手敲在了男人的后脑上。 　　下一秒，后者的脑袋碎掉了。 　　尸体重重栽倒，鲜血和脑浆遍地横流。 　　苏琳：“……” 　　她一脸麻木地站在废墟上环顾四周。 　　还有十多个人站在附近，他们戴着风镜或面罩，穿着脏乎乎的衣服，手持武器，眼神凶狠。 　　此时此刻，他们脸上的贪婪和杀意渐渐退去。 　　“觉醒者！她是觉醒者！” 　　有个人忽然大叫出声。 　　人群慌乱了一瞬，开始相继有人向后退，一边退还一边警惕地望向她。 　　苏琳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们退出十数米远，开始转身狂奔，很快跑得无影无踪。 第43章 　　苏琳：“。” 　　那些人的足音彻底消失在耳中。 　　余光里还能瞥见血肉模糊的尸体。 　　她从来不会后悔杀死想要夺取自己性命的人。 　　但是,她心情还是不太平静。 　　一是因为从来没有直接亲手杀死过活生生的人类。 　　二是震惊于觉醒者和普通改造人的身体强度竟然有如此大的差距。 　　她刚才甚至都没怎么用力。 　　倒也不是为了留对方活口，而是有意试试自己的力气。 　　——她本来以为就算真的杀了人，对方也是那种颅脑出血死亡，那和整个脑袋被敲烂的死亡,从视觉冲击上来看,完全是两回事。 　　苏琳在死渊里消耗了很多时间,战斗对象都是和脑袋掉下来重新安回去就好的指挥官们,而且每一次攻击几乎都是拼尽全力。 　　除此之外,她也就和苏琅稍稍认真的打了一架。 　　俩人身体素质差不多,按等级来说,便宜哥哥还会比她好一些。 　　她曾经一拳撩倒了林公爵。 　　然而那好歹也是A级觉醒者,纵然没有开启觉醒状态,身体素质也绝非常人能比的。 　　现在想想，如果换成一个普通的改造人吃了那一拳,恐怕脑浆都会飞到她脸上了。 　　——不过一般人也不敢那样辱骂高级觉醒者吧。 　　苏琳一边平复心情,一边从血泊里捡起那把小小的激光刀。 　　激光刀刃消失了，只有一截银灰色的金属手柄,上面镶嵌着推动式开关。 　　她推了一下开关。 　　青蓝色激光束弹射而出，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一块厚重的钢板。 　　好吧，这个就暂时当武器了。 　　苏琳走在废星的城市里寻找傀儡。 　　前方的小广场上，有一座座垃圾堆积的小山。 　　许多人聚在四周翻找着,他们披头散发满脸尘土,身上裹着满是脏污尘土的外套，腰间插着各种镶着开关的金属手柄、或是有闪亮充能格的小巧枪械。 　　他们神情紧张,眼神狠厉，好像随时会攻击任何一个随意靠近的人。 　　有人在垃圾堆里挖出了一个小盒子，旁边的人忽然扑了过去。 　　两人瞬间纠缠着厮打在一起,直至其中一人掏出枪，打爆了另一个人的脑袋。 　　周围的人毫无反应，继续在自己面前的破烂堆里搜寻着。 　　忽然间，一阵骇人的尖锐嘶鸣从远方出来，伴随着痛苦的惨叫声。 　　正在垃圾堆里翻找的人们停止了动作。 　　他们维持不住冷漠凶狠的表情，脸上褪去血色，眼中写满了恐惧。 　　这些人头也不回地撒腿狂奔，只来得及拿上一两样小物件，更多的被他们挑出来的东西，就被扔在了原地。 　　垃圾堆在岔路口，人们向四面八方奔逃，有的跑过废墟，有的钻进干涸的地下水道，还有的躲入附近尚未完全损毁的废弃建筑里。 　　方圆数里内的地面上，仅剩下形单影只的少女。 　　她一手握着激光刀站在废墟上，长长的外套衣摆在风中卷动。 　　苏琳轻轻吸了口气。 　　一道黑影猛然越过倾塌的墙壁，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伴随着腥臭腐烂的气息。 　　那是一个六足双翅、满口獠牙的生物。 　　它光秃秃的脑袋上只有一张血盆大口，满嘴锯齿状獠牙。 　　高约一米的身躯上覆盖坚壳，布满黑色花纹的膜翅闪烁着金属光泽，三对节肢的末端是长长的利爪。 　　傀儡听从低等虫族的指挥，倘若没有命令，它就只凭本能行动。 　　正常状态下，它会下意识攻击附近除了同类之外的一切活物。 　　虫族的利爪撕开石板、切断钢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褐发少女的身影猛地一闪，如同鬼魅般跃起，青蓝色激光束无声延展而出，刀刃震动着蒸腾出气浪，插进傀儡的颈后。 　　高温烧灼着血肉，发出刺鼻呛人的焦糊臭味。 　　傀儡的脖颈完全被洞穿，却似乎并未立刻死亡。 　　苏琳反手横向一扯，青蓝的光刃横扫而过，直接切掉了傀儡的脑袋。 　　“傀儡击杀确认，二十分，无助攻，十分，近身战，十分。” 　　一道机械合成音响起。 　　是光脑里下载的考试辅助程序。 　　苏琳一边收起激光刀一边随口询问：“给我说一下减分行为。” 　　这个考试程序和那种自动客服差不多，听到关键字就会给出答案：“主动攻击其他考生、破坏垃圾运输舱。” 　　苏琳：“？” 　　那些运送垃圾的飞船会定期光顾这个星球，这事她知道，不过 　　“还有其他减分行为吗？” 　　程序又重复了一遍。 　　苏琳：“把所有规则再念一遍。” 　　程序照做了。 　　苏琳花了五分钟听完规则，就发现设计考试的大学教授们，完全能预料到考生们在这个星球上的经历。 　　考试规则里，根本没提杀死废星的罪犯会有什么后果。 　　——那就是没有后果。 　　苏琳在废弃的城市里乱逛，四处搜寻着傀儡。 　　帝国和虫族数年的战斗中，似乎是后者占优势，然而被帝国炮火轰击毁灭的虫族飞船也并非不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指挥官倒是可以逃走，或者孤身一人去破坏帝国的战船。 　　然而其余的虫族，尤其是无法在太空里长久存活的傀儡，可能就会落到星球上。 　　当然，15号废星早在双方交火的时候，就多次被殃及池鱼。 　　城市被连绵不绝的爆炸轰成废墟，大部分人都死了，偶尔有些活下来的，也赶紧开着飞船跑了。 　　苏琳查了查，这里以前居住的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些亚人种族，在帝国都是四等公民。 　　也可想而知为什么帝国舰队没有换个战场了。 　　“考试时间还有三百分钟。” 　　苏琳：“……” 　　她刚才看了，二百分及格，至少要独自杀死五只傀儡。 　　然而问题是，她已经走过了许多地方，都没有看到下一只傀儡，只有那些在风沙里翻垃圾的土著们。 　　苏琳稍稍避开了他们，而且速度快，大部分人都没看到她。 　　她拎着激光刀狂奔，连续跑过几条堆满垃圾的长街，进入了一条略显空旷的阴森巷道里。 　　光脑震动了一下。 　　辅助程序说话了：“您收到了一条通讯请求，是否接通？” 　　显然考试里可以接电话，然而考试时间一样会扣除。 　　苏琳完全没心情和人聊天。 　　她本来想问问利伽该怎么找傀儡——毕竟既然这里是考场，而且考试要求起码要杀两个，那这地方理论上说就必然不止一只。 　　不过，这么点小事还要问他，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无能？ 　　又一想，这个宇宙里都没有能被他放在眼里的存在，自己就算不问，难道就能让他觉得她是个强者了？ 　　苏琳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过了几个念头，忽然又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 　　墙后缓缓绕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裹着破衣服的孩子，身躯瘦得像是竹竿，头发乱糟糟的，脸颊凹陷，看上去最多十一二岁的模样。 　　“姐姐，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 　　他可怜巴巴地说着，缓慢地向前走。 　　同时，苏琳听到了另外几道呼吸声。 　　在那些断壁残垣的阴影中，显然还潜伏着别人。 　　苏琳垂下视线。 　　面黄肌瘦的男孩已经走近了。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似乎在摆出一副扭捏的样子，四肢肌肉却是紧绷状态。 　　这个星球上被放逐的囚犯有男有女，因此这里有孩子并不奇怪。 　　墙边放着一面脏污残缺的玻璃窗。 　　窗上倒映出男孩手中泛着冷光的枪支。 　　苏琳默默后退了一步，“我身上像是带了食物的样子吗？” 　　她手上拿着激光刀的金属握柄，外套和裤子的口袋都瘪瘪的，显然没有带什么其他的东西。 　　男孩愣了一下。 　　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那，那你可以给我一点钱吗？” 　　这里还有花钱的地方吗？ 　　苏琳：“别演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还可以走。” 　　男孩的神情陡然变得狰狞起来。 　　他掏出了身后的枪，毫不犹豫地连开三发！ 　　每一枪都落空了。 　　他倒下的时候，眼中还写着茫然，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能快过子弹。 　　“……” 　　苏琳收起激光刀。 　　她不想继续看令人不适的画面，直接转身离开。 　　同时，小巷里响起更多纷乱的脚步声，许多瘦小的身影钻出垃圾堆，逆着她离去的方向跑远了。 　　“噗，你刚才和他说废话的时候，还以为你是那种看到小孩就下不了手的家伙呢。” 　　墙头上闪过一道人影。 　　苏琳提起头。 　　那个0137号考生。 　　金发女孩蹲在墙头上，两只猫爪撑在身前，一双浅绿的猫眼里竖瞳微缩，饶有兴趣地看过来。 　　她看上去似乎没受伤，只是外套上有几条口子，身上落了一些灰尘和土渣。 　　苏琳：“……谁想杀我，我就杀谁，和他今年几岁以及能不能杀了我没有关系。” 　　0137号考生点了点头，“加油，我的分都拿到了，还顺便多杀了几个。” 　　苏琳：“？！” 　　靠。 　　难道这附近的傀儡都被杀完了？？ 　　苏琳：“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继续杀傀儡？” 　　继续抢我的怪吗？ 　　她忽然意识到，设计考试的那些人，很可能低估了中高级觉醒者们的速度——哪怕降落地点很远，那些先落地的人，也可以快速杀完一大片区域内的傀儡。 　　“不啊，你应该还没拿完分数吧，那岂不是要和你打起来吗” 　　0137号考试眯了眯眼睛，“我很确定我打不过你，我直觉是很准的。” 　　说完直起身来，“只是想去杀几个人玩玩，对了，想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敢对你出手？” 　　苏琳哂笑一声，“只要抢到我的光脑，上交给这片儿区域管事的人，肯定能换到不少资源，本来就都是罪犯，在这里的生活恐怕还不如监狱，豁出命去并不奇怪，并不是人人做事前都要去计算成功率，不达标就不出手。” 　　0137号考生颇为惊讶地看着她：“是这样没错，不过他们想要的也不止是光脑。” 　　然后轻咳一声，“小心点，去年有个考生乱发好心，被一群小孩子杀了，连器官都装在罐子里一块一块卖了呢——看来就因为这个缘故，今年的实战考核参与者必须要D级以上了，还更新了那个考试辅助程序。” 　　去年的考生大概也是觉醒者，只是等级限制没那么高。 　　觉醒者的身体很值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苏琳轻轻吸了口气，向她道谢，“你怎么知道？” 　　“我的异能，能让人说真话。” 　　0137号考生耸了耸肩，“我刚才恰好遇到了凶手们，就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听完这个故事以后，我把他们都杀了，还觉得不太解气，于是我决定，在剩下的时间里，把我看到的、除了考生之外的人全都宰掉。” 　　她舔了舔锐利的猫爪，绿眼闪闪发亮，“要不要一起啊？” 　　考试时间还有将近五个多小时。 　　这实战考核的时间很长，足够考生们在废城里游荡玩耍。 　　——前提是别把自己的命玩没了。 　　苏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自己还没拿完分呢。 　　她看出0137号考生那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姿态，显然这姑娘不是杀人如麻也是个中老手——而且还挺享受这件事儿的。 　　当然，听了对方的话，再联想刚才自己的经历，她也知道这里的人都是个什么样子。 　　苏琳能理解这种地方恐怕就是弱肉强食毫无原则的，那些被罪犯的孩子们肯定也不想过这种生活，但她不会阻拦0137号去杀人。 　　她从来没有很多同情心。 　　更何况那些人也想要杀死她，她活下来纯粹是因为她比他们强。 　　0137号考生被拒绝也不多说，“那我走啦。” 　　金发少女四肢落地，在狭窄残破的墙头轻轻巧巧地奔跑跳跃，几个起落就窜出一大段距离。 　　——她的足音真的非常微弱，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听见。 　　偏偏苏琳听得一清二楚。 　　苏琳不用回头，都能听到那个女孩的呼吸声，脚爪肉垫与那些粗粝砖石的摩擦、细软的绒毛在风中颤栗、还有尾巴划过空气抖动摇摆。 　　尽管后者走远了，她也依然捕捉着这些声音。 　　直至她们之间的距离远到看都看不清的时候，这些细碎的响动才被风沙所掩埋。 　　苏琳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奇怪了，我竟然就找不到傀儡。” 　　她捡起地上的能量手枪，避开了0137号考生过来的方向，在小巷里绕来绕去，远离了先前那一片区域，来到了一个市中心广场上。 　　这里视野开阔了许多，周围的店铺都变成了废墟，后面的摩天大厦也倾塌了，本来矗立在空中的巨幕被流弹击碎，地上到处是裸露的钢筋和金属管、还散落着一段段空轨车的轨道。 　　广场上本来环绕着一圈绿树，这些曾经葱茏的植物都在辐射中枯萎了，只剩下干巴巴的枯瘪枝干。 　　苏琳拎着激光刀走了在这附近走了两圈。 　　她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一时又说不出来。 　　她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苏琳静下心来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件事。 　　——刚才的0137号考生，似乎是真心认为自己并非她的对手，苏琳也能大致感觉到对方不怎么强。 　　当然是对于自己而言。 　　然而0137号杀完了许多傀儡，还有时间去审问和杀人，显然她很早就做完了前面那件事。 　　0137号比她弱，也只比她早进考场十分钟，为什么杀傀儡这么快？ 　　——等等，自己也杀的很快。 　　换句话说，为什么0137号能早早将傀儡们都找到？ 　　自己浪费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第二只。 　　难道真就是运气吗？ 　　苏琳不这么觉得。 　　再说，这个考试既然要求考生杀死多只傀儡，又将他们投放到傀儡密度并不高的地方 　　寻找傀儡本身就是一种测验？ 　　她想起0137号跳船时就变出了猫爪，进入了中级觉醒状态，看上去，对方很依赖也更加习惯这种能力。 　　苏琳猛地睁大眼睛。 　　对了！ 　　觉醒者的能力！ 　　此时，那个伫立在荒废广场上的少女，慢慢闭上了眼睛。 　　失去视觉之后，她还有其他感受世界的方法。 　　很快，她嗅到酸臭、腐烂、血腥。 　　以及各种各样金属、皮革、油膏等等的特殊气味。 　　苏琳聚精会神地嗅闻着空气中的各种味道，那些纷杂的气流里似乎隐隐勾勒出种种线条，这些复杂的气息被一一辨认分析，变成了不同象征的信息。 　　微风吹过广场外围的垃圾山。 　　变质的水果。 　　腐烂的肉类。 　　过期的营养液。 　　她一步一步后退着，感受着那些最细微的变化，然后在这些复杂的、组成环境的气息中间，抽丝剥茧般提取出一种奇特的气息。 　　她曾经在十分钟前感知到的、也曾经在死渊的竞技场里感知到的——当时傀儡的尸体堆积如山。 　　苏琳睁开眼睛。 　　那种气味仿佛延伸出一条引路的长线，曲折地穿过狼藉破败的广场，指向斑马线通向的街道另一边。 　　苏琳瞬间动身，风一般掠过废墟，刹那就穿过整个广场。 　　路对面有一座位于路面下方的地铁站，地下道的入口处堆满了大块的碎石以及凌乱的垃圾，几乎是堵得水泄不通。 　　苏琳头也不抬直接撞了过去。 　　一阵轰然乱响，碎石纷飞。 　　她也冲进昏暗的地下通道里，顾不得满身满头的尘土，激光刀一甩，青蓝色的光刃撕裂黑暗。 　　在楼梯下方转角处，一只傀儡踩过残破的尸身，咆哮着冲了过来。 　　苏琳和它错身而过。 　　光刃上的血迹一瞬间就被高温蒸发，无头的尸体直接躺倒在地上。 第44章 　　苏琳松了口气。 　　地铁站里黝黑昏沉,墙壁上的灯罩蒙着厚厚的灰尘，几乎没有一丝光源。 　　空气流通不畅、四处充盈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不过，或许是觉醒者血统缘故，苏琳倒是不太容易被气味刺激而有反胃感。 　　想象一下,狗子可能会吃掉各种奇怪的东西,就算后面吐出来,也不是因为味道恶心。 　　苏琳：“……” 　　苏琳在脑子里默默想：“庆幸的是,我对那些发臭的东西没什么感觉,并没有想把鼻子凑过去或者舔一口的冲动。” 　　利伽：“官方对于觉醒者的阐述是,基因变异后,那些对生存和战斗没有直观提升的、且不适合人类的影响,是无法被继承的。” 　　帝国宣传中,觉醒者得到的力量是正向的，他们只会继承那些适合战斗与生存的能力。 　　苏琳：“是啊,他们当然那么说,其实就是虚假宣传。” 　　前身也有一大堆觉醒者同学和朋友，多少也了解一些。 　　“真的会有人会乐意吃生肉或者腐肉,或者做出各种对于人类而言难以想象的事，所以我才庆幸我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呃，大概没有吧。” 　　接下来,她就在地铁站里走走停停。 　　苏琳循着傀儡特殊的气味,在隧道里穿梭转折，前后宰掉了好几个傀儡,很快就把分数刷满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竟然还住着人。 　　——还有一个刚刚从傀儡爪下逃生的人，趁她刚杀了傀儡,就想给她来一枪。 　　不过，早在对方举枪的时候，苏琳就听到了动静，下意识跳开就躲了过去。 　　苏琳还了他一枪。 　　苏琳：“我有点理解为什么要把考场定在这里了，我严重怀疑这也是被检测的一部分。” 　　利伽沉吟一声，试图理解她的话：“学校希望得到有一定战斗力、并且不介意杀死同类的学生？” 　　苏琳轻轻吸了口气，“还是你一针见血。” 　　然后又想了想，“这是我的一个猜想——我知道录取人数比考生总人数要少很多，而且我刚才见到的考生还只是第一批，然而其中大部分人说不定都能拿到满分。” 　　她看了下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 　　“就算有些D级C级的找傀儡杀傀儡没这么快，考试给的时间也足够长了。” 　　苏琳琢磨着这个考试设计，“所以，考生在考试里其他表现，说不定也会被算在里面，假如是我的话，哪怕那些人要杀我，我躲开他们也很简单，然而我怀疑如果我不杀他们，说不定就会被扣分——当然不是明面上扣。” 　　帝国早就有意和虫族议和，只是今年诸事才准备完毕，然而像是帝国军大这样的学校，肯定早早得到了风声。 　　“在解决虫族的事情之后，接下来皇室肯定想要重点整治那些大型犯罪团伙吧。” 　　“说不定这些军校就想招收敢于和那些人战斗、并且能够杀死他们的学生——” 　　“那些犯罪集团有舰队有灭星级武器，有些邪教甚至供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据说有的可以吃掉整个星球，嗯，连居民带星球一起吃的那种。” 　　苏琳回想着前身所知道的这些事，“而且，皇室派遣那些高级觉醒者和异能者去杀高等虫族——折损了很多人手，我猜他们正急着找人补上空缺，给他们当杀手或者打手。” 　　她当然不可能去做这个，然而换成许多有能力又家世欠佳的人，倒是不错的出路。 　　皇室那些人也许在心里只把他们当成工具，然而绝对会优待他们。 　　“而且和虫族的战争结束了，他们再也不会被派去杀高等虫族了，换个目标的话，死亡率就低多了。” 　　“假如我不认识你的话，说不定会去考虑给皇帝当警卫哈哈哈。” 　　苏琳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毕竟保护她是没有压力的工作，星球炸了她都不会有事——嗯，我当然不是认真的，再说我根本不可能通过那些选拔，我可能会去开飞船送快递吧。” 　　杀完傀儡之后，她放慢了脚步。 　　空空荡荡的隧道里黑暗无光，风声都非常微弱，然而道路四通八达，可以前往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方向。 　　她的分已经刷满，现在感觉有点无聊。 　　“现在还能干啥呢？这星球没什么意思。” 　　利伽一直当个耐心的听众，时不时发表一点意见或者提问，听到这句话倒是笑了。 　　“所以你想做点有意思的事？” 　　苏琳：“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听到你这句话，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放松，我只是假设你会想要一个更有实力的对手，一场能称为战斗的较量。” 　　苏琳：“所以真的有吗？” 　　这个星球上的重刑犯，都是无异能的非觉醒者，按理说不该有“有实力的对手”这种存在。 　　然而，异能这个东西有时候并非与生俱来，可能会受到特定刺激而觉醒。 　　另外，新出生在这种地方的小孩子，也可能会是觉醒者或者异能者。 　　不外乎就是这么两种情况。 　　苏琳通过场外援助得到了信息，在这个地铁站里，就藏着一个被流放后才拥有异能的人。 　　“很好，我就让那些人看看，我之前是不是在说大话。” 　　…… 　　另一边，停留在轨道的客船上，某一间布满显示屏的舱室里。 　　考官们正在闲聊。 　　今年的考生们都是d级以上的觉醒者。 　　他们生命力强盛，哪怕不通晓任何战斗技巧，在这样的考试里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另外，敢来参加考试的人，也不会真的没有战斗经验。 　　因此大家只是聊天刷微博，时不时扫一眼屏幕。 　　——这些考试过程会被辅助程序录制下来，之后交给学校的高级智脑去打分。 　　假如有一些智脑无法判断的特殊事件，才会转交给专门的负责人。 　　现在，他们只是保证这些考生不会遇到危险。 　　或者说，假如那种事发生了，他们也可以及时下去救援。 　　毕竟都是中高级觉醒者，撑上一时半刻总是来得及的。 　　这间控制室里的屏幕上，显示的都是正处于战斗状态的考生，是由他们光脑上的考试辅助程序判定的。 　　——毕竟数百个考生，很难同一时间全都监控到。 　　一时有人提起今年新生里贵族不少，另外几人顿时纷纷附和。 　　有个驾驶系的老师叹了口气，提起先前遇到的一个学生。 　　“我问假如空间站里有一支虫族舰队怎么办，你们猜那位侯爵小姐说什么？” 　　另外几个考官饶有兴趣地听着。 　　那人学着苏琳的口吻：“——找到指挥官，打败牠。” 　　考官们全都笑了起来。 　　他们心里觉得那是小孩子不自量力的说法，然而也没有过分嘲讽。 　　毕竟年轻人有勇气和战意总是好事——当然前提是她能说到做到，而不是当场吓晕过去。 　　“小姑娘年纪轻轻，口气不小。” 　　忽然间，控制室里响起一声短促的提示音。 　　左侧墙壁上有几面尺寸更大的屏幕，其中一个右上角倏然亮起红灯，那意味着某个考生遭遇了被程序判定为高威胁等级的敌人。 　　屏幕里的画面是黑黝黝的地铁站，光线极为黯淡，前方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这是由考生佩戴的光脑所拍摄的视频，大部分人的光脑都戴在手腕上，画面本来该晃动得很厉害。 　　——然而这个考生却没有剧烈活动，她只是站在原地，淡定地看着那个危险的敌人靠近。 　　考官们身边的数据板纷纷亮灯，相应的全息投影和文字信息浮现出来。 　　“初步估计为b级元素系异能者——” 　　元素系，是异能里数量最多的分类。 　　在昏沉的隧道尽头，隐隐约约亮起炽光，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感觉到热浪翻腾。 　　——火异能者。 　　元素系里最具破坏力的能力之一。 　　考虑到这个人所处的环境，考官们毫不怀疑他会想要直接杀死这个考生。 　　“可以进行支援——” 　　“别慌，考生是A级觉醒者，可以打破四壁直接回到地面上。” 　　“届时对方的能力发挥会大打折扣，而且不是觉醒者的话，根本不可能追上她。” 　　明亮的烈焰照耀着整条隧道，异能者的身躯裹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依稀可见满是贪婪和杀意的面庞。 　　“——等等。” 　　那个考生忽然动了起来。 　　伴随着骨骼扭曲抽长的声响，她的身影闪电般穿过烈焰翻滚的隧道，刀锋一般撕开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此时此刻，异能者尚未来得及发出攻击。 　　两人的身影擦肩而过。 　　异能者捂住鲜血狂喷的脖颈，跪倒在地上，身上的火焰熄灭。 　　考官们：“。” 　　一瞬间开启觉醒状态，而且如此精准的击杀，必然是有着一定的战斗经验。 　　或者说杀戮的经验。 　　刚才那个驾驶系的老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来那时候她说的是真心话了。” 　　这样的实力，确实足够和指挥官们战斗了。 　　…… 　　另一边，苏琳结束了战斗。 　　她从隧道里走出来，跳上平台，进入了另一座地铁站。 　　“我是不是太快结束战斗了？” 　　“他并不能让你尽兴，不过——” 　　“至少值得开状态。” 　　苏琳接上了对方的话，“刚才如果我再晚一点，肯定是会被点燃的，虽然也不一定能烧死我——” 　　她沉默了两秒，“被烧掉头发和衣服也很糟糕的。” 　　这座地铁站里也没有灯光，四处黯淡，楼梯出口方向风声流动微弱，外面似乎也被堵死了。 　　大厅里散发着恶臭，那些服务柜台里的东西都被人洗劫一空，立柱旁边一群苍蝇嗡嗡飞舞，围绕着腐烂多日的尸体。 　　她脚步很轻，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苏琳瞥了一眼，就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被啃噬的尸体。 　　死者背靠柱子坐在地上，骷髅骨架上挂着腐肉，下方的阴影里，密密麻麻地蠕动着许多虫子，发出窸窣声响。 　　她忍不住又观察了一下，才发现骷髅的额头部位有个孔洞，似乎是被一枪穿脑了。 　　苏琳：“我觉得这里有点像恐怖游戏。” 　　利伽：“你害怕吗？” 　　苏琳：“还好吧，不过如果突然有人跳出来，我可能真会吓到。” 　　但那是恐怖游戏里的设定，她的耳朵好使，如果附近有人靠近，应该是可以先一步听到动静做好防备。 　　再说，这里应该已经没人有能力偷袭她了。 　　苏琳：“我说像恐怖游戏不代表我特别抗拒这种地方，毕竟恐怖游戏也有受众，虽然我更喜欢和朋友一起玩——” 　　话音未落，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苏琳讶然抬头，“？！” 　　那个男人伫立在黑暗中，阴影在他的面庞上拖曳而过，越发衬得脸容深邃邪异、带着不可言说的魅力。 　　“那我和你一起。” 　　他微微俯身，红眸里蕴藏着笑意，“男朋友也算朋友吧。” 　　苏琳：“？” 　　苏琳：“？！？！？！” 第45章 　　两人手牵手走在阴森黑暗的地铁站里。 　　他们经过一排报废的检票机器,走上早已停运的自动扶梯。 　　空气里还散发着尸体的恶臭，虫群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约会的好环境。 　　苏琳：“你知道男朋友指的不是男性朋友吧？” 　　利伽：“你知道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性吧？” 　　苏琳：“……” 　　这家伙越来越难搞了哦。 　　算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牵手。 　　苏琳放弃了对男朋友这个词的争辩，“那你希望和我像是情侣一样相处吗？” 　　利伽不置可否，“在我们现有的相处模式上,会有什么改变吗？更频繁的肢体接触？更多的信任和交流？” 　　苏琳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他说：“那我应该是期待的。” 　　苏琳：“……” 　　你更期待哪个？ 　　利伽似乎也想知道她的答案,“或者你有其他的想法？” 　　“没,你说得对,不过我觉得还是后者更重要吧。” 　　苏琳干巴巴地说,“鉴于我也没有太多经验,但我们应该可以分享更多的事,譬如说倾诉彼此的烦恼,等等，我不知道,倾泻负能量这个不太好,哪怕是对恋人也不太好，等我换个别的例子。” 　　利伽倒是没觉得这不算糟糕,“如果你有烦恼，我很愿意倾听或者帮你排解——取决于你希望我怎么做吧。” 　　苏琳张口欲言。 　　她本来想问那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然而想想对方恐怕也没法给出具体的定义，鉴于他比自己更没经验，可能也未必完全具备那种“喜欢一个人”的能力和心态。 　　他未必能给出答案。 　　苏琳：“我知道你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爱着我,但是你想和我像是情侣一样相处？” 　　利伽：“我确实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有所进展,无论是哪一方面。” 　　苏琳再次感受到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开胸膛飞出来了。 　　该死,她可能真的挺喜欢这个奇奇怪怪的生物。 　　苏琳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好吧，那你就是男朋友了。” 　　说完又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森冷幽暗的地铁站，四处尸臭弥漫。 　　“……那我也是你的女朋友了。” 　　苏琳深深觉得自己真就是个倒霉的恶毒女配,才会在这种地方确定关系。 　　“既然你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心意，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们任何一个人，认为彼此不是合适的对象，请一定要提出来，在结束这段关系之后，再去与别人尝试发展类似的感情。” 　　她抿了抿唇，努力忽略强烈的心跳声，“可以吗？” 　　男人低稳磁性的嗓音在沉沉黑暗里传来，“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说不会有这一天。 　　也没有说我会永远爱你。 　　然而越是这样，苏琳越是放心。 　　他们慢悠悠地向下走，经过一节一节老旧的梯级，下面的候车区域空空荡荡，两边是黝黑幽深的隧道，还有一些残破的车厢。 　　苏琳早就刷够了分，所以现在就是闲逛状态，也不急着赶路。 　　“我才忘了问你，你有屏蔽我光脑上的摄像头吗，这个考试辅助程序会全程记录我表现的。”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如果你说没有，那直接把我传回死渊干架吧，我去打个一年半载的，省得被盘问为什么考试途中多了个身份未知、还是直接跨越星圈出现在我身边的男朋友。” 　　利伽的声音略带笑意，“那你的考试怎么办？” 　　苏琳：“本来就是玩玩，你比这些重要多了。” 　　说完又觉得脸上发烫了。 　　苏琳默默撇过头去，“咳咳，我的意思是，要说变强获得力量，确实还是死渊里的战斗更有效，和这些敌人交手有什么用呢——他们根本没法称为敌人。” 　　当然，一定程度上还是在强词夺理。 　　毕竟入学后还有其他的课程要修，再者她本来也不是想提升战斗技巧，而是想认真学学怎么开飞船。 　　“但是你也有所领悟。” 　　利伽却没有点破她的小心思，反而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你选择的学校，用这个环境测试你们的能力，被测验的项目并不仅仅是战斗。” 　　苏琳之前也醒悟了，“还有寻找目标。” 　　“那只是一种运用。” 　　“本质上，是觉醒者对自己能力的掌控。” 　　苏琳恍然，“这种能力不是‘战斗力’而是综合的能力。” 　　譬如说她用嗅觉找到傀儡的位置。 　　“除此之外——” 　　利伽侧身用另一只手戳在她的额头上，“大概还有认知和思维方式，人类习惯用眼睛找东西——” 　　“然而狗可以追踪气味。” 　　苏琳眨了眨眼，“然而犬科觉醒者是人，即使有这个能力，在潜意识里未必能想到去运用，所以这里考试考查的是我们能不能‘想到’。” 　　虫神微微颔首，“你们的能力和虫族不完全相同，很大一部分被意识和思想所引导，如果这方面没达到要求，可能会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她揉了揉被戳到的额头，“我现在有点明白，先前妖蝎和我说你熟悉各种力量体系是什么意思了。” 　　“我只是见过——或者说体会过许多某个种族特有的力量，当你有经验的时候，哪怕遇到一种从未见过的体系，你就能凭借着粗浅的了解进行猜测和理解。” 　　苏琳：“所谓的体会，就是你把他们都宰了？” 　　“你知道我从来不以强弱定优劣，也不会不尊重我的对手，我更愿意称之为我们进行了战斗。” 　　苏琳忍不住乐了，“你不会不尊重，也不会尊重，这两种态度都是人类所拥有的。” 　　利伽也不反驳，“你说得对，事实上，牠另一句话你也可以参考一下。” 　　谁？妖蝎？ 　　苏琳捋了捋自己的话，意识到对方指的应该是妖蝎，“什么？” 　　“你可以询问我任何事，不需要害羞*。” 　　黑发男人似笑非笑地说，红眸里笑意荡漾，似乎也有几分温柔的纵容，“当然，你不想问也没有关系，只是想要告诉你，我愿意回答你任何问题。” 　　苏琳：“……” 　　然后她的脸再次变成了铁板烧的那个铁板。 　　她只能自欺欺人地想着反正这里乌漆嘛黑，谁也看不见自己的窘态。 　　好吧，某位虫神大概不会被影响视觉，反正他也看过很多次了，估计早就习惯了。 　　苏琳清了清嗓子，“虽然我经常在你面前脸红，啊，我是说，有时候我没问你不是因为我害羞，而是我怕你觉得我很无能，一点点小事都要询问别人，没有自主思考能力。” 　　有一瞬间，她以为利伽会表现出一点失落，譬如露出那种忧郁.jpg的经典表情。 　　苏琳：“如果你觉得这种揣测十分错误，那我向你道歉。” 　　不过，虫神看上去意外的平静，只是用那双蕴藏着星光似的红眸凝望着她。 　　“事实上，我并没有觉得很糟糕，因为你不希望被我认定成无能的人，侧面证明你在意我的看法，也希望得到我的肯定，我可以这样理解吧？” 　　利伽认认真真地说，“这种认知让我感到快乐。” 　　苏琳：“……” 　　苏琳：“不愧是你。” 　　然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肯定了对方的问题，“你可以这么理解，因为，是的，我很在意。” 　　“我明白了。” 　　虫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最初我觉得如果你愿意询问我，参考我的意见，代表着你非常信任并且能依赖我，那应该是构建一段感情的重要基础，也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苏琳：“你从来没被人依赖过？不可能啊，那些高等虫族指望着你复活他们呢。” 　　“否则呢？也只是死亡而已，你要知道‘畏惧’是人类才有的情绪。” 　　苏琳瞬间词穷。 　　“所以，”利伽慢悠悠地说，“我喜欢你在意我的想法，但我也希望你知道，我不会因为你询问我这些事就觉得你无能，我在这方面比你有经验——如果在你擅长的那些领域里，我向你请教，你会看不起我吗？” 　　苏琳：“自从我们见面开始，你已经向我请教过不止一个问题了，你说呢。”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好好好，我是憨批。” 　　苏琳小声说了一句。 　　“不，你很可爱，只是还不够了解我。” 　　利伽握紧了她的手。 　　他们继续在黑漆漆的地铁站里散步。 　　苏琳开始胡诌八扯谈天说地，讲各种乱七八糟的新闻和笑话，另一个非人类则努力试图理解其中的笑点和内涵。 　　期间，苏琳又宰掉几个想要偷袭他们的人。 　　直至那把捡来的枪彻底没了储备能量。 　　她扔掉手枪，拔出激光刀，“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到地面上吗？” 　　不是找不到路。 　　顺着隧道一直走，很容易就看到一座座地铁站，然后找到大厅的出口。 　　哪怕那些地方都被落石和各种垃圾重物堵死，她也能直接撞开冲出去。 　　利伽自始至终都没松开她的手，包括刚才有人跳出来想要偷袭他们的时候，“你不想杀太多人。” 　　在这个地下世界也有人居住，这里没有从船上倾泻下来的堆积成山的垃圾，因此也没有太多土著居民为了翻垃圾而四处活动。 　　这两三个小时里，苏琳宰掉了六七个人，然而如果是在地面上，这数字可能要翻几倍。 　　“是啊，是不是有点矛盾。” 　　苏琳把玩着手里激光刀的金属握柄，“其实他们杀我，我都能躲过去，可以逃得远远的，没必要杀死他们——但我就是不想这么做，他们想杀我，我就弄死他们，然而在这个前提下，我也不想杀太多人，你会觉得我很软弱吗？” 　　“我不会因为你喜欢杀人而对你另眼相看，反过来也是。” 　　利伽很诚恳地回答，“虫族的本性是追求力量，杀戮只是一种手段。” 　　所以那些并非为了追求力量的杀戮，就没什么意义了？ 　　苏琳大概能理解到这么个意思。 　　她一向也没觉得自己三观很端正，只觉得自己是那种不愿损人利己、也绝不会损己利人的普通人。 　　而且一旦自身利益受到或者将要受到侵害、就会立刻还击，不会忍让放纵。 　　仅此而已。 　　就像杀戮这个行为，她不喜欢，但也说不上特别抗拒。 　　否则她在这个星球上完全可以一人不杀、也能轻松保全自己。 　　考试还有半小时结束的时候，苏琳终于从地底下钻出来了。 　　她回到了风沙漫卷的废墟城市里，遥望着那些垃圾堆附近晃动的人影，按着程序给出的坐标去寻找返回舱。 　　期间也查看了一下考试程序记录的实况。 　　里面并没有出现虫神的身影，也没有出现她和利伽的对话，那段时间的影像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地铁站里走动。 　　好嘛，这样厉害的能力 　　苏琳：“你怎么做到的？” 　　利伽：“只要改变机器所能采集到的光信号，就可以改变具体的影像，这不算难，等你再赢几场就可以试着这么做了。” 　　苏琳：“对你来说真就世上无难事啊。” 　　她一边进行脑内交流，一边在倾塌断裂的建筑间跳跃，迅速地穿过小半个城市，找到了目的地。 　　一个白色的球形发射舱，静静地悬浮在十数米高的半空中。 　　周围闪烁着一圈淡薄的湖蓝色能量屏障，似乎是在拒绝考生之外的人靠近。 　　——然而他们也不可能靠近了。 　　那个0137号考生蹲在最近的一座路灯上，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遍地鲜血横流。 　　金发少女一边舔手上的血，一边向她挥了挥爪子，“嘿，你杀了几个啊？” 　　苏琳：“人还是傀儡？” 　　0137号考生一愣，接着大笑两声，“当然是人。” 第46章 　　苏琳站在街对面的墙头上,纵身跃入发射舱里，转身蹲在舱门口。 　　“记不住了。” 　　这一下跃出数十米的距离，偏偏并未助跑借力，身形轻快矫健至极,甚至都没发出声音。 　　0137号考生眼都直了。 　　“你都没用觉醒状态——啧啧,厉害厉害。” 　　正说着话,0138号考生也回来了,衣服上多少沾染了血迹。 　　他沉默着扫了一眼周围的尸体,视线又在那些染血的枪械上一扫而过。 　　0137号打了个招呼,“我来的时候,这些人正在攻击屏障,好像是想把发射舱打下来——不过也可能是想爬进来,谁知道呢。” 　　0138号默默点头，也没问他们为什么会想这么做,显然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很是了解。 　　另外两个姑娘就继续聊天。 　　直至发射舱启动返程,回到了停留在轨道的飞船上。 　　按照指示，这些考生们迅速洗了个澡,衣服也都被重新清洗消毒。 　　如果有从废星上携带了物品，也要通过放射性检测——虽然基本上没人这么做。 　　苏琳手里那把激光刀也没了能量，先前也扔掉了。 　　洗掉满头满脸的土，她一身轻松地回到客舱里。 　　这里座位都是舒服的沙发椅,服务机器人在过道上来来回回,随时送上饮料酒水点心。 　　自动门开启的瞬间，四面八方的语声纷涌而至,伴随着各种衣物摩擦、手指触碰面板等等琐碎的杂音。 　　苏琳找了个空位坐下。 　　“我杀了二十个。” 　　“高等虫族建立的巢穴里，每分每秒都有成千上万的傀儡在诞生，杀死几个散落在废星的傀儡？这值得炫耀吗？” 　　“哼,那里只有傀儡而已，换成低等虫族，老子一样能杀，呸，就算指挥官来了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会死。” 　　这是后座两人的聊天情况。 　　苏琳百无聊赖地戴上全息接驳器，想看个电影顺便和利伽聊聊天，结果过道那边一阵喧哗。 　　这间客舱里坐了几十个考生，能早早收到预录取邮件的，都是中高级觉醒者。 　　这些人要么是贵族，要么是精英公民——哪怕他们父母最初只是普通公民，只要家里出现一个D级以上的觉醒者，想申请精英公民就不是难事。 　　因此大家也都不缺见识谈资，除了少数性格内向不愿意说话的，其他人随便什么话题都能快速加入。 　　在大家谈天说地胡吹海侃的时候，过道里两个人忽然吵了起来。 　　“什么？你竟然连小孩子也杀？！” 　　苏琳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赫然是那个金发绿眼的0137号考生。 　　0137号考生抱着手臂，神情有些不耐烦，“与你有关系吗？” 　　她旁边是一个金发少年，两人模样有几分相似，而且身材也都偏瘦，并且都长着一双显露竖瞳的猫眼。 　　显然是亲戚关系了。 　　“他们才几岁？” 　　金发少年皱起眉，一手紧紧握着0137号考生的光脑。 　　他似乎很生气，手上的力气也用得更狠。 　　苏琳甚至听见光脑金属外壳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最初那个偷袭你的人也就算了。” 　　金发少年咬牙切齿地说，“后面那些孩子，他们，他们根本没招惹你，你为什么要把他们都——你——” 　　他们两个似乎先前在一起用光脑看视频，看的是0137号考生的考试过程。 　　“天呐，你以为后面那些就是好人啦？” 　　0137号考生一边挠头一边指向苏琳，“看见那边的狗子没有？他们最初是等着埋伏她，看她宰掉他们的头目才都跑掉了，如果她被放倒了，你信不信后面这些人都会一拥而上，直接把她大卸八块，眼珠和内脏都泡到罐子里？” 　　苏琳：“？” 　　狗子可还行？？？ 　　金发少年闻言一愣，自然也随之看了过来。 　　他看到苏琳就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褐发褐眼的模样有些眼熟，嘴唇不由动了动，看口型就两个字。 　　“苏家——” 　　“真的吗？” 　　金发少年又小声问了一句。 　　苏琳不确定对方是不是问自己，还是点了点头。 　　金发少年颓然叹了口气，松开了抓住0137号光脑的手。 　　后者撇着嘴嘟囔几句，甩开自己的兄弟大步走近。 　　她似乎想坐到苏琳身边，然而左近的位置都被人占了，最后也只好坐到了前面。 　　客舱里许多人都看了过来，目光在他们几个人身上来来回回打量，倒是也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苏琳不断听见有人提起凯特家族，显然这兄妹或者姐弟俩应该都是那个家族成员。 　　——数日前她在贝塔I-3号联堡和皇宫晚宴上遇到的莱拉·凯特，那个曾经和前身关系不睦而不断向她挑事的侯爵小姐，也是出自这个家族。 　　然而莱拉是b级，这两个人恐怕不止。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其他家族的基因，不像皇室那样传承稳定，所以旁支出现比本家更高级的觉醒者，并不是稀罕事。 　　0137号考生跪在沙发椅上，回过身来，双臂搭在椅背上，“嘿，你知不知道——” 　　话音未落，她的兄弟也凑了过来，“抱歉，克莱尔，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毕竟那个星球上流放的犯人都是成年人，他们或许都是死有余辜的，但是那些孩子，他们出生在那里，并没有选择。” 　　金发少年皱着眉说，“再说，以你我的本事，他们根本伤不到我们，不如能躲就躲——” 　　0137号考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哥，我求你了，别再丢人了。” 　　周围顿时响起许多议论声。 　　有些人赞同那个金发少年，但是更多人觉得这种做法毫无意义，不过就是一些流放的犯人，早在他们被宣判的时候，帝国就剥夺了他们的公民权力。 　　金发少年抿了抿唇，“你刚才说什么内脏切片的事——” 　　他看完了妹妹的考试记录影像，自然知道妹妹先后遇到两伙小孩子。 　　第一伙人曾经害死了一个考生还将之残忍肢解、又把那些器官卖给了当地的头目，以换取几支珍贵的营养液，妹妹用异能拷问了他们，才得知了这件事，不忿之下将他们全杀了。 　　第二伙人是她后面遇到的，不过从视频里看不出他们先前在埋伏苏琳。 　　——苏琳入镜时，那些人都躲起来，后面才偷偷跑掉了。 　　“第二伙人未必也会干出这种事。” 　　金发少年沉声说，“看看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你觉得你比他们高尚吗？他们向你求饶的时候——” 　　“啊？” 　　0137号考生满脸奇怪，“我啥时候这么说了？我只是觉得多死几个人，下一批考生受伤乃至死亡的几率就更低，那种人不配活着，我做这些事是因为我想做，不是因为我觉得我做了能彰显我的什么人格。” 　　“别扯什么下一批考生，你只是拿杀人当游戏。” 　　金发少年扶额，“那些只是孩子，他们没受过教育，他们不知道那样是错的。” 　　0137号扯了扯嘴角，“如果你犯了罪，你在法庭上说你不知道那是不对的，你觉得你会被当庭释放吗？” 　　“你知道我的意思，克莱尔，不要胡搅蛮缠，那不一样，小孩子本来可以接受更好的引导——” 　　金发少年沉声说，“先前你和爸妈都拒绝参加那个项目——如果它能做的更大，那些孩子就可以早早被送到更好的环境里，能明辨是非对错。” 　　“那个目标是各种垃圾星荒星废星上的小孩子的项目吗？你知道帝国还有很多偏僻贫穷的区域，那些人都是正经的公民，然而他们的孩子也未必能得到良好的教育吗？” 　　0137号抱起手臂，“比起罪犯们的孩子，我宁愿先资助他们，起码他们还知道尊重帝国法律。” 　　“也知道尊重你这位子爵小姐，是吗？会感激涕零地给你磕头？” 　　金发少年哼了一声，“你只是为的这个吧。” 　　“笑话，我又不是你，我从不缺尊重。” 　　“是啊，因为不尊重你的人都被你杀了。” 　　苏琳本来在一边兴趣缺缺地听着，此时此刻终于被这俩人弄得有些好奇了。 　　“你们真是亲兄妹吗？” 　　“真的。” 　　0137号考生默默望天，接着伸出手，“我是克莱尔·凯特，这是我哥哥克雷格·凯特。” 　　苏琳和他们兄妹俩依次握手，报上名字的时候，克雷格似乎很惊讶，“你是苏琅的妹妹？我很崇拜你哥哥，我看过他在欧米伽IX与白牙海盗团的那场战役，大厉害了！” 　　苏琳：“……” 　　苏琳默默收回与他交握的手，“我给你他的号码吧。” 　　她一点都不介意便宜哥哥被粉丝骚扰。 　　“不不不，怎么好意思打扰苏少将。” 　　克雷格摆了摆手，“我也只是看过那些一些视频而已，没有什么经验，到时候肯定会被嫌弃的。” 　　通常来说，这时候苏琳应该给哥哥美言几句，但她绝对不会这么做，干脆闭口不言。 　　克雷格似乎还想教育教育妹妹，然而克莱尔也不是吃素的，两人继续呛了起来。 　　克莱尔：“你知道帝国为什么要设置流放这一刑罚吗？” 　　克雷格显然在这方面也有些见解，“自然是关押犯人的空间和资源有限，还要占用宜居星球——” 　　“不仅是这样。” 　　克莱尔打断了他，“妈妈给我看过这几年她手上经过的判决情况和案例，有些人是可以判死刑的，却被流放到垃圾星，还有些是带着开采和建造工具的，他们本该建设那些星球将功补过，结果呢？他们在那些地方继续弱肉强食的那一套，把环境越弄越糟——” 　　“你说的是那些犯人，不要偏题——” 　　苏琳完全没有帮腔的想法。 　　事实上，她还在脑子里和利伽对话。 　　“需要我为你解读他们的行为吗？” 　　苏琳想了想，“虽然我只能说一些猜测，不过你看这个人的性格，拿来和先前的白小姐做个对比——假如你感兴趣的话？” 　　虫神表示他对任何促进了解人类的话题都感兴趣，“尤其是你提出来的。” 　　苏琳忍住捂脸的冲动，“很简单，有些人喜欢慷他人之慨，在与自身利益无关的时候装好人，让那些受害者不要计较，白幼就算是这种人，但是现在这位先生吧——” 　　凯特兄妹还在吵架。 　　此时克雷格正黑着脸说：“是啊，我确实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类——这对你来说也很简单，不是吗？” 　　克莱尔一声冷笑。 　　苏琳继续与利伽无声交流：“他属于，与自身利益有关的时候，也能当个好人，并且希望别人也这么做。” 　　利伽：“你不喜欢他。” 　　苏琳知道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嗯，他自己愿不愿杀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然而我不喜欢他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希望别人也像他一样——我不是针对这件事，是任何事。” 　　当然，白幼和这个人有本质区别，也是因为，除了专业技能之外，白幼并不具备“放过想要伤害自己的人”的能力。 　　如果有人想要伤害她，一定是男主男配保护了她。 　　利伽：“我知道了，我会加入这一条。” 　　苏琳：“什么？加入到哪里？” 　　“那个‘你不喜欢的事’的清单里。” 　　利伽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曾在死渊里讨论过。” 　　苏琳：“。” 　　她倒是去过死渊不止一次了。 　　然而他们俩在死渊也就进行过一次谈话，还拿原著男女主举例，进行了一场恋爱分析*。 　　其中提到过男女主会做一些彼此不喜欢的事，让他们的感情出现矛盾和裂痕。 　　然后利伽就立刻询问她是否有什么不喜欢的事 　　“总觉得你对我图谋不轨很久了。” 　　苏琳默默地想，“真的有这个清单吗？” 　　虫神似乎笑了一声，“嗯。” 　　苏琳：“过分，你知道即使你撒谎我也分辨不出来的。” 　　利伽：“我从来不会对你撒谎，亲爱的。” 　　苏琳猛地坐了起来。 　　她原先一直懒懒地依靠在沙发椅上。 　　凯特兄妹还在为“他们不值得活着”“他们也是被迫的”而争吵，吵得脸红脖子粗，简直就要互相用爪子挠脸了。 　　然后他们的话音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看向苏琳。 　　仿佛两只被吓到的猫猫。 第47章 　　“抱歉。” 　　克莱尔干巴巴地说,“是不是太吵了？” 　　苏琳清了清嗓子，“没事没事，你们随意，我只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她装模作样拿出光脑一番操作,另外俩人见状倒是松了口气。 　　苏琳：“你吓到我了,这又是哪篇青春文学给你的启迪？” 　　利伽：“我只是意识到,既然我们的关系有所进展,那么在称呼上也可以更进一步,选择一个独特的词,以示我们拥有在其解除前维持特殊独一性的关系。” 　　苏琳：“你真的觉得那很独特吗？不是烂大街的词吗？” 　　“哦,这只是一个尝试,前提是你喜欢的话,另外，并没有其他人这样称呼你,不是吗？” 　　虫神有理有据地争辩着,“有人直呼你的全名，也有人喊你‘琳琳’。” 　　苏琳听到那个昵称又忍不住低下头,“我本来想说你可以这么叫我，但是那会让我想起我爸爸——” 　　当然，她想到的是已经去世的父亲，而不是这个世界里那个便宜爹。 　　“——或者其他长辈。” 　　苏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毕竟他们是精神交流，一旦那些想法涌上来,很可能都会悉数被利伽感知到。 　　不过，说起这个，她也在考虑某天该将真相说出来。 　　除了她愿意一定程度交付信任之外,也是因为——虫族本来就在各个宇宙里穿梭来去，对别人而言无法接受的真相，说不定他们根本不在乎。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提起穿书这件事。 　　“我不讨厌。” 　　苏琳模棱两可地回答，“但是你这样会让我紧张——” 　　利伽沉吟一声：“因为喜欢而紧张？” 　　苏琳：“你过分了哦。” 　　虫神轻轻叹息，“所以这也该加入清单吗？在某些时候不能揭穿你的——” 　　苏琳：“不！靠，你其实什么都懂，你别装了好吧。” 　　利伽非常无辜，“装什么？” 　　苏琳单方面决定断联五分钟。 　　尤其是凯特兄妹终于吵累了，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克雷格干脆决定和旁边的苏琳搭话。 　　——虽然他觉得苏琳脸色有点奇怪，似乎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双颊上甚至晕染着浅浅的粉红色。 　　“侯爵小姐，你报了什么专业？也是指挥系吗？” 　　这船上聚集的都是军事学院的预录取学生，各个专业都有，他这么问只是因为苏琅是指挥系。 　　苏琳：“驾驶系，谢谢，除了同姓之外，我和苏琅没什么共同点。” 　　克雷格还以为她在开玩笑，“至少还有血统吧。” 　　克莱尔撇了撇嘴，“我觉得他俩可能不是一种——” 　　苏琳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她。 　　克莱尔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狗”字咽了下去。 　　“——血统。” 　　克雷格没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细究。 　　然后两只猫猫都很乖觉地没有再提起相关的字眼。 　　苏琳又和他们聊了几句，知道俩人是那位莱拉侯爵小姐的堂弟堂妹，这俩人都是A级觉醒者，哥哥是A+，妹妹是A-。 　　“莱拉啊，”克莱尔撇了撇嘴，“她还说你已经疯了，搞了个仿生人当男朋友——不过上次皇宫宴会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提起来她脸色就好难看。” 　　苏琳知道那是因为他们都无法说出某些真相，然而看到克莱尔一脸幸灾乐祸，也知道她们之间关系不怎么好。 　　“传闻里你是A级吧？我咋觉得不太对呢。” 　　克莱尔啧啧称奇，“你连觉醒状态都没开，都可以跳那么远——你怕不是S级吧？” 　　她说话声音挺小的，然而周围的人耳朵都很尖，闻言瞬间哗然。 　　S级和A级都是高级，然而这两个级别差距极大，甚至远大于A级和B级的差距。 　　而且S级的数量比A级的少了许多——这个数字也远远大于A级和B级觉醒者数量的差距。 　　哪怕是帝国军事大学这样的学校，每一届的S级觉醒者都屈指可数，是堪称凤毛麟角的存在。 　　无论这些人高调还是低调，他们的名字最终也会传遍整个年级。 　　按理说苏琳应该解释一下，否则以后难免会有人上门挑衅。 　　但她还真不想直接说清楚。 　　毕竟她体内有死渊血战得来的能量，让她确实有能力和S级的觉醒者战斗。 　　假如她一口咬定自己只是A级，以后说不定还会遭人怀疑。 　　倒不如让人们误会她的等级。 　　苏琳直接含糊其辞，“你想多了，S级应有的实力可不是我这样子。” 　　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完全是另一种意思。 　　——她目前发挥不出S级觉醒者应有的力量，所以干脆假装自己是A级。 　　两只金发猫猫对视一秒，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然。 　　其余的考生们也自以为懂了。 　　然后这谣言不胫而走，短短一小时里传遍了整个运输舰的所有客舱。 　　数百个考生全都得到了消息，这船上有个S级觉醒者。 　　苏琳周围这些人也给她留了点面子，没人将她的名字报出去，只是模模糊糊地说出今年驾驶系有个新生，似乎是S级觉醒者。 　　然而这也足以造成轰动了。 　　“卧槽？真的假的？为什么去驾驶系？” 　　“说错了吧，驾驶系不都是些D级C级的人吗。” 　　“是啊，有S级谁去驾驶系，开飞船有啥意思？” 　　“应该是作战系或者指挥系吧？？？” 　　许多人都在议论着这个话题。 　　“啊，我是不是不该问的。” 　　克莱尔眨了眨眼睛，“以后肯定会有人找你干架的。” 　　苏琳笑了一声，“如果我真怕这个，刚才肯定不会接你的话茬儿。” 　　周围的人都听到这句话，打量她的目光又变了变。 　　再说，我也不会天天在学校里，我也只学我感兴趣的东西，学分拿够了就走人。 　　苏琳暗暗想着，在这个基础上，她也不介意被人挑衅——相反，她还挺愿意和那些自小受训高级觉醒者过招的。 　　飞船回到阿尔法xi-9的联堡上。 　　这座太空联堡位置偏僻，只有两条客船航程从此经过，其余的大多是私人或者公司的飞船停驻充能。 　　大厅里素日冷清安静，此时闹哄哄地聚集了一大堆人。 　　考生们从入站口走进大厅，家长们迅速涌了上来，拉着孩子嘘寒问暖。 　　时间隔了几个小时，船上也有医疗用具，少数人受点轻伤也早就完全恢复，大多就瞒着父母亲戚只说考试顺利，也有那些被傀儡或是当地罪犯打伤的，又实话实说了，接着就遭到家长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苏琳身边还围着好几个人。 　　他们有的想邀请她到家里做客，有的想请她去自家领地的度假星球里玩几天，个个表情诚恳、说的天花乱坠。 　　——海蓝帝国的贵族并不少，然而能常常出入皇宫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他们的父母或者亲戚恰巧就在那一小部分当中。 　　“我妈妈上次在宴会里看到你，回来一直夸你——” 　　“哎呀我爸也是，之前还说想请你去珍园吃饭，我们家正好有点股份，不用提前预定——” 　　“我家在阿尔法VII有点地盘，23号星上有一百座训练场，都有城市规格，可以直接模拟各种星球内的陆地战场，随你怎么打——” 　　大多数考生认不出苏琳，然而他们显然知道她是谁，也知道上次皇宫晚宴发生了什么事。 　　苏琳看向最后说话的红发姑娘，“五十万星元一小时？而且要提前几天预定才能有位置的？” 　　红发姑娘愣了一下，接着抚掌微笑：“你早就听说过啊，那就好办了，你直接来，不要钱，也不用预定。” 　　苏琳一一谢过了他们，表示下次一定，“我还有事，男票等着我呢，我们要去玩游戏。” 　　她一边嘴上这么一说，一边在脑子里默默呼唤了新上任的男盆友。 　　——原谅你了，来接我一下，谢谢。 　　大家都愣住了。 　　他们都知道她揍翻林公爵、也有人知道她还和魔眼相谈甚欢，然而如果说是男朋友 　　好像没有半点风声？ 　　虽然说他们试探着邀请她，也早就猜到苏琳未必会同意。 　　然而这个借口似乎是有点敷衍哦。 　　几个贵族小姐少爷脑子里滚过各种想法。 　　那个红发姑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眼神一顿。 　　苏琳已经跑了出去。 　　在前方出站口外，落满星光的走廊里 　　褐发少女兴高采烈地扑向前，黑发男人微笑着抱住了她。 　　那条过道里人来人往，有拖家带口的考生往外走，也有迟到的家长们急匆匆地向大厅里赶来，热热闹闹乱成一片。 　　偏偏他们俩眼里似乎就只有彼此，仿佛一切喧嚣都就此远去。 　　手牵手离开的背影都无比契合。 　　凯特兄妹也一直跟着苏琳，方才看着这些人太热情，知道自家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也没好意思开口。 　　这时候克莱尔刚撕开一包小鱼干，还没嚼几口，差点喷出来。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难道莱拉说的是真的？*” 　　金发猫女呆若木鸡：“仿生人竟在我身边。” 　　周围几个人瞬间侧目。 　　“咳咳，开玩笑的。” 　　克莱尔挥了挥手，“那肯定不是仿生人啊，莱拉那个憨批，估计是瞎了。” 　　话是这么说，其他人依然有些将信将疑。 　　他们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容貌和身材确实都无可挑剔，要说是制造出来的仿生人躯壳，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大家各怀心思地走了。 　　“驾驶系有个S级新生”和“S级新生有个仿生人男友”的消息，在同一天传开。 　　甚至很快，学校论坛上都有了风言风语。 　　不过很快就沉寂下去，直至数日后，某个新生出尽风头，才重新被顶成了热帖。 第48章 　　苏琳对学校的风言风语、和论坛上的纷纭猜测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她正轻车熟路地将飞船停泊在阿尔法VII-18空港上，然后兴冲冲地拉着刚出炉的男朋友前往目标地点。 　　这颗小行星也是非常热门的旅游胜地。 　　北半球甚至有一整座大岛都被设计成游戏区域——玩家可以在那里亲身体会RPG游戏的快感，扮演各个种族、释放各种酷炫的魔法和物理技能等等。 　　不过，那种游戏通常不是一两天就能结束的,甚至有玩家耗时数月。 　　所以苏琳的目标是另一个——位于娱乐城中心地带的、被称为鬼蜮之塔的高危高难的对抗性游戏,她在数日前就预约了。 　　这次换成利伽开车,于是她心安理得地先跑去买票,把停车任务甩给了男朋友。 　　事实证明,虫神真的很愿意体验生活。 　　所以他也没有直接把那辆租来的翼车塞进什么异次元空间,而是认认真真地去停车了。 　　——甚至当他回来以后,对停泊区管理员的大嗓门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当然,苏琳知道这个,是因为她在游客点评区域看到过相关吐槽。 　　□□的中心区域极为热闹，四处都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络绎不绝的人群。 　　18号星的白昼极为短暂,墨色的夜幕笼罩着灯红酒绿的城市,在一座座奇形怪状的不规则建筑之间，层层叠叠的翼车轨道环绕交错,五彩斑斓的灯光闪烁流动。 　　苏琳在入口处抱着数据板阅览规则。 　　这个地段极好，周围游客很多，而且大多数都是觉醒者——毕竟这附近的游戏对于玩家的级别都多少有点要求。 　　鬼蜮之塔算是一个例外。 　　它有一百层高，规则非常简单,玩家被传送到顶层,然后一层一层向下，在限定的五小时内尝试抵达第一层,如果完成就算是通关。 　　另外，它不限制玩家的身份，但是要在阅读完游玩需知后签名——那里面就有一条类似于生死不论的协议,并且符合阿尔法星圈对于真人游戏的法规，也就是说它具有法律效力。 　　假如有人真的死在里面，游戏公司不会负责。 　　当然，还有一些用小字标明的细则，苏琳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就直接划动着数据板上的信息，拖到最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旁边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一群游客围着大屏幕，正在观看鬼蜮之塔里的游戏直播。 　　——里面的玩家拒绝戴上通感设备。 　　但是他们不介意自己被拍摄，所以允许无人机跟拍，人们看到的也是第三人称视角。 　　大屏幕右上角有着八十七层的数字提示，显示着玩家在塔中的位置。 　　画面里呈现出一个巨大的花园，四周都被葱笼蓊郁的绿树环绕，中间的区域是铺着灰白砖石的庭院，和一座有着五彩晶石雕塑的喷泉。 　　整个庭院的地面全都分裂成一块一块，每块地板仅仅勉强能容纳一人站立，而且彼此间隔很大，最近有三四米，远的有十几米，中间就是白雾茫茫的虚空，无法想象假如坠落会是什么后果。 　　不过，里面的两个玩家 　　那一男一女全都飞在天上，他们都穿着露背的衣服，身后延展出两对丰满宽大的鸟翼，双手也化成了尖锐的利爪。 　　“过分了，会飞的玩这游戏也太占优势了吧！” 　　有的游客满脸羡慕。 　　“啊，兽化到这种程度，起码也是中级觉醒状态——” 　　“啧啧，感觉都快要高级了。” 　　也有懂行的人低声议论。 　　“噗，不可能的。” 　　旁边一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年笑了起来。 　　发现旁边的人纷纷看向他，他不由挺了挺胸，又好像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臂，好像想要刻意展示外衣上的校徽。 　　他旁边还有几个同样气质出众的年轻人，都穿着深棕色制服，肩章上镶着星星，一道细细的链条垂落下来，扣在前臂衣袖外侧的校徽上。 　　那是一个由纯金铸造的圆形徽章。 　　两把交叉的长枪，中间镶嵌着一个大写的A字母，周围还簇拥着一圈层叠交错的橄榄叶。 　　“是阿尔法联合军校。” 　　有人嘶声吸气，“我的天，那是咱们这里最好的学校了吧。” 　　“听说录取标准很高，只收E级以上的觉醒者——” 　　许多人一边说一边投去艳羡的目光，倒也有人不以为然继续去看直播，不过更多人似乎都转移了注意力——毕竟直播可以用光脑拍下来回家慢慢看。 　　苏琳站得稍远一点，也听清了他的话，向他看了一眼。 　　不想她一回头，那个少年顿时也看了过来，神情有些得意，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感兴趣一样。 　　苏琳：“。” 　　合着你那么大声音就是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吗。 　　她一直对自己的颜值很有数，也习惯了在路上走着经常被人多看两眼，而且穿越前后都是同一张脸，看上去影响也差不多。 　　然后她又在记忆里搜刮了一下那个学校，在整个帝国军校排名里也算是能挤进前十的，确实很不错。 　　从肩章来看，那几个人都是一年级新生——帝国各个大学都有自己的开学时间，甚至可以说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都有学校开学，所以帝国军事大学还在进行录取考试，这边人已经入学也不足为奇。 　　苏琳向那一伙人点了点头。 　　少年眼睛一亮，声音又大了些，“鸟纲觉醒者就是这样，最明显的变形是翅膀和爪子，再说，S级以下的觉醒者，基本上无法进入真正的高级觉醒状态——从他们的战斗力来说，应该只是D级。” 　　大屏幕里画面一分为二，左边是男玩家，他在树林里起起落落，拨开沉重的枝叶四处搜寻，甚至把脑袋伸进树洞里，似乎要找某个重要的游戏道具。 　　森林的地面上有数百条或粗或细的藤蔓，它们如同毒蛇般迅速地游弋过土地，自下而上盘绕着树干，冲向停驻在树枝上的玩家。 　　男玩家在树洞里匆匆忙忙地看了一眼，就展开翅膀飞起来，躲避那些如影随形的藤蔓，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他动作很快，似乎是害怕被那些藤蔓触碰到。 　　右是女玩家，她在花园的喷泉周边飞来飞去，附近的天空中不断出现各种骷髅组成的怪物，他们前仆后继地涌向那座喷泉，似乎想要破坏喷泉里的彩色晶石雕塑。 　　女玩家抱着一把机枪扫射他们，蓝色的能量弹冲出枪口，在空中拉出链条似的光芒。 　　“哪怕同样是进入中级觉醒状态，不同等级的觉醒者，所能拥有的战斗力也截然不同——” 　　少年扬起声音说，“譬如说——” 　　苏琳却没再看他们了。 　　这些信息她早就在论坛看到过了，听得兴趣缺缺。 　　她跑到一边的自助站，买了两个巨大的圆筒冰淇淋，混合了各种水果口味、上面洒满色彩斑斓的装饰糖珠，还插了许多糖条巧克力棒。 　　她花了一大笔钱，将这两个东西做成了最大号，远远看去好像手里捧了两大把鲜花，把脸都盖得严严实实。 　　苏琳几乎要看不见路了。 　　“……” 　　周围许多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才说话的少年下意识想过去，却被旁边的同学一把拉住，“你傻了，你以为人家为啥买两个？” 　　少年呆了一下。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黑发男人走近过去。 　　他穿过人群站在那个女孩身边，熟稔而亲昵地接过其中一个冰淇淋。 　　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同款的黑白印花衬衣，还都卷着袖口，露出两款样式相似的光脑，以及两条闪耀夺目的玫瑰金镶钻手链。 　　褐发少女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开始抱怨自己买的太大了。 　　“——早知道就买一个最大号了，反正我吃个小的就行，要是洒了多丢人啊。” 　　她嘟囔了一句，又忍不住说：“你停车停了好久啊，车位满了吗？下次再这样直接让翼车回去，等我们俩出来再召一辆就好啦。” 　　说话的口吻也十分随意，显然两人关系很好。 　　来自阿尔法联合军校的学生们沉默了。 　　刚才说话的少年脸色有些沮丧，旁边的同学们也都颇为同情地看着他——他刚才就一直频频看那边的褐发姑娘，大家都注意到了。 　　苏琳完全没在意其他人。 　　她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把刚才签名的数据板拿过来，“你也得签，他们不让代签。” 　　利伽接过来，动作停顿了一下，“——真名？” 　　两人面面相觑。 　　苏琳想了想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虫族文字，直接笑出声来，然后用意念和他交流：“你的名字不是含着那种恐怖的力量吗，该不会你写完之后世界直接毁灭了吧。” 　　虫神纵容又无奈地扫了她一眼，“如果你希望的话，不用签名也可以。” 　　苏琳差点呛着，“倒也不必。” 　　利伽似乎也对毁灭世界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除非世界是个意识体并向他发起挑战——苏琳这么想着，“话说，如果我在死渊里再多几个九连胜，有几率进化出翅膀吗？” 　　“你可以用能量为自己造出任何部位。” 　　利伽一边签名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高等虫族能随意变化形态，也是因为他们完全掌握了那种力量的使用，你现在到了什么程度？在体内进行强化，释放在体外形成护盾或者是某种攻击手段——太少了。” 　　他还在签名。 　　——用那种一只手同时拿着两样东西，食指拇指圈着冰淇淋、尾指和无名指夹住数据板的姿势。 　　苏琳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我还以为你会再变出一只手来。” 　　大街上的游客们什么种族都有，除了两手两脚的人类之外，也有不少多肢体的亚人，就算多一只手也不会怎么样。 　　然而利伽并没有这么做，他就保持这个看上去辛苦且危险、好像随时会摔掉其中一样东西的姿势，用另一只手签完了自己的名字 　　“——这也太长了吧。” 　　苏琳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长串乱七八糟的线条，“你是不是随便乱涂的？” 　　不过，工作人员不愧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看到这样的签名也面不改色，直接就开始给他们准备入场调试。 　　苏琳看了看被游客们环绕的大屏幕。 　　从倒计时来看，里面那场游戏还有十多分钟就结束了。 　　“请问我们还有多久能入场？” 　　“他们结束后，还需要一点准备时间，至少还有半小时吧。” 　　工作人员看了看操作台上的数据，又看了看她手里巨大的冰淇淋，“——待会儿喊你们。” 　　苏琳满意地退到一边，“你喜欢这几种口味吗？甜不甜？反正你不会牙疼也不需要控制体重。” 　　利伽从拿到冰淇淋开始就在吃，包括刚才签名的时候，然而偏偏他脸上干干净净，丝毫没有任何残留。 　　“嗯，这就是甜的感觉吗？” 　　他微微偏过头，长睫掩映的红眸里夜间灯火宛如流霞，绽放出耀眼的炽光，然后依稀有笑意蔓延开来。 　　“——我都很喜欢。” 　　他认真地说，“另外，它是来自你的礼物，是你在向我分享你喜欢的东西——对我而言，这更甚于它本身能带给我的快乐。” 　　苏琳怔怔地看着他，“啊，我也是，嗯，本能想要这么做吧？” 　　“我知道。” 　　后者微笑起来，“我想这才是‘甜’的感觉。” 　　苏琳默默捂住了脸。 第49章 　　那几个阿尔法联合军校的学生,终于忍不住过来搭讪了。 　　“嘿，我看你们刚刚在数据板上签名了。” 　　刚才在人群里高声阔论的少年先行开口，“你们要一起去玩吗？” 　　苏琳：“是啊，我五天前就预约了,你们也要进去吗？” 　　她显然已经是有了对象的人,然而对方似乎还是没有放弃,似乎稍稍有点奇怪。 　　然而苏琳知道,事情未必是这样。 　　稍微有些战斗经验的觉醒者,都会逐渐锻炼出一种直觉,能判断出自己所见到的某个人的强弱。 　　——当然这种强弱是和自己对比的。 　　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我能否战胜这个人”。 　　苏琳很清楚,这几个新生加起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换句话说,他们兴许也知道？ 　　所以这可能才是他们凑过来的原因？ 　　“不不不,我们就是来看看，这游戏太贵了,玩不起——” 　　那个少年摆了摆手,然后又意识到，这样说仿佛表示自己没钱一样,脸色又有些窘迫。 　　他的同学们也下意识皱了皱眉。 　　然而面前的一男一女岿然不动。 　　谁都没露出鄙视或者同情等神色，好像完全没被这话影响。 　　“嗯，我也觉得五十万星元入场费有点过分。” 　　苏琳顺着他的话说，“成本应该不值这么多。” 　　几个年轻气盛的军校学生稍微放松下来。 　　“那个,”少年犹豫着问：“你们——你们也在阿尔法星圈上学吗？” 　　苏琳已经开始慢慢吃冰淇淋的圆筒,“不是。” 　　然后，她一眼瞥见那些新生里,有人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眼中竟是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哦。 　　苏琳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高估了他们。 　　看来并非每个人都能有那种觉醒者的直觉。 　　“——只是有钱有什么用。” 　　有个站在后面的年轻人甚至低声嘟囔了一句。 　　那人大概自以为声音很小，然而苏琳听得清清楚楚,她也看着面前的少年脸色一变，显然同样是听到了。 　　不过她倒是没怎么在意。 　　毕竟这些都是年轻人——在他们这个岁数，聪明的可以很聪明，傻的也可以很傻，基本上都是取决于阅历。 　　苏琳穿越前后都见过不少莫名其妙的人，因此眉都不皱一下，只当没听见。 　　“那个，”少年有些局促地说，“你还会来这边玩吗？我的意思是，我家在这个星球上，如果你还——” 　　“可能不会再来了，我也快要开学，接下来也挺忙的。” 　　苏琳直接拒了。 　　当然，这只是借口，她不可能将时间都花在学校里。 　　但总不能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虫族宇宙里，和那些指挥官挨个打车轮战吧。 　　另有一个人好奇地问：“你在哪里上学啊？” 　　苏琳在光脑上点了几下。 　　空中浮现出缩小的战舰徽记投影，边缘是一圈白金色橄榄叶，下方赫然印着帝国军事大学的缩写。 　　那些学生们瞬间色变。 　　——这可是整个帝国排行前三的军校！ 　　而且军学院高手云集，相比之下，他们学校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只看每年各种帝国名校之间的联赛，他们学校从来拿不到靠前的名次，都是帝国军大和皇家指挥的学生们认真厮杀。 　　先前阴阳怪气的年轻人脸色几乎发绿。 　　“走吧。” 　　苏琳在自助服务机器上洗了手，然后光明正大毫不顾忌地拉住了自己的男朋友。 　　黑发男人满眼纵容地注视着身边的女朋友，几乎没将注意力分给其他任何人。 　　后者心情愉快、几乎是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 　　“终于能一起玩了。” 　　那个姑娘还低声吐槽了一句，“我以后不玩单人了——或者你进去打，我在外面看着。” 　　黑发男人很好脾气地点头，“都听你的。” 　　少女反而有些不满，一手掐腰抬起头来：“不要这样啊，你也得有点个人喜好，如果有不同的意见，就说出来讨论嘛。” 　　“不，我说真的，我的喜好就是想让你感到开心。” 　　他们对视了一眼。 　　女孩默默地捂住脸，“好吧。” 　　这番话完全没有避讳任何人。 　　所有游客们都听到了，有年纪大的不免感慨了两句小情侣关系真好。 　　他们走进灯光缭乱的入口通道，去等待传送了。 　　那个军校的少年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才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同学，“别丢人了行吗？” 　　“那就是预录取通知书，说不定根本没通过考试呢。” 　　那个脸色难看的学生强撑着说，“我的话有错吗？钱能买到入场门票，买不到通关，还不知道他们待会儿多狼狈呢。” 　　少年微微皱眉，接着又哼了一声，“你以为那种预录取是个人就能收到吗？” 　　他心里十分清楚，就算那两人未必能通关，也不会太狼狈。 　　那个男的倒是没什么感觉，或许只是普通人，但是那个姑娘——他都能感觉到对方很强，强到自己完全无法生出战意。 　　这么算的话，或许她还真敢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男朋友进鬼蜮之塔。 　　少年脑洞越开越大。 　　不多时，那边黑漆漆的大屏幕上光芒一闪，在游客们的呼声中，重新有了画面。 　　那两个玩家没接受第一人称直播。 　　人们只看到一片漆黑中亮起几点影影绰绰的灯光，屏幕右上角显示出100层的数字。 　　紧接着，腥红的光芒激射而出，轻而易举地击碎了黑暗。 　　右上角的100直接变成了99。 　　游客们：“？？？？” 　　发生了什么？！ 　　刚才也就是两三秒钟的时间，这两人竟然就下了一层？！ 　　鬼蜮之塔的每一层都是随机地图和随机规则，所有的设计都不固定，是从数千种方案中即时筛选计算生成新的挑战。 　　因此，刚才100层可能是某个光线昏暗的地图，只是 　　他们也太快了吧？？？ 　　游客们满脸茫然地看着。 　　99层。 　　无人机镜头落在褐发少女身上。 　　她正在十数个竖立于半空的圆环上跳跃，那些金属圆环看似宽大、却十分单薄脆弱，摇摇欲坠。 　　她每一次起跳，脚下所踩过的圆环就会顷刻间碎掉。 　　周围并没有其他的支撑点，全都是茫茫无尽虚空，无法想象倘若摔落会是什么下场。 　　然而，她甚至都没有展露觉醒状态，就轻轻松松地在上面跳来跳去。 　　一道道黑雾缠绕在少女的手边，像是无数逡巡的游蛇。 　　少数眼尖的人看到，她肩膀上似乎还矗立着一个黑黝黝的球体。 　　那个黑球球下方蔓生出一条一条细细的黑色触须，并以此牢牢抓住女孩单薄的肩背，好像在防止自己掉下去。 　　“是异能吗……” 　　“肯定是的吧，这啥能力？” 　　“召唤系的？？那个东西能给她强化？？” 　　那几个军校学生忍不住率先议论起来，并猜测着苏琳的能力。 　　先前那个说她可能没通过考试的人，此时已经灰溜溜站到一边去了。 　　紧接着，屏幕里的褐发少女动作一顿，似乎是改了主意一般，速度骤然提升。 　　她的身影闪电般横掠而过，几乎在空中拉出了残像，眨眼间跳过那些圆环穿成的通道，抵达了目标地点。 　　一座有着能量体凝成怪物的浮岛。 　　上面有一个被拟成低等虫族样貌的怪物，四手双足，爪牙锋利，每只手里都握着骇人的兵器，身材高大气势十足。 　　然而苏琳根本没停顿，她直接从高处跃起，接着下坠的势头，重重地落在浮岛上。 　　那个怪物都没来得及进入战斗，就与整个浮岛一同四分五裂，化作满天飘飞的能量光丝。 　　99层也变成了98层。 　　“我知道我知道，刚才耽误时间了！” 　　她一边坠落一边叹气，“我不相信，要不你来试试——” 　　“不，我是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不信啊！” 　　“喂喂喂！” 　　大屏幕忽然一黑。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98、97、96 　　89、88 　　79 　　右上角的数字开始飞速变化。 　　游客们眨一眨眼，就发现十位数都少了一个。 　　游客们：“？？？！” 　　大屏幕甚至一直保持着黑屏状态，只能看到偶尔有光芒闪现。 　　每次要出现清晰画面的时候，就有红光当空炸开，将一切都轰成齑粉。 　　在观众们眼里，就是屏幕一直在震颤闪光，好像接触不良一样。 　　然而，右上角一直在变化的数字又告诉他们，并没有网络连接问题。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数字已经停在了30。 　　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褐发少女伫立在一条狭窄的长街上，两侧是十数米高的墙壁，墙面光滑没有可以攀登落脚之处，地面上脏乎乎的，堆积着许多零碎垃圾，里面也散落着各种武器，从充能枪械再到刀剑，甚至还有沉重的火箭筒。 　　她蹲下身，一手拎起那个笨重的火箭筒，轻轻松松仿佛那只是一个塑料模型。 　　“是热追踪的啊，可惜只有一发炮弹。” 　　苏琳又在垃圾堆里翻了翻，“真的，就一发。” 　　那个黑球球还死死地黏在她的肩膀上，黑色雾气凝成的触须就在空中飘摇招展、肆无忌惮地甩来甩去。 　　苏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浪费了我几十万星元。” 　　黑球球伸出一根触须，拽住了她脸侧散落的发丝，然后往下扯了扯。 　　苏琳：“。” 　　他动作太温柔了，别说扯掉头发 　　自己甚至根本没感到疼。 　　“我是开玩笑的呜呜呜，莉莉，你这么可爱，我的钱都是你的，随便你浪费！” 第50章 　　外面的观众听不到她说话,只看到一个背影。 　　在大家的视角里，这小姑娘正歪着头，死死盯那个垃圾堆。 　　然后继续盯着。 　　观众们：“？” 　　下一秒，巷子两侧骤然涌出一大波人。 　　这些被做成敌人的能量体,被拟态成丧尸的模样,个个脸容溃烂丑陋血肉模糊、满口黄臭的尖牙参差不齐。 　　对于觉醒者而言,这似乎不是特别麻烦的敌人 　　观众们还这么想着,忽然间,那些丧尸开始疯狂奔跑起来！ 　　因为丧尸数量太多了,这条狭窄的巷子里挤不开,许多丧尸直接跳到了墙上。 　　他们手脚并用、如野兽般狂奔着,简直如履平地,瞬息之间就将数十米的距离消弭于无形。 　　“这才像样子。” 　　褐发少女伸了个懒腰，直接丢开火箭筒,捡起了一把充能的激光剑,剑刃上跳跃着丝丝雷光。 　　“等等，我其实不会用这个。” 　　“呃,这和考试不一样，外面有懂行的，嗯，考官也懂行,但就是不一样,他们又不会把我的战斗视频发到微博上——大概。” 　　她直接将激光剑劈手扔了出去。 　　一道电光随之激射而出，挟裹着势不可挡的力量,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能量凝聚的怪物纷纷碎裂，化作漫天飞舞的光点。 　　此时,广场上围观的游客越来越多了。 　　鬼蜮之塔本来就在城市中心，这一片地方有数十个自助服务机，售卖各种零食饮料，停泊区的入口也在这附近，人流量极大。 　　这个游戏对玩家的素质和战斗力要求又比较高，一旦玩的出彩，很容易吸引大量的观众。 　　现在，那个大屏幕前已经聚集了几百号人。 　　许多路过的游客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在是得知游戏才开始十分钟，里面的人居然已经到了三十层后，人们更是纷纷直呼卧槽。 　　“是作弊了吧？？？” 　　“怎么可能啊，你作一个试试？” 　　“那就是特殊的什么能力吧。” 　　“那种情况不是违规的，毕竟规则里也说了可以使用任何异能的啊。”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姑娘风一般冲入丧尸海潮之中。 　　丧尸蜂拥而至，他们张牙舞爪尖声嘶吼，试图触碰、撕扯她的身体 　　越来越多的丧尸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在墙壁上攀爬的丧尸也一跃而下，转瞬间就将她彻底包围。 　　紧接着，大屏幕的画面忽然晃动起来，甚至闪烁起雪花状的白光，似乎是被强烈的能量波动所影响，在短时间内直接失去了连接。 　　画面震颤摇晃着，声音却还能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人们只听见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接着，屏幕里的画面恢复了。 　　数百个能量体丧尸纷纷破碎、仿佛被炮火轰击而过，它们变成无数萤火般飞舞的光点，纷纷扬扬地飘洒起来。 　　褐发少女伫立在光雨里，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在人们看不见的角度，衣袖遮掩的手臂上，依稀有暗红的能量悄然流动，又重新蛰伏回到血肉组织之中。 　　她脚下的地面、身侧的墙壁，都被爆发的能量冲撞得龟裂崩坏。 　　蛛网状的裂痕一道道向四周蔓延。 　　游客们的表情逐渐麻木：“……” 　　“话说，她不是和男朋友一起进去的吗？那个男的哪去了？” 　　那几个军校学生在一番目瞪口呆之后，终于渐渐回过神来。 　　有人忍不住发问。 　　“那个，我刚才也想到这个问题，男的是异能者吧，能力是隐身之类的？” 　　“呃，也可能是他不想被拍，然后他在游戏里的另一个地方，所以我们只能看到这个人？” 　　大家回想起刚才两个长翅膀的觉醒者，当时两人分隔两地，大屏幕上就是两个场景——这还是两人都同意被拍的前提下，如果刚才那个男的拒绝被拍摄呢？ 　　“我还是好在意那个小姐姐肩膀上的东西啊，那会不会是她男朋友变的？” 　　有个姑娘猜测道。 　　“怎么可能啊，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种族好吗。” 　　“笑死，能完全拟态人类的异生种族就那么几个，哪个都不沾边儿啊。” 　　然后她遭到了同学们无情的讥笑。 　　“不过这个人是真厉害。” 　　“怪不得敢进去玩呢。” 　　先前嘲笑过“有钱有什么用”的人，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 　　苏琳干翻了整整一条巷子的丧尸。 　　它们在被击溃的那一刻，就变成了星星点点的能量，宛如风中的雨雪般飘洒洋洒。 　　这条街道笼罩在暗沉的夜色里，她伫立在朦朦胧胧的光雨中，眼里倒映着千万点闪烁的微光，光芒照耀着充满兽性的双眸。 　　周遭的景物，从肮脏的街道再到高耸的墙壁，都开始慢慢解离破裂，像是被粉碎的幕布。 　　这一刻，真实中剥离出虚拟。 　　“这感觉还挺好玩的。” 　　她仰头看着飘飞的能量光点，“我想起我曾经去森林里找萤火虫——” 　　“我想拍到一些美好的画面，那时候是盛夏，树林里有很多很多虫子，即使满身都是驱蚊液，还穿了长袖长裤，却还是免不了被咬。” 　　这话其实已经会暴露出许多不符合身份的地方，但她本来也没想一直瞒住这件事。 　　而且苏琳觉得自己也开始慢慢暴露本性了。 　　在那个散发着尸臭的黑暗地铁确定关系之后，她总觉得有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枷锁被消除了，就越来越放飞自我。 　　先前他们之间的相处，她还会时不时紧张一下。 　　毕竟那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外生物，也不能要求他和你拥有那种水到渠成心心相印的默契感情——在那种状态下，确定恋爱关系也许不会改变相处模式。 　　然而，他们俩甚至还探讨过爱情是怎么回事，以及他是否具备“爱上一个人”的能力，并且这个答案现在还没有被解答。 　　所以也不能要求太多了。 　　其实吧，即使确定关系 　　她觉得情侣之间未必一定要掏心掏肺完全坦诚，拥有秘密也很正常。 　　但是，她还是愿意尽量地去展示最真实的自己，或者说自己的任何一面。 　　如果对方不喜欢，她也不会改，最多在发现无法互相适应后，结束这段关系罢了。 　　至于其他的因素，苏琳暂时不太想考虑。 　　此时此刻，利伽也没有就那些可疑之处发问，“但是对你而言，那是值得的。” 　　“是的。” 　　苏琳再次开始坠落。 　　29层。 　　在熟悉的失重过程中，她又听到虫神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假如我枉顾你的意志做出某件事，你会因为觉得我不尊重你而感到愤怒吗？” 　　苏琳眨了眨眼睛，“这真的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利伽沉默了两秒，“我想——不过网上说我不应该将这个说出来。” 　　苏琳愣了一下，接着回过神来，“是惊喜吗？！” 　　接着又叹了口气，“晚了，我已经知道是惊喜了，不过我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所以千万别继续说了——来吧，无论是人类式的惊喜还是虫族式的惊喜，都没关系！” 　　话音落下，她尚未落地的身体直接被人捞起来，轻轻松松抱在怀里。 　　大屏幕上的数字，从29开始飞速减少。 　　游客们脸上纷纷露出无法形容的震惊，所有人加在一起，几乎可以做成一组表情包。 　　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29直接归零。 　　“？？？” 　　在塔楼的操控室里，工作人员们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好吧。” 　　其中有个年纪大些的沉吟一声，“之前遇到一个高级空间系异能者，直接算了个坐标传到一层呢。” 　　“然而后来不是聘用了有无效化能力的人吗？” 　　“是啊，或许刚才那两位，级别更高？所以无效化不能压制？” 　　他们面面相觑。 　　…… 　　苏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笼罩在夜色里的森林中。 　　深紫色的天穹里，繁星闪烁，林中荡漾着晦暗的月光。 　　她回头，看到自己的跳跃者穿梭舰，它安安静静地停在空地上，像是在夜间栖息安睡的猛禽。 　　黑发男人伫立在她身边，拉着她向深林中迈步。 　　耳畔的微风里送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从草叶枝杈摩擦声、再到各种外星异兽的脚步和呼号。 　　林中矗立着千百棵未经修剪的原始巨树，叶片呈现出怪异的青色。 　　地面上蜿蜒着橙红的藤蔓，藤条上缀着大朵诡谲美艳的六瓣花，空气中弥漫着馥郁芳香，那种香味几乎让人头晕目眩。 　　苏琳听到隐隐有水声从前方传来。 　　然后，她看到了一片澄澈碧绿的湖水。 　　水波绿得动人心魄，仿佛新春的嫩芽撕碎了揉在水中，被涤荡出最纯粹的色彩。 　　湖畔摇曳着一大片天南星似的白色花草，像是尚未融化的落雪，洋洋洒洒地在水边铺展蔓延。 　　在白雪似的繁花长草之上，涌动着一大片飞翔的萤火，像是夜色里燃烧的烛火，又像是冬至日里夜幕边缘的群星。 　　那些光芒闪烁明灭，色泽从橙黄到深红，时深时浅，有些微小得像是火星，有些盛大如闪焰。 　　她怔怔地凝望着这一画面，直至手臂被轻柔地抬起，掌心微微一沉。 　　苏琳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到被塞进手里的设备 　　纵然和她曾经使用的有些区别，考虑到两个世界科技水平不一样，然而她也能认出来，这绝对是一个摄像机。 　　苏琳：“你——”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就是那种又感动又震惊又迷茫还有一点点WTF。 　　黑发男人微微俯首，神情专注地看了过来，红眸中好似掠过万般风景。 　　从硫磺湖碧绿的水波、再到苍凉的白花月影，最终定格在少女昳丽娇美的脸庞上。 　　还有那一双清澈明亮、反射出灼灼光芒的眼眸。 　　那双泛着幽光的眼睛，本该像是丛林中注视猎物的孤狼。 　　——却又充盈着许多复杂敏感的东西，柔和了那些冷酷和锐意，多了人性和感情。 　　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对方什么都知道了。 　　利伽没有说话。 　　苏琳在短暂的怔忪后，也回过神来，默默举起了手上的相机。 　　这个设备上多了一些不熟悉的零件、智能操作界面似乎也变得更加复杂。 　　它应该也是一个分量十足的沉重机器，只是在自己手里感受不明显。 　　苏琳随便调试了一下，倒是也能看出那些系统对应的功能，“让我来猜一下——” 　　她一边调光圈一边说，“——你询问了某个虫族，得知了这里有个能看萤火虫的地方？” 　　也不完全是瞎猜的。 　　她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颗星球上还有其他虫族的存在。 　　“嗯。” 　　虫神抬手抚上小姑娘柔软的发丝，动作十分轻柔，好像生怕影响她拍摄的动作。 　　“事实上，它们拥有另外的学名，不过我想你追求的是这样的景色，而非是某种特定的生物？” 　　“没错。” 　　苏琳抬起头，“总之——” 　　她将相机挂到脖子上，然后踮起脚，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送上了一个温柔而虔诚的吻。 第51章 　　这是苏琳第一次尝试着亲吻某个人。 　　另一个人也并没有躲闪,甚至在感受到她的意图时，还稍稍低下了头。 　　黑色碎发轻飘飘拂过额际眉梢，唇畔传来轻微的带着凉意的触感，像是亲吻一捧深冬的新雪。 　　利伽并没有更进一步,于是这个吻终止在浅尝辄止的阶段。 　　他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也似乎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那样做 　　苏琳凝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红眸。 　　其中似乎蕴藏着本人都无法解析的情愫,在无机质的腥红、在那些熔浆般绽裂的纹路里,丝丝缕缕从内而外蔓延渗透。 　　“谢谢。” 　　少女轻声说着。 　　利伽微微摇头,“我希望你感到开心。”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后者还维持着努邻起脚的姿势,纤细的手臂环绕过自己的肩颈,半挂在他身上。 　　“你的希望达成了。” 　　她长长的睫毛在夜风里战栗着，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里反射着幽幽冷芒。 　　他们距离太近了。 　　人类女孩的呼吸悠长平稳,温暖的吐息四溢弥漫,似乎还带着糖分的甜味，朦朦胧胧地在炽热的湖畔融化开来。 　　“很好。” 　　利伽沉默了一会儿,“我也希望你不要太在意细节，这个地方——可能和你想象得不太一样。” 　　苏琳放开了手，疑惑地看着对方。 　　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 　　她甚至想到这可能是一个类似于假象幻术制造的世界等等答案。 　　几秒钟后，她明白其实那就是字面意思。 　　深紫色的星穹笼罩着大地,树林在夜风里摇曳,那些异兽的鸣音渐渐远去消逝，那一片静谧美丽的硫磺湖上,碧绿的水面忽然泛起层层涟漪，在咕噜咕噜的声响中，翻滚起巨大的泡沫。 　　那些闪耀着萤光的虫群,仿佛收到了某种讯号一般，非常有规律地向四方散开，仿佛是被指挥撤退的舰队一样整齐划一。 　　紧接着，水面像是被打碎的镜面般裂开一条缝隙，一道蛰伏在湖底的身影轻巧地游动而出。 　　它的身躯被纤细的触须缠绕，几乎无法看清里面的本体。 　　那些半透明的触须，像是丝带一样柔软，又像是玻璃丝一样精致，表面又裹着一层反射月光的薄膜，柔软的纤毛在上面晃动伸展，辨别着风中传递来的信息。 　　苏琳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对那些正在运动的物体格外敏感。 　　有几根触须慢悠悠地指向他们所在的位置，那些纤毛在极小范围内不断收缩膨胀，似乎按着某种特定的节奏变化。 　　过了一会儿，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呼吸。 　　——她吸气时，纤毛在收缩，呼气时，纤毛在舒张。 　　——她的心脏每一次起搏，那几条触须就会轻微地晃动一下。 　　这个生物正在感受到自己的体征。 　　苏琳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清醒过来，迅速举起在胸前沉坠的相机。 　　她将这奇异而敏锐的生物记录下来，连带着满池破碎的水光和月色。 　　苏琳：“这是什么？” 　　利伽：“我不知道。” 　　苏琳叹了口气，“说好的全知全能呢？*” 　　利伽不以为意，“虚假宣传而已。” 　　苏琳直接笑出声来。 　　当然，她只是习惯性槽一句，虫神毕竟不是这个宇宙土生土长的生物，即使他了解一部分帝国文化科学，也未必见得认识所有的外星种族。 　　帝国所能探索的星域都是有限的，大部分精力还都用于发掘宜居星球——环境不适合移民的那些星球，只会出现在星航图上。 　　至于那里面居住的生物们，只有少数专业人士会致力于研究它们。 　　然而这部分人的数量和能力也是有限的。 　　因此这个宇宙里，还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生物不曾拥有学名，不曾被归类入某个科目系统。 　　苏琳看了一眼自己的光脑，才发现这是在伽马星圈一个偏远的坐标里。 　　这个星球倒是在已知区域内，因此还能断断续续收到星网信号。 　　光脑一边探出微型扫描仪，一边连接数据库，很快给出了分析。 　　——这颗星球外围环绕着高能粒子云团，大气上层的甲烷加剧着炽热至极的气温。 　　此外，空气里辐射指数严重超标。 　　最高级的维生装置都无法支撑，光脑给出的判断是人类无法生存。 　　——当然这个人类指的是普通改造人。 　　改造人能成为觉醒者，然而大部分人还是普通的，相比自然人，他们只是更不容易生病，寿命也长一些，要说力量速度这些方面的素质，倒是和蓝星祖先们差不多。 　　总之，这个看似山清水秀地方，实则和地狱没什么差别。 　　除了致命的辐射之外，这里气温高得可以把人蒸熟，而且遍地是凶残的异兽。 　　相比之下，那些逃生求生直播选中的鸟不生蛋的荒凉星球，都已经是美好幸福的天堂了。 　　更别说，那边的森林里还潜伏着许多莫名其妙的异兽。 　　这片硫磺湖里的生物更是能将他们都吓跑的存在。 　　苏琳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恍惚间，她想起数日前，她曾表示羡慕那些敢于直接从飞船里跳出去、不带任何装置硬降落的大佬。 　　那时候她就在想，拥有力量的人，总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这一刻，这种模糊的念头更加清晰了。 　　她很少会去回顾自己在死渊里的经历，那些漫漫长长的战斗似乎是千篇一律的，结局只有输和赢，过程也十分单调——无外乎就是两个对手试图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她曾经输过。 　　她曾经被直接打飞出去，能量凝成的光刃穿过腰腹，将整个人钉在塔楼上。 　　那时候她奄奄一息地垂着脑袋，像是被晒干濒死的鱼。 　　内脏几乎悉数破裂，四肢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入目之处尽是苍白裸露的骨茬和掉落的皮肉。 　　她的对手会迅速投入下一场战斗，也不会试图想将她的脑袋拧下来——这似乎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都不太敢靠近她，也没有把握能割掉她的头。 　　苏琳知道觉醒者的生命力有多么强盛，几分钟后她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自己打碎身上的能量光刃，到一边躺着休息一会儿，重整旗鼓再次开始。 　　只是她不太确定如果脑袋掉了会怎么样。 　　——不过从网上查到的信息来看，高级觉醒者似乎很难有致命伤，心脏被捅串、大动脉破裂都是小事，腰斩甚至砍头都不是无药可救。 　　但是话说回来，现在这种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付出过的所有血泪、忍受过的所有痛苦，都是值得的。 　　终于，她能接近那些危险而美丽的东西，不会也不需要感到畏惧。 　　苏琳：“这个生物——它是不是在评估我的战斗力，然后决定是否对我发起攻击？” 　　湖里的生物依然维持着先前的姿态，除却轻微晃动的触须之外，像是一座流淌着月光的水晶雕塑。 　　虫神肯定了她的疑问。 　　苏琳又和那个生物对视了一会儿——好吧，单方面的对视，毕竟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视觉。 　　“唔，我不知道，我的‘判断对方战斗力’的直觉好像失效了，我没觉得它很强，也没觉得它很弱。” 　　“并没有失效。” 　　利伽随口解释，“如果你释放能量，可以摧毁它，否则你可能会被它吃掉。” 　　好吧，那就是所谓的觉醒者直觉，还没有完全和死渊里得到的力量所融合。 　　当然苏琳并不是很想在这个地方干架。 　　她不太希望那片莹绿碧色的湖面和水畔飘摇的白花被血色侵染。 　　“这是不是一种很软弱的感情呢？” 　　苏琳低声询问，“当然假如它攻击我，我肯定会和它拼命，但是，我内心里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你潜意识里排斥战斗的原因，不是因为你畏惧伤痛或者死亡，那就不是软弱的。” 　　利伽平静地回答，“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你拥有欣赏美的能力、也拥有想要留存美的欲望，这应该是非常珍贵的，你知道，很多人都会感谢你将这样的能力分享给他们。” 　　苏琳哪还不知道这所谓的很多人是指族群里的虫族。 　　“我并没有特意做什么。” 　　水面上的生物渐渐下沉，裂开的碧湖似乎重新合拢，荡漾的涟漪越发微弱，最后重归平静。 　　“而且我所有的很多东西，都不是独一无二的——是你把它弄下去的吗？” 　　苏琳好笑地回过头。 　　利伽很无辜地点点头，“如果我再没有行动，你们俩就会在这里展开殊死搏斗，鉴于你不太想这么做，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 　　苏琳刚才积蓄的些许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好吧，再谢你一次——” 　　话音未落，黑发男人俯身凑近，阴影陡然投落而来。 　　冰冷的触感隔着单薄的衣料渗入皮肤。 　　一只修长有力的宽大手掌握住盈盈细腰，轻轻松松将纤瘦的少女举了起来，另一条强健的手臂环住她略显单薄的肩背。 　　“是像刚才那样感谢吗？” 　　他很认真地询问。 　　人类女孩下意识向后仰头，褐色长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漂亮的脸廓沐浴着月光，双颊上蔓延开的红晕都纤毫毕现。 　　“嗯？看你的咯。” 　　她眼中短暂的错愕很快化成笑意，“不过——下次偷袭我要小心点，我会咬人的。” 　　利伽似乎很看重这个颇为危险的威胁，脸上没有丝毫的轻视和不在乎，反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又将她抱到同样的高度。 　　两人得以直视对方。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小姑娘，“我也会。” 　　然后十分温柔地咬在了后者的唇瓣上。 　　这一次，苏琳几乎听到脑海深处发出的嗡鸣。 　　——她迷迷糊糊地被咬了一口，紧接着就是微凉的舌尖舔舐过齿隙，那一瞬间仿佛有细碎电流绽裂游走，将理智和思维都搅乱成一团漩涡。 　　冰冷的手指磨蹭着她的颌骨，用一种毫无胁迫感、随时可以挣脱开的力度，让她维持着仰头的姿势。 　　她有些恍惚地被牵引着，被引入了一个深情缱绻的亲吻之中。 第52章 　　在激情四射的伽马一日游之后,苏琳将这个世界的相机功能也大致摸透了。 　　这类机器还可以直接转换图片和视频，记录的场景画面都可以被提取数据，做成拟真度极高的全息影像。 　　她回到了首都星的别墅。 　　——上传了这些数据,再稍微加工一下，她就在自己房间里模拟了那个湖畔的所有风景，包括那个水中的触手生物。 　　另外，在查找资料的过程中，她还发现确实有一部分人是依靠收集、售卖各种外星风景而赚钱的。 　　他们要付出的就是来往各个星球的燃油费、以及各种探险所需设备——或者医疗道具乃至战斗用的枪械，鉴于许多异兽生长的地方危机四伏。 　　不过,在采集到足够多的数据和生物样本之后，他们就可以将这些提取制作成特定格式的文件,然后申请专利并出售。 　　出售对象的范围从个人到公司。 　　这些文件也可以被各种投放虚拟影像、模拟环境的机器所读取。 　　苏琳捧着那个多功能摄像机,看着卧室里景物变幻。 　　——森林和湖畔如画卷般徐徐展开,那夜清冷的月光都栩栩如生，水中浮现的异兽还摇摆着透明的触须。 　　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我对这个事也挺有兴趣,收集各种风景和生物,说不定可以做个图鉴，再顺便赚点钱。” 　　她这么说道,转而又想起先前那颗星球周围环绕着高能粒子云团，“你先前带我去的那个地方——恐怕普通飞船自动驾驶模式是进不去的。” 　　所以说,学会开飞船太重要了！ 　　毕竟她又不是什么虫神，无法在宇宙里随意瞬移,随时出现在任何一个由某个虫族报出来的坐标里。 　　利伽：“……我想说你总有一天也可以做到，但是我并不会反对你去获取关于驾驶飞船的任何知识，事实上，我不觉得我有权力干涉你想做的事。”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啦。” 　　苏琳耸了耸肩,“我只是单纯在叙述这件事，另外，这是一种我比较喜欢的情侣相处模式，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从某个角度来说，虫神本人和族群的成员也有些相似之处。 　　任何一个虫族都要经常在死渊里打个转儿，无论是挑战别人还是被挑战，无论是一对一还是大乱斗，这是他们生命里的一部分。 　　哪怕是虫神，也都经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在另一个宇宙空间里向他发起战斗邀请。 　　苏琳不清楚他会不会从胜利里拿到好处，但是 　　没有哪个虫族会拒绝战斗，神祇也一样。 　　“其实，如果你希望我用那些时间陪伴你，我倒是不介意，接受或者拒绝挑战，对我而言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利伽倒是很好说话。 　　“我不会这么做，那是你的生活。” 　　苏琳郑重地摇头。 　　“既然那些挑战者不能强制将你拉过去，那么决定权一直在你手里，你从不是一定要接受挑战，你还是那么做了——要么是你需要这么做，要么是你潜意识里喜欢这么做？” 　　苏琳很坚决地说，“无论是什么，不用考虑我，即使是情侣之间，也不该总是试图占据对方的所有生命。” 　　于是在别墅里，他们认认真真讨论了一天。 　　关于情侣间该如何相处、如何拥有自己的生活。 　　后来，苏琳又让仿生人管家搞了一大堆装修设计和家具全息模型。 　　两人商量着如何改装整个房子，从外面的庭院到里面的厨房 　　当然，因为某个虫族似乎尚未完全具备人类的审美能力，他没有特别明显的喜好和厌恶，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帮女朋友解决选择困难症。 　　折腾了许久，最终在全息模拟图里搞出了一套方案。 　　苏琳去死渊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管家已经将一切都搞定了。 　　“欢迎开始方便快捷的现代人类生活。” 　　她伸开手臂站在空间开阔的大厅里。 　　这里的装潢焕然一新，色调也变成了简洁的黑白灰，满眼尽是金属和玻璃元素，沐浴着清晨的朝阳闪闪发亮。 　　当天夜里，苏琳收到了录取通知。 　　她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甚至都没去参加其他学校的考试，也是知道十拿九稳。 　　“你曾经说过，如果我还想继续从死渊里获得胜利，也该参考一下人类社会里学习觉醒者的战斗方式。” 　　苏琳现在已经完全不介意向男盆友请教问题了，“如果他们要纠正我的战斗习惯呢？你知道我有很多做法都是从我的对手们身上学来的。” 　　她的对手们，当然是死渊竞技场里的虫族指挥官们。 　　“你真的觉得这会让你困扰吗？” 　　他们俩坐在沙发上，看着机器人在厨房转来转去，勤勤恳恳地融化、搅拌黄油，将那些新鲜水果和奶油打成汁液。 　　“从这个宇宙的人类改变基因成为觉醒者至今，已经足够让他们研究出完善的训练体系，不过本质意义还是挖掘潜能——如何进行战斗这个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我和我的同类们也都有不同的习惯。” 　　“如果他们想改变你，那你就拒绝被改变。” 　　机器人从多功能料理机里拿出了蛋糕。 　　本该长达四五个小时的冷藏过程，硬是被高科技缩短到一分钟。 　　苏琳将切碎的芒果块和猕猴桃丁铺在澄黄的蛋糕上，然后切了一块蛋糕递给旁边的男朋友，“说得容易，好像我想拒绝就能拒绝一样。” 　　利伽用叉子切掉一块，送到了女朋友的嘴边，“那就向那些人证明你是对的。” 　　苏琳一口咬掉，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数日后，她开着翼车去了帝国军事大学。 　　这所综合性军校也位于首都星，占地面积极大，而且校区内设施建筑齐全，几乎相当于一座微型城市。 　　录取通知上给了具体地址，不需要学校统一组织，新生们也都能自行找到注册的地点，还可以趁机游览一下校园风光。 　　离开空港之后，前方就是鳞次栉比的教学楼，一座一座都是高耸入云，大楼之间透明廊桥纵横交错，玻璃墙幕闪闪发光。 　　地面绿树成荫，花园里姹紫嫣红，有的情侣在约会，也有人抱着数据板做题，还有的收了无人机送来的外卖和基友一起开饭。 　　苏琳用光脑拍了许多照片，才心满意足地跑了。 　　为了分流报道的新生，各个专业的注册时间不一样，更何况作战系还有实地考核这一项，因此是最晚的。 　　注册过程倒是很简单，扫描一下光脑录入系统，再装一个内置芯片，过程很快，几乎不需要排队。 　　大厅里乱哄哄的，在机器上注册的，拿着数据板纠结选课的，给新生发社团广告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拉帮结伙的，干什么的都有。 　　还有几个人吵起来，摩拳擦掌地想要干架。 　　一旁负责接待答疑的老师们头痛不已。 　　与其他学校不同，帝国军大的招生标准更高，军学院是完全由觉醒者学生组成的。 　　而且今年新生实力更强，譬如今天来注册的这些人，最差的也是D级觉醒者——合金安全门能一拳打碎，大厅承重柱能一脚踢断。 　　更别提那些b级和a级了。 　　甚至驾驶系有个实力逼近s级的学生。 　　——传言中那个人是S级，然而老师们有内部信息，知道那是个A+级的贵族小姐，似乎还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 　　“苏琳！” 　　她回过头，在人群里看到两个金灿灿的脑袋。 　　凯特兄妹远远喊住了她，然后宛如两只灵活的猫猫，从人群里穿来穿去，闪到她面前。 　　——新生们都被分流了，今天来注册的人，大多也是同一天考试的，他们遇到并不算是巧合。 　　苏琳和他们聊了几句，就开始选课了。 　　帝国军大的学生课业繁重，驾驶系也不例外。 　　必修课多，而且考试要求也高，还有危险系数最高的实地作战和模拟作战等等科目——都是会让人受伤的，极少数情况甚至会有人死亡。 　　选修课的挑选范围倒是很大。 　　她一边翻着阅览着那些护卫舰、突击舰、穿梭舰等小型战舰的“初级驾驶训练”课程的详细纲要，一边将相关的推荐课程挑挑拣拣选了几门，从飞船机械设备到基础引擎维修再到飞船系统维护、资源管理等等课程，基本上涵盖了所有孤儿驾驶者应该掌握的技能。 　　旁边的同学瞥了一眼她的数据板，“你为什么不选高级实战训练课程？” 　　那也是一种实地作战，然而与初级必修课的区别是，前者通常会在那些帝国军队与外星种族发生冲突的地点执行，换句话说，就是给帝国当免费打手的。 　　苏琳根本没指望在学校里提升太多战斗水平，最多是获得一些技巧上的进步，或者一些觉醒者能力使用的灵感——这些在课堂里就能学到。 　　其他的时间，她还去死渊里玩耍呢。 　　于是苏琳言简意赅地回答：“没兴趣。” 　　最后一次确认了课程选择后，她付了学费。 　　这里面包含大量的枪械、飞船、模拟系统使用费，以及来往作战场地的交通费。 　　苏琳眼见着账户里被扣了几十万星元：“……” 　　虽然对很多物价不甚了解，但她有前身记忆，也模模糊糊知道，从自己要接受的那些训练来看，这差不多是个成本优惠价了。 　　克莱尔凑了过来：“你知道如果你毕业后参军的话，这些钱能被退还吧？不过必须成绩全A才能拿到全额。” 　　苏琳知道这件事，但她不打算给帝国卖命。 　　“你会这么做吗？” 　　克莱尔耸了耸肩，“我不稀罕这点钱，我家有的是——” 　　克雷格撞了她一下。 　　金发的猫女鼓起脸，意识到这话不太对劲，毕竟父母都是为帝国效力的高官，并非商人，这话岂不是明言他们收受贿赂。 　　她有心说不是那个意思，自家也有别的生意，犯不着受贿拿好处，然而这事越解释越乱，干脆闭口不言。 　　苏琳假装没听见，“所以，我也不会。” 　　“哼，怕了吗？” 　　旁边的同学似乎看她不顺眼，“怕的话就该赶快退学，免得以后死在星际海盗的手下。” 　　另外几个人似乎是和他一伙的，闻言也都露出几分不屑。 　　苏琳：“？” 　　事实证明，她真的不是那种大度宽容、因为自己很强、就完全不在意来自弱者的挑衅的人。 　　她也不想居高临下地一笑了之，展示自己的气量。 　　“我没惹你吧？” 　　苏琳指了指旁边的柱子：“我给你五秒钟时间准备，道歉，或者后果自负。” 　　周围口哨声四起，许多人都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这一大堆觉醒者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学校里由一点口角而引起的斗殴事件屡屡发生，因此大家完全没觉得意外。 　　那个同学也不是吃素的，闻言丢开数据板，闪身一拳砸向她的面门。 　　褐发少女躲也不躲，抬手也是一拳直直撞了上去。 　　那人攥成拳的手掌无力松开，指骨悉数断裂。 　　他还不来及反应，后颈一沉，被人抓着脖子，硬生生被高举起来，然后重重摔向地上。 　　苏琳直接把他的脑袋按进了地里。 　　那人趴在地上，脸边的地面完全扭曲变形，条条裂纹向四周绽开。 　　“有病。”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四周的学生们打量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畏惧忌惮的，有跃跃欲试的。 　　克莱尔溜过来把她拉到一边，“刚才那人好像是陈家的，我看到他的家徽了——” 　　苏琳了然。 　　这个所谓的陈家，应该是指皇帝的第一任丈夫陈公爵所在的家族，他们是颇有名望和历史的大贵族，而且全家都是皇储的死忠和心腹。 　　刚才那个姓陈的阴阳怪气，恐怕多半也是这个缘故。 　　苏琳刚才没怎么注意，闻言直接转身，“姓陈的去哪了？我还没打够呢。” 　　刚才那人顶着一脸血忙不迭爬起来逃跑了。 第53章 　　开学之后并无新事。 　　苏琳倒是不后悔自己选择了这个学校和这个专业。 　　——她得到了许多开飞船的机会。 　　大部分时候是模拟的。 　　学校有一套非常专业的模拟系统,并且给他们授权了使用资格，可以选择各种船舰和环境。 　　学生们可以申请虚拟舱位，也可以将这套系统带到自己的私人虚拟舱里练习。 　　——前者适用于囊中羞涩的，后者适用于不差钱的。 　　苏琳拿到自己的课表后,迅速安排了时间,每周只有一两天去学校——通常在有各种实践操作、或是课堂测验的时候。 　　除此之外，她就沉浸在虚拟舱里开飞船,或者在死渊里干架干架直到完全干不动为止。 　　很快,她等来了第一次基础格斗训练课。 　　所谓基础格斗，就是不使用冷兵器和枪械以及任何道具。 　　对于普通人而言,大概就是格斗技巧的学习和练习,对于觉醒者们而言，意义就大为不同了。 　　不过，苏琳在赶去上课的途中,遭遇了一点点意外。 　　她刚在空港停下翼车，就被拦住了。 　　数日不见，便宜哥哥一脸风尘仆仆地等在出口。 　　附近人来人往，不断有学生和老师经过。 　　褐发男人一身军装，肩章和玺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苏琳：“……” 　　她默默转身,准备通过不走寻常路的方式离开空港。 　　“琳琳。” 　　苏琅却似乎听到了动静,闪身过来拦住了她。 　　周围已经有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显见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就算不认识，只看肩章的少将军衔,也能大致猜出来是谁。 　　有几个指挥系的学生甚至眼冒红心了。 　　他们显然是多次观看过苏少将指挥舰队完成的那几场战役，有些确实很出色，甚至能被列入教科书里。 　　因此大家都挺激动,颇有几分见到偶像的感觉。 　　几个少年少女紧张地站在一边，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人敢上前，最终急着上课也赶快走了。 　　苏琳瞥见那些校友们离去的身影：“我要迟到了。” 　　“我很快就走，只是回来开会。” 　　苏琅看着她身上驾驶系的黑白制服，脸上的神情倒是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你能在这里受训就最好了，觉醒状态不能随便乱用……”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似乎又想问起魔眼的事，然而偏偏说不出口。 　　苏琳看他的样子，也大致猜到他想问什么，“——谢谢关心。” 　　她倒也没有阴阳怪气，既然对方确实是在担心自己，那道谢也没什么问题。 　　“觉醒状态可能会带来的弊病，我都知道了。其他的，那都是我的私事了，你也不用操心，我成年了。” 　　她心平气和地说，“白幼的异能还在影响你吗？” 　　苏琅愣了一下。 　　苏琳看这反应，就明白他必然是知道那个能力的，依稀记得原著里白幼也没有完全隐藏这个秘密，毕竟小说想塑造真善美白花女主，而不是用能力招摇撞骗迷惑人心的海王。 　　——白幼似乎是曾经告诉过他们的。 　　“是——他们告诉你的吗？” 　　苏琅苦笑一声。 　　他自动脑补成那些虫族将这事告诉了妹妹。 　　想想织梦者以操控精神的能力见长，妹妹又曾经和酷似织梦者的魔眼谈笑风生。 　　苏琳：“你不想说就算了，你愿意被那个能力影响的话，也是你自己的决定。” 　　苏琅摇了摇头，“不，那次受伤很重，能力解除了一些，后来又知道了红血的首领曾经派人杀你，还是她惹出来的事，而且她——” 　　眼中竟有几分心灰意冷。 　　苏琳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之间的主要矛盾没了。” 　　其实并不。 　　便宜哥哥虽然确实有两把刷子，然而为人也不怎么值得称道。 　　白幼的存在，只是让他将性格里那些糟糕的部分更好的展露出来。 　　然而她也没想和对方理论，她犯不着去改变什么。 　　苏琳在这个世界里看到了更广阔的宇宙，更多的可能性。 　　她完全不稀罕苏家的东西，对抢夺继承人位置没有半点兴趣，因此两人也无利益冲突。 　　她只是希望这些人远离自己。 　　然后，苏琳毫无悬念地迟到了。 　　即使她狂奔着穿过校园，一路上甚至连续超过几辆陆行车，在校友们的惊呼中匆匆忙忙赶到训练地点，也晚了三分钟。 　　最初苏琳没怎么在乎。 　　在另一个世界上学的时候，就算迟到半小时都没关系。 　　还有许多人是看到群里消息，得知老师待会儿准备点名，才迅速从床上爬起来飞驰到教室里呢。 　　不过，显然不同学校不同老师对于迟到的态度不同。 　　苏琳刷了光脑，走过开启的合金玻璃门，进入了那座由智脑控制的巨大训练场。 　　这里聚集了一百多个新生，都是每个专业的一班，也就是入学成绩最高的那一批，他们都按着专业分成不同队列，负手跨立站在下方看着台阶上演讲的教官。 　　“有一些规矩是你们必须铭记的。” 　　台上除了教官之外，还有数十个年轻人，看上去都是二十上下的模样，身上穿着各种颜色的制服。 　　显然就是军学院高年级的前辈们了。 　　“——譬如说这样的行为，一定会受到惩罚。” 　　教官回过头，锐利的目光直至门口走进来、正准备归队的年轻女孩。 　　一百多号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苏琳举手投降，“抱歉，我接受，请告诉我需要做什么。” 　　新生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目露同情，也有的为她的动作而发笑。 　　凯特兄妹也在其中，克莱尔拼命给她打眼色，又伸手指了指光脑，示意自己早就发了信息，最后又摊开手，满脸的“你在搞什么”。 　　其他大部分人，倒是都兴趣盎然地等待具体惩罚内容。 　　其实苏琳也想到了这种情况。 　　但她不怎么在乎，反正惩罚无非就是体力上的付出。 　　——负重跑圈还是战斗？或者做更艰难的训练？ 　　这种东西本来就多多益善。 　　如果她真的害怕这个，刚才就不会和苏琅废话了。 　　不过这件事测名证明苏琅这个人不怎么样。 　　那个教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迟到？” 　　苏琳：“因为我的兄长时间紧迫，又想和我说几句话，而且并不在意我会因为迟到受罚。” 　　有些人暗暗笑出声来。 　　高年级的学生们扫视她，其中好几个人都目露精光，仿佛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存在。 　　教官：“这不是你迟到的理由——” 　　苏琳：“无意冒犯，但字面上说，这就是我迟到的理由。” 　　人群里的笑声越来越多。 　　教官：“。” 　　他眉毛动了动，视线从这位侯爵小姐身上扫过。 　　——他的眼神毒辣，从站姿呼吸举手投足就能看出，这个人并未受过系统的训练。 　　然而，高级觉醒者的直觉又告诉他，这绝不是个善茬儿。 　　“你有一个少将兄长也并不是你能逃避惩罚的理由。” 　　他直觉忽略了对方的话，“陈麟，出列。” 　　新生们纷纷交换着兴奋的眼神，还有的正在为前一句话儿惊讶——苏琳大部分时候不在学校，有的人根本不认识她。 　　教官身后的队伍里，一个穿着作战系制服的青年上前一步。 　　他容貌隽秀，眼神懒洋洋的，望向门口的褐发少女时，又多了几分探究意味。 　　苏琳揉了揉手指关节，“就是这位？不多加几个吗？” 　　话音未落，顿时满场哗然。 　　许多新生都听过这个名字。 　　——作战系三年级的优等生陈麟是S级觉醒者，据说曾经击败过虫族指挥官。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几乎是神话般的存在。 　　“不仅如此——他是那个陈家的人，之前那位陈公爵。” 　　有人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 　　“卧槽，陛下第一任丈夫？皇储的生父？” 　　“是啊，陈家的人这些年也经常在皇宫往来，皇储请他们去的——他们之间关系都不错。”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教官面沉似水，没有训斥她。 　　陈麟的表情也很微妙，并没有露出被轻视的愤怒，也没有洒然一笑展示我不和你计较的高手风范。 　　一开始还嚷嚷着“她疯了”“这女的谁啊好嚣张”的新生们，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都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了。 　　苏琳不紧不慢走到前方空地，陈麟也从上面走下来。 　　两人周边方圆数十米内都被清空。 　　“学长你好。” 　　苏琳打了个招呼，“不久前你弟弟输给我了，希望他没有太过挫败，我只是早早让他认清自己有多么无能。” 　　“……堂弟。” 　　陈麟显然也知道这位侯爵小姐注册那一天做了什么，“挑衅远胜于自己的强者，无论什么下场都是应该的。” 　　苏琳微微一笑，“不知道你当年打败的指挥官是哪位？不知道名字的话，说说牠在哪里驻守也可以。” 　　“他们称牠为‘拉克西丝’，德尔塔IX-7星域。” 　　陈麟淡定地回答。 　　那个指挥官的鳞翅上蔓延着鬼脸似的花纹，酷似那种被称为死亡女神的凤蝶，因此得到了这样的名字。 　　苏琳：“我知道了。” 　　苏琳默默在脑海中呼唤男朋友。 　　——那个指挥官？ 　　男朋友迅速给出了回答。 　　——你的手下败将。 　　苏琳微微一笑，准备结束寒暄开始干架，上面的教官再次搞事了。 　　教官直接扔过两个重力手环，“戴上它们，再开始战斗，十分钟以后才可以叫停——陈麟，十分钟以后你才可以停止攻击。” 　　苏琳接过来试了试。 　　好家伙。 　　——真特么沉啊 　　新生们眼睁睁看着少女的双手垂落，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力量，或是卸掉了关节，也纷纷惊呼出声。 　　早就有人科普了苏琳的身份，他们知道她是A级甚至可能是S级觉醒者。 　　——所以这两个重力环到底有多么可怕？ 　　苏琳：“。” 　　你妈的，这还打个毛线球。 　　陈麟对她露出略带抱歉的眼神，“可能要对不住了。” 　　说完却没急着出手。 　　高年级的队伍里，有人见状嗤笑出声。 　　“这种时候就别怜香惜玉了。” 　　“呵，换个男的，或者换个长得丑的，恐怕早就放倒了吧。” 　　“啧啧，陈麟，没想到你还是个颜控。” 　　陈麟充耳不闻，只等着教官喊开始。 　　“……” 　　苏琳叹了口气，看向教官，“我再确定一下，你对我的惩罚就是‘戴上这个，开始战斗’对吗？” 　　后者继续面无表情地点头。 　　这招挺有效的。 　　苏琳笑了一下。 　　——这位长官恐怕看出来她有两下子，也能看出她没受过训练，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战斗力会大打折扣。 　　苏琳：“戴上就可以对吧？没有别的要求了？如果还有其他项目请一起说出来。” 　　教官皱了皱眉，只以为她在拖延时间：“开始！” 　　话音落下，场地里的两个人迅速动了起来。 　　陈麟直接闪身出现在苏琳面前。 　　兽化的利爪瞬息间逼近少女的咽喉，仿佛下一秒就会将脖颈彻底撕开。 　　苏琳的动作迟了一秒，却也精确地躲开，然而就在对方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已经跳了出去。 　　“——卧槽？” 　　新生们眼都直了。 　　他们甚至看不清两人的动作。 　　紧接着，一阵清脆的金属碎裂声咔咔响起。 　　褐发少女双腕上的重力环陡然裂开，变成四处溅射的碎片。 　　她的身影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我是戴上再开始的哦，完全没有违规吧。” 　　——手部骨骼随之迅速变形、锐化的兽爪伸展开来。 　　死渊血战里拼杀出的经验，让她一定程度上不需要那些格斗技巧，完全可以凭着直觉和感受去战斗。 　　另外，这些人虽然也会在战斗中受到的伤，然而他们大部分时候的训练，还都是和同类进行的。 　　而且甫一交手，她就能感觉到，对方是遵循着某种模式，想要取得高效的胜利。 　　所谓高效，可以理解成自己不受伤而打败对手。 　　两人并没有缠斗很久。 　　陈麟在她侧腹留下的那一道伤口，足以让普通人直接丧失战斗力倒在地上。 　　但是与此同时，苏琳已经撕开了他的颈动脉。 　　两人瞬息之间分开了。 　　青年捂住鲜血直流的脖颈，脸色微变。 　　他并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居然面不改色地使用这种自残性战术。 　　“我输了。” 　　另外，他内心很清楚，那个负重环的材质极为坚硬，虽然说自己也有办法将之毁掉，却也有些麻烦。 　　而对方刚才似乎只是动了动手腕，就直接将其震碎了！ 　　陈麟叹息一声，“与战术无关，我打不过你。” 　　苏琳默默退到一边，甩着手上的血。 　　“嗯。” 　　她抬起头看向教官，“还有吗，我可以再来个七八场。” 　　教官的脸色非常难看，“你在挑衅我吗？” 　　“不，我只是——按照我男朋友老家的惯例，打架就打九连胜。” 　　褐发少女笑盈盈地说道。 　　全场寂然。 第54章 　　苏琳毫无疑问地出名了。 　　在那一场基础格斗训练课之后 　　某个驾驶系新生以凶残狠辣的战斗方式、嚣张猖狂的态度台词而声名远扬。 　　很快,随着一系列视频的上传，此人堪称一炮走红，名字传遍各个专业。 　　论坛里也迅速多了几个热门帖子。 　　#八一八那个割喉陈麟的女人# 　　#17号决斗事件，伯恩教官震惊表情包组合# 　　#回顾17号决斗事件,多图,慢动作解析# 　　此时此刻，苏琳正在死渊的高塔上休息。 　　她坐在高高的廊桥边缘的围栏上,双脚悬空摇晃着。 　　身边上下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虫族观众们,各个形态应有尽有，一双双腥红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向下方。 　　魔眼坐在她旁边,散落在腰间的长发宛如融金化成的河流,隽秀昳美的容颜在影影绰绰的红色灯光里，显出几分鬼魅的精致。 　　苏琳一边眺望着下方竞技场上的死斗，一边打开光脑翻着论坛页面。 　　“——这很值得惊讶吗？为什么他们如此激动？” 　　魔眼凑过来和她一起看。 　　当然,这个宇宙无法接收到那边的星网。 　　然而这些页面只是被自动缓存。 　　苏琳看的也是一两个小时前的帖子，看不到那些最新的回复。 　　她禁不住回想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 　　陈麟很干脆地认了输，到一边处理伤口。 　　——那个训练场里有不少医疗道具，只是一点细胞造血再生喷雾，以他S级觉醒者的体质,也很快就复原了。 　　苏琳发出了要遵照男朋友老家习俗的挑衅。 　　大家在短暂的震惊失语后,哗然一片。 　　教官的眼神也很微妙。 　　他自身是A级觉醒者,身经百战而且眼力毒辣。 　　看完那场决斗之后,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小姑娘其实很不简单。 　　陈麟并不是这些人里最强的,然而换成别人也未必能赢，说不定还真是给她送菜。 　　——至于强迫她戴上新的负重环，并且明令表示必须戴着它们完成整场战斗？ 　　苏琳当场拒绝,并且放了话，“我就迟到了一次，你惩罚我一次，不是很公平吗？哪来这么多条件？” 　　她沉默了两秒，“还是说，假如我不带着负重环，各位学长学姐，就不愿意指教我了呢？” 　　那些高年级的学生们纷纷色变，有的满脸欣赏笑出声来，有的睚眦欲裂咬牙切齿，有的已经满眼兴奋，摩拳擦掌地想要跳下去，给她点颜色看看。 　　“这位学妹，你好像有点飘了啊。” 　　“还想打九连胜？” 　　他们这么说着，却也没有真的动手。 　　新生们里面大部分觉醒等级低的，都没看清那场打斗，然而这些高年级学生能被从班里挑出来，也是因为他们的血统和战斗能力都很强。 　　眼力也绝不会差。 　　就算是那些想和她过招的，也都是出于见猎心喜，看到高手忍不住手痒的心态，而不是“老子一定把你打得满脸开花”这种自信。 　　“陈麟那个傻x，不过看你是个女的——” 　　有个青年梗着脖子喊了一句。 　　他本来想说“所以让着你”，然而偏偏这几个字讲不出口。 　　因为他很清楚，陈麟并没有让着这位学妹。 　　苏琳假装掏耳朵，“啊？那他眼力不错哦，能看出我是女的，你说话之前，我都没看出你是个男人呢，还以为是什么情趣仿生人玩偶。” 　　那个青年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然后在同班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他捏着手下场了，指节咔咔作响，利爪刷的弹了出来。 　　教官来不及阻止，俩人已经打成一团。 　　而且这次双方毫无试探的性质，都想给对方一个厉害瞧瞧，因此也没有半点收敛。 　　训练场合金减震地面直接被一脚踩出数十道裂纹，然后又被一拳砸出方圆十数米的深坑。 　　一时间山摇地动，高高的天花板似乎都在不断震颤。 　　骇人的风压席卷而过，场地周边的护盾瞬息间崩碎，好像只是几扇脆弱的玻璃窗。 　　模拟系统开始响警报。 　　然而还没响几声，那个青年捂着血肉模糊的脖颈，闪身到一边，抬手猛地一拍地面。 　　苏琳脚下的地面瞬间裂开。 　　在新生们的尖叫里，数百道布满尖刺的暗绿色藤条拔地而起。 　　褐发少女见势不妙顿时转身奔逃。 　　她的速度极快，风一般掠过场地，最初还是寻常人的奔跑姿势，跑着跑着四肢兽化、骨骼扭曲变形，转眼间已经是四脚着地。 　　——然后速度快了几倍不止，每一次跳跃都能越过数十米的距离，甚至在飞奔中可以短暂地在墙壁上疾驰。 　　新生们眼珠子都要掉了。 　　“这是中级觉醒状态——感觉快要高级了啊——” 　　他们纷纷倒吸冷气。 　　初中高觉醒状态三个等级，有时候界线不是特别明显。 　　然而身体明显兽化、或者植物化、或者无论什么方面的变形，这都已经是中级的范畴了。 　　只是，同为中级，有的人能改变的身体部位更多，有的人更少。 　　当然倘若细究的话，应当是从少到多的过程，变的部位越多越是实力的证明——直至最终进入高级觉醒状态。 　　不过，在中级的领域里，真正高明的人是能控制具体哪部分兽化的，不算高明的人只能是任由身体控制自己。 　　在场的新生们，许多人都是堪堪进入初级觉醒状态。 　　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么多信息，只是单纯觉得“啊这个同学很厉害”。 　　凯特兄妹对视一眼，两只猫猫都从彼此眼里看出震惊和了然。 　　克莱尔：“我早就说过，她真的很厉害，我当时很清楚地感觉到，呃，你脑补一下自己是一只猫，然后忽然看到一只这么大的狗——” 　　她用手比划出一个巨大的圈，“总之就是那种感觉，我觉得我差不多要炸毛了。” 　　高年级的前辈们却看出了更多门道。 　　“最初只变了牙和爪子啊。” 　　有个学姐低笑了一声，“你们是不是以为人家只有这点本事了，被打脸了吧，那是她故意控制的。” 　　旁边似乎是她的闺蜜，见状也忍不住嗤笑，“雷蒙这个脑瘫——我想给小学妹喊个加油了。” 　　话音未落，教官回过头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 　　那个学姐撇了撇嘴，举了举手示意投降，“雷蒙先搞性别歧视那一套，说什么‘看你是个女人’，我听着不舒服还不行吗？” 　　大概是看教官面色不善，旁边的朋友捅了捅她，“真真！” 　　她也没再说话。 　　此时，训练场上的雷蒙正捂着脖子，指间鲜血淋漓。 　　“你妈的——果然是——靠——死狗——” 　　他的脸色苍白，本来就受了伤，用了异能而且用到这种程度，身体更是越发虚弱。 　　然而他似乎十分愤怒，因此咬着牙也挺住了。 　　无论苏琳怎么逃窜，那些藤条都如影随形地紧跟不舍。 　　越来越多的藤蔓不断增生出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瞬间充盈了大半个训练场。 　　苏琳：“……” 　　苏琳跑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无趣了。 　　她干脆停了下来，任由藤蔓凑近、层叠交错、化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苏琳站在藤蔓交织成的囚笼里，那些危险的藤条如同毒蛇般涌动、并且互相挤压交缠、越来越近，入目尽是阴影中的暗绿色，稍微抬抬胳膊就会碰到锐利的尖刺。 　　她所能站立的空间越来越小，似乎即将被完全挤碎。 　　苏琳：“我发现你说的很对，和虫族交手的时候就很难遇到这种情况——” 　　她认真地沉思着。 　　“我先前就没考虑过类似的困境要怎么突破，或者说，怎么高效而不浪费能量地突破？” 　　“是的，这种遭遇是有益处的。” 　　利伽气定神闲地回答：“重点就是思考并且实践更多的战术和力量的运用方式。” 　　“说起来，你当年也是这样吧，和各种各样的种族交手，遇到陌生的力量体系时，也要现场发挥分析应对。” 　　利伽似乎笑了一声，“是啊，有时候还被打得很惨。” 　　苏琳顿时来劲了，“真的假的？” 　　接着又脸色一变，“不对，我们对‘惨’肯定有不一样的定义。” 　　虫神沉吟一声，“这次应该没有分歧，我的意思是，差点死了。” 　　苏琳：“你不是不会死的吗？” 　　“在创造死渊成为虫神之前，我就是那个宇宙里的一个生物而已，身体机能也会进入不可逆转的永久性终止状态，而我的意识还无法完全脱离身体，所以理论上说，会像是普通人类一样死去。” 　　利伽想了想，又淡定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当时似乎没有谁能对我造成那样的伤害——只是我确实曾是被生命规则局限的存在。” 　　苏琳笑了：“这好像才是你该说的话。” 　　说完又发现自己的困境还未解决，“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死渊那种能量，一定要是红色的吗？” 　　那些高年级的学生以及教官本人，未必认不出那种能量是虫族专属的。 　　虽然吧，苏琳也不是特别在意让他们知道——知道又能怎么样？对她严刑拷问吗？ 　　她和虫族的关系，皇室那边恐怕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平白惹来麻烦也挺讨厌的，苏琳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乱七八糟的平台上，在那些网民们离谱的猜测和糟糕的污言秽语中被描述成另一个样子。 　　她都能想象到什么“跪舔虫族的女表子”之类的屁话。 　　利伽：“我以为你会更早思考这个问题。” 　　苏琳：“！” 　　那就是能变了！ 　　“它能改变身体的形态，也能以各种形式被释放应用——” 　　苏琳捂脸，“全都取决于使用者的意志，所以它本身的颜色也可以变了对吧，我是憨憨。” 　　至于为什么其他的虫族身上都是红色能量——那是因为他们不需要改变能量的颜色啊！ 　　另一边，训练场上的学生们，眼睁睁看着藤蔓蜂拥而去，层层包裹，将褐发少女的身影彻底掩埋。 　　大多数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滑稽。 　　“这是咋了？” 　　“——不会是死了吧。” 　　“噗，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所以说陈麟是真的让着她吧，根本没和她认真打——” 　　下一秒，千百条藤蔓缠结出的囚笼骤然破碎，碎裂的藤条漫天飞舞。 　　在那些尚未完全散开的碎片之中，一道白色的光柱如同利箭般激射而出。 　　——穿过遥遥数十米的距离，准确地打穿了雷蒙的胸口。 　　他倒是稍稍闪避了一下，却没来得及躲过去。 　　青年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抱歉，我错估了你们，刚才没和你们认真打。” 　　苏琳揉着刚刚释放了能量炮柱的手，“现在不会了——所以，怎么说，还有其他人想来吗？” 第55章 　　“够了！” 　　教官终于看不下去了。 　　雷蒙当然不会死,好歹也是高级觉醒者，就算被打烂半边心脏也没事。 　　一个同学将他拉到一边，教官深吸一口气，让那些战战兢兢吃瓜的新生们重新列队。 　　他直接放过了这件事,讲了一些训练场地的使用须知。 　　——主要是里面那些模拟训练室,外面的场地已经被打烂不成样子了。 　　说完就让大家进去自由活动了。 　　场地损坏倒是由维修机器人负责,而且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被打成这样。 　　至少从教官的表情上来说,他似乎没觉得这算是什么问题。 　　教官离开之后,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三三两两去指点后辈了。 　　这里总共有数十个模拟训练室,每间都有独立的控制系统，前辈们要帮着新生分组，将战斗力相近的人分到一起，然后帮着他们选择合适等级的虚拟敌人。 　　这也能一定程度上避免那些血统等级不高、也没开启觉醒状态的人受到重伤——把他们分到一组,然后挑最低级的虚拟敌人。 　　毕竟是基础格斗训练课，所有人也都不能用武器的。 　　苏琳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走人比较好，刚转身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渐近。 　　两个学姐径直走过来。 　　其中一个还向她挥手：“别走啊,学分不要啦？” 　　苏琳回身,“我也有训练室,而且是同样的系统，这个没要求必须用学校的设备吧。” 　　“哦，那倒也是。” 　　那个学姐耸了耸肩，旋即又笑了起来，“你也用这个牌子的系统吗？” 　　她们俩都和颜悦色的,态度语气很是友善,显然不是来找茬儿的。 　　苏琳顿时也收起了嚣张嘴脸，“对，不过模拟的能量体有点弱——” 　　“没办法。” 　　学姐摊开手,“——家用的话，环境限制太大了，你认真起来的话，护盾都没什么用。” 　　“所以说，用觉醒者练练闪避和人形徒手搏击之类的也就算了。” 　　另一个学姐也叹了口气，“自从我一拳锤烂整座房子之后，我就知道用这玩意儿不能太认真了。” 　　苏琳下意识扫向她们的前胸。 　　——别误会，只是这两位的校服外套上都戴着金属名牌。 　　那是一个小巧的长方形金属牌，镶着银质橄榄叶边框，左侧都有个很显眼的S字母，右侧一个写着童谣，一个写着颜真真。 　　显然是她们俩的名字。 　　苏琳：“？” 　　都什么年代了还戴着这个？ 　　童谣扯了扯自己的名牌，“是啊，来指点新生混学分不容易，必须全程戴着，以防我们欺负人，他们也好举报。” 　　苏琳：“至于吗，拿光脑偷偷拍下来再举报不也一样？” 　　颜真真挥了挥手，“就是做个样子，警告我们别想拿新生撒气而已——只有无能的人才会那么做呢。” 　　一边说一边向着远处雷蒙等人所在的地方投去不屑的目光。 　　“下一次，别人再用血统骂你，就把他们往死里打。” 　　颜真真冷笑一声，“打多了就没人敢再提了。” 　　苏琳眨了眨眼睛，“嗯，我也准备这么做。” 　　从这位的表情来看，恐怕也因为血统被人骂过 　　“话说，这课的教官没资格扣我学分对吧？我觉得他恨死我了。” 　　“不用担心，他没权限。” 　　颜真真不置可否，“也未必是恨你吧，只是——你有没有看过新兵的训练啊，学妹，有些教官会因为一点小差错就直接把人揍一顿，或者给你起难听的绰号，还要你谢谢他，他们只是习惯了可以这样作践新人而已。” 　　苏琳了然，“所以我没任他作践，他生气了？” 　　“哦，当然他也可能是讨好陈家，所以故意想给陈麟一个报复机会，毕竟你注册那天不是打了一个姓陈的吗。” 　　苏琳：“噗，这才是真正原因吧。” 　　“都有吧，陈家也就那么回事。至于雷蒙那种人，不要在意——他曾经被他前未婚妻痛揍一顿，在上上届的PU逃生联赛里，本来输了就输了，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可说的，结果他到处去宣扬说‘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上我没有认真打’。” 　　颜真真翻了个白眼，“真有趣啊。” 　　苏琳叹了口气，“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种时代，还会有像他这样的人，我前未婚夫也是这种东西。” 　　童谣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真不明白？” 　　苏琳哑然，“好吧，其实我知道，只是这么感叹一句而已。” 　　回忆暂时告一段落。 　　此时此刻，苏琳仰望着死渊黑寂的苍穹。 　　她听见远方传来虫群的嘶吼。 　　面的竞技场上血肉横飞、腥红的能量四处溅射，震颤声接二连三涌来，坚硬的地面被踏碎，围墙被气浪掀飞，各种乱糟糟的杂音响成一片。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意外的安心。 　　“或许是——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考虑下一场战斗如何胜利。” 　　苏琳换了个姿势。 　　她转身两腿勾着廊桥的围栏，仰面倒下将自己倒吊着。 　　下方就是灰雾弥漫的万丈虚空。 　　“虽然那边也没什么困扰我的事，但偶尔会不太开心，虽然只是少数时候——这大概就是人类的感受吧，一点糟糕的经历会毁掉一天的好心情。” 　　魔眼在旁边捧着脸认认真真听着，也看不出是否感兴趣，还是出于塑料朋友情勉强听上一听。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金发少年有些好奇地问，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 　　苏琳：“什么？” 　　“性别歧视。” 　　魔眼慢吞吞地说，“它为什么会存在？虽然我能大致理解它的起源——” 　　“你真的对这个感兴趣？” 　　苏琳惊坐起，“我以为这对你们而言恐怕是最无趣的话题之一，毕竟你们都没性别，对于相关的歧视问题，要么很难理解，要么根本不想理解。” 　　魔眼不置可否，“在高等虫族里，我算是受你们影响最深的人之一，理论上说，我甚至可能会得到你的喜恶——你感兴趣的东西，我或许也会想要了解？” 　　苏琳不禁为之侧目，“因为你的能力也偏向精神这方面吗？” 　　“嗯，而且我完全敞开了，不拒绝来自你们的任何影响，没有什么理由，我就是想这么做。” 　　金发少年很随意地说。 　　苏琳欲言又止。 　　这事可能有点奇怪。 　　但是仔细想想，她其实还真的不在乎，就算对方继承了自己的爱好，那也没关系。 　　“我给你简单解释一下我的想法吧，所谓‘歧视’，很多时候，就是以某个群体的利益为代价，让另一个群体获得更多的利益，一旦利益相关，很多人知道自己是错的，还会继续去做。” 　　苏琳看着金发少年露出思索的表情，知道这家伙恐怕是听懂了，这些高等虫族哪个都不傻。 　　她嗤笑一声，“很多嚷嚷‘女人就该回家生孩子’的人，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不一定，他们只是意识到自身的无能，恐惧着更多优秀的人和他抢夺有限的资源罢了，而且他们还知道自己抢不过。” 　　“像是帝国这种情况——觉醒者的基因还很难通过人造子宫延续，政府鼓励生育，也确实有很多人愿意生孩子拿钱，可以说愿意投入职场、向上层竞争的女性数量也会减少一部分。” 　　苏琳又想起一个典型案例，“你看，我那个前未婚夫，一切家产头衔财富都是继承来的，有本事的人谁看得上他？所以他发自内心希望女人都娇弱无能、没有力量没有主见、才可以任他玩弄——哪怕他知道现实不是这样，他嘴上还会这么说，好像那才是对的。” 　　林辙讨厌着前身，其实也是这个原因。 　　前身未必多么聪明，然而她的血统等级、还有她傲慢凌人的性格，都完全不符合林公爵的标准——想想他一眼看中了白幼，就能明白了。 　　“他自己做不到开启觉醒状态，反而不愿正面承认这一点，却将其他人说成‘怪物’。” 　　“许多没有本事的人，都和他一样，只能通过歧视打压其他群体，来获得优越感。” 　　“——当然，也有些人没什么优秀的能力，但是心地不错，而且知足常乐，不需要这么做。” 　　苏琳耸肩，“看透之后就发现，大部分人都围着利益转，自欺欺人的多了，人类不断进化却还保留着的东西，永远都是有好有坏的。” 　　她也不是会为这些和人吵得面红耳赤的小女孩了。 　　很多时候，人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话语总是苍白的。 　　只能去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成为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或许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但努力总是没错的。 　　“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早就知道了，嚷嚷‘为什么’和‘事情本不该如此’都是最没有意义的做法，你觉得‘应该’发生的事，偏偏就不是那样，你期待应有的‘公平’，偏偏就没有。” 　　“而且，人本来也会潜意识期待那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譬如被‘不公平’而损害利益的人，会渴望整个社会是‘公平’的。” 　　“可惜的是，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按着你幻想的那些规则去运行的，哪怕按着某些标准来说，那或许是正确的，是应该发生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一下。 　　魔眼并没有问她原因。 　　金发少年只是微微牵起唇角，红眸中暖意氤氲，“你好像很开心。” 　　“我忽然想到，利伽曾经说过，他看到某个文明的毁灭，其历史一同消散，然后自此更加坚信世界的运行并不建立在那些人所喜爱的规则上。” 　　苏琳颇为感慨，“原来我们都曾经有类似的领悟——我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好的吧。” 　　魔眼很认真地听完了这一番发言，“你知道，苏琳，如果你是一个——另一种性格的人类，你们或许是无法在一起的，或者即使确定了关系，也无法长久维持。” 　　苏琳有些惊讶地看着牠。 　　她当然不是因为这番话而不高兴，而是奇怪这家伙竟然还挺懂。 　　“我为什么不懂？我说过，我更早接触人类，而且数量也比你想象得要多。” 　　金发少年慢条斯理地说，“我很清楚，人类之间个体差异很大，我看到有人为了恋人而死，也看到有人为了存活而杀死恋人——就在我面前。” 　　牠并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对这两者都没什么感觉，“不同的人，所在意和追求的事物是不一样，有的人为了活着什么都能做，有的人会为信念或是感情放弃生命。” 　　“对我而言，这里面没有对错，只是差异。” 　　“但是对于你、或者说那个被我们族群的神祇所选中的存在——” 　　魔眼微微歪头，露出一种近乎欣慰和满意的微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珍宝。 　　“你未必是某个特定性格的人，但你也不能是某些特定性格的人，非常巧合的是，你不是。” 　　这话似乎有些模糊难懂。 　　苏琳饶有兴趣地听着，却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知道了。” 　　她也笑了一下，“我来想想，首先，我绝对不能是那种将自己的命看的比一切都重、关键时候会把恋人杀死的——事实上，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义无反顾为了恋人而死，但是反过来绝对不可能。” 　　说到这里，不免有些好笑。 　　“这就是人各有志了，对我而言，活着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金发少年默默点头，望向远方迷雾翻腾的虚空。 　　竞技场上又是新的战斗开始了。 　　“寻找活着的意义，然后去触碰那些让你留恋某个世界的东西，这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苏琳哑然。 　　魔眼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是不是和我相见恨晚了？” 　　苏琳：“。” 　　“骗你的。” 　　金发少年嫣然一笑，秀丽的脸容如同姣花照水，“刚才那句话，是你男朋友说的。” 　　苏琳：“……啥？” 　　苏琳有些意外：“怎么，你们是背着我拉了一个讨论小组吗？我可以知道他是在什么语境里说的那句话吗？” 　　魔眼理直气壮地拒绝了：“不告诉你。” 　　苏琳哑然。 　　不过，既然是利伽说的那句话，说明他确实也很了解自己了。 　　她想着想着禁不住又弯起嘴角。 　　“啊。” 　　金发少年微微歪了歪头，脸上表情没有明显波动，那双腥红的眼眸里却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迷醉情绪。 　　“——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吗。” 第56章 　　苏琳也没有追问。 　　讲完故事、探讨完社会问题之后,她又继续看光脑上的论坛页面。 　　她先前搞出来的事情，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变得热火朝天，幸好军学院的论坛里热门内容极多,才不至于屠版。 　　她翻了翻其他的热门帖子,从某个高年级学生参加XX大赛拿奖——比赛内容从翼车竞速再到飞船障碍赛再到拆装飞行器或者各类逃生项目应有尽有。 　　参加XX事件获得授衔——事件大多数都是一些帝国军队与其他势力种族等等。 　　这些都是能引发大量关注的。 　　苏琳看着帖子里那些图片,“我还戴着干扰装置,他们拍不清楚我的脸,不过——这慢镜头分解之后也太鬼畜了吧。” 　　她一边看一边感到生无可恋。 　　幸好脸被打了马赛克,否则她严重怀疑自己会变成表情包，一夜之间火遍整个首都星、甚至名扬中央星圈，然后再传遍整个帝国星域。 　　苏琳：“。” 　　她想象了一下，顿时浑身难受。 　　同时,又有几个帖子被顶了上来。 　　无非是驾驶系S级新生的传闻，以及新生有个仿生人男朋友。 　　苏琳：“……” 　　对于那些家境富裕的帝国公民，也是可以买到漂漂亮亮的仿生人,不过基本上没什么智商,他们都是按着设定好的程序行事,无论是做饭清洁还是其他的任何活计。 　　最多给你问个早上好和晚安，想和他们聊天谈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期待更多的功能也不可能。 　　——在他们的仿真皮肤之下，就是正经的一副钢筋铁骨，没有任何人类的血肉内脏。 　　倘若说是另一种仿生人,有着真正的体温和呼吸,从柔软的脂肪到坚实的肌肉 　　那就是星际世界版的充气娃娃，某种程度上说是性玩具。 　　从功能上说，他们和前一种家用仿生人不太一样,因为组成成分不同而造价更高。 　　然而除此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 　　——他们也被植入了程序，让他们能够调整状态和反应、配合各种对象，具体情况还要看价格和品牌而定。 　　总而言之，这些仿生人，都是披着人皮的工具，只要进行交流，就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他们到底是不是人。 　　但是 　　对于那些花钱如流水、而且闲得蛋疼的贵族而言，他们还能弄到另一种仿生人。 　　具有不逊于正常成年人的逻辑和思维能力，完全可以通过人工智能测试的、并且在这个前提下，有血有肉，和真人无异的仿生人。 　　这种仿生人，在法律方面是灰色地带。 　　因为有资格得到他们，并且有钱财给他们供能的，通常都是贵族，而且是贵族阶级里比较有身份的人。 　　苏琳回顾了一下这世界的仿生人设定，再看着这个帖子只觉得特别滑稽。 　　里面已经盖了高楼。 　　最初只是感慨一下颜值，很快学生们就吵吵嚷嚷歪了楼。 　　一部分人认为“长得帅≠仿生人”。 　　另一部分人吵了起来。 　　有些人摆出很懂的嘴脸。 　　“你们知道这女的是谁吗？不知道的别说话，知道的自己心里想想，正常男人受得了她吗？” 　　大部分人当然不知道，然而不妨碍他们觉得这发言很刺眼。 　　“敢问这人是犯了罪还是杀了你全家？什么受得了受不了？各有所爱懂吗？” 　　“一般说出这种话的人都是男的，而且是那种认为‘女人必须要XXXX，否则就不是女人’的煞笔。” 　　另有一些人的重点在仿生人身上。 　　他们开始讨论高智商仿生人的人权，譬如说应不应该有人权，以及仿生人们会不会身不由己与某个人类开展恋爱关系。 　　——他们倒也不是觉得苏琳用什么强制程序控制了男朋友，只是顺便讨论起来。 　　各种人在帖子里吵架撕批，大家各吵各的，各有自己的对手，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有认真讲理的，有胡搅蛮缠的，有打嘴仗玩儿的，还有骂街的人身攻击的。 　　苏琳作为当事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她可算是知道了，人类这种生物，在哪个时空哪个宇宙哪种科技水平里，都有一些没法改变的东西。 　　这时候，竞技场上的战斗结束了。 　　那个浑身残破的指挥官接受了能量洗礼，然后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苏琳解下光脑丢给魔眼，“帮我拿一会儿。” 　　后者接过来，头也不抬地继续看学校论坛刷帖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减少了去学校的次数，天天在家里的虚拟舱里练习开飞船，出舱就和男朋友一起琢磨各种美食。 　　俩人还将首都星的热门外卖，按着列表销量从上到下点了一遍。 　　学校里，那些看视频图片看得手痒、想堵她相约训练场的前辈们：“……” 　　前辈们非常失望。 　　被殃及池鱼的凯特兄妹，在某一天被堵到，克莱尔直接翻了个白眼，“人家有男朋友，你们知道那男的有多帅吗，凭什么要和你们浪费时间？” 　　于是，论坛里，关于仿生人男友的传闻帖，再次被顶了上去。 　　——许多人那日吵累了偃旗息鼓，第二天忙着上课搞作业也就忘了。 　　如今又看到了帖子，点进去才发现，那会儿和自己吵架的人，居然又给了新的回复，还说得头头是道。 　　那还得了？ 　　他们撸袖子上阵，新一轮的骂架开始了。 　　论坛上吵得腥风血雨，苏琳倒是没怎么受到影响。 　　不过，她还是免不了接了几次干架邀约，然后没怎么留手地将对方揍到半身伤残。 　　——当然她自己也受了伤。 　　毕竟，大部分人和她干架目的不是说“新生猖狂老子要教训她”，而是“一年级来了个高手？老子要会会她，最好能痛快打一架。” 　　可想而知，敢向她邀战的也都不是软柿子。 　　有几次她甚至上课都迟到了，幸好教授们都不在意这个，该讲什么继续讲。 　　倒是又不少同学，眼尖的看出她身上恐怕还有伤，不禁暗自心惊。 　　受伤，但是又不算严重。 　　除非她主动认输，否则她就必然是赢家了。 　　渐渐的，苏琳的觉醒者等级成了一个迷。 　　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她有了异能——而且是非常适合远程攻击的能量放出系。 　　越是这样，人们越猜不到她到底是A+级还是S级，鉴于她确实打败好几个S-级和A+级的觉醒者了。 　　学校里A级觉醒者不算很少，然而很多人都无法真正进入中级觉醒状态，更别说去和经验丰富的人战斗了。 　　某节答疑课上，大家争先恐后地举着数据板，教授在过道里来回巡视。 　　克莱尔撇着嘴在旁边抱怨，“直接在网上给我们批改不好吗？” 　　旁边的同学叹了口气，“那多麻烦啊，你看，这就扫一眼，两三句话的事儿。” 　　大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克莱尔不满地哼唧了两声，伸开双手瘫在桌子上。 　　那个同学趁机问了一句：“话说苏琳打败不少高年级的人了吧。” 　　克莱尔吹掉贴在嘴边的金色发丝，歪过脑袋看着那个同学。 　　少女浅绿的眼睛里不起波澜，像是一只被无聊人类骚扰的猫猫，“啊？是吧。” 　　她们俩虽然关系还不错，但毕竟不是一个专业，偶尔一起上课倒是会多聊几句，但仅此而已了。 　　何况她完全不敢和苏琳过招，生怕对方直接把自己的脑袋咬掉，因此也没什么其他增进感情的途径了。 　　不过她们在一些公共大课上经常坐一起，或许导致有些人误会她俩是好基友了。 　　克莱尔：“我们俩不熟哦，只是之前碰巧一个考场而已。” 　　“你都知道她男朋友的事啊，肯定是见过吧，这还叫不熟？” 　　然而同学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坚定地想从她这里套点信息。 　　“她刚考完试，对象去接而已，我们看到也很正常的吧。” 　　克莱尔不耐烦地说，“是，人很帅，帅的惊天动地，但是我也就瞅了一眼——有主的美人我从来不多看的。” 　　同学嘴角抽搐，“看看能怎么样嘛。” 　　“越看越喜欢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对象。” 　　同学无语，只能提起刚才的话题，“不是又有很多人约战她吗，怎么论坛上都没动静？” 　　“陈麟那次是闹大了，”克莱尔撇了撇嘴，“其余的都是私下约的，是人家的私事，谁那么多事到处去传啊，吃饱了撑得吗。” 　　同学脸色不太好看，“我只是有点好奇，毕竟她认识了那么多厉害的前辈，高年级有几个学姐，都和她关系不错。” 　　克莱尔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你知道五年级的颜真真吗，我听说她是双S+级，先前我看到她和苏琳……” 　　教授越来越近了。 　　“知道。” 　　克莱尔坐起身，扯了扯略有些歪斜的金色发辫，“知道她和我一样，妈妈都是子爵，其他的就没了。” 　　“呃。” 　　同学噎了一下，“那些高年级都有资格接学分任务，我们是没法接的，但要是被邀请入队，学分就可以照拿不误，我猜苏琳说不定也会参加的，你说她能不能——” 　　“她要是被邀请也是因为她很厉害。” 　　克莱尔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没这个待遇，那是我们本事不济，强行挤进去说不定连命都没了呢。” 　　“……” 　　同学彻底说不出话来，愤愤转过头去和另一边的人说话了。 　　…… 　　此时此刻，被议论的两个主角，正在首都星的另一个地方。 　　别墅的庭院里，清澈的泳池洒满粼粼金光。 　　旁边两个躺椅上，褐发少女闭着眼睛，一边喝冰镇果酒一边晒太阳。 　　另一个人翘着腿靠在椅子上，“侯爵小姐，有没有兴趣做个任务玩玩，有奖励的。” 　　苏琳：“嗯？” 　　“嗯。” 　　颜真真沉吟一声，“我这么说吧，颜公爵，也就是和皇帝结婚的那位，是我的舅舅——我们家血统种类太多了。” 　　苏琳睁眼认真打量着她。 　　前身倒也见过颜公爵，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也知道那张脸确实是丰神俊秀、帅得毫无死角。 　　这位外甥女，也是毫无疑问的漂亮姑娘，然而绝对不是一个等级的。 　　“我和他的觉醒者血统差的很远，连纲都不一样，大概是因为这个，长得也不怎么像，虽然我妈妈是他唯一的姐姐。” 　　苏琳眨了眨眼睛，“还行，眼睛挺像的，你们家的人都耐看而且好看。” 　　“学妹也是——不过你一定是你们家最好看的。”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番，她才回归正题，“自从我舅舅结婚后，我们家就开始给陛下卖命，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做好事。” 　　苏琳微微挑眉，“既然是给陛下工作，那一定是好事，利国利民的。” 　　颜真真笑了一下，“现在，我在组织一个秘密任务——你听过白银之手这个组织吗？” 　　苏琳知道这些高年级的前辈们都有资格接一些学分任务，许多都属于警部军部，从护送货物到保卫某个人物再到追杀通缉犯，然而对方所说的似乎不属于这个范围内。 　　苏琳：“邪教？” 　　颜真真微微一愣，“学妹倒是——消息灵通。” 　　苏琳：“。” 　　她完全是猜的。 　　原著里提过帝国与虫族议和之后，一些邪教组织又开始猖獗，而刚才的名字听上去比较有点那味儿。 　　颜真真观察了她几秒钟，觉得学妹可能也不知道太多，也就不再卖关子了。 　　“他们做了很多事，那个暂且不提，不过他们也制造了一种东西，可以让高级觉醒者进阶，我说的是，从A级到S级那种。” 　　觉醒者进阶！ 　　苏琳震惊地看向她。 　　在帝国官方的宣传中，觉醒者的等级和基因有关，在被检测出来后，就是无法改变的。 　　不存在可以人为提升的方式。 　　后天的锻炼，只会决定人能否进入觉醒状态而已。 　　然而，涉及到那些邪教、以及邪教成员供奉联系的各种危险生物，那就几乎是魔法侧了，打破这个常规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这样的东西一旦流露出去，恐怕会在整个帝国星域里掀起腥风血雨。 　　颜真真仔细打量着她，满意地看到后者没有露出贪婪表情。 　　“听着，那不完全是无害的，可能会让人彻底丧失神智变成疯子，甚至脑死亡，但你有那样的男朋友——我想你肯定是没问题的。” 　　苏琳：“？” 　　苏琳：“啊？？” 　　颜真真：“你男朋友的能力，应该是和精神操控有关的吧，我猜他的水平估计秒杀所有的精神系异能者，只要有他帮忙，你不就能稳住了？对吧？” 　　苏琳震惊无比。 　　作为掌控精神与情感的神，作为能与族群共情的神，要说利伽的能力与精神操控有关，不如说精神操控只是他力量的冰山一角——然而答案倒也是肯定的。 　　苏琳：“你知道我男朋友是谁？？？” 　　颜真真一拍手，“魔眼啊，他不是都被谣传成仿生人了？” 　　说完投来一个意会的目光，“我懂，毕竟他那么漂亮。” 　　苏琳：“……” 第57章 　　苏琳这才知道,在她和真·男朋友吃喝玩乐的这段时间里，皇宫里也发生了一些事。 　　譬如说，外交部门的官员们，手里还攥着那些被千挑万选出来的高级觉醒者名单——当然,他们本人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帝国想要送给虫族遴选的牺牲品。 　　然而先前还会接受他们邀请、或者至少会回应讯息的魔眼,对与他们交流这个行为热情大减。 　　魔眼很少回复他们的讯息,而且非常爱答不理,最后直接放置Play。 　　数日后,在官员们心里不断咒骂着“那个该死的扑棱蛾子”为什么还没动静时 　　魔眼施舍般接了通讯。 　　当他们问起那位侯爵小姐、又问起是否需要再安排他们见面——当然这也算是个试探，毕竟很多人都怀疑苏琳这些日子一直和魔眼在一起。 　　果然，影像里的金发少年一脸餍足，仿佛被喂饱的猛兽一样,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们的关系已经十分稳定了。” 　　官员们：“？？？？” 　　官员们瞳孔地震。 　　——说好的是给你们虫神挑伴侣呢？？？？ 　　皇储殿下闻讯后,简直是表现得最冷静不屑的那一个,满脸的早知如此。 　　其余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联想一下上次宴会,苏家侯爵小姐和魔眼手挽手到观景走廊里说悄悄话，透过自动门远远瞧着他们俩简直是相谈甚欢。 　　于是大家心里“从一开始就是魔眼看中了苏琳”的想法越发根深蒂固。 　　回顾一下，从头到尾，他们与虫族的展开的所有外交活动，简直就像是闹着玩一样。 　　这群来自异世宇宙的奇葩生物,从来就没和他们认真过。 　　苏琳：“……”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尽毁于扑棱蛾子之口。 　　颜真真事无巨细、将她所知道的都讲了一遍。 　　毕竟苏琳就是整个事件的主人公之一，最多只是不知道帝国这边都搞了什么动静。 　　苏琳听完整个人都麻了。 　　苏琳：“我不想多解释，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颜真真眨了眨眼睛,“好吧。” 　　看上去并不怎么相信，或许是觉得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和虫族有恋爱关系。 　　“所以，”苏琳默默扶额，“让我来说说我对这件事的理解，帝国要出兵毁掉这个名为‘白银之手’的邪教，主战场是在太空里，你负责的作战任务是端掉一个位于废星的秘密基地，这个任务并不是官方的，因此那些缴获的东西不上交，而是小队成员们分赃。” 　　“事实上，你也能拿到学分，不过在记录上是属于军方秘密任务，具体内容不公开。” 　　颜真真解释说，关于白银之手的存在，本来就是颜公爵主持调查，派出的卧底和探子们都是他的手下。 　　“舅舅花了几年时间，确定了几个大型据点的位置，还有他们的活跃范围——” 　　有了这些信息，帝国舰队就可以出动了。 　　“军方得到的消息，也只是一部分，剩下的，舅舅愿意如何处理，愿意交给谁，都是他的自由——陛下的要求也只是永绝后患，至于什么手段，那就无所谓了。” 　　颜真真沉默片刻，“你知道，觉醒者升阶的东西，每次都会引起腥风血雨，先前也有几次类似的药剂被做了出来，只有极少数人成功，更多人不自量力，最后连命都没了。” 　　所以他们要把这个事瞒下来，只有极少数参与者才能得到这个东西。 　　苏琳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颜真真：“这些年皇室损失了很多人手，邪教相关的事物，又不太被重视——毕竟他们不像是星际海盗那么高调，武装力量相比之下也没那么强。” 　　苏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教徒信仰的邪神呢？” 　　“是啊，但他们从不出现在公众眼里。” 　　苏琳叹了口气，说白了就是影响力。 　　“然而陛下还是会致力于解决他们——” 　　颜真真耸了耸肩，“不过，因为重视程度不一样，所以哪怕像是我这样的人，都有资格参与秘密行动。” 　　苏琳轻轻吸了口气，“学姐不用妄自菲薄，我知道你很强，比那天我干翻的两个人都强，就算皇室没损失那么多人手，你肯定也有资格。” 　　颜真真不置可否。 　　苏琳：“他们喜欢表现，打败一个指挥官就弄得人尽皆知——学姐不是这种人，只是埋头干正事。” 　　颜真真看向她的眼里带了几分笑意，“打败一个指挥官，这事儿在你嘴里也太不值一提了。” 　　说着又挤眉弄眼。 　　苏琳：“。” 　　我并不是因为有个高等虫族的男朋友才这么说啊！ 　　“总之——” 　　苏琳想了想，“学姐，颜公爵将这件事交给你，也就是说那个秘密基地的清理行动由你全权负责吗？” 　　这个倒是能理解，假如基地交给军方清理，那么缴获的东西就可能会曝光出去。 　　颜真真微微颔首。 　　“颜公爵不介意你和你的队伍瓜分战利品？” 　　要知道那位公爵阁下才是B级觉醒者，难道他不想提升自己的等阶？ 　　“大头还是要上交，我们的目标是那些最有价值的——如果你还看中了基地里其他的东西，也可以一并拿走。” 　　苏琳沉吟一声，“学姐，我不太会说话，我就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邀请我？你们年级高手如云，贵族也不少，总不会真就缺了一个打手吧？” 　　毕竟多一个人还多要多一份分赃。 　　苏琳：“你是不是受了艾丽斯殿下的嘱托？” 　　颜真真：“？” 　　她的目光里浮现出毫不掩饰的震惊，“你这叫不会说话？” 　　苏琳心里了然，“我说对了？” 　　别的暂且不提，倘若皇室那边认定自己成了魔眼的对象，艾丽斯公主必然会想办法扭转她们俩的关系，毕竟前身甚至都隐隐认识到这位殿下对自己不怀好意了。 　　而自己上次握着皇储的把柄，却迟迟不肯将视频发给皇帝，意思也昭然若揭，不想让这位公主占便宜而已。 　　皇室那些人，不可能搞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尤其是颜公爵那种人精 　　就算艾丽斯公主自己想不到或者不愿意，他恐怕也会让那位公主想办法来示好。 　　然而这事还不是那么简单。 　　艾伦曾经口出恶言，所以他可以直接道歉。 　　艾丽斯却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表达过对苏琳的不满或者厌恶。 　　相反，她对这位表姐的态度还不错，只是暗中挑唆后者去做傻事罢了。 　　苏琳：“她想向我示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总不能直接说，嘿，我以前认为你是个傻瓜，所以让你去做了很多蠢事，只为了利用你给我烦人的哥哥添堵，现在我要给你道歉了。 　　苏琳：“所以绕着圈想给我送个东西？” 　　颜真真叹了口气，“侯爵小姐和我表妹所说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苏琳低头喝酒，“她不了解我，也是因为我没想让她了解我。” 　　言下之意就是谁在乎你们家公主啊。 　　颜真真愣了一下，接着深以为然地点头，“你有那样的本事——对于那些你不在乎的人，他们是否喜欢或者了解你，确实也是可有可无的。” 　　苏琳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本来以为对方会多讲几句艾丽斯的好话，或者起码卖个惨。 　　譬如皇储殿下如何毁掉她父亲的婚礼，她有多少次在公共场合被兄长公开落了面子等等等等——在这种前提下，艾丽斯讨厌着那个暗恋皇储的前身，也并非是无法理解的。 　　事实上，苏琳确实能理解，但也仅此而已。 　　她对皇室只想敬而远之。 　　“侯爵小姐，”颜真真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小学妹，“自从知道你参加了帝国军大的考试，艾丽斯确实拜托过我，想让我传达一下她的歉意，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可以在皇宫开宴请你——当然，皇储殿下绝对不会出现。” 　　而且也不敢去搞什么破坏，否则他必然是没好下场的。 　　苏琳一手托腮靠在椅子上，“还有个‘但是’？” 　　“她拜托我的是，东西到手之后，分你一份，算是赔礼。邀请你参与任务，是我自己的主意。” 　　苏琳有些惊讶，“为什么？” 　　“大概是看你顺眼吧。” 　　颜真真站起身来，“而且，我看过你的战斗，似乎还欠缺一些经验，总觉得类似的经历对你应该也有些帮助。” 　　苏琳微微睁大眼睛。 　　——她在死渊里鏖斗近百次有输有赢，在普通同学的眼里，她已经很厉害了。 　　然而那也不过是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比起那些有着数年战斗经历的人来说，肯定是更逊一筹，这人眼力毒辣也可见一斑。 　　“不用急着回答我，这些资料先传给你，感兴趣再联系我吧。” 　　苏琳看了她一眼，也点开了自己的光脑，“好吧。” 　　“对了，如果你不想去，我还是可以将东西分你一份。” 　　这位学姐走后，苏琳将那些文件迅速浏览了一遍，表情渐渐凝重。 　　帝国星域太过广阔了。 　　普通公民人口主要集中在阿尔法和贝塔星圈，富有的一等公民和精英公民以及贵族们在中央星圈。 　　这些地方安全等级极高，都会有各种犯罪集团星际海盗出没，更别提那些偏远荒僻的星域。 　　在那些热衷搞恐怖活动的通缉犯之外，邪教组织也是很让帝国头痛的存在。 　　这些组织的危害，并非只是传播某些糟糕的思想那么简单。 　　他们用某些手段联系着一些危险的生物，也就是被他们奉为神明的存在，那些东西甚至可以吞噬星球，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其实关于这个，原著小说里就提过几次，前身的记忆里也隐约有些印象。 　　然而奇怪的是，星网上能查询到的信息很少，而且大都是些虚假广告——点进去就是某些哥特风格的页面，假邪教真网店之类的。 　　也有极少数人在飞船自驾游的过程中，拍到了类似的生物。 　　然而放出来的图片也是一片模糊。 　　更多的页面直接被删除了。 　　苏琳看着光脑投影的界面，陷入了沉思。 　　资料里写得明明白白，任务很简单，就是突袭某个废星的秘密基地。 　　队伍里有个人负责黑进系统，拿到基地里大量的数据和资料，其余的人基本上都是打手，最后分个赃。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男朋友回来了，从躺椅上一跃而起。 　　“莉莉我亲爱的——” 　　褐发少女蹦蹦跳跳地穿过大厅，一把抱住刚出现的某人。 　　利伽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她刚刚还在外面晒太阳，因此穿得很少。 　　她上身只有一件花色明艳的裹胸，鲜亮的黄蓝绿交织盛开，边缘垂下数十道彩色流苏，隐隐约约遮挡着纤细的腰肢，下面那条短短的百褶裙，在白嫩纤瘦的大腿上摇摇晃晃。 　　“对了——” 　　女孩忽然抬起头，有些犹豫着说，“刚才，我知道别人误会了一件事。” 　　她掐头去尾地讲了自己和颜真真的对话，暂时没提到白银之手的部分。 　　“你会介意吗？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找个机会，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们，魔眼不是我的男朋友，你才是。” 　　苏琳默默捂脸，“其实我并没有想隐瞒我们的关系，我只是讨厌我的名字出现在那些头条上，被描述成虫族的舔狗之类的——他们不会相信我们其实和普通的情侣没什么两样。” 　　毕竟星网上经常腥风血雨地讨论议和诸事，还有许多人以此作筏子指责皇室无能，也有一些危机论不断冒出，弄得人心惶惶。 　　如果虫神真的找到了一个对象，还有了固定关系，皇室极有可能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苏琳叹了口气，“主要是我更希望，有一天，我，至少我能在上维世界里复活的时候，再公开我们的关系，那时候我就——” 　　利伽：“？” 　　出于自尊心的驱使，这话说得模模糊糊。 　　然而他完全听懂了，“你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我早就说过，我不在意别人是怎么想的。” 　　虫神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放心，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不在乎这个宇宙的生物——你和你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苏琳松了口气，“真的吗？我是说，在这件事上，我愿意以你的意志为先，毕竟他们还在误会我和阿尔，对你而言不太好。” 　　利伽：“……” 　　利伽沉默了两秒，“你为什么这样称呼牠？” 　　苏琳：“？” 　　你还说你不在意？ 　　我喊一下魔眼名字的昵称你都不喜欢！ 　　利伽很无辜地看着她，“别人的误会和看法，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你的言行——确实可以引发我情绪的变化。” 　　哇靠。 　　苏琳懂了。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会她和魔眼是一对儿，他也不在乎。 　　然而如果她表现出某些亲昵征兆，哪怕只有一点点，他就会在乎。 　　苏琳：o(/////*╮—╭) 第58章 　　皇宫。 　　颜真真将翼车停在空港,一路上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她的母亲是颜公爵的姐姐，然而他们一家却从未参与过那些宴会，也几乎没有混入贵族圈子里。 　　不过，警卫们似乎都认识她。 　　她也挨个打了一遍招呼。 　　碍于规矩,那些人在岗位上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却都微笑回应。 　　她轻车熟路地走向皇家花园,路过那座五彩缤纷的雕塑喷泉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风声和引擎轰鸣声。 　　颜真真侧身一闪。 　　一辆翼车竟然贴着地面、低空疾驰而来,途径她身边时掀起一阵狂风。 　　——如果她再晚两秒躲闪，如果她是个中低级觉醒者,说不定会直接被撞飞,甚至被那辆车侧边的后掠翼划开腰腹、切成两段。 　　翼车停了下来。 　　有人倚在驾驶座上,冷冷地瞅着她。 　　颜真真扯了扯嘴角：“殿下要是想杀我,最好还是换个方法。” 　　——金褐色短发的青年面容英俊，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嫌弃,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姓颜的，你已经卸任了，皇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你的猪圈。” 　　说完,也不等她的回复,径直发动翼车。 　　颜真真垂下视线。 　　翼车是极为罕见的型号,疾风V-40,还是改装过的豪华款，不过既然是皇储殿下的座驾 　　她眼中怒意翻腾，外衣口袋里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最终，颜真真还是忍不住,伸手在身侧的纯白大理石堆砌的水池上一抓。 　　坚硬的石料如同豆腐般碎裂，竟然被硬生生抠下一小块。 　　她手指微微一动，将石块弹了出去。 　　翼车坚固的外壳瞬间被击穿。 　　涡轮被打碎，引擎在冲击中震动着 　　下一秒，翼车的尾部轰然炸开，绚丽的火焰爆燃而起。 　　驾驶座上跳下一个身影，闪电般掠到她面前，伸手就要来攥她的脖子，颜真真早有防备，一瞬间就跳开了。 　　他们两个年龄相近，她的战斗经验还更丰富，一时也没有劣势。 　　毕竟皇储殿下纵然愤怒，也不敢在这里痛下杀手。 　　——倒不是顾忌对方的身份。 　　重要的是，如果他想杀一个S级觉醒者，也不是随随便便挥手就杀了，那样一场战斗少说会将整个皇宫悉数毁掉。 　　然而指望他在任何一个姓颜的人面前忍气吞声，都是不可能的。 　　尽管是他先招惹的对方。 　　因此两人还是正经打了一架。 　　地面被一脚踩碎，裂隙四处蔓延，很快爬上大理石水池。 　　水池破裂开来，大量的水流哗哗涌出，两人熟视无睹，继续过了几招，直至双拳在空中对撞，肉眼可见的气浪扩散开来，巨大的冲击直接撞碎了雕像。 　　不过眨眼间，整个花园如同风暴过境，变得一片狼藉。 　　远处的警卫们匆匆赶来，两人头顶也停了一大堆无人机。 　　事情闹大后，还是惊动了皇帝。 　　两人被拉到侧翼的办公区域，等着一场会议结束，才在间隙中被接见了几分钟。 　　皇帝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她身边的几个年轻人还抱着数据板，各个低眉顺眼，然而神情里都有些局促，显然是等着她做出某些决议，却又不敢开口催。 　　皇帝：“怎么回事？” 　　艾伦：“她打坏了我的翼车。” 　　颜真真：“我以为那个翼车坏掉了。” 　　“……”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无辜地摊开手，“皇宫里不能开载具，人尽皆知，所以突然看到一辆车，我还以为它坏了，自行启动冲了出来，我都差点被撞着呢，要是人控制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颜真真看了一眼艾伦，“为了防止它撞着别人，我就把它拦下来了。” 　　“谁的车能撞到你？子爵小姐。” 　　艾伦冷冷地看着她：“车里的人没和你说话吗？” 　　颜真真：“是吗？他说了什么啊？要不要调监控看看？” 　　艾伦一噎。 　　皇帝见状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既然是误会，就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你们眼见着都要毕业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哼。” 　　艾伦闭了闭眼，直接拂袖而去。 　　看着皇储殿下的身影彻底消失，颜真真的脸上才浮现出歉意。 　　“舅妈对不起，打坏你的花园了，当时车里的人说话极为难听，我还以为是个全息投影呢，没想到真的是殿下在车里。” 　　周围的官员们纷纷低头。 　　皇帝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下次看清楚。” 　　颜真真忙不迭地答应，然后告退跑了。 　　她穿过侧殿来到后花园，葱茏绿树环绕着一片蔚蓝如镜的湖泊，水面上游弋着成群的天鹅，还有的扑扇着羽翼腾飞而起。 　　有两个女孩坐在湖边的草坪上，背影有些相似，都是一头金褐色长卷发，穿着昂贵精美的裙装。 　　颜真真还站在鹅卵石小路上，距离她们还有数十米远，两人已经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两双明亮泛金的眼眸里，隐隐有竖窄的黑影闪现。 　　“真真姐！” 　　阿黛尔公主率先起身，玉雪可爱的脸容稚气未脱，她蹦蹦跳跳地提起裙摆，光着脚踩过冰凉的鹅卵石。 　　小公主跑到她面前，仰头看着神情温和的大表姐，“苏琳真有那么厉害吗？听说她还没有败绩？” 　　颜真真揉了揉小表妹的卷毛，“很厉害，而且人也并不傻。” 　　“她当然不傻，以前被艾伦那个蠢货迷了眼而已，失恋就清醒了，也没啥奇怪的。” 　　艾丽斯坐在地上掰着李子，不断将果肉扔向远处的湖面。 　　——她明明在投喂天鹅，湖上的群鸟却并不敢靠近水畔，只是原地争抢着从几十米外抛来的食物。 　　艾丽斯回过头，“妈妈怎么说？” 　　颜真真直接将刚才的对话讲了一遍。 　　两个公主全都黑了脸。 　　艾丽斯冷笑一声，“陈家的人就是亲戚，艾伦三天两头请他那些表亲来皇宫里，好像这里是他们家后院一样，我们家的就是外人？我姐姐卸了任就不能来了？我什么时候给陈家脸色瞧过？” 　　阿黛尔噘着嘴不说话，半晌才低低嘟囔了一句，“真真姐差点儿被撞到，而且皇宫里不能开车——这事居然就揭过了，妈妈还是向着他。” 　　艾丽斯冷哼，“当然，换成我，如果我开车去撞陈麟，妈妈肯定要让我道歉。” 　　想了想又气不过，“如果别人做出先前那种事，早就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滚下去了，你看他呢？他总觉得高我们一等，不过是打心里认为我们就矮他一头——哼，这都什么年代了，继室的孩子就该在原配的孩子面前伏低做小？去他妈的。” 　　颜真真不禁扶额。 　　她心里清楚，什么皇室什么贵族就都是一群高素质的文明人士，这种东西完全是屁话，最多在场面上装装样子——何况当年皇储在皇帝婚礼上发疯，骂的比谁都难听。 　　可见这和出身没什么关系，但凡他们有机会听到哪个同学骂街，就立刻能学个十成十。 　　颜真真不愿接后面这个话茬，“算了吧，陈麟哪有胆子打坏你的车？他前几天还险些被苏琳宰了。” 　　“哈哈哈哈，我听说了。” 　　艾丽斯一拍大腿，“陈家一群沽名钓誉的蠢货，打败一个指挥官就弄得人尽皆知，这次碰到虫族调教出来的高手，瞬间就栽了吧。” 　　阿黛尔好奇地歪歪头，“虫族调教的？” 　　“不然呢？苏琳还能有什么奇遇？你以为觉醒状态说开就开吗。” 　　小公主鼓起脸，“也是哦，那说不定比我们还惨。” 　　颜真真看着表妹们的神情，心里微微一哂。 　　皇室这些人，说白了都是一个德行，她们不仅是在心疼自家表姐，更重要的是觉得面子受损——皇储瞧不起颜家的人，不就是瞧不起她们吗？ 　　哪怕早就知道这一点，她们依然会愤怒。 　　颜真真眨了眨眼睛，“其实你俩也不用生气，看他的样子，恐怕还觉得是自己委屈了呢，觉得陛下向着外人，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咬牙骂街。” 　　“你说得对。” 　　艾丽斯愣了一下，接着弯起嘴角，然而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在他眼里，全世界都对不起他，妈妈这样轻拿轻放，他不觉得是在照顾他，而是觉得在偏心你。” 　　颜真真点了点头，“是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从小到大，但凡我和别人有摩擦，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我妈从来不问是非，都先让我道歉赔偿——舅妈真的对他够好了。” 　　她故意这么说，两个公主瞬间无比赞同。 　　“他是我见过最自私最不讲道理的人了。” 　　阿黛尔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艾丽斯嗤笑一声，“别提了，他小学的时候看到别人的爸妈放学去接，他自己一个人回家，就嚷嚷着妈妈不爱他。” 　　颜真真：“。” 　　颜真真挑眉：“你在开玩笑吗？” 　　“很遗憾，不。” 　　艾丽斯摇了摇头，“他就是这种人，一边享受着与生俱来的身份特权，一边又希望妈妈能像那些平民一样，否则就不配当母亲——他不配当儿子差不多，我恨不得把他——再扔到虫族巢穴里，让他们把他撕成碎片、吃个干净！” 　　她愤愤不平地说，中间又隐去几句脏话。 　　颜真真：“平民也未必就有这时间，我小时候，舅舅还没和陛下结婚呢，我妈也没爵位，给人当保镖，上班时间连通讯都不能接，我四五岁的时候就是翼车接送，回家就是机器人给我和我弟做饭，睡觉前都未必能看到她。” 　　艾丽斯：“是啊，我小时候妈妈也没接过我啊，爸爸也忙——就他最娇贵，全世界都要围着他转。” 　　颜真真：“别提了，我和我弟当年轮流逃课给你开家长会，你班主任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 　　艾丽斯笑眯眯地拉住她的手，“所以说你们才是我的姐姐哥哥，艾伦那个——那个东西算什么？我早晚要让他悔不当初。” 　　颜真真也对她微笑，完全不接这个话茬儿。 　　阿黛尔：“姑姑以前不是给人当打手的吗？” 　　颜真真：“最初不是，她当保镖那会儿发生了一点事情，她把老板揍成重伤，后来不想干了，觉得还是打人最舒服。” 　　两个公主笑成一片。 　　笑够了之后，艾丽斯才想起正事，“苏琳怎么样？愿不愿意收下那个东西？” 　　…… 　　此时此刻，首都星的另一个地方。 　　苏琳正在自家的别墅里和男朋友亲亲抱抱。 　　她坐在沙发背上，身上还穿着轻薄短小的抹胸窄裙，细长的腿悬在空中，白皙的双足赤裸着，趾甲上还晕染着粉嫩的亮色油彩。 　　面前的男人，目光却依然专注在她的脸上。 　　“好吧，魔眼的话题揭过——” 　　苏琳有点苦恼：“刚刚我的学姐告诉我一件事，这给了我一点灵感，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我又不确定，那对你来说是不是惊喜。” 　　“没关系。” 　　利伽很好脾气地回答：“我喜欢你送我的任何礼物。” 　　“我知道，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想知道那个东西对你来说有没有意义。” 　　苏琳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又停住了动作。 　　“但我不能直接问你，因为如果我问了，你大概就猜到我要送你什么了，那就不是惊喜了。” 　　利伽：“我明白了。” 　　他并没有露出那种纵容或者无奈的神色，好像看着一个小孩子在进行无意义的打闹。 　　相反，他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又伸手，轻柔而缓慢地将沙发上晃腿的小姑娘抱了下来。 　　苏琳：“。” 　　作为一个随随便便能跳上公寓楼楼顶的人，她并不需要被抱来抱去。 　　然而或许是谈恋爱的原因，也或许是时间久了，她并不反抗来自这个人的肢体接触，甚至还挺喜欢的。 　　“咳咳。” 　　少女侧过头去，浓密柔顺的褐色长发划过圆润的肩膀，又被她伸手拨弄到耳侧，遮住略微泛红的脸颊。 　　“那你去问问他们吧，我不会听的。” 　　利伽一边说一边将人放到地上，还顺便为她系紧了颈后交叉的吊带，绑出一个漂亮的大蝴蝶结。 　　苏琳一手拨开自己的头发方便他动作，同时歪着脑袋，感受着冰凉的手指蹭过颈后敏感的皮肤，穿过温暖浓密的发丝，抚上她的后脑和头顶。 　　对于她来说，头颈这些部位，一旦被人触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会进入紧张状态。 　　甚至可能直接呲出一嘴獠牙。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是很放松的。 　　她说不清心里的信赖是来自悬殊的力量差距，亦或是她认真喜欢着、并且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情感。 　　小姑娘眯起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享受恋人的触碰中，甚至还下意识歪头蹭了蹭他的手心，仿佛满怀着依恋和信任的幼犬。 　　苏琳：“。” 　　她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苏琳回过头。 　　在这间装潢精致、光线明亮的大厅里，高等虫族们坐在沙发上，齐刷刷地凝视着他们。 　　苏琳：“……” 　　这几位倒是个个人模狗样，穿戴整齐讲究，更别提他们完全隐去了虫族的特征，每张脸都漂亮得惨绝人寰。 　　苏琳：“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来，顺便——” 　　金发美少年率先开口，昳丽的脸容上写满了自闭，“你还是直接喊我名字吧。” 　　苏琳：“哦，不是吧。” 　　她一回头，利伽已经消失了。 　　苏琳默默走过去，“我来猜猜，他对你表示不满了吗？” 　　“不满？” 　　魔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男朋友和我讨论了人类爱情的专一性和排他性，最后又表示，他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威胁手段，鉴于我也没什么恐惧的对象，最多是让我从上维世界里滚出去。” 　　苏琳直接笑出声来。 　　魔眼：“。” 　　苏琳重新严肃起来：“嗯，不好笑。” 　　旁边的妖蝎默默望天，“我早就说了他很小气。” 第59章 　　苏琳：“他是和你开玩笑的吧——你还能复活吗？” 　　魔眼：“我说了那是威胁,距离奏效大概还有一点点距离——取决于你的言行。” 　　苏琳：“。” 　　那没事了。 　　对她而言，一个称呼真的不会影响任何事，男朋友不喜欢就不这么喊了。 　　然后她决定进入正题。 　　“我有些苦恼，我应该展示人类招待客人的礼节吗？” 　　高等虫族们姿态各异地坐在沙发上。 　　红皇一本正经地端坐着,视线落在茶几玻璃桌面上,一动不动。 　　——九成是在和某个指挥官远程通话。 　　妖蝎身体前倾,颇为散漫地翘着腿,一肘压在大腿上,手托着下巴，动作极为人性化,“可以啊,我不介意。” 　　魔眼向后倚靠着,纤细的身体陷在软绵绵的垫子里,闻言很不客气地伸出一只手。 　　“你喜欢喝的那些酒，你曾经说要请我的。” 　　苏琳出去转了一圈,将冰桶拎了回来，喊仿生人管家拿杯子，一边打量剩下两个不太熟悉的虫族。 　　那俩人一左一右坐在两边，从那两张昳丽艳美的脸庞上看,似乎更像是女性,然而变人后的躯体依然没什么明显的性征。 　　苏琳倒是也记得这两张脸,她见过他们半人半虫族的姿态,因此也能对上号。 　　左边是曾经出现在卡帕星圈并且多次手切战舰的“先知”。 　　前者有着极为招眼的雪白短发，皮肤细腻无暇、而且也白得惊人。 　　牠的五官精致，眼角蔓延着两条浅浅的粉色面纹，像是晨间蒸腾晕染的云霞。 　　此时此刻，牠正抱着一个被打开的密封食盒,从里面拿出一根麻花状的骨质长条，安安静静地啃着。 　　牠啃得极快，就好像那只是一根软软的山楂条。 　　苏琳：“……我的磨牙棒好吃吗？” 　　先知歪头看着她，那双漂亮而缺乏情绪的红眸里，似乎多了一点点困惑，“你就用这种东西来锻炼你的牙齿吗？” 　　苏琳心情复杂，“这是喀迈隆兽的头骨，一根五万星元。” 　　在不进入觉醒状态的前提下，她要啃这么一根东西，可能要耗费两三个小时。 　　先知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点点恍然的神色，“你要钱？” 　　苏琳：“不是——” 　　“我没有很多钱，但是我可以都给你，反正没什么用。” 　　先知自顾自地继续说，“阿尔什拉克说你在学习开飞船，你知道隶属于我的指挥官的数量是最多的吗？我的舰队里的飞船数量和类型也是最多的。” 　　苏琳：“我真不是想向你要钱，但是——” 　　一边说一边又拿了两个密封盒子，“全都给你吧，随便吃，以后我就去啃利伽的手吧。” 　　先知接过她递过去的盒子，眼睛里浮现出几分迷茫，“如果我不觉得这个很好笑，我需要配合你假装笑一会儿吗？” 　　苏琳：“不，并不是每次发挥幽默感都会引起同样的反应，再说，我其实只是在讽刺自己。” 　　虫族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然后苏琳看向了另一位。 　　那人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卷发，五官深邃，脸容艳丽得惊心动魄，而且腰细腿长身材极好。 　　牠抱着数据板认认真真阅读着什么东西，感受到某人的目光，也才抬起头。 　　“你好，我们似乎从未有过正式的对话。” 　　苏琳：“你好——” 　　这就是让伽马星圈许多星域遍布高能云团和粒子风暴的罪魁祸首，被称为“黑巫”的存在。 　　苏琳：“——现在也不晚。” 　　黑发美人微微牵起唇角，似乎试图露出一个友善亲和的微笑，可惜不是很成功，看上去有一点点僵硬。 　　打了一圈招呼，高等虫族们被她用实际行动科普了一遍“人类如何招待客人”。 　　苏琳才坐了下来。 　　她看着面前五个姿势随性的虫族，感觉有点手痒——他们的颜值太高了，气质迥异而且都很独特，随便拍一张都可以当杂志封面。 　　然后又想到正事。 　　苏琳：“利伽——是为了让我咨询你们，才把你们叫来的？” 　　五个虫族齐刷刷地点头。 　　魔眼：“你想送牠一样东西，却不知道那对牠是否有意义，你可以问我们，或者告诉我们那是什么——” 　　虫神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他们召唤过来，既然女朋友无法从他那里获得答案，就干脆问问老下属们好了。 　　然后他也可以屏蔽掉他们的对话内容，确保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妖蝎：“尽管我觉得牠会喜欢任何来自你的礼物，无论牠是否需要。” 　　红皇：“你知道你自己就是牠需要的存在吧。” 　　苏琳：“。” 　　高等虫族们没有谁露出笑容，因为他们不觉得这是一句调笑的话语，那五双蕴藏着神秘力量的腥红眼眸，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苏琳深吸一口气，“是这样的，我确实有个东西想送给他，但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 　　五个人或歪头或睁大眼睛，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好奇。 　　“每次利伽被来自其他宇宙的某个生物的挑战时，他都会接受，那么这样的战斗结束后，他到底能不能从中受益？就像死渊里的九连胜可以获得能量——” 　　话音未落，魔眼已经微笑起来，“我猜到礼物是什么了。” 　　苏琳抬手和牠击了个掌。 　　金发少年淡定地放下手，“答案是肯定的。” 　　“你的男朋友每次胜利，都能从被他毁掉的敌人身上得到一些特殊的能量，可能会涉及时空、概率、因果、维度，通常都是这种层面。” 　　苏琳：“你现在也用‘他’了？” 　　“他愿意为你拥有性别，我们也应该尊重这个决定吧。” 　　魔眼无所谓地说，“反正只是一个代词的差别，而且我在说你们的通用语，我们的语言里根本没有这些麻烦的东西，所有人都是‘牠’。” 　　苏琳倒是有些好奇了：“那些生物为什么要向他挑战？如果他们赢了，也能从他身上获得什么东西吗？” 　　“他们很难在你能理解的层面获得胜利。” 　　妖蝎也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也猜到了苏琳想做什么。 　　“所谓的‘向他发起挑战’，并不像是你站在死渊竞技场上，那一瞬间附近所有与你力量相近的对手，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感召，然后再自行决定是否与你战斗一样。” 　　经过他们的解释，苏琳才震惊地意识到，挑战这个词其实是一种不太确切的表达方式。 　　不过，这个话题倒是没超过他们的知识范畴，因此五个高等虫族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全了整个过程。 　　“他在他所途径的所有宇宙里，留下了一些能量，就像诱饵一样等待着猎物。” 　　“那些猎物——就是你曾见到过的，可能是一个行星状的生物，可能是一群共享感知的特殊生命体，总之，只要能触碰、并且吞噬他留下的那些能量，就说明这是有价值的猎物，值得你男朋友跑一趟将他们毁掉。” 　　苏琳一拍大腿，“这样的生物是不是并不好找？我的意思是，每个宇宙都很大，他们可能在任何地方，甚至是什么夹层裂缝异次元空间——你们懂我的意思。” 　　“我懂，”魔眼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即使是你男朋友也很难直接找到，如果那样的生命体想要隐藏起来。” 　　所以利伽才会使用撒饵等猎物的方式，也根本不去直接费心找了。 　　苏琳倒是很满意这个答案，这意味着她的计划确实是有意义的。 　　她陷入了沉默，却有人误会了。 　　“如果你在意的话，那些生物未必都会死亡，只是进入一种力量耗尽的状态而已，事实上，他们当中很多也是超越死亡的存在。” 　　苏琳：“？” 　　苏琳哭笑不得，“我如果真在意这个，他就不会是我男朋友了。” 　　“抱歉，我以为人类会谴责损人利己的杀戮。” 　　苏琳看向给自己道歉的先知，“不用道歉——” 　　尽管白毛虫族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 　　苏琳：“首先，他这种行为和被人类谴责的那种杀戮，不完全是一回事，其次，我双标。” 　　魔眼抱起手臂，“这是值得骄傲的事吗？” 　　苏琳笑了：“当然不是，但是它可以解释很多我懒得解释的东西。” 　　金发少年耸了耸肩，“好吧。” 　　此时妖蝎又想起了正题，“所以你得到了某些线索，可以引导你找到一个类似的生物，想把它抓住送给你男朋友当礼物对吗？” 　　红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你确定你可以‘拿’到这个礼物吗？即使是我们，也没法做到完全控制那种级别的生命体。” 　　苏琳：“我不是很确定，所以我要先确定这个礼物是不是有意义。” 　　假如轻轻松松就拿到了，那她也不用绕弯子了。 　　“不过，利伽早就说过这个宇宙里没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他，所以我猜——那个邪教供奉的神明，恐怕不会特别强？” 　　魔眼：“你是认真的吗，他当然会这么说，对于我们而言，‘无法对他产生威胁’这个概念没有任何意义，试想一下，假如他是999999级，我们是999级，你是500级，而这个宇宙里说不定就有一个9999级的存在。” 　　苏琳：“靠哦，我忽略了这个问题。” 　　魔眼：“很正常，我觉得最初他这么说的时候，说不定也是想让你知道，不需要为他担忧。” 　　妖蝎：“我们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的感情有多好，你可以闭嘴了。” 　　魔眼：“不，我不想闭嘴。” 　　金发少年抬起一只手捂住胸口，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迷醉，“啊，她现在很快乐。” 　　其他几个虫族漠然以对。 　　苏琳：“。” 　　差点忘了他们还沐浴在狗粮光环里。 　　再给予她想要的答案之后，高等虫族们直接原地烟消云散，显然这不是他们的本体。 　　先知还郑重地告诉她，想要开飞船的话可以联系自己，哪怕撞坏撞碎了都没关系。 　　苏琳也正色表示我会考虑的。 　　等她回到厨房，刚才忙来忙去的机器人已经休班了，正变形成充电模式蹲在一边。 　　料理台上满桌佳肴色香味俱全，好几盘都是洒着香料的大块肉排，煎烤炸一应俱全，金黄酥脆油光闪亮，浓郁的肉香味弥漫了每一寸空间。 　　苏琳：“……” 　　她的鼻子本来就对高能量物质特别敏感，更何况还有这些调味料的加持。 　　她咽了咽口水，“这几步路的距离，我刚才居然什么都没有闻到？” 　　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新回来了。 　　利伽揉了揉小姑娘毛绒绒的褐色鬈发，“因为我不想让你闻到，如果你在他们面前疯狂咽口水，他们可能要误会你想吃了他们。” 　　苏琳：“噗，等等，这到底是不是玩笑？” 　　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那都不是重点。 　　——然后她就像是出笼的饿狗一样，欢快地扑向了那一桌子的肉。 　　“你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信息了吗？” 　　黑发男人抱臂伫立在墙边，心满意足地看着小姑娘大嚼特嚼，那些坚硬的骨头被轻而易举地碾成齑粉，她的唇齿间发出有些瘆人的碎裂声。 　　他倒是觉得对方这样子充满了活力。 　　苏琳一边吃一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就等着礼物吧。” 　　利伽：“你这么一说，其实我能猜到几种——” 　　“不！” 　　苏琳差点呛着，“别猜——” 　　“或许是几十种——” 　　苏琳：“哦，那你随意吧，感觉猜中概率不太大。” 　　“不，我不是很想知道，那会剥夺乐趣，还是让我期待一下吧。” 　　他微笑了一下，“无论是哪种，恐怕对你而言都是个挑战了。” 第60章 　　苏琳回了学校之后,体验了一把风云人物的感觉。 　　帝国军大里藏龙卧虎，尤其是军院，各年级各系都不乏厉害角色。 　　然而作为一年级新生打爆了闻名已久的前辈、并且嚣张出言说要拿九连胜的人，这些年来愣是数不出第二个了。 　　此时,基础引擎维修课结束,苏琳抱着下载了模拟程序的数据板,一边和凯特兄妹聊天,一边大摇大摆地穿过走廊。 　　恰逢下课时间,整条过道乌压压地挤满了各年级的学生。 　　许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时间各种低语声响起,某位侯爵小姐的名字不绝于耳。 　　那天基础格斗训练课上,很多人都记住了苏琳的长相,虽然那些都是各专业一班的学生,还有很多其他班的没有到场，但也足够了。 　　他们将人指给身边的不同班的朋友或是舍友。 　　不过,哪怕论坛里热门帖子里充满了“他们只是没猜到她有异能”“前辈们让着她”等等不屑一顾的言论 　　在她私下干翻了许多前来约架的前辈之后，平时更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来挑衅了。 　　更何况同年级里也有极少数人，曾眼见着她和魔眼谈笑风生。 　　——而且碍于某种力量，他们无法将这事讲出来。 　　然而周围的人却能从他们的眼神和表情里,发现那几分骇人的讳莫如深。 　　苏琳出名之后,同年级的新生们还有不少人热衷和她搭话。 　　“苏琳,下午实操开船,别回家啦，不然拿不到学分的。” 　　“对了，今晚我们和二班团竞，30V30，火力对战,你来吗，还有空位呢！” 　　大家逐渐发现她并不难相处。 　　除非是对待那些存心惹事挑衅的人，其他时候，她都是十分友善的。 　　虽然偶尔会有一点点奇葩的言论。 　　譬如说 　　苏琳还在琢磨今天的课后作业，脑子里布满了超空间引擎的构造图，“我没问题，坐标在哪？” 　　那两个同学满脸诧异，接着就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是在虚拟舱里啊。” 　　苏琳清醒过来，“哦，我傻了。” 　　他们给她发来一个频道邀请就离开了。 　　凯特兄妹要去另一间教室，他们在电梯附近告别，她一转身看到颜真真和童谣，还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最前面的学姐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颜真真：“是不是你男朋友给你弄了几艘飞船练手，还让他的手下和你友情赛了？” 　　苏琳：“……” 　　她确实开了几艘虫族的飞船，甚至曾经和几个比较精擅此道的指挥官比试过，结果输得无比惨烈。 　　——当然主要是船被炸得稀碎，自己最多也就受一点皮外伤。 　　因为最近经常在虫族星域里开飞船，所以刚才同学邀请她的时候，她条件反射般询问坐标。 　　苏琳：“是，然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靠。 　　那些人还真就是她男朋友的手下。 　　两个学姐对视一眼，也不和她争辩，颜真真挥了挥手，“来吧，我们申请了安全屋。” 　　然后他们坐电梯去了顶楼综合训练区。 　　他们这一行人颇为瞩目，路上许多人都和他们打招呼，并对混杂在其中的新生投以好奇或了然的目光。 　　穿过一间间晃动着能量假想敌的虚拟训练室时，苏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里面有很多正在战斗的学生，大部分人身手都不错，甚至还能看到五花八门的异能力。 　　异能者当中，元素系居多，火焰水流冰霜风暴雷电等等，都是相较而言比较常见的。 　　透过那一面面坚实的合金玻璃墙，都能隐隐看到破碎又重组的能量护盾、还有闪瞎眼的各色明耀光焰。 　　乍一看，竟然有几分身处魔法世界的错觉。 　　童谣瞅了她一眼：“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苏琳：“异能者真多。” 　　另一个学长笑了起来，“确实，我们学校异能者是最多的，比皇家指挥多了三成。” 　　颜真真：“还有什么感觉？” 　　苏琳：“只是好像都不怎么强。” 　　周围许多路过的前辈们讶然回首，打量着这个身材纤瘦的小姑娘，有人欲言又止，然而看着他们这一群人，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又向上走了一层，来到了目的地。 　　这一层有数十间设备齐全、空间宽敞的休息室。 　　颜真真刷了光脑走进自动门，苏琳跟在她后面，迈进装潢精致的房间。 　　前者解释说这里的星网连接线路是加密的，而且四壁复合金属涂层材质特殊，可以很大程度上防止监听——包括异能力的监听。 　　所以他们戏称这地方为安全屋。 　　房间正中有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台，上面正显示出整个阿尔法星圈的导航图，浩瀚星河里漫卷着烟须似的云团，无数个星体系统微小得像是模型。 　　投影台周围三三两两站着几个年轻人，看校服都是高年级的单兵作战或者联合作战系学生。 　　“这是谁？” 　　有人一眼瞧见生面孔，不禁对着苏琳皱起了眉头。 　　“喂，颜真真，这次行动可不能有拖后腿——” 　　“等等，这不是一年级那个给陈麟割喉的？” 　　“哦卧槽，她还差点把雷蒙给杀了？” 　　“？？？真的假的？？这都什么时候的事？” 　　“自己去看论坛好吗。” 　　颜真真扭头看向苏琳。 　　后者上前一步，“各位学姐学长，咱们不是小学生了，省略那些性别歧视或者新生歧视的废话，省略那些‘她是谁’‘她配不配’‘她算哪根葱’的扯淡，谁觉得我没能力就站出来，然后到楼下一决胜负。” 　　休息室里安静了一瞬。 　　有个学姐率先捂着嘴笑了出来，“你就想打个九连胜是吗。” 　　旁边有人不明觉厉，接着就被科普了“那是学妹男朋友家乡的风俗”。 　　大家：“……” 　　颜真真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苏琳：“。” 　　她也不想解释此男友非彼男友。 　　“对了。” 　　颜真真打了个响指，“周淩，你违规了，你可以走了。” 　　一边说一边走到投影台旁边，旁边一个少女的脸色瞬间煞白，“什么意思？” 　　颜真真停下脚步，“我早就说过吧，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我们的行动，任、何、人——我不管你们家的那些破事，但是你把这事告诉了你的家人，你出局了。” 　　周渞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胸口也戴着A级觉醒者的名牌，显然也不是善茬儿。 　　“呵，”周淩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你只是想给这条狗腾位置对吧，你会后悔的，没有我的能力，看你们要怎么混进去，姓颜的你这头蠢猪——” 　　颜真真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下一秒，周渞发出一声可怖的惨叫。 　　她不断开合的双唇间喷出鲜血和碎肉，脸色瞬间扭曲，眼神充满了痛苦，“——！！” 　　周淩捂住了嘴巴，似乎想骂些什么，然而她只能发出吱吱呜呜的呜咽声。 　　休息室里的人噤若寒蝉。 　　苏琳：“……” 　　以她的眼力，足以看清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周淩在说话的时候，口腔里的舌头倏然爆炸，而且炸得血肉横飞，仿佛有一个微型炸弹被引爆了。 　　颜真真：“滚，下次就是你的眼珠子。” 　　周淩猛地一震，顾不得别的，几乎是闪电般窜到门口，逃命般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苏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有没有什么背景知识需要补充一下？” 　　休息室里十分安静，剩下的六七个人都没吱声。 　　颜真真敲了敲投影台，伸手将星航图里转动了一下，将第九星系拖到自己身边，然后开始放大。 　　“这就是地点。” 　　她一边拖全息投影一边说，“这是一场全联线战斗，不过我们与主战场无关，那是帝国舰队的任务，我们只需要毁掉19号星——” 　　有一瞬间，苏琳以为大家的任务是要毁掉那颗星球。 　　苏琳：“？” 　　颜真真又反复戳着那个全息投影，将卫星拍摄到的地图画面不断放大，直至那颗沙黄色的星球远视图变成了星罗棋布的废城街道。 　　“——这片位置的一个秘密基地，以及杀掉里面所有的人。” 　　她手指划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红圈。 　　苏琳忽然发现这个坐标在虫族星域，而且是一个废弃荒星，曾经有人居住。 　　类似的星球，通常不被虫族青睐，他们一般会选择那些没被开辟过的地方。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白银之手将秘密基地藏在了这里。 　　苏琳：“你还没确定具体位置吗？” 　　颜真真指了指旁边一个同学，“S级感知系异能。” 　　那人立刻点头，“放心，我之前已经去过了一次，飞船停在轨道上，没敢进去，只能大致确定这一片范围有活人。” 　　苏琳：“？？？” 　　飞船停在近地轨道上，也就是说他在太空里，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居然就能定位到这个星球里的某个街区？ 　　颜真真又说了几句部署和分配，听上去每个人的任务都非常简单，就是发挥自己的能力，在进入仓库之后大杀特杀就行。 　　“那里面的人都是‘白银之手’的教徒，全都是通缉犯，如果谁有疑问，到时候扫描一下他们的脸再杀也不迟。” 　　她说了这一句，其他的学生们也没什么特殊反应，显然都是见过血的人。 　　另外，联想到这场战斗要分赃的物品，既然是能提升觉醒者等阶的东西，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那或许都能让他们做出破坏道德底线的事情。 　　别说杀邪教的信徒了。 　　苏琳举手提问：“如果是一个大型基地，你确定你能找到我们最想要的东西吗？” 　　另一个学姐清了清嗓子，“我确定，只要我能进去，我能得到一定范围内的任何东西，只要我知道那个物品的形状尺寸，我是说，我可以让它出现在我的手里。” 　　苏琳：“！” 　　这么好用的能力！！ 　　学姐很受用小学妹投来的敬佩羡慕的目光，“还好啦，我觉得你的能力更厉害——” 　　苏琳：“。” 　　他们将死渊的能量当成了她的异能。 　　“对了，你的异能是近期才有的吧，可以去做个注册，S级异能者每年有一大笔津贴，而且能享受的优惠更多，不过你也是贵族了，倒也无所谓。” 　　颜真真：“咳咳！” 　　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她继续说：“学妹不用担心，我有全息投影可以给她当参考。” 　　“另外，‘白银之手’这个组织，在前些年非常猖狂，然而虫族出现之后，他们似乎就变得低调了——” 　　说着看了一眼苏琳。 　　苏琳：“。” 　　看我作甚！ 　　“——不过，这样的基地必定会有一些棘手的人物，到时候可能也是一场硬仗，大家都注意点儿，武器有什么带什么，另外，我们没有治愈系的人，所以尽量别被砍头腰斩挖心什么的，那就麻烦了，其他都好说。” 　　“没人想退出吧？” 　　其他人都保持着沉默。 　　苏琳则是心心念念那个基地智脑里记载的信息，关于如何寻找召唤那些被称为邪神的生命体，她早就做好准备，后续的事情说不定更麻烦。 　　“那就来签这个。” 　　所有人同时收到了一份任务合约和保密协定，下方还有来自军方部门的印记。 　　大家见怪不怪地签了。 　　“好了，散了，三天后空港集合，具体时间今晚发给你们，学妹留下，你第一次参与这种任务，我再和你说几句——” 　　颜真真向苏琳招手。 　　童谣还留着，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地走了。 　　苏琳：“所以你们干过很多次这种事了？怪不得你的战前动员和部署那么随便。” 　　颜真真笑了，“是啊，随便讲几句而已，多了我也不会说——对了，你刚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吧？” 　　苏琳：“那个周渞——” 　　“我的异能，能让她身体的一部分爆炸，只是对于高级觉醒者而言，杀伤力不是很大。” 　　颜真真摊开手，“另外，谣谣的能力是契约，周淩曾经答应我们不将这件事讲出去，然而她违约了，谣谣是可以感受到的。” 　　苏琳看向童谣：“她并不知道？” 　　否则怎么还敢随便乱说？还是说觉得说出去也没关系？ 　　童谣微笑了一下，“不，她不需要知道，我的能力也可以发挥作用。” 　　苏琳想起另一件事，“事实上，我也将这件事告诉了，呃，我的朋友们。” 　　她这个停顿，在两个学姐看来就十分微妙了。 　　“不不不，别误会，”颜真真摆了摆手，“他们都不是觉醒者，我的意思是，他们都不是人类对吧。” 　　苏琳：“……不是。” 　　“所以没关系，他们又不在乎我们要分赃的东西。” 　　她们再次露出那种心领神会的笑容。 　　苏琳：“好吧，但我再说一遍，魔眼只是我的朋友，我正在谈恋爱的对象是一个虫族，但不是牠，我是认真的，别再开我和牠的玩笑。” 　　因为男朋友说了不在意，最初她还没这么想。 　　后来代入一下，假如别人误会某个人是利伽的女朋友，而且反复在他面前提起 　　自己一定会气疯了。 　　然后她就意识到这一点都不可笑，所以必须说清楚。 　　虽然自己经常双标，但这件事上 　　“对我男朋友不太公平。” 　　两个学姐讶然看着她。 　　“抱歉。” 　　半晌，颜真真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点羡慕你男朋友了。” 　　苏琳：“还好吧，我觉得他付出多一点。” 　　苏琳思索了一下，“譬如说他本来没有性别，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为了和我相处吧，才一直保持人类男性的样子呢。” 　　两个学姐呆呆地看着她。 　　苏琳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试图弥补一下：“我的意思是，我的性取向是男，所以他变成——” 　　“懂了懂了，”童谣清了清嗓子，“为了你们的性福生活。” 　　苏琳：“。” 　　她放弃解释了。 第61章 　　整件事看上去似乎就是这样。 　　虽然事实完全和这个相反,鉴于某人是掌控精神与情感的虫神，其中任何一个词都可以和肉欲产生联系，然而偏偏本质上不是一回事。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苏琳非常清楚,虫族没有性欲这种东西。 　　毕竟这取决于他们的身体结构——这个种族全都是为了战斗而生的,为了校验虫神们胜利和力量至上的真理,因此他们从最初就没被设定有享乐能力。 　　直至其中一位虫神试图体验爱情,才有一小部分族群成员被其影响。 　　然而,苏琳也能模模糊糊地意识到，男朋友想要的是纯粹的情感本身,是心灵的交互和精神的契合。 　　在这同时他并不排斥肉体上的接触,鉴于对于大部分人类而言,那也是爱情的一部分。 　　只是那绝非他最想要的东西罢了。 　　从某种角度上说,她挺喜欢这一点的，这证明他们互相吸引彼此的是那些不可替代的特质,与这副空壳皮囊毫无关系。 　　苏琳恍恍惚惚地思索着这些事，与学姐们告辞。 　　临走前，颜真真询问她：“你不希望我将这件事说出去，对吧？” 　　苏琳摇了摇头,“事实上,无所谓——我和他之间就是正常的恋人关系,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只是不喜欢麻烦，所以不想告诉别人究竟是哪位，你知道，有些人恨不得自己名字天天出现在头条热搜上，有些人不是。” 　　颜真真下意识以为她的对象是另一位高等虫族,心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听到这话更确定了这一点。 　　“我明白，既然是这样，我不主动提起，但如果有人来问我——我就实话实说，告诉他们不是魔眼，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 　　苏琳：“没问题。” 　　当然会有人去询问她，毕竟她这次秘密行动，九成也是被皇室或者皇帝本人所授权的。 　　而自己既然参加了，就说明她们有私交。 　　苏琳：“对了，关于艾丽斯殿下——” 　　童谣似乎知道她们要说什么，直接离开了休息室。 　　苏琳：“如果这次我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们之间就只是普通的表姐妹关系了。” 　　言下之意，先前的那些烂事一笔勾销。 　　她不喜欢艾丽斯公主，但也仅仅是不喜欢而已。 　　反正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艾丽斯讨厌着艾伦，所以也讨厌着暗恋艾伦的前身。 　　现在，苏琳也讨厌着皇储。 　　所以一切都不必这么计较了。 　　颜真真松了口气，“这就好，我也有我的事，不能总是给小表妹收拾首尾——毕竟我已经不是她的警卫队长了。” 　　苏琳愣了一下，“嗯？你以前还是给她干活儿的？” 　　颜真真摆了摆手，“当然是陛下发工资，不过所有公主和皇子都有自己的安全团队。” 　　苏琳知道这个，皇储也有自己的警卫，那些人当中似乎还有一个N号恶毒女配，一直觉得白幼配不上皇储殿下，因此致力于拖慢男女主的感情线进度。 　　“通常来说，他们要亲自招募，不过人数和待遇都是有规定的。” 　　颜真真叹了口气，“高中毕业之后，我想先工作几年再上大学——” 　　现阶段帝国人的寿命很长，学校对于新生入学年龄放的很宽，很多人交不起学费都先去工作几年赚钱，类似的情况比比皆是。 　　“但是找不到什么有趣的工作，那会儿艾丽斯的年纪也不算太小了，可以干点正事了，我就帮她组建了团队。” 　　苏琳倒是有些好奇了，“你们有没有碰到什么事件，譬如说反抗组织的刺客之类的？” 　　“是的，以及，是的。” 　　颜真真随口讲了几个突发事件，无外乎就是飞船被动了手脚，或者是公主殿下出门时遭到的袭击——不过并非来自反抗组织，是那些认为受到帝国压迫的亚人种族们。 　　后来她觉得有些腻了，就交给自己早就找好的接班人，然后带着几年来赚的一大笔酬金，一身轻松地去上大学了。 　　苏琳：“学姐你真厉害。” 　　颜真真：“？” 　　颜真真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我觉得你比较厉害，鉴于你是这宇宙里第一个和虫族谈恋爱的人。” 　　苏琳：“……” 　　这个好像无法反驳。 　　回家后，她顷刻间抛却了所有杂念思绪，欢快地投入了男盆友的怀抱。 　　他们戴着接驳器一起看了沉浸式的全息电影，又对此进行了热烈讨论。 　　晚上苏琳去和班里的同学打团竞。 　　她钻进虚拟舱里，进入了特定频道。 　　出乎意料的是，这其实是一场大乱斗，根本没有指挥。 　　通讯频道里乱七八糟，大家各自为战，三十个人的声音此起彼伏，谁也听不清谁。 　　不过大致就是 　　“我冲了！” 　　“我死了！” 　　“护盾破了！” 　　伴随着各种骂街。 　　在少年少女们的尖叫咒骂笑声之中，几十艘轻型突击舰浩浩荡荡划过星空，激光炮柱交织成绚丽的网罗。 　　结束之后，发起团竞的人询问大家：“待会儿再开局竞速吧，你们来不来？” 　　“好啊。” 　　“我没问题。” 　　“不行我晚上有事。” 　　苏琳也拒绝了：“我也不行，和人约了吃宵夜。” 　　同学们顿时笑成一片，“谁啊，男朋友吗？” 　　苏琳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啊，所以绝对不能鸽。” 　　她说得很自然。 　　其他人顿时没心情起哄了，只想怒摔狗粮。 　　于是一分钟后，苏琳顺利从虚拟舱里爬出来，跳进厨房一起和男朋友做宵夜吃。 　　说是一起，其实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摸鱼。 　　她就趴在料理台上，双手撑着下巴，安安静静看着面前俊美的黑发男人忙里忙外。 　　——当然利伽只是操作那些机器，不过他看上去非常专注，聚精会神地一会儿打蛋白一会儿打奶油，好像特别享受这些人类生活的一部分。 　　“不，事实上我只是喜欢为你做点什么。”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 　　苏琳沉吟一声，“这就是你想要的了吗，亲爱的？” 　　黑发男人侧头看着她，“你觉得是什么？” 　　“呃，不知道，女朋友每天上学，然后回家和你一起吃饭看电影，这种普通人的生活？” 　　苏琳不太确定地说，“总觉得对你而言不太够。” 　　“你呢？你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无忧无虑的上学，回家还有男朋友等我，时不时去死渊干架或者到你哪个手下的地盘里开飞船——这太完美了。” 　　苏琳一手撑着脑袋，“完美得不真实。” 　　利伽点了点头，“你希望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吗？” 　　“那倒不是，”苏琳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只是想学会一些东西，再变强一些，至少能在你的上维世界里当个雕像，到时候就去做别的事——取决于你吧，如果你想去别的宇宙，那我也愿意一起去。” 　　“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 　　利伽摸了摸她的发顶，“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当我与你完成了它，然后我再向你展示我的，这不是很公平吗？” 　　苏琳：“。” 　　苏琳认真想了想，“好像是哦，只是总觉得太平静了，不太适合你。” 　　“当我说我想要体会爱情的时候，也并不特指那些电影里跌宕起伏的故事，事实上，在苦难结束、危险消散之后，主角们还是要拥有平常人的生活。” 　　他微笑了一下，“在镜头之外，不代表不存在，不是吗？” 　　然后直接将加了炼乳的奶油抹到了苏琳的嘴上。 　　一大团奶黄色涂抹在殷红唇瓣上，配合着少女呆愣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苏琳：“……” 　　苏琳默默舔掉。 　　“通常来说这是宣战的开始，但是这些东西——” 　　她指了指那一大碗蛋奶混合物，“是你亲手做出来的，所以我不会把它糊到你脸上，下次我订几个蛋糕，我可以和你玩一整天。” 　　利伽对这种威胁完全不放在心上，“甜吗？” 　　苏琳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歪头看着他。 　　利伽也耐心等她的回答。 　　两人就沉默地对视着，他微微垂下视线，“嗯？” 　　天花板上水晶壁灯光辉明朗。 　　他偏过头时，侧脸线条清晰锋利，完美无瑕，长睫滚落着细碎的光芒，振动时像是蝶翅战栗，红眸里蕴藏的所有情绪似乎都被照亮而毫无隐藏。 　　苏琳怔怔地望着那个人外生物英俊的侧颜，心里忽然涌起一些奇怪的情绪。 　　她轻盈地撑起身子，温柔地咬上了后者削薄的唇瓣。 　　这个吻轻得像是拂过花蕾的春风。 　　对方自然而然拥抱她，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将那纤瘦的身体完全固定在怀里。 　　随着后者的凑近，那温暖浓密的褐色鬈发，如同瀑布般散落而下，覆盖了他的手臂。 　　女孩带着暖意的吐息随之而来，略尖的犬牙在啃咬着唇瓣时，带来一点微弱的痛感，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 　　然后是温暖湿润的触感轻轻扫过，温柔地舔舐着唇齿间隙，舌尖缠绕着奶油和炼乳的香甜气息。 　　作为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外生物，他也当仁不让地回应了对方。 　　于是他们汲取着对方的呼吸，那种甜味就在这一个悠长缱绻的吻中交缠互换，直至过了很久很久，需要呼吸的那个人率先败下阵来。 　　小姑娘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咬了他一口。 　　利伽：“……” 　　有一瞬间，他想起那些论坛里的帖子。 　　譬如养狗人士们探讨幼犬喜欢用人的手指磨牙，饲主们最好禁止这一点。 　　他现在的这种感觉，大概也就和被小奶狗啃了一口差不多。 　　只是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制止任何事。 　　事实上，用幼崽或者任何无害的生物，去形容眼前的小姑娘是很不准确的。 　　当然对他而言，这个宇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具有威胁性的。 　　然而利伽深知同类要和同类对比，他也见过苏琳的另一个面貌，那个时候，按照人类的审美来说，她看上去应该是非常恐怖且狰狞的。 　　他手边这张精致俏丽的脸，几乎全然扭曲变形，上下颚完全突出 　　那些尖锐交错的门齿、那些像是剃刀似的犬齿，都像是出鞘的雪刃，急不可耐地亮出锋芒。 　　事实上，这些外观的改变，对于虫族而言没什么意义，所以他很难去联想美或者丑这样的形容词。 　　他所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这个小女孩身上爆发出的求生欲，是这个人类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之中，依然闪耀的信念。 　　像是辉煌的火炬一样，在黑暗的死渊里燃烧。 　　那是他透过皮囊看到的值得称为美丽的东西。 　　虫神低下头，与人类姑娘鼻尖相触。 　　“真甜。” 第62章 　　苏琳全副武装地坐在穿梭舰舱室里,看着导航行程图慢慢变化。 　　旁边或坐或站着几个年轻人，都是一起进行这次秘密任务的校友。 　　——所有人的目的，都是那个能够提升觉醒者等阶的注射剂。 　　当然，她是例外。 　　对她而言,药物只是附带的,她更在意基地数据库里的某些信息。 　　除了她之外，其他参与者都是高年级的前辈。 　　他们都有经验,现在也不怎么紧张,聊天打牌检查装备甚至还有八卦各种贵族圈里小道消息的。 　　跃迁结束了。 　　苏琳抬起头。 　　舷窗外露出宏伟星航门的一角,偶尔有几艘小型飞船自苍茫星海中划过，尾焰消逝在远方。 　　现在这艘飞船是由智能系统驾驶的，正向19号星平稳行进着,还有大约十分钟就会抵达19号星的近地轨道。 　　苏琳倒是有兴趣去掌舵。 　　不过这是颜真真的船,既然人家没主动提出来,那她也就不去自告奋勇了。 　　“学妹,以前杀过人吗？” 　　那几人聊着聊着，发现小学妹正望着舷窗外的星空发呆。 　　那个有着感知系能力、名为顾饶的青年随口问了一句。 　　苏琳愣了一下。 　　几个学长学姐看着她,神情都很平和,并没有讽刺或者挑衅意味，好像那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 　　苏琳点了点头。 　　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杀过的罪犯和通缉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如果我很介意这种事,这次任务我就不会来了。” 　　言下之意是我不会因为圣母病泛滥给你们拖后腿，毕竟待会儿基地里的教徒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能力是隔空取物的学姐,刘滢微笑了一下，“那些邪教成员，和你之前遇到的——不太一样。” 　　白银之手这个组织,最早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的星际殖民时代。 　　最初的教徒们，都是早期的殖民者，他们属于某个公司派遣的舰队，去探索某条尚未被开拓的航程路线。 　　这个过程总是艰辛而充满危险的。 　　他们都是寿命很长的觉醒者，因此也被分配了一条极为漫长的航线，途中经过许多个星系。 　　他们飞船上的燃油和能量供给都是有限的，途中不得不多次停下，在各个星球上寻找补给——有些地方根本没有补给基站，他们只能自己挖掘各种元素、搭建转换机，还不得不和各类异兽作战。 　　刘滢讲得绘声绘色，还描述了几场颇为精彩的战斗，她口才极好，周围的听众们各个聚精会神、心驰神往。 　　“他们在许多环境恶劣的星球上建立了哨站，后面的许多年里，哨站里的日志和数据被修复重建，我们才能还原当年所发生的事。” 　　苏琳也听得有些入迷，“学姐你真厉害，你是学历史的吗？” 　　她话一出口，其他几个人顿时都笑了。 　　刘滢耸了耸肩，“猜对了，我就是学历史的，我还是演讲社团的副社长呢。” 　　苏琳一拍大腿，“我现在就关注你们，以后有学姐的讲座就有我。” 　　另外几人继续笑，“哈哈哈哈哈，真真，你失宠了。” 　　颜真真还在旁边看全息地图，闻言摆了摆手，“别提了，从来就没宠过。” 　　苏琳：“。” 　　他们笑了一会儿，刘滢继续讲，“后来，他们因为一场粒子风暴偏移了航线，然后进入了一个并未在导航系统里标识出的星域，也就是说，无人探索舰并未抵达这个地方——” 　　苏琳不由坐直了身子，“然后呢？” 　　“没了。” 　　刘滢摊开手，“显然他们遇到了某个奇怪的星际现象，而那种现象是由某个未知生命体引发的，也就是——他们崇拜的邪神。” 　　苏琳：“但是这些都是推测？怎么能确定这伙人就是白银之手的创建者呢？” 　　“姓氏，小可爱，这些人在哨站日志里都留下了自己的名字，白银之手的数据库里也记载着一代一代教徒的信息，纵然创建者只有姓氏——” 　　“一个姓重复了是巧合，一伙人的姓都是一模一样的，还能有第二种答案吗？” 　　苏琳轻轻吸了口气。 　　“这就是我要说的，”刘滢拍拍她的肩膀，“那些教徒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们是——和你在街上看到的行人差不多。” 　　顾饶加了一句：“你不用担心，真正战斗的时候，他们和罪犯没区别，只是，我们说这个，是不想让你在事后感到难受，有个心理准备吧。” 　　苏琳隐隐约约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此时，飞船已经停在了19号星的轨道上。 　　颜真真：“驾驶系的大佬来定位坐标，系统，给她开放最高操作权限。” 　　飞船上唯一一个驾驶系的人默默起身。 　　这种事没什么技术含量，她知道对方恐怕是故意要转移自己注意力，因此点点头凑过去了。 　　苏琳将全息星仪转了两圈，找到了目标城市。 　　这颗星球算是被战争摧毁的废星之一，因为地表上辐射含量严重超标，只有一些公司派来的机器人在地下开采矿物。 　　飞船进入大气层后，两侧的舱门悉数敞开，冰冷的罡风呼啸着灌入船舱里。 　　颜真真挥手：“走走走，最后一个落地的，承包珍园顶楼请客。” 　　话音落下，大家忙不迭都跳了。 　　——珍园是首都星最贵的顶级酒店之一，倘若是订一个包间请客大概是百万星元，承包顶楼的旋转餐厅就是另一回事了。 　　八个人争先恐后跃出飞船，然后伸手按住贴在太阳穴的芯片。 　　芯片瞬间变形、延展，一部分金属薄片卡住耳软骨。 　　同时在右眼前方形成一片淡蓝色的能量光幕，上面迅速显示出各种读数和周围的街道路线。 　　很快，他们噼里啪啦地落了地，有人砸穿了房子，有人砸烂了废弃的花坛，还有人砸碎了陆行车的车头，一时间满街狼藉。 　　苏琳从地面的大坑里爬起来：“——你们是故意的吗？” 　　她才不信这些家伙挑不准落地的区域呢。 　　此时所有人都进入了同一个通讯频道。 　　“是啊。” 　　一条街之外传来某个学长的声音，“体谅一下正在备考的前辈吧，小学妹，我们需要减压呢。” 　　然后大家开始争吵刚才到底谁最后一个落地，吵来吵去没什么结果。 　　苏琳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遭遇了一场浩劫。 　　路面上有许多撞击龟裂痕迹，四处都散布着废弃的陆行车，偶尔有翼车坠毁在屋顶上。 　　附近应该是居住区，街道两侧都是车库和别墅，还有很小的花园，远方有一个商业区依稀可见，有着高低错落花花绿绿的建筑群，还有镶嵌在楼梯外的组合巨幕。 　　街上非常安静，只有风声拂过。 　　乍一看像是末日电影里的场景，或者就差街角猛地出现一大群丧尸了。 　　苏琳正在开脑洞，忽然听到脚步声响动 　　街上一行人都动了起来，有的在地面奔跑，有的在房顶上如履平地般跳跃。 　　她也立刻跟上。 　　所有人呼呼啦啦地朝着商业区的方向狂奔。 　　——显然是顾饶的能力发挥了作用，已经确定了基地的位置。 　　苏琳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对方倒是也给她解释了，“我一能感知方圆千米内的活人，二能感知到我视野之外的地形——” 　　譬如说他们身在地面上，他就能知道隔着这些钢筋水泥，地下的某个位置有车库或者下水道。 　　两分钟后，他们从不同的窗口相继冲入了一栋商场大楼，然后不约而同向地下通道跑去，兜兜转转进入了最底层的车库。 　　车库里三三两两停着一些堆满灰尘的陆行车，型号都很老旧。 　　顾饶徘徊了几圈，终于在一个角落站定，“卢卡斯？” 　　另一个人走到顾饶的旁边。 　　“下方一百米左右——” 　　顾饶低声开口，同时伸手比划了一下，“两层楼这么高，左边这个位置，可能是一个冷却液容器，右边应该是控制台，这个地方有几根缆线。” 　　卢卡斯微微皱眉，“不行，得再精确一点。” 　　顾饶伸手点了下光脑，空中迅速升起一个正方体投影。 　　那个投影差不多有三米的长宽高，底部距离地面有个三十公分左右的距离。 　　他走了几步，那个投影随着光脑的移动也向前移动。 　　“这个位置。” 　　顾饶十分确定地说。 　　“早该这样。” 　　卢卡斯点了点头，神情轻松了许多，“来吧，都小心点，待会儿别咬着舌头。” 　　刘滢拍拍苏琳的肩膀，“准备空间传送了。” 　　苏琳：“……” 　　原来是这样寻找“入口”的？？？ 　　她内心槽多无口，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很方便。 　　于是大家手拉手站在那个正方体里。 　　顾饶收起了投影。 　　传送只是一瞬间的事。 　　所有人原地消失，眼前景物解离破碎，两秒钟后，又出现了全新面貌的基地。 　　——这个房间很大，然而东西也不少，四壁上镶着冰冷的金属面板，左边是一堆金属罐子，右边是面板复杂的控制台。 　　控制台前面坐着两个人，正在打哈欠聊天。 　　——他们虽然在监控地面，然而颜真真的团队里似乎有人拥有反侦测异能，所以愣是没被发现踪迹。 　　甫一传送进来，所有人都置身在半空中。 　　周边没有任何障碍物，并且脚下距离地面大概有三十公分的距离。 　　一切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那两个邪教成员，完全没感觉到身后多了八个人。 　　卢卡斯作为发动能力的人，率先落地，而且距离那两人很近 　　他的身影晃了晃。 　　两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同时栽倒下来，身首分离。 　　其他人同时落在地上。 　　苏琳低头看到脚边横七竖八铺着许多根电缆线，外壳都有些破损了。 　　——看来那个传送能力有些限制，譬如选择的落点不能让人和任何物体有所接触之类的。 　　颜真真吹了声口哨，“秦涵来吧。” 　　另一个学姐已经走到控制台前面，从手腕的光脑里拔出数据线接入一个插口，然后开始低头忙活起来。 　　专业人士干活儿，其他人在一边闲聊。 　　刘滢打量着一身轻松的苏琳：“你好像还挺习惯的？以前也传送过？先前带人出任务，传送完了都要晕一会儿呢。” 　　苏琳：“……” 　　其实她以前也不太习惯。 　　然而接受了死渊的能量之后，身体的接受能力也高了很多，很少会感到不适了。 　　再说 　　“咳咳。” 　　颜真真清了清嗓子，“她身边也是有高人的。” 　　空间系异能者的数量非常稀少，另外几人面面相觑，“真的？” 　　苏琳默默点头，“我也被瞬间传送过几次。” 　　还是跨星圈传送呢，想不到吧。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顾饶忽然睁开眼睛，“来人了，准备干架。” 　　“学妹，待会儿别急着上，先适应一下再说。” 　　苏琳愣了一下。 　　话音未落，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回荡在基地里。 　　前方镶着安全面板的大门缓缓打开，数十个全副武装的人率先冲了出来。 　　乍一看，他们似乎是一伙乌合之众，就这样莽莽撞撞地跑出来送人头。 　　然而，他们手中不仅持有各种精良的军用枪械、身前还展开了一面面圆形或者长条状的能量护盾。 　　远远望去尽是蓝紫色的光幕，完全遮蔽了这些人的面貌身形。 　　出膛的子弹发出尖利破空声。 　　密密麻麻的弹药瞬间交织成网罗，瞬间覆盖了这些年轻人先前所站立的位置。 　　控制台的屏幕轰然破碎，附近一排排容器罐子都被打穿，原地炸出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对于普通人而言，在这种密集强烈的火力之下，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然而，他们所有人在那扇门开启的刹那，就全都冲了出去。 　　觉醒者们睁开一双双充满兽性的眼眸。 　　——他们的虹膜里闪耀着未知的光泽，瞳孔缩张着变成各种形状。 　　人类的情感在其中消匿隐去。 　　然后倒映出那些高速行进、击穿空气的弹药。 　　那是完全有迹可循的。 　　这些年纪轻轻、却经验丰富的学生们，有的在身形晃动间躲过枪弹，有的不屑地直接硬抗。 　　苏琳站的位置稍稍靠后，而且也没急着冲锋。 　　刚才已经被提醒过，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因此不急着表现，反而更愿意看看前辈们怎么做。 　　这次任务的重点是给男朋友白嫖个点心 　　但她也希望自己能有点别的收获。 　　——颜真真直接撞进了那些重装教徒之间！ 　　手持护盾的教徒们纷纷踉跄着后退，能量盾上绽放出蛛网状裂痕，咔嚓咔嚓向四周蔓延，很快变成了破裂的碎片，又化作消散的光芒。 　　这一串整齐有序的队伍也随之崩溃，露出了缺口。 　　与此同时，许多跌落在一旁的教徒抬起枪口，密集的子弹倾泻而来。 　　颜真真根本没有闪躲，子弹落在她的背上，外衣顿时被打出无数孔洞。 　　她一手撕掉破破烂烂的外套，另一手在空中用力抓握了一下。 　　——在一阵瘆人的破裂声响中，十数个教徒的眼睛纷纷炸开，血浆纷飞。 　　至此，他们还是没有停止攻击，只是变成了漫无目的地扫射。 　　这种扫射也只持续了两三秒钟。 　　很快就被扑杀而至的觉醒者们阻止。 　　这些大学尚未毕业的年轻人，似乎瞬间变成了人头收割机，那些教徒在他们面前走不过几招，就直接被拧断脖子或者洞穿胸口，在失去反抗能力直接又被打碎了脑袋。 　　忽然间，异变突生。 　　有一个教徒的眼睛已经开始迅速复原。 　　苏琳：“？” 　　这样的速度，是高级觉醒者！ 　　那人猛地丢开了手里的枪和护盾发生装置，如同闪电般冲了出去。 　　苏琳微微吸了口气。 　　他刚才混在那些人当中，显然是掩人耳目，为的不让入侵者察觉自己的特殊，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顾饶距离他最近，仓促回身，来不及躲闪和还击，就被一脚踹断肋骨踢飞十数米远，金属墙面上直接被撞穿留下一个巨大的窟窿！ 　　卢卡斯瞬移到他身侧，伸手即将触及那人的头颅时，动作却莫名一滞。 　　那人抓到了机会，反手绕过前者的胸口，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扣住了卢卡斯的下巴，然后猛地一扯，如同掰掉一片蚌壳般，整个下颌几乎都被撕掉了，暴露出一片模糊的血肉牙龈。 　　他正要乘胜攻击时，身后一道影子猛地窜近 　　他连着重创了两人，早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刘滢直接扑到了他的背后，低头死死咬住了他的颈侧。 　　这位学姐的双腿早已变形，化作一条鳞片翠绿漆黑交织、斑斓瑰丽的蛇尾，长而坚韧的尾巴一圈圈缠绕着那人的身体。 　　那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显然从脖颈注入的毒液让他痛苦万分。 　　他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叫，眼耳鼻舌口还有全身许多部位的毛孔里，同时喷出了鲜血。 　　紧接着，刘滢闷哼一声，不知道那人使了什么手段，她的蛇尾直接被切成了数段，相继掉落在地上，还都在蠕动震颤，仿佛十分愤怒。 　　至此，她依然咬着那人的脖子，直至被后者硬生生从身体上撕下来扔出去。 　　紧接着，一道白色光柱在空中迸发，如同惊雷般贯穿了大半个控制室。 　　那人一边将刘滢扔出去，一边被苏琳的能量炮轰烂了脑袋。 　　然后又是几声惨叫、伴随着骨骼断裂、尸体坠地的声音。 　　一时间，整个控制室包括门外的宽敞的走廊里，偌大的空间遍地尸体，仅剩下八个活人。 　　尸体横七竖八地铺了一路，那些冰冷的枪械四处散落，地上血流成河。 　　顾饶一瘸一拐地走回来，靠在墙边给断开的骨头复位。 　　卢卡斯坐在墙角掏出细胞再生造液，那一小瓶足够普通人辛苦数年的工资——以他的体质并不需要这个也能复原，使用后只是加快伤愈的速度，他也毫不犹豫地用了。 　　刘滢艰难地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 　　苏琳跑过去扶着她，“学姐，需要把你的尾巴——尾巴们捡回来吗？” 　　她看向不远处一段一段被切开的蛇尾。 　　刘滢微微摇头，神色也不见得十分痛苦，或许是觉醒状态里的痛觉也被压制了。 　　“不，过几分钟我的腿就长出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收起了上颚里刺出的毒牙，“你刚才干得很好——没事吧？” 　　苏琳除了躲子弹就是打了一发能量炮，当然没有事，不过她知道对方问的不是这个。 　　“还好——” 　　苏琳想了想，“嗯，我第一次见到高级觉醒者互相搏命。” 　　“见多就习惯了。” 　　颜真真刚才已经杀到走廊深处了，这会儿折回来巡视战场。 　　她蹲在地上捡起了几个光脑，其中一个赫然属于刚才那个高级觉醒者。 　　苏琳看着她将那个光脑晃了晃，扔给那个名为秦涵的学姐。 　　后者接过去，手边伸出几根细细的数据线，很快就黑入了光脑。 　　空中先是投影出一段身份信息，死掉的那人竟然也是S级觉醒者，而且是A级精神异能者，这两个身份都有官方认证——他竟然不是通缉犯！ 　　这人目前有正式工作，在一个巨型企业的安全部门里任职。 　　秦涵又放出几段视频。 　　每段视频都很长，她特意切到其中某个进度，才让大家看到了重点画面。 　　第一个视频里，一间黝黑昏暗的破旧厂房，两侧有数十个床位，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他们戴着呼吸机，身上插满了管子，四肢都被紧紧束缚在床上。 　　有个人痛苦地抽搐着，最终慢慢停下了动作。 　　附近的看守们走过去，将那人嘴上的呼吸器拔掉，露出一张隽秀的脸，还有满头浓密的红发，竟然是个十分漂亮的红发少年。 　　看守将管子全都卸下来，又把红发少年整个扶起来——他背后还插着一根长长的导管，似乎是直接将某种液体注射入脊椎。 　　红发少年似乎彻底死了，只是任由他们折腾，最终被抬了下来放到另一个推车上。 　　看守刚想将推车推走，一动不动的尸体猛地跳了起来，不要命一般向厂房大门跑去 　　他虽然身体虚弱，但速度并不算慢，起码也是个D级觉醒者，看守们纷纷动身却都拦不住他。 　　红发少年眼见着就要跑到门口。 　　——那座破旧厂房只有一面单薄的卷帘门，任何一个G级觉醒者都能轻松破开这样的阻拦。 　　门外猛地闪过一个人影，两人身影一错，红发少年的双腿齐齐被斩断，整个人面朝下扑倒在地上。 　　那人站定，挥手让看守们将人拖走。 　　他的脸恰好入镜。 　　——就是先前被苏琳轰炸了脑袋的觉醒者。 　　这段视频显然是某个固定摄像头录制的，后面又被下载下来。 　　另外几个前辈们纷纷举起光脑，有人开始匹配红发少年的脸确定他的身份——结论很快的出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帝国公民，数月前在放学后失踪。 　　有人放大了那些床位旁边的仪器，试图从品牌和型号上找出蛛丝马迹。 　　苏琳还在仰着头看后续。 　　视频里那个觉醒者四处转了一圈，忽然在某个床位附近停住。 　　苏琳猜测他可能说了句什么话。 　　——这段视频是没有声音的，而他背对着摄像头，看不到口型。 　　下一秒，那个床位上装晕的少女瞬间跃起，周身的管子纷纷破裂，她的脸容在愤怒和杀意中扭曲，双手化作利爪，径直扑向那个觉醒者。 　　苏琳看她跳起来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她输定了。 　　这样的速度、再加上虚弱状态，绝不可能是S级觉醒者的对手。 　　果然，那个女孩被割开了喉咙，重新倒回床上，在血泊里不断抽搐，直至再次昏厥。 　　秦涵叹了口气，又切了几段影像，都是类似的场景，还有一个是教徒们的某种仪式，他们将一个人放入某种液体里，看着那个人慢慢融化。 　　“最离谱的是这个。” 　　她看到苏琳还在发呆，又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满头金发，笑脸甜美，穿着碎花裙子在地毯上坐着，像个纯洁的小天使。 　　她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奶声奶气地像摄像头挥手，“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呀，我想爸爸了。” 　　苏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那边刘滢的腿已经长出来了，她撑起身体走过来，拍了拍小学妹的肩膀。 　　“我们先前说的那些话就是这意思，如果你只看到这个视频，会不会觉得自己杀死了一个父亲，夺走了一个小女孩的幸福？” 　　“我只知道我杀死了一个该死的人。” 　　苏琳嗤笑出声，“我不觉得刚才那人活着，这小孩就一定会幸福。” 　　她转头去看其他忙活的学长学姐们。 　　颜真真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他们不是为了救人或者做好事，只想将事情搞清楚，等这个任务解禁了，写报告的时候可以多拿点学分。” 　　哪怕说话声音再小，也瞒不过一堆S级A级觉醒者。 　　大家纷纷鄙夷：“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你自己整天做这种事，不就是为了到时候履历好看一些？” 　　苏琳：“……目的怎样也无所谓了，大家确实做了好事，这些人死一个少一个，总不能说是因为别的缘故，就否定了这一点。” 　　前辈们纷纷赞同，“还是小学妹说话好听。” 　　颜真真笑了一声，“也是。” 　　然后又招呼顾饶：“里面没人了吧？” 　　顾饶的伤还在恢复，脸色不太好看，“我感觉不到任何活人了。” 　　颜真真点了点头，“这么一个秘密基地，能有一个像样的高手就不错了——” 　　若非她舅舅派了卧底，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这废星上还有基地。 　　转眼看见苏琳还在沉思，“你还好吗？” 　　苏琳眨了眨眼，“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好？” 　　“大多数人不愿意新生参与这种任务，就是觉得你们阅历少，容易被影响，先前带过几个新人，见了这种场面要么吐要么说我们下手太狠，要么在得知这些人做了什么之后满脸不可置信，无法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人这种事。” 　　苏琳哼了一声，“我再怎么阅历浅薄，也至少知道，我没见过的不等于不存在。” 　　她想想觉得有些讽刺，“我入学前参加了一个实地作战的考试——” 　　其他人也都知道，觉醒者，还是贵族，十有八九都参加过那种附加考试，反正对他们来说很简单，就像是废星半日游。 　　“那里的小孩，拿着一把枪就敢偷袭我——” 　　苏琳撇了撇嘴，“那种枪，我敢说即使顶在我额头上，子弹都无法打穿我的骨头，他竟然有胆子这么做。” 　　几个前辈们稍稍有了点兴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后来才知道，曾经有个乱发善心的考生，死了之后内脏都被切片泡在罐子里卖了，显然这消息传遍了那片地方，其他人也开始效仿，我猜他们只有一个想法，‘万一成功了呢’。” 　　这事如果说给温室里长大的同龄人，或许会觉得万分惊悚。 　　然而这些历经了腥风血雨的人，却都没什么触动，只是点头赞同小学妹的话。 　　颜真真了然颔首，“本来喊上你，是觉得你男朋友既然——很厉害，你显然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生手，现在看来倒也未必和你男朋友有关。” 　　大家纷纷投来打趣的目光。 　　苏琳清了清嗓子，“其实确实和他有关。” 　　她说着说着，心里忽然涌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事实上，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能活到今天，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也有勇气和力量面对那个世界里的一切。 第63章 　　颜真真默默拍了拍手臂。 　　苏琳：“？” 　　颜真真：“我在抖掉我的鸡皮疙瘩——太酸了,你男朋友一定会感动到哭的。” 　　苏琳撇了撇嘴，“说的好像他真有这种功能一样。” 　　周围的前辈们瞬间笑了。 　　他们明明还在遍地尸体的控制室里，敏锐的嗅觉感知着浓郁的血腥气息,很多人身上染了血，偏偏神情都无比放松。 　　“不会哭？” 　　刘滢饶有兴趣地歪歪头,转眼间数个七八个种族，“你男朋友是哪个？” 　　苏琳听得嘴角抽搐——这些要么没有泪腺要么没有眼睛、要么干脆就没有悲伤这种情绪。 　　其他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答案。 　　“究竟是哪个啊,小学妹？” 　　这年头,有个非人的对象,纵然算是稀罕事儿,但也不至于让人大惊小怪——毕竟帝国建立多年，各种亚人种族和异兽种族遍地都是。 　　再者，在蓝星祖先们完成了觉醒者基因改造之后,人类的战斗力大幅提升,如今是这个宇宙里最强的种族——虫族不算,毕竟他们根本不属于这宇宙。 　　人类的最强,主要体现在觉醒者异能者数量、以及最顶尖的那一批人的战斗力方面。 　　然而其他的智慧种族，也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能力。 　　他们当中的高手，也不逊于人类强者,只是比不过SS级的。 　　——然而在场的也没有哪位是ss级。 　　因此，大家听闻学妹有个非人类男朋友,都没什么鄙视的念头。 　　“以后再说吧。” 　　苏琳含糊其辞地说道，然而大家的目光依然充满了好奇,似乎更被调动起情绪了。 　　毕竟她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悲痛的难言之隐。 　　“怎么了？” 　　“男朋友对你不好吗？还是你们交流有障碍？” 　　刘滢兴致勃勃地说：“我认识几个人，只要你能说出他种族的名字，保管给你发上几十亿个字节的资料,从语言到风俗习惯。” 　　苏琳：“……” 　　苏琳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交流基本上没有障碍，就算有的话，也不是问题，我们都在努力克服这一点，不过，他在他们种族是很有身份地位的，而且也很厉害——” 　　在场的都是人精，话说一半，他们就基本上猜到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抿了抿嘴，“反正总觉得我还差的很远吧，所以不是很想把我们的关系暴露给所有人。” 　　前辈们纷纷了然。 　　有的学姐出言安慰：“你还年轻嘛，你男朋友一定比你大了不少岁吧？” 　　苏琳：“……” 　　何止是大了不少岁。 　　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年龄。 　　学姐拍拍她，“不要紧，人都是会成长的，等你和他同样年纪的时候，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吧。” 　　苏琳：“……” 　　那，那倒是还真不好说。 　　假如她真能活到那个年纪，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颜真真眼神很微妙。 　　她自然以为苏琳的对象是另一个高等虫族。 　　此时所有人的伤都彻底恢复了。 　　颜真真拍拍手，“来吧。” 　　控制室外是一条宽敞的通道，所有人飞掠而过，入口处的遍地横尸很快远去。 　　通道的尽头连接着基地的大厅。 　　——入目尽是各种尺寸、从大到小向上堆叠的储藏箱，大厅正中摆着几架装配了武器的穿梭舰，周围密密麻麻放着各种精密复杂的仪器，许多都被置于半透明的能量护罩当中，那些发生装置连着许多缆线，似乎正在被充能。 　　他们刚一走进来，上方的扫描装置已经自行启动，蓝色的光网从每个人身上拖曳而过。 　　“未检测到授权——” 　　冰冷的金属合成音回荡在大厅里。 　　话音未落，颜真真随便拎起一个箱子，直接丢向了扫描装置的探头，瞬间将其砸得粉碎。 　　“大家自便。” 　　她挥了挥手。 　　从这些东西的摆放方式来看，这里就像个大型的仓库，所有物品都不被使用。 　　颜真真和刘滢对视了一下，似乎无形中交换了什么意见。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的当然是觉醒者升阶的药剂。 　　事实上，类似的东西，在某些圈子里早有流传，毕竟许多强者为了得到力量，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大部分人也仅仅有所风闻，能弄到手的东西，要么太危险，要么就是假的。 　　白银之手研究出来的药剂，也只是各种传闻中的一种。 　　在场的诸位人人都想更进一步，S级的觉醒者谁不想变成SS级，从此一步登天。 　　颜真真的光脑投影出一个小小的金属手提箱，箱子中间有一个微型操作面板。 　　“这是隔离容器。” 　　“这个——行吧。” 　　刘滢皱眉看着那个东西，“还能更详细一点吗？” 　　她的异能是隔空取物，然而必须要知道所求物体的形状尺寸，还要和这个物体保持在一定范围之内。 　　苏琳已经知道她是S级异能者，可谓方圆千米内的东西招手即来。 　　——事实上，哪怕她要别人的心脏眼球大脑，瞬间杀人于无形，理论上说都是可行的。 　　然而她需要一个在脑海中清晰构建物体的时间，而且有一些限制，不太容易应用到战斗里。 　　颜真真：“这已经是卧底小姐险些豁出命去才换来的图像了。” 　　刘滢叹了口气，“帮我听一下可以吗？鉴于你的耳朵是最敏锐的。” 　　苏琳微微一愣，接着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 　　她点了点头，发间生出了布满细软绒毛的尖长兽耳，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下一秒，刘滢手里多了一个箱子，她毫不犹豫丢给颜真真。 　　后者直接用手硬生生掰开了被锁定的箱子，这本来就是一个隔离容器，打开后冷气四溢，霜白的气体喷射而出。 　　换成别人，说不定脸都要被冻碎了。 　　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拿出里面的一管注射剂。 　　——透明的针管里荡漾着一种奇异的绿色液体，那种注射液看上去并不粘稠，还时不时冒出几个气泡，好像液体在其中自行沸腾一样。 　　颜真真松了口气，“应该是这个东西。” 　　刘滢扭过头去。 　　苏琳一指脚底下，“我听到下面有声音。” 　　这只是一个假设。 　　如果说这些箱子被堆放到一起，那么其中一个忽然被传送 　　除非它是最上面的那个，否则必定会发出声音，因为原先在上面的箱子会落下去。 　　当然，假如所有容器都是被分开放置的，那可能就没什么动静了。 　　颜真真看向顾饶：“下面什么情况？” 　　顾饶摇了摇头，“和这一层差不多，不过感觉像是冷气室，小心点，我感觉温度会很低。” 　　颜真真：“咱们好像没有谁很怕冷吧？” 　　刘滢又默默变出了几个箱子。 　　这次，她手里每出现一个容器，就丢给一个同学，直至人手一份。 　　连续八次使用异能之后，她摸出特制营养剂喝了下去。 　　越是复杂奇怪的能力消耗越大。 　　倘若不是觉醒者使用异能，很可能用一两次就要昏睡过去。 　　事已至此，所有参与者都拿到了他们最想要的东西，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和颜真真之间的合约已经被履行完毕了。 　　“其余的，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就随意看着办吧。” 　　颜真真环顾四周，满不在乎地说。 　　这一层大部分都是枪械和仪器，下面那一层恐怕就是各种药剂注射剂。 　　然而大家掌握的资料都有限，也并没有其他迫切的需求，因此都没急着拿什么东西。 　　所有人四散查看，也有几个人找到通往地下那一层的路径。 　　随着几声沉重巨响，几面合金安全门被相继踹开。 　　苏琳钻进一艘飞船里四处扫描，惊讶地发现这船也配备了超空间引擎，而且从能耗来看，甚至比自己的座驾更胜一筹。 　　颜真真：“……你有本事就把它开出去。” 　　毕竟他们是被传送下来的。 　　苏琳对这个并不着急。 　　那个精通黑客技术的学姐秦涵，正忙着接入基地数据库。 　　她站在操作台前，双臂上的仿真皮肤层层裂开，露出内里的金属骨骼、还有数十根纤细的数据接线。 　　它们全都连接着那些需要授权的访问面板，线路上滚动着微光。 　　苏琳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直至颜真真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手痒了还是怎么？也想来试试？” 　　苏琳：“不——” 　　我只是琢磨待会儿来个复制粘贴。 　　颜真真将整个大厅扫描了一遍。 　　她一边在光脑弹出的触控面板上操作着，一边招呼苏琳：“我还要到下面转一圈，你在这里守着？” 　　苏琳点了点头，知道对方好歹还身兼公务，恐怕现在也是按着流程办事。 　　正好待会儿和秦涵套套近乎，请她把关于那个邪神的信息传给自己。 　　苏琳拎着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注射液，靠在操作台旁边，陷入了沉思。 　　秦涵还沉浸在信息世界里，神情凝重专注，她的虹膜上甚至都闪烁着各种字符——那似乎是一对极为逼真的机械义眼。 　　苏琳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很少有高级觉醒者，会将身体换上这么多机械部件，毕竟他们再生能力很强，会排斥外来植入体。 　　而且从能力上讲，他们自己的身体比植入体强得多——除非涉及到眼前这类区域。 　　苏琳发了会儿呆，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时候，其他人要么跑去下层，要么去了其他的房间，大厅里分外安静。 　　“躲开！” 　　秦涵忽然骂了一声。 　　她猛地抽回了胳膊上的接线，然后一把将苏琳推开。 　　两人身前轰然一声巨响。 　　先前她们所站立之处，已经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合金地面都被轰得粉碎。 　　苏琳：“。” 　　她也感应到了危险，只是不愿打断学姐，才想自己扛过去。 　　没想到后者居然也还能感知到外界的危机。 　　空中数道人影相继落下。 　　同一时间，旁边的操作台和各类仪器相继被炸毁，火光燃烧而起。 　　嗯？？？？ 　　“你他妈找死啊！” 　　苏琳气得眼都绿了。 　　这一刻，处在其他地方的觉醒者们，尚未意识到这基地里还有敌人。 　　——因为所有人都在砸门破门，弄出各种声响，所以刚才那一声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紧接着，他们听到大厅方向传来的、从咽喉深处升腾而起的、愤怒沉重的狂吠声。 　　高年级的前辈们：“？” 　　他们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赶回了楼上的大厅。 　　而苏琳正陷入危机之中。 　　这里竟然还藏了十数个人——他们当中一定有某个人具备某种匿踪能力。 　　但既然能屏蔽顾饶的感知，恐怕还是精神系的力量。 　　而且他们还潜伏已久，或许是在等入侵者们分开。 　　苏琳只能祈祷秦涵已经将重要的信息都存储下来 　　这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半空中的几个偷袭者已经扑杀而来。 　　他们手上是各色的充能光刃，长长的刀锋上缠绕着燃烧的火焰、翻腾的冰霜或是绽裂的电芒，一时间光辉赫赫，利刃击穿空气发出骇人的尖啸。 　　苏琳抬起化作利爪的右手，直接横向切断了一根当头劈落的光刃，然后手腕一错，直接扣住那人来不及撤回的胳膊，猛地一用力。 　　——利爪切入血肉之中，骨骼瞬间在重压下破碎。 　　那人闷哼一声，尺骨桡骨硬生生攥得碎裂、从中间断开。 　　褐发少女抬起那双充满兽性、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眸。 　　她没有放出任何狠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用力，指缝里血肉横飞、骨片四处溅射。 　　然后生生将那节断臂扯落下来。 　　那人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 　　只是很快，教徒的惨叫变成了一种诗歌般的语言，黏连的音节优美流畅，仿佛乐章里唱响的颂歌。 　　他的瞳孔深处绽出一点白光，紧接着白光扩散、直至双目都被光辉充盈。 　　这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黏稠停滞，所有人的动作都开始迟缓，仿佛时间的流速被人生生降低。 　　其他人正从四处赶来，穿过一扇扇被暴力开解的安全门，踏入大厅。 　　还有几个教徒尚且置身半空中，面目狰狞地挥动着手里的武器。 　　他们的神情变化越发缓慢、像是被一帧一帧慢放的镜头。 　　——是面前这个教徒的能力。 　　苏琳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但她已经退无可退。 　　她抬起头，迎上近在咫尺的敌人。 　　那个教徒身后白光大盛，炽烈的光辉向四面八方蔓延，周遭的景物全都变得模糊黯淡。 　　那一瞬间，整个大厅里几十号人，因为陷入了莫名的领域之中，全都保持着神智清醒，然而身体却似乎与思想脱节，无法跟上节奏。 　　因此，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辉煌的光海中浮现出无数只眼眸 　　每只眼睛都栩栩如生、逼真似活物，眼白和虹膜色泽分明，睫毛层叠或长或短。 　　大大小小的眼睛挤在一团蠕动的肉块上，数百颗眼珠上下左右四处转动，然后齐刷刷地看向褐发少女。 　　后者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凉了啊。 　　所有高年级学生心里同时浮现出这念头。 　　那一瞬间，颜真真悔不当初。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闪过许多念头。 　　譬如学妹这样的人物英年早逝实在太可惜了。 　　譬如邀请她参加任务的自己，会被某个高等虫族啃得干干净净、变成虫巢里养料的悲惨结局。 　　下一秒，苏琳的背后猛地腾起腥红的光影。 　　惨烈而悲怆的血红里，流淌出不详的黑暗。 　　整个大厅里所有的灯光熄灭，光明被吞噬殆尽。 第64章 　　整个基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过,那个教徒身后的百眼怪物依然存在着。 　　并且那灿烂的白光还像是火焰一样燃烧着、向四处蔓延扩展 　　褐发少女的身影被光芒照耀着。 　　那些耳聪目明的高级觉醒者们纷纷睁大了眼睛。 　　——她维持着抬头的姿势，那张精致昳丽的脸微微扬起。 　　一条条腥红的光纹从她的眼角裂开，蜿蜒过每一寸裸露的皮肤,还隐隐向外扩张着。 　　像是火山黑岩缝隙里流淌的熔浆，随时会撞碎山石、爆裂开来。 　　她体内蕴藏的那种能量似乎再也蛰伏不住,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 　　连带着觉醒者镌刻在基因里的兽性 　　那一瞬间，苏琳都有感觉,仿佛体内有一头亟待释放欲望的凶兽、正跃跃欲试准备冲破牢笼。 　　大厅里站着十多个邪教教徒、七个帝国军大的高材生,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场超越想象的战斗。 　　这已经不仅仅是两个人类的战斗了。 　　某种神秘且未知的力量笼罩着这个地方,将其化为那些奇特的、游离于规则之外的生命体之间交锋的战场。 　　褐发少女的身躯之后,那深渊般幽邃无垠、又泛着死亡气息的黑暗,慢慢涌动而出 　　那种感觉很怪异。 　　所有人都在主观上认为那是缓慢的，然而偏偏他们又无法看清过程。 　　下一秒，那个由千百只眼眸组成的、不断蠕动肉团,被从前到后、完完全全的贯穿。 　　像是一道黑色闪电劈开巨石,那个置身于白色光辉里的肉团,毫无防御和反抗之力,直接从中爆裂开来，无数只眼睛都被炸得粉碎。 　　人们眼中似乎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森冷寒光，像是无数道冷冽锋刃齐齐斩下。 　　然后是血淋淋的碎块漫天散落,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有人愣愣地抹了一把脸，发现指间赫然是粘稠的鲜血,发间沾染的碎肉也是来自于人体。 　　所有人后知后觉地发现，炸得四分五裂的东西,并不是那个长满眼睛的肉块，而是那个召唤出肉块幻影的教徒。 　　他整个人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只剩下纷纷扬扬洒落的血雨。 　　苏琳还站在原地。 　　其余的人纷纷回神。 　　无论是那些教徒还是学生们,大家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震惊扭曲，不过他们都身经百战，甫一恢复行动力，就相继动了起来。 　　同时，整个基地大厅里的灯光都恢复了。 　　人们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些光芒并未真正熄灭，只是有某种强烈的黑暗覆盖而下，造成了一种仿佛它们消失了的错觉。 　　现在，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除了四处弥漫的血腥味和一片狼藉的地面。 　　战斗重新开始了。 　　那些教徒们几乎都下意识冲向了苏琳。 　　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女孩身上盘绕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换成别人未必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们身份特殊，几乎一瞬间就差不多触碰到了真相。 　　同样，假如是别人，第一反应本该是避开她，而不是向她靠近。 　　过了那么几秒钟，苏琳才缓过神来。 　　她有点头痛，仿佛都感受到额角的血管疯狂跳动。 　　然后，她周身方圆二十米内，已经成了觉醒者们厮杀的地狱。 　　高年级的前辈们也反应过来，他们发现小学妹不太对劲。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无论是异能使用过多的损耗，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她都不像是能立刻以一打十的状态。 　　所以他们也像是小宇宙爆发一样，各色异能不要钱一般地使了出来，拼命阻止那些教徒们靠近她。 　　——这当然是有效的。 　　距离苏琳最近的那个人，脑袋直接炸开了。 　　她堪堪清醒过来，向后闪避了一下，躲开险些喷到眼睛里的鲜血脑浆。 　　远处的颜真真放下手。 　　苏琳看向她，只来得及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就和另一个人交上了手。 　　除了有点头痛和精神萎靡之外，身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苏琳还是能第一时间进入觉醒状态。 　　这些人不太对劲。 　　他们打了一分钟，竟然有些不分上下。 　　苏琳忽然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些基地守卫，个个配枪配盾身上装备齐全。 　　这些人则是轻装上阵，身上根本没有枪械，只有充能光刃和机械复合弓等轻型冷兵器。 　　而且，从这些人移动时的速度、和交手时的力量来看，他们的觉醒者等级似乎和自己这批人差不多。 　　——白银之手这个组织，纵然是有多年历史的邪教，也不可能直接派十多个高级觉醒者来看仓库，太奢侈了。 　　哪怕这个基地里有什么他们誓要保护的辛秘，也不太可能。 　　苏琳脑中急速闪过几个念头。 　　最可能的是，主战场那边，白银之手的战船被帝国舰队打得头破血流。 　　他们的太空联堡和各个卫星站或许都被入侵了，帝国派出去的高级觉醒者和异能者们正杀得起劲。 　　所以，白银之手的高层们拍板决定撤退，或许会撤到帝国统治的星域之外，然后派了一批核心成员，来这个基地取走一些重要物品。 　　——这里储藏了很多东西不假，但如果他们只搬运那些最有价值的，大厅里停泊的几艘飞船已经完全够了。 　　不过，他们还没搬完，或者正要开始，基地就被人暴力入侵了。 　　所以他们躲起来准备一举消灭入侵者。 　　这是苏琳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然而也有一个问题，就是时间对不上。 　　颜真真早就说过，主战场那边的进攻开始之后，这颗星球轨道上停泊的战船会即刻离开、赶往支援。 　　然后己方的行动也开始。 　　有那么一点调虎离山的意思。 　　所以算算时间，就算那边刚一开始交战，白银之手的领导者们就派人来搬仓库，那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还比自己这群人提前进入基地。 　　——除非，白银之手的人提前得到了消息。 　　苏琳想着这些事，脑子里乱糟糟的。 　　最后这个结论更是有些骇人。 　　所以，她没躲过对手拼命给出的杀招 　　胸口忽然传来剧痛，。 　　一阵凉意从上至下迸发，胸腹腔如同纸片般被撕开，露出模糊的血肉和森白骨骼，触目惊心的鲜红泼洒而出。 　　苏琳有过很多受伤经历，不会因为这么一下子就失去斗志。 　　不过 　　几乎是在下一秒，她的双肩和腰侧又是一阵异样感，整个人直接就摔向了地上。 　　靠，对面的异能。 　　一直与她缠斗的教徒，此时脸色也有些苍白，他小声念了一句什么话。 　　紧接着，那人眼中也绽放出白光。 　　苏琳：“？？？” 　　不是吧。 　　庆幸的是，他没有再召唤长满眼睛的肉块，他只是进入了某种强化状态里。 　　苏琳听到周身骨骼震颤作响。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肩胛胯骨纷纷错位，两条手臂如同失去了扯线的木偶般，虚弱无力地垂落。 　　然后脊椎处传来一阵难以想象的剧痛，那些关节仿佛都在旋转拉扯 　　一大蓬鲜血喷洒而来。 　　苏琳几乎失去了躲避的能力，直接被喷了满头满脸。 　　那个教徒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两截向上弯曲的的獠牙，从后至前，贯穿了他的胸腔和腰腹 　　那两根牙齿赫然有一米多长，中间圆钝粗壮，顶端锋利无比，仿佛久经打磨的利刃，鲜血正不断滴落。 　　教徒被硬生生地挑了起来。 　　苏琳勉强调整了姿势，又被浇了满脸鲜血和未知物质，然后是一大片阴影投落下来，在逆光中不断晃动着。 　　那个堪称庞然大物的巨兽低下头，似乎想用嘴巴拱她，而且还特意没让暴露在外面的獠牙碰到她。 　　苏琳：“我被那个人用异能卸掉胳膊和腿了！” 　　然后，她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人影跳到了巨兽的背上。 　　长着两对獠牙的巨兽发出怒吼，似乎想要将背上的攻击者甩掉。 　　苏琳：“……” 　　她努力深呼吸着，调整着体内游弋的来自死渊的能量。 　　腥红的光辉在手边丝丝缕缕升腾。 　　她猛地跃起，手脚悉数被能量形成的坚甲覆盖，并且生出了两道酷似指挥官们的爪刃。 　　直接洞穿了巨兽背上的人。 　　苏琳晃了晃，释放了右臂上的能量 　　能量炮爆炸时的巨响，震颤了整个仓库。 　　她摇摇欲坠地向后倒去。 　　“你——” 　　颜真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琳勉强稳住身形，“学姐，有人给他们报信——” 　　她知道刚才那个巨兽恐怕是对方的高级觉醒状态，但如今实在不是瞎扯淡的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 　　她们没来得及交换更多的什么信息，就又投入了战场。 　　不过最棘手的两人都被解决了，大家咬牙撑了半个小时，愣是将剩下的敌人杀了个精光。 　　苏琳瘫在地上疯狂喘气。 　　她耳朵里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回荡着自己的呼吸声，像是一只刚刚狂奔八百里的狗子。 　　——死渊的战斗当然比这更艰难。 　　然而那些战斗结束后，她的状态也比现在糟糕多了。 　　现在让她难过的是，给男朋友的惊喜大概率是无了。 　　不久前，那个教徒召唤出眼睛幻象时，她就开始昏昏欲睡丧失神智、只差那么一点可能就当场没了。 　　然而对方开挂，她总不能像个傻瓜一样硬挺着。 　　所以她也开挂了。 　　只要在脑子里回忆一下那个象征利伽的虫族符文，她立刻就完全清醒过来。 　　然而从理论上说，那一瞬间，男朋友恐怕也有所感知。 　　“话说，刚才——你还好吗？” 　　颜真真坐在旁边，有些好奇地问。 　　所有人也都看了过来。 　　他们个个都重伤，缺了胳膊腿的、甚至脑袋差点被砍掉的，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完全失去了最初的高手风范。 　　不过大家似乎也都习以为常，恐怕类似的事也不是头一回发生。 　　“嗯。” 　　苏琳含含糊糊地说。 　　角度原因，自己根本看不清背后是什么东西。 　　假如利伽刚才现身了的话，是以什么状态？ 　　本体？ 　　黑球球？ 　　小黑球还是大黑球？？？ 　　她晕晕乎乎地想着。 　　颜真真见她不愿细说也不再追问。 　　他们只稍稍休息了几分钟，差不多恢复了行动能力，就都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带着战利品，进入了一艘飞船。 　　苏琳在驾驶室里折腾了半天，好歹搞定了复杂的操作系统，将船开了起来。 　　周围的面板上都被她蹭了许多血迹。 　　“学姐，”她撑在控制台上，“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飞船逐渐升空，基地上方的闸门一层层开启。 　　舱室里东倒西歪的人们，看着舷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全都松了口气。 　　——幸好基地的安全系统能识别这里面储藏的载具。 　　大家放心地睡觉或者休息了。 　　颜真真靠在驾驶舱门口，脸色也不太好看，倒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苏琳的话。 　　“我希望事情不要是我猜的那样。” 　　她苦笑一声。 　　飞船离开地下世界之后，很快一飞冲天回到了近地轨道上。 　　舷窗外是广袤浩瀚的星海，璀璨的红移射线横斜而过，美得壮阔辉煌。 　　太空中还停泊着数十艘严阵以待的战舰，将远方的星航门堵得严严实实。 　　苏琳：“。” 　　她也算是半个行家了。 　　面对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当然不是咒骂尖叫质问。 　　她遵循着老师们所要求的习惯，先在面板上确定大致坐标范围、并调整扫描仪。 　　然后将得到的战舰阵列的全息影像进行分析对比。 　　“刀锋-xii3。” 　　苏琳看了一眼扫描结果，“这是军用、而且只能军用的型号——帝国舰队把我们围了，有人把你卖了。” 　　她又看向舷窗之外。 　　茫茫星空里，一艘艘冰冷的战船组成的环形阵列。 　　轨道炮闪耀着靛蓝色的炽光，如同无数道撕裂夜幕的雷霆，穿过虚无的星空奔腾而来。 　　这艘轻型穿梭舰的护盾，绝对无法硬抗过这样的攻击。 　　苏琳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凭着骚操作侥幸逃离。 　　毕竟那种大型突击舰和穿梭舰是截然不同的。 　　他们的舰桥上都有数人协同作战，正副舰长、导航员、舵手、炮手 　　她很清楚里面是什么情景，那是战斗配置，自己这边只有一个操作台而已。 　　颜真真微微皱眉，“我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他在报复我，抱歉要连累你们——” 　　语气里有几分悔意。 　　她倒是也不害怕这船被轰烂。 　　反正船碎成渣，船上的乘客们也不会死。 　　只是待会儿要么很麻烦，要么很狼狈。 　　此时，舱室里的乘客们也纷纷被惊醒。 　　他们怔怔地望着舷窗外的景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苏琳看了一眼驾驶室被封锁的门，知道他们听不到自己这边的动静。 　　她一手按上驾驶舱的地面，来自死渊的能量自掌心倾泻而出。 　　能量源源不断输出，直至完全充盈了整个飞船内部，才从外壳缝隙中飞速溢出，如同水流般覆盖了穿梭舰。 　　——然后又继续向外膨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护盾。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眨眼之间。 　　十数道轨道炮撞上了护盾。 　　在这样的火力攻击中，这个飞船本该被炸得破破烂烂，勉强能维持住不散架。 　　然而它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 　　乘客们眼见着靛蓝色的光球分崩离析，在空中化作无力坠落的团团烟花。 　　远处的帝国战舰里军官们纷纷傻眼，甚至有人摘了接驳器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这？？？” 　　颜真真眼中浮现出震惊、了然、又变成了意会。 　　“我知道很多虫族指挥官都是用这一手，在粒子风暴和灾云里来去自如。” 　　然后竖了个大拇指，“干得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还在吃狗粮。” 第65章 　　“你是真的厉害。” 　　颜真真看了她一眼,“怪不得这么淡定。” 　　苏琳：“……假如你想我解释我现在的状态，那你恐怕还要继续吃狗粮。” 　　颜真真：“？” 　　“这里是虫族星域，我可以随时喊虫族舰队来和那些帝国战船对轰。” 　　苏琳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有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完直起身来。 　　为这个飞船形成护盾，所需的能量消耗,远远小于她的想象。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曾经和男朋友讨论过类似的话题。 　　那会儿她还做不到让护盾覆盖这么大的面积,也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能做到该是什么场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腥红的能量似乎还在沿着掌纹流动,在死渊里一次次浴血鏖斗所换来的东西,就埋藏在血液和筋肉之中。 　　颜真真还在沉默。 　　苏琳回过头：“学姐,如果你叛国了,那就给我交个底吧，反正我男朋友是虫族，我没那么在乎这种事。”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搞出来的能量护盾,在刚才的轨道炮轰炸里受损情况不是特别严重,应该还能撑一轮。 　　颜真真：“……没有。” 　　她沉默了一秒,“我只是没想到，皇储殿下为了杀我，竟然不惜给白银之手这种组织送情报。” 　　苏琳：“啥？” 　　后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该感慨为人处世千万别逞一时之勇，还是感慨他是个畜生、完全对不起他的身份。” 　　“我本来以为与周淩有关系,你当时不是把她从队里赶出去了么。” 　　苏琳沉默片刻，“好吧,这事儿是皇储做的，因为你得罪了他，是吗？” 　　想想,白银之手必然是收到了消息，知道有人要突袭这个基地，才会提前派高手来转移物品——或者说，顺便截杀入侵者。 　　“那会儿周淩并不清楚任务具体地点，等等，或许确实和她有关系，她不知道坐标，但知道我今天有任务，艾伦很可能是从她那边得到了消息，然后一边给白银之手报信，一边追踪了我的船——我是没想到他连这种机会都敢利用。” 　　同时，皇储不能确定，白银之手的成员是否能将她杀死。 　　苏琳：“所以他又派了另一批人。” 　　颜真真微微颔首，“通常来说，帝国舰队的战船，面对这种私人穿梭舰，是不能率先开火的，别说没确定我们的身份，就算我们都是白银之手的人，他们也——” 　　“至少在试图交涉被拒绝、或者在交涉中确定我们没有投降的意思之后，才能开火。” 　　苏琳接着说，“那些人根本没试着连接我们的频道，所以很显然，他们就是来杀人的。” 　　她停了停，“然而毁掉这艘船并不能杀了我们，船体要是毁掉，我们只能回到星球上——” 　　“然后他们来几发灭星弹？” 　　苏琳看了看舷窗外的小行星，又看了看舰队后排的重型战列舰，“把我们一网打尽？” 　　颜真真扯了扯嘴角，“不一定，刚才的火力不会完全将这艘船炸毁，只是破坏掉船的行动能力，那艘战列舰，洛德莱号，可以用牵引光束把我们拉过去，然后——” 　　她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飞船又是一阵轻微的晃动。 　　苏琳：“学姐？” 　　“事实上，我可以配合他们。” 　　颜真真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事，忽然露出一个讽刺的表情。 　　“艾伦以为这样就能报复到我，我偏偏要让他大出血——” 　　“他既然瞧不起我们家，那就让他知道，我舅舅只要在陛下面前哭一哭，无论我给他造成了什么损失，他都要兜着。” 　　苏琳不禁侧目，“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接下来有热闹可以瞧。” 　　颜真真摇了摇头，“没什么热闹，只是我要让他后悔，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说完偏头看看旁边的小学妹。 　　“这里是虫族星域，你让他们把你接走吧，你别蹚这浑水了，他们的巡洋舰，我记得不需要星门就可以跃迁？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 　　已经有人在敲驾驶舱的门了。 　　显然外面的乘客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苏琳：“行，不过你究竟要怎么处理？” 　　颜真真笑了笑，“艾伦以为我会有所顾忌，会碍于规矩乖乖束手就擒，回到首都星再进行解释，或者直接联系舅舅来保释我——他以为可以打我们家的脸，我偏不让他如愿。” 　　苏琳想想坐标，得了，这里还是好基友魔眼的地盘。 　　“好吧。” 　　颜真真对她的淡定颇有些意外。 　　本来以为，小学妹好歹会感慨或者咒骂几句，关于皇储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苏琳暗忖皇储是什么东西，她看小说的时候清清楚楚。 　　为了白幼，他能和反抗组织联络，能释放通缉犯，能干出一大堆不符合身份的事。 　　现在想想，那其实不完全是恋爱脑或是他被感情冲昏理智。 　　而是他本质以自我为中心罢了。 　　就像他搞砸皇帝的婚礼，是觉得母亲再婚=母亲对不起他。 　　这中间的等号里隐藏了很多离谱的逻辑，正常人是没法理解的，偏偏他必然持有某种“母亲是属于我的私人物品”的思想，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干出更多奇葩的事，也并不奇怪了。 　　苏琳嗤笑一声，“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学姐加油。” 　　颜真真微微颔首，“包你满意。” 　　…… 　　此时此刻，在千米之外的星空中。 　　战列舰的舰桥上一片忙碌，舰长眉头紧皱来回徘徊。 　　控制台前的军官们急急忙忙地执行着命令。 　　炮手们再次启动了轨道武器，却发现这一攻击似乎依然毫无意义。 　　那艘孤孤单单漂浮在星空中的穿梭舰，好像套着什么坚不可摧的隐形护盾，一次又一次吞噬了他们的火力。 　　舰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关闭了悬浮在眼前的通讯界面。 　　皇储冷漠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她冷眼看着自己的手下，即这艘船上的军官们。 　　他们个个凝重严肃，以为自己在对付什么可怕的邪教教徒。 　　事实上，她知道那艘穿梭舰里有什么人。 　　因为皇储直接指名道姓地说了，那位颜家子爵小姐，和白银之手有勾结，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那组织某个秘密基地所在的星球轨道上。 　　舰长其实并不相信这话。 　　然而既然是皇储坚称的事实，那她相信与否都没什么意义。 　　舰桥里忽然爆发出一阵预警声。 　　“长官，检测到电反质子的积聚——” 　　控制台上亮起了刺眼的红灯。 　　军官们脸色骇然。 　　“这应该是——” 　　在烟云浩渺、星光璀璨的太空之中。 　　一座恢弘的巨型巡洋舰缓缓冲出跃迁光圈。 　　数十艘轻型驱逐舰紧随其后、很快四散腾飞而起，如同离巢的蜂群般密密麻麻涌出。 　　“——虫族。” 　　军官们大惊失色。 　　他们已经扫描了那艘显然是属于虫族的战船，其全息影像跃然屏幕之上。 　　——包括那列纷纷亮起的武器阵列，上面有着大大小小闪耀的光圈。 　　“长官——” 　　舰长看着等待撤离指令的手下们，只觉得头痛欲裂。 　　然而这毕竟是皇储殿下的命令。 　　她咬了咬牙，“联络他们。” 　　通讯官心跳如擂，然而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了命令。 　　舰长揉了揉眉心，“这里是洛德莱号，隶属帝国舰队第七——”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虫族指挥官的影像。 　　牠全身覆盖着白色角质骨骼，诡谲的黑红色花纹蜿蜒缠绕。 　　指挥官两只手按着操作台，另外两条胳膊垂落在身边，头顶长长的触须弯曲着摇动。 　　绝大多数虫族，都不会按着正常外交辞令说话。 　　“我不在乎。” 　　这个指挥官也不例外，直接打断了舰长的话。 　　“你们违反了协议，在倒计时结束之后，我们就会开火。” 　　舰长表情微沉，“我们来抓捕在逃通缉犯和罪犯组织成员——” 　　话音未落，另一个通讯官的声音响了起来：“长官，那艘风行者-N8请求登陆我们的主机库。” 　　“让他们上来。” 　　舰长眼中闪过喜色，看向屏幕上的虫族指挥官，“我们很快会撤离。” 　　后者一言不发地结束了通讯。 　　与此同时，苏琳正穿过那艘虫族巡洋舰的通道。 　　魔眼脚步轻快地走在她身边，身后色彩斑斓的鳞翅轻轻抖动着。 　　以牠的能力，想将人接到自己的飞船上，简直易如反掌 　　两侧持枪的工蚁们静立如雕塑，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 　　尽头的指挥官慢慢转身，默默退到了一边。 　　苏琳走到控制台前。 　　她看着那些突击舰慢慢散开，然后由战列舰投出牵引光束，将颜真真等人所在的穿梭舰缓缓拉近，直至拖入机库之中。 　　苏琳：“我的同学得罪了皇储，皇储报复她，将她的行动透露给白银之手的人，所以我们遭到了伏击，而且——还有这些人来堵星门。” 　　魔眼微微点头，“我知道。” 　　苏琳：“这你也知道？” 　　魔眼耸了耸肩，“通常都是我负责交涉和监控当地最高政权所在区域——皇宫里发生的事，都在我的感知范围。” 　　苏琳不禁来了兴趣，“她怎么得罪皇储了？” 　　颜真真是颜公爵的外甥女，仅仅这一个身份，肯定就会让艾伦非常讨厌她。 　　然而这种事听上去恐怕还是需要一个契机。 　　魔眼直接说了“艾伦在皇宫里开车，差点撞到颜真真，后者直接打烂了那辆车，两人又大打出手”的离谱事件。 　　苏琳：“。” 　　她算是明白颜真真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苏琳：“我想看看热闹——咱俩可以通感吧？” 　　对于魔眼这种程度的大佬来说，想把她从一艘飞船弄到另一艘飞船里，也只是动动念头而已。 　　直接感知另一艘飞船里面的情景，也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魔眼并不是妖蝎，不会嘟囔两句你男朋友很小气，听到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点头。 　　苏琳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化。 　　她看到那座战列舰干净整洁的机库，雪白的地面一尘不染，像是一个巨大的停机坪，大厅里停泊着十数艘战舰。 　　刚刚那一艘被拖入机库的穿梭舰，已经装上了磁力钳锁，确保不会横冲直闯。 　　颜真真施施然从舱门里走出来。 　　周围是上百个持枪的帝国士兵，枪口齐刷刷对准了她。 　　她眉都不皱一下，“我希望你们知道，你们在亵渎帝国贵族。” 　　舰长带着一群高级军官匆匆赶到，一眼看到站在升降梯上的年轻女子。 　　后者的衣服有些破损，最重要的是，手腕上的光脑显然被打坏了。 　　舰长微微弯起嘴角，“把她抓起来，这一定是白银之手的核心成员。” 　　“噗——” 　　颜真真嗤笑一声。 　　对方那点小动作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 　　“我的光脑坏了你很开心吧？那你敢不敢用你的光脑扫描一下我的脸，上校？” 　　旁边两个拿着禁锢夹钳的士兵犹豫了一下。 　　还从未有哪个通缉犯，被抓获之后，直接说自己是帝国贵族的。 　　而且，他们还是主动要求上船的 　　那飞船似乎有某种奇怪的护盾，而且既然配有超空间引擎，并非没有逃跑的机会。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怕不是弄错了吧？ 　　许多人脑海里都浮现出这个念头。 　　舰长微微皱眉。 　　既然皇储一定要让这人被抓，并且被冠上与邪教勾结的名头 　　她一时也顾不得其他了。 　　舰长厉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她只是在假冒帝国贵族，把她抓起来！飞船上的人全部下船，接受检查，押入——” 　　“我知道颜真真要做什么了。” 　　苏琳一边看电影似的观赏这一幕，一边恍然大悟。 　　“颜公爵是为了皇帝才做这些事，皇储恐怕能猜到，但他会假装不知道。” 　　“设想一下，颜真真这一伙人，在基地里遇到了超乎想象的强敌，一出来又被打烂了飞船，还被认定成邪教成员。” 　　苏琳撇了撇嘴。 　　更别说，船上那些东西要是搜出来，颜真真着实讲不清楚，只能颜公爵亲自出面，证实外甥女无罪，是自己在负责整个行动。 　　魔眼不由跟着她的思路：“所以呢？皇储的敌人们有什么损失？” 　　“颜真真船上那一批人，全都是贵族出身，他们的家族，恐怕以后会对颜公爵敬而远之，不想再受拖累。” 　　“除此之外，姓颜的不会有看得见的损失，除了颜真真差点死了，颜公爵丢了面子——说真的，被继子砸了婚礼，他大概早就没面子了。” 　　苏琳叹了口气，“不过真的很恶心，颜真真在基地里九死一生，出来还要被关押当成囚犯。” 　　假如再过分一点，皇储想看到的，甚至可能是颜真真被押送下飞船、顶着邪教成员的头衔、身上还带着枷锁。 　　外面有无数闪光灯噼里啪啦，然后这段影像迅速登上各大平台。 　　当然，估计在那之前颜公爵就能得到消息。 　　“但是，皇储那个蠢货错估了两件事，一，我能撑住那艘飞船不被打烂，颜真真是主动上船的，这会让那些帝国军官的心态有所动摇，二，颜真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尤其是她知道，整件事结束后，皇储最多只会受到皇帝的斥责，自己却吃了大亏。” 　　苏琳弯起嘴角，“所以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找场子，毕竟，同理，哪怕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皇帝也不会惩罚她。” 　　“你看，那人区区一个战列舰舰长，敢带着自己的舰队，擅自进入虫族星域，肯定是受到私下里的命令——” 　　话音未落，颜真真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 　　“那个舰长，必然是皇储的心腹，而且我能肯定的是，皇储不会有很多这样的心腹。”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 　　颜真真鬼魅般出现在舰长面前。 　　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拧断脖子，甚至扯掉了脑袋。 　　场面血腥至极。 　　双方实力差得太多了，那些军官们甚至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个A级觉醒者倒是及时扑过来，却被踹飞出去。 　　颜真真：“我怀疑这人假冒帝国军官，这种人——” 　　皇储的心腹。 　　“死一个就少一个。” 　　颜真真扔掉手里死不瞑目的头颅。 　　“现在，各位长官，尽可以扫描我的脸，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在他们惊骇的目光中，这个看似美貌温柔的年轻女子，露出一个凉薄的微笑，“好歹我也是皇亲国戚。” 　　她一边说，一边向着机库的某个角落的摄像头，投去了讽刺的眼神。 　　…… 　　另一边，皇宫之中。 　　皇储殿下怒不可遏地看着影像，直接将堆满数据板的办公桌掀飞出去，玻璃墙幕被砸得粉碎。 第66章 　　颜真真杀掉舰长以后,剩下的军官们噤若寒蝉，都很清楚自己绝非这人的对手。 　　有人干脆一咬牙，依言扫描了她。 　　面部识别和生物芯片的结果都很一致。 　　帝国贵族。 　　——而且下面一大排表彰,对于一个尚未毕业的学生来说,甚至称得上是战功赫赫了。 　　军官们同时傻眼。 　　颜真真面不改色地说自己在执行秘密任务,“所以,我想你们的上级,九成是被白银之手的人收买,或者干脆是假冒的。” 　　大家面面相觑，心想现在死无对证了,你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不过他们也觉得刚才舰长的表现很奇怪，或者说整件事都充满了疑点。 　　再加上对方的手段太狠厉,一时也不敢出言反驳。 　　有人也下意识望向机库里那艘穿梭舰，本来想说里面的乘客按规矩都要出来,然而舰长都死了,还管什么规矩,想想也闭嘴了。 　　颜真真却不准备这样善了，“这是第七军团的船——你们舰长的上级应该是苏琅吧,联系他。” 　　通讯官们对视一眼。 　　很快,苏少将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身后是一间满员的会议室，隔着玻璃墙只看到一群模糊的背影。 　　“贝克？” 　　他的神情有些不耐,似乎也是看在通讯来自下属的战舰指挥室,这才勉强接了。 　　说完发现站在舰桥中央的年轻女人，并非是下属，而是另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 　　半晌，他才记起来对方是谁。 　　“子爵小姐？” 　　苏琅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在洛德莱号上——” 　　舰桥里的军官纷纷松了口气。 　　既然苏少将都认识，那显然身份是没问题。 　　然而想想刚才发生的事，大家又开始犯愁，毕竟舰长是假冒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颜真真看向导航员，“给苏少将看看这艘船的坐标。” 　　苏琅一看坐标，眼神都沉了下来，扫视舰桥里的人：“你们怎么会在虫族星域？” 　　按照和平协议里的条款，帝国舰队是不能擅入虫族星域的，反之等同，否则视为宣战行为。 　　私人飞船倒是无所谓，后果自负罢了。 　　——而且距今为止，确实有不少人曾误入虫族星域，又赶紧跑了，倒也没出什么事，还发到星网上侥幸了一番。 　　颜真真：“当然是因为那位贝克上校的命令了，只是不知道她从哪里接到这种指令？而且她的手下们似乎都没人知道。” 　　苏琅微愣，眼中闪过数种情绪。 　　另一边看热闹的苏琳扯了扯嘴角。 　　“这家伙显然知道那个舰长和皇储有些关系，但是他也不愿得罪颜真真，你瞧着，他保证将自己拎出来，不蹚浑水。” 　　苏琅：“我对此完全不知情。” 　　舰桥里的军官纷纷色变。 　　毕竟不久前，他们的上级可是口口声声宣称接到紧急命令，才让他们把船开到了这里。 　　然而上级的上级却否认了这一点，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或许是她受到了其他的秘密调遣令。” 　　苏琅模棱两可地说着。 　　他甚至都不问那位上校人在何处，又扯了几句就挂断了通讯。 　　苏琳早已看透便宜兄长的嘴脸，见状毫不意外。 　　这家伙显然就是要置身事外，不参与皇储和继父之间的斗法，虽然她觉得整件事纯粹是那位男主角先生在犯病。 　　剩下就是颜真真装模作样地演戏，并且坚持没让那艘船里的人下来，而是先请求舰桥上的军官们将船开走，毕竟虫族的舰队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苏琳心想这家伙倒是有几分仗义，不把那些人拖下水，恐怕在回到首都星之前，就直接让那些人离开了，连面都不用露。 　　不过她越这么做，船上的人越是不会迁怒她，说不定还会有点感激。 　　“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总觉得所有人做事都是有目的。” 　　魔眼不置可否，“人类本来就是复杂的，就像你现在的自我怀疑，在我看来也没什么意义——就算你想多了又怎么样？” 　　“呃，对人性失去希望？” 　　“那又怎么样？” 　　苏琳哑然。 　　“好吧，你说得对。” 　　然后她将整件事重新脑补了一遍，也放任自己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所有人的用心。 　　甚至想到“颜真真故意招惹皇储，为的就是最后倒打一耙，让皇储损失心腹、还在皇帝面前讨不到好处”——为了报复一个与自己有龃龉的贵族，不惜将信息出卖给白银之手，那可是帝国的敌人，说重了都可以称为叛国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太大，毕竟颜真真不至于如此料事如神。 　　——皇储想要报复她，手段太多了，她未必能猜得这么精准。 　　魔眼：“我有个问题，他为什么还是皇储？” 　　以牠对人类社会的了解，已经能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了。 　　苏琳：“大权在议会手里，在很多决策事务上，像是与虫族议和，也是议会通过投票，皇帝影响力有限，就算皇储没本事，帝国也不会因为一个人亡国，但是——” 　　好歹泰兰家族也是觉醒者的武力巅峰象征。 　　“所以早早立下一个SS级的皇储，几乎也变成规矩了，不然还是会有人不断哔哔，皇帝也会烦的。” 　　苏琳倒是知道这些历史，“海莲娜二世最初就不是皇储，现在不照样当皇帝？一个头衔而已。” 　　想想皇室那些事，她能脑补出更多阴谋论，然而归根结底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苏琳懒得费这个脑子。 　　反正只要皇储过得不好，她就开心了。 　　“这个注射剂——你帮我保存一下？” 　　苏琳伸了个懒腰，她现在满身是血灰头土脸，“我先回船上换衣服，刚才麻烦你跑一趟，谢谢了。” 　　魔眼浑然不在意，反正牠也没事做，直接顺手把她送了回去。 　　他们这一个任务小队，最初也是坐着另一艘穿梭舰来的，那是颜真真的私人飞船，此时还静静停留在轨道上。 　　苏琳就被送回这艘飞船里，休息室中各种洗浴设备一应俱全。 　　她在导航面板上设置了目的地，就转身跑去洗澡了。 　　几个小时后，她辗转回到了首都星。 　　苏琳刚在空港落地，就察觉到男朋友不在家，多半是到别的宇宙用餐、简称出门打架。 　　她本来想回家，却在空港的出口被人堵住了。 　　克莱尔急匆匆地跑过来，“你没事吧？” 　　苏琳一愣：“什么意思？” 　　金发碧眼的猫女环顾四周，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她摸了摸有两道裂口、晕染斑斑血迹的衣袖，“不久前，有人来问我，你不上课是不是因为你接受了高年级前辈的邀请，去参加学分任务了。” 　　苏琳看看她的袖子：“——你没事吧？” 　　克莱尔扯了扯嘴角，“我当然没事，他就是个C级觉醒者，只是异能有点棘手，把我困住了，他先是装成你的仇人，我趁他不注意用了异能，从他嘴里套出了真话，你敢信吗，他竟然是皇储派来打探你行踪的，话说，皇储殿下真的不喜欢你？怕不是也暗恋你吧。” 　　暗恋你个头啊！ 　　苏琳简直想把昨天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偏偏她还知道这其中关节，“这人不清楚你的能力？” 　　克莱尔耸了耸肩，“我猜他知道，最初他一直防着，不让我多说话，但他错估了发动条件，所以还是着了道——” 　　接着又有些懊恼，“但他以后就知道怎么防范了，可惜他是皇储的人，不然我一定要留下他的命。” 　　苏琳禁不住想起颜真真的手段，“他说是就是吗？冒充皇储的手下，说不定是反抗组织的人派来，故意给皇储殿下抹黑。” 　　“嗯？” 　　克莱尔猛地抬起头，浅绿虹膜中猫瞳紧缩，“哎呀，这样也行？我怎么没想到！” 　　因为你的舅妈不是皇帝，所以你潜意识里没有皇储算什么东西、他的人老子照杀不误、杀一个赚一个的想法。 　　“我害你受了伤，衣服也毁了。” 　　苏琳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帮你去处理那人？毕竟你是因为我受了无妄之灾。” 　　“受伤倒是无所谓，这衣服也不值钱，不过他既然弄清了我的能力——” 　　克莱尔默然片刻。 　　她显然对这个十分忌惮，犹豫再三，还是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破碎的衣角，“上吧，狗子。” 　　苏琳长叹一声，“你们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于是两人直奔校区西南角的花园。 　　帝国军大的校区里有许多风景优美的园林，这里位置最偏。 　　午后阳光慵懒，青石小径在树林里环绕蜿蜒，远处有一对儿约会的小情侣，还有几个抱着数据板搞作业的学生。 　　两个姑娘并肩穿过小径，看上去和课后幽会散步的学生们别无二致。 　　苏琳走走停停时不时转个弯，以不太明显的幅度吸着鼻子、分辨空气里纷杂的味道。 　　克莱尔走在她旁边，抬手漫不经心地扎起散在肩上的金发。 　　——偶尔也有人路过，却完全不会猜到她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十分钟后，她们又追踪到空港，苏琳停在某个空空荡荡的停泊位前。 　　克莱尔：“这就好办了，我去查出入记录。” 　　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很快就查到了不久前从这里启航的飞行器，连首都星的入境编号和驾驶者身份ID全都有了。 　　接下来，她们一路追踪线索，硬生生追到了那人的家里。 　　那人也是帝国军大的学生，精英公民出身，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对皇储极为忠心。 　　双方还没开始战斗，他只是看清了她们两人的模样，就一边诅咒她们下地狱，一边引爆了身上的某个装置。 　　——竟然自尽了。 　　苏琳第一次瞧见觉醒者自杀，哪怕只是C级，场面也有些难看。 　　“这个人——” 　　是怕泄密才自杀的？ 　　苏琳本来想问克莱尔，他应该已经清楚你的能力了，还知道如何防范，有什么可怕的？ 　　想想恐怕这问题也涉及能力的发动条件，说不定与受伤或是失去行动能力有关，而克莱尔如此忌讳别人知道，那还是不问了。 　　众所周知，在政府部门提交信息、接受检测的注册异能者，都能领到许多福利，甚至在升学和找工作、提升公民等级方面都有极大的优势。 　　然而也有一小部分能力特殊的人，宁愿放弃这些，也要保密。 　　不过，也有一些人，像是克莱尔这样，在注册时大致说明能力并验证，然而具体发动条件和限制都是秘密，连给他们评级的政府官员都未必清楚——当然这都是刻意瞒过去的。 　　毕竟绝大多数人，像是元素系异能，能玩火玩水玩冰的，基本上没什么可保密的。 　　苏琳将这些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就不再多问。 　　克莱尔明显松了口气，“我欠你一回，以后要是有事，尽管喊我。” 　　苏琳：“本来是因我而起的——就别计较谁欠谁了。” 　　她瞥了一眼只剩下残骸的尸体，注意到那人是用光脑进行的引爆，显然从生物芯片到光脑都炸得粉身碎骨。 　　最初，苏琳不想掺和皇室的内斗，所以只想对他们敬而远之。 　　现在她觉得事情比自己想得要复杂，而且她也有点生气了。 　　苏琳和克莱尔告别，直接回到首都星的空港，把颜真真的飞船开去了皇宫。 　　——毕竟是皇帝外甥女的私人座驾，轻轻松松进入皇家禁区。 　　苏琳的生物芯片也在身上，正常通过船体扫描，落地时完全没受到阻碍。 　　她早知道颜真真以前是公主的警卫头子，和皇宫里的同行们恐怕都很熟悉，因此随便逮住一个空港附近站岗的人询问。 　　这里的人对能够来往皇宫的大贵族们了如指掌，记得每一张脸，第一时间将她认了出来。 　　“侯爵小姐。” 　　一身笔挺制服的年轻警卫微微点头，“颜子爵小姐半小时前抵达，陛下召见了她——” 　　按规定他不能说出具体位置，苏琳也不再为难对方，“那我去等等。” 　　前身或许算不上皇宫的常客，却也熟悉贵族们能进入的区域。 　　她走过风景秀丽的花园，途径那座五彩斑斓的喷泉时，想起这里曾经惨遭毒手，心里禁不住有些好笑。 　　然后自然而然想起皇储，她又觉得一阵恶心。 　　不过整件事说明，颜家确实没有好惹的，从颜真真到颜公爵，全都是未必吃软但肯定不吃硬的家伙。 　　苏琳循着颜真真的气息，径直走到了皇宫侧翼的办公区域，门外的警卫全都没阻止她，恐怕也是得到了命令。 　　于是她就晃晃悠悠地向里走，在走廊里看到了熟悉的背影，颜真真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有些诧异地回头，“苏琳？” 　　苏琳眨了眨眼睛，“我来还你飞船。” 　　颜真真倒也不缺那一艘船，闻言啼笑皆非，“谢了，我又欠你一次。” 　　两人都知道所谓的“又”是指的什么。 　　苏琳抬头看向走廊尽头，沉重的大门紧紧闭合着，这里显然有特质的隔音设备，外面完全听不见房间里面的动静。 　　“他们母子俩在里面说话？” 　　颜真真微微点头，“待会儿肯定还要喊我进去呢，陛下看上去很生气——” 　　她毫不掩饰眼里的幸灾乐祸，“皇储殿下也气得要死。” 　　苏琳：“待会儿皇储殿下还会更愤怒。” 　　颜真真疑惑地看她一眼。 　　苏琳微笑：“我宰了一个冒充他手下的反抗组织成员，就像你杀了一个伪装成帝国舰队上校的白银之手成员。” 　　颜真真怔怔地睁大眼睛，然后直接笑出声来，“好一个现学现卖。” 　　苏琳一脸承让：“过奖过奖。” 　　她未必一定要见到皇帝，反正后者肯定知道她来了一趟，必然会去查艾伦都做了什么。 　　苏琳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她不急着去见他们，就准备打道回府。 　　“告诉他，托马斯·汉森死了，不对，也不算是我杀的，只是在我面前自尽了，我希望皇储殿下能气到原地暴毙。” 　　颜真真微微挑眉，“汉森啊，那是他一个叔叔入赘的家族，你说不定宰了一个皇亲国戚呢。” 　　苏琳漫不经心地回答：“既然加入了反抗组织，那就是自甘堕落。” 　　颜真真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紧接着，苏琳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利伽回来了。 　　她本来平静的心情再次雀跃起来，烦躁和怒意一扫而空。 　　“联系你舅舅，借我一辆翼车。” 　　这事再小不过，颜真真迅速给她办妥，望着小学妹扬长而去。 　　苏琳兴冲冲地回到家门口，她跳下车，翼车停了几秒钟后自动返程。 　　花园里绿草如茵，水池闪耀着粼粼金光，街道上的喧嚣杂音刹那间远去。 　　黑发男人伫立在门口，安静地向她微笑，英俊的脸容完美无瑕，红眸倒映的世界里仅存一人。 　　那一刻，苏琳再次回到了数月前，她奔跑着穿过皇宫，所有阴谋和杂念自动被抛却脑后的状态。 　　她丢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安心地扑进男朋友的怀里。 　　“我变成一个糟糕的人了。” 　　小姑娘闷闷地说，“会为了一些没那么重要的事情杀人。” 　　利伽似乎笑了一声，他抬起手，修长冰凉的五指插入暖融融的褐色鬈发。 　　“是啊，我一定会嫌弃你的，因为我们族群最敬畏的就是生命。” 　　苏琳：“……” 　　苏琳也撑不住笑了，“你真过分。” 第67章 　　经过男朋友的“安慰”,苏琳那点不安和纠结很快烟消云散了。 　　她从来不自诩好人，更何况这个世界更加不讲道理，四处充斥着强者为上的丛林法则。 　　那些因为力量不够而产生的不平和怨愤的呐喊,终究是无人聆听。 　　帝国星域广袤,然而宜居星球有限,环境优越的更是屈指可数。 　　许多星球里异兽横行,星域里盗匪猖獗,越发需要觉醒者和异能者的战力——他们的社会地位和能获得的资源绝非常人能比,再涉及到贵族和皇室的存在，从根本上就抹杀了公平。 　　反抗组织的梦想也根本不可能实现,因为他们确实没有力量和泰兰家族抗衡。 　　是的，不是帝国舰队,也不是帝国贵族，仅仅是皇室这个家族,他们就无法撼动。 　　这就是她所在的宇宙。 　　是那个披着虚假美好外皮的爱情故事,所发源的地方。 　　“我或许可以做个好人,但那样我会很不舒服，而且我也没强到将所有威胁都不放在眼里的程度。” 　　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和先前那场战斗,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时至此刻,她唯一能坚守的原则，也不过就是在大部分情况里,保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不过,一旦别人触及到她的领域，她要如何报复，报复的手段是否自己受到的伤害相称，这她就无法保证了。 　　这世道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谁让他们先撩者贱呢。 　　“想一想，我差点死在那个地下基地里。” 　　苏琳趴在男朋友怀里，回想着那个教徒身后的百眼肉团幻影，“是你杀了那个东西吧。” 　　“我见过类似的生命体，他们位于——你可以理解成某种折叠的空间里，能联系到这个宇宙，却被某种力量阻碍着。” 　　利伽摸着小姑娘的后脑，“它的教徒就像是一个桥梁，让它得以穿过黑墙，影响这个世界。” 　　苏琳倒是能大致明白。 　　男朋友创造的上维世界，其实也是类似的存在，它好像位于这个宇宙空间内部、却同时又凌驾其上——譬如说假如这宇宙被毁了，它也会安然无恙。 　　假如这个宇宙是一个房间，上维世界就像房间里的一个合金保险柜，即使房间烧毁，保险柜也不会损坏。 　　当然具体情况肯定没这么简单。 　　苏琳：“你杀了它吗？” 　　“如果你说当你在基地里的时候，没有，如果你说现在，它是否进入死亡状态，那么是的。” 　　黑发男人微微低头，将怀里面露惊喜的小姑娘抱了起来。 　　“我收到你的礼物了，谢谢。” 　　他冰冷的指尖摩挲着纤长的颈项，又抚过那浓密微卷的褐色长发，非常温柔地让人仰头。 　　后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没开口，只是顺从着后脑传来的轻柔的力道，一边扬起脸一边舒服地眯起眼睛，甚至微微磨蹭了几下。 　　然后，苏琳抬手环住了对方的后颈，直接凑过去吻了他。 　　利伽从善如流地低头，下压加深了这个长吻。 　　带着几分甜味的火热气息瞬间充盈而来。 　　因为血统的缘故，她的皮肤肌肉滚烫，隔着发丝和衣衫都能感觉到散发的热度，口中尚未变出狰狞噬人的獠牙、齿尖却残留着锋利危险的弧度。 　　怀里的小女孩显然不是接吻的高手，但她呼吸悠长，而且某些器官还有着常人没有的优势。 　　她认认真真吻着他，口中长而灵活、带着热意的舌头，还有一点点特殊的粗糙质感，酥酥麻麻地舔舐过模拟出的口腔内壁血肉，缓慢而缱绻地汲取着恋人的气息。 　　他们都能感受彼此身体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呼吸，心跳，乃至皮肤电阻 　　当然，苏琳知道男朋友的身体是模拟出来的，参照物大概只是那些虫族手下的亡魂败者，而且重点是模拟外壳，应有的生命体征都不怎么存在。 　　说实话这对她而言，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最初他们的交往就是建立在精神交流、思想契合之上，美貌的皮囊能加个印象分就不错了，至于心跳温度呼吸这些，真的不怎么重要。 　　在确定关系之后，从某种角度上说，两人亲密时她能体会到这些不同，甚至更加兴奋。 　　噫。 　　有时候，苏琳觉得自己可能也是一个潜在的变态。 　　他们结束了这一个漫长的拥吻。 　　她的呼吸依然均匀悠长，也没有气喘吁吁——事实上，他们从来不会弄得特别激烈，因为那样很容易就塌房塌楼。 　　看看学校里的觉醒者情侣们，因为想要原地表演一个“抓着腰按在墙上亲”，没控制住力气就损坏公物、然后灰头土脸从破砖烂瓦里爬出来的，比比皆是。 　　在家里也好不到哪去。 　　值得庆幸的是，男朋友从来不会过分激动。 　　——鉴于他本来就不是个人，虫族要么不繁殖，要么自体繁殖，根本不需要性欲这种东西。 　　苏琳倒是没觉得这有问题，因为利伽可以为了让她快乐做任何事，而且他自己也能从中收割愉悦，当然是精神上的。 　　至于嗷嗷待哺等着体会人类情感的高等虫族们 　　苏琳已经习惯了。 　　他们能共享她的情绪，但他们也未必分清她在做什么，坐着不动品味回忆杀带来的快乐，和与男朋友亲亲抱抱带来的快乐，对他们而言都是快乐。 　　她也就无所谓了。 　　事实上，他们俩当着高等虫族们的面都亲过。 　　——那些人要么沉浸在体会中，要么也在下意识分析这种行为的意义和象征含义，没人会大呼小叫吹口哨或者挤眉弄眼大喊秀死快。 　　“咳咳，来说说你干了什么，我再给你讲讲我的冒险故事。” 　　苏琳从料理机器人手里接过堆满烤肉的盘子。 　　利伽的经历非常简单。 　　他感受到女朋友的召唤，就去走了个过场。 　　鉴于后者要给他惊喜，不希望他知道她的地点和目标，他最初是真的不知道，苏琳去了什么地方。 　　——也对，一旦他知道白银之手是什么，以及女朋友在做什么，他立刻就能猜到惊喜的具体内容。 　　直至苏琳差点被那个开挂的教徒干翻。 　　他借鉴了教徒的方式，让自己一部分力量降临在女朋友身上——其实这种手段太常见了，很多宇宙里自称“神祇”的存在，都会这么一手。 　　不过那些神祇和信徒之间，要有一些联系，譬如虔诚的信仰，譬如强烈的欲念，譬如绝对的奉献精神等等条件。 　　利伽想做这件事就很容易，因为女朋友其实和他的族群成员没什么差别。 　　他们都长期被死渊能量洗礼、与虫神之间有着本质上的联系。 　　——要知道虫族们最初也都是各个种族的亡者，在死渊里复活和鏖战之后，才渐渐进化成现在的样子。 　　更何况他们俩确实承载着彼此的感情，苏琳有多么喜欢他，使用他的力量就有多么容易。 　　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击败了那个幻象，并且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所谓的邪神的位置。 　　对于利伽来说，这个宇宙里没有他无法涉及之地。 　　最后就是加入了豪华套餐。 　　“你的手下们说，你每次打败这些奇怪的生命体，吞噬他们的力量，都会有些收获——” 　　苏琳窝在沙发上吃得满嘴油光锃亮，最后用爪子抱着已经被撕咬得干干净净的骨头狂啃，“这次怎么样？” 　　利伽微微颔首，“它给了我一些线索，让我确定了下一个宇宙的坐标。” 　　苏琳不禁坐直了身子。 　　虫族的所有族群，都是驰骋各个宇宙空间的掠夺者。 　　那些尚未加入族群的，只是力量不够才仍然滞留在他们的源宇宙里，在死渊底层拼杀进化、等待着成为某个至高神的眷属。 　　至于虫神们 　　自然是带着整个族群在不同的世界里穿梭，汲取那些他们需要的元素和特殊物质，给死渊供能。 　　当然，在这个基础上，虫神们又各有目标。 　　其他人不清楚，利伽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谈恋爱的，然而这也不妨碍他继续虫族的日常。 　　虫族当然不会永远留在这个宇宙里。 　　那个所谓的和平协议，其实也就做个样子——在虫族们彻底完成了收集任务之后，这个宇宙对他们而言就没有意义了。 　　苏琳也没有异议。 　　她对这个宇宙毫无留恋之情，“我也是你的族群成员对吧。” 　　“当然。” 　　利伽毫不犹豫地说：“现在，你能胜过半数以上的指挥官，即使不提我私人感情的因素，你也是族群里不可或缺的战力。” 　　除了将女朋友带走一起去各个宇宙里遨游穿梭，他根本没想过第二种可能性。 　　——当然除非苏琳不想这么做。 　　然而以他对她的了解，也知道她必然是十分愿意的。 　　“那就好。” 　　苏琳轻声说。 　　那句话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其他的含义，然而在她听起来，却颇为浪漫。 　　或许是因为 　　虫神渴望着人类的情感，也愿意拥有人类对于美好事物的感知和欣赏能力。 　　然而，对于整个族群而言，最有共性、最值得被认可的，大概还是力量和进化。 　　这两者互为因果和手段。 　　男朋友这句话，无形中给予她某种难以言说的支持。 　　——那不是空泛虚无的承诺，说我能保护你，我能给你一切，你只需要接受就够了。 　　而是一种肯定，好像在说，你能凭借你的能力，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成为被需要的存在。 　　是啊，那就是我想要的，或者说是我想要的东西里的一部分。 　　苏琳默默地想着。 　　“什么时候出发？” 　　半小时前，她还为了皇室内斗的阴谋绞尽脑汁，现在，她觉得那些都失去了意义。 　　就像看到花园里两窝蚂蚁打架，一时兴起蹲着观看等待结果，忽然又想起待会儿还要上班，那胜负顿时就无所谓了。 　　“等到你可以自由出入死渊，在上维世界里留存自己的力量吧。” 　　苏琳微愣。 　　前一句话的意思，应当是她可以回到虫族源宇宙，也就是说，无论自己身在任何一个世界，都可以直接进入死渊。 　　再联想一下后面那句，显然就是，拥有高等虫族的力量了。 　　“下一个宇宙——” 　　苏琳眨了眨眼睛：“或许会是一场恶战？” 　　利伽伸手揉揉女朋友的狗头，“对你们而言，大概是的。” 　　苏琳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虫神似乎不参与族群与其他宇宙土著之间的战争，只是安安静静当个复活池工具人，不由笑出声来。 　　“这样啊。” 　　她想了想，“那我会认真给你干活儿的，至高神冕下。” 第68章 　　皇宫。 　　艾丽斯走在河畔的林荫路上。 　　婆娑树影摇曳着投落在对岸的宫殿之间,凉风徐徐吹过，水面荡漾着揉碎的阳光。 　　“即使是帝国舰队任职的军官，也不能在没有正式授命的前提下抓人——” 　　她侧过头,看向旁边的表姐,“除非你成了罪行确凿的嫌疑人,被发了通缉令,否则,没人有权逮捕帝国贵族,那位贝克上校，只是死于你的正当防卫而已。” 　　帝国贵族在正当防卫权这方面,比普通公民又不同，根本没有防卫过当的说法。 　　颜真真微微颔首,“我就是这么说的，陛下也点头了,可怜皇储殿下气得肺都要炸了。” 　　艾丽斯冷笑一声,“他眼里,颜家合该是贱民，不配与陈家相提并论,他从心底里不认同你的贵族身份——” 　　颜真真并没有接话。 　　皇储恨着颜公爵,在婚礼上就大吵大嚷说他夺走了母亲,后面颜公爵的姐妹们纷纷被封赏爵位，全家鸡犬升天,哪怕都是没有领地的虚衔,皇储也恨得咬牙切齿。 　　艾丽斯这话的真正含义其实是，皇储从心底里不认同颜公爵罢了。 　　“笑话，”颜真真哼了一声，“我们家所有爵位都是陛下亲自封赏的,哪里轮得到他来置喙？他算什么东西，他认不认同有什么关系？” 　　颜公爵自然也不例外，他是陛下的丈夫，他们之间有着正式婚约，是被帝国皇室法律认定的夫妻，和皇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艾丽斯闻言不禁微笑起来，眼中的冷意消散。 　　“不错，他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艾丽斯捏了捏手指，“都是妈妈惯着他，你看他这次搞出来的事，竟然只被骂了一顿——” 　　颜真真看了看心情不愉的表妹，没有说话。 　　对于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被过分惯纵，绝不是一种好的象征。 　　艾丽斯难道意识不到这一点？ 　　不可能的。 　　颜真真心中暗哂，想着皇帝不过做做样子，而表妹也同样在装着生气罢了。 　　至于皇储受罚的问题，他还在皇家指挥进修，也没有可以撤销的职务，而他的那个头衔，皇帝未必放在眼里。 　　毕竟海莲娜二世自己就不是皇储。 　　艾丽斯恐怕也心知肚明。 　　她和同母异父的兄长之间的矛盾，一直在升级，从不上台面的小打小闹，很快也会发展成真正的刀光剑影。 　　颜真真不想当工具人，但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很难完全置身事外。 　　即使如此，她也不想接表妹的话茬，继续谈论这件事。 　　“那个注射剂？” 　　艾丽斯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觉醒者的等级，S级对我来说够用了，我不想冒险。” 　　颜真真倒也不意外，“你和舅舅的异能这么强，天底下没有你们杀不了的人，确实也不需要。” 　　艾丽斯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你相信吗，我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喊他一声哥哥，他毫不顾忌那些亲王们还在场，说让我滚远点。” 　　颜真真比她大了好几岁，非常明白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就默默地听着，在心里琢磨为什么表妹要提起这个。 　　“后来我才知道他毁了爸爸的婚礼，外面还猜测是我爸先给他为难，那会儿有几篇文章——陈家的人在搞鬼，连童话故事里的恶毒继母都搬出来含沙射影，呸，在婚礼之前，我爸连见都没见过他，难道不是他先挑事？” 　　艾丽斯咬了咬牙，“总有人说他情有可原，说他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孩子又怎么样？他让我颜面尽失的时候，谁来可怜我呢。” 　　颜真真默然。 　　说实话，表妹年岁渐长，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这小孩是在做戏还是在吐露真情。 　　时间一长她也懒得去分辨了。 　　泰兰家族的成员，没有几个让人省心的。 　　自己和皇储之间堪称积怨已久，他们年龄相近，从小到大也冲突过不止一次，若是有合适的机会，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程度。 　　她只是不太愿意再给艾丽斯卖命罢了。 　　表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艾丽斯看到表姐不说话，也沉默下来。 　　“你知道，我不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但我觉得我有太多理由报复他了。” 　　半晌，她低声嘟囔了一句，“我觉得他什么都不配得到，我想毁掉他的一切——” 　　颜真真心想那自私自利的蠢货不配倒是真的。 　　艾丽斯：“在我看来，他和那位白小姐倒是佳偶天成。” 　　颜真真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艾丽斯：“事实上，白幼来找过我，表示她想见见皇储殿下，问我能不能给他们牵个线。” 　　颜真真：“？？？” 　　那女人是疯了吧。 　　颜真真：“她怎么联系你的？” 　　艾丽斯：“来学校找我啊。” 　　颜真真：“……” 　　也是，公主殿下就在皇家指挥学院的附属高中，与旁边的大学完全是毗邻的，两边都有共用的空港。 　　艾丽斯撇嘴：“我又不是日理万机的皇储殿下，想见我没那么难。” 　　提起皇储时语气充满了讽刺。 　　作为储君，艾伦自然应该是很忙碌的，然而看看他为之忙碌的那些事，哪里符合他的身份？ 　　颜真真心里暗讽。 　　“我告诉白小姐，当皇帝没什么意思，既不能独揽大权——” 　　皇帝主要的工作其实是处理决策关于贵族和皇室的各项事宜，在某些外交场合也要出面，但许多事并非是一人就能裁定。 　　早几百年前，帝国的上下议院就分走了统治者的大权，席位也被贵族和皇室成员们占据。 　　“甚至不能和心爱的人结婚。” 　　艾丽斯的表情变得非常微妙。 　　“你看我妈，和陈公爵结婚的时候，俩人也算相敬如宾，结果他出去玩，飞船给海盗炸了，他没开觉醒状态就死了，然后我妈心疼儿子，百忙之中还能抽时间训练他，帮他看看作业，虽然比不了那些天天都能围着孩子转的平民，但是——我妈小时候可没被她爹这样照顾过。” 　　“然后呢，我妈又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分出一些时间去谈恋爱，儿子就生气了，觉得妈妈被抢走了，然后把她的婚礼砸了，我问白小姐，我妈妈惨不惨？” 　　颜真真顿时侧目。 　　艾丽斯：“我对白小姐说，你希望你的皇储殿下以后也有我妈妈这样的经历吗？” 　　“白小姐的表情真的太精彩了，一边说着艾伦很可怜，想反驳我，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因为这都是事实。” 　　颜真真：“。” 　　颜真真摇头，“不知道白小姐代入了这个故事里的哪一位，舅舅吗？” 　　艾丽斯扯了扯嘴角，那个表情分明是“她也配吗”，“应该是的，不过目的总是达到了，她更加坚定地想要见到她的男朋友了。” 　　颜真真懂了。 　　最初，白幼还是有种“和我在一起，艾伦的储君位置可能会受到影响”的想法。 　　经过艾丽斯这一番话，在白幼眼里，当皇帝必然已经不是什么好事了。 　　虽然，艾丽斯说的话没有半句谎言，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颜真真：“还有呢？你要安排她和艾伦见面？” 　　艾丽斯笑了起来，“还是你了解我，我告诉她，接下来很快就要进入联赛季，她尽管去报名好了，我会帮她，反正艾伦一定会参加其中某项。” 　　说完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苏琳怎么样？当时受伤严重吗？这次任务把她扯进去——” 　　颜真真说了声抱歉，毕竟表妹最初只是想给苏琳分一个注射剂送人情，邀请学妹参加任务是自己的主意。 　　“她并没有怎么在意，好歹是身经百战的高级觉醒者，受伤自然是家常便饭——” 　　颜真真讲了讲基地里惊心动魄的打斗，隐去了中间那一段时间停滞的神仙大战。 　　“你也说了，她是虫族调教出来的。” 　　“也是。” 　　艾丽斯揉了揉眉心，“后来是魔眼把她接走的？” 　　颜真真：“嗯。” 　　不过她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多半是虫族的黑科技或者黑魔法之类的。 　　艾丽斯沉默了一会儿，也没再继续问这个问题，“她宰了汉森家族的人，艾伦有什么反应？” 　　颜真真笑了，“无能狂怒呗，别说杀一个小贵族，就算杀了陈公爵的父母，他还能如何？难不成和虫族开战？真要开战也不是他说了算。” 　　艾丽斯想想也开心了，“也对，那就让他继续做蠢事吧，先别拦着他，早晚有一天，他会把自己作死的。” 　　颜真真隐约猜到这句话里的意思，“殿下——” 　　“帮我带点东西给苏琳，就当我谢谢她帮了我姐姐——那会儿要不是虫族舰队来了，洛德莱号上的军官们未必能消停。” 　　颜真真叹了口气，“她不想掺和我们的事，杀了那个汉森也是顺手做的，何必非把她绑到船上？” 　　“你想多了，她是什么人啊，我哪里绑的动她，就是单纯给她道个谢，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她只要讨厌着艾伦，就是在帮我了。” 　　艾丽斯想了想，“这话也说给她听。” 　　颜真真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感觉你也长大了。” 　　艾丽斯鼓起脸，“总不能一直傻着，我的好哥哥为了害人，连邪教都敢联系，指不定哪天就把我出卖给反抗组织。” 　　颜真真离开皇宫之后，也没有再见到苏琳。 　　她在别墅外面徘徊了几秒钟，感觉里面应该是没有人。 　　也不奇怪，估计是和男朋友约会了。 　　…… 　　此时此刻，苏琳正在死渊的高塔上，倚着栏杆端详手里的注射剂。 　　她将装着药剂的注射器拿出来，看着莹绿的液体轻轻摇晃。 　　下方的竞技场上正在进行着惨烈厮杀，两个指挥官正努力砍掉对方的足肢和脑袋，他们脚下血流遍地。 　　高塔上的虫族们安安静静地观望着，少数指挥官矗立其中，等待着与其中的胜者进行新一轮较量。 　　“我在纠结。” 　　苏琳敲了敲注射器的外壳，“如果我用了这个东西，我就需要面对最厉害的那一批指挥官，我可能会被打得很惨。” 　　死渊战斗的对手，必须是力量等级相近的，太强太弱都不可以。 　　但是，这个所谓的力量等级 　　同样是S级觉醒者，经验丰富的老手和堪堪有了觉醒状态的菜鸡，完全是两个概念。 　　然而死渊又不是高级人工智能，它不可能去做具体分析，它的判定标准就是应有的力量，大概介乎于这二者之间。 　　假如她进阶到S级，哪怕不能完全发挥出S级的实力，也要面对那些更强的对手。 　　“往好的方面想。” 　　金发少年趴在栏杆上，两手托腮，维持着一个天真纯洁的姿势，“化验都完成了，在注射产生的反应里，并没有致死这一项，那么——” 　　“变成S级觉醒者，然后在死渊里与更强的指挥官战斗，那也可以让你尽快掌握力量。” 　　苏琳：“。” 　　苏琳叹了口气，“你就是想看我被暴揍，肠子内脏弄得满地都是吧。” 　　“没有。” 　　魔眼耸了耸肩，很诚实地回答：“那样的画面我见多了，说实话，我并不会因此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苏琳死鱼眼。 　　金发少年无辜地歪了歪头：“我只是觉得，每次你很艰难地取得胜利之后，都会更加愉快，而我想要分享那种感受。” 　　“我知道了，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提供快乐的工具人。” 　　苏琳继续叹息，“好吧，这也算是一个理由——” 　　利伽绝对不会和她说这样的话，他一向尊重她的选择，如果需要的话，在自己做出决定之后，他会帮忙分析一下，让她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半小时前，苏琳刚结束了九连胜，现在勉强算是恢复过来。 　　“如果我待会儿有发疯的趋势，而且已经神志不清——” 　　苏琳想想自己在另一个宇宙干架的男朋友，“你有办法召唤利伽对吧？” 　　魔眼无语地看着她，“我其实也——好吧，按照人类的习惯，这种时候更信任自己的恋人，我懂。” 　　金发少年有些不甘地说。 　　“不，还是算了，别打扰他——如果我要死了再说吧。” 　　苏琳有些苦恼地说着，然后卸掉了注射器的保护装置。 　　不知道其他的学长学姐们使用这个药剂是什么情况，或许个个身边都环绕着一群高手，或者精神系异能者。 　　她环顾四周，看着高塔上密密麻麻的虫族，无数双腥红的眼眸像是黑暗里燃烧的野火。 　　自己其实也差不多吧。 　　虽然这些高手们只有一个在关注她。 　　“想一想，最初的觉醒者们也都是在改造手术之后，不断使用各种抑制剂和稳定剂，去维持精神状态，防止身体机能紊乱，所以说觉醒者使用注射剂早有先例。” 　　苏琳一针扎进了自己的手腕。 第69章 　　苏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异处。 　　她脑海里还残留着死渊的重重高塔廊桥、晃动摇曳的腥红灯影 　　“晚上好。” 　　黑发男人坐在床边微微俯身。 　　声音沉沉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正值子夜时分，窗外荡漾着冰凉的月色，水银似的光辉倾泻一室，庭院里的树影投落在玻璃窗幕上,摇曳出大片阴翳。 　　他低着头,俊美的脸容在夜色里格外深邃邪异,那双漂亮的红眸似乎闪耀着星光。 　　苏琳愣愣地抬起头。 　　窗外流淌的月光在黑暗里融化绽放,将周遭的所有细节都照得纤毫毕现,包括面前男朋友所使用的拟人躯壳。 　　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分明、所有物体的轮廓仿佛被反复勾勒锐化 　　她的视线转动时，仿佛有一束聚光灯也随之移动,落在目光所投的地方,又像是有谁将亮度调高了一样。 　　苏琳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 　　她又看向自己的恋人 　　后者还维持着俯身的姿势。 　　窗外水银似的月辉泛着冷意,流淌过他那鸦羽似的黑色鬈发、冷白如玉的皮肤，那张脸英挺隽秀、在不曾展颜时透着几分忧郁气息，找不出一丝瑕疵。 　　苏琳的视线在对方脸上聚焦,被她所凝视的地方瞬间变得更加清晰,似乎每一个像素都被分解锐化。 　　“你是真的没有毛孔啊——” 　　她抬手摸了摸男朋友光滑冰冷的脸颊。 　　利伽轻轻握住她的爪子,用另一只手捏捏女朋友的下巴，指节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殷红的薄唇。 　　苏琳一言不发地任他施为。 　　半晌，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牙更尖了。” 　　苏琳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指,然后下意识舔了几口。 　　——并不是那种一边含着一边舔的调情方式。 　　是她在唇齿远离对方的手指之后,又伸出舌头认认真真地舔了几下，从指腹到关节，而且那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好像是某种镌入基因的本能，促使她这样表达自己的好感。 　　苏琳：“？” 　　她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捂住了嘴巴。 　　“不是吧。” 　　她有些懊悔地说，“那么多S级觉醒者，也没有个个都表现得像是动物一样。”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九成是那种注射剂的后遗症，毕竟绝大多数觉醒者的等级都是出生后决定且不能更改的。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她本来以为利伽会和她辩论一下“人本来就是动物”或者“像动物又有什么问题呢”这种让人头痛的话题。 　　不过，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过来，颇具安抚意味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苏琳：“你不准备吐槽我吗？” 　　利伽微微挑眉，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高等智慧生物的行为，是由思想而非本能决定的，而且大多数人也不希望自己退化吧。” 　　“这就是重点，我希望我的每个举动都是由大脑控制的。” 　　苏琳扑到他身上，“呜，还是你懂我。” 　　他已经和当年上维世界里初遇之后，会在任何一个话题里讨论定义和标准的人外生物有些不同了。 　　他未必多么像人类——事实上，一点都不像。 　　他只是了解她的想法而已。 　　苏琳趴在他肩上咬着嘴唇笑得牙不见眼，心里甜滋滋的。 　　然后，她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苏琳：“。” 　　她回过头去。 　　苏琳跪坐在床上，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睡裙，裙摆下赫然伸出一条柔韧纤长、绒毛浓密的尾巴，它正上上下下拍打着床垫，甚至发出啪啪啪的闷响。 　　“草。” 　　她的好心情倏地荡然无存。 　　晃来晃去的尾巴也偃旗息鼓，悻悻地垂落下来，在柔软的床垫上围成一个圈圈。 　　苏琳长叹一声，默默捂住脸，重新倒在男朋友的怀里。 　　“我真庆幸你不是个人。” 　　这话听上去好像不怎么样，然而确实是她的实际心情写照。 　　哪怕利伽越发了解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他也不会觉得女朋友摇尾巴是什么莫名其妙、或者值得他揶揄的事。 　　事实上，苏琳觉得，在他眼里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大概主要是人类有更丰富的情感并以此创建了辉煌的精神文明——除此之外，人类的伦理道德都是毫无意义的玩意儿。 　　鉴于许多动物，譬如狗，也有多种情感，说不定在他看来，人只是更擅长使用工具的狗子罢了。 　　苏琳颠三倒四地瞎想着，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 　　鉴于男朋友目睹过她的所有狼狈样子。 　　见过她被人打得骨断筋裂满地捞肠子，见过她满脸伤痕眼都被刺瞎，也见过她衣不蔽体被能量光刃刺穿腰腹挂在塔楼上。 　　所以说，在被男朋友表白、感受到他的爱意时，她还会脸红心跳。 　　然而，在什么衣服被撕碎、昏迷后被对方穿衣服、或是任何有关于展露身体的方面，苏琳早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感了。 　　君不见虫族根本没有这种概念。 　　她常常在死渊鏖斗几小时，无论输赢都不怎么轻松，谁能保证衣服毫无损坏？ 　　时至今日，哪怕赤身裸体地站在虫族中间，她的内心都没有一丝波澜。 　　此时此刻，她只是单纯因为自己没法控制身体，而感到有些不自在。 　　这感觉就像一只手忽然不受控制到处砸东西差不多。 　　利伽并没有发出任何嘲笑，或是借此调戏几句。 　　他伸手揽着怀里哼哼唧唧的小姑娘，任由后者在自己肩颈处蹭来蹭去，柔软温暖的褐色发丝不断摩擦着，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掠过颌角，触到了唇畔。 　　他默默垂下视线。 　　后者发丝间再次竖立起尖长的三角耳，内里是与发色相近的深褐、外圈的绒毛则泛着黑，清晰地勾勒出大大的轮廓，倒是显得精神奕奕。 　　他又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女朋友的尾巴，是狼狗们常见的剑状，在兽化时几乎是下垂的，弧度似乎不太明显，也不像那些过分浓密蓬松的卷尾 　　它像是耳朵一样泛着黑色，中间夹杂着深褐，还有不太明显的深浅渐变。 　　这些颜色都不是最直观的鲜艳靓丽。 　　然而隔着外面层层叠叠的半长不短的绒毛，也能感觉到肌肉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仿佛象征着其主人蓬勃朝气的生命。 　　苏琳稍稍坐直了身子。 　　她感受到恋人的目光从发顶扫过，又落在那条安静蜷曲的尾巴上。 　　少女下意识鼓起脸，尾尖稍稍动了动。 　　——她控制得非常精准，仿佛刻意不想消耗过多力气一样。 　　上半截尾巴纹丝不动，只有下面轻轻抬起来又落下，在与床垫摩擦时几乎都没怎么发出声音。 　　苏琳本来想把尾巴耳朵收起来，这对她而言似乎也变得容易了，不过很可能莫名其妙地再次冒出来。 　　然后她又改主意了。 　　“你想摸吗？” 　　然后，她就那些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什么被摸一下尾巴就全身酥麻、无力瘫倒在别人怀里，或者直接有了什么生理反应 　　假的，都是假的。 　　当然这再好不过了。 　　对她而言，被摸尾巴和被摸手臂的感觉差不多，绝对不会引起任何奇奇♂怪怪的反应。 　　当然面前也是她完全信赖和喜欢的恋人，否则换个人抓尾巴，她也可能会下意识反身一口咬断对方的手。 　　苏琳：“。” 　　不行，不能放任自己继续变成狗子了。 　　“我忽然想到，接下来我在死渊里的战斗，可能会输得很难看。” 　　利伽揉揉她的狗头，“输和赢只是结果，其他的都不重要。” 　　有什么难看好看之分呢。 　　然后苏琳一语成谶。 　　连着数日，她都没再赢过。 　　她终于对上了最顶尖的那一批指挥官。 　　他们几乎都是高等虫族们的心腹。 　　——不是说高等虫族们多么信赖和喜欢他们，鉴于高等虫族们以前根本完全没有这些情绪。 　　而是除了高等虫族们之外，这群指挥官的武力位于族群的巅峰，他们总是被委以重任，譬如守护虫巢、在上司繁殖时清理掉外来者。 　　虽然说，也有少部分人类高手能瞒过他们的耳目，进入巢穴深处刺杀高等虫族，足以证明他们对于人类而言绝非是无敌的 　　但苏琳和那部分人类也有一点差距。 　　主要是差在经验和异能上。 　　她并不是异能者，得到的死渊能量可以弥补这一点，然而那些指挥官们的力量和她同根同源，还比她更熟悉这种力量的运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伤愈速度翻倍了。 　　别说皮肉伤，就连被打裂的骨头都能在顷刻间复原。 　　连着输了几天，她都没有拿到九连胜，然而对身体的掌控确实日渐成熟，从第一天的九连输到数日后能连续赢个两三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进步。 　　苏琳都觉得有些梦幻。 　　“很正常，指挥官们很少会去思考如何取胜，也不会反思总结每一场失败——他们只会凭着本能继续打下去。” 　　闲暇时候，妖蝎回答了她的疑问。 　　苏琳：“。” 　　所以说这些事都是双向的，虫族们也不会因为连续的失败而痛苦沮丧。 　　她一边痛苦地进步着，一边收下了颜真真带来的艾丽斯公主的大堆礼物，从翼车到飞船再到各种奇珍异宝——主要是那些珍稀且危险的异兽的犄角和骨头。 　　苏琳毫不客气地拿来磨牙了。 　　年底的时候，帝国名牌高校之间的各种联赛纷纷开始了。 　　校园里遍地都是看似诱人的报名广告，从教学楼大厅再到各大花园，大大小小的全息投影眼花缭乱，有几面巨幕不眠不休地播放着往届的比赛影像，噱头都是那些高级异能者之间的战斗，火焰、雷电、冰霜——各种光辉相继绽放。 　　下课之后，苏琳想着待会儿去死渊里受苦，克莱尔在旁边绘声绘色地描述，关于她昨天在格斗课上抓花了一个憨批的脸。 　　“要不要看看PU逃生联赛，连皇储殿下都报名参加——” 　　有个赚外快搞宣传的二年级在楼道里，见她们走过来，下意识举起了数据板。 　　然后又收了回去。 　　“新生啊。” 　　那人撇了撇嘴，“没事了，不好意思。” 　　新生们通常是没资格参加的，倒不是硬性规定，只是他们学分不够。 　　类似的比赛时间都很长，参加者可能要有数日不在学校里，而且新生们大多无法在比赛里拿到名次，拿不到名次就没有学分奖励。 　　然而苏琳跟着颜真真混了几次任务，学分已经高得不可思议——对于新生而言。 　　所以她也达到了报名标准。 　　苏琳：“没关系。” 　　那个二年级噎了一下，他道歉只是出于礼貌，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谁知道这小姑娘还口口声声说没关系。 　　苏琳实在懒得玩那套“被质疑再打脸”的游戏，直接投影出自己的学分。 　　二年级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苏琳：“给我看看。” 第70章 　　PU逃生联赛是综合性最强的赛事之一,上百所高校的学生参与，从初赛开始一轮一轮淘汰。 　　最终在决赛星球打出百强，所有人都能拿到极为丰厚的奖励。 　　苏琳抱着数据板大致扫了一眼规则。 　　她也没急着认真阅读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条条框框,毕竟一时半会儿看不完。 　　旁边凑过来一颗金灿灿的脑袋。 　　克莱尔聚精会神地盯着数据板，一双浅绿猫眼睁得大大的,不知道看到了哪条规则，有些嫌弃地撇嘴。 　　苏琳看得有些好笑,“学长,我听说每个学校都有名额限制？” 　　那个二年级本来有些尴尬，而且他也逐渐猜出眼前少女的身份。 　　——这可是甫一入学就连败数位高手的大佬。 　　倘若对方是个心高气傲不喜欢被看扁的，说不定这时候自己已经被揍成重伤了。 　　然而学妹似乎毫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还态度平和地请教问题。 　　他心里松了口气，也耐心地讲解起来。 　　“确实是这样，不过就是竞争入围嘛，对学妹你这种高手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他如数家珍地报出另外几个赛事,“而且像这些特别有知名度的，为了吸引更多有实力的参赛者，他们都会和PU的时间错开——” 　　二年级想了想，又隐晦地告诉她们,参加这些比赛的,除了那些前去观光长见识的,剩下的都是为了出名，还有一小部分是为了赚钱。 　　“届时会有几十个平台进行同步直播,如果想要拉赞助，就戴上同步设备——” 　　苏琳想想当年自己玩地狱迷宫的头戴式传感器就秒懂。 　　二年级撇了撇嘴，眼中流露出几分鄙视,“不过，到时候就要忍受那些愚民，在弹幕里的评头论足，所以咱们学校这样做的人还是少数。” 　　很多人都拒绝被同感，甚至会打掉空中的拍摄无人机。 　　这种大多都是贵族，他们觉得平民们根本没资格对自己指指点点。 　　——后来PU的主办方加入了参赛者不能主动攻击跟拍无人机的规则，否则退赛。 　　克莱尔对这条规则十分厌恶，“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而已，隔着屏幕指指点点比谁都在行，一会儿说这个不对一会儿说那个做错了，让他们自己上场，估计活不过半小时。” 　　克雷格微微皱眉，“平民当中也有些懂行的，你怎么知道就没人比你更擅长某个领域？他们的话也未必都是错的。” 　　克莱尔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只知道他们就嚷嚷‘这人好弱’‘就这’‘我要是A级觉醒者我比她强多了’，嘴上说的厉害，实则挡不住我一爪子。” 　　两只猫猫第无数次争论起来。 　　苏琳习以为常。 　　她转过头，“本校一般有多少人报名？” 　　学长一拍脑门，“刚才被打断了，我还没说完——” 　　报名的通常就那么几种情况，有的人是当做锻炼的机会，有的人是去观光游览，有的人是想借此加学分并且混出点名堂——假如拿到名次，这是可以写进履历的。 　　然而贵族们参与通常就是为的前两种。 　　至于皇储殿下，以他的身份，总要多在民众视野里出现，刷刷存在感，让大家知道帝国后继有人。 　　——呸。 　　帝国药丸才是差不多。 　　苏琳默默在心里啐了一口。 　　不过，按照先前那些皇室成员们的表现来说，身份贵重的人参与这种比赛，前期都是遮脸的。 　　原因很简单，一是怕直播暴露位置招来反抗组织，二是万一他们拿不到好成绩太丢人了。 　　所以不如最终在决赛再展现身份——如果早早被淘汰了，那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来过。 　　苏琳：“然而大家还是知道皇储参赛了？” 　　学长：“呃，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被主办方拿来当噱头，不过，消息既然传出去，说明殿下本人也是同意的吧。” 　　这倒是。 　　艾伦那种人，也不会多么在意这种消息被放出去。 　　学长又展示了一下前几年的数据，“PU算是最热门的一项，但是项目都挺难的，而且有危险，大部分人有自知之明都会躲远点，通常也就是几百人争夺那一百个名额。” 　　看上去竞争不是特别激烈。 　　苏琳听到他表示学妹你肯定没问题，不由问了一句：“真的吗？高年级——” 　　她想起颜真真那个团队里的学长学姐们，只觉得这学校里藏龙卧虎，先前来挑衅自己的人，恐怕也不是顶尖的那一部分。 　　“高年级大佬很多不假，但是你知道，三年级以上，有很多人都是留级的。” 　　当然不是因为考试不及格才留级。 　　很多人为了学习更多的课程——部分选修课的时间是重叠的，总不能一个人掰成两半，所以最后主动选择留级，反正就是更多的学费而已。 　　帝国人寿命很长，纵然花费七八年、甚至十几年才毕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而且最终毕业的成绩单上，完成的课程越多，学分越多，在找工作的时候越方便。 　　“也就是说，真正厉害的那些前辈们，在学校里好多年了，早就参加过PU而且拿过名次，只要进了百强，下届就不能再报名了。” 　　苏琳倒是知道留级的事儿，她只是不知道后面这个规则。 　　“这样啊——” 　　她一回头，凯特兄妹已经吵完了。 　　克莱尔一脸不甘地看着数据板。 　　苏琳看出来她有些想参加，然而她平时上课学习并不含糊，却向来懒得赚额外的学分，这时候能进的比赛，通常都是那些时间较短、而且挑战性比较低的。 　　那边克雷格和学长谈了几句，“我已经超过了学分标准线，但是我确实不太想参加，因为接下来还有安排——” 　　“你——什么？” 　　克莱尔忽然炸毛。 　　猫女磨了磨牙，圆睁的浅绿猫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看上去简直想要挠哥哥一爪子。 　　“你哪来那么多学分？” 　　克雷格倒是不骄不躁，也没什么炫耀意味，“有前辈邀请我做了几个任务。” 　　克莱尔哼了一声，凑过来给苏琳咬耳朵，“九成是臭味相投的，去到处当圣人，做好事还落不着好处的。” 　　苏琳保持沉默。 　　克雷格习以为常，“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让别人感谢我。” 　　克莱尔不屑，“哦，那就更是浪费生命。” 　　苏琳本来以为另一只猫猫会回句类似“至少老子拿到学分了”的话，结果克雷格并没有这么说，反倒是和妹妹争执起来，关于做好事的意义和求不求回报。 　　听了两句就发现是他们的老日常了。 　　她兴趣缺缺转过身，“我报名，校内竞选什么时候？” 　　学长高高兴兴帮她报了名——她只要能通过初赛，他就能赚到一小笔钱，如果能拿到更高的名次，他还会有更多钱。 　　然后又认认真真给她讲了许多注意事项。 　　周末就开始了第一轮竞选。 　　苏琳也有幸进入了规模最大最宏伟的训练场。 　　那座高耸的建筑矗立校区的中央地带，四壁和穹顶都是超合金玻璃墙幕，在骄阳照耀下流光溢彩。 　　地面也是特质的超级复合材料，据说可以抵抗S级元素系异能，并且承受巨大的冲击力。 　　观众区极大，此时坐了几千号人，除了前几排，后面一眼看去都是稀稀拉拉的，大半座位甚至都空着。 　　他们戴着接驳器，可以直接像是看电影一样观察场地上的战斗，还能调整视角和高度。 　　校内竞选流程再简单不过。 　　就是一对一战斗筛选，当然有一些前提，譬如说不能杀人。 　　——否则必然会被退学，至于判刑，那就不是学校的事了。 　　这规定似乎称得上骇人听闻。 　　然而在那些不同级别的觉醒者之间，一时失手弄出人命的事，并非没有先例。 　　当然，有这样的规定在，就会让那些在战斗前过度亢奋的家伙冷静一下。 　　今年报名的人也不少，不过竞选淘汰制度很简单，输一次就滚蛋，所以整个过程也不会太冗长。 　　具体对战安排早就发到每个参赛者的光脑里。 　　苏琳卡着时间到场，却被告知对手自动弃权了。 　　苏琳：“。” 　　她站在空旷的训练场上茫然四顾。 　　观众席那边，颜真真坐在前排，手里甩着接驳器，“你忘了你和陈麟打的那一架？论坛上都传遍了，换成别人脑袋都掉了。” 　　苏琳：“……” 　　换成别人我肯定会控制一下啊！ 　　然后她无语地下场。 　　颜真真旁边坐着的一个人自动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就将座位让出来。 　　苏琳：“不用——” 　　那人已经到后面坐着去了。 　　苏琳无语地坐下，“我究竟有多么吓人？” 　　“习惯就好。”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扯了半天贵族圈的八卦消息。 　　苏琳终于忍不住了。 　　她打开光脑的隔音能量屏障，“学姐，你用了那个注射剂吗？” 　　颜真真也不意外，“嗯。” 　　苏琳：“那你现在就是SS级的觉醒者了？” 　　“是啊，那又怎么样，直接去和皇储拼命吗。” 　　颜真真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舅舅不想杀他，否则他能活到今天？好歹他也是舅妈亲生的儿子，他要是死了，陛下也会难过。” 　　有些小说为了塑造缺爱男主，给其安排了一系列复杂的出身背景，或是矛盾重重的家庭关系——艾伦必然是其中的典型。 　　不过苏琳烦死他了，只觉得对方身上写满了活该二字。 　　无论是偏见作祟，还是真相如此无可辩驳，苏琳都懒得去想了，她对讨厌和喜欢的人历来双标。 　　“如果他为爱放弃一切，和心上人双栖双宿，你们家岂不是也乐见其成？” 　　苏琳淡淡地说，“以前公主殿下撺掇我去做蠢事，就是想让皇储越发厌恶我，不可能和我结婚，甚至因为我而讨厌所有的贵族小姐——” 　　贵族这个群体，和普通公民一样，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前身也只是一种类型罢了。 　　“比我聪明优秀的人也有很多，然而她们也未必看得上他。” 　　苏琳想了想，“在这个前提下，如果艾伦能瞧上一个血统中级或者低级的平民，那就再好不过。” 　　颜真真：“我不觉得还有多少人比你聪明了。” 　　不得不说，其实事情确实按照艾丽斯公主所期待的发展了。 　　皇储看上了一个自然人，还不愿对方去接受改造人的基因工程，彻底断绝了白幼成为觉醒者的可能性。 　　他自己也要面临更多的麻烦。 　　虽然这种发展只是巧合，与艾丽斯做了什么无关。 　　前身就算没被撺掇，皇储也不可能喜欢她。 　　颜真真：“白幼也报名了pu联赛。” 　　苏琳不禁侧目：“就她？她去找死吗？” 　　颜真真耸了耸肩，“艾丽斯帮了她一手，让她入围了，她要找她男朋友。” 第71章 　　白幼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曝光。 　　皇储并没有给她求情,然而他也不需要这么做。 　　因为那些事不可能宣扬传去——无论是皇储出于什么原因，自愿也好，非自愿也好,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异能所控制，都是巨大的丑闻。 　　所以大多数人,包括其他的皇室成员和贵族圈里等着看笑话的人，都对这件事不明觉厉。 　　皇帝和其心腹当然清清楚楚。 　　——她的安全小组里,自然有厉害的异能者,可以看穿艾伦是受到异能影响的状态。 　　因此从一开始，事情就没有完全脱离掌控。 　　苏琳对这事一知半解，也是因为原著的帮助，小说费尽心思塑造缺爱男主，各种矛盾在后期终于爆发。 　　男主指责皇帝的偏心和无情，同时也表示他是自愿受到影响。 　　因为他从白幼身上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爱意 　　苏琳想不起具体的台词，她只记得当初自己看得槽多无口，现在想想也有一股反胃感油然而生。 　　不过对于颜真真的话,苏琳也有些出乎意料，“你把公主殿下的计划透露给我？” 　　艾丽斯必然是希望艾伦和白幼在一起的。 　　但她不会蠢到将这个态度展示出来，她表面上只会摆出讽刺的嘴脸，这样皇储殿下反而越发心疼白幼。 　　她再对皇帝说说这件事,陛下再对皇储殿下命令几句,再激起他更多的逆反心理 　　苏琳想了想就弄清了其中的关系。 　　至于皇帝是否清楚这些事,那必然也是知道的，她从小就和兄弟姐妹玩宫斗长大。 　　只是恐怕对她而言,如果皇储殿下连这些麻烦都无法应对，那她也懒得去做什么了。 　　颜真真：“我知道你对那俩人都恨得不行，但凡有机会就要报复他们,但你大概也不愿自己做的事恰好便宜了艾丽斯，所以给你说一声吧。” 　　艾丽斯其实并没有想利用苏琳做什么的心态。 　　一来她不敢也不想再招惹对方，只期待修复一下关系，让苏琳别再记恨她。 　　二来她没这么料事如神，能猜到苏琳愿意去报名哪个比赛，她觉得苏琳九成是要忙着和男朋友约会的，根本没空儿做别的。 　　颜真真之所以把话说明白，也是怕苏琳误会。 　　苏琳也没误会，她能理清其中脉络。 　　“哦，没什么，我确实讨厌他们，说实话，我也早就不在乎过去我和公主殿下的那些事了——我只是真的很讨厌你们的皇储殿下。” 　　颜真真了然。 　　然后又提起白幼：“那人还在皇家指挥，她成绩不错，能拿全额奖学金，再加上是自然人，所以也受到不少关注。” 　　这样一个人，还和皇储有特殊的关系，如果忽然消失，肯定也会引起各种猜忌。 　　然而这绝非他们不对她动手的理由。 　　“陛下其实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毕竟只是一个九流异能者，她只在乎她的儿子如此软弱自私。” 　　颜真真讽刺地说，“你瞧瞧上一任皇帝对儿女如何？陛下只觉得自己做得够好了，结果他儿子贪得无厌，还把她和那些平民相提并论，指责她不配当母亲——总之，她根本没心情去报复，只是很失望而已。” 　　苏琳默默听完一大堆指责，“他真的不该生在泰兰家族。” 　　“是啊，再没有比他更不合适的了。” 　　颜真真哼了一声，“再者，假如把姓白的折腾得太惨，皇储殿下说不定还会自责——所以陛下也不会去动她。” 　　苏琳：“艾伦是那种会自责的人吗？我以为他只是自私自利的畜生呢。” 　　“嗯，他是，但他自诩有着高尚情操，不能连累别人为他受过。”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两人对视一眼。 　　那位指挥洛德莱号的阿米莉亚·贝克上校，因为皇储私心报复而去抓捕身负任务的颜真真，尸体都凉几个月了。 　　——纵然皇储没想到颜真真敢杀人，但哪怕皇储计划成功，贝克上校都讨不到好处，多半会成为弃子，承担一切责任。 　　毕竟她在没有正式授命的情况下，直接逮捕帝国贵族。 　　至于皇储？ 　　若非贝克上校是他的死忠，他哪有权力直接指挥帝国舰队的军官？ 　　无论他承认与否，贝克上校都要受到重罚。 　　而这一切的目的，只是皇储想要报复颜真真，让颜公爵吃亏而已。 　　颜真真长叹一声，“陈家所有的这点点势力，早晚被他糟蹋完了。” 　　这时新的一场比赛开始了。 　　苏琳驾轻就熟地解下光脑，“我马上回来。” 　　如同死渊里的鏖斗一样，区别只是帮她拿光脑的工具人换了一个。 　　训练场上的人也赢了第一次比赛，看制服是二年级的作战系。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 　　那位二年级学姐最初有些不在意，只看到学妹属于驾驶系，众所周知他们专业里少有能打的。 　　战斗开始的那一瞬间，二年级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对面的褐发少女安安静静站着，倒计时结束后，也浑然没有气势一变，进入觉醒状态。 　　——那就是根本没有觉醒状态了。 　　二年级心里默默地想。 　　毕竟军院的学生们，都会接受极为正式的军方习惯训练。 　　按照教官们的要求，在正式战斗里，必须第一时间进入觉醒状态，以寻找对手的破绽。 　　下面戴着接驳器近距离观看战斗的学生们，有许多根本不认识苏琳。 　　此时，那个二年级已经进入了觉醒状态。 　　她的脸开始兽化，口鼻收窄，下颌变形，双手弹出了利爪，如同闪电般掠过宽广的训练场，转眼间就逼近了对手。 　　——而且身形轻盈无比，跑动间都没发出声音。 　　观众们无聊地想要换个场地去看了。 　　他们觉得比赛很快会结束，毕竟另一个人甚至没有觉醒状态 　　在这种时候，还没进入觉醒状态，那必然是没有了。 　　苏琳依然保持着悠闲散漫的状态。 　　“她疯了吗？” 　　“还装样子呢？赶快认输弃赛不行吗？” 　　“待会儿估计脸都被抓烂——” 　　二年级冲过去的瞬间，苏琳侧身躲开。 　　两人擦肩而过，她轻轻松松转了个身，抓住了那位学姐的后颈。 　　在人们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褐发少女一边抓住对手的脖颈，一边身形跃起 　　她置身于半空中的时候，直接将手里的人重重地摔向地面。 　　这一系列动作快得不可置信，而且无比流畅，仿佛早就演练过无数遍。 　　少数经验丰富的前辈一脸淡定，他们早就看出两人实力相差极大，这种结果是必然的。 　　“卧槽——” 　　“这就是大佬吧。” 　　“真的是新生吗？是不是就是论坛里那个——” 　　“嘘嘘嘘！” 　　其余人纷纷侧目，脸上写满了羡慕震惊，还有点开论坛页面悄悄作对比的。 　　苏琳坐回去没多久，忽然听见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金发碧眼的猫女轻巧地穿过坐席区，而且一边走一边查看光脑的投影，里面似乎也是比赛时间安排。 　　克莱尔抬起头，对上苏琳的视线，不由向她挥了挥手。 　　“你学分混够了？” 　　苏琳知道她很想报名，也知道她这几天去骚扰了许多学姐学长。 　　——基本上都是他们凯特家族的近亲远亲姻亲还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巴望着能蹭几个任务混混学分。 　　“差不多吧。” 　　克莱尔含含糊糊地说，然后颇为乖巧地给颜真真打了个招呼。 　　后者微微颔首。 　　自从白银之手的任务结束后，颜真真又忙了一阵，最近这些日子倒是闲下来。 　　当然，苏琳知道她有些机密任务要去做，而且不再拉扯学校里的同学，基本都是孤胆英雄剧本。 　　不过即使她还带队，克莱尔也不太敢去找她，毕竟她的小队成员实力都很强。 　　“勉强蹭线了。” 　　克莱尔嘟囔了一句，“待会儿要打架，还不能杀人，束手束脚的——” 　　苏琳无语，“你这是什么毛病，是哪个职业杀手把你训练出来的吗？” 　　面前的猫猫鼓起脸，“差不多吧。” 　　周围的人有些惊悚地看着她们。 　　苏琳一本正经：“真正的高手，是不会被规则限制的。” 　　克莱尔：“我以为真高手是会打破规则，就想你当年弄坏那俩重力环一样。” 　　苏琳：“但我劝你最好别试着打破不能杀人这个规则，我不觉得有什么空子可以钻，而且这么做也很糟糕，你要是有瘾的话，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两人对视一眼，克莱尔直接笑出声来，“我是开玩笑的，为什么我的每个朋友都觉得我杀人有瘾？” 　　苏琳：“你真的该看看你自己的表情，说真的，这次初赛里你带着镜子吧，每次杀完人就掏出来照一下。” 　　克莱尔一边嘀咕着“我从没杀过不该死的人”，一边在周围同学们诡异的目光里远去了。 　　苏琳倒是有点庆幸克雷格不在场。 　　否则两只猫猫恐怕又要撕得不可开交。 　　她严重怀疑这兄妹俩从小就是打架拆家长大的。 　　苏琳打开了隔音能量屏障，：“我决定了。” 　　颜真真：“嗯？” 　　苏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做点什么，让皇储殿下和他的老情人重归于好，嗯，顺手为之吧，反正我参赛就是去玩儿的。” 　　再过几天，估计她也要离开这个宇宙，和男朋友一起去搞事了。 　　颜真真：“真的？你知道我的表妹很愿意乐见其成吧？” 　　苏琳：“我不怎么喜欢公主殿下，但我烦死艾伦了——” 　　她有更重要的事做，不会让这些讨厌的人占用自己很多精力，但是偶尔想起来，还是觉得恶心的够呛。 　　“事实证明，我不是那种‘因为自己改变了，就既往不咎，对过去的事情毫不在乎’的人。” 　　苏琳抱起手臂，“我决定要让我最讨厌的人倒霉，艾丽斯殿下从中受益与否，我真的无所谓，她对我而言已经是路人甲了。” 　　颜真真靠在座位上，“嗯，那我教你怎么进入高级觉醒状态，当我的回报吧。” 　　苏琳讶然回头。 　　通常来说，只有S级以上的觉醒者，才有能力进入高级觉醒状态——对于他们这些哺乳纲的血统来说，还有一个称呼。 　　完全兽化。 　　再者，虽说S级觉醒者从能力上可以做到，然而真正能掌握高级觉醒状态的，寥寥无几。 　　而这些人绝不会轻易将秘密外传，许多人甚至根本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已经能做到那种程度。 　　颜真真：“我不是为了艾丽斯，是为了我自己，我恨死那位皇储殿下了，我小时候第一次进皇宫，他说我是一头——” 　　她默然片刻，“算了，这都是负能量，没什么好说的，我可不想变成我表妹那样，虽然她说的也都是真话。” 　　苏琳：“我倒是无所谓，学姐一直挺照顾我的，需要倾诉对象的话，想说什么都行，不想说就算了。” 　　颜真真也确实没再诉苦，反而说起刚才的话题。 　　“你看，我们都是真兽亚纲，是最功能复杂的类群之一，高级觉醒状态说难也难，是简单也简单——” 　　她懒洋洋地说着，好像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教到你会了为止吧，如果有别的什么事，我能帮你都可以帮你。” 　　接下来，苏琳几乎是恍恍惚惚地打完了几场比赛。 　　她从训练场上离开，立刻就结束了心不在焉的状态。 　　颜真真在观众席招呼她。 　　克莱尔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怕颜真真，所以也没敢凑过来。 　　苏琳和学姐在自助机上买了两杯奶茶，并肩在风景优美的小花园里散步。 　　接下来，颜真真直接讲出了当年自己进入完全兽化的训练经过，还有如何调整心理和精神状态。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小时，几乎是毫无保留，而且有问必答。 　　“等等。” 　　苏琳起先认真倾听，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等等，有人因为高级觉醒状态——彻底疯了，还有的无法解除完全兽化，真的变成了动物，这是真的吗？” 　　“嗯。” 　　颜真真点了点头，“那是——我不知道别的纲目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是真有可能变不回来的，如果你在那时候迷失了自己。” 　　苏琳默然片刻，“你有什么建议吗？” 　　“唔，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谁吧。” 　　旁边的学姐严肃地回答，紧接着又笑了一下，“有些极为厉害的精神系异能者可以帮忙杜绝忧患，在完全狂化的时候，唤起觉醒者的理智和人性——我想你的朋友们也能做到。” 　　苏琳眨了眨眼睛，“这个应该是可以。” 　　她忽然想起在皇宫与魔眼正式初见时，苏琅曾经说过有些人的精神状态会被觉醒状态影响，而魔眼却说自己永远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后来想想，那句话应该是指的利伽的能力，既然与精神情感有关，他必然能轻松解决这些困难。 　　就像他曾经给自己开的兽耳play教学车。 　　苏琳想着想着，莫名脸上发热。 　　颜真真：“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这个表情，很显然就是在给我发狗粮。” 第72章 　　苏琳：“咳咳咳,抱歉，我走神了一下。” 　　颜真真默默摇头，“我想办法把你们弄进一个初赛场地吧。” 　　苏琳愣了一下,“我，白幼,皇储？你能做到？” 　　“托关系，能做到,假如说把两个同班好朋友弄到一个场地,观众会觉得有猫腻，但是你们三个，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他俩虽然是一个学校，但不同年级不同专业，外人也不清楚其中的关系。” 　　苏琳欣然同意，“好，那就麻烦你了。” 　　颜家的影响力恐怕比明面上展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苏琳：“如果艾丽斯当上皇帝会怎么样？” 　　“会少缠着我，少向我吐苦水倒垃圾。” 　　颜真真耸了耸肩,“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或许她会和我弟弟结婚？” 　　苏琳：“。” 　　他们是血缘关系很近的表亲，然而帝国官方资料里宣传改造人是没有遗传病的，或者说改造人基本上不会生病——除非受到恶劣环境譬如辐射的影响。 　　也就是说,觉醒者们近亲结婚,并没什么危害。 　　因为伦理问题,法律禁止直系亲属婚姻，其余的就随意了。 　　苏琳：“你们家究竟要出多少位颜公爵？如果不是人造婴儿的觉醒者基因不稳定,你表妹是不是直接就和你结婚了？” 　　鉴于颜真真的弟弟好像只是a级觉醒者。 　　颜真真差点呛着，也差点捏爆了手里的奶茶，“我不会和小屁孩结婚,你想多了。” 　　利伽最近致力于定位新的宇宙坐标，有些忙碌，虽然苏琳随时能呼唤他，但她也不太想打扰对方。 　　苏琳召唤了好闺蜜魔眼，让牠把自己带入了死渊。 　　她在竞技场上被几个指挥官连续暴揍，最终几乎是爬出来的。 　　“高级觉醒状态！我差点忘了！” 　　在虫族集聚的暗红高塔上，褐发少女愤愤不平地拍着栏杆。 　　当年利伽送她来之前，还特意找了个指挥官，激发了她的中级觉醒状态。 　　“那是我应该掌握的！死渊这个鬼地方，九成是将那个算进我的应有战斗力里——” 　　“怪不得我打不过他们！” 　　苏琳低头看着满身惨不忍睹的伤口，“不过正好，我本来也不想让他们好过。” 　　高等虫族们默默听着小姑娘发泄了一番。 　　妖蝎：“你初赛的地方距离我的地盘比较近——需要帮忙吗？” 　　牠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完全听不出是在客套还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苏琳觉得大概是前者，鉴于他们都学习了不少人类的说话方式，“大概不用吧，那时候我喊你吧。” 　　魔眼：“那个宇宙里的远近有什么意义吗？我也可以。” 　　“你已经被误会成她的恋人了，你不觉得你应该滚远点吗。” 　　“那只是人类的语言太容易引起歧义——别再提那个了。” 　　他们不紧不慢地争执着，语气都没什么波动。 　　苏琳：“。” 　　她一手托腮倚在高塔的围栏上，侧脸看着虫族们面无表情地谈话。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生机勃勃的热闹景象了。 　　是以前从来不会有的。 　　忽然间，几个高等虫族都看了过来。 　　金发少年若有所思地歪歪头，“你在想念他吗？” 　　苏琳点头承认了，“他有很久没回到这里，或者是那个宇宙了。” 　　前者指的自然是死渊所在的虫族源宇宙。 　　妖蝎：“我有点想反驳一下，关于‘很久’的定义，但是考虑到情侣之间的关系、你的种族寿命因素，或许这段时间对你而言真的是很久了。” 　　“呃，其实我只是对比从前，他从来没有离开几个月，我——” 　　苏琳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是说，我知道他在确定下一个宇宙的坐标，或者顺便清扫一下障碍，吃个饭之类的，但是具体呢？或许他遇到什么特别棘手的敌人？” 　　高等虫族们认真听着。 　　他们对自己所追随的至高神冕下，没有信徒对神明那种盲目的崇拜。 　　相反，在涉及到这些事情上，他们非常理智。 　　“如果真的是这样，”魔眼慢吞吞地说，“你要做好准备了。” 　　苏琳：“嗯？” 　　她倒是不怕接受挑战，或是为恋人战斗。 　　说实话，要不是大家境界差得太多，她早就冲上去了。 　　苏琳：“我以为，如果他遇到麻烦的话，我和你们都帮不上忙？” 　　“我们确实无能为力，但你是他的——寄托全部情感的人。” 　　魔眼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想要击溃他、瓦解他的力量，确实是可以从你开始的。” 　　苏琳：“杀了我？” 　　“嗯——你觉得如果你死了，他对你的情感就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吗？” 　　苏琳：“说句自恋的话，我不这么觉得。” 　　“那或许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沉默片刻，魔眼又让她暂时不要担心，“这只是你的推断，对他而言在各个宇宙里穿梭很容易，但要确定对应坐标，传输族群的舰队，这可能会耽误一些时间，或者你试着呼唤他？” 　　“我不想打扰他。” 　　苏琳鼓起脸，“我在做事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干扰我——” 　　“那就继续吧。” 　　然后魔眼面无表情地将她推到竞技场上。 　　“等你的能量足够，去上维世界里塑造投影，就再也不用担心死不死的问题了。” 　　数日后，初赛正式开始了。 　　因为参赛者来自上百所星域不同的高校，因此同一天之内，有几艘客运飞船从不同的联堡里起航，驶向目标星系。 　　苏琳所乘坐的船上，聚集的都是中央星圈的学生，学校排名都很靠前，堪称是精英荟萃。 　　客舱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吵嚷说话声，还有几伙人因为一点小事而争执，险些打起来。 　　放眼望去，入目尽是觉醒者。 　　即使不去判断他们的强弱，这些人的气质都会稍稍有些不同。 　　无论是冷漠寡言的、还是健谈热情的，亦或是人群中普普通通的大多数，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自信。 　　——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作高手风范。 　　因此，苏琳没怎么费劲，几乎是一眼就找到了原女主。 　　白幼站在观景走廊里，周遭围着许多人，前后左右都走不通。 　　其他人倒是能用身体挤出一条路，她却不敢这么做，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偏偏旁边的同伴还没发觉她的异样，依然在和另一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少女神情戚然，像是风中瑟缩的花朵，仿佛随时会被挤碎。 　　——这附近男男女女都有，不乏比她更矮更瘦的，然而唯有她满脸都写着无助。 　　半晌，那群人终于稍稍散开，她跟着她的同伴一起向前走。 　　走廊十分宽敞，右边有个吧台，几个料理机器人正在忙前忙后。 　　苏琳坐在高脚椅上。 　　机器人递给她一杯咖啡，上面还用全脂牛奶做了精致的拉花。 　　“谢谢。” 　　她下意识回了一句。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似乎想嘲讽两句，对上她的目光，骤然偃旗息鼓。 　　苏琳端着咖啡，几乎是习惯性低头闻了一会儿，才试探着舔了一下。 　　旁边的克莱尔正在啃一袋风干的鳕鱼麻花，丝毫没觉得她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苏——是你吗？侯爵小姐？” 　　白幼隔着人群看到了她，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显然前身曾经特意向她强调过称呼，所以她也不敢表现出丝毫不尊敬。 　　毕竟理论上说，以他们的身份差距，她确实是需要用敬称的。 　　苏琳抬头看了一眼，“嗯。” 　　自己的气质神态和前身都不太一样。 　　大部分人将这归结于失恋打击——君不见很多人失恋后自杀捅人的比比皆是，所以性格变了似乎也不足为奇。 　　白幼咬了咬嘴唇，不顾同伴的阻止走了过来。 　　“我想给你道个歉。” 　　她的声音绵软怯弱，却也娇柔悦耳，一时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苏琳假装满脸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你连觉醒者都不是。” 　　走廊里的学生们早就看出她弱到离谱，闻言也不奇怪。 　　白幼抿着唇，“我、我想再见见他，我知道他也来参加了——” 　　大多数人不知道她和皇储的关系，倒是面露了然，以为她是来追男朋友的。 　　唯有那几个皇家指挥的学生神情复杂。 　　苏琳：“行吧，你想作死也与我无关，不过你为哪件事？” 　　“当时——” 　　白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鉴于她心里清楚那些已经成为历史的星际海盗，是不能挂在嘴边随意提起来的。 　　“他——当时说要找你的麻烦，我只以为他是开玩笑的。” 　　她一边说着，眼中似乎隐隐有水光闪烁。 　　苏琳面无表情：“你以为？”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既然都道歉就算了吧——” 　　他们就算看不出白幼是个自然人，也能从呼吸节奏和走路姿态上，感觉出这人着实弱得可怜。 　　相比之下，苏琳却比他们大多数人都要强。 　　有些人自动脑补成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正那个褐发姑娘那么厉害，恐怕也不会吃亏。 　　“就是啊，算了吧。” 　　一时间竟相继有人劝了起来。 　　看到白幼红了眼圈，似乎即将掉眼泪，甚至有人出言安慰起来。 　　“别哭啊，又不是你的错。” 　　“你都道歉了，没事了。” 　　她微微收敛了泪意，却还是倔强地咬着嘴站在原地，似乎非想等到苏琳的原谅一样。 　　苏琳看了一眼旁边的克莱尔，“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后者骇然点头，接着又弯起嘴角，心道原来这人的异能还可以这么用，连路人的想法都能影响。 　　不过，既然精神控制系 　　那就来比一比好了。 　　某只猫猫浅绿的眼眸里浮现出几分兴味。 　　“开玩笑？” 　　克莱尔扬起声音，映着灯光的瞳孔变得更加竖窄。 　　“所以，他派了一个B级通缉犯来杀我的朋友——” 　　她一手搭上苏琳的肩膀，“这也是你没想到的吗？” 　　周围的人纷纷哗然。 　　白幼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说：“我，我不知道，我不敢去想——” 　　这算什么回答？ 　　许多人下意识皱眉。 　　克莱尔：“他认识许多通缉犯，而且这些通缉犯个个恶贯满盈，天天滥杀无辜，这你总知道吧？” 　　白幼当然知道，但她总觉得当时自己并没有想过那句话是真的，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唇舌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我知道，但是，我以为——” 　　那一瞬间，她遍体生凉。 　　整个走廊里的学生，数十个中高级觉醒者，同时投来满含恶意的目光。 　　旁边的同学都忍不住后退一步，将她一个人孤零零撇在原地。 第73章 　　白幼满怀恐惧地站在两座客舱间的观景走廊里。 　　她沐浴着无数包含着怒火甚至杀意的视线,几乎感到浑身冰凉。 　　这些人不仅是中高级觉醒者，绝大部分还都称得上战斗经验丰富，甚至不止一次杀过人。 　　——当然,杀的大多是通缉犯之流。 　　因此他们也最是厌恶这种人。 　　此时此刻，先前帮白幼说话那几个人尤为愤怒。 　　他们只感觉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此时眼神也有些变化。 　　联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分明是被某种力量影响了。 　　“贱人,敢用异能玩老子——” 　　有个青年咬牙切齿地用地方土话骂了一句。 　　旁边的同伴拉住了他,神情微妙地摇了摇头。 　　毕竟，现在还是那几人的主场。 　　无论是褐发褐眼的，还是金发碧眼的，两个姑娘看着都很不好惹。 　　人群中有些直觉敏锐的，能隐隐感觉到，后者和自己实力相近。 　　A级觉醒者，在这比赛的参与者里，必然能算是一流高手了——S级觉醒者在哪个学校都是少数。 　　至于前者,那就强得离谱，完全不是一个水平了。 　　他们早看出这俩人不会放过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孩，也就没急着上前。 　　克莱尔微微眯起眼睛，身上隐约荡漾起杀意。 　　许多人下意识警戒起来。 　　苏琳倒是知道,克莱尔是个嫉恶如仇又残忍嗜血的奇葩。 　　而且,很多高手是喜欢杀死或者打败那些有点挑战性的对象,对弱者嗤之以鼻 　　克莱尔完全不是这样。 　　对她来说，确定打不过的她会远离,实力差不多的，在需要的情况下，她会兴奋甚至癫狂地拼命战斗。 　　至于那些稍弱和更弱的,但凡她能找出个让对方死掉的理由，她就会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把他们的命都夺走。 　　所以——指望她有那种“这么弱的家伙我根本不屑去杀”的念头，是不可能的。 　　现在，白幼在她眼里基本上和死人差不多了。 　　苏琳默默想，颜真真该把任务拜托克莱尔才是，不过再一想，这只疯猫估计不敢和皇储对上。 　　克莱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白幼。 　　后者正瑟瑟发抖，她的同班同学已经下意识退开了，此时又不忍而有心说话，但想想刚才的对白，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们不知道她和红血海盗团、那个已经覆灭的犯罪组织之间的关系。 　　但是联想刚才那番对话，B级通缉犯意味着什么？ 　　这个通缉等级不仅意味着这人的实力，通常也象征着他的罪行。 　　在B级，要么是臭名昭著的职业杀手，要么就是犯下连环凶案的变态，要么就是那些犯罪集团，诸如反抗组织或是其他的星际海盗之流。 　　大家自动脑补成前者。 　　白幼和苏琳有矛盾。 　　白幼的朋友去买凶杀人，或者是白幼的朋友干脆就认识许多三教九流 　　白幼脑子乱成一团，一时无暇去思索大家都在想什么。 　　但她撑不住这么多满怀恶意的目光，甚至许多人身上溢出的杀气，都让她感到呼吸困难。 　　她后退了一步，想趁机离开。 　　克莱尔却不想这样放过她，直接从椅子上俯身，一把攥住了白幼的手腕。 　　“告诉我啊，这位小姐，你的那位朋友，又是什么等级的通缉犯？” 　　后者的双颊顿时惨白如纸，双唇都褪去血色。 　　——手腕上传来一阵难以想象的剧痛。 　　克莱尔其实并没有故意想要捏断她的骨头或者怎样。 　　然而凯特小姐平日接触的朋友或亲人，都是觉醒者，全然想不到对方有多么脆弱。 　　就像在皇宫宴会的时候，苏琳的前身将白幼甩出去，后者直接摔晕了一样。 　　此时，白幼直接一声痛呼，眼泪止不住往下落，手腕早已一片青紫。 　　有一瞬间，也有几个男性再次面露不忍。 　　但他们很快就听到这女孩嘴里的话，哪怕带着哭腔不甚清晰，也没法逃过他们的耳朵。 　　“——s级，他是s级通缉犯。”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 　　“这样啊。” 　　克莱尔放开了她的手，露出了带着残忍意味的戏谑微笑。 　　“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呢？” 　　白幼：“他的人劫持了我的船，我被他的手下抓住，见到了他。” 　　“啊，原来是星盗啊。” 　　克莱尔笑盈盈地继续问：“我能理解你为了活命，在被抓后和他虚与委蛇，不过，我听说你和我朋友吵架的时候，你已经入学了哦，你们竟然还保持联系的嘛？他杀过多少人啊，你的良心不痛吗？还是说你已经爱上他了呢？” 　　白幼的神情有些恍惚，“不，不是的，我没有爱上他，但我知道，他也是有苦衷的人，他小时候很惨——” 　　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冰冷无比。 　　“苦衷？！” 　　有个姑娘哼了一声，从人群里蹿出来，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人是B级觉醒者，一巴掌要是用尽全力，恐怕白幼的整个脑袋都会变形。 　　然而她显然手上有数，控制得极好。 　　因此白幼既没死，也没被打飞撞晕，只是硬生生受了一下，左脸顿时高高肿起，原本清秀娇美的脸容顿时变了一番模样。 　　“有苦衷，可以去报复自己的仇人！” 　　那个姑娘厉声开口，“却不是滥杀无辜的理由！对平民出手，只是人品卑劣的社会渣子！千刀万剐死不足惜！你也好不到哪去！” 　　S级通缉犯，还是星盗，无论是属于哪个海盗团，都必然多次屠戮平民，绝没有例外。 　　白幼已经摇摇欲坠了。 　　她既犯了众怒，同学们哪个也不敢上前帮她，甚至还有的在心里觉得她多事，何必非要去招惹苏琳。 　　还以为皇储殿下在护着她吗？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时，白幼低着头步履蹒跚地穿过人群，想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然而旁边好几个人看她不顺眼，大家谁都不给她让道，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在那些人之间走动。 　　大多数人自恃身份，不愿对一个可能连觉醒者都不是的家伙出手。 　　然而终究是年轻，还是会有人忍不住，借着转身离开的动作，用肩膀不着痕迹地撞了她一下。 　　白幼连呼喊都来不及，直接踉跄着摔在旁边的墙上，撞晕过去，头上流出的鲜血在脸上勾勒出道道红痕。 　　“噫。” 　　撞人的少年挠了挠头发，“咋晕了？这样就别来参加比赛了吧，你们皇家指挥是没人了还是怎么？” 　　白幼的同学们这才走上前，也不和他争辩。 　　其中一个姑娘粗暴地俯身伸手，像是扛尸体一般，将人扛起来带走了。 　　另一个女孩则是走到苏琳面前，“侯爵小姐——子爵小姐。” 　　她颇为谨慎地看了看克莱尔。 　　显见猜出对方的异能，有些忌惮。 　　克莱尔习惯了这种目光，也不以为然。 　　反正她的异能都是上报注册过的，她只是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发动条件和方式。 　　那女孩微微低头，“我们可以让她离开这场比赛，假如您希望的话。 　　附近的学生们都很淡定，没有谁表现出奇怪。 　　——白幼已经晕了，只要这些人说她身体不适，那大概率自动退赛，或者他们直接给她来一针无害的安眠药，保证在船上睡到初赛结束。 　　至于她为什么在苏琳面前如此表现，无非是怕等到比赛里分到一个区域内，苏琳报复他们罢了。 　　没人想要为白幼承受无妄之灾。 　　苏琳摇了摇头，“我无所谓，事实上，既然白小姐有信心来比赛，我倒是愿意看看她如何表现。” 　　她和那个女孩对视一眼。 　　后者顿时了然。 　　以白幼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本事，在这个比赛里所要承受的痛苦和风险、可能遭遇的事故，足以让仇视她的人想想就十分开心了。 　　很快，皇家指挥的几个学生自觉丢人，一边嘟囔着“那种废物跑来干什么”一边撤走了。 　　克莱尔倒是和周围的人打听了几句，才知道他们学校筛选参赛者，竟然是看考试成绩。 　　注意，是所有专业的人都看考试成绩。 　　像是白幼这种工程系，他们基本上没有实战课，倒是有冷兵器相关的课程，她作为能拿全额奖学金的人，枪法自然也不会太糟。 　　然而 　　高级觉醒者们谁看得上枪械？ 　　“说真的，她为什么会来参加比赛？来送死吗？” 　　克莱尔满脸鄙夷地坐回来。 　　苏琳：“这个比赛既然有逃生之名，就意味着重点未必是杀人吧。” 　　初赛里有一种很常见的处境，就是用捡来或者抢来的零件修复飞船，然后所在之处，前往通过解谜获得的目的地。 　　另外，这不像是帝国军大的招生考核，考生们两手空空只戴着光脑就进去大杀特杀。 　　这次是可以携带一定重量的装备。 　　当然无论条件如何，白幼参加这种比赛确实可以称得上送死，不过 　　“她想和皇储见面。” 　　苏琳幽幽地说，“皇储不会天天都在学校里，即使是在，他俩也不是一个专业，年级都不一样，” 　　“还真是这理由啊？” 　　克莱尔无语，“他俩怎么认识的？” 　　苏琳心想这就是套路了。 　　无非是白幼初来乍到在校园里迷路，恰巧邂逅了自诩爹不在娘不爱因而在思考人生的太子殿下。 　　“巧合吧，但是那种巧合显然不太容易再发生一次。” 　　她虽然是跳着看完原著，但好歹也是看过目录的，依稀记得书里男女主确实一起参与了PU联赛。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苏琳多次回忆书中的剧情，甚至被男朋友教了一些调整整理记忆的方法，回顾起一些自己忘记的细节。 　　哪怕她确实没看过小说关于比赛的描述，但按照套路来说，男女主一起做某事，通常都是为了增进感情。 　　所以苏琳也不想破坏白幼的比赛。 　　“皇储不在这艘飞船对吧。” 　　克莱尔有些不确定地问。 　　她自然不后悔对白幼做的一切，但对SS级觉醒者还是发自内心有些畏惧，倘若皇储来找她麻烦，她绝不会上去硬扛——这与身份无关，纯粹是实力差距太大。 　　苏琳：“我哪能让你对付他，他要是真来了，我必然亲自动手。” 　　“哦，那就行。” 　　克莱尔莫名其妙地就松了口气，接着又恢复了活力，圆溜溜的猫眼转来转去，“话说，你是想撮合他们吗？” 　　“嗯。” 　　苏琳知道这家伙直觉颇为敏锐，也懒得瞒着她。 　　自己在这个宇宙可能也待不了几天。 　　“我着实讨厌他们两个——” 　　她用手撑着下巴靠在吧台上，开了个隔音屏障。 　　“就让他们面对更多的恶意吧。” 　　皇储确实是真心喜欢她，哪怕没了能力的影响会变得理智一些，但爱也是真的，这点原著里提过。 　　一切都只是能力影响？俩人实际上没感情？ 　　哪个作者敢这么写？还不得被读者骂死。 　　“无论太子殿下决定为了爱情放弃一切，还是为了不让他憎恨的妹妹上位而放弃爱情，他必然都会非常非常痛苦。” 　　“白幼也是一样的，无论他选了什么，她都会很惨。” 　　后者自然不必说，倘若艾伦选了前者 　　皇储这个人极为自私自利，一时脑热放弃了储君的位置，日后必定要悔恨万分，白幼绝对不会好过。 　　克莱尔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得对。” 　　苏琳：“你怎么不问我，万一皇帝接受了白幼这个女儿，并且艾伦不用放弃储位呢？” 　　克莱尔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又不傻。” 　　苏琳微微弯起嘴角。 　　原著里能达成这个结局，有一些重要的前提剧情，然而好几个关键人物都因自己而死了。 　　“是，确实不可能了。” 　　他们所乘坐的巨型客船驶入德尔塔星圈，光怪陆离的跃迁景象也缓缓消散。 　　飞船穿过恢弘的星航门，无数条观景走廊外的护壁都慢慢开启，露出一片星光璀璨、浩瀚无际的太空。 　　“所有参赛者请注意——” 　　然后，通告声响彻所有舱室。 　　“请查阅通知，按照规定时间前往机库启动飞船——” 　　紧接着，人们纷纷收到了来自比赛系统的新通知。 　　大家相继查看消息。 　　苏琳：“我是d区15号飞船。” 　　克莱尔：“我是11号，耶，我们一个区，待会儿一起过去。” 　　她俩又合计了一下任务，遗憾地发现目标星球不一致。 　　“进入倒计时，电梯即将开放——” 　　此时，入目可及的所有参赛者，都开始往身上穿戴装备，从维生装置再到长枪短炮激光刀充能剑手持火箭筒等等武器。 　　苏琳往脸上扣了一个巨大的护目镜。 　　一转头看到克莱尔戴了个防毒面具，“你也不愿被拍？” 　　克莱尔撇嘴，“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后面万一杀的人太多，那些弹幕肯定要哔哔，如果有人认出我，我爸妈还有各种亲戚见了我都要唠叨，很烦啊。” 　　苏琳：“……” 　　苏琳不禁无语：“所以重点就是别让人认出来吗？” 　　本来，贵族们身上通常都戴着光电信号烦扰器，寻常的摄像头拍不清楚他们的脸。 　　不过比赛须知里特意提过这一点，这些无人机的权限很高，如果谁不希望脸入镜，那就自己想办法遮起来。 　　克莱尔歪了歪头。 　　“是啊。” 　　她的脸被黑漆漆的面具完全覆盖，眼前有一小块视窗露着一双莹绿的猫眼，嘴边还挂着滤毒罐，声音听着有点闷闷的失真。 　　“我妈说了，我最好不要再在公开场合杀人了，无论对象是谁。” 　　苏琳：“你的家人还是很了解你的。” 　　“我以为他们应该习惯了呢，毕竟我小学的时候就——” 　　话音未落，走廊里灯光一闪，一个个轻巧的微型无人机从充电舱里飞出。 　　它们在空中盘旋一圈，迅速进入了隐身模式，然后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或是紧贴着天花板，转动摄像头，让下方的学生们入镜。 　　苏琳瞥见那些无人机上有着不同的平台标志，显见着直播很快就要开始了。 　　理论上说，无人机与参赛者没有任何接触，录制似乎是不会骚扰到任何人。 　　然而以部分觉醒者的感官敏锐程度，可以听到空气中传来的最轻微的响动，这些隐形飞行器自然也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有些贵族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不过他们的脸都被各种防护装置遮挡着。 　　“我们走吧。” 　　苏琳和小伙伴离开了这一层，前往机库。 　　客舱层的数十座电梯，在这一刻几乎都是爆满状态，不时有人想要挤进去，有的实力不济直接被踹出来，有的实力更强、直接将电梯里的人一把拽出来。 　　苏琳抱着手臂站在电梯里。 　　克莱尔刚刚挠花了一个人的脸，外面的人一时都没敢进来，只看着电梯门慢慢闭合，默默等待下一波。 　　有几个无人机停在他们头顶上。 　　此时，各大平台已经开始直播PU联赛的实况。 　　因为参赛者太多，观众们大多只是随机切换视角，直到切出自己感兴趣的人，无论是颜值还是实力。 　　苏琳所在的地方，也有不少观众正遥遥观望着。 　　“？？？刚才那个猫女太狠了吧？？？” 　　“我觉得是豹豹？猫猫应该没那么凶残吧。” 　　“↑你以为觉醒者是什么？你家宠物吗？” 　　“眼都给抓瞎了，这什么人啊，为什么会有这种参赛者？？？” 　　“呃，对他们这些觉醒者来说，眼球破损，比你手上划个红痕恢复得都要快。” 　　同时，另一条走廊的电梯口。 　　白幼刚刚清醒过来没多久，正被夹在密集的人流里，脸上的伤堪堪在药剂作用下愈合。 　　然后，周边的参赛者们没谁有闲心看顾他人，都挤着想要先进入电梯。 　　有仗着身形灵活穿过人群的，有仗着力气大将周围的人推开的，周围顿时混乱不堪。 　　不知有谁的手臂挥过来，白幼直接被扫到肩膀，踉跄几步，不小心倚靠到另一个人的胳膊。 　　“滚远点！” 　　那人烦躁地一甩手，本来只是想推开她，奈何后者完全站不稳，直接倒在地上。 　　白幼再次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恍惚中，又有谁踩到了她的手掌，指骨断裂声接连响起。 　　她疼得脸色煞白，哭都哭不出来了。 第74章 　　弹幕也是乱成一片。 　　白幼的维生服头盔尚未戴上,只在背后挂着，有人看着这娇柔怯弱的少女满脸痛苦，不由十分心疼。 　　“这是帝国高校学生的素质？？这妹妹太可怜了吧。” 　　“推人的那家伙有病啊,这还是不是男人？” 　　然而更多人不以为然。 　　“这比赛是给你展现素质的？” 　　“我天，前面那位,这女的摔到别人身上，还不允许人推开她？自己实力不够摔倒了,能怪谁？” 　　“大家都是参赛者,没有谁需要让着谁，他没做错什么，你没资格质疑人家的性别，望你知。” 　　“规则里都写得清清楚楚，实力不够的就别来作死，摆那副哭丧样子给谁看呢？？？” 　　也有人莫名其妙：“这些人为什么那么着急？他们去干啥啊？” 　　“↑一看就是没认真阅读规则的。” 　　“机库出口就那么大一点，同一时间能启动的船是有限的啊，谁都想快点过去,大哥，初赛已经开始了好吗？这是按照完成时间淘汰的。” 　　许多人才震惊地知道，原来初赛已经进入了计时。 　　参赛者们收到的消息，除了给他们分配的微型飞船之外,还有他们即将进入的星球或者卫星空间站的编号,以及具体任务。 　　虽说有一条规定,在这艘客船上不能蓄意伤害其他参赛者，否则直接退赛 　　然而,这种规定除非在搞出人命时才会被重视。 　　寻常的推挤乃至一拳一爪子，也不会引起工作人员们的插手。 　　苏琳没听到白幼的声音，但他们这一船人的初赛地点都是相近的,她也不急着去找男女主的位置。 　　第一批电梯到达了机库。 　　参赛者们纷纷冲出去。 　　机库总共有A-F六个区域，数百架微型单人飞船整整齐齐地停泊着，外壳涂漆五彩斑斓，清一色都是轻巧单薄的穿梭舰。 　　这种飞船太小了，速度有限，恐怕连一块陨石都经受不住。 　　当然，参赛者们也不需要开着它穿过危险区域，只要赶快启动进入目标星球即可，而这一路上也不会有任何对驾驶技术的考验。 　　苏琳心情复杂地跳进驾驶舱，动作熟练地启动飞船，一个个触控投影面板相继升起。 　　她从来没开过这么小的飞船，基本上已经和翼车差不多大了。 　　不过，作为专业人员，她在虚拟舱里模拟过所有飞船的启动系统。 　　哪怕有些只试过几次，也能迅速找到对应的操作界面。 　　“发送起航申请，已获得授权——” 　　此时，机库里数十个穿梭舰猛然腾空而起，如同齐射而出的箭矢，拖曳着引擎尾灯的流光，冲出了机库敞开的大门。 　　很快，他们就在茫茫虚空中远去。 　　那些没有驾驶飞船经验的人，只对着控制面板无限痴呆。 　　——初赛竟然有亲自驾驶飞船的部分？ 　　有人拍着控制面板，“不会开船怎么办？？？” 　　弹幕里已经笑成一片。 　　“那你没了啊，兄弟。” 　　紧接着，那些比较提前到达机库，然而不太熟悉飞船操作系统，但也知道流程、曾经驾驶过其他船舰的人 　　在经过一番摸索之后，终于将船颤颤巍巍地开了起来。 　　譬如克莱尔。 　　她大大松了口气。 　　那些关注她的观众们，讨厌她的感到失望，喜欢她的颇为开心，甚至猜度起那张防毒面具下的脸。 　　克莱尔完全没在意，哪怕她知道驾驶舱里有俩个无人机嗡嗡乱飞，也置若罔闻。 　　苏琳也差不多处于同样的状态。 　　她的飞船在第一梯队里，早已经遥遥领先地飞了出去。 　　鉴于初赛环节里，所有参赛者的计时是同时开始，所以接下来比的就是谁先完成任务 　　她虽然没想在这个宇宙找工作，还准备和男朋友一起去其他宇宙里干架，但既然参加了，也会有点好胜心，想拿个好名次和奖励。 　　因此她也忽略了驾驶舱里打转儿的无人机们。 　　苏琳一边看着热量指示界面，一边让这艘小船进入了跃迁状态。 　　这船实在是太劣质了，和一次性用品差不多，没多久热量就超过了标准线。 　　苏琳：“……” 　　她在过热之前结束了跃迁，重新回到普通巡航状态。 　　忍住一拳把面板锤烂的冲动，她看着导航面板上闪烁的信号源，知道自己的目标地点已经不远了。 　　大概再来一次跃迁就好。 　　苏琳趁机又看了一遍自己的任务。 　　——她要进入一座卫星空间站，在那里面找到一艘中型穿梭舰，然后抵达下一个复赛的赛点。 　　按照一定比例被淘汰的参赛者，除了违规的，就是那些完成时间慢于入围者的。 　　苏琳她又了一下赛点坐标，发现确实也只能换船。 　　否则就凭手上这个小破船，其储备能量根本无法离开这个星系。 　　所以接下来其实就是竞速了。 　　她给飞船上了个隐形状态，然后再一次进入跃迁状态。 　　跃迁结束后，她看到了空中悬浮的卫星空间站，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球体，正沿着中轴线缓慢地旋转着。 　　苏琳用这艘小飞船的扫描仪得到了全息图，很快找到了空间站入口。 　　穿梭舰驶入一条人工重力通道，悄无声息地停下了。 　　——这一系列操作看似简单，但她做得极为熟练，好像演练过千百次一样，寻常人花费十倍的时间都未必能成功。 　　苏琳从飞船里走出来，发现四周的停泊位上都空空荡荡，到处都是堆放的各种金属容器罐。 　　入口的大门在身后保持着开启状态。 　　这空间站还有电力储备，只是不知道能运行多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铁锈、血气、硝烟、变质的食物，还有 　　四处光线昏暗，墙上的灯闪闪烁烁，勉强能照亮满是灰尘的楼梯通道。 　　苏琳从通道里走过，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转瞬间，就如同幽灵般进入了空间站深处。 　　“这是——驾驶系的吧，别的不说，这开船停船操作是真的熟练。” 　　“确实，还有好多人现在才刚刚把飞船启动起来，还在机库里没出去呢，笑死了。” 　　“她走的好快，卧槽，还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因为是最快出发的一批，她的直播间里也聚集了许多观众。 　　“小姐姐是知道地图吗？怎么走那么快？都不带犹豫的？” 　　“话说她这是要去哪？” 　　“无人机都要跟不上了——是真的强，说不定是个S级。” 　　“哇靠那就中奖了，我决定不走了。” 　　苏琳从通道里出来，她刚刚走入空间站上层。 　　大厅里一片狼藉，周围的墙壁都是破损状态。 　　她抬起头，看到正上方穹顶中心矗立着高高的筒状通道，四周是人工重力装置，显然是一个出口。 　　再环顾四周，除了被墙壁遮挡的中心地带，另一边是一个巨大的自动门。 　　门上镶着安全面板，从高矮宽度来看，里面足以停泊一辆中型穿梭舰。 　　苏琳一边判断情况一边心里有了数，然而还没等她做点什么 　　无人机嗡鸣着飞越过头顶。 　　那两个机器一左一右，维持着隐形模式，来到了高处。 　　其实这声音很轻。 　　没想到的是，大厅中间的人，却还是听到了动静。 　　“谁？！” 　　有个人当即跳了起来。 　　他手里抱着冲锋枪，枪口指向空中，能量子弹哗啦啦地扫射出去。 　　无人机维持着隐形模式。 　　子弹倾泻而来，护盾也被迫显形了。 　　空中出现了两片泛着水波的蓝色光幕，子弹落在护盾上，就掀起阵阵涟漪似的光圈。 　　苏琳默默地看着无人机给自己拉胯：“……” 　　她知道这东西不是故意要暴露位置，只是想换个视角更好地拍摄罢了。 　　怎么就没被打爆呢！ 　　她十分遗憾地想。 　　她早就听到许多呼吸声，刚刚走近的时候，轻易分辨出这一层大厅里有三个活人。 　　那三人听不到她的动静，却能听到无人机，恐怕也得是C级甚至B级觉醒者。 　　这对她而言毫无挑战性。 　　苏琳侧头听了一下，然后身形猛然消失在原地。 　　无人机升空的那一刻，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看到了大厅里的三个人，还没等他们说点什么，其中一个就跳将起来，子弹扑面而来。 　　有的人在家里坐着甚至都喊出了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假的。 　　紧接着，无人机扫描了那三人的脸。 　　全都是在逃通缉犯，只并不属于哪个有名的组织，算是流寇一类。 　　怪不得窝在这么一个鬼地方。 　　然后，他们眼前一花，那三人都被解决掉了。 　　苏琳从其中一具尸体上拿起光脑，走向顶层停泊飞船的区域。 　　弹幕里乱七八糟刷成一片，有指责她杀人的，有惊呼她身手真好的，有感叹她太过淡定的，也有互相吵架的，争执“为什么一个学生杀人如此熟练”“帝国军校是把觉醒者们都培养成杀手吗”。 　　苏琳完全没关注这些。 　　这直播甚至都不是她要求的，她没义务在乎观众的感受，或者给他们解释自己的行为。 　　更何况她根本没连接任何一个平台，也根本没看直播间的情况，对弹幕说了什么都一无所知。 　　她用光脑经过安全门的扫描之后，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目标飞船，用力推开驾驶舱的门，跳进去尝试着发动。 　　然后又走了出来。 　　弹幕里有人不明觉厉。 　　直至有懂行的给出了最合理的猜测：“里面能源不够了。” 　　这就是事实。 　　苏琳面无表情地离开，准备去找能源储备室，庆幸的是，那地方她刚刚经过，还记得位置。 　　她在通道里转了一会儿，听到了更多的脚步声，其中一个还有些熟悉。 　　然后，她听到了白幼的声音。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小妹妹。” 　　少女娇柔的嗓音在隔着墙壁传来。 　　还伴随着竜竜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她似乎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看，我带了吃的，可以分给你——啊！” 　　隔着一面墙。 　　另一边的废弃储物间里。 　　白幼不可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腰腹被激光刀从前至后洞穿而过。 　　高温的光刃直接将血肉烧灼蒸发、留下了骇人的空洞。 　　手里的食物，水果口味的营养剂和几包脱水蔬菜，都稀里哗啦地散落下去，掉在了地上。 　　她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十岁出头的模样，肤色黝黑，裹着宽松肥大的防尘外衣，身材很瘦，似乎有些营养不良。 　　她在重创白幼之后，没有丝毫的愧疚或是不安。 　　女孩双眼里闪烁着贪婪和饥渴的凶光，也顾不得倒在一边的白幼，只扑上去将那些食物都抱在怀里。 　　她犹豫了一下，又去扯下白幼身上的外衣，然后扒拉后者手腕上的光脑。 　　在使用者尚且存活的前提下，光脑也不是能轻而易举拽下来的。 　　女孩干脆又打开了激光刀，想要切掉白幼的手腕。 第75章 　　废弃的仓库里倏然响起痛苦的嚎叫。 　　紧接着,是沉闷的撞击声。 　　白幼在剧痛中近乎昏厥。 　　有人蹲在她面前，掏出昂贵的细胞再生药剂，动作熟练地处理她的伤口。 　　等到她恍恍惚惚地清醒过来,睁眼一看：“你、你是来找我的吗！” 　　那个金褐色短发的青年微微低头，他脸上还戴着呼吸面罩,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伸手抱住她。 　　白幼趴在他肩上,一转眼看到了另一边的满是血污的墙壁,还有下方和肉泥无异的尸体。 　　不久前，那个女孩直接被打飞撞在墙上，死状惨不忍睹，鲜血脑浆四溢横流，四肢都扭曲得不成样子。 　　“啊！” 　　白幼惊叫一声，“你——你——你怎么能杀了她——” 　　她倒是好歹记得没喊出对方的名字。 　　白幼颤抖着从青年的怀抱里退出来。 　　“她只是个孩子！” 　　话音未落，她感觉面前的人气势变了一下。 　　白幼抬起头。 　　眉目英俊的青年冷冷地看着她，透过暗色的面罩视窗,那双泛金的眼眸里里隐约翻滚着怒意，还有一丝因为难以理解而浮现的烦躁。 　　“你——你怎么还是这样——” 　　艾伦有些头痛。 　　他的声音流经呼气阀，带着无法掩饰的烦闷。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 　　白幼的嘴唇动了动，嗫嚅着小声说：“她也是迫不得已——” 　　“噗。” 　　外面通的楼梯间传来一声音。 　　“她真的迫不得已吗？” 　　褐发少女慢悠悠地走过来,“你不是都主动把东西给她了吗？这算哪门子迫不得已？” 　　艾伦的神情本来已经非常难看,看上去几乎都要给女友或者前女友一个耳光了。 　　苏琳甫一出现,皇储殿下立刻起身，将白幼挡在了身后。 　　艾伦冷眼望着她,“你早就在那里，却还放任——” 　　苏琳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觉得白小姐应对得当，不需要我做什么？” 　　艾伦：“？？？” 　　苏琳：“她不是用一副善良软弱的态度迷惑了敌人吗？在自身实力不济的情况下,这当然是一种不错的战术，至少能让敌人觉得她毫无威胁，说不定就能保命了呢。” 　　艾伦看上去很想把她喷得狗血淋头，“……” 　　白幼也目瞪口呆，好像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能被这样解读。 　　直播间里，弹幕也密密麻麻涌现出来，比刚才热情十倍。 　　那些一直看着白幼的观众们，有的在骂她圣母过头，质疑为什么会有这种军校学生。 　　有的则表示那个小姐姐说得对这应该是战术，毕竟她那么弱，正面刚未必打得过。 　　也有的迷惑：“她身上挂着枪呢，感情是玩具吗？” 　　“而且她刚才的发言你们没听到吗？？？” 　　“可能只是装样子吧？” 　　“那也太恶心了。” 　　“不管真假都挺恶心的。” 　　然后又吵成一片。 　　苏琳：“至于后面的情况，只能说有点失控，毕竟换成稍微有点良心的，大概拿了食物就跑吧，谁能想到那人这么畜生呢。” 　　当然，苏琳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毕竟哪怕隔着一面墙看不到，她也能猜到，白幼身上怎么也要有一两把枪。 　　从那小孩的角度，万一自己转身，或是距离稍一拉开，白幼直接把她一枪扬了，那不是白给吗。 　　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 　　苏琳已经见多了类似的人，哪怕她知道，按照原著的设定，白幼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别说背后偷袭，就连正面对枪她也做不到，顶多在训练场打打虚拟的假想敌。 　　苏琳：“回答我啊，白小姐，你告诉我那人如何迫不得已？” 　　白幼当然说不出话来。 　　她根本想不到“她怀疑我会趁她转身开枪偷袭”这个答案，也没法辩驳，只好白着一张脸，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艾伦低头看着她，又有些心疼，刚才胸口弥漫的些许不快竟慢慢散去了。 　　那一瞬间，艾伦意识到，自己又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异能的影响。 　　毕竟他从未在心里真正排斥过这种能力。 　　皇储殿下闭了闭眼。 　　然而想想刚才白幼的遭遇，还有苏琳的见死不救——他当然知道苏琳说的是鬼话，这女人在旁边看戏看得正欢，恐怕心里还幸灾乐祸呢。 　　哪怕他也知道以苏琳的性格绝对不会救人，然而看着面前娇弱可怜的女友或是前女友——原谅他也不知道怎么定性他们的关系，还是觉得放不下心来。 　　刚才假如自己不出现，白幼恐怕是真的会死掉。 　　“你——离开这里。” 　　他咬牙切齿地说。 　　好歹没报出苏琳的名字。 　　褐发少女戴着遮住半张脸的护目镜。 　　显然和他一样，是不想被直播间里的人知晓身份。 　　艾伦毫不怀疑，假如自己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苏琳也不会放过他。 　　——他的身份倘若被揭晓，再凭他和白幼的一系列举动，麻烦必将接踵而至。 　　苏琳冷笑了一下，“我乐意站在这里，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你可以滚。” 　　两人冷冷地对视着。 　　白幼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仓库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愣是没法开口，甚至胸口发堵，呼吸都有些困难。 　　苏琳开始火上浇油。 　　“你以为你是谁啊？全世界都绕着你转？你是不是整天觉得自己很委屈？你也配当你妈妈的儿子？生你不如生块叉烧。你连你妹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其实不怎么了解皇室那些人。 　　然而此时此刻，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只专捡着对方不想听的说。 　　弹幕里一片问号，各种猜测纷纷冒了出来，不过更多都是猜他们俩有仇、又在比赛里狭路相逢的。 　　大家一时都很激动，恨不得他俩当场决战紫禁之巅。 　　皇储的目光瞬间浸透冷意，“你在找死吗？你以为我会因为那些东西给你面子？” 　　——这个毫无敬意的代称，自然是指的虫族。 　　苏琳白了他一眼：“醒醒，你以为你也配给我面子？你妈都不会和我这么说话。” 　　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这一刻，在场的三个人，所联系的三个直播间里 　　成千上万的观众，几乎都屏声静气。 　　无论如何争吵辩论对错是非，总有一点是绝大多数人都一样的。 　　谁不喜欢看打架呢！ 　　人们只见他们的身影鬼魅般飘忽闪动，在略显狭窄的仓库里风一般扫过，尚且看不清具体动作，周围的东西已经相继爆裂破碎。 　　然后，他们又停了一下。 　　那个青年微微一顿，接着一拳砸向褐发少女的面门。 　　两人都是久经战斗的高手，在这种时候取胜是唯一的规则，从没有什么打人不打脸的说法。 　　苏琳脸色不变。 　　对方出手看似简单毫无花哨，实则快准稳狠，而且隐隐封死所有的退路 　　躲避无用。 　　这是她在死渊里无数次挨揍，被打出来的直觉。 　　心念闪动之间，她抬起手，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 　　艾伦目露诧异。 　　他完全没想到这人有胆子和自己对拳。 　　毕竟血统等级决定身体素质，他应该是能轻轻松松将苏琳的手骨悉数打碎的。 　　——理论上说。 　　那一瞬间，苏琳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剧痛。 　　紧接着，体内游走的能量迅速流窜至右手，充盈了指掌的每一根骨头，还有每一寸血肉组织。 　　无形的气浪翻滚而出，坚固的墙壁直接被撞得坍塌粉碎。 　　空气中烟雾滚滚，满眼都是灰蒙蒙的扬尘。 　　两人脚下的地面轰然裂开，头顶的天花板也在粉碎后一块块下坠，仿佛整个世界都因为巨力的碰撞而解离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 　　“这俩人连觉醒状态都没开，这恐怕已经是S级了吧。” 　　“妈呀我第一次看S级觉醒者的直播，这力量真的是慕了。” 　　“小姐姐好刚，我以为起码会躲一下。” 　　“我觉得这男的才比较刚，妹子一看就是高手啊，他居然上来就是一拳？” 　　在地面塌陷的瞬间，两人同时后撤。 　　苏琳转身溜去找能源室。 　　哪怕上下左右的房间都在破碎倒塌，她的行动也完全没有受限，如履平地般来回穿梭跳跃，很快就找到目标地点。 　　这个卫星空间站并非地面建筑，不完全是一层一层相互支撑的，而且内部都是人工重力环境，所以哪怕下面塌了一小半，上面也暂时完整。 　　她迅速扛了两箱超空间引擎专用的燃油能量，回去找自己的飞船了。 　　这期间，没有任何人再阻止她。 　　艾伦必然是去拯救白幼了——否则后者九成要被埋在废墟里。 　　整个空间站里，大概有不止窝藏着一伙流寇逃犯，他们显然是各自为政的状态，也没有足够的监视手段，所以这些学生们一批一批往里进，也没怎么被发现。 　　此时这些人倒是纷纷被惊动了，有的开船逃跑有的掏枪赶来。 　　下面已经乱成一团。 　　苏琳在顶层的停泊区折腾了一番，终于将飞船启动起来。 　　引擎发出轰鸣声四处回荡，澎湃气浪自涡轮里喷涌而出，吹起漫天扬尘。 　　苏琳熟练地将它开出停泊位，飞船直直上升。 　　雷达面板出现危险的红光。 　　伴随着响起的警示音，她第一时间给整艘船上了护盾 　　这完全是在和虫族指挥官们互相切磋开船技术时，无数次被炸坏飞船后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两个跟拍无人机在驾驶舱里徘徊着，她释放能量的具体过程也无法被完全拍出来，直播间的观众们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整个穿梭舰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苏琳维持着这个护盾，让飞船保持在通里保持悬停状态，然后打开驾驶舱的舱门。 　　她轻轻松松地翻出去，跃上飞船顶部，向下俯瞰。 　　整个空间站顶层已经开始塌陷，中间的地面被轰烂了，碎块纷纷滚落而下。 　　地面破碎之后，下层的景象也依稀可见。 　　许多身影在奔跑躲避，其中有抱着白幼的皇储殿下，他正急匆匆启动了另一艘破旧的飞船。 　　还有一个参赛者，正举着热能火箭筒往里塞弹药，显然刚才就是他攻击了自己的船。 　　——参赛者之间互相下绊子，不需要任何理由。 　　苏琳一点都不意外，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发表一番道德上的谴责。 　　毕竟她即将做出更过分的事。 　　苏琳吹了声口哨，竖起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手枪的动作。 　　然后指向整个空间站的最下层。 　　褐发少女站在飞船顶上，做了一个拟声词口型。 　　她眨了眨眼睛。 　　“bang——” 　　一纯白的能量光柱冲出指尖。 　　仿佛黑夜里怒放的闪电，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奔腾而下。 　　整个空间站被自上而下贯穿，从内到外开始崩溃碎裂，像是抛散的超新星。 　　所有人都开始向下坠落。 　　苏琳站在悬空的飞船上看着他们，笑眯眯地给大家挥了挥手。 第76章 　　苏琳抵达复赛赛点时,是三四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这期间，她在导航面板上定位了目标地点。 　　进入自动驾驶模式后，她悠闲地四处乱逛,将这艘有些陈旧的穿梭舰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她检查了飞行日志，查阅了所有的飞船运行数据,还有信息面板。 　　——有几个船员在这里留言。 　　这艘船似乎曾经属于一个小探险团队，后来他们遭遇了事故,船被打捞起来,人也死在了辐射里。 　　苏琳不断查看着他们的记录，像是在看故事一样，渐渐拼凑出飞船遇难前的许多经历。 　　直播间里也渐渐平静了。 　　最初他们吵得天翻地覆，有人觉得小姐姐很帅，有人觉得这女人太狠，将整个空间站都打烂了——里面的人还有没有活路？ 　　接着就有人表示大家各凭本事，这是单人比赛，参赛者之间本来就是互坑互害。 　　“再说难道不是有人先用火箭筒炸她的飞船吗？？你们都瞎吗？” 　　“那她犯得着炸了整个空间站吗？” 　　“？你怎么不问问那个参赛者犯得着用火箭筒炸她吗？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能力挡住了,不然船都飞不起来啊？” 　　“有的圣母别在这里以己度人了，那里除了流寇逃犯就是参赛者，那些都是觉醒者，你活不下来,不代表人家也会死,醒醒。” 　　他们最初吵得很凶。 　　随着苏琳在飞船里四处整理阅览,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弹幕也从骂街和对呛逐渐变成 　　“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厨房好小啊。”“我第一次见到私人飞船的离子清除室。” 　　毕竟大多数人是买不起私人飞船的，买票的客运船与穿梭舰的内部构造截然不同。 　　苏琳蹲在地上尝试着修理扫地机器人时,弹幕里欢快地讨论着这艘船。 　　修了半天，发现有元件损坏，她干脆掏了自带的多功能焊接器折腾了一会儿。 　　几秒种后,原先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圆盘状机器人，忽然伸出了几条细细的金属机械腿，开始来回移动。 　　“笑死，人家打比赛都拿枪，你这带了些啥啊。” 　　“她用异能打个手枪能炸整个空间站，还带啥枪，什么快乐带什么就对了。” 　　她把机器人拎到满地灰尘的机库，自己回驾驶舱去看电影了。 　　从头到尾，苏琳都没有看过弹幕。 　　所以她的心情也一直没被影响，直至飞船顺顺利利飞到了赛点。 　　赛点是一颗略有些荒芜的沙漠星球。 　　这里环境不太好，宜居等级不高，按照程序里给出的资料来看，仅有的几座城市里人口极为稠密。 　　苏琳反复查看了消息，确定了自己的停泊坐标。 　　那是一座坐落在城市之外的空港，地点极为荒凉，周围的道路空空荡荡、路面崎岖破损，到处遍布着裂痕。 　　空港里横七竖八散落着一些破旧的飞行器。 　　苏琳转了一圈儿，愣是没有发现哪个能用的。 　　天空呈现出一种阴暗晦涩的深灰色，空气燥热沉闷，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有一团火被塞进喉咙。 　　苏琳下意识咳嗽了两声，有些嫌弃地打开光脑，再次查看了星球的资料。 　　温度、辐射、气压 　　这些数据一个比一个糟糕。 　　她找了个高地，看到远方城市模模糊糊的轮廓，整个都笼罩在闪烁着白色流光的屏障里。 　　也是，否则大部分人肯定活不下去。 　　她在空港里闲逛了一会儿，四周都静悄悄的。 　　一阵阵狂躁的热风吹过空港，那些破烂飞行器上的陈旧部件开始颤抖、吱嘎作响、或是直接被吹得四处滚落，伴随着漫天飞扬的沙尘。 　　苏琳坐在墙头安安静静等待着通知和比赛进度更新。 　　——整个PU联赛的内容复杂，差异性很大。 　　不可能有两个参赛者，从初赛到决赛的流程完全一样。 　　譬如说，所有人都开着小破船出发，前往不同的星球和空间站。 　　大家都要弄到一艘新的足以支撑星际远航的座驾——然而具体的手段肯定不同，有的要修，有的要抢，还有的很难找到，或许是需要在异能空间解谜，或许是要进入某个需要破译密码的安全门。 　　一拳锤烂安全门也不是不行，然而倘若暴力破解引发了自毁程序，那就比较倒霉了。 　　苏琳看过的前几届比赛直播里，类似的情况基本上都发生过。 　　话说回来，初赛的大致内容，都是弄到一艘飞船进入某个地点。 　　——尽管参赛者之间目标地点不同，弄到飞船的手段也不同。 　　之后的复赛内容，区别会更大。 　　苏琳抽到的项目，看似过程简单，但如果换个生手，说不定仅仅是停船就要花费许久。 　　更别提后面的战斗，还有给飞船补充燃油能源这些操作了。 　　她又坐着等了一会儿，终于收到了另一条通知消息。 　　这意味着，最后一个入围者，已经抵达了复赛赛点，而剩下尚且在路上的人，全部被淘汰了。 　　新的通知是复赛内容，进入双月之城，目标，存活24小时。 　　里面附带了一些备注信息，譬如这座城治安极差，而且被几大势力牢牢把控着 　　苏琳：“。”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忽然间，她听到远方传来翼车引擎声。 　　苏琳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 　　一分钟后，一辆翼车疾驰而来。 　　这座空港似乎已经差不多被废弃了，里面充满了东倒西歪的垃圾飞行器。 　　此时，无数灰头土脸的飞行器当中，忽然多了一艘完整巨大、而且停得端端正正的穿梭舰，哪怕算不上光鲜亮丽，看上去也极为显眼。 　　那辆翼车里的人，早就看到了这异常的一幕。 　　等他们再凑近时，又瞧见了空港入口的墙头上，坐着一个正在思考人生的年轻女孩。 　　左右两侧的车门如同鸟翼般扬起。 　　车上的两个人跳下来。 　　他们的皮肤都呈现出诡异的青绿色，头上光秃秃的没有发丝，额上生着三根尖细的犄角，五官和人类近似，只是有着鲨鱼似的牙齿。 　　从体型来看，他们似乎是一男一女。 　　当然这些亚人种族的真正性别，很多时候和看上去不太一样 　　苏琳没过多思考，两人毫不犹豫地向她开了枪。 　　她坐在原地没动。 　　子弹从枪口倾泻而出，闪耀的蓝光如同密集的雨点，顷刻间笼罩了褐发少女，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的身体射成蜂巢。 　　因为要拍摄战斗场景，无人机悬停在她身后。 　　进入复赛之后，参赛者数量大幅减少。 　　所有的无人机都变成了专人操控。 　　此时，正在控制无人机的工作人员，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关于苏琳能力的记录 　　放出系异能。 　　以及在初赛时，疑似用这能力防御了火箭筒对飞船的攻击。 　　现在，苏琳在那两人气势汹汹掏枪时，也没有闪避或者提前攻击。 　　无人机的操控者略略一想，暗忖这小姑娘或许是不想杀人、只想用那奇特的放出系异能凝成护盾，挡住子弹，届时也能起个威慑作用？ 　　他一边暗笑小女孩心软，一边让无人机停在苏琳的背后，甚至开启了慢镜头 　　试图尽可能拍清楚接下来的异能释放过程。 　　子弹呼啸而来的那一刻，苏琳忽然动了。 　　她的速度比无人机快了太多。 　　直播间里的人，只见少女的身形鬼魅般一闪，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紧接着是迎面射来的弹雨。 　　无人机的镜头在正前方，尚且来不及转过去拍摄她 　　苏琳已经闪身至两个无人机的后方。 　　哪怕它们是隐形模式，她也能听到他们内部零件的运行和震动声，然后轻而易举判断出位置。 　　腥红的光柱从指尖激射而出。 　　苏琳连死渊能量特有的颜色都没改，头也不抬地炸了两个无人机。 　　两个举枪的亚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褐发少女原地消失。 　　紧接着，空中忽然就爆出两团绚丽的火花，他们甚至没搞清发生了什么。 　　两人迅速扔掉了手里的武器，直接跪在了地上。 　　苏琳没再做什么，只是走到他们旁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光脑。 　　两人毫不犹豫地解下光脑，恭恭敬敬地给她递过来。 　　苏琳拿上光脑，开走了他们的翼车，一路飞向前方的双月之城。 　　“啊我终于解放啦！” 　　远离空港之后，她在驾驶座上欢呼雀跃。 　　副驾驶上人影一闪，金发少年懒洋洋地窝进沙发椅上，歪着脑袋看了过来，“我以为你不在意被那些人类关注。” 　　“我是不在意他们看到我做一些事，杀人放火炸空间站，但是，我好歹也是人，我是想要隐私的，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就算我从能力上可以不吃不喝不排泄，但我凭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只为满足那些直播间里的人吗？” 　　苏琳理直气壮。 　　当然，无人机不会一些特别隐私的画面，至少会在卫生间外面等待，然而即使那样，她也觉得很糟糕。 　　“我之前又看了一遍规则，参赛者主动毁掉跟拍无人机，会当场被退赛。” 　　苏琳晃了晃自己的光脑，“我还没收到消息，说明他们无法判断是我打坏的，只能归结为那两把枪，说真的，这规则就是拿来打破的。” 　　赛前，颜真真也提醒过她，多看几遍比赛规则。 　　规则条例里具体的细节每年都有变更，但总有一条是恒定的——总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 　　“不过你来做啥，这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魔眼：“你不知道吗？我听说这里算是有名的‘罪犯乐园’之一，拜你所赐，我对人类的很多东西都感兴趣，无论是好的坏的——以你们的道德标准来看。” 　　翼车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掠过，将一切荒凉景象抛却身后。 　　很快，他们抵达了城市的3号入口，检查站由几座冰冷的金属建筑构成，四周延伸出防辐射和净化空气的屏障。 　　空中徘徊着两辆巨大的武装浮空车，下方黑黝黝的炮管密密麻麻。 　　检查站里面排着几个人，都是等着出城的，他们要么穿着维生服、要么就是典型的亚人。 　　相反，想要进城的人却是没有。 　　负责检查的是两个人类，然而他们的大半躯体都被改造了，身上全都是金属义肢，手臂上挂着炮管，闪光的机械眼转来转去。 　　苏琳跳下车。 　　同一时间，她身后又出现两道身影。 　　妖蝎抬手扎起长长的金棕色鬈发，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我以为所谓人类的‘罪恶乐园’，会是铺满身体遍地流血的。” 　　先知面无表情地眺望着检查站，目光似乎想要穿透这些建筑，看见城内的景象。 　　牠纯白的发丝在微风中拂动，脸上粉霞似的面纹也流淌着微光。 　　“你知道，死渊就是那样，但是没人认为它是乐园吧。” 　　“嗯——从某种角度上说，它能给我们提供力量，也勉强符合这个定义吧。” 　　苏琳知道他们是用自己定位坐标，否则即使是高等虫族，也很难直接瞬移到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 　　这样想想，她就毫无负担地任由他们走在前面，完成进门任务了。 　　不过一个照面，检查点的守卫们瞬间被催眠。 　　他们机械化地打开扫描仪器，扫着金发少年光裸的手腕，好像那里面真的藏着一个生物芯片。 　　魔眼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 　　连带着后面一串人，都相继被“扫描”了一遍。 　　排队出城的人们，只远远看到守卫的动作，也无法发现其中的猫腻。 　　城市上方的天空里，阴沉的雾霾被净化，两轮皎洁圆亮的明月高悬云端。 　　他们慢慢穿过城市外围的工业区。 　　银霜雪水似的月光洒落而下，照耀着无数巍峨冰冷的高楼，还有无数藏污纳垢的地下街道。 　　工业区的道路上有许多来往的陆行车，街边行人不多，偶尔有几个人躲在墙角的阴影里。 　　高等虫族们想在这里玩耍，很快就四散开来，相继消失在远处。 　　没了无人机的辖制，苏琳直接给克莱尔发了条消息，询问她在哪里。 　　过了十多分钟，前方的路口处出现了金发少女的身影。 　　她在路口徘徊了一会儿，起身跳到路灯上，蹲在上面转着脑袋四处打量，然后小小欢呼一声。 　　“苏琳！” 　　克莱尔蹦了下来，“你也把那俩无人机打烂了？” 　　苏琳：“是——” 　　话音未落，魔眼忽然回来了。 　　克莱尔歪头看着那个漂亮的美少年。 　　下一秒，她的脊背窜上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浑身汗毛倒竖，浅绿的猫眼惊恐地圆睁。 　　克莱尔躲到了苏琳后面。 　　魔眼也在歪头看着她，“你的异能有点意思——来，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可以用用你的能力。” 　　高等虫族自顾自地说着，伸手拉住了满脸呆滞的金发少女。 　　牠完全没有用力，克莱尔很容易就能挣开，偏偏她就是不敢有所动作，只好任由对方牵着，慢慢走远。 　　——活像一只被提溜后颈带走的猫猫。 　　被晾在原地的苏琳：“。” 第77章 　　苏琳游荡在双月之城的街道上。 　　穿过外围的工业区,就能见到数十座鳞次栉比的组合大厦、地面上的商业街两侧霓虹闪耀，彩灯流离，依稀可见一处处通向地下城的入口。 　　那些入口处都有着检查装置,必须要刷过光脑才能被放行。 　　苏琳注意到，来往的行人们,只有从地下城出来的人，才需要扫描光脑。 　　下去则不用。 　　没多久,她就查到了这座城的相关信息 　　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是狄弗人的半自治星域，城市里的并非帝国公民。 　　按照网上一些帖子的说法，帝国公民的权力在这里不能受到绝对的保障。 　　虽然说通常不会有人跑到这种鬼地方，只是依然奉劝大家不要作死。 　　除此之外，这里似乎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市，假如忽略风中传来的些许血腥气息。 　　苏琳的视线划过地下街道入口。 　　魔眼必然是到下面找乐子了，但她一时没什么想做的，甚至有些想回到死渊打架了。 　　苏琳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逛了几圈发现实在没什么意思，干脆也顺着楼梯下去。 　　地下街失去了天空的自然光，却并未变得更加昏暗。 　　相反，在这些因为人流密集店铺拥挤、而略显狭窄的长街上方,是各种虚拟的浩瀚星空影像,在街心处还有各种绿植和鲜花的投影,全都做的栩栩如生。 　　苏琳吸了吸鼻子，分辨着空气中纷杂散乱的气味,然后决定跟着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向前走。 　　两分钟后，她坐在一家流动餐车前，捧着滚烫的纸袋子吃着油光锃亮的烤鸡。 　　——大概是鸡,反正吃起来味道差不多。 　　餐车里是店主带着两个小孩，都是皮肤泛绿的亚人，和城外遇到的两个枪手有些相似。 　　外面客人来来去去，大多数人买了食物就带走了，因此他们都低头忙着炸肉。 　　关于某个坐在窗口旁边的客人，两口就能咬碎一根腿骨 　　他们似乎也习以为常。 　　苏琳吃了整整一只鸡，或者这种类似鸡的生物，鉴于她吃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吃了六条腿 　　“太棒了！” 　　苏琳：“有没有点赞的地方？” 　　店主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她一眼，很遗憾地摇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后店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孩子，终究没有开口。 　　苏琳走出十几米远，正好来到街角，有个人从她身后经过。 　　两人擦肩而过时，那人手里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脆响。 　　——咔！ 　　苏琳手腕上的光脑自动解开安全锁，径直脱落下来。 　　好歹也勉强是身经百战的人，她第一反应不是大脑空白，而是条件反射捞住掉落的光脑。 　　谁知另一个人手里举着某种仪器，周围生成了奇怪的磁场，金属材料的光脑竟然直直飞了过去。 　　苏琳攥住光脑的一边，都能感觉到手里的东西在微微震动。 　　苏琳：“……” 　　说实话，以她的手劲，稍稍用点力，这号称刀枪不入的光脑就能被攥得四分五裂。 　　所以她没敢太过用力，只是站在原地和那人较劲。 　　那人乍一看上去和人类相似，然而皮肤是某种廉价的仿真材料，表面光滑无比，甚至隐隐反射着灯光，还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漆味。 　　那人攥着磁场发生器，脸色也有些错愕。 　　紧接着，他踏前一步，直接撞了过来。 　　苏琳不闪不避，只是稍稍侧身迎上去，和他来了一个硬碰硬的肩撞。 　　那人惨叫一声倒地。 　　他肩膀上裸露的仿真皮肤，如同被重锤砸破的瓷器般裂开，然后一片一片掉落，露出里面外壳破损、线路扭曲、火花乱窜的球状轴承关节。 　　此时，这个街道转角处已经凑过来三四个人。 　　他们个个都是满身金属义肢，身上戴着或长或短的枪械。 　　“你撞倒了我弟弟！” 　　其中一个人嚷嚷着，“快点赔钱！” 　　苏琳看了他们一眼。 　　刚才那人还倒在地上，连接着神经系统的义体被破坏，他感到疼痛难忍，早就握不住拿来抢光脑的仪器。 　　苏琳一言不发地抬腿，直接踢飞了地上的磁场发生器。 　　那个金属装置飞出一道抛物线，砸到旁边的墙上，轰然爆开。 　　另外几个人纷纷一窒。 　　周围来往的行人稍稍散开，并没有任何人尖叫不安，仿佛都习惯了这种街头喋血的场景。 　　苏琳歪了歪头，忽然起了玩心。 　　她眼中蓦地迸射出腥红的光芒，丝丝缕缕的红光沿着眼角蜿蜒而下，遍布了所有裸露的皮肤。 　　“——虫族！” 　　最前面的那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哪怕他们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虫族，却也在新闻视频上看到过。 　　大多数虫族都长得奇形怪状，然而，那些能化成人类模样的高等虫族，在释放能量的时候，似乎就是类似的样子！ 　　这种虫族特有的红色能量，在输出足够的前提下，能轻而易举地摧毁整个星球。 　　他们全都见过这样的视频，整个星体从内而外爆炸开来，哪怕是灭星弹的超级激光，也很难在一瞬间做到那种程度。 　　“真的是虫族——” 　　另一个人也脸色煞白，机械假肢颤颤巍巍地在空中抖动，“抱、抱歉、这位阁下——” 　　她磕磕巴巴地用带着口音的通用语说，“欢、欢迎，来到，双月城——” 　　苏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用那双被腥红能量充盈、变得没有机质、缺乏情感的眼睛。 　　那些人在这样的视线里本能地颤抖起来。 　　有个人甚至直接因为义体过热、当场昏厥过去。 　　这时候，周围的路人也纷纷睁大了眼睛。 　　他们看到褐发少女脸上蔓延的狰狞红光，哪怕一时想不到是虫族，也从心底里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畏惧感。 　　刚才那种只以为是街头打架斗殴、最多死个人的司空见惯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他们只觉得害怕，好像赤手空拳面对凶残的野兽，那种来自基因里生物本能的恐惧。 　　苏琳思索了一秒，“阿尔什拉克——” 　　她用虫族语言念出了魔眼的名字。 　　面前的地下街居民们，则是个个脸色惨淡，他们在那种恐惧本能的驱使下，甚至连殊死一搏的念头都无法拥有。 　　然后，美貌的金发少年出现在几米之外。 　　克莱尔被他拖着衣领，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似乎也刚刚打了一架，现在维持着兽化状态，那头卷曲的金发散在腰间，发顶竖着尖尖的猫耳，绿色的虹膜里竖着警惕的黑瞳。 　　克莱尔早就换掉了初赛的装束，现在穿着轻薄的吊带衫和百褶裙，堪堪覆盖住臀部的裙摆下，伸出一条毛绒绒的蓬松大尾巴。 　　她有些僵硬地被魔眼扯着衣领传送过来，直至后者放开了手，好像才恢复了活力。 　　金发的猫女一蹦三跳地窜到苏琳身边，裙下的尾巴高高翘在空中，浓密的绒毛全部向外炸开。 　　她身上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苏琳看向魔眼：“其实我是想把她喊过来，但谁让你把她带走了呢，就直接找你了。” 　　魔眼表示无所谓。 　　克莱尔：“怎么了？” 　　苏琳：“问问这几个人，他们想对我做什么——没打断你们吧？” 　　“没有哦，刚才已经结束了。” 　　克莱尔舔了舔嘴唇，远离魔眼之后她又开始渐渐恢复，“是问他们吗？” 　　她的能力对纯粹的仿生人当然没用。 　　然而这些人身上哪怕满是金属义肢和各种植入体，也和真正的机器人不同，大脑和心脏等器官依然是自己的。 　　克莱尔蹲下来，看问那个躺在地上的人。 　　他们东拉西扯了几句，那人就被慢慢引向正题，直接和盘托出。 　　“抢走她的光脑，而她看上去身手不错，一定会来追——” 　　“我们的人已经设下埋伏，等到把她抓住，先判断血统等级，咳咳，就是帝国人的觉醒者血统等级——把她的内脏摘走，赚一笔，再把她卖到黑市——” 　　“这样啊。” 　　克莱尔咧开嘴，露出已经变得尖长的犬牙，“你们有抓到过其他的帝国人吗？” 　　“有，有几个来给飞船补充能源的游客——” 　　克莱尔将那几人的下场一一询问，得知一个被卖到黑市打拳，一个被卖去实验室，还有两个人死了。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同学。 　　苏琳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既然你喜欢杀这种人，那给你吧。” 　　猫女笑嘻嘻地亮出了爪子。 　　苏琳兴趣缺缺地看着她杀掉那几个人。 　　克莱尔倒也不是虐待狂。 　　她从来都只用最直接的手法将人杀死。 　　这似乎就已经让她很快乐了。 　　附近的街区里的音乐鼓点淹没了惨叫，地上蔓延开的血迹很快被机器人清理。 　　几分钟后，这里再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魔眼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琳：“你的比赛内容是什么？” 　　克莱尔一拍脑门，“我差点都忘了我还在比赛——我要去这里的黑市救一个人，那人失踪好几天了，家人报案了，然后查到是在这里。” 　　苏琳：“这算哪门子逃生联赛，给帝国打工联赛差不多。” 　　克莱尔撇嘴。 　　苏琳：“需要帮忙吗？” 　　“我先去看看——情况不对再喊你吧。” 　　克莱尔挠头，“上了大学，才发现自己好菜哦，还是要多练一下。” 　　苏琳暗忖自己这比赛任务似乎比她的简单多了，“你初赛的地点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一个空间站，里面好像有点毒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吐了一场就好了，开飞船走人——那里面啥也没有，还以为要打一架呢。” 　　苏琳一合计，克莱尔的初赛项目比自己的简单一点，或许复赛就变难了？ 　　然后大家分道扬镳。 　　最初，周围的人见证了刚才那一幕，都极为忌惮她，然而走远了之后，也碰到其他来找麻烦的。 　　她也懒得折腾了，要么跑掉要么直接将人打飞，也没去在意死活。 　　一条条长街上灯火明媚、喧嚣热闹，各种奇装异服的亚人来往穿梭。 　　偶尔也有一群人围成一圈，满脸兴奋地呐喊吵闹着，然后又四散开来，暴露出几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或是已经变成尸体的人。 　　苏琳对这场景毫无触动。 　　她在死渊里见多了战斗和尸体——有些能复活，有些被打得太碎也就没了。 　　想到死渊，不免又想起在异世宇宙忙碌的男朋友。 　　心里忽然涌起一点点孤独的情绪。 　　好像这种时候，本该有人和她手牵手并肩走在这里，去讨论一些奇奇怪怪的走进人类世界的话题。 　　她形单影只地伫立在路边，望着喧闹的街道出神。 　　与此同时，双月之城里的虫族们，也相继感应到这种奇妙的情绪。 　　——那不完全是哀怨或者难过，还夹杂着美好回忆带来的甜蜜和喜悦，在两相对比之下，又产生了一些落寞和孤独感。 　　地下街的另一个地方。 　　克莱尔转了几条街，忽然又看到有些熟悉的人影。 　　金发少年伫立在前方的狭窄小巷里。 　　周围满地都是破碎的尸体，被撕裂的电线上滋滋啦啦冒着火花。 　　那些金属外壳上还有着徽记，正属于当地的一个黑帮。 　　他们俩之前弄死了这黑帮里的不少人。 　　阿尔什拉克——这名字真够莫名其妙的，还让她审问了其中几个人，问出了许多令人不适的事情。 　　克莱尔正想凑过去，手上的光脑忽然发出一声警报。 　　她愣了一下。 　　那个金发少年旁边，有一个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看神情非常痛苦。 　　克莱尔扫描了一下后者的脸，发现这竟然是一个S级通缉犯。 　　克莱尔：“！” 　　她震惊的不是通缉犯被打败了，鉴于她知道那个性别模糊的金毛强得离谱。 　　重点是，要弄死一个S级通缉犯，至少要毁掉几条街乃至半个城市吧？这人咋就安安静静干掉了一个S级通缉犯？ 　　魔眼忽然直起身来。 　　牠手里拎着一个球形充能核，还有灼热的能量液滴滴答答地滚落在地上。 　　通缉犯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依稀可见那些被扯断的线路。 　　“我感觉不太好，本来还想多和他们玩一会儿。” 　　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捏碎了那个充能核，用那双腥红的眼睛看了过来。 　　魔眼：“……” 　　魔眼歪了歪头：“凯特小姐？你的耳朵怎么了？” 　　克莱尔顶着一双飞机耳，面无表情地看着牠，尾巴上的毛再次炸开。 第78章 　　苏琳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上的感觉,就好像隔着茫茫人海，隔着千万光年，她意识到恋人进入或者离开这个宇宙。 　　现在 　　总觉得出了什么事情。 　　又走过一条街时,有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这些人看似神情平静，身上却都笼罩着淡淡的杀意,无形中散发出某种久经战斗的压迫性气场。 　　领头的那人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苏琳：“我心情不好,离我远点，谢谢。” 　　领头的人也不生气，其他人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真抱歉，侯爵小姐，我想你恐怕一定要来。” 　　领头者微微一笑，眼中骤然闪烁起怪异的白色光芒。 　　那双眼眸亮得惊人，瞳孔深处仿佛腾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散发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引力。 　　那一瞬间,苏琳感到意识涣散，理智崩塌，仿佛整个心神都被攫取。 　　不过 　　短暂的恍惚之后，褐发少女眼神一凝,虹膜里闪耀起丝丝缕缕腥红的光丝。 　　光丝穿插交汇、勾勒成神秘邪异的虫族符文。 　　领头那人表情呆滞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紧接着,那人身体一震，双眼流出汩汩鲜血,径直向后倒去。 　　同一时间，苏琳身边浮现出白色屏障，完完全全将她笼罩在内。 　　——那一层屏障闪闪烁烁、仿佛似乎由条条正在运算解析的数据公式组成,那些字符构成一道道光环链条，围绕着她旋转明灭。 　　苏琳晚了一步才回神，正想释放能量炸掉这个屏障，眼前忽然一白。 　　光芒骤然盛放。 　　她直接消失在原地。 　　…… 　　苏琳恍恍惚惚地醒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蒙蒙的黯淡苍空，笼罩着整个广袤开阔的大平原。 　　平原上是连绵不绝的金色长草，像是秋日田野里的麦浪，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无边无际地延伸向望不见尽头的远方。 　　苏琳：“……” 　　这到底什么情况？ 　　她就一动不动地坐着，按照男朋友教的方法，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记忆，试图让紊乱的精神平静一下。 　　然后，她想起自己昏厥前的最后一幕。 　　有个憨批试图用精神异能操控自己，自己用象征利伽的虫族符文反击了，就像很久以前遇到那个海盗通缉犯 　　绝大多数虫族，似乎都不太热衷交流。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他们对语言的使用，更多都是文字字符这方面。 　　他们用字符记载一些过往，也能将力量注入这些符号里。 　　利伽作为虫群的九神之一，有一个专门象征其存在的字符。 　　那个宇宙的人类专家们推测其象征至高神，也是没错的。 　　他也亲口说过，倘若对他怀有情感，即可借助一个字符使用他的力量。 　　这种情感还未必是爱情。 　　鉴于当时反杀海盗的时候，苏琳完全没有爱上他，只是有一些微妙的好感。 　　现在，他们俩已经是情侣了。 　　理论上说，那个字符的威力也会疯涨 　　然而用完直接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那也不太对劲吧？ 　　短暂的迷茫之后，苏琳倒是回想起自己好歹算是一个星际人了，她点开光脑扫描了一下周边环境。 　　奇怪的是，光脑给出的各项数据都是正常的，无论是温度湿度气压辐射等等数值，都和普通的宜居星球一样。 　　然而，偏偏光脑无法定位她所在的地方。 　　——这意味着什么？ 　　在帝国星域里，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定位失败。 　　更别说 　　哪怕是离开帝国星域，进入到那些不曾被探索、不再在星网覆盖范围之内，或是被恶劣环境所影响而设备无法运作的地方，光脑的记载里也通常能显示到最后的已知坐标。 　　然而，现在光脑最后一次的记录，就停留在双月城。 　　苏琳：“。” 　　她默默抬头：“这是假的吧。” 　　话音落下 　　周遭的景物渐渐破碎。 　　天空分裂、草原解离、一切色彩褪去。 　　白色的光幕在周遭闪闪烁烁，流动的数据像是链条般游窜，无数不断运算变化的字符跳跃明灭。 　　然后所有的光幕开始渐渐后移，暴露出这个巨大房间的原貌。 　　她坐在冰冷的金属底板上，前方几米开外，有一个人头形状的智脑。 　　那个东西有着白色涂漆的机壳，机壳下面则是各种运算模块，这些部件上有各种指示灯和开关，还有微小的操作面板。 　　这是一个类似机房的地方，她和智脑都位于房间正中央，在一片被固定在半空中的地板上。 　　这里距离地面有二三十米高，而地上摆着各种精密设备，密密麻麻的细线整齐罗列着，那些线路在空中交汇，最终合成十几根粗大的连接线，从不同的方位、接入面前的智脑。 　　白色的光幕完全褪去时，智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流光，好像这一刻就开机启动了。 　　“你好，来自▆▆▆宇宙的人类小姐。” 　　苏琳：“。” 　　她听到了那一部分，偏偏无法将它们重复出来，或者用自己熟知的任何一种语言里的音节将之替换出来。 　　苏琳：“你好，这位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的智脑——先生？鉴于你的声音更像是男性。” 　　“宇宙前面是什么？编号？” 　　智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双毫无机质的金属眼球微微转动。 　　它用那种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道：“你的意志的源世界，是被我们放弃观测的宇宙之一。” 　　假如换成别人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或者干脆认为这个超级计算机内部程序出了问题。 　　然而，苏琳自己就是个穿越者，男朋友还带着族群在各个宇宙里跳来跳去。 　　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分析这句话，而不是去质疑“它在说什么”。 　　苏琳思考了一会儿，得出了好几种可能性。 　　但是她不太想遵循对方的节奏。 　　她暗自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个机房一样的地方，遍地都是仪器，它们本来有着冰冷的外壳和内部元件，然而都因为供给智脑的运算而过热。 　　她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热意，正是来自那些快要濒临烧坏的机器。 　　此外，这地方没有任何生物，至少自己感觉不到，无论是气味还是声音。 　　也就是说，要么这里没人，要么这里有绝世高手。 　　——假如把面前这个智脑锤烂呢？ 　　苏琳的视线扫过对方的机壳和运作模块。 　　理论上说，假如那些材料是在这宇宙里出产的，自己大概率能从物理上将它们毁掉。 　　“那你呢？” 　　她开口询问，“你又来自哪个宇宙？” 　　“我来自你尚未抵达的过去，借助这个躯壳作为工具与你交流。” 　　苏琳：“为了什么？” 　　“虫族。” 　　智脑这么说道，“用你能理解的语言来解释，他们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生命存在形式，整个种群的存在，都是为了满足虫神的欲望，而这渴望来自这些生命个体本身，并非是为了群体的利益，它不会超越因果关系，不能摆脱每个宇宙规则的束缚，不能获得真正的进化。” 　　它停顿了一下。 　　苏琳：“你觉得我真的能完全听懂你在说什么吗？” 　　“这就是了。” 　　智脑继续用那种完全没有情绪的声音说：“你也是一样的，你们将生命浪费在构建那些无意义的道德观念上，却无法理解——” 　　苏琳：“你了解人类吗？大部分人的生命绝不是耗费在这上面。” 　　“那么你呢？你愿意用你自己的一切，去校验另一个生命体的理念和信仰吗？” 　　苏琳：“如果你说的是我的恋人，我只能说你对感情的了解，比对人类的了解还要肤浅——这不是简单的付出或者得到的关系，你既然在借助智脑和我对话，我假设你是一个电路泡水的硅基生物好了，那你就没资格这么质问我，毕竟你只是个生产线上的东西。” 　　“那么我们的沟通确实无法继续了，鉴于我不能模拟你们的思维，而那么做又会让我被你们的观念所影响。” 　　短暂的沉默横亘在机房里。 　　然后，下方的仪器屏幕里开始出现过热警告，按照安全程序，它们本该自动断线进入停运状态。 　　然而偏偏所有的机器都在继续运作，线路上都开始冒出一朵朵骇人的火花，咝咝啦啦的响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第一台机器开始爆炸了。 　　就像某种信号一样，数十台机器相继爆开，轰然响声连绵不绝。 　　爆炸一直没有停歇。 　　苏琳没把这种程度的威胁放在心上，但她也不想继续呆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于是她转身准备走人。 　　然后，毫无征兆地，周边的一切全都化作数据链条构成的白墙。 　　闪烁的字符几乎贴上了鼻尖。 　　和刚刚的场景一模一样。 　　“……” 　　等到机房的大门被人轰开，一群全副武装的打手冲进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仅剩一堆被炸毁的残骸。 　　智脑也变成了满地散落的零件，十几条管线也无力地瘫在一边。 　　带队的人脸色煞白。 　　“‘智慧’炸毁了，快去通知——等等，去调监控，什么？没有数据？” 　　打手们面面相觑。 　　“智慧”是他们组织花费大量资金维护的智脑，能轻松监控整个双月之城的网路，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依仗。 　　现在算怎么回事？？？ 　　…… 　　同一时间，位于双月之城，位于这个宇宙里其他星域的、属于同一个族群的高等虫族们，纷纷停止了动作。 　　短暂的停滞之后，他们的身影相继消失，然后重新出现在死渊之中，像是在等待某个重大事件的到来。 　　…… 　　苏琳再次满头问号地醒了。 　　她又一次出现在野草蔓生的金色平原上，风中吹来腥甜的花草香气，以及一些难以描述的奇怪气息。 　　天空是一片深紫墨蓝交织的黯淡夜幕，遥远的地方似乎又晕染着一缕缕彩色的霞光。 　　繁星宛如碎钻般洒落，闪烁着冰凉的微光。 　　苏琳觉得不太对劲。 　　自己的手脚都被镣铐锁圈牢牢扣住，冰冷的金属环紧贴着皮肤。 　　——她正置身于一个类似虚拟舱一样的物体之内。 　　面前横着一片看似剔透单薄的能量壁障，倘若仔细观瞧，还可以看到屏障由无数细微的颗粒组成，时不时荡漾着涟漪似的波纹。 　　她歪头打量四周。 　　整个平原上蜿蜒着数百点火光，周围是一条长长的队列，那些在夜色里模糊的人型生物，正不紧不慢地向前移动。 　　苏琳竖着耳朵听了听下面的声音。 　　那些生物低声念叨着无法辨析的话语。 　　等等。 　　其中有一些词汇似乎略显耳熟，仿佛从哪里听过。 　　她没急着挣脱束缚、打破屏障跳出来，只是继续歪头听他们说话。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些词熟悉了。 　　——有些音节，很像是虫族的语言。 第79章 　　苏琳正在思考人生。 　　——自己所置身的容器,比起有座位的虚拟舱，更像是一个棺材。 　　她有些不满地想着。 　　身上的衣服倒是还在，光脑甚至都没拿走。 　　在这个前提下,她决定了，如果外面那些人识相一点,她就放过他们。 　　自己已经清醒过来，按理说体征会发生变化,而且还有所动作,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 　　然而外面的人却毫无表示，从这一点来说，她就觉得他们的实力平平。 　　更何况，那种源自野兽的觉醒者直觉，也没有给予任何异常信号。 　　再看这个容器 　　它是由能量屏障和合金外壳组成。 　　她的整个身体都置于屏障之下，远远看上去，大概就像一个盖子透明的棺材。 　　晕染霞光的蓝紫色夜幕里，群星繁多而光泽黯淡。 　　她侧过头,看到这长长的行进队列里燃着火光，完完全全将地面照亮。 　　——当然，主要是她的夜视力优秀过头了，一点点光也会被无限反射放大。 　　因此哪怕是在略显阴森的夜色里,她也能清晰看出那些长草是明媚的金色,而且是一簇簇两侧呈现锯齿状的叶片。 　　偶尔会有一杆顶端生出轮伞状的花穗,在那些拥挤的草叶中伸展而出，像是鼠尾草植物的果实。 　　那些花序是鲜艳欲滴的紫红色,上面仿佛洒着点点亮粉，极为好看。 　　她的视线又移到正在行进的队列上。 　　苏琳看到了一群穿着厚重维生服的未知生物。 　　——鉴于他们的头都被面罩挡得严严实实，不过看体型和人类略有些相似,只是多了两条手臂，不知道脸是什么样子。 　　除了厚重的聚合面料组成的维生服，他们还背负着枪械和各种奇怪的装置。 　　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他们竟然在这个大平原上完完全全地步行 　　有这样的科技力量，不可能连地面载具都造不出来吧？ 　　苏琳甚至能感觉到，有四个人正在抬着自己所在的“棺材”。 　　苏琳：“。” 　　她再次陷入了迷茫。 　　然后重新将自己的经历捋了一遍。 　　一个对虫族有恶意的硅基生命，借用了双月之城里某个黑帮所拥有的智脑的躯体，与自己对话。 　　他们对话之前，她曾经看到一片金色的平原，和这个地方有些相似。 　　后来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模拟出来的虚拟影像。 　　苏琳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个白色的光幕，似乎可以理解成某种传送矩阵。 　　毕竟她从地下街进入到智脑所在的机房，确实是发生了位移的。 　　现在，她觉得自己要想办法确定另一件事。 　　队列还在不紧不慢地行进着，虽然未必是极端的整齐，但大家也保持着近似的步调，踩过平原上浓密的草丛。 　　他们手里拿着的也并非火把，而是手臂面板上升起的红色照明灯光，那种奇特的光颤抖着、扭曲着，很像是正在燃烧的火。 　　——这一切是真的吗？ 　　已知的是，白光确实有传送能力。 　　第一次将她从地下街传到机房和智脑对话。 　　那么，假如现在的场景并非虚拟，就是第二次传送。 　　她被智脑从机房传到了另一个地方。 　　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些细节，偏偏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苏琳瞥了一眼光脑。 　　——这里没有星网覆盖，光脑收不到任何信号。 　　这时队伍又向前行进了百多米。 　　这一片广袤开阔的大平原，看上去完全望不见尽头。 　　晚风掠过旷野，吹响无际的远方。 　　金色草叶微微倾斜着，花穗在风里战栗，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 　　然后就是野草摩擦着防护服的声音。 　　那些锯齿叶片刮过聚合材料，摩擦出一些极其细微的、宛如刀锋割过金属板的刺耳音节。 　　苏琳分辨着风里传来的气息。 　　腥甜的花草、潮湿的泥土 　　其实更多味道是无法解读的。 　　鉴于这个地方太陌生了，这里的生物似乎也不在她的认知范围里。 　　苏琳刚想结束这个躺尸状态，测验这一切是真是假。 　　下一秒，风里传来的气味似乎有了一点变化。 　　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还有那种草叶刮蹭、又被践踏的摩擦声 　　前方的地平线上，倏然涌出一大片身影。 　　他们的队列也是横向的，所有人肩并肩面朝一个方向。 　　在昏暗阴郁的星夜之下，无数黑黝黝的枪口上方，亮起腥红的瞄准激光线。 　　“&是※○￥进攻&%*^#@” 　　苏琳听到自己身边的队伍里，有谁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他们并不是直接开口交流、而是通过某种维生服里内置的语音系统对话。 　　她能透过那些材质未知的聚合面料捕捉到一丝声音。 　　还有隐隐约约的几个熟悉的单词 　　对了，这也是一个问题。 　　那些单词为什么会和虫族的语言相似？ 　　还没等她细想，前方亮起一片刺眼的辉光。 　　数不清白色的能量子弹冲出枪口，像是千万道闪耀的雷电，呼啸着在草原上疾掠而过。 　　双方开火了。 　　大家身上的防护服，完全抵御了飞来的子弹，甚至都不会被冲力撞飞。 　　因此这一场枪战没什么看头，简直就像游戏里的两伙NPC对射一样，打了半天都没有伤亡。 　　几颗流弹飞来。 　　苏琳面前的能量屏障开始震颤，再几次撞击之后，逐渐破碎开来。 　　她用力一抬双臂，圈住手腕的镣铐环扣骤然破碎，然后又同样轻松地挣断了脚上的束缚。 　　苏琳伸手在身下一撑。 　　少女的身躯仿佛羽毛般轻盈，在空中翻了一圈，直直跳起十余米高。 　　紧接着，苏琳眼睁睁看着那个禁锢舱，被另一颗流弹打得粉碎。 　　——子弹射入合金外壳的瞬间，就好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水池中，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完完全全被融合进去。 　　紧接着，整个禁锢舱从中间开始鼓胀、然后绽出无数道向外蔓延的白光，最终整个物体从内而外、轰然破碎炸成齑粉。 　　这一系列变化发生得极快。 　　苏琳在高处看得清清楚楚，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武器显然是从分子层面摧毁物质，绝非简单的能量弹药。 　　周围那些人的防护服，却防住了这种子弹。 　　苏琳看到自己身边的这一群人，纷纷在手中的武器上进行了一些操作。 　　他们的枪口里开始喷出金色的电光。 　　那些奇异的子弹落在地上，就自下而上地炸开，直接将地面炸出一个直径半米、同样深度的坑洞。 　　可想而知，这种弹药如果打在身体上，无论是射在哪里，人也就废了。 　　双方就这样毫无交流、在平原上遥遥相对着开枪扫射。 　　枪弹倾泻如雨、交错而过。 　　然后，最离谱的事发生了。 　　距离最近的这些举着枪的生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禁锢舱虽然被打烂了，但是里面的人已经安全逃生。 　　苏琳刚刚落在地上。 　　她暂时没什么攻击的意图，鉴于两拨人正在对枪，她只想走远点，等他们打完了再来看看情况。 　　谁知，她向后疾退，瞬间掠出十几米的动作，简直像是某种信号一般 　　在场的所有人，不分阵营而且完全没有任何商量和讨论，就非常整齐划一地调转枪口。 　　千百个枪口指向她，无数道瞄准激光从天而降。 　　几乎密密麻麻遍布了少女的全身。 　　而且，这还不是一个威胁警示的讯号。 　　他们并不打算单纯指着她。 　　他们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苏琳：“。”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 　　不是因为他们的敌意，也不是因为他们会对陌生人开枪——鉴于她见多了类似的行为。 　　重点是，你们不是在打架吗？？？ 　　她脑子里一时有些错乱，好像在街头看到两拨正在交战的黑帮，突然集火一个路人。 　　不过，前方就是枪林弹雨，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松懈过，更别提多次战斗累积的经验 　　褐发少女身形一动，闪电般窜了出去。 　　她瞬间就完成了半身兽化、维持着四肢着地的状态，轻快地狂奔着，像是夜色里游窜的幽灵鬼魅。 　　一道道瞄准激光相继落空，没有人的眼睛能跟上这样的速度。 　　——哪怕他们身上植入了瞄准辅助系统。 　　——怕他们的枪械有着自动截获目标的能力。 　　在这一刻，这些功能仿佛都废掉了。 　　所有人，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见着那个生物越跑越快，甚至拉出了重重残影。 　　她明明没有坚韧的外骨骼。 　　也没有金属的外装甲。 　　更没有功率足够大的动力系统 　　没等他们的大脑完成分析和运算，褐发少女已经撞入队列之中。 　　她的力量远超所有人的想象，那些举枪射击的生物瞬间人仰马翻，直接有几个被撞得高高飞出去。 　　腥红的能量在前肢缠结环绕。 　　她在手爪附近化出镰刀似的巨刃，直直插向最近的一个生物。 　　子弹从身侧尖啸着掠过，她微微歪头，感受着气流的律动。 　　能量刀刃撕裂空气，划起一道腥红的弧光。 　　——刺入了那个生物的防护服里。 　　苏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那一瞬间，仿佛被一把冰刀刺入沸水之中，她手上积聚的能量刀刃，直接融化解离。 　　在接触到防护服的瞬间，它就变成一片离散的红光，漫无目的地游走在那些聚合材料的表面，像是某种滑稽无害的夜光涂漆。 　　苏琳：“……” 　　这些衣服居然能吸收死渊的能量！ 　　她心中涌出无数脏话。 　　完全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之后，她的思绪难免有一瞬间的空白。 　　哪怕身体本能地没有退出战斗状态，还是难免受了一点影响。 　　于是她被流弹击中了。 　　苏琳：“。” 　　她不太想描述半条手臂被炸得粉碎是什么感觉。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幸好不是戴着光脑的那条胳膊。 　　然后是感谢死渊里的无数场战斗，让她能习惯各种重伤。 　　也感谢觉醒状态，让她对疼痛的感受度降到最低，甚至一度麻木。 　　所以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生理上，她都能承受。 　　甚至，这种伤痛化作一种难以描述的刺激。 　　让她病态地感到亢奋、陷入癫狂。 　　然而同时她又知道，她现在不能放任这种感觉支配自己，因为这不是死渊一对一的竞技场。 　　刚才那一枪，直接打碎了她的手臂。 　　假如换成脑袋呢？ 　　身后不断传来高高低低的呼喊。 　　“θ#$抓*^&……” 　　“&※祭品#§@○……” 　　她忍受着强烈的杀戮和撕咬欲望，转身奔向茫茫夜色之中。 　　一个又一个的能量弹在空中炸开。 　　泥土花草瞬间化为乌有、地面被轰出无数坑洞，四周弥漫着呛人的热浪，温度都随之升高。 　　苏琳在苍茫旷野上狂奔。 　　缺了一条胳膊，速度难免受了一点影响。 　　更何况后面那两伙人一直穷追不舍。 　　是的，他们完全停止了对枪，在她逃跑之后还死死追在后面。 　　苏琳倒是比他们跑得快一些，但也很难迅速将他们甩开。 　　在这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视野极为开阔。 　　那些金色草叶纵然浓密茂盛，最高也只堪堪及膝，根本无法彻底遮掩身形。 　　追兵们紧随其后。 　　他们身上的衣服，还不仅仅是维生装置，似乎还是某种动力装甲。 　　那些人飞在低空中，脚上的推进器发出隆隆轰鸣声，在夜色里划出一道道灿烂的火光。 　　苏琳无奈只能继续奔跑。 　　最初她稍稍失衡，哪怕速度很快，也总有些踉跄。 　　然而跑着跑着，却好像朦胧中找到了某种感觉，身体开始渐渐变得平稳了。 　　她一边狂奔一边微微侧过头，视野里因为高速移动而模糊拉长的景象，竟莫名渐渐变得清晰。 　　那些苍白的能量弹飙射而来，击穿空气发出轻微的破空声。 　　苏琳看到那些能量弹泛光的边缘，像是笼罩着一层七彩的光轮。 　　每种颜色都清晰可辨。 　　她也看到空气中游荡的尘埃，有些映着黯淡的星光，有些又沉坠在阴影里。 　　然后，她开始捕捉到整个世界里每一个变化的细节。 　　那些长草在风中摇曳，叶尖战栗晃动的弧度、花穗上缓慢划坠的夜露 　　她的视野似乎稍微矮了一些，但是范围大幅变宽了，眼中所捕捉到的景象变得更多。 　　甚至不需要侧过头，就可以看到左右两边飞来的流弹。 　　她感受到自己的左臂。 　　准确地说，是左前腿。 　　她叼着光脑，在茫茫原野上放肆地奔跑着，四条长腿腾空而起，跳跃时轻盈得宛如飞翔。 　　狂风吹面而来，草叶纷纷歪倒倾斜，破碎的紫红花絮在空中飘飞，又被一道黑影撞得支离破碎。 　　苏琳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第80章 　　追兵们依然没有放弃,却渐渐被拉开了距离，只能勉强远远缀在她身后。 　　苏琳虽然是不管不顾地向前跑着。 　　周围还时不时有流弹落下，数次都紧贴着身体。 　　——这些打枪的人也有点预判意识,知道高速打移动目标要稍稍抬枪。 　　很久很久以后，夜晚结束了。 　　日光降临在平原上方,星穹里铺开浅金色的云层，仿佛海浪般翻卷而来。 　　旭日在遥远的群山峰峦线上缓缓升起,天地间一片晴朗。 　　苏琳放慢了脚步,仰头看着这恢弘壮阔的景象。 　　恍惚间，她忆起颜真真曾经说过的，关于高级觉醒状态 　　其他的暂时不论，但是完成这种状态的标志，就是觉醒者完完全全的变形，褪去所有属于人类的特征。 　　“对于哺乳纲来说，就是完全兽化。” 　　“对于你来说，就是变成一只狗。” 　　颜真真一脸认真地说,“你想要兽化的那一瞬间，要忘记自己是人。” 　　“但是，在你完成兽化之后，请保持理智,记得自己是人。” 　　前方的地势变低,银链似的河流穿过金黄沃野,掠过低矮的金色灌木丛，环绕着一座建筑高低错落、停泊着大大小小飞船的微型城市。 　　外面还有一圈淡蓝色能量壁障。 　　苏琳：“。” 　　她不会跑到敌人的宿舍了吧。 　　她完成兽化的那一刻,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也没去刻意调整自己的心态，只是被求生欲所支配。 　　或许正是这样,无形中符合了那些原始的野兽天性。 　　远离了追兵之后，在兽化中的快乐和亢奋感渐渐褪去了。 　　她现在有些疲惫困乏，只想原地倒下、不管不顾地睡上一觉。 　　然而，苏琳又想起自己很可能第二次穿越，换了一个宇宙。 　　她吐出被自己叼在嘴里的光脑，用爪子扒拉了一下。 　　依然没有信号。 　　另外，因为帝国星域广阔，不同区域不同的昼夜交替极昼极夜。 　　因此光脑上显示的时间也是不断变化的，它会自动与不同星系的授时中心同步时间。 　　在没有信号的时候，这一步当然是无法完成的，它只能按着最后一次同步的结果，自动向前读秒。 　　苏琳看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狂奔了几个小时。 　　而且从路程上来看，几乎相当于一次短途星球内的空乘飞行了。 　　假如这颗行星比较小的话，她很可能已经穿过了半个大陆板块。 　　苏琳低头再次叼起光脑，将它含在嘴里，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她倒是也不怕睡着了会被偷袭。 　　以她现在完全兽化的样子，听觉和嗅觉早都达到了巅峰状态。 　　在这方面，她很难再像普通人类一样进入雷打不动的深睡，相反，一点点风吹草动她就会惊醒。 　　以刚才那些人的身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袭击她，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还有其他的高手，有本事悄悄靠近而让她毫无察觉 　　那无论她睡还是不睡，也都没什么差别了。 　　重点还是太困了。 　　她咬着光脑，垂头丧气地在平原上漫步，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大尾巴垂在身后晃来晃去地扫着地面。 　　大概过了十分钟，城市方向忽然传来了异动。 　　平原上划过几道黑影，伴随着引擎轰鸣声，三架载具由远及近。 　　——看上去似乎是微微于悬浮地面的侦察陆行车。 　　苏琳已经今非昔比。 　　她一眼就能看出载具两侧下方、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挂着两排榴弹发射器，还有储藏着潜地机械弹药的装置，正隐晦地折叠在内部。 　　她强打起精神，微微伏低了身体。 　　出乎意料的是，那三辆载具在五十米外停下，里面的驾驶人员走了下来。 　　这些人 　　这个距离，苏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样子。 　　他们有着四条手臂，脸上有一只巨大的机械眼球，虹膜里还闪烁着数据链和截获方框。 　　他们的皮肤是泛着冷光的银白色，裸露的躯体上，外露着许多金属义肢部件和缠绕纠结的线路，身畔环绕着几个白色圆球状无人机。 　　领头的人又高又瘦，四只手垂在身侧，手心里伸出几条细细的接线。 　　它们像是水波中摇曳的海草般，在空中缓慢地晃动。 　　另外两人自动停了下来。 　　领头的人还在继续向前走，直至苏琳身前十米的位置，才抬起一只手。 　　牠掌心里伸出的金属线在空中张开，像是在寻找猎物的触须。 　　“&※#你的@￥敌人%○” 　　苏琳：“。” 　　中间那几个词，又是虫族的语言。 　　说实话，她倒是愿意看到硅基种族，或者是半机械化的有机生物。 　　至少他们不太容易对陌生人大呼小叫，或者某种程度上更容易交流。 　　她吐出自己嘴里的光脑，用爪子操作了两下，试图找到合适的翻译系统，却发现对方的语言十分陌生，无法与数据库里的任何一种进行匹配。 　　领头的人又向前走了两步。 　　“我的敌人？是？不是？” 　　苏琳用爪子拍了拍光脑。 　　那人抬起一只手，一条金属接线猛然扬起。 　　平整光滑的线路外壳分裂翻转、露出更多精密细小的齿轮，还有不断变形的微小的零件。 　　那根接线的探头变幻了数十种形态，终于与光脑的插口所吻合，然后完成了对接。 　　那人微微一震。 　　牠脸上的义眼光芒闪动，似乎有大量数据涌入脑模块中，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当机状态。 　　苏琳就在旁边安静地等着。 　　她倒也不怕对方黑掉自己的光脑——就算黑掉了，她身上也没有可以引爆的植入体，不会因此受伤。 　　至于光脑内部，就算有很多钱和飞船房屋等等的授权，在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卵用了。 　　毕竟自己极有可能穿越到另一个宇宙。 　　苏琳之前就隐隐猜到了这个可能性。 　　从那些似曾相识的虫族语言词汇，再到这些从未听闻过的种族，以及彻底失去信号的光脑，这些迹象无不提示着她，事情麻烦大了。 　　不过，她好歹穿越过一回，还有了一个日常在各个宇宙转圈的男朋友，所以现在也没有特别慌乱和恐惧。 　　而且她还很累，一时没太有精力去考虑别的事。 　　苏琳就这样困倦地等着，干脆就半睡半醒地打盹儿，迷迷糊糊就过了两个小时。 　　那人和牠的同伴们，终于完成了一项重大工作。 　　前者率先向她招了招手，将光脑递过来。 　　苏琳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半人半兽的状态，她把光脑戴好。 　　那人又递给她一个贴在额角的芯片，似乎是某种翻译设备。 　　苏琳戴上之后，听到对方开口：“你好？” 　　她听到的是普普通通、发音标准、且没什么口音的通用语。 　　苏琳：“你好，嗯，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是——” 　　那人吐出一长串弯弯绕绕莫名其妙的音节。 　　苏琳十分惭愧，“我想我没法完全重复你的名字。” 　　那人晃了晃两只手，满手的数据线跟着飘来飘去，“没关系，你听到了什么？” 　　苏琳：“——艾拉？” 　　“那你就这样称呼我吧，你呢？” 　　苏琳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另外两人也纷纷自我介绍，并且不介意她从他们的全名里提取音节称呼他们。 　　苏琳对这些人印象还不错。 　　——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只狗开口说话、又大变活人毫不惊讶，而且似乎是真心想和她认识的。 　　艾拉：“很高兴认识你，我的无人机拍到了你先前的战斗，你是非常优秀的战士——但你怎么会被特罗索人抓住？” 　　苏琳一听这个禁不住开始头疼。 　　一个莫名其妙的生物对虫族有意见，所以把我传送到这个宇宙里。 　　我最初是昏厥状态，估计是那会儿他们捡到了我，把我塞进舱里。 　　苏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不过她倒是想借这个机会验证自己一个想法，“你听过‘虫族’吗？” 　　她特意用了虫族语言里，描述自己种族的那个词。 　　“‘虫族’？” 　　艾拉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是他们把你送来的这个星球吗？还是你在与他们的战斗中，飞船出了传送事故？” 　　苏琳本来有些敬佩这位兄弟的脑洞，但她很快想到对方的答案意味着什么：“呃，你从没听说过虫族？” 　　坏了。 　　如果这个宇宙里没有虫族，而这些生物的语言又肖似虫族的语言，那么 　　“不，虽然这个词的发音有些耳熟，听上去像是我们用的语言，但我十分确定我们的词库里没有这个词。” 　　牠有些疑惑地说，“你说的是不是——天神族？” 　　这时候，另外两个人也颇有兴趣地加入了谈话。 　　“你对天神族感兴趣吗？” 　　其中一个人好奇地问：“或者，你也是他们的一员？” 　　“你身上的能量波动，确实和我们在投放在冰海里的仪器所检测到的数据——有些吻合。” 　　另一个人疑惑地说：“但是，也只是相似，峰值远远低于——” 　　他们开始用自己的语言讨论起来。 　　苏琳默默看着他们，“啊？” 　　能量？ 　　她体内的能量来自于死渊，死渊又是虫神们创造出来的竞技场和升级场。 　　假如那个所谓的天神族 　　这时候，艾拉三言两语地简短描述了这个星系的历史。 　　最初，有一个早早衍化出生命的巨行星，在遭受了撞击之后，它分裂成数十个碎块。 　　这些碎片变成了许多悬浮在太空里的星体。 　　“那颗巨行星上最初的智慧生物，被我们称为上古天神族。” 　　牠这样介绍说。 　　“他们现在分离在不同的星体上，我们所在的这颗星球，也有一个。” 　　“‘冰海深渊之下的混沌守护者，利维亚-伽莱忒’。” 第81章 　　“在我们所伫立在平原之下,和这片土地的尽头，都是无穷的冰海。” 　　“这颗星球——被称为闪磷星，如果你在太空里观察它,会看到冰海里闪烁的磷光。” 　　苏琳被带领着穿过能量屏障，进入了那座小小的城市。 　　艾拉一边向过往的人打招呼，一边向她介绍：“我们是科瑞斯人,这个词在我们的语言里，是永生者的意思。” 　　“有人找到了将意识进行数据化的方法,也找到了合适的载体,从此之后,我们终于告别了生育和死亡,完成了进化的最后一步,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街道两侧矗立着大大小小的不规则建筑，有的歪斜有的扭曲，有的像是一堆散乱的方块叠在一起，有的像是揉成一团的橡皮泥。 　　这些楼房都是由金属和某种透明的水晶材质组成，外面笼罩着能量护盾,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微光。 　　周围摆着许多能量转换机。 　　这些东西不眠不休地运作着，另一端管线深深埋入地里，似乎在抽取着什么东西。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过大部分人都很安静,很少有人说话。 　　艾拉也只是向他们招手，彼此对视间，机械眼里似乎有光芒闪过，就完成了某种信息交换。 　　所有的科瑞斯人，要么半身金属植入物，要么就干脆全身都是机械肢体。 　　那些身上还存在有机物质成分的,倘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那都是一种没有温度的仿真皮肤。 　　苏琳在帝国星域里也见过类似的人，倒也没大惊小怪。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带去见某个负责人，然后双方再完成一场正式非正式的交谈。 　　没想到的是，艾拉直接将她带到了自己家里。 　　墙壁上是冷冰冰的合金涂层，宽敞的房间里散乱摆放着各种仪器，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类似虚拟舱一样的容器。 　　“我需要充电。” 　　艾拉躺了进去。 　　那里面似乎有某种奇怪的磁场，牠身上所有的线路都自行调整位置，插入了对应的接口。 　　“解析你的语言，耗能太大了——如果你需要什么，可以用我的打印机，我给你调到你熟悉的语言了。” 　　说完就闭上眼睛，陷入了某种休眠状态。 　　牠身体所散发出的热度也渐渐消失，就好像关机后的电脑一样。 　　苏琳呆呆地在旁边站了一会儿，顺着牠的指示找到了3D打印机。 　　操作系统很容易使用，只是那些材料的词汇都很陌生，苏琳连蒙带猜地浪费了一些材料，最终总算给自己弄了两件衣服。 　　然后看向了窗边的全息投影台。 　　那上面有一副全息投影，看上去有点像是星系航程图。 　　所谓的“有点像”，就意味着它和她熟悉的星航图不一样。 　　一般来说，星图里就是一颗一颗的星球，就算轨道上有其他的小星体共存，但在视觉上，也是一些独立的球体。 　　眼前这副投影星图 　　所有的星体看上去都是残缺破碎、而且互相黏连的。 　　就像是一大堆涂着胶水的碎片，被迫粘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丑陋而不规则的奇怪球体。 　　在这些星体的上层，似乎有一些密集或稀疏的气流。 　　它像是一场永不停歇、却随时移动的风暴，不断地游走在各个星体之间。 　　在这个全息投影图上，气流所停驻的地方，就显示出一道道金色的闪电。 　　苏琳将这个图转了一圈，然后不断放大再放大，最后定位到自己所在的闪磷星。 　　将不同的区域、还有各种植物和生物，似乎都被标注出来。 　　然而她不懂科瑞斯人的语言，这些符号里有一些和虫族文字相似，但她也没法凭借这个直接看懂。 　　只能大致猜出，闪磷星有三分之一的区域，可能是被特罗索人占据的。 　　根据艾拉的说法，特罗索人来自另一个星系。 　　他们的飞船探索到这片星域之后，就大肆屠戮抓捕当地的各种活物，将那些生物变成食物、药物、宠物、装饰物。 　　科瑞斯人和他们互相憎恨。 　　这里的科瑞斯人，率先找到了闪磷星，并且发现了自己需要的能源，就此安家。 　　直至特罗索人的出现。 　　他们不断杀戮闪磷星上的动物，砍伐这里的珍稀植物，科瑞斯人认为他们在毁掉自己的家园，在交涉无果之后，也杀死了许多特罗索人。 　　苏琳：“……” 　　她猜着也差不多是这么个过程。 　　她还在研究全息星图的时候，艾拉结束了充电。 　　牠若无其事地询问她：“你有什么计划吗？” 　　苏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反问：“你将一个其他种族的陌生人带回居住地，你的同族们似乎都很习以为常？” 　　“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在闪磷星上，遇到了态度友好的外星人，不过，你是我的客人，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苏·外星人·琳：“好吧，其实我是想说，他们难道不担心你带回来的人有危险——算了，忘了这个吧。” 　　她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关于那两拨人在相见后直接对枪，又一致调转枪口要杀死自己。 　　艾拉：“哦，他们都是特罗索人。” 　　只是属于不同的偷猎者集团，常常因为利益纷争而战斗。 　　闪磷星这个地方，并不是宜居星球，没有高级智慧种族的群体，来自其他星域的外星人们，要么是偷猎者，要么就是移民者探险者或者生物学家，总之都不属于军队。 　　“除了在冰海之下沉眠的守护者之外，只有一些异兽。” 　　艾拉指了指窗外，“我们的基地外围也有屏障，要过滤辐射和有毒气体——” 　　苏琳：“怪不得特罗索人也穿着维生装置——” 　　艾拉歪了歪头，“他们的身体很脆弱，如果暴露在外面，十分钟内就会死亡，相比之下，我们受到的伤害只是机体被侵蚀，都是可以被修复的。” 　　牠虽然这么说着，表情上也没有太大变化，并没有明显的讽刺或者不屑。 　　“他们不尊重自然与生命，自身的存在也很低劣，应该被淘汰。” 　　艾拉低头看了看全息投影台，“等我们的不朽舰队抵达，他们全都会被毁灭。” 　　苏琳疑惑地看着牠，“那是你们的军队？” 　　“是的。” 　　如今闪磷星上的科瑞斯人，用艾拉的话说，全都是普普通通的平民。 　　“我们属于迁徙移民的开拓者队伍，是出来寻找能源的，由工程师，生物学家，建筑人员和各种技术专家组成。” 　　苏琳：“你是做什么？” 　　艾拉：“我是星间飞行员。” 　　苏琳：“我也是！” 　　又想起自己还没考到资格证，目前只能驾驶小型的私人飞船，“咳，我是说，我在学校里的专业就是这个——” 　　艾拉似乎也被勾起一点兴趣，“那么你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苏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关于自己求学未半中道崩殂跑到另一个宇宙里玩大逃杀 　　“开穿梭舰四处旅游比较多吧，也开过驱逐舰，不过那是我男朋友的手下的船。” 　　艾拉颔首表示明白，“那我们确实相似，我以前也是客运船的驾驶者，我负责一条非常漫长的航线，需要十个恒星日才能抵达终点。” 　　苏琳询问了他们的恒星日大概是多久，得到的答案是和首都星那边使用的时制相似，暗忖这也不算很长。 　　鉴于她知道帝国的客船航程最长有数月，虽然那是最便宜的，中间甚至不走星航门。 　　要么是科瑞斯人开拓的星域比较小，要么是他们技术太先进了，十天就已经算远航了。 　　苏琳：“你向你们的战斗舰队发送了求救信号吗？” 　　“是的，在我们和特罗索人的偷猎部队第二次交战之后，情况超出了预计。” 　　苏琳：“很严重吗？” 　　“是的，我们受伤了，这超出了预计。” 　　苏琳：“……”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丢人，但我们不是真正的战士，如果与不朽舰队的成员们相比，我们根本没有什么战斗能力。”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谦虚，鉴于他们似乎已经弄死了不少特罗索人。 　　然而艾拉看上去太淡定了，好像真就是在陈述事实。 　　苏琳：“特罗索人——如果现在这些，只是一群偷猎者，那么他们会不会也向军队求援？” 　　当然这取决于他们的法律，毕竟所谓的偷猎者，只是科瑞斯人对他们的称呼。 　　在特罗索人内部，那些偷猎者，或许也只是一些合法贩卖异兽的集团罢了。 　　艾拉：“不知道，如果是那样，就看谁先到了。” 　　他俩聊着聊着，地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 　　苏琳侧过头，透过房间的水晶墙幕，依稀可见居住地街道上，来往行走的科瑞斯人都站住了。 　　最外围的能量壁障上，好像被重锤敲击的玻璃窗一样，绽放出条条裂痕。 　　“特罗索人来了。” 　　艾拉有些不高兴地说，似乎并不喜欢这场谈话被这样打断。 　　下一秒，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响声，牠后背上的仿生皮肤裂开，露出一节节泛着冷光的金属脊椎，还有十数根不断伸展的支架。 　　那些精密的零件不断延展变形、最终露出四个黑黝黝的圆筒，里面是紧密排列的炮管。 　　艾拉：“你在这里等着吧。” 　　苏琳：“但是——” 　　“你是客人，我们不会让客人参与战斗的，那会显得我们非常无能。” 　　牠认认真真地说着。 　　牠手臂外侧的皮肤也向两侧裂开，一排排更加纤细的枪管缓缓升起，里面的充能栅格慢慢点亮。 　　苏琳就安安静静地看着牠完成了一系列变身，直接以一个人形兵器的状态冲了出去。 　　你们种族其实叫变形金刚吧。 　　苏琳也真就没参与这场战斗。 　　特罗索人偷猎者和科瑞斯人非战斗部队，硬生生打出了一种神仙大战的感觉。 　　能量光束凝成的子弹满天乱飞，炮弹击碎了地面，伴随着一声声世界末日般的轰隆巨响。 　　她像是看电影一样围观了全程。 　　这一场战役结束之后，一大片平原已经变成了废墟，地面上焦黑开裂，遍布着一个个球形坑洞，还散落着许多装甲碎片、金属残肢、甚至是拖曳着线路的义眼。 　　科瑞斯人派了一群机器打扫战场，苏琳四处乱晃，忽然被人喊了过去。 　　艾拉和另外几个人站在一起，围着那个被抓到的特罗索人。 　　那是一个有着灰色板状皮肤、头部覆盖有同色外骨骼的人形生物，长着四只竖状排列的细长眼睛，每一只都恰好挤在外骨骼的缝隙里。 　　这个人的维生装甲都被打碎了。 　　他暴露在充满辐射的日光里，呼吸着有毒气体，脸色非常难看，发出窒息一般的痛苦低吼，然后说了一长串的话。 　　艾拉看向苏琳：“你能听懂吗？” 　　后者默默摇头。 　　艾拉：“他在说，这场战争是你引起的，我们应该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就是将你逐出我们的居住地。” 　　苏琳：“哦，所以他们是来抢夺我的？为什么？” 　　另一个科瑞斯人开口道：“因为你是他们选中的、要献给混沌守护者的祭品。” 　　苏琳死鱼眼：“献给利伽——利维亚吗？” 　　怎么觉得换了个宇宙，剧本却没多大变化。 第82章 　　苏琳沉默了一会儿：“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需要离开吗？” 　　她出于礼貌这么询问,心里也没怎么当回事。 　　毕竟外面的环境，对自己而言不算特别危险。 　　而且她还有些想要去看看那位混沌守护者。 　　假如这些人觉得自己惹来了麻烦，她也可以就此离去。 　　“并没有。” 　　“完全没有。” 　　“他们想要我们把你交出来。” 　　艾拉：“我们以前想让他们停止杀死捕猎的本土生物,他们也没有尊重我们的提议，现在，我们凭什么要听他们的？” 　　科瑞斯人们纷纷附和。 　　苏琳一琢磨,觉得这个逻辑确实无法反驳。 　　而且，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战斗人员,然而并没有谁畏惧或者厌恶战斗。 　　——看看这些人身上气势汹汹的炮管和枪管吧。 　　他们未必多么喜欢这样做,但是显然都习惯了战斗。 　　很快,他们杀死了那个特罗索人。 　　没有维生服的特罗索人,似乎十分脆弱,直接被大口径能量子弹打爆了头。 　　尸体倒在地上，碎裂的骨骼、脑浆、血肉四处飞溅。 　　机器们还在清扫战场。 　　剩下的科瑞斯人各司其职，有修复屏障的，有整理数据的，还有修补自己破损的机壳和线路的。 　　苏琳：“我开始好奇你们的战斗部队是什么情况了。” 　　就这还不擅长战斗？ 　　刚刚那一场天崩地裂的大战,对他们来说，好像也只是再平淡不过的日常。 　　艾拉：“在特罗索人进入闪磷星之后，类似的事情，几乎每个恒星日都要发生一次。” 　　周围的科瑞斯人闻言也默默点头,然后继续讨论起来。 　　这些人在猜测他们的不朽舰队何时能到达，届时特罗索人的基地会被他们的炮火轰成齑粉。 　　苏琳在旁边听着，禁不住拿他们和上一个宇宙里的人比较。 　　帝国公民形形色色，有人在直播间里看到一点点刺激画面就大呼小叫，有人盼望着看到热血沸腾的战斗。 　　然而无论如何，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远离死亡与鲜血的，因此他们才会对这些怀有恐惧或是期待的情绪。 　　这些科瑞斯人，是真的完完全全，对战斗习以为常。 　　“那不是应该的吗？” 　　艾拉奇怪地反问，“为了开拓居住地，所有的星航者都要习惯这些，无论是哪个星系里，只要有智慧种族存在，就充满了矛盾与纷争。” 　　苏琳：“嗯？” 　　她这才知道，这个宇宙里，任何一个宜居星球较多的星域，几乎都变成了各个智慧种族厮杀的战场。 　　闪磷星这种地方，本来就不适合居住。 　　科瑞斯人这些机械混合生命，都要用屏障圈起居住地。 　　而且这里的坐标偏远，并且不太好被找寻。 　　“你已经看过了全息图，在这些星体的上层，有一片会移动的气流，我们称它为星暴云，它会带来毁灭性的雷击。” 　　“它会干扰导航系统的雷达，像是某种天然的屏障一样，将天神族所在的星体们遮掩起来。” 　　艾拉神神秘秘地说。 　　“他们是很神奇的存在，我们一直认为，星暴云和天神族有某种联系。” 　　苏琳回想起全息星图上那一片气流，不由点了点头。 　　关于天神族 　　她心里倒是早有猜测，然而无论是哪个时间线上，关于这些东西，她知道的信息都太少了。 　　这会儿只能虚心请教：“比如说？” 　　“特罗索人称你为‘祭品’。” 　　“我们在使用你的语言，这个词只是我找到的比较合适的对应词，它的真正意义，并不是——那种神话里需要人们奉上祭品的高维生物。” 　　苏琳：“噗。” 　　神祇或者恶魔，被牠称为高维生物，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是什么？” 　　“星暴云在这一片星域里移动，当它停留在一个星体上方，就会引发磁暴雷电，那个时候，这个星体里沉睡的天神族会醒来。” 　　艾拉都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 　　另一个科瑞斯人接口说：“我们曾经向冰层之下发射无人机，在冰海深处的黑暗里，即使是我们能使用的最坚固的材料，也会因为压强而爆裂。” 　　“所以，我们称那里为‘深渊’，因为那是我们企及的领域。” 　　他们并不掩饰恐惧和敬畏。 　　直至有人回过神来，不满地说：“该死的特罗索人，如果他们惊扰了牠——” 　　他们面面相觑。 　　“我们都会死掉的。” 　　“是的，一定要阻止他们。” 　　苏琳倒是听明白了，然而关于祭品的问题还是一知半解。 　　“等等，特罗索人为什么认为可以用我引诱那个天神族？难道牠会因为我的气息而现身？就像野兽闻到了烤肉一样？” 　　而且她也有点难以想象这个过程。 　　“那个天神族——利维亚，牠醒来之后会到陆地上？还是说他们要把我沉到冰海里吗？” 　　科瑞斯人们纷纷摇头。 　　“混沌守护者会被能量波动吸引，在星暴云来临的时候，峰值达到最高，牠就会醒来。” 　　苏琳：“牠会前往落雷的区域吗？” 　　“届时几乎整个闪磷星都在遭受雷击，所以它未必会进行大幅度的移动。” 　　“然而，如果特罗索人释放、引爆你体内的能量，或许就会让牠来到地表上。” 　　科瑞斯人这样猜测着。 　　他们对特罗索人的行为深恶痛绝。 　　在他们看来，招惹混沌守护者是最为愚蠢的做法，也会为闪磷星上的所有生物带来毁灭。 　　苏琳：“他们——他们要怎样释放我身体里的能量？” 　　她不由想起之前的战斗。 　　她用能量凝聚出的刀刃，在砍到特罗索人的维生服之后，直接重新溃散成能量形态，然后被吸收了。 　　虫族的力量，除了虫神的上维世界之外，更多都是来自死渊的能量，他们以此打飞船炸星球甚至毁灭文明。 　　从来没有哪个已知的智慧种族，能吸收死渊的能量！ 　　虫族之间都做不到。 　　死渊的竞技场上，虫族们互殴的时候，也无法吸收彼此发射的能量弹。 　　除了光脑失去信号之外，这也是另一个证据，关于自己极有可能进入了另一个宇宙，而且这个宇宙还大有问题。 　　如果只是一个从未被虫族探寻的宇宙——她听到的近似虫族语言的词汇、就变成了只能用巧合解释的事。 　　更离谱却又合理的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时间线的变化。 　　她进入了虫族所在的那个宇宙，也是死渊所在的那个宇宙。 　　但是，却是被倒退的时间线，在虫群尚未诞生、虫神们尚且是另一种生物的时候。 　　从理论上说，这可能发生吗？ 　　“特罗索人掌握着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能量置换方法。” 　　科瑞斯人们颇为严肃地讨论着。 　　“他们的装甲就是典型的——只能通过一般的物理法则进行破坏，所有的能量武器都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如果他们杀死你，或者对你造成足够多的伤害，或许你体内的能量就会自行释放。” 　　他们猜测着说，“特罗索人的身体脆弱，又不愿进行机械化进程——” 　　科瑞斯人们表露出些许不屑，“据说是因为，他们不愿舍弃肉体感官刺激带来的快感。” 　　苏琳忍不住吐槽：“就算换了机械身体，有些感受也是可以通过演算来模拟的吧？而且还有各种整合神经和传感器插件，除非回路被烧坏，否则还是有感觉的啊，又不是变成了木头人。” 　　艾拉耸了耸肩，“是啊，或许是他们的技术不足以做到吧。” 　　他们又讨论了一阵，最终所有在场的科瑞斯人——他们都是整个开拓者团队的管理层，大家一致表示，希望苏琳留下来，不要让敌人的阴谋得逞。 　　“除非你有什么其他想去的地方？” 　　苏琳确实有些想法，但她想起先前的战斗，也不太敢轻举妄动。 　　“你刚才说——特罗索人的维生装甲，只有物理伤害才能破坏？” 　　艾拉愣了一下，“是的，不过那也需要足够的——” 　　苏琳走向机器人们扫出的垃圾堆里，随手捡起一个未知的金属模块，“这东西没用了吧？” 　　得到答案后，她随手一捏，那个球状模块直接爆裂开，齿轮和线路漫天飞溅。 　　所有科瑞斯人都安静了。 　　半晌，艾拉点了点头，“不仅是维生装甲，无论是‘流浪者’还是‘寻猎者’，那些他们引以为豪的机甲，或许你都可以尝试着与之战斗了。” 　　“但也要小心，不要被他们的能量炮弹击中，鉴于你——你还是有机物组成的，虽然你的自愈能力好像很强。”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科瑞斯人们再次讨论起来，他们好像觉得这个客人非常不可思议。 　　“如果我们的祖先能掌握这样的基因改造工程，我们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状态了。” 　　苏琳：“你们还记得我不能永生吧。” 　　当然，她有了死渊的能量，理论上说就没有寿命上限了。 　　然而觉醒者本身，确实是有寿命限制的，只是比一般的改造人要长一些。 　　科瑞斯人们顿时就丧失了一大半的兴趣，他们对力量并不算特别狂热，相反似乎永生更重要一点。 　　不过，他们还是对于她的身体素质啧啧称奇。 　　“——你真的不是天神族的一员吗？” 　　苏琳满头黑线，“除了体内的能量和再生能力，我们应该没有其他相似的地方了吧。” 　　“事实上，我们也没亲眼见过任何一个天神族，不过我们破译了一些其他种族的星航者留下的记录。” 　　“据说天神族，不同的个体之间，并不相似。” 　　“不过，”艾拉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们的无人机曾经拍到混沌守护者——苏琳，你想看看牠的样子吗？” 　　苏琳：“不是黑球球吗？” 　　科瑞斯人们茫然相顾。 　　苏琳：“咳咳咳，我是说，我想看！” 第83章 　　科瑞斯人们准备带她去观看影像。 　　他们似乎自动将她划为友方人员,或者他们并不认为这算不能外露的机密，在苏琳表示自己想看之后，这伙人就—同向研究站走去。 　　路上向她介绍说,他们向冰海深处发射过许多无人机，有些因为卷入漩涡、迫不得已下潜太深而爆裂，有些则是只能传回—团乌漆墨黑的图像。 　　不过,经过多年努力，也终于拍到了—些有意义的东西。 　　“比起我们先前生活的地方,闪磷星是强重力星球。” 　　艾拉：“下层冰海的峰值压力,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另一个科瑞斯人回过头,“你好像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你以前也生活在类似的地方吗？” 　　苏琳点头又摇头,“有—个我经常去的地方,和这里感觉差不多。” 　　死渊。 　　严格来说，死渊也是强重力星球。 　　当然它可能已经不仅仅是星球那么简单了，更像是一个巨型能量置换器。 　　不过对于她，或者对于其他的中等虫族而言，除非是再增加千百倍的重力,否则也不影响他们的战斗，甚至从感知上都是微乎其微的。 　　苏琳忽然想起来，特罗索人曾经对着自己大呼小叫，尤其在她迅速后退闪出十几米的时候 　　或许那种不借助任何工具、仅凭身体能达到的移动速度,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怪不得他们当时那么惊讶。” 　　苏琳简单讲了讲这段经历。 　　那个科瑞斯人点了点头，“是啊，如果卸掉他们身上的动力装置，他们在外面走路都困难。” 　　“他们是一群短视而弱小的蠢货，畏惧着所有未知的东西。” 　　他们又聊了几句，似乎觉得议论敌人是一件很无趣的事,就停止了这么做，继续说起之前的话题。 　　—行人走进了居住区中央的移动研究站。 　　从外观上看，那仿佛是一艘巨型飞船，内部更像是实验基地，有着宽敞的大厅和观景电梯。 　　许多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经过，身边悬浮着全息投影。 　　他们似乎都沉迷在数据里，没有谁分心与带着客人来观光的管理者们打招呼。 　　苏琳被带到研究站上层，—个布满了平台和繁复矩阵的巨大实验室。 　　他们并没有什么动作。 　　艾拉的机械眼里似乎闪过几段代码，—段加密视频影像就直接被投在空中。 　　——爆能枪破开冰面，无人机如同游鱼般下潜。 　　冰海里非常昏暗，湍急冰冷的水流冲撞着镜头，画面开始摇晃。 　　模糊中，似乎有些轮虫和水蚤般的浮游生物，—群群游荡而过，像是一片片迷离的云雾漂过夜幕。 　　画面越来越黑，上方的光源渐渐消失了。 　　水流也越发猛烈迅疾，冰海深处似乎还有着奇怪的漩涡，无人机一边旋转一边继续下潜。 　　然后，—片黑暗里逐渐闪现起磷光，乍看像是荒野上的鬼火。 　　倘若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是近乎半圆状的、银白色的光轮，边缘又燃烧着玫瑰和湖蓝的火舌，仿佛日环食时月轮边缘的日珥。 　　在静谧的冰海深处，磷光幽幽闪烁着，有—种宛如梦境般虚幻迷离的美感。 　　苏琳甚至忘记这是一段影像，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试图触碰它。 　　当手指穿过幻影时，她才回过神来。 　　科瑞斯人们并没有嘲笑她的失态。 　　他们安静地望着这段影像，甚至微微低下头，做出了—种近乎虔诚的姿态。 　　那些光芒时隐时现，像是海洋上发射信号的灯塔，又遵循着某种奇妙节奏，时快时慢地明灭闪耀。 　　无人机继续下潜。 　　因为冰海中存在的某些物质，隔绝了电磁信号的传输，因此科瑞斯人无法完全操控无人机的行进。 　　不过，他们也多次改良了这些小机器，让它可以自行检测并且主动靠近热源、光源或是能量源。 　　在这段影像里，无人机很认真地靠近那些闪耀的磷光，然而让人失望的是，从视觉上来看，双方的距离始终没有拉近。 　　就好像它只是在跑步机上行进，看似不断向前，实则并没有真的发生位移 　　直至很久之后。 　　苏琳就这样耐心地看了将近—个小时，影像里的画面终于发生了—些变化。 　　那些光晕开始增多。 　　月牙似的光圈层层叠叠浮现出来，像是在黑夜里闪耀的蛇鳞斑纹，并且缓慢地游弋翕动，从左到右，还从内而外舒张、进行微小的变形。 　　苏琳：“那是——那是一个生物？它在呼吸？” 　　没有人回答她。 　　科瑞斯人们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影像。 　　——理论上说，他们肯定都看过这段影像很多次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的表情依然是十分凝重且专注的，好像他们在观摩什么神圣而不可亵渎的东西。 　　他们脸上那一只巨大的机械眼里，都倒映着影像中绚烂而瑰丽、又透露着鬼魅气息的磷光。 　　这些人明明没什么表情，他们脸上的仿真皮肤和机械骨骼，也不像是人类的肌肉那样能牵动出各种细微的变化。 　　然而那一瞬间，他们却流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狂热，好像信徒在仰望自己的神明。 　　苏琳只看了他们一眼，没来得及多加思考，注意力就转回那段影像上。 　　无人机呈现的画面里，出现了—些混乱蜷曲的黑影。 　　黑影宛如—大团轻薄的云雾，在寒冷阴晦的深海里缓慢地游动着，—点点向那些闪耀的光芒靠近。 　　那些发亮的磷光、从前到后、组成—条蛇形的曲线，并且十分有序地共同移动着 　　当大片黑影向它们靠近的时候，就仿佛踩到陷阱的猎物般，被牢牢地束缚。 　　影像里画面昏暗且遥远，看不清具体的细节，只能看到那些黑影被—点点向中间拖动，而且黑影的面积越来越小，似乎正在被啃咬吞噬。 　　短短几分钟时间，曾经漫延整个海底的黑影支离破碎。 　　紧接着，影像里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断裂声。 　　无人机的骨骼和线路，终于在深海强压下开始损坏。 　　画面变得模糊。 　　苏琳愣了—会儿，才有些意犹未尽问：“还有吗？” 　　科瑞斯人们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他们差不多都是过了—会儿才逐渐回复，好像也都沉浸在那些画面里。 　　真是奇怪。 　　苏琳默默地想，毕竟他们几乎像是一群半机械化的生命了，她曾经以为他们没什么感情，或者很少会有什么让他们触动的事。 　　然而刚才那段影像 　　艾拉歪了歪头，机械眼里光芒闪烁，“事实上，那是最完整的—段记录，后面拍到的，都是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画面。” 　　苏琳：“我的问题你们听到了吗？刚才你们都没人回答我——还是你们也不知道答案？” 　　“哦，我们不能确定。” 　　另一个科瑞斯人这么回答，“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那确实是一个生物，或者它拥有呼吸系统。” 　　苏琳：“你们不觉得——” 　　她犹豫了—下，“那个混沌守护者，利维亚，或许，你们已经拍摄到牠的某—部分了？” 　　说实话，这—点她自己也不确定。 　　如果利伽就是利维亚 　　刚才那段影像里，如果那些磷光，是某个生物身上的—部分，那么它很可能是一条巨蛇、或是类似形态的东西。 　　利伽的原身是什么？ 　　苏琳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己在死渊核心看到的画面。 　　那一幕其实很模糊，她只看到了蠕动的黑影和密密麻麻的牙齿，就默认对方是个黑球球了。 　　后来利伽也没有否认，甚至变成了—个小黑球和她一起玩耍。 　　苏琳想着想着，忽然忆起他们一起在鬼蜮之塔里玩游戏的画面，还有他—本正经地说要给她惊喜。 　　她想起硫磺湖碧绿的水波，想起水畔蹁跹的萤光摇曳的白花，以及那个亲吻。 　　有—瞬间，她都想跑到冰海下层的深渊里，去看看那个被称为天神族的生物。 　　每次想起恋人，这个世界的每分每秒，都变得难以忍受。 　　胸口好像在蔓延着某种钝痛。 　　“你还好吗？你的——脑电波活动不太正常。” 　　她深深吸了口气，抓住衣襟，“我没事，我只是——” 　　真是奇怪。 　　她曾经无牵无挂，在穿越之后，也很少会回想过去的事。 　　然而，她爱上了—个奇奇怪怪的生物，—切就都变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想念他，他们不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会想他，但也知道只要自己努力呼唤他，他就能出现。 　　在这种前提下，她也不想去打扰他。 　　今时今日，宇宙和时间线悉数变化，斗转星移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堵住呼吸，阻塞血流，让人窒息，甚至痛苦。 　　再多的伤口，再多的疼痛，再令人恐惧的威胁，都没有这—刻，如此让她难过。 　　科瑞斯人们完全猜不到她在纠结什么。 　　“苏琳？” 　　艾拉再次询问，“如果你很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关于混沌守护者的影像，都传给你，只要转换一下数据格式，你就可以用你的光脑播放它。” 　　苏琳看了看自己的光脑，“可以吗？” 　　艾拉点了点头，“不过设备不同，对感官的刺激——播放效果会有所削弱。” 　　但是总比没有好。 　　苏琳欣然同意，“那就麻烦你了。” 　　艾拉似乎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大概对牠而言，这种事就像是往U盘里拷个电影—样简单。 　　忽然间，整个被当成研究所的船舰，—阵地动山摇。 　　上方的穹顶忽然破碎，明朗炽热的恒星光倾泻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大片阴影横移而至。 　　几艘巨大的战舰，仿佛乌云般遮蔽了天空，激光炮台的白色光圈层层亮起。 　　炮口里积蓄的能量，聚合成—道道刺目的光柱，如同箭矢般贯穿而下。 　　那一瞬间，研究站里的人们，纷纷向四周逃窜。 　　他们将推进器开到最大功率，如同出膛的枪弹般飞离原地 　　却还是晚了—步。 　　—股无形的能量向外澎湃翻涌，如同浪潮般席卷而过，推平了整个科瑞斯人的城市。 　　所有的建筑、设施、街道、以及慌乱奔逃的行人们，全部灰飞烟灭。 第84章 　　苏琳头痛欲裂地醒来。 　　耳畔还有挥之不散的嗡嗡回响。 　　基地的能量屏障全然破碎了。 　　她躺在废墟里,有些恍惚地睁开眼看着上方。 　　天空中遍布着猛禽般的船舰，像是成团的乌云遮蔽了光芒，那些炮台的蓄能光环已经熄灭。 　　战舰的底部舱门相继打开,许多小型飞艇鱼贯而出，似乎要检视下方的战场。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科瑞斯人的城市，大半都化为乌有,仅剩的残骸组成的废墟，也只是散乱的金属管线和破损的能量置换器。 　　科瑞斯人被能量光束击中解体之后,都变成了金属残渣,连一具完好的尸体都找不到。 　　唯有一个活人躺在血泊里,正艰难地翻过身。 　　因为下方太过一目了然,所以褐发女孩的身影极为显眼。 　　战舰的指挥室屏幕里,呈现出她的扫描结果。 　　军官们议论纷纷。 　　偷猎者集团的首领站在一旁，手舞足蹈地阐述着计划——关于如何用这个外星人吸引冰海里的那个生物。 　　然而没人理他。 　　短暂的讨论之后，军官们一致决定，杀死她。 　　这个外星人失去了半个身体、骨骼和内脏完整度低得难以想象、出血量更是早该超过了致命标准。 　　然而她还活着，并且表现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 　　目前,他们无法理解这种现象，而且判定这具有强烈的威胁性。 　　因此她必须要死。 　　一个通讯官发出了信号。 　　半空中徘徊的飞艇们相继躲开。 　　主舰的炮台再次亮了起来。 　　苏琳闭上了眼睛。 　　——当然，她并没有放弃。 　　早在看清周围环境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先前与自己说笑谈话的科瑞斯人们，全都在一瞬间死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她在最后一刻、本能地释放能量撑起护盾，现在说不定也被完全炸碎了。 　　她来到这个宇宙时间不久，对这些种族之间的恩怨情仇，也只知道寥寥数语的提及。 　　暂且不去判断正义或者邪恶吧。 　　毕竟这种做法很多时候没有意义，哪个世界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她只知道 　　这群该死的最初就想把自己去当祭品的人,还活着。 　　那些招待了自己还愿意与她友好交流的人，都死了。 　　而且自己满身伤残，濒临死亡。 　　其他的事，她不想也不需要知道了。 　　炮台的蓄能结束了，苍白的能量如海潮般涌动，在发射口转换凝聚。 　　如同待宰羔羊般的褐发少女，正安静地闭上眼睛。 　　那一刻，她再不去压抑心中的愤怒和杀意，任由理智的防线垮塌。 　　这比想象中要简单多了。 　　只要让心中的狂暴和欲望无限攀升，完全抛弃记忆、认知、自我意识。 　　让兽性取代人性。 　　这就够了。 　　她这么想着。 　　那一刻，她心里的想法不是“如果不这么做，我就要死了”。 　　不是权衡利弊或是思考战术。 　　而是简简单单的 　　我一定要咬穿你们的喉咙，要把你们撕得粉碎。 　　战舰炮台里的光束轰然击出，砸落在地面上。 　　澎湃的能量翻涌而起，无形的气浪向八方卷动，原先已坑洼不平的地面，立刻被轰出一个更加巨大凹陷的深坑，坑的边缘还在不断扩散。 　　所有被触及的物质都在分解、消融。 　　至于他们的最初的目标，早已不见踪影。 　　指挥里回荡着特罗索军官们的笑声，在消灭了那个危险性十足的外星人之后，大家似乎都放松下来，开始谈天说地。 　　他们说起升职，说起自己的家人，说起这个离谱的星球。 　　——关于它在导航系统里多么难定位，关于它诡异的地貌气象，还有他们检测到的冰海里超标的辐射和各种无法分析的混乱物质。 　　至于刚刚那个死掉的外星人，或许是偷渡者，或许是遭遇了太空事故的人。 　　当然，他们更加在意的是，那个外星人所属的种族，是否有更多像她一样的存在 　　“没有匹配结果。” 　　特罗索军官们愁眉苦脸地看着屏幕。 　　他们无法在数据库里匹配到相似的信息，那说明这确确实实是一种从未与他们的文明接触过的生物。 　　他们一边建立档案一边讨论着。 　　忽然间，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打断了大家的动作。 　　“左舷护盾超出负荷——” 　　“反应堆爆炸——” 　　“三号引擎失去动力——” 　　整个舰桥上都回荡着警报。 　　军官们和技术人员们相继开始查看情况，虽然忙碌却也有条不紊，显然他们都有许多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 　　偷猎者集团的几个人本来已经准备下船了。 　　此时他们脚步一顿，面面相觑，心里都升起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一声巨响从下方传来。 　　腥红的能量炮柱轰碎了层层甲板，直接将整个战舰从下而上穿透了。 　　主舰的修复模组刚刚自行启动 　　又是接二连三的轰响，船舱里浮现出十数个孔洞。 　　本来隔音良好的舱室里，已经能听到下方传来的惊慌呼救、痛苦哀嚎和连续的枪击。 　　枪击一直没有停止，直至射击者被咬碎了脑袋。 　　一道黑影猛然从某个巨大的裂缝里窜了上来。 　　特罗索人早已进入警戒状态，装甲覆盖了全身，武器系统也完全激活。 　　偷猎者们率先后退，细小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 　　“就是那个东西！” 　　他们尖叫着，“那个怪物——我们在草原上见到的——” 　　事实上，他们所有人都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透过头盔上的显示屏，也只能模糊地看到一道黑影，像是闪电般游走在枪林弹雨之间。 　　哪怕辅助射击系统，帮助他们锁定了目标 　　能量子弹毕竟不能远程操控，哪怕轨道可以微调，也终究不能完全追踪。 　　他们凭借自己的眼睛，更是看不清对方的速度。 　　而且那个东西不但快得惊人，行进方向也无法判定，左冲右突之间好像完全随心所欲，然而不过短短十数秒，舰桥走廊上已经倒了一片。 　　它周身似乎还笼罩着一层浅淡的腥红光膜，数次抗住了能量弹的冲击。 　　——准确地说，是相互抵消。 　　子弹消失的时候，光膜上会浮现出一个缺口，然而那很快会被周边涌来的红光弥补修复。 　　它的移动速度太快，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连续两枪命中一个位置。 　　因此，它硬生生越过数十米的距离，冲入了指挥室。 　　舰桥的回廊上已经遍地横尸。 　　最后死去的军官眼中，勉强倒映出凶手的面目 　　那似乎是一个四足行走的异兽，头和躯干的比例极为匀称，有着流畅优美的颈背线，直立的尖耳，突出的鼻端，一身黑褐相间的密短绒毛美丽而整齐。 　　此时，她却像是处在极度的暴怒中，双眼腥红，龇出满口狰狞的獠牙，神情凶恶而疯狂。 　　比起闪磷星上的异兽，这个生物的体积大了数倍，只要稍稍张开嘴，就可以完全咬住一个特罗索人的脑袋。 　　那双嗜血的眼眸里绽裂着腥红光丝，红光在她身上蔓延流淌，仿佛怒火和恨意的具象。 　　——这是他们最后看到的景象。 　　上中层船舱里已经不再有活人。 　　苏琳松开嘴。 　　最后一具尸体坠落在地上，头盔已被挤压变形，里面的脑袋骨骼碎裂血浆横流。 　　她喘了口气，在横陈的尸体间走了几圈，忽然想起事情没有结束。 　　刚才的一系列事件，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战斗结束得太快了。 　　另外几艘特罗索战舰，尚且处在等候指令的待机状态，一时没想到这边主舰里的军官们都被杀光了。 　　——直至主舰下层的人开着飞艇逃了出去，向另外几艘战舰传讯。 　　其余的战舰这才动了起来，纷纷开启护盾，调转炮口，开始充能。 　　苏琳：“。” 　　别说她已经是狗了，解除完全兽化需要一点时间，就算她是人，也没有三头六臂可以独自操控这种战舰去对战。 　　——看看这个指挥室里有多少座位吧，仅仅是炮手位就有三个。 　　她扫了一眼就知道没戏，不过好歹这船的护盾还开着，可以挡几波。 　　苏琳一边解除高级觉醒状态，一边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指挥室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声。 　　在一面破损的水晶墙幕上，她看到自己的倒影，嘴边满是血迹，脖颈处的绒毛都被染红了，血液还在不断滴落。 　　——这些东西的血液竟然也是红色的。 　　她舔掉嘴边的血迹，麻木地想着。 　　忽然间，舷窗外面光辉盛放！ 　　几道银色的光芒，环绕着那些战舰，如同电链般闪耀跃动。 　　银光划过之处，仿佛刀锋割开黄油，层层护盾连带着坚硬的船身，都被轻而易举地绽裂 　　一团团爆燃的焰火从战舰里绽开。 　　船里的特罗索人也不曾幸免。 　　这速度快得不可置信，只是几秒钟时间，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战舰，全都支离破碎。 　　紧接着，几道人影从天而降。 　　他们站在主舰的船头上，居高临下地看了进来。 　　一只只巨大的机械眼里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冷冰冰地注视着船舱里的遍地尸体，以及在尸体间喘息的生物。 　　为首的人一脚踩碎了舷窗，轻飘飘地闪进指挥室里。 　　牠又高又瘦，有着银白色的仿真皮肤和卷曲的金发，体外还覆盖着一层单薄的合金外骨骼，似乎已经与身躯融为一体。 　　牠的小臂两侧都延展出轻薄剔透的锋刃。 　　此时，似乎是判定不需要战斗，那些利刃迅速折叠，重新收拢起来。 　　苏琳：“不朽舰队？你们来晚了。” 　　她没什么力气地说道。 　　又向舷窗外看了一眼，“你们的船呢？” 　　显然，科瑞斯人和特罗索人都发送了求援信号——艾拉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大概也知道谁的援军先到谁就赢了。 　　“%￥*&※○θ√” 　　那人转动着巨大的机械眼，视线在她前腿上的光脑一扫而过。 　　“是的，我是不朽舰队第十七军团‘潮汐号’巡洋舰艇指挥官。” 　　几秒钟后，牠用流畅的通用语说道。 　　“这里的特罗索舰队只是私人部队，是那个偷猎者集团请来的——你可以理解成私人军阀，并非正规军，战斗力有限，所以我们的飞船还停留在轨道上。” 　　苏琳愣了一下。 　　“既然这里的开拓者团队已经覆灭，他们的设备和储存的能源都被销毁，那我们也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 　　“特罗索人的先驱三号，魅影族的风暴二号，这两艘灭星舰即将在这个星系相遇，一旦他们交火，整个闪磷星可能都会毁灭。” 　　牠继续冷冰冰地说，“我不在意你的来历，也允许你搭乘我们的飞船离开，当然，你要通过全项作战训练，并且为我们工作，直至你能得到一级勋章。” 　　苏琳：“……” 　　同族死得干干净净，然而对于这些人来说，却好像只是损失了一批白菜。 　　苏琳沉默着扫视这些科瑞斯战士。 　　他们不为所动。 　　指挥官沉声询问她：“你在想什么？” 　　苏琳：“没什么，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这是利伽尚未成为虫神的过去，那么，虫族就诞生在这样的世界里，好像很多道理就说得通了。 第85章 　　“你想好了吗？” 　　当科瑞斯舰队的指挥官再次询问时 　　苏琳拒绝了对方给出的提议,“不，我暂时不想离开这里。” 　　此时，战舰的动力系统彻底报废,隔着甲板都能听见爆炸和漏气声，以及此起彼伏的警报。 　　整艘船也很难维持住浮空状态，摇摇欲坠地向下跌落。 　　科瑞斯战士们相继飞了出来。 　　他们似乎都有某种控制磁场的能力,能够轻而易举地悬浮在空中，然后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方狼藉焦黑、遍布坑洞的土地。 　　苏琳也从破裂的舷窗里跳了出来。 　　伴随着一声巨响,战舰摔在地面上。 　　苏琳看着天空中的科瑞斯战士们：“……”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为什么我不会飞”这种念头只在脑子里模糊地徘徊了一下,很快就被别的想法取代了。 　　苏琳回到了半兽化状态,重新落下去,然后蹲在坠毁的战舰船头,垂首俯瞰着原先城市所在的地方。 　　冷静下来之后，她心里的愤怒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是一种让人全身发冷的、无法言说的醒悟感。 　　苏琳不清楚两个种族之间的仇怨，毕竟她也只和其中一方有过友好交流，仔细想想,不久前这里还发生了一场战斗，许多特罗索人都被杀了，那么在这之前，双方一定都是各有伤亡的,艾拉也从不掩饰这一点，直言说过他们宰了许多偷猎者。 　　虽然从她的角度，她下意识觉得科瑞斯人比较倒霉，因为从那些描述来看，科瑞斯人先来的，并且还制止特罗索人破坏环境、屠宰当地的异兽。 　　——这些做法似乎是比较符合她的观念,更何况特罗索人想要把她当成祭品，引诱某人现身。 　　所以她觉得科瑞斯人们最初就没做错什么。 　　当然，不同智慧种族，看待世界的方式，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她所看到的对错是非，也只是她自己的判断结果。 　　苏琳长时间与虫族相处，被影响最深的不是某个观念，而是对差异的认知和接纳 　　再看看那些科瑞斯战士们，他们从头到尾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和愤懑。 　　——这未必有什么问题，毕竟反过来说，假如是这些战士死了，那些开拓者们兴许也是同样的态度。 　　所以这一刻，苏琳忽然觉得，最重要的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而是这个世界里 　　生命贱如草芥。 　　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人们的认识里。 　　苏琳有些麻木地看着一片片焦黑的坑洞，回想着不久前，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还有研究站里匆匆忙忙的工作人员们。 　　艾拉向她介绍整个种族、说科瑞斯这个词意味着永生者——那个样子还历历在目。 　　如果 　　苏琳这么想着，如果是一年前的自己，这时候或许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 　　不过，如果是一年前的她，早在能量炮的光束摧毁研究所的时候，不，早在落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就死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回顾着艾拉对自己说过的话，想起后者曾经提起，他们早就向不朽舰队发送求援信号。 　　而牠也不清楚特罗索人是否这么做了 　　然而这个星系似乎距离他们的家乡很遥远，而且因为星暴云的缘故难以定位。 　　所以说，特罗索人的雇佣兵舰队，恐怕也是早早收到了偷猎者们发送的信号，只是今天才抵达罢了。 　　那么，他们就不是被自己害死的了。 　　苏琳捂着脑袋想道，又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有些可悲。 　　她蹲在船头思考人生的时候，耳边忽然又响起一道声音。 　　“为什么？” 　　苏琳抬起头。 　　她本来以为那些科瑞斯战士会离开。 　　谁知他们一个一个都没走，像是雕塑般矗立在空中。 　　一双双冰冷的机械眼四处转动，仿佛扫描仪一样，视线扫过所有的特罗索战舰、以及地面上留存的少许城市建筑遗骸，眼中又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分析结果。 　　那位指挥官倒是闲着没事，甚至靠近过来，似乎是对她先前给出的答案有些不解。 　　“你不想为我们工作吗？” 　　牠用毫无情绪和起伏的声音询问道。 　　苏琳疲惫地看着牠，“这位——” 　　她依稀记得科瑞斯人是有性别的，然而他们的性征本来也不太明显，还都改造成了这个样子，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长官。” 　　苏琳慢吞吞地回答，“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弄明白。” 　　对方沉默不语，用那只灯泡一样的机械眼瞪着她。 　　苏琳忍不住反问：“既然你不急着离开，那你对你的同族，我是说那些开拓者，你知道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吗？他们的经历和研究，你丝毫不感兴趣吗？” 　　“我不是科学家。” 　　指挥官依然冷冰冰地说，“大部分未知的东西不能引起我的兴趣，否则你就会成为我的实验体。” 　　苏琳翻了个白眼，“是吗？那些开拓者当中，有许多科学家，也没有谁想这样研究我。” 　　“或许他们想这么做，但是实力差距让他们收敛了想法。” 　　指挥官一本正经地说，“或许他们正准备这么做，只是在伺机而动，先让你放松警惕。” 　　苏琳：“……” 　　苏琳不禁对这个人刮目相看，“你是认真的吗？” 　　“事实上，我是开玩笑的。” 　　牠沉默片刻，“你的战斗力胜过我们所有人，还有着巨大的潜力亟待开发，我不可能那样对待你，他们更不可能。” 　　苏琳：“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解读‘玩笑’这个词，但我不觉得这很好笑。”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 　　“如果我想知道的话——” 　　指挥官的机械眼转动着，最后似乎看向了她的光脑，“你的终端里似乎有一些特殊的数据，我想那是某个科瑞斯人处理过的信息吧。” 　　苏琳：“是的，是他们的某项研究成果吧。” 　　指挥官：“刚才我只能读取到一小部分，关于你的语言，现在——” 　　牠张开嘴，吐出了一条细细长长的金属接线。 　　线路上的零件不断翻转缩合、顶端的接口也随之张牙舞爪、扭曲变形。 　　苏琳：“。” 　　她抬手任由对方接入了自己的光脑。 　　她其实并非完全没有防范心。 　　然而现在的处境如此，她并没有把握自己完成深浅，抵达那位混沌守护者所处的海域。 　　自己能屏住呼吸多长时间？又能承受怎样的低温和压强？ 　　一旦失败就是死亡，没有人会救她。 　　所以哪怕苏琳很想去见见那个生物，验证一下牠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虽然答案九成是肯定的。 　　但她也无法凭借自己完成这个任务。 　　为今之计，只有等到星暴云引发的闪电群降临，自己找个地方去疯狂输出能量。 　　然而 　　科瑞斯人的城市基地被毁了。 　　如果她孤身处在平原上，能否抵抗住那种闪电？ 　　苏琳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转眼看到那位指挥官还在愣神。 　　她是试图从他们这里得到更多信息的，或者哪怕给点设备支持，水下炮艇之类的载具——不知道这些向机械种族靠拢的家伙是否发明了类似的东西。 　　指挥官嘴里的接线连着光脑，牠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彻底被定格了，好像因为一时间接受过量信息而死机了。 　　苏琳：“牠没事吧？” 　　另外几个科瑞斯战士没有回答。 　　她抬起头，发现他们所有人都呈现出类似的死机姿态，机械眼茫然地瞪着前方的虚空。 　　过了一会儿，科瑞斯战士们似乎重启了。 　　他们纷纷低下头，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情。 　　苏琳：“你们怎么了？” 　　“我看到了——” 　　指挥官低声说，“我看到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我想，除了膜拜之外，也没有更合理的做法了。” 　　苏琳忽然想起研究站里那段影像被播放的时候，在场的科瑞斯人们也都是沉默低头，姿态敬畏无比。 　　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的朋友，至少牠认为牠是你的朋友。” 　　指挥官忽然开口，“牠的部分记忆碎片存储在你的设备里，我想牠希望这些数据被人使用——鉴于你应该不会改造你的脑模块，那么你永远无法读取它，所以我融合了它。” 　　苏琳愣了一下，才想起这可能是艾拉临死之前，在向她的光脑里传输数据时，仓促做出的备份。 　　现在，它被人使用了，应该也是一件好事。 　　她点了点头。 　　指挥官看她明白了也不多说，“这里面确实有一些珍贵的信息，它具有研究价值，我已经传回了飞船中控智脑。” 　　“我看到了你与特罗索偷猎者的战斗，对比你刚才的表现，显然你完成了一次进化。” 　　牠停顿了一下。 　　“你很优秀，阁下，你的种族改造了自己的基因，就像我们的祖先推行的生命机械化进程，我想你是其中最成功的作品之一，我收回之前对你说出的话。” 　　苏琳心情复杂。 　　她得到的肯定，不是所拥有的能力本身，而是因为她在短时间内进化了，这才是让他们看重的地方。 　　苏琳：“收回那些让我去给你们打工的话吗？” 　　“是的，我不觉得我有资格成为你的上级。” 　　指挥官很淡定地说，“骨骼肌肉密度、细胞活性、体内贮存的能量——你的种族注定会青史留名，它叫什么？” 　　既然对方提到了能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琳：“其实我算是一个混血。” 　　当然不是基因上，而是能力上，她是虫族和觉醒者的合体。 　　科瑞斯战士们稍稍了然，“赋予你能量的那个种族——那种力量让你生存下来，那是什么？” 　　苏琳沉默片刻。 　　“虫族。” 　　她这么回答。 第86章 　　科瑞斯战士们纷纷表示,自己从未听闻过这个种族。 　　不过，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奇怪的事——人的见识越多，对未知事物的态度越是开放,这一点对他们而言也是一样的。 　　科瑞斯这个种族，早在他们的家乡主星被战争摧毁之后，大家就各奔东西。 　　普通人会前往那些各族混居星球生活。 　　或者通过专业技术考核、加入开拓者团队,去探索更加偏远的、尚未被发现的星球，寻找宜居地,开采更多的能源。 　　机体更适合作战的人,经过层层筛选,加入不朽舰队。 　　他们有数十个军团,常年巡游在各个星系,会救援那些陷入危险的同族——当然相对的，被救援的人也要尽可能付出一些东西。 　　苏琳想起先前城市基地里随处可见的能量转换器，也记得这些战士曾经说过“他们储备的能源都被销毁，我们也没有再停留的必要”。 　　他们愿意来做支援，也是有报酬成分在里面。 　　当然,苏琳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毕竟科瑞斯的政府已经完蛋了，军队没有人供养。 　　他们又不是做慈善事业的，从遥远的某个星域赶来指定坐标，还要进行战斗,各种能源消耗都很大。 　　如果求援者不能给出相应的报酬，那他们跑上几个来回，恐怕飞船都要开不动了。 　　因此话说回来，科瑞斯战士们，比起会在某个地点停留居住的开拓者，见识要更加丰富,他们深知这个宇宙里有许多稀奇古怪、且尚未被自己发现的种族。 　　他们接受能力和沟通能力都更强 　　所以哪怕谁都没听说过“虫族”，也都只觉得是自己见识不够，丝毫没怀疑“这个宇宙里是否存在那种东西。” 　　“那么。” 　　指挥官将艾拉留下的信息消化完毕，用那只灯泡一样的机械眼盯着苏琳，“你的族人呢？我想这个宇宙里尚且没有哪一方势力能将他们毁灭吧。” 　　“那确实没有。” 　　苏琳很诚恳地说，“我是遭遇了一些意外，才会出现在这里。” 　　她完全没有说谎，鉴于这些人似乎也能读取脑波活动。 　　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倒是会让人理解成，她的同族们尚且停留在很远的某个星域里。 　　不朽舰队的成员们整日里到处穿梭，熟知太空里的各种灾难，他们能想到很多种情况，关于一个人如何卷入风暴乱流，出现在百亿光年之外。 　　他们也有成员是这样失踪的，至今都没有下落。 　　“我知道了。” 　　指挥官继续用那只机械眼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像将她里里外外都扫描了几遍，“那么，这段时间，希望我们可以愉快相处。” 　　苏琳刚要询问，手腕上忽然一痛。 　　她已经是日常重伤专业户，自然不会为这点疼痛大呼小叫，只是有些奇怪地低下头。 　　光脑设备下方伸出了一根细细的探针，此时正深深扎入了血肉之中。 　　一股细微的电流蔓延开来。 　　“计划更改。” 　　指挥官看向天空，“派出所有的侦察分队，监视魅影族和特罗索军队的动向，一旦他们进入这个星系，我们再进行撤离。” 　　其余的科瑞斯战士们都没出声。 　　——牠说的是科瑞斯人的语言。 　　苏琳惊讶地发现这一点，最重要的是，自己还都能听懂。 　　指挥官看似在自言自语，实则是在吩咐战舰上那些军官们。 　　他们也是通过某种内置的通讯系统进行联络。 　　“让运输舰投放六级采矿机、二级能量转换机，全部加装三号防护性升级模块，三座环境要塞，加装双联模式护盾发生器——是的，如果它不能抵御特罗索人的离子射束轰炸，我就把你的脑袋踩碎。” 　　苏琳：“等等，你不是说特罗索人和魅影族的什么船即将开战吗？” 　　指挥官：“你和我对‘即将’的理解或许有些误差。” 　　接下来，苏琳才知道，所谓的即将，大概是几个月到一两年时间。 　　甚至先前说的星暴云即将降临闪磷星，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 　　苏琳：“……” 　　她有些想笑，却也有些笑不出来。 　　如果这些科瑞斯战士能早点过来，那该多好呢。 　　她不止一次地想起这个问题，然而面前的人们甚至都没怎么表示过惋惜。 　　她不知道他们是彻底抛弃了这种情绪，还是他们的感情只会交予自己的战友或者更亲密的人。 　　苏琳一时觉得自己软弱，一时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毕竟一群友好待她、还给她展示珍贵影像的人死了。 　　她真的很难做到无动于衷，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是的，哪怕她早已满手鲜血，某种程度上也是杀人如喝水之后，她还是会为这样的事触动。 　　——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也是生命？ 　　废话。 　　苏琳这么想着。 　　我本质双标，我才不在乎那些想要伤害我的人。 　　就算他们的命也是命，我也一样夺走。 　　无论有什么犹疑和不绝，在这一点上她都毫不犹豫，没有同情和怜悯分给那些对自己怀有恶意的人。 　　——无论他们是什么原因，是被逼无奈，还是种族习性。 　　或者说，就算她怀有同情，也一样下手。 　　所以她此刻究竟在纠结些什么呢？ 　　苏琳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蹲在破损的战舰上思考了许久。 　　等她回过神来，前方的废墟上已经改天换地。 　　一座中型要塞构建完毕，防辐射护盾从天空展开，左侧是几座宽广的起降平台，右侧是各种护盾和武器的发生装置。 　　运输部队和技术部队的船舰率先降落。 　　许多科瑞斯人匆匆忙忙地跳出舱门，身边环绕着蜂群般的无人机，专注地投入了建设工作。 　　苏琳看向指挥官。 　　牠似乎正在接受汇报，一直沉默地盯着那些舰队成员四处忙碌，半晌才转过头。 　　“如你所见，我想这个星球上还拥有许多高价值目标——当然，除了冰海里的生物之外。” 　　他们显然不打算去惊动那位混沌守护者。 　　苏琳也能理解他们的做法，她本来也没想让他们去乱搞，她只是想多得到一些信息。 　　指挥官停顿了一下：“——但是你对牠非常感兴趣，对吧？” 　　苏琳悚然一惊，脸上不动声色，“什么？” 　　指挥官不以为然地说，“每次提起那个存在，你的体征都会发生一些变化，我猜测你对牠的想法和我们不同。” 　　苏琳：“好吧，你这个说法倒是也没错。” 　　无论混沌守护者是不是利伽——虽然大概率答案是肯定的，她都没想膜拜对方，而是探究欲更多。 　　“我们来做个交易。” 　　指挥官平静地说，“你接受我们的训练，我们记录你的各项指标作为研究数据——你尚未开发你的全部潜力，也并非一个娴熟的战士，我希望你考虑我的提议。” 　　苏琳愣了一下，“但是——” 　　“关于你体内的能量，既然你说你是混血，我想你也并未完全掌握它的使用，否则你应当具备独自深潜冰海的能力。” 　　指挥官自顾自地继续说。 　　苏琳：“——我是想问，你们的训练能适应碳基种族？鉴于我全身都是有机物，完全没有植入任何义体。” 　　她并不是丝毫不心动。 　　她之前想过类似的问题，关于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要么去寻找利伽，要么去寻找那个将自己弄过来的种族——既然他们能把她送回过去，那个家伙还自称来自过去*，那么他们兴许也存在于这个宇宙。 　　然而以她现在的能力，即使找到后者，她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前者 　　她又没有把握能抵达冰海深处，还要长时间停留寻找目标，再者即使找到了 　　假如这就是过去的利伽，那他也根本不会认识她，说不定直接一口把她吃了呢？ 　　这些想法在她脑子里出现过多次，苏琳也反复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足够生存能力的话，别说寸步难行，连活着都做不到。 　　面对她的提问，指挥官不置可否：“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她被带回了停留在轨道上的战舰里。 　　这艘属于科瑞斯人的巨型巡洋舰，直径数十千米，像是一座悬浮在太空中的小城市。 　　内部又被划分成十数层、每层包含数十个子层分区，各个功能区极为完善。 　　苏琳被带领着穿过机库时，总觉得战舰内部的装潢略微熟悉，和虫族的船有些相似。 　　大体的构造和框架，包括机库里的吊架、出入口大门的形状。 　　“首先，你要通过单兵作战人员的所有训练项目。” 　　指挥官把她带到某一层的训练区域，让她进入场地，“你介意被人观看吗？” 　　苏琳看着空空荡荡的场地，还有远处几条通道里，密密麻麻挤着的数百个科瑞斯战士们。 　　他们看似站得很远，然而那些能够变焦的机械眼都在转来转去。 　　苏琳：“。” 　　苏琳：“我要看看项目列表，到底是哪种训练。” 　　多环境生存、战斗模拟，常规武器测试。 　　子条目里的内容就极为繁多复杂了，看得人头晕眼花。 　　——她现在也能看懂科瑞斯人的文字了，拜那种黑科技所赐，所以她能勉强提炼出一点信息。 　　这些是非常正规的训练，不是那种冲进去杀杀杀就完事的测试。 　　从武器使用姿势到维护技术，从各种格斗套路技巧到如何手撕飞船。 　　训练里的智脑会非常详细地告诉她“你该怎么做”，在她的学习全部达标之后，才会模拟出敌人。 　　如果换成以前，苏琳对这种训练可能还有些不在意。 　　毕竟她的战斗能力是在死渊里打出来的，不能说瞧不起训练，但总归更崇尚实战。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很需要这些东西。 　　尤其是，科瑞斯战士们，身上携带着储能单元。 　　他们要学习用那些能量，充能他们的振动刀切割锯各种爆能武器，创造各种反重力磁场——甚至将其转化为电能光束或是动能力场。 　　接下来的数日里，苏琳也了解到，他们体内的能量，虽然从构成上来说与自己不同，但是使用方式却可以相互借鉴。 　　她又想起先前特罗索人干的好事，打碎了她用全部能量凝结的护盾 　　然而在那之后，护盾解体，能量却重新回到体内，并没有消散。 　　这和之前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同。 　　为了搞清楚这些事，她在训练中又做了许许多多的实验，把自己折腾得半死。 　　更别提那些生存训练，哪怕不朽舰队通常会避开那些高危地区——冲突战频发、或是常常有各种太空灾难的星域。 　　然而在训练项目里，各种适应项目，甚至“战舰解体后你独自漂流在太空中应对粒子风暴”这种离谱的东西，都不会缺席。 　　苏琳没什么选择，只能照单全收。 　　期间那位指挥官阁下来过几次，有时带领着牠的卫队和高级军官们，有时独自一人，冷静地观摩着快要累成死狗的异族姑娘。 　　前几次，苏琳都没力气也没心情和任何人说话。 　　时间久了，她终于渐渐适应了训练强度。 　　指挥官看出这一点，也向她问话了：“你的各项指标运转良好，我们得到了许多有价值的数据，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苏琳：“……” 　　苏琳：“磨牙棒可以换成有机种族的骨头，而不是你们从身上抠下来的废弃零件吗？金属制品啃着嘴疼。” 第87章 　　科瑞斯人里也有一些并未完全改造、需要补充有机物的人。 　　虽然军队里没有,但他们也有储备的营养液——提供给被救援者的。 　　因为很多人没了消化器官，所以这种营养液还是装在注射器里的。 　　这段时间太过忙碌，苏琳对口腹之欲的需求几乎为零,每隔几天注射一针就全无饥饿感，她还庆幸省了自己吃饭的时间。 　　直到磨牙工具出现了问题。 　　她虽然不至于被金属碎片割破口腔内壁，但也不怎么舒服,然而如果不用，又要忍住到处啃东西的冲动,嘴里很是难受。 　　——脑补了一下别的狗子拆家,自己拆飞船的画面,苏琳顿时生无可恋。 　　好歹指挥官阁下非常通融,也没觉得这件事很滑稽且充满了槽点,就很认真地给她解决了。 　　闪磷星的平原和山脉里，有许多会主动攻击活物的凶残异兽。 　　那些科瑞斯战士在四处探索、收集能源的过程里，随便弄死几头带回船上。 　　这下别说磨牙工具，连肉都有的吃了。 　　虽然口感极差，肉硬得像是石头,换个人恐怕牙都崩碎了。 　　苏琳想起开拓者团队不赞同特罗索人四处狩猎，也问过这些士兵，得到的回答是过度狩猎破坏生态环境，她这种需求不算。 　　事实上,开拓者们反对偷猎者的做法，也是因为他们准备久居在闪磷星，一旦生态环境被破坏，连他们提炼的能源都要受到影响。 　　——虽然鄙视滥杀行为，但他们制止特罗索人的行为却也并非只是出自爱心。 　　苏琳很快想明白了这些事，却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又耗时数月,她勉勉强强完成了训练项目。 　　一开始生不如死，中途渐渐麻木，最后也不能说游刃有余，只是按照智脑的给分标准，她好歹是及格了。 　　她的战斗力测评等级极高。 　　然而许多技术的掌握程度都是刚过标准线。 　　这样的情况，显然也在科瑞斯战士们的预料当中。 　　偶尔有几次考核完毕，她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喘气，围观的士兵们还有凑上来搭讪的。 　　某个人询问她：“有什么激励行为能表达对他人的赞许和肯定？在你们的文化里。” 　　苏琳想了想：“鼓掌吧。” 　　说完继续喘了一会儿，才稍稍解释了这个动作。 　　附近那些四只手六只手八只手的士兵们，相继开始稀里哗啦地拍手。 　　这些人并非开拓者团队，平素也没有外交需求，大家都摒弃了容易损毁的仿生皮肤。 　　他们身上都是各种聚合材料的机械手、合金钢的利爪、或者干脆就是弹药发射器——有些能在各种形态里转换，有些人则认为转形齿轮是累赘，给卸掉了。 　　反正他们又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做手工活儿。 　　总之，这些金属“手”，在这一刻，全都拍得哐哐啷啷作响。 　　苏琳本来累得快要睡过去了，这会儿愣是被这些恐怖的声音弄得完全清醒了。 　　苏琳：“……你们不是都完成了吗？” 　　“是啊。” 　　有个人淡定地说，“但你又不是我们的族人，你看上去很痛苦，但你还在坚持。” 　　另一个人也点头：“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样子，我不觉得我能像你一样。” 　　苏琳懂了。 　　对他们而言，训练通不过就反反复复重来，这个过程可能是枯燥漫长的，却并不痛苦并不疲惫，不需要外界刺激去激发潜力。 　　——在这一点上，他们的生理条件很占优势，因为他们本来就不疼不累，真的过了极限就像是手机没电一样，直接下线。 　　不久后，指挥官来和她谈话了。 　　指挥官表示，如果她是一个科瑞斯人，那么在取得了这样的成绩之后，已经独自可以去执行一些低级作战任务了。 　　她的考核结果不能算很优秀、但考虑到用时也算差强人意。 　　这是对方的原话。 　　苏琳：“这些的前提是，‘如果我是一个科瑞斯人’，然而我不是。” 　　“确实。” 　　指挥官转动着灯泡一样的巨大机械眼，“你是虫族和人类的混血。” 　　牠煞有介事地说着。 　　天知道这家伙从来没见过其中的任何一个。 　　苏琳在内心里默默吐槽。 　　“你对恶劣环境的抗性更高，而且不需要储备和充能，续航更强——” 　　指挥官慢慢悠悠地说，“如果你是科瑞斯人，你可以去执行低级任务，而现在，低级可以换成中级。” 　　苏琳：“。” 　　苏琳眯起眼睛盯着牠：“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指挥官一声不吭地看着她，那只球状机械眼里硬生生流露出一点无辜情绪。 　　虽然苏琳严重怀疑，这是自己训练繁重精神混乱引发的错觉。 　　半晌，指挥官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觉得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还没正式向你道谢。” 　　苏琳真心实意地说。 　　这是大实话。 　　表面上看，某些武器测试，在她回到以前的时空宇宙之后，好像会失去作用，毕竟两个世界的枪械从构造到能源再到使用方式，都有一些差异。 　　然而暂且不提她能不能回去，就只说她已经掌握到的那些技能 　　基本上可以让她在短时间内掌握许多热武器的用法，哪怕是她从来没接触过的。 　　——是的，这也是训练内容之一。 　　在完成了基础学习，并且通过了理论和实践考试之后，下一阶段的训练内容直接变了。 　　智脑程序随机抽取一些陌生的异族枪械，在她对这些东西毫无所知的时候，让她进行使用、拆解、组装和修理。 　　表面上看，这好像是无法做到的。 　　然而基础学习的内容里，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专门教给受训者，如何解析陌生的枪械。 　　——科瑞斯人的眼睛，尤其是士兵的机械眼，都有内置的采样系统，速度快，精度高，完成多线程分析。 　　假如战舰停留在轨道上，他们的眼睛还可以连接飞船里的矩阵智脑，能使用量子计算能力，短时间内就可以构建许多预测模型。 　　苏琳倒是挺羡慕这一点的。 　　在某些测试里，她恨不得抠掉自己眼珠子，装上两个金属球。 　　船上的技术专家们——他们主要负责给士兵和军官们的机体维护和升级，这些人大多数对外星种族，尤其是战斗力很强的智慧生物感兴趣。 　　在获得了一定量的研究数据后，他们也曾经和她一起讨论过，并且表示改造她的身体是可行的。 　　最需要解决的就是抑制她身体的自愈和重生能力，然而这需要大量的实验。 　　当然，他们并不是鼓励她这么做，只是将选择摆了出来。 　　如果苏琳同意了，他们会收获更多实验数据，然而那样她就会越发趋近科瑞斯人，可能会一定程度上失去研究价值。 　　所以他们没什么趋向，只是任由她决定，反正无论她选择什么，他们都有事情做。 　　在这个基础上，他们希望她能做出她喜欢的决定——这才能支持她继续完成训练，毕竟她完全是咬着牙撑过去的，大家都看出来了。 　　苏琳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 　　什么美观因素什么实验等于自残，这些对她而言都不是值得犹豫的事。 　　最麻烦的问题在于，如果让自己的身体机械化，那么损坏的义体是没法及时被修复的。 　　当然，按照那些专家们的想法，她的自愈能力只会被抑制，不可能被消除。 　　也就是说，如果她装了两个义眼，那么只要把它们彻底摘除，她就能重新长出两只有机物组成的眼睛。 　　——当然，这个事情很复杂，因为即使有了义眼，她的大脑没有处理器的计算能力，也未必能及时对眼睛收集的信息进行分析利用。 　　所以说不定还要加装脑模块。 　　哪怕那些科瑞斯专家们兴致勃勃，苏琳一想就觉得头大如斗，更别说还要经常充电或者补充能源。 　　她可以一边干架一边挨饿几天，科瑞斯士兵们绝对做不到。 　　指挥官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或许你可以试着接受一些进阶项目，譬如候补军官的训练内容。” 　　“继续训练我是没意见。” 　　苏琳想了想，“我之前看过清单，我觉得有些内容，恐怕我真要做个换头手术才能完成。” 　　指挥官不置可否：“你可以删掉你觉得对你而言没有意义的项目，毕竟你不准备成为舰队的士兵或者军官，这些测试并非是用来考核你是否有资格加入我们的。” 　　少那么几项也无所谓。 　　苏琳点点头，“也是。” 　　她回顾着自己看到的那些军官考核项目，“之前我和艾拉，我是说，那些开拓者团队的成员们，我看到他们的战斗，我觉得他们已经很强了，那时候其中一个人说自己远比不上不朽舰队的成员，我还以为牠是在自谦。” 　　“现在我知道牠说的是真心话，你们真的很厉害。” 　　指挥官默然片刻，似乎在分析她这段话的含义。 　　“他们并不强，他们只是普通人。” 　　牠淡淡地说，“我们确实比他们更擅长战斗，但我们也并非强者。” 　　苏琳微微皱眉。 　　牠轻轻摇头，“不要急着反驳我，阁下，你既然是来自遥远的星域，那么你对我们所经历过的事情，或许不太了解。” 　　“这些星系里——” 　　牠的机械眼投影出一大片星航图。 　　大概有几十个星系，茫茫虚空无垠浩渺，蓝紫色的烟须云团瑰丽绚烂、亮红的射线穿梭而过，那些或大或小的星体缓慢地游弋在轨道上，远远望去如同梦境般飘渺美好。 　　“只有普通人，强者，或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人，譬如说我们。” 　　牠缓慢地说，“真正的弱者，早就都死了。” 　　牠所制造的全息投影，更胜过帝国里的仪器设备，清晰得纤毫毕现，色泽也丰富鲜亮，让人一看就禁不住沉溺其中。 　　苏琳也被这样美丽的景象所打动，望着那些星域出神，骤然听到最后两句话，也就清醒过来。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指挥官还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收起投射到空中的全息影像。 　　舰队里的高层们，与普通战士不同，兴许是战斗力太强的缘故，他们完全可以兼顾外观与功能，因此绝大部分人都戴着仿生皮肤。 　　这位指挥官阁下，甚至有一头灿烂的金色卷发，银白色的皮肤像是反射着月光的雪，四肢纤长，身材高瘦窈窕，平时甚至还穿着制服，活脱脱一个腰细腿长的背影杀手。 　　当然，那个灯泡机械独眼不太符合人类的审美，但也绝对算不上丑。 　　苏琳望着牠发呆。 　　不是因为她忽然犯花痴了，而是她总觉得这家伙有点眼熟。 　　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眼熟，更何况这个性格，也不像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或者虫族。 　　“阁下？” 　　指挥官平静地开口，“如果这冲击了你的道德观——据我所知，很多并未完成机械进程的有机种族，心里都还留存着这些无用的东西，那我只能说，我们不必同意对方的观点。” 　　苏琳再次回神，“哦，放心，我不会和你辩论‘弱者也有生存权力’这种话题的，无论你我的答案是什么，都没必要、也不可能互相说服，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科瑞斯开拓者们尚且在一瞬间灰飞烟灭，更别提那些弱小的种族，在这个宇宙里，他们也应该是像牠所说，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 　　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呢？ 　　还是都死了。 　　“很好。” 　　指挥官冷冰冰地说，“道德，尊严，只是利己主义统治者手中的工具，它愚蠢又腐朽，会消磨你的意志。” 　　“只有能维护自身存在的种族，才拥有延续的价值，弱者确实没有生存的权力——事实上，即使是在那些虚伪的环境里，他们的权力也是由强者去维护的，譬如执行法律的机构。” 　　指挥官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你曾说你刚刚成年不久，我希望你不要被那些软弱的想法所影响。” 　　苏琳叹了口气：“你刚刚才说我们不用互相同意，现在你又准备来给我灌输你的想法了。” 　　不等对方回答，她直接就说：“生存权力和延续价值，在我看来不是一种东西。” 　　“但是，随便举个例子，譬如说一朵花，它并不能保护自己，但在我看来它也是有价值的，如果有人在我面前想要恶意毁掉它，我大概率会把那个人揍翻——但你们好像对美和艺术这些东西不太感冒，所以说讨论这个是毫无意义的，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同，本质上就无法共通。” 　　指挥官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对的。” 　　牠站起身来，“去做那些我们可以进行友好讨论的事吧。” 　　苏琳：“？” 　　“你对冰海之下的生物感兴趣——星暴云即将来临了，这是你的机会。” 第88章 　　战舰上的科瑞斯军官们整理了他们所收到的数据,包括近期他们向冰海里发射的探测无人机反馈回来的影像。 　　最后，他们将苏琳的行动归类为一次探索任务。 　　地点是在某个坐标附近的冰海海域，而目标,理论上说是寻找海底深渊里的生命体。 　　但他们觉得以她现在的状况，能够完成深潜就不错了，先想办法抵达,届时再根据体征情况调整任务内容。 　　包括指挥官在内，所有人都一致表示,她的第一次行动应该是尽量靠近指定区域,放置信标,然后再离开冰海。 　　至于寻找那位混沌守护者——指挥官对这个称号给予了无情的吐槽,认为它漫漫洋溢着封建迷信的味道,也应该至少是第二次行动的内容了。 　　——并没有瞧不起她、或者认为她就是个菜鸟的意思。 　　科瑞斯战士们谁都不会歧视她，毕竟他们的骨骼和装甲甚至无法在海底的峰值压强里保持完整度。 　　而苏琳已经承受过模拟测试，她的骨骼和肌肉几乎是毫发无损的。 　　最多是有一点呼吸困难，胸口发堵，不过到时候戴着机器吸氧,也不存在喘不过气的问题。 　　“所以，在你的头骨爆裂，脑浆在水里乱飘之前，重新回到冰壳层。” 　　巡洋舰的上层控制室里,指挥官盯着冰层下的压力峰值数据，不容拒绝地说，“不要高估你自己。” 　　苏琳也认真点头，丝毫不敢夸大。 　　她虽然内心兴奋，但也知道这次无功而返几率很大。 　　她也不至于因为有机会见到男朋友而失去理智，能否见到是一回事,对方现在是什么状况又是另一回事——是不是能够交流都两说。 　　不过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考虑到我也担负着为你们测试水下设备的任务，你们是希望这些东西撑过临界值，还是希望我早点抽身，将它们完整的带回来？” 　　说着敲了敲自己手脚上的外装推进器，还有被改良过的光脑。 　　科瑞斯人当然不会被这话触怒，大骂“我们好心帮助你，你却以为我们是在利用你测试设备”，因为后者确实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否则他们也不会帮她组织整个行动。 　　“这取决于你。” 　　指挥官冷冰冰地说，“你的选择会被自己对威胁的直觉而影响，我们也会以你的存活为首要目标——假如你死了，我们是没有办法去海底打捞你的尸体回收设备，考虑到我们连海底的位置都无法确定。” 　　苏琳：“哇哦，真是感人至深的战前动员，我忽然信心百倍了。” 　　指挥官：“省省你的精力，与其用来讽刺我，不如留着面对接下来各种已知和未知的风险——在我看来，后者还会更多。” 　　苏琳：“难道你不是也在讽刺我吗？” 　　指挥官：“你确定？” 　　苏琳难以置信地看着牠：“不是吗？要不要回放一下我们的对话？” 　　“啊。” 　　另一个科瑞斯军官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我真想从舷窗里跳出去。” 　　指挥官歪了歪头，“如果你想的话，我批准了。” 　　苏琳：“我也想，你说得对，这毫无意义。” 　　她气势汹汹地转身跑去机库了。 　　从机库坐电梯一路下降，直到飞船底部的发射舱区域。 　　几个科瑞斯士兵走在前面，与她相继进入一个舱球里。 　　——假如视野在巡洋舰之外，所看到的几排发射舱，都是十分微小的球体，好像镶嵌在飞船底部的小零件一样。 　　然而这个舱球内部空间极为宽敞，差不多有五六层楼的高度，足够停泊各种型号的海陆空载具。 　　苏琳一眼瞥见三艘潜渡艇，两座装有反重力模块的陆行艇。 　　——感谢前段时间累死累活的训练。 　　这些东西，但凡她扫一眼造型，闭着眼都能描绘出里面的控制台是什么样子，更别说使用了。 　　旁边几个士兵都不算陌生。 　　他们都曾经观看过她的训练，还曾经为她“鼓掌”以示赞赏。 　　潮汐号尚且停留在轨道上，不过其动力系统足够弹出发射舱，并且让这个设备穿过闪磷星大气层，平稳落到地面上。 　　——正常降落，不是摔得四分五裂那种。 　　在控制室的命令下，发射舱弹射而出。 　　苏琳靠在舷窗旁边望着外面变幻的景象，云雾被撕裂，夜幕里晕染的彩霞也变得模糊，下方似乎是那片金色的大平原。 　　发射舱径直划过平原的上空，下面的地貌渐渐变化，从光秃秃的高山变成了雪原，在雪原的尽头，白色迅速消失，展露出广袤无垠的冰海上层。 　　发射舱最终降落在冰海中央的某一点，由反重力装置的支撑，它直接悬浮在冰面之上，并未向下施加压力。 　　——实际上就算落地大概也没事，毕竟这个冰面冻了几十米深。 　　苏琳将一艘潜渡艇开了出来。 　　这样的载具兼具水上和水下航行功能，自然也有破冰设备，不需要她消耗能量把冰面打个洞出来。 　　而且科瑞斯专家们还建议她，除非性命攸关，否则不要大幅释放那种能量。 　　他们不确定海底的生命体会有什么反应，可能性有很多，向她靠近再把她撕碎也是其中一种。 　　苏琳：“……” 　　确实，她自己也不能保证这不会发生。 　　士兵们环绕着发射舱建了一个防御区，并且发射了许多侦察无人机，随时警戒特罗索人的靠近。 　　——是的，这个星球上还有特罗索偷猎者，哪怕不朽舰队的士兵们已经杀了许多。 　　毕竟他们的活动范围是整个星球，不是一座山或者一座森林那么简单，基地也不止一处，又有反侦测隐形技术，科瑞斯战士们的地毯式搜寻，也只找到了其中的一部分。 　　电流射束融化了冰面，潜艇鱼跃入水，迅速下潜。 　　它在层层坚冰之间穿梭，穿过被烧融出的巨大孔洞，下方冰冷的水流撞击而来。 　　驾驶者随手启动了辅助推进装置，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载具尾灯骤然大亮。 　　冰壳大概有数十米的厚度，在这之下就是极寒的水流——闪磷星里的水，冰点非常非常的低。 　　高级觉醒者的体质很好，对温度不是特别敏感，更何况她的血统本来就有助于自调体温，然而下潜了大概一百多米，苏琳就开始觉得冷了。 　　虽然还远远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离谱的是下面越来越冷。 　　科瑞斯人的载具，对隔热防冷没那么敏感，毕竟使用者是一群可以在火焰里跳舞的硅基种族。 　　然而这不代表他们就无所畏惧，毕竟高温能融化金属，哪怕他们的机体都是特制的超合金，但那也只是熔点更高罢了。 　　极度的低温也会让他们的功能停止，强迫进入低耗能休眠状态——等到能源彻底被消耗没了，他们会彻底下线，未必能再次重启，即使重启，脑模块也会有功能性损坏。 　　这并不是一台电脑坏了重装系统就能解决的，苏琳虽然没完全明白，但也知道对他们而言是相当麻烦的事。 　　因此，这种潜渡艇的外装甲材料、以及内骨骼附着的涂层，都附加了恒温功能。 　　此时此刻却还是免不了别外界环境影响，冷气无孔不入地从任何一个缝隙里扑来，好像无数冰刀刮擦着皮肤。 　　那些人做了相当全面的分析，现在的情况也在预料之内，苏琳倒是没有太过慌张。 　　舷窗外是寒冷的水流，因为光线昏暗显得有些浑浊，前方偶尔有一大团阴影漂浮而过，似乎就是影像里那些浮游生物。 　　他们通常不会攻击、也没有能力攻击潜水的金属机器，只是自顾自地在水中穿行游弋。 　　那座发射舱停留在冰层上，里面的信号发射器连接了水下的人，也连接了轨道上巡洋舰里的军官们，让他们可以互相交流。 　　苏琳也就按着流程向他们传递影像，并且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任务进程，“一切指标都很正常，目前来说——” 　　她听到一阵轻微的破裂声。 　　那种声音，就像是一片玻璃在承受巨大的压力，然后终于不堪重负，从某一点破碎、然后裂缝不断向周边延伸。 　　她动了动耳朵。 　　鉴于她对整个潜渡艇的构造了如指掌，甚至能默画出构造图，从外部装甲到内部引擎的那种，因此听个方位大概就能判断出来 　　空间驱动器似乎裂了。 　　紧接着同样的声音从潜艇的头部传来。 　　收发传感系统也开始裂了。 　　苏琳：“。” 　　载具依然在下潜。 　　鱼雷发射器在一阵吱吱嘎嘎的扭曲声里裂了，变成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碎片废料。 　　苏琳觉得自己也要裂开了，“你们的船要完了。” 　　“预料之中。” 　　过了一会儿，指挥官冷淡的声音传来，“你即将抵达压强峰值海域，有什么感觉？” 　　潜艇解体了。 　　内内外外所有的装甲骨骼、齿轮轴承，一切组成舰艇的部分，都在重压之下扭曲破裂。 　　她位于驾驶座上，前方的操作台也崩裂了，零件爆散溅射，如同出膛的霰弹枪片。 　　有些碎片划过皮肤，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甚至没有血迹浮现，痛感也微乎其微。 　　苏琳一手按着自己嘴上的呼吸机，一手护着氧气装置，面罩下的声音也有些失真了，“——你们应该能猜出发生了什么吧。” 　　载具崩塌的时候，极寒的水流也扑面而来，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的身体。 　　冷意在皮肤上逡巡辗转、带着能够让血液凝结的力量。 　　支离破碎的潜艇缓慢地向下坠落，她就在这些残骸之间漂浮。 　　失去了潜艇收发系统的支持，通讯频道的信号更下一层楼，耳机里传来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少废话。” 　　指挥官这么说道。 　　“真贴心。” 　　苏琳嘟囔了一句，看着光脑上的能量检测雷达，转身启动推进器向更深的地方下潜。 　　她能调动体内的能量，做了几个附着式的保护膜，保全身上的设备。 　　否则哪怕这些东西用了更加珍贵的材料，可能也难免受到损坏。 　　事实证明，这不是一个海底两万里的美丽旅游故事。 　　——艾拉曾经说，如果在轨道上眺望整个闪磷星，会看到冰海里闪烁的磷光。 　　然而那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发生的，最多只是偶尔能被捕捉的景象。 　　现在，她在昏暗阴冷的海底里下潜，除了远处偶尔闪过一团一团的阴影之外，真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那些冰水还带着刺骨寒意不断冲刷皮肤，时间久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要被泡烂了。 　　不知不觉间，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滋滋啦啦的细微声响，然后又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杂音都彻底湮灭。 　　她又完成了数百米的下潜，终于在冰海的深处看到了闪烁的磷光。 　　——银白色的、月牙状的光轮，边缘燃烧的焰火透露着玫瑰与湖蓝的光色，在深渊般的冰海底部，幽幽地闪耀着。 　　那些在水中穿梭蠕动的黑影，像是暴雨前凝聚的阴云，越来越浓密厚重，然后从四面八方向那些光芒游弋而去。 　　苏琳也在下意识靠近。 　　又向下推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她忽然停住了。 　　那些月牙状的光轮，在某一段时间里，都保持了一致的状态，好像是一排被启动的路灯，也不再闪烁明灭。 　　紧接着，正中间的那一片弯月似的光辉，忽然明显地闪动了几下。 　　那一瞬间，苏琳感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压力。 　　那些冰冷的水流似乎化作了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过了几秒钟，她意识到这些水没有变化，这只是一种面对强烈压迫感而产生的错觉。 　　有人在看着我。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琳几乎汗毛倒竖，感觉脑壳都要被吓飞了。 　　兽耳都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她已经没心情去担心耳朵会不会进水的问题。 　　而且那一瞬间，身边的水流似乎都在凝结，无形中化作了墙壁，将她阻挡在原地，无法继续向下深潜。 　　半晌苏琳回过神来，伸手摸了一下。 　　这次不是错觉了。 　　有人在阻止她的下行。 　　不过，这个距离已经足以让她看到一些画面。 　　那些浮游生物，被下方的光亮吸引，蠕动着半透明的身躯，伸展着烟须似的触手，像是扑火的飞蛾般蜂拥而至。 　　——在冰海的下方，被称为深渊的地方，毫无光明，只有无尽蔓延的阴影。 　　近看才知道，栖息在深海的生命体，庞大巍峨的身躯填满了整个海底，入目可见的尽是牠的一部分。 　　那些从四面八方凑近的浮游生物，身畔涌起狰狞的黑影，它们来不及挣扎，就被撕扯、分裂，然后蚕食殆尽。 　　那一刻，苏琳才意识到，那些磷光——其实是牠身上的诱饵。 第89章 　　苏琳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围观了整个进食过程。 　　因为距离缘故,她其实不能看清每一个细节。 　　但是，那些漂浮的海中生物确确实实在被啃噬，身体越来越少,仿佛云雾逐渐被狂风扯碎，最终彻底湮灭殆尽。 　　——没有满地泼洒的鲜血，没有触目惊心的残肢,没有痛苦挣扎的哀嚎。 　　整个世界仿佛被消音了一般，一切都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地发生着。 　　苏琳眼睁睁见着海底的磷光慢慢熄灭,仿佛浪潮吞没了灯塔的亮光,那些蠕动的黑影就像是雨夜里的风暴,将沉溺者悉数卷入撕碎。 　　猎物已经落入陷阱,诱饵当然失去了作用。 　　所以磷光消失了。 　　这果然是牠身上的一部分。 　　苏琳看了一下氧气的剩余量。 　　最多再过两分钟,自己就该返程了，上升可不比下潜容易。 　　虽然说氧气耗尽她也能憋一阵子，她甚至还能用体内的能量让自己免于窒息，在一定时间内——科瑞斯专家们给她单独研发的训练内容之一。 　　苏琳犹豫了一下。 　　磷光消隐之后、海底黢黑深邃、隐隐有暗影在悄然晃动。 　　苏琳：“利伽——” 　　她戴着小巧的呼吸机，并不影响说话。 　　通讯频道里死一样的安静。 　　当然,就算被听到也无所谓，毕竟这个词本来就是人名，发音还有点倾向虫族的语言。 　　开口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情极为复杂。 　　数月前,她不止一次幻想过这一幕，她曾以为自己必然会泪流满面或者情绪小崩溃——并不是遇到恋人而安心。 　　而是恰恰相反的，遇到尚且不认识自己的过去线的男友，尤其是对方大概率不愿或者不能和她交流，绝对不是什么快乐的重逢。 　　然而很快她就投入到那些繁多且艰难的训练里。 　　苏琳并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对惩罚机制也一向嗤之以鼻。 　　科瑞斯士兵的训练恰巧没有这一套——或许是他们不会有人偷懒,也不累不疼犯不着偷懒，总之结果就是，他们谁都不会来约束管辖她。 　　每次小考核通不过，从理论知识测试到亲身实践，但凡失误也只是重来。 　　智脑不是人，永远不会不耐烦，或者因为学生的愚蠢和不及格而愤怒，它只会一遍一遍让她重复，帮她指出所有的问题和瑕疵。 　　苏琳也被这种机制打动了，硬生生将除了睡觉之外的生活，全都变成了训练时间。 　　她实在太忙了，也就渐渐没时间伤春悲秋——先将眼前挺过去再说。 　　此时此刻，她感到难过又欢欣，却全无泪意，并没有在过去的恋人面前嚎啕大哭。 　　苏琳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你能与我交流吗？” 　　那一刻，她真的异常羡慕精神异能者，换成他们起码可以通过意念传递某些想法，只要对方是有机智慧生物，基本上就会被影响。 　　她甚至羡慕克莱尔。 　　猫女的能力虽然只是判断真话谎言，然而她的力量也是作用于意志，一旦释放，假如是作用于那些敏锐的生物，后者起码是能因此感知她的存在。 　　苏琳严重怀疑，这位真面目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庞大本体铺满了海底的男友1.0版本，根本没有五感，或者说有另一套感知外界环境的方式。 　　她甚至看不到牠有没有眼睛和耳朵。 　　——当然，也不止是这么简单的判断方式。 　　而且她目前只能看到一大片黑影蔓延在海底深渊里，假如对方真的有眼睛，也未必能辨别出来。 　　苏琳：“如果你可以的话，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说着说着觉得自己也是痴心妄想。 　　她伸出手，发现下方的水流墙壁已然分崩离析，自己好像又可以继续下潜了。 　　苏琳忽然感觉水流一阵变化。 　　莫名的冲击力从上方袭来。 　　她抬起头，看到遥远的上方出现了大块大块的黑影。 　　它们不断向下沉落，一边坠落一边分解爆裂，依稀可见无数道扭曲的水浪白线，水流似乎都被巨力冲撞出肉眼可见的波纹。 　　因为经历过智脑模拟出的各种恶劣环境生存测试，苏琳几乎是条件反射先去判断发生了什么，脑子里浮现出数种可能。 　　——都是她专门学习过该如何应对的。 　　眼下，最有可能的就是，水面上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残骸落下来，又在高压里继续爆炸。 　　还没等她仔细想，下方水流逆卷成漩涡，无法抗拒的巨力冲天而起 　　苏琳只在仓促间平衡身体，顺便调整了一下推进器。 　　冰海里的强压水流都在旋转翻腾、下方的推力越来越大。 　　短短数十秒之后，她的脊背撞上了厚重的冰壳层。 　　冲劲未曾停止。 　　于是数十米厚重的坚冰直接被撞穿。 　　她就像是被巨浪掀出海域的鱼一样，被甩飞到冰面上。 　　苏琳：“……” 　　她扯掉呼吸器，卸下身上所有无用的装备。 　　紧接着，下方的冰壳层开始隐隐震动。 　　她下意识低头。 　　厚重的冰层还在震动着，而且愈演愈烈，像是整个冰海准备高频释放能量一样。 　　除去少许的平原和山林之外，是冰面覆盖了这颗星球，它们反射着略显黯淡的恒星光，也散落出道道美丽的霓虹幻彩。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下方。 　　冰层里蔓延着层层叠叠的晶界纹路、丝缕交错宛如破碎的花瓣枝杈。 　　此时，剔透清澈的冰层下，交叠错位的纹路下，悄然蔓起浓黑的阴影，仿佛水流里晕开墨色，又像是一大片阴云从海底腾起。 　　苏琳稍稍后退了一步。 　　她的动作轻盈无比，兽化脚掌的肉垫擦过冰面，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偏偏下方涌动的黑影微微一顿。 　　在蠕动挤压的黑影里，倏地燃起月牙状的瑰丽磷光，那一弯光轮闪闪烁烁，恍惚间像是明灭的信标。 　　苏琳心里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看到一个人在给自己招手。 　　苏琳：“……” 　　紧接着，数百米之外的山坡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苏琳按着太阳穴。 　　她手腕上的光脑里延展出细细的光丝，它们在眼前汇聚交错，组合成扫描仪框架的单片虚拟光镜。 　　她看清了山上的人。 　　——是训练系统里出现过的假想敌，特罗索机甲部队的士兵。 　　他们借着装甲的动力系统，维持悬浮状态停滞在空中。 　　装甲的聚合镀膜反射着冰冷的星光，那光芒又流泻在喷着彩绘涂漆的枪管上。 　　接下来，他们似乎启动了某种装置。 　　一具具光滑的动力装甲裂开缝隙，无数精密的元件翻转变形、齿轮滚动、撑起轴承 　　他们的身影开始融合。 　　然后是巍峨宏伟的重型机甲，仿佛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在烟尘之中缓缓站起。 　　十几具如同摩天大楼般的机甲，像是人和装甲车的合体，上身四条手臂，下身有着四条肢体，金属外甲线条冷硬尖利，躯体上遍布着武器系统，手边翻转出长长的炮管，身后升起导弹发射架。 　　他们头部的光镜闪烁着熟悉的红光，像是在风暴里酝酿的雷霆。 　　苏琳叹了口气。 　　这是她在巡逻里模拟过多次的场景，是她少数能拿到高分的项目。 　　不过 　　她只试过单打独斗，从来没试过单挑一群。 　　因为哪怕是舰艇指挥官级别，也不会一个人打一群特罗索组合机甲，通常是一人负责一个。 　　智脑不会特意将她打造成特罗索人杀手，所以也是按照惯例，让她训练到能一人解决一个机甲的程度。 　　此时，双方之间相距数百米，然而这对那些机甲部队而言，根本不是距离。 　　苏琳环顾四周，再看不到先前那座停留在冰面上的发射舱，包括那两个科瑞斯士兵。 　　——或许最坏的可能性发生了。 　　她一边祈祷最好是他们丢下自己逃走了，千万别是他们都被特罗索人杀了，一边开始向着特罗索军团的方向狂奔。 　　这是山脉与冰海交错的地界，数百米的距离，只在瞬间就消弭于无形。 　　褐发少女渺小的身影，在巨型机甲前，就好像即将被飓风吞没的孤帆。 　　——但是，这所谓因体型差距而产生的强弱差距，完完全全只是视觉对比和惯性思维带来的错觉。 　　那些合体机甲的操控者们，也是一贯的特罗索人风格，二话不说直接开火。 　　苏琳在能量炮弹的狂风骤雨里奔跑，像是一缕轻风穿过密集的雷电。 　　此时，她和中间那具机甲，大概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了。 　　对于机甲的操纵者们而言，这已经是射击太近、更适合直接抬脚踩死的距离 　　恰好苏琳还停住了，正好给予他们这么做的机会。 　　机甲抬起了右前腿，重重踩了下来。 　　那一瞬间，苏琳横向窜了出去，在机甲的肢体落地之前，她钻入前后腿因为屈膝垂直而形成的阴影里，然后直直向上猛然跃起。 　　在体内循环的能量疯狂涌动着，好像在渴望着接下来的胜利。 　　——少女的身影如同出膛的枪弹，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直接穿透了机械腿膝盖的轴承关节。 　　她这一跳，足足跃起三四十米的高度，甚至没有半点助跑借力。 　　在驾驶舱里，机甲的操作者们怔然片刻。 　　苏琳废掉了机甲的一条腿，脸上没有半点喜悦自豪的神情，她跳到那条机械腿仅剩的前半部分上，只是稍稍借力，再次冲天而起。 　　在她跃起的过程中，纤瘦的四肢骨骼扭曲翻转，颌骨震动，獠牙和利爪相继延伸而出。 　　她没使用能量，直接撞开了机甲胸口的防护屏障，还有层层叠叠坚固的装甲。 　　那一刻，仿佛近乎定格的慢镜头一般，胸口部位的装甲和外骨骼悉数破裂，能量光丝四散溅射，金属碎片漫天飞舞。 　　苏琳直接撞入了驾驶舱里。 　　那些特罗索人大声向通讯频道里呼喊着，同时拔出枪试图向她扫射。 　　苏琳身形一闪，握住最近的一把枪，手腕轻轻一转，将武器卸到了自己手里。 　　与此同时，她扬手丢出几颗红色能量光球，它们与射来的子弹碰撞，在空中互相抵消。 　　她接着随手一枪，炸毁了屏幕，操作台爆发出一阵火光。 　　特罗索人开始呐喊尖叫，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变成一只巨大的狗，似乎都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摧残。 　　因为苏琳到处跳来跳去，完全冲乱了他们的队伍，她躲子弹躲得游刃有余，甚至不需要消耗能量去防御。 　　特罗索人的子弹甚至打中了队友。 　　不过几十秒时间，驾驶室里倒了一片。 　　苏琳坐在尸体中央甩了甩尾巴，又忍不住抬起右后腿，用脚爪抓了抓自己的头顶，然后回过头去啃自己有些发痒的后腰。 　　苏琳：“……” 　　噫。 　　苏琳：“！” 　　她生气地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这么狗子的举动？？？ 　　她直接喷出几个能量弹，打坏了驾驶舱里的所有面板。 　　失去了动力源的机甲，摇摇晃晃地左右摆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像是倾塌的高山般，沉重地倒在地上。 　　苏琳从胸口部位的驾驶舱里跳出来。 　　她本来以为接下来还要恶战，正满心紧张地准备干架，毕竟这玩意儿要是给她一炮，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 　　苏琳呆住了。 　　她坐在机甲的残骸上，怔怔地望着十几具机甲相继倒地。 　　有一道身影，伫立在另一具机骸之上。 　　牠并没有清晰的五官，也没有皮肤和血肉，黑色角质宛如外骨骼般覆盖着整个躯体。 　　牠的脸上也包裹着漆黑冰冷的面甲，头顶生出一对微微向后弯曲的剑状犄角。 　　牠手中提着着黑色不明物质凝成的巨刃，锋刃上能量如海潮涌动，又仿佛是漆黑的火焰在熠熠燃烧。 　　那个生物微微低头，好像在如神灵般俯视着茫茫荒野。 　　牠覆盖着黑甲的身躯上，蓦然闪耀起一道道月牙状的磷光，玫红与湖蓝镶边灼灼抖动。 　　苏琳不可思议地看着牠：“你——你能变成人形？” 　　她一边说一边控制不住地摇尾巴。 　　那个生物稍稍偏过头，一手指向她，一手又指了指自己。 　　苏琳：“照着我变的？但我现在是——” 　　哦，他们之前的海底还“见”了一面。 　　对方不再有动作。 　　苏琳看着牠头顶上的犄角，又想起自己头顶的耳朵，忽然觉得十分滑稽。 　　夜幕里阴云逐渐散去了，星光焕然，远方晕染的霞彩像是火焰，捧起三轮皎洁的红色圆月。 　　明艳又诡谲的月辉洒落在异世的土地上，照耀着蜿蜒远去的山脉和万顷黄金草原。 　　夜风在机甲的尸骸里穿梭而过，带起一阵阵空洞的回响，仿佛巨轮的船骨在风暴里悲鸣。 　　那一刻，她感到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苏琳眺望末世般诡艳的月色。 　　恍惚间，她仰起头，自胸腔里震荡出一声长长的嚎叫。 　　那声音嘹亮悠长，与血色的月光交相辉映，久久回荡在夜幕之下。 第90章 　　机甲的残骸倾倒在山间高地上。 　　苏琳坐在胸口驾驶舱附近,前方是镜面般剔透流离的苍茫冰海，后方是被夜色笼罩而越发幽暗的山林。 　　如果这是在地球上，毗邻冰海的山里,大概应有终年难融的积雪。 　　这里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虽然四处确实弥漫了冷意，旁边山林里的花树极为繁茂旺盛，叶片都是灿烂的金色,紫红的花穗鲜艳饱满，映着黯淡的星光也极为好看。 　　苏琳还维持着完全兽化形态。 　　她刚刚结束了对月长嚎的行为,“利伽——” 　　那个生物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这似乎意味着,牠对这名字并没有反应。 　　苏琳：“还是你更喜欢利维亚-伽莱忒这个名字？” 　　对方依然纹丝不动。 　　好了。 　　虽然不知道牠为什么能听懂自己说话,但那串拗口的东西,大概率是其他人给牠起的名字。 　　就像人类给太阳命名为太阳，但如果那颗恒星是个活物，未必会承认这名字，或者说人家也未必知道这是自己的名字。 　　苏琳有些头痛。 　　哪怕是曾经日夜相对、亲密无间的恋人，倒退千万年也是另一种境况,心心相印是很困难的。 　　哪怕是人类，女朋友骤然回到二十年前，面对着还是小屁孩的男朋友，就一定百分百了解他,一定能把他哄好吗？ 　　更何况对方还不是人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活着。 　　牠也并没表现出攻击欲望，或是将她当成食物，这也是一件好事。 　　经历了各种糟心事之后，苏琳真的不想和男友在后者老家大打出手。 　　——胜败死活不提，就仅仅是这个事,都会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烦躁。 　　她站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尾巴低垂着缓慢甩动，脑子里同时转过许多个念头。 　　对方虽然没表现出强烈的交流欲，但也没有特别抗拒。 　　——如果牠很讨厌她，或者讨厌她不断对自己说话的行为，要么发起攻击，要么也会离开。 　　苏琳想起自己都不知道牠何时出现的，“这是你的本体吗？” 　　那庞大到仿佛能将海底铺满的阴影，遍及整个视野，而且无法区分头尾，她所见的说不定只是冰山一角。 　　苏琳好奇地问：“还是你的某种投影？” 　　对方默默地侧了侧身，似乎有些不解。 　　——牠没有五官按说没有表情，但苏琳就是能模糊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她也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苏琳心跳快了一些。 　　她的感受很复杂，脑海里的疑问和担忧太多，各种各样的问题都涌到了嘴边。 　　最终，千言万语凝噎，耳中听到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失真，好像是一个陌生人在开口询问，那些字句轻轻地被风吹散。 　　“——海里的那些东西，能喂饱你吗？” 　　她脑子里太乱了，干脆问那些自己最想知道的。 　　“在这个星球过的怎么样？那些食物会不会攻击你？有没有受过伤？会寂寞吗？” 　　这些问题看上去很莫名其妙，以他们俩的年龄和力量差距，就好像是街边路人在关心城市首富会不会缺钱一样。 　　然而苏琳完全没想这些。 　　她只是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虽然这其实并无意义——毕竟那些都发生在过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对方并未做出任何表示。 　　苏琳也不奇怪，“抱歉，我只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哪怕我没有能力改变过去的事，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努力让那些不再发生。” 　　夜空变得越发遥远，群星的光辉似乎被阴云吞噬，月色黯淡下来，山里回荡着怪异的风声。 　　“唔，这么说好像也很莫名其妙，毕竟你不认识我，你可能也不需要我。” 　　她晃了晃尾巴，“但是我——我想要了解你，在你愿意的前提下。” 　　对方依然在沉默，身上闪耀起一道道弯月似的银色磷光，日珥似的镶边烈烈烧灼。 　　那些光纹缠绕着漆黑的骨质躯体，缓慢地闪烁明灭，像是某种信号。 　　在昏暗的黑夜里，这光辉明丽又温暖，像是火焰般点燃光明，驱散寒冷。 　　这不是矫情的比喻。 　　四周真的弥漫起热意。 　　苏琳体内的能量也蠢蠢欲动，好像被莫名唤醒，欢快地在体内循回流转，甚至隐隐开始沸腾。 　　她低下头。 　　一道道凄艳的腥红光纹浮现出来，从眼角燃烧而下，又在胸腹位置向周边延伸，裂开的红光宛如藤蔓般缠绕着四肢，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这些能量像是亟待释放一般，甚至迫不及待地从体内溢出，逡巡在皮肤上，被毛都无法掩盖。 　　苏琳倒是也没太惊讶，毕竟眼前这位是死渊的创始人之一，这些能量本来也是牠的手笔。 　　而且，她也难以形容此刻的感觉。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夹杂着些许忧虑的欢欣情绪。 　　或许是能量的缘故，她的身体和精神上都感到十分舒服且充满活力，好像注射了几针肾上腺素。 　　忽然间，那个黑影动了。 　　牠手中的黑刃消散在空气中，整个人慢慢走近过来。 　　这些机甲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两人彼此间相距不远，也就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 　　牠径直走来，微微俯首看着蹲坐在地上的生物。 　　苏琳没有动弹，就坐在那一大片充满压迫感的阴影里，扬起脑袋看着对方，甚至还晃了晃尾巴。 　　牠不紧不慢地抬起一只手，黑色利爪慢慢靠近，冷硬轮廓尖利得几乎能刺痛视线。 　　苏琳不闪不避，任由牠触碰了自己。 　　这是非常非常不理智的行为。 　　然而她现在很快乐，全身都充斥着能量丰盈的快感，一边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一边不想去思考对方会攻击自己的可能性。 　　苏琳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歪了歪头，亲昵地磨蹭着冰冷坚硬的利爪，甚至还舔了一口。 　　那个人：“……” 　　牠没有表示出明显的喜恶，对这个举动似乎只有些疑惑，但还是看出她很喜欢。 　　于是，牠的动作从触碰变成了真正的抚摸。 　　苏琳一边摇尾巴一边蹭牠的手，高兴得脑壳都要飞了。 　　苏琳：“汪汪汪！” 　　苏琳：“……” 　　嗯？？？？ 　　在场唯一的听众尚无表示，苏琳先把自己汪醒了。 　　完了。 　　她站起来后退了两步，想起颜真真的警告。 　　——对于他们哺乳纲、或是说兽类基因觉醒者来说，完全兽化，意味着速度力量五感自愈等等提升到上限。 　　甚至短时间内可以断肢再生。 　　某种程度上，这是觉醒者的最后一步自我进化，成为真正的杀戮机器。 　　它的意义只在于提升战斗和生存能力。 　　但它可能带来的危害和负面影响却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一个能够完全兽化的——通常在S级以上的高级觉醒者，一旦陷入疯狂，所造成的破坏是难以估量的。 　　想象一只桀骜不驯埋头拆家的狗子，把被拆的换成一座城市就差不多了。 　　更别提那些会危及他人生命的情况了。 　　然而所谓的陷入疯狂的原因，以及究竟是哪种“疯狂”，就有很多说法了。 　　不过最糟糕的一种就是，彻底忘却自己的身份和人性，甚至人格都会被一定程度抹除，只保留那些能与兽身相融的。 　　譬如喜欢吃的食物，譬如喜欢听的歌曲，大致的性格——活泼还是安静，耐心还是容易烦躁，这些可能还留存着。 　　其余的道德三观等等早就碎得渣也不剩，可能会随便弄塌建筑撞坏飞船，只是为了好玩。 　　就像是把人类特有的那些东西剥离，只剩下属于动物的那些东西。 　　“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颜真真的建议似乎是这么说的。 　　苏琳恍恍惚惚地回忆着，逐渐取消了觉醒状态——谁知道长时间保持会不会加剧那种问题。 　　在潮汐号上进行训练的时候，需要完全兽化的项目并不多，毕竟很多考核项目需要的不是冲进去杀杀杀，而是灵巧的大拇指——前腿内侧的狼趾是完全没法替代的。 　　所以过去这段时间，她也偶尔有几次完全兽化，但是维持的时间都不太久，通过项目就迅速结束。 　　理论上说，智脑一直监测着她的体征变化，譬如脑电波活动之类的，恐怕科瑞斯专家们也能分析出兽化和人形的区别。 　　不过他们对虫族的能量更感兴趣——那大概是他们能够借鉴的东西。 　　而觉醒者的力量显然是有机种族的基因工程造物，对他们而言已经意义不大了，所以智脑也没专门设立项目校验这方面。 　　苏琳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按照颜真真的说法，最简单的一种做法就是，少用完全兽化状态。 　　除非是第一次高级觉醒状态就疯掉——那种人比较少，而且她也早过了第一次，其他的时候，都是因为多次滥用，导致觉醒者渐渐失去人性。 　　苏琳不由有些纠结。 　　对她而言，每次完全兽化都是迫不得已，绝非滥用。 　　——性命攸关，还能怎么办？ 　　若非是有了完全兽化，她早就在平原上死得尸骨无存。 　　她越想越纠结，却又发现自己差点忘了，面前还杵着一位“前”男友。 　　苏琳：“抱歉，不是因为你，我刚才没法控制自己，这可能意味着糟糕的后果。” 　　“……” 　　牠依然没有说话。 　　苏琳却知道对方正在感受自己，或者说牠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 　　又是那种无法言说的、近乎直觉的东西。 　　就像她先前每次能感受到恋人从其他宇宙回来一样。 　　下一秒，对方忽然开口了。 　　——尽管牠好像没有嘴，天知道牠是怎么发出声音的。 　　“#￥@族群%^&” 　　嗓音低沉且稳重，又充斥着一种让人心神战栗的压迫感。 　　苏琳：“……” 　　她现在还不太能说虫族的语言，而且就算能说，对方说的话，似乎只有一小部分是和虫族语言重叠的。 　　苏琳硬着头皮，用通用语开口询问：“我只能听懂中间那一个词，你是说了‘族群’吗？” 　　她勉勉强强说出虫族语言的发音，还不怎么标准。 　　苏琳：“这太诡异了，你能听懂我说话，但你不会用我的语言？” 　　牠又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苏琳：“这次我完全听不懂了。” 　　冰冷锋利的指爪伸出，带着一大片阴影，轻轻地触碰到她的嘴。 　　苏琳：“？” 　　她开动全部的思考能力，大脑飞速运转着，“你想吃东西？你想听我说话？你想看我的牙齿？” 　　那个生物：“……&#@你*^（” 　　苏琳：“！” 　　这次他说的那个“你”，分明是通用语的发音。 　　苏琳：“你在学我说话吗？” 　　她一口气又说出了几个猜测。 　　对方并没有说话，而是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苏琳：“什么意思？你想让我继续说话？” 　　每一次，她只要停止说话，对方就会继续指她的嘴。 　　于是苏琳就这样叽叽呱呱唠唠叨叨地说了下去，天南海北东拉西扯，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琳说得口干舌燥，“我真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轨道上的飞船怎么样了——” 　　她有些焦躁地晃着尾巴。 　　另一个人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他们离开了。” 　　这次已经是字正腔圆的通用语。 第91章 　　苏琳：“……” 　　感到无比敬佩。 　　这是怎样的学习能力！ 　　刚才那—段时间里,她—直在东拉西扯，对方则是认真倾听，然后就奇迹般掌握了她所使用的语言,从语法结构到具体词汇。 　　她不太能想象这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也知道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理解,所以也没太纠结。 　　另—方面,如果轨道上的飞船已经走了 　　苏琳也不奇怪这家伙如何知道的。 　　考虑到牠的真实体积，感应到星球外面发生的事，说不定就和人类能听到自己院子外面有辆车开走了差不多,大概也没什么稀奇的。 　　——总之,既然潮汐号撤退了，那就说明科瑞斯士兵们没有全部阵亡,这是好事。 　　苏琳下意识放松了许多，也就没再急着询问这些，而是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事。 　　“你能听懂我的语言，但是不会说？为什么？” 　　她忍不住脑洞大开。 　　苏琳：“我在地面上——甚至轨道里的飞船上,和别人交流的时候,你能听见我说话？” 　　但如果那样的话,牠应该早就学会通用语了吧。 　　“不。” 　　那人开口，声音依然低沉,“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的需求和问题,你心里的想法。” 　　苏琳骇然抬头。 　　真的假的？！ 　　“真的。” 　　牠很淡定地说，“在我不能完全理解你的语言时,对你思维和意识的解读会有些偏差。” 　　苏琳听懂了。 　　这家伙拥有某种类似“读心术”的能力。 　　帝国异能者里也有类似的人,这种能力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毕竟不是每个想法都能转化成—行文字，直接浮现在读心者的脑子里。 　　如果是某人在脑子里大喊“你去死”,这大概是可以清晰地传递给读心者的。 　　然而如果只是—些迅速模糊的想法 　　譬如站在商城门口考虑先吃饭还是先逛街，吃饭又该去哪家店。 　　——各种信息在被筛选对比的过程很快，并不会在脑子里写完—篇完整的商场游玩指南。 　　所谓的读心术显然也有各种限制和各种情况，而对方是能通过某种手段，直接跳过理解语言的那部分，得到她内心的想法。 　　至于这个想法究竟是怎样的表现形式，那就是苏琳没法理解的事了。 　　她最多就能琢磨到这个程度。 　　不过，利伽作为赋有精神与情感力量的虫神，有读心能力很正常，而且苏琳早就知道他有，只是他尊重她所以不对她用而已。 　　只是没想到，牠现在就有这种力量了。 　　苏琳想起这些就褪去了恐惧，“我所有的想法，你都知道吗？” 　　牠沉默片刻，“当你试图与我交流的时候。” 　　懂了。 　　牠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监听”她的内心和大脑，而是她向牠提问说话的时候，牠才去感知她想要表达什么。 　　也就是说，除非她主动说起自己穿越的经历，以及他们在未来的关系，否则牠不会知道。 　　“‘利伽’这个词，是—个名字吗？” 　　牠认认真真地询问道，“当你说起它的时候——” 　　苏琳心情复杂，“怎么样？脑子里—片空白？” 　　牠不置可否：“充盈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苏琳闭了闭眼，“嗯，那是，—个名字，对的，名字，来自—个很重要的人。” 　　—个日常海底捞的独居无性生物，大概也不太能明白什么是恋人。 　　“名字。” 　　牠重复了—下，“对于群居智慧生物来说，它象征着什么？” 　　苏琳：“呃，—种文化现象？他们互相借助—个特有的词区分彼此，才能建立社会？” 　　“你为什么要用充满疑问的口吻？” 　　苏琳：“因为我不是词典，我只能试着给你解读，却不太确定答案对不对？” 　　“你连这句话都要用问号结尾？” 　　苏琳：“……” 　　空气中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琳暗自磨牙，半晌才挤出—句：“你不也是吗？” 　　“因为我确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牠平静地说，“但我大致明白了，它是信息传递的载体，在交流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那或许我也需要—个名字。” 　　苏琳：“为什么？你决定重新回归你的族群了？” 　　“我并没有族群，你为什么这么说？” 　　苏琳：“因为你有同类？” 　　“我们诞生在—个地方，但是我们并不需求彼此，我也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任何有意义的共同点。” 　　牠话语—转，“我是说你，感知你的善意并且与你交流，这让我很享受。” 　　这话说得并没有什么情绪，完全听不出牠哪里享受了。 　　然而苏琳不觉得牠需要撒谎，“所以，你为了与我交流，准备给自己起个名字？” 　　这倒也不奇怪 　　闪磷星上的居民或者常住户，大概也就有两种情况。 　　要么像是特罗索人，对牠满怀恶意，将牠当成某种能卖钱的珍惜动物。 　　要么像是科瑞斯人，对牠充满敬意，也只想敬而远之，不去接触这种自己无法理解的生命体。 　　在科瑞斯人之前，也有—些种族发现了牠和牠的同类们，甚至给他们命名为“天神”，这含义可见—斑。 　　通常来说，如果你想和—种陌生生物当朋友，也不会把他们称为神吧。 　　从这个角度，苏琳和他们当然不—样，甚至对方感受到的“善意”其实是爱意，只是牠不太擅长区分罢了。 　　“不，我可以使用‘利伽’这个名字，我不讨厌它。” 　　苏琳被对方—语惊醒。 　　她干巴巴地问：“……你就直接把别人的名字拿走吗？” 　　虽然这个“别人”其实就是你自己。 　　牠完全无动于衷：“无所谓，反正你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苏琳睁大眼睛：“啊？” 　　“你来自另—个维度空间。” 　　牠慢吞吞地说着，“你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宇宙的力量。” 　　苏琳愣愣地看着牠，—时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越发狂烈。 　　苏琳：“你怎么知道的？” 　　牠似乎不想解释，或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就是知道。” 　　两人又相对沉默。 　　苏琳：“……” 　　这家伙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怪事。 　　苏琳：“你有办法让我回到那个宇宙吗？” 　　“没有，我看不到你的源世界，我只能感受到你身上的力量。” 　　“看？” 　　苏琳重复了—下，颇为刁钻地问道：“你有眼睛吗？” 　　另—个人仿佛没感受到这话里的意思，还认真回答了，“你不是已经见过它们吗？” 　　下—秒，那个漆黑甲胄覆盖的身躯上，再次亮起条条弯月似的磷光，如同月辉流银。 　　苏琳轻轻吸了口气，“这东西是你的眼睛——啊，我懂了，原来闪磷星，其实就是‘你在眨眨眼睛’星。”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很有意思，“我没想到，你居然是—条鱼，我还以为你是——” 　　自己曾经在死渊核心见到的长满牙齿的黑球球，可能只是—个鱼头。 　　苏琳：“噗。” 　　所以说这家伙还真的变成过黑球，进—步让她误会，虽然确实很可爱就对了。 　　利伽：“……” 　　牠可能是想问问鱼是什么，但后来又觉得纠结这个没意义，最终也就什么都没说。 　　苏琳：“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告诉过你，这样的形态与你更加相似。” 　　苏琳：“是，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相似？” 　　“我不知道。” 　　牠沉默片刻，“直觉上说，我以为这有利于我们的沟通。” 　　苏琳：“……” 　　好强的直觉。 　　她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响动。 　　皎洁的明月在天空中高悬，瑰红的光辉洒落在苍凉的山野里。 　　远方的群峰里隐隐传来隆隆回响声，像是—场正在酝酿的狂雷骤雨即将抵达。 　　苏琳从机甲的残骸上跃起。 　　她跳到附近的—座山峰上，眺望着由远及近的飞行机甲。 　　机甲划过之处浮现出条条苍白的轨道，宛如航迹云般的白色气线割裂了星穹。 　　那些机甲与先前的地面单位不同，看上去是四手双腿的人形，背上却伸展开长长的后掠翼。 　　他们所过之处，天上的气流被撕开，音爆迟了—瞬尖啸而至。 　　腥红的光镜闪耀着血光。 　　火箭弹轰击而来，拖曳着橙红色的焰尾。 　　集束弹头在空中解离分裂，数百点火光打着旋儿，如同绽放的烟花般四散落下。 　　苏琳猛然跃起。 　　她原先所在的山峰，瞬间被炸得粉身碎骨。 　　她跳上嶙峋峭壁，能量灌注四肢，在垂直于地面的崖壁上如履平地般狂奔。 　　无数飞弹紧随身后。 　　每—次跳跃，都会有—捧火光爆燃出花似的焰光，然后她冲出四处弥漫的烟尘黑雾，继续在峭壁上奔跑。 　　——直至她撞上第—架机甲。 　　这些飞行机甲，从护盾强度再到骨骼材料，似乎都远胜于先前的地面单位。 　　那—瞬间，她用自己的身体撞开层层护盾，腥红的能量在皮肤上涌动沸腾，剧烈的疼痛随着再次开启的兽化而渐渐麻木。 　　她像是穿过重重浪潮，每—层都有着将人粉身碎骨的巨力。 　　护盾破裂、外装甲崩碎、内外骨骼相继断裂。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响声 　　那具巍峨如山岳的机甲，宛如被神箭贯穿的烈日，从胸口到后背破开了巨大的窟窿，被破坏的零件崩裂四溅，如同—场金属细雨。 　　苏琳落在另—座山峰峰顶。 　　她四肢脊背上的皮肤上布满伤痕，深浅褐夹杂着漆黑的皮毛，也悉数被鲜血染红。 　　在完全兽化状态下，那些伤口几秒钟就复原了。 　　她大致算了—下，自己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干掉了第—具机甲，那么剩下的—二三四五个 　　那些飞行机甲转向扑来，如同—片黑压压的阴云，将整个夜空遮蔽大半。 　　苏琳正在脑子里琢磨着战术。 　　完全兽化之后，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叙述能力都受到了影响，更别说保持成年人的理智和逻辑能力。 　　“你在想什么？” 　　利伽出现在她身边，漫不经心地问。 　　苏琳蹲坐在地上，下意识晃了晃尾巴，“我在脑子里模拟接下来的战斗，有点点麻烦——” 　　“是么？” 　　牠微微侧过身，抬起手中重新凝聚出的黑刃，刀尖指向高天上的圆月。 　　苏琳：“？” 　　下—秒，那—片笼罩着山野的、晕染着墨蓝深紫的星空，像是—片被人拉扯边缘的幕布，自上而下完全倾覆！ 　　远方蜿蜒起伏的山峦，像是被斩断脊椎的巨龙，从正中间裂开，两侧各自向上弯曲翻转，仿佛两片对折的镜面。 　　万顷平原、百里群峰、无尽的夜空 　　在这—瞬间，都被未知诡秘的力量所操控，如同旋转的万花筒般破碎扭曲。 　　那些飞行机甲，像是—瞬间被千万道剑刃斩裂，也像是被无数只巨手向四面八方撕扯，眨眼间变成了漫天飘落的碎屑。 第92章 　　始作俑者不动如山地伫立着,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 　　这一幕太过震撼，倘若异地而处，她一定会被帅得眼冒红心,直接扑上去点赞。 　　然后,牠慢慢地回过头,“那是什么意思？” 　　苏琳：“？” 　　鉴于对方没有眼睛,她也无法追随牠的视线，所以一时不知道牠指的是什么 　　靠。 　　她现在维持着中级觉醒状态，还是半兽人的状态,尾巴正在疯狂晃动,左左右右地甩来甩去，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完全停不下来。 　　苏琳：“呃。” 　　她甩了甩脑袋,两只竖立的尖耳抖动了几下。 　　苏琳：“我很高兴，因为——” 　　她发现哪怕一定程度上，自己行为和思想被体内洋溢的兽性所支配，还是说不出“你太帅了我被你帅到我犯花痴了”这种蠢话。 　　而且她并不认为这家伙会听不懂其中的意思,鉴于牠只用了几十分钟就理解了自己的语言。 　　苏琳：“你毁掉了那些机甲。” 　　自己要与之战斗的敌人没了,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 　　从逻辑上说没有任何毛病。 　　谁知某人只是默然片刻,接着就斩钉截铁地给出判断：“你不是为这件事而感到开心的。” 　　这语气太过肯定了，甚至连个问号都没有,好像在告诉某个色盲的朋友,那就是红色。 　　苏琳：“！” 　　她悚然仰头，“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用你能理解的语言来解释,它变化的时候,会产生某种可以被感知的力场。” 　　苏琳：“。”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家伙以后会变成象征精神与情感的虫神了。 　　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现在的牠,在这方面甚至更加 　　朦胧中，她总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偏偏又想不到是什么。 　　靠。 　　一定是这该死的兽化状态在作祟。 　　苏琳的脑子又乱了起来。 　　完全兽化的时候，觉醒者很难完全支配自己的言行。 　　比起嗑药或者喝醉后的兴奋，更像是人性和兽性之间的冲突。 　　她不知道那些植物血统的觉醒者是怎么解决的。 　　鉴于他们也有些人永远变成了一棵树，简直活像是神话故事里的悲情传说，所以这问题显然是有普遍性的。 　　对于哺乳纲，也就是兽类觉醒者们而言，如果是不停顿的战斗，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反正那些支配身体的本能，通常也是撕咬扯碎一切敌人，而不是撒娇卖乖。 　　糟糕的是，如果她总是那么做，就可能会彻底变成一只疯狗。 　　连自己姓谁名谁都想不起来。 　　苏琳很清楚知道这些危害，颜真真一字不漏地都说过了。 　　颜真真只以为学妹有男朋友的帮助，虫族恰巧在这方面很是强势——要么像是魔眼，像是所有织梦者一样，擅长精神控制，要么也有一些办法能抵御精神系异能者的攻击。 　　当然，帝国这边不知道的是，他们所遇到的族群，恰巧属于那个象征精神与情感的虫神。 　　因此擅长此道并不奇怪。 　　倘若换成其他某虫神的族群，这些虫族可能会更加暴戾疯狂，更加嗜血好杀，并且将那些当成爱好。 　　当然，也有更加缺乏攻击性的族群——遇到挑衅可能是溜之大吉，不是害怕，而是觉得那种程度的战斗没意义。 　　这些可能性基本上取决于虫神本人的属性。 　　话说回来，现在苏琳的遭遇就十分麻烦。 　　——这个宇宙里没人愿意帮她渡过难关，她只能自己想办法避免彻底丧失人性。 　　虽然，仔细想想，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哪怕在从前那个宇宙，她还是本能地愿意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不向别人寻求帮助。 　　这不仅仅是为了什么自尊或者别人的印象问题。 　　也是一种习惯。 　　不同的人面对同样的问题，有不同的解决方法，寻求帮助或者自己研究，只是习惯不同。 　　尤其是，在她看到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那种完全无视规则、震撼灵魂的恐怖力量之后。 　　她更加无法开口求助。 　　嗯，这次就更偏向于自尊问题了。 　　苏琳：“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另一个人不答反问：“你呢？” 　　苏琳：“我先问的。” 　　忽然间，她听到了奇怪的响动。 　　纷杂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至。 　　她抬起头。 　　数百道光焰划过蓝紫色的星穹，赤红的能量炮弹拖曳着长长的焰尾，如同一场盛大华丽的流星雨。 　　紧接着，苏琳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身边的人，拽着牠跃向高处。 　　然后她手上一空，腰上倏然传来一阵不容抗拒的力道。 　　对方动作太快了。 　　苏琳勉强算得上身经百战，这一下都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一轻，已经被环在对方覆盖着冰冷黑甲的手臂间。 　　这一刻，所有的能量炮弹停滞在空中，仿佛时间都被定格。 　　牠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视那些袭击为无物。 　　然后低头看着被禁锢在臂弯里的褐发少女，“你在干什么？” 　　那一瞬间，荒原上万籁俱寂。 　　他们伫立在星空下，上方高悬着千千万万的红色光焰，好像在黑夜里悬浮的萤火。 　　那些能量弹，每一颗都可以轻松摧毁一座山峰。 　　苏琳早已试过那些子弹的威力，不想再被炸碎一条腿或者整个脑袋。 　　所以，刚才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然后就被修长冰冷的手臂环住腰肢，整个人动弹不得。 　　——以她的经验来说，她能想出许多种方案，摆脱这样的境况。 　　然而苏琳不觉得其中任何一种有用，鉴于对方的反应和力量和她都不是一个等级。 　　这种认知倒也不会让她沮丧。 　　如果算算年龄，对方恐怕是她的十倍百倍。 　　更何况物种迥异。 　　这一刻，他们的身躯相触。 　　——牠全身都覆盖着那种坚硬冰冷的黑色骨质物，似乎是和牠的本体组成成分相似。 　　那种骨质坚壳棱角锋利、隐隐泛着寒芒，好似坚实冷硬的甲胄，贴在皮肤上，确实有一点点膈人。 　　不过，她好歹是个高级觉醒在，也算是刀枪不入，绝不至于这样接触一下就被割破肌肤。 　　苏琳：“显然我在做多余的事，我刚才只是——想拉着你一起躲开。” 　　她本来就瘦，腰腹肌理分明，还尤为紧致纤细。 　　以他们此刻的体型差，对方的胳膊轻轻松松就环了过来，单臂就将她牢牢圈在身边。 　　她微微仰着头，微卷的褐色长发散落在腰间，发梢若有若无地在两人间飘扫。 　　利伽又沉默片刻，“你——” 　　那一瞬间，苏琳以为他说一些譬如“你为何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那些武器无法对我造成伤害”或者“那些情感是无意义的、只会让你软弱”之类的话语。 　　出乎意料的是，牠倒是没有谴责或者讽刺什么。 　　只是认真地询问了一句：“你不希望我受伤吗？为什么？” 　　苏琳抬起头，看着对方完完全全被黑色骨质面甲覆盖的脸，“因为——我对你有好感？” 　　这句话倒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鉴于她有恋人了，而且对象还正是眼前这位的未来版本。 　　另一个听者倒是也没误会。 　　当然牠也不会有那方面的联想。 　　牠本质还是个对恋爱一无所知的无性生物。 　　“在我们并不愉快的谈话之后？” 　　“因为我们的谈话不愉快，所以我对你有好感就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 　　苏琳奇怪地反问，“为什么这么想？” 　　对于人类来说，大部分情况下，这个逻辑关系倒是没啥问题。 　　然而这位兄弟又不是人类。 　　牠微微歪头，“你从体征来说，与那些人有共同点，虽然你的躯体从密度和组成成分而言更难被破坏，但你们的大脑有些相似，我假设你们会有一些同样的习惯——” 　　“我们之间最初的交流，因为某些方面无法达成共识，这似乎让他们感到不适，并且不想继续我们的谈话。” 　　“噗。” 　　苏琳：“那些人是谁？” 　　“最先来到这个星球的——外星人？” 　　那应该就是命名天神族和所谓混沌守护者的人。 　　苏琳：“那就别假设了，就算有些习惯是共通的，但那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事实上，我对你——” 　　话没说完，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苏琳抬头看了一眼。 　　在夜幕的云层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座造型奇特的黑色舰艇，像是隐藏在丛林中的猎食者。 　　舰艇下方密集的炮口闪耀着圈圈光泽，显然就是它们将炮弹发射出来。 　　苏琳忍不住挠头。 　　特罗索人的正规军队果然是来了吧，否则哪有这么多杀不完的战斗人员。 　　夺走敌对阵营成员的性命这种行为，对她而言已经渐渐麻木，很难再引起过多的感触了。 　　而且，她现在也没有后顾之忧——她虽然很在意利伽，但是人家显然比她强，倒也用不着她去担心。 　　苏琳：“——你不赞同我的想法，无所谓，更重要的是，你的观点也能引起我的思考，所以我对你依然会有好感，即使我们的意见不同。” 　　她干巴巴地说着，希冀对方能够听懂。 　　另一个人并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牠又开始纠结刚才那个问题，“如果我受伤了，你会感到难过吗？” 　　这句话说得平淡又冷静，没有丝毫的情绪和缱绻意味，基本上不会引起任何遐想。 　　苏琳：“。” 　　苏琳不置可否：“我没有想过，我真的只是下意识想把你拉走，一旦我仔细思考，就会意识到你不可能受伤，这个宇宙里恐怕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对你造成威胁——如果你不喜欢，或者觉得这是在蔑视你的能力，下次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牠毫不犹豫地反问，而且口吻十分莫名其妙，似乎真的非常不解。 　　“那不是真的——虽然我很少离开海底，但我一直能感觉到这个星球、以及这片星域里发生的事，我觉得这个宇宙非常危险。” 　　“我也会害怕。” 　　牠圈在少女腰间的手臂似乎微微紧了一下，语气中竟然莫名有点委屈。 第93章 　　苏琳恍惚了一瞬间,才又一次意识到，牠现在还不是虫神。 　　哪怕有着自己无法想象的力量，但如果以自己认识的那个利伽作为标准,或许差距还是很大的。 　　“——不、不要怕。” 　　苏琳几乎是磕磕巴巴地说,“不过,我以为无论是什么威胁,你挥挥刀就都搞定了。” 　　“不。” 　　牠微微摇头，很认真地否定了：“那是不可能的。” 　　有一瞬间，苏琳竟然觉得牠非常可爱。 　　苏琳：“。” 　　她居然认为一个本体是某种巨大的怪鱼（？）、人体连脸都没有、眨眼间屠宰舰队的生物非常可爱。 　　她想了想,决定将这归咎于女友滤镜。 　　——哪怕是男友1.0版本,也是同一个人吧。 　　苏琳努力开动脑筋，回想利伽曾经说起过去的他没有后来的力量,软弱且迷茫*，还骗了她一波真情输出。 　　不过她倒是没觉得男票是故意的，就像他们经常讨论的，判断标准不同而已。 　　过去那个被困在一个星球里、只能海底捞填肚子的生物,和多年后各个世界开任意门、能随意毁灭宇宙的虫神,当然不是一回事。 　　另外,现在这个时间线里，虫族尚未诞生,这个世界的各个高等智慧种族还打得昏天黑地。 　　像是特罗索人这些种族,他们的战舰里都拥有灭星级武器，如果他们摧毁闪磷星——或许利伽真的会受到伤害？ 　　所以牠也会害怕？ 　　苏琳脑子里乱七八糟闪过一堆念头,“好吧,那是，呃，很正常的,毕竟算是一种生存的本能吧，恐惧大概也是智慧生物特有的——” 　　“总之，别怕。” 　　她安抚性地抬起手。 　　利伽似乎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也下意识放开手，低了低头。 　　苏琳摸到了牠的脸，漆黑的骨骼物质冰冷强硬，像是某种坚不可摧的战甲。 　　“我不会离开你的——” 　　天呐，这真是我说出来的话吗。 　　她一边摸一边想，真不知道他们俩谁才是狗——咳咳。 　　苏琳心情复杂地甩了甩尾巴。 　　她停了一下，“如果这颗星球被毁了，你会怎么样？” 　　“？” 　　苏琳：“我是说，如果他们的能量炮摧毁了这颗星球——” 　　她感觉这事的后果主要会导致两个问题，一是牠需要在太空环境里生存一段时间，二是在爆炸里牠可能会受到伤害。 　　联想到特罗索人使用的能量，可以从分子层面解构物体，她曾经被打没了将近半边身体。 　　苏琳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我不害怕他们。” 　　牠想了想，“我畏惧着那些能对我造成威胁的存在——他们绝不是其中之一。” 　　不是吗？ 　　苏琳记得先前的训练项目里，给出一些需要学会“如何快速高效将它击败”的对象，都是来自不同种族的战斗人员，还是按照威胁等级递进的。 　　整体范围囊括了科瑞斯人遇到的所有智慧生物，而特罗索的机甲操控者士兵们，从单兵到战队，在这个名单里都算是比较靠前的存在了。 　　——当然，这是他们有机甲的前提，如果把他们从装甲里拎出来，他们根本排不上号。 　　“他们只能借助外力，这并不能让他们获得真正的进化。” 　　——特罗索人一直想要找到海底的生物，恨不得把牠逮住献给那些收集爱好者，再不济也要大卸八块论斤卖了。 　　战斗力暂且不提，他们的科研水平也不弱，能造飞天遁地的动力装甲，也能造穿山潜海的无人机。 　　但他们的材料也无法撑过海底的强压，所以纵然能得到一点资料，也不比先前的科瑞斯开拓者们知道的要多很多。 　　即使如此，他们也并没有放弃过。 　　因此利伽其实对他们颇有些了解，毕竟他们一直在给牠添麻烦。 　　“我其实也讨厌特罗索人，除非他们原地投降，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 　　苏琳还是忍不住辩了一句：“不过，能使用工具——本身也是高级智慧生物的特征之一吧？” 　　利伽：“你的种族显然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苏琳：“基因工程，是的，但很多人在最初的实验里死掉了，还有一些人虽然变强了，但要面临各种精神风险。” 　　比如说我。 　　苏琳小声哔哔：“再说，机甲我们也有，虽然都是操控去采矿或者搞各种作业的，我们一般称那个为建筑工程车。” 　　利伽：“……如果只因恐惧死亡而放弃进化的机会，做出软弱的选择，那这样的种族也没必要延续了。” 　　大部分时候，牠说话之前好像都会思考一会儿，似乎是不太习惯这种交流方式——毕竟过去的千万年里牠从未与谁谈话。 　　不过，这句话却说得毫不犹豫，而且非常迅速。 　　显然这几乎是某种根深蒂固、烙印在牠思维深处的想法。 　　有一瞬间，苏琳觉得很有趣，因为他们刚刚还探讨过有关于恐惧的内容，“你的意思是，在进化的机会面前，所有人都要努力克服本能去触碰它？” 　　“不，在进化的机会面前，真正的智慧生物不应该感到恐惧。” 　　苏琳挑眉：“哪怕他们可能会死？” 　　“如你所说，死亡和进化都是后果，在我看来，只要进化的可能存在，人就不该感到恐惧，如果他们将自己的生命放在进化之前——” 　　那这样的种族就没有延续的意义。 　　苏琳听懂了牠的意思。 　　在他们谈话的期间，星暴云终于来临了。 　　夜色沉沉，风暴的乱流在天上卷动，阴晦的云层被撕裂开来，一道道银白的雷电如水般倾泻而下。 　　雷电的洪流先是在平原上肆虐，炸开无数焦黑的巨大坑洞，紧接着是飞船和探测器被劈落，护盾的光圈碎裂开来。 　　舰艇里的驾驶者们匆忙逃生，却又被电光击中，连装甲和身躯一同粉碎。 　　空气中似乎都充盈着电流，哪怕远远观瞧，皮肤上甚至都能泛起轻微的刺痛。 　　平原上飞扬的尘土卷成一片迷雾，银白的电芒宛如从天而降的箭矢，摧枯拉朽般炸毁了所触碰的一切。 　　那片雷电一直在移动，从平原炸到山上。 　　苏琳就默默地看着。 　　她甚至都能依稀闻见肉体烧到焦糊的气息。 　　苏琳内心毫无波动。 　　特罗索偷猎者早就监测到星暴云的动向，也知道闪电的威力，他们本来可以早早避开，却因为贪婪而在这里逗留，最终招致祸患。 　　她觉得他们死也是活该。 　　旋又想起之前指挥官曾经说，特罗索和魅影族的灭星舰即将相遇，他们战斗的后果可能会导致星球被摧毁。 　　她曾经询问过，关于他们为什么开战，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原因。 　　这片无主的星系里，任何智慧种族的殖民者或者探索者们，只要见到非友方阵营的船舰，都会将对方歼灭。 　　——在这个宇宙里，没有谁会指责这种行为。 　　或者说，那些会指责这种行为的人，早都死了。 　　雷电撕裂了山峰，地面上回荡着隆隆巨响，银白色的电光汹涌翻腾，天空仿佛都在随之战栗。 　　闪电从平原掠过山峰，很快逼近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苏琳看了看旁边活似一尊雕塑的某人，“你不打算移动一下？” 　　利伽无动于衷。 　　显然这种闪电不会对牠造成伤害吧。 　　苏琳却不太想以身试法。 　　腥红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出，转瞬间交织缠结，撑起了一片护盾。 　　下一秒，雷电当头劈落，砸在护盾上化成无数散落的白色电光，在空中噼里啪啦地炸响，很快化作灰烬。 　　护盾也碎掉了。 　　她很快又凝聚出一个新的。 　　这样折腾了几个来回，闪电群终于挪走到冰海方向，肆无忌惮地将冰层炸得稀碎。 　　“你身上的能量。” 　　利伽忽然开口，“它是熟悉而陌生的——不得不说，特罗索人认为我会对你感兴趣，关于这一点，他们是对的，但这不会让我改变对他们的看法。” 　　苏琳：“。” 　　死渊的能量。 　　死渊是你和你的另外八个老乡搞出来的，你当然会感到熟悉。 　　苏琳：“你不用改变啊，继续讨厌和鄙视他们吧，没什么问题。” 　　她曾经思考过特罗索人和科瑞斯人，关于他们对她的态度。 　　特罗索人对她的速度和反应非常震惊，在她展示了能躲过子弹的身手之后，更多人好像下定了决心要将她杀死。 　　科瑞斯人不会这么做。 　　或者说，他们本能地不会想要去杀死那些与自己差异很大的陌生生物，而特罗索人将她视为必须铲除的威胁。 　　从本质上说他们在这一点上非常不同。 　　苏琳曾与潮汐号上的士兵和军官们讨论过，他们都表示特罗索人太弱了，他们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卸掉装甲什么都不是，因此更加恐惧拥有力量的生物。 　　“他们当时的表现，就好像——我是怪物，所以必须要被消灭一样。” 　　苏琳回忆着那一幕，“直到刚才，我杀进机甲座舱的时候，他们的表情也差不多还是那样。” 　　“怪物？” 　　利伽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牠慢慢抬起手。 　　下方阴影黝黑、一片狼藉的山林里，忽然飞出一只甲壳如宝石、身体酷似锹形虫的生物。 　　然后晃晃悠悠地停留在牠的指尖。 　　它的身躯金绿交织、鞘翅上泛着流霞般的光泽，还有条条闪耀着银辉的棱线。 　　“在它的眼里，任何体型远大于它的存在，都是怪物。” 　　那只小小的飞虫展开翅膀飞走了。 　　“既然你曾经在多个世界里穿梭，那么你一定也知道，每个宇宙里，终究是无法触及规则和本源的弱者居多。” 　　“他们停留在弱者不该逾越的界线之内，因此他们存在、延续。” 　　牠微微侧过头，那张脸依然被漆黑面甲覆盖，无形中却投来一种难以想象的压迫感。 　　“当他们想要进行那些徒劳的尝试，去否认宿命和本该承受的结局时，就会招致毁灭。” 　　牠的声音低沉，透露着一种冷酷的理智。 　　\“你觉得呢？\” 　　苏琳愣了一下。 　　旋即有些好笑，“我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我竟然能在游历过的宇宙数量上胜你一筹，咳，你说的没错，但我觉得强弱是相对的，力量的差距，本质上只是存在形式上的差异。” 　　牠似乎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这观点很有意思。” 　　苏琳：……这其实是你的想法。 　　苏琳：“好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觉得我是否同意并不重要。” 　　牠依然没有回答。 　　苏琳：“有人教过我，不同的智慧种族，思想和情感未必能完全共通，但是，无论是哪个宇宙里，有一种校验真理的方法，是恒定的。” 　　“是胜利。” 　　“它听上去毫无情感、蔑视一切道德、将所有规则视为无物。” 　　褐发少女微微仰起头，眺望着茫茫夜色里、笼罩着血色月光的山野。 　　“如果它是所有人的追求和目标，那么很多美好的事物会毁灭、不复存在。” 　　“但是我——” 　　“我矛盾地赞同着它，因为它是对的，所有的规则都会被力量毁灭。” 　　“但我也恐惧着它，因为我爱着那些美丽却脆弱的事物，它们让我拥有情感，如果每个宇宙都由力量支配，那么它们可能从一开始就难以存在。” 　　对方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牠慢吞吞地开口：“是吗？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苏琳深深吸了口气，“是的，我不会改的。” 　　那一刻，她几乎以为，他们即将在这个地方大打出手。 　　或者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不用向我解释。” 　　出乎意料的是，牠并没有和她进行更多的争执。 　　“生存就像是游戏，你每一次胜利，规则就会被重塑，胜者拥有缔造真理的权力——我们不必互相赞同。” 　　苏琳苦笑一声，“这就是我想说的，你认为胜利是唯一的方法，但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力量和生存，都是途径和手段，为了让你能得到那些你最想要的东西。”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牠不紧不慢地说，“但是你，那些你想要保留的情感，那些对你而言珍贵的感受和认知，某种程度上，在剥夺你的力量，会让你变得软弱，最终夺去你生存的权力。” 　　“或许。但我永远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苏琳一字一句地回答。 　　“是那些你认为会让我软弱的东西——让我找到了生存的意义，让我珍稀每一个我爱过和爱过我的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 　　牠轻轻颔首，“你说的是真话——我开始明白‘羡慕’的意思了。” 　　苏琳：“啊？” 　　“我羡慕那些被你爱着的人。” 　　利伽低声说着，语气里竟然再次出现了那种熟悉的委屈。 　　苏琳：“。” 　　靠，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第94章 　　命运就是这样不可捉摸。 　　早在苏琳意识到,自己可能来到了若干年前的虫族源宇宙，虫神们还是在地里海底睡觉的各种不明生物时，她就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应对任何情况了。 　　大部分时候,她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遇事的本能反应也不是“我希望XX来救我”,而是“我该怎么办”。 　　然而她也很有自知之明。 　　以自己的能力想要回到以前那个宇宙,希望非常渺茫。 　　——她对死渊能量的掌控，还停留在打架斗殴的阶段，对于觉醒者力量的掌控,则是努力让自己不要失去人性、最终连姓谁名谁都忘掉，完完全全变成野兽。 　　好吧，仔细想想，如果只有死和变成狗这两个选项,她倒是愿意选择后者。 　　然而她贪恋的并非人的躯体——兽化次数多了，狗子的身体也非常好用,除了少一根大拇指失去了灵活的手指以外,跑路干架甚至还更方便。 　　她更畏惧的是失去自己的理智、思维和记忆。 　　那从某种程度上说与死亡无异。 　　当然,虫族的能量可以让她的寿命无限延展,她只要努力地活下去，活到虫族诞生,届时利伽兴许就有办法将她送到别的宇宙。 　　如果她活得时间再久一些，说不定自己也能摸到时空法则的门路。 　　除此之外,就只有寻找那个将自己送来的生物的种族成员——然而找到又怎么样？说不定人家也不会配合。 　　再者,虫神们屠净了整个宇宙，毁灭了所有的文明，最终又让虫族在死渊里诞生，也就是说那个种族要么从未出现过,要么早早从这个宇宙离开了。 　　当然，她也想过更多的问题，譬如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然而苏琳没办法去证实，也不敢冒险直接死亡去测试自己的猜想。 　　而且很快就是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历险，数次险些丧命，她所做的也只有努力适应环境并且活下去。 　　现在，电闪雷鸣的夜晚，他们默然伫立在残骸遍地的山野间。 　　远方的苍茫冰海上，电光翻腾如蛇群乱舞，厚重的冰壳被击穿粉碎，溅起扬尘般的碎末，纷纷扬扬如同落雪。 　　刚才那场略有不快的对话只是暂时告一段落。 　　苏琳闭了闭眼，“而且，现实和我说的情况正好相反。” 　　利伽微微侧过头，好像在告诉她，我正在听。 　　牠好像没有特别鲜明的高维生物特征，譬如那种见之疯狂、不可名状的恐惧，譬如超脱于人类所理解范围的生活方式，都没有。 　　牠的本体或许就是一条美丽的黑鱼——不知道是软骨还是硬骨，当然也可能是海蛇或者蛇颈龙之类的海洋爬行生物，但无论是哪种，牠都需要食物，能且愿意与人交流，还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 　　——牠也能随意改变自己的形态，好像是某种特别高级的拟态，但却也有限制，不能变出人类的皮肤，只是在大小和形状上进行模拟。 　　牠的沟通欲望也是非常有限的。 　　而且并不执着于获得认同，也不会过度干涉他人的行为和想法。 　　——那应该并非尊重，而是牠没有那么在意罢了。 　　苏琳想通了这些，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难受。 　　某种角度上说，利伽从来不曾和她这样相处。 　　现在，哪怕看似都是可以理喻的范畴内，对方的言行也透着一种从内而外的疏离和冷淡。 　　这每时每刻都提醒着她 　　你面对的不是未来那个，想要寻求爱情的虫神。 　　尽管她知道那没有针对性，也知道过去的恋人必然不可能和未来等同，然而 　　她终究是真真正正喜欢着那个如今不复存在的人。 　　感受到这些，也难免会伤心。 　　“我和你不同。” 　　苏琳脑子里飞速闪过这些念头，“我的身体，虽然也能变化形态，但这种变化会增强或者减弱一些功能，也会对精神意志产生影响。” 　　利伽：“确实，我可以感觉到你的体征变化。” 　　牠明明没有五官，更不可能有任何表情，然而某种程度上，苏琳却是能感应到牠是有情绪和情感的。 　　譬如牠现在大概是有些好奇的。 　　“是啊，当我是——当我用四条腿走路，嘴有那么长的时候——” 　　苏琳用手比划了一下，“我就是狗，但我其实不是狗——靠，我的语言能力可能也退化了。” 　　她感到十分悲愤。 　　苏琳维持着半兽状态，有些难过地蹲坐在地上，两条手臂伸直了撑在身前，剑状长尾横在身后打了个圈儿，浓密棕黑色的绒毛在风中微微晃动。 　　她颠三倒四地讲出了自己的能力、境况、担忧的事情。 　　利伽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你来自一个有性繁殖的碳基种族，听上去和他们有些相似。” 　　苏琳的视线遥遥划过远方的遍地尸骸，“是的——繁殖方式差不多。” 　　“你是你的种族里唯一一个掌握那种力量的人吗？” 　　苏琳：“不。” 　　在兽化状态里，她应该是勉强能挤进一流S级觉醒者的范围。 　　然而不提同级的觉醒者，SS级里的高手也不乏经验丰富的——自己接受了几个月的训练，人家可能是从五六岁就开始的，譬如说皇帝本人。 　　“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你所担心的事故吗？” 　　苏琳：“有的人确实疯了，有的人还好好的。” 　　利伽：“所以，你要掌握这种力量，就要付出代价——无论是接受你恐惧的那些事，还是承担、克服它们。” 　　苏琳愣了一下。 　　或许在恋人面前，她偶尔会表现出另一副嘴脸，会有过分的依赖和信任，也会有那种“只要他在，一切问题都会解决，一切障碍都会轰然倒塌”的无所畏惧感。 　　但是，此时此刻，在斗转星移的异界宇宙，在时空颠倒一切尚未开始的最初时刻 　　苏琳：“你说得对。” 　　她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了。 　　“你来自——另一个宇宙。” 　　牠并没有询问更多觉醒者的事，似乎对那些不怎么好奇，“你怎么做到的？” 　　苏琳不想骗牠，“一个憎恨虫族的人，把我弄到了这里。” 　　“那是你的种族？” 　　苏琳：“——我属于那里面的一个族群。” 　　利伽：“那就是你倾注感情所爱的生物们吗？” 　　苏琳纠结了一下，“差不多吧，但也不至于每一个都爱。” 　　利伽再次沉默，过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地说：“我没法想象。我诞生的地方，也有其他的生命，现在，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像我一样被困在某个星体上，有时候，我会感觉到他们的气息。” 　　这句话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完完全全只是在陈述事实。 　　苏琳：“你想见到他们吗？” 　　牠似乎有些莫名，“我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 　　他们所诞生的那颗行星分裂之后，彼此之间也分离开来。 　　当然，这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并不是痛苦的事，事实上，他们几乎没有痛苦这种情绪，也没有谁能够将这种感受带给他们。 　　在那之后，利伽就在闪磷星沉睡，直至某个种族的飞船降落，建立了第一座哨站。 　　——那个种族已经灭亡多年，是他们命名了天神族，并且发现了这些栖息在各个星球隐秘之地的生命体。 　　在后来的这些年，牠的生活很单调，简单来说就是吃饱了睡，睡醒了吃。 　　思念同族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也没有感情，最初相处的时候就像是一堆刚出生、尚且没有意识的幼崽，就算互相抱团取暖，也是出于本能。 　　苏琳：“也是。” 　　人类的思维不能套用给牠。 　　“你和他们不一样。” 　　利伽听到她的回答，却似乎多了一点近似满意的情绪，语气里甚至带了一点笑意。 　　“我希望你能活着。” 　　苏琳：“谢谢，我也希望——我和谁不一样？” 　　“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生物，他们的认知有限，对那些自己无法控制理解的存在，要么抱有强烈的恶意，要么就只想躲避。” 　　牠平静地陈述道。 　　话里也没有任何讽刺或者不屑的意味。 　　苏琳觉得没什么可辩解的，毕竟他们就是那样，“但我其实也不比他们特殊多少——算了，不说这个。” 　　她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穿越事件和盘托出，只省略了一点关于他们之间的事。 　　“有一个种族，大概率是某种硅基生物，非有机物组成的东西，他们很可能是数据生命体，或者是类似的东西，总之可以‘附身’到智脑上，并且借助一些量子传输设备，将我直接弄到另一个宇宙里。” 　　她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而且对其他种族的黑科技一无所知，只能模模糊糊地描述一下。 　　期间利伽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 　　“这个种族，同时观察了许多个宇宙，有些宇宙被他们做出判定后，就放弃了观察。” 　　苏琳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当时的对话，“它还说，它来自我‘尚未到达的过去’，暂且不提其他的，从它的角度来说，‘过去’是可以抵达的——” 　　“他们拥有操控时间线的力量？” 　　牠忽然开口，“所以你在这个时间点、进入这个宇宙，应该也是有意义的。” 　　苏琳愣愣地看着牠。 　　哦，又忘了，这家伙不同于常人。 　　一般来说，假如主角回到过去，遇到了过去的男朋友，这时候他们还是陌生人关系，指不定要闹出多少悲剧，也没人会相信主角的离奇遭遇。 　　现在呢，他们甚至一起在分析整件事。 　　她心里竟然升起一种诡异的自豪感。 　　——你看我对象吊打那些憨批好厉害哦，不愧是你，莉莉。 　　此时，过去的男朋友又说话了。 　　“那个生物，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它试图告诉我，有一个种族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 　　“你的种族？” 　　苏琳抿了抿唇，“我的族群。” 　　“你不同意它的话？” 　　苏琳：“它说了很多话，我，说实话我没完全听懂，不同种族间互相理解是很麻烦的事，而且我们的定义和标准肯定也不一样。” 　　“我明白了。” 　　牠也就没再追问更多的细节，只是简短地总结了一句：“你认为这个种族也存在于这个宇宙里。” 　　苏琳长舒了一口气，和聪明人——聪明生物说话的感觉真好。 　　“是的，既然他们观测了很多宇宙，我猜很多个宇宙、不同的时间线上，都能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我琢磨着我也可以去找他们。” 　　她这么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 　　苏琳后知后觉地想起另一件事。 　　利伽已经“失联”了几个月。 　　这段时间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她也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 　　那个该死的种族能随意传送任何人，那么他会不会也惨遭毒手？ 　　毕竟那个智脑之所以选中自己，似乎也是因为对虫族的恶意，而她恰巧是其中一位虫神的对象。 　　苏琳脑补了一下利伽被传送到另一个宇宙里，而且一时无法脱身的场景，不禁心情复杂。 　　她倒也不是特别担心，鉴于男朋友似乎已经字面意义上超越死亡了。 　　苏琳正在纠结的时候，后颈忽然传来一股不轻不重、却无法抗衡的力量 　　覆盖着甲胄的利爪，带着冰冷的温度，穿过柔软暖和的发丝，触到了少女纤细的颈项。 　　她诧异地被迫回身。 　　悬殊的体型差之下，对方轻而易举将她的整个身子都扭转过去，然后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你在想什么？” 　　牠声音低沉地询问，充满磁性的尾音在夜风里萦绕不散。 　　苏琳抬起头看着牠。 　　有一瞬间，她无比怀念过去或是未来的恋人，怀念那双充盈着感情和爱意的眼睛，“想你。” 第95章 　　许久之后,云团离开了闪磷星，雷鸣止息，天地间一片死寂。 　　空中再次出现舰队的黑影。 　　苏琳眺望着那些船舰,很快辨别出型号,是特罗索人的医疗运输机。 　　那些飞船慢慢降落到距离地面近百米的高度。 　　下方的舱门打开,跳出许多穿着维生装甲的医疗人员。 　　——他们手持的是相关设备,并且在废墟里四处寻找搜救。 　　他们时不时能从破损的船舰和装甲里找到目标，拖出一两个身躯残缺、却尚未死亡的人。 　　当场进行一番简单的抢救，再在伤者嘴上扣一个呼吸器,由无人机运回船上。 　　这场搜救行动非常安静。 　　整个大平原上也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飞船涡轮旋转声。 　　偶尔，废墟里传来一两声类似哭泣的悲鸣，夹杂着一些可能是人名和称呼的词汇。 　　——大概是某些医疗人员发现了自己认识的人？ 　　亲人，朋友,恋人。 　　苏琳摸着自己的光脑，回想训练里学过的关于特罗索人的信息,比较起来他们也算是情感多样的智慧生物。 　　某种程度上,她一边被那种悲伤所感染,一边觉得他们咎由自取而感到可笑。 　　——这些偷猎者完全可以提前躲开。 　　如果他们不是想要趁着星暴云释放能量的时候寻找海底的生物,如果他们不是想要试着抓捕、或者哪怕无法抓获也要从牠身上卸下一部分卖掉。 　　他们这么做也并非是生存所迫，完全出于贪婪而已。 　　哪怕不认识利伽,哪怕牠真的只是一条生活在海底的鱼，苏琳都不会同情这些自作自受的家伙。 　　然而,她确实会被他们的感受所影响,鉴于她能对理解他们对同伴死亡的悲愤，他们的痛苦会引起她的情感反应，但仅限于此。 　　苏琳沉默着盯了那边许久，直至利伽询问她是否想要歼灭他们,并好奇她在纠结什么。 　　苏琳犹豫了一下，“我的种族，拥有共情的能力，我们所能理解的那些情感，会不同程度相互影响——少部分特别麻木或者脑子有问题的人除外。” 　　她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某人毕竟是靠听力学语言的小天才，立刻秒懂了她的意思。 　　利伽：“现在你发现这是可悲的东西了？因为你一边想杀死你的敌人，一边又被这些软弱的情感所影响？” 　　苏琳：“倒也不是。这是我们认识和感知世界的方式之一，我们也是以此来寻找生命的意义——假如我们不被任何事物所打动，活着就是为了交配繁殖或者杀死敌人，那才是可悲的吧。” 　　她忍不住用了一点反讥的吐槽口吻。 　　接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这家伙想要杀了她，说不定还是一件挺容易的事。 　　然而，或许是已经有了前面那一场无疾而终的争论，她还嘴的时候下意识就没觉得他们会因为口角而你死我活。 　　利伽：“你提出了一种更加低级的存在方式作对比，好吧。” 　　牠冰冷的手爪在少女颈后磨蹭着，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温热的皮肤。 　　因为形态问题，这动作并没什么狎昵意味，倒是充满了纯粹的探究欲，好像只是在试图理解某一种超越自己认知范围的存在。 　　那片细腻娇嫩的肌肤，看似吹弹可破，却有着不可想象的坚韧。 　　——否则早在被牠的指尖触碰的时候，就会像是那些脆弱的花草般撕裂开来。 　　这个没有外骨骼、没有能量腺体、看上去不比植物有更加强韧的智慧生命，所拥有的这具相对而言轻巧纤瘦的躯壳，实则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她是一个奇怪的存在。 　　“但是，我也会改变。” 　　忽然间，她抬起头，用一种略有些微妙的语调说道。 　　她好像是在对别人说话，但神情更像是自言自语，好像在说服自己某种做法是正确的。 　　“曾经我是一个——从不为生存发愁的人，我的精神寄托于我喜爱的一切。”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当我进入了一个新环境，我逐渐发现，绝大部分时候，我没法容忍那些威胁生存的东西，为此我可以丢弃道德和原则。” 　　“就像动物一样。” 　　苏琳轻轻出了口气，“我知道我从你这里不会受到什么谴责，但也许以人类——我的种族的标准来看，我是个自私双标冷血、没有下限的混蛋。” 　　利伽一直安静地听着，到这里才幽幽地接了一句，“那些标准一定是那些伪善而懦弱的人制定的。” 　　苏琳眨了眨眼，“好了，我也爱你。” 　　利伽：“？” 　　牠看着少女随手打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褐色鬈发，转身像是一阵风般掠下山峰，冲向平原的废墟。 　　尚未完全靠近，还有百多米距离的时候，有个医疗人员率先发现了她，高喊了一句。 　　那些人周身展开了一个个球形的能量护盾，同时抽出了枪。 　　空中数十个无人机调转炮口。 　　能量光弹呼啸而出。 　　子弹如同白色的箭矢，又像是嘶吼的雷电，迅速地穿破空气，向她疾驰而去。 　　苏琳的身影只停留了一瞬，紧接着像是破碎的幻影般消失。 　　很快，她出现在那些人中间，能量护盾被硬生生砸裂，赶过来的特罗索人相继被抛飞出去，他们的身体在空中就已经僵直，头盔的视窗被鲜血和脑浆涂抹。 　　她没费多少时间就杀光了地面上的所有人，然后摩拳擦掌地看向头顶浮空的飞船。 　　底部舱门距离地面近百米。 　　她曲腿跃起、整个人如同被弹射到高空中，脚下又出现了一片红色能量光组成的屏障 　　她落在那上面继续起跳，然后直接撞进了尚未闭合的舱门里。 　　利伽站在山上——对牠而言这种距离根本没有远近的意义，牠能清楚地感知到里面发生了一场怎样的战斗。 　　永远是特罗索人先开火，然后她再进行还击。 　　屠杀式的还击。 　　以她的身体结构和能力而言，她的战斗已经算是高效，显然是人为影响和本能反应，即多次训练和实战共同作用的结果。 　　十分钟后，她从飞船里爬了出来，站在尾部的稳定器上，向这边招手。 　　“你想要离开这个星球吗？” 　　苏琳这样问道。 　　她说话声音不大，显然是知道牠一定能听见。 　　利伽并没有立刻回答。 　　苏琳也不在意。 　　她站在飞船上，眺望着晦黯星穹笼罩的山脊，看着一道道蜿蜒起伏的暗影，在黑夜里逐渐变得模糊，又与远方的冰海相接。 　　雷电消逝之后，阴云尚未散去，红月被遮蔽，四处都弥漫着一种惨淡黑寂的气息。 　　她也不急着等待利伽的回答。 　　反正这家伙迟早要走。 　　否则那段“虫神们各自杀光了身边的生物、某一天惊觉自己清洗了整个宇宙，然后建立了虫族”的未来也不会发生。 　　苏琳就安安心心地回到船舱里四处乱逛，观摩了一些病房性质的设施，包括他们的再生纳米机器，还有各种治疗药物。 　　——科瑞斯人的船上几乎没有这些东西，毕竟他们的肢体或是模块损坏，只需要修或者替换。 　　他们只会休眠、下线、报废，不会生病。 　　机库里则是一些特罗索人的地空载具以及枪械。 　　她还在通讯面板里找到了一些消息。 　　苏琳用自己改装过的光脑翻译了一下，得知整件事确实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这个医疗团队是偷猎者们喊来的。 　　准确地说，他们是随着一支特罗索军方舰队抵达的这个星系。 　　舰队收到了偷猎者集团的求援信息和一大笔报酬，所以派了一艘医疗运输船过来支援，仅此而已。 　　他们也早发现属于科瑞斯人的潮汐号停留在闪磷星轨道上。 　　不朽舰队在各个星系里都颇有名望，特罗索人们不由有些警戒——他们讨厌着这些将自己改造成机械怪物的家伙。 　　苏琳从这些信息里看到许多带着攻击性的描述，她撇了撇嘴，“是啊，比你们强的都是怪物。” 　　通常来说，运输船火力有限，还有一支舰队护送他们，而这支队伍就和潮汐号在轨道上缴获了。 　　潮汐号轻轻松松歼灭了他们。 　　然后，科瑞斯人占了便宜见好就收，飞船进入跃迁，超光速逃跑。 　　他们当然可以打一场血战。 　　然而那边是拥有灭星武器的庞大舰队，当他们计算出损失大于得利时，整场战斗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至于苏琳 　　她并不加入他们，他们只是合作者，在她成功潜入海底的时候，这个合作其实就算是完成了。 　　如果没有其他干扰因素，她还要接受更多的训练、然后再次深潜的话，那也是下一个合作任务了。 　　苏琳早就明白这些事，所以完全没觉得是科瑞斯人“抛弃”了自己。 　　她尝试着进入一个加密频道，给潮汐号发了一条感谢信息，不管他们能不能收到，都算是一个了结。 　　苏琳又把飞船上的尸体都丢出去，将舰桥主控区域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种型号的飞船，也在她的训练项目里。 　　因为考试标准太高经常挂掉，所以考了太多次，如何启动如何跳跃早就烂熟于心。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看他们的信息面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如果我想离开这个星球。” 　　利伽站在主廊入口的方向，“其实不需要飞船。” 　　苏琳眼神死，也不好奇牠是怎么进来的了，“是，你很厉害，但我需要，好了，我们可以上路了，你想去哪？” 　　利伽：“我做不到。” 　　苏琳：“？” 　　苏琳：“做不到离开这个星球？哪种做不到？你的食物只能是这里的特产？换个星球你会饿死？” 　　“不是。” 　　苏琳松了口气，她也觉得这不太可能，“那就是——某种力量限制你？只要你一离开大气层，立刻会感到痛苦？” 　　“不是。” 　　讨论这个话题，利伽本来还挺严肃的，到这里语气已经多了一点笑意，“你真的很会猜啊。” 　　苏琳：“而你已经学会了讽刺，真好。” 　　她歪头想了想，“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等着你。” 　　“嗯。” 　　牠声音低沉地回答，“你看到的闪电，你们称为星暴云的存在，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苏琳轻轻吸了口气，“怪不得你这么多年都在鱼缸，嗯，闪磷星，原来外面还蹲了一只等着捞鱼的猫？” 　　利伽：“……” 第96章 　　苏琳用了一段时间,才勉强理解了利伽的处境。 　　“灾岚”是一种智慧生物，它看上去像是一片游走在太空中的星云，体积以光年计算。 　　不过,它的组成成分似乎不仅仅只有气体和尘埃,还有一些其他的未知元素能量。 　　“我和他们诞生的那颗星球。” 　　现在的利伽似乎不太愿意将那些生物称为自己的同类,“就是遭受了灾岚的撞击而分裂。” 　　“它已经吃掉了许多——” 　　苏琳：“你的同类？其他的天神族？” 　　利伽沉默了几秒钟,“后面那个词非常莫名其妙。” 　　苏琳：“那还是你的同类吧。” 　　“随便你吧。” 　　牠勉勉强强接受了。 　　过了一会儿，利伽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根据我对你的语言的理解，这个词似乎还有超越字面意思的含义,譬如一些情感因素。” 　　苏琳：“嗯？你是说你对他们毫无感情，他们对你而言和街边路人差不多？你不太愿意被和他们划分成到一个类别里？” 　　利伽微微歪头，“现在我开始你喜欢你了。” 　　苏琳：“是啊，你未来也会喜欢我的。” 　　利伽显然没意识到这句话真正的意思,但也并没有反驳。 　　苏琳心情复杂。 　　先前利伽说起“自己诞生之地的其他生命”时，她就知道这应该是指的其他的虫神们。 　　而牠还说他们当中有的已经死了。 　　——苏琳自动脑补成他们是死于行星分裂事故,或是什么其他的宇宙灾难里。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被吃了！ 　　未来的九位虫神,某种程度上说不仅是胜利者,也是幸存者。 　　“所以,灾岚，它是为了吃掉你们,才毁掉你们最初诞生的地方？” 　　利伽不可置否。 　　牠认为灾岚有着非常简单的智慧，并没有缜密的思维和复杂的逻辑能力。 　　它无法像特罗索偷猎者一样,放出无人机收集信息,经过一系列分析之后，做出捕获或是杀戮之类的选择。 　　它能感应到那些生物的存在，这似乎让它饥渴，因此千万年徘徊在这个星系——它本来不属于这里。 　　它想要进入他们所在的星球。 　　然而,就像是一个人莽莽撞撞地想要钻进蚂蚁洞抓虫子，可能只伸进一条胳膊，就将整个洞窟弄得坍塌倾倒、支离破碎。 　　在这个过程中，它“吃”到了其中的一部分，那些猎物最终也变成了气体、尘埃、能量，与它融为一体。 　　不过，它的进食似乎只是某种最简单的需求。 　　一头狮子吃掉一个人，也不会从此获得人类的智力。 　　灾岚也是相同的，它没法从吞噬天神族的行为里获得进化，仅仅是得到他们身体里蕴藏的某些东西。 　　因此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它吃掉了许多天神族，从智慧方面来说，和当年却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天神族却是会进化的。 　　他们躲在星球的各个角落，冰海，岩浆，泥沼，以自己的方式缓慢成长着。 　　灾岚知道豪华套餐们并未死光，然而它没法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所以四处搜寻 　　星暴云就像是它的手臂，那些嘶鸣的雷电则是它的触须，它们永不停歇地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星体上搜寻着。 　　苏琳眨了眨眼睛，“它们可以打碎冰壳，也可以深入水中，却不能触及海底。” 　　利伽：“最初我们是在地表上诞生的。” 　　苏琳懂了，“为了躲避它，你进化出在海底生活的能力——” 　　其他的虫神则是各自对应环境，有的适应了岩浆，有的适应了泥沼。 　　人类熟悉的那些进化，都是多少代的努力才能出现的改变和结果。 　　——不过考虑到虫神们的年龄，也差不多等同于其他生物繁衍千万代了。 　　“但这依然很了不起。” 　　——所以虫神们执着追求着进化，他们最初的动力是为了生存，也只有自身进化才得以存活。 　　他们诞生在没有秩序和道德可言的世界里。 　　灾岚只因饥渴而毁灭他们，吞噬和杀戮不会冠以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死亡也是突如其来的。 　　这大概就是他们生命里的第一课。 　　——如果没有能力根据环境改变自身，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那么就会死。 　　而在这些基础上，当他们接触到整个宇宙里的其他生命时 　　譬如特罗索人和科瑞斯人，还有许许多多像是他们一样的存在。 　　虫神们看到的是永无休止的纷争，各个智慧种族的船舰在太空里厮杀着，活下来的都是相对而言的强者。 　　所有生命繁衍的地方，都贯穿着适者生存的法则。 　　我终于完完全全地理解你了。 　　——也许依然有一些想法是我不能完全共情的，她这么想着，但我确实真正明白了你的过去和未来。 　　苏琳抬起头注视着过去的恋人。 　　此时此刻，牠没有脸和表情，身体都像是某种顶盔掼甲的黑铁雕塑，谈不上美丑。 　　但她总觉得自己看到了很美丽的东西。 　　——不仅是在深渊似的海底闪耀的磷光，而是这些迷人诱饵的象征，牠本身就是某种造物的奇迹。 　　“改变身体形态呢？” 　　她好奇地问，“譬如说你从铺满海底的尺寸，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某种进化来的能力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表面上看，这对牠的生存好像没有什么增益作用，无论牠变成什么样子，始终都会需求同样的能量。 　　然而，如果牠以本体形态在地表上活动，很难避开灾岚的闪电。 　　如果牠变小了，那可能直接就从闪电缝隙里漏过去了。 　　苏琳嘴角抽搐，“竟然真的是这样？” 　　“不然呢？” 　　“我还以为灾岚在寻找你们的时候，也有某种精神上的互相感受，譬如只要近到一定距离——” 　　利伽冷漠地吐槽她：“你以为那是什么？热追踪闪电吗？” 　　苏琳反唇相讥：“——你有红外能量吗？就算那东西是热追踪，你也不热啊。” 　　不过，想想她所知道的未来，至少有九个天神族、即未来的虫神逃出生天，而且最终整个宇宙里存活的生物仅剩他们。 　　也就是说他们要么毁掉了灾岚，要么灾岚因为某种外力死了。 　　当然也许这时候他们只是逃掉了，后来变强了再回来和灾岚大战三百回合。 　　苏琳只知道结局也没法推测事件的顺序，“你说你也想离开这个星球，那你有没有想过计划，关于如何逃出去？或者怎么打败它？” 　　前者可以单独发生，也可以建立在后者成功的基础上。 　　利伽：“当我比它强的时候，我就可以毁灭它，不需要任何计划——就像它曾经对其他人做的那样。” 　　苏琳：“好吧——” 　　从逻辑上说好像没问题哈。 　　“你的意思是，你就一直在海底进食，然后终有一天你就会比它强？你可以判断你们之间的强弱吗？还是必须要战斗之后才知道？” 　　利伽：“每次星暴云降临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它的力量，也能预判我们之间的胜负。” 　　苏琳：“哦。” 　　她也不再纠结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了。 　　不同的生物之间，总有一些彼此难以学习甚至理解的能力。 　　譬如说虫神们的力量，或许根本就没法用人类所能理解的语言去解释的，非要去弄明白也没什么意义——因为这可能就是无法做到的。 　　苏琳陷入了另一个困境中。 　　灾岚的本体，无论是从人的视觉里，还是在飞船的侦测系统里，都很难被搜寻到。 　　它就像是一个隐形人，只有伸出来的那部分手臂和手指——星暴云和闪电，能被人用眼睛看到。 　　但是，它对其他的生物，譬如特罗索人或是科瑞斯人，并没有兴趣。 　　因此他们的飞船来去自如，从未卷入什么莫名的漩涡里。 　　表面上看，苏琳的离去应该也不受限制。 　　然而，忽略其他的因素，这件事也不是万无一失的，鉴于她身上有着死渊的能量，死渊又是虫神们的造物。 　　——如果灾岚能感知这种能量，把她也当做食物呢？ 　　按照利伽的说法，牠诞生的时候，体型也不像现在这么大，显然灾岚不是非要挑选那种能铺满海底的生物。 　　除了这种担忧之外，苏琳也不太想就这样离去。 　　当她走了之后，利伽会怎么样？ 　　按照潮汐号指挥官的说法，特罗索人和魅影族的灭星舰相遇之后，他们的武器对撞所产生的热量，可能会毁灭这个星系里的各种天体。 　　她心里隐隐升起一种猜想。 　　——如果这些星体都被毁了，那么虫神们肯定也纷纷被从巢穴里炸出来，无论他们先前的计划是怎样的，都要被迫开启屠杀宇宙的事业。 　　当然，或许灾岚也因此受到了重创。 　　这场战役大概就是转折点了。 　　苏琳想到这里，又不太确定如果自己留下能否扛过去。 　　忽然间，通讯面板光芒闪动。 　　飞船舰桥里亮起警示的灯光。 　　——这并非是受到攻击，而是来自不明线路频道的重要信息，提示接受者要小心阅读时被骇入。 　　苏琳从沉思中惊醒，查阅了一下，发现果然是来自潮汐号的通讯。 　　只有一行简短的文字，通用语，下面写着指挥官那串音节拗口的长长的署名。 　　“先驱三号的主反应堆已经点燃，离开那颗星球，否则你就死定了。” 第97章 　　一束耀眼的白光穿破高空的云雾和气流,如同箭矢般向下射落。 　　尚未出口的话语戛然而止。 　　苏琳扑向操作台。 　　她早就看过导航罗盘，方位都记在了脑子里。 　　她以几乎按碎面板的力度，让飞船进入了巡航状态 　　运输船骤然攀升,尾部喷出炽热的火焰。 　　苏琳还按着面板,身体里循环的能量喷薄而出。 　　能量源源不断地灌入飞船里,从内而外充盈了整个运输船,在外围形成一层厚重的红色光膜。 　　前方是一面巨大的透明舷窗，外面的整个世界似乎都静止了。 　　远方炸开绚烂的白色火光。 　　喧嚣被飞船的舱壁隔绝在外，一时间万籁俱寂。 　　她看到巨大的光球在冰海上膨胀、吞噬所触及的一切。 　　整个闪磷星都在破碎,能量的浪潮翻涌而来，将万物席卷湮灭。 　　苏琳完全能分析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特罗索人的先驱三号开火了。 　　魅影族的灭星舰风暴二号，是和它同级别的巨型战舰，完全可以对轰——不过出于某种战略考量,他们选择了加载高强度的偏转护盾，抵御先驱三号号超级激光炮的轰击。 　　但这所谓的抵御,是将能量炮柱解离成无数散落的激光束。 　　接下来,它们就像散开的集束炸弹,在太空中四处溅射。 　　其中的一束落入闪磷星,造成了刚才那一幕。 　　他们的武器确实强于帝国制造水平。 　　——毕竟这是帝国的灭星武器全力一击才能造成的效果。 　　苏琳开着运输船仓皇逃跑。 　　刚才的各种顾虑暂时都被抛到脑后，她现在倒是想尽量保住这艘船。 　　虽然火力有限,但起码这船上还有超光速引擎能够跃迁，而且能源储备足够她找到下一个补给点。 　　整个闪磷星在他们下方慢慢解体,从外向内坍缩分裂,然后被火光淹没。 　　飞船冲出大气层 　　舷窗外展露出浩瀚的星空。 　　远方对峙的灭星舰因为距离而模糊，他们交战的时候也在不断变换位置，现在只像是两块微小的贴图，更别说周边环绕的大大小小的船只。 　　交错的流弹炮火四散飞舞,编织成斑斓的光网，时不时有飞船炸裂成一朵绚丽的烟花。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闪而逝的渺小烛光。 　　苏琳挪开目光，注视着前方。 　　渺远的星空里仿佛有暗流悄然涌动。 　　就像是置身夜晚的荒野，感应到丛林中猎手的目光一样，她的内心升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好像某种黏稠阴冷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流泻而来，在皮肤上游弋转动，又努力挤入身体。 　　她听到了一种十分混乱的杂音。 　　那像是疾风骤雨，又像是金戈交错，有狂乱的鼓点，又有刺耳的刮擦，仿佛钢刀插入脑髓之中，震得人头痛欲裂。 　　她眼中闪过许多色彩缭乱的景象。 　　她在儿时的房间里，将剪切的风景照贴满整面墙壁。 　　她在寒冷的山巅瑟缩着等待，看着朝阳的光辉洒向人间。 　　她在星空里徘徊搜寻，氢元素云雾里燃烧出千百种瑰丽的色彩 　　明耀的光芒在前方炸裂，闪电如同鞭锁般敲打着舷窗，将能量组成的护盾打得支离破碎。 　　苏琳本该去维持这个护盾。 　　但她开始剧烈地头痛，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疼过。 　　——觉醒状态的麻木，可以让人拖着重伤的残躯陷入疯狂战斗里，却无法缓解这种莫名的精神攻击。 　　她注射过非法药剂升级血统，其中有一部分提纯自某个邪神——某种奇异的生命体。 　　那种力量贮藏在骨血中，让她保持着一丝理智，但因为含量有限，也做不到更多了。 　　灾岚。 　　这个鬼东西，在利伽的描述里，好像只是一个除了伸手四处摸索什么也不会的蠢货。 　　——苏琳再次意识到，双方判断标准不同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舷窗被打碎的时候，数道电光嘶吼着伸入舱室里。 　　空气中爆燃着耀眼的火花，摩擦出的热量像是浪潮般四处卷动，每一口呼吸好像都有了硝烟的味道。 　　那些闪电、或是形似闪电的物质仿佛化成了锁链，一圈一圈缠绕她的身体，将她捆绑起来。 　　她体内的能量仿佛感应到危险，正疯狂地燃烧着，腥红的光泽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然后，她感到自己的四肢开始麻木。 　　——那些锁链紧紧贴在手臂和双腿上，开始吞噬她的血肉。 　　这个过程并不算特别迅速，但也称不上缓慢。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血肉一块一块被挖空吸走。 　　下一秒，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并不温柔缱绻，甚至因为突兀和过分的力量而有些粗暴。 　　她感受到冰冷的温度贴在脊背上，脊柱和肋骨被坚硬的棱角撞得生疼，甚至有些头晕。 　　然而 　　她身上圈圈缠绕的电光忽然抽离了。 　　苏琳跪在地上，余光里看到那些光芒兴奋而狂乱地在空中抖动着，像是发现了什么珍贵的宝贝。 　　电光像是刀锋般掠过，向她的身后疾驰而去。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动，后面是一连串的破碎和爆炸声。 　　苏琳回过头去。 　　她看到了非常惊人的一幕。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脑袋。 　　——它呈现出球形，没有其他的器官。 　　之所以能判断出是脑袋，也是因为那张恐怖的大嘴。 　　里面是密密麻麻、旋转层叠的利齿，一圈又一圈，整齐而干净，像是无数雪亮的剃刀。 　　通常来说，一个人站在这样一个头颅面前，整个身体甚至没有对方一根牙齿长，都会无法控制地感到恐惧。 　　不过，苏琳根本没有心思害怕了。 　　利伽身上缠绕着白色的电光，那些滋啦作响的光锁紧紧勒入牠的身体，将牠捆得严严实实。 　　——牠的本体能铺满海底，自然不可能和一个中型飞船等同，但显然牠已经被抓住了，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继续变大。 　　一条电光锁链甚至横着从牠的嘴前掠过，所以迫使牠保持着张嘴的姿态。 　　牠似乎无法变大或是变小，就被以一个糟糕的姿态卡在原地，身躯塞满了整个船舱。 　　整个船舱都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动，厚重的合金材料也扛不住这样的挤压，开始变形撕裂。 　　所有的东西都被压扁了，隔板、座位、维生装置、都变成满地碎屑。 　　大半个飞船都被挤坏了，船尾开始脱落。 　　后方的稳定器阵列和曲率引擎，侧后的重力管道、两边的炮台和鱼雷发射器，都在稀里哗啦地解离，从船体上掉下来，变成了太空垃圾。 　　利伽似乎在挣扎，牠的身体每晃动一下，船舱里就会出现新的巨大的裂缝，然后不断向周边扩散。 　　很快，整艘船舰就像是被撕裂了，船头和船身直接分开，好像被斩断一般向两边倒去。 　　苏琳再回过头去，船头前方依然是耀眼的白光。 　　那就是灾岚。 　　或者说，她所能看到的灾岚。 　　每个智慧生物认识世界的方式都是不同的。 　　这个宇宙里，有人类无法辨析的色彩，也有人类无法感知的物质，这些东西有时候也会组成生命体。 　　灾岚就是其中之一。 　　在利伽的眼里，它应该是另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样，然而苏琳只能看到大片炽炽煌煌的白光，还有里面伸出的闪电一样的触须锁链。 　　那些东西像是缠绕嘶鸣的电光，紧紧拉扯着在船舱里挣扎的生物，出于某种原因利伽无法挣脱 　　苏琳猜测着肯定不是简单的角力。 　　这种触须大概也有某些未知的力量，否则后者一个念头就能将这些全部折断。 　　她的头痛渐渐停止了。 　　苏琳已经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 　　灾岚先是将她当成了目标，但是当利伽触碰到她——同时触碰到那些闪电锁链时，灾岚也感受到了它的豪华套餐之一。 　　——竟然主动送上门了！ 　　相比起来，他们俩可能就是一块塞牙缝的肉和一整只烤鱼的区别。 　　灾岚也不是什么高智商生物，甚至它很可能同一时间只能处理一个信息，所以干脆把她放弃了。 　　苏琳身上血迹斑斑，手臂双腿全都是被掏去血肉的坑洞，背上还有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些伤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兽化后眨眼间就能恢复。 　　“你——” 　　苏琳觉得以后自己不该再嘲笑影视剧里的角色，在关键时候不去做事而是说话了。 　　——譬如说她现在应该想办法帮利伽脱困，但她第一个念头却是开口提问。 　　当然，她也不觉得自己真能帮到牠。 　　她跪在地上看着运输船从中裂开，船舰后半部分破碎着在星空里漂浮远去。 　　利伽却卡在原地，或许是因为体型缘故，牠也没从船舱里滑出去，只是出于本能小幅度地挣扎着。 　　那些锁链也在吞噬牠的身体——那像是鳗鱼却覆盖着某种骨骼物质的身躯，因为太过庞大，所以被吃掉的过程也更加缓慢。 　　然而牠似乎根本无法阻止这件事继续发生。 　　牠的眼睛长在身体上，似乎也没有别的器官，从苏琳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张布满獠牙的嘴。 　　苏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的生命是有意义的。” 　　牠这么说着，低沉的声音像是雷鸣般回荡在破损的船舱里。 　　“我只能看到猎手和食物，我的过去和未来都没有区别，存在只是因为本能，而你的眼睛里有另一个世界，它值得你活下去。” 　　“不是的。” 　　苏琳不可思议地看着牠。 　　恍惚间，她感到鼻子酸涩，眼中的世界里渐渐模糊。 　　“我不是从降生起的那一刻就拥有一切，我也用了许多年去学习如何感受那些美好的东西。” 　　“如果你羡慕我，你就也该活下去，去亲眼目睹我见过一切，大洋的日落，山巅的朝阳，冰川上的极光，还有银河星云黑洞风暴——” 　　苏琳站起身来。 　　她知道，就在自己脚下的位置，船头的下方还有几艘逃生船。 　　她完全可以趁机离开。 　　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这么做了。 　　“有一天你会看到更多美丽的风景，星云熄灭需要数百万年，星团的离散需要十亿年，我看不到这些，但你可以做到，因为你——” 　　她的泪水汹涌而下，或许是哀悼自己即将消逝的生命，也或许是在为那种辉煌的未来而感到喜悦。 　　“因为你会变成能够自我定义、永恒不灭的存在。” 　　“我们还会再相遇的。” 　　她轻声说。 　　苏琳转身奔向船的前方。 　　能量在体内澎湃翻涌，腥红的光纹自眼角流泻而下。 　　红光不断绽裂，在双颊上勾勒出妖娆的枝蔓，向下燃烧至四肢胸腹，在昏暗的船舱里熠熠生辉。 　　不过眨眼间，她整个人都被红光充斥，身边的空间都因为沸腾的能量而扭曲。 　　短短的几秒钟里，她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和破碎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念头上。 　　我想要拯救的不是未来的恋人。 　　——是这一刻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是一个在毫无秩序原则的世界里成长、费劲一切努力存活、却愿意以自己的死亡换取别人生命的人。 　　那就活下去吧。 　　成为虫神，把你的情感赋予你的族群，让他们分享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苏琳这么想着，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抓握不住。 　　她面对着炽热的白色光幕，眼中所见的光海铺天盖地，整个星空都随之黯淡寂灭。 　　苏琳毫无畏惧。 　　她坦然释放了体内所有的能量，腥红的光芒在空中膨胀成巨大的球体 　　高等虫族们的自爆，能轻松毁灭巨舰和行星，在那之后，他们会在上维世界里重塑身体。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历险，苏琳在力量上几乎和他们相差无几了，区别只是，她没有第二次机会。 　　没关系。 　　我曾经两次爱上同一个人。 　　磅礴的能量潮碾碎了电光，凄艳的腥红肆意燃烧着，吞噬了苍白的光海。 　　如同浩荡洪波席卷而出，太空里万籁俱寂，下一秒，飞船彻底崩碎成齑粉，弥漫的卷云和尘埃被震得溃散。 　　恐怖的力量震颤着整个星河。 　　苏琳的脑子一片空白。 　　紧接着，她“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声音。 　　那些都是虫族的语言，像是某种祈祷，但又不像信徒在渴求神明的垂怜以完成愿望。 　　然后，她意识到那些东西不是声音，而是纷杂繁多的意念，不是以具体文字形式进行传递的。 　　那些更像是某种象征。 　　——好像在说，我的力量属于你，你是我的一切。 　　许多混乱的影像不断闪过，像是被风掀乱的相册，其中不断浮现出熟悉的面孔。 　　——先是那些高等虫族，然后是指挥官们。 　　苏琳感应到某种力量，从他们身上抽离而出，涌入自己的体内。 　　在一块飞舞的舷窗碎片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的双眼充斥着炽热辉煌的红光，腥红的能量光丝游走着覆盖了每一寸皮肤。 　　她就像是记忆中新闻影像里，那些睥睨万物的高等虫族。 　　更多的能量光丝从四面八方涌来。 　　它们毫无征兆地出现，像是结束了跃迁、从虚空里突兀跳出的舰队。 　　千千万万的光丝汇聚成浩瀚的红色洪流，像是一道道逆卷星空的血色长河，然后雀跃着涌入她的身体。 　　而她的意念还停留在释放能量上。 　　因此，那一瞬间，能量光潮在星空里奔腾远去，如同巨浪般摧枯拉朽般冲垮了一切。 　　血肉、金属、光线。 　　坚不可摧的灭星舰化为尘埃，悬浮的星体变成粉尘。 　　能量的海潮尚未止息，它继续蔓延扩散，直至整个宇宙空间荡然无存。 　　“……” 　　整个世界如同被打碎的镜面，一片片凋零破碎。 　　苏琳睁开眼睛。 　　“欢迎回来。” 　　头顶是苍茫浩瀚的星空。 　　有人站在一片荒凉的地表上，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那个人有着漆黑的鬈发和深邃的红眸，脸容俊美如神祇，眼中充盈着几欲满溢的情感。 　　“现在，或许我们是真正的同类了。” 第98章 　　他们并肩在广袤的荒原上漫步。 　　苏琳握着恋人的手。 　　那一刻,她好像再也感受不到冰冷的温度，取而代之的是相似的触感。 　　——她的身躯每一寸都充盈着高度浓缩的能量，它们渗透在血肉组织之间,在体内外来回穿梭,像是无形的潮汐般悄然涌动。 　　在她出神的时候,旁边的人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 　　细碎的黑发划过眉梢眼角。 　　他的唇瓣落在皮肤上,竟然有几分错觉般的温暖。 　　“感觉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利伽轻声说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很久。 　　这对他而言应该是另一个概念，毕竟他是一个年龄都不知道是几位数的存在。 　　认真地说,他们只是几个月——算上苏琳那段莫名其妙的冒险故事，也就大半年时间不曾见面。 　　他并不该认为这称得上“很久”。 　　苏琳仰头看着他，“我也想你了。” 　　后者微笑起来，伸手揉着小姑娘毛绒绒的褐色鬈发,动作熟稔无比，“你不是和‘过去的我’相谈甚欢吗？”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总能感觉到一丝异样。 　　苏琳微微眯起眼睛,想起另一个利伽说过的话,“——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对另一个自己羡慕或者嫉妒吗？你以后改当嫉妒和羡慕之神吧？” 　　利伽不置可否，“你觉得那是真正的‘我’吗。” 　　苏琳并没有立刻说话。 　　她放松地倚在恋人的手臂上,眺望着这颗星球遍布陨石坑的空旷荒野，“我是最后一刻——当‘你’想要将活下去的机会留给我时,才想明白的。” 　　曾经,利伽说过他的愿望是爱上一个人，他也说过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有爱的能力，或者说他还在学习人类情感的过程中。 　　最重要的是，最初与海蓝帝国接触的高等虫族们,几乎都是毫无感情的工具人。 　　“你的力量，是将情感赋予你的族群成员。” 　　苏琳若有所思地说，“当你愿意为我赴死的时候，你其实已经有了人类的情感——我不能说这是人类独有的，毕竟动物之间也会有类似的情况，不过这确确实实是一种情感。” 　　“而且在我‘死’后，你变成虫神，创造虫族，让族群扩大到如今的规模，这又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如果你真的在过去见过我，还曾经愿意为我而死，说明你早就进化出情感，未来的高等虫族们——不应该是那副样子。” 　　当然这里面涉及到悖论问题。 　　“那时候我就觉得，那个世界可能是假的。” 　　苏琳晃了晃牵着恋人的手，“其实，我自从进入那个世界开始，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总觉得回到过去理论上不太可能——除非是平行时空什么的，但又涉及到很多我不太能理解的东西。” 　　“再说，我已经知道，有很多类似的事物存在着，我可能需要许多许多年去才能理解那些东西，也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但这不代表那就不会发生。” 　　所以她也不可能直接下结论，因为“从已知情况来看回到过去这种事无法发生”所以“这个世界必须是假的”。 　　“还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苏琳滔滔不绝地说着，恨不得直接弥补他们数月不见欠缺的所有谈话，“那个生物、那个借助双月城智脑与我对话的东西，它传送我的时候*——” 　　她讲起自己先是看到一片金色的平原，然后才进了机房，又从机房被传送到平原。 　　“区别只是，最初看到的平原是白天，在机房和智脑对话之后，再进入平原就变成了晚上。” 　　“我百分百确定前后见到的平原，是同一个地方。” 　　苏琳抬头看向旁边的男盆友，“你的鱼缸。” 　　利伽捏了捏她的脸，“最多是鱼缸里的造景装饰吧。” 　　苏琳忍不住笑了，“那倒也是。” 　　笑完想起这家伙一直在听自己哔哔，“所以我是猜对了吧，给个答案呀，能不能别继续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了？” 　　“嗯？” 　　利伽微微低头，纤长的睫羽垂落而下，红眸里似乎还蕴藏着几分委屈。 　　他很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很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想多听你说几句话而已。” 　　苏琳对上他的眼神，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后者又向她投来一个让人神魂颠倒的笑容。 　　“那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 　　苏琳很不客气地伸手，轻轻地捏着他的脸颊向外扯了一下，“嗯？” 　　利伽顺势握住少女纤细的手指，“那其实是某种——超越我们理解范围的存在。” 　　苏琳讶然挑眉，“我们？你确定吗？” 　　如果是她无法理解的东西倒也正常。 　　“我经历的时间非常漫长，但大部分都用于适应环境、寻找属于自己的进化方式——所以，我确定，那也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利伽吞噬了那个邪教、即白银之手供奉的生物之后，进入了另一个宇宙。 　　也得以与某个不知名的机械智慧种族相遇。 　　他对于没价值的东西从来都是漠视。 　　硅基生命也从不在他的狩猎范围之内，而且类似的存在他见多了，最初没怎么在意。 　　不过，很快他发现这些机械种族非同寻常。 　　它们并非那个宇宙的本土生物，竟然也是从异空间宇宙穿界跳跃而来！ 　　不同的是，他们是建造了某种大型穿梭机来运送族群成员。 　　虫神们曾经都是能以一己之力屠星的存在，时隔多年战斗力只增不减而且早就发生过多次质变。 　　那个种族向他发起攻击的时候，他顺手将那些东西全宰掉了。 　　——利伽简单描述了一下这个过程，总体来说，这经历差不多就像是苏琳在废星考场里，被当地的流放者罪犯攻击一样。 　　双方战斗力差距太大了。 　　他完全可以放过避开这些攻击，或者即使被打到也不痛不痒，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然而虫族们大概从来不会有“因为我强你弱，所以我可以忍受你或者我想要忽略你”的想法。 　　他将那个种族杀得精光。 　　然而，利伽能见到的机械战士们，都是从另一个宇宙里运送过来的。 　　和虫族有些相似，他们必然也有一个源宇宙——因此能将战斗力源源不断送来。 　　利伽并不在意，他很有耐心地杀死了所有人，然而这消耗的时间稍微超出了他的预计，而他很快发现 　　那些被杀死的敌人会复活。 　　而他也被困在了某种奇怪的时空陷阱里，他所杀死的机械生物，都是同样的几批，假如把他们分组的话，大概流程是这样 　　A组出现，死去，B组出现，死去，C组出现，死去。 　　a组出现，死去。 　　然后重复上述过程。 　　A组死亡之后，在B组和C组被击溃的时间里，又通过某种方式被重塑而得以复活。 　　听上去似乎很奇怪，毕竟机械生物和碳基种族不同，他们的死亡也应该是另一种形式。 　　利伽所做的主要是彻底摧毁他们的机体，听上去好像很容易，但是无论是AB还是C组，每一组的人数都超乎想象。 　　“你就在那时候意识到你已经不在现实世界里了？” 　　苏琳努力去理解这个地方。 　　“某种高维空间？” 　　时间点和时间点之间存在交汇区域，只要找到相应的坐标，就可以在未来和过去之间穿梭。 　　利伽不置可否：“你可以用二维的平面连续变化而模拟出三维空间，但那还是虚拟的。” 　　苏琳愣了一下，“你是说，那是它们模拟出的某种高维空间？” 　　她虽然对维度的定义和这其中的理论弄不太清楚，但是男票的话却给了她一点提醒，就是关于她自己的经历。 　　苏琳睁大眼睛，“我所经历的那个世界——虫族源宇宙的过去，是被那个机械种族模拟出来的？” 　　利伽微微颔首。 　　饶是苏琳有心理准备，此时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如果说是整场经历都是幻觉，是人为操控的，那虽然听上去离谱，但至少这是针对她一个人的，理论上说也能成立。 　　——当然，她本身精神抗性很高，按说不可能被这样玩弄。 　　然而，如果那是一个模拟的世界，那就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并且与该世界里的所有组成进行交互，而且所有事件还都是可以被打乱的。 　　苏琳：“所以就相当于我玩了一个游戏？” 　　利伽：“按照我的理解，它们建造了某种引擎，输入现实就可以计算过去，用计算结果模拟出特定时间线的某个宇宙，并且能够以此影响现实——”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星球的景象开始改变。 　　布满坑洞的银灰色地面渐渐碎裂、变成无数微小的白色数据栅格。 　　这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格不断翻转缩合，像是浪潮般向四面八方推涌，所过之处变出生机勃勃的山石、土壤、植被。 　　苏琳再次看到了熟悉的闪磷星景象。 　　在星空笼罩的山林里，铁灰色的岩石高低嶙峋，金色草叶依然茂盛，却变得更高更大，在山坡上一路撕扯而下。 　　长草高如巨树，硕大的紫红色花序饱满密集、像是无数撑开的轮伞、又像是沉甸甸的麦穗，还流淌着淡淡的冷银星光。 　　空气中的香甜气息越发浓郁。 　　显然，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而且这个模拟并非只影响视觉。 　　苏琳握紧了恋人的手，“那个种族——它们有谁在这里吗？” 　　“传送你的那个人，你想见见它吗？” 　　苏琳：“我倒是想问它几个问题——等等，我在那个世界里的时候，你全程都在看着我吗？” 　　“你被拉入模拟的时候，我也被困在另一个模拟里，我虽然可以瞬间破坏它，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模拟——所以，最多是看了后半程吧。” 　　他们处于不同的模拟世界，利伽率先脱身才能来当观众。 　　苏琳：“你说那个模拟里发生的事情，能影响现实？” 　　前方的景物又开始分裂破碎，变成了无数闪烁的白色数据链条。 　　白色的光潮再次蔓延了整个世界。 　　他们身边的一切都在消失剥离，最终变成了纯粹的虚空。 　　前方的白色光幕里，渐渐浮现出一些形状怪异的身影。 　　最初是数百个菱形无人机，密密麻麻地悬浮在空中，如同蜂群般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它们的机体正前方，有六只白色的机械眼，像是花瓣状放射排列，身体后方伸出了许多软体金属触须。 　　那些触须连接着一个物体——或者说是机体，正在光海里慢慢成形。 　　它有十余米的高度，是一座倒置的三角体，身上有复杂的传感器阵列，整个机体都由某种奇异的银白色金属构造而成，泛着流水般的光芒。 　　“我有一个问题。” 　　随着那种诡异的机械合成音，虚空中似乎泛起一股无形的震荡。 　　那个机械生物这么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一切都是阴谋——未来的虫神选中你，是为了让你回到过去，为他去死？” 　　苏琳：“——你说的虫神确实是我身边这位吧？鉴于有好几个人都可以被称为虫神。” 　　对方默不作声。 　　苏琳：“没想过。” 　　机械生物沉默了几秒钟：“为什么？” 　　苏琳：“我在最后的那几秒钟里，才决定为他去死——那时候我的大脑能处理的信息非常有限，根本没想过你说的那种可能性。” 　　“……” 　　它似乎彻底无语了。 　　这个答案听上去很简单，让人很失望，然而确确实实是真的。 　　苏琳忽然想起刚才利伽说的话，不由转向旁边的人：“模拟世界里发生的事真的可以影响现实吗？” 　　后者微微颔首：“它们的模拟是基于已经存在的现实演算出来的，它们在与我的战斗里，收集到足够的数据，就能通过引擎重现我的过去——如果模拟世界里发生了它们想要的结果，它们就可以用这个结果替换现实。” 　　苏琳醍醐灌顶，“假如你真的为我而死，那么现实里的你——” 　　她也就不去纠结那些人是怎么用模拟替换现实的了。 　　这其中的理论就算摆在面前，自己恐怕也看不懂。 　　利伽只是微笑：“但你救了我，亲爱的，我想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了。” 　　苏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明明知道这个东西——” 　　她指了一下那个机械生物，后者也完全不在意这个行为，似乎还沉浸在思考或者计算中。 　　“它痛恨虫族，或者说想毁掉你，你为什么不打断我——” 　　话音未落，旁边的黑发男人俯身亲了她一下。 　　这个吻温柔得像是春日的第一缕微风，轻轻掠过初绿的原野。 　　他咬着她的唇瓣轻声呢喃：“我不知道，或许我也希望那是真的，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哪怕为你去死，那也是有意义的。” 第99章 正文完结 　　“无法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 　　许久之后, 那个机械生物这样说道。 　　“很正常。” 　　苏琳摊开手，“无法理解你是怎么做出那种模拟世界——” 　　“那不是我做的。” 　　它用那种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们每一个个体都存储着不的信息副本，为了某个特定的目标，只负责一部分网络的运作和维护。” 　　苏琳：“但你能理解它的构造和运行原理吧？”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苏琳：“所以你试图理解我们的情感, 挺愚蠢的——所以你的计划失败了？” 　　其实她也没完全弄清对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从先的对话来说, 无非是想要破坏他们俩的感情, 具体通过哪种方式就不好说了，不过无论怎样结局都是反效果。 　　苏琳倒是还想和它多哔哔几句, 鉴于她现在已经不怕再被丢进模拟世界——直接释放能量给那东西炸得稀烂就好。 　　然而, 还没等她开口，眼前再次腾起白“色”的光幕。 　　数据链条组成的墙幕闪闪烁烁，那群机械生物被包裹其中，很快就被白光吞噬，传送到别处去了。 　　苏琳若有所思地侧过头。 　　苍茫虚空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能量光圈。 　　那些传送门里, 慢慢游出猛禽般的重型星舰。 　　一座座恢弘而阴森的巨舰组成了威严阵列，周边环绕着各种型号的驱逐舰，所有的战船都蓄势待发, 似乎准备大干一场。 　　她挑了挑眉，“要打架的, 为什么刚才没拦着它们？” 　　就直接让它们跑了？ 　　利伽似乎不怎么在意，毕竟那个种族是他无法吞噬的硅基生命, 他暂时似乎也不太想拓展食谱。 　　“有些人享受追猎的快乐。” 　　空中有几道虚影闪动。 　　“毕竟它们所使用的传送方式虽然有些奇怪, 但是有迹可循的。” 　　红皇闪动着薄薄的膜翅，头顶的触角在空中晃动，像是在搜寻猎物。 　　紧接着，魔眼纤细窈窕的身影浮现出来。 　　牠的金发在虚空里似乎流淌着微光，那双红榴石般的眼睛亮得惊人, “希望能爱上一个人——当然他或她最好也爱着。” 　　利伽：“希望你们暂时离们远点。” 　　魔眼：“？” 　　魔眼：“其实不是在和你说——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种。” 　　高等虫族们面面相觑。 　　虫神完全不觉这有什么问题，“们是久别重逢的恋人，这是我们的时间，不敢相信这还需要解释。” 　　高等虫族们惊触角都要掉下来了。 　　魔眼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词穷了，“好吧，好像没什么问题，抱歉。” 　　妖蝎默默望天：“早说了他很小气，而且愈演愈烈。” 　　先知好像轻轻地叹了口气，“总有人就喜欢这一口。” 　　苏琳重重咳嗽了两声，“阁下们？几个月不见你们全都变成这样了吗？” 　　“你以为是谁的错。” 　　魔眼满脸你自作自受，“别忘了们的情感来源就是你——而且你现在可以随意使用我们的力量，其实扯平了。” 　　苏琳：“是啊，不能退款的那种。” 　　魔眼：“——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琳：“有一个种族观察着各个宇宙，它们，或者说它们当中的一部分人，讨厌整个虫族，于是它找到一个虫神，设了一个陷阱把他困住，在他意识到那是陷阱并且它打碎之，又找到他的女朋友，想给她看看那个虫神的真面目——” 　　妖蝎：“善妒又小气？以为你完全知道了。” 　　苏琳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利伽淡定无以复加，好像根本不是在被下属进行攻击，他感觉到女朋友投来的目光，满脸无所谓：“的反应说明那不是真的。” 　　魔眼看向妖蝎：“你可以试试让她喊你的昵称，保证你会感应到死亡的气息。” 　　后者微微摇头：“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不太想再经历一次。” 　　苏琳：“咳咳，反正就是我被投放到一个模拟世界，然后我出来了，具体发生什么就不说了，怕被你们吐槽太狗血了。” 　　高等虫族们再不是毫无表情的吐槽了，至少眼神都生动了许多。 　　“你知道们能感觉到你——当你情绪波动很强烈的时候，大概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魔眼小声说：“想想当年我们初次见面，你还给们解释什么是烂俗狗血——” 　　利伽什么都没说。 　　魔眼却像是忽然被掐住了脖子，“——给他解释，是说，给他解释，们只是听众。” 　　然后他们就被利伽轰走，带着浩浩“荡”“荡”的舰队，去追击那些逃走的机械生物了。 　　其实杀死它们也没什么意义，毕竟它们在某些黑科技的应用上超过虫族。 　　不过虫族们乐意干架——以及虫神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愿望，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也解放了，而且集体升级了。 　　于是又剩下他们两人。 　　苏琳其实很想笑，然而男朋友的表情依旧平静，看上去帅天怒人怨，她反而不好意思吐槽了。 　　“所以，真正的历史是怎样的？” 　　苏琳开启了新话题，“猜，“潮”汐号早早离开了，特罗索偷猎者还在活动？那两艘灭星舰呢？” 　　“特罗索人和魅影族的战斗持续了一段时间，所有星球都被毁灭了，” 　　利伽进入了有问必答的模式。 　　“灾岚感受到了们，它开始四处破坏，就像是疯了，最后，魅影族的船进入了它的核心区域，指挥官引爆了所有的超物质反应堆。” 　　这听上去十分有大片效果，然而重点是，魅影族和特罗索人都不知道，这个发疯的星云团对他们其实没什么兴趣，他们最多是被殃及池鱼的倒霉蛋。 　　阴差阳错之下，灭星舰才能穿过那些闪电触须、抵达灾岚云团的核心位置——如果换成虫神们做样的事，早就被抓住吃掉了。 　　灾岚被炸得遍体鳞伤，虫神们趁机蜂拥而至，像是嗜血的蚁群，将垂死的猎物蚕食殆尽，然后得到了它的能量。 　　牢笼皆尽损毁，唯一的天敌彻底死了。 　　虫神们就像是一群挣脱缰绳、冲出围栏的凶兽，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宇宙里巡游。 　　在这个过程里，他们目睹了各个智慧种族互相残杀——当那些人发现他们时，毫不留情地发起攻击，然后他们再进行屠杀式反击。 　　虫神到了灾岚的能量，在多年的战斗之后，他们释放的能量过多，又重新形成了灾云——这次不再是智慧生物了。 　　很快，整个宇宙都变成了死寂的废墟。 　　虫神们也兜兜转转重新相逢。 　　其实他们从不合作，不需要这么做。 　　“但是，那时候们都有自己的经历和感受，有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于是他们合作了，通过某种方法——是虫神里面某一位擅长此道的僚琢磨出来的，献祭了整个宇宙的生物，让死渊以诞生。 　　并且最优秀的那些战士们重新在死渊里复活。 　　“们，九个虫神，都向整个种族——是的，种族，不是族群，分享一部分自己的能力。” 　　利伽慢慢地解释着，“譬如说最初没法自行繁殖，但是我到了口口的力量，因此我可以生育了——高等虫族们同理。” 　　高等虫族们是率先被虫神力量影响的群体，就像魔眼很早就沉溺于嗑cp的快乐。 　　苏琳听得津津有味：“而你象征着虫族的情感与精力——你恋爱的时候，其他虫神什么感觉？” 　　“他们不是我的眷族，他们可以分享我的能力，可以选择是否得到这些。” 　　利伽并不怎么在意，“如果他们觉这种情感方面的进是没有意义的，那么他们可以拒绝接收。” 　　就像邮箱里的自动归类一样，想要的进入收件箱，不想要的进入垃圾箱——什么时候想看再说。 　　苏琳觉非常神奇。 　　利伽：“接下来想做什么？学习一下怎么在不的宇宙里穿梭？” 　　苏琳眼睛亮了：“好啊。” 　　表面上看，似乎是因为她决定为他献身，所以她就能使用那些虫族的力量。 　　然而重点并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那一瞬间 　　她心里强烈的爱意和情感。 　　这才是促使她做出那种举动的原因。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到了这个族群的全部力量，不仅是因为她爱着虫神，是因为模拟世界之外的虫神样被打动了。 　　那么重点究竟是她真正爱他，还是反过来——这两者哪个才是决定她某种意义上成为另一个虫神的关键因素，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不过，苏琳其实能大致理解这其中的关节。 　　两者是互相影响的，就像是她最终决定为他赴死，是被他的行为所打动。 　　现实世界里的利伽完完全全爱上她，是因为感应到她的爱意并为之触动。 　　究竟是谁先影响了谁，未必有一个固定的答案。 　　“这两者都是吧——如果你不爱我，很难爱你。” 　　结束了短暂的教学之后，利伽在她试着协调能量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大概还要向你讲一个简短的故事。” 　　“等等。” 　　苏琳也猛然想起来自己有一件事没告诉他。 　　“先来，其实一直想给你说，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好像是被一辆闯红灯的车撞死了，嗯，不知道到底死没死，但没系安全带，觉可能是——” 　　利伽微微挑眉，“知道。” 　　苏琳：“？” 　　“你即将死去的时候，你拉进了另一个宇宙，就是那个‘小说’所描述的世界。” 　　他想了想，“事实上，那并不真的是小说——只是我将高维之眼分享给你，让你能看到这个宇宙里的某些未来，那些和你的身体相关的未来。” 　　苏琳：“而你还恰好选了一个和名、容貌相似的身体——等等，但以为那是小说？为什么？” 　　“哦，是因为找到这个身体，才选择了这个世界，而你身体的一个所有者，在不久后也确实会死去，就像你所看到的‘原着’内容一样——只是让这个结果提发生了。” 　　他风轻云淡地说。 　　“至于你为什么以为那是小说——那能让你最快接受这些信息，是你大脑自我选择的某种保护机制，否则在你从未接触过这个领域的时候，忽然看到未来，你可能会怀疑自己疯了。” 　　苏琳：“这个我猜到了，是说你为什么选了，顺便，这问题没有指责的意思，毕竟你救了的命。” 　　“看过你的作品集，那是在我想要了解人类文的时候，比较早期接触的艺术作品之一。” 　　苏琳非常震惊，“你想要——等等，你不应该率先选择那些大师的作品吗？” 　　“想要挑选一个可能愿意考虑与我建立关系的对象，虽然我不介意年龄，但至少应该是未婚单身的活人吧。” 　　好吧，这范围就缩小太多了。 　　而且这家伙似乎还不具备真正穿越时间线的能力，大概率不能和古人谈恋爱。 　　苏琳：“——说的是了解人类文，通常都从那些更加着名的作者开始，没想到你指的是要和作者本人恋爱。” 　　“试着从那些表达里看到你们的情感和灵魂，而你是——感受到的内心最热烈、最渴望感情的人。” 　　这不一定是个褒义的描述。 　　苏琳也知道那时候自己的状态，“嗯，那时候确实很孤独，父母不在了，的狗走了，甚至想过走遍想去的那些地方之后，就找个风景优美人迹罕至的地方“自杀”。” 　　“所以你将你的影集命名为‘漫长的告别’？” 　　“差不多吧。” 　　苏琳不太确定地说，“但那只是一个想法，可能第二天吃到美味的时候，就忽然觉这个计划要推迟了——生活里还是有很多能吸引的东西。” 　　她也从不期待别人能理解自己。 　　就像魔眼曾经说过，有人为了爱人而死，有人为了自己活命能牺牲爱人。 　　不必去纠结对错是非，只是本质上说，任何人本来就不的。 　　那并不是很久远的过去，再回想一下，却几乎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活得挺好，有钱，长得算是不错吧，但经常觉最重要的那部分，始终没有被填满——直到遇到了你。” 　　苏琳轻声说，“不过，说实，你可能选了一个不太正常的对象。” 　　利伽“摸”了“摸”她的脑袋。 　　褐发少女眯起眼睛满脸享受，仿佛一只被顺“毛”的狗子。 　　“——不认为曾经有选择，你是唯一一个我想要探索的人。” 　　他轻声说道，语气却十分认真。 　　苏琳过了几秒才清醒过来，“真不知道是谁给你挑选的‘人类艺术家作品大全’——等等，不觉能被称为艺术家。” 　　利伽对后一个问题不置可否，但是回答了一个：“阿尔什拉克认为你的作品很有趣，牠很喜欢你。” 　　苏琳抬起头，“嗯？” 　　黑发红眼的英俊男人还似笑非笑地看过来，“阿尔什拉克是两个人组成的，“潮”汐号的指挥官，闪磷星上的开拓者团队管理者——” 　　苏琳默默扶额，“艾拉。” 　　利伽还在盯着她。 　　苏琳：“们就认识了几个小时！好吧，承认觉牠很不错，但牠是那个星球上最先对我展示善意的人——” 　　“指挥官呢？” 　　“呃，不投机半句多？” 　　“你确定吗？” 　　苏琳一时语塞。 　　然后她在恋人眼里看到了戏谑的笑意，“等等，你是故意的！” 　　利伽“揉”着小姑娘气鼓鼓的脸：“你真可爱。” 　　苏琳面无表情地咬了他一口。 　　“要回去一趟，海蓝帝国那个宇宙，一起吗？” 　　她忽然又想起来那个机械种族，“如果真的开战，们不一定能消灭它们——你要去做点什么吗？” 　　“不参与虫群与其他种族的战争，无论输赢。” 　　利伽很淡定地说，“如果你想去玩一玩，那是你的事——它们很难被消灭，但是它们有自己的计划，关于它们观测各个宇宙并且制作虚拟引擎的最终目的。” 　　苏琳：“是什么？” 　　“它们试图修改某些现实法则，这大概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工程，如果这个项目总是被打扰，它们就该明白，不要再去轻易招惹虫族。” 　　苏琳明白了，“其他人——虫神们应该向们俩道谢，虽然他们也可能不在意。” 　　利伽：“是啊，有些人讨厌你，因为我们的感情会影响到他们，而那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不过或许仅仅是现在而已。” 　　苏琳笑出声来，“是啊，或许他们永远不喜欢，或许他们会遇到某个合适的人，谁知道呢。” 　　至于那个机械种族，它们在某种程度上说比虫族优越，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虫神们在捕猎者的阴影中成长，从诞生之后，他们就在面临危机，这是生存进的动力。 　　许多年后，他们在不宇宙的苍茫星海中穿梭，强敌和挑战不会让他们畏惧，不会让他们兴奋，因为这是他们早已习惯的存在。 　　如果尚未遇到可以匹敌的对手，那只是走还不够远。 　　他们即将离开这个未知宇宙的时候 　　“抱歉。” 　　他并没有什么歉意地说。 　　苏琳歪头看着他，“为了什么呢？” 　　“你和在一起之后的某些经历，某种程度上抹除了你的部分人“性”？” 　　苏琳：“没关系，丢掉的那些东西，是我不想要的。” 　　利伽：“这就是我所说的，当你认为它们没有意义的时候——你就变成虫族了。” 　　苏琳沉默了一下，“不是那样的。” 　　她回想起自己穿越后的经历，“——你看，可以因为失去牵挂而产生“自杀”的念头，却不想成为任人宰割的对象，听上去非常奇怪，但人就是矛盾的。” 　　利伽倒是没觉这有什么不能理解，“关键是你能否自己做出选择。” 　　“是的，而你让我有了很多选择。” 　　苏琳想了想，“知道你道歉不是真心的，因为你不觉——某些道德和尊严之类的东西值得留存，但当成为虫群的一员，会在各个宇宙里穿梭，不再像过去一样整日生活在充满规则的社会里，所以重点是适应环境，这是进吧。” 　　她忍不住伸手比划了一个鱼头，“就像当初在鱼缸里的你一样。” 　　利伽完全习惯了这个说法，不以为意。 　　苏琳：“对了，该说声抱歉。” 　　另一个人“露”出愿闻其详的情。 　　苏琳：“你变成会假装吃醋，会和女朋友互相吐槽的人类了，曾经至高无上的虫神堕落了。” 　　利伽微笑起来，“是啊，但是我原谅你了。” 　　苏琳哼了一声，“别装了，知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能通过恋爱变强进的虫神冕下。” 　　他们又交换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与此时，腥红能量光丝奔腾雀跃，源源不断流淌而出，汇聚成浩“荡”洪波，汹涌翻腾着席卷了整个虚空。 　　虫神们拥吻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这个宇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