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成了天道的白月光》 作者:小二宝   文案:   死后胎穿成美丽高贵的天界公主,苏婳本以为是福报。   然一梦初醒,才惊觉自己居然两辈子都只活在书中,还都兢兢业业地扮演着红颜薄命,男主们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角色。   她下定决心要改变命运。   书灵:“别做梦了,天道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消失!”   苏婳:“那怎么办呢?”   书灵:“除非你能得到道种,成为新的天道之子,受天道庇佑!”   后来,苏婳想了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她捡起了老本行——成了天道的白月光。   天有道,则万物生生不息。   身为无情道主,孟檀渊一生无欲无求,心向大道。   然而   直到有一天,他的道丢了,心也丢了,还爱而不得……   备注:修为等级: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   一句话简介:成神式恋爱   立意:面对命运不公,不屈服于命运,通过努力强大自身,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婳 ┃ 配角:妖魔鬼怪 ┃ 其它: =============== 第1章 (已修) 碧青门   天魔交界地罗刹海,天魔一族伺机而动,卷土重来,大肆进攻天界。   天界战神月息大殿率领数万天兵应敌,本以为是必胜之战,却不料天魔王得神兵“断尤”相助,功力倍增,灭杀天兵无数,还重伤月息。   当“断尤”离自己的胸口只剩一指时,月息不甘心地握紧了沾满鲜血的手,下一秒泛红的双眼突然瞪大。   有人扑在了他的身上,长刀劈开了她的身体,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胸口滴到了他银色的盔甲之上。   月息看着她不敢置信地唤道:“小妹……”   苏婳只觉得自己很疼很疼,是连神魂都像是在地狱中翻滚一般的疼痛。   她的头无力地贴在月息的胸口,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看到一白色光影极奔而来,丢了剑跌跌撞撞地跪在她的身前。   素来冷清的面容不知所措,宽大的手掌贴着她的背,似乎是想用仙力止住她身体里汩汩流出的鲜血。   “婳婳,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男人红着眼,神情悲痛至极。   可她还是死了,没有人能救她。   虽然这只是一个梦,苏婳依然深信不疑。因为她的上辈子也是这样,英年早逝,死状凄惨。   在梦里有一个自称书灵的小东西告诉她,这是因为她两世都活在书中,还都扮演着红颜薄命,男主们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角色。   想要改变命格,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这个世界新的天道之子。   之后苏婳就在书灵的帮助下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所在世界天道尚未合道之前的世界。   书灵说,只要她拿到未来的天道现在的天道之子孟檀渊的情泪,她就能摆脱白月光的命格,从此做她的天族公主,永生永世。   苏婳心动了,决定试上一试。   “苏师姐,我来还你密钥啦!”   甜美娇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婳回神转过身去,脑中自动浮现出眼前之人的身份信息。   苗苗,碧青门玉水峰峰主沐风真人的亲传弟子,也是她的亲亲师妹,和她这个身体一样主修符道,辅修剑道。   接过黄衣女子手中的黑色密钥,苏婳想起她找自己借密钥的由头,问道:“你想要的书找到了吗?”   苗苗歪了歪头,圆圆的小脸上笑出两个梨涡,左手食指和中指闭拢划过腰间的储物袋,“喏,就是它了,还要多谢师姐借我密钥,不然这次符篆考核我肯定又要不及格了!”   苏婳看向她手中的书,是一本再基础不过的五行符篆大全,而且在她的记忆里,这是苗苗第六次向她借密钥还都是为了借这本书。   哦,连台词都一样,可见是还没见过及格的分数长啥样。   目光移向小姑娘甜甜的笑脸上,苏婳无力吐槽。   虽说这个世界是她所在书籍的延伸弥补吧,但能不能不要把除了天道之子之外的其他人都弥补的这么潦草?   主修符篆的亲传弟子竟然背不住一本最基础的五行符篆大全,这也就算了。   她寄宿的这具身体还更过分,入门三年,只学会一个初阶符咒,使用能把人的衣服变幻颜色,俗称变色符!   拉倒吧!敢情这沐风真人收俩徒弟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试想要是魔族攻上山来,她俩一个给敌人变彩色衣服,一个给敌人背书,不知道能不能把敌人笑死在山门口?哈哈哈哈哈哈……   “师姐,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今天天气真好,适合背书。”苏婳适当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使之呈现一个慈祥的弧度。   “那师姐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玩儿!”   下次再找她玩儿?还是别了,她现在可没心思玩!   苗苗抱着书朝苏婳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像只快乐的傻狍子一样跑走了。   苏婳低头看了眼手里黑丑黑丑的密钥,认命地往藏书阁走。   碧青门每年冬末树叶光秃秃的时候会举行一场运动会,俗称试炼大会。   外门弟子可以选择报名参加,但是内门弟子,只要是在山门的,都必须参加,不能请假。   不想进入内门的弟子不是好弟子,试炼大会对那些外门弟子来说是一个可以获得晋升的好机会。   但对于除了落云峰以外的亲传弟子来说,是一个丢脸的好机会。   落云峰作为碧青门七峰之首,鹄旸师尊又是碧青门的首座,他的亲传弟子自然比其它峰的亲传弟子要体面些。   而孟檀渊正是鹄旸尊上的首徒,此子天资极高,十七便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为。   并且他乃先天种道之人,虽说是无情大道,但只要修炼到渡劫期不用历经天劫考验,就能飞升合道,羡煞旁人。   试炼大会回回都是孟檀渊拿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恰好按照鹄旸师尊收徒的顺序来,真得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没有新意就要创造新意!   虽然接近孟檀渊比登天还难,但是这里是修仙世界,登天其实还挺简单的,所以办法总是有的。   而苏婳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毕竟天之骄子身边都是群英荟萃,她要一直都是一个战五渣,那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进了藏书阁的苏婳看着有十个她那么高的书架,又看了眼旁边和她一样高的云梯,神情复杂。   书放这么高,是怕她变强吗?   不过问题不大!她会飞!   看守藏书阁的王义是玉水峰一名普通的内门弟子。   他天资不算好,今年二十岁,刚到筑基中期,因为修行所耗资源甚多,他身家也不算富裕,便自发领了这看守藏书阁的活计,赚些灵石换取资源。   藏书阁每到子时就要上锁关闭,平日里他基本都要提前个几刻,今日却已经多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而藏书阁里的人还没有出来的迹象。   王义自然是认识苏婳的,她是他们玉水峰的大师姐,而且是碧青门美人榜上排名第二的仙子。   至于美人榜的第一则是落云峰的魏燕雪魏师姐。   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基本上不怎么与其它峰的弟子接触,他也就在试炼大会上远远瞧过一眼。   论颜值,魏师姐清冷好比高山雪莲,不易亲近,是个名副其实的冰美人。   而苏师姐昳丽如同夏日牡丹,极好相处,两个人可以说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论修为,两人都是金丹初期,伯仲之间。   论本领,魏师姐精通剑法和阵法,其它道途也多有涉猎,本领高强。而苏师姐……   说多了都是泪,明明苏师姐身负极品风灵根,可是脑子就像缺根弦,只涨修为不涨本事,剑术不行也就算了,连符篆之术也停留在初阶。   这要是遇上强敌,也不能总靠修为把对方给震死吧……   王义回头看了看身后藏书阁内室散发出的夜明珠光辉,琢磨着苏师姐这么用功,肯定是想超过魏师姐,拿下美人榜的第一,一雪前耻。   苏师姐的荣耀就是他们玉水峰的荣耀,而他身为玉水峰的弟子,说什么也要支持苏师姐,所以就在多等一盏茶的时间吧!   王义刚刚给自己倒了杯茶,藏书室内突然“哐当”一下,似有金属翁鸣之声。   他愣了愣,也顾不上喝茶了,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   室藏书内被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昼,以往干净整洁的地面如今散落了不少书籍,王义进来时甚至还有一本书“哐当”一下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有些蒙圈地qing长拿下头顶的书,抬头望去。   苏婳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额头,见到有人进来,连忙站直了身体,笑了笑道:“这地方有些窄,不太适合御剑飞行。”   王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脚底下那把闪烁着蓝色幽光的飞剑,迟疑道:“苏师姐是在练御剑术?”   苏婳正打算说她没有她不是,就见王义看了眼手里的书,然后不知道按了一下身边的云梯的何处。   原本跟她一样高的云梯突然“蹭蹭蹭”的窜到了与她脚下飞剑平齐的位置。   “……”   苏婳干咳一声,立即改口道:“这个……一边御剑一边找书,不但可以节约时间,还有利于锻炼御剑对敌之术。”   王义恍然大悟,有些惊讶苏婳会想到这个法子来练习御剑术,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为了美人榜的第一,那倒是也说得通。   将地下的书籍一并捡起,王义爬上云梯,目光充满信心地看着苏婳道:“苏师姐,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这么努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拿第一的!我看好你!”   拿第一?她在他心里这么强的吗?以往得过的那些倒数居然还没有让他死心?   苏婳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心想这人倒是十分有眼光。   不过第一是不可能的了,至于第二嘛她还可以争一争,也不算辜负了他对她的期望吧!   有了鼓励,苏婳更是斗志十足,看了眼手里厚厚的一摞书,道:“那就谢师弟吉言了,哦,对了,这些书我要借走,麻烦师弟做个登记吧!”   王义看向她手里的书,惊讶道:“这些都要借走?”   苏婳不在状态地点了点头,想着今晚要奋战苦读,却没有宵夜陪伴,白日里还要顿顿食素,这日子未免太过凄苦。   王义见她点头,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道:“行,我这就替苏师姐登记!” 第2章 (已修) 灵剑碑   月上枝头,斗转星移,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苏婳撑着头对着窗外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   经过一夜奋战,她已经全然了解了这个世界的道途体系,不管是剑术阵法,还是符篆丹药皆与她在天界的那个世界大同小异。   想来都是出自同一本书,也不可能有太大差别。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胎穿成天界公主,虽说只活了十五年,但仙界之人生来就高凡人一等,各种仙术也是奥妙精深。   只是如今受修为和□□凡胎的限制,大多仙术道法已无法施展,所以一切还得重头再来。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试炼大会,到时候除了会有各种测试之外,门派弟子之间还要进行切磋!   亲传弟子之间也就算了,就是输了丢脸也丢不到哪儿去。   可怕的是在试炼中获得前三名的普通内门弟子可以选择向亲传弟子进行挑战,如果赢了就有机会被各大峰主收为亲传弟子。   据苏婳所知,她可是挑战对象的热门人选!   不过她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让这样丢脸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凭她现在的修为意识,若只是打架的话平级之下应该是没在怕的,就是遇上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应该也能看一眼再跑!   不过若是想要在试炼大会中拿到第二名,这符篆阵法之类的道术还得一一捡起来,毕竟试炼大会是一项综合测试而不是单项测试。   一夜未睡,倒也不觉得困顿,苏婳起身盥洗一番,随后便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弟子服出门前往落云峰。   碧青门于修炼一途上百花齐放,剑术,符篆,阵法,丹药,炼器各途齐头并进。   大多数弟子都选择了两门,一门主修,一门辅修,除此之外的其他几途也都有涉猎,不求精通,但也不能一窍不通,这是碧青门世代相传的弟子规训。   七峰峰主各司其术,所有拜入玉水峰的内门弟子都主修符篆之术,但也只有她和苗苗是峰主沐风真人的亲传弟子。   不过苏婳觉着,她们这亲传弟子也只是顶了个亲传的名头,她师傅沐风真人不是在闭关就是在闭关的路上。   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她拜入玉水峰三年,也只见过他三次。   一次是拜师,师傅送给了她一张六阶爆破符,此符威力巨大,有搬山填海之力。   就凭她现在的修为使用此符,可能也就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吧!   后面两次也都是沐风真人恰巧出关,又恰巧想起收了她这么一位弟子,所以叫到跟前询问修炼进度,适时地传道授业解惑。   这大概也就算得上增进他们师徒情谊的唯一机会了。   苏婳到了碧落崖,周围已经许多弟子驾鹤东去,左右瞄了一眼,嘿,看见个熟人。   落云峰呈现众峰环绕之势,是唯一一个不设桥梁的仙峰。   想要上落云峰,如果是金丹期的修士可以选择御剑,金丹以下无法御剑的弟子则有专门的仙鹤可供乘骑。   苗苗正爱不释手地摸着仙鹤的羽毛,温柔地跟它说话,身后突然一沉,仙鹤也仰着脖子高亢地鸣叫一声。   “师妹,搭个便鹤可好?”   “师姐?好是好,不过师姐今天怎么不御剑?”苗苗回头见是苏婳疑惑道。   苏婳将磨人的发带撩到身后,笑道:“这里风景不错,适合驾鹤。”实则是昨天御了一天的剑,她腿软。   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苗苗没有多想,点头道:“那师姐坐稳了,小花我们走!”   落云峰高耸入云,她们乘坐仙鹤穿过缭绕云雾,巍峨浩壮的问剑台在她们眼里越发清晰。   问剑台上有一灵剑碑,里面是碧青门数百年积累下的无数灵剑。   他们这些修剑的弟子每逢十五都会到灵剑碑面前,问剑。   所谓问剑就是在问剑台上盘膝坐下,用自己的神识与灵剑碑来个亲密交流,若是逗得灵剑碑开心了呢,它就会赏你一把大宝剑,然后你就可以美滋滋地卸载掉自己的新手剑啦。   不过这个几率十分渺茫,灵剑碑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开心的,有的时候还会发脾气,把人气吐血的那种。   这不,苏婳她们刚到问剑台,一股鲜红的血液便呈喷泉之势洒到了她们脚边,苏婳机敏地后退一步。   苗苗不幸中招,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裙裾,哭兮兮地唤着师姐。   苏婳摸了摸她的道姑头,随手掐了一道除尘符,紫色的裙裾立马干净如新。   苗苗看着自己的裙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似乎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抬头道:“师姐,你什么时候学会除尘符的?”   “昨天晚上。”初阶符咒都比较简单,她昨天晚上试着画了几张,一股脑装进储物袋里了。   “师姐真厉害,我也要努力学习,学会更多的符咒!”苗苗羡慕道。   妹妹啊,你还是先把书背完吧!苏婳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灵剑碑。   一道虹光突然自剑碑顶冲天而起,又在半空打了个回旋,最后化作一把青色灵剑落入了问剑台上一袭白衣飘飘神色清冷的女子手中。   “出剑了!”   “谁!”   “又是魏师姐!”   “魏师姐还没放弃啊?这都是第四把剑了吧?不知道这次又出的是什么剑?”   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们纷纷窃窃私语,目光看着灵剑碑前手持青剑的紫衣女子,眼里羡慕有之,钦佩有之。   “是青鸾剑!居然是青鸾剑,师妹,这次你说什么也得收下这把剑了吧!”文连成激动道。   青鸾剑可是灵剑碑上排行第四的名剑,虽说及不上排名第三的入世,但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灵剑了。   魏燕雪看着手里的青鸾剑,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其实她知道这青鸾剑是最适合她的,但是,不是入世她宁可不要。   “三师兄,我想再试一次。”魏燕雪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的青鸾剑,然后狠下心将它送回了灵剑碑。   “哎,师妹!我说你……何必这么固执!”文连成看着消失在剑碑上的青鸾,惋惜的连连摇头。   苏婳则看得直挑眉,感情这还带七天无理由退货的!   “魏师姐也太厉害了吧!她都问到四次剑了,不像我们,连个剑鞘都没看见过!要是这问出来的灵剑可以送人就好了!那可是青鸾剑哎,魏师姐居然眼都不眨地就将它送回去!唉……”   苗苗在一旁唉声叹气,苏婳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漂漂亮亮的白衣女子。   她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所知不多,一个是原身保留的记忆,还有一个便是孟檀渊一生的大致经历,对于这些旁的细枝末节却不是那么清楚。   不过记忆里倒是知道这位落云峰的魏师姐一直都执着于入世剑,不问出入世剑来她就一天不会放弃,这不,连排名第四的青鸾剑都给舍弃了。   “这入世剑很厉害吗?魏师姐她竟如此执着。”她在天界的时候她的二哥也送过她一把神剑,原名为破魔,可斩神魔首级,她不太喜欢,便重新起了个名字唤为赤霄。   “入世是排名第三的灵剑,肯定很厉害,就是可惜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问出这把剑。”   苗苗从储物袋里取出蒲团盘腿坐下后,一手掩着嘴凑近苏婳一脸八卦道:“不过我听落云峰的师兄们说魏师姐之所以想要入世剑是因为……”   “快看,是孟师兄!他来问剑台了!”   周围刚刚准备进入冥想的弟子立即睁开眼看向白玉阶梯上的男人。   苗苗抬头望去,嘴里未说完的话无知无觉地吐出,“是因为入世剑和孟师兄的忘尘剑是情侣剑……”   苏婳适时抬眸。   华光照耀下,白色玉阶上,男人长身玉立,眉目清秀如同山水墨画,白衣宽袖仿若乘风而来飘然若仙,只是脸上神色淡漠极致,仿若世间万物都无法入他眼中。   苏婳眯了眯眼,随后移开视线进入冥想。   果然是天道之子,长得真不赖!   “大师兄,你这是要去哪儿?”文连成有些意外,他这大师兄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个时候会来问剑台,只可能是要出峰。   孟檀渊脚步微顿,颔首,开口嗓音犹如清泉叩击着丸石,低沉悦耳。   “神秀峰。”   “我也要去神秀峰借些典籍,正好跟大师兄一路。”魏燕雪淡淡开口,脸上亦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我……”也去……   “三师兄,这问剑台还要劳你费心了,可千万别让师弟师妹们出意外!”   魏燕雪微微蹙眉扫过问剑台进入冥想的弟子,似乎颇为担忧。   眼角余光瞥到孟檀渊已经走远的背影,神情一愣后转瞬又恢复了淡然神态,转身姿态傲然地跟了上去。   文连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眼里一丝黯然悄然浮现。   行至崖边,孟檀渊回手唤出体内命剑,往日里极其乖顺的忘尘却突然不受控制地朝问剑台而去。   “又……又出剑了!还是两把!”   “不对,你看清楚点,那不是孟师兄的忘尘吗?”   “哎,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像!”   只见灵剑碑上,两柄灵剑并剑齐行,在天空盘绕数圈,发出“铮铮”剑鸣,一阵流光闪烁之后,两把剑竟然,合二为一!?   灵剑直奔而下,落在苏婳面前,苏婳张开手握住剑柄,观赏着自己新到手的大宝剑,眼里颇为满意。   色泽不错,剑纹不错,手感也很好,是把好剑!   众人呆呆地看着苏婳试剑,一时被这奇异景象弄得说不出话来。   有人神色怪异道:“那,那不是玉水峰的那位苏师姐吗?她竟然出剑了!”   远处的魏燕雪突然神情激动道:“是入世!是入世剑!”   觉得魏燕雪的声音似乎有些过于尖锐,孟檀渊不适地蹙了蹙眉。   他抬眸看向背对着他正挥舞着灵剑的人,神色难得的出现一丝波动。   所以,他的剑呢? 第3章 (已修) 行岚洞   苏婳正想试试能不能将剑放到自己的墟内,面前便突然站了一人。   抬头,只看得见下巴看不见脸。   苏婳果断后退一步,看清人后眨了眨眼道:“孟师兄 。”   男人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看着她怀里的剑,苏婳认为那是十分觊觎的眼神,她连忙抱紧了自己的大宝剑。   孟檀渊终于抬眸看她,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入世和忘尘一旦合璧,需要持剑之人闭关七七四十九天,用灵力淬炼剑身,方能将两把剑分开。”   “这样啊,”苏婳低头看向自己的大宝剑,只为难了一瞬便把剑推向对方,“那就有劳师兄了!”   孟檀渊气息顿了顿,又道:“你也是持剑之人。”   “所以我们要一起闭关?”   “嗯。”   魏燕雪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保持淡然的模样,她行至孟檀渊身侧,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苏婳手中的剑,一字一句道:“大师兄,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的,你忘了吗?”   “苏师妹现在还没有与入世烙下神印,只要这时候将其送回灵剑碑,忘尘自然会与之分开。”   孟檀渊还没有说话,苏婳立即神情戒备地抱紧了自己的剑,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好不容易问出入世,不能送回去!”   魏燕雪这时候倒是极为耐心,对着苏婳循循善诱道:“苏师妹既然这次能问出入世,下次说不定就能问出莫天,又何必执于一时呢?”   莫天剑是灵剑碑上排名第二的灵剑,仅次于孟檀渊的忘尘,听上去倒是十分诱人,但是苏婳,她又不傻!   “魏师姐,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就算今天出的不是入世,只是一把普通的灵剑,既然它肯择我为主,我自倾心相待,此后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一句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几乎振聋发聩,周围原本看热闹的碧青门弟子一时全都安静下来,神情肃然,似有感触。   他们这些修剑的,如果连自己的剑意都不尊重,又何谈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呢!   “苏师姐说得有道理,我问到的就是一把普通的灵剑,本来还想效仿魏师姐,现在倒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众人纷纷点头,一时看向自己手中剑的目光比看自家娃还要亲切。   “可是……”   “魏师妹,不必再言,入世已经择主,该清醒的是你。”   魏燕雪被苏婳语声清软却字字铿锵的话弄得一愣,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孟檀渊打断,随后男人出口的话几乎让她脸色煞白。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一直都想要入世,那他也一定知道她想要入世的原因,知道她的心意,可他却无动于衷,甚至今日还帮着外人,明明,明明她才是她的师妹!   魏燕雪脸上的淡然早已不在,只剩下满眼的尴尬和难堪,她瞥了眼四周议论纷纷的弟子,再看孟檀渊毫不在意的双眸,像是再难忍受一般,拂袖而去。   孟檀渊神情未动,过分偏执并非是好事,他只是看在同门的份上提醒一句,若她还不醒悟,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淡若琉璃的眼转而看向苏婳道:“我还有事,晚间酉时,我在行岚洞等你。”   苏婳点了点头,闭关四十九天,有点久呢,她也得回去准备点东西才行。   孟檀渊见她同意便不再多言,转身欲走,却忽然感到一股拉扯之力,眼神微斜,便见自己宽大的袖摆被两只细白的手指捏住。   拉住他袖子的人正弯眸看着他,“孟师兄,你没了忘尘肯定多有不便,这剑还是你拿着吧!”   谁拿都一样,孟檀渊并不在意这些,便垂眸道了声“好”,接过剑后就转身离开。   等到人走后,苏婳才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这合体之后的剑重得跟个秤砣似的,又不能放进墟内,才拿了一会儿她就手酸。   “师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人走后,苗苗才敢冒出头来开腔,神情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这这还是她那个师姐吗?竟然问出了入世剑!   苏婳挑眉笑道:“嗯,是在做梦,要我把你喊醒吗?”   “不要,不要,师姐好不容易有了入世剑,以后就可以罩着我,罩着我们玉水峰了!再也不会有人说我们玉水峰的亲传弟子都是废材了!所以就算是个梦,那也是个美梦。”   苗苗连连摇头,一双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欣喜,她是真的在为她高兴。   苏婳神思一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嗯,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说我们玉水峰的坏话。”   “师姐,你刚刚是怎么和灵剑碑交流的?”苗苗好奇地问道。   “这个……”苏婳一时卡壳,难不成要跟苗苗说,她是直接和灵剑碑说她想要入世剑,所以灵剑碑就给她了么……   呵呵,她自己都不相信,不过事实的确如此,只能说连老天都在帮她吧!   凭着入世剑,她也能多些和孟檀渊相处的时间,不然他们一个在落云峰,一个在玉水峰,只怕等到孟檀渊飞升,他们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集中精力,想着你想要的剑,然后用神识由下至上去接触灵剑碑。”苏婳沉声道。   苗苗认真记下:“那下次我再试试。”   灵剑碑一日只能问一次,再问得等到下个月的十五了。   回到玉水峰后,苏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将里面所有画符的东西包括昨天借的一些书都翻了出来,仔细检查之后装进另一个储物袋。   她决定趁这次闭关的时间好好地修炼一下自己的符篆之术,好歹也是玉水峰的亲传弟子,只会一张变色符的话,说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苏婳倒是不怕别人笑,而是别有谋划,据她所知,孟檀渊可是画符的一把好手,如今不过元婴期的修为,就已经能够画出四阶符咒。   这么好的活资源,她要是不趁此机会利用一下,岂不是暴殄天物!   这般想着,到了晚间酉时,苏婳便带着自己的装备去赴约了。   行岚洞在落云峰的南侧,那里除了行岚洞之外还有许多可供弟子闭关修炼的洞府,若是从山的对面看去,明显可以看见山壁上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洞口。   洞口平平无奇,等到进了洞内,才知柳暗花明。   有潭,有树,风景不错,除此之外还有书案,桌椅,配置挺高。   苏婳左顾右盼,随后看向坐在铺了白色狐狸毛石台上的人,心想这人还挺会享受的。   抬脚走到对面的石台,苏婳也没介意屁股底下是硬邦邦的石板,直接盘腿坐下道:“孟师兄,可以开始了吗?”   从苏婳进来后,孟檀渊虽未睁眼却一直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是个多事的性子,很好。   右手轻抬,石台上的剑立刻悬浮于二人中间,孟檀渊睁开眼,道:“灵力运行一周天,汇于十指,淬炼六个时辰方可停歇,你我同时开始同时结束。”   “明白。”苏婳听懂了之后也不废话,两人对过眼后,便开始结印用灵力淬炼入世和忘尘。   浅白色的灵力和金色的灵力在半空交汇,又同时汇聚到两人中间的剑身上,沿着剑纹将整个剑身包裹的严丝合缝。   洞顶的石口漏出一丝微光,树叶打着璇儿落到了潭面,青石上嘀嗒嘀嗒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婳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得墟内空空,腹内也空空。   元婴期的修士已经辟谷,可她们金丹期还是要吃饭的,这一点苏婳早有准备。   拿出一道传音符掐碎,不过一会儿行岚洞外就有人隔着结界在小声呼唤。   正在调息的孟檀渊睁开眼,看向洞口沉声道:“何人?”   门外弟子听见回音小声应道:“我是来给苏师姐送饭的!”   闻言孟檀渊有一瞬间的怔然,随后意识到苏婳还只有金丹期,并非如他一样已经辟谷。   他抬眸看向一旁坐着的女子,低声道:“是我疏忽了,去拿吧!”   苏婳立马起身欢快地奔向自己的口粮。   等到拿回食盒,苏婳左右看了看,问道:“檀渊师兄,我可以用那个桌子吗?”   孟檀渊闭着眼应道:“可以。”   末了反应过来她唤自己的称呼,长眉微蹙,想要纠正,又按压下来,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无关紧要。   苏婳得了准许,便提着食盒走向那书案,坐下来开始享受美食,吃到了几口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吃独食,心里升起一丢丢愧疚,于是咽下嘴里的食物回头道:“檀渊师兄,你要吃点吗?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孟檀渊:“不必。”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苏婳“哦”了一声,转身喜滋滋地开始吃独食。   孟檀渊依旧盘坐在石台上,运息恢复消耗的灵力。   过了一会儿,男人调息完毕,睁开眼时鼻翼微动,嗅到了一股极为清甜淡雅的熏香味道。   “你焚了香?”孟檀渊偏头,视线扫过苏婳所在的桌案却并没有发现香炉之类的物什。   苏婳用完饭之后,便开始画符,她用的是原主之前学习初阶符咒的书籍。   初阶符咒一般都是生活类的符咒,不具有攻击力,比如变色符、除尘符之类。   苏婳刚画完一道符,回身道:“饭菜的味道可能有点大,怕影响师兄,所以就掐了一张香香符。”   苏婳转过身时,孟檀渊的目光随即落在她的脸上。   洞顶微光下,女子的皮肤雪白,额头光洁,桃花般的眼眸似乎带着淡淡雾气,紫色发带贴在颊侧,红唇微嘟,色泽鲜艳诱人,应是食了辛辣之物所致。   孟檀渊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视线落在她手边已经画好的符咒上,黄纸压着,厚厚一叠,最上面仍是一张初阶符咒。   孟檀渊有些疑惑,问道:“为何画这么多初阶符咒?”   苏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檀渊师兄貌似并不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迹,比如各项道术平平,画符只会初阶。   虽然她觉得那都是原身的问题,不过她现在的画符水平跟原身相比,也就半斤八两,实在没什么好辩白的。   苏婳用笔挠了挠头,赧颜道:“那个……我现在只会画初阶符咒……”   “……”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诧异的眼神落在苏婳身上,确认对方的修为是金丹期无疑后,孟檀渊一时无言,表情罕见地出现一丝凝窒。   苏婳直觉自己受到了鄙视,明天!明天她就开始学画二阶符咒,愚钝这个锅她不背!   “哦,对了,师兄!”脸上热烘烘的,苏婳转身提过桌案上的茶壶到了杯茶道:“你不吃东西的话也总要喝口——嗝!”茶……吧!   苏婳举着茶杯,差点石化在原地!   苍天啊!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嗝!她辛苦营造的知书达礼温柔可爱体贴懂事的形象——嗝!   苏婳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孟檀渊也被这动静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后看着苏婳捂着嘴水眸圆瞪,一脸受惊加不敢置信的样子,他垂下眸子,唇角勾起些许弧度,又很快止住,眸中清浅笑意如同昙花一现。   苏婳惊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打个嗝儿居然把这座冰山给逗笑了?   这真是奇妙的攻略方式!   好吧,看在他笑得那么好看的份上,形象包袱什么的,丢一下再捡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第4章 (已修) 闭关中   相处了些时日,苏婳开始觉得这位檀渊师兄并非看上去那般不近人情。   这也让她接下来行事变得更加大胆,有事儿没事儿q他一下。   当然啦,更多的还是向他请教符篆之术。   对于修炼上的事,孟檀渊基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俨然一副尽职尽责好师兄的模样。   苏婳为了表示自己的谢意,还特地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茶艺。   她在天界的时候就喜欢收集一些奇花异果,用来煮茶,君父母后都很喜欢喝她煮的茶。   就是她的战神大哥,每次从神魔界回来后都会向她讨一壶茶喝,说是喝了之后会使人心气平顺,比专门清心静气的丹药还管用。   苏婳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不过第一次煮给檀渊师兄的时候,男人表面不说,一壶茶却是很快见了底。   见他喜欢喝,所以之后的几天,苏婳便换着花样的给他煮茶,这也是这几天他俩虽然交流不多,但相处气氛倒是十分融洽的重要原因之一。   苏婳的符篆之术在好老师的帮助和自身的努力下也进步神速,将书上的初阶符咒画了个遍之后,就开始学习画二阶符咒。   二阶符咒开始区分五行属性和变异属性,比初阶符咒需要的灵力更多,符文的繁复程度也更高。   所谓由易到难,因为苏婳本身就是风灵根,所以她最先学的是风属性的攻击符咒。   苏婳学会的第一个风属性符咒就是旋风符,顾名思义,使用此符之后会出现一道旋风。   苏婳对着洞里的那颗树试过一次,风力小的可怜,只够让叶子颤抖一下,掉都不会掉下来。   她忍不住嘀咕,这也敢叫旋风符,咋不上天呢?   若是对敌,这符能干嘛?吹落敌人的面纱?撩飞他的头发?给打戏增添美感?   苏婳撇了撇嘴,颇为嫌弃地翻到下一个符咒。   孟檀渊听到嘀咕声后睁开眼,带着些许笑意的眸光落在苏婳的后脑勺上。   最近几天他打坐的时候,总是能听到苏师妹各种各样的碎碎念,她的奇思妙想让那些往日他觉得十分枯燥的符咒,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虽然有很多词汇他不甚理解,但却莫名觉得很有趣。   想到这里,孟檀渊突然愣了愣,有些意外自己会用有趣这个词,更诧异自己会用它来形容一个女子。   长眉轻蹙,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清香暖溢的感觉让他眉目舒展,下意识勾了勾唇,却又在下一刻倏然僵住。   自己最近似乎……笑得有些频繁?而且还都是因为苏师妹。   不过短短几天,她对自己的影响就这么大了吗。   看着手中茶杯,孟檀渊一时有些怔忡。   苏婳正在研究一道云雷符,不知为何,她画出来的云雷符施展之后,空中只出现了一道手指大小的云雷,攻击力极其低下,简直和旋风符一个德行。   她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巧合,一定是她在画符的时候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思考了许久都找到疏漏之处,想到檀渊师兄一定画过云雷符,便开口问道:“檀渊师兄,你知道画云雷符需要注意什么吗?我画出来的符咒攻击力好像都不是很高。”   男人轻偏过头眸光变换不定,复又垂眸,鸦色羽睫在眼下倒映出一片扇形暗影。   “不知!”   “自己想!”   “什么都要问我的话,你的脑袋不如不要!”   苏婳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拿着笔愣愣地转身,便见男人侧着身子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侧脸。   她有些疑惑,她是哪里惹到他了吗?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明明是他昨天让她不懂就问来着!   结果现在又嫌她烦了?   苏婳觉得很生气,但是打架吧她又打不过他,只能转过去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画符,还画什么符,苏婳撂了手中的笔深呼出一口气。   目光转向手下的黄纸,晶亮的眸子骨碌碌一转,突然露出抹坏笑来。   她重新拿起笔在黄纸上画了几下,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孟檀渊便跃然纸上。   旁边还画了一只手,小人撅着屁股,哇哇大哭。   苏婳看着自己的成品,心情好了些,她用手指戳了戳小人的脸,一边小声嘀咕道:“叫你反复无常,让你阴晴不定,这下知道错了吧!哈哈!”   苏婳将画了小人的符纸拿起,一不小心将画废了的云雷符带到了地上,她伸手去捡,忽然顿住。   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变?   纤细的卷睫眨个不停,突然想到什么,她猛地起身,重新拿了一张符纸,神情沉定,一手执笔,灵力悉数汇于笔尖。   风雷本就是五行之外的变异属性,自然不能以常理的思维去对待,既然她画出的符咒威力不大,那便试着将这符文叠加几层!   苏婳聚精会神,很快,一张叠加了好几道符文的云雷符便出现在她手中,上面隐约可见丝丝银光流窜。   苏婳决定试一试它的威力,为了避免误伤,她起身去了那汪清潭边上。   孟檀渊话一出口,便觉有失妥当。   薄唇翕合,想要说些什么弥补一下,身侧之人却突然起身走远。   孟檀渊微怔,目光紧跟随着她的背影,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明明是他自己心生摇曳,却迁怒于她,他何时竟变得这般沉不住气了。   男人犹豫了一下,也起身向潭边走去。   结果还未靠近苏婳,碧蓝的潭面之上忽然炸起一道银色的云雷,伴着赫赫雷声,雷纹直入潭底,击起一道一人高的粗壮水花。   这是云雷符?她刚刚悟出来的?   孟檀渊挑了挑眉,眼中讶异一闪而过。   苏婳看见云雷符的效果,顿时笑容满面,改变了符文数量的云雷果然威力巨大,这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准备回去再重新画一张旋风符,结果苏婳回头便看到一双黑幽幽的眸子正盯着她。   男人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苏婳眨了眨眼,疑惑唤道:“檀渊师兄?”   孟檀渊垂眸低声道:“抱歉,苏师妹,适才之言非我本意,你以后有什么问题……”   “檀渊师兄。”苏婳打断他道:“我觉得你说的没错,修炼本来就是自己的事,不能总是事事都靠着别人,如果我总是依赖师兄,等到师兄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所以师兄不必跟我道歉,相反我倒是要谢谢师兄点醒了我!”   女子言笑晏晏,仿佛真得一点也不介意刚才的事,孟檀渊却莫名觉得心下郁气,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轻松。   他扯了扯唇道:“师妹不生气就好。”   苏婳微微笑了笑,一张黄纸突然从她袖间飘落,打着旋儿飘到了男人脚边。   孟檀渊低头看去,刚刚看清黄纸上的小人模样,黄纸便被一只长靴踩住,甚至还左右扭了扭。   苏婳心虚的眼眸飘忽不定,清了清嗓道:“站太久了,我活动下腿!”   孟檀渊抬眸,盯着面前人晕红的侧脸,黑涔涔的眸子微微闪了闪。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苏婳说到做到,将自力更生,独自思考,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几个词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再也没有开口问过孟檀渊一句,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沉思,甚至就连往日里的碎碎念都少了许多。   若不是她每日还是会一如既往地为他煮上一壶茶,孟檀渊几乎要以为她还在生气。   孟檀渊素来寡言少语,她不问他便不说,两个人一时沉寂下来,气氛虽不说有多冷,但总没有前几日那般合乐就是了。   苏婳倒不是真的还在生气,她没有那么小气,只不过是她想给男人多一些的时间。   她知道凭孟檀渊的警觉,他一定发现了这几日他对自己态度的不同,虽说与对待旁人只是一些细微的差别,但若是放任下去,就像是一颗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无情之人最忌心生牵挂,苏婳现在就是在等,等孟檀渊对自己这颗种子的态度。   是会放任它不管还是亲手将它拔出呢?   孟檀渊内心确实不太平静,以至于给灵剑淬体之后,他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进行调息,而是起身踱步到清潭石边。   良久,潭面忽然“嘭”的一声,苏婳应声抬头,便看到一袭白衣的男人面向潭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影很快就沉入潭底消失不见。   “???”什么鬼,就是想不开也不至于投湖自尽吧?   苏婳惊讶地站了起来,连忙跑向谭边,脑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檀渊师兄 ?你在下面吗?”苏婳跪在潭边上,对着重新平静下来的潭水一阵呼唤。   “檀渊师兄?你要是听到的话应我一声?”静候了片刻没有人应,苏婳站起身来神色变得有些严肃。   虽然说是天道之子,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但是万一呢?   万一因为她这个变数而出了什么意外呢?   算了,不管了!下去看看!   苏婳犹豫了一瞬便一个跃身跳入了潭中。 第5章 (已修) 碧波潭   碧澄的潭水底下,苏婳四处寻望都没有发现孟檀渊的影子,她只能向下潜得更深。   潭□□,越往下视线越发混浊,苏婳有些着急,直到她终于看见不远处男人不断下沉的身影。   她眼睛一亮,连忙向他游了过去。   男人闭着眼,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息,苏婳潜到他身侧,托住他的腰。   看着男人毫无反应,没时间思考,只能凑上去贴住他的唇,一边给他渡口救命的气,一边带着人往上浮。   谁知那口气刚渡出去,孟檀渊便突然睁开了眼,黑漆漆的瞳孔竟在一瞬间变成了金色,只不过在发现当前处境后,那抹金色又很快褪去。   唇上软软的触感让他的瞳孔猛然紧缩,苏婳抬眼时两人视线相对,几乎同时一愣。   孟檀渊率先反应过来,反客为主,大手捞过苏婳的腰身,带着人往上游去。   “哗啦!”两人一起浮出水面溅起一滩水花。   苏婳刚刚不小心呛了一口水,有些难受,低着头咳嗽了几声。   她抬眸,泛红着眼尾,语带埋怨道:“师兄刚刚怎么跟丢了魂一样,突然就掉进潭水里面,害我担心。”   孟檀渊单手支撑着她,蹙了蹙眉道:“上去再说。”   男人湿透了衣袍紧贴他在身上,宽阔的胸膛起伏不定,有水珠不断顺着他湿透的墨发滴落,沿着鼻尖下颚再次回到水中,透出一种禁欲的美感。   苏婳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副美男出浴的景象,表示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她眨了眨眼,移开目光却忽然触及男人红的像是要滴血的右耳,一愣道:“檀渊师兄,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本来淡定自若的男人听到这句话后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松开了手,转过身道:“没事。”   说完也不管苏婳,一个飞跃便脱离了潭面上了岸。   苏婳在潭中扑腾了几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檀渊师兄该不会是在害羞吧?是因为她刚刚给他渡气?   看着跃上岸的人,苏婳弯了弯唇,正准备飞上去,潭水下的右脚忽然一紧,有什么东西将她紧紧缠住,迅猛地将她往水下拖去。   苏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叫,整个人便被拖下了潭底。   孟檀渊上岸后平复了一下心绪,正打算向苏婳解释原由,结果回身就只看到平静的潭面,苏师妹的身影却消失不见。   “苏师妹?”没有人应。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孟檀渊仔细嗅了嗅,脸色忽然一变。   苏婳觉得自己真命苦,她不过就是下水救个人居然还能被妖盯上。   而且这年头连妖怪都学会了看人下菜!   孟檀渊在水下待那么久都没事儿,她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事,偏偏她一个人在水里的时候就出事儿了!   缠着她脚踝的应该是一颗水藤,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居然成了精,她在水里不好施展术法。   而且这水藤聪明的很,将她拖下水后便迅速用藤条缠住了她的四肢,让她连挣扎都没有办法挣扎,不过它终究是太心急了。   水里的妖气已经渐渐荡漾开去,相信檀渊师兄已经发现了异常。   说曹操曹操到,苏婳一抬眸便看到了不远处向她游过来的男人。   而水藤也很形象地表现了什么叫欺软怕硬,在孟檀渊还未靠近的时候便迅速放开了苏婳,想要再次藏匿起来,可惜已经晚了。   苏婳抬手就是一张水剑符,原本融为一体的潭水忽然割裂开来,变成一把把透明的水剑,水剑虽是水做的,却威不减锋利,瞬息便将那些藤条齐齐斩断。   孟檀渊游了过来,一把搂过苏婳的腰,另一手一挥,一张金色的灵网便将那水藤整个罩住。   那水藤如同被火灼烧一般,在灵网中剧烈地翻滚起来,没几下便化成一片绿色的荧光消失在水流中。   孟檀渊带着人往上游去,出了水面又直接将人带到岸上才放下。   苏婳靠坐在石壁上,忍受不了一身湿答答的模样,便给自己掐了一张祛水符。   舒服了之后疑惑道:“这水里居然有一只这么大的水藤精,我跟师兄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居然都没发现!”   孟檀渊早已将自己收拾妥当,他看了潭面一眼道:“这水藤应该是靠着一丝道意才成了精,而又正因为这丝道意的存在,掩盖了它身上的妖气,所以我们才未曾察觉。”   “道意?”苏婳茫然道:“什么道意?”   孟檀渊道:“宗门曾经有位无量道祖,也是先天种道之人,这丝道意应该就是这位师祖留下来的。”   “所以,你刚刚不是在投潭自尽,而是在悟道?”知道了真相的苏婳眼泪掉下来!   果然天道之子就是天道之子,她在这潭边上站了那么多次,都没感受到一丝道意,结果这男人就来了这一次,就悟道了!   亏她还因为担心他特地下水去捞,自作多情不说,还差点被水藤精拖走!   呜呜呜,人间不值得!她要回天上去!   不过拿不到道种,她就是回到天上又能怎样。   天族公主,身份尊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注定会在二十岁那年葬身罗刹海。   这是她的结局,也是她的命,而她要做的便是逆天改命。   听到对方居然以为自己要投潭自尽,孟檀渊一时无语,瞥了地上的人一眼转身道:“走吧,该淬剑了!”   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淡漠而冷冽,苏婳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碧潭,眸光微暗。   在她的记忆中孟檀渊并没有在这里发现过什么道意,如今却突然出现……   她抬头望了望洞顶上的一线天,唇边倏然勾出一抹笑,也是,若是这么容易就让她达到目的,天道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万般思绪只在一瞬,苏婳被右脚腕上传来的疼痛拉回现实。   苏婳拉了下衣摆低头看去,白色裙裾下,右脚长靴颈部破了一个大洞,白色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   那水藤精的藤条上长了不少锋利的倒刺,她被拖下水的时候,那些倒刺便划破了她的鞋子深深刺进了她的皮肤。   苏婳叹了口气,抽出怀中绢帕,随手将伤处裹了起来,淬剑耽搁不得,这伤只能等会儿在处理了。   忍着疼痛,苏婳状若无异地走到石台上盘腿坐下道:“师兄,可以开始了。”   孟檀渊“嗯”了一声,随后两人同时开始向忘尘和入世剑中输入灵力。   行岚洞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雨,洞顶罅隙处有雨水顺着口子变成断线的珠子流淌下来,再汇聚到一块儿,通通流入碧波潭中。   苏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洞顶上明亮硕大的夜明珠,身下的触感软绒又温暖,像极了孟檀渊屁股底下的那张白狐狸毛。   白狐狸毛?   苏婳眨了眨眼,迅速撑着身子起身。   低头看向自己身下,确实是那张白狐狸毛无疑,又抬头四顾,没有发现孟檀渊的身影,便想下地看看。   脚一动她便感觉到了异常,垂目望去,右脚上昨日被水藤刺伤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只是这包扎方式……   苏婳看了眼自己直接被横切了一段的从长靴变短靴的鞋子,神情复杂。   不愧是檀渊师兄,这手法就很奈斯!希望以后遇到其她的女孩子你也一定要特立独行!   摇了摇头,苏婳从自己的储物袋里重新拿了双鞋换上,刚想下地便看到一脸寒霜的男人从洞口走来,她还没有开口问他去哪儿了,男人冷淡的眼神就像剑一般刺了过来。   苏婳还以为自己会迎来一顿劈头痛骂,哪曾想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沉声道:“过来吃饭。”   原来是去帮她取饭了,苏婳喜滋滋地想到。   她当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利索地起身下地走到桌边坐下,将盒子里的饭菜一一取出。   只是往日习惯了大鱼大肉的她突然发现今天的饭菜素得可以,两菜一汤连个肉渣都看不见。   苏婳砸吧砸吧嘴,有心想问,可看着坐在对面,换了一件淡蓝色衣袍连执杯喝茶都气势凛然的男人,张了张嘴又不敢问。   孟檀渊抿了口茶,回眸见苏婳不吃饭只盯着他看,他挑了挑眉道:“想说什么?”   苏婳:“阿巴阿巴阿巴。”   孟檀渊一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蹙眉道:“不合胃口?”   苏婳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本以为男人会顺势问她想吃什么,结果苏婳便见他沉了脸色,一脸不郁地起身,道:“不喜欢吃就到了吧!”   苏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到了他,用筷子头挠了挠头,一脸莫名。   不过到掉是不可能到的了,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她要全部吃光!   随手夹了一块小白菜放进嘴里,苏婳眨了眨眼,迅速咽下又夹了一块。   这味道怎么好像跟她平时吃的不太一样……   苏婳看着碗里的小白菜,忽然想到自己今天都没有用传音符提醒那位师弟给她送饭,那这饭菜是哪来儿的?   该不会……苏婳猛然抬头看向石台上闭目养神的男人,随即又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呢!估计是因为掌勺的人不一样,所以菜的味道变了吧!   不过真的好好吃啊!素菜也好吃!   过了半晌没有听到动静的孟檀渊睁开双目,偏头看了一眼,见某人正吃得欢快,脸上神色淡淡没什么变化,可眼里的光却柔和了不少。 第6章 (已修) 旧情人   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对修仙之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很快,当苏婳她们完成最后一次淬炼剑身的时候,行岚洞中只听到一声“嗡嗡”剑鸣,忘尘和入世终于一分为二。   苏婳握着入世剑,忽然想到它和忘尘剑的渊源,抬眸看向正擦拭着剑身的男人道:“檀渊师兄,你说铸剑之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两把剑一个叫忘尘,一个叫入世,却非说是情侣剑,若真是情侣,只怕最后的结果就像这剑名一样。”   孟檀渊闻言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身将剑收进墟内,不为所动道:“剑就是剑,无关其他。”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剑已分,出关吧!”   苏婳点了点头,望着男人迎光而立,修长挺拔的背影,一时出神。   出去之后,他又会变成那个受人敬仰,矜贵冷漠的孟师兄,而她们除了同门的情谊将不会再有其它。   她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利落地从石台上翻下,苏婳行至孟檀渊的肩侧,笑道:“檀渊师兄,听说不久之后我们宗门的弟子就要去西陵圣境轮守了是吗?”   孟檀渊脚步未停,“嗯”了一声。   苏婳像是对西陵圣境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我记得师兄去过一次,那边是什么样的啊?”   孟檀渊低头想了想道:“地势险恶,灵气驳杂,千里之地,荒无人烟。”   “突然问这个,怎么,你想去?”孟檀渊瞥了她一眼道。   苏婳倒不是想去,而是必须去。   每年的试炼大会之后,碧青门都会派出一部分弟子前往西陵圣境。   西陵圣境是由碧青门和其它五大修仙门派共同镇守的一处秘境。   不过此秘境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秘境,西陵是人界和妖魔界的交界地,而圣境之中,另成世界,妖魔鬼怪皆混于此。   镇守秘境,不让妖魔肆意侵犯人界是六大宗门的的天职。   六大宗门里,驭音阁便建基于西陵附近的无花山顶,所以每年的轮守事宜也都交于驭音阁主持。   而今年恰好轮到碧青门、衡芜派还有觅仙岛。   若是往常,苏婳倒也不是非去不可,不过这次,她知道魔尊江月即将复生,所有前去镇守西山的弟子全部被拖进了圣境当中,死伤惨重。   而当孟檀渊再次回到宗门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了,此时他的修为也已经到达炼虚后期,无情道根深种,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撼动他的道心,更不要说她了。   所以,西山之行她必须去。   “是,我想去。”   孟檀渊终是停下步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试炼大会你若能在前十之列,自然在西山之行的名单之中。”   这个苏婳自然知道,而且她还知道在西山之行的十个名额中他们落云峰就占了四个,只留下六个名额给其它峰的亲传弟子。   而碧青门亲传弟子共有三十余人,且大多都是金丹期左右的修为,往届除了她们玉水峰,和落云峰这两个例外,大家实力都不相上下,所以竞争还是蛮激烈的。   孟檀渊不怎么关注试炼大会的名次,此时倒是生了些微好奇道:“去年试炼大会你排第几?”   苏婳眨了眨眼,笑着道:“第二。”   孟檀渊皱了皱眉,虽然他不关注名次,但第二是谁他还是清楚的,这般还未想罢,就又听苏婳笑着吐出俩字。   “倒数!”   孟檀渊:“……”   出了行岚洞,苏婳有种终于得见天日的感觉,她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就听身侧之人沉声道:“西陵圣境,不是等闲之地,很可能有去无回,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透过一层薄雾寒霜盯着她,苏婳也不知自己是哪儿有毛病,愣是看出那么一点儿担心的意味。   她弯了弯唇,无声笑道:“檀渊师兄十三岁便下山历练,尝尽艰险,我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又岂能一直待在门派的庇护之下,人总要学会成长的不是吗?”   她不怕死,关键要死得其所。   孟檀渊想到她往日排名,心下摇头,凭她的本事怕是进不了前十,但见她意志坚决,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从腰间玉带取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动作漫不经心像是随手丢了一片树叶:“这个拿去。”   苏婳愣愣地接过,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男人便已御剑离开,只留下消散在风中的清冷嗓音。   苏婳低头看去,只见手里是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只不过封面无一字,又翻开书页,才见到遒劲有力的字体,苏婳翻看了一下,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这是檀渊师兄关于符篆之术的心得领悟!   他竟然将自己的手写本给了她!   所以,他应该是希望自己可以去西陵圣境的吧!   有了这个猜测,苏婳顿觉斗志十足,连忙唤出入世,回玉水峰学习去!   在天界的时候,苏婳除了有一个战神大哥,还有一个仙尊师傅。   她师傅懂得很多,所以她也跟着什么都学了一点,像是炼丹,炼器,之类都有涉猎,不过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各种阵法。   仙界有不少天书秘籍,里面记载了许多遗世大阵,苏婳最大的乐趣就是寻找这些阵法的破解之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上辈子探险解密之类的游戏玩得比较多,她在阵法上面的天赋连她的师傅都经常夸赞。   所以试炼大会关于阵法的这一关应该是没问题的,剩下的一些……   苏婳正在分析自身的利弊长短,突然打开的窗口飞进来了一只纸鹤,纸鹤有灵,会开口说话。   苏婳只见它尖尖的嘴巴上下开合,里面便传出一道温润如玉的男子声音。   “师妹,我回来了,来断和桥一见可好?”   苏婳初时听到这话还有些懵,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说话的人是哪位。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他一面。   到了断和桥,苏婳还未走近就看见一身着白色弟子服,头戴玉冠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着。   像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才转过身来。   看清他面容的那刻,苏婳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清河仙君——她在天界时的好朋友。   盖因两人长得太过相像,这人除了没有清河眉间那颗红痣,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身上那股温润如玉的气质都像了个十成十。   若不是从记忆里得知这人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她都要以为清河也到这里来了。   “师妹,你来了。”容浩翊看见苏婳,唇边笑意渐深,明亮如星的眼眸越发柔和。   苏婳走到距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疑惑道:“容师兄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苏婳这个身体对容浩翊的印象十分浅薄,此子和孟檀渊同岁,修为虽差他一阶,但也天资卓越,是落云峰的亲传弟子,排行第二。   “此次下山除妖路过凡市,买了些小玩意儿,都是女孩子喜欢的,想来师妹也会喜欢,就带过来了。”   容浩翊说着拿出了一方玉盒,笑着递了过去。   原以为苏婳不会拒绝,不曾想她却是摇了摇头道:“容师兄,无功不受禄,你的礼物我不能收。”   容浩翊微怔,看了手里的玉盒一眼道:“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只是一些珠宝打造的首饰……”   苏婳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说什么她都不会要,倒不是因为嫌弃看不上,而是因为这些东西本就不应该送给她。   这事儿说起来还有些狗血,她这个身体也是够惨,除了容貌没有一技之长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有个男人对她好,还是因为认错了人。   没错,这个男人就是她现在眼前的这个人。   容浩翊因为在三个月前,无意中看见原身手腕上的一串贝壳手链,就将她错认成了小时候曾经救过他的小女孩。   然而实际上这条手链并非是原身所有,而是她小时候的朋友送给她的。   不巧的是,这个朋友刚好就是救了容浩翊的那个小女孩,试炼大会之后,容浩翊就会在西陵无花山驭音阁里见到她。   而她的这个身体,也是在那时才得知了真相,虽然事情并没有狗血到容浩翊将所有的错都归到原身的头上。   但那时的原身已经彻底爱上了容浩翊,自然无法接受他一直对她好却是因为将她认做了别人!且不提自又是一段伤心史!   如今苏婳自然不会让这段错误延续下去。   她看着眼前因为她的拒绝有些失落的男人,开口道:“容师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自从将她错认成救命恩人后,容浩翊就隔三差五地来玉水峰找她,不是送这就是送那。   原身一开始还不知所措,不肯要,后来见得多了又慢慢地对他有了好感,他再送她东西的时候她都害羞地接了,甚至还送了一些回礼。   苏婳想到那些东西,顿时有些头大,因为原身对他有好感,所以送的东西也就跟送情郎没什么差别。   手帕,香囊什么的,苏婳的危机意识贼强,这些东西哪怕是原身送的也决不能在另一个男人手里,她得想办法拿回来才行。   容浩翊有些诧异她会问这个,目光下意识落在她手腕上的贝壳项链上。   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他从家里偷偷溜出去到河边玩,一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差点淹死,是一个小女孩救了他。   他听过她的声音,却记不得她的模样,只有她拉他时她手腕上的贝壳项链的颜色,形状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   而那串贝壳手链在苏师妹的手腕上。   容浩翊看着贝壳手链,笑道:“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在淮阳镇的一条小河里,救过一个小男孩,我就是那个小男孩。”   容浩翊本以为苏婳会很快想起来,却不料苏婳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去过什么河,也没有救过什么人,师兄想必是认错了人!”   怎么会呢?容浩翊惊讶地看着她,有些急切道:“可是当时你的手上就戴着这条手链,你不记得了吗?”   “师兄是说这条手链?”苏婳抬起手,露出贝壳项链的全貌。   “是。”容浩翊看着贝壳手链,神思微定,道:“红白蓝三色,六颗贝壳,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你救了我。”   “不,师兄真的认错人了!”苏婳将手里的贝壳手链取了下来,“这个手链是我的朋友在我们分开的时候送给我的,我想师兄要找的人应该是我的朋友才对。”   “你的朋友送你的?”容浩翊瞳孔微缩,像是没料到自己居然认错了人。   “是,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驭音阁的长老收做了徒弟,师兄若是要找她,可以去驭音阁。”   该说的该解释的都说完了,苏婳不想再浪费自己的学习时间,于是对着因为她的话有些失神落魄的男人直接道:“想来这就是个误会,我会将师兄送的东西都拿来还给师兄……”   “不,不用,”容浩翊回神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况且都是女儿家的物件,师妹就留着吧!”   苏婳不置可否,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她送出去的那些东西。   “哦,对了,实在对不住,之前送给容师兄的那些东西,师兄能全部还给我吗?”   容浩翊愣了愣,看着苏婳清澈如水毫无芥蒂的眼神,不知怎地,他心底有些不舒服,但素来良好的教养没让他露出任何端倪,却仍是忍不住问一句:“为什么?”   苏婳有些奇怪他这么问,记忆里哪怕他跟原身相处了大半年,也抵不过一个真相。   所以苏婳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说。   她眨了眨眼道:“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些东西放在师兄那里不太合适,就像师兄送我的东西一样。”   容浩翊本来想问既然觉得不合适那为什么之前可以送他?但他看苏婳的眼神,莫名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而他不敢戳破那个答案,只能无奈道:“好,下次见到师妹的时候我会一并还给师妹。”   苏婳见他答应也放下心来,笑了笑道:“多谢师兄,那我就先回去了。”   容浩翊道了声“好”,便站在原地看着苏婳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总觉得苏师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第7章 剑含意   冬月初二这天,桐桦山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在树叶枝头青石板上积了厚厚一层。   从山下往上看,可以看到碧青门登云梯上有不少着青衣的外门弟子在扫雪。   视线掠过登云梯,穿过盘龙石柱门,再绕过赤霞峰,悬挂于落云峰最高处御风亭里的碧青钟被撞响,轰鸣三声,穿彻七峰,回响不绝。   听到钟声,苏婳放下符笔,看着窗外的白色天地,抱着手呵了口气。   今日就是试炼大会开始的日子,不过这两天都只是外门和普通内门弟子的角逐,不关他们亲传弟子的事。   要等到三天后,内门弟子当中决出了前三甲,就会迎来试炼大会最令人期待的项目——内门弟子向亲传弟子挑战!   挑战赛为了避免误伤,打架的时候不论是亲传弟子还是外门弟子都不允许使用除了剑术以外的任何道术。   想到这事儿,苏婳就忍不住抚了抚额,只因从记忆里得知,此次大会原身一个人就接了两场活儿!第一名和第二名都同时选择了她进行挑战!   两个内门弟子都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原身虽然修为比那些弟子高一阶,但偏偏剑术差得出奇,所以她最厉害也就打了个平手,还打输了一场。   想到那个场面,苏婳就有些揪心,还好原身在天赋修为这件事上颇有些没心没肺,不然只怕极难承受这样的结果。   不过苏婳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挑战赛所有弟子都在场,说什么也不能在檀渊师兄面前丢脸啊!   说到孟檀渊,苏婳就想起一事,她原本以为檀渊师兄给她的册子只是记载了常规符篆的心得领悟。   没想到居然还有他自创符篆的灵势符法!   苏婳记得她这个身体的便宜师傅沐风真人就说过,会画符的人并不可怕,会自创符咒的人才最可怕!   修士一旦拥有了威力极强的自创符咒就相当于多了一件本命法宝,又怎么肯轻易将灵势符法告知外人。   但是苏婳已经仔细看过了,那就是一道自创的三阶符咒,它的灵势符法非常精妙却并不像寻常三阶符咒那般复杂,而且符咒威力不俗,若是在对敌当中使用,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也是她目前唯一会画的一张三阶符咒,但是兜兜里现在也只揣了三张,因为画三阶符咒极为耗费灵力,要想多画,她这金丹初期的修为还得往上涨涨才行!   在屋子里待太久,苏婳觉得自己都快成画符魔了,看着窗外一片银装素裹,心思一动,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天界没有四季,从来都不会下雪。   这也是苏婳时隔了一世再一次看见雪花。   看着雪花在掌心一点一滴地融化,苏婳忽然闭上了眼,右手垂于身侧,五指虚握,一柄通体泛着红色荧光的灵剑倏然出现在她手中。   苏婳的剑法是缠着她大哥月息大殿学的。   月息是天界战神,常年征战在天界与魔界之间,他的剑招,一招一式都极为精简,却杀伐凌厉,处处充满着杀机。   练剑时的苏婳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往日灵澈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寒,手中的入世仿佛与她合二为一,剑身所过之处,剑意肆然。   有雪花从空中落下,却未曾沾染那道紫色身影一丝一毫。   文连成从未见过有女子能将剑法练得比舞剑还美,她身姿柔韧,手中的剑却凌厉异常,不会让人觉得是花架子,反而从心底升起一股战意。   “莫非这位苏师妹往日是在藏拙?我却是不知她的剑法竟是这般精妙绝伦,让人着实想要与之切磋一番!”文连成站在不远处,满眼赞叹道。   与他一道经过此处的孟檀渊,垂眸看了一眼手中微微震颤的忘尘,抬头沉声道:“既然想,那便做。”   文连成愣了愣,还未来得及言语,身边的人已然像离弦的剑一般射了出去。   他微微讶异地投去目光,大师兄这是要和苏师妹切磋?   苏婳沉浸在剑术当中,突然感觉到心里一警,感觉到危险,反射性地回身格挡。   两把剑撞在了一起,清灵的剑鸣声响彻在雪白天地。   苏婳抬眼,男人俊美无铸的容颜刹那映入她的眼帘。   “檀渊师兄?”怎么在这里?而且他这是……   孟檀渊微微抬眸看着她的眼睛,薄唇开合道:“切磋,剑法不错!”   苏婳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夸了,还来不及客气一声,男人剑招一变,循着弱缺之处向她刺来。   苏婳无暇分心,当即提起全部精力应对。   孟檀渊的剑法在碧青门所有弟子当中若是说第二则没人敢说第一,这句话绝对没有掺半点水分。   两人切磋时,俱都没有使用灵力,一招一式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剑式。   苏婳起初还有些拘谨,可檀渊师兄却一点也不客气,仿佛把她当成了仇敌,凌厉的剑招下她躲避得有些狼狈,却也被激起了战意。   当即不再顾及其它,投入了全力,几招下去,竟隐隐占了上风。   乘风而上,苏婳的眼里恍若无物,一剑刺出,直指对方心门,白色衣袍被划破的瞬间她勾了勾唇,抬眼却撞进了一双如初雪消融的黑眸之中。   唇边的笑意一滞,苏婳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连忙停下攻势,将剑背到身后,抬眸看了男人一眼后又像做了错事怕被老师教训的学生,迅速垂下头。   孟檀渊收了剑,眼神略过自己被刺破的衣袍,神情略松,还好,没有他想的那般严重。   他抬头,扫了鹌鹑壮的苏婳一眼,沉声道:“能做到忘剑是好事,却不能忘意,你的剑招,杀意太重!”   苏婳刚刚收剑的那刻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檀渊师兄并非是想跟她切磋,而是想要点醒她!   是了,她的剑招都是跟着大哥学得,大哥的敌人都是天魔,一招一式从不留情,只为杀戮,却并不适合现在的她,若是一直这样练下去,她极有可能会像刚才那样失去控制!   若她的对手真是敌人还好,可若不是呢……   苏婳抿了抿唇,有些后怕,却又同时感到庆幸,索性问题发现得还不晚,她还没有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多谢檀渊师兄指点,我明白了!”   苏婳抬眸一笑,花瓣般的眼眸清澈灵动,脸颊还有刚刚因切磋而染上的绯红,迎着淡淡风雪,极为动人。   孟檀渊眼眸微深,三息过后,复然垂眸,略一颔首便打算离开。   苏婳却突然小跑到他身前,矮矮的个子极力仰头看他,笑容灿烂,“刚刚不小心把师兄的衣服划破了,作为赔礼,请师兄喝杯茶怎么样?”   确有好些日子不曾喝过她煮的茶了,男人细密羽睫轻颤,似乎是在思考去还是不去,半晌,才低声道了声“好”。   当那声“好”字出口时,苏婳彻底笑开,十分自然地扯过男人的袖摆,使了些微气力拖着人往前走。   孟檀渊垂眸看着自己被扯住的袖子,没挣扎,扬了扬眉,似乎想起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被她拉住衣袖,心境与第一次却有所不同。   文连成站在不远处不敢置信地看着兀自走远的两人,气得龙须刘海的都翘了起来!   合着他一个大活人在这里站半天,他俩就当没看见?   喝茶?什么茶这么好喝居然不带他!   哎,不对,大师兄什么时候和苏师妹关系这么好了?难得好心帮人指出问题就算了,居然还让对方牵着他走!   虽然只是衣袖!但是对于大师兄来说,他的衣袖不就跟手一样吗?   文连城摸了摸下巴看着走远的两人一脸若有所思。 第8章 前三甲   碧青门的试炼大会内容一共分为五项,剑术,符道,阵法,丹药还有炼器。   其中关于剑术的考核是通过所有内门弟子两两对战的方式,赢一场计一分,赢得场数越多则分就越高。   试炼大会进行到第三天,内门弟子剑术的比试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落云峰灵犀广场,里里外外都被碧青门的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广场中间,大理石砌成的高台,被一道圆形结界与外面分隔了开来,两个身穿蓝色弟子服的内门弟子正在进行剑术比试。   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的叫沈宏光,女的叫夏景玉,两人都是筑基后期大圆满的修为,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结丹进入金丹期。   但结丹这事儿挺玄乎的,有些人一脚跨了几年都迈不进去,有些人则轻而易举水到渠成。   修仙光努力没用,最重要的还是得看天赋,灵根不行,机缘没有,可能一辈子耗尽寿元也就是个筑基期。   所以大家在试炼大会上都会拿出看家的本事,成为内门弟子甚至亲传弟子以后,就可以获得更好的修炼资源,更好的道术秘籍,进而变得更加强大。   苏婳站在亭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你来我往的比试,耳边听着八卦达人小苗苗对他们的科普。   她说试炼大会这两天,正在比试的这两人的名声都传遍整个碧青门了!   “那个女弟子,她在丹药考核中仅凭借筑基后期的修为就炼出了二品回元丹,而且成色极好,我听花师姐说,眉英师叔已经有意将她收为亲传弟子了!”   苗苗双手扒拉着栏杆,一边看着场中人的比试,一边回头跟苏婳讲话。   苏婳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到她最后一句时忽然正了神色,看着场下容颜姣好的女弟子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苗苗顿了顿,挠了挠头道:“好像是叫夏什么……哦,叫夏景玉!”   夏景玉!不就是这次试炼大会中拿到第一名,还像原身发起挑战的那个女弟子吗!   原来就是她啊!   苏婳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场中那个剑招十分灵动飘逸的女子,想到什么,忽然抬头看了看对面。   对面站着落云峰的弟子,全都穿着白色的弟子服。   苏婳瞧了一眼,心头便想着这鹄旸师尊收徒莫不是看颜值,落云峰那四个弟子光靠一张脸都能帅出山门,而且个个修为高深,简直就是他们碧青门的活招牌。   也不怪乎,每次外门弟子进入内门,涌向落云峰的人都最多,而且女弟子尤其多,不过大部分都是冲着孟檀渊去的。   谁让他是长得最帅的呢!   长得好看,修为又高,人还这么高冷,最是能吸引狂风浪蝶了。   而据苏婳所知,这场中的这个夏景玉也是孟檀渊的深度迷妹之一,甚至她还把他当成了自己修炼的动力!   努力成为亲传弟子就是为了离孟檀渊更近一点,也可以说是十分励志了。   苏婳带着些许狭趣的眼神在孟檀渊身上转了一圈,正要收回,猝不及防对上男人迎过来的视线。   男人黑涔涔的眸子带着慑人的威力,一种被抓包的感觉让苏婳下意识松开了自己握着栏杆的爪子,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低下头去看场上的比试。   魏燕雪的注意力丝毫不在场下比试的两人身上,她几乎满心都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男人突然望向对面的眼神。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魏燕雪在一群人中只看到了苏婳,心里一滞又下意识回头去看孟檀渊。   男人虽然已经移开了视线,但魏燕雪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觉得他刚刚一定是在看苏婳。   大师兄什么时候主动关注过别人,一定是因为入世剑的原因。   想到入世剑,魏燕雪就忍不住捏紧了手指,冰冷的眼神看向对面专心看着比赛的苏婳。   此时场上夏景玉凭借出其不意的一招,一脚将沈宏光踹出了场外,赢下了这最后一局。   眉英真人和道五真人互相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的目光。   道五真人抚了一把自己的小胡子笑着道:“这个女娃娃的剑法倒是不错!她阵法的成绩怎么样?”   “哎我说,师弟,这女娃娃我可是是要收到我门下的,你可不要跟我抢!”眉英真人满眼笑意,一开口就定下了夏景玉即将成为亲传弟子的事。   道五真人也只是随口一问,见眉英真人一副立马要收徒的架势,便猜到对方在丹药上的天赋应当十分不错。   他往台下看了一眼,询问道:“几品?”   眉英真人颇为满意道:“二品上等!”   道五真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倒是确实不错。”   剑术的最后一场比试结束后,此次试炼大会内门弟子的前三甲也公布了出来。   第一名赫然就是夏景玉,第二名是一个长相和身材都有些魁梧的男子,名唤肖刚,第三名则是刚刚在剑术上败给夏景玉的沈宏光。   苏婳瞧着第二名那大身板,琢磨着自己要是一会儿跟他打,一脚能不能把他踹动。   负责主持大会的弟子是眉英真人的首徒辛元昌,他在丹药考核之后,他就知道师傅有收徒的迹象,所以自然而然地向夏景玉投去了目光。   “首先恭喜你们拿到了试炼大会的前三,现在你们可以向我们亲传弟子当中的任何一人发起挑战,挑战输赢不影响试炼结果,但是赢得人可以拿到一颗五品复灵丹!比试双方只允许使用剑术,点到为止,你们想要挑战谁?”   场外的弟子纷纷躁动起来,要不是顾忌着还有眉英真人他们在场,怕是都要拿出灵石来开始下注了。   而此时场上的三人却同时陷入了沉默,似乎都在犹豫该选谁进行挑战。   片刻过后,沈宏光抿了抿唇,开口道:“辛师兄,可以不挑战吗?”   辛元昌看向沈宏光,注意到他有些苍白的脸色,随即反应过来这位沈师弟应该是受了些伤。   笑了笑道:“当然可以!”   沈宏光像是松了口气,道:“那好,我放弃。”   说完便默默退到了台下,打算作为观众看其他两人的选择。   沈宏光选择退出后,夏景玉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眼神坚定道:“辛师兄,我想挑战玉水峰的苏师姐!”   话落,她旁边的大块头也适时开口道:“我……我也选苏师姐……”   接近一米九的魁梧身材,没想到说话却有股猛男羞涩的意味。   辛元昌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两人都选择了同一人进行挑战,不过一想到玉水峰的那位苏师妹,就什么都明白了。   柿子都挑软的捏,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十分聪明的选择。   “苏师妹?”辛元昌回身看向看台上的苏婳,亮声唤道。   容浩翊听到台下两人要挑战的人是苏婳之后,不自觉地向苏婳投去担忧的目光。   他知道苏婳不擅剑术,这两场比试若只许使用剑术,苏师妹想要赢怕是有些困难,可若是输了的话,只怕苏师妹会变成整个碧青门的笑柄。   相比于容浩翊的担忧,魏燕雪倒是勾了勾唇,看向苏婳的目光多少有些轻视的意味。   废物就是废物,拿了入世剑又怎么样,还不是只会给她们亲传弟子丢脸!   文连成看着底下的场景摇了摇头,回身冲着孟檀渊道:“苏师妹的剑术很是精妙,但这位夏师妹的也不错,大师兄,你觉得苏师妹能赢吗?”   孟檀渊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视线专注地盯着场下那意气风发的紫衣女子,忽然想起那天喝茶时她苦哈哈地说自己是被挑战的热门对象,但眼里却是神采飞然,毫无一丝惧怕。   而此时的苏婳站在看台上倒是一脸波澜不惊,那副矜持高冷的模样仿佛的了孟檀渊的真传。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不是吗?该来的都会来,躲是躲不掉的,修仙世界强者为尊,唯一能证明自己的只有实力。   苏婳垂眸,直接从看台上飞身而下,目光直视着说要挑战她的二人道:“玉水峰苏婳应战!你们,谁先上?” 第9章 五品丹   先上场的是夏景玉,小姑娘今年十五,和苏婳同岁,原是落云峰的普通内门弟子,不过今日之后她就能成为眉英真人座下的亲传弟子了。   “苏师姐,请赐教!”夏景玉抱着剑对苏婳行了同门之礼,微微垂下的一双眸子信心十足。   她虽修为不及苏婳,但只要她能在十招之内胜出,速战速决,就不会出现灵力不支的情况!   苏婳微微颔首,伸手唤出入世,紫衣红剑,神情淡然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窘迫。   夏景玉早就听说这位苏师姐在灵剑碑问出了入世剑,一开始还以为是谣传,此时一见那剑上非同一般的灵泽,便知那并不是谣传。   灵剑自带灵威,想要在十招之内获胜怕是并不容易。   夏景玉眸色微变,显得越发小心谨慎,比试一开始,她就冲了上去,手里的灵剑直直刺向苏婳面门。   敌不动我不动,先动者容易暴露自身弱点,就在众弟子都以为夏景玉太过冲动的时候,殊不知那只是徐晃一招。   灵剑于半途折回,再度刺向她预料中苏婳的闪避位置,却没曾想这剑刺了个空,苏婳她根本就没有闪避!   面对面前的小美女露出的后背,苏婳叹了口气,轻飘飘的举起了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她真得不是存心捡漏的,但是对方出招的方式和顺序全都刻在她的记忆里,她也不能装作不知道,故意往她剑上凑吧!   “承让!”利落地收回剑,苏婳没有再看夏景玉,目光移向在台下等候的大个子,纯澈的眼神似乎是在说:“该你上场表演啦!”   辛元昌跟台下的其它弟子一样,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他愣了一下才上台大声宣布道:“此战,玉水峰苏婳胜!”   夏景玉几乎都要懵了,苏师姐居然根本都不躲她的剑,是料到了她的出招,还是根本就不怕她这一剑?   纵使心里有疑问,夏景玉也并没有问出口,输了就是输了,是她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   “一招!?就一招?赢了?”文连成拍了下栏杆,语气里满是问号!   容浩翊笑着摇了摇头,“是一招都没有,苏师妹根本就没有出招!”   确实,苏婳连脚都没有挪一下,根本不能算出招。   魏燕雪柳眉倒竖,冷声道:“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容浩翊闻言皱了皱眉道:“师妹此言差矣,若是你我刚刚必是要躲避那一招的,可苏师妹却能反其道而行之,应该说是胆大心细才对!”   容浩翊话一说完,魏燕雪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她抬眸冷冷道:“就算不是投机取巧,那也顶多是误打误撞,她剑术不精的事亲传弟子当中有谁不知,二师兄情人眼里出西施,想来会偏袒苏师妹也是情理之中。”   此话一出,容浩翊温润神色一变,眼神犀利地看向魏燕雪道:“师妹慎言,我和苏师妹清清白白,除了同门之谊再无其它!这些话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   魏燕雪咬了咬唇,她其实也并不确定二师兄和苏婳的关系,但不知为何,看着身旁人毫无波澜的神情,她心中却总是不安,甚至不顾得罪二师兄出言试探。   可身边的男人还是神色淡淡,仿佛她们争论的事与他无甚关系,魏燕雪这下才松了口气。   文连成见素来温和的容浩翊是真起了怒火,赶忙打圆场道:“都别说了,下一场开始了!”   吴刚一是个谨慎老实的性子,苏婳的记忆中他跟原身是打了个平局,这人使剑除了灵力之外还有力气加成。   苏婳与他对上一剑,便被震得虎口发麻,索性用灵力裹住了全身后再出剑。   吴刚像是因为刚刚见了她和夏景玉的比试,所以并不怎么主动出招,而是以防守为主。   但他挡得住那头,却防不住这头,何况苏婳还会剑影分身术,金丹期才能使出的剑术,只将手中灵剑祭出,瞬间化为数十把灵剑将吴刚那大块头给围成了一个球。   吴刚失了视线,还要躲避灵剑的攻击,一不小心退到站台边缘,一脚踩空就跌了下去。   苏婳适时地收回了剑,以免伤到他,不过这场比试已然分出了胜负!   如果说第一场碧青门的弟子还对苏婳的实力有所怀疑,那么这第二场,剑影分身一出就完全证明了苏婳的实力,自此,碧青门再不会有她剑术不精的传言。   赢了比试,苏婳却有些索然无味,抬头四望,结果一眼便对上了那人的眼神。   墨发飞扬,神情专注,黑夜般的眼眸浓烈而深邃。   苏婳忽然又有了一股莫名的欣喜,对着那人璀然一笑,眼里仿佛装满了亮晶晶的星星,那神情像极了向家长炫耀考试成绩的孩子。   男人神色未动,只那平静如水面般的眼眸仿佛起了层层涟漪,又像是初阳升起后的吴桐山慢慢散去了雾气。   “苏师妹,这五品复灵丹是你的了。”辛元昌拿着一个红木盒上了台来。   苏婳收回视线,双手接过自己的奖品,打开一看,一颗糖豆大小的白色丹药被放置在木盒里的凹槽中间,沁人心脾的药箱扑面而来,苏婳甚至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在蠢蠢欲动。   五品丹药,虽不说价值连城,却也是十分难得,如今只有碧青门的眉英真人方能炼制出。   而这颗五品复灵丹,成色极佳,应是上等。   赚了赚了!苏婳波澜不惊地收下,道:“多谢辛师兄!”   辛元昌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苏婳也只是客气一下,将丹药收进储物袋,冲对方点了点头便下了战台,准备回玉水峰去。   今日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明天才是重头戏。   他们亲传弟子的试炼考核跟普通弟子的考核可不太一样,是要动真格的。   落云峰上有一虚无界,里面不止有无数机关幻境,还有许多妖兽魔兽。   这次的试炼就是在虚无界当中进行,试炼时长为十二个时辰,在这十二个时辰里,谁猎杀的妖兽和魔兽的数量越多,则积分越高。   想要去西陵圣境,苏婳就必须要在试炼里拿到前十的名次。   然而要拿到前十却并不容易,什么丹药符篆能备的都得多备点才行。 第10章 虚无界   翌日一早,碧青门的所有亲传弟子都集结在了虚无界的入口。   入口坐落在落云峰的峰顶,是一道蓝黑色的结界门,所有进入门内的弟子将被随机传送到虚无界内的任意位置。   虚无界内危机重重,如果在界内遇到生命危险,弟子们可以捏碎身上的特殊传送符,马上出界。   但是一旦出界也就意味着试炼提前结束,所有人不可再次进入虚无界。   苏婳默默记下规则,看着前面的弟子一个一个的进入结界门,她琢磨着自己会不会被传送到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原身在试炼大会时被传送到了虚无界里一个特殊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的机关幻境,却有一只沉睡着的息坞兽。   息坞兽,是一种头上长犄角,十分贪睡的魔兽,只要有人闯入它的领地,它就会释放出一种特殊的气味。   这种气味会让人吸入的人陷入无边梦境,而身体则会和息坞兽一起沉睡。   要想从梦境里出来,除非梦境里的人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并且在梦境中找到息坞兽的梦体破坏掉,否则就将永远被困在梦境中,直到本体死亡。   原身因为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无法自拔,被困在梦境中足足半个时辰,直到最后一刻才因为孟檀渊无意路过,看见她倒在地下的身体,才好心救她出来。   说起来,这息坞兽还是孟檀渊杀死的,兽元却被让给了原身,让她成功记了一分,顺利超过了一名因为刚刚进入虚无界就摔了一跤,把传送符摔碎的师弟跻身倒数第二。   真是可歌可泣!   前面的人全部都进入了虚无界,苏婳垂眸,伸出手轻轻按在那道蓝黑色的结界门上,瞬间整个人就被吸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苏婳站在一片桃花林里,入目是满眼的粉红。   花香四溢,让人忍不住深嗅一口,苏婳果断拿出一块白色绢帕捂住口鼻。   开什么玩笑!这玩意儿要是吸一口她魂儿就没了!   果然,这随机之地确实没变,她还是被传送到了息坞兽的沉睡之地。   本来也可以置之不理,但若是不找出这息坞兽的本体,她就无法走出这桃花林。   换句话说,这桃花林是一个阵法的话,那这息坞兽的本体就是阵眼。   想要找到阵眼,就必须找到息坞兽的梦体并破坏掉。   得!绕了半天,这息坞兽的梦境还是非进不可。   苏婳看着四周纷扬的桃花皱了皱眉,进入梦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东西。   息坞兽会随机勾起人心底的欲念,贪嗔痴爱憎恨,有时候清醒着进去都会因为这些欲望而再度迷失。   难搞!   进入梦境之后,就没有办法在拿出储物袋里的东西。   想了想,苏婳用神识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从里面拿了一瓶清心丹捏在手里,准备一进入梦境就嗑它几颗!谁也别想动摇她的心!   将丹药瓶揣进袖兜,苏婳分出一缕神识缠绕在自己的指尖,找了个地方坐下,随后慢慢松开绢帕,嗅了一口那桃花香。   意识沉睡之际,一片粉红的桃花林中忽然出现了一抹白色身影,苏婳还没看清那人模样,头一歪便靠睡在了桃花树上。   静悄悄的房间内,红烛静静地燃烧着。   挂满红绸的拔步床上,端正地坐着一个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的人,她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人来挑起她的盖头。   突然间,门开了,一只长靴跨了进来,长靴的主人走到床边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拿起旁边托盘里的如意秤探向了那盖头下的人。   苏婳的手在碰到如意秤的那刻,她手指上事先存放的那缕神识就回到了她的体内,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在看清眼前场景之后,她懵逼了。   她这是在干嘛?不会是在成亲吧?   颤巍巍地小眼神看向那端正地坐在床上之人,苏婳迅速地收回了原本要挑盖头的手。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喜服,又扫了眼四周,发现拔步床旁边的梳妆柜上有一面铜镜之后立马走了过去。   铜镜里映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眉眼精致,笑意喜人,神态间暗藏一股风流韵味。   确实是她的模样,不过这打扮……   这时,房间的门突然又被人推开,进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   她手上托着托盘,上面放着两个装满酒的酒杯。   苏婳刚回头就听到她凑过来小声打趣道:“小姐,你怎么还不掀盖头!等会儿要是小郎君等急了生气了,小姐可就难哄了!”   小郎君?她娶的是男人?   苏婳愣了愣,下意识问道:“哪个小郎君?”   丫鬟笑道:“小姐这是害羞了吗?前几日小姐说要娶夫侍的时候可没见小姐害羞呀!”   这句话苏婳听懂了,也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个什么梦!   她居然做了个娶夫侍的梦!哈哈哈哈哈,息坞兽也太懂她了吧!   苏婳捂着自己的嘴偷笑,她忽然有些理解原身为何会沉迷美梦,无法自拔了。   做这种梦,就是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出去啊!   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端坐着的人,苏婳小声道:“你觉得新郎君相貌如何?”   小丫鬟眼睛亮了亮,随后朝着苏婳比了个大拇指道:“小姐看上的,那相貌简直万里挑一!”   苏婳满意了,清了清嗓,佯做十分正经的样子赶走了小丫鬟。   我就先看看我梦中的美男子长什么样,然后再去找息坞兽也不迟!   苏婳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喜滋滋地走到床边重新拿起了如意秤。   当红盖头被挑起的那刻,苏婳真有了一种自己正在成亲的感觉,心跳都变得快了几分。   她微微弯下腰看向盖头底下的人,看清那小郎君模样的那刻,手里的如意秤突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檀檀檀……檀渊师兄?”苏婳瞪了瞪眼,看着抬头直视着她的男人,倏然变得结巴起来。   孟檀渊面无表情地扯下红盖头,抬眼扫过四周,随后才看向他面前一副新郎扮相的人。   剑眉轻扬,低醇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你想要娶夫侍?”   苏婳欲哭无泪,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想,不想……”   孟檀渊不置可否,淡淡道:“这是你的梦。”   不,是你的梦!这话苏婳没敢说,索性转移话题道:“檀渊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孟檀渊站起身,身上的凤冠霞帔没把他衬托的娘气,反倒增添了一种充满诱惑力的异域美感,配上他清冷的神情,格外神秘诱人。   苏婳瞧着默默咽了咽口水。   孟檀渊皱了皱眉,像是不耐烦自己的装束,“我刚到桃花林,就进了你的梦。”   苏婳:“!”   咱能别提梦这个字了吗!她不娶夫侍了还不行吗! 第11章 破梦体   苏婳哂笑一声,转过身去打量了一下四周道:“想必檀渊师兄也知道出这梦境的法子吧?”   孟檀渊嗯了一声,随后下了床踏走向门口似乎是想要推门出去。   苏婳赶紧快走几步跟上,亦步亦趋地就差没把自己变成一个纸人儿贴在男人背后。   原身的记忆中,这息坞兽的梦体就是檀渊师兄找到的。   只是这梦境瞬息万变,一旦两人出了这个门就很有可能走散,虽说这梦境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跟着檀渊师兄走有肉吃啊!   孟檀渊走着脚步一顿,想回身嘱咐一句,谁知刚转过身,胸前便磕上了一个脑壳,力道不轻,罪魁祸首还恶人先告状。   苏婳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道:“檀渊师兄,你的胸真硬!”   孟檀渊瞅她半晌,终是无奈地低叹了声,伸手朝她递出一只宽袖。   “拉着,别走散了。”   苏婳眼睛一亮,赶紧牵了上去,两只手将袖沿握了个满。   孟檀渊垂眸瞧着她的手,摇了摇头道:“一只便好。”   苏婳乖觉的松开了一只爪子,看向那扇贴着红色喜字的木门,吸了吸鼻子道:“檀渊师兄,我有点害怕。”   孟檀渊头也不回,“息坞兽的梦体不会攻击人。”   我是怕我的梦吓到你!苏婳瞅了眼那门,有些紧张。   按息坞兽这尿性,不给她搞点事儿它就睡不着!   男人并不知道她的担忧,沉默地推开那扇门,周围的场景立刻如潮水般褪去。   视线一晃,两个人突然置身于摩肩接踵的街道之中,杂耍技艺,驻街小贩,气氛火热,人潮欢呼声不绝。   夜晚的大星明亮又舒朗,大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天上甚至还有刚刚放飞的孔明灯,这般情景像极了某种贺庆佳节。   他们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喜庆的婚服,变成了平常的服饰。   苏婳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袭淡绿色的衣裙,头上钗头环佩,是再正常不过的女儿家服饰。   还好,这下没给她整什么幺蛾子。   苏婳刚松了口气,抬头去看孟檀渊,结果被吓了一跳,旁边的人高出她一个头,身上是红黑色的铠甲,脸上却带着一个黑金色的骷颅面具。   低下头来时,苏婳可以看见他空洞的眼眶,里面没有眼睛而是燃烧着两簇深蓝色的幽火。   这是!天魔王!   仿佛梦境与梦境交缠,苏婳分不清她到底身在何处,整个人犹如被施了定身法,眼睁睁看着天魔王发出阴狠的笑声,举起了手中泛着浓重煞气的刀。   还未劈下就已然感到那撕碎神魂的痛楚在识海中翻滚奔涌。   苏婳红着眼,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然而下一秒一只温凉的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有好闻的松香气息窜入口鼻,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   “别怕,只是梦。”   感觉到女子的颤抖,孟檀渊垂眸,轻轻地执起了她垂在袖中的指尖,缓缓扣紧。   苏婳愣了愣,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呐呐唤道:“檀渊师兄……”   男人神色淡然,缓慢地拉着人往前走,低声应道:“这样就不会再走散了。”   苏婳心下一暖,她刚刚差点便入了魔障,那种明知是梦却无法自拔的感觉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宽厚的手掌,反应过来后苏婳脸上一红,又想松开。   男人却反握住她的手沉身道:“别动!”   原来她们已经走到了街道的尽头,场景再次变幻,入目是满眼粉红。   他们又到了一处桃花林,跟之前进入梦境前的桃花林十分相似。   苏婳记得息坞兽最喜桃花,在原身的记忆中,息坞兽的梦体就沉睡在一颗桃花树下。   但是这里的桃花都是假的,只有一颗是真的。   “檀渊师兄,你能看出哪一颗是真的桃花树吗?”苏婳走到一颗桃花树旁伸手摸了摸树干,很真实的触感,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假的。   原身的记忆一到关键时刻就很模糊,苏婳只记得孟檀渊往天上一飞就知道了真假,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孟檀渊没跟原身说,她就不清楚了。   孟檀渊回眸看着苏婳那一副敲敲打打东闻西嗅的样子,微一摇头走了上去,伸手从那颗树上摘下了一片花瓣。   苏婳抬眸看去,便见那片花瓣脱离树枝的刹那就化成了一道粉红色的灵光消散了。   苏婳眨了眨眼,瞬间明了,抬头冲着人笑道:“我知道了檀渊师兄!”   男人没说话,只低眸瞧她,似乎是想看她怎么个明白法。   苏婳也不多说,手中结印,身体瞬间便浮上了半空,在空中旋转,淡白色的灵力在指尖化为阵阵无引之风。   一片又一片的花瓣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却又都在半路化为灵光消散于虚无。   灵力停转之时,苏婳勾了勾唇,回到地上,朝着男人摊开了自己的掌心,那上面赫然躺着一片桃花花瓣。   “檀渊师兄,我找到它了!”   孟檀渊眉目舒朗,唇间展露些许笑意,伸手执起那瓣桃花,再裹挟着灵力掷出,脆弱细嫩的花瓣忽然变成了利箭一般,所过之处假桃花树纷纷散作粉红霓光。   很快,周围变得空荡起来,只余那中心一颗粗壮的桃花树正簌簌散落着花瓣。   忽然一只通体黑色,头上长角,形状却只有巴掌大的小兽从树上跃下,撒着四只蹄子想要逃窜。   孟檀渊眸色微冷,飞身而上,一道灵网便将小兽困住,躺在地上挣扎不已,嗷嗷叫唤个不停。   小兽被困住的那刻,什么桃花,什么梦境全都消散不见。   苏婳和孟檀渊俱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两人一站起身,周围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息坞兽梦体被擒,只能缩回本体寻求庇护,这本体可比梦体大了十倍不止,光是它身体蛮横的攻击想要制服还得费些力气。   入世剑受唤而出,苏婳握紧手中长剑,对着身侧人道:“檀渊师兄,我们一起上?”   孟檀渊瞧她一眼,以他一人之力足矣,不过……   想到什么,孟檀渊摇了摇头道:“你去。”   苏婳:“……”并肩作战不好吗?   孟檀渊见苏婳愣着不动,以为她害怕,想了想又道:“放心,不会有事,我在。”   也好,她的对妖经验不多,趁此机会练练手也好。   话不多说,苏婳提剑就冲了上去。   息坞兽攻击能力虽弱,但它的防御能力却十分强悍。   想要破掉它的防御,只能找到机会攻击它的腹部近尾处,那里是息坞兽唯一的弱点!   苦战几番后,终于让苏婳找到了机会,借着入世剑的支撑滑下了息坞兽防守严密的腹下,抬手一道冰箭符便贴了上去。   “噗嗤”一声,冰箭没入息坞兽的腹部,背部防御破开,苏婳旋身跃至半空避过息坞兽愤怒的一脚。   长剑急转而下,就要将息坞兽诛杀的刹那,一柄青色灵剑忽然插入了息坞兽的身体。   庞然大物轰然倒地,震起一地繁花。   “大师兄!你们没事吧?”魏燕雪一袭白色衣裙,翩然落地,脸上神色冷淡,语气里却带着些许关切。   孟檀渊瞧着来人蹙了蹙眉,墨染般的眸子骤然冷厉了几分。   苏婳缓缓落地,瞧了眼地上死的不能再透的息坞兽,撇了撇嘴。   有事儿,事儿大了! 第12章 组队杀   虚无界里猎杀妖兽的准则就是谁给了这妖兽最后一击,谁就加分。   所以也有许多亲传弟子在虚无界里偶遇之后,会选择组队猎杀妖兽,这样效率高,积分又快。   但是虚无界里偶遇的几率极小,像苏婳这种一遇就遇俩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魏燕雪说完了话之后,目光才看向苏婳,却是一副说教的姿态,“苏师妹,你刚刚出剑速度太慢,怕是还未将这息坞兽杀死它就已经自爆灵体,我出手也是怕出意外,还望苏师妹不要介怀!”   苏婳早在躲避息坞兽愤怒的攻击时,就注意到它的眼球有溃散的迹象,这是自爆灵体的征兆。   但是她有信心在它妖丹破碎之前将它诛杀,只不过这中间的分秒却难以说清,所以她也没有办法去反驳魏燕雪的话,毕竟她可是打着担心她的由头。   怎么办!好委屈还不能说!   苏婳抿了抿唇,没应声,她这个人不喜欢掩藏自己的小情绪,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委屈巴巴地挪到孟檀渊的身侧,苏婳抬眸小声道:“檀渊师兄,我出剑没有很慢,来得及的。”   听到苏婳的话,魏燕雪的脸色僵了僵,还不待再说些什么,就听一旁沉默的男人道:“确实来得及。”   檀渊师兄的修为可比她们高出一阶,他说来得及自然可信。   苏婳得到了肯定,刚刚因为被抢妖兽的不快立马散去,抱着自己的剑笑着点了点头。   孟檀渊眸色微动,忽然抬手拈下她发上一瓣桃花,如风般的嗓音透着极度的从容自信。   “就算来不及,还有我在。”   苏婳愣了愣,而后眼里笑意越发纯粹。   只是这话无疑是给了魏燕雪一个响亮的耳光。   人家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在这里守着,又岂会用你出手多管闲事。   魏燕雪闻言,脸色苍白了一瞬,但她素来骄傲,自然不肯在这时低头。   看着两人站得极近的身影,她佯做不在意道:“大师兄,难得偶遇,不如我们组个队如何?以你我的实力,恐怕会甩下容师兄他们一大截。”   魏燕雪这话明显是要撇开苏婳的意思,不过苏婳也并不介意就是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还不想跟她组队呢!   孟檀渊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以师妹的修为,一人足矣!”   确实,魏燕雪可是在这次试炼大会里拿了第四名,而且是前十里唯一的一名女弟子,算是非常不错了!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听见他认可她的实力,魏燕雪的傲气又回来了些许。   她本来也只是随后一问,她了解大师兄,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并不喜欢组队这种方式,所以拒绝也是在她意料之中。   魏燕雪神色淡淡,仿佛只是出于同门之谊的关心,“那就等试炼大会之后再见了,大师兄还请务必要小心!”   孟檀渊略一颔首后便转身欲走,末了,身形一顿,偏头睨了身侧岿然不动的苏婳一眼道:“走吧!”   走……走……走吧?这是要跟她组队?苏婳眨了眨眼,领悟过来对方的意思后,欣喜地点了点头,连忙跟上。   大师兄居然要和苏师妹组队?凭什么?她不也是金丹初期的修为!   不,大师兄一定是生她的气了,所以才和苏师妹组队,一定是!   魏燕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并行走远的身影,长长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   等到出了桃花林,苏婳从男人的右手侧绕到他的左手边好奇道:“檀渊师兄,你为什么要跟我组队啊?”   孟檀渊低头瞥她一眼,不答反问道:“不想和我一组?”   “当然不是!”苏婳急忙否认道:“跟着檀渊师兄一组的话,那我岂不是能在这虚无界里横着走啦!”   瞧她那得意的模样,孟檀渊一双星眸泛起些许波澜,摇头道:“跟我组队可是很辛苦的。”   苏婳不解道:“怎么会呢?”   后来,苏婳终于理解到何为辛苦。   跟孟檀渊组队以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苦命的打工仔。   只要不是遇到那种她连一战之力都没有的妖兽魔兽,打架这种事都是她上!   而檀渊师兄就负责在一旁指挥,偶尔出声提醒她两句,或者在她实在敌不过时出手相助。   虽然几个时辰下来苏婳颇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但对战经验却变得丰富了不少。   而且入世剑也在这番磨合之下,跟她越发契合。   右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顺势收下一头火云兽,苏婳飞回地面,撑着剑身低头急促的呼吸。   略微休息了一下,苏婳抬头看着坐在一旁青石处,一身白衣,不染尘埃的男人,伸手抹了抹额间的汗,提剑走了上去。   刚刚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便递了一杯茶过来。   苏婳伸手接过,入手温凉,应是冷了有些许时候了。   捧着茶杯啜饮一口,顿时口鼻生香,脾胃舒适。   苏婳小口小口地喝完,眯着眼满足地笑道:“檀渊师兄泡的茶也很好喝呢!”   孟檀渊接过她喝空的茶杯给她添满,摇头道:“不及你!”   苏婳笑意愈深,道:“那我以后都给檀渊师兄泡茶喝!”   闻言,孟檀渊抬头瞧她一眼,复又垂眸问道:“饿不饿?”   之前还不觉得,结果孟檀渊一问,苏婳就觉得腹中的饥饿感铺天盖地涌来。   算了算时间她已经有六个时辰没有吃上饭了,而且还是在体力和灵力消耗如此大的情况之下。   “饿……”苏婳可怜巴巴地开口,又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男人,羡慕道:“我也要快点修炼到元婴期,这样就可以跟檀渊师兄一样辟谷了!”   孟檀渊未语,只抬起宽袖拂过石面,原本只有茶具的大石头上忽然出现了一盘烤鸡。   烤鸡外皮焦黄脆嫩,鲜香四溢,苏婳直直盯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却没有动,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孟檀渊勾了勾唇,低声道:“吃吧!”   苏婳眼睛一亮,也顾不得仪态了,用帕子擦了擦手后便直接上手了。   一边嚼着鲜酥脆嫩的鸡肉一边想,不吃饱哪有力气保持仪态呢!   许是饿狠了,苏婳吃得有些急,不小心呛住,孟檀渊又替她斟了一杯茶,道:“慢点吃,不着急!”   苏婳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找了个蹩脚的借口道:“快些吃完,还得试炼呢!总不能因为我拖累了檀渊师兄才是!”   虽然这几个时辰,檀渊师兄都甚少出手,但她知道,檀渊师兄是为了锻炼她所以才让她一个人上的,有他在她不会陷入险境,却又能自由发挥。   孟檀渊饮了口茶,淡声道:“已经足够了,剩下的,我来。” 第13章 陷迷阵   等到孟檀渊出手的时候,苏婳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跟他的差距有多大。   不止是修为上,更是学识上的差距。   檀渊师兄能够清楚地辨认出每一种在虚无界中出现的魔兽和妖兽,对它们的弱点了如指掌。   他出手干净利落,不到三个时辰便解决了她之前六个时辰才解决的妖魔兽数量。   而且,一点也没有她的狼狈。   看着成功收下桀骜兽,浑身依然干净整洁,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怎么乱的男人,苏婳默默把手里准备好的除尘符丢回了储物袋。   “檀渊师兄,接下来我们往哪边走啊?”   她们现在在一条岔路口,刚刚在做决定往哪边走的时候,绿油油的草丛中突然跳出了一只桀骜兽,冲着她们“桀骜桀骜”的吼笑。   实在看不惯对方这么嚣张的样子,檀渊师兄就把它变成了自己的积分。   “你觉得呢?”孟檀渊打量了一下两条岔路,侧眸反问苏婳。   苏婳有些犯难,其实要是她自己,走哪条都是一样的。   但是她知道檀渊师兄在这次试炼中除了拿到第一名之外,还遇到了一个重要的机缘。   而如今距离试炼结束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檀渊师兄一直都跟她在一起,本来一开始就应该碰到的东西却到这会儿也没有见着影子。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檀渊师兄错失了这次机缘,苏婳觉得自己可能大概率会良心不安。   “走这边吧!”孟檀渊等了半晌也没有听见苏婳的回答,便自顾作了决定。   苏婳连忙跟上,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天道之子就算是乱走也会遇上机缘的。   她这种天道弃子就未必了,遇上的很有可能是灾难。   虚无界里不分白天黑夜,所以即便是过去了九个时辰,天空依然亮如白昼。   苏婳跟在孟檀渊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她们选择的这条路路况不是很好,像是刚刚下过大雨一般泥泞不堪,将她的鞋子都糊上了一层厚厚的黄泥。   黄泥黏性很高,苏婳这双鞋有些大,一不小心便鞋脚分离,“啪嗒”一下只穿着白色绫袜的小脚便踩在了黄泥地上。   “呀!”苏婳抬起自己的脚,单脚立着,看着自己弄脏了的袜子,秀气的眉毛打了结。   小手摸向腰间的储物袋准备拿到除尘符出来,结果一只脚站立不稳的她东倒西歪,眼看着就要与黄泥地来个亲密接触,一只手成功地提拉住了她的后衣领子。   苏婳使劲儿抬头苦哈哈地看着孟檀渊道:“檀渊师兄,你这样提着我我很没有面子哎!”   孟檀渊瞧了她一眼,未置一语,然后松开了手。   力道一松,苏婳瞪了瞪眼,双手赶紧捞住身旁人的手臂,急道:“别别别,别松啊!”   孟檀渊清淡的眸光落在右臂上的柔若无骨的手指上,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是没有面子?”   苏婳讪笑一声,指着自己的袜子道:“还是里子比较重要。”   孟檀渊哼笑一声,随着她的手指看向她的脚,明明套着宽松的白色绫袜,看起来却还没有他的一只手掌大。   暗色的眸光掠过黏在地上的长靴,孟檀渊只看了一眼便问道:“鞋子不合脚?”   “唔,是有一点大。”碧青门的弟子服都是统一缝制的,尺码都是大概合的上,并不能精细到完全贴合。   而苏婳的脚非常的小,她的鞋子基本上都是不合脚的。   掐了一道除尘诀,苏婳重新穿上长靴,松开身侧的人道:“好了,我们继续走吧,檀渊师兄!”   虚无界里没有办法御剑飞行,不论是什么样的路,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对于亲传弟子们的试炼来说,颇有一种脚踏实地的训诫意味。   孟檀渊看了一眼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路,长眉微蹙,而后忽然蹲身对着身后人道:“上来。”   苏婳愣了愣,看着自己面前宽阔挺直的背,讶异地笑道:“檀渊师兄,你要背我走?”   孟檀渊也是第一次生出背人的想法,如今刚刚弯下腰便有些后悔,听到苏婳的笑声,眸色一变,又站起了身,沉声道:“还是自己走罢!”   “不要!”苏婳没给他反悔的机会,直接跳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皱着一张小脸在他耳边道:“檀渊师兄,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的除尘符都用光了!”   孟檀渊反射性地把人接住,脖子却被她勒的喘不过气来,一只手托住她一只手拉了下她的手臂道:“松些!”   苏婳听话地松了些力道,一边小心谨慎地问道:“师兄,你不会半路把我扔下来吧?”   孟檀渊背着人走在黄泥地上宛如平地,依旧速度不减,闻言,他掀了掀眼皮道:“你不乱动就不会。”   “那我不动了。”苏婳说完就把头埋在了男人肩上,果真没了动静。   孟檀渊听着背上人平稳的呼吸,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人往上背了些便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黄泥地不再,道路开始变得宽阔起来,隔着一排低矮的灌木,前方突然传来些许动静。   孟檀渊动作一顿,目光越过灌木看向对面的几道人影。   苏婳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檀渊师兄背上睡着了后,面色一红,正准备开口让男人放自己下来,便听到旁边传过来的几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这到底是何阵法?居然连师妹都没有办法破解!”文连成皱着眉,一双桃花眼不停地打量着四周,企图找到什么可以破解阵法的蛛丝马迹。   容浩翊站在一侧,手中抱着剑,黑沉的目光却是直直盯着眼前一颗结满红果的大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魏燕雪靠坐在树上,看着二人,脸色透着些许苍白,像是刚刚耗费了不少的灵力。   她刚刚来到这个鬼地方,就碰到了容师兄和文师兄,一番交谈后发现二人皆是进入此地之后便被一直困在了这里,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她便知她们一定是闯入了虚无界隐藏的某个阵法之中。   她对阵法算得上十分精通,便也没有担忧,开始着力寻找阵眼。   二位师兄看见她之后也都松了口气,结果这阵法很是古怪,不似她平常接触过的任何一个阵法,纵使她用便了所有的法子,也不曾堪破这阵法的精窍。   瞧见那边那几人后,苏婳赶忙回头凑在孟檀渊耳边小声道:“檀渊师兄,放我下来吧!”   孟檀渊微微回眸,刚松手将人放下,还未曾言语,那边几人就发现了他们的动静,厉声呵道:“谁在那里!?”   魏燕雪一眼就看见了孟檀渊,欣喜地站起身唤道:“大师兄!”   容浩翊和文连成二人也看见了孟檀渊,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齐齐唤道:“大师兄!”   因为个子矮小和身材瘦弱站在孟檀渊身后,没有引起一丝注意的苏婳探出自己的小脑袋笑着朝他们招呼道:“各位师兄师姐好!”   看见苏婳,三人面色皆是一变,文连成和容浩翊都有些惊讶,独独魏燕雪神色倏然垮了下去。   苏婳摸了摸鼻子,她可真是不受待见! 第14章 阴阳眼   “大师兄,苏师妹,你们进来时可有发现此地的古怪?”文连成看见孟檀渊仿佛看见了救星,如若此地是一个阵法的话,那么有望破解阵法的就只剩下大师兄了。   “未曾。”孟檀渊摇了摇头,又问道:“此地有何怪异?”   容浩翊皱眉道:“我最先进来此地,进来时倒是不曾注意,之后想要出去却不管怎么走都会在一刻钟之后回到原地。”   “二师兄说的没错!”文连成附和道:“我也是顺着路进来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条路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着!真是怪异得很,就像民间说的鬼打墙一样!”   听到鬼打墙,苏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文连成瞪了瞪眼,瞧着苏婳,好奇道:“苏师妹笑什么?”   苏婳收了笑,正色道:“不是鬼打墙,我们应该是进入了一个幻阵之中。”   闻言,魏燕雪冷笑一声道:“苏师妹莫非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不成,会看不出这里是一个阵法?”   苏婳摸了摸鼻子,她真没这个意思,不过就是随口一句,何必要如此针锋相对。   想罢,苏婳看向魏燕雪好整以暇道:“哦,那不知魏师姐可曾想到破阵之法?”   这句话仿若戳到了魏燕雪的痛楚,面上神色越发冰冷,却是避过苏婳直接对着孟檀渊道:“大师兄,这阵法的阵眼应该就藏匿在此地,只是我灵力有限,还没有找到它的具体位置。”   擒贼先擒王,破阵先破眼,只有找到阵眼才能对症下药找到破阵之法,这是修习阵法的根本。   魏燕雪说的没错,此阵的阵眼的确藏匿在此地,而且苏婳在发现这里是一个阵法之后马上就锁定了阵眼的位置。   不过她却并没有轻举妄动,以往的直觉告诉她,这阵法的阵眼藏匿得如此之好,却仅仅只是将她们困在此地,似乎有些不应该啊……   孟檀渊一边听着众人言语,淡漠如光的落在了他们身后那颗长满红果的大树。   缓步上前,骨骼清晰分明的手指摘下一颗红果,放到鼻尖轻嗅。   男人站在光影里,清俊挺拔的侧影笼罩着层层光晕,白色发带轻扬,仅仅是一个摘果子的动作都好看到像是仙神下凡。   魏燕雪一双眸中刹那间闪过一抹痴迷,又在看到男人手中红果时倏然清醒。   红果!她怎么把果子给忽略了!   “还是大师兄厉害,一来就找到了阵眼!”魏燕雪欣喜地上前,由衷夸赞道。   苏婳也凑了过去,却是目光垂涎地看着男人手中那颗红彤彤的果子。   这可是树上唯一的一颗甜果呢!   孟檀渊似有所觉,拿着红果的手一顿,侧眸睨了身旁人一眼,随后伸手递了过去。   苏婳开心地接过,掏出手帕擦了擦后就放到口中咬了一口,顿时甜香的汁水就溢了满口,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真是只会吃的蠢货!阵眼你也吃!魏燕雪瞧见苏婳动作,一口气哽在心间,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偏过头去冷哼一声。   文连成见了,眸色微闪,一脸笑意地挤到魏燕雪旁边,伸手就从树上摘下两颗红果,递了一个给魏燕雪一边道:“原来这果子就是阵眼,亏我们找了半天,还是大师兄厉害!师妹快尝尝甜不甜!”   谁要吃这果子!魏燕雪白了他一眼,嫌弃地扭过头去。   文连成自己咬了一口,顿时像吃了柠檬一样,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他朝地上“呸呸”了几声,毫不留情地将果子扔掉,抬头冲着苏婳道:“不是我说,苏师妹,这玩意儿你也吃得下去?又苦又酸的!”   苏婳无辜地眨了眨眼,咔擦咔擦地将手里的果子啃得只剩个核。   孟檀渊微偏着眸,唇角轻勾。   “笨蛋,只有阵眼是甜的!”实在看不过他的蠢样,魏燕雪没好气道。   “原来是这样啊!”文连成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那幸好师妹你没吃,太难吃了!”   “不好,天色怎么变了!”容浩翊本来也笑着,抬头看了眼天结果脸色立马变了。   只见刚刚还亮如白昼的天突然黑沉了下来,只是一闭眼的功夫就伸手不见五指。   容浩翊话落的那刻孟檀渊神色就是一变,想也没想地就抓过身旁人的手,下一刻原本明亮之地陡然陷入沉寂。   ……   容浩翊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右手疼得厉害,他用另一只手撑着坐起身时,从腰带里摸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了漆黑的四周。   借着月明珠的光辉,容浩翊看清了周围,像是一个山洞,他正靠在石壁上,视线微移,右手手掌血淋淋的,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被砸到了。   容浩翊皱了皱眉,正想处理一下伤势,目光微斜陡然瞥到了旁边的紫色身影,登时也顾不上处理伤势,坐着挪了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身体道:“苏师妹,苏师妹?快醒醒!”   苏婳清醒过来,看着眼前之人的脸唤道:“容师兄?”   容浩翊松了口气,随后打量了一下苏婳全身上下,一边担心地问道:“苏师妹你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   苏婳摇了摇头,坐起身道:“我没事!”   随后目光看向四周,“檀渊师兄他们呢?”   容浩翊眸光一顿,沉声道:“没看见,应该是掉到其它地方去了。”   “哦。”苏婳神色没什么变化,目光移向面前的男人,在看到他染了血迹的手掌时,眸光一滞,“容师兄,你的手受伤了。”   容浩翊看了自己的手一眼,舔了舔唇道:“没事儿,就是些皮外伤,看着恐怖了些。”   说着,自己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伤药和绷带,一只手有些吃力地包扎着。   苏婳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道:“我来吧!”   容浩翊靠在石壁上看着女子专注而认真的神色,神情一松,低声道:“别担心,师妹,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苏婳迅速地替他包扎好伤口,闻言抬眸道:“容师兄可曾听过阴阳眼?”   “阴阳眼?”容浩翊困惑地皱了皱眉,“那是何物?”   苏婳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看着掌心中如黑色图腾一般陡然出现的一只眼睛,平静的嗓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曾有传言,取上古神兽诸犍一目,置于至阴至阳之地,淬炼百年,可成阴阳眼,用此眼做阵,方可成阴阳阵中阵。”   容浩翊听完惊讶道:“难道我们现在就在阴阳眼所做的阵中?师妹又是如何得知?”   苏婳侧眸道:“师兄不妨看看自己的左手。”   容浩翊依言抬起自己的左手,在看到掌心那个黑色的眼睛后,瞳孔猛然一缩,“这是……”   “这是阴眼。”苏婳盯着容浩翊左手中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图腾,神色难得的有些凝重。   “阴眼在左,表示我们进的是阴阵。”苏婳默默补充道,不过还有一句话她没说。   阴阳阵中阵,生死本相生,入阴阵者亡,入阳阵者生。   说得简单点就是阳阵好比阳关大道,基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就能找到阳眼破解阵法。   但是阴阵却犹如独木桥,需经历重重磨难方有一线生机。   这些还是苏婳曾经偶然在天书上翻到过,至于是什么磨难,她就不清楚了。   “阴阵……那师妹可有破阵之法?”阴阳眼之事,容浩翊闻所未闻,当下便只能依靠苏婳。   苏婳站起身摇了摇头,“我只知找到阴眼就能破阵,但阴眼在哪我不知道。”   苏婳是真的不知道,阴阳眼这种东西,就连他们神仙都极难得到,毕竟上古神兽又不是大白菜,哪能说炼就炼的。   “没关系,有办法总比没有的好,我们……”   容浩翊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地动山摇,除了他们的脚下之地,山洞中部突然整个塌陷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异常灼人的炎热气息。   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两人往下望时,俱都看清了那那不断上升着的东西是为何物。   “不好,是地火!”容浩翊面色一变,当即沉声道:“师妹,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连我们脚下这块都塌陷了,只怕就走不掉了。”   苏婳也知事态严重,当即不再言语,点了点头就贴着山壁往前走。   彼时,孟檀渊和魏燕雪还有文连成三人也掉到了另一个地方,并非是像苏婳她们一样的山洞,而是一条小溪边,周围树高叶浓,绿草深幽,甚至隐隐还有虫鸟之音。   文连成从上面掉下来,结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孟檀渊带着人平稳落地之后,脸色便肉眼可见的冷凝了。   原本因他全力相护的举动,而香腮生晕的孟燕雪见了,神情一滞,苦笑道:“大师兄这是不高兴了?因为护的是我,不是苏师妹?”   孟檀渊瞥她一眼,未置一语,只沉默着转身便走。   既知,何问。魏燕雪读懂了男人的眼神,垂眸自嘲一笑,笑意苦涩。   文连成从地上站起身,注视着魏燕雪的背影,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倏然目光一凝,盯着自己的右手心道:“我没眼花吧?这什么时候多了只眼睛?” 第15章 破阵子   “什么眼睛?”   魏燕雪蹙着眉头看过去,在看到文连成右手掌上的眼睛图腾时,愣了愣,随后一把握住他的手放在眼前仔细察看。   掌心细腻柔和的触感,让文连成脸上立即飘上了两朵可疑的红云,他视线飘忽不定,愣声愣气道:“师妹……看……看出什么了吗?”   魏燕雪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忽然松开了文连成的手,摊开自己的右手掌,果然也有同样的黑色图腾眼睛印记。   “怎么你手上也有?”文连成也顾不上害羞了,伸手过去和魏燕雪的手放在一起,便可见两只眼睛形状一致,颜色相同,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是……”   “我曾经听过一个传说,或许也并不是传说……”魏燕雪不确定道。   此时,独自前去探路的孟檀渊折返回来,对着二人道:“这里应该是阴阳阵中阵,我们在阳阵之中。”   “阴阳阵中阵!?阴阳眼?”魏燕雪惊讶地看着孟檀渊,她刚刚还只是猜想,没想到大师兄这么快就给下了定论。   文连成听两人说话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擅长阵法,自然没有听过什么阴阳阵中阵,但他比较会抓重点,于是问道:“那我们怎么出去?跟这个突然出现的黑眼有关系吗?”   “黑眼在右,是为阳,找到阳眼就能破阵。”   孟檀渊垂眸看了一眼右手手心中间的黑眼图腾,而后手指缓缓握紧,漆黑的眼眸里雾霭沉沉。   他们在阳阵,那么在阴阵的就是……   魏燕雪此时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她当然知道阴阳阵中阵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苏婳和容师兄他们肯定是进入了阴阵,入阴阵者九死一生……   毕竟是同门,她就是再不待见她,也不至于希望对方去死。   看了一眼孟檀渊讳莫如深的脸色,魏燕雪抿了抿唇道:“大师兄,我们分开找吧,三师兄和我一起,等找到了阳眼,以此为信!”   魏燕雪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管碧青门特制的信号弹,等他们找到阳眼,阳阵一破,阴阵自会显露出来,也只有那时,才有办法救容师兄他们。   孟檀渊也正有此意,分开自然比一起找要节约时间,当即点了点头,嘱咐二人多加小心后随即择路离开。   看着大师兄离开后,文连成低头看着神色平静的魏燕雪,开口道:“师妹,我们往哪边走?”   魏燕雪回眸瞧他一眼,没说话,随后选了个与孟檀渊背道而驰的方向,文连成也提步跟上。   出了山洞,苏婳他们几乎是片刻不停地奔跑,火红色的岩浆沿着洞口,汹涌着席卷而来,岩浆所过,万物皆化为灰烬,他们的身后只余一片火海。   虚无界里本就无法御剑飞行,这阵中也是一样,苏婳她们不知道跑了多久,快要精疲力尽时,身后的火海突然消失了。   然而还不待松口气,脚下的山地如同花朵绽放一般一寸寸变成了坚硬的冰地,空中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落到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上,冰冷刺骨。   苏婳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火山消失了,又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入目是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   “莫非这是幻境?”容浩翊微喘了口气,也转过身来。   苏婳哈了口白气,搓着自己的手臂,像是冷的不行,“就算是幻境,也会冷死人的!”   刚刚躲过了火海,没曾想又来了个雪地,要不要这么会玩儿啊!不会等会儿再来个刀山吧!   苏婳才刚刚这么想,空中飘着的雪花突然就停了,刀山没来,一把把飞刀突然从四面八方密集地射向她们。   “……”她的想法什么时候这么灵验了!   “师妹小心!”容浩翊一个闪身至苏婳身前,挽风剑在身前几乎转成了一道幻影,将射来的飞刀全部打偏。   苏婳也立马转过身去,两人背靠着背,用剑气在周围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护圈。   但飞刀像是永远都不会耗尽一般,一直这样下去,等到他们气力耗尽,就只可能落个万刀穿心的下场。   “容师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要劳你先抵挡,我要结阵。”苏婳一边抵挡飞刀一边道。   容浩翊没有问她结什么阵,而是剑势一变,一人抵挡下所有射向他们的飞刀,沉身应道:“好,交给我!”   苏婳收了剑,将在仙界所学的各种简单又实用的阵法在脑子里过了个遍,随后双手结成特殊的手印,淡白色的灵气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指尖。   一圈白色的阵符自平地而起,随之而来的是大块大块的冰块被吸至半空,不停地旋转,碎掉再融合,直到两人周围筑起了一道圆形的冰墙,将所有飞刀全部抵在了冰墙外面。   阵法一成,苏婳随即虚弱地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如雪。仙界阵法威力不俗,但灵力耗用也高,几乎瞬间便将她身体内的灵力抽空。   容浩翊收了剑,见苏婳灵力不支的模样,连忙蹲身到她身侧,担心道:“师妹,你怎么样?”   苏婳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冰墙,觉得大约能坚持一会儿。   便想让容浩翊在旁守着,她恢复一下灵力,结果抬头便看见了男人颈项之间一抹浅浅的血痕,乃飞刀划过而至。   苏婳皱了皱眉,“容师兄,你被划伤了。”   容浩翊仿佛还未察觉,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才感觉到一些刺痛,他不甚在意道:“嘶,还真是,没事儿,小伤。”   苏婳看了一眼他的伤口,抬眼正想说些什么,结果入目被男人一双渐渐变白的眸子吓了一跳。   “容师兄,你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已然快要消失不见,双眼只剩下鱼肚一样的死白。   难道飞刀上有毒?   “我的眼睛怎么了?”容浩翊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忽然顿住,轻声道:“师妹,我好像看不见了……”   随后男人便不说话了,就连动作都开始迟缓起来,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得麻木而僵硬,因为战斗不可避免撕开的的手掌鲜血四溢,却突然又握紧了手里的剑,白色的眼睛直直盯着苏婳。   一股颤栗忽然从脚底蹿起,苏婳本能地翻身一避,身体贴在冰墙上,看着拿着剑向她逼近的男人。   “容师兄……”   魏燕雪和文连成在阳阵中寻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所谓的阳眼,直到天空炸起一道绚烂的红色烟花。   “是信号弹!大师兄找到阳眼了!”文连成看着空中的红色烟花兴奋道。   魏燕雪也松了口气,还不待说些什么,周身的场景就是一变。   她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那颗长满红色果子的树下!   “哎,出来了!师妹,我们出来了!”文连城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道:“眼睛,眼睛也没了!”   魏燕雪也看了眼自己的右手,眼睛确实是消失了,但是……   “大师兄呢?怎么没看见大师兄!”   “对哦!”文连成也反应了过来,“大师兄先找到阳眼,应该比我们先出来才对啊……”   而此时的孟檀渊,正站在一处云崖之上,手中握着个散发着金色光亮的珠子。   他将珠子悬于面前,随后取了一滴指尖血,注入珠中。   长而密的眼睫缓缓垂下,口中低声念着,“以吾之血,逆转阴阳。” 第16章 寻阴眼   “对不起了,容师兄,先委屈你一会儿!”   苏婳将昏迷不醒的男人推到一旁,自己靠坐在冰墙上大口喘着气。   为了把这家伙弄晕,她可是连储物袋都给掏空了,幸好她还剩了一张三阶符咒,不然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胳膊上传来冰刺一般的疼痛,苏婳侧眸去看自己的胳膊,长袖被剑划破,一道见血的伤口深深地翻出了皮肉。   药也用光了,只能随便从里衣上扯下一块布简单地包扎一下。   这般刚做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咔擦声,苏婳回眸便见自己靠着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丝裂痕。   随着这丝裂痕的出现,周围的冰墙上也纷纷开始有破碎的迹象。   苏婳倒吸了一口气,居然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好歹也让我歇口气啊。   体内的灵力现在只剩下一个瓶底的量,苏婳垂眸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容浩翊,手中阵印连结,很快一道浅白色的屏障便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但苏婳刚刚恢复了一些的灵力却也因此再度耗尽一空。   右手握紧入世,苏婳看着掌心的五品复灵丹,有些犹豫不绝。   如果就像刚刚的地火一样,那很有可能这冰雪飞刀也是有时限的,只要她们能捱过去,就会进入到下一险境。   可她并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如果现在就吃掉丹药,等到再有危险的时候,可就真得是黔驴技穷了。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把五品复灵丹含进嘴里,登时一股充沛的灵气,汹涌又温和的涌进四肢五肺。   厚重的冰墙也在这时彻底破碎,第一个缺口出现时,一把飞刀擦着苏婳的侧脸过来,她偏头躲过,飞刀扎在了身后的冰墙上,冰墙轰然碎成粉末。   黑色的冰刀泛着嗜血的光泽,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射来,苏婳提了口气,正要应对,那些冰墙却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纷纷被阻断弹落,“叮叮咚咚”地掉在了雪地上。   有一白衣男子从天而降,一剑挥出,带起的汹涌剑浪,竟有山河奔涌之势,将那些射来的飞刀全部震落。   苏婳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双眼亮如繁星,“檀渊师兄!”   孟檀渊无暇应声,借着剑浪后的空隙,将手中的阳眼放出,金色的阳眼悬浮在半空,洒下灿金色的光辉,宛如升起的烈日一般笼罩了整个冰天雪地。   飞刀消失了,冰雪之景也缓缓消融。   孟檀渊收了剑,转身,黑眸如曜,长袖翻飞间大步流星向她们走来。   天道之子,便是这般,无人可阻,无人可挡。   苏婳有一瞬间的晃神,她早就知道孟檀渊会在这次试炼中得到至宝阴阳眼。   但却是在一个人入了阳阵拿到阳眼之后,用阳眼感应到阴眼,将两者合二为一,破了阴阳阵中阵。   阳阵从里破,可毫发无伤,这阴阵从外而破,如果阵中有人,则里面的人也会跟着此阵一起消亡。   如今,她却在阴阵中看见了檀渊师兄,莫非,他逆转了阴阳?   “你受伤了?”孟檀渊的目光落在苏婳□□着的左臂上,眸色沉了沉。   苏婳摇了摇头道:“没事的,只是皮肉伤,就是容师兄好像中了这飞刀上的毒,神志不清,我只好把他打晕。”   孟檀渊这才把目光移向躺在地上的容浩翊,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唇泛紫,确有中毒之象。   “对了,檀渊师兄,你怎么进来了?”   孟檀渊偏过眸子,声音不咸不淡,“不小心闯进来的。”   骗子!我信你个鬼!檀渊师兄居然也会骗人!   这阴阵已经开启,除非逆转阴阳,否则外人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   而逆转阴阳,却是强行用阳眼破开阴阵,檀渊师兄如今身负阳眼之力,却入了阴阵,那他的身体必定每时每刻都在受着烈火烹心之痛。   苏婳抬眸仔细瞧了眼男人脸色,却见他脸色如常,无一丝痛楚之感。   如若不是他使了什么法子压制下去,那就是他掩饰得太好。   “走吧,去找阴眼。”孟檀渊蹲身将地上的容浩翊扶了起来。   周围雪地一退,竟变成了山峰沟谷,沙河之地。   苏婳见此,赶紧走到另一边想要搭住容浩翊的另一只臂膀,孟檀渊却避开了她的手,把阳眼给了她道:“靠近阴眼的地方,阳眼会发红,你来找路。”   苏婳担心他的身体,也没啰嗦,接过阳眼便开始探寻方向。   三人经过了一个沟谷,走到了一处三面环山之地,中路杂草重生,最前方却有一块巨大的天然石雕。   石雕栩栩如生,刻着一趴伏着睡觉的巨兽,巨兽面覆獠牙,凶相毕显,除了有健壮四肢,身后居然还有一对展开的庞然大翅。   苏婳瞧着,隐约觉得这石兽有些眼熟,还不待细想,那石兽突然生变,却是整个动了起来,身上的泥石像是渣土一般一层层剥落,原本闭合的双眼陡然睁开!   随着巨兽苏醒,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伴着极其恐怖的音攻之力,连同周围的空气都被震荡出层层波纹。   孟檀渊最先反应过来,持剑只身挡在她们身前,面冷音沉:“找地方躲起来!”   此时苏婳也想起了这巨兽的名字,却是响彻诸天的魔兽细伢,如今却出现在这阴阵之中,多半是为了守护阴眼的存在。   将地上的容浩翊扶起,苏婳找了块巨石,将人放靠在石上,才探头去看那边的战况。   只见巨兽完全苏醒,浑身毛发犹如狮身,背后暗金色的翅膀甫一扇动便带起一阵肆虐之风,飞沙走石,大口一张,便吐出一股天魔幽火,让人根本无法靠近。   檀渊师兄纵然剑法凌厉,却不能伤那细伢分毫。   苏婳眉眼微暗,这细伢兽浑身毫无弱点,就连眼睛都是魔气铸成的屏障,唯有双翅之中的那道缝隙,或可突破。   而孟檀渊似乎也深知这一点,一直在找机会攻击的它的双翅之间。   只是细伢根本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又是一声震天地吼,伴随着天魔幽火,四周已然变成了一片幽蓝色的火场。   眼看檀渊师兄被震飞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苏婳低头给容浩翊施了一个护身结界,提着剑便飞身上去。   “回去!”孟檀渊撑着剑从地上站起,指腹抹过唇间血迹,看着苏婳的背影喝道。   “檀渊师兄,我来诱它攻击我,你找机会刺它双翅中部!”   苏婳说完便飞到了细伢的面前,抬手便是一道云火符,拳头大小的火球砸在细伢的脸上仿佛只是给对方挠了个痒痒。   细伢甩了甩头,鼻息沉重,似乎被苏婳的挑衅给激怒了,迈开蹄子便朝苏婳冲了过来。   苏婳立即旋身想往上躲,细伢却突然狂扇了一下翅膀,苏婳飞身不及,被狂风刮撞在了一块耸立的乱石之上。   力道之大,苏婳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被震断了两根,抬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细伢却已经逼到近前,嘴一张天魔幽火就要索命,半途却突然仰天长啸,如疯狗一般狂扇羽翅。   孟檀渊双手握剑,目射寒光,颈项上青筋毕露,忘尘插入细伢双翅之间,一寸之后却再也无法深入。   男人神色一凝,不料这细伢已经生出魔骨,竟是连这最后的一处弱点都防御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孟檀渊被暴怒中的细伢甩下背脊,滚落在地。   细伢一脚踏来,本欲避开的孟檀渊却忽然双眼泛红,五指紧握。   被他竭力压制下的烹心之痛,此时再无束缚地涌向四肢百骸,宛如剥皮抽骨,痛不欲生。   细伢的影子渐渐慢了下来在眼前放大,孟檀渊死死握住忘尘,浑身颤栗着想要站起身。   忽然眼前一暗,有人抱住了他的腰身,就地一滚,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苏婳抱着孟檀渊躲在一块巨石后面,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看着浑身染血面色紧绷的男人,苏婳什么话也没说,突然倾身吻上了那双沾了血迹的唇。   孟檀渊呼吸一滞,双瞳猛然一缩,整个人犹如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一片蓝色幽火,杂草碎石之中,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白衣血带,仿若生死吻别。   苏婳在心中默默运转口诀,手中却紧紧握着阳眼,属于她的鲜血一丝丝浸入阳眼之中。   意识到她在做什么之后,孟檀渊一把将人推开,语带怒意道:“苏婳!”   阵诀已成,烹心之痛已然转移到自己身上,苏婳无力地靠在巨石上,痛的连呼吸都费力。   “师兄……骗人,明明,这么……痛。”   孟檀渊已经体验过,自然知道她现在在经历什么。   “知道痛,还这么做?”   苏婳捂住自己的心,费力地笑,“师兄……都是为了救我……才进来,这原本……就是我该受的。”   “我相信,师兄一定……一定可以带我们出去的。”   男人双眸泛红,波光涌动,定定看了她一眼,却终是什么都没说,站起身后,握紧手中忘尘,眼中所有情绪陷入沉寂,神色再无波动。 第17章 结束了   阴阵里的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唯余那荒野中的天魔幽火熊熊燃烧。   没有了阳眼之力的反噬,孟檀渊将元婴后期的修为发挥到了极致。   他身姿迅捷如电,手握忘尘重劈横斩,一招接着一招,丝毫不给细伢歇息喘气的机会。   细伢兽愤怒的仰天嘶吼,忘尘剑化成的剑阵在它的周身划下了数一百记的伤口,虽不足以致命,却已然激怒了它!   坚硬如铁的四肢猛然跃起,身后的羽翼振动宛如传说中的芭蕉扇,扇起的疾风裹挟着天魔幽火犹如天降火球般铺天盖地罩向男人。   已然领教过细伢威力的孟檀渊早在它跃起身时便悄无声息地闪到了它的身后,一张四阶符篆被打进细伢的双翅之间,“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有天蓝色的血液溅到了孟檀渊的脸上,越发称得男人一双黑眸冰冷无情。   细伢的翅膀因为四阶符咒受了不小的伤,已经进入狂暴边缘,却是不吐火也不扇风了。   耷拉着一只翅膀脚步沉重的转身,只见细伢突然仰起了头,一张本就凶悍的大嘴突然暴涨变得巨大无比。   一股强大的吸力自细伢嘴里发出,苏婳刚刚费劲力气地探出一个头,就差点被这股吸力直接带走。   周围的落石纷纷滚落,砸在了她的身上,苏婳双手死死扣着巨石上的凹印,连指甲断了都毫无察觉。   孟檀渊长剑直插入地,墨发随着衣袍如狂浪一般被吸力席卷。   本欲拼命抵抗的他眼眸微斜,下一刻却倏然放弃了抵抗,竟是任凭那股吸力将自己吸进了细伢兽的腹中。   细伢兽闭上了嘴,吸力没了,檀渊师兄也跟着没了。   眼睁睁目睹这一切的苏婳刹那间连难以忍受的烹心之痛都给忘了。   眼中只有不远处似乎是因为太久没吃人了而不停用舌头舔着嘴的细伢,她红着眼握着剑拼了命地要站起身。   “檀渊师兄……”   然,刚站起身,那细伢兽突然撕心裂肺地嘶吼了一声,而后猝然侧翻在地,四肢僵直,眼瞪如铃,不过半息倏然整个炸裂开来。   天空下起了蓝色的血雨,血肉混合着碎骨犹如冰雹一般不停地砸在地上。   苏婳爬进石后躲避,等到血雨停歇,急忙出来察看。   一片狼藉,杂草,乱石,血肉,脏腑,交织一片令人作呕。   苏婳却没时间感到反胃,撑着剑跌跌撞撞地走到炸裂的中心。   除了一滩血水,什么都没了。   本就溢满了眼眶的泪水此时倏然落了下来,苏婳哽咽地看着满地的血肉,伸手颤巍巍地拿起一块像是人骨一样的骨头,哭得越发大声。   “师兄,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呜呜呜……”   苏婳跪坐在血水旁,抱着骨头痛哭流涕,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我还没死,哭什么?”   孟檀渊一身白袍此时已完全被血脏污,只一张脸还是帅的,又惨又帅。   苏婳猛然抬头,看看孟檀渊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骨头,抽噎着道:“师兄居然还活着?”   孟檀渊:“……”什么叫他居然还活着?她难道希望他死了?   苏婳顿了一下,又道:“我,我是说,这块骨头是白色的,我还以为是师兄的……师兄没事,太好了!”   “笨蛋,那是细伢的魔骨。”   细伢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是黑色的,只有这一块已经完全魔化的骨头是白色,看起来倒是十分像人的骨头。   孟檀渊摇了摇头,低声道:“待在这儿别动,我去拿阴眼。”   细伢一死,它守护的地方便轰然倒塌,一根盘兽石柱忽然从地底下直升而起,最上方一块赤金盏里赫然盛放着一只眼睛般的珠子。   大悲大喜一过,烹心的痛楚又翻了上来,苏婳兀自强撑着将手里的阳眼递了过去。   孟檀渊接过阳眼,一个飞身便登上了石柱,将手里金色的阳眼靠近白色的阴眼。两眼合二为一时,苏婳身上的痛楚便在刹那间消失无踪。   周围的景象在一瞬间开始变得虚幻,如同水中被拨动了涟漪的倒影,连天都开始消融。   合成之后的阴阳眼一半金色一半白色,光华内敛。   孟檀渊将阴阳眼收起来,飞身下了石柱。   苏婳站起身,环视一周,指着一处凝实之处道:“师兄,那应该就是出口了。”   孟檀渊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眼前人鲜血淋漓的手指上,眸色微顿却什么也没说。   “对了,还有容师兄!”   容浩翊身体还在石头后面,他身上的护身结界还在,人也还昏迷不醒。   想起关于阴阳眼的一些记载,苏婳回头道:“檀渊师兄,不知道阴阳眼可不可以解容师兄的毒?”   孟檀渊也不确定,只能试上一试。   将阴阳眼拿出,用灵力催动,一丝丝黑色的雾气突然从容浩翊身上冒出,钻进阴阳眼里。   不过一会儿,随着最后一丝雾气钻进阴阳眼里面,容浩翊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此前泛着一片死白的眸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苏婳看到他的眼睛,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容师兄的毒应该是解了。   容浩翊睁开眼睛,先是一愣,而后猛然坐起,看着苏婳道:“对不起苏师妹,我,我伤了你!”   容浩翊中毒的时候,他的潜意识其实是清醒着的,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拿剑劈向苏婳。   直到后来苏婳将他打晕,他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苏婳摇了摇头,不甚在意道:“都是小伤,人没事就行,容师兄,我们先出去吧,出去再说。”   容浩翊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刚走便发现苏婳一瘸一拐的模样。   “师妹,你脚受伤了?”容浩翊看向苏婳的脚,皱眉道。   孟檀渊在前,此时也转过身来。   苏婳也不知道自己的脚是什么时候崴的,先会儿不觉得疼,此时倒是像针扎一样难受。   刚想说估计是被石头砸的吧,不qing长是什么大问题,她还能走,身体便突然腾空而起。   “师妹,你脚伤了不方便,我抱你出去。”容浩翊抱着苏婳,低头朝她笑了笑,抱着人步伐稳健地走向出口。   也不知为何,被抱起身苏婳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孟檀渊。   男人正正好也在看着她,红红蓝蓝的脸上掩盖不住他眼神里的沉郁。   苏婳的心莫名咯噔一下,连忙转头看向容浩翊道:“容师兄,我自己可以的,你放我下来吧!”   “脚都伤了就别逞强了,只是抱你出去,师妹不用太过顾虑!”容浩翊以为她是在意男女有别,特意解释道。   苏婳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孟檀渊突然转过身加快脚步道:“快走吧!”   苏婳一愣,突然加大了力道,从容浩翊怀里跳了下来。   容浩翊懵了一下,措手不及,还来不及拉住她,就见苏婳一瘸一拐地追上了大师兄的背影,矫健的步伐突然滞了一下。   “檀渊师兄!你等等我!”苏婳一瘸一拐地追上人喊道。   孟檀渊见她过来,皱眉看着她的脚道:“怎么下来了?”   苏婳故作坚强的走了两步,小声道:“只是脚崴了而已,不怎么疼得,我自己能走,不用抱。”   孟檀渊睨她一眼,突然开口道:“要我背吗?”   苏婳眨了眨眼,qing长突然蹙紧了眉,“嘶”了一声,“好像还是有点疼的……”一边说一边觑着男人神色。   孟檀渊湛黑的眸子里倏然浮起星点笑意,他没说话,却是转过了身背对着苏婳。   苏婳哪能还不明白,双眸笑弯,双手搂过男人的脖子,借力一跃便被男人单手稳稳接住。   素来沉稳的男人此时唇角牵起轻微的弧度,颇为嫌弃道:“真重。”   苏婳挑了挑眉,整个人懒骨头一样趴伏在男人背上,没好气道:“重我也不下来!”   孟檀渊没说话,却是轻笑了声,垂眸缓步走向出口。   容浩翊自他们身后瞧着,心底突然溢出一股莫名的酸涩,像吃了青色的杏,又酸又涩,胀满了整个胸口。 第18章 第一名   只要十二个时辰一到,就算是正在猎杀妖兽的弟子都会被立即传送出虚无界,苏婳她们的时间几乎是刚刚好,出了阴阵还没来得及和文师兄他们说上话,一眨眼便置身于虚无界之外了。   眼见着落云峰顶的人越来越多,苏婳赶紧让檀渊师兄将自己放了下来,这时先他们一步被传送出界的文连城和魏燕雪也瞧见了他们,忙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大师兄,你受伤了?”魏燕雪的目光全然都在孟檀渊身上,瞧见他衣服上污秽不堪的血迹后,眼里溢满了担忧。   孟檀渊不甚在意道:“我没事。”   说完后他转身对着苏婳道:“我送你回玉水峰。”   苏婳清澈的眸光落在他的眉眼处,摇了摇头道:“檀渊师兄要突破了,还是先回去闭关要紧!”   孟檀渊一顿,他确实是有要突破的迹象,就在刚刚杀死细伢之后,只不过被他强行压制了下来,没想到竟是被她看出来了。   “不急,先送你。”孟檀渊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升阶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小事。   苏婳却还是拒绝,眼睛一瞟瞟到不远处正向她走来的苗苗,忙冲着人招了招手,随后道:““好了,檀渊师兄,我跟苗苗一起回玉水峰就好了,升阶是大事,师兄快回落云峰闭关吧!””   苗苗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先是开心地唤了一声苏师姐,而后有些拘谨地看着孟檀渊他们挨个儿地问候了一声,本来以为孟师兄不会理会她,却不想他竟是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连着被拒绝两次,孟檀渊清幽的眸光落在人身上,多了几许深色,还没说什么,便见对方一副鹌鹑样的缩了缩脖子,双手紧紧地挽着身旁人的手臂。   目光落在她染血的手指上,微凝的面色一松,孟檀渊转而对着苗苗道:“她身上有伤,劳苗师妹照料一下。”   苗苗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对方一副托付的语气是为哪般,只小声保证道:“孟师兄放心,我会照顾好苏师姐的!”   说完,孟檀渊一眼都没有再看向苏婳,转身御剑离开了峰顶。   苗苗待人走了才松了一口气担心地看着苏婳道:“师姐,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苏婳收回目光,抿唇笑道:“说来话长,我们先回玉水峰吧!”   苗苗点了点头,小心地搀扶着人离开峰顶。   试炼大会的结果会在一天后公布,届时名次榜会被贴在落云峰的风云榜上供各峰弟子观赏,成功进入前十之列的弟子将会在一个月后下山前往西陵圣境。   苗苗一大早便提着造化峰刚刚成熟摘下的橘子来探望苏婳,顺便告诉她此次试炼大会的排名。   “师姐,你也太厉害了吧!你猜你这次拿了第几名?”   今天碧青门所有亲传弟子几乎都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早一点知道自己的名次,苗苗也不例外,她这次成绩还不错,位列十九。   不过她能拿十九名还要多亏一个人的帮忙,想到在虚无界里救了自己的师兄,苗苗粉嫩的唇瓣不自觉地勾出一抹浅笑。   看到苗苗脸上犹如少女怀春一般的笑意,苏婳就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按照原来的轨迹,苗苗应该是和弦月峰的大师兄徐远洲组了队,因着英雄救美而对对方一见倾心。   只可惜,这位徐师兄也去了西岭圣境,却是有去无回,再无音讯。   想到西陵圣境,苏婳眸色一暗,懒洋洋地枕靠在床头漫不经心道:“我猜,应该是第一吧!”   “师姐是怎么知道的?”苗苗一脸惊讶,难不成师姐已经看过名次榜了?   见小丫头一副呆萌的样子,苏婳笑了笑道:“你不是让我猜吗?我随便猜的,怎么,还真是第一啊?”   “还真是!”苗苗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师姐你知道吗?你和落云峰的孟师兄并列第一哎!”   要是别人,苗苗还不会有这么惊讶,可是那人是落云峰的孟师兄,一个没有任何亲传弟子可以超越的存在,如今苏师姐竟然和孟师兄并列第一,怎么想都觉得有点玄幻。   其实不只是苗苗,名次榜出来的时候,所有亲传弟子看到那排在第一的名字一瞬间都以为是弄错了,直到后来得到证实名次榜无误的时候,大家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苏婳这个名字算是在亲传弟子当中出了名,虽然以前也很出名,但跟现在却是翻天覆地完全不一样的印象。   不过也有人得到更真实的消息,说是这位苏师妹是因为和孟师兄组了队,有孟师兄的帮忙,所以才拿了第一,这个消息一出,之前的种种猜测瞬间都被掩盖了下去。   比起相信某个人的实力,大家更愿意相信他是借助外力才取得这番成就的,这就是普遍的人性。   不过苏婳也不在意就是了,她的目的本来就是去西陵圣境,只要能达成目标,过程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去西陵圣境的名单公布之后,苏婳的伤也好全了,之后她便跟大多数弟子一样选择闭关,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不过在闭关之前,她先去了一趟造化峰。   细伢的魔骨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而且这魔骨虽说是魔骨,却是细伢身上唯一一处没有一丝魔气的地方,磨骨十分坚硬,若是制成匕首则可削铁如泥,施以灵力还可变成破坏结界的法器。   炼器之术碧青门的亲传弟子都有涉猎,不过苏婳的炼器之术是在天界跟着她师傅老人家学的,只是她不太喜欢炼器,因为实在是太费心了。   首先便是要用灵力将磨骨上面的些许杂质剔除,然后便是用灵力一点一点地将其打磨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这个过程需要非常得小心,若是灵力控制得不精准,很可能匕首变弯刀。   苏婳从没这么小心翼翼过,直到最后大功告成时,汗水已经把她坐着的地方打湿了一滩。   不过看着自己磨出的匕首,还是很满意就是了。   最后一步便是给匕首套上几个阵法,加强它的各方面属性。   做完之后,苏婳又取了块精铁给做了个剑鞘,做剑鞘不费事儿,一会儿就做好了。   将新出炉的匕首插进剑鞘,苏婳拿在手里反复瞧着,看着空荡荡的剑鞘,苏婳手痒地想在上面镶宝石,只是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宝石花里胡哨的,檀渊师兄应该不会喜欢,还是算了吧!   将做好的匕首放进储物袋收起来,苏婳这才回了玉水峰闭关。   闭关中的岁月转瞬即过,转眼便到了腊月初三这天,也是要前往西陵圣境的弟子离开仙门的时间。   苏婳这段时间没有再去提升自己的符篆之术,而是将全副心神放在了修为上,外界不比仙门,危机重重,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只有修为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这幅身体本就是金丹初期的修为,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虽然没晋阶,但也到了金丹初期大圆满,只需要一个契机便可进入金丹中期。   晨光熹微的时候,所有要去西陵圣境的弟子收拾好行装之后在落云峰集合,由孟檀渊带队。   苏婳告别了眼泪汪汪的苗苗之后便去了落云峰,因为她和檀渊师兄并列第一,所以这次前往西陵圣境的弟子一共有十一人。   到了落云台,苏婳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高处的那人,仍旧是一身白袍,风姿秀丽,宛若谪仙。   只一月不见,他身上的气势越发逼人,神色也更冰冷了些,想来进入化神期之后,无情道根对他的影响也越来越重。   苏婳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乖乖地站到队伍里面,没有注意到她来了之后,原本神色平静无波的男人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   很快所有弟子到齐,点过名之后,便由容师兄带队去往盘龙门。   苏婳本来也是要跟着队伍走的,只是刚走了一步便被人叫住。   “苏婳。”孟檀渊缓步下了石梯,行到她面前。   苏婳回头便触及到男人如黑曜石般的眼,她莞尔唤道:“檀渊师兄。”心里却是奇怪为何檀渊师兄今天不喊她师妹而是叫她的名字。   “这个拿去。”孟檀渊低垂着眼,伸出的手心上一只十分漂亮的簪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瞧着簪身应该是金子做的,簪头没有盘有什么花线,只用金线缠着一颗奶白色的珠子,不像是珍珠也不像是玉,不知是什么材质。   不过檀渊师兄怎么突然送她金簪?而且一个男子若是送一个女子簪子,这意思……   将金簪握在手里,苏婳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师兄为何突然送我簪子?”   孟檀渊移开视线,一手执剑一手负在身后道:“随手炼的法器,你应该有用。”   “虽是随手炼的,却是女子簪样,师兄真的不是特意为我炼的吗?”也许是这个模样的孟檀渊十分少见,苏婳起了逗弄的意味。   孟檀渊瞥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   明明就是,还不承认。   看着兀自走远的男人,苏婳看了簪子一眼将它小心地放进储物袋之后连忙跟上道:“师兄,你等等我啊!” 第19章 胧月城   桐华山地处南方,而西陵圣境却位于河西边界,就是修仙之人御剑而行也得不眠不休地飞上个半个月才能到达。   不过,当然不可能不眠不休了。   约定好的轮守时间是在两个月之后,他们只需要在约定日期之前到达驭音阁就行。   下山对于亲传弟子们来说是难得的一次历练机会,所以,除了地势不便的时候,他们大多时候都选择的是步行。   为了不过于的引人注目,弟子们下山之后都换上了便衣,一行十一人,只有三个女弟子,魏燕雪,苏婳还有赤霞峰眉英真人的弟子花惜月。   苏婳和花惜月不太熟,一是因为两峰平时没什么交集,二则是苏婳以前修为太菜,除了苗苗还有容师兄基本上没人和她做朋友,不过原身也并不在意就是了。   苏婳对交朋友这件事也没什么执念,好朋友有那么一两个就够了,况且她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不过让苏婳意外的是,这位花师姐似乎和魏师姐不太对付,两人一见面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作为队伍里唯三的女弟子,花师姐很快就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想要跟她抱团取暖。   勾搭的话题是:“你这只簪子很不错哎!是在哪里买的?”   苏婳跟苗苗混得久了,关于碧青门的八卦也听了不少,比如眼前这位长相明艳,有着一双颇为凌厉的丹凤眼师姐,也是檀渊师兄的爱慕者。   所以,苏婳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抬眸笑得一脸无害:“好看吗?檀渊师兄送的。”   “哦,原来是檀渊——谁?”话说到一半,花惜月傻了,声量也变得大声了起来。   苏婳眨了眨眼,又重复了一遍。   花惜月这次愣了愣才嘲笑道:“开什么玩笑,孟师兄怎么可能送你簪子!”   苏婳不为所动,只一边走一边道:“我说的是实话,师姐要是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   闻言,花惜月盯着苏婳瞧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也喜欢孟师兄?”   “喜欢呀!孟师兄人长得好看,修为又高,谁会不喜欢呢!”苏婳勾了勾唇,仿佛喜欢檀渊师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花惜月倒是被她的直白弄得愣了愣,随后轻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实诚,不像有些人,明明喜欢偏还不承认,整天装作一副清高的不得了的样子,以为比谁高一等似的。”   苏婳几乎是立刻知道了这个某人是谁,不过她也没有接话就是了,别人的喜欢与她无关,无需在意,也不予置评。   见苏婳没接她的茬,花惜月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她从前倒是也见过苏婳,之所以关注还是因为苏婳在碧青门的美人榜上压了她一筹。   平日里被魏燕雪压一头也就算了,知道还有个苏婳之后,她还特意关注过苏婳的长相,怎么说呢,勉强算是比她好看那么一点吧,可惜是个天资愚钝的,也就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不过现在花惜月倒是不这么认为了,能够在试炼大会里和孟师兄并列第一,就是修为实力仅次于孟师兄之下的容师兄也不曾做到过。   虽然有说苏婳是因为和孟师兄组队,有孟师兄的帮忙才和孟师兄并列第一的,但花惜月可不这样认为,谁都有可能徇私破坏规则,但是孟师兄绝对不会。   在路上走了一日,天色将近黄昏时,行进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苏婳抬头望了一眼,便见檀渊师兄和容师兄他们聚在一起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这般刚想就听花惜月道:“天色已晚,不宜赶路,前面就是陇月城了,我们应该会在镇上客栈住一晚。”   听花惜月一副熟悉的口气,苏婳不由问道:“花师姐去过西陵圣境?”   “当然了,我可是六岁就进入了山门,早就去过西陵圣境了。”   苏婳听着“哦”了一声。   花惜月见她一副呆呆的神态,还以为她是第一次下山害怕,随即出口道:“放心,那边也就是环境差了点,还有其他仙宗的人也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苏婳这次却没应声,不过花惜月能出口安慰她她还是很感激的,便抬眸冲她笑了笑。   也确如花惜月所说,队伍确实打算在镇上找家客栈歇一晚。   一进入胧月城,苏婳便感觉到一股非常热闹欢庆的气氛,明明还没到晚上,街边巷尾便挂上了一盏又一盏的花灯。   花灯形制各异,但是大一点的灯笼上,俱都画着一个带着面纱穿着锦衣的曼妙女子。   苏婳仔细瞧了瞧,发现这灯上的女子确实是同一人,不由有些好奇道:“为何这些花灯上都画着同一个女子?”   花惜月也瞧见了城里的热闹景象,她来过一次自然心中有数。   “今天倒是来得巧,让我们给赶上天女节了!”   “天女节?”苏婳从没听过这个节日。   “对啊!”花惜月指着身侧一花灯上活灵活现的美丽女子道:“你看,这就是天女,天女的由来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天女的名字就叫做胧月,所以这里叫做胧月城。”   “每年的这一天,城里都会举行活动,什么天女戏,天女散花之类的。”   看来就是当地的一种风俗习惯,苏婳点了点头,目光掠过那些漂亮的花灯,眼里也升起了些许乐趣。   天界的各种庆典都十分单调乏味,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样,不是婚宴就是寿诞,倒是不如凡间这般千姿百态。   队伍穿过密集的人群,在一家高楼客栈前停了下来,这家客栈叫做荟萃楼,进去的时候大厅几乎坐满了人,生意不错。   看见他们一行人,都不用店小二,店掌柜亲自迎了上来殷勤道:“哟!各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孟檀渊神色淡淡,随手从胸间拿出一枚金叶子道:“住店。”   碧青门弟子规训,出门在外不得铺张浪费,要秉持勤俭节约的优良习惯。   所以,他们一行十一人除了她们三个女弟子住一间外,其余男弟子都是两人一间房。   苏婳对自己跟谁住不怎么在意,花惜月倒是不太高兴,就差把我不想和魏燕雪住在一起写在脸上了。   不过大师兄的决定没人敢反驳,她也只能哼唧两声就偃旗息鼓。   大家在路上走了一天,还没有辟谷的弟子都饿了,所以决定先吃了饭再回房间。   这也是苏婳期待了一天的环节,上楼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脸喜滋滋地拿过菜单准备点菜。   花惜月和她聊了一路,这会儿也算熟稔了起来,自也是跟着坐下。   魏燕雪本也瞧中了苏婳那个位置,奈何苏婳跑得比她快,先一步坐下了,她本就不想和她坐在一起,何况旁边还坐了个花惜月。   魏燕雪面无表情地掠过两人,去了她们身后那一桌坐下。   花惜月看着魏燕雪的背影撇了撇嘴道:“装腔作势!”   苏婳都没注意,心思全然放到了手里的菜单上,已经靠着本能背住了自己要点的菜的名字。   随后她将菜单递给左手边的花惜月道:“花师姐,你喜欢吃什么。”   花惜月瞥了一眼苏婳高兴的样子,刚想说他们点菜是有规格的,而且还得按照孟师兄他们那一桌的菜单来,眼前便突然坐下了一人。   看清坐下的人是谁后,花惜月差点被手里的茶水给呛住,放下茶杯有些紧张地唤道:“孟、孟师兄。”   怎么回事儿,孟师兄怎么坐到她们这一桌来了,不是应该和落云峰的弟子坐在一起吗?   孟檀渊看向花惜月,微一点头后便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在某人的头顶,暗色眸光在触及那发上金簪时宛若初雪消融、云销雨霁一般倏然清朗。   他抿了抿唇淡声道:“饿了?”   苏婳抬眸瞧见是他,倏而笑开,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孟檀渊没说话,抬手招来店小二,让苏婳点菜。   苏婳喜滋滋地点了四个自己爱吃的菜,一边还在思考再点个什么。   花惜月瞧了炎旁边神色平静的男人,咽了咽喉,小心地凑近苏婳道:“我们就两个人,孟师兄已经辟谷了,点太多吃不完会挨训的。”   苏婳愣了愣,想说自己应该能吃完,可被花惜月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太好。   檀渊师兄要是因为她吃得太多而嫌弃她该怎么办!   苏婳顿时闭上了嘴,将锅甩给了花惜月,“花师姐,你看你还想吃点什么?”   花惜月瞪了瞪眼,忙跟店小二道:“不,不用了,够了够了,就这些吧!”   店小二收了菜单恭敬道:“好嘞,几位客官稍等,菜马上就来。”   店小二一走,苏婳就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莫名视线,以为自己吃货的本质被看穿,为了挽回颜面,苏婳殷勤地提起茶壶替他倒了杯茶。   “咳——檀渊师兄,喝茶,喝茶。”   男人接过茶盏,饮了一口,鸦色羽睫盖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魏燕雪坐在他们身后,神色冷沉得像冰。   荣浩翊望了那边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兀自喝着茶水,突然本就嘈杂的街道上突然人声鼎沸起来,有一股异香盖过了饭菜的香味传至鼻尖。 第20章 天女节   “天女散花啰!天女散花啰!”   听见这声儿,酒楼二楼,临窗而坐的客人们全都探出了头去,苏婳也不例外。   天空中有层层叠叠的彩色花瓣纷纷扬扬,落在摩肩擦踵的行人身上。   一座三人高的粉色香车从街市东头缓缓驶来,香车圆顶华盖,四周罩着一层粉色薄纱,顶周用红线系着银色铜铃,行驶间,铜铃碰撞,乐声不断。   但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那香车中坐着的一女子身上,女子身披彩色纱衣,面覆白纱,墨发如瀑,额间坠着一月亮额饰,一双妙目盈盈若水,却是与那些花灯上的天女像了个十成十。   “那就是天女?”也许是因为之前花惜月给苏婳讲了许多有关天女的事情,所以苏婳自然而然地开口问她。   花惜月也瞧见了那端坐于香车中的女子,还不待回答,店小二就端着菜上来。   见她们对天女感兴趣,便热情地开口道:“两位姑娘有所不知,香车上那位并不是天女,不过却是天女选中的人间花使。”   “人间花使?”苏婳坐回了坐位上望着店小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店小二却故意顿了顿,没有接着讲下去。   花惜月在一旁翻了翻白眼,正想说这是骗钱的把戏,不让苏婳听了,就见对面坐着的孟师兄看了苏婳一眼,随后从袖笼中摸出了一粒银子递给了店小二。   花惜月:“……”   店小二得了赏银,喜笑颜开,忙道谢道:“多谢,多谢这位公子!”   “想必几位客官还不知道咱们这胧月城的由来吧!据说百年前咱们这胧月城还是一片贫穷的村庄,村子里的村民世世代代以种地为生,却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因为村子里的荒山上住了一位穷凶极恶的山妖,山妖喜吃活人,让村子每个月都必须送个活人去给他享用,如若不然,就要杀光村子里的所有人。”   “为了防止村民们逃跑,山妖还在村庄外面设下了一道结界,让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无法出村。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就在村民们都认命了之后,村子里突然从天而降一位女子,并且告诉村民,她会替他们除掉山妖,还他们平静安定的生活。”   “村民们一开始都还不信,直到那位女子主动前往荒山成为献祭的活品,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村民们突然发现村子外面的结界消失了,而那荒山上的山妖再也没有出现过,村民们这才信了那位天女的话。”   “只是可惜自那之后,也再没有人见过那位天女,村民们为了纪念她,便在那荒山上修了一座天女祠,天女祠香火鼎盛,日日都有人打扫,后来有一天打扫天女祠的人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天女告诉他说每年的冬月初二这天她会在人间选一花使前往陪伴,并会为大家降下福泽。”   “这天女节也就由此而来,姑娘们现在看到的香车中人,就是今年被选中的花使,天女散花之后,她就会去陪伴天女,不会留在人间了。”   “不会留在人间了?难不成还飞升了?”花惜月挑了挑眉,觉得这个天女的故事怕是掺了不少水分。   苏婳也觉得可信度不高,凡人想要飞升成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哪是说飞升就能飞升的,而且就算那天女真的是神仙,除非她是三十三重天下来的神祇,否则也断没有点人飞升的本领。   面对她们的质疑,店小二却一点都不着急解释,只故作神秘道:“我也知道口说无凭,姑娘们若是不信的话,就且看着,等会儿这位花使可就要去陪天女了。”   店小二说完就又去跑堂了,苏婳拿起筷子挟了一筷子青笋,蹙眉道:“檀渊师兄,你觉得天女这事儿是真的吗?”   孟檀渊放下茶杯瞥了一眼窗外的热闹景象,淡声道:“真真假假,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也是,现在想再多,都是猜测,不如吃饭要紧。   想罢,苏婳便把这件事丢到脑后,开心地用起了饭菜。   没过一会儿,天女的香车游街回来,苏婳她们的饭也用得差不多了。   窗外,夜色如墨,弯月似勾,繁星满天,街道上的花灯纷纷点燃了蜡油,远远望去,一片火红之景。   酒楼里的客人还没有离去,却也没有坐在位置上,而是全都挤向了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女花使的华盖。   苏婳和花惜月也趴在窗台上向那繁盛之景看去,就连魏燕雪她们也都从座位上起身。   只见香车上的天女终于动了,一只素手缓缓掀开了车身上的薄纱,露出了手主人的曼妙身姿。   也是此时,苏婳才看清了那花使脸上的神色,白色面纱掩盖不住的是她脸上如痴如醉的神态,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凡俗,飞升而去。   香车停了下来,驱车的是八个带着金色面具的壮硕男子,他们围成一圈将香车面前的行人驱赶,留出三人宽的空地。   原本嘈杂的人群突然寂静了下来,俱都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地闭上了双眼。   有的大人带着小孩子,小孩手里拿着风车,想要跑去玩,却被大人拦了下来,一边教着双手合十一边道:“虎子听话啊!咱们祈了福再去玩儿。”   苏婳收回视线又看向那香车上的花使,只见她也紧闭着双眼,双手合十,身上的彩色纱衣突然无风自动,就这般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腾飞到了半空之中,悬浮而立。   此间神通倒是比他们这些修仙之人还要广大,要知道就是他们要做到这般至少也得像檀渊师兄那样有化神期的修为,不然就得借助灵剑或者法宝的力量。   可眼前这位花使,苏婳仔细确认过,她确确实实就是个凡人,身上没有一丝灵力,又是如何做到凭空御风的呢?   不知何时,孟檀渊也从座位上起身,站到了苏婳的身侧,垂眸瞧见她一副困惑的神色,忽然伸手拔下了她头上的簪子递到她眼前道:“看看?”   苏婳愣了一下,没听懂他让她看什么,只下意识地去看眼前的簪子,却发现窗外之景倏然变了副模样。   花使仍就高高地悬立在半空,飘然若仙,但她的脚下却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凝聚了一团彩色的像是云彩一般的东西,这些东西的来源正是那些面对着天女双手合十的百姓。   彩色雾气一般的东西一丝丝一缕缕从四面八方汇聚着的人群之中全部凝聚到花使的脚下,而这些雾气苏婳是认识的,它们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信念之力。   “原来是这样!”苏婳恍然大悟。   见她明白,男人勾了勾唇,又将簪子重新插回她的发间,抬起的手腕却倏然被人握住,孟檀渊垂眸对上她隐隐有些复杂和激动的眸光。   他眸色微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道:“檀渊师兄,簪子上的珠子是——阴阳眼!?”   若说一开始苏婳还看不穿,此时哪还能不明白,能够破除世间迷障看清真实的除阴阳眼还有什么!檀渊师兄竟然将阴阳眼给了她么……   孟檀渊嗯了一声,不甚在意,仿佛给她的不是什么阴阳眼,就是一颗普通的珠子。   苏婳却触动极大,阴阳眼这样的宝物若是被世人所知,必然会被人争抢,他却连说都不说就给了她,若不是今日用到,她怕是要等到化神期才能勘破他在阴阳眼上下的障眼法。   苏婳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又偷瞧了眼旁边人暗影下深邃而立体的侧脸,心底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受,有种隐秘的高兴,又有些莫名的歉疚,总之五味杂陈。   花惜月瞧了那花使半天,正莫名其妙,回头便瞧见苏婳偷看孟师兄的眼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说这时候你发什么花痴?”   “啊?”苏婳转过头来,对着花惜月甜美一笑道:“花师姐看出什么了吗?”   花惜月点了点头摇了摇头,摸着下巴微眯了眯眼道:“这花使多半有古怪!”   “确实有古怪,花师姐不妨再看看?”苏婳说着又拔下了头上的簪子递到花惜月的眼前。   花惜月一脸莫名,下一刻倏然瞪大了眼,惊讶道:“那坨五颜六色的是什么东西?”   那坨?苏婳神色一顿,温声道:“是信仰之力。”   闻言,花惜月垂眸瞧了苏婳一眼道:“懂得还挺多,不过这天使怎么能吸收信仰之力?”   “师姐,是花使。”苏婳笑着纠正。   花惜月浑不在意道:“天女的花使嘛,一样的。”说完花惜月眸光落在了苏婳手里的簪子上,像是不经意提起道:“你这簪子倒是少见的法宝,下次可不要见了人就拿出来。”   修仙界见财起意,杀人夺宝的事可不在少数。   闻言,苏婳面上笑意更深,乖顺地应道:“我知道了师姐!”   花惜月清了清嗓,一把拿过苏婳手里的簪子,一边替她插上,一边道:“知道了还不快戴上!”   苏婳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头被戳了一下,抿唇看了花惜月一眼,心道:这难道就是直女插簪?   想罢抬手想自己重新插一下,头上的簪子忽然又被一人拿走,随后温柔又缓慢地推进了她的发间。   苏婳抬头便对上男人专注而幽深的眼神,还未来得及对他笑一笑,天空突然“嘭”的一声,原本悬浮于半空中的花使突然整个炸裂开来,却不见一丝的人肉血沫,入目皆为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纷纷扬扬,如同绣球花一般从空中散落。 第21章 (修方框) 天女祠   凭空消失?   花使在半空炸开的那刻,街道上的百姓非但没有受到惊吓,还大声欢呼雀跃起来,好像发生了天大的喜事。   苏婳探手出窗接住了一朵粉色的花球,放到鼻前嗅闻,一股十分强烈的花香随即窜入口鼻。   “好香啊……”苏婳揉了揉鼻子,不太适应如此浓烈的花香味,但又莫名地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   “大师兄,这天女散花似乎很不对劲。”魏燕雪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她们本来就是修仙之人,自然不可能相信什么凡人飞升陪伴天女的故事。   只是那花使的确是凭空消失了,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或者魔气作祟,就这么变成了一团花,实在是古怪。   见魏燕雪过来,花惜月抱着双手又开始冷嘲热讽道:“信念之力都不知道,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信念之力?”魏燕雪皱了皱眉,偏眸与身侧的文连城对视一眼,两人立即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得意什么?若不是大师兄告诉你,你会知道?”魏燕雪脸色不耐,她一贯看不上花惜月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不过是借了大师兄的势,真当自己有几分能耐!   花惜月反口就要回击,可想到什么,又突然闭了嘴,只不太服气地哼了两声。   孟檀渊转身看着众人低声道:“确是化神以上才能窥见的信念之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女孩应该是灵净体。”   文连城恍然道:“真是信念之力?难怪我们没看出什么古怪。”   荣浩翊点头道:“要吸收这么多的信念之力,也只有灵净体方能承载。”   这个世界上不只有灵力一种能量,还有一些特殊的能量也能被用来修炼。   比如妖精靠日月精华或者人的精气修炼,魔物则靠魔气或者混沌之气修炼,而也有的另辟蹊径用信仰之力来进行修炼。   信仰之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与灵力十分相似,是一种十分纯净的力量,但获取起来却比灵力要困难的多。   而且信仰之力无法直接用于修炼,必须经过灵净之体的转化方能为人所吸收。   “哎,你说那张家大小姐还真是好命,年前摔一跤给摔傻了,本来以为这辈子也就是个傻子了,没成想居然被天女给看中了,成了花使。”二楼大堂一张方桌上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跟朋友笑谈。   他的那位朋友闻言放下酒杯道:“你说天女是怎么想的,找的花使都是傻子,有什么用?”   “人家可是天女,是神仙,心地慈悲,神通广大,就是死人也能给你救回来,又何况一个傻子!”   “这倒也是!”   旁桌人的一番谈话倒是坐实了孟檀渊灵净体的猜测。   唯有忘却自我,方能承载万物,身负灵净体之人,在凡人眼中状若痴傻,被称为傻子,在修仙者眼中,却是承载信念之力的上好容器。   “那这么说就是有人借天女的传说吸敛信念之力啰?”   花惜月瞧了一眼窗外还在狂欢的人群,秀气的眉头轻蹙,做这事的明显不是什么好人,因为灵净体虽然可以承载信念之力,但是修过仙的都知道,若是体内的信念之力被转化吸出,身负灵净体之人必会七窍流血而亡。   花惜月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显然背后的深意大家都懂,修仙不只是为了飞升,更是为了除魔卫道,如今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明目张胆的为害百姓,他们既然碰上了,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孟檀渊也是这个意思,当下决定兵分两路,让荣浩翊带几个弟子去探访百姓,多了解一些关于天女的事情,他们则去那座传说中的荒山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荣浩翊点了点头,便跟着文连城两人走了,魏燕雪犹豫了一下道:“大师兄,我跟你们去荒山。”   孟檀渊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花惜月撇了撇嘴道:“山路很窄的,可走不下四个人!”   “那你可以不去!”魏燕雪面无表情地回击。   花惜月双手叉腰,扬声道:“我偏要去,你打我啊?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你!别以为你是眉英师叔的弟子,我就不敢对你动手!”魏燕雪面色冷凝,左手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花惜月也抬起了手中的剑,冷笑道:“来啊,谁怕谁!你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再闹,都不必去了!”孟檀渊回眸,神色不耐地看向两人。   花惜月顿时像瘪了的河豚,躲到了苏婳的身后,发起脾气来的孟师兄,真吓人。   魏燕雪也面色一红,垂眸道:“大师兄,我们现在就去荒山吗?”   孟檀渊唤出忘尘,沉声道:“我们不可在此耽搁太久,早点解决此事,早日动身去西陵。”   魏燕雪点了点头,没再去管花惜月,跟在孟檀渊的身后下楼。   见孟师兄走了,花惜月才又钻出来,顺便一巴掌拍在苏婳的后脖颈上,道:“走了,一朵花有啥好看的,看大半天?”   刚刚想起点什么然后又被这一巴掌给拍忘了的苏婳:“……”   颇为无奈地把手里的花球放进随身的香囊,苏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叹道:“走吧!师姐。”   找城里的百姓问了荒山的位置,她们一行人直接御剑去了那传说中的荒山。   荒山现在已经不叫荒山了,叫天女山,十分接地气,天女山上天女祠,正是苏婳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给他们指路的那位大叔说每当天女要挑选花使,天女祠天女像的手心就会出现被挑中人的名字和生辰,直到下一任花使出现。   还在天上时,苏婳她们遥遥就看见了天女山半山腰上一处星点灯火,确认那就是天女祠之后,一行四人便直接御剑而下。   待到平稳落地,发现四周道路开阔,还用白石砌了长长一段阶梯,天女祠前左右各放了一座镇祠兽,石兽是凡狮的模样,嘴里各衔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来照亮天女祠前的路。   再往里就发现这天女祠竟然整个的嵌在石壁里,应该是借用了一座天然的山洞再加上人工后期的雕饰修成。   “啧啧啧,这胧月城的百姓对这天女祠还真好,你瞧这夜明珠它又大又圆!”   花惜月打量着那石兽嘴里的夜明珠,手指再差一点就要碰到珠身时,忽然整个被人握住。   “花师姐,夜明珠上面有毒,碰不得。”苏婳难得的神色严肃道。   “有毒!?”花惜月吓得立即收回了手,“什么毒?”   “嗯……也不叫做毒,应该是一种迷、幻药。”苏婳仔细嗅了嗅夜明珠的气味,确认就是迷、幻药的味道。   “凡人手段,为了防范宵小,所以在珠上涂药。”孟檀渊不知何时走到了苏婳身侧,清幽眸光落在散发着莹莹光泽的夜明珠上。   “那这些百姓还挺聪明的嘛!”花惜月后退一步,离那夜明珠远远的,顺便扯了苏婳一把道:“我说你这鼻子比狗还灵啊!这都能闻出来。”   苏婳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她在天界祸害花花草草祸害惯了,所以对一些草药还有毒药也知道了不少。   “走吧,进去看看。”孟檀渊说完就转身向天女祠内走去,苏婳她们也跟着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天女祠确实是香火鼎盛,祠前一鼎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香烛,她们刚刚进去,一股浓浓的香火气便扑面而来。   天女祠的墙壁表面凹凸不平,应该是保留了原来山洞的模样,正中一座巨大的天女石像矗立在香案之后,跟那些花灯上的天女如出一辙,都是蒙着面纱穿着纱衣,唯一不同的是这天女一只手摊开放于腰前,另一只手却执了一朵花。   看见那朵花,苏婳眸色闪了闪,却什么也没说。   孟檀渊看见天女像后径直飞身而上,在天女像面前停留一会儿后复又下地。   见男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苏婳上前问道:“檀渊师兄,可有什么发现?”   孟檀渊瞥她一眼,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白皙修长的指尖上像是沾染了什么粉末。   苏婳愣了愣,而后凑近男人指尖嗅了嗅,眼珠一转道:“好像是花粉。”   “嗯。”孟檀渊点头道:“天女掌心的字就是用花粉写上去的。”   “花使的名字用花粉写,还挺切合主题哈!”花惜月笑着挑了挑眉。   “那我们……”   “什么人?出来!”   苏婳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燕雪打断。   洞里石柱上的绸布忽然动了一下,从其后走出一个肤白面嫩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   “姑姑姑姑娘!手下留情啊!我不是坏人!”青年男子向后仰着脖子,一脸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魏燕雪指着他的剑。   “我真的不是坏人!”   魏燕雪依旧拿剑指着他质问道:“那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后面干什么?”   “这,这不是你们突然来了吗!这么晚我还以为……”   男子后面的话囫囵不清,魏燕雪皱了皱眉道:“以为什么?”   “以为你们是幕后之人!” 第22章 夜罗素   “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坏人,我跟你们一样,也是来查天女的事的!”   魏燕雪拿剑指着青衣男子,将信将疑,孟檀渊扫了那人一眼开口道:“魏师妹,把剑放下吧!”   大师兄都开口了,魏燕雪也不好再拿剑指着人,收了剑,冷声道:“那你是谁?你也知道天女的事?”   终于不被剑指着脖子了,青衣男子松了口气,朝着他们一拱手道:“在下苏罗一,是一游方道士,师承青山道人,不知各位是?”   站在一旁看戏的花惜月听到他的名字忍不住对着苏婳打趣道:“师妹,他也姓苏,会不会是你家兄弟?”   这话说的,全天下姓苏的人多了去了,总不可能都是她兄弟吧!苏婳抿了抿唇,呐呐道:“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她这具身体确实是独生女来着。   话落,又听见花惜月道:“小模样长得倒是挺俊的。”   这流氓口气!苏婳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她现在真的是深深怀疑花师姐恋慕檀渊师兄,一往情深,痴心不改的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见对方报上了名讳,苏婳她们也一一回礼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宗门。   苏罗一惊讶道:“原来诸位竟是来自碧青门的仙长,在下失礼了,还望各位仙长海涵!”   孟檀渊道:“仙长称不上,我们只是刚好路过此地,听闻天女的事,这位小兄弟也在查天女的事,不知可有何发现?”   说到正事儿,苏罗一也肃了脸色道:“想必各位仙长能到这天女祠来,肯定也不相信什么花使飞升陪伴天女的无稽之谈。”   孟檀渊颔首道:“不错。”   苏罗一道:“我跟诸位一样,也是今日才来这天女祠,不过在来之前却听说了一件事儿。”   魏燕雪道:“什么事?”   “天女祠虽然香火鼎盛,一直以来却只有一个守祠人,我问过城中百姓,只知道这个守祠人叫龙婆婆,却不知道她年岁几何,从何而来,但是每次天女选择花使的消息就是由她告诉城里的百姓的。”   听完,花惜月若有所思道:“那我们是有必要去找一下这个龙婆婆了。”   “那你可知这个龙婆婆住在哪里?”魏燕雪问道。   “知道,她就住在这天女祠里,不过我也是上来才发现这个龙婆婆不在,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天女节,下山看天女戏去了。”苏罗一猜测道。   说完,苏罗一看了他们一眼又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一早再上山来,那时龙婆婆肯定在祠里。”   如今仅有的线索就系在这个龙婆的身上,这天女祠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孟檀渊便点头道:“走吧!先下山。”   一行人出了天女祠,纷纷御剑离开,苏婳走时又看了那天女像一眼,御剑时便慢了一步。   苏罗一瞧见她手里的剑,颇为忸怩道:“那个,不知道这位仙子能否带我一程?我,我不会飞。”   苏婳顿了顿,回眸眨了眨眼道:“那道友是如何上来的?”   苏罗一干咳了两声,道:“走,走上来的。”   苏婳哦了一声,先时她便看出这位苏道友只有筑基期的修为,而且身上的灵力有些驳杂,想来是道统不正的原因。   “我从没带过人飞,你要是不害怕那就上来吧!”这是实话,御剑之术还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现学的,在天界的时候可从没有哪个神仙是需要御剑的,御剑不只是需要修为,更需要技术。   闻言,苏罗一朗声笑道:“我不怕,我相信仙友。”   说着他便跳上了苏婳的飞剑,苏婳头一次御剑载人,剑身左右摇晃了一下,被她迅速稳住,偏头对身后人道:“苏道友还请把你的手放在我的肩上,不然我怕你会掉下去。”   苏罗一依言照做,伸出左手搭在了苏婳肩头。   男人冰凉沁骨的温度几乎立马穿过单薄的衣衫传至肌肤,苏婳瑟缩了一下,想说他手怎么这么冷,回过头时,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突然窜进鼻尖。   鼻子又有些痒,苏婳带着人御剑上半空,嘴里的话换了个内容道:“苏道友身上好像有一股香味。”   “啊,什么香味?”苏罗抬起手自己嗅了嗅道:“可能是下午在街上看天女散花时不小心沾上的吧!”   闻言,苏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专心御剑。   花惜月御着飞剑习惯性回头,突然停在半空道:“哎,苏师妹怎么没跟上来?”   孟檀渊和魏燕雪也停了下来,皆望向身后,确实不见苏婳的身影。   魏燕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刚想奚落一下苏婳的剑术,身边的人突然掉转了方向,并沉声道:“你们先走。”   “大师兄!”魏燕雪看着男人急遁而走的背影,眸色暗了暗。   花惜月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论怎么样,只要魏燕雪不高兴她就很高兴。   “呵,别看了,再看你也没有我们小婳婳讨人喜欢!”   魏燕雪皱了皱眉,眉眼含冰,侧目而视,末了一句话没说,便御剑走了。   花惜月无趣地往身后瞥了一眼,也直接飞走。   苏婳正一边慢悠悠地御着剑,一边跟身后的苏罗一闲聊,聊着聊着,忽然感到身后一轻,回头一看,背后的苏罗一不见了。   “我来载他。”将人提至自己身后,孟檀渊言简意赅道。   见是他,苏婳意外地挑了挑眉:“檀渊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孟檀渊载着人飞在前头,低声道:“你没跟上来。”   闻言苏婳正想解释,就听苏罗一道:“奥,是我不会御剑,所以拜托苏仙友捎了我一程,真是,给两位仙友添麻烦了。”   苏婳并行在孟檀渊身侧,闻言道:“苏道友客气了,大家都是为了除魔卫道,互相帮衬一把也是应该的,哦,对了还不知道苏道友住哪儿 ?”   苏罗一道:“我今日刚来城中,还没有定下客栈,劳烦孟仙友将我放在城中便好。”   不待孟檀渊表态,苏婳笑了笑道:“我们就住在荟萃楼,不如就将苏道友送到那儿去可好?”   闻言,原本安静御剑的男人突然回头看了苏婳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苏罗一只是稍加思虑便点头同意,“也好,在下正好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各位仙友明日到天女祠的时候能否也带上在下?”   “说来惭愧,苏某学艺至今却还没有抓过一只妖物,好不容易碰到天女的事,实在不想错过历练的机会。”   这次没等苏婳开口就听孟檀渊道:“前事难料,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助力,苏道友若是可以同行,我们自然不会拒绝。”   苏罗一:“那就多谢二位仙友了!”   苏婳抬眸看了男人一眼,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四目相触,她瞬间有了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苏婳垂眸摸了摸鼻子,檀渊师兄这直觉……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荟萃楼,此时荣浩翊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他们询问了多个城中百姓,确认往届被选中的花使都是痴傻之人,且直到今日已经有九十九人之多。   两方交换信息,发现龙婆婆的事跟苏罗一告诉她们的相差无几,他们便决定等到明日再去天女祠一趟。   赶了一天路,又折腾了一夜,大家都累了,收拾收拾便回房间歇息了。   苏婳没有回房,而是去了柜台,找到正在灯前打瞌睡的店小二问道:“小兄弟,问你个事儿?”   店小二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是白天出手阔绰的那桌客人,登时热情道:“什么事儿?姑娘您问就是。”   苏婳从储物袋里拿出了白天她接住的那朵花道:“你可认识这种花?”   “这花……”小二定定瞧了一眼道:“这花我认识,这叫夜罗素,也叫天女花,算是咱们这儿独有的一种花种吧!”   “夜罗素……”苏婳默念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可知这城里何处种有此花。”   小二摇了摇头道:“这花城里没有,不过天女山的山顶倒是种了一大片,那些采花的姑娘们都是上山去采的呢!”   似乎是很少有人跟他打听花的事儿,店小二忍不住跟她多说了两句道:“说来也怪,这夜罗素在天女山上长得极好,可若是想要移栽没两天就死了,就是用山上的土养都不行,多半是天女不让咱碰这花呢!”   “养不活?”听见店小二的话,苏婳眸色闪了闪,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某些信息。   “我知道了,多谢小兄弟!”苏婳笑着跟店小二道谢。   店小二摆了摆手道:“不客气,姑娘早生歇息。”   苏婳略一颔首,便转身往楼上走,一脚刚踏上阶梯就撞倒一人,身子微微后仰还未看清细腰便被人伸手搂住。   冰凉的发丝扫过脸颊,一股熟悉的冷香袭来,苏婳借力站稳后,抬眸小声唤道:“檀渊师兄?”   孟檀渊扫了一眼继续打瞌睡的店小二,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空间里莫名诱人,“有何发现?”   苏婳眨了眨眼,不答反问道:“大师兄怎么知道我有发现?”   孟檀渊也不说话,一双黑沉的眸子就这么定定瞧着她,苏婳败下阵来,无奈道:“好吧,我是有一点点发现,大师兄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苏婳摊开手心,露出了手心里那朵粉色的花球,孟檀渊垂眸,挑眉道:“夜罗素?”   明显是刚刚听到了她和店小二的对话。   苏婳点了点头,忽而又玩味地勾了勾唇道:“可是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不死活!” 第23章 龙婆婆   苏婳还在天界做公主的时候,跟自家大哥去过一次天魔交界地,就在罗刹海的边缘生长了一种花。   此花一不吸收天地灵气二不吸收日月精华,唯一吸收的便是那仙魔陨落之后产生的死气。   也因此这花在别的地方都无法存活,只在罗刹海的边界盛开了一大片,妖艳靡丽,不死活的声名也由此而来。   苏婳没想到还能在凡间见到这种花。   她将此花存活的原由告诉了檀渊师兄,故意抹去了天界的痕迹,只说是在书上看到过。   檀渊师兄倒是也没有怀疑,决定明日拜访过龙婆之后便去那小二说的那片花地看看。   苏婳点头应下,心里却有些隐忧,如果那花真的长了一大片,那底下的土里岂不是……   “不早了,早点休息。”孟檀渊说完便转身上楼准备回房。   苏婳想起一事忙扯住人袖子道:“檀渊师兄,我觉得苏罗一此人不可全信,明日还需多加小心。”   “我知道。”孟檀渊回头,清幽的眸光如同一潭清波,“你已经告诉过我了。”   苏婳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   回到房间,苏婳本以为又会面对一副剑拔弩张的场面,没想到两人还挺和谐。   见她进来,同时问道:“你去哪儿呢?”   苏婳看了两人一眼,诡异地感觉到一点关怀,她笑了笑走到床前道:“去找店小二打听了点儿事儿。”   花惜月凑了过来,好奇道:“什么事儿?”   不死活的事儿还是明日见到花地再告诉她们,这般想着苏婳模糊道:“没什么,就是问了些天女的事儿,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山呢。”   客房里的床有点像通铺,一人一床被子,花惜月和魏燕雪一人占了一边,苏婳没得选,便径直爬到中间睡下。   大冬天,睡中间,暖和呀!   翌日一早,苏婳她们用过早膳之后便又去了天女祠。   容师兄留下主持大局,文师兄则跟着她们一起上了山。   苏罗一早早便在二楼大厅候着他们,昨日夜里没瞧太清楚,白日里才发现这人是真的白,唇红齿白。   花惜月像看猴子一般,瞧了他好几眼,半晌才跟苏婳咕哝道:“这男人脸上是不是抹了粉,咋比我们还白呢?”   苏婳眸色微闪,视线越过花惜月看向苏罗一,正好对上对方望过来的视线,笑得奶甜奶甜的,苏婳却莫名不寒而栗。   她收回视线,偷偷握住了花惜月的手。   一行人御剑到了天女祠,还未进入祠中便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人声。   视线掠过祠堂前的香炉鼎,一个满头华发背对她们而跪的老婆婆便映入眼中。   “那应该就是龙婆婆。”苏罗一看着那老人道。   此时龙婆婆像是听到了身后有人,停下了祷告,缓缓起身转过了身来。   此时众人才看到这个龙婆婆的长相,也不算看到,因为这个龙婆婆脸上竟然带了个铜制面具,只看得见她的眼睛和下巴。   看见他们,龙婆婆并不惊讶,仿佛以为他们是来上香的香客,缓步退到了一旁指了指香案上摆放整齐的香蜡,并未言语。   苏婳瞧了一眼,并未直接开口询问,而是先上前点了一炷香才道:“您是龙婆婆吧?我们能问您点儿事儿吗?”   闻言龙婆婆偏头看向苏婳,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似乎带了点儿惊讶,随即又迟疑地指着自己的嘴巴,冲她们“啊啊”了两声。   这龙婆婆竟然是个哑巴!苏婳顿了顿,眸中闪过一抹意外的神色。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惊讶又有些失望,本来以为这龙婆婆会是唯一的线索,可没想到竟然是个哑巴。   苏罗一皱了皱眉,继而惭愧地低头道:“抱歉,是我没有问清楚,让大家白跑一趟了。”   “无事,苏道友不必介怀。”魏燕雪走到孟檀渊身侧,抬眸看着男人道:“大师兄,现在怎么办?”   苏婳顿了顿,本还想问些什么,龙婆婆突然神色痛苦地弯下腰。   “龙婆婆?您怎么了?”苏婳连忙上前将人扶住,不料却被龙婆婆突然奋力推开。   “啊啊,啊啊!”龙婆婆捂着自己的面具,十分急切地想要往天女像后面的屋子里钻。   花惜月将苏婳扶住,皱眉道:“这龙婆婆怎么了?”   “龙婆婆!您没事儿吧!”魏燕雪和文连成上前去,将人扶住,想要看看什么情况。   龙婆婆却十分抗拒两人的接触,“啊啊”地叫个不停。   挣扎间,她脸上的面具忽然“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魏燕雪看了一眼,神色忽然凝住。   文连成也愣了愣,松开了扶着龙婆婆的手。   龙婆婆没了束缚,立马遮住自己的脸仓惶地跑回了天女像后自己的房间。   魏燕雪定了定神,走到孟檀渊身边道:“大师兄,龙婆婆脸上好像是锁魂咒。”   刚刚龙婆婆面具掉落的刹那,她和文师兄都看清了她脸上一道红色的魂字。   此咒法极为残忍,施咒者用此咒法控制自己想要控制的人,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永生永世沦为自己的奴仆,受自己驱使。   难怪龙婆婆会是哑巴。   孟檀渊抬眸,目光落在香案下龙婆婆遗落的面具上,右手轻抬,面具便被吸附到了手心。   左手一道金色的灵力点入面具之中,片刻后,一丝红色丝线从面具中飘出,直直地往天女祠外而去。   孟檀渊见此抬脚便跟了上去,苏婳和花惜月他们也赶紧跟上。   苏罗一愣了愣道:“这是……”   文连成走在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叫百觅千寻,只有我们大师兄才会,走吧,跟着那红线就能找到下咒之人!”   “原来如此!”苏罗一点了点头,道:“仙友法术精妙,苏某佩服!”   那丝红线出了天女祠,便直直地往山顶飘去,苏婳她们纷纷御起了灵剑,没过一会儿,便跟着那缕红线停了下来。   往下望时,剑底脚下赫然是一片粉色浓浓的花田,花香扑鼻,与那天女散花时的香味别无二致。   苏婳眸色微变,好大一片不死活。   孟檀渊垂眸,看了苏婳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之后,立即道:“下去之后,大家都别靠近花田。”   魏燕雪他们虽然有些奇怪大师兄为何这么说,不过师兄说的都是对的,照做就是。   苏婳她们落了地,那丝红线没入花田之中后便消失无踪,也意味着那下咒之人必定就在此地。   “这花……开得也太艳丽了些吧!”花惜月揉了揉眼睛,瞧着那葱郁葳蕤的花朵,觉得色泽似乎太过鲜艳,看得眼睛都有些不舒服。   苏婳没去看那些花,而是低下头去看花的花脚,在手掌大的绿叶掩盖下,琉璃色的花根深深地插进肥沃的土壤之中。   形有相似,味有相同,只有这不死活的根,天下地下独一份儿。   不死活,无论是受魔气浸染,还是灵力的滋养,只要死气流过它的根,它都不会沾染一丝一毫的魔灵之气——这也是他们在天女散花上感受不到任何的妖气或者魔气的原因。   “大师兄,可是这花田有什么诡异?”不懂就问,文连成看了眼那摇曳的花田开口道。   “文师兄,还是让我来说吧……”   “天女……是天女!我看见天女了!”   苏婳正打算将不死活的事情告诉他们,苏罗一突然脚步匆匆地冲进了花田之中,口中不停了嚷叫着什么“天女”,状若疯癫。   “苏道友!不能进去!”文连成没想到自己一愣神,苏罗一就冲进了花田。   他刚想追上去把人拉出来,就被孟檀渊扯住。   苏罗一像发了疯一样往花田里冲,孟檀渊扯住文连成之后直接一个飞跃跃到了苏罗一的头顶,一把提住他的领子,将人带了回来。   “天女!是天女!我要找天女!”苏罗一被带回来后仍旧叫个不停。   文连成单膝跪在他身侧,想要按住他,却不想被一拳打到脸上。   这一拳力道不清,立时给文连成打的牙龈出血。   “苏道友,我说你发什么疯?”文连成被打了之后也发了狠,直接一腿横在人脖子上给人压住。   刚想看看他什么情况,腿下的人突然没了动静。   “咦?”文连成愣了愣,试探着松了腿,苏罗一脖子一歪,竟是像死了过去。   “这……这我也没用多大力啊……”文连成伸手探了探苏罗一的鼻息,登时吓得从地上站了起来,急道:“大师兄,他……他怎么死了!?”   孟檀渊走了过来,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苏罗一的脉息,的确是已经死了。   “这些花能杀人?还是能致幻?”花惜月伸手捂住自己眼睛的同时还不望空出一只手来,把苏婳的眼睛也给捂上。   突然失去光明的苏婳:“……”   无奈地拿下花惜月的手,苏婳冲她摇了摇头道:“花师姐没事的,我过去看看。”   苏婳走到苏罗一的尸体旁,就听孟檀渊沉声道:“不是新尸。”   苏婳愣了愣,视线看向被孟檀渊掀开的尸体衣袖,青白色的手臂上已然布满了紫红色的尸斑。   “难怪,难怪他的脸色那么白,手也那么冷。”苏婳皱了皱眉,突然抬头看着孟檀渊道:“如果他早就死了,那这段时间跟着我们的是?”   魏燕雪抱着剑走了过来,在苏婳身旁蹲下,突然奇怪道:“这是什么?”   苏婳抬眸看去,便看见她手上拿着一根琉璃色的根茎。   “这是不死活的根。”苏婳道。   “不死活?”魏燕雪还没听过不死活的名字,有些疑惑。   苏婳看向那片花田道:“就是那些花的名字,这里的人也叫它夜罗素。”   “对了,苏罗一!反过来不就是夜罗素?” 第24章 花田错   “苏罗一,夜罗素,夜罗素,苏罗一,这么一说还真是!”文连城兀自念了两遍,突觉遍体生寒。   如果这个人早就死了,却又莫名其妙地带着他们去找龙婆婆,如今还在这花田里突然发了疯,那这……   文连成刚想到这,孟檀渊就站起身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出去再说。”   苏婳此时也回过味来,苏罗一的身体怕是在死的时候就被人给控制了,而控制他身体的这人,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她们到这片花田来!   这么一大片不死活,这底下得埋了多少人!   “那我们快走吧!”花惜月当即便唤出飞剑,想要御剑而上,然后手里的灵剑突然不听使唤了。   “哎,怎么回事,我的灵力……”手里的飞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花惜月反复掐了好几个剑诀,她的离火剑都毫无反应。   “我的灵力怎么不听使唤了!”   魏燕雪也抬手试了试,体内原本充沛的灵力仿佛被冰冻住,滞涩难行。   苏婳也试了试,结果一样,她们还是中计了!   “我好像有点晕……”   话还未说完,文连成便一个倒栽葱直挺挺地栽到了地下。   他这一摔,花惜月和魏燕雪也跟着接连倒地。   苏婳眼前也是天旋地转,脑中瞬息闪过他们之前接触过的事物。   记忆慢动作般定格在天女祠香案前点燃的那一排香里,味道与普通的香似乎不大一样。   孟檀渊身形摇晃,站立不稳,随即单膝跪地将剑插入地下支撑着身体。   眼见着身旁人晕倒,他强撑着揽过,低垂下的眼眸隐约瞥到一片灰色衣角。   那人突然靠近,像是有些惊讶道:“不愧是化神期的修士,灵力如此高强,正好拿你来做阵引!”   ……   仿佛有无数的荆棘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将她牢牢捆住时还扎进了她的血肉。   疼痛像蚂蚁吸食骨髓一般,细细密密,重重黑暗之中似乎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苏婳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蓦然映入幽幽跳动的烛火。   “苏师妹!你终于醒了!”花惜月松了口气,又试着挣扎了一下手腕上绑着的东西,还是挣不脱!   苏婳抬眸扫过四周,这时才看清眼前的状况,她,花师姐,魏师姐,还有文师兄全都被绑在一个坑坑洼洼的山洞里。   烛火的光亮仅限于她们四个被绑着的地方,其它地方都笼罩在浓浓的黑暗之中。   手脚都被束缚,苏婳低头扫了眼脚上的绳锁,发现居然是缚灵锁,缚灵锁可是高阶法宝,这幕后之人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身家倒是十分丰厚。   魏燕雪瞥了苏婳一眼,视线停在不停挣扎着的花惜月身上道:“这是缚灵锁,不想手腕被勒断,最好不要乱动!”   花惜月停了下来,撇了撇嘴,难得没有反唇相讥,只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被绑在这里?”   文连成被绑在魏燕雪的旁边,神色沉沉道:“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幕后之人就这么把我们绑在这里,也不露面,他到底想做什么?”   苏婳又扫了眼四周,随后抬头盯着头顶,沉声道:“这里应该是那片花田的地底,你们看你们头上。”   三人闻言,相继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琉璃色根茎,纵横交错,盘枝虬结。   花惜月:“这玩意儿是……”   苏婳:“这些就是夜罗素的根,如果我们死在这里,这些根就会扎进我们的脑袋,吸收我们的死气,然后开花。”   “这,这叫什么花?食人花?”文连成诧异道。   苏婳不置可否,不管是什么花,总之是催命的玩意儿。   她垂眸忽然道:“对了,檀渊师兄呢?”   “不知道。”三人齐齐摇了摇头。   文连成叹了口气,神色满是担忧,“也不知道幕后之人把大师兄关到哪儿去了!”   魏燕雪抿了抿唇,神色坚定道:“大师兄一定不会有事的!”   见大家气氛有些沉重,花惜月故意插科打诨道:“说不定这背后之人就是个老妖婆,见大师兄长得比我们好看,所以捉去……嘿嘿。”   文连成没说话,魏燕雪白了她一眼。   独独苏婳抬头,若有所思道:“是有这个可能。”   花惜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魏燕雪不自觉地动了动身体,似乎是想离她们这两个憨货远一些。   苏婳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大师兄怎么说也有化神期的实力,没有那么容易被对付,我们不妨先想办法自救,再谈其它。”   魏燕雪看向她道:“怎么自救?我们现在连灵力都无法施展,打不开缚灵锁,就走不出这山洞一步。”   “我有办法打开缚灵锁!”苏婳沉声道。   “哦?什么办法说来听听。”这声音冰冰凉凉,带着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仿佛就在耳边。   苏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抬眸,目光闪烁道:“你们刚刚……谁说话了?”   三人一脸莫名,花惜月道:“你说你有办法打开缚灵锁,什么办法?”   苏婳有些奇怪,难道刚刚是她听错了?   “这缚灵锁只对修道之人有效,大家握住自己右手掌下二寸,封掉自己的灵息便可。”   此法一出,耳边刚刚那道阴冷诡异的声音再度响起,伴随着一声轻笑道:“小丫头年纪不大,懂得倒是挺多。”   这一声,苏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当下警觉道:“你是谁?”   此时其余三人已经按照苏婳的法子解开了缚灵锁,皆一脸怪异地看着苏婳道:“苏师妹,你怎么了?”   “呵,既然你们都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这一声,不只是苏婳,所有人都听见了,三个人朝苏婳聚拢,神色防备地盯着四周道:“你就是绑我们的人?”   苏婳也打开了缚灵锁,尝试性地运转了一□□内的灵力,发现之前的药效过了一些,灵力仍旧滞涩,但却不再像之前一样犹如一潭死水。   面对她们的问话,那个阴冷的声音却并没有回答。   室内昏暗的光线倏然抖动,眼前的烛火“噗”的一下熄灭了。   陷入黑暗的同时,又一束光照在了他们不远处的前方。   视线里,一副巨大的冰棺被悬放于玉石高台之上,高台两边是长长的白玉阶梯,一个佝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阶梯之上。   三人看见那道身影时,瞳孔俱是一紧。   花惜月咽了口口水,道:“那……那不是龙婆婆吗?”   苏婳紧紧盯着那道身影,没有说话。   等到龙婆婆走到了冰棺面前,众人才发现她的手里还提了一个人。   四肢宛若无骨,就这样被龙婆婆提在手里,仿佛一条破布袋子。   可当龙婆婆将人放在冰棺面前时,苏婳她们才看清那是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的像是一件道袍。   四人视线里,龙婆婆将中年男子丢在地下后,便跪坐在了冰棺面前,手掌贴在冰棺上,神情似悲似喜。   然而变故就在这时,冰棺底下忽然生出一股淡红色的光晕,将那地上的中年男子整个笼罩其中。   原本已经像是死去的中年男子突然又活了过来,四肢无法动弹的他,只能神色狰狞,撕心裂肺地大声嘶吼,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吸进了冰棺之中。   看到这一幕,原本按捺不动的四人立即神色愤然地向前,想要救下那男子,他们往前去时却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想来是那人一早便设下的结界。   文连成愤恨地捶了一下那结界,道:“可恶,这混蛋,竟然当着我们的面杀人!”   红色光晕渐渐消弭,里面的中年男子也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龙婆婆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尸体,嘴上却是道:“没用的东西,浑身上下就这点灵力!”   说罢,一脚将那尸体踹下了阶梯,苏婳她们的视线随之移动,等看清那阶梯之下堆着的是何物时,全都汗毛倒竖。   白骨,全是森森的白骨,骷髅头叠着骷髅头,有琉璃色的根茎深深地扎进他们的头颅之中,纤细的茎叶从白齿,耳洞中间冒出,又再度钻进另一个骷髅。   四人不自觉地倒退一步。   回想起她们进城的一幕幕,哪能还不明白,眼前这一切,从他们进入胧月城开始,天女节,天女祠,夜罗素,花田,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引诱他们来到这里。   然后像那个中年男子一样把全身上下的灵力悉数献祭给那座冰棺。   龙婆婆又开口说话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们说。   她的头紧紧靠在冰棺上面,脸上没有了面具,一开口却是阴柔的男子嗓音。   “快了,就快了,再等等我,马上我们就可以相见了。”   说罢,龙婆婆的目光陡然转向她们,两只森意的眸子里竟是一片漆黑。   “从你们谁开始比较好呢?”   龙婆婆伸出手指,指尖对着她们一一划过。   苏婳看了一眼那冰棺,试图拖延时间道:“你要灵力做什么?救人?如果是救人,非得用这么残忍的法子吗?”   龙婆婆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道:“你们的使命就是贡献出你们身上的灵力,其余的东西你们不配知道,这底下可没有一个明白鬼!”   真是与众不同的反派,居然不上当。   苏婳抿了抿唇,还想说些什么,就见龙婆婆指着魏燕雪道:“少有的冰灵根,那就从你开始好了!”   魏燕雪面上神色一滞,却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   文连成立即挡在她面前道:“你要吸就先吸我的!别动她!”   魏燕雪愣了愣,双眸闪过一丝诧异,复杂的眸光停留在男人的后背,却是坚决地推开他道:“文师兄,不必如此!”   “是,不必着急,反正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龙婆婆笑了笑,那笑声却十分怪异吓人。   苏婳低垂下眼,掌心突然出现一物,抬手迅速地划过那道结界,结界瞬时破裂。   龙婆婆目光一凛,直直地射向苏婳,冷声道:“小丫头身上东西倒是不少,看来还是得先把你给解决了才行” 第25章 随风去   眼看龙婆婆五指成爪, 就要把苏婳带走,站在最前方的魏燕雪想也没想就把人给拉住。   她的手和苏婳的指尖相触的那一刻,苏婳却挣开了她的手, 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她的手心,魏燕雪下意识收手握紧。   龙婆婆苍老的手指卡在苏婳的脖子上, 触感犹如干枯的树皮和细小的沙粒般粗糙不堪。   苏婳呼吸困难,却仍旧努力地抬眸, 用确定的语气道:“原来……你是夜罗素……修炼出来的,难怪,难怪我在你身上……察觉不到……半点妖气!”   初时还气定神闲的龙婆婆, 此时却像被人踩了尾巴,锐利的眼神直直地射向苏婳,阴森森的嗓音仿佛来自无间地狱,“从来没有人能看穿我的身份,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婳暗暗松了口气,他喵的, 居然猜对了。   小小的脑袋瓜里思绪像龙卷风一样急速转动,“你的本体没有办法吸收灵力,妖气还有魔气,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到了信念之力上, 你杀了那么多无辜女子就是为了修炼对不对?”   听完苏婳的一字一句, 龙婆婆昏暗的眼神越发晦暗,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突然冷静了下来, “小娃娃,看来你们宗门教的不错,不过, 就算你知道这么多,可也救不了你们的性命,还是乖乖的把灵力交给我吧!”   “师妹!”花惜月看见苏婳被带过去,不管不顾地就要往上冲。   就算拼了这条命,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妹死在她面前。   离火剑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剑身道道流光宛若流星般耀眼灿目。   花惜月想要上前,却被魏燕雪挡住,她咬了咬牙怒道:“魏燕雪,我们同是宗门子弟,我不相信这个时候你还要计较私人恩怨?”   魏燕雪眸若含冰,她微启朱唇的同时将手里的密音符贴在了花惜月的手心。   察觉到手心的异常,花惜月愣了一下,后渐渐冷静下来,回眸与文连成对视一眼,两人暗中点了点头。   龙婆婆已然不想跟苏婳废话,抬手就把她甩到了刚才中年男子惨死的地方。   苏婳半趴在地上,左手轻轻擦过腰上藏着的刀口,垂眸低:“你杀了这么多人,业障已然缠身,就算此时存活,也终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你,不怕吗?”   “呵,你是说我会下地狱吗?”龙婆婆脸上没有一丝惧怕之意,“只要能让我得偿所愿,下地狱又何妨,哈哈哈哈哈!”   真的是疯子!   苏婳暗暗回头与远处的魏燕雪对上视线,见对方点了头,她才垂眸笑道:“是吗,可惜你应该等不到这天了!”   红光乍起,这次包裹的却不是苏婳,而是龙婆婆所在的位置。   龙婆婆面上闪过惊诧,下一刻痛苦袭来,她立即在自己周身下了禁制,抵抗阵法的威力。   抬眼,泛红的眸子怒不可遏,“你竟然篡改我的阵法?!”   “怎么?有胆子设阵?没胆子让人改?”苏婳撑着站起身,却并没有移动脚步。   从那名中年男子被吞噬灵力开始,苏婳便已经看出,她们处在一个极其邪恶的嗜灵阵中。   以那座冰棺为阵心,中年男子所处之地为死门。   而苏婳在之前便已秘传音给精通阵法的魏燕雪,让她们三人悄悄地站到几个阵点,如此这番,她便能将原本的死门篡改为生门,而将死门的方位送到龙婆婆脚下。   若是大阵,想要篡改阵法,并不容易,但嗜灵阵只是一寻常阵法,所以苏婳才会这么快得手。   龙婆婆一边抵抗着阵法的威能,一边神色晦暗道:“你这小娃娃总是给我惊喜,倒是小瞧了你,不过你以为我这嗜灵阵是怎么设下的?”   苏婳未曾言语,总觉得她又要告诉自己什么不好的消息。   果然,龙婆婆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还不知道,你们那位大师兄去哪儿了吧?”   “你把大师兄关哪儿去了?”魏燕雪没忍住,开口质问她。   龙婆婆掉转视线,话语间带了些许玩味儿:“嗜灵阵嘛,正好上一个阵引死掉了,我便送他去做了阵引。”   “我这老东西,死了也就死了,就是可惜了你们这大师兄,要跟我一起陪葬啰!”龙婆婆看好戏一样地看着她们,凉凉的语气听不出一点惋惜之意,只有满满的幸灾乐祸。   “你把檀渊师兄送去做了阵引?”   阵法自成,阵引的效果便在于加强或者削弱阵法的效果。   这老妖婆修为高深,一旦阵法开始运转,阵引必死无疑。   脑子里仿佛“哐当”一声,苏婳的心跳骤然快了些,又很快镇定下来。   檀渊师兄有大气运傍身,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婳在心里说服着自己,可却仍然免不了进退两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杀了这个老妖婆,大师兄要是没能逃出来,就是间接因她而死,她,她下不去这个手。   视线低垂间,忽然瞥到身旁的冰棺,苏婳一顿,迅速委下身子,右手的魔骨匕首已然插进了棺盖和棺身的缝隙之中。   “你的愿望就在这里面吧?你说,如果我撬开它,再把它毁掉,好不好?”苏婳的匕首沿着缝隙一点点划过,魔骨匕首无比锋利,仅是这般轻轻一划,那道缝隙便深了许多。   “好样的,小婳婳,让她敢威胁我们!”花惜月站在阵点上握了握拳,但仍没忘记不能离开阵点一步。   苏婳的举动显然激怒了龙婆婆,她神情陡然变得狰狞无比,“你要是敢碰它,我就把你们都杀光!”   “你现在自保都难,如何杀光我们?”苏婳笑了笑道:“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放了我师兄,我就不动这冰棺。”   阵引与阵法不同,阵引游离在阵法之外,只有设阵之人方能控制。   苏婳摸不到阵引,无法知道檀渊师兄的情况,只能出此计策。   龙婆婆闻言,视线落在冰棺上,似乎是在思考。   “好,我放了你师兄,你不准动这冰棺。”   龙婆婆答应了苏婳,刚从身上拿出了一片粉色花叶,左侧的山壁突然“轰隆”一声倒塌。   山石崩落间,有人持剑逆光而来。   文连成最靠近那边的位置,登时惊喜唤道:“大师兄!”   苏婳闻声转过头去,放下心的同时,眼眸一弯,露出欣然笑意,她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龙婆婆看见孟檀渊的那刻,眉头却倏然皱起,她仿佛觉得大势已去,突然发疯一般笑了起来。   “你们一个个的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   话落,龙婆婆突然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满身红光。   但却并没有发生如同中年男子那般的惨状,只见她唇角勾着抹森然笑意,身上的那层皮像蛇褪皮一般缓缓从她身上剥落。   剥去了“龙婆婆”这层皮,一个长相妖艳的青年男子便映入几人眼中。   他身上只披着一件淡红色的轻纱,墨发披散,眉目间蕴着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之气。   水红色的眼睛轻飘飘地定格在苏婳身上,满是杀意。   “谁准你用脏手碰她了?”   苏婳心中警觉,这人的气息比刚才强了百倍不止,几乎一个眼神都能让现在的她感到颤栗。   “敢篡改我的阵法,那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龙婆婆”勾了勾唇,右手一道火红灵光缓缓注入阵法之中,所有在阵法里的人瞬间感受到了桎梏。   “也让你们尝尝信念之力的甜头怎么样?”龙婆婆顾自说着,双手齐齐施展法术。   阵法瞬间被破,在阵点的几人全都被掀翻了去。   孟檀渊持剑攻来,忘尘在手中连转,掀起轰然剑波,直向青年男子而去。   青年男子目光一凛,施法挡住。   孟檀渊一跃便到了苏婳身前,回眸低声道:“可有事?”   苏婳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何一开始不愿意露出真容,但是很显然维持“龙婆婆”的这副皮,限制了他不少修为,所以在褪去“龙婆婆”这层皮时他才会修为暴涨。   药效已过,身体里的灵力已经恢复自如,苏婳立即唤出了入世。   “龙婆婆”笑看着几人,仿佛未曾把他们放进眼里,“想杀我?那就一起上,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   苏婳和孟檀渊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出剑,飞身而上,和那青年男子缠斗在了一起。   花惜月魏燕雪他们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全都手握灵剑,伺机攻击青年男子。   同时面对五个金丹以上的修士,青年男子起初还游刃有余,后面便渐渐支持不住。   花惜月被他一掌打出去,撞在山壁上,肺腑里气血翻涌。   文连成一剑刺下,直直刺入青年男子左肋,顿时鲜血喷洒。   与此同时,苏婳的剑也到了他心脏位置,只差一毫时被他险险避过。   青年男子狼狈后仰,以为躲过一劫,一把剑自背后而来,直接将他给捅了个对穿。   他愣愣地低头看去,微张的口中溢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   孟檀渊放下手,神情漠然地站在原地,捅穿青年男子的佩剑正是他的忘尘。   他看着青年男子,眼里不曾有一丝怜悯,“自作孽,不可活。”   话落,忘尘剑径直穿膛而过,破开了青年男子的身体,寸寸白光在青年男子的胸口越绽越亮。   青年男子跪跌在地,一手徒劳地捂住胸口,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冰棺,嘴里似有若无的呢喃着:“月儿……”   弥留之际,他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们,一字一句,字字泣血,“我……恨你们……”   既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苏婳忍不住感慨,谁知还没感慨完,缓缓向地下倒去的青年男子口中忽然吐出一物,直直向她们的方向射来。   孟檀渊最快反应过来,反手去挡却也只挡掉一半。   那物射向的正是魏燕雪的方向,魏燕雪反应不及,愣愣地站在原地,身体下一刻却被人大力推开。   苏婳离她最近,当她意识到自己挡在魏燕雪身前时,那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径直穿透她的后脑,没入她的身体。   昏迷前的一刻她还在想,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要改掉这个替人挡伤的“坏习惯”!   魏燕雪愣愣地看着苏婳在她面前慢慢滑落,她垂眸,眼神怔忡,长眉缓缓蹙拢。   花惜月已经扑了过来,想要接住苏婳的身体,却不及某人手快。   孟檀渊皱紧了眉,将人搂在臂弯,一只手贴在她的腹部探她灵息。   “孟师兄,苏师妹她怎么样了?刚刚那是什么东西?”花惜月看着苏婳的脸紧张问道。   魏燕雪也蹲下了身来,眸光复杂地看着昏迷的苏婳,道:“苏师妹刚刚是替我挡了,要不然也不会……”   文连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这不怪你师妹,都是那个妖怪的错!”   孟檀渊的灵力在苏婳体内游走了一圈,收回手时,低声道:“是一股尚未炼化的信念之力。”   “信念之力!?”   信念之力和灵力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能量,修行之人无法同时吸收两股能量,如今这股信念之力却被打进了苏师妹的身体,那下场……   花惜月有些不敢想,“那苏师妹会怎么样?”   孟檀渊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怀里的人。   信念之力跟灵力不同,他连疏导都没有办法替她疏导,可若是任由这股力量在她体内,没有人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想了想,他对着文连成道:“连城,立即传信给师傅,或许他知道如何解决!”   “好,我这就传信!”文连成点了点头,随即就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枚传音符。   花惜月忧心忡忡地站起身,目光随意一瞥瞥到旁边那完好无损的冰棺,道:“对了,这冰棺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让那老妖怪护得那么紧!”   魏燕雪抬眸望向冰棺,思忖道:“不如打开看看,说不定会有救苏师妹的法子呢?”   本来还没什么反应的孟檀渊听到这句话,微微侧过身,手边的忘尘裹挟着金色灵力从上而下直直地插进冰盖上,“嘭”的一声,冰盖应声而碎,丝丝缕缕的冰气从冰棺里逸出。   除了孟檀渊,其余几人全都围了上去。   然而,冰棺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在她们诧异的同时,地上已经死去化作了原形的夜罗素身上却陡然发出点点银光,这缕银光越来越盛,它照耀的地方隐隐约约竟然凝结出了一个虚实的人影。   “什么东西?”文连成看着那抹人影,心生戒备。   花惜月和魏燕雪也相继拔剑。   那抹人影却是对着她们温柔和善地笑了笑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花惜月半信半疑道:“你是何人?为何这般模样?”   那抹人影道:“我叫胧月,眼下只是一缕魂魄,而且过不了多久我这缕魂魄也会消散。”   “魂魄?”魏燕雪仔细看了她一眼,影体虚虚实实,确是魂魄无疑。   花惜月总觉得胧月这名字十分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惊讶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女?”   胧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的确是城中百姓所说的天女,却不配受到大家的信仰。”   胧月低低叹了一声,悠悠的嗓音中透着些许沉痛,“说来,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百年前,我还是一朵诞生了些许灵智的夜罗素花,因缘际会,恰好长在了村子里龙婆婆的孙女,胧月的坟头上。”   说到龙婆婆,胧月的目光透着浓浓的怀念与温暖,“龙婆婆待我极好,见我长在她孙女坟头,非但没将我除去,还给我浇水,对我细心呵护,我日日听着龙婆婆对孙女的诚心祈愿,竟让我修为猛增,直到有一天我化为人形。”   “我知道村子里的人受山妖所困,世世代代无法出村不说,每个月还必须献祭活人,龙婆婆的儿子儿媳都成了那山妖的献祭品,我便下定决心要替村民除去山妖。”   “只是我虽已化形,却法力低微,跟那山妖对上时,非但没能除掉它,还被它抓进山里关了起来。”   “山妖脾性古怪,不好相与,但他却并未对我动杀心,我便有了劝他向善的念头。”   “我与山妖在山中相处一月,到了每个月村里献祭活人的日子,山妖也没有放弃吃人的想法,迫于无奈,我便在山妖松懈之时,将我的本体喂进了他的腹中,与他融为一体。”   “我虽是夜罗素成形,却是受感念而生,山妖如果想继续增长修为,只能靠获取信念之力,我本想这样他就不用再吃人,行恶事,却没想终是铸成大错。”   “自我死后,山妖就将我的一缕魂魄禁锢在这里,并设法想要复活我,我想要阻止他,却有心而无力。”   听完整个来龙去脉,花惜月一阵唏嘘,她看着胧月试探道:“那你可知,山妖为何想要复活你?”   胧月眸光清澈却无波澜,“他说他爱我。”   “可你不爱他。”魏燕雪肯定道。   胧月淡淡一笑,“百年前,我只是个无知懵懂的花灵,一心想的只是报恩,从不知爱为何物,百年后我了解了爱这个字,却只看到了它的可怕。”   不是所有的爱都能被人所接受,所理解的,罔顾他人意愿的爱,是荆棘,是倒刺,他爱她的同时却也伤了她。   魏燕雪三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因为胧月的话,全都心生感触。   孟檀渊看了怀里人一眼,突然道:“胧月姑娘,我师妹中了那山妖的袭击,身体里有一股尚未炼化的信念之力,姑娘可有办法破解?”   “未炼化的信念之力?”胧月转过头来,看向孟檀渊怀里的人,唏嘘叹道:“抱歉,我并不精通人族的修炼之法,不过我可以将我的炼化之法告知于你,至于有用与否,只有试过才知道了。”   有个炼化之法也是好的,孟檀渊点了点头,客气道:“多谢姑娘。”   胧月笑了笑,随手一道灵光没入了孟檀渊额心,她本就虚浮的身体却因为这一遭越发透明。   她没再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地上那山妖褪下的“龙婆婆”的皮。   看到那层皮,胧月目光温柔如水,低低唤了声,“婆婆……”   银色光点失去了聚力,一点一点地消散在了空中,与山风,草木融为一体。 第26章 小傻子   一条平坦宽阔的官道上, 数位青年男女驾着高头大马疾驰而行,在他们中间,两匹棕色骏马拉着一辆马车, 马车窗户微微开着,里面不时传出温柔的诱哄之声。   “婳婳乖哈!我们要吃饭, 吃了饭才能长高哦!”花惜月一只手拿着饭碗,一只手拿着调羹, 用哄孩子的语气哄着苏婳。   苏婳一张粉白的小脸紧紧地皱在一起,双手推拒着不让她靠近,殷红的唇瓣气鼓鼓道:“不吃, 不吃!”   花惜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真是没有当妈的潜质,嘴皮子都哄干了,也没让师妹咽下一粒米。   抬眸看到清净地端坐在另一端的人,花惜月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怎么都是我在哄, 你倒是也哄哄啊!”   魏燕雪神色不耐地瞥了她一眼,径直接过碗,舀了一勺凑到苏婳嘴边道:“吃!”   花惜月:“……”   “算了,还是我来吧!你这样哄, 狗都不吃!”花惜月又将碗拿了回来, 继续哄苏婳吃饭。   苏婳看着再度凑到脸边的调羹, 却突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边揉着眼睛, 一边可怜兮兮地道:“我要阿渊,我要阿渊!”   苏婳清醒的时候,花惜月不说见着她哭, 就是神色波动大些都没看见过。   如今才知道她这小师妹哭起来有多要命,她还知道一边哭一边看人,才哭两声,眼睛就红了一圈,金豆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滚。   她的哭声并不大声,就像瘦弱的幼崽叫声似的,直直地往人心里钻。   花惜月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看见苏婳这副模样就心窝子痛,别说一个阿渊了,她就是要水里的月亮,她也得想办法给她捞上来。   然而月亮还没等她捞就自己上来了。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车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孟檀渊蹙着眉弯腰进来,看着苏婳的模样,开口低沉的嗓音不怒自威,“怎么哄的?”   花惜月收回手,将碗放在中间的小几上,腹诽道:“还能怎么哄,用嘴哄呗!”   苏婳一看到孟檀渊,眼睛都亮了,人也不哭了,伸出手便要抱,“阿渊,要抱,要抱嘛!”   孟檀渊眸光暗了暗,垂眸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喂她。”   几乎是话落,魏燕雪便推开车门下了马车。   花惜月看着魏燕雪“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不住闷声发笑。   从天女山离开的第二天,苏师妹就清醒了过来,不过人却变得浑浑噩噩,把自己当成三岁小孩,对她们的记忆也时有时无。   为了不耽搁行程,她们便买了一辆马车上路,一路上她和魏燕雪还有孟师兄简直是当爹又当妈,给这小祖宗折磨的都快产生阴影了。   想起魏燕雪每次被苏师妹缠得不耐烦,想要发作又忍耐下来的时候,花惜月就觉得好笑,但同时她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这个女人了。   花惜月想罢,抬眸看了眼苏婳道:“孟师兄,那我就先下去了,师妹刚刚一口饭都没吃,你记得让她多吃点哈!”   孟檀渊点了点头,等她们下车后便将车门关了起来,马车再度开始向前行驶。   孟檀渊刚刚坐下,苏婳便没骨头似的蹭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绕到他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   孟檀渊眉心微皱,沉声道:“好好坐着。”   苏婳瘪了瘪嘴,又想哭,“阿渊凶我。”   男人低叹了声,似是无奈,“没有凶你。”   “那阿渊都不抱我!”苏婳得寸进尺。   孟檀渊缓缓伸手将人打横抱坐在腿上,一手拿起桌上的碗道:“那婳婳要乖乖吃饭。”   苏婳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饭,不太高兴地将脑袋埋到了他的颈窝,瓮声瓮气道:“不想吃饭,想吃糖。”   男人五指微紧,喉结滑落,清澈的眼神倏然暗沉,“听话,到了集市就给你买糖。”   “要糖人!”   “好。”   “还要糖葫芦!”   “好。”   “要和阿渊一起睡!”   “好……这个不行!”孟檀渊倏然垂眸,道:“你是女孩子,不能和我一起睡,听话,晚上和你魏师姐她们睡。”   苏婳有些委屈,“可是我想和阿渊睡。”   孟檀渊顿了顿,道:“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可以?”苏婳突然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充满求知欲的双眼期待地看着他。   孟檀渊瞧了一瞬,破天荒地心悸了一下,竟生出一股紧张感来,他想也没想就伸手将那双罪魁祸首的眼睛给盖住。   苏婳失去了视线,却并没有乱动,而是细声细气道:“阿渊,我看不见了。”   孟檀渊低低“嗯”了一声,倏然败下阵来,他松开了手道:“等你学会了炼化之法,就可以和我一起睡。”   “先吃饭。”孟檀渊递了调羹到苏婳嘴边,这次苏婳没有再推拒,而是乖乖地张口将饭食含进了口中。   马车外,容浩翊在窗边停留了几息后又驾马向前,停在了文连成身侧,与他并驾齐驱。   文连成瞥了身后的马车一眼,回头道:“怎么样?苏师妹肯吃饭了吗?”   刚刚马车停了,瞧见魏师妹和花师妹下来,他就知道肯定是里面那位祖宗又闹腾了。   每次她一闹腾,任何人都没办法,也只有大师兄才能哄得住。   容浩翊沉默地点了点头,想到刚刚听到车里两人的对话,心下又是一股黯然。   什么时候,她最依赖的人变成了大师兄,而不是他呢。   明明以前,无论什么事都喜欢找他帮忙的人,如今却在最纯挚的时候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容浩翊一只手勒着马绳,一只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系带,那里还挂着她还给他的那串贝壳手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条贝壳手链到底是谁的,竟然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甚至某一刻他还想过,如果这条手链的主人就是苏师妹该有多好。   “二师兄,你好像有心事?”文连成看着容浩翊沉郁的脸色,关心道。   容浩翊回神,眼底的忧郁迅速隐去,他笑了笑道:“无事,走吧,前面该到合欢宗的地界了。” 第27章 城主府   合欢宗坐落在巫溪山上, 是六大宗门里唯一一个女多男少的宗门,宗主凤瑶是一位渡劫期的老祖,现已闭关多时, 如今掌事的是合欢宗的清虹长老。   巫溪山下是大名鼎鼎的如雪城,城主百里春现已六十高龄, 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女儿,爱若珍宝。   大女儿百里芙, 早些年合欢宗的清虹长老下山挑选弟子的时候,因为测出她有极品火灵根,便将她收为了座下弟子, 小女儿百里蓉则因为没有灵根而留在了家里。   一转眼,百里春的两个女儿都长到了十六岁,如花般的年纪,大女儿是修仙之人,百里春不用操心,但小女儿的婚事却一直都是百里春的心病。   百里春的夫人因为生产时难产, 早早地去了,百里春深爱自己的夫人,没有再续弦,独自把两个女儿扶养长大。   只是小女儿长到七岁的时候, 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过了许久才将身体将养好, 却也从此变得身体孱弱, 每日里都得服药。   百里春没有儿子, 便想着替小女儿找一个贤良佳婿,入赘他城主府,待他百年之后, 能有人照顾女儿。   容浩翊他们进城的时候正赶上城主府的比武招亲大会。   这比武并非是寻常意义上的武术,除了寻常人家,修行之人也能参与,且参与的人还不在少数。   原因无他,盖因这城主府里有两大至宝,其一名为潜龙珠,传闻此珠有呼风唤雨之大能,这种法宝,正经修仙人士瞧不上眼,在大多数散修眼中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而取了城主的女儿,就代表着以后能继承城主之位,这潜龙珠自然也可以收进囊中。   不过事情并非这么简单,想要上比武招亲的台子,还得先过鉴心镜这一关,所有心怀不轨者在鉴心境面前都将原形毕露,而鉴心境正是城主府的第二件至宝。   容浩翊他们进了城,原本以为拥挤的街道,却十分舒朗,就连街边的摊贩都慌慌忙忙的收摊,像是要去赶什么急事。   花惜月还惦记着苏婳要的冰糖葫芦,买糖葫芦时随口跟那小哥唠嗑了两句,才知道原来大家都去看城主府的比武招亲大会了。   没想到进城还有这么热闹的喜事儿,花惜月有些心痒痒,但想到她们此行的目的,不宜过多招摇,又作罢了。   买了糖葫芦回去时,嘴里还不忘嘀咕两句,“我说街上人怎么这么少,原来都去看比武招亲了!”   魏燕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向来不喜欢这些热闹闲事儿。   心满意足拿到糖葫芦,苏婳刚舔了一口,就听到她说什么比武招亲,眼珠骨碌碌一转,不经脑子的话张口就来。   “要看比武招亲!”   魏燕雪抿了抿唇,抬眸便剜了花惜月一眼,怪她在苏婳面前提什么比武招亲,又不是不知道这小祖宗现在的脾性,典型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花惜月刚刚说完也意识到可能要遭,有些不太敢去看孟师兄的脸色。   孟檀渊神色未变,甚至伸手替苏婳擦了擦嘴边的糖渣,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气定神闲道:“找一个距离比武招亲最近的客栈。”   听了这句话,花惜月如获大赦,二话不说就跳下了马车,去跟容师兄他们招呼。   苏婳嚼着甜甜的糖葫芦,还不忘口齿不清道:“阿渊最好了!”   孟檀渊瞥了她一眼,顺势道:“那晚上跟我一起练功?”   潜意识里苏婳非常不喜欢练功这个事儿,开口就想拒绝,可她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糖葫芦,想着自己要是拒绝,阿渊肯定要不高兴了,便不太情愿地应了下来,“那,那好吧……”   “乖”,孟檀渊勾了勾唇,伸手扶了扶她额边乱发,低沉的嗓音莫名透出些缱绻。   魏燕雪就坐在两人旁边,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二人讲话,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酸涩有之,羡慕有之,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或许也不能叫做如释重负,而是心里突然空出了一大片,找不到东西填补,便由着它这样空着。   车里的人各怀心思,马车穿过闹市,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店小二见到他们一行数人,衣着不俗,知道又是一批贵客,便连忙招呼店里的其它伙计上来为他们牵马的牵马,赶车的赶车。   为了不让苏婳乱跑,下了车花惜月便将人牢牢地拉在手里。   孟檀渊和容浩翊他们先行跨入客栈,定下了今晚的房间后,又要了几个包厢,让小二上些酒菜。   晚饭,苏婳倒是乖顺地吃了不少,因为孟檀渊许诺她吃完饭就去看比武招亲,所以都没让人哄,自己拿着筷子就把饭吃了个干净。   花惜月暗自高兴,她本身就是个爱热闹的,这次算是沾了苏婳的光,要是按照以往,孟师兄的嘴里绝对不可能吐出诸如什么“找个距离比武招亲最近的客栈”之类的话。   魏燕雪就觉得可有可无,相对于看比武招亲,她更想待在房间里清修,不过苏婳怎么说也是为了她才变成这副样子,所以在苏婳恢复正常之前,她会好好照顾她,也算还了她的相救之恩。   饭后,除了少数几个弟子实在不感兴趣回了房,其余的弟子全都跟着孟檀渊他们出了门。   晚上的如雪城,没有什么宵禁,夜禁,大家都得了闲,大街上,人挤人,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热闹。   街上不但有表演各种杂耍的,还有变戏法的,各式各样的小摊贩层出不穷。   花惜月一开始还尽职尽责地拉着苏婳,不让她乱跑,后来就乱花渐欲迷人眼,什么时候松开了手都不知道,等她反应过来人不见了,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慌慌忙忙抬头去看,便见刚才跟在她身侧的人已然被孟师兄拉在手边。   花惜月霎时松了口气,脚步踌躇地上前道:“抱歉,孟师兄,我刚刚太忘形了,一时没有顾上师妹。”   孟檀渊垂眸看着苏婳道:“无碍,难得出来一趟,你跟着他们去逛吧,我来看着她就好。”   闻言,花惜月已经意动,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只道:“那,那师妹就交给孟师兄了,有什么事的话,师兄记得叫我啊!”   花惜月说完,见孟师兄点了点头,便满脸喜意地去追容师兄他们了。   孟檀渊垂眸看着身边无忧无虑的贪吃鬼,神色一派淡然,白衣宽袖下,素白指尖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走吧!不是要看比武招亲?”   苏婳好奇地看着街边杂耍,挪不动脚步,扯着男人的袖子撒娇道:“阿渊,再看一会儿嘛,就看一会儿!”   孟檀渊站着没动,只低声道:“再晚一会儿比武招亲说不定就结束了。”   苏婳抬眸,秀气的小鼻子皱了皱,好似十分纠结。   “那,那就再看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男人没说话,只定定瞧着她,片刻后涔涔黑眸晕出些许笑意,刚想说话,身旁忽然发生拥挤,苏婳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身子站立不稳,一头埋进了身前人的怀中。   那推人的人十分不讲理,甚至还大声呵斥道:“让开点儿!没长眼睛啊,挡着路了!”   孟檀渊蹙了蹙眉,单手将人搂住,黑沉又锐利的眼神扫向说话那人,当即让那人脚底生寒,屁都不敢再放一个,埋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孟檀渊垂眸,见苏婳还埋着头不肯出来,以为她是吓着了,正想摸摸她的头,结果下一刻忽然感觉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颤栗和灼烫之感。   孟檀渊动作一顿,准备摸头的手立马转移了地方,一个俯身弯腰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婳的手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脑子里的记忆又开始混沌不清,刚刚还灿烂明媚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神色间满是痛苦。   她抬眸,细碎的嗓音带着点点哭腔,“阿,阿渊,好疼,我好疼……”   孟檀渊抿了抿唇,低头清润的眸光映满她整张小脸,“不怕,我现在就带你回去,一会儿就不疼了。”   说完,也顾不得会引起街上行人的惊奇注目,抱着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客栈里,浓华仙子不感兴趣地打发一个凑上来的散修后,便打算离开。   她走到客栈店门时,却被一个疾步而入的男人给撞了一下,正想呵斥这人怎么这般莽撞,便瞥到了他一张如仙似玉的脸。   浓华仙子被惊住了,她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要是能跟他双修一晚,别说修炼了,就是倒贴修为她都愿意! 第28章 百里蓉   城主府的比武招亲擂台设在如雪城的玄正街上, 那里有一块十分开阔的空地,如今被搭起了台子,挂上了红丈。   老城主就坐在擂台上方的中心位置, 他的左右手边都是城里的一些大人物,有富甲一方的商贾, 也有世家权贵。   擂台旁边是高高的龙庭阁,听说城主的小女儿百里蓉就在那上面观看擂台比赛。   高高的擂台之下, 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比武场上已然站上了两位年轻男子。   一人衣着华丽,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这大冬天的也不可能扇风,想来应该是他的兵器。   另一人却是留着寸头,身上裹着棕色的皮裘,衣袖单薄,然他双臂肌肉喷张,将衣料撑得鼓鼓的, 左右手各持了一把大锤,颇有股凶神恶煞的意味。   魏燕雪瞥了比武台一眼,回眸便见花惜月仗着身形娇小,猫着身子逮住缝隙便往自己这边靠。   她扫了眼她周围, 没有看见苏婳, 皱了皱眉, 问道:“苏师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哎呀, 别挤拉!”花惜月在夹缝里艰难求生, qing长好不容易凑到人跟前,喘了口气道:“不用担心,孟师兄跟着她呢!”   “那他们怎么没过来?”   花惜月早已摸清苏婳的尿性, 不假思索道:“估计是小婳婳又赖在哪处不肯走了吧!”   这倒是有可能,魏燕雪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目光移向比武台上。   容浩翊和文连成就站在她们身后,文连成看着台上二人道:“这持折扇的男子有着筑基期的修为,拿着大斧的这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我看倒是未必。”容浩翊笑了笑道:“你且仔细看他手里的那两把大锤,那可不是凡品。”   见他这么说,文连成还真仔细看了看,便见那两把大锤做功精巧,其上还隐隐覆盖着一层金色华光,确实是件不错的法宝。   “不过再好的法宝也得要持有之人能发挥出它的实力才行,这持锤的修为显然不如这持扇的,输赢尚未可知。”   花惜月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了笑道:“既然两位师兄各执己见,不如下个赌注可好,输的人等会儿包一路吃食!”   容浩翊没什么意见地点了点头,“可。”   魏燕雪仿佛也来了兴趣,淡声道:“我压拿锤的。”   “那我也压拿锤的!”花惜月笑着举手,和魏燕雪对视一眼,二人难得意见统一。   文连成扬了扬眉道:“那我就压持扇的,等会儿你们要是输了,可得一人一份啊,不能耍赖!”   “谁耍赖谁是小狗!”   话落,台上两人的较量便正式开局,持折扇的青衣男子先行出手,手中的折扇在顷刻间化为一把利剑,角度刁钻地刺向向寸头男子。   寸头男子显然早有防备,双锤往胸间一靠便将折扇男子的剑夹住,让他动弹不得,但折扇男子却是勾了勾唇,手中利剑再度变幻,竟是又长了一寸,刹那间便划破了寸头男子的胸襟。   然而只听“当”的一声,长剑似乎刺到了什么硬物,竟有弯折之势,寸头男子神情沉定,双臂一用力,被他的大锤夹住的剑竟然应声断成了两截,掉落在了两人脚下。   折扇男子始料未及,刚想变幻招式,便被寸头男子一锤砸在胸口,口中登时狂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一旦上了擂台,便生死不论,这是事先便定下的规矩,但寸头男子显然留了手,折扇男子飞出去之后虽然趴在地上吐血,但尚有活气。   此场比试寸头男子胜。   百里春看着场上胜出的寸头男子,一边摸着胡子点了点头,苍老又醇厚的嗓音透着些许满意,“这人已经连胜了六场,身手倒是十分不错。”   说完又有些忧虑:“就是长得太糙了些……”想到女儿那娇娇弱弱的样子,跟场上这块大块头却是十分的不匹配。   百里春微微蹙着眉,忍不住抬眸望向一边的龙庭阁上,但见阁上四周皆挂着厚重的珠帘,珠帘后面隐约可见一身姿绰约的女子身影。   百里春收回视线,招来了府里小厮问道:“后面还有多少人?”   每个上擂台的人都必须先到后台报上名讳,再到鉴心镜面前走一遭才能上台比试。   负责报名事宜的小厮小声地凑到百里春耳边道:“回老爷的话,后面还有二十四人。”   百里春点了点头,挥手让小厮退下,心想着再往后看看。   “果然还是跟着容师兄靠谱!”赢了赌注,花惜月看着文连成,满脸笑意。   魏燕雪也抱着手臂,唇角微勾。   文连成叹着气,摸了下自己的荷包,道:“行吧,小祖宗些,想吃什么说吧!”   容浩翊闻言握拳抵唇轻咳了声,道:“别这样叫,受不住。”   文连成回手给了他一下,哼道:“我可没叫你!”   三人笑闹间,头上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容浩翊抬眼便看到一淡粉色身影从高楼直坠而下。   出于本能,他径直而上,双手一捞便将人接在了怀中,稳稳地降落在擂台上。   老城主百里春被吓得惊魂未定,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地从高台上走下。   “蓉儿,蓉儿!”   容浩翊待人站稳之后便松开了手,他救下的人,一袭粉色衣衫,头上珠钗环绕,脸上带着一白色面纱,正是老城主的小女儿百里蓉。   百里蓉似乎也被吓到,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对着容浩翊柔柔一拜道:“多谢这位公子,救了蓉儿一命。”   “女儿,你怎么样?怎么好端端地会掉下来呢?你吓死爹爹了知不知道?”百里春疾步上前拉过百里蓉的手,一脸担忧,末了还不忘数落跟下来的丫鬟道:“一个个的怎么照顾你们小姐的?”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跪下,求老爷恕罪。   百里蓉柔柔一笑道:“爹爹,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起身时没站稳,这才摔了下来!”   百里蓉说罢,目光移向容浩翊道:“幸好这位公子接住了我,不然只怕蓉儿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胡说,说什么傻话!”百里春假意呵斥,末了,神情真挚地看向容浩翊道:“对了,还要多谢这位公子救老夫小女一命,请受老夫一拜!”   百里春说着就抱拳弯下了腰,容浩翊连忙将人托住道:“百里城主快快请起,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百里春却不顾阻拦,实实在在地拜了一下才抬头道:“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方啊?”   容浩翊道:“在下容浩翊,只是途径此地,停留片刻。”   百里春闻言,忙道:“容公子从远道而来,又救了我家小女,一定要到老夫府上,让老夫设宴款待一番,方能聊表谢意!”   容浩翊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并非独身一人,且身上还有要事,不宜在此地耽搁太久,既然百里小姐没事的话,那在下也就告辞了!”   容浩翊说完都没给百里春挽留的机会,直接飞身便下了擂台,转眼便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百里春看着远走的人影,惋惜地叹道:“此人相貌气度皆为不俗,若是能做我上门佳婿,也是极好的,可惜了,可惜了!”   百里蓉没说话,微微垂眸间,只觉心痛如绞,两眼一番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百里春慌忙将人接住,连声叫人去请大夫,场面一片混乱,比武招亲也只能被迫暂停。   而此时同聚客栈,孟檀渊带着苏婳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   想来是苏婳体内的信念之力越来越少,每日必发的疼痛之症,昨日里并没有发作,等到今日却是提前了些。   胧月留下的炼化法子是有效的,每日一次下来,苏婳体内的信念之力已然融合了不少。   只不过这法子毕竟是妖修之法,除了苏婳要自己运功炼化之外,还需一人从旁辅助,以免出了岔子。   将人放在床上之后,两人皆为盘坐之姿,两掌相对,金色和淡白色的灵力相交相汇。   没过一会儿,苏婳的脸色便红润了起来,些许汗珠滚落香腮,在紫衣上沁出点点汗渍。   运完功,苏婳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头就栽了下去,孟檀渊伸手将人捞了回来,靠在臂弯。   苏婳眼眸蒙着一层水光,透过朦胧的视线,迷迷糊糊地唤道:“阿渊,热。”   男人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张绢帕,替她擦了擦额间细汗,低声轻哄,“一会儿就不热了。”   苏婳动了动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缓缓伸出了手。   “噗”的一声,屋子里的烛火骤然熄灭了。   孟檀渊身形未动,神情若有所料地微微偏头,下一刻脖颈上倏然搭上了一双柔荑。   “想和阿渊睡。”苏婳紧紧地搂着人,满足地将小脸贴在他的肩上。   孟檀渊单手将人搂住,鼻息压得极低,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qing长   伴随着“吱呀”一声,黑暗中,似有人影晃动。   少顷,忘尘剑惊鸿乍起,带起一道闪电般的流光,直直地向屋内人影刺了过去。   那影子始料未及,被刺个正着,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屋内烛火复燃,忘尘归位,听到怪动静的苏婳往地下望去,便见一个穿着清凉,妆容妖艳的女子捂着自己的手臂,一脸痛苦地跪坐在地。   苏婳眨了眨眼,道:“阿渊,她是谁?”   孟檀渊扫了地上的人一眼便收回视线,神色淡淡道:“应该是个贼。”   这男人居然把她当贼!浓华仙子一脸苦逼地坐在地上,看着床上相拥的二人,惊诧道:“怎么还有个女人?你,你为何没中我的情香?” 第29章 夜火起   花惜月她们回到客栈时就看见了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浓华仙子。   经过一番非人的盘问, 众人才知原来此人是合欢宗的外门弟子,自称仙子,经常在山下勾.搭有些修为的青年男子, 通过双修之法,提升自身修为。   得知事情原委, 容浩翊摇了摇头道:“原来是合欢宗的弟子,好歹也是名门正派, 就算是双修,也应该是你情我愿,如何就干起这些下作的勾当了?”   文连成走到窗边, 弯腰捻了抹地上燃尽的香灰,凑到鼻尖轻嗅了下,立马将香灰掸尽。   “居然还用了情香,幸亏我大师兄警觉!”   早在浓华靠近这间客房的时候,孟檀渊就已经察觉,只不过当时他在替苏婳运功, 正是紧要关头,这才没有马上对付浓华,让她自以为得逞进了房间。   “虽然只是外门弟子,但这也太不像话了, 合欢宗到底是怎么管教弟子的!”花惜月又看了两眼地上衣衫不整的浓华, 只觉得伤风败俗, 不堪入目。   苏婳不知何时从孟檀渊身后冒出了头, 细软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好奇, “合欢宗是什么?阿渊说她是贼。”   “贼?”几人眼里同时浮现问号,视线在孟檀渊和浓华之间来回扫荡,随即全都闷声笑了出来。   花惜月看着地上的浓华, 心道,偷人,唔,姑且也算是贼吧!   “那现在怎么办?就把她绑在这里?”文连成的视线都不好意思往地上扫,只转身询问孟檀渊的意见。   “我,我知道错了,求求各位道友放了我吧!我下次真得不敢了!”   浓华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踢到了铁板,她仗着自己是这家店的熟客,人也颇有几分姿色,便经常在这里物色目标。   如雪城很少有外来修者,她自己不过筑基期的修为,孟檀渊的修为高出她太多,她在他身上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便误以为对方只是一个不曾修行过的凡人。   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她,只想着要是能与他春风一度就好了,连对方是什么人,身边是否有同行人都未曾打听,趁着夜色就猫了过来,结果就被抓了个正着。   浓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偏偏在场没有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孟檀渊走到窗边站定,负手沉声道:“合欢宗的事,我们管不着,丢出去便是。”   话落,魏燕雪几人都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文连成。   文连成一脸莫名,道:“都看我做什么?”   花惜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文师兄,辛苦了。”   文连成瞬间明白过来,得!现在干苦力的事都成他的了!   文连成带着人出去,大家也都累了,纷纷回房去休息。   花惜月在一旁轻哄着苏婳,准备把她哄骗回房间,可这死丫头任凭她说什么都不听,只把自己裹得像个蚕宝宝一样,藏在孟师兄的被窝里。   把她气得没辙之后,才悄悄露出头来说:“要和阿渊睡!”   “和阿渊睡,和阿渊睡!羞不羞你!”花惜月伸手揪了揪苏婳的鼻子,没好气道。   孟檀渊转过身来,刚想说“就让她在这里睡下”,一旁一直靠在床柱上看花惜月哄人的魏燕雪,指尖朝着苏婳施了一道法光,原本还闹腾着的人立即安睡了过去。   说了半天哄人的话说得口干舌燥的花惜月:“……”   孟檀渊视线扫向安睡的苏婳,也一时无言。   魏燕雪轻咳了声,若无其事道:“这不就好了。”   花惜月没说话,只是歪头看了看她身后的孟师兄,随后对着魏燕雪竖出了大拇指。   孟檀渊踱步过来,弯腰把床上的人抱起,随即走出了房门。   夜半三更,本应该是人人酣睡的时辰,如雪城玄正街头的城主府却突然窜起了一股冲天大火,大火燃势汹汹,几乎照亮了整个玄正街。   玄正街的百姓全都披衣而起,争相奔走救火,然而熊熊燃烧的城主府门却一丝动静也无,甚至连呼救声都不曾听见。   尽管所有人都在扑火,却依旧没有减弱火势,大火直直烧到了旭日东升,才被彻底扑灭。   然而整个城主府已经被大火屠没,扑火的人进去看过,里面该烧的不该烧的都被烧得一干二净,每间房子里还有被烧的焦黑的尸体。   司城署的人来调查火因,将所有被烧毁的尸体都抬了出来放在街口,蒙上了白布,不多不少正好六十八具尸体。   其中便包括城主百里春和他的小女百里蓉。   几乎所有昨晚参与了救火的百姓都认定这是一起谋杀案,因为昨晚失火时城主府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一人出来。   只是奇怪的是,司城署的人验过尸体之后,却发现所有的尸体除了烧伤并没有别的伤口,似乎都像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   容浩翊一行在早上刚要离开如雪城的时候得知了这个消息,都感到有些惊诧,毕竟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就算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也会有些感触的。   容浩翊听到路人描述的城主府的惨状,不由想起他昨晚救下的百里蓉,还有如雪城的城主百里春,看上去倒都是些和善之人。   想罢,容浩翊便驾马上前道:“大师兄,百里老城主跟我有一面之缘,我想去城主府看看情况。”   孟檀渊点了点头道,“快去快回,若非异事,不可随意插手。”   凡人界自有凡人界的法度,他们作为修道之人,若是经常插手凡间尘事,便会牵连他人因果,影响自身机缘。   容浩翊颔首,刚刚调转马头,正要打马离去,空中忽然缓缓降下一黄色衣衫的持剑女子。   黄衫女子刚一落地,便拿剑指着容浩翊,红着眼,声音嘶哑道:“好你个杀人凶手,竟然还敢在大街上行走,我现在就杀了你替我爹爹和妹妹报仇!”   黄衫女子说完便提剑冲了上来,容浩翊身子后仰,背部紧紧贴着马背,躲过一剑,起身眉峰微蹙道:“这位姑娘,是否有什么误会?在下并不知道你说的杀人凶手是什么意思?”   黄衫女子落地,直视着容浩翊的双眸刻满了深仇大恨,“少装蒜了,若你不是杀人凶手,身上为何会有我的飞鸾印?”   飞鸾印?什么东西?容浩翊一脸莫名,“什么飞鸾印?”   此时,刚刚听到打斗声的文连成他们也上了前来,看着那黄衫女子道:“不知这位姑娘发生了何事?我二师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杀人凶手的。” 第30章 飞鸾印   荣浩翊翻身下马, 走到黄衫女子身前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服饰道:“你是合欢宗的弟子?”   “倒是有些眼力。”黄衫女子哼了一声,突然靠近荣浩翊,指尖一簇法光轻轻抚过他右手手心, 一团淡青色的飞鸾印记赫然显现在他的手掌中心位置。   “还说你不是凶手!飞鸾印记在此,就是你杀了我爹和我妹妹!你还想怎么抵赖!”黄衫女子看到飞鸾印记的那刻, 眼眶倏然红了,她抬头双眼死死地盯着荣浩翊, 仿佛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爹和妹妹,又是合欢宗的弟子,荣浩翊稍一思索便锁定了黄衫女子的身份, “你是百里城主的女儿百里芙?”   “是又怎么样!少废话,今日我就要为爹和我妹妹报仇!”   荣浩翊偏头一把握住百里芙的剑,沉声道:“百里师妹还请冷静,在下乃碧青门弟子荣浩翊,令尊和令妹遇害一事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碧青门的弟子?六大门派表面上还算和气,百里芙稍微冷静了些, 却仍是不太信任,“口说无凭,碧青门的弟子在我合欢宗地界做什么?”   话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唤——芙姐姐!   百里芙循声而望, 便见一红色身影跳下了马车, 朝这边走来, 这人她却是认识的。   “惜月?”百里芙挑了挑眉, 视线又回到荣浩翊和文连城的身上, 不确定道:“你们真是碧青门的弟子?”   “当然,真的不能再真了!”花惜月走上前来,正式为几人做了介绍, “这位是鹄旸师尊座下二弟子,容师兄,这位是三弟子文师兄!”   “对了,芙姐姐,你刚刚说的杀人凶手是怎么回事啊?”花惜月在马车上就隐约听到什么火灾,城主府的事,正好奇着呢,马车又久久不动,按捺不住下了车,结果便看见了一年多没见过面的百里芙。   一说到杀人凶手的事,百里芙就神情悲痛,她没有想到她前夜里还跟爹爹说过话,只过了一天便阴阳相隔。   百里芙冷静下来,缓缓说出了前因后果,包括飞鸾印的事,大家终于弄明白为何她会把容师兄指认为凶手。   百里芙说,她的妹妹百里蓉在七岁那年经历了一场火灾,之后就变得十分畏火,后来她学会了法术就在自家妹妹身上刻下了一道飞鸾印,此印相当于一道防火结界,可以保护凡人不被凡火所伤。   但是如果有非她本人的人破开了飞鸾印,这人身上就会留下一道飞鸾印记,并且所有和留下飞鸾印记有过接触的人也同样会留下印记。   因为刻印之人可以察觉到离自己最近的飞鸾印,所以百里芙接到家里出事的消息,跟师傅说了一声便下了山来,只在家门口匆匆看了一眼百里春和百里蓉的尸体,就急着来寻被打上飞鸾印记的人,然后就找到了荣浩翊。   “百里师妹,你说所有和打上飞鸾印记有接触的人,身上都会留下印记,那为何你只指认我二师兄一人,却不指认我们呢?”文连城疑惑不解道,他们昨晚和二师兄可没少接触,如果按照百里师妹的说法,那他们身上应该都有飞鸾印才对。   “因为你们身上没有飞鸾印。”百里芙摇了摇头,又道:“只有接触到被留印记之人所留印记的地方才会产生同样的印记。”   百里芙说着亲身示范了一遍,“就像这样。”   她伸出一只手在荣浩翊的左手掌心贴了一下后,就将掌心对着几人,荣浩翊他们抬眸望去,便见一道和荣浩翊手心上如出一辙的印记显现在她的手心,这印记只显露了一瞬又在片刻之后消失无踪。   “所以,就算你不是凶手,你也一定接触过凶手!”百里芙看着荣浩翊斩钉截铁道,“还请容师兄仔细回忆一下昨晚接触过的人,悉数告知于我,我也能早日找到凶手为家父报仇!”   荣浩翊看着自己掌心的印记,眉峰微蹙,若说他昨晚接触过什么人,那就只有百里老城主和他的女儿百里蓉了,可是这两人已经在昨夜的大火中殒命……   等到荣浩翊将自己接触过的人告知百里芙后,百里芙一脸不信,“怎么可能?容师兄的意思莫非还是我爹和我妹妹破了飞鸾印,然后放火烧了自己不成?”   荣浩翊沉声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事实如此,除了令尊和令妹,我昨夜确实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是呀,我们都可以为容师兄作证的,昨天你妹妹从楼上掉下来还是容师兄接住的呢!说起来也算救了你妹妹一命,就是没想到……”想到城主府的遭遇,花惜月就有些惋惜,好好的人结果一晚上就没了。   想到这儿,花惜月就忍不住道:“芙姐姐,你也不要太着急,不如我们先一起去你家,看看有什么线索再说不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凶手的。”   花惜月说完,文连城就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然后盯着花惜月眼神示意道:“大师兄还没同意呢!你瞎答应啥?”   花惜月接收了眼神后,心虚了一瞬,便假装没看到。   百里芙垂眸,眼眶含泪,追查凶手确不是要紧事,眼前最要紧的是操持爹和妹妹的后事,让他们入土为安!   但是只要她活着,她就一定会找出凶手,为爹和妹妹报仇!   “谢谢你惜月,对了,你们怎么会在如雪城?”百里芙心里有了决定,心情倒是慢慢平复下来,有些好奇他们一行数人在如雪城做什么。   花惜月笑道:“芙姐姐难道忘了,西陵圣境马上就要换守了,我们昨天刚到如雪城,正要前往西陵圣境呢!”   “难怪。”百里芙摇了摇头,“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百里芙思虑片刻登时改变了主意,“西陵圣境的事乃是重中之重,此去路途遥远,你们还是先走吧!不能让我的事耽搁你们!”   “百里师妹,且不说这事与我有一丝牵连,就是看在宗门的面子上,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早日找出凶手,也好慰问老城主和令妹的在天之灵。”   即便是没有百里芙这一遭,荣浩翊也打算插手这件事,如今这事还跟他扯上了牵连,他就更加不可能坐视不管。   花惜月道:“是啊,芙姐姐,你就让我们帮你吧!”   感受到她们的真心诚意,百里芙心生暖意,垂眸低声道:“多谢。”   “那我去跟孟师兄他们说!”花惜月说完就转身跑向马车那边。   苏婳从昨天昏睡之后直到现在也没醒,魏燕雪还以为是自己下重了手,担心她出事儿,便一直在车里守着。   就在之前花惜月下车之后,苏师妹又开始浑身颤栗神情痛苦起来,她便马上叫了大师兄上来。   男人微微蹙着眉,手上的灵力在苏婳体内游走过一圈,最后松开手时眉眼舒泛道:“她体内的信念之力已经完全炼化了。”   魏燕雪难得的有些喜意,“这么说,苏师妹醒来就会恢复正常了?”   孟檀渊“嗯”了一声,伸手替苏婳整理了一下身上盖着的薄毯。   花惜月进马车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她有些奇怪怎么两人都在车里,不过也没问,只是将百里芙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她们合欢宗又不是没人了,哪里需要我们帮忙?”魏燕雪冷着声音说,显然不赞同他们去帮百里芙找凶手。   花惜月没说话,只等着孟檀渊发话,只要孟师兄同意,这事儿就稳了!   孟檀渊沉吟片刻,道:“去看一眼也无妨,等婳……”他顿了顿又道:“苏师妹醒了之后,我们就御剑离开。”   御剑要比车马快得多,所以去看一眼也耽搁不了什么行程,这是孟檀渊的意思。   花惜月如蒙赐令,得意地瞟了魏燕雪一眼,只迎来对方一声冷哼。   荣浩翊他们便跟着百里芙一起去了城主府——被烧毁之后的城主府,只剩一片残垣断壁,门口大部分尸体已经被人认领,百里芙走到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缓缓跪了下去。   荣浩翊他们也走了过去,花惜月看了一眼白布下的尸体,蹲身在百里芙身边劝慰道:“芙姐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我知道,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离我而去,就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双亲去,此生只剩归途,以后她便要独自一人了。   百里芙哽咽了一下,随后弯腰掀开了白布,露出了里面烧得焦黑的尸体,她不顾脏污地握住了尸体的手道:“这就是我爹,他手上的这个戒指从来都没有取下来过。”   荣浩翊垂眸看了一眼,确实是老城主无疑,这个戒指他昨天在百里春手上看到过,有些印象。   “如果只看外表,确实是烧死的无疑。”文连城仔细端详了一下百里春的尸体,得到的结果与司城署的人一样,不过他“嘶”了一声又道:“不过就算是被烧死的,这姿势未免也太过安详了吧?”   百里芙闻言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起身掀开了旁边几副尸体上面的白布,结果所有尸体都是要么平躺要么侧躺着被烧死,丝毫看不出挣扎的痕迹。   百里芙跪坐在一个侧躺着蜷缩在一起的尸体旁边,神情悲凄,这具尸体比较娇小,左手腕上却有一个暗金色的手镯,手镯有些变形变色,但却并不妨碍她认出这是她妹妹的尸体。   将所有尸体都看过一遍之后,荣浩翊他们几乎已经认定这是一场谋杀案,只不过死者生前是否有中药中毒的迹象,还要等司城署的验尸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百里芙正伤心着,身旁便突然站了一人,对方穿着白色宽袖衣袍,丰神俊朗,她晃了下神,问道:“这位是?”   孟檀渊不知何时站到了百里春的尸首旁,黑沉的眼神盯着尸体,若有所思,闻言,只淡声道:“碧青门,孟檀渊。”   他说完便想要蹲身仔细看看尸体,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又起身折返到了马车前推开了车门。   苏婳被吓了一跳,她还没有整理好心情面对这几日的“衣食父母”们呢,结果就被发现了。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苏婳对着人颇为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檀,檀渊师兄。”   男人黑沉的眼蕴出一丝笑意,他道:“醒了?就出来吧!” 第31章 潜龙珠   苏婳埋着头一副鹌鹑状沿着马车边边跳下马车, 整个视线都不敢往男人那里瞟,往事不堪回首,讲真的, 她两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好不容易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苏婳抬头镇定地盯着众人, 结果抬眼就被四周的景象吓了一跳。   偌大的房屋被火烧得只剩下一些焦黑的无法辨认的物什,一眼望去, 有不少地方都还冒着烟,白石梯下,十几具盖着白布的长条状物体躺在地上, 不难看出那是人的尸体。   这是怎么了?火灾?   “小婳婳!你怎么下来了!”花惜月一看见苏婳连忙走了过去道:“好好听话,别乱跑啊!”   花惜月仗着个子比苏婳高一些,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拍了拍苏婳的头,眼见着素未相识的黄衫女子眼神惊异地盯着自己,苏婳无奈地拿下她的手道:“花师姐,我没事了。”   花惜月愣了一下, 而后惊喜道:“你清醒了?太好了!”   苏婳嗯了一声,笑着说:“这几天还要多谢花师姐的照顾。”   “没什么,没什么。”花惜月摆了摆手道:“托你的福,我也提前体验了一下做娘的感觉!”   苏婳:“……”   “苏师妹醒了就好。”荣浩翊他们看见苏婳下车也都凑了上来。   苏婳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知道大家这几日为了将就她, 放弃了御剑, 改为骑马前行, 虽然是檀渊师兄的主意, 可她明显能感觉到大家对她的关心。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过她在感知人心方面似乎变得比以前敏锐了许多, 莫不是因为她炼化了一股信念之力的缘故?   qing长 想也想不清楚,苏婳索性放弃探究,转而问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花惜月将百里春的事简单地跟苏婳说了一遍,还说他们停留在这里就是想为百里芙找到杀她一家的凶手。   “哦,对了,芙姐姐,这是我师妹,苏婳,你叫她苏师妹就好了!”花惜月热情地跟两个人介绍,仿佛她们不是仙门弟子,而是即将相看的对象。   苏婳笑容恬淡,落落大方地冲对方点了点头,“百里师姐。”   百里芙看着面前的女子,心道这碧青门还真是出美人,一个魏师妹已叫人惊艳,如今又来了个比之不逊分毫的苏师妹,不过苏师妹这幅容色,看起来倒更适合她们合欢宗,若她是她们合欢宗的弟子,想要与之双修的道修怕是得从她们合欢宗排到这如雪城来。   还有那位声名赫赫的孟师兄,她可是听说他是先天种道之人,种的还是无情大道,怎么如今看起来却是与这位苏师妹关系匪浅的样子?   莫名其妙想了许多的百里芙回过神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都什么时候了,父亲和妹妹尚未沉冤得雪,她竟还有心思想这些。   “这么说,是有人蓄意谋害令尊和令妹?”苏婳走到百里春的尸体前蹲下,一边掀开白布,一边道:“杀人动机呢?结仇?谋财?”   百里芙皱了皱眉道:“家父待人从来都是和和善善,连争执都未曾与人起过,更不可能结仇。而且,城里人都知道我是合欢宗的弟子,少不得要给我几分薄面,从来都不会与我爹爹过不去的。”   花惜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看着和气,心底还不知道有什么腌臜心思呢!”   文连城听着他们的话突然想起一事,道:“百里师妹,恕我冒昧问一句,城主府的潜龙珠和鉴心镜可还在?”   “潜龙珠,鉴心镜,那是什么?”苏婳起身,颇为好奇地看向文连城。   孟檀渊垂眸瞧她,低声说:“是城主府的两件至宝,潜龙珠,能呼风唤雨,鉴心镜,可分辨人心。”   听起来还不错嘛!苏婳暗自点了点头。   百里芙摇了摇头道:“鉴心镜已不知所踪,至于潜龙珠……不瞒各位,就连我也从未见过,爹爹说,潜龙珠不可轻易拿出,恐招致祸患,所以从没有告诉过我和妹妹,这颗珠子放在何处。”   文连城摸了摸下巴道:“如今百里城主……那岂不是再没有人知道潜龙珠的下落。”   荣浩翊却更为关心百里城主的话,“潜龙珠虽然是一件不错的法宝,但也不至于到惹人觊觎的地步,百里城主为何会担心招致祸患呢?”   百里芙只是摇了摇头,潜龙珠的事情,爹爹甚少和她提起,所以她也不是很清楚。   苏婳听完若有所思,又低头去看尸体,手指甚至划过尸体被烧得焦黑不成型的手骨。   “小婳婳,你这样子看起来倒是比那些司城署请来的仵作还要像仵作呢!”花惜月看苏婳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苏婳没说话,而是轻轻抬起了尸体的一只手凑到鼻前闻了闻。   花惜月已经领教过苏婳鼻子的厉害,这时候也不敢打扰她,只静候在一旁屏息等待她有什么发现。   结果苏婳闻了一下后,立即把头后仰了老远,秀气的眉毛打了结,“好臭啊!”   “都烧成这样了,能不臭吗!”魏燕雪立在一旁淡声道。   苏婳揉了揉鼻子,没说话,又起身走到百里蓉的尸体旁边,同样闻了闻。   闻过之后,还是没说话,又走到另一副不知道是谁的尸体旁边做了同样的动作。   百里芙看着苏婳的举动,忍不住问道:“她在做什么?”   花惜月道:“小婳婳的鼻子比我们都要敏锐一些,或许她是发现了什么吧!”   孟檀渊视线扫过几具尸体,黑眸微垂,落在苏婳的背影上,薄唇勾出些许弧度。   苏婳几乎把留在现场的所有尸体都闻了一遍之后,又回到了百里春的尸体旁边。   “大家身上的臭味都是一样的,可唯独这具尸体身上的味道不一样。”她看着百里春的尸体缓缓道。   百里芙走了过去,扫了一眼尸体,不解道:“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苏婳道:“他是最臭的!”   百里芙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亏她还以为……   她面色不愉地看着苏婳道:“苏师妹,尸体是我的父亲,还请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苏婳刚想说自己没开玩笑,孟檀渊就突然走了过来。   忘尘不知何时出了鞘,男人手执长剑,在尸体露出的手臂上轻轻一划,顿时一股比刚刚还要猛烈的臭味扑鼻而来。   这下所有人都被熏得不行,大家纷纷捂鼻后退,就连百里芙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味道也太齁了吧!”花惜月一只手捏着鼻子,退出去老远。   百里芙皱着眉道:“我爹爹的尸体为何如此的……”   苏婳站起身有些迟疑道:“百里师姐,我可以破开令尊的腹部看一看吗?”   闻言,百里芙下意识就想拒绝,爹爹的死相已经如此凄惨,她又如何能再让他连剩下的尸体都无法保全,可是看着苏婳的样子,她又忍不住问道:“不知道苏师妹是有何发现?”   苏婳略微沉吟道:“如果令尊是死于昨夜的大火的话,我觉得这个很有可能不是你爹的尸体。”   苏婳不敢保证百里春没死,毕竟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她还不知道凶手的目的,万一对方只是换了个地方杀人呢?   闻言,百里芙激动道:“你说什么?我爹可能没死?”   苏婳:“……”   “百里城主是否还活着我不知道,不过眼前这具尸体确实有些怪异!”   百里芙的眼眸暗了暗,她看着百里春的尸体抿了抿唇道:“那你……划吧!只要能找出凶手,我相信爹爹会原谅我的。”   苏婳点了点头,就准备破开这具尸体的胸腹看看,谁知还不等她动手,眼前一道剑光滑过,苏婳赶紧拉住人的袖子,轻咳一声道:“檀渊师兄,下手温,温柔点儿!”   这男人剑招威力不俗,这万一要真是人家父亲的遗体,你给人家一剑劈成了两半,那时候怎么收场。   男人闻言,动作一顿,回眸瞥了她一眼,再动手时果真轻了不少。   苏婳忍着臭味剥开了尸体的腹部,只看了两眼便已心底有数。   起身,她道:“这具尸体起码得死了有两天以上,他的肺腑已经开始消化溶解,内部还有虫体的痕迹。”   听到苏婳这样说,荣浩翊他们都忍着异味去看了一下“百里春”的尸体,发现确实和苏婳说的一样,尸体的腹腔里真的有很多死虫。   “这真的不是我爹的尸体……”百里芙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愣了会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踉跄着到了百里蓉的尸体旁边,双眼含泪,可唇角却挂着抹笑,“苏师妹,你,你再看看这具尸体,有没有可能它也不是我的妹妹!”   苏婳沉默了一瞬,缓缓摇了摇头。   百里芙脸上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   花惜月上前安慰道:“芙姐姐,至少有了一个好消息不是吗?”   是啊,爹爹很可能没死,说不定爹爹还在等她去救他!她不能就这样,她应该振作起来才对!   百里芙神色坚定道:“你说的对!至少爹爹很可能还活着!”   “如果是凶手抓走了百里城主,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花惜月疑惑了一瞬倏然抬头与他们的目光相触,几人几乎异口同声道:“潜龙珠!”   凶手杀了所有人,却独独留下百里城主,很可能是因为只有百里春才知道潜龙珠的下落。   苏婳却有别的考量,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潜龙珠的话,直接抓走百里城主不就行了,为何要如此残忍的杀害这么多人呢?   而且就算是他们,也不可能在夜间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就杀掉这么多人,关键是他们还看不出来这些人真正的死因。   荣浩翊道:“百qing长里师妹,不如再好好想想,令尊跟你提起潜龙珠时有什么异常,我想如果凶手留下百里城主的性命,那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还并没有拿到潜龙珠。”   “二师兄说的有道理。”文连城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不如师妹带我们进去看看,或许潜龙珠还在城主府,如果我们能先一步找到潜龙珠,说不定凶手便会自己送上门来。”   百里芙犹豫了一下道:“好,那你们跟我进来吧!”   百里芙说完便准备带着人进府,突然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走在她身侧的花惜月疑惑道:“怎么了芙姐姐?”   百里芙偏头望向左侧隐蔽的街道,双眼晶亮,“是飞鸾印!”   容师兄身上的飞鸾印已经被她消除了,那这道印记是…… 第32章 黑戒指   宽阔的街道闪电般闪过几道身影, 屋顶的瓦片窸窣作响,有人入了街巷,有人跳下屋顶, 落在一条无人的巷子里,分别堵住了来路和去处。   小巷里一粉衫女子正一手转着小辫子, 一只手拿了个桃,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的桃儿都掉了。   被啃了一口的桃沾了满身灰尘, 咕噜噜地滚到了一白色长靴边。   长靴的主人站定,看着眼前的女子,愣了一愣。   女子看见来人, 双眸一瞪,不敢置信道:“不是吧大哥!你们不是都答应放了我了吗?”   文连成轻咳了声,这个,他也没想到百里师妹说的飞鸾印之人居然是昨晚想要偷袭他大师兄的女人,而且这人貌似也是合欢宗的弟子。   苏婳看见那女子也是怔了一瞬,她还记得檀渊师兄昨晚说这人是贼来着。   想到檀渊师兄被人觊觎美色, 苏婳就忍不住抬眸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   孟檀渊似有所感,垂眸,眼尾微挑,似在询问。   苏婳讪笑一声立即转过头去!不能再提起这个话题, 最好是能永远忘记!   浓华话音刚落, 一只长剑就从身后插了过来, 架在她的脖子上。   剑身如镜, 甚至能清晰映出她仓惶的侧脸。   浓华瞬间吓得动也不敢动, 整个人战战兢兢的瞟着自己脖子上的剑,小心翼翼地想要挪开:“几,几位道友, 有话好好说啊!我,我再给你们认一次错行吗?你们就行行好,放了我吧!”   “我劝你最好别动!”百里芙说完,便转动着剑身走到了浓华的正面。   结果这一个照面两人都愣了愣,“百里师姐?”   “你是合欢宗的弟子?”   合欢宗内门弟子皆为黄衣,外门弟子则为粉衣。   百里芙几乎一眼就认出这是她们宗门的外门弟子服。   “你认识我?但是我并未见过你!”百里芙皱着眉头道。   浓华讪笑一声道:“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百里师姐不认识我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百里师姐,你这是干嘛呀?”   浓华拇指并着食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剑身,小声咕哝道:“我好像,也没犯什么严重的事儿吧!”   经过容浩翊那一遭,百里芙此时并不冲动,只是抿了抿唇瞥了眼浓华的衣领道:“别废话,把你衣领拉开!”   浓华闻言,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百里芙收了剑后又说了一遍,“把你胸口的衣服拉开。”   浓华当即捂住了自己的衣领道:“百里师姐,我虽然是随便了点,但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呀!再说咱俩这也没办法双修啊!”   花惜月在一旁听着,忽然闷笑一声凑到苏婳耳边道:“你别说,这人还挺逗!”   “胡说什么呢?”百里芙又把剑指着人,不耐烦道:“快拉开!”   修为高的是老大!行吧!浓华立马不说话了,只将自己的衣领打开往下拉了一点,粉色衣衫下淡青色的肚兜若隐若现。   在场的几个大男人纷纷移开了视线,佯做看天看地看空气的模样。   百里芙看着浓华胸口,眼神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怎么印在这个位置……”   手心一道白色法光拂过浓华露出来的部位,登时一个淡青色的飞鸾印记倏然出现在那处。   浓华愣了愣,甚至还伸手去擦了擦,“百里师姐,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飞鸾印,”百里芙说完又问道:“你昨晚都都和什么人,双修过?”   她都懒得怀疑浓华是不是凶手,先不说这人才筑基初期的修为根本无法破解她的飞鸾印,就是用脚趾头想,也没人会蠢得用自己的胸去破结界!   能让人碰这个部位,那就只能是双修了!   浓华约修的时候从没害羞过,不想却被百里芙这一问给弄得不好意思了。   白腻的脸蛋上不争气地飞上两朵红霞,她眼神闪个不停,吞吞吐吐道:“昨晚上就,就一个,我……我不认识他,是在城外碰见的,一个戴面具的男人……”   好家伙,还是野战。   文连成唇边刚展露一丝笑意,就迎上了魏燕雪的刀眼,身子一抖,嘴角的笑意倏然僵住。   戴面具的男人?听上去倒是十分像是凶手!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终于有了一丝线索,百里芙激动地问道。   “我,我不知道……那个我昨晚晕过去了,醒来那个人就不见了!”   说起来浓华就觉得郁闷,她怎么说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人,这次居然中途晕了不说,醒来还发现自己反被采补了!   “百里师姐,你找那个人干什么?”被逮着问了半天,浓华还是一头雾水。   百里芙收了剑,神色沉沉道:“和你双修的那人很有可能就是杀我全家的凶手!”   杀,杀全家?浓华愣了愣,忽然想起自己进城后一路上听到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所以,被火烧死的是百里师姐的家人?   “那这个印记是?”   “那个人破了我留在我妹妹身上的飞鸾印,身上便留下了飞鸾的印记,你又与他……所以我才会找到你。”   原来是这样,浓华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记得昨晚那人确实用手碰过她这里……难道他真得是凶手!   “哦,对了,百里师姐,昨天晚上我不小心从那个人身上弄掉了这个,不知道对你找凶手有没有帮助。”   浓华说着,从自己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了一物,递到了百里芙的眼前。   是一个样式古朴的戒指,表面上黑漆漆的,没有花任何纹,也不能储物,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百里芙拿着戒指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头绪,但还是扯了扯唇对浓华道:“多谢!”   浓华这时候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姑娘,腼腆道:“不客气,能帮上师姐的忙就好。”   “看不出来,这女人还挺热心!”文连成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显然昨晚浓华的大胆举动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刻这般模样倒是让她看上去像是变了一个人。   苏婳盯着百里芙手里的戒指,眸光闪了闪,忽然道:“我有办法可以知道那个人去哪儿了!”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婳,等她下文。   孟檀渊也轻垂下眸,语气似问似答:“七星阵?”   苏婳“唔”了一声,神情复杂地看向他道:“檀渊师兄,你真的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孟檀渊眼眸含笑道:“那到不至于。”   魏燕雪听到七星阵的时候愣了愣,倏而又反应过来。   七星阵是一个十分生涩偏门的阵法,可以利用他人之物与天上的星宿来寻人。   她也只是听说过,并不会,苏师妹竟然知道这个阵法?   魏燕雪探究的目光在苏婳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瞥到大师兄脸上愉悦的容色,忽然的就有些羡慕。 第33章 遇血鳞   因为七星阵只有在晚上才能施展, 所以苏婳在用阵法将戒指上属于那人的气息锁住后,便跟着大伙儿一起帮百里芙处理她妹妹的后事。   城主府没了,百里芙就另找了地方给自己妹妹设了灵堂, 以前跟城主府交好的人都相继前来吊唁。   稍有空暇时,穿着一身孝服的百里芙走到苏婳身畔, 用恳求的语气道:“苏师妹,既然你说的那个七星阵可以找到凶手的去向, 那是不是也可以找到我爹?”   百里芙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又一枚戒指,这是一枚镶嵌了祖母绿宝石的扳指, 是她从那具假装她爹的尸体上取下来的,也是她爹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这枚扳指我爹一直都带着,从未离身,不知道能不能用它找到我爹的下落?”   苏婳看了一眼那扳指,有些为难道:“抱歉,百里师姐, 这枚扳指已经离开你爹太久,而且还沾染了别人的气息……”所以,对于七星阵来说,这枚扳指已经起不了作用了。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百里芙无力地垂下手, 勉强地笑了笑道:“这样啊……”   看着百里芙失落走远的背影, 苏婳叹了口气, 不是她不肯帮忙, 而是确实没有办法。   上午,将前来吊唁的人招待地差不多了后,百里芙就亲自带着她们进了已经变成残垣断壁的城主府。   她爹住在城主府的主院, 主院烧毁的也最为严重,基本上只剩下了一个房屋的框架,底下深灰几乎到了无法下脚的地步。   “大家都小心点,别被横木砸到了!”荣浩翊走在前头开口提醒。   房梁上还有许多被烧了半截的横木,欲掉未掉,摇摇欲坠,众人的步伐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走。   “这里是我爹的书房。”百里芙看着满目疮痍的书房,目光沉痛,这书房她前一夜才来过,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前……一夜?像是想到了什么,百里芙突然神色一振道:“我前天回家的时候见过我爹一面,他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闻言,众人都停下了手里得到动作,纷纷看向百里芙。   百里芙仔细回忆道:“我进府的时候,下人说我爹一直在书房,我就没有让人通报,偷偷过来想要给我爹一个惊喜,可是我爹见到我的时候好像只有惊没有喜。”   “我当时以为是我把他吓到了,也就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却处处都透着怪异。”   “我爹平时是一个很爱整洁的人,那天书房却是乱糟糟的,而且他好像不太待见我,说了没两句,就说蓉儿很想我,让我去看看她,似乎是很着急地想要打发我走。”   文连城若有所思道:“莫非那人并不是你爹!”   “我不知道。”百里芙摇了摇头,“那人的神态自然,外表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所以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怀疑。”   苏婳想了想道:“我觉得文师兄的话倒是有些可能,如果是凶手假扮的百里城主,那么就不难解释为何容师兄身上会有飞鸾印了!”   荣浩翊点了点头,道:“确实,若说接触,我虽然救了令妹,但并未接触过她的手,却是接触过百里城主的手。”   当时百里春感激他救了百里蓉,竟然当着人就向他行拜礼,荣浩翊自认身为晚辈,不可受这一礼,便伸手托住了百里春的手,想来他手心的飞鸾印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被印上的。   “凶手伪装成了百里城主,在书房找潜龙珠,却被回家探亲的百里师姐撞到,害怕露馅儿,所以才会紧张地打发师姐去看百里蓉!”文连城拍了一下手心,觉得自己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出来。   花惜月疑惑道:“听着还真像这么回事儿,不过既然百里城主是假的,那他为何还要替百里蓉举行比武招亲呢?”   百里芙解释说:“比武招亲的日子是一个月前就定下的 ,想来那人很有可能并没有找到潜龙珠,所以才多留了一阵。”   潜龙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苏婳拧眉沉思道:“檀渊师兄,你怎么看?”   苏婳说完身边没有人回应,她疑惑地抬眸望去,便见刚才还站在她身边的人不知何时挪开了步子,站到了一座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的书架面前。   苏婳见了,也跟着走了过去,看了一眼书架道:“檀渊师兄,你在看什么?”   孟檀渊没说话,只用忘尘的剑柄撇了撇书架上被烧成灰的书籍,露出了书架后面那堵脏污不堪的墙。   难道是有密室?苏婳看见墙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后面有什么机关,所以当即她便伸手扣了扣墙壁。   嗯?实心的啊!   苏婳再度疑惑地抬眸望着身边人,便见他看着她挑了挑眉,而后伸出修长的指尖,从那堆被烧成了灰的的书页底下,像是暗格一样的地方,拈出了一片手掌大小晶莹剔透的不知是何材质的东西。   苏婳:“……”   “这是什么?”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苏婳一脸镇定地问道。   孟檀渊垂眸端详着手里的薄片,还不待出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就凑了上来。   黑眸中笑意淡若清泓,男人拿着薄片的手往下走了走。   苏婳有个不好不坏的习惯,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喜欢闻一闻。   “唔,有点儿腥!”   孟檀渊道:“应该是从某种动物身上剥下来的。”   苏婳接过孟檀渊手中的薄片,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此时荣浩翊他们也围了过来,看着苏婳手里的薄片道:“此物凡火不侵,可见并非凡品。百里师妹,你可曾见过此物?”   百里芙蹙着眉摇头道:“我从未在爹爹的书房见过此物!这会是什么东西呢?”   “我看看!”花惜月一脸好奇地从苏婳手中要过薄片,抬手就往里注入了一道红色灵力,结果灵力当场就被薄片震出,若不是她早有防备,怕是会被自己的灵力所伤。   “好险,这是什么法宝?竟然连灵力都奈何不了它?”花惜月拍了拍胸口,转手就把薄片还给了苏婳。   苏婳抿了抿唇,看着手里的薄片道:“此物好像是——龙鳞!”   “什么?”   “苏师妹,你不是在看玩笑吧?龙鳞?”文连城看了眼苏婳,又看了眼她手里的薄片,迟疑道:“这玩意儿怎么看也不像龙鳞啊!”   荣浩翊没急着否认,而是道:“苏师妹因何认定这是一片龙鳞?”   “对啊,小婳婳,虽然我没有见过真的龙,但是小孩子都知道龙的鳞片不是长这样的吧!”花惜月自从苏婳变傻之后,便一直叫她小婳婳,如今更是懒得改口了。   苏婳没办法跟他们解释,自己不但见过真的龙,还摸过,骑过,只道:“我听说龙身有四宝,龙筋,龙角,龙血,龙鳞。”   “但龙并非全身上下的鳞片都是宝物,只有脖子,腹部,以及尾部上的三块,摘下之后可化为宝物,亦被称作龙晶。”   文连城莫名地就听了进去,甚至有些好奇,“那龙晶有什么作用呢?”   “这个就得看龙鳞的主人怎么想了,我只知道可以拿来做兵器,法衣之类。”   她在天界的时候,与西海龙宫的三公主乃至交好友,以至于她生辰礼的时候,嫣然送了一块用自己的鳞片做的法衣给她,嫣然说,龙身上仅有这三块独一无二的鳞片,所以要送给最重要的人。   也是在那个时候,苏婳才知道关于龙鳞的事的。   “龙晶遇水化鳞,是与不是,一验便知。”苏婳说完,也不用去找水了,直接掐了一张一阶行水符。   手指粗的水流灌在了龙晶上面,手心的龙晶倏然缩小,眨眼的功夫便变成了一块十分漂亮的鳞片。   “竟然真的是龙鳞!”   百里芙怔怔地看着苏婳手心的龙鳞,喃喃道:“为何爹爹的书房会出现龙鳞呢?”   龙乃神兽,一出生便与凡人泾渭分明,凡人不要说见了,就是连听都极少听过龙的消息。   文连城道:“会不会是凶手留下的?”   荣浩翊否定道:“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大师兄是在书架的暗格里发现此物,若是凶手遗落也不应该在此处。”   苏婳也不认为会是凶手掉的,她更倾向于这块龙鳞本就是百里城主所有。   “百里师姐,既然这是百里城主的东西,那你收好吧!”龙鳞是世间罕见的宝物,虽不知百里城主是如何得到的,但是到底是人家的东西,苏婳也不好一直拿着。   百里芙接过龙鳞时,想到这是爹爹留下来的,便不自觉握紧了些,随后蹙了蹙眉,她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然被锋利的龙鳞给划破了。   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百里芙无心去管,手中的龙鳞却突然光芒大盛。   一簇白光直直地冲向屋顶后又倏然下降,横折,斜拉,竟是在整间屋子里勾勒出一副六芒星的图案。   突然出现的异象让众人齐齐戒备,百里芙惊讶地看着手里的龙鳞,龙鳞染了血,缓缓漂了出去,落在六芒星的中心位置,随着光线射映出的六芒星图案缓缓下沉,就像是在举行着某种仪式。   百里芙看着那六芒星图案,又看了看自己已经快要干涸的掌心,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是她的血,是她的血触发了龙鳞,所以才发生了眼前这一幕。   “这龙鳞似乎是在解除什么封印。”孟檀渊沉声道。   苏婳点了点头,从道统上来讲,封印术与阵法十分接近,解除封印看起来就像是在倒施阵法。 第34章 守护兽   龙鳞发挥完作用, 便自动回到了百里芙的手中。   六芒星图案缓缓下降,直到没入地底,原本布满黑灰的地面突然下陷了一块, 黑不见光的地底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   众人看见突然出现的地窖,全都围了上去。   房顶的光线透过罅隙照射在地窖口上, 黑色的阶梯一层层的向深不见底的地下蔓延,巨大的黑洞宛若张着大嘴的巨兽, 诱着人深入然后一口吞噬。   花惜月看了一眼地窖道:“这个书房底下竟然藏了这样一个空间,封印手法还十分巧妙,难怪那个凶手没有发现。”   百里芙看着突然出现的地窖, 往日里爹爹和蔼可亲的神态不停地从脑海中滑过,却又在此时倏然变得陌生起来。   爹爹,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事,妹妹,妹妹她又是因何而死?   文连成见大家都看着地窖不出声,摸了摸鼻子道:“既然都开了, 不如下去看看?”   黑色的阶梯就像永远都看不到尽头一样,容浩翊拿着一颗夜明珠和百里芙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文连成,魏燕雪, 还有花惜月。   孟檀渊手里也握着一颗夜明珠走在最后, 苏婳则走在他的前头。   石梯比较狭窄, 一人通过绰绰有余, 两人就会显得十分拥挤。   不知道走了多久, 容浩翊忽然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他停了下来,像是在打量四周, 随后走到一处掐了一张火符,点燃了石壁上的一盏油灯。   苏婳她们也终于看清了地底的景象。   方方正正的密室内,到处都摆放着大块大块的灵石,这些灵石东倒西歪,一块压着一块。   苏婳上前用手探了探,发现这些灵石内的灵气都被吸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手指一碰到就碎成了粉末。   “百里城主并非修炼之人,为何会在这里面放置如此多的灵石呢?”   百里芙的视线扫过四周,最后凝在了不远处的一堵墙上,灰扑扑的墙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些字都是人名,或者说是她们百里家的家谱更为贴切。   “百里诚,百里战,这些是人名?”花惜月念出眼前的名字,都姓百里,应该是芙姐姐的家人吧!   百里芙点了点头,一脸敬然:“百里战是我的爷爷,百里诚是我爷爷的父亲。”   百里芙说完视线直接扫到了墙壁的末端,那里刻着两个人名,百里春,百里芙。   看到自己的名字后,百里芙的视线又下意识地往回扫,想要找妹妹的名字。   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自己妹妹的名字,百里芙神情怪异道:“奇怪,怎么没有。”   “确实没有百里蓉的名字。”苏婳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你们在找谁?这上面只会刻印百里家的人。”   一道软软糯糯像是三岁小孩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密室内响起,隐隐还有回音响荡。   明明是可爱的声音,几人却瞬间头皮发麻,只因他们这群人里可没有人是三岁小孩。   花惜月也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时,眼神四处扫荡,结果就感觉到脚下一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从脚背滑过,低头望去时,她立即被吓得抱住了身边人。   “有蛇!蛇!”   “哪里有蛇?”   苏婳差点被她勒断气,拉着人的手往地下看时,并未发现哪里有蛇。   “花师姐,你是不是看错了,没有啊!”   “笨蛋!你才是蛇呢!你全家都是蛇!劳资可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只天龙守护兽!啊呜~”   萌哒哒的口音凶巴巴的语气,众人几乎立即便锁定了声音来源。   只见一堆凌乱的灵石之下,一个白色的小脑袋冒了出来,长长的脖颈下面是qing长长长的身体,嗯,没有四肢,好像蛇。   “蛇在那!”花惜月看了一眼,就伸手指着那儿说:“刚刚就是它从我脚上爬过去的!”   “这蛇成精了,居然能说话。”文连成诧异道。   “劳资都说了劳资不是蛇,劳资是守护兽!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哼!”小蛇像是发脾气了,一张拳头大小的脑袋上,两只眼睛像青蛙那么大,一脑袋就将头顶的灵石撞了出去。   苏婳她们这时才看清了它的全貌。   只见它全身上下都是雪白的颜色,只在细小的尾部长了些许黑色的斑点。   长长的脖颈笔直的竖着,除了嘴里没有像蛇一样的蛇信,就,真得很像蛇。   “你会说话?”文连成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蛇,而且这小蛇身上是真的没有丝毫的妖气。   小蛇抬高了脖子,用鼻孔看着他,“你耳朵聋了?”   文连成:“……”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蛇。   毕竟是自家密室里的东西,百里芙倒是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好奇,她微微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和蔼。   “小家伙,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对旁人都没有好脸色的小蛇,对上百里芙,脾气就突然变好了些,大头垂了下来,甚至还往前游了游。   “我从生下来就在这个地方,我的传承告诉我我是天龙守护兽,而你,姑且算得上是一个天龙守卫吧!”   “天龙?那是什么?”   “人类就是麻烦,什么都要解释。”小蛇颇为不满地咕哝了两句,十分的不耐烦。   “天龙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神兽之一,我是天龙的伴生兽也是守护灵兽,数百年前,一只天龙私自与人类结合,就有了你们百里一族,为了掩藏天龙的秘密,所以就让你们百里家成了天龙的守卫者。”   百里芙听完,感觉自己好像活在梦里。   什么天龙,什么守卫者,她从来都没有听过。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天龙守卫者没落,是因为和我同生的那只天龙被坏蛋抓走了!”   说到坏蛋,小蛇龇了龇牙,似乎恨极了那个抓走天龙的坏家伙。   文连成还没忘记这只小蛇刚刚拽兮兮的样子,闻言笑道:“你不是说天龙是这天上地上最强的神兽之一吗?还会被人抓走?”   “你懂什么?”小蛇凶巴巴道:“就是神兽也有幼生期的,那些人用了厉害的法宝,带走了天龙。”   苏婳渐渐有些明白过来,“那你又为何会被封印在此处?”   小蛇扭了扭脖子,本来扬起的尾巴忽然又失落的垂了下去。   “封印是天龙设的,那些坏蛋本来还想抓我,它是为了保护我,呜哇哇哇哇哇哇,我才是守护兽,本来应该是我保护天龙的!”   小蛇说着竟然像一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跟它眼睛一般大的泪珠不停地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没几下就把原本不大的密室地底变成了一片浅滩。   苏婳撩起被打湿的衣衫下摆,心道:到底是龙的伴生兽,这落泪如雨的本事真是一点不差。 第35章 七星阵   “好了, 别哭了,再哭下去,这地方能给你淹啰!”   文连城看着脚下不断上涨的水位线, 连忙阻止这位泪如泉涌的小祖宗。   “小家伙,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天龙被抓多久了?抓走他的又是什么人?”   小蛇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眼皮,此时听见文连城的话, 那薄薄的白色眼皮耷拉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翻了一个白眼,   “按照你们人类的时间, 应该有六十年了,人我不认识,但他们身上的气息十分讨厌,如果能够再见到他们,我一定可以将他们认出来。”   六十年?这么久?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惊讶。   百里芙此时才从自己是什么天龙守卫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地上趴服着的小家伙,问出了自己心里的困惑,“对了,你刚刚说这墙上只会刻上百里家族的人是什么意思?为何这上面没有我妹妹的名字?”   小家伙又把眼皮撑了上去, 它摆动着尾巴从自己的泪池中游了过来, 直至游到百里芙的脚边才停下, 随后又顺着她的腿爬上了她的肩侧。   “你那妹妹又不是百里家的人, 身上没有天龙血脉, 自然不可能被刻在上面。”   什么叫她的妹妹不是百里家的人?怎么会呢,她和妹妹从小一起长大,她们还是双胞胎, 就是长得不像而已,可是爹爹说这是因为她们是异卵双胎,所以长得不一样,难道爹爹骗了她?   小家伙说完,还伸长了脖子贴着百里芙的颈项深嗅了几口,随后一脸嫌弃,“你们身上的天龙血脉是越来越淡了,难怪这么弱!”   “这小家伙个子不大,倒是惯会埋汰人!”文连城看着那小蛇摇头笑了笑。   “笑什么笑,你也是个垃圾!才元婴期的修为而已!”小蛇歪着头,一副凶狠的样子,似乎看文连城分外的不顺眼。   垃?垃圾?文连城差点一口气没下来,咬了咬牙,撸了把袖子道:“说我是垃圾?看我今天不把你给烤了吃了!”   荣浩翊知道师弟就是喜欢开玩笑,但这种时候还是听天龙把话说完比较好,便伸手按住了文连城的肩,“小家伙,如今封印已经解开,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去救天龙了!”小蛇雄赳赳气昂昂地抬头挺胸,顺便用头顶了一下百里芙道:“你也得跟着我一起去!”   “啊,我?”百里芙懵了一下,神色犹疑,“天龙还活着?不是已经被抓走六十年了吗?”   “是啊,那些人为什么要抓走天龙?而且都这么久了……”   小蛇从百里芙的左肩滑到她的右肩,“他们还没有找到龙珠,是不可能杀死天龙的!天龙死了!就更加找不到龙珠了!”   龙珠?莫非是潜龙珠?众人眼中闪过异色。   “什么龙珠?对了,小家伙,我爹爹失踪了,是不是跟龙珠的事有关?”   什么天龙,天龙守卫,百里芙根本不关心,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   小蛇又翻了一个白眼,似乎是对她迟钝的智商感到捉急,“百里春都失踪一个月了!你现在才发现!”   “一个月?怎么会?我爹明明一直都在府中!”难道他们的推测是真的,这一个月来,府里的那个人并不是她爹爹,而是另有其人!   “我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他们一定是在找龙珠!但是我被封印在这里,出不去,只有拥有天龙血脉的人才能解开封印!”   文连城皱了皱眉道:“龙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蛇的头低了下来,用尾巴将自己团成一团,“龙珠是由天龙所有的力量汇聚而成,只有拥有龙珠的天龙才算是真正的神兽,当年天龙虽然引开了坏人,但是自己却被抓走,为了不让坏人得逞,他就吐出了自己的龙珠。”   “那龙珠在我家里?”百里芙问道。   小蛇却是摇了摇脑袋,“天龙吐出龙珠后,龙珠便掉落进了凡尘,我能隐约感到龙珠的位置。”   “所以我们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潜龙珠……那潜龙珠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百里芙握紧了双拳,觉得有些荒谬,他们全家都为这颗珠子丧了命,一颗珠子难道比人命还重要吗?   “因为我感觉到有人正在接近龙珠的位置,为了龙珠的安全,你爹才想了这个办法。”   它作为天龙的守护兽,虽然被封印在这里,但是却能和天龙守护者沟通,察觉到龙珠有危险之后,它便立即告诉了百里春。   也是从那时起,城主府便凭空多出了一件至宝——潜龙珠,这个消息慢慢的传了出去,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在龙珠那边的人也没了踪迹,可是城主府这边却因此遭了难。   “所以,间接害死我一家的人其实是你!”百里芙突然红了双眼,眼神悲伤又愤恨地看向小蛇,“要不是你和我爹说那破珠子的消息,我妹妹又怎么会死!我爹爹又怎么会失踪!”   小蛇感觉到危险,“嗖”地一下便离开了百里芙的肩膀,盘上了另一个人的肩头。   苏婳听故事听得正入神,猝不及防肩膀上缠了一个东西,还未切身体会那冰凉的触感,肩膀一轻,一只大掌轻松地捏住了小蛇的脖子,像丢脏东西一样丢了出去。   居然敢丢劳资?小蛇摔了个头着地,还来了个脸刹,抬起头头来时摇头幌脑的。   “居然敢丢……”口中的话对上那人黑沉的眼,小蛇顿时焉巴了,忍不住嘀咕道:“这人的修为倒是挺不错。”   随后,小蛇转向就差朝着它拔剑的百里芙,一脸理所当然道:“保护天龙是我们的天职,若不是我破不了这封印,我早就去救天龙了,再说了杀你家人的又不是我,是那群坏蛋,你冲我发脾气干嘛!”   说完,似乎是又怕对方真的生气,小蛇又道:“你不是要救百里春吗,你不是那群人的对手,只要跟我救出天龙,那群坏蛋自然一个都跑不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婳知道百里芙此时正在气头上,容易冲动行事,便开口劝她道:“百里师姐,如今令尊已经落到那些人的手里,再纠结此事也没什么用,不如商讨计策,如何营救,方为正道。”   花惜月也跟着劝道:“是啊,芙姐姐,就算有什么事,等救出百里城主再说不迟!”   百里芙仍然气不过,就算知道自己是什么天龙守卫者,她也对那天龙生不出丝毫的感情,她只知道,要不是天龙,她爹爹和妹妹也不会出事。   “你不是守护兽吗?你这么厉害,那你自己去救天龙不就好了?干嘛非得拉上我!”   小蛇的表情变得有些急切,“只有拥有天龙血或者天龙血脉的人才能靠近龙珠!百里春被他们抓走了,现在只有你才能拿到龙珠!”   百里芙最后还是答应了小蛇,跟她一起去救天龙,只是营救天龙一事十分凶险,她拒绝了众人想要帮助她的意思,这是她的私事,西陵圣境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他们已经帮了她很多了,她不能再耽搁大家。   见她态度坚决,苏婳她们也就不再相劝,只把答应她的事情做完就准备离开此地前往西陵。   天际吞没了最后一丝余晖,黑夜降临,天上挂着几颗闪耀的大星,如雪城依旧热闹非凡,只城主府再不复往日喧声。   苏婳站在一片空地上,按照七星阵的位置,依次在几个阵点上结了几道法印,随后就将浓华给他们的那枚戒指摆放在了阵法的最中心。   做完这一切后,她便退出了阵法,七星阵比较特殊,施法者不能站在阵法之内,否则会影响阵中之物,阵法也就不能做出正确的方向指引。   随后便是结阵,这是阵法中最重要的一层,需要巨大的灵力支撑,并且过程中不能被影响分神。   结阵之前,苏婳不知怎的就想看身边的人一眼,抬眸时正好对上那人的眼睛。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说,他却仿佛已经猜到,垂眸凝视着她,声音很轻却直击人心,他说:“我一直在。”   苏婳当即开始结阵。   淡白色的灵力就像风一样一圈又一圈地将阵中心的戒指圈了起来,随后又一点点地散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气泡,末了气泡也消失了,隐匿在了空气里,周围仿佛被隔离成了两个世界。   天空之上原本黑暗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颗又一颗的星,直到第七颗星星亮起,天空陡然出现七星连珠的景象,处在阵法中心的戒指被一层淡黄色的光晕笼罩,缓缓飘上了半空,随后又突然下坠。   苏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苏师妹!”   “小婳婳!”   原本站在一边等待苏婳结阵的人全都围了上来。   孟檀渊先一步接住人摇摇欲坠的身子,长眉紧蹙,掌心贴在她身后,用自身灵力替她平复。   “看见了什么?”   苏婳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双眸中止不住的惊诧,一字一顿道:“红色的石头,绿色的河,白色的树……”   几乎是她刚说完,孟檀渊便回头对百里芙道:“是小魔域的入口。”   说完,男人便弯腰将人抱起,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苏婳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抬头望着男人坚毅的下颚线条,道:“檀渊师兄,我们要去哪儿?”   孟檀渊:“回客栈疗伤。”   苏婳想说自己伤得不重,但是檀渊师兄也是为了她好,便没开口,只往他身后望了一眼道:“我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还没有跟大家解释清楚呢!   男人似乎不耐烦了,停了下来,性感的喉结轻轻滚动,“就那么喜欢管?那你管管我?”   苏婳:“??” 第36章 泼罗地   “就那么喜欢管?那你管管我?”   管是不可能管的, 而且她怎么管?   苏婳微微张着唇,有些惊诧他为什么突然发了火。   孟檀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下颚线崩紧, 不再言语。   这莫名其妙的气氛,让苏婳明明是被抱着的人却感觉自己手脚僵直, 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偷眼打量了一下男人神色,她神色郑重道:“檀渊师兄, 虽然我身家并不富裕,但管吃管喝应该是没问题的?”   孟檀渊脚步未停,声音里仿佛含着凉嗖嗖的冷气, “不用你管。”   苏婳:“……”   真是,管也不对,不管也不对,要她怎么办嘛!   苏婳索性也不qing长说话了,两人就这般沉默着回到了客栈。   苏婳这次受的伤,她自己嘴上说着不严重, 可实际上要是不赶着疗伤的话,很可能会造成灵力溃散的下场,这也是孟檀渊急着将她带回客栈的原因。   七星阵虽然可以寻觅人的踪迹,但若是这人的藏匿之地是一些禁地, 比如天, 地, 魔域, 这些都是不可随意窥探的存在。   窥探这些地方, 就像是强行窥探天机,会受到天地规则的制约,乃至于遭到反噬。   小魔域虽然不是正统魔界, 但也跟魔界一脉相承,苏婳仅仅只是窥探到一个入口,便被阵法反噬,若是对方的所在之地是真正的魔界,她只怕就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   而且对方竟然进入了小魔域,十有八九应该是魔族中人,此事若与魔族牵扯上联系,只怕不是那么好对付。   苏婳的担忧也恰好正是花惜月她们的担忧,知道凶手极有可能是魔族中人后,大家又开始劝说百里芙跟她们一路同行,因为小魔域的入口恰好就在西陵圣境的附近。   只不过这入口十分隐蔽,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就是找到了他们这些正道修士也难以进入,就算是侥幸进去了,魔域里面都是魔修,像百里芙这般修为的,只怕不出半刻就会被发现,然后被魔修分食殆尽。   所以,若是凶手真是魔域中人,此行必定九死一生。   面对众人的担忧,已经从地下密室里出来的小蛇盘旋在百里芙的肩头,气势高昂,“只要能救出天龙,管它什么小魔域,直接给铲平啰!”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大家都没有见过天龙,自然都不怎么相信小蛇说的话,不过百里芙想到自己的爹爹,还是低声问道:“那天龙被关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小蛇学着人一样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就在小魔域里。”   百里芙:“……”   所以,这小魔域,她是闯也得闯,不闯也得闯啰!   “你放心,有我在,我有办法不让那些魔修发现你的!”它们的目的是救出天龙,又不是去送死,它作为天上地下最强神兽的守护兽,这点神通还是有的。   “不过,在去小魔域之前,我们要先去拿天龙的龙珠。”   据小蛇所说,天龙的龙珠在很远的地方,与西陵圣境的方向南辕北辙,所以花惜月她们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她们已经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若是再耽搁下去,就要赶不上换守日期了。   于是,当天夜里,百里芙便收拾好了行囊,跟她们辞行,她要一个人远赴南屿之地,去拿龙珠。   并约定,拿到龙珠,到了西陵之后再来找她们。   一夕之间,突遭变故,百里芙的性子突然变得沉稳不少,从前她在家有爹爹疼宠,在宗门有师傅长老们庇佑,如今她没了家,又要远离宗门,便真的就是独身一人了。   小蛇自从出来便与百里芙建立了一种特殊的联系,此时便能听到她的心声,它忍不住用头顶了顶她的脸,粗声粗气道:“慌什么,劳资陪你!”   心中本来的怨怼,突然因为这一句话彻底消散了。   百里芙蹲身在妹妹的坟前点了一炷香,随后起身抹掉了眼下最后一滴泪,悠扬的嗓音似叹惜似决绝。   “走了。”   百里芙走后,荣浩翊他们也回了客栈,大家都很关心苏婳的伤势,结果回了客栈时,花惜月并未在房间见到苏婳。   而苏婳此时正在孟檀渊的房间里,哦这该死的熟悉的房间。   疗完伤之后,孟檀渊盘坐在她的对面闭目调息,苏婳偷偷睁开眼。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半边脸隐没在阴影里,越发显得五官清冷俊逸。   他真的是极好看的人,比大哥长得好看,比广陵仙君也好看,甚至比还未出现在她面前,却注定要出现的那个天道之子还要好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婳就这样看了一会儿,视线缓缓下移,从男人俊秀的五官到坚毅的下颌线,性感凸起的喉结,再到若隐若现的锁骨……   室内忽然响起一声十分清晰的“咕哝”声,苏婳回神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太丢脸了,她怎么能变成一个色批呢!!   偷眼瞧着男人仍然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有发现她的动静。   苏婳又放开了手,准备偷偷溜走,不过在溜走之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放在了男人腿边,随后像一条泥鳅一样滑下了床,溜出了门。   门一关,孟檀渊便睁开了眼。   浅黑色的眸子低垂着,男人的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却能见到他在拿起腿边那把精巧的匕首时,微微上扬的唇角。   孟檀渊就这样躺了下来,不是平常中规中矩双手交叠的姿势,而是一只手枕在后脑,一只手拿着魔骨匕首把玩。   “呵,胆小鬼。”若有似无的一声,男人将匕首收了起来。   翌日一早,天朗气清,碧澄如洗。   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苏婳他们弃了马车,改为御剑而行。   只有能御剑的人才知道御剑有多爽!至于到底有多爽呢!等你学会御剑就知道了。   翻过几座山,越过几条大河,只不过半天的时间,苏婳她们就离开了合欢宗的地界。   等到落地休息时,他们才知道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做泼罗地。   这名字有一点奇奇怪怪,而且这个地方没有城镇,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泥土建造的村庄,如今已是深冬,田地里都光秃秃的,连个瓜都没有,那些房子也是稀稀拉拉,看上去就很像危房。   一眼将所有的情况收进眼底,苏婳又觉得泼罗地这名字取得还挺贴切,泼罗地,破落地嘛!   她们一行因为御剑耗光了灵力,便在下落之地随便喝了点水,吃了些东西,略作调息之后就徒步入了村。   村子里只有一条黄泥路,村口有颗三人合抱的黄葛树,黄叶掉了一地,树上的还算清绿。   若不是目的地是十分凶险的西陵圣境,苏婳真的感觉自己就像是出来郊游的。   她今天还特地换了身衣服,将以往的道姑头散成了编发,用发带绑着,束在脑后,头上没什么发饰,只插着檀渊师兄送她的那根簪子。   淡紫色的衣裙是在凡间店铺里买的,花里胡哨的,可是架不住好看。   花惜月也买了一套,就连魏燕雪也在她们的拾掇之下也买了一套,不过是丢进了储物袋里,不像她们这样穿在身上。   自从苏婳和花惜月换了打扮,就像是打破了某种束缚,队伍里的男弟子一路上停留在她们身上的目光蓦然多了起来。   都是少男少女,慕艾的年纪,何况这几位师妹,一个长得比一个漂亮,大家面上虽然没表现,可是心里早都想了不下八百回了。   荣浩翊就是其中一个,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到那抹淡紫色的身影上,心中有些微微妙的情愫,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文连城走在荣浩翊的身侧,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常,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便摇了摇头。   二师兄,这注定是单相思啊!想罢又自嘲一笑,目光微瞥向身后又收回视线。   二师兄是,他又何尝不是呢!   作为引发这场异动的人,苏婳和花惜月却是个粗神经,只顾着自己爽,完全没有注意到队伍里的暗流涌动。   等到到了村口,一行人蓦然停了下来,因为村口的路被堵上了。   堵路的道具很像是那些军营门口常用的鹿柴,是用削尖了的木头做出的障碍物,似乎是想要阻挡敌袭或者野兽。   “奇怪,怎么把路给堵上了,怎么不让人进村吗?”花惜月看着眼前半人高的栅栏,面露疑惑。   苏婳:“或许是为了防止野兽进村吧!”这荒林僻野的,应该经常有野兽出没。   花惜月:“那我们还要进村吗?”   荣浩翊走上前来道:“这边只有这一条路,如果不进村,只能绕到山上去了。”   去山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当然不如走平地大道来得安全快速。   几人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越过栅栏,栅栏里面突然缓缓走来一个背着背篓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骨瘦如柴,面黄肌瘦,像是太久没有吃过饱饭一般营养不良的样子,一张微微发黄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看上去还算精神。   似乎是突然看见了他们,中年男子吓了一跳,神情惊恐。片刻后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   见到个活人,花惜月忙不迭地招手问道:“大叔,我们想过个路,可以劳您把这栅栏打开吗?”   中年男子闻言,似乎有些犹豫,半晌后还是上前道:“恁们搁哪儿?”   花惜月一愣,回头看着苏婳道:“他说啥?” 第37章 许家村   苏婳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也没有听懂。   “他应该是问我们要去哪儿。”   苏婳有些惊讶,“檀渊师兄,你能听懂?”   孟檀渊神色淡淡道:“猜的。”   苏婳:“……”   估摸着是这么个意思, 苏婳便顺着说:“大叔,我们要到山的那边去, 你能不能把栅栏打开让我们过下路?”   大叔是能听懂他们说话的,也瞧出他们听不懂他的话, 便只点了点头,然后替他们打开了鹿柴。   “谢谢大叔!”   等他们所有人进来后,大叔又费力地把鹿柴关上, 灰色短衣衣袖短窄,包裹不住干瘦的手臂。   荣浩翊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却倏然凝住。   他没有说话,而是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文连城,让他看那位大叔的手臂。   文连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发现这个大叔的手臂上有好几道青紫色的爪痕, 有的已经结痂,有的伤口却还新鲜着。   大叔弄好了鹿柴,便收回了手,露出的伤口又重新掩盖在了衣袖之下。   文连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跟荣浩翊对视一眼, 后转过身问道:“大叔, 为何在这村口建这鹿柴?这附近是有什么野兽吗?”   大叔本来还算和善的面容因这句话突然变了色, 嗓音粗噶道:“年轻人哩, 赶紧走,白多管事呢!”   这句话倒是听懂了,不过大家却更加好奇了, 想要问个明白,不过大叔却是什么话也不肯说了,只一个劲儿地冲他们摆手。   临走前,对着他们指了指天道:“趁到还没暗,赶紧走啰!”   大叔说完,背着背篓就要离开,旁边黄泥屋后却突然窜出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小孩留着寸头,瘦的像是竹竿,脸黑黑的,五官却还挺秀气,一双眼睛十分亮堂。   小男孩看到他们,眸子里闪过些什么,后叫了一声“叔”就把中年男子拉到一边儿。   中年男子看到他似乎有些生气,伸手就打了一下他的头,气急道:“恁这个皮娃子,不睡,瞎溜达啥?”   小孩摸了摸头,张口却是地地道道的官话,“叔,我睡不着。”说着抬眸看了一眼他们道:“叔,他们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道:“过路人哩。”   小孩抿了抿唇,忽然凑到中年男子耳边小声说:“叔,我看他们手里拿着剑,会不会是除妖的?”   中年男子闻言,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死恁多呢!白害人哩!”   中年男子说完,小孩倏然红了眼眶,有些低落地垂下头。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他们的对话早已落入苏婳她们耳中,虽然中年大叔的话不怎么听得懂,但是他们已经从小孩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这个村子有妖,而且正在害人。   苏婳和花惜月对视一眼,随即上前道:“这位小兄弟,你刚刚说的妖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没想到他们听到了自己的话,惊讶了一瞬,后又陷入沉默。   看来是不愿意开口告诉他们。   花惜月笑了笑道:“小兄弟,你别害怕,我们都是修道之人,降妖除魔是我们的天职,所以你不妨将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可以帮你们的。”   小男孩愣了愣,怔怔道:“修道之人?是神仙吗?”   “不是神仙,但我们确实是修仙的。”文连城抱着剑走上前来。   男孩只犹豫了一瞬,便决定吐出实情,中年男子却扯住了他的袖子,似乎是想阻止他。   小男孩却坚定了神色道:“叔,如果再这么下去,阿娘和妹妹就要挺不住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似乎是小男孩口中的阿娘和妹妹触动了中年男子,他怔了一下,随即便松开了拉着小男孩的手。   小男孩转过头来,口气急促道:“几位仙长,可不可以先去我家看看我阿娘!”   在去小男孩家的路上,苏婳她们了解到许多,比如这个村子叫做许家村,她们一开始见到的这位中年男子名叫许德胜,小男孩叫许敏。   他们俩不但是叔侄关系,而且还住在一起,许敏家里还有母亲和一个才一岁的妹妹。   一路上,苏婳她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村子里的房屋,发现家家户户都门锁紧闭,村前巷里,看不见一个人。   一开始还以为是这村子里人少的缘故,直到快要到小男孩家里时还一个活人都没看见,他们才忍不住问了这件事。   许敏说,是因大家这会儿都在睡觉,所以村子里才没有人。   白天睡什么觉,众人越听越疑惑,但想着到时都能知道,便也没急着问。   等到了许敏的家,他们才发现这家还是一处不错的宅子,虽然不是什么精致的房子,但比起来得路上看到的那些就一间土房的房子却是要好的太多。   至少多了一个院子,不至于让他们挤不进一间屋子。   随行的弟子留在院中休整,苏婳她们则跟着许敏和他叔进了屋,屋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窗户上都挂满了破布,光线昏暗的很,却还是能够看到靠近窗边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旁边还睡了一个小孩,用花布袄包着,女人的脸色黄蜡,嘴唇干白,看着像是病了许久。   小孩的脸色虽然算不上白嫩,但也只是比正常小孩瘦了一些,此时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他们的方向,小手握着拳头想要往嘴巴里塞。   “敏子,你回来了?这些是……?”   许敏的娘看到许敏回来,便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   许敏赶紧上前将人按住道:“娘,你别动,小心伤口裂开了。”   说着,许敏又看向他们道:“他们是我请回来驱妖的仙长。”   听到这句话,许敏的娘顿时急了,强撑着身体也要坐起来,“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请外人,不要请外人!你为什么不听话!咳咳……你,你是要气死为娘吗?”   “娘,我没有!他们是路过的仙长,跟那些骗钱的道士不一样。”   “就算不一样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妖怪的厉害!我们自己也就算了,作孽哦要在搭上他们的命!”许敏的娘许是一下说了太多话,有些急了,竟是一口气上不来,翻着白眼像是要晕过去。   “娘!”   孟檀渊微一蹙眉,立即移步到许大娘的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贴在她后背,用灵力替她匀气,等到许大娘恢复过来后,他道:“这位大娘,有话不妨慢慢说,那妖怪是何来历?因何在此?又是如何害人?”   许是孟檀渊看上去不咸不淡,却莫名震慑人心,许大娘愣了愣,竟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她们许家村一开始也并非如此的荒凉贫瘠,虽然村落坐落在这深山之中,但是此地有山有水,村民又勤劳肯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平静的日子在年前节过之后倏然变了,村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妖精,这妖只在夜间出现,初始并不杀人,可却是逼着人和它玩捉迷藏。   “捉迷藏?”文连城蹙了蹙眉,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妖有这种要求的。   “是,这只妖浑身长满了雪白的毛,手上还有锋利的硬爪,一到夜里,它便会出现在各家各户之中,一旦被它找到藏身之地,这妖就会发狂,抓人,却并不会把人杀死,不过这妖的爪子上好像有毒,一旦被它抓伤,我们就会不舒服,没力气甚至生病。”   “那妖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到天亮才会走,所以我们每天晚上都必须跟这妖玩捉迷藏,村民们没有办法休息,只能颠倒作息,在白日里睡觉。”   许敏说着突然神情悲愤道:“我爹,我爹就是因为保护我们,被那妖怪抓了许多次,最后,最后……”   许敏未说完的话,大家不用听都明白。   许大娘被提起伤心事,又是好一阵咳嗽。   “娘!”许敏替许大娘拍了拍背,忽然转身蒙头就跪在了他们跟前,一边磕头一边求道:“求求各位仙长,救救我娘吧!我娘,还有我叔叔都被那妖怪抓伤了!”   “小兄弟,起来说话,我们一定会救你娘还有你叔叔的。”荣浩翊连忙上前将人扶起。   文连城已经先一步过去替许敏他叔查看伤口,苏婳则坐到了床畔,对着许大娘道:“大娘,不知你伤在何处?可否让我看一下伤口。”   许敏闻言连忙走了过来,掀开了许大娘腿部的被褥,而后小心翼翼地卷开了她的裤腿,“姐姐你看,这就是被那妖怪抓伤的。”   许大娘的小腿有着四五道长长的伤口 ,在泛黄的皮肤上已经青黑变紫,隐约可见化浓的黏液。   苏婳手指小心温柔地触碰伤口,随后蹙眉道:“伤口不深,触面却很大。”这妖怪有一身雪白毛发,但应该不是猫精之类。   说着掌心一道淡白色的灵力轻轻抚过许大娘的伤口,原本的青紫色划痕上面缓缓出现一丝浓浓的黑气,许大娘的伤口也因这黑气的溢出而变得红润起来。   孟檀渊单手掐诀牵引过那丝浓黑之气,盛于指尖细看,片刻后,他道:“并非全然是妖毒,还有一丝鬼气。”   “什么?鬼气?”   众人齐齐围了上来,看着孟檀渊指尖的那丝浓黑之气,文连城抱着手臂,若有所思道:“莫非是鬼妖?” 第38章 跳房子   鬼妖, 顾名思义,先为鬼后为妖,妖成时, 便具妖气和鬼气为一体。   “倒是有可能,这妖只在夜里出现, 很可能是因为它的妖力会在白天受限。”   说着,荣浩翊又问许敏, “小兄弟,你确定那妖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吗?”   许敏点了点头,“我确定, 而且这妖每天晚上每户人家都会去!除了我们,还有好多村民都受了伤,仙长,求求你救救他们吧!”   “是呀,这妖怪说着是和我们玩捉迷藏,不被它找到就没事, 可是这妖怪妖术高强,不论我们藏在哪里都会被它找到。”   许大娘说完又咳嗽了一声,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苏婳瞧见了她的神色开口道:“大娘有话不妨直说。”   许大娘叹了口气,缓缓道:“也不是别的事儿, 就是之前我们也出去找过除妖的仙人和道士, 却是无一例外都被那妖给杀死了, 那妖发现我们找外人来对付它后, 就变得十分的生气, 异常凶厉,一怒之下杀了好多村民。”   “各位道长,如果你们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们就是不除那妖,也不希望你们插手此事啊!”   许大娘的一番话着实令人心生触动,她们虽身陷囹圄,却仍旧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花惜月最是见不得这种事,当即和大娘保证道:“大娘,你放心,别说只有一只妖,就是十只,我们也没在怕的。”   魏燕雪闻言朝天翻了个白眼,盯着花惜月的后脑勺道:“吹牛也不打草稿!”   许大娘被花惜月的豪言壮语说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将信将疑地笑了笑道:“那就多谢几位道长了!”   说着,许大娘握住了许敏的手,吩咐他:“敏子,快去给几位道长倒茶!”   “好。”许敏听完立即便跑了出去。   孟檀渊道:“不如先去村里看看村民的伤。”   苏婳也正有此意,便冲着提着茶壶回来的许敏道:“小兄弟,你带我们去村里看看吧!”   许家村其他村民的家境看上去都没有许大娘他们家好,后来一问才知,原来许敏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一个教书先生,所以许敏和他娘也才会说一些官话。   村子里以前还有许多小孩,可是自从那妖怪出现后,很多小孩都被抓伤然后不治而亡。   说起已经去世的小伙伴,许敏的心情十分低落,花惜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苏婳她们跟着许敏挨家挨户地去看望那些村民,发现这些村民跟许敏家的情况也差不多,基本上每个人身上不同部位都有大大小小的抓伤。   甚至有一些小孩满脸都是爪痕,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就是荣浩翊和文连城几个大男人看见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村民们一开始听说他们是外地来除妖的,还对他们十分抗拒,后来在许敏的解释和劝说下,他们替村民疗了伤之后,对他们的态度才好了点。   村里现在一共有二十三户人家,每户人家有三到四人不等,驱除妖毒又比较耗费灵力,所以即便她们一共有十一人,在走访完所有的村民之后,也都略感疲惫。   此时午时已过,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孟檀渊让大家抓紧时间运息调整,晚上好抓那只妖怪。   花惜月坐在许敏他们家院子里的石凳上,看到孟师兄忽然飞上了房顶,身姿挺拔,白衣如练,手中起势,一道圆形的金色光环自他手中缓升而起,等到了头顶时又倏然下沉,扩散成了无形的灵力波荡,将整个许家村都笼罩在了其中。   “孟师兄是在结阵?”花惜月对阵法只能算是略懂皮毛,并不精通,毕竟她是主修丹药的。   苏婳捧着破茶碗慢吞吞地饮茶,明明一眼都没有瞧向头顶的人,却道:“嗯,是一个阵法,只许进,不许出,等那妖怪进了村子便会成为瓮中之鳖。”   此时无事,花惜月起了闲聊的心思,凑到苏婳身边好奇道:“小婳婳,你说你是不是偷偷拜了道五师叔为师傅,你明明主修的是符篆,为何对阵法这般精通?”   魏燕雪微微侧眸,这件事其实也困惑在她心头好久了,前面好几次,遇见阵法,连她都还没反应过来,苏婳却已经想出破阵之法,很难让人不相信她是一个阵修。   苏婳放下茶碗,微微笑道:“师姐,你莫不是忘了,我们只能拜一个师傅的,你这话要是让我师傅听见了,我怕是好几年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她师傅,沐风师叔那就是一个火药桶,基本上一点就炸。   花惜月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一个弟子只能拜一个师傅,这是碧青门的弟子规训。   “那你的阵法怎么这么厉害?”   苏婳无奈道:“我说我是看书自学的,你信吗?”   花惜月摇了摇头。   苏婳笑:“那你让我说什么。”   “难不成还真是自学的?”花惜月挑了挑眉。   苏婳“嗯”了一声,随后起身准备四处走走看看。   孟檀渊不知何时落了地,随手端了一碗茶,凑至唇边浅饮。   苏婳转身看着那茶碗边上偌大一个缺口眨了眨眼,“檀渊师兄……那是……”我的碗。   男人侧眸,恬淡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嗯?”   苏婳看着男人唇上的湿迹,倏然说不出话来。   算了,就当做不知道吧!   “没,没什么,这茶挺好喝的。”   花惜月托着腮,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道:“什么茶,不就是白开水吗?”   苏婳:“……”   转过身深吸口气道:“我出去走走!”   平常苏婳去哪儿,花惜月都是想跟着的,这会儿倒是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走了好一会儿,腿都走酸了。   苏婳便一个人出了许大娘家院子的门。   孟檀渊瞥了一眼掩上的门扉,回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随后一口饮尽。   许大娘家院门前有一颗枣树,不过这个时节,上面已经没有枣子了。   苏婳出去的时候看到有四个小孩儿在门前的大坝子里玩游戏,许大娘家的许敏也在,地上用瓦石画着一座小房子,小孩儿将石头扔进画的房格子里,单腿跳,双腿蹦,其乐无穷。   难得见到这般童乐场景,苏婳在门前找了块高地,坐了下来。   本来在跳房子的许敏看到她出来,房子也不跳了,哒哒哒地跑了过来,叫了一声苏姐姐。   其他小孩儿见状也跟着走了过来,小手手紧紧地握着,看上去有些害羞,不过还是跟着许敏叫了一声姐姐,他们还记得就是这个漂亮姐姐给他们治了伤。   苏婳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摸了许多糖果出来,这里的糖果没有什么绚丽的颜色,就是一小块白色的方糖,用黄色的牛皮纸裹着,也没有什么别的味道,就是甜。   看见糖,几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亮,但并没有立即上来争抢,只是用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神直直地盯着苏婳。   苏婳的心塌陷了一块,又把糖往前递了递道:“拿去吃吧!”   小孩们这才伸手来拿,等到将糖裹进了嘴里,才囫囵着道:“谢谢姐姐。”   苏婳摇了摇头柔声道:“不客气。”   荣浩翊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紫色衣衫的女子屈着膝盖坐在地上,给那些孩子发糖,脸上的笑容温柔又甜美。   荣浩翊不禁想到,苏师妹这般善良的人,如果当年看见他落水的人是她,她也必然会鼎力相助。   苏婳正看着他们跳房子,察觉到旁边有人后,转过头去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荣浩翊,“荣师兄?”   荣浩翊笑着走了过去,十分自然地在苏婳旁边坐了下去,末了,看着苏婳手里还剩下的糖道:“可以给我一颗吗?”   苏婳愣了愣,随后把糖递了过去道:“荣师兄也喜欢吃糖吗?”   荣浩翊接过糖以后剥开,低声道:“只是突然就想吃了。”   将牛皮纸里的方糖放进嘴里,荣浩翊忽然皱了皱眉。   苏婳疑惑道:“不好吃吗?”这糖她尝过,挺甜的啊。   荣浩翊笑了笑,忽然转头看着她道:“没有,很甜,特别甜。”   如翼的睫毛颤了颤,苏婳莫名觉得有点儿……尴尬。   轻咳一声,苏婳就想起身,门边忽然传来响动,花惜月探出一个头来,看着门外坐着她俩,有些惊讶道:“你俩干啥呢?还不进来?”   两人随即起身,苏婳道:“怎么了师姐,有什么事吗?”   花惜月有些奇怪苏婳怎么这么问,她道:“孟师兄说要商量一下晚上我们的位置,刚刚不是出来叫你了?”   檀渊师兄刚刚出来过?没有啊……苏婳一怔,忽然想到什么。   师兄不会是看到刚刚她和荣师兄……所以误会了吧。   荣浩翊偏眸看着旁边人脸上些许的不安,眸色一暗道:“先进去吧!”   屋内,所有弟子全都围拢在石桌旁边,孟檀渊站在中间,对着石桌上木炭所画的简易地图,分配大家晚上守点的位置,气沉神定,像极了指点江山的帝王。   苏婳瞟了一眼,又偷偷瞟了一眼,男人像是没有发现,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留给她。   她们进来的时候,位置已经分得差不多了,孟檀渊指着地图上一处地方道:“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包括附近三所村民的房子,就由……”   “大师兄,这里就交给我吧!”荣浩翊看了眼地图道。   孟檀渊抬眸,皱了皱眉,“这个范围比较大,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苏师妹吗?”孟檀渊话未说完就被荣浩翊打断。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苏婳:“??”   孟檀渊顿了顿,清冷的视线倏然移向苏婳,片刻后沉声道:“好,那这里就你们两个人来守。” 第39章 捉迷藏   金乌下沉, 天际没有绚烂的晚霞,只有无边无际的浓墨。   夜间刮起了冷风,风声簌簌, 树叶打着旋儿被卷到不知名的角落。   一到夜晚,整个许家村便陷入了层层黑暗, 那妖怪说过,不许他们点火或者点灯, 要是被她发现有人点火,那人必然不能活命。   所有村民一如既往般藏了起来,有的藏在衣柜里, 有的藏在床底,有的则钻进了自家搁菜的地窖里面。   花惜月和文连成被安排在一起首西侧的几座房子,此时她们正藏在一个村民的家里。   文连成头上顶了个筲箕,不时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向外看去。   花惜月跟他站在一起,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推了推他头上的筲箕道:“你能不能过去一点儿, 你挡着我了!”   头上的筲箕垮了下来遮住了眼睛,文连成连忙扶正道:“我这不是在盯妖怪吗!”   “那你顶着这玩意儿干什么?怂兮兮的!”花惜月颇为嫌弃道。   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怂,文连成也不藏着了,直接站了起来, “我哪里怂了!这不是怕打草惊蛇吗!万一那货发现了我们跑了怎么办!”   花惜月正想说她们又不在房子里捉妖, 未出口的话忽然哽住 ,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文连成身后。   文连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花惜月想要眼神示意文连成他背后有东西, 可惜屋子里乌漆嘛黑的,别说眼神了,就是眼睛都看不见。   手中默默唤出离火剑, 就准备拉过文连成,窗外那团东西突然动了,透过窗户纸传过来的声音,阴森中带着浓浓的鬼气。   “抓到你们了哦!”   ——   苏婳她们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位置,静悄悄地守着,等那只妖怪出现。   未免打草惊蛇,她们也学着村民一样找个地方藏了起来。   不过苏婳藏的很敷衍,她就在许大娘家里的窗边蹲了下来。   糊窗的纸已经有些破了,挂在上面的破布也没有遮盖住全部,不时有风从破洞的窗子里钻进来。   荣浩翊背靠着柜子,看了一眼苏婳,沉声道:“师妹,到这边来吧,你那边风太大了。”   苏婳摇了摇头道:“不用,我不冷。”   窗外静悄悄的,苏婳一手托着腮,不禁想着一个人守着东边三家的檀渊师兄在干嘛,是跟他们一样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吗?   这般想着,肩膀上忽然一重,身上便多了一物。   “小心着凉!”荣浩翊取了一件自己的外袍给苏婳披上后,又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苏婳却突然站了起来,将身上的外袍取下,放在桌子上,轻声道:“荣师兄,我真的不冷。”   荣浩翊没说话,只看着自己被放在桌子上的衣服,眼神暗了暗。   突然,一声哨声从远处传来,苏婳眼神一凛道:“它来了,在西边。”   说完,拿着剑就跑了出去,荣浩翊也迅速跟上。   苏婳她们事先便约定好了,不论妖怪先去了哪处,都以哨声为信,听见哨声她们就会马上赶过去支援。   此时文连成和花惜月已经双双出了屋子,也看清了那只妖怪的真面目。   跟村民们的描述一样,她浑身长满了雪白的毛发,就连脸上都是,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看见他们手里拿着剑,那妖怪瞬间朝着她们龇了龇牙,神情暴躁。   “臭道士!想抓我,那就去死吧!”   “妖怪,你害了这么多人,受死的应该是你才对!”   文连成和花惜月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持着剑朝那妖怪攻了上去。   却不想这妖怪力气大的很,一只手便握住了他们的剑,然后朝中间一拉,便让他们两人的剑气撞在了一起。   “哼!就这点本事也妄想来抓我?”妖怪将两人甩出去后,冷嘲热讽道。   花惜月她们并没有被激怒,站稳身子后又迅速发动攻击。   这只妖怪的修为很高,怕是相当于人类的元婴大圆满,不好对付,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孟师兄他们过来。   妖怪似乎看出她们想要拖延时间,还有它能感觉到周围有好几道强息正在逼近。   眼里闪过一抹血色,只这两个人它或许还能打个平手,若是再来几个,它怕是讨不了好。   想罢,那妖当机立断,抬手召出一片黑雾,迷了花惜月她们的视线后便打算遁走。   匆匆飞上半空却不妨撞到什么东西又重重地跌了下来。   妖怪捂着胸口,看着上空波光粼粼的金光,眼里血色更深,“可恶!居然布置了阵法!”   电光火石间,一柄长剑横空而来,带着流火般的灵光,直直地射向那妖怪的头。   妖怪连忙一个后空翻,躲开了长剑。   然而这只是开始,陆陆续续有身影落在了房顶,不断有长剑从四面八方射来,那妖怪几乎无处可躲。   孟檀渊踏在房脊之上,双眸寒冷如冰,手中剑诀轻掐,忘尘便化作了追踪器一般,不论那妖怪躲在何处,都无所遁形。   那妖怪躲避不及,被一剑刺中了肩头,发出一声惨叫,随后像是发了狠一般,它的身上突然窜出了几十道浓黑之气,朝着房顶上的人影攻击了去。   浓黑气里隐隐传来人的哭叫和救命声,声音不大,却像是响在脑海,让人几乎一瞬间乱了心神。   “是鬼音,大家小心!”文连成一剑斩断了一天黑色浓气,那浓气当即溃散无踪,脑袋里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花惜月咬了咬压道:“这妖怪好生残忍,居然拿死去村民的魂魄炼这鬼音之术,让人死不超生!”   趁着众人被鬼音攻击的时间,那妖怪便藏匿了起来。   孟檀渊收回了忘尘,跃下房脊追了上去。   苏婳她们也追这那妖,不过只追过了两座房子,那妖突然就不见了。   “奇怪,跑哪儿去了!”花惜月也跟了过来,停在苏婳身边抬头四处寻望。   苏婳嗅着空气里一丝若有似无的妖气,刚刚确定了方向,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   不好,这妖怕是又伤了人!   荣浩翊神色严肃地看着视线前方的妖怪道:“原来是一只狗精!还不快放了那孩子!”   刚刚这妖怪居然变成了原形,趁他不备,猝不及防地打伤了许大娘还有大叔,抢走了那个婴儿!   狗妖一手托着手里的婴儿,手里的爪子对准了婴孩儿的脸,冲着荣浩翊龇牙道:“快,快打开这天上的阵法,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杀了这小孩!”   说着,狗妖的爪子便在小孩儿的脸上划了一道,那婴儿的哭声越发惨烈。   闻声而来的苏婳看着倒在地上的许大娘和许叔,连忙上前探了探他们的脉息,发现人还活着后登时松了口气。   起身,便见到那狗妖身后凌空而来的檀渊师兄,檀渊师兄忽然定定地望了她一眼。   苏婳微怔,而后瞬间反应过来,檀渊师兄这是要准备出手了。   狗妖正等着她们答话,浑身忽然一个颤栗,一柄长剑直直地穿过它的脑门,有浓黑如墨的东西从伤口汩汩流出。   狗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手中倏然失去了力道,手里襁褓中的婴儿直线下坠。   早就准备好的苏婳直接飞身而上,双手接住婴孩,随后平稳落地。   狗妖的身体在半空中渐渐化成了齑粉,被风卷走,徒留下一丝丝白气在空中盘旋。   一道模糊的光影在空中显现,那是鬼妖的怨气所依。   只见那模糊的光影中,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马鞭,不停地在一片假山花草之中寻找着什么,末了,唇角轻勾道:“雪球,原来你藏在这里啊!”   随即,马鞭挥出,一道凄厉的惨叫从光影中传出,光影越来越淡,那道叫声也越发奄奄一息。   花惜月看着那消失的光影,皱了皱眉道:“想不到,那妖怪竟也这么可怜。”   魏燕雪冷声道:“它可怜,那些被它害死的村民就不可怜了吗?”   花惜月叹了口气,道:“是啊,冤冤相报何时了。”   苏婳没有功夫搭理她们,她现在被怀里的婴儿吵得头都要炸了,她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哄。   一边小心翼翼地温柔安抚,一边输送灵力替她治疗伤口,缓解疼痛。   婴儿的哭声总算没有刚才那般激烈,可还是抽噎个不停。   许大娘她们又昏迷了,苏婳没法,只能抱着继续哄,正想着如何才能让孩子不哭时,手里的婴儿倏然被人接了过去。   “给我吧。”   孟檀渊接过孩子,用手拍着轻哄,姿势看起来却是十分熟练。   而且,刚刚在苏婳怀里还嚎天嚎地的婴儿没几下便不哭了,小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眼睛闭上,似是哭累了。   苏婳有些惊讶道:“檀渊师兄还会抱孩子?”   孟檀渊低声道:“嗯,小时候抱过家里的弟弟。”   檀渊师兄竟然还有个弟弟,苏婳没想到,这还是檀渊师兄第一次和她提家里的事。   “难怪师兄哄孩子这么熟练,我就不太会,倒把人给弄哭了。”   孟檀渊垂眸暼了她一眼,忽然又把孩子交回了她手里。   苏婳僵硬着接过,正想说些什么,手臂便被男人的手指轻轻握住。   “放松,你这样她会不舒服,左手抬高一点。”   苏婳被纠正过姿势后,渐渐放松下来,怀里的小家伙像是感觉到换了人,又睁开了眼睛。   苏婳按照孟檀渊教授的姿势,轻轻拍哄,小家伙非但没哭,反而咧嘴笑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成就感,苏婳忍不住抬头道:“师兄,你快看她对我笑了。”   孟檀渊嗯了一声,笑着勾了勾唇。   末了,他视线微移,落在不远处站着的人影身上,讳莫如深的眼神犹如抢夺地盘的孤狼一般,有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荣浩翊一怔,脸色倏然苍白了些许。 第40章 驭音阁   狗精死了之后, 挨家挨户都点起了油灯,甚至还有人拿出了大红灯笼,想要挂到屋门前, 让整个村子能有多亮就有多亮。   许大娘和许大叔被他们抬进了屋子里,没过一会儿两人便醒了, 许大娘心有余悸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喜极而泣。   许家村的村长被狗精给杀了, 虽然没有人带领,但大家却自动自发的跑到了许大娘家的院子门前,男女老少, 甚至有的妇女手里还抱着小孩儿,说什么也要给他们磕头谢恩。   苏婳她们人少,拦不住,只能看着村民将他们当成活菩萨一样拜了又拜。   看着大家这样,苏婳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为何叹气?”孟檀渊垂眸问她。   苏婳目光悠然地望向远处,“普天之大, 不知有多少像许家村这样的村子,为妖所祸,却不为人知,只能深受其害, 求助无门, 就连许家村, 若不是我们恰好途经此地, 他们也不知道要过多久, 这样每天战战兢兢的日子。”   “那我们就更应该相信,即使没有我们也会有别人。”孟檀渊微微低头,忽然伸手摸了摸苏婳的头, “邪不胜正,此去西陵,亦为大道。”   西陵……   苏婳正想说些什么,花惜月突然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笑道:“小婳婳,跟我们过去放烟花吧!”   苏婳扬眉,竟不知道还有烟花。   花惜月说完,顿了顿,眼神瞟了眼旁边的孟师兄,假笑道:“孟师兄也一起去吧!”   烟花是许家村年初的时候准备的,本来是为了庆祝年节,却没想到村里会出现妖怪,命都保不住,自然更别提过节,这批烟花就被一直搁置在了那里。   火红色的烟火直直地冲上云空,怦然炸开,宛如流星般流光溢彩,七八个小孩儿在旁边拍手欢呼,他们已是许久都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苏婳勾了勾唇,看着村里的孩童点燃了好几捆烟花,等到信子燃尽时,她身前那捆烟花却久久都没有动静。   电光火石间,那捆烟花突然整个横向炸开,一团火光直冲着苏婳而来,苏婳刚想躲避,便被一只手用力的拽了开去,身体转了一圈,撞进一人怀里。   “嘶!”花惜月揉着鼻子,龇牙咧嘴道:“疼死我了,小婳婳你的脑袋是铁做的吗?”   苏婳的额头也被撞的不轻,她摸着额头一脸无辜道:“谁让师姐用那么大力气的。”   花惜月没话讲,她刚刚就是顺手一捞,哪还顾得上力道。   花惜月揉着鼻子视线微抬,结果就看见苏婳身后的孟师兄,微眯着眼,眼神奇怪地盯着自己,瞬间让她有一种被狼盯上的感觉。   孟檀渊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可花惜月心里还是止不住毛毛的。   摸着鼻子的手不知不觉滑到了胸口,花惜月呐呐道:“不会吧,不会吧,孟师兄不会看上我了吧!”她现在已经移情别恋了好吗!   魏燕雪闻言嗤笑一声,她刚刚就站在花惜月身侧,将一切尽收眼底,自然也看见了大师兄伸出去想要拉人的手捞了个空。   至于看花惜月的眼神,情人?呵,情敌还差不多。   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晚上,到了早间,估计是一时半会儿昼夜颠倒的习性改不过来,许家村的村民们居然都又跑去睡觉了。   苏婳她们跟许大娘她们辞行后,又重新踏上了去西陵的路。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宗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路上文连城止不住感慨,说这次西陵圣境的路途中所遇之事倒是比以往加起来都要精彩,还说这次从西陵回去复命之后,他就要离开宗门出去历练一段时间。   听到历练,其余弟子都也忍不住动了心思,修仙之人,一腔热血,皆为斩妖除魔,拯救苍生,大家纷纷相约,那到时候就一起下山去历练。   苏婳听着他们笑闹,头一次没有应声答话。   书灵说,她必须在孟檀渊飞升之前拿到情泪,否则不要说逆天改命了,等到她的这具身体寿元尽时,她的神魂就会被困在这方世界,直至消散。   而孟檀渊会在二十二岁时化身合道,她只剩下不到五年的时间了。   她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檀渊师兄的情泪吗?而她这些日子竟然刻意遗忘了此事。   实是不该。   “小婳婳,愣着干什么,御剑啊!”花惜月踩在自己的离火剑上,正准备走就看见苏婳站在原地发愣,忍不住开口催促她。   苏婳回过神来,暂时压下心底的事,同样召出了自己的灵剑,御剑而行。   这次的路途十分顺利,基本没有遇到什么事儿。   一个月后,西陵无花山驭音阁。   苏婳她们是第二批到达驭音阁的,第一批到的是蘅芜派的弟子,五日前,他们就到了驭音阁,比约定的日期提早了半个月。   驭音阁作为东道主,早在好几年前就扩大了自己的建筑,在无花山建了客居,专门供给轮守西陵的弟子居住。   驭音阁的阁主千城雪已闭关多年很少出世,现在的掌门是落英真人,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琴仙。   前来接待他们的是落英真人的首徒,燕无双,听说他今年才十八岁,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仅次于他们这群人里的檀渊师兄。   “而且,也是个大美男。”   花惜月站在队伍中挤眉弄眼的和苏婳讲驭音阁的八卦,什么落英真人的首徒长得有多好看啊,而且他不但会弹琴还擅长吹箫,驭音阁有一大半的女弟子都偷偷喜欢他,偏偏他这人看上去风度翩翩,待人温和,其实是个面热心冷的。   除此之外,花惜月还专门告诉她,见到哪些人要尽量绕道走,比如落英真人的女儿栖霞,倒也不是怕她,只因此人在宗门蛮横霸道惯了,仗着自己是掌门之女,除了她家大师兄,谁都不放在眼里。   苏婳听到此处,忍不住好奇道:“按照师姐的性子,竟也会教我避着人走?”   花惜月的性子向来都是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连文师兄她都敢怼,很难想象她会让她去避着一个女弟子。   “我那可不是怕她,你是不知道这人有多烦!”   花惜月正说着,会客堂侧室缓缓走出一个一席蓝衣的弟子,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在身前。身量颀长,墨发高束,面容俊逸如云中皎月,一双星眸,眼尾狭长似勾,淡茶色的眼瞳似乎含着融融暖意。   “在下燕无双,各位道友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这就随我去客居吧!”   这人说起话来倒是十分温柔,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苏婳打量了燕无双几眼,发现这人长得确实很好看,没有浪得虚名,不过也如花师姐所说,虽然这人面上笑着,看似温和有礼,但是别人看不出来,她却能感觉到,他对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善意。   双方行过礼后,燕无双便带着他们往客居走。   燕无双和孟檀渊明显是旧识,两人单独走在前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两个同样优秀又俊美的男子,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苏婳随意打量着驭音阁的建筑,她们正走在一个曲形回廊上,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檀香,中庭设了许多假山流水,花树芳菲,隔着院子便可以看见对面来来往往的驭音阁弟子。   他们一路过来,已是彻底见识过西陵的荒凉,险峻,驭音阁能有如此之景,想必也是经历了百年积累的缘故。   苏婳正瞧着,目光无意掠过院中,忽然瞧见一个挺拔的背影,正直直地跪在中庭木台之上,等到他们走到正面时,才看清这人的面容。   薄唇紧抿,眼瞳漆黑,些许发丝紧紧贴着脸颊轮廓,身上的黑衣湿漉漉的,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即便是察觉到面前有人经过,他也不曾抬起头来看一眼。   显然不止苏婳看到了这人,文连城他们都有些疑惑。   燕无双收了笑,没有跟她们介绍这人是谁,只对着那黑衣男子道:“因何跪在此处?”   话音刚落,还不待黑衣男子回答,回廊对面便走来三个女子,中间那个姿容娇艳,穿着一袭粉色衣裙,她旁边那两个皆着天蓝色弟子服,看那神情,好似都捧着中间那名女子。   栖霞看见燕无双,双眼明显一亮,撇下身旁的两人就小跑了过来,笑着唤道:“大师兄!”   “栖霞师妹。”燕无双微一颔首,脸上神情看不出是喜还是不喜。   得到回应之后,栖霞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随即看向燕无双的身后,道:“想必诸位就是碧青门的道友吧!我叫栖霞,你们叫我栖霞师妹就好了。”   苏婳闻言,抬眸瞧了瞧,心道这不就是花师姐跟她说的能避则避的那人吗?看起来倒是天真烂漫。   栖霞说完,目光又转向燕无双,如水的双眸带着丝丝女儿家的羞涩,“师兄,是要带他们去客居吗?”   燕无双点了点头,随后指着地上的黑衣男子道:“你又罚他了?”   栖霞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撇了撇嘴道:“是又怎么样,谁叫他对我出言不逊!不过一个外门弟子,罚就罚了!”   燕无双似乎颇为无奈道:“师妹,宗门自有宗门的规矩,切不可肆意妄为。”   栖霞最不喜欢听训,此时双手捂了耳朵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让他起来不就行了!”   说着,栖霞突然伸出腿踹了一下那黑衣男子,冷哼道:“这次算你好运,滚吧!”   黑衣男子仍旧面无表情,依言站起身,只字未言便转身离去。   见到栖霞的动作,燕无双虽皱了皱眉,却并没说什么,只转过身对着他们道:“让诸位见笑了。” 第41章 衡芜派   驭音阁的客居在无花山山后, 与驭音阁的宫楼琼宇完全隔离开来。   来者是客,虽然驭音阁礼貌周全地招待了他们,但无花山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除了客居,别的地方如非必要, 最好是不要涉足,免得驭音阁要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凭白惹上干系。   很快便过了山道,到了客居,这是一片苍翠之地, 但终年积雪。客居外有一张牌匾,上书雪玉青峰四个大字,内设庭院,木质楼台,双耳回廊,男女各一边。   花惜月来过一次, 她说客居内还有室内温泉,不过上一次只有她跟魏燕雪,两个人相看两相厌,从来没一起泡过, 这次有了苏婳, 就可以一起泡温泉了。   等进了客居, 苏婳才真切地感受到驭音阁的大手笔, 温泉是从山上引流下来的, 而且据说里面放了不少的天材地宝,都是有益修为的好东西。   她们的房间在左侧,空间很大, 三个人住绰绰有余,檀渊师兄他们住在右侧,跟他们隔了一个院子。   听说她们旁边是蘅芜派的女弟子,蘅芜派的女修十分出名,名动修真界的妙云仙子便是出自蘅芜。   “哎,我可是听说,这蘅芜仙子一直都喜欢咱们孟师兄,而且还跟跟孟师兄表白过自己的心意的,只是好像被孟师兄给拒绝了,不过这妙云仙子一直都没有放弃,想必这次西陵换守,她肯定也来了。”   花惜月抱着手坐在榻上,一张小嘴自从进了客居就一直叭叭叭个不停。   魏燕雪被她吵得头疼,忍不住开口道:“这些事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花惜月短促地笑了一声,“就你天天冷着个脸,能知道这些事儿才怪了。”   苏婳从储物袋里取了一些自己常用的东西放在一边,听着花惜月讲话,唇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直到听到妙云仙子的事时,才收了笑意,眼眸微闪。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特别,而是在他们进入圣境之后,这女人恰好跟檀渊师兄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圣境凶险万分,檀渊师兄看在宗门情谊上护了她一路,遇到险境时,也曾嘱咐这位妙云仙子千万不要乱动,然而妙云仙子并没有听从劝告,反而自以为是的想着帮檀渊师兄挡伤,却因此破坏了檀渊师兄拼劲全力布下的阵法,从而使其跌下了魔极渊。   如果这是一本书的话,妙云仙子大概就相当于推动剧情发展,但是出场活不过两集的炮灰,可恨又可怜。   然而这事儿跟苏婳没多大关系,她只是恰好想起有这么一件事。   关于圣境的事情,她能做的不多,书灵说过,天道不可逆,檀渊师兄是天道之子,他所走的每一步她都无法改变,无可避免,但是她虽然没有办法做减法,却可以做加法。   那就是让檀渊师兄的每一步里都有她。   先有情后有泪,想要无情之人落泪,虚情假意终不是上上之策,唯有以真心换真心。   房门外突然传来三声门响,文师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三位师妹,吃饭了!”   客居虽大,但也只设了一个饭堂,所有弟子都在那处吃饭,要是去晚了还容易吃不着。   倒不是驭音阁苛刻,而是西陵这地方山穷水恶,土壤并不适宜种植农业,山下又没有城镇农户,甚至连人烟都十分稀少。   像粮食这些可以去外地采购,但新鲜的蔬菜水果就要难得多,所以在驭音阁最珍贵的还真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瓜果蔬菜一类。   到了饭堂,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看身上的服装应该都是衡芜派的弟子。   如今不在宗门,大家都穿着便衣,苏婳注意到女弟子那一桌几乎个个都蒙着面纱。   但其中有一人身上的衣饰看起来比她旁边的人要精致的多,而且她的手边还放置着一把十分醒目的红伞。   听说妙云仙子的武器就是一把红伞,想来那女子就是妙云。   衡芜派的规矩,女弟子出门在外不能摘下面纱,否则就是有违宗规。   不过也有别的说法,是因为衡芜派的女弟子都修行了一种秘术,一旦有男子摘下她们的面纱,那男子就会爱上她们。   已知后面详情的苏婳觉得这事儿完全就是扯淡。   妙云仙子后面可是直接在檀渊师兄面前摘下了自己的面纱,也没见檀渊师兄对她另眼相待。   除非这事儿非得扣细节,那就是摘下面纱的需得是旁人,而非自己。   他们一行人进入饭堂的时候,衡芜派的弟子都纷纷站了起身,互相行过礼,方又重新坐下。   两方人虽知道对方是哪门哪派的,但若是说是熟识,却并没有,顶多不过点头之交。   但妙云仙子却完全不这样认为,她的目光在她们中间逡巡了几遍,最后才失望地收回视线。   “她一定是在找檀渊师兄。”花惜月信誓旦旦道。   檀渊师兄已经辟谷,自然不可能来这饭堂用膳。   妙云仙子想要在饭堂找人,多少有点莫名其妙。   用膳的桌子是长桌,他们碧青门弟子相亲相爱惯了,此时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分桌,直接坐到了一张桌子上用膳。   虽然饭堂的饭菜并不丰盛,但别人家的饭菜总是要比自己家的香一些,一众弟子都吃得津津有味。   晚膳用完后,天还未黑,花惜月就拾掇着她们回去泡温泉。   回到客居后,三个女孩子坐在温泉池里,被热气氤氲着熏红了脸,然后就开始聊骚。   聊骚这种事真得是不分性别,不分年龄,更不分时空,饱暖思□□,本就是人的天性。   后来苏婳实在是受不了,跟魏燕雪先后走人,独留花惜月一人在温泉享受。   泡温泉泡得有点热,苏婳随意套了件纱衣,外罩了一件白色斗篷便出了院子,打算四处走走。   客居后面背靠着雪山,许是前日里刚下过雪,地面,树梢都还有着厚厚的积雪,踩一脚便只剩个鞋面露在外面。   苏婳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山。   鼻尖隐隐约约嗅到一股梅香,她眼眸微亮,抬头望去,果然在那青石梯上左侧,有一树红梅,凌雪盛开。   苏婳当即便拾梯而上,想着折两枝回去,一枝放在屋子里,另一枝……就给檀渊师兄送去。   石梯有些长,苏婳走了些许时间,才走到了那梅花树下。   许是因为此地灵气充沛的缘故,这梅花开得极好极艳,苏婳在树下打量了一圈,伸出手刚刚折下两枝梅花,旁边忽然“咚”的一声,像是石头落地一般的重物坠响,吓了她一跳。   山崩,雪崩?苏婳下意识反应就要跑,眼神一瞥便瞥到山壁下的一个人影。   黑乎乎的,身上堆了不少落雪,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苏婳蹙了蹙眉,两三步走了过去。   “喂?”伸手推了一下那人的肩膀,没有反应,苏婳直接将人翻了过来。   看清面容的那刻,苏婳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这人不是白天被罚跪的那人吗?怎么从上面摔下来了?还有这脸上……   视线所及,黑衣男子的眼角眉梢皆有青黑,嘴角还有一抹血迹,显然是被人揍得不轻。   苏婳抬头望了一眼,这地方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就是不知道他是自己摔下来的,还是被人推下来的。   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人宗门的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苏婳看了一眼黑衣男子紧蹙的长眉,然后起身拿上梅花便打算离开。   可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到底是于心不忍,回身解了身上的披风盖到男子身上,又从储物袋里拿了一瓶丹药放进男子手心。   做完这一切后,苏婳彻底心无挂碍,转身离开了。   她转身的那刻,身后的黑衣男子突然动了动,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等到进了客居,苏婳忍不住搓了搓双臂,总算没有那么冷了。   拿着手里刚摘的梅花,踏着欢快的步子去找檀渊师兄。   等到到了那边时,苏婳又有些踌躇,这边都是男弟子,她就这样进去好像不太好,不如先给檀渊师兄传音好了。   一边感叹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一边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只纸鹤。   指尖一抹淡白色的灵力缓缓注入纸鹤,苏婳闭上眼睛默念了一句,那只纸鹤顿时就像活了一般振动了一下翅膀。   苏婳看了一眼,觉得还不够,又从手里的花枝上摘了一朵梅花绑在纸鹤上面。   做完这一切,苏婳正打算放飞纸鹤,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娇娇弱弱的呼唤。   “孟师兄,一别数年,想不到师兄的修为增长得如此之快,竟已至化神期了,不像我,停在金丹期多年,分毫未进。”   妙云仙子眼神近乎贪婪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自从上一次西陵之行,他们已有三年未见,在宗门的每一刻,她都时时想着他,可却总是没有机会下山。   孟檀渊驻足在她三步之外,闻言却是皱了皱眉道:“姑娘是?”   妙云愣了愣,神色倏然苍白了一瞬,眼里也闪过一抹难堪,她抿了抿唇道:“我,我是衡芜派的弟子。”   孟檀渊眉间痕迹越深,“找我何事?”   妙云突然有些紧张,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孟檀渊见状,耐心已然耗尽,转身便欲离开。   妙云一愣,倏然急切道:“孟师兄,我就是想把这个东西还给你,不知道孟师兄还记不记得此物?” 第42章 油纸伞   “不知道孟师兄可否还记得此物?”妙云仙子手心突然多了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   孟檀渊瞥了一眼, 神色毫无波动,“不知。”   怎会?妙云仙子一怔,有些着急的解释道:“三年前, 西陵大雪,我出驭音阁时, 是师兄从我身边经过,留下了这把伞!师兄难道毫无印象吗?”   西陵经常下雪,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大和小,三年前的那场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孟檀渊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人留过伞, 唯一的印象便是……   “原来是你。”孟檀渊蹙了蹙眉。   妙云瞬间展露笑意,“孟师兄你想起来了?”   她就知道,孟师兄一定不会忘记她的!   孟檀渊却是不再言语,转身便欲走。   妙云不知他为何是这般反应,只期期艾艾地又唤了声,“孟师兄。”   孟檀渊背对着她, 只道:“我并非衡芜派的弟子,不必唤我师兄。还有,当年我把伞放在山口,只想回来时取, 却不想被你误拿去。”   非经人允许, 擅取他人物, 孟檀渊用了一个误字, 已是给足了她面子。   “误, 误拿?”妙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她听出了孟檀渊的言外之意,顿时被臊得面红耳热,尴尬像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向她涌来, 几乎让她无地自容。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她以为那把伞是给她的。   当时山门又没有别的人,所以她才不问自取。   妙云握着伞的手指倏然收紧,是了,在孟师兄眼里她不就是不问自取吗?   而她,她却把偷来的东西,珍藏了三年,还以为他对她有情?何其可笑!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盼了三年,念了三年,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孟檀渊再未停留,只是走了几步后如雪的目光倏然一滞。   苏婳也知道自己似乎不应该偷听别人讲话,明明知道檀渊师兄和这位妙云仙子不会有什么,但就是,忍不住。   此时看着一步步向她走过来的人,她才反应过来,像是一个做了错事被抓包的小孩。   苏婳挠了挠头道:“檀渊师兄,我,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讲话的。”我就是想听。   “没什么不能听的。”孟檀渊一脸坦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说完,还不待苏婳回答,男人眸色一沉,嗓音也冷了几分,“穿得这样单薄,是想生病?”   话落,一件宽厚的黑色大氅已然披在了苏婳的身上,阻挡了所有的风雪。   男人微微低着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有条不紊地帮她系着领口的系带,神色纯粹而认真。   苏婳心里一动,忽然低低唤了一声:“阿渊。”   那一刻,仿若风停雪歇,男人停住动作,抬起头来,眸光闪烁,似雨后青湖,晴光潋滟,波澜顿起。   而这一幕恰好也映入了妙云仙子的眼里,在她的方向,只看到孟师兄步伐急促地向前走去,站定时,手里已然多了一件黑色大氅,不由分说地披到了他身前那人的身上。   虽然看不到那人的脸,可下面色彩妍丽的衣摆,小巧的长靴五一不昭示出那是一个姑娘。   原来,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会是谁?是他的同门吗?   到底是有多漂亮的姑娘,才会让那男人的背影流露出一丝急切。   妙云仙子想着,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正好迎上男人微微侧身的那刻,也让她看清了他身前的那人。   雪肤花貌,臻首娥眉,确实是个妙人儿,妙云仙子忽然伸手触了触自己脸上的面纱。   如果他看见她的脸,会不会对她有一点不同?   “呐,花花送你。”苏婳莞尔一笑,丝毫不管自己刚才在男人心底造成了多大的波动,只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递出手里的梅花。   长睫微垂,孟檀渊接过梅花,低声道:“专门过来送花给我?”   苏婳点了点头,另一只手拿出一只纸鹤,神情惋惜道:“早知道你在外面,我就不浪费这只纸鹤了。”   孟檀渊仔细看了那纸鹤一眼,忽然将它取了过来,托在掌心将其放飞。   那纸鹤在他们周围转了一圈,又重新落回了他的掌心。   孟檀渊微一勾唇,对着苏婳道:“收到了。”   苏婳忽然意识到,檀渊师兄好像是在哄她?是吧,是吧!是她想的那样没错吧!   “檀渊师兄……”   “刚刚叫我什么?”   刚刚是情之所至……现在她叫不出口。   苏婳眨了眨眼,没应声。   男人的眸光清浅如水,温凉的指尖缓缓划过她的眉翼,倏然低头合着低低的叹息吻上她的眉心。   “现在可以叫了吗?”   苏婳猛然睁大眼。   心脏像是变成了一架鼓,而面前这人拿着槌,一下又一下敲击在她的心口,越来越来重,越来越响。   丝丝缕缕的麻意顺着心脏蔓延到四肢五脏,又热又痒。   “檀,檀渊……唔……”   红润的唇尖倏然被人咬了一口,男人眼眸微眯,目光深暗,神情不甚愉悦,“不是这个。”   苏婳猛地捂住自己的唇,只露出一双眼睛,神情似乎有些受惊。   孟檀渊呼吸一顿,黑眸越发深邃,“吓到你了?”   苏婳的确是有些被吓到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檀渊师兄。   男人抿了抿唇,下一秒,倏然伸手将人搂进了怀中抱紧,让她的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对不起,我本来想慢慢来,可是总有一些讨厌的家伙。”   “婳婳,我不想等了,从放你入心的那刻,我就该知道,出不去的人不是你,是我。”   “婳婳,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男人的嗓音低沉又喑哑,每一字每一句,仿佛都经过深思熟虑。   可这跟苏婳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是知道的,檀渊师兄喜欢她,正如她也喜欢他一样,可仅仅是喜欢还不够。   她缓缓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低声道:“可是檀渊师兄,你乃先天种道之人……”   注定是要飞升合道的。   “等我到了渡劫期我便压制修为陪着你,直到你到渡劫期,我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   却也只是很久很久。   苏婳静默一瞬,忽然道:“渡劫期之后呢?”   孟檀渊呼吸一顿,忽然失了言语。   苏婳兀自道:“渡劫期之后,师兄便会飞升合道,从此大道无情,前尘尽忘。”   孟檀渊倏然松开她,低头眉峰微蹙,“婳婳,你也会飞升。”   “可我不会忘记。”苏婳抬眸,话语里满是执拗。   孟檀渊微怔,神色似有不解,“婳婳,以你的资质,飞升至少尚需百年,在这百年间,我不会爱上别人,只会真心待你一人,这不够吗?”   他很确定自己喜欢她,想要和她在一起,只是他身负道根,飞升是既定之事。   但他会给自己百年的时间,在这百年里,他会好好爱她。   “跟我在一起,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去,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取来,婳婳,你不会有任何的遗憾。”   他果然是不懂。   不过这样也好。   苏婳微微垂眸,一朵雪花飘到了纤翘的睫毛上,顷刻后消融无踪。   她忽然笑了笑,抬眸道:“好。”   ……   回到客居后,花惜月一眼就看出了她身上的大氅不对劲。   这大氅明显大了许多,将苏婳的身形衬托得越发娇小。   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笑得一脸暧昧,顺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道:“快来睡觉吧!床,本姑娘已经替你暖好了!”   闻言,苏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就谢谢师姐了。”   她解了大氅,仔细将上面的雪花抖落,然后挂了起来,又将摘来的梅花插进了窗边的细口瓶里,这才上了床。   屋子里氤氲着淡淡的梅香,窗外风声簌簌,素裹银装。   翌日,风静雪停,驭音阁的大门再次打开。   觅仙岛的人到了。   觅仙岛算是六大宗门中最神秘的一个宗门,它远在南中海域,海上多怪,毒障遍布,甚少有人能够踏足。   因而,觅仙岛的人最擅长的便是下毒解毒的本事。   觅仙岛一到,就是四宗会面的日子,驭音阁还特地备了酒席,供他们畅饮。   谁说修仙之人不饮酒的?   其实大家都是酒鬼,只是装得好罢了。   驭音阁拿出了上等的好酒来招待他们,听说这酒是用无花山顶的千年雪水所酿,甘澈醇香,回味无穷。   苏婳执杯放到鼻前轻嗅,酒香中还隐约有着一股药香,闻之便肺腑沁润,神思清朗。   会客堂中,端坐上首之人便是驭音阁的掌门落英真人,他面无胡须,相貌看上去差不多三十左右。   此时他朝着众人举杯道:“诸位道友,岁岁奔波,赴我西陵,皆为降魔除妖,匡扶正道,实乃我辈之荣光,苍生之大幸,这杯酒老夫敬大家。”   众人举杯,觅仙岛那边一个黑发半束,皮肤有些黝黑的男人道:“落英真人言重了,守护西陵本就是我们的职责,职责所在,自不敢懈怠!还要多谢真人的一番款待才是。”   落英真人举杯笑道:“好说,好说,请!”   终于能喝了,苏婳最不喜欢的便是客套,客套来客套去,就跟打太极似的,一杯酒迟迟不能下肚。   迫不及待地浅酌一口,还未咽下,旁边的人瞧了她一眼,低声道:“这酒后劲大,少喝些。”   “孟师兄说的没错,这酒后劲儿忒大,你别跟水牛似的,狂饮啊!”   苏婳的左手边是孟檀渊,右手边是花惜月,此时两人一个老干爹,一个老干妈一般就怕苏婳抱着酒瓶子不撒手。   苏婳默默吞咽下嘴里的一小口酒,心里呐喊道:“我真的不是酒鬼!”然后挟了一筷子花生。   见她听话地放下酒杯,孟檀渊放心地收回视线。   吃了花生的苏婳看了主座一眼,不知何时坐在落英真人下首的燕无双案几上多了一把琴。   咋滴?还有才艺表演?   花惜月凑了过来道:“都是老把式了,等会儿记得静心凝神,切不可被他琴音所扰。”   苏婳若有所懂地点了点头,原来不是才艺表演,是大家暗地里较劲儿啊!   琴声一响,周遭便似有重重流水之感,又似茂林幽竹,虫鸟叠鸣,渐渐的琴弦越拨越快,节奏一转,似战马嘶鸣,刀戟相撞。   众人几乎全都闭着眼,一边听着燕无双的琴声,一边默默运转灵力调息。   独独苏婳一手托着腮,一边好整以暇地瞧着那人拨动琴弦的手指。   好一首普天之乐,就是跟广月仙子的琴音相比,还是差得太远了。   不过也是,这人不过才元婴期的修为,能弹成这般已属实不错。   苏婳正想着,目光猝不及防与那人相对,短短一秒,苏婳便移开了视线。   这人居然丝毫不受我琴音影响,燕无双双眸微眯,半晌,唇角轻勾,指尖下的琴音陡然变换成另一旋律。   一旁的落英真人似有所觉,目光移向燕无双,眼含询问之意。   燕无双冲落英真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下手有分寸,落英真人才收回视线。   刚刚不过是用了三层的灵力,若修炼之人不加以抵抗,很容易便迷失在他的琴音之中,如今他又加了一分,这女子仍然不为所动,想必是身上有什么法宝,阻隔了他的音攻。   倒也是没有必要试探了。   燕无双瞬时卸去灵力,琴音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乐声,渐入尾声。   若是苏婳知道他的猜想,少不得是要一笑置之的。   她穷得叮当响,身上哪有什么法宝,唯一一件珍贵的法宝还是檀渊师兄送给她的阴阳眼。   之所以她不需要运起灵力抵抗,一则是因为这人的琴声攻击的是人的魂,而非身体。   她的魂魄乃是仙魂,燕无双的琴虽然是好琴,但乐依旧是凡乐,自然伤不了她。   二则是她在仙界与广月仙子相交,广月仙子擅琴,乃是名副其实的琴仙,她日日受仙音洗耳,所以今日燕无双的琴音确实是不够看的。   一曲方休,燕无双收了琴,对着众人拱手道:“献丑!”   “哪里就是献丑了,大师兄的琴音可是一绝!能弹给他们听就不错了!”坐在一旁的栖霞话还未说完就被落英真人沉声呵斥道:“霞儿,不可胡闹!”   她哪有胡闹,她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栖霞还觉得不服气,不过爹爹甚少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她说话,她抿了抿唇,不情愿地忍了下去。   花惜月见状,埋头闷笑道:“人家说献丑,不过是自谦之词,这女人怕是无脑,居然还不服气。”   苏婳闻言只是笑笑没讲话,她的目光颇为好奇地停留在觅仙岛那个黑脸男子的手上。   只见他的掌心托着一鼎精致小巧的香炉,状若随意地放在桌边,然后抬眸神色莫名地扫了一眼其余三宗。   寥寥白烟从香炉里溢出,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淡淡的馨香,像是木香,又像是甘草。   这是苏婳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一时忍不住想多嗅几下。   花惜月操心道:“你还嗅!觅仙岛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有毒的,还不快屏息!”   苏婳眨了眨眼,犹豫道:“可是这毒好像是通过皮…”   话音未落,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将他们十一人悉数笼罩在了其中。   花惜月愣了愣,道:“孟师兄布了结界?”   魏燕雪轻哼一声道:“这是化神期修士方能施展出的灵域,可以阻挡外界想要阻挡的一切,非结界可以比拟。”   竟然是灵域!花惜月泽咋了咋舌,化神期修士果然厉害。   不过这觅仙岛今年的手断也算是升级了,往年的毒还只会透过呼吸深入,今年竟然只需要渗透进皮肤。   若不是孟师兄警觉,她们怕是都要交待这儿。   想罢,花惜月又想起小婳婳刚刚似乎想跟自己说什么,又转过头去道:“师妹,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苏婳莞尔一笑,指了指衡芜派那边道:“你看她们好像都中毒了。”   花惜月转头看去,果不其然,衡芜派好几个女弟子都面色青白,呼吸不畅,似有中毒之兆。   她们这拨人里修为最高的不过元婴后期,尚能将毒素压下,做到面不改色,可那些修为低一些的,却是来不及阻止毒素入侵。   妙云仙子有心想要帮助她们,但这毒霸道的很,她只能将其压下,却无法动用灵力去帮助别人,一动这毒便压制不住,让她和她们一样丢人。   末了,妙云仙子微微抬头看向碧青门那边,所有弟子全都被庇护在孟师兄的灵域之下,毫发无伤,不像她们连自保都难。   妙云眼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丝羡慕,如若,如若他也能将她庇护在羽翼之下该多好。   觅仙岛的人早就练就了百毒不侵的本事,此时见到碧青门的景象微微蹙了蹙眉,等到看到衡芜派时才扬了扬眉,似乎颇为得意。   末了,那黑脸男子又姿态悠然地打开了香炉,往里面投了一物,片刻后,衡芜派那些中毒的弟子们顿时松了口气,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第43章 遇鞭打   这是替她们解毒了。   苏婳她们上方的灵域也在顷刻间散去, 空气中充盈着一种水果香气。   之所以说是水果,是因为这香气十分香甜诱人,勾的苏婳忍不住舔了舔唇。   “花师姐, 难道我们每个宗门都要这样较量一番吗?”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好像有点傻气。   花惜月点了点头道:“几十年的习惯罢了, 大家都不会下重手的,就是走个过场, 整整气势。”   说完又想起什么对苏婳道:“对了,忘了告诉你,等会儿轮到我们你就召唤出自己的命剑, 然后默念碧青剑法十八式就行了。”   默念碧青剑法十八式?苏婳有些困惑,这个有什么别的作用吗?她自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练过碧青剑法呢!   索性记忆里的剑诀还没忘。   这般想罢,已经恢复元气的衡芜派弟子突然个个单手捏了个兰花指,独妙云仙子一人缓缓于位置上撑开了自己的红伞。   “叮铃铃——”   耳畔似有风铃之声传来,眼前的所有人倏然消失不见,视线里只有那把缓缓转动的红伞。   下一秒, 红伞又消失了,视线里是妙云仙子那张带着面纱的脸。   苏婳清醒时,视线刚好和妙云对上,仿若对方一直都在看着她一般。   见到她这么快就清醒, 妙云仙子明显一愣, 随后若无其事的垂下眼。   原来是幻术。   苏婳偏头, 见花师姐和魏师姐她们都还迷糊着, 并没有出手打扰。   虽然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这幻境里面有些什么, 但已经感觉到了它的温和,这不是一个会伤人的幻境,只是想要脱离仍需要费些时间。   而她之所以能这么早就清醒还得多亏了檀渊师兄送她的阴阳眼。   苏婳移开视线去看孟檀渊, 就见他正好也在看着自己。   下意识朝对方露齿一笑,就见男人目光微移,幽深的眼神仿似落在她的唇间。   香腮陡然生晕,苏婳嗔了人一眼,重新坐正,再不理会那人的视线。   三宗之人陆陆续续从幻境中间醒来,表情不一,看来大家看到的东西可能都不太一样。   等到妙云收了红伞,苏婳知道,该她们上场表演了。   正准备唤出入世,檀渊师兄就微微侧首对着她说:“等下唤出命剑,默念青云剑法十八式便好,无论发生什么都无需惊讶。”   苏婳璀然一笑道:“我知道,刚刚花师姐告诉我了。”   “哦?”男人扬了扬声,半阖着眼,看不出情绪,只是低声问:“她还说什么?”   苏婳摇了摇头,“就这些。”   孟檀渊弯了弯唇又道:“等下我们会用剑诀和灵剑形成一个剑气场,能不能抵挡得住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剑气场?看来是因为同一剑诀的缘故。   苏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唤出入世放与手边。   他们这十一人,只有苏婳是个新手,不过碧清剑法十八式是碧青门最基础的剑诀,就是外门弟子也该背得滚瓜烂熟了,他们倒是并不担心苏婳会不记得。   苏婳确实不记得,但她这具身体记得。   碧青剑法第一式:神潇落影   碧青剑法第二式:九生奔日   碧青剑法第三式:长玉通幽   ……   随着大家纷纷默念着剑诀,会客堂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又肃杀。   除了稳坐上首的落英真人,其余三宗的弟子,几乎人人都开始调动自身灵气护体。   强大的剑气场,仿佛瞬间席卷了会客堂的空气,让众人都露出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   会客堂内的外门弟子,早早就退了出去,此时留下的全是四大宗门的精锐。   等到她们念到碧青剑法地十八式,整个剑气场已经笼罩住了整个会客堂,个别修为较弱的弟子身形颤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见此,苏婳她们便又齐齐收了手,既是走个过场,那便点到为止,若是伤了人,不但会伤了和气,还不利于两天之后的换守。   不走心的试探过去,大家终于能够把酒言欢。   不过落英真人在过场走完之后便已离场,他毕竟是一派掌门,又是他们的长辈,能出席宴会已是给足了面子,没道理一直在这里给他们这些晚辈作陪。   落英真人走了没一会儿,燕无双也怀着歉意跟他们告辞。   他本就是圣境的轮守人员,如今不过是抽出空来招待他们,此时却是要返回圣境的。   燕无双走后,栖霞觉得没意思,也走了。   整个会客堂便基本只剩他们其余三大宗的人了。   三大宗的人健谈的不在少数,基本就没有冷过场。   苏婳一边喝着酒,一边听她们唠嗑,正晕乎乎时,花惜月突然凑了上来道:“小婳婳,走,陪我去上个茅厕!”   “啊?”苏婳转过头,脸颊酡红地看着她。   花惜月啧了一声道:“我的个乖乖,我这一时没注意到,你咋喝成这个样子了?”   花惜月挪过去,摇了摇苏婳桌子上的酒壶,发现已经空了。   孟檀渊蹙了蹙眉,他刚刚被好几人缠着问东问西,没能看顾着她,竟是叫她偷喝了这么多酒。   苏婳这具身体喝酒有些上脸,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清醒的,此时便摆了摆手道:“才一壶酒而已,我没事。”   “这会儿没事,等会儿就得出洋相了!”花惜月没好气道,也顾不上上茅厕了,将苏婳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就对着孟檀渊道:“孟师兄,我先带她回房间。”   孟檀渊担忧地看了一眼苏婳的脸色,沉身道:“也好,仔细别让她乱跑。”   花惜月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起身从后门出去。   苏婳的醉态落到众人的眼里自又是另一番模样。   美人醉酒,又纯又欲,乌木里也就是觅仙岛的黑脸男子别有意味的视线止不住地在苏婳身上流连,直到人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却倏然对上一双森寒冷眸。   乌木里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薄唇轻勾,暗啧了一声。   好不容易瞧上一个,居然名花有主了,可惜可惜。   堂内暗潮涌动,屋外却一派清新自然。   苏婳是真的没醉,不过在屋内待的太久,她也想出来透透气,便顺着花师姐,让她将她带出来了。   晨时才停下的雪,此时又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   她和花惜月才刚刚穿过走廊,就听到路边的院子里传来娇蛮的打骂声,还有鞭子的破空声。   两人抬眸望去,便见先会儿离开会客堂的栖霞赫然便在那处。   她的手里拿着一条火红色的流云鞭,周围簇拥着几个女弟子,正冷笑地看着地下被打的起不来的人。   而地下躺着的那人,苏婳的眸子瑟缩了一下。   又是他。 第44章 姜河岩   地上的人蜷缩着身子, 如墨的发淌在雪地里,在这寒冬腊月,他竟然还只穿着一件单衣, 身上的衣服已然有多处破碎,绽出染了血迹的裂口。   苏婳还记得昨晚这人貌似才被人揍了一顿, 跌下山坡,今日竟然又看见他被人鞭打。   这人到底做了何事, 如此的犯众怒!   栖霞看着地上被打的起不来的人,心情颇好的摸了摸自己的鞭子,扬声道:“真是无趣, 这么不经打。”   说完,见地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她皱了皱眉,走到他身侧伸出脚踢了踢他的腿,“不会死了吧!”   话落,栖霞的脚就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力道之大竟让她一时半会儿无法挣脱。   随即她的脚腕便感觉到一阵剧痛,似悲锋利的刀片给割裂了一般。   旁边两个女弟子见状,上去便踩中了那男子的手臂,帮栖霞挣脱开了他的控制。   栖霞的脚得了自由, 她连忙低头看去, 便见自己脚腕的裤腿被划开了一条口子, 一道手指长的伤痕横贯了整个脚腕, 伤口虽然不深, 但已经流了不少血。   栖霞瞬间怒不可遏,连治伤都不管,长鞭一挥, 便狠狠地打到了那人的身上,然而那人却只是闷哼一声,一句话也无。   “你竟然敢伤我!那今天就打死你好了!”   栖霞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挥向那人,显然不把人打死就不会罢休。   苏婳皱了皱眉,那人不过才炼气期的修为,真若这么打下去,他必死无疑。   “花师姐我们要不救……”苏婳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花惜月撸了一把袖子,义愤填膺地冲了上去。   苏婳:“……”说好的要避着这人呢?   不过也正和她意。   “你够了,再这么打下去,他就没命了!”花惜月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一把握住了栖霞的鞭子。   栖霞秀眉一蹙,看清来人后倏然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怎么,这都三年了,你这爱管闲事的脾气居然还没变!”   花惜月毫不客气地回怼,“你这母夜叉的脾气也没见你改啊!”   “你说谁是母夜叉!”栖霞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扯回自己的鞭子道:“看我今天不打烂你这张嘴!”   “谁应我谁就是!有本事你就来啊!”花惜月原地站定,右手一握,离火剑一寸一寸在手里显现。   两人剑拔弩张,视线一对便打了起来。   苏婳走向地上那人,将人扶起来时,一眼便看到了他脸上没有丝毫好转的淤青。   这人难道没有用她给的丹药?若是用了,这脸上的伤应当已经痊愈了才对。   苏婳皱了皱眉,将人撑着扶到一边后,那人却倏然将她推开,还充盈着些许少年感的眉眼,此时满是冰寒。   “不需要……你们……多管闲事。”   这是苏婳第一次听到这人说话,许是受了风寒,嗓音沙哑的不像话。   这人还真是……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苏婳抿了抿唇,还不待开口,一旁站着的两个驭音阁女弟子就道:“这位姑娘,这是我们驭音阁的事,你们外宗弟子出手干涉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苏婳回眸,沉声道:“就算你们是驭音阁的弟子,一个金丹期,两个筑基期的一起欺负一个才练气期的人难道就合适吗?亏你们还是同门!”   两个女弟子闻言自知理亏,却仍是外强中干道:“关你什么事?他不过是个外门弟子,栖霞师姐可是掌门真人的女儿,他冒犯了栖霞师姐,自然该罚!”   “罚人自然得有罚人的样子,可你们这是要活活将人打死!身为名门正道,却残害同宗弟子,说出去难道不怕六宗耻笑吗?”   许是苏婳的话给吓着了,那两个女弟子面面相觑,末了心虚道:“我们……我们哪有残害同门!你不要胡说!”   “对啊!”另一个女弟子也点头附和道:“他这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们,多管闲事,等会儿落英真人来了,你们肯定也是要受罚的!”   黑衣男子浅茶色的眼眸淡淡地扫过那两个女弟子,随后看向苏婳,皱眉道:“这位……姑娘,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你啊!我就是看她们不顺眼!”   也不知是后劲儿上来了还是咋的,苏婳脑子晕乎乎的,此时听见不顺心的话突然就恼了,回首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凶巴巴地道:“好好给我待着!”   眼前的人双颊酡红,开口还带着些许酒气。   黑衣男子被吼的一愣,一双眸子里掠过一抹异色,却是突然就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花惜月和栖霞打的难舍难分,两个人都是金丹中期的修为,道行上分不出高低,但是花惜月算是半个剑修,栖霞平日里用的最多的却并不是鞭,所以很快便落了下风。   在被花惜月一剑将鞭子挑脱手的时候,栖霞脸色一暗,恨恨地咬了咬牙道:“可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栖霞突然冷声唤了那旁边的那两个女弟子,那两人意会之后,犹豫了一瞬,还是赶紧拔剑对准了花惜月。   花惜月看了那两人一眼,嗤笑道:“怎么,打不过还要找帮手?”   栖霞没说话,只是突然席地坐了下来,盘起来的腿边凭空出现了一把琴。   花惜月看见那琴,眼神凝了一瞬。   栖霞才不管那么多,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她好看!   琴声响起的那刻,两个女弟子也向花惜月发起了攻击。   花惜月一边要抵挡栖霞的音攻,一边要抵御两个女弟子的剑招,动作明显的迟钝了起来。   黑衣男子在听见琴声的那刻,当场便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本就受了伤,又没有灵气护体,而这栖霞竟是使出了金丹中期的实力,当真是不管别人死活。   苏婳回身便替那人结了一道结界,可以阻挡一些音攻之力,随后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突然拿出了一根竹制短笛,也不知是原主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拿出短笛,苏婳当即便凑到唇边吹了起来。   在仙界的时候她有习过琴,虽然还没有吹过笛子,但无非就是那几个调,摸两下也能上手了。就是吹得是难听了些,不过对付栖霞的音攻却也是足够了。   栖霞的琴声有阻断人灵力运行之效,而苏婳的笛音便是舒缓,两相抗衡,虽然苏婳的修为不及栖霞,但她所吹的曲目乃是仙乐,从源头上便压了栖霞的琴曲一层。   笛音响起的那刻,栖霞的眸光就下意识落到了苏婳的身上,见对方拿个破笛子就想跟自己抗衡,她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双手抚琴的频率明显加快,琴声陡变急促,见苏婳果然应对吃力,花惜月也节节败退时,她脸上的笑容越发自得。   可是下一秒,情况倏然发生转变,原本滞涩不畅的笛音突然开始变得流畅起来,相反她自己居然受到了笛声的影响,心境有不稳的迹象。   栖霞不敢置信地看向苏婳,不懂对方难听得要死的曲子为何能压制自己的琴声。   花惜月灵力不滞涩了,眼前这两个人自然不能成为阻碍,先不说修为低了她好几阶,就是这剑法跟卖艺似的,全是花架子!   闪身避过两人刺来的剑,花惜月回身一人给了一掌,顿时让两人飞了出去五体投地。   她回身持剑对着栖霞道:“接下来就轮到你了!栖霞起身不及,只能狼狈的后仰倒在地上。   花惜月也没想伤人,只是想吓吓她,让她不要这么嚣张而已。   谁知还不待她收剑,就被一道法术打在了右臂上,手里的离火剑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还不快住手!宗门静地,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   来人一袭白发,面容却十分年轻,此时一脸怒容地走了过来,眼神严厉的看着她们。   苏婳没有见过这人,不知道他是谁,花惜月却蹙了蹙眉嘀咕道:“怎么把这个老头子给招来了!”   栖霞一看见来人,立马哭哭啼啼地跑了过去,抱着那人的手臂,一脸委屈道:“慕淮师叔,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这两个碧青门的弟子合起伙来欺负我就算了,她们还想杀我!”   花惜月和苏婳同时挑了挑眉,对栖霞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莫哭!师叔这就替你做主!”慕淮真人摸了摸栖霞的头,笑得一脸温和,结果转过头对着她们就像变了个人,神色严肃得可怕。   “碧青门的弟子?为何连起手来欺负我驭音阁的人?”   苏婳手上的笛子刚刚已经因为承受不住仙乐之力而断成了两截,此时她站起身来对着慕淮真人行了一礼道:“真人,我们并没有联起手来欺负栖霞师姐,只不过是因为刚刚看到栖霞师姐险些将这名弟子打死,所以才上前阻止。”   慕淮真人的目光只是随意地瞥过地上坐着的黑衣男子,毫不在意道:“打死?他不是好好的吗?我分明看到的是你拿剑刺向栖霞,若非我来得及时,栖霞现在怕是不会好好地站在我的身边!”   这老头莫非是眼瞎,这人身上那么多鞭伤居然选择性无视!   苏婳皱了皱眉,冲动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袖子就被人拽了拽,回头便见着花师姐朝她使着眼色,一边小声道:“没用的,这老头就是个不讲理的,若是她爹来了还好,他……”   花惜月说着朝苏婳摇了摇头。   “没话讲了?”慕淮真人神色冷厉地看着她们,缓缓开口道:“念在你们是碧青门的弟子,我不予深究,但你们必须对伤害我派弟子做一个交待。”   说着,慕淮真人缓缓低头询问栖霞,“霞儿,你想怎么处置她们?”   栖霞扬了扬头得意道:“那就让她们跪在这里好了,跪到我满意为止!”   话落,苏婳和花惜月还没什么反应,地上的黑衣男子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哑声道:“慕淮真人,此事……与她们无关,你要罚罚我便好!”   慕淮真人眯了眯眼,此时才正眼看向黑衣男子,片刻后,不确定道:“你是……姜河岩?”   黑衣男子眸色一暗,抿唇道:“是。”   苏婳听见这名字时倏然愣了愣,有什么东西闪电般从脑子里闪过。   姜河岩?姜河岩……山海君?? 第45章 山海君   苏婳记得魔尊江月复活之后, 第一件事便是破开了西陵圣境,彻底打开了魔域通向人界的通道,放出了被困于圣境之中的无数妖魔鬼怪。   之后便是六大宗门联手, 在牺牲了无数弟子之后,才重新关闭了通道, 还人间一个安宁。   可是,所有镇守西陵的弟子也全都被封印在了圣境之内, 死的死,伤的伤,成功出去的人屈指可数。   圣境再度被封, 魔尊江月因为破开封印耗费了许多功力,暂时回到了魔界休养生息,却也同时发布出了追捕令,绞杀所有被困于西陵圣境的仙门弟子。   就这般一年过去,江月打算再度对圣境封印下手时,却突然有人上门挑衅。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黑衣男子, 无声无息地潜入魔界魔宫,与江月一战。   这一战打了很久很久,最终以江月魔心被挖而结束。   而打败江月那人,就是新一任的魔君, 山海君。   关于山海君的传说有很多, 有人说他是上上任老魔君的独子, 只不过当时身为魔界大统领的江月野心勃勃起了谋反之心, 趁着老魔君虚弱的时候将其击杀, 自己登上了魔尊之位。   老魔君为了保护自己年幼的儿子,临时之前将全身的修为渡给了他,却也同时将他的修为和记忆全部封印, 扔到了人界。   这是一直在魔界流传的消息,其间种种不为人知。只知道山海君成为魔尊之后,并没有破坏西陵圣境,而是独自出了魔界只身一人上了无花山顶屠戮了整个驭音阁。   他没有杀任何别的宗门的弟子,只杀光了驭音阁的人,之后便回到了魔界再不复出。   其余五大宗门知晓了此事之后,虽有心想要替驭音阁报仇,但魔界他们又不好进去,山海君他又不出来,这件事居然就这般不了了之。   而苏婳之所以知道山海君的名字,还是因为孟檀渊在魔界的时候和山海君竟然成了至交好友。   两人一个正道一个魔道,却能抛却身份,以心相交,可见皆是性情中人。   后来孟檀渊回到宗门,没过多久便飞升合道,关于山海君的消息也戛然而止。   苏婳在天界的时间段,距离现在少说也有上万年,那时地上灵气已然十分稀薄,妖魔难以化形,凡人也不易修仙。   地上没了魔,这魔却跑到了天上,成了天魔一族,日夜都妄想占领天界。   天魔一族的首领天魔王是个十分凶恶的魔,已经统帅了天魔族千百年,就是他上一辈也没听说过叫山海君的。   神域里面倒是有一位魔神,只不过神域跟她们仙族有着深深的一道鸿沟,谁也没见过神域里的人,只知道他们的神号,无以为证。   魔自生来便不老不死,除非失去魔心被杀,那这样看来,这山海君极有可能是陨落了。   “姜河岩,你说此事与她们无关,可我分明看着她们拿着剑要杀霞儿,你的意思莫不是在说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不成?”   慕淮真人冷笑一声,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们。   姜河岩眼眸微垂,神色沉沉道:“弟子并没有这个意思,千错万错都是弟子一个人的错。”   苏婳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人为何就这般任打任骂,连一句公道都不为自己争取。   这般想罢便又听姜河岩道:“弟子错就错在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不及栖霞师姐身份尊贵,所以栖霞师姐不管何时何地要打要骂,弟子都不能反抗,弟子错就错在没有乖乖地让栖霞师姐打死,所以才会引来他人多管闲事,让他们受真人责骂。”   “弟子实在是大错特错,如果真人实在要责罚,那就请责罚弟子一人,就算是逐出宗门,弟子也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慕淮真人一开始还神色放松,听到后面,脸色顿时一沉,怒声呵斥道:“孽障!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姜河岩神色淡淡不为所动,“当然是宗门所教,真人不是说过,不可欺人语吗?弟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欺瞒。”   说着他突然伸手撩开了自己左手的衣袖,露出了上面斑驳交错的鞭伤。   “真人要是不信,不妨看看我这手上的伤口,流云鞭留下的伤口足够特殊,真人看见她们拿剑指着栖霞师姐,就说她们是要杀害道友,那真人见我这伤总不能说是我自己拿鞭子打的吧!”   平常连个疼字都不屑喊的人,今天突然字字铿锵地说了这么多话,就是栖霞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气红了眼,想说就是她打的又怎么样,可是一旦开口便是承认是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欺辱同门,所有的事都变成了她的不对。   所以虽然气急,但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委屈地扯了扯慕淮真人的袖子,让他替自己撑腰。   慕淮真人黑沉着脸,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姜河岩给吃了。   “姜河岩,你可还记得是我把你从河边捡回来,你虽是五灵根,但我见你孤苦伶仃,破例让你拜入宗门,有一方托庇之所。”   “可如今你不知感恩便也罢了,竟还帮着外人一起欺负你师姐!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溺死在河边!也好过今日你当着我的面欺辱同门!”   苏婳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真得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花惜月也气得不行,虽然以前就见识过这个老头的厉害,但远没有今日这般不要脸。   若非还有一丝理智在,她真是恨不得一把离火剑插过去,将他脑袋破成两个瓢,嘴巴划烂成一朵花!   姜河岩闻言,神情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顺着慕淮真人的话道:“真人所想亦是弟子所想!早知今日,弟子就是死在河边也绝不会进驭音阁的门!”   “好!好!好!”慕淮气得猛一甩袖,连说三个好字,伸手指着姜河岩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你就给我滚出驭音阁,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我驭音阁的弟子,是死是活也跟我驭音阁没有丝毫的关系!”   闻言,姜河岩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突然诡异地出现一丝笑意。   这丝笑意消失得极快,只有站在他身侧的苏婳无意瞥到。   苏婳眸色微闪,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这人就是故意的,激怒慕淮真人然后脱离驭音阁!   姜河岩缓缓拜首道:“弟子谨记真人教诲!”   一旁的栖霞见这事儿居然这样就过去了,她哼了一声,不死心地指着苏婳她们道:“师叔,你还没有处置她们呢!我就不计较她们差点伤了我了,但是她们打伤了红云和千叶!这事儿总说不过去吧!”   闻言,花惜月和苏婳对视一眼,互相都看到了彼此的无语。   这人还真是胡搅蛮缠,不依不挠。   姜河岩眸色一暗,目光不露痕迹地扫过慕淮真人身旁的栖霞。   红云和千叶恰好便是慕淮真人的弟子,此时俱都捂着胸口仿佛伤的很严重的样子,对慕淮真人道:“还请师傅为弟子做主!”   还真是蛇鼠一窝!   花惜月朝天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道:“打伤她们两个人的是我,跟婳婳可没关系!还有,你们两个人打我一个打不过就算了,还好意思告状!有本事就继续过来打一架啊!”   红云和千叶没有栖霞那么厚脸皮,听见花惜月的话,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躲到慕淮真人的身后不说话了。   “放肆!”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如今当着面被人羞辱,等同于损了他的面子。   慕淮真人黑着脸沉声道:“本来念你们是友宗之人客气礼待,你们却在我门内伤我弟子,还口出狂言!老夫今日不给你们一个教训,莫非让你们以为我驭音阁好欺负!”   苏婳闻言,眸色一变,这老头还要不要脸了,居然想亲自出手对付她们!   慕淮真人说完,垂于身侧的手便缓缓张开,一股还未出手便已然骇人的力量顿时充斥在他周遭。   这老家伙竟要下如此重手,花惜月蹙了蹙眉,后退一步挡到苏婳身前,却与同时移动的姜河岩撞了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左上空几道人影奔袭而来,平稳地落在苏婳她们身前。   为首的赫然便是孟檀渊和容浩翊他们。   “慕淮真人且慢!此事必定有误会,还请真人看在宗门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容浩翊拱手对着慕淮真人拜了拜首,言辞恳切道。   慕淮真人冷笑道:“误会?她们打伤我的两个徒儿是事实,可不是什么误会,你们且让开,让我教训了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娃娃!否则,要是误伤了谁,那可就不能怪我了!”   “打伤徒儿?”   容浩翊和孟檀渊都是匆匆来此,还不知事情缘由,此时容浩翊闻言回头看了苏婳和花惜月一眼,眼带询问之意,显然是在确认此事是真是假。   孟檀渊却是轻垂着眸,低声问道:“谁先动的手?”   花惜月和苏婳同时指着慕淮真人旁边的人道:“她们!”   孟檀渊闻言,凌厉的目光陡然望向慕淮真人,声色冷沉。   “前辈弟子向我们同门发难,她们不过是出于自保才出手防卫,前辈的弟子技不如人却还倒打一耙,这难道就是贵宗所谓的修士之风吗?”   “而前辈作为一宗长老,不主持公道便也罢了!竟然还对两个晚辈动手,以徇己私!前辈是欺我碧青门无人,还是想借此机会伤我门弟子,破坏两宗之好,继而耽误西陵轮守的重事?”   “若是如此,那前辈的用心还真是有待深究,晚辈自知兹事体大,非晚辈一人能够考量,索性这就修书给我门师尊和各位师叔,共行商讨,以免晚辈不知天高地厚辱了前辈清白!” 第46章 仙乐起   “你说什么?”慕淮真人瞳孔一缩, 指着孟檀渊的手微微颤抖,“你!你竟然敢侮辱老夫的清誉!什么破坏两宗之好,耽误西陵圣境的事?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不过是教训两个女弟子, 难道老夫身为一宗长老,还没有资格教教她们什么叫尊师爱友吗?”   闻言, 孟檀渊却是付之一笑,“所谓尊良师爱益友, 前辈是不是良师看长辈教出来的弟子也能略知一二,至于益友,我的两位师妹与前辈的两个弟子素不相识, 友且谈不上,更不要说益。”   “况且我碧青门门规,弟子一生只能拜一师,若是前辈这话让我两位师叔听到了,少不得要来贵宗叨扰一番。”   “你!你……”慕淮真人还是头一次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孟檀渊, 稳了稳心神道:“倒是好生厉害的嘴皮子!”   孟檀渊谦虚应道:“不及前辈!”   慕淮真人大怒一场,这会儿倒是冷静了下来,也认出了面前这位弟子乃是六大宗门中唯一一个天生道种之人。   而且他的师傅还是修真界中声望最高的鹄旸剑祖,若是真的让他修书回碧青门, 不说结果如何, 掌门师兄必然会惩戒于他!   思及此, 慕淮真人将一切思绪都掩藏于心, 心道, 他们还要在此地轮守一年,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教训他们!   “也罢!念在你们是初犯, 今日便饶了你们,若是再有下次,别怪老夫替你们师尊掌教!”   栖霞没想到每次都能帮她撑腰的师叔,这次居然不管用了,她心底憋着一股气,就想要苏婳她们好看。   逮着个理由就往苏婳她们头上戴,“师叔,不能就这么轻易的饶了她们!”   慕淮真人被一个小辈压制,心底也憋着一股火,此时面对栖霞的撒娇也带了一丝不耐烦,“霞儿听话,这事就这么算了,莫在纠缠!”   栖霞越发不满,只道:“师叔,你是不知道,那个叫什么苏婳的弟子也会我们驭音阁的音攻之法!她,她肯定是偷学了我们驭音阁秘术!所以刚刚才会破了我的琴音!”   偷学他宗秘术乃宗门大忌,慕淮真人听到此事神色陡然一变,“你说什么?她也会音攻之法?霞儿,你可有看错?”   栖霞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指着红云和千叶道:“刚才不止我听见了,红云和千叶还受影响了!她刚刚就是拿着一个破笛子对着我们吹的!”   栖霞话落,红云和千叶也跟着点了点头。   慕淮真人神色凝重之中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整个六宗之中只有他们驭音阁才懂得音修之法,这小娃娃是碧青门的弟子,却能使用音攻之术,肯定是偷学了他们的术法!   像是瞬间找回场子一般,慕淮真人又转过身来,神色沉怒道:“好你个碧青门弟子,竟然偷学我宗秘术,今日我就抓你去问审!让你知道偷学我宗秘术的下场!”   栖霞话出的时候,花惜月就暗道不好,她刚刚也听见小婳婳吹笛子了,虽然挺废耳朵的,但是她那会儿滞涩的灵力一下就通畅了,甚至感觉可以再大战个五百回合!   但是她也知道偷学别宗秘术是个什么样的下场,这是在任何一个宗门都不被允许的事。   花惜月咽了一口口水道:“小婳婳,你别怕,我不可能让你被这个凶老头抓走的!不就是个破音攻之术吗!学了又怎么样,让他来学我们的剑术指不定像个三脚猫呢!”   虽然场景很严肃,但是苏婳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是真的很感动,花师姐能这样维护她,就算她是错的,她也依然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   “音攻?”孟檀渊和容浩翊都从未见过苏婳使用音攻之术,此时都颇为疑惑地转身向她求证。   苏婳点了点头道:“我确实会音攻,不过并没有偷学他们驭音阁的。”   “容师兄,檀渊师兄,这事不用你们插手,我自会向他证明!”   苏婳说着,向前走了一步直面慕淮真人道:“前辈,我确实会音攻之术,不过我想请问贵派可有会吹笛的人?”   慕淮真人见苏婳竟想用这个理由逃脱责难,冷笑一声道:“自然是有的,老夫所修乐器便刚好是笛!”   “那正好,各宗有各宗的道法,想必前辈修的是笛音,那自然也能看出我这笛声中的道法,前辈只要听一听晚辈的笛声,自然能知晓是否出自同宗!”   这世上除了驭音阁还不曾出现过什么音修,就算是有,那其中的道法不说完全一样那也肯定与他们宗门有所相似,到时等她吹完笛子就证据确凿,她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慕淮真人想罢,颇为得意地应道:“那你就吹吹看!”   苏婳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笛子刚刚好像已经裂成两截了,正打算要不换个乐器,眼前便倏然多出一根黑色的长笛。   通体漆黑,荧光似玉,不知是由何材质制成。   苏婳愣了愣,抬眸看向递笛子的人,才发现是姜河岩。   对方神色平淡地扫了她一眼,哑声道:“你的笛子断了!”   苏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先借他的笛子一用。   伸手接过长笛,苏婳略略凝神,就将之放到唇边吹了起来。   这只笛子明显比刚才那只破笛子好上太多,乐声也变得如高山流水一般,清澈悦耳。   孟檀渊听到笛声的那刻,下意识地便向苏婳投去目光。   便见她闭着眼,仿佛跟唇边的那根笛子融为一体,丝丝缕缕的浅白荧光自她身上散出,扩向四周,周遭又似绽开了层层花蕾,让人瞬间误以为身处于鸟语花香之地,吸一口气便觉浑身舒泰。   慕淮真人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虽然身体内的灵力感觉是十分舒服,但他竟然完全听不出这曲子里的法门!跟他们驭音阁的功法也没有半点相似。   一曲毕,众人还久久回不过神来,苏婳却是看着慕淮真人笑道:“如何?前辈可还觉得弟子偷学了贵宗秘术?”   慕淮真人阴沉着脸,避而不答道:“你一个碧青门的弟子,若不是偷学我派秘法,如何会这音攻之术?如今不过是稍加改变,便以为我辨认不出了吗?”   “稍加改变?”苏婳挑了挑眉,轻笑道:“那看来前辈是对我这音攻之法了然于心了,那不妨前辈将我刚才吹过的曲子再吹一遍,若是大家感受相同,那晚辈这咀也认得甘愿!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慕淮真人闻言,一双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道:“休要狡辩!我看你就是在拖延时间,是与不是到会审堂你自然会说实话!”   实话?屈打成招的实话吗?   还不待慕淮真人发难,半空中一人缓缓而下,低沉厚重的嗓音不怒自威,“慕淮,休要再说!”   是落风真人!众人齐齐抬目看去。   栖霞见到落英真人,顿时松开了慕淮真人跑了上去,高兴地唤了一声爹。   落英真人却不为所动,看向栖霞,平淡的嗓音透着股慑人的威力,“从今日起,你便禁闭于曲星崖,若非真心悔改,就不必出来了。”   栖霞不敢置信地看向落英真人道:“爹,你要关我禁闭?”   落英真人缓缓摇头一叹,“是我教子无方,没有教好你,才会让你如此顽劣!来人!把她带下去!”   落英真人话落,两个青衫弟子立刻一左一右地将栖霞束缚了起来,直接拖走。   栖霞疯了一般的大喊大叫,可却丝毫没有用处。   落英真人随后便看向慕淮道:“慕淮,你可知错?”   慕淮真人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师尊,还有这位掌门师兄,此时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紧张地拱手道:“掌门师兄,我也是为了宗门着想,若是宗门秘法……”   “我也听到了她的笛声,连我都能听得出来,她笛声中道法与我宗门秘法毫不相干,你又岂会听不出?”   慕淮真人尚未说完就被落英真人打断。   额头猛地掉下一滴冷汗,慕淮真人咽了口口水,急切地想找借口,“师兄,我没有……”   “是我这些年太过于放纵与你,你且去清修一端时间,这笛阁便暂时交给良玉代掌吧!”   师兄!师兄是要削去他长老的职位?!   慕淮真人蓦然抬起了头,神情激动道:“师兄,我没有做对不起宗门的事,我这都是为了宗门啊!”   早就深知他脾性的落英真人却是摇了摇头,目含失望地看着他道:“难道这点小事,你还想让我惊动师尊不成?”   师尊的名头一出,慕淮真人彻底哑了声,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一字一句道:“是,慕淮,领罚!” 第47章 行远去   接连处置了自己的女儿和师弟之后, 落英真人才回过头来带着些许歉意地看向她们。   “小女顽劣,做事不知分寸,都是老夫平时管教不严, 才给诸位造成了麻烦,实在惭愧!老夫在这里给几位小道友赔礼道歉了!驭音阁与碧青门乃是友宗, 还望几位小道友能看在老夫的面子,能不再追究此事。”   落英真人说着竟是朝他们缓缓一拜, 孟檀渊蹙了蹙眉道:“掌门真人不必如此,您是前辈,况且这本就是贵宗的内务, 既然她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戒,晚辈们自然会将此事就此揭过。”   “那就多谢几位小道友海涵了!”落英真人神色沉沉地抬起头后,目光倏然移向了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姜河岩,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孩子,平时受那么多欺负,怎么就不知道来找老夫为你主持公道呢?”   落英真人一副表态, 将才知道自己女儿和弟子们的所作所为的无辜样表现了个十成十,姜河岩心底却暗自嗤笑一声。   这老头就是惯会说场面话,只要事情没有危及到他的掌门地位和门派清誉,他断然不会出手管这些闲事。   找他为自己主持公道?话倒是说得好听, 但一宗之掌又岂是自己一个外门弟子可以轻易见到的。   而且就算是见到了, 难道他还会为了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严惩他自己的女儿吗?   呵, 只怕自己前脚告了状, 后脚就会被那女人折磨而死, 想要彻底断绝麻烦,只有让麻烦永远消失!   姜河岩抿了抿唇,一双黑眸只淡淡地盯着落风真人, 并不答话。   落英真人顿了顿,笑得一脸和蔼:“我会收回将你逐出宗门的命令,你依旧还是我驭音阁的弟子,莫怕,她们往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姜河岩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垂眸道:“弟子从刚刚开始已经不再是驭音阁的人了,掌门真人不必再言,弟子心意已决,从今往后与驭音阁再无半点关系!”   落英真人没想到姜河岩竟是铁了心想要离开驭音阁,他不过区区一个练气期的弟子,还是终生都可能无法筑基的五灵根。   这种资质就是在他们外门弟子里也是最差的,走了也无关痛痒,不过这事儿终究是他们理亏,伤了人还把人逐出宗门,传出去只怕有损宗门清誉。   想罢,落英真人言辞越发恳切道:“你可是在怨宗门欺你,所以要离开宗门?”   姜河岩道:“弟子本就不过是江边一条残命,得宗门慕淮真人相救,幸生,如今不过是恩怨两讫,我对宗门无怨也无恨,只是弟子天资如此,待在这里于修炼一道上也无甚前途,不如离开宗门另谋机缘。”   落英真人见他神色平淡,似对宗门真得无怨,便也作罢,只道:“既如此,那你就下山去吧!”   说着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我驭音阁的门会一直为你敞开,只要你想回来,你就还是我驭音阁的弟子。”   姜河岩垂眸,嘴角轻挑,俯身拜首,“多谢掌门真人成全。”   苏婳瞥了姜河岩一眼,心道,这人撒起谎来到也不是面不红心不跳,什么无怨也无恨,以后报起仇来比谁都狠!   姜河岩说完便打算离开了,走前转身面向苏婳她们,微一拱手道:“多谢几位出手相助,这份恩情姜某谨记在心,若有来日必定相报!”   男人说完突然抬眸,黑沉沉的视线对上苏婳的眼睛,像是要记住什么,末了便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他的左脚跛着,也不知道是被人打的还是从山坡上摔下来摔的。   苏婳摇了摇头,谁又能想到,以后声名震三界的山海君如今却在驭音阁里被人打成这般模样,只能说,世间万事,因果相报吧!   花惜月凑上前来,在苏婳耳边嘀咕道:“这人还真是奇怪,他只有练气期的修为,就这样离开驭音阁的庇护,如何能够独自在这妖魔横生的西陵活下去。”   西陵恶气驳杂,是妖魔鬼怪们最喜欢的集聚之地,百年来这地方连一个百姓都无,只有一直伫立在此的驭音阁,而它的弟子也皆是从远地招纳而来。   不待苏婳回答,容浩翊就开口道:“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花师妹,你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还不快跟我们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竟然把慕淮真人都惹得亲自动手,若非我和大师兄来得及时,你们只怕便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   果然兴师问罪都是事后的重头戏,花惜月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但还是敢做敢当道:“这事儿跟小婳婳没关系,都是我看那女人想要活活将人打人气不过,所以就……”   容浩翊闻言,摇了摇头不赞同道:“虽然救人是好事,但做事不能只凭一腔意气,还得要思虑周全。”   花惜月挠了挠头,“我知道了,容师兄,这不是还有你们吗!别的不说,你跟孟师兄真牛!”   花惜月说着一脸赞叹地看着孟檀渊道:“孟师兄刚刚明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能将那老家伙说得哑口无言,真是太厉害了!”   苏婳也还是第一次见檀渊师兄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不过同时也有些好奇,“檀渊师兄,若是刚刚先动手的人是我们,你又当如何呢?”   孟檀渊如清泓般的眸光落到苏婳身上,微一挑眉道:“自当qing长以理服人!”   闻言,苏婳忍不住弯了弯眸,没想到檀渊师兄竟然也有这么,嗯……无赖的时候。   所谓的以理服人不过是不管什么道理,你都不能欺负我的人。   苏婳笑着摇了摇头,手指不自觉地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长笛,而后忽然愣住。   “哎呀,我忘了把笛子还给他了!”   苏婳刚刚借了那人的笛子,吹得是比与栖霞对阵时还要高深一些的曲子,可这手中的长笛竟是没有丝毫破裂的迹象,可见并非凡品。   苏婳皱了皱眉,当即对着准备回客居的几人道:“花师姐,檀渊师兄,你们先回去吧,我去还个笛子再回来。”   花惜月本想说自己陪她去,可她还没开口,孟檀渊就走到了苏婳的身边道:“我和你去。”   苏婳愣了愣,点头应道:“那好吧!”   花惜月顿时收回未出口的话,只道:“早去早回!”   苏婳点了点头便转身跟着孟檀渊一道走了。   她们并不知道姜河岩住在哪里,只知道他是外门弟子,遂问了外门弟子的住处。   只不过等她们到时却被告知姜河岩已经下山去了。   “他什么东西都没拿,就拿了一个破石头就走了,唉,也不知道这小子下山之后要怎么活,这荒郊野外的,连口热食都难找!”   黑衣男子一边说一边摇头,看上去倒似真的关心姜河岩。   苏婳也亦有所感,西陵之内,飞禽走兽,入目所见,皆有妖性,就是想打个野味,若是修为不足,说不定还反倒会成为食物。   虽然知道那人以后会成为大名鼎鼎的山海君,但是这根笛子应该不会是他身上唯一的法宝吧!   孟檀渊瞧着苏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眸色暗沉道:“你担心他?”   苏婳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就是这只长笛并非凡物,如今我忘了还给人家,若是他遇到危险时因此没有傍身之物,说起来到也算我的过错。”   孟檀渊眸色一松,瞥了一眼那笛子道:“他知晓我们会常驻在此,若是觉得这笛子重要,自然会回来找你讨要,不必太过忧心。”   这倒也是,她们找他难找,他找她们却很容易,那这只笛子,她便先暂时保管吧!   想罢,苏婳便把笛子收进了储物袋。   孟檀渊见她动作,眼睑微合,缓缓低声道:“说起来,我竟是不知婳婳如何学得的音攻之术?”   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了。   不过苏婳已默默准备了一副说词,当即笑道:“是我娘教我的,我娘喜欢弹琴,我小时候就经常缠着她教我,我那吹得其实也不是什么笛曲,而是琴曲。”   “然后我有修为之后便自己瞎琢磨,琢磨得久了突然就开窍学会了这音攻之法,不过就是以前一直没敢用。”   苏婳的话算半真半假,这具身体的娘亲的确是个擅长弹琴的妇人,习音律的事也算遮掩过去了,不过这音攻之法的说法就是她胡编乱造了,也不知道檀渊师兄会不会信。   闻言,男人沉默了一瞬,缓缓道:“原是如此。”   突然低沉的气氛莫名让苏婳有些不安,她真的不是存心不告诉他的,只是事情太多,告诉了这一件,也难保没有下一件啊!   苏婳咬了咬唇,歪头看着人小声道:“檀渊师兄,你会不会怪我没有告诉你我会音攻的事?”   孟檀渊闻言,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苏婳,低叹着将人拥进怀里道:“怎么会呢!我的婳婳足够强大,即使我不在身边,也有能力保护自己,我高兴还来不及。”   苏婳听完,笑眯了眼,也伸手回揽过男人精瘦的腰。 第48章 轮换境   两天后, 碧青门,衡芜派,觅仙岛三队弟子浩浩荡荡下了驭音阁, 去往圣境换守。   如今驻扎在圣境周围的是合欢宗,驭音阁和混元盟的弟子。   圣境距离驭音阁有些距离, 各宗弟子都选择御剑或者乘坐法器前行。   等到了圣境境内,百尺之内灵气稀少驳杂, 空气中甚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妖魔之气。   地上是浅浅的黄沙,方圆之内遍布着将死未死的棘草,几乎每走两步就能看见黄沙里掩埋的白色枯骨。   那是各类妖兽或者魔兽死后留下来的, 圣境周围妖兽魔兽众多,驻守在圣境周边的弟子几乎每天都会跟附近的妖兽厮杀一场。   可就算是这般,这里的妖魔兽也始终层出不穷,若非几大派的弟子守在这里,怕是这里早就变成了妖魔窟了。   苏婳她们步行穿过警戒区,这里不能御剑飞行, 因为在空中极易引起飞禽类妖兽的注意,遭到攻击,所以便有了不能御剑飞行的规定。   圣境的入口在两山之间,是一个旷古的封印大阵, 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口中衔珠的巨龙横卧在此。   而圣境旁边便是驻扎之地信守居, 上一轮弟子已经在此驻扎一年, 今天便是他们离开西陵回归宗门的日子。   西陵险恶, 哪怕能来此的弟子都是各宗各派的精锐, 可也难保不会有什么损伤。   好比这一次,混元盟的大弟子还有合欢宗的两位女修都在守卫途中陨落了。   那两位女修还好,至少还有一副尸骨可以送还宗门, 可听说混元盟的那位大弟子却是被妖兽活生生的给吞入腹中,尸骨无存。   守境并非儿戏,需要实力,更需要心怀苍生,不惧死亡。   当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在信守居以后,原先驻扎在此的三宗弟子便相继离去。   苏婳还没有见过混元盟的人,听说这个宗门是以自己的独门功法混元归一法而出名,混元归一法有九成,等到修到第九层时便相当于到了大乘期,只需要一个契机便可九九归一突破至渡劫期。   各宗的人相继离开,燕无双带着驭音阁的弟子跟他们简单的交接了一下情况,便也离开了信守居。   只不过走时,跟在燕无双队伍末尾的一个粉衣女子一直探着头看着她们的队伍,好似在找什么人。   苏婳本来还不以为意,直到抬头时对上那粉衣女子的视线,便见那女子突然惊喜地朝自己招了招手。   “婳婳!”   粉衣女子叫罗轻衣,小的时候跟苏婳一家是邻居,她知道燕师兄回去安置这次来换守的队伍之后,便有意跟他打听,碧青门这次来的人中是否有一个叫苏婳的女弟子。   本也没有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苏婳真的来了。   她俩小的时候十分要好,是可以同戴一朵花钗同睡一张床的好,只是后来她被师傅收走做了弟子,便好长时间没联系,直到婳婳也进了碧青门,两人才重新有了交集。   苏婳这具身体的记忆已经随着她的神魂入侵变得越来越淡,眼前这位女子只是数年前与这具身体见过一面,连对方的面容都快记不清了,不过苏婳倒是猜出来了她是谁。   跟檀渊师兄说了一声,苏婳便走出了队伍,刚走到罗轻衣面前就被人一把给抱住。   “婳婳!我好想你!你这次居然来守境了!太好了。”   罗轻衣拥抱过苏婳后便将人放开,语笑嫣然地看着她,“还记得上一次见你还是四年前,唉都怪驭音阁和碧青门相隔太远了,想要见上一面总是十分不易,不过这次你们要在此地驻扎一年,以后我就可以借着送物资的机会来找你了!”   对方十分热情倒显得苏婳过于冷静,苏婳微微笑了笑道:“衣衣,我也很想你。”   原身和她的确是很好的朋友,在遇到容浩翊之前,原身在宗门基本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便是这个小时候的闺蜜。   只可惜后来两人却因为一个男人而决裂。   罗轻衣本来还想跟苏婳多说一会儿话,只是一抬头便看见燕师兄带着队伍在前方等她,她也不好意思再耽搁时间,只从腰间取下了一个锦囊交到苏婳手里。   “对了,我们现在要回宗门去复命,我就先走了啊!下次再找机会来看你!”   苏婳有些好奇地握了握手里的锦囊,闻言点了点头,目送对方离去。   等到回了队伍,花师姐突然阴阳怪气道:“你居然还认识驭音阁的弟子,那是谁啊?”   苏婳低头打量着手里的锦囊,“是我小时候的朋友。”   “哦,小时候的朋友啊,你们关系很要好吗?”   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眼睛都不待看着苏婳的,偏偏一张嘴抿得直直的,好似苏婳的答案令她不满意,她下一秒就能直接哭出来。   苏婳抬眸眨了眨眼,道:“是很要好,她和我的关系大概就像我和师姐一样吧。”   花惜月闻言,一张嘴唇直了弯,弯了直,沉默半晌才轻轻哼了声。   苏婳无声地笑了笑,随后便打开了手里粉色的锦囊,沉甸甸的,像是装的银子,打开一看才发现全都是石头。   苏婳愣了愣,又将石头拿起来细看,也不知道是什么石头,个头非常圆润,全身还散着细碎的银光,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十分好看。   苏婳看着石头,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完之后又有些伤感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了她都还记得原身小时候最喜欢会发光的石头,她们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可最后却落得一世仇怨。   将石头装回锦囊时,苏婳仔细地将锦囊挂在腰间,随后便跟着队伍一起进了信守居。   信守居很大,里面是一种环绕式建筑,每一层都遍布各种攻防的阵法机关。   圣境对妖兽魔兽的吸引之力非常的大,里面简直就是妖魔的乐园,哪怕圣境入口已然被封印,可依然会有层出不穷的妖兽想要突破封印,进入圣境。   信守居后是岗台,信守居内便是一块堡垒,若是遇到十分强大的妖兽,为避免弟子损伤过重,便可退到信守居内暂时避守,等待援兵。   苏婳是第一次来,一路都是花惜月在给她介绍信守居内各种机关置要,等到岗台时,便看见圆形拱台上有一颗脑袋大的白色球石高悬。   这次不用花惜月介绍,她便看出这应该是一块封印石,若是圣境的结界封印受到攻击,这块封印石就会发光发亮,提醒守在岗台的弟子。   岗台轮守按照宗门行抽签制,一个宗门守一天,每个宗门再分别划分成两个小队伍,三个宗门要六天才会轮守一次,这个频率倒也不是很高。   不过若是遇到妖魔袭击则是需要所有弟子立即出动的。   在岗台抽完签之后,第一个轮守的宗门是衡芜派,苏婳她们则抽到了第三。   之后便是住宿和用膳,轮守弟子不曾有辟谷的占了大多数,所以信守居内除了轮守的弟子,剩下的便是驭音阁安排的为他们做一日三餐的人,平日里的物资运送也全都是驭音阁的人在负责。   一行人分配好队伍,便要去住处看一看,那拱台之上的封印却突然绽出了层层白光。   众人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没想到他们才刚来,就有妖兽攻击结界。   “走吧出去看看!”觅仙岛的大师兄乌木里看了眼那越来越亮的封印石,率先言道。   所有弟子都点了点头,一同出了岗台。   苏婳紧跟着队伍,才走了一步就被一只手拉住。   孟檀渊握住人微凉的指尖,低声嘱咐道:“你第一次来,还不熟悉这里,等会儿就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苏婳抬眸一笑,安心的点了头。   还未出岗台,空中便传来一声十分嘹亮的啼叫声,远远听着似凤鸣又似鹊歌。   有什么东西在空中不停的盘旋,时而猛地撞向封印结界。   众人举目望去,便见一只三人长的冰蓝色拖尾鸟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口中不时地吐出一股股骇人的冰息。   “那是昆吾鸟?”容浩翊看着那鸟不确定道。   妙云仙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门派的旁边道:“冰蓝色长尾,口吐冰息,确是昆吾鸟无疑。”   “怪了,昆吾鸟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苏婳没听过昆吾鸟的名头,疑惑道:“昆吾鸟怎么了?”   花惜月解释道:“昆吾鸟靠灵气修行,不算妖兽也不算魔兽,圣境对它没什么吸引力,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这个地方来的。”   众人正疑惑着,那昆吾鸟像是发现了此地有人,突然高亢地鸣叫了一声,而后朝着苏婳她们的方向便俯冲而来。   这鸟身姿庞大,还会飞,口中吐出的冰息会直接将人冻住,不可直接与其对上,只能取巧攻击。   “快躲开!”   原本聚在一起的三宗弟子纷纷散开。   乌木里避到一侧道:“这昆吾鸟最讨厌梵魂香,我这便起一香障,驱它离去。”   这昆吾鸟不好对付,并且乃是灵兽,不可轻易屠杀,若能驱赶是为最好。   乌木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摇香铃,这是他们觅仙岛的一大法宝,可以制造出三味奇香。   在苏婳的视线中,只看到乌木里拿着铃铛像是一个跳大神的一样不停地摇晃。   在场的弟子并没有嗅到什么特殊的味道,那在空中的昆吾鸟双翅却突然开始摇晃起来,叫声越发凄厉。   “这香对它有用。”   在场的弟子都略微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那昆吾鸟却突然拜托了梵魂香的控制,直接朝着乌木里的方向飞了过来。   乌木里眸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连忙翻身躲开,可它仍然不及昆吾鸟快,他的手臂沾染到了昆吾鸟吐出的冰息,连着手里的摇香铃一起被冻住,无法动弹。   乌木里瞪大眼,以为自己就要硬承受昆吾鸟的攻击时,昆吾鸟却是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直接越过了他,向着孟檀渊的方向飞去。   孟檀渊身后站着苏婳,他没有丝毫退让的迹象,右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直接在身前结了一道剑阵,将那昆吾鸟的冰息全然抵挡。   苏婳担心自己妨碍到檀渊师兄施法,便往后退了些许。   可那昆吾鸟见状,竟然掉转了方向,直奔苏婳而来。   苏婳双目一凝,倏然反应过来,它的目标是她! 第49章 真假意   昆吾鸟速度奇快, 几乎转息之间就到了苏婳面前,苏婳下意识地在身前结了一道防御阵法。   浅白色的阵法灵纹从手中扩旋,足足有半个人身那么大的鸟爪附着在了阵法灵纹上。   力道之大, 让苏婳忍不住猛地后退一步。   此时,碧青门的弟子也全都反应了过来, 全部运转灵力对准昆吾鸟攻击,昆吾鸟被逼后撤, 猛地飞上半空,尖喙大张,叫声似乎充满了愤怒。   “这鸟是疯了吗?它为什么要攻击苏师妹?”魏燕雪防备地盯着上空盘旋的昆吾鸟, 持剑走上前来。   苏婳也颇为不解,虽然她听不懂鸟语,但这昆吾鸟看上去好像非常的急切。   那边被冻住半条手臂的乌木里在同门的帮助下迅速恢复过来,严肃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苏婳道:“它刚刚直接掠过我转而去攻击你们,莫不是苏道友误拿了这昆吾鸟什么东西,所以引了它来?”   这昆吾鸟从来都不会主动攻击人, 除非人攻击它,或者偷拿它羽毛之类的,它才会一反常态转而攻击人类。   乌木里多说一个误字也是为了留有余地,万一不是也免得等会儿尴尬。   只是他话音一落话落, 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苏婳的身上, 目光里已然渐生怀疑、指责等多种情绪。   什么东西?她都没有见过这种鸟, 怎么可能拿过它东西。苏婳抿了抿唇, 下意识握紧了手心。   孟檀渊回身站在苏婳身前, 阻挡他人不善的视线。   花惜月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小婳婳,刚刚那谁不是给了你一袋东西?是什么?”   苏婳一怔,随后解下腰间挂着的锦囊, 打开道:“就是两颗会发光的石头。”   不打开锦囊还好,一打开锦囊,那昆吾鸟顿时像是疯了一般直直地冲了过来。   冰蓝色的羽翼张至最大,数道冰刺密密麻麻地向她们射了过来。   “结阵!”   在场的弟子都是精锐,反应非常迅速,一道道透明屏障瞬息而起,抵挡住了激射而出的冰刺。   那昆吾鸟却是趁此机会又朝苏婳扑了过来。   苏婳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石头,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些什么,随后忽然疾步跑到一侧,用力将手中的两颗石头扔到了空中。   那本来疾冲而下的昆吾鸟也立马掉转方向,双爪利落地抓住石头,扇动翅膀,很快便飞走了。   这昆吾鸟也是聪明,她们人多势众,若真与她们斗下去,它今日必定会在此地添上一副枯骨,所以在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它便化作一道蓝色荧光迅速飞走了。   乌木里他们刚刚都在结阵,没有分心,只看到原本俯冲而下的昆吾鸟突然便飞走了,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这鸟搞什么呢?溜我们玩儿?”   “是啊!怎么突然就飞走了!”   乌木里他们莫名其妙,刚刚无意瞥了碧青门那边一眼的妙云仙子却看了个清楚,是苏婳扔了什么东西,被那昆吾鸟给抓住了,所以才飞走的。   也就是说,这昆吾鸟之所以会来这里,也是因为被苏婳带的东西给吸引来的。   想罢,妙云仙子收了法伞,娉娉婷婷地朝着苏婳开口,似是好奇,“不知苏道友刚刚扔的是什么东西?竟把这昆吾鸟都给吓走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是坐实了乌木里刚刚的猜测。   “真的是她?”   “就是她把昆吾鸟给引来的。”   “昆吾鸟一般不会主动伤人,她一定是偷了人家什么东西!”   此起彼伏的声音突然在衡芜派和觅仙岛两派弟子间响起,唯独碧青门的弟子一声不吭。   苏婳捏着锦囊的手紧了紧,还不待说话,身前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   孟檀渊眼里掠过丝丝凉意,长指微曲,自然地取过苏婳手中的锦囊,从中拿出了一颗荔枝大小晶莹剔透的果子道:“不过是几颗罗汉果罢了,这昆吾鸟尾部羽翼残缺带血,许是受了伤,又恰好嗅到这罗汉果的气息,所以才会攻击我师妹。”   “我师妹刚刚便是将罗汉果扔给了那鸟,故而它才飞走了,既是这果子惹得麻烦,那便吃掉好了!”   于是众人便眼睁睁看着孟檀渊说完,亲手将手里的果子喂到了苏婳口中。   苏婳眼睁睁看着男人在那里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她那锦囊里哪有什么罗汉果,仅有的两个石头都叫她给丢出去了,这什么罗汉果是他刚刚从储物袋里拿出来放进去的吧!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奇珍异宝,苏婳并不熟识,只是下意识地把口中的果子嚼碎吞咽,末了还砸吧了下嘴。   还挺甜。   花惜月看着苏婳的嘴巴,也跟着砸吧了下嘴,顺便咽了口水。   空旷的黄沙地中明显可以听到不止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无他,罗汉果乃是一天材至宝,功效甚多,一则能增长修为且毫无副作用,二则则是疗伤圣药,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这罗汉果都能够把你给救回来,三则则是修真界很多仙子都十分喜欢的定颜美容之效。   只可惜此果生长之地极为险峻,在修真界也几乎是万金难求,基本上在一些大型拍卖场上才能偶尔看到它的踪迹。   如今,有人却当着他们的面,就这样一口吞了,那种感觉……   怎么说呢……想让对方把果核吐出来让他们舔舔。   而且,他们刚刚要是没听错的话,孟檀渊说的是几颗而非一颗,这位苏道友莫非是不知道罗汉果的珍贵,竟然几颗一起扔给那只鸟?   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是他们早知道这苏道友身上竟然有三颗罗汉果,说不得使尽浑身解数也是要求上一求的。   不过,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财不外露!?三颗罗汉果竟然就直接装在随身的锦囊里?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真得蠢?   得知事情始末,众人都惋惜地摇了摇头,三颗罗汉果哎!竟然一下就没了!   乌木里摸了一下自己的铃铛,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道:“倒是可惜了。”   唯独妙云仙子隐在面纱后的樱唇微微抿了抿。   她刚刚确实有看到是两个纯色的物体,虽然不甚清楚,但跟罗汉果确实很相似,难道真的是罗汉果吗……   是不是已然不重要,众人基本已经默认了这个说法,纷纷离开回岗台内去了。   苏婳站在原地,拧眉瞧着手里的锦囊。   就算檀渊师兄刚刚帮她圆了场,可是事实怎样她自己是清楚的,就是这锦囊里的东西引来了昆吾鸟,而这个锦囊是罗轻衣送给她的。   “檀渊师兄……我……”   苏婳想要解释,男人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看了一眼四周道:“先回去再说。”   等到到了她们住的地方,苏婳才将锦囊里面东西的来源告诉了孟檀渊。   花惜月在一旁看着苏婳凝重的神色,开口道:“小婳婳,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那个朋友都这么久没见了,虽然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以后还是防着点吧!”   孟檀渊在听见苏婳对那石头的描述后,双眸微闪,沉吟道:“锦囊里面装的应该不是石头,而是昆吾鸟的子嗣。” 第50章 罗轻衣   “昆吾鸟的子嗣?可小婳婳不是说是石头吗?”石头变孩子?这跨度未免也太大了, 花惜月有些不敢置信。   “通体圆润,蛋壳硬度很高,似石, 且身有银光,应该就是昆吾鸟的蛋无疑。”   孟檀渊不知何时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本书册, 随意一翻便翻到了介绍昆吾鸟的书页,随后便将书册置于苏婳眼前。   这本书册名叫灵兽异怪志, 上面详细地描绘了昆吾鸟的各种特征习性,还包括它下的蛋,甚至夹页还附了彩图, 可谓栩栩如生。   苏婳看得很仔细,脑中浮现先会儿自己手中那两枚石头的模样,半晌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很像,檀渊师兄说的没错,那应该就是昆吾鸟的蛋。”   此时荣浩翊魏燕雪他们都在屋子里,一开始还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等到苏婳解释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诱使昆吾鸟来此的东西居然是驭音阁的弟子给她的,而这人还是苏婳的童年好友。   若说蓄意陷害,可是苏婳说两人并没有什么矛盾, 而且若是罗轻衣偷拿了昆吾鸟的蛋, 没道理昆吾鸟不攻击她, 偏偏在交给苏婳之后, 这昆吾鸟才寻来此处。   文连成平日里对这些阴谋诡计研究的很深刻, 他抱着剑猜测道:“如果她事先在锦囊上施了隐匿气息的法术,再要交给你时又解除,那这事儿倒也不难解释。”   “如果真是这样, 那她未免也太歹毒了吧!要不是大师兄机智,用罗汉果消除大家的疑虑,那小婳婳接下来岂不是要一直被其它两派排挤怀疑!真是太可恶了!”   花惜月义愤填膺地握了握拳,就跟苏婳感同身受一般。   孟檀渊未语,目光看向同样沉默的苏婳,以为她是在难过,温凉的指尖倏然覆盖住了她的手背。   苏婳感觉到了他的安慰,抬眸冲他一笑,她倒不是难过,只是有些困惑而已,因为记忆中原身和罗轻衣除了因为荣浩翊的事情而分道扬镳外,并没有什么其它的矛盾。   而关于荣师兄的这件事,也主要是是原身一直在不依不挠,所以才让两个人的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   原身家境不错,她爹爹是镇上的财主,母亲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小家碧玉。   原身小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和罗轻衣相识,罗轻衣家境不太好,却是就住在原身嫁隔壁,于是你来我往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因着原身的关系,原身家里时长接济罗轻衣她们家,让她的爹和娘都进了自家铺子做掌事,慢慢的日子也就好起来了。   而罗轻衣也可以说是对原身很好,从小就好,总是记得她喜欢的吃食,喜欢的颜色,和她一起玩,不让别人欺负她,像个姐姐一样的照顾她。   甚至当年驭音阁阁主千尘雪也就是罗轻衣现在的师傅收罗轻衣为徒时,罗轻衣还说她自己本来想让师傅也收原身为徒,但是她说他师傅说原身的资质不适合他们门派的功法,不能收原身为徒。   原身知道后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真心地替罗轻衣可以去修仙感到高兴。   而罗轻衣走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了联系,直到苏婳后来也被碧青门收去做了弟子,等她学会了传音之法后,便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罗轻衣传了信,两人才又重新开始联系起来。   从记忆里看确实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人的心底一旦开始产生怀疑,除非找出真相,否则这份怀疑就会像刺一样让人如鲠在喉。   手指下意识扯着手上的锦囊,苏婳微垂着眼,舒缓的嗓音听不出情绪,“想知道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试试就知道了。”   ……   信守居,花惜月和苏婳贴在墙根歪着脑袋打探,魏燕雪抱着手臂眼神颇为嫌弃地看着两人。   回廊拐角,孟檀渊身姿挺拔,步伐矫健地穿过拱形门,花惜月和苏婳见了人,两人立马起身站好。   苏婳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手间,道:“檀渊师兄,拿到了?”   男人没说话,只抬起左手露出掌心的一个红色小瓶。   苏婳见状,笑着将它取了过来,道:“这就是离魂香?”   孟檀渊看着她点了点头。   离魂香也叫吐真香,闻到此香的人会出现离魂症状,有问必答,答必言真,算是觅仙岛的五大奇香之一。   她们就打算用这香来试一试罗轻衣。   “那人脾气怪的很,檀渊师兄可是拿了什么东西与他交换?”   本来一开始苏婳想要出面去和乌木里求香,没想到孟檀渊听了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只说他去便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来了。   “是拿了点东西。”孟檀渊垂眸,不甚在意道。   “什么东西?”苏婳不依不挠,自从她知道她上次吃的罗汉果价值千金后,她就不怎么轻易相信男人口中“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这种说法。   孟檀渊无奈地勾了勾唇道:“只是一些制香的药材。”   苏婳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一些!说明檀渊师兄给的东西并不只是一件。   虽然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但苏婳还是有些良心不安,她看着手里的瓶子,歉疚道:“檀渊师兄,我总是让你破……”   话还未说完,圆润的脸颊忽然被人用手指捏住。   苏婳瞪着水润的双眼,口齿不清地“唔”了一声。   孟檀渊轻笑了声,微微放松了力道摩挲着她的侧脸道:“婳婳,你未来夫君身家殷实,不必太过忧心。”   你未来夫君……   苏婳的脸蓦然像是被火烧了般,恍然忆起身边还有两位师姐在,顿时越发羞窘,眼神闪躲地四处乱瞄。   哎,人呢?   孟檀渊见状闷声一笑,伸手将人搂进怀里抱紧,嗓音愉悦,“她们很识相!”   花惜月和魏燕雪两人也不知怎么达成的默契,在孟檀渊将要上手的时候两人便急速遁走了!   她们坚信,只要她们跑得快!狗粮就追不上她们!   苏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把脸埋在男人宽阔的胸膛间,瓮声瓮气道:“我还没说要嫁给你呢!”   孟檀渊轻抚着怀中人的发丝,闻言,却是将人轻轻推开,眸色极为认真地看着她,“那婳婳想嫁给谁?”   这,这让她怎么回答。   “我,我谁都不想嫁。”   孟檀渊顿了顿,道:“那我便等到你想嫁的时候。”   苏婳故意问道:“若是等不到呢?”   孟檀渊不答反问,“为什么会等不到?婳婳不喜欢我吗?”   “可是喜欢也是会变的。”苏婳小声说着,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说别人。   孟檀渊误以为她说的是他,薄唇贴近她的耳侧,一字一句,仿若立誓,“我不会。”   苏婳没说话,而是伸手搂紧了男人的腰,半晌后突然道:“阿渊,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此话一出,周遭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孟檀渊眸色微暗,沁凉的嗓音像风一样拂过苏婳的心头。   “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我也不会哭。”   自从生出道根那刻起,他的眼里便再也没有了泪。   是吗……苏婳缓缓垂眸,遮掩了眼里所有的情绪。   ……   五天后,罗轻衣果然如她所言,跟着驭音阁运送物资的弟子一起来了信守居。   苏婳今日不在轮守之列,知道她来了便在门口等她,两人一起去了苏婳现在住着的房间。   罗轻衣见到苏婳的时候很是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到没有什么异样的时候倏然松了一口气道:“气色看起来还挺好,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你第一次来这里肯定不习惯吧?”   苏婳笑了笑道:“修炼之人,只要不是没有灵气的地方都能习惯。”   罗轻衣闻言也笑了笑,“难得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你这些年长大了许多,以前的你可是娇气的很,多走几步路都要抱怨的。”   苏婳推开自己住处的房门道:“轻衣姐,人总是要长大的不是吗?”   等到进了屋子,两人坐在榻上,开始喝茶,罗轻衣也没有主动提起锦囊的事。   只不过苏婳也并不着急,只浅笑着和罗轻衣说话,等待离魂香起效的时间。   一盏茶过,原本坐在苏婳对面的人突然像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   苏婳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指,见没有反应后,便掐了一道传讯符,让等在另一间房里的檀渊师兄他们过来。   等到几人进了屋子后,“审讯”便正在开始,离魂香的时效有限,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不过这对苏婳来说已经够了。   花惜月在一旁急道:“小婳婳,快问她,是不是故意陷害你的!”   苏婳点了点头,对着睁着眼却一动不动的罗轻衣道:“你给我的锦囊里面是什么?”   罗轻衣答道:“石头。”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皱了皱眉,离魂香不可能出错,她们已经试验过了,那罗轻衣说的就是实话啰!   苏婳没停顿,又接着问道:“这石头你是从何得来的。”   罗轻衣道:“在后山捡来的。”   文连成摇了摇头道:“看来这事跟她真得没关系。”   花惜月忍不住嘀咕道,“那可是昆吾鸟的蛋哎,从后山捡来的?这也太能捡了吧!”   “看来这件事就是个误会,檀渊师兄把解药给我吧!”   中了离魂香的人不可能撒谎,这件事要怪只能怪苏婳倒霉,谁让“她”喜欢漂亮的会发光的石头呢?   孟檀渊把解药瓶给了苏婳,还不待她打开瓶子,花惜月就凑了过来,笑得一脸蔫坏,“难得的机会,婳婳你不想再多问些什么吗?”   苏婳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她跟罗轻衣并不熟识,以后多半也不会有太深的接触,只要确定她对她没有坏心已然足够。   花惜月却打着鬼主意,清了清嗓子突然开口问双目失神的罗轻衣道:“你有没有骗过我们小婳婳什么事啊?”   这一次,罗轻衣停顿的时间明显长了些,随后开口道:“有。”   花惜月:“是什么?”   “当年,师傅看中的弟子是她。” 第51章 忆往昔   “当年, 师傅看中的弟子是她。”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了愣,然后便去看苏婳的脸色。   苏婳也是微怔, 之后便接替了花惜月,亲自将事情的始末问了个清楚。   那是她们还小的时候, 罗轻衣七岁,苏婳六岁。   镇上的小孩没有太多的管束, 得空了便会聚在一起玩耍。   原身小的时候总是缠着她娘教她习琴,而原身也继承了她娘在琴艺上的天赋,六岁便已经能弹出简单流畅的完整琴曲。   罗轻衣知道后就告诉原身说, 她也想要和原身一起学琴,原身就跑去求自己的娘亲,原身的娘亲对罗轻衣也没有什么偏见,很快就同意传授她琴技。   罗轻衣便开始和原身一起学琴,后来有一天,罗轻衣按照时间去原身家里找原身的娘学琴, 原身的娘却突然有事离开了。   两姐妹闲来无事,原身便温习了一遍自己刚刚学会的琴曲,她的基础要比罗轻衣高一些,这曲子罗轻衣还不会, 便只在一旁听着, 等到一曲弹完的时候, 也到了饭点, 罗轻衣便抱着琴离开了原身的家。   只是出了苏府大门的时候,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却突然拦下了她的去路,问刚刚是不是她在里面弹琴。   罗轻衣心生防备,也没仔细在意老者问的什么, 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然后老者便探了探她的额头说:“虽然只是火木双灵根,但你的琴音纯粹,你我又有缘,不知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子?”   后来老者便跟着罗轻衣去了她的家,见了她的爹娘,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世人对仙人狂热崇拜,听到自己的女儿能去修仙,罗轻衣的爹娘高兴大于不舍,连连点头表示愿意送自己的女儿去修仙。   罗轻衣一开始还有些懵然,等到她的爹娘开始帮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也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师傅相中的人其实并不是她,因为他先前听到的琴声并非她所弹,而是婳婳弹的,原本该去修仙的人是婳婳,不是她。   罗轻衣开始不安紧张,却始终没有将琴声的事宣之于口。   师傅说没有灵根的人是无法修仙的,她忍不住想,若是婳婳本来就没有灵根呢!   怀着愧疚不安等等复杂的心情,罗轻衣在走前去跟苏婳告别。   她依然没有提及琴声的事,只说自己是因为灵根所以才被师傅看中。   原身是真心替罗轻衣感到高兴,又为以后再难相见而感到难过。   罗轻衣安慰她说等自己学会了仙法,就会回来看她,以后也再没有人敢欺负她,还将自己手上的贝壳项链送给了她。   此后再无音讯。   罗轻衣是真心和原身做朋友的,这是罗轻衣唯一骗原身的一件事,也因为这件事而一直良心不安,直到后来原身成为了碧青门的弟子,她内心的愧疚和不安才渐渐淡化。   “原来小婳婳差点就成了驭音阁的弟子啊!”   得知事情始末,花惜月忍不住咋舌,试想婳婳要是早四年被驭音阁的阁主收为亲传弟子,修为绝不止如今的金丹初期,而且婳婳吹笛子都那么厉害,可见她在音修一道上确实颇有天赋,只是没想到这一切都机缘巧合地被别人给抢走了。   “原来苏师妹小时候这么可怜。”文连成也忍不住低叹道。   若是后来苏婳没有被碧青门看上,那她到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跟已经元婴的罗轻衣相比那就是云泥之别,想想都能把人给气死。   孟檀渊长眉紧蹙,宛如深潭般的眼眸担忧地盯着苏婳,怕她情绪激动难以自制。   然而苏婳始终很平静,甚至对他们笑了笑道:“我想跟驭音阁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我们碧青门,要是我是驭音阁的弟子,恐怕就不能和各位师兄师姐熟识了。”   花惜月闻言,偏偏觉得苏婳是在故作坚强,实则心里十分委屈难过,她伸手拥抱了一下苏婳道:“小婳婳,要是难过的话你就哭出来,我们都会为你撑腰的!”   花惜月说着竟然自己抽抽搭搭地哽咽了起来。   一旁的文连成也一脸不忿地附和道:“对啊,苏师妹!这事儿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了,但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在修真界,夺人机缘就是天大的恶事,直接把人废了都不过分。   但是苏婳却并不想这么做。   她拍了拍花惜月,随后对她们道:“师兄师姐,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单独跟她谈谈。”   离魂香的时效马上就快过去了,也用不上解药了,如果不用解药,等到罗轻衣清醒就会清楚地记得刚刚发生过什么事。   “小婳婳你一个人能行吗?真得不需要我们帮忙吗?”花惜月说着瞥了罗轻衣一眼道:“这家伙修为比你高,是元婴期,你应该打不过她。”   苏婳闻言哭笑不得道:“师姐,我就是想和她聊聊,不会打架的放心吧!”   花惜月抿了抿唇,“那好吧,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孟檀渊垂眸站在她身侧,苏婳扯了扯他的衣袖,男人才转身跟着花惜月她们出去。   门“吱呀”一声被阖上,香炉里的香不知何时燃尽了。   罗轻衣双眸渐渐恢复神采,坐在榻上的两人,目光相碰,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罗轻衣缓缓垂眸苦笑道:“我就知道因果循环,不论我如何遮掩,始终逃不过这一遭,没想到还是被你知道了。”   苏婳淡声道:“是啊,要不是你送我的昆吾鸟蛋,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昆吾鸟蛋?”罗轻衣疑惑蹙眉,她没有送过她什么鸟蛋啊?   苏婳道:“你还不知道吧,你送我的并不是什么石头,而是昆吾鸟的蛋,而且就在你那天走之后,信守居也因为我身上的昆吾鸟蛋引来了昆吾鸟受到了攻击。”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怀疑你,没想到却问出了别的事,只能说天意弄人吧!”   原来她竟是这样被怀疑的,罗轻衣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后又被浓浓的自嘲所掩盖。   她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人,低声道:“婳婳,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唯一对不起你的也只有这件事,我向你道歉,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如果能做一个修者,谁又会愿意做一个凡人。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出身比我好,长得比我好,什么都比我好,甚至随便弹首曲子都能被师傅看中。”   “可是我呢,哪怕顶替了你成为师傅的弟子,却还是要日日担惊受怕,因为我根本就弹不出你那样的曲子,为了逃避在师傅面前弹琴,我甚至不惜弄伤了自己的手,直到师傅闭关才开始拼命地练习琴技,可是师傅总是不满意,还说我的琴声变了,变得不再纯粹。”   “是啊,你是活在蜜罐子里的大小姐,无忧无虑,自然能弹奏出简单纯粹的琴声,而我呢,压抑,嫉妒,每天都在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琴声里充满了功利,欲望。”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更讨厌把我照映得这么清楚的你。”   苏婳看着她平静地开口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   罗轻衣扯了扯唇,神情似哭似笑,“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可是现在,你一定很恨我吧!”   如果原身知道的话,可能会情愿从来都没有过这个朋友。   机缘被抢不说,她送她的手链还让她陷入了痛苦一世的情结之中,可以说罗轻衣就是原主悲剧一生的起源。   苏婳抬眸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我不恨你,却也不会原谅你。”   罗轻衣眼里的光亮了一瞬又骤然熄灭。   苏婳偏过头道:“我希望你能把当年的事告诉驭音阁阁主,不管结果如何,这是你欠她的。”   罗轻衣抿了抿唇,目光似有不解,“她?”   苏婳起身道:“过去的苏婳。”   罗轻衣蹙了蹙眉,“婳婳……”   苏婳推开了房门,转身道:“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两不相干。”   也不再是朋友。 第52章 毒云蝎   罗轻衣走了。   以后也再也不会来了。   她走的时候说:“婳婳, 不管你相不相信,除了这件事,我从没有起过害你的心思。”   苏婳没说话, 只是看着她目送她离去。   有句古话说得好,你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你而死,一步错, 则步步错。   荣浩翊不知何时来到了苏婳身侧,神色莫测道:“当年救我的人便是她?”   苏婳点了点头:“是。”   荣浩翊倏然沉默,忽然又想起在河边的那个小姑娘, 明明自己都不会游泳,却还要拼了命的救他。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本以为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   苏婳却是道:“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至少她救你的时候是真心想救你。”   荣浩翊微一扬眉,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这样说,“你还帮她说话?不恨她?”   苏婳摇了摇头,“不是帮她说话,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荣浩翊闻言低头一笑道:“看来是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   苏婳眼睫轻颤,没应声。   下一秒,垂在身侧的手倏然被人握住,熟悉的冷香侵袭鼻翼, 苏婳抬眸便看到男人好看的下颌角。   “不是说想泡澡?水好了。”   孟檀渊的视线落在她和荣浩翊之间, 而后不经意地将人扯至自己身侧才不咸不淡地开口。   荣浩翊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眼睫微垂, 扯了扯唇道:“晚上该我轮守, 我就先走了。”   孟檀渊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等人走后便将人带着往居室那边走。   苏婳这时才疑惑道:“泡澡?我没说我想泡澡啊?”   孟檀渊扬了扬唇道:“我想泡澡。”   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婳一脸懵逼,转念一想, 莫非是让她给他搓背?   这……也太快乐了吧!   然而事实是,等到了沐室,孟檀渊在里面泡澡,苏婳则被赶到了外面守门。   听见里面传来的水声,苏婳托着腮大声朝里面的人道:“难道师兄洗澡也怕人偷看吗?”   沐室内,坐在浴桶中的孟檀渊闻言,缓缓睁开闭合的双目,唇间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之所以带她过来,还不是因为他一不注意这丫头就跟荣师弟凑在了一起,【工 仲 呺:nmbooks】索性去哪儿都带着好了。   没有听见答话,苏婳觉得有些无聊,索性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张符纸。   她现在已经可以非常熟练地画出三阶符咒了,而且还自创了许多符咒。   这些符咒没有等级,但作用却千奇百怪,比如她现在手里拿着的这张是一张两面符。   正面画着咒法,背面却画着一只眼睛,苏婳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替眼符。   意思就是它可以代替用符之人的眼睛,看到眼睛主人想要看到的一切。   苏婳看着符咒,眼里带着一抹促狭,上下唇微抿,随后指尖一道白色灵力缓缓注入符纸当中,金色的符纸骤然变成一道白色灵光消散在空中,只剩下一只金黄色的眼睛,轻飘飘地顺着门扉的缝隙钻进了沐室之内。   小眼睛上面还有长长的睫毛,此时便变成了它的足,一根根贴着地小心翼翼地靠近冒着热气的浴桶。   屋内挂着单薄的白纱,小眼睛时不时就被白纱刮到,又挣扎着站起来,最后终于飘到了浴桶边上。   顺着木制浴桶好不容易爬到了桶边,入目便是男人如墨一般的长发。   宽阔挺拔的双肩,莹润如玉一样的肌肤上挂满了水珠。   小眼睛轻轻地贴着浴桶边想要挪一挪位置,处在门外的苏婳突然有些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算了算了,还是撤回来吧!万一长针眼怎么办!   苏婳松开手正打算召回小眼睛,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俊美无铸的脸。   孟檀渊手指托着小眼睛,狭长的双眸色泽微暗,“婳婳,想看的话,不如自己进来。”   苏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连着孟檀渊手里的眼睛也跟着抖了抖。   她纯粹就是有色心没色胆,连忙操控着小眼睛从男人手里飞走,颤颤巍巍地落到了地上,下一秒却又被自己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   浑身是漆黑的甲壳,尾部呈暗红色,一只倒勾长长的伸着,头部左右各有一只半圆形的钳肢。   是蝎子!   而且不止一只,地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眼看着就要顺着浴桶边爬上浴桶了。   苏婳也顾不上小眼睛了,当即便起身推开门冲了进去。   “阿渊!小心!有蝎子!”   孟檀渊长眉微扬,随后目光落在浴桶边一只显然已经准备袭击他的手臂的蝎子上。   指尖轻动,灵光还未发出又猛然撤回。   那只蝎子已经被人徒手掀翻。   孟檀渊皱了皱眉,下意识起身握住了苏婳的手,沉声道:“蝎子有毒!谁让你用手去碰的?”   苏婳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手道:“啊,刚刚太着急,一下给忘了。”   孟檀渊抿了抿唇,看着掌心完好无损的白嫩指尖道:“还好没扎到。”   苏婳也心有余悸,要不是她刚刚动作快,现在可能已经身中剧毒外加手痛如绞。   “啊,阿渊,你看,这里好多蝎子!它们爬过来了!”   想起刚刚看到的蝎子苏婳指着地上密密麻麻地黑蝎,回头看了男人一眼,这一眼却让她脸色突然爆红。   她倏然抽回自己的手,支支吾吾道:“那个,你先……先把衣服穿上吧!”   孟檀渊随手一挥便把那些蝎子与他们所站之地隔离开来。   见她反应,他低头瞧了一qing长眼自己的身体,随即摇头轻笑着一脚跨出了浴桶,下一刻一袭白袍便整整齐齐地穿戴好了,只余一根浅色腰封拿在手中。   “过来。”   孟檀渊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人,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腰封突然唤道。   苏婳没有回头,只背着身问:“啊,怎么了?”   见她不为所动,孟檀渊索性直接伸手将人拉了过来。   苏婳转过身时还虚虚闭着眼,直到瞄到他已经穿好衣服才彻底将眼睛睁开。   孟檀渊低声哼笑道:“不敢看我?刚刚是谁在外面偷看?”   苏婳强装镇定道:“我那不是在看你,我是在看这沐室内有没有危险,你看刚刚要不是我,你肯定就被那毒蝎子给扎了!”   “对了,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蝎子?”苏婳说着疑惑道。   孟檀渊瞧了那些蝎子一眼,解释道:“那是毒云蝎,算是此地常见的毒物,应该是顺着木板的缝隙爬上来的。”   想到她们居室下面的木板都有缝隙,苏婳忍不住后怕道:“那它会不会趁我们睡觉的时候爬上来咬我们?”   孟檀渊垂眸道:“居室那边设有阵法,它们进不来,这边应该是被疏漏了。”   哦,对,她都忘了,居室那边大大小小的阵法可谓是设了几十个,就是为了保障弟子们的安全,这小小的毒虫肯定是进不去的。   安危解除,苏婳看着那些原地打转的蝎子,莫名想起另一种生物,忍不住咽了咽口口水嘀咕道:“也不知道这东西炒出来好不好吃?”   “嗯?”孟檀渊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古怪,“饿了?”   苏婳讪笑着摇了摇头,饿倒是不饿,就是馋了。   孟檀渊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就快到饭点了。”   苏婳:“……”我真的不是吃货!   孟檀渊顺完毛,也打消了脑子里刚才的想法,双手拿着腰封便打算自己系上。   苏婳瞧了,眼珠一转,随后弯眸笑道:“阿渊,我帮你吧!”   说完便自顾自发地拿过男人手里的腰封,低头替他整理衣衫。   孟檀渊微垂着眼,视线里满满都是在身前忙碌的身影,素来沉凝的眼角眉梢如风化雪,一点一点地柔和了下来。   等到苏婳系好,正要撤开身时,整个人又倏然被人搂了回去。   男人身上带着沐浴后的点点清香,十分好闻,右耳贴着他的心脏,听着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声,她忍不住轻勾唇角,柔声道:“怎么了?”   男人缓缓埋首在她颈窝,温凉的唇轻贴着她的肩线,眼里似乎笼罩着一层水色的雾气。   “婳婳,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53章 炼阴散   “婳婳,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阿渊……”   “小婳婳,可找到你了!”花惜月从远处疾行而来,一抬头便看见在二层栏杆处靠着不知在想什么的苏婳。   苏婳被打断思绪, 两手抓着栏杆,朝下望去, “花师姐?你有事找我?”   花惜月的神色比往日多了些许严肃,“驭音阁来人了, 他们说有事要问你。”   驭音阁?驭音阁的人找她干什么?   “有说是什么事吗?”苏婳疑惑道。   花惜月声音低了一瞬,“栖霞死了。”   苏婳一进信守居前堂便看见堂前站着三个神色冷峻的男弟子,为首的是千尘阁主座下大弟子燕无双。   知道栖霞死了的消息, 苏婳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下意识地想起了姜河岩。   不过随即又有些疑惑。   栖霞是中毒而死,这毒名唤炼阴散,一旦进入人体之后不会立即毒发,而是会一点一点地入侵人的五脏六腑,等到五日过后, 中毒之人才会突然七窍流血,经脉寸断而亡。   而这也正是此毒的阴毒之处,等到毒发之时,中毒之人已是药石无救。   栖霞的尸体是被送饭的弟子发现的, 不过是半日的时间, 毒由内而发, 尸体已然开始发黑发臭。   而在苏婳的记忆里, 这位栖霞仙子貌似并没有这么早死。   驭音阁掌门落英真人得知女儿死讯后大发雷霆, 开始彻查毒害栖霞的凶手。   而数日之前唯一与栖霞有过冲突的便是姜河岩还有苏婳与花惜月。   “无双职责所在,受家师所托,要劳烦两位师妹跟我走一趟了。”   燕无双面上客气有礼, 但一看他身后的那两个弟子,两人都同是元婴期的修为,很明显如果她们不去的话,他们就是绑也得把她们给绑去。   花惜月脾气比较冲,正想说些什么,苏婳就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对燕无双道:“那我们就随燕师兄走一趟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落英真人一定会查明实情的。”   燕无双沉声道:“那两位师妹这就随我回宗门吧!”   苏婳点了点头,不过却并没有立即走,而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张传音符,将她和花惜月的去向附于符纸之上后便将其传了出去。   见苏婳动作,燕无双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低声道:“家师只是想问些话而已,两位师妹不必紧张。”   苏婳笑了笑说:“燕师兄误会了,我只是怕师姐她们回来见不到人,担心罢了!”   今日轮守圣境的是觅仙岛的弟子,但魏燕雪她们也并不在信守居内,因为昨日轮守的弟子在圣境附近发现了开山狼的踪迹。   开山狼是一种体型十分健壮的妖兽,喜食人肉,又善于蛰伏。   未免被动受到袭击,三宗便各派出了几名弟子主动查探开山狼的踪迹,将其铲除。   并没有收拾什么东西,苏婳和花惜月便跟着燕无双他们回到了驭音阁。   驭音阁掌门落英真人的翠云居,此时已挂满了丧幡,堂内设灵棚,白布飘扬,隐约可见里面列着一黑木长棺。   棚前香烛焚烟,数位白布素衣人正跪在堂前痛哭。   落英真人一袭黑袍,英武的面容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   栖霞是他的独女,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悲痛可想而知。   苏婳的目光在那香烟缭绕的灵棚前停留一瞬,随后便落到一脸肃容向她们走来的落英真人身上。   虽然内心不情愿,但是花惜月还是跟着苏婳向落英真人行了一礼。   “掌门真人。”   “二位免礼,你们也看到了,之所以请二位来此,是因为我女儿栖霞的事。”   不过是将女儿关了几日禁闭,他竟然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落英真人眼里带着些许红丝,目光沉痛中又带着浓烈的愤恨。   如若让他找出凶手,他必要将女儿所受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偿还!   不管怎样,落英真人毕竟是长辈,如今又是痛失爱女的老人,苏婳点了点头道:“晚辈已经知晓了栖霞师姐的事,掌门真人还请节哀,真人想问的事如果我和师姐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落英真人神色沉郁地看着她们道:“你们随我到偏厅来吧!”   翠云居的偏厅,隔绝了外厅的哭丧声,却莫名比外间的气氛更加压抑沉闷。   花惜月在下首坐下后便问道:“听闻栖霞师姐所中之毒是为炼阴散,不知掌门真人可有锁定凶手?”   落英真人坐在上首,对着苏婳她们道:“不瞒二位,此事除了姜河岩那个逆徒,本座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难道真是那天她们救下的那个外门弟子?花惜月蹙了蹙眉随后视线看向苏婳。   虽然她的确挺讨厌栖霞这个女人,但她毕竟是落英真人的女儿,而炼尸散的手断未免太过残忍,不像正道所为。   苏婳却仍存有一丝疑虑,就算姜河岩就是山海君,但他此时应该还没有解开封印,恢复力量,断然不可能如此冲动行事。   毕竟一旦被确定为凶手,他很可能面临六大宗门的围剿,这对此时的他来说,无异于自取灭亡。   “还请二位将那天的情况仔细地告诉本座。”   虽然落英真人已经在心底认定凶手就是姜河岩,但是要下六大宗门的围剿令,还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光他自己门内弟子的证词还不够,若是能有苏婳她们的证词,那姜河岩的罪证就是板上钉钉,不容辩驳了!   花惜月回忆起那天的事,将前因后果一字不漏地讲给了落英真人。   落英真人听完后,面上怒气洋溢道:“果真是这个逆徒所为!霞儿脚腕上的伤口便是由他所划!我已与门中长老验过霞儿的尸体,那炼尸散的毒便是从霞儿脚腕上的伤口侵入体内!”   落英真人说着突然老泪纵横,“可恨我居然没有及时发觉,让这逆徒得了手,可怜我的霞儿,是为父对不起你啊!”   落英真人神情悲痛,末了抚额朝门外站着的弟子道:“去请慕淮真人还有红云和千叶过来。”   落英真人说完又看向苏婳她们道:“还要劳烦二位替本座写一份证词,也好让本座去请围剿令!”   果真是要请六大宗门的围剿令。   苏婳眸色微闪,随后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知道山海君这个人,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救过他两次,顶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既然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凶手,那这份证词她们是非写不可了,否则怕是会被冠上个包庇凶手的罪名。   见她们点头,落英真人便让人送上了纸笔给她们。   随着送纸笔的弟子一起进来的,是前几日才与她们结下梁子的慕淮真人。   慕淮真人看见她们显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直接无视,然后对着落英真人行了一礼。   “掌门师兄。”   “嗯,坐罢!”落英真人看着人淡声道。   “怎么样?师兄可已确定凶手?”   慕淮真人在落英真人下首落座,说这话时,眼神下意识扫了苏婳和花惜月一眼。   落英真人神色沉怒道:“除了姜河岩那个逆徒还会有谁?”   “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宗门对他有恩不仅不知回报,竟还以如此残忍的手断杀害霞儿,师兄,说起来还是怪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他带回宗门!”   慕淮真人拍了拍桌子,神色看起来似乎痛心疾首。   落英真人道:“不是你的错,师弟不必太过自责,如今最重要地是将这孽徒捉拿归案,给霞儿一个交代!”   慕淮真人微微颔首道:“是,是。”   言罢,慕淮真人扫过下首正在写证词的两人突然道:“对了,师兄,我记得事发那日,那孽障似乎留了一只长笛在这位苏小道友的手里?”   闻言,底下正专心写着证词的苏婳突然停下笔抬起了头。   落英真人的视线扫过苏婳又转向慕淮真人,沉声道:“怎么?”   慕淮真人笑了笑道:“那孽障走时,将东西收拾了个干净,唯独忘了这只长笛,既然能作为音攻的法器,这只长笛定然并非凡物。这孽障被我捡来时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孤儿,也不知他是从何得到这长笛,不如苏小道友将这只长笛上交于我们,我和师兄也好顺藤摸瓜寻那孽障的踪迹?”   落英真人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慕淮真人说得有道理,便也跟着道:“这孽障毒害了我的女儿,这长笛既是他之物,便也算是罪证!还请苏小道友将长笛交于我们,也好让本座早日抓到这孽障!”   虽然这话听上去不无道理,但是从慕淮真人的口中说出来,花惜月怎么都觉得对方是不怀好意。   苏婳闻言,没说话,直接撂了笔似笑非笑地看着慕淮真人。   慕淮真人被她异样的眼神盯着,忍不住眯了眯眼冷笑道:“怎么,苏小道友这是不想把长笛交给我们,还是说……苏小道友是成心包庇那孽障,不想让我们抓到他呢?”   这莫须有的罪名可算是大罪了!   花惜月闻言也一把扔了手里的笔,站起身道:“慕淮真人,我们敬你是长辈,所以以礼相待,但你这样空口白牙地诬陷我师妹,可看不出一点长辈的风仪!”   慕淮真人勾了勾唇道:“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小道友何必如此生气,想要撇清干系,只要苏小道友肯把长笛交上来,不就自然能自证清白了吗?”   她师妹本来就是清白的,又何须自证清白,花惜月听见慕淮真人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想在争辩些什么,就见苏婳回首冲她摇了摇头。   花惜月气急道:“小婳婳,你不会真的想把笛子交给他吧?”   还不待苏婳回答,偏厅的大门再次打开,进来两人赫然便是前几日跟着栖霞作威作福的红云和千叶。   “拜见掌门真人,师傅!”   红云和千叶朝着上首二人行了礼,便在下首找了位置坐下。   二人经过苏婳身侧时,苏婳忽然扬眉,鼻翼也跟着动了动。 第54章 淮梦蝶   “红云, 千叶,你们这便写一份证词,与碧青门的两位小道友一起指认姜河岩那个逆徒!”   落英真人神色沉沉地看着坐在下首的红云千叶, 吩咐弟子送上了纸笔。   言罢,又转而看向苏婳, 神色严肃道:“苏小道友,还请你将那只长笛交于本座, 若是能抓到姜河岩那个逆徒,本座自当感激不尽。”   慕淮真人微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道, “苏小道友如此犹豫,难道是还想帮姜河岩那个孽徒说话吗?”   他们简直欺人太甚,我们就是不给又怎么样!   花惜月最见不得慕淮真人这副嘴脸,反唇就要相讥,苏婳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随即便从储物袋里拿出了那只黑色长笛。   花惜月见苏婳拿出笛子,顿时急了, “小婳婳,你真的要给他?”   苏婳对着花惜月安抚一笑,随后将长笛握于手心道:“慕淮真人说的可是这只笛子?”   慕淮真人看到笛子明显眼神一亮,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隐藏在暗色的眼瞳下。   “对, 对, 对, 就是这只笛子, 苏小道友快把它交于我们吧!”   昔年, 慕淮真人从江河沿岸捡到姜河岩时,便在他身上发现一白净小瓶,里面放置了两颗丹药, 一是应龙破障丹,二是九转魂元丹,两颗丹药皆为六品,放到整个修真界,至今还无人能炼制出,是为无价之宝。   慕淮真人见姜河岩不过是一个五灵根的废物,本不欲管他生死,谁知在他身上发现这两颗丹药。   彼时的慕淮真人修为卡在化神期大圆满,却始终过不了心劫那一关,无法突破至大乘期。   他便吃下了白净小瓶里的应龙破障丹,心劫不堪自破,当晚便晋升为大乘期的修士。   而另一颗九转魂元丹也被他收了起来,这丹药只要人的魂魄尚在,不管身体受了多严重的伤都能把人给救回来。   慕淮真人发现姜河岩身上居然有这两颗逆天丹药之后,还怀疑过他的身份,只是无论他如何探查,都只探查出他是个五灵根一辈子无法筑基的废物。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把他带回了宗门收做外门弟子,观察了一段时间,见确实没有什么异样后,也就放任他不管了。   谁知这小子又突然拿出了一只长笛,有了丹药的先见,慕淮真人果断认为这笛子肯定来头不小,所以便想趁此机会将它从苏婳手里拿过来。   见了慕淮真人的反应,苏婳眸色微闪。   这老家伙对这长笛如此看重,莫非他认识这笛子?   “苏小道友?”   见苏婳拿着笛子久久不应,慕淮真人眯了眯眼道。   苏婳勾了勾唇,垂眸把玩着手中长笛,一字一句道:“抱歉,我想这笛子我不能给你们!”   “你说什么?”落英真人皱了皱眉。   慕淮真人直接冷笑道:“莫非苏小道友跟那逆徒是一伙的不成?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地包庇他?”   面对慕淮真人的责难,苏婳只是笑了笑道:“第一,这长笛是他人遗落在我这里的东西,我并非这长笛的主人,所以无权做它的主。”   “第二,我想姜河岩并非是凶手,所以这长笛也不能算是罪证,那我就更没有理由将这笛子交给你了!”   苏婳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向她投去了目光。   就连花惜月都有些意外,她打眼看了上头就要盛怒的落英真人,伸手扯了扯苏婳的衣袖道:“小婳婳,咱虽然是不想交笛子,但是也没必要帮那人说话不是?”   这万一搞不好,可是要被六大门派追杀的!   “姜河岩不是凶手?”落英真人眯了眯眼,嗓音含怒道:“苏小道友莫非是在跟本座说笑?如今罪证确凿,他不是凶手,那凶手是谁?”   慕淮真人眼底的讥讽已经溢于言表,他偏头轻笑,似乎是在讥笑苏婳的愚蠢。   “凶手自然是另有其人。”苏婳面不改色地扒拉掉花师姐一个劲儿扯自己的袖子,神色淡淡地说。   落英真人不解道:“哦,是谁?”   苏婳道:“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掌门真人。”   落英真人沉着脸道:“什么问题?”   苏婳扫了堂内几人一眼,随后道:“在栖霞师姐禁闭期间,都有哪些人见过栖霞师姐,可否派人去将他们全都请来?”   “这……”落英真人看着苏婳沉吟道:“只有一个送饭的内门弟子。”   这小妮子牙尖嘴利,没等一会儿又被她找了借口逃脱了去,慕淮真人神色一暗,打断道:“休要在这里故弄玄虚,莫非你还想说是送饭的弟子杀了栖霞不成?”   “师兄,不要听她胡言乱语,不过是耽搁时间罢了,我们还是早些将证词交上去,请围剿令吧!”   “落英真人难道不想知道真凶是谁吗?要是抓错了人,真正的凶手可就逍遥法外,我想栖霞师姐要是在天有灵恐怕也不会心安吧!”   落英真人闻言,神色有些迟疑,显然是对苏婳说的真凶有些在意。   他抬手制止了欲要再言的慕淮真人,随即便让外面的弟子去将给栖霞送饭的那位弟子带过来。   慕淮真人被气得甩了甩袖,暗道:“好,我就看看你还能耍什么把戏!”   “凶手真的是别人?”花惜月看着苏婳信誓旦旦的样子也跟着愣了愣。   苏婳点了点头,道:“师姐,你是炼丹之人,应该知道这炼阴散里有哪几味药吧?”   炼阴散?炼阴散可是修真之人皆惧怕的阴毒之物,虽然还不能炼制出它的克制解药,但它的成分花惜月还是了然于心的。   “自然知道,这炼阴散汇聚了五种剧毒之物,包括天山昆狼牙,漠河黑泥,金阳花,冰狱小蛇兰,还有淮梦蝶。”   炼阴散之所以无解,不是因为世人不知解药如何炼制,而是炼制炼阴散解药所需的药材极为难寻,五种毒药需要一一克解,却很难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凑齐五种解毒之物。   落英真人听着花惜月说着炼阴散的成分,蹙了蹙眉道:“这些我也知道,但是跟凶手有什么关系?”   “那掌门真人可知,这五味剧毒之中,唯有淮梦蝶可双重散毒,一便是与中毒之人的血液相接触,二便是通过呼吸吸入体内。”   “淮梦蝶虽然稀有,但它的散毒之法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你想说的就是这些?”慕淮真人嗤笑一声,显然不把苏婳说的话放在眼里。   苏婳懒得理他,顾自道:“所以,即便是下毒,下毒之人也需万分小心,需事先封闭自身息感,方可下毒,否则自身也会中毒。”   苏婳的意思已然很明显,落英真人也不是笨蛋,当即明白过来,神色暗沉道:“你是说下毒之人很可能也中了淮梦蝶的毒,但是姜河岩又不在这里,何以求证,还是你真的怀疑送饭的弟子?”   落英真人话落,门外传来响动,那个给栖霞送饭的内门弟子被带了过来。   是一个一袭蓝衣的内门青年,见到落英真人他有些惶恐,行礼道:“不知掌门真人召弟子前来所谓何事?”   落英真人没说话,而是看向了苏婳。   苏婳不知何时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透明的琉璃杯,又掐了一道水符,走到那蓝衣弟子面前道:“这位道友,不知可否予我一滴你的血?”   “啊,我的血?”蓝衣青年愣了愣,随后就在落英真人默许的眼神下于指尖取了一滴自己的血滴进了琉璃杯之中。   鲜红色的血液入水依旧是红色,花惜月仔细看了看,凝眉道:“这人没有中毒。”   看见那血的颜色,慕淮真人冷笑嘲讽道:“怎么,这下还要编造谁是凶手?要不要派人把所有接触过霞儿尸体的人都给你找来,一一验证?”   落英真人也面色不愉,以为苏婳是在戏耍他,还不待说话就见苏婳又取了一滴自己的血滴进琉璃杯中,依旧是鲜艳的红色。   “小婳婳?”花惜月不解地看向苏婳。   苏婳又举着杯子到花惜月面前道:“师姐,你也取一滴血。”   花惜月虽然有些疑惑,但是看苏婳沉着的神色,也弄破了指尖滴了一滴鲜血进去。   琉璃杯中的水因为连续滴入三滴鲜血,已经有些微变红。   苏婳看了琉璃杯一眼道:“正如掌门真人所见,这位道友,还有我和我师姐体内都没有淮梦蝶的毒。”   慕淮真人见她举动,沉声道:“你是在自证清白?可就单凭这个如何能够排除嫌疑,你不是说还能屏息吗?”   苏婳点了点头,道:“举人之前自然要先自证清白,免得慕淮真人倒时又寻个理由说晚辈的话不可信,那晚辈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慕淮真人冷哼一声道:“举人?怎么,我们这里还有谁你想验?我和掌门师兄也要一起验一验吗?”   苏婳却是摇了摇头,随后走到了红云和千叶面前道:“想来那天两位师姐也在现场,不如也一起验一验吧!”   红云虽然看苏婳不顺眼,但这个时候不验无异于心虚,所以在苏婳说完之后她也取了一滴自己的血滴入琉璃杯中,杯中颜色依旧毫无变化。   落英真人的脸色越来越沉,显然已经处在盛怒的边缘。   苏婳却是不慌不忙地将杯盏递到千叶面前道:“这位师姐?”   千叶看着面前的琉璃杯,一双红唇紧抿,却迟迟不肯伸出自己的手,时间久的坐在上首的两位真人皆连变了脸色。   落英真人充满威压的眼神落在千叶身上,瞬间让千叶如缚千金。   慕淮真人皱了皱眉道:“千叶?”   千叶终是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取了一滴血滴进琉璃盏中,只是一瞬,原本清中带红的水骤然变蓝——这是中毒之兆!   “居然是你?为何毒害我儿?”   几乎是水色变化的刹那,落英真人便站了起来,一道术法直接将千叶横扫在地,跪趴着无法起来。   慕淮真人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徒弟,当即神色一变道:“孽障,为何要下毒害你师姐!”   千叶费力地摇了摇头,道:“掌门真人,师傅,弟子冤枉,弟子没有毒害师姐,说不定是那姜河岩下毒时弟子不小心沾染上的!师傅,弟子怎么可能毒害师姐呢!”   毕竟是自己的亲传弟子,慕淮真人有些犹豫地看向落英真人,“师兄,你看这,会不会真如千叶所说,是不小心沾染上的?”   听见慕淮真人的话,花惜月讥笑一声提示道:“前辈,莫非你是色盲?当日我们可都在场,若说沾染,怎就她一人中毒?”   苏婳垂眸,手心的琉璃盏不知何时已然换成了一个白瓷小瓶。   她看着地上跪趴着的千叶道:“这位师姐若是想要自证清白,我手里刚好有这觅仙岛的离魂香,师姐不如试试?”   觅仙岛的离魂香只要是仙门弟子基本都有所耳闻。   听见离魂香三个字,已然见识过苏婳手断的千叶连真假都不敢怀疑,脸色突然灰白了下去,神情骤然一变咬牙认道:“毒是弟子下的!”   落英真人闭了闭眼,愤怒中带着些许不敢置信道:“我本以为是姜河岩那个逆徒,没想到竟然是你,你跟霞儿平日里还算要好,究竟为何毒害我的女儿?”   听到此话,千叶却是突然抬起头嗤笑了一声道:“要好?栖霞那个贱人要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谁会跟她要好?如果不是因为她,陆师兄也不会死,最可恨的是陆师兄明明是为她而死,她却反过来骂陆师兄是个废物!明明该死的人是她!”   “孽徒!”千叶说完还不待落英真人发怒,慕淮真人便是用法力打了千叶一巴掌,直接将人掀翻在地。   “我做梦都想替陆师兄报仇,如今她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千叶状若疯癫地笑着,嘴里的鲜血突然喷涌而出,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噗通”一声栽到了地上,没了气息。   离她最近的蓝衣弟子立即上前察看,随后皱眉道:“掌门真人,她自爆了!”   “孽徒,居然还敢自杀!”慕淮真人脸色黑沉,还不忘转过身对着同样脸色不好的落英真人道:“师兄,都怪弟子教徒无方……”   落英真人冲着他摆了摆手,没说话。   苏婳看着眼前的闹剧,眸色暗了暗,随后对着上首的人道:“既然真相已明!那晚辈们就先行告辞了!”   慕淮真人闻言,看着苏婳欲言又止,明显还在惦记那只长笛,却一时又找不到借口,只能憋着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开。   等到出了翠云居,花惜月才算松了一口气,她看向一旁神色无波无澜的苏婳道:“小婳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千叶是凶手了?”   苏婳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个。”   “啊,那你怎么知道的?”花惜月疑惑道。   苏婳摸了摸鼻子道:“这两人一进来,身上便有一股死蝴蝶的味道,和灵柩那边传来的味道有些许相似,可见是已经中了淮梦蝶的毒。”   但是因为她们靠得太近,所以苏婳一时也没分辨出到底是谁身上的味道。   “死蝴蝶?”花惜月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苏婳的鼻子道:“我的乖乖,这你都能闻出来?”   “所以你才认定她们有一个是凶手的是不是?”   这次苏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缓缓道:“千叶的身上除了死蝴蝶的味道,还有避腥草的味道,这东西一旦沾染,味道不停留个四五天便难以消除。”   “啊?避星草?又关避星草什么事?”花惜月一脸疑惑加懵逼。   此时她们刚走出了驭音阁的正山门,苏婳回头指着左侧的苍云翠顶道:“你看,那处是不是长满了避星草。”   花惜月自然认识避星草,她抬头看去果不其然看见那崖顶葱葱郁郁的一片,还真是避星草。   哎,等等那个地方是……曲星崖!?   栖霞不就是被关在曲星崖吗!   花惜月此时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苏婳是这样确认凶手的。   “没想到啊,我都以为是那什么姜河岩下的毒了,结果到最后竟然是那老家伙的弟子,你说可不可笑?”   苏婳没笑,反而有些困惑地蹙了蹙眉,“如果是她下的毒,那她怎会不知淮梦蝶的散毒之法呢……”   花惜月也不晓得,只道:“万一是她不小心弄的呢?”   苏婳抿了抿唇,道:“或许吧!”   见弄清真相仍旧一副愁眉的人,花惜月忍不住上前勾住她的肩道:“哎,要我说,早知道这会儿你会忧虑!当时就应该直接点燃离魂香,所有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   苏婳闻言瞥了她一眼,随后从储物袋里拿出那个白瓷小瓶丢了过去,无奈道:“师姐,你不会真得以为我这里还剩的有什么离魂香吧?”   “啊,难道不是吗?”   花惜月愣愣地打开手里的白瓷小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根本不见离魂香的影子。   乌木里只给了一次的分量,离魂香早在罗轻衣来的时候就用光了。 第55章 迷雾林   回到信守居时, 天色已然暗了下去,黑云中影影绰绰掩藏着几颗星斗,与信守居岗台上的明灯遥遥相映。   苏婳本以为魏燕雪她们应该已经先她们一步回来了, 却没想到她们回到居室时并没有见到人。   而此时得了空闲,苏婳才想起自己发出去的传音符竟然没有收到回音。   倒实是不应该, 檀渊师兄不可能不给她回音,除非他们遇到了麻烦。   “她们怎么还没回来啊!”花惜月坐桌边给自己和苏婳一人倒了一杯茶, 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屋内整洁的床铺。   开山狼虽然不好对付,但是三宗弟子加在一起也有十来人,不可能对付不了一只开山狼吧!   花惜月的疑惑也正是苏婳的疑惑, 她对守境这段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所以也无法预知她们会遇到什么事,但想来只要檀渊师兄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只是心里还是会有一点不安。   既然不安的话,那就求个安心好了。   苏婳想了想, 唤出了入世。   入世和忘尘乃是双生剑,彼此有灵,不管另一方身在何处都能被感应到。   花惜月见苏婳唤出了自己的命剑,瞬间懂了她的用意, “你想知道孟师兄他们现在在哪?”   苏婳点了点头道:“传音符发出去没有回音, 只有两种可能, 檀渊师兄无法回应, 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收到。”   说完, 苏婳便闭上了眼,双手交汇于身前,如丝线般的白色灵力被注入到入世剑身上的剑纹之中, 剑身陡然发出耀目的红光。   而此时,前往搜寻开山狼踪迹的三宗弟子们却误入了一片迷雾森林。   他们本是在圣境右侧的那座山头寻找开山狼,他们人多势众很快便发现了开山狼的潜藏之地。   不过开山狼奔跑速度奇快,反应也十分敏捷,在他们抓捕之前便率先逃跑了。   他们追了一路,渐渐地察觉不对,可惜为时已晚。   山间不知何时起了大雾,他们一行原本十来人的队伍渐渐走散,等反应过来时,跟在身后的人全都不见了,视线之内只能看清自己一个,大声呼喊也听不见同伴的回音。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迷雾似乎有毒,等到他们想要用灵力探查周围环境时,体内的灵力就像是被注入了铅水一般,滞涩不畅。   这次碧青门一共来了四个弟子,魏燕雪,文连成,荣浩翊和孟檀渊。   在开山狼逃窜时,孟檀渊便欲阻止众人追行。   他们尚且不熟悉这里,若是遇上其它妖兽,怕是会出意外。   只可惜三宗弟子各抒己见,无法统一,等到他们想起孟檀渊的提醒时已经身陷迷雾之中。   魏燕雪不知其它弟子如何,只是原本走在她左右两侧的荣师兄和文师兄都不见了人影。   如今她身边只剩下大师兄,还有那个衡芜派的女弟子,妙云仙子。   经受过花惜月的科普,魏燕雪自然知道这女人对自家大师兄打的什么主意。   一路上不和她自己的门派弟子走在一起,偏要来缠着大师兄,美名其曰探讨修为。   明明大师兄都不耐烦了,她还要赖着不走,这整个在魏燕雪的眼里,多少有些不知廉耻。   “这迷雾有毒。”孟檀渊停下脚步,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三粒分给两人。   这迷雾很明显有阻塞灵力的效果,若是吸入过多,要不了一会儿,他们很可能连灵剑都无法握住。   魏燕雪接过玉灵丹吞下,金丹内蕴,缓缓调息。   妙云也同时接过丹药,掀起面纱一角,含至唇间。   微垂的眸子看着系在三人手腕上的白绫,不止一次庆幸迷雾起时,她在孟师兄的身侧。   也许是因为孟师兄的修为,也或许是因为他的气度,让她只要站在他身边就感觉到无比安心。   不论发生什么危险,这次他应该也会像庇护他同门那样庇护她吧!   想罢,妙云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旁侧的魏燕雪身上,不知想到什么,轻轻抿了抿唇。   在这迷雾中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他们都没有走出去,若是再这样下去,就算他们丹药耗尽,可能也走不出这迷雾森林。   孟檀渊于是停了下来,一边解下自己手腕的白绫,一边转身对着二人道:“你们就在这里,我上去看看。”   魏燕雪点了点头,妙云却是犹豫了一下道:“这迷雾十分诡异,孟师兄解开白绫若是下来之后我们又走散了怎么办?”   说罢也不等人回答,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根更长的白色飘带道:“不如换上这根长的吧!”   妙云说的话倒也在理,谁也不能保证这上头没有什么意外,若是下来之后找不到她们倒也是麻烦。   孟檀渊只考虑了一瞬便接过了她手里的飘带缚在手腕上。   随即整个人飞跃而起,很快便消失在浓浓的迷雾之中。   妙云小心翼翼地拉扯着手里不断绷直的飘带,直到全部崩成一条直线后,才陡然停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孟檀渊就下来了,却是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很显然头顶也并没有出路。   走了这么一会儿,魏燕雪倒是瞧出了些许端倪,她道:“大师兄,这里有没有可能是一道阵法。”   孟檀渊微微颔首,随后走到他们身旁的一颗高大香樟木旁道:“这山本就不大,我们一直在直线行走,按道理此时也应该接近山脚了,可是山脚是没有此树的,所以这半个小时,我们应该只是在原地打转。”   “看来,我们的确是进入了一个阵法之中,可是如果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的话,怕是很难找到阵眼。”   魏燕雪以前还觉得自己精通阵法,如今这一路过来,她才知道自己所学是何等孤陋,以至于身陷险境时根本帮不上忙。   衡芜派主学是各种法器,对阵法之类不是很懂,此时妙云仙子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抿唇站在原地。   “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孟檀渊说完这句后,便突然蹲下了身,白玉般的手指紧紧贴在地上,化神期修者的灵力如山海一般铺天盖地地向顺着地表向四周蜂拥而去。   男人脖颈修长,身姿秀怡,一举一动都宛如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此时他微闭着双眼,眉间轻蹙,仅仅只是一个探查阵法的动作都令妙云心动不已。   她微微垂下眸,掩下自己跳动过快的心率,手指一下一下地捏着手腕上缚着的白绫。   魏燕雪看了孟檀渊的动作,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虽然化神期的灵力非她们金丹期能比,但大师兄如此这般直接以灵力强硬地探查阵眼的位置,对灵力的耗损十分巨大。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是大师兄心里应该还是很着急吧,他们出来都这么久了,师妹她们应该很担心才是。   在妙云和魏燕雪恍神间,孟檀渊已经探查完毕,站起身来。   魏燕雪问道:“大师兄,怎么样?找到阵眼的位置了吗?”   孟檀渊转身看向前方:“找到了,只是……有两个。”   “怎么会有两个?”妙云虽然不擅长阵法,但也知道一个阵法只会有一个阵眼,断然不会出现两个这种情况。   魏燕雪沉声道:“看来,有一个是假的了。”   孟檀渊没说话,显然是在思考解决的办法。   像这种会设置两个阵眼的阵法,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迷惑阵中之人,而且更糟糕的是,如果选错阵眼,阵法便会发生无法预估的变化,大家的处境也就会更加危险。   “那有办法知道哪一个是真的吗?”妙云看了魏燕雪一眼,又看向孟檀渊。   魏燕雪抱着手没好气道:“我要是能知道,我还会站在这里?”   感受到了对方好像不怎么待见她,妙云有一瞬间不知所措,随后便是有些委屈地看向孟檀渊。   孟檀渊丝毫没注意两人之间的暗涌,他不知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唤出自己的命剑忘尘。   忘尘身上的剑纹不知何时散发出湛蓝色的荧光,像是在与什么东西相呼应一般。   孟檀渊眸色微闪,忽然用手指贴上了剑身。   “阿渊?阿渊?”   柔美又熟悉的声音倏然出现在识海之中,孟檀渊动作一顿,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命剑,嗓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急促,“婳婳?”   另一边,终于连麦成功的苏婳放下心的同时,赶紧问道:“阿渊,你们现在在哪里啊?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你,你没事吧?”   一连三个问题,让一路都紧绷着神色的男人骤然松懈,嘴角下意识露出一抹浅笑,醇厚的嗓音低低沉沉像是在劝哄一个睡觉的人,“我没事,不必担心,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   这边苏婳闻言后与花惜月对视一眼,就赶紧问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   孟檀渊就简要地将他们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   在大师兄对着自己的剑叫苏师妹的名字时,魏燕雪便知道发生了何事。   这是忘尘和入世之间特殊的联系,可以让持剑的人通过神识进行沟通,而她求了入世剑那么久又岂会不知。   而一旁的妙云在听见孟檀渊下意识吐出的两个字后,神色就是一紧。   婳婳?他竟然叫她叫得这么亲密?   而且他们竟然在此地也能联系上,是因为……那把剑?   衡芜派对各种法器很是精通,对灵剑的研究也不少,自然知道两种法器,还是主人的本命法器,若是能在千里之遥和另一个人进行沟通,那必定是一器双生。   所以,他们就连法器也是一对的吗……   知道这个事实,妙云手里的白绫一松神色也变得青青白白。   而苏婳在听到孟檀渊说他们闯入了一个阵法之中时,听见他对阵法的描述,很快便猜测出那是何阵法,不过同时又有些奇怪。   因为这种阵法通常是设在神魔冢当中,以防外人闯入,惊扰亡灵,为何会在那山头出现。   而且还设了两个阵眼,设阵之人倒是极为用心。   不过还有一点也很奇怪,此阵本身凶险异常,但檀渊师兄却说,他们只是遇到了迷雾,这到不像是那阵法的风格。   虽然疑惑,不过等找到阵眼,疑惑自然会迎刃而解,苏婳也不急于这一时。   只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去找阵眼!”   孟檀渊“嗯”了一声后,低声道:“你用剑会耗费很多灵力,不如直接进入我的识海之中。”   直接进入识海?苏婳愣了愣,识海可以说是修士身上除了丹田之外第二个最重要的部位,若非极为信任之人,断然不可能轻易让别人进入自己的识海。   孟檀渊见苏婳久久不应,又唤了一声,“婳婳?”   苏婳回神,道了一声好之后,又跟花师姐说了一声,便闭上了眼,将剑身上自己分离出的那一抹神识顺着入世与忘尘的联系,钻进了孟檀渊的识海之中。   这还是苏婳第一次进入一个人的识海,她不知道别人的识海里面是怎么样的,但是阿渊的识海里面却是一片混沌的黑夜。   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只有一颗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是修真之人都会有的一颗本命星,星落人亡,苏婳也有。   而只有在识海里面,人才能真正做到徒手摘星。   苏婳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那颗星星。   识海里面突响起一道声音。   察觉到苏婳的动作,孟檀渊突然难耐地闭了闭眼,嗓音克制中又带着些许急促:“婳婳,别动。” 第56章 神魔冢   “婳婳, 别动。”   苏婳的手僵在半空,倏然想起来本命星联通着修真者的所有神识脉络,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能轻易触碰。   连忙收回手,苏婳将自己缩成一团, 歉疚道:“阿渊,对不起。”   神仙没有本命星这一说法, 她刚刚是真的忘记了。   听见她的道歉,孟檀渊神色一柔,安抚道:“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没有责难你的意思,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何时是时候?   不是,那阿渊的意思就是她可以碰了?   那是他的星星哎,他竟然愿意让她碰的吗?   苏婳情不自禁地抬头仔细打量着头顶的那颗星。   不愧是天道之子的本命星, 比她的要大要亮很多。   识海里的人儿没了动静,孟檀渊不着痕迹松了口气,沉眉敛目便往其中一个阵眼的方向寻去。   魏燕雪知道苏婳与大师兄联系上之后,莫名地原本有些烦躁的心竟然沉定了下来, 她上前两步行到孟檀渊身侧道:“苏师妹知道了?”   孟檀渊嗯了一声道:“她担心我们, 所以将自己的神识附在了命剑之上。”   魏燕雪已经猜到此事, 便不再多言, 只道:“苏师妹知道阵法的事, 她可有破解之法?”   苏婳待在孟檀渊的识海里面,此时也能听见魏燕雪的声音,甚至分探一缕神识出去还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不过她传过来的神识本就不多, 若是再另外耗费,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便也没有探看,只将力放在听觉上。   破解之法她自然是有的,不过她现在无法施展,而且要先看过阵眼才能确定此阵到底是不是她知道的那个阵法。   想罢,苏婳盘坐在孟檀渊的识海里面,下意识答道:“魏师姐,不必太过担心,到了阵眼的位置,我自能分辨出真假,只要找到真的阵眼,破解此阵也不是什么难事。”   孟檀渊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随意地传达着苏婳的话。   魏燕雪闻言,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他说话的方式。   孟檀渊瞥见,低声解释道:“她就在我的识海里面。”   什么?苏师妹在大师兄的识海里面?   魏燕雪看着孟檀渊的眼神骤然复杂起来。   识海乃修者的大忌,若非绝对信任,谁会轻易放人进入自己的识海。   就是她自己,若是大师兄想要进入她的识海,她怕是也会犹豫不绝……   妙云这会儿完全就是被两人带着往前走,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又或是什么都没想   她就像是一条快要干涸的鱼,被放进水里,以为自己看见希望的时候,却又突然被一棍子敲晕,开膛破肚,鲜血淋漓。   “婳婳知道此阵?”   人间阵法多种多样,但也并非所有都记录在册,就像此阵,却是连孟檀渊也从未见过的。   苏婳一时忘了这茬,想到阿渊精通阵法,碧青门的阵法书籍在他这里可能早已倒背如流,说是从碧青门学来的肯定行不通,那便只能……   “我曾在山下的集市上得到过一页残卷,上面记录了一个阵法,名唤灵祭天,与此阵极为相似。”   实则是在天界时,师傅曾亲自带她去过神冢,也见识过这灵祭天的威力。   孟檀渊一边听苏婳谈及此阵,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又倏然停住。   他们又回到原地了,哪怕是顺着已经探查到的阵眼的位置,依旧无法穿过这层迷雾。   魏燕雪也发现了异样,停下脚步道:“按理说师兄已经锁定了阵眼的位置,我们不应该走不过去才对,莫非是已经有人动了阵法?”   这倒是也有可能,毕竟闯入阵中的不止他们三人,还有其他三宗的弟子。   不过这样一来,便麻烦了。   阵法一旦被破坏,那么阵眼的位置也会出现实际上的偏差,不怪乎他们找不到了。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苏婳拧了拧眉,脑中飞速地思考着其它解决办法。   妙云帮不上忙,而且她们在这迷雾林里已经走了许久,着实是有些累,便看着孟檀渊他们轻声道:“都走了这么久了,要不坐下来歇会儿吧!”   这个提议倒也没什么不好,他们确实走了挺久了。   魏燕雪也点了点头道:“大师兄,要不坐下来歇会儿吧?”   一直这么走不但消耗灵力也消耗体力,倒是不如坐下来再想解决的办法。   苏婳便也跟着劝道:“阿渊,歇会儿吧!走了这么久,师姐肯定也累了!”   孟檀渊闻言垂眸道:“你们坐一会儿,我去后面看看。”   他们刚刚一直在往前走,此时倒不如后退看看有没有出路。   孟檀渊说完便放长了手里的白绫,走了两步后便消失在浓浓的白雾之中。   这白雾起初只是薄薄的一层,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浓,如今更是只能看见自己的脚下之景,前方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孟檀渊走了大约二十几步便被白绫束缚住,无法再往前移动。   正打算回身折返时,脚下却忽然踢到了一物,垂目望去,缭绕的白雾中隐约可见一只长满白色指甲的爪子。   孟檀渊眯了米眼,迅速地蹲下身子,仔细地打量着那只爪子。   爪子足有人两个手掌那么大,体表曾墨兰色,指甲坚硬且锋利。   因为视线不清,孟檀渊便起身绕着那爪子走了一周才发现这是具庞然大物的尸体。   苏婳在识海中感受到孟檀渊的动作,问道:“阿渊,发现了什么?”   孟檀渊起身道:“是开山狼的尸体。”   “开山狼?不就是你们这次追寻的妖兽?”   为何会死在这里?又是什么人杀了它?   知道苏婳的疑惑,孟檀渊低声解释道:“它是中了这迷雾的毒,虚弱地倒在此地,头被砍掉了,应是有人趁其不备,才一击致命。”   苏婳了然,道:“会不会是其它三宗的弟子?”   孟檀渊摇了摇头,“我们从进入就在此地打转,若是三宗弟子,就算是杀死一头虚弱的开山狼,我们也断然不会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可是如果不是三宗的弟子,那又会是谁呢?莫非还有人先他们一步进入此地,杀死了开山狼?   孟檀渊的视线停留在开山狼被砍下来的头颅上,两只短耳高竖,狼眼大睁着布满混浊,显然死不瞑目。   视线微移,孟檀渊又倏然顿住,单膝蹲下,修长的指尖划过开山狼脖颈间的伤口,又移至地上干燥的沙土,挟起一抹轻轻捻了捻。   他皱了皱眉道:“没有血。”   “啊?什么血?”   孟檀渊道:“开山狼尸体里的血,不见了。”   不见了,苏婳愣了愣,疑惑道:“地上呢?地上有没有血迹?”   “没有。”孟檀渊说完后忽然又将掌心贴在了开山狼尸体下的沙土上面。   金色的灵力像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向地下延展而去,顷刻间像触碰到什么禁制,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狂扑而来。   孟檀渊下意识护住自己的神识,任凭那股力量将他席卷,整个人瞬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截被扯断的白绫缓慢地飘落在地。   几乎是同时,妙云和魏燕雪都感到了紧绷的手腕一松,两个人对视一眼皆连起身。   一股霸道的力量直接裹挟着孟檀渊一直一直地往下掉,等到终于停下来时,他跌落在了一块圆形的黑石之上。   孟檀渊撑坐起身,凝神唤道:“婳婳?”   刚刚五感被屏蔽,苏婳看不到也听不到,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此时重新听见孟檀渊的声音,忍不住担忧道:“阿渊,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们应该是掉到下面来了。”   孟檀渊神色微松,站起身,视线扫过四周。   空气中是漫天的黄沙气息,视线混浊,地上遍布黑白圆石,布局诡异。   看着倒是有些像一盘棋局。   苏婳本来想自己看看他们到了什么地方,但男人不让她出去,她只能乖乖地坐在识海中听着他给她描述所见之景。   孟檀渊一边说一边顺着那些黑白圆石走了一遍,发现确实是一盘棋局。   而之前感应到的阵眼的位置,便在这盘棋局之中。   苏婳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此地才是真正的阵法所在之地。   上面很可能是因为此地痕迹泄露,导致阵法也跟着迁移,所以才会突然覆盖上面的山林,又因为阵法衍生所以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个假阵眼。   如若她们一直在上面寻找阵眼,只怕找到最后也只能找到假阵眼,从而触动阵法,被阵法攻击。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谁知苏婳刚感叹完,变故突起,原本的黑白圆石之上,忽然迸发出一团黑白色的烟团。   四周陡然响起阴森恐怖的尖锐笑声,如地狱索命的冤魂一般直直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是魔灵!”   忘尘出鞘,化出数百道剑身织成了一道方形剑网,将所有冲杀过来的魔灵束缚刺散。   魔灵就跟人的魂魄一般乃是魔死后才会产生的东西。   这里会有这么多魔灵,应该是被人故意困在此处,在结合这里的灵祭天阵,莫非此地是一个魔冢? 第57章 黑白棋   世间唯有大能大魔大妖陨落之后才会给自己建冢, 此地又有这么多的魔灵,莫非是魔界的哪位大魔?   苏婳的猜想也恰好是孟檀渊的猜测,关于魔界的传说他曾听闻, 数百年前魔界有一位棋魔,他的本命法宝唤作黑白棋, 黑棋可渡魔域黑水,白棋可开魔域魔门。   黑白棋?苏婳并不知道什么魔界棋魔, 不过却对黑白棋有些印象。   记忆中,檀渊师兄身上便有一枚白棋,这枚白棋在他进入魔域之后给了他许多帮助, 但这枚白棋从何而来,又是何时所得,苏婳却并不清楚,难道就是在这位棋魔的魔冢之中。   “阿渊,你能靠近阵眼吗?”   这些魔灵的存在很明显就是为了保护阵眼,但若是不毁掉阵眼, 灵祭天就会持续发力,上面的三宗弟子也无法走出那片迷雾。   孟檀渊“嗯”了一声,忘尘在手中转动,化成一道蓝色闪电, 击溃了所有靠近的魔灵。   不过片刻的功夫, 他人已经站在了那块属于阵眼的黑棋石之上。   天地道法, 相生相克。   要破灵祭天, 只能反其道而行。   苏婳只是简单说了一遍破阵要领, 孟檀渊便立马明悟。   男人一袭白色长袍,站在黑棋石上,属于化神期的灵域肆无忌惮地扩张开来, 将源源不断逸出的魔灵阻隔在外。   金色的灵力深入每一颗黑白棋石,原本贴在地上的棋石缓缓腾空而起,不停地交换着原来的位置,直到所有棋石的位置全部变动,那一颗颗悬在半空圆润的棋石轰然碎裂成齑粉,落在黄沙之中。   灵祭天破了。   与此同时,原本还在迷雾中穿寻的三宗弟子忽然发现周身的迷雾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明之前不管往任何方向走都找寻不到的队友,此时却安然无恙地站在与自己相隔不远的地方。   这迷雾来得怪异,消失得也十分突然,大家面面相觑,竟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重新找到队伍的妙云和魏燕雪一脸紧张和担忧。   因为所有人都在,唯独带着苏师妹的大师兄不见了。   而此时身在魔冢之中的孟檀渊收回法势,神情沉凝地看着黑白棋石消失之后原本的棋盘之上倏然出现的一道黑色暗门。   暗门足有三人之高,中有六根盘龙墨玉柱,很明显这才是棋魔冢的真正入口。   棋魔一生浩瀚,乃修士人人惧怕之大敌,且他并不是为人所杀,而是渡厄坐化而死。   传闻棋魔生性不羁,一生游走在正魔两道,就连魔尊都奈何不了他,甚至于在后来,也不知是他厌倦了做魔还是怎地,竟然亲自选择渡厄,化去魔身,入修正道。   可惜大魔渡厄岂非易事,他终究是失败了,便有了这棋魔冢。   苏婳这时也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檀渊师兄得到白棋的地方,是他的机缘。   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乖乖地坐在识海之中等男人走进暗门。   孟檀渊却在看了那暗门一眼后,开始找出口。   “灵祭天已破,我们只要找个地方上去,就能与大家汇合。”   苏婳点了点头,又忽然顿住,汇合?汇什么合?   她惊讶地站起身来:“我们不进棋魔冢吗?”   哪有人在机缘面前绕道走的?这可是棋魔冢,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震惊世人的宝贝?檀渊师兄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孟檀渊敛眉道:“不去。”   棋魔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若他独身一人,或可一试,但他现在识海中带着婳婳的神识,神识一旦受伤,便会出现无法预估的后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冒这个险。   “为什么?”苏婳困惑地问。   孟檀渊神色冷沉,“没必要。”   有必要!很有必要的好吗!里面可是有你将来的大法宝哎!你居然说没必要?   苏婳简直想掰开男人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机缘就这样摆在面前,他居然说不要?   天道之子的任性?还是脑子进水了?   苏婳气呼呼地吐了口气,忽然反应过来,檀渊师兄的脑子没进水,倒是进了一个她……   难道,难道阿渊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不进去的?   这么一想倒是极为符合男人的一贯作风。   苏婳又冷静了下来,试探着开口道:“阿渊是因为担心我?”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猜到,孟檀渊无奈地摇了摇头,左右四顾道:“知道还问?”   “我没事的,我不要紧的,我可以的!我们进去吧?”   这一次孟檀渊却异常坚决。   “我说不行就不行。”   “阿渊~去嘛~”   闻言,男人脚步一顿,冷白如玉的耳尖倏然一红,捂唇轻咳一声道:“别,别撒娇,撒娇也没用。”   苏婳却从他的话音中听出了些许端倪,她挑了挑眉,刻意造作的嗓音越发娇柔,“真的没有用嘛?阿渊~”   这次男人没有任何反应,苏婳又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她倏然反应过来,男人屏蔽了她!   不行,这个棋魔冢今天必须进去,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阿渊可能就拿不到白棋了,那之后在魔界的行事,岂不是会十分艰难!   苏婳挠了挠头,有些气男人的固执,同时也有些埋怨自己,早知道她就不过来,现在在这个鬼地方,又没有办法回去。   无奈抬头,眼中再次映入那颗闪烁的本命星,苏婳眼睛骤然一亮。   屏蔽了苏婳的孟檀渊,神色重回镇定,持剑穿过漫天黄沙之地,顺着沙涡的轨迹找着向上的出口,身体深处却倏然传来一股颤栗!   “苏婳!”   破天荒地,男人气急败坏地叫了她的全名。   松开被她整个神识缠绕的本命星,苏婳的白玉小脸上挂着一抹得逞的坏笑,整个人躺倒在他的识海中,语气仍是软软柔柔,“阿渊,进去嘛!”   孟檀渊蹙紧眉,五指抚额,语气顿挫又暗含一丝喑哑,“小财迷,就这么想进去?”   我可不是小财迷!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苏婳撇了撇嘴,好吧,那我就姑且当一回小财迷好了!   “是啊,是啊,那可是棋魔冢哎,不知道有多少老宝贝,人家想去,你就带人家去嘛!”   苏婳说完浑身忍不住一个颤栗,差点把自己给恶心坏了。   孟檀渊也适应不良,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沉声开口,“好好说话!”   苏婳又乖乖地盘坐起来。   “自从棋魔陨落,世间再无黑白棋,如今有幸遇到棋魔冢,就算得不到黑白棋,但若是就此错过,岂不为一生遗憾?”   孟檀渊垂眸,他对棋魔的宝物不是很感兴趣,就算里面有黑白棋,失或得,于他而言不过都是身外之物。   见男人依旧没有反应,苏婳又道:“人的机缘乃是天定,阿渊要是为我自阻机缘,那婳婳势必是要歉疚一生的。”   孟檀渊眸色一暗,终是说了一句,“歪理甚多!”   苏婳笑了,“管它歪不歪呢!只要能让阿渊依了我,我还能说更多。”   孟檀渊摇了摇头,调转了方向,一字一句道:“一句足矣。”   重新回到暗门面前,孟檀渊胎头看了一眼暗门之上黑色的墨玉匾额,抬步跨了进去。   一进入暗门,黑烟缭绕中的大门便骤然关闭,原本的暗门也消失在朦胧黄沙之中。   孟檀渊眼前是一条开满晶蓝花的石道。   这种花是开在魔界黑水旁的湘紫幽兰,如今会在这里出现,倒是越发证明此处就是棋魔冢。   孟檀渊的心神不在湘紫幽兰上,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过石道,站在一道晶石门前。   这晶石门上雕刻着些许栩栩如生的图案,不知是何寓意,孟檀渊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晶石门旁两座一模一样的石偶上面。   他听说魔界有一种怨灵石,用这种石头做出来的石偶,可以附着生魂死魄,通常都被放置在坟冢之中当作陪葬品。   孟檀渊的指尖划过石偶表面,确定这就是怨灵石所做之后,对着识海里的人道:“婳婳,我将你的神识附着在这石偶之上可好?这样,你就可以跟我一起进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婳双眸一亮,笑着答应道:“那我马上出来。”   话落,孟檀渊的额心便钻出一道浅白色的灵光,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后径直钻入了晶石门前的石偶当中。   原本呈现透明色的石偶因为入了苏婳的神识开始一寸寸变得鲜活起来。   垂至脚腕的发丝像是融入了水墨,一丝一缕黑亮而飘逸,身上的纱衣也由透明变成了水红色,手臂上挂着碧绿色的披帛,露出白皙的肩颈。   苏婳原地转了个圈,看着自己身上的装扮,她现在是寄托在石偶当中,所以这样子也是石偶的样子,也不知道这石偶长啥样。   苏婳看着面前站定,眼神深邃地盯着她的男人,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道:“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很丑啊?”   孟檀渊垂眸,低声道:“不丑。”   就是妆浓了些。   那就好,苏婳松了口气,放下手道:“那我们进去吧!”   孟檀渊嗯了一声,随即手中突然多了一件披风,不由分说地披在了苏婳的身上。   苏婳看着仔细给她系带子的人,柔声道:“阿渊,这是石偶的身体,我不冷的。”   “我知道。”孟檀渊抬头看她一眼,动作利落地系好带子,随后便将掌心附着在了晶石门上,末了不忘沉声叮嘱,“如果遇到危险,找地方躲起来,不许乱跑,知不知道?”   苏婳乖巧地点头答应,她知道自己这会儿只是一抹脆弱的神识,自然是不可能往危险上面凑的。 第58章 伤心处   散发着蓝色幽光的晶石门缓缓向两边推开, 露出室内之景。   里面是一个三十平米大小的空间,穹顶之上花篮大小的石窝里陡然亮起蓝色火光,宛如阴森鬼火一般隐隐跳动。   空旷的室内别无他物, 只中间一片方正的池水,里面的水浓黑如墨, 却像沸腾的水一般不断地向上冒着拳头大小的水泡。   “这水……好臭啊!”   虽然身体是石偶做的,但苏婳五感皆通, 此时看着那不断冒着泡的黑水,忍不住捂住鼻子皱紧了眉。   孟檀渊面不改色,甚至还靠近了那黑水, 仔细看了两眼,道:“这应该是从魔域黑水河引过来的。”   魔域黑水中全是浓烈的魔气,若非魔族,凡人或者修士只要跨入黑水河中,必受万魔侵蚀之苦,是魔域的一道天然屏障。   听说这就是魔域黑水, 苏婳眨了眨眼,带着好奇靠近些许,结果刚挪动,便被男人一把搂过腰肢直接从那方黑水池上飞掠了过去, 稳稳落在了室内空旷的另一头。   苏婳的这缕神识太过弱小, 无法完全掌控这具石偶, 甚至走起路来都有些歪歪扭扭。   缓缓吞咽了一下, 苏婳紧紧抓着孟檀渊的手道:“阿渊, 我走不来路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脚,但就是不怎么受自己的控制。   苏婳往自己的脚底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这石偶的人偷工减料了, 居然把石偶的脚做成了球形,拳头大小,让本来就不良于行的她更是寸步难行。   她就说她刚刚转圈还挺利索的,怎么一走路就要栽!   孟檀渊也低头看向她的脚,黑亮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将因为站姿不便的她搂入自己怀中道:“那就不走,抱紧我。”   苏婳很乖觉地搂紧了男人的腰,毛茸茸的头也紧贴着他胸口,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仿佛能驱散所有的不安和害怕。   孟檀渊一只手便将怀里人的腰肢圈住,带着人往前走,刚走了两步,本能的警觉又让他骤然停了下来。   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带着怀里人往后一仰,一丝极细的金线从眼前擦过,只差一毫便能贴上人的脖颈将细嫩的颈项割断。   孟檀渊带着人避过一根金线,室内又突然齐齐生出了无数根金线,从四面八方各种刁钻的角度朝两人激射而来,仿佛是要用金线筑成一座牢笼将人死死困住。   苏婳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乱动,只全身心依附着男人,把自己当做他身上的一个挂件,两只手紧紧地扒拉着他的腰,就连她的脚不知何时离开了地面,完完全全被男人单手搂着悬空。   孟檀渊身姿矫健,一举一动都像是闲庭踏步一般,哪怕金线擦着他的眼睛过去,他都不曾眨眼,直到抱着人退到黑水池边。   而此时空着的那块地方已经布满了无数根金线,几乎将整个房间做成了雕金镂空的器具一般,只剩她们脚下这一块地方还有黑水池上还没有金线。   但安全只是暂时的,又有数缕金线擦着墙壁向利箭一般朝他们射来。   苏婳眼睛看向背后,背后也有四根金线,她睁大眼叫道:“阿渊小心后面。”   孟檀渊眼眸微偏,带着人便俯身而下,忘尘剑自后背升起,与后面的金线撞在了一起,忘尘直接被撞回了孟檀渊墟内,而那金线只是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便又毫无阻碍地射了过来。   看来这棋魔是不允许任何人进他的魔冢,一出手便是杀招。   这金线让她们前进无路,也退无可退,还源源不断,势必要让她们万线穿心才肯罢休。   但一定有出路的!阿渊能够得到白棋,自然不可能折在这里。   但是出路会在哪里呢?   苏婳虽然被孟檀渊紧紧护在怀里,但眼睛却一下不落打量着室内任何有可能是出路的地方。   三面都是空空的墙壁,这些金线从门上,地底,墙壁穿刺而来,看起来都不像是出口,唯一没有射出金线的地方……   孟檀渊又是一个旋身,他们已经离黑水池近的不能再近。   旋身时,苏婳的披风扫过了黑水池面,浓墨一般的黑顿时浸染了她的一角,苏婳眼睛倏然一亮。   “阿渊,这黑水似乎有些玄机!”   孟檀渊看了一眼她的衣角,黑亮的眸子微微闪烁,像是明白了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原来这黑水就是出路!”   苏婳看了一眼那黑水,有些犹豫,难道她们要跳进去吗?   孟檀渊抱着人凑近她耳边道:“婳婳,到我识海里去。”   这是要舍弃她刚刚才附身的这具石偶了,不过这黑水下面还不知道有些什么,她若是一具石偶,遇到危险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成为累赘。   没有丝毫犹豫,苏婳的神识又从石偶之中钻入了孟檀渊的识海里面。   石偶没有了神识,顿时失去了生气,变成了原来石头笨重的模样。   孟檀渊反手便将石偶推进了黑水池中,果真见其没有任何反应,便一撩衣袍,纵身一跃跳进了黑水池中。   黑水池中溅起巨大的水花,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而室内原本还在不断增多的金线,突然停了下来,如春风化雪一般,金线一根根地消融,直到室内恢复原样。   苏婳重新回到孟檀渊的识海里面,看不见也听不着。   她很担心阿渊的情况,试着叫了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便忍不住在识海里面走来走去,直到一道声音出现在识海里面。   “我没事,别担心。”   是阿渊的声音!   苏婳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停下脚步,欢欣地喊他,“阿渊!”   “我在。”   男人回答地很快,苏婳仰着头问他,“现在怎么样,外面是什么情况?”   孟檀渊掐了一道除尘符,将全身的污垢清理干净,随后抬眼打量四周。   “黑水是出口,现在在一个封闭的室内。”   说完又看向地上跟他一起进入黑水池然后顺着水流来到此地,又被他顺手捞出来的石偶道:“要不要出来?石偶也在。”   重新回到石偶的身体,苏婳又变成了一个无法独立行走的软脚动物。   她靠在男人怀里,水润的眸子里满是关心双手小心地掌住他的下颌,看他修长的脖子,她记得先会儿好几次那金线都从阿渊的脖子上擦过,“阿渊,你没有受伤吧?”   孟檀渊心下一暖,放在她腰上的手也紧了紧,垂眸低声安抚道:“没受伤。”   确认他的脖子真得没有伤到后,苏婳才收回了手,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她们身处的密室。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两人没有再移动脚步,只是站在原地便将这二十平方左右的密室收入眼底。   比起上一间密室,这间密室依旧空旷,室内有一个一样在不停冒着泡的黑水池,唯独不一样的是这个密室四面不是墙壁而是四道玄门。   孟檀渊带着人上前,仔细看那玄门,这玄门应该是玄铁制成,看起来就很沉,中间还设了两个铁环,用以拉开。   门上雕刻着似烟似雾一般的图腾,苏婳她们没见过,应该是魔域某种特有的图纹。   “四道门,哪道才是出口呢?”   苏婳环顾一圈,发现这四道玄门长得一模一样,至少从肉眼上看是看不出任何区别的。   孟檀渊看了玄门两眼,随后便伸手拉住了门上的铁环,暗暗使力,玄门纹丝不动。   苏婳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所以乖顺地从男人怀里挪开,扶着另一扇门站稳。   孟檀渊松开铁环又再次握紧,这次不只是使力,掌心金色的灵力浓的似乎要溢出指尖。   然而玄门几乎还是没有动静。   孟檀渊便松开了铁环,转身走到另一侧玄门再试。   苏婳正靠着门站着,忽觉掌心一阵湿润,她偏头看去便见那玄门之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张人脸,还伸着黑黑的大长舌头,正不断地舔.舐着她的掌心,还发出啧啧作响的声音。   顿时像被蛇从脖子上爬过一样,苏婳全身血液冻结,从头皮凉到脚底。   她闪电般地缩回自己的手,并惊声尖叫,“阿渊!有东西舔我!”   孟檀渊闻声立即转了过来,着急地走向她将人揽住,担心道:“怎么了?什么东西?”   一边问一边目光扫向苏婳刚刚触摸的那一扇玄门,皱了皱眉。   掌心粘腻的感觉简直能让苏婳把隔夜饭给吐出来,她不停搓着自己的掌心,眼圈都吓红了,缩在男人怀里,指着那扇门道:“那里有一张脸,它还有好长一根舌头!”   苏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突然袭击,此时眼睛都不敢往那里看,只虚着眼指着那扇玄门。   孟檀渊拧眉望向苏婳指的那处,玄门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人脸和长舌头。   知道她受到了惊吓,男人小心地将人搂到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没事的,不怕,我在这里。”   没有问她是不是看错了之类,孟檀渊安抚了人后只道:“我过去看看。”   听到他要过去,苏婳又把头抬了起来,刚才就是太突然,现在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她又大着胆子向刚刚人脸出现的地方看了过去。   “咦?脸呢?”   苏婳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玄门就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出现刚刚舔她的舌头和那张狰狞的人脸。   孟檀渊走过去,苏婳也跟着过去。   她想要伸手摸摸她刚才贴住的地方,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人半路截住。   孟檀渊握住她的手,随后伸出了自己的手贴在了那玄门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会呢?这里刚刚明明有一张脸的。”   苏婳也不让他扶着了,直接挣开了他的手,双手贴到了玄门上,触摸那些凹凸不平的雕刻图腾。   那张人脸依旧没有出现。   苏婳收回手,轻轻抠着自己的掌心,抿了抿唇道:“阿渊,我真的看见一张脸。”   孟檀渊嗯了一声,随后掌心贴在门上,用了些许灵力,将自己的感知与这扇门联系了起来。   末了,他收回手睁开了眼,在苏婳眼巴巴的视线中轻声道:“上面没有东西。”   怎么会呢!她明明看见一张脸来着。   苏婳皱着眉盯着那扇门,像是要把它看出一朵花来。   孟檀渊见她模样正准备说些什么,眼神一瞥,忽然瞥到苏婳的脚边冒出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孟檀渊双手掐着苏婳的腰便把人拎到了自己的身后,长腿一伸一脚就向那圆圆的东西踹了过去。   谁知拿东西竟是有遁地之能,一瞬间便没入地底消失不见。   苏婳刚刚突然被抱起来,还有懵,此时双手搭在男人的肩上,疑惑问道:“怎么了,阿渊?”   “地下有东西,小心!”孟檀渊眼神戒备地扫过地面,刚刚他只看见一个圆圆的,像是人的头颅一样,也不知是何物。   闻言,苏婳也紧张地向脚下看去,一边道:“看清楚是什么了吗?是不是一张人脸?”   她刚刚看见的人脸凭空消失了,说不定就藏在这室内,看着她们,伺机而动。   “一个光头。”孟檀渊蹙了蹙眉说道。   光……头?   那个人脸的头吗?   苏婳眨了眨眼,还没有问出口,头顶倏然传来一股劲风,一根黑色的比她的披帛还长的东西忽然从她头顶窜了过去。   苏婳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头。   孟檀渊抱着人躲开了拿东西的攻击,这次倒是看了个清楚,袭击他们的是一根又黑又粗又长的舌头。   而舌头的主人正在一扇玄门之上,像是门上刻了一张面具一般,映出人的五官。   这五官看起来十分狰狞,大眼睛塌鼻子,长耳朵,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怪物,那舌头就是从它无牙的口中伸出。   “阿渊,就是那张脸!”苏婳也看见了那张脸,与刚刚舔她的脸一般无二。   孟檀渊点了点头,忘尘就从袖中犹如一把利箭向那门上的人脸刺了过去。   那人脸显然能够将自己溶于这密室之中,忘尘将要插中它时,那门上凸起的五官便瞬间塌扁下去,恢复了原样。   “又不见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乱七八糟的怪物太多,苏婳又好些东西都不知道,但是她能感觉到那怪物身上的魔气,应该是一个魔物。   孟檀渊唤回忘尘握于手中道:“是一只魔面魇,这东西喜食人精气,攻击性不大,只是特别狡猾,不好捕捉。”   磨面魇?苏婳眨了眨眼,这名字倒是挺贴合它这外貌的,就只有一张脸。   “那,抓不到它怎么办?”她们还要找出口呢?若是被它一直缠着,就算不会受伤,也挺烦的。   孟檀渊却是微微勾了勾唇道:“有了它我们正好开门。”   苏婳便看着男人走到密室中心,双手结出好看的法势,密封的室内突然起了一丝风,将男人的发丝衣袍缓缓吹动,一股天地间莫名的引力在他周围汇聚。   四道玄门之上同时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雷电之力,魔面魇是魔物,最怕雷电这种诛邪之力。   此时孟檀渊将雷电之力渡到了这整间密室当中,不放任何一道空隙。   果然下一秒,当雷电之力遍布整个密室时,一道难听又凄厉地嘶吼声突然响起。   那魔面魇的脸形在他们正对面的玄门上浮现,又迅速扁塌下去,然后又在另一处浮现出来。   它似乎是想要躲避这股雷电之力,但不论人脸出现在何处,它都会被雷电之力击中,随后发出嘶哑又难听的惨叫。   直到人脸出现在他们右侧的玄门上时,惨叫声突然没有了,魔面魇消失了。   魔面魇一消失,孟檀渊便停止了施法,随后便搂过苏婳来到了那扇玄门前。   苏婳仔细看了看,发现刚刚还密不透风的玄门竟然裂了一条缝。   “那魔面魇一定是从这里逃走了!所以这道才是真正的出口!”   不然为什么别的门它不逃,单单从这里跑呢!   孟檀渊点了点头,随后便把手附在了门上的铁环上,这次几乎没费什么劲,“哐哐”两声,玄门便缓缓向两边退开。   入目是一条荧绿昏暗的小道,可容两人通过,地上还有一串湿淋淋黑乎乎的印记。   那只魔面魇受了伤,地上这些应该是它的血。   苏婳和孟檀渊对视一眼,两人便沿着魔面魇留下的痕迹出了密室,穿过小道。   这小道十分的长,也不知他们走了多久,视线终于开阔起来。   若说前面都是些虚门的话,那此地应该就是魔冢的正殿了。   与前面那些阴暗可怕的密室不同,这正殿居然十分的干净明亮。   头顶有数盏莲花形状的灯盘,不过里面亮的不是烛火,而是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中间有一座三层高的圆形水池,水流从晶莹剔透的台面上流下,池中长着水盆大的莲花,这莲花却并不是常见的粉色,而是白叶黑花。   白叶掩映间,琉璃台面的最高之处,盛放着一朵硕大的花朵,与那白叶黑花形状相似,却又有不同。   只因这朵花没有花蕊,花心之间只有一黑一白两颗散发着莹润光晕的东西。   是黑白棋,棋魔的本命法宝。   苏婳几乎瞬间便认定了那就是黑白棋子,她眼也不眨地看着,一步步向那棋子走近。   一滴水突然落在了眼睛上,苏婳垂眸擦了下眼睛。   她身上的衣服突然变了,白色的广袖宫装,云霓仙裳,行走间浑身环佩叮当,步履生云。   她抬目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在何地。   她这是回到天界了?   苏婳一阵恍惚,她还没有得道情泪,如何能够回到天界?   可是,苏婳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是她在天界的装扮无疑。   她不应该在这里的,她明明……她明明……怎么想不起来了……   苏婳抚了抚额,低垂的视线忽然扫到一片纯白的衣角,她顿了顿,抬头望去,熟悉的模样霎时映入眸中。   “阿渊!”她惊喜地唤他!   双手拉住裙摆便想要扑进他的怀中,然而她还未靠近,一把泛着蓝光的剑便直指她咽喉,她倏然顿住脚步,惊讶地向他看去。   男人的脸上一脸寒霜,浓墨般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感情,就连声音都像浸了冰渣一般。   “为何骗我?”他说。   苏婳一愣,下意识以为他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是为了他的情泪而来,知道自己接近他讨好他都是只是为了他的情泪。   “阿渊,你听我解释。”苏婳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该怎么解释呢?一切都是事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男人的眼漆黑一片,毫无感情地盯着她,“你从未爱过我。”他肯定道。   苏婳摇了摇头,“阿渊,我是真的爱你,我没有骗你,我对你是真心的。”   孟檀渊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她跟看着陌生人无异,明明是疑问语气却毫无波澜,“是吗。”   很轻的一声,苏婳下意识点了点头,胸口登时一空,长剑刺穿的“噗嗤”声倏然传至耳中。   苏婳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剑直直地刺入了那里,不留一点缝隙,有鲜红的血顺着胸口滴到裙摆,融入云雾之中。   她感觉不到痛,心却快裂开了。   眼睛里有东西滚出来,像珠子一样,滑落到脸颊。   她缓慢地抬头,伸手握住剑刃,一字一句地问他,“阿渊,你恨我吗?”   孟檀渊开口,声音淡得像他脚底的云,“无爱亦无恨。” 第59章 棋择主   “檀渊, 你还不快亲手杀了她?难道还要师叔们替你动手吗?”   “檀渊,此女乃魔族妖孽,她潜伏在你身边, 诱你动心,她是要毁你修为啊!”   “师兄, 快杀了她!她害死了那么多师兄弟!还有师叔!你要为他们报仇啊!”   各种不同的声音瞬间涌入脑海,孟檀渊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抬眸, 是一个被两根手臂粗的铁链拷在吊柱上的女子,她浑身是血,头低垂着, 一头青丝下垂掩盖住了她的面部。   脑海中突然多了好些画面,他看着他熟悉的师兄师弟们一个个惨死在她的剑下,她却发出了狰然的笑意。   孟檀渊回神,一步一步走向那被镣铐住的人,走到她面前时停下,冷白的指尖捏住了她的下巴, 迫使她抬起头来。   看着那万分熟悉的面容,孟檀渊心中一痛,眸色暗沉,“你真的是魔族?”   苏婳抬起头来, 染着血迹的唇无边妖冶,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不但是魔族, 我还杀了你好些师兄弟, 他们可太蠢了!都不知道反抗的, 哈哈哈哈哈……”   男人的指尖骤然用力,紧得让她说不出话来。   黑亮的眸中眼尾一片暗红,右手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极为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不肯错过一丝一毫,“你爱我吗?”   苏婳掀起眼皮嘲讽一笑,“爱?我怎么可能爱你呢?你是人,我是魔,人魔怎么可能相爱?难道你已经爱上我了?哈哈,我不过是轻哄了你两句?竟然惹得仙门的先天道子动了真情!我可真是厉害啊!”   握着剑柄的手隐隐发颤,孟檀渊嘴里几乎咬出了血,他骤然松开了手,抽出长剑,直指她的咽喉。   苏婳看着眼前的剑,笑着说:“杀了我吧!为你那些师兄弟报仇!也为你自己,报仇。”   “杀了她!”   “杀了她!”   “她该死!快杀了她!”   此起彼伏的声音充斥在四周,孟檀渊面上神色越发冷凝。   他看着毫不在乎的苏婳,盯着她的眼睛缓声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婳想了想,低声道:“如果我们是一样的就好了……”   男人气息一滞,手中的剑微微下放,随即脱离手中,化为一道蓝色光束直直地没入苏婳的左心处,穿出一个空洞后,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苏婳低头看着自己左心的伤口,嘴角扯了扯,头彻底地垂了下去。   “魔女死了!太好了!”   “檀渊,师叔们让你亲手了结了她,也是怕你日后生出心魔,如今你跟她的孽缘已经斩断,再也没有人能影响你的道心了!”   孟檀渊身形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眼神直直地看着面前失去了所有生息的人。   原本拷着她的铁链突然断裂,孟檀渊一言不发地接过尸体。   原本站在一旁的真人们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沉声道:“檀渊,你在做什么?”   孟檀渊抱着怀里的尸体跪坐在地,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开口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周围的人。   “我说过会好好照顾她的,不论她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她。”   “檀渊,她是魔族!你乃先天种道之人,切勿被魔族蒙蔽了双眼!”   “是啊!师兄,她还杀了我们那么多师兄弟,就算她不是魔族,她也是罪不可赦的妖女!”   孟檀渊忽然回眸,眼尾泛红,双眸黑的发亮,“她已经死了。”   “是我亲手杀的。”   “答应你们的我做到了。”   他又回过头,冰凉下颌轻轻摩挲着怀里人的额头,“现在我该履行我的承诺了!”   “檀渊!你要做什么?”   “师兄!”   金色灵力像风一样将场上的两人包裹了起来,一丝一缕绞在一起,慢慢变成了灰色,黑色。   原本明亮的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一瞬间风雷大作,飞沙走石。   浓浓的黑将白玉石都变成了黑色,男人微微抬眼,一颗黑色的雷形纹路缓缓在他额心成形。   “不好,师兄,师兄他这是要堕魔!”   “檀渊!”   周围的真人们见状纷纷出手,想要阻止他自毁修为堕入魔道,可是全部都被反弹了回去。   男人抱着怀里的尸体缓缓起身,深不见底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犹如在看陌生人。   “我要带她回魔域,你们要杀便来杀吧!”   男人说完,便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身离去。   他背后的真人被气到浑身颤抖,直呼“冤孽”,并亲自出手想要将人拦下。   孟檀渊却化作一团黑雾,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一滴水落在了眼睛上,孟檀渊缓缓睁开眼,圆形的琉璃池台霎时映入眼中。   他脸色有些苍白,似想起了什么立即回身看去。   苏婳看到他醒了,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声唤了一声,“阿渊,你没事吧?”   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孟檀渊突然伸手握住了苏婳的手。   突然,水池中,那硕大的黑花内,一颗黑色的棋子离开了花心,直直地飘到了孟檀渊的眼前。   只停留了一瞬,下一瞬便直直地没入了他的心间。   苏婳愣了愣,她看了看孟檀渊的心口,又看向依旧待在花心里的白棋,困惑不解。   她的记忆中,阿渊得到的明明是白棋来着,怎么变成了黑棋? 第60章 神识劫   黑棋一入心, 孟檀渊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处被开辟出了一方小世界,黑棋便落在那处,棋子里面的元力不断和心力交汇, 相辅相成。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眉峰微蹙, 随即抬眸看向苏婳,伸手将她整个人揽到了怀里。   “阿渊, 你怎么了?”   苏婳靠在他的肩上,心下有些不安。   她刚刚被这棋子的幻境困住,正要心神大乱的时候却又突然退了出来。   原是她神识不全, 无法支撑在幻境里发生的一切,可仅仅就是那么一段,已然让她心惊胆战。   那是她最害怕的事,她的身份,她的目的,都是她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没事, 就是刚刚入了这黑白棋的幻境。”   婳婳怎么可能是魔族呢……   孟檀渊搂紧了人,长睫微垂,黑亮的眸光一片深幽。   许久,两人分开, 孟檀渊的目光落在黑花里面剩下的白子上。   苏婳道:“这黑棋选择择你为主, 也不知这白棋的主人会是谁?”   话落, 原本还稳稳待在花心处的白子也漂浮起来, 化作一道星光没入了苏婳的心口。   这种感觉太过玄妙, 苏婳只觉得自己的神识好像变成了一个容器,却又因为容器有残缺,无法很好地承载这颗白子。   等到那种异样感消散时, 苏婳内视就清楚看到自己的心口多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白子,光华内敛,从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她知道这颗拥有着极大的能量。   只是,白棋为什么选择了她?   苏婳捂着胸口,一时有些发愣。   记忆中的白子没有选择阿渊就算了,为什么会选择她?   孟檀渊倒是眉目欣然道:“原来婳婳就是白棋选择的主人。”   才不是呢,你才应该是白棋的主人。   不过阿渊有了黑qing长棋,白棋又选择了她,这样黑白棋就在他们手里,倒是比记忆中还赚了!   苏婳眨了眨眼道:“也不知道这棋魔究竟是怎么想的。”   为何要把两个棋子分开呢?   孟檀渊看着她笑道:“这下得偿所愿了?走吧,找找出去的路。”   孟檀渊说完便回身扶着苏婳,想让她的神识脱离石偶,回到自己的识海之中。   斜方一股魔气突然冲他们而来,孟檀渊反应迅速地抱着人躲开。   退到那黑花池边时,前方那堵白色石墙突然化成了虚无,两人这时才发现,那并非是一堵墙,而是一道隐蔽性的结界门。   白墙消失,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忽然闯入二人眼中。   那是一个男人,浑身裹着浓重的黑气,一头黑发披散,身上的黑衣凌乱,露出蜜色的胸膛和劲瘦的腰。   他抬起头,双眼血红,看着她们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哪怕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变了许多,可苏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山海君——姜河岩!   他怎么在这里?!   孟檀渊不认识这人,不过那天苏婳救人他还是有些印象,只知道这人是被驭音阁逐出宗门的外门弟子,婳婳手中还寄放着他留下的长笛。   不过,孟檀渊的目光落在姜河岩周身弥漫的黑气上面,神色骤然凝重起来,伸手将苏婳拉到身后道:“婳婳,找地方躲起来。”   这人身上居然有如此厚重的魔气,看他的眼睛,仿佛已经失去了神志。   苏婳自然也辨认出了姜河岩身上的魔气,她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难不成,这人就是这个时候冲破了他父亲留下的封印?   姜河岩看着他们歪了歪头,暗红的唇角轻勾,一句话没说,双手便拥着浓重的黑雾朝他们袭来。   孟檀渊第一时间就释放了灵域,这人身上的力量仅仅只一个照面就让他感觉到了危险和压迫,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婳婳,找机会离开这里!”   孟檀渊几乎使出了全身的灵力,对面的人却像信手摘花一般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苏婳听到孟檀渊像是交代遗言一般的话,心底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姜河岩身体里封印的可是上一任魔君的力量,虽然不是全部,但也绝非现在的孟檀渊可以抵挡。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苏婳看着对面已然陷入弑杀乐趣里的人,还有额间已然沁汗的阿渊,懊恼自己怎么就是一抹神识,现在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对了,白棋,还有白棋在!   苏婳颠簸着退到一边,才刚刚唤出白棋于掌心,那边苦苦抵挡的孟檀渊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液顺着唇角滴落在他白色的衣袍上。   苏婳手心一颤,眼眶倏然泛红,“阿渊……”   孟檀渊再次发力,金色的灵域已变得十分淡泊,他微微偏头看她,话里混着血,“听话,先……离开。”   苏婳摇了摇头,她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走的。   眼里含着泪,苏婳匆忙低头看着手心的白棋,虽然不知道这法宝qing长该如何使用,但高级得法宝都自有灵窍。   将自己微弱的神识之力注入到白棋之中,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白棋陡然暴涨,变成棋盘大小。   苏婳将白棋推出,口中道:“去!”   白棋便迅速落到了姜河岩的面前,挡住了他的攻击。   孟檀渊获得暂时的放松,也迅速唤出了自己心口的黑子,与白子掷到一处。   两颗棋子在空中相碰,姜河岩的头顶蓦然降下一圈又一圈的黑白圆环,圆环落到他身上时倏然变小,将他整个人紧紧束缚住无法动弹。   姜河岩的神色骤然变得狰狞,黑发掩映下的五官上隐有暗色图腾浮现,下一秒又消失不见。   孟檀渊虚弱地捂着胸口,却顾不上自己,连忙走到已然倒地的苏婳身旁,将她扶起。   “婳婳!”   苏婳抬眸看了眼男人的脸,想伸手替他擦一擦唇间的血都做不到。   她低声道:“阿渊,我不行了……”   刚刚为了驱动白棋,她透支了她这抹神识的所有力量,她就快要消散了。   “你不会有事的!”   孟檀渊五指紧握,两指并于她的太阳穴处,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进她的身体中,然而却已经是徒劳。   苏婳的神识已经无法再操控石偶,她的神识从石偶当中飘了出来,化作虚虚的一抹幻影。   孟檀渊手里的石偶身体掉在地上,他眼神紧紧地盯着自己无法触碰的虚影,眼眸一暗,手中迅速起势,像是要结什么法阵。   苏婳却摇着头阻止他道:“阿渊,不要为我伤害自己!”   只是失去这缕神识,最坏的结果不过神识受损,记忆残缺,修为倒退罢了。   但是阿渊现在施的术法却是要用自己的神识来弥补她的神识,他现在已经受了重伤,若是神识再受损,面对完全魔化的姜河岩,如何能够离开这里。   “阿渊,快离开这里,我……”   苏婳的虚影越来越淡,就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的话,孟檀渊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孤注一掷地抽出自己的神识之力。   弥补神识需要十分纯粹的神识之力,而直接抽取神识就像是活剥血肉一般,锥心的疼痛,男人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电光火石间,原本被黑白棋束缚住的姜河岩,因白棋失去主人力量的支持,顿时削弱,双手一挣,身上束缚他的黑白光环便层层裂开。   男人原本血红的眼睛在一刹那变成了黑色,凌厉的眼神看向地上一身狼狈的人还有空中那抹即将消失的幻影。   姜河岩瞳孔一缩,抬手掌心一股浓黑之气便罩住了那抹幻影。   感受到姜河岩出手,孟檀渊神情一紧,又在下一刻皱着眉望向姜河岩。   姜河岩与他不熟,只道:“只能暂时护住她的神识,她的本体在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说话,他的嗓音透着浓重的沙哑,音色也与那日听到的清澈少年音有所不同。   孟檀渊并未过多关注,在确定他是真的在护苏婳的神识后,随即放下心来,但任然没有放松对他的戒备。   “你是魔族?”虽是问句,孟檀渊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他身上魔族的气息太过强烈,虽然还有些不稳定,但爆发出来的力量,怕是自己拼上性命也难以阻挡。   这等修为的魔竟然会出现在人界,他到底是什么人?   等到苏婳的神识不会在消散之后,姜河岩收回手冷眼看着他道:“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今日我不杀你,你且带她回去。”   姜河岩说完便化作了一道黑雾消失在他们面前。   苏婳的神识陷入了沉睡,孟檀渊将其收回到自己的识海当中,强撑着身子起身。   黑白棋子回归,孟檀渊一一收下,便带着人迅速离开了棋魔冢。   当孟檀渊一身是血地出现在魏燕雪她们面前时,把她们都吓坏了。   赶紧围了上去,询问他发生了何事。   孟檀渊神色冷凝,薄唇紧抿地摇了摇头,只让大家先回去。   等回到信守居后,他亲手把苏婳的神识送回她的身体,确定她无碍之后,才灵力不支地倒在了床榻之上。   容浩翊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大师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他们一定经历了一场恶战。   花惜月她们照顾苏婳,容浩翊他们就把孟檀渊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等到探查他的身体时才发现他丹元受损严重,灵脉几乎寸寸断毁,相当于半个自爆。   把容浩翊和文连成吓了一跳,赶紧轮着给大师兄输送灵力,帮他恢复受损的丹元和灵脉。   二人整整昏睡了一天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花惜月和魏燕雪都正是担忧的时候,信守居外却来了个人说是要见她们。 第61章 再相聚   花惜月还以为又是驭音阁的人来找她们麻烦, 心里吐槽他们破事怎么这么多,结果出去一看,居然不是驭音阁的人, 而是将近一月未见的百里芙。   “芙姐姐!”   见到百里芙,花惜月有一瞬间的诧异, 随即便惊喜地迎了上去。   百里芙也笑着道了声“惜月”,然后两人便拥抱在了一起。   荣浩翊他们几个都是认识百里芙的, 此时见她风尘仆仆的样子,便知她一路一定经历了许多惊险。   “芙姐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花惜月眼神落在百里芙的脸上, 见她面色苍白,唇色晦暗,额间还染着些许灰尘,就连身上的衣服也稍有破损。   百里芙神情中带了一丝凝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们,结果话还未说出口, 人便摇摇晃晃的,一个不稳就晕了过去。   “芙姐姐!?”   花惜月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抱住才没让她栽倒地上去,一旁的魏燕雪她们也赶紧上来搭把手。   荣浩翊直接将人横抱起道:“先进去再说!”   花惜月点了点头, 跟着魏燕雪把人带到了她们休息的地方。   花惜月, 魏燕雪还有苏婳都住在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 旁边还有空闲的床铺。   荣浩翊将昏迷的百里芙放到床上后, 便伸手给人探脉。   “荣师兄,芙姐姐她怎么样了?”花惜月看着百里芙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道。   荣浩翊探了探百里芙的灵息后,蹙了蹙眉, 忽然伸手将一团灵力隔着百里芙的腹部推进她的丹元之内。   随着灵力融入丹元,原本昏睡着的百里芙忽然痛苦地皱紧了眉,暗红色的唇微微开合,一口黑血陡然从她唇间溢出。   “芙姐姐?”花惜月连忙上前将人扶住,用随身的丝帕替她擦拭血迹。   “荣师兄,芙姐姐怎么会吐血呢?”花惜月看了眼神色严肃的荣浩翊,紧张地问道。   魏燕雪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色血迹,眸色一暗道:“她中毒了?”   荣浩翊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中毒之兆,她的情况很糟糕,重伤未愈加上灵力枯竭,还中了毒。”   “中毒?”文连成看了眼百里芙的脸色,问道:“师兄可看出来是什么毒?”   荣浩翊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刚刚在探百里芙灵息的时候便发现她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侵蚀她的灵力,所以才出手去探她的丹元。   “她应该也知道自己中了毒,所以才将毒素压制在丹元之内,不过这毒十分霸道,凭她自己的力量这会儿已经压制不住了。”   花惜月听完便蹙紧了眉头,“芙姐姐怎么会中毒呢?那现在怎么办?”   她们这里都还有两个伤员,结果又来了一个,还伤得这么重!   荣浩翊道:“大师兄还昏迷着,我们这里也只有觅仙岛的人对毒比较精通。”   “那我马上去找乌木里!”   花惜月说完就小心地放下百里芙,准备去找乌木里,魏燕雪将她拦下道:“你别去,那边都是男弟子……”   男弟子和女弟子的居室都是隔开的,这会儿又是休息时间,花惜月这会儿过去显然不大好。   文连成忙道:“你们就在这里,我去。”   魏燕雪看了他一眼道:“这样也好。”   等到文连成跨出了房门,荣浩翊便对着花惜月道:“你把她扶起来吧,她体内的毒素快要压制不住了,怕是等不到乌木里过来。”   荣浩翊的意思是要亲自替百里芙压制体内的毒,花惜月将人扶起来之后却率先盘坐在了百里芙身后道:“荣师兄,还是我来吧!”   荣师兄和文师兄两人昨天为了给孟师兄疗伤,都没歇息过,两人轮番地给大师兄输送灵力,帮他恢复灵脉,已然消耗了不少,这会儿好不容易歇口气。   帮芙姐姐压制的毒素还是她来比较好。   见她如此,荣浩翊也没有阻止,只是指点了她几处需要压制的位置,便站在一旁等她运功。   没一会儿,百里芙体内的毒素便被重新压制住,花惜月收回灵力下床之后替人细心第盖上了被子。   “也不知道是谁给芙姐姐下的毒,还把芙姐姐伤得这么重!”   花惜月叹了口气道。   魏燕雪道:“等她醒来自会将发生的事告诉我们!”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文连成带着一脸不情愿的乌木里过来。   “我说你能不能走快点,人命关天知不知道!”文连成拉着人的袖子,显然就是把人强拉硬拽来的。   乌木里打了个呵欠,瞟了床那边围着的几个人道:“又不是我的命,关我什么事儿!”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跟着文连成走到了床前。   荣浩翊他们看见乌木里,也纷纷给他嚷开乐路。   乌木里坐到床边,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姑娘,长得还挺漂亮,但是……好像不是他们碧青门的人吧……   皱了皱眉道:“这好像不是你们碧青门的弟子吧?”   花惜月急切道:“芙姐姐是合欢宗的亲传弟子,她中了毒,乌木里你快替她瞧瞧吧!”   “合欢宗的弟子?”合欢宗的弟子不是早已经轮守过了吗,怎地还在此处。   乌木里眼眸一转,落在百里芙的脸上,见她脸色苍白,唇色红中带紫,的确是有中毒的症状,也没耽搁,手心一摊一根细小的银针便出现在他手中。   乌木里将银针拿在手中,倒也没急着刺,而是先看了看百里芙的眼睛,耳后还有手指三处地方后,才将银针缓缓插入百里芙头顶的某处穴位。   随着银针的深入,百里芙的神情变得难受起来,红唇微张,像是十分痛苦。   花惜月揪心第看着就想上前去,荣浩翊对着她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打扰乌木里。   花惜月抿了抿唇按捺下脚步。   银针没入一半后,百里芙的眉心位置,白皙的皮肤下突然出现了一条像虫子一般的黑线。   黑线不断游动,从百里芙的眉心位置游到她左脸侧,经过她修长的脖颈最后没入左肩。   乌木里见状眯了眯眼,伸手将银针拔出,便动手轻轻将百里芙左肩的衣物往下拨弄。   这登徒子!花惜月瞪了瞪眼,怒道:“喂,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几人视线中,百里芙露出来的左肩上,已经不是正常的白色皮肤,而是黑紫色接近糜烂状的模样。   伤口虽然包扎着有纱布,但此时有些脱落,且伤口恶化的痕迹十分明显。   乌木里仔细看了看伤口道:“看样子像是被某种兵器所伤,兵器上抹了毒。”   乌木里说着掌心便多了一个红色小瓶,他把瓶塞打开,将瓶口凑近百里芙左肩上的伤口。   红色小瓶里缓缓地钻出一只尾指大小的红色肉虫,那肉虫身上长节,腹部还有像蜈蚣一般的千足,看着十分恐怖。   花惜月顿觉汗毛倒竖,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魏燕雪也蹙了蹙眉。   乌木里解释道:“这是我们培养的毒虫,最喜食毒,她身上的毒入体已久,还十分霸道,若要解毒,这是最快的办法。”   荣浩翊点了点头道:“有劳乌兄了。”   乌木里轻嗤地摇了摇头,就将那红色小肉虫放在了百里芙糜烂发黑的伤口上。   那红色小肉虫一贴近伤口,像是嗅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一般,埋头狂吸了起来,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小肉身在一拱一拱,原本红到通透的身体也开始变黑变紫。   百里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秀眉轻蹙,红唇开开合合,呓语出声。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红色小肉虫才停止了吸食,它的整个肉身也膨胀到了两指粗,颜色更是全部变成了黑色。   而百里芙肩上的伤口看上去也没有那么恐怖了,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花惜月和魏燕雪对视一眼,两人俱都放下心来。   但乌木里得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因为他的毒虫在吸食完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这毒里面有好几样东西我并不知道是何物,但现在看来可能是魔物。”   乌木里将小肉虫放在自己手心,花惜月们这会儿才发现,刚刚小肉虫停止动作不是因为吸食完毕,而是……死了。   “什么魔物?它……死了?”花惜月愣愣第看着红虫道。   乌木里脸色十分难看,看来还是他小瞧了这毒,他们觅仙岛培养一只毒虫十分不易,从选择最好的幼虫开始,到每一个阶段的试毒喂毒,一旦毒虫死亡就必须重新再来,只有在经历千百次失败后,才会有一只毒虫脱颖而出,成为百毒不侵的毒王虫。   “我们觅仙岛的毒虫百毒不侵,唯独惧怕两种毒,一种是无药可解的千甘莫,另一种便是魔域的仙落,而她所中的毒中并没有千甘莫的气息,想来她中的毒就是仙落了!”   荣浩翊他们对毒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对魔域的仙落却还是有所耳闻,因为这味毒药里面有一种必不可缺的原料,就是魔族的鲜血。   而历来魔族之人最是喜欢在自己的武器上涂上仙落,一旦被魔族的武器所伤,便会立即感染此毒。   “莫非百里师妹在路上遇到了魔族?”   文连成神色凝重道:“自从圣境被封,人界已甚少有魔族的出现,更是多年不曾听到过仙落的名字。”   魏燕雪抬眸道:“可别忘了还有小魔域呢。”   虽然魔域因为圣境的原因与人界分隔开来,人界不再有大魔的踪迹,但是小魔域的存在依旧让一些魔族溜进人界祸害生灵。   “对了,杀害芙姐姐全家的凶手不就是进了小魔域吗?”   那时候她们在如雪城,小婳婳还因为七星阵的缘故遭受了阵法反噬。   荣浩翊道:“看来此事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乌木里坐在床沿听她们东一句西一句的,愣是一句也没听明白。   他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什么小魔域?你们在说什么呢?”   荣浩翊看向乌木里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先等百里师妹醒来之后再告诉乌兄吧!”   “也好!”乌木里将自己的毒虫收回瓶子里,起身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百里芙,磨了磨牙道:“害我死了一只毒虫,这笔账待她醒了,我还要好好跟她算一算!”   “对了。”乌木里说完又拿出了红白蓝三色小瓶,放在桌边对着她们道:“她体内还有些许余毒,这药,早中晚各一粒,吃上个三五日就没事了!”   这人这个时候倒是还挺有良心的,花惜月走过去拿起药瓶看了看道:“多谢乌道友出手相助!”   乌木里嗤笑一声转过身嘀咕道:要不是前些日子孟檀渊那家伙给了他许多好东西,他才不会这么大方呢!   百里芙暂时没了大碍,荣浩翊眼神一转瞥向隔间的房门道:“苏师妹如何了?”   花惜月正想进去看看苏婳,隔间的房门便突然从里面推开。   苏婳青丝披散,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内衫,雪腻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她看着房间里的人,有些急切道:“檀渊师兄呢?”   ……   信守居男弟子居室,徐远洲端着熬好的药,刚刚推开卧室门,便见之前还昏迷着的孟师兄此时正坐在床边套靴。   他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走进去将手里的药放在桌边道:“孟师兄,你终于醒了!”   孟檀渊对着他略一颔首,低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徐远洲道:“孟师兄从昨天回来,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这么久?孟檀渊蹙了蹙眉,随即起身套上外袍。   徐远洲见他动作,疑惑道:“孟师兄这是要出去?”   孟檀渊穿上外袍便迈出步子,身体却些微不稳让他伸手撑住了床头。   徐远洲赶紧上前将人扶住道:“孟师兄,你的伤还没好,有什么事不如告诉我?我帮你!”   “哦,对了!”徐远洲将人扶坐在床沿后,回身取了放在桌子上的汤药道:“这是刚刚熬好的药,孟师兄先把药喝了吧!”   说着,亲自舀了一勺递到孟檀渊唇边,这之前,徐远洲已经喂过一次,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倒是孟檀渊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并没有喝,而是看着他问道:“你可知苏师妹怎么样?她醒了吗?”   徐远洲道:“苏师妹好像还没醒,不过那边有魏师姐和花师妹照顾,孟师兄不必忧心!”   婳婳还没醒。孟檀渊下意识蹙了蹙眉,伸手就把药碗放在了床边的茶几上,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徐远洲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药碗,劝他道:“师兄要不先把药喝了再去?”   “回来再喝!”   孟檀渊伸手握住门沿,还未使劲,门便被外面的人先一步拉开。   身前有人,苏婳下意识抬头,便看见自己担忧的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眼眸一亮,什么也没想就扑过去将人紧紧抱住。   “阿渊,你醒了!”   孟檀渊身子微微摇晃,随后稳住身形垂眸看着怀里人的发旋。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宽厚的手掌住她的后脑,轻轻“嗯”了一声。   徐远洲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前紧紧搂抱在一起的男女,缓缓吞咽了一下。   孟,孟师兄和苏师妹,居然……居然是这种关系吗?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看着两人抱在一起,难舍难分,徐远洲颇为尴尬地站起身,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还是苏婳抬眸时看见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突然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地从男人怀里退了出来。   “徐,徐师兄也在啊!”   腼腆地冲着人打了个招呼,苏婳就不知道该说啥了。   孟檀渊倒是一副坦然的神色,沉默地拉过苏婳的手,随后抬眸看向床边的徐远洲。   徐远洲立即走了过来笑道:“既然苏师妹过来了,那,那我就先走了,那个,药放那儿了!”   徐远洲指了指药碗的位置后,便摸着脑袋迅速跨出了房门,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狗在追一样。   苏婳看了一眼徐远洲的背影,随后回眸打量着男人的神色道:“阿渊,你身体怎么样了?”   孟檀渊握住她的手道:“我没事,倒是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虽说那天姜河岩出手救了苏婳,可苏婳没醒,孟檀渊心里便始终没有真正的放下心来。   苏婳摇了摇头,她感觉自己好的很,一点儿事都没有。   她记得那天她再让阿渊不要伤害自己救她时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后面的事便也记不得了。   “我不是不让你伤害自己吗?还有,药都不喝是想去哪儿?”   苏婳一边说一边扯着人的袖子往床边带。   孟檀渊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一直安静地听她讲话,随着她把他按坐在床上。   苏婳坐在他旁边,端起了桌上的药丸,发现还有些烫,便拿着勺子搅了搅。   末了有些生气道:“你要是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万一……”   “我的神识无碍,是姜河岩救了你。”   苏婳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她愣了愣,停下动作,抬眸惊讶道:“姜河岩?”   “他,他不是要杀我们吗?”   孟檀渊若有所思道:“我们那个时候见到的他似乎是被某种力量给控制了,所以有些神志不清,就在你快要消散的时候,又清醒了过来。”   “此人并非等闲,就是魔域里已久不出的大魔都未必会有他这般的修为,若是……”   若是此人与他们为敌,只怕西陵不久就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可不就是被他的父亲,上一任老魔君传给他的力量给控制了吗,姜河岩现在肯定还无法控制这股力量所以才会失控。   不过他会放了他们,多少还是念着前些日子她们帮了他吧!   姜河岩这个人,虽是魔族,却是恩怨分明也睚眦必报,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只要她们不像驭音阁的人一样得罪他,他自然也没有闲心来管他们的事。   苏婳虽然知道,但此事显然不适合拿出来说,只能打着马虎眼道:“他既然肯放了我们,想来也不是那种嗜杀成性的人,阿渊也不必太过忧心!先把药喝了吧!”   那人虽是魔族,但却肯出手救婳婳,倒是不像大多数魔族的作风。不过西陵地界出现大魔踪迹并非小事,此事还需尽快上报宗门,以免生变。   孟檀渊思定,抬眸便见面前人舀了一勺汤药递到面前来。   看着汤匙里浓黑的药汁,他蹙了蹙眉,薄唇凑近抿了一口,倏而抬眸道:“太苦了。”   “啊?很苦吗?”苏婳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迟疑道:“那要不要吃颗糖?”   孟檀渊摇了摇头。   “啊,那怎么办……”苏婳话还未说完,下一秒唇瓣便触碰到了一抹温热,随即整个人愣住。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垂眸,掩盖眸中的一抹炙热。   修长的指尖扣在她的耳后,动作轻柔地描摹着唇间的美好,喉结轻轻滑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略微喘息着移开,黑亮的眸光紧紧盯着被自己润泽过后的樱唇,随后右手执起旁边的汤药,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第62章 平等契   翌日一早, 昏睡中的百里芙醒过来,开口就说了一个让众人十分震惊的消息——魔尊江月要苏醒了。   百年前,魔域发生动乱, 彼时还是魔界大统领的江月对魔尊之位馋涎已久,筹谋多时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杀死了当时的魔尊度妄君。   但度妄君已经统治魔域多年, 哪怕江月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仍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度妄君死了,江月也陷入了沉睡。   魔界两大巨头相继隐落,群魔无首, 疯狂入侵人界,滋扰生灵,一时生灵涂炭,苍生苦海,六大宗门便是在这时动用全部力量封印了魔域入口——西陵圣境,让所有大魔无法踏出魔域一步。   唯独小魔域因为入口不qing长定, 无法被封印,一直留了下来。   而且小魔域地界十分特殊,寻常小魔待在小魔域没有任何问题,但有一定修为的大魔进入小魔域之后, 修为就会被压制到寻常小魔的程度, 就是通过小魔域进入人界, 修为也不会恢复。   这也是哪怕留着小魔域的入口, 人界也再没有大魔踪迹的原因。   但是事情如果真的如百里苏所说, 魔尊江月一旦苏醒,西陵势必会迎来一场恶战,说不定连圣境也会不复存在。   “我已修书回宗门, 将此事告知师傅,师傅说此事事关重大,需六大宗门商议过后再做决定,在没有绝对的证据之前,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若真等到六大宗门商议之后,只怕就来不及了!”   百里芙披散着一头青丝,坐在床边,语重心长,满脸忧虑。   她和龙龙——也就是从她家密室里带出来的天龙守护兽,好不容易取到龙珠,没想到路上去遇到了一拨人。   他们人数众多,全部黑纱覆面,身上有着浓厚的魔气,显然是魔族的人。   苦战一场,她身负重伤,若不是有龙龙的帮忙,说不定她已经死在那些人的刀下,而且龙龙也因为救她,耗灵过度,陷入了沉睡,也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花惜月坐在她的身侧,握住她的手道:“芙姐姐,你别急,慢慢说,魔尊江月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偷听到的。”说起这事,百里芙脸上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些人追了我一路,我什么地方都躲过,在进入西陵之前,那些人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我听到那些人叫他主上。”   “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我,那个人很生气,还杀了一个自己人,他修为很高,我不敢靠的太近,只隐约听到什么龙珠,魔尊,苏醒这几个词。”   百里芙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但是也不难猜,龙龙说,天龙的力量都在龙珠里面,只要得到了龙珠,别说是只是重伤陷入沉睡的魔尊,如果度妄君神魂还在的话,也能把人给救回来!”   荣浩翊若有所思道:“所以,他们找龙珠就是为了让魔尊江月苏醒,继而打开西陵圣境的封印,放出众魔!”   苏婳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荣师兄一定程度真相了,原来的轨迹说不定还真的就是这样。   过不了多久魔尊江月就会苏醒,圣境的封印也会被破掉。   现在看来,的确很有可能是因为天龙珠的缘故。   只不过在苏婳的记忆中,魔尊江月在苏醒之前没有透露出任何风声,这也打了六大宗门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后来才会死伤了那么多弟子,修真界的年轻一辈突然出现了青黄不接的状况。   不过,有了百里芙这个意外,说不定她们可以阻止魔尊江月苏醒呢!   一旦魔尊苏醒,众魔出世,人界必将变成一片炼狱,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花惜月沉着脸道:“我这就传信给师傅!”   百里芙道:“我在数日前便已传信回了宗门,想必如今碧青门的各位前辈也知道了,只是师傅不让我独自行动,还让我带龙珠回宗门!”   “但是,龙龙说,它感觉到了天龙的气息,就在小魔域里,而且天龙的气息越来越虚弱,若是龙珠再不归位,只怕天龙……”   这一路,她和龙龙共同经历了许多患难,早已不像刚刚离开如雪城时互相看不上眼,可以说龙龙现在就是她的半个亲人,这也是她第一次为了私心违背了师傅的命令。   孟檀渊看了她一眼沉吟道:“所以,你没有返回宗门反而独自来到西陵,是想救出天龙?”   百里芙点了点头,她道:“我知道凭我自己的力量有些自不量力,但是天龙等不了,所以哪怕是自不量力,我也要试一试。”   “哎?那只守护兽呢?”文连成突然问道。   说起龙龙,百里芙的神情蓦地有些难过,她双手并合,掌心向上,两只手心便突然出现了一只蜷缩在一起的白色小蛇。   “龙龙为了救我,被那个人打伤之后就陷入了沉睡,也不知它何时才能醒过来。”   百里芙低着头,眼里眸光闪动,细白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蜷缩在掌心里的小蛇。   “这些魔族真是太过分了!害死了芙姐姐全家不说,现在又想出来祸害人界!”花惜月义愤填膺道。   文连成也附和道:“这些魔族实在嚣张,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虽然现在他们守着圣境,但要是魔尊江月醒了,再来十个他们守着圣境也没用啊!   “天龙如今已经过了幼生期,只要能够救出天龙,让龙珠归位,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天龙的对手。”   师傅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等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但是天龙等不了,龙龙说如果在天龙长角之前拿不到龙珠,天龙就无法挺过百年天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路上与龙龙朝夕相伴,也让她自己渐渐接受了天龙守护者这个身份,她无法任由天龙就这样死去,那个她爹爹哪怕牺牲全家的性命也要守护的神兽。   大家对天龙都比较陌生,此时听见百里芙说什么百年天劫,神色都有些困惑,“什么是百年天劫?”   百里芙低声解释道:“天龙渡过幼生期之后,就会长角,长角之前会有一次天劫,若是有龙珠的天龙,根本不用惧怕,但若是失去了龙珠,能不能挺过这一劫就很难说,而距离天龙经历天劫的日子,只剩下十四天了。”   “十四天?”花惜月倒吸一口凉气。   先不说天龙在那些人的看押下,她们能不能接近,就是找寻小魔域的入口,如何混进魔域都是一个问题。   小魔域的入口无法被封印,就是因为它的入口虽然在西陵境内,但每次出现的地方却十分随意,且根本没有痕迹可查。   再加上他们又是修真之人,几乎一进入魔域就会被发现,所以如何掩藏身份又是一个麻烦。   “小魔域的入口……”苏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她身侧的人。   孟檀渊接收到她的视线,唇角微勾,转过身对着几人道:“找入口的事可以交给我们。”   苏婳也跟着点了点头,随后摊开掌心道:“棋魔的白棋可开魔域大门,我想小魔域的入口应该也能找到。”   之前孟檀渊突然失踪,二人醒过来之后便将棋魔冢的事情告知了他们,所以荣浩翊他们现在也并不惊讶,只有百里芙在看到苏婳手心的白子时,惊讶地扬起了眉,“这是棋魔黑白棋当中的白棋?”   苏婳点了点头,道:“是。”   百里芙抬头瞧了她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羡慕这位苏师妹的运气,还是高兴小魔域入口有了着落。   她抬眸充满感激和不确定地问道:“你们……愿意帮我?”   这事儿说到底有一半都是她的私事,他们跟天龙没有任何关系,若是不救天龙,天龙死了,龙珠的力量自然也会消散,说来这还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没了龙珠,那些人苏醒魔尊的计划自然也就功亏一篑,但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龙死在魔域,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有自己的父亲要救,所以小魔域是非去不可!   花惜月道:“芙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们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而且抵御魔族,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百里芙有些惭愧,“可是天龙……”   “魔族既然能够想到夺取龙珠苏醒魔尊,那未必不会有其它的办法!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斩草除根,救出天龙说不定还能多一个帮手,到时候对付魔族也能多一分胜算!”   荣浩翊的话听着十分在理,百里芙听完心底的那丝歉疚也消退了不少。   百里芙抬头感激地看着他们道:“谢谢,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次,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们了!”   要不是他们,她说不定连杀害全家的凶手都不知道是谁,更别说遇见龙龙,营救父亲。   “好了,芙姐姐,不说这些,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吧!进小魔域的事就交给我们!”花惜月拍了拍胸脯劝说她。   百里芙先是笑了笑,随即眼里又染上一抹轻愁,“只有龙龙才能感应到天龙的位置,可是它如今陷入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这倒是个问题,要是没有这只守护兽指路,那他们就算进了小魔域,怕也是一头抓瞎。   闻言,几人都皱了皱眉,显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苏婳倒是有一个法子,在天界的时候,她知道灵兽阁那边就豢养了一只灵岐火凤,后来这只火凤受了伤陷入沉睡,还是它的主人玉华仙君用自己的元神温养,才让这只火凤醒了过来。   灵兽与人不同,灵兽受伤,人无法直接用元神替它疗伤,除非两人订立契约,建立主仆关系,才能借着这一丝联系用元神温养对方。   苏婳将疗伤的方法告知百里芙后,百里芙惊喜过后又有一丝犹豫,她道:“主仆关系建立之后还能解除吗?”   虽然是为了疗伤,但万一龙龙醒来之后不愿与她成为主仆,该怎么办?   苏婳摇了摇头道:“主仆关系一旦建立除非一方死亡,否则便无法解契!”   百里芙脸色刚一暗又听苏婳道::“不过你们可以建立平等契约,这个若是对方不愿意是可以解除的。”就是过程麻烦了些。   听到还有平等契约,百里芙忙道:“平等契约该如何结契?” 第63章 信守居   人与灵兽结契在仙界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法术, 但是在凡界,对于金丹期的修士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吃力。   百里芙本就受了重伤,身上还有余毒未清, 苏婳估量了一下,觉得她现在还无法施展出结契的术法, 便让她好好休息,等到身体完全恢复, 再说结契的事。   天龙的天劫虽然近在眼前,但怎么说也还有十四天的时间,小魔域入口的事已经解决, 剩下的便是要解决如何在魔域之中隐藏自身气息的问题。   “我听我师傅说过,小魔域入口有一颗无念树,上面结的果子叫做无念果,吃下这种果子就可以隐藏自身的气息,不过只能维持两个时辰。”   百里芙的师傅清虹真人如今是合欢宗的掌事,年轻的时候也游历多方, 像小魔域这种地方也是只身闯过的,所以对里面的一些东西不说是熟知,但也算是了解。   荣浩翊闻言道:“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两个时辰不长不短, 倒是也刚刚好。”   小魔域里只有魔气没有灵气, 他们修真之人, 如果在里面久待, 很容易受到魔气滋扰, 心境混乱。   百里芙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听说要找到无念树就必须先跨过绿妖河, 而且无念树边可能还有魔兵把守,所以想要拿到无念果只怕也十分不易。”   苏婳还记得自己在七星阵中看到的小魔域入口的景象,红色的石头,绿色的河,还有白色的树。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地方,不免有些好奇地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道:“绿妖河是绿色的河吗?就是我上次看见的那个?”   孟檀渊感受到拉力,微微垂眸,温声道:“嗯,那就是绿妖河。”   “跨过它很麻烦吗?像黑水一样?”   孟檀渊神色淡淡道:“不麻烦。”   “绿妖河的确是个麻烦。”   文连成刚摸着下巴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他家大师兄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不麻烦,让他想要描述想要跨过绿妖河究竟有多麻烦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苏婳看了看身旁人,又看向文连成,显然是有些不知道该听谁的。   孟檀渊瞥了文连成一眼后倏然伸手搭上苏婳的肩道:“我们有黑白棋,黑棋可渡黑水,绿妖河不足为患。”   是哦,黑白棋简直就是一个大杀器,只要不是碰上像姜河岩那样的变态,什么小魔小兵她们都是不用怕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棋在记忆中并不属于自己,所以苏婳总是下意识忘记它的存在。   “那等到进了小魔域,就由我和孟师兄去摘无念果好了!”   小魔域的入口还不算真正的小魔域,所以她们在入口停留一段时间被魔族发现的几率也很小,完全可以吃下无念果再进入小魔域。   “说来说去,最难办的事都让大师兄和苏师妹给解决了,我们总不能去打酱油吧!”文连成笑着打趣。   魏燕雪看了他一眼,抱着手道:“等到进了小魔域势必还有一场恶战,到时候自然有你的用武之地!”   “说得也是。”文连成挠了挠头,皱眉道:“也不知这天龙被关押在何处,有多少魔族在看守,要是能事先知道就好了!”   百里芙摇了摇头,“就算龙龙醒来,它也只能感觉到天龙的位置,周围情况怕是没有办法了解。”   “好了,芙姐姐,你先休息吧!等到明天你大好了,和龙龙结契之后再说。”   花惜月替百里芙理了理被子,扶着她躺下。   见状,荣浩翊他们也不方便再继续留在这里,便一起离开了。   苏婳跟出去送人,不忘一边嘱咐:“小心你的伤!不许不喝药!”   男人唇边挂着抹浅笑,安静地听她说着,听到药字的时候,眸光下意识落在她樱粉的唇间,微感炙热。   苏婳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羞恼地移开视线道:“笑什么?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孟檀渊笑着“嗯”了一声,忽然伸手撑在门框上,将她锁在自己的臂间,低头沉声道:“晚上小心些!”   苏婳还以为他要做什么,不想是他是提醒自己,神思一转,很快反应过来,“阿渊是怕魔族找我们的麻烦?不过有驭音阁在此,我们这里还有这么多精锐弟子,他们应该会有所忌惮吧!”   孟檀渊目光微黯,“警醒些总是好的。”   说完,他看着苏婳略微不安的神情,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嗓音低沉,“别怕,有我在。”   苏婳抬眸浅笑,“跟阿渊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的。”   男人的瞳眸里全是女子像星星一般的笑颜,他动作一滞,忽然皱了皱眉道:“回去又得喝药了。”   所……所以呢?苏婳眨了眨眼,看着男人越埋越低的头,脑子里忽然多出了先发制人这个词。   她猝不及防地微微踮脚,偏头亲吻在男人侧脸,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像只兔子一样跑回屋子里关上了门。   门外,得了一个香吻还附送了一个闭门羹的孟檀渊愣了一瞬,抬眸看着关上的门,听着屋子里女子清然悦耳的声音,纤薄的唇角平了扬,扬了直,反复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缓步离开了居室。   到了晚间,夜色黑沉,沉闷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只有岗台上的灯火散发着微弱的光。   百里芙在吃了两次解毒丸之后,身子已然好了大半,不会再感到体力不支和浑身疼痛。   文连成他们知道她们要在屋子里照顾人,还专门送了晚饭过来,让她们就在屋子里吃。   饭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约束,百里芙一边用着饭,一边跟她们讲她路上遇到的事。   本来一路上都挺顺利,没有任何人来阻击她,但拿到龙珠之后,也不知如何就泄露了踪迹,引来了魔族那批人,一直追杀她。   要不是她心里一直戒备着,还有龙龙的帮助,她说不定都已经在那群魔族的刀下死了许多次了。   “对了,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百里芙自从醒来便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毒似乎已经解了,虽然还有一些虚弱之感,却不像之前连灵力都快施展不出来。   花惜月给她盛了一碗汤道:“是觅仙岛的乌木里给你解的毒。”   “乌木里?”觅仙岛的解毒本事百里芙是知道的,不过她也知道对方轻易不会出手,她中的又是魔族的落仙,此毒不易解,对方为何会愿意帮她?   百里芙说出自己的疑惑,花惜月掩唇轻咳了一声道:“这个,为了替芙姐姐解毒,他死了一只毒虫,说是,等你好了之后,他再来拿报酬!”   听到花惜月这样说,百里芙倒是松了口气,乌木里救了她一命,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向他道谢,不管他要什么报酬,只要她能拿的出,她绝不会吝啬。   “不知道乌木里在哪里?我既然已经醒了,也该当面谢谢他!”百里芙放下筷子道。   “啊,现在吗?天都黑了,要不明日再去?”花惜月也跟着放下筷子道。   魏燕雪也看了百里芙一眼道:“如今是晚间,那边都是男弟子,你去怕是不太方便。”   男弟子居室那边离澡堂挨得很近,百里芙此时过去,怕是很容易就撞上。   百里芙顿了顿道:“说得也是,那就明日再去吧!”   苏婳两天没吃饭了,此时只专心地挟着菜,默默地听着她们说话,只在百里芙问乌木里时抬头看了她一眼。   饭后,百里芙说自己想沐浴,正好花惜月也要去,两人便一起去了澡堂。   花惜月正在整理储物袋里的符咒丹药,为去小魔域做准备。   生活类的一阶符咒还有很多,剩下的三阶威力较大的不是很多,看来需要再画一些符了。   将符笔,朱砂放在桌案上,苏婳刚刚坐下,居室的门便被推开,花惜月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服,脸蛋通红地走了进来。   魏燕雪正坐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后就把门关上了,随口问道:“百里师妹怎么没回来?”   花惜月将手里的衣服放下,顺着自己的头发道:“她说她还想再泡一会儿,让我不用等她,我就自己回来了。”   百里芙还没有来信守居轮守过,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一路上还拉着花惜月东问西问,显得对信守居十分好奇。   花惜月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所以基本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百里芙还说,如果能渡过这次险境,她以后也一定要来西陵轮守。   花惜月将东西放下后,本来想找苏婳聊天,结果看见她在画符,便没有出声打扰,轻手轻脚地爬上了自己的床。   她看了一眼屋子,觉得苏婳桌前的灯光有些暗,正想将自己手边的灯笼移过去,室内的灯火突然全部熄灭了!   魏燕雪正在脱衣服,黑暗中她偏头看向花惜月的方向询问道:“怎么把灯灭了?”   苏婳也抬起头,她在画一道云火符,刚好在灯灭前勾勒成最后一笔。   花惜月一脸懵道:“我……没灭啊……” 第64章 乱夜袭   花惜月话音刚落, 明明门窗都关的很严实,室内陡然生出一股冷风,叫人浑身冷颤汗毛倒竖。   苏婳指尖微动, 手里刚刚画好的云火符想都没想直接拍在了自己左臂上方,瞬间一声凄森诡异的惨叫响彻在屋内。   “小心!”   一击得手, 苏婳直接翻身越过面前的书桌,手指抚过桌上的烛火, 视野瞬间明亮。   花惜月的离火剑已然出鞘,借着重新明亮的烛火,一剑便刺向了离她十分之近的黑袍人。   然后离火剑刺入刹那, 那浑身都裹在黑色衣袍中的人却突然化成了一道虚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离火剑刺了一个空,花惜月愣了一下,背后倏然传来浓浓的危机感,还不待她转身,魏燕雪便旋身至她身后将那黑袍人给击退。   魏燕雪与花惜月背靠着背,此时她眯了眯眼, 看着眼前的黑袍人,神色严肃道:“是魔族。”   花惜月沉声道:“魔族竟然闯入了信守居,为何结界石没有反应?”   方圆百里,一旦有魔物靠近, 结界石就会发光发亮, 岗台都还有人守着, 这魔物是如何进来的。   偷袭她们的是两个黑袍人, 周身萦绕着十分浓郁的魔气。   被她们发现, 两个黑袍人对视一眼,拿着手里的双刃弯刀便冲了上来。   苏婳右手一握,入世剑就横在胸前, 与那魔族的双刃弯刀相碰,发出“钪”的一声!   “刀上有毒!小心别受伤!”   魔族的武器上都抹有仙落,一旦被划伤毒素便会很快侵入体内。   一旦毒素入体,她们就会变成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一剑将攻击她的魔族隔开,苏婳回身一剑,出其不意地绕到了那魔族的身后。   那魔族躲避不及,被长剑刺入命门,瞬间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原地。   另外一边魏燕雪河花惜月也解决了另一个魔族,收剑时三人都听到了室外传来的刀剑相碰的声音。   苏婳就在门口,伸手推开房门,刚好撞上一个躲避魔族攻击的衡芜派弟子。   女子被两个魔族左右夹击,苏婳将倒在门上的女弟子扶起,上身一个后仰躲过了那魔族的弯刀,随即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信守居内已然乱成了一片,入目所见皆是身着黑袍带着半脸面具的魔族。   她们隔壁住的是妙云她们,此时也房门大开,加入了战局。   显然被魔族袭击的不止她们三人。   “怎么回事?这些魔族是怎么进来的?”花惜月一脚跨出房门,手里的离火剑毫不留情地一剑划过一个魔族的胸膛。   魏燕雪左右看了看,问道:“百里师妹呢?还没回来。”   花惜月喘了一口气到道:“她说她要多泡一会儿来着!”   “这些魔族多半是冲着龙珠来的!先找到百里师姐要紧!”苏婳言简意赅地说完,便旋身扫开两个魔族,往女弟子澡堂而去。   虽然他们现在看上去是顺风,但入侵信守居的魔族数量众多,而他们总共就只有三十多个弟子,一人要同时对付好几个魔族,难免不会受伤,而一旦受伤的话,局势就会顷刻间发生逆转!   “小婳婳,小心!”   花惜月大声提醒着苏婳注意,她也知道事态紧急,见苏婳跑出去,便跟在她身后,结果抬眸便看见有四个魔族同时拦下了苏婳的去路!   她着急地想要上前帮苏婳抵挡,可她身边也有魔族缠住她的脚步!   魔修也分等级,此时拦下苏婳的魔修显然就比刚才在屋子里偷袭她们的要厉害的多!   一把弯刀下来,苏婳踉跄后退一步,她眼神微微后斜,余光中身后又有两个魔族举刀劈来!   皱了皱眉,正打算掐一道符咒快速解决掉眼前的麻烦,一道耀眼的蓝光突然从左侧横劈而入,将她身后的两个魔族直接斩为飞灰!   苏婳登时收了符纸,横握着剑柄,贴近那两个魔族,避开他们手里的弯刃,干脆利落地抹了两人的脖子!   孟檀渊翻过廊杆,帮苏婳解决掉身后的魔族后,见她要往前走,便伸手拉过她将人护在身边,同时快速开口道:“去哪儿?”   苏婳看着他道:“魔族应该是冲着龙珠来的!百里师姐还在澡堂,先找到她要紧!”   孟檀渊一剑劈开一个魔族的身体,点了点头后便拉着人往女弟子澡堂那边跑。   女弟子浴堂距离女弟子居室并不是很远,穿过一个廊道就是,此时里面也是一片混乱。   魔族来数众多,之前还在洗澡的女弟子全都受到了袭击!   妙云也在内,那时她才刚刚下了水,浴室内的灯火便突然熄灭,正在洗澡的女弟子喧哗出声,修真之人的警觉让她立即起身出水。   才裹上衣服,就听到了澡堂内女弟子的惊叫,同时还受到了魔族的攻击!   魔族先天喜欢黑暗,他们在黑暗里的行动甚至比白天还要敏锐,修真者虽然具有极佳的夜视能力,但到底不如在白天。   三个宗门的弟子,属她衡芜派的女弟子最多,这会儿大半都在浴室,此时遇袭,全都迅速裹上衣服跑出浴室对抗魔族!   魔族人太多,她们这里又只有几个女弟子,应付的正吃力的时候,妙云便看见了闯进来的孟檀渊!   她有一瞬间的诧异和惊喜!   他怎么会来女子澡堂,是来帮她的吗……   还未想完,妙云便看见了孟檀渊身后的苏婳,心里的猜想顿时化为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   恍惚间,她一个疏忽被一个魔族打了一掌,摔倒在地,回眸眼里的弯刀倏然放大!   电光火石间,一把长剑直驱而入,将那手持弯刀的魔族给捅了个对穿!   妙云惊魂未定地起身,便看见孟檀渊干净利落地收回剑,只是目光却不曾偏向她一瞬。   将院子里的魔族解决完之后,苏婳看了看周围没发现百里芙的人,便看向几个衡芜派的女弟子问道:“请问你们有看见合欢宗的百里芙师姐吗?”   几个女弟子面面相觑,然后摇了摇头。   这时,原本沉默地站在一边的妙云突然道:“她洗完就走了,不在澡堂。”   不在澡堂?可花师姐明明说她想多泡一会儿的。   苏婳皱了皱眉,看向妙云:“她走了有多久了?”   妙云道:“我来时她刚走,大概半盏茶吧。”   那不是和花师姐离开的时间差不多。   苏婳回头看向孟檀渊,眼里的情绪男人几乎一眼明了。   孟檀渊看了地上的魔族一眼道:“走,去结界石那里。”   魔族突然来袭,显然是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信守居内有机关还有结界石,魔族绝不可能轻易踏足,除非有人动了机关和结界石!   苏婳也想到此处,两人便迅速地跑向结界石所在之地。   刚到地方,苏婳便看见那圆台之上一道浅粉色的身影,是百里芙!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穿着蓝色衣袍带着金色半脸面具的男人,身上缭绕着魔气,他是魔族的人!   百里芙面对着魔族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反而乖乖地走向那蓝衣男子,双手抵在自己腹下,取出了一颗光白圆润的东西!   是龙珠!   百里师姐怎么会把龙珠交给魔族?   孟檀渊看出了些许端倪,他拉住苏婳的手臂,沉声道:“百里芙不对劲,婳婳,你去拿龙珠,我去对付他!”   孟檀渊说完便持剑向那蓝袍男子攻去。   蓝袍男子只差一点便能取到龙珠!此时余光瞥见攻击他的孟檀渊,黑沉沉的眼神古井无波,右手一伸,五指成爪,微微一扭,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发生了颤动,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孟檀渊的长剑。   孟檀渊双目微凝,抬眸看了那黑袍男子一眼,手中的忘尘忽然掉转,化为一道蓝光,直直地插入地下。   一道轰然剑波骤然便破开了蓝袍男子的屏障,蓝袍男子眼神微眯,倏然勾了勾纤薄的唇,开口嗓音却如清风晓月一般惊艳人耳,“小子年纪轻轻,竟有化神期的修为,倒是小看了你!不过,还是太弱了!”   话音一落,蓝袍男子猛一甩袖,一道红色术法骤然便向孟檀渊袭去。   男子修为并非等闲,只这一击便让人五脏六腑,气血翻腾,忘尘横在身前抵挡男子的攻击,孟檀渊倒退几步,发丝被劲风刮得凌乱,才刚刚恢复的身体又受了重创,一丝鲜血沿着唇角缓缓溢出。   击退了孟檀渊,蓝袍男子才要取近在咫尺的龙珠,谁知回头面前的连珠带人都被人劫走!   他双目微沉,看着红柱后面的人,手里的红色光晕越聚越浓,黑色重影下似乎掀起惊涛骇浪。   “不知死活!”   孟檀渊瞳孔一缩,身体化作一道残影,迅速迎了上去。   苏婳趁着孟檀渊与那人对战的时候,一把将百里芙手中即将给出的龙珠夺过,见百里芙没有反应,又迅速将人带离蓝袍男子的身侧。   只见百里芙双目呆滞,站着一动不动,明显是失去了神志!   “百里师姐!”   苏婳才刚唤了一声,背后便是轰然一声,忘尘掉落在她的脚边,幽蓝的剑身失去了往日流转的光华。   苏婳紧张地回望,便见孟檀渊斜撑在地,双目微红,嘴角的鲜血止都止不住!   “婳婳,快……走!龙珠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孟檀渊咬牙说完,便用剑撑着身子,眼神直直盯着不断靠近的蓝袍男子,黑色的发丝垂在颈项,与嘴角流下的红色血丝缠绕交织。   蓝袍男子看着负隅顽抗的孟檀渊,冷哼一声道:“不自量力!”   孟檀渊满眼决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灵力,迅速结下一道防御阵法,拦住蓝袍男子的脚步。   蓝袍男子脚步一顿,看向孟檀渊的眼神似乎有些诧异。   他轻笑一声道:“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了!”   苏婳看着陷入突然陷入昏迷的百里芙,迅速将龙珠放入自己藏于心口的白棋之中。   这人修为与她们悬殊过大,她与阿渊联手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为今之计只有先离开此地,向驭音阁的长老真人们求助!   苏婳一边告诉自己阿渊是天道之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一边手脚慌乱地将百里芙扶起来,身后突然传来“咔擦”一声碎骨的声音。   她的身体陡然僵住,眼里的泪没止住,像水滴一般掉了下去。   孟檀渊左腿断裂,仅靠着一只脚支撑着自己,背部绷直,颈上青筋毕现,却忍不忘大声喊道:“走!”   “阿渊……”   苏婳眼底闪过挣扎,还不待下定决心,廊口拐角处倏然传来几声呼唤。   “大师兄!”   苏婳眼睛一亮,是荣师兄他们!   蓝袍男子见来了人,也不再留手,顷刻之间使出了全力,将阵法破掉后,身子化作一道残影瞬间便出现在苏婳眼前。   宽阔的手掌直直地打向她胸口,蓝袍男子本欲直接解决苏婳,可看清她面容的那刻,他倏然一滞,手掌拐了个方向,打在了她身后的红柱上。   苏婳一愣,下一秒她反击的手便被人擒住,接着又被一掌劈在脖颈上,瞬间不省人事! 第65章 小魔域   蓝袍男子一手拎着一个, 看了一眼出口涌过来的弟子,倏然化作一道红烟消失在原地。   孟檀渊一身白袍几乎被血浸透,他撑着剑, 眼神直直看着蓝袍男子消失的地方,一手取出一瓶丹药不要命地往嘴里灌。   “大师兄!”   荣浩翊和文连成急忙赶过去将人扶住, 孟檀渊却直接撇开了他们的手,双眼泛红, 哑声道:“他带走了婳婳。”   魏燕雪看着一身染血的他,双眸里全是不忍,“大师兄……你的身体……”   孟檀渊摇了摇头, 随后直接坐在地上,手中金色灵光流转,连点身上几处命穴,强行运功将左腿和身体内的伤势压住。   五息之后,他立即起身对着荣浩翊他们道:“我不能让他带走婳婳!”   魔族凶残,婳婳在他们手上, 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他不能丢下婳婳,哪怕是死!   孟檀渊说完便朝那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大师兄!”   荣浩翊看着宛如不要命一样的孟檀渊,眉头紧皱,他回眸略微急促道:“师妹, 你们去通禀驭音阁的长老, 我和文连成去追大师兄!”   魏燕雪和花惜月点了点头, 等到荣浩翊他们离开后, 她们也赶紧去往驭音阁。   ……   蓝袍人离开信守居之后, 剩下的魔族收到信号,停止了进攻,飞快地撤离了信守居!   西陵苍涯路上, 一大批黑袍半面的人跪在地上,向蓝袍男子回禀战况。   蓝袍男手里横抱着苏婳,听完后略略点头道:“回魔域。”   话落一条圆形的黑色幽门倏然在蓝袍男子面前出现,他抱着苏婳率先踏入,身后有人抱着昏迷的百里芙,也跟着进入。   等到所有魔族进入幽门之后,幽门缓缓关闭,只剩最后一丝缝隙时,一颗黑子突然出现卡在那丝缝隙之中。   原本已经闭合的幽门出现一丝裂口,孟檀渊降落在地时捂着胸口,脸色一片惨白,额间几滴冷汗缓缓滑落。   他看着被黑子扩开的幽门,呼吸略微急促,两步并做三步迅速挤了进去。   等到荣浩翊他们追上来时,黑色幽门已然完全消失在了原地。   蓝袍人没想到孟檀渊居然追着他们进了小魔域,他怀里抱着苏婳,站在百来个魔兵身后,回身看着被魔兵重重包围着的人,掩藏在面具下的眉梢微微一挑,眼里第二次出现诧异。   这小子,倒是真的不怕死!   孟檀渊神色冷凝,哪怕他一身血污,独面众数魔族,眼里也未有一丝惧色。   他定定地看着蓝袍人手中抱着的苏婳,一字一句道:“把她还给我!”   蓝袍人眼眸微闪,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女子的脸,随即抬眸,声音像是来自空谷。   “小子,刚刚放你一马,既然你要自寻死路,那我就成全你!”   话落,蓝袍男子声色冷沉地命令那些魔兵道:“杀了他!”   看着孟檀渊被魔兵围住,蓝袍男子抱着人不甚在意地转身,准备先行离开,谁知才走了几步,身后便有剑气袭来。   他眯了眯眼,飞身躲过,回头时便见拦路的魔兵全部被掀翻在地。   这人活生生地劈出一条路来,只是为了救他怀里的人。   “小小年纪,修为如此了得……”蓝袍男子的目光落在孟檀渊狼狈不堪的衣袍上,微微顿了顿道:“莫非你就是碧青门的那个先天道子?”   孟檀渊薄唇紧抿,并未答话,只在脑中想着打败眼前这个人一丝一毫可能的办法。   蓝袍男子一边躲着孟檀渊凌厉的攻势,一边道:“你明知打不过我?为何进来送死?你……”蓝袍男子看了怀里人一眼,“喜欢她?”   孟檀渊眼神一凌,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长剑至于头顶横劈而下,凌厉剑招下一剑划破了蓝袍男子的左肩。   他趁机而上,招式越发凶狠。   “想带走她,除非我死!”   蓝袍男子也被这一剑砍出了怒气,他脸色一变,随即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印章一样的东西。   黑色印章脱手陡然变大,丝丝缕缕浓浓的黑气瞬间将孟檀渊围绕起来。   手里的忘尘不听使唤,就连身体都似被束缚住,无法动弹。   孟檀渊眼眶泛红,握着剑的手不停地颤抖,一缕黑气突然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接下来无数道黑气瞬间刺透他的五脏六腑。   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楚让他泛红的双眸陡然瞪大,脖颈后仰,喉间连一声叫喊都都发不出,手臂微张,握着剑的手缓缓松开,忘尘直直掉落在地。   这般场景就连一旁站着的魔族都肝胆颤栗,纷纷低下了头。   蓝袍人冷漠地收回视线,下一刻倏然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在轻声呓语。   他皱了皱眉,低头凑近,便见昏迷中的人眼角突然滑落一滴泪珠,樱粉的红唇微微开合,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蓝袍又略略凑近了些,这才听清,她唤得是——“阿渊!”   ……   “阿渊!”   苏婳猛地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烟红色的薄纱帐顶,身下触感柔软细腻,她却无心感受,直接坐起身看向周围。   这里像是一间女子闺房,又有些不像。   她睡在一张挂着烟红色薄纱帐的床上,床前几步宽的距离还隔了一片珠帘,珠帘后是一张书桌,上面堆满了书籍。   一时不知这是哪里,苏婳掀开身上的锦被,踩着一双绣鞋下了地。   撩开珍珠垂帘,视野变得更加清晰,屋内有些空旷,除了一张床和一张书案,再没有其它。   门窗紧紧关着,灰黑色的木框上还爬满了紫色的花藤,不知是什么物种。   苏婳想走过去开门,目光扫过书案后面的墙时却倏然顿住。   木墙上挂了一副长卷画,画像上是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子。   她容颜绝丽,笑容甜美,身上穿着浅粉色的衣裙,亭亭玉立地站在一片木槿花前。   苏婳走近几步,眼里满是惊讶。   她不是惊讶别的,而是惊讶这画像上的女子竟然和她这副身体长得一模一样。   不,也不是完全一样,画像上的女子眼神更加温柔,眼尾还有一颗泪痣。   像她,但是不是她。   “你醒了。”   空谷幽灵般的声音倏然出现在苏婳身后,苏婳吓了一跳,紧张地转身背靠在书桌上。   是打晕她的蓝袍人!   “是你?这里是哪里?”   苏婳眼神防备地看着男人,藏在身后的手接近着身上的储物袋。   想要杀了这人,除非用上师傅送给她的那张符咒,只是如果用了这符,她自己也活不了。   蓝袍人看着苏婳紧张防备的样子,微微沉默了一瞬后,低声道:“我叫季京云,这里是小魔域。”   季京云?苏婳呼吸一滞,抬眸惊讶地看向他。   苏婳的记忆里确实出现过一个叫季京云的人,而那人正是继江月之后的魔族大统领。   江月之下的第二人,魔族中赫赫有名的大魔,季京云。   苏婳保证,这人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她根本不可能反抗。   她不是天道之子,她在这个世界随时都可能嗝屁。   之所以她现在还活着,一定是因为龙珠还在她身体里!   得知男人身份,苏婳眼里有显而易见的紧张。   但季京云却是看着她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拿到龙珠吧!   苏婳明显不信,龙珠被她藏在白棋这个芥子之中,除非她死,否则旁人很难发现。   她看着季京云,冷声道:“你是魔族,就算不杀我,也一定另有目的。”   季京云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移开目光看向她身后墙上的那副画。   黑沉沉的眸光掩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柔情,“你就不好奇这画上的人是谁吗?”   苏婳看见季京云的目光,心里就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这画像的人长得这么像她,不会给她来个什么身份大揭秘吧!   这种魔幻剧情真得真得不适合她好吗!   苏婳抿了抿唇,看了画像上的女子一眼,迟疑道:“她是谁……”   “她是你亲娘!”   苏婳:……   还能说什么,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她这具身体难道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上,一对平平无奇的夫妇所生吗?   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冒出一个亲娘?而且画像还挂在这小魔域里!   她娘不会是魔族吧!   苏婳艰难地移开目光,挣扎道:“你胡说!你如何知道她是我娘?我娘明明是……”   “因为我是你爹!”季京云目光微移,定定地落在苏婳的身上,打断她的话音沉闷却有力。   苏婳瞪了瞪眼,眼也不眨地盯着季京云,脸上写满了吃惊!   魔族的大统领是她这具身体的爹?   开什么玩笑,她爹是魔族就算了,而且还是复活魔尊江月的头号反派!   老天爷,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苏婳抿了抿唇,努力共情,扮演一个刚刚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人。   她微微低头,再抬眸时,眼里隐隐含着愤恨和泪。   “我不相信!你明明就是魔族!休要诓骗我!”   “师傅说过,魔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骗我,你竟然连身世谎话都编得出来,你以为随便照着我的模样画张画,我就会相信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第66章 前缘恨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但是我确实是你的生身父亲,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这一点无法改变。”   苏婳一脸不信, “我明明就是人族,身体里怎么可能流着魔族的血?”   季京云向前伸了伸手, 苏婳便反射性地后退,他只能收回手, 沉声道:“十六年前,我还是人族混元盟的弟子,并非魔族, 所以你的身上并没有魔族的气息。”   原来是人族转的魔修,难怪人模人样的。但是这也无法改变他是大反派的事实!   “我,我没想到你还活着……你叫什么名字?”季京云的语气透着些许紧张,他一度以为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没想到她还活在人世,而且还出落地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苏婳咬了咬唇, 就算这具身体是他的女儿,可她不是,也无法感同身受,不过原身如果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魔族的大统领, 怕是无法接受吧!   苏婳抬眸看了一眼季京云, 开口道:“我叫苏婳!”   “婳, 是个好名字, 你出生时爹都还来不及给你取个名字,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季京云目光颤动的看着苏婳,原本挺拔宽阔的身影这时看上去竟然有些佝偻和沧桑。   苏婳别开眼道:“我很好。”   说完,顿了顿又问道:“你说你是混元盟的弟子, 那为何又成了魔族的大统领?”   记忆里,季京云是复活江月的头号反派,现在又成了她爹,如果能劝说他不再插手龙珠的事,那一切不就迎刃而解!   说起往事,季京云神色一变,十分冷厉。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墙上的画像,缓缓开口道:“这事说来话长,还要从你娘说起……”   原来,苏婳的亲身母亲名叫顾烟,是合欢宗浮光真人座下的亲传弟子。   合欢宗的亲传弟子和外门弟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修习功法的不同。   外门弟子可以采取采阳补阴的方法,通过吸取双修之人的修为来增长自己的修为。   但是亲传弟子修习的功法却让她们必须在十六岁之前保持元贞之体,不得与任何男子进行双修,否则于功法之上便难以长进。   顾烟长到十五岁,外出历练时遇到了同样游历在外的季京云,因为一次意外,两个人发生了关系。   这时的季京云已经深深爱上了容颜娇俏,温婉可人的顾烟。   而顾烟也暗暗心系于他,虽然自己的元贞之体被破了,但是顾烟也没有后悔。   而且虽然元贞之体被破,但顾烟察觉到自己修行功法并没有任何阻碍,甚至修为增长比以往越发快速。   季京云答应顾烟,等到回到宗门之后,便会让师傅替他上门求亲,向浮光真人求取她,顾烟答应了。   然而季京云回到混元盟后恰逢宗门乾元秘境开启,这是一次百年难逢的机会,所有亲传弟子都必须入内。   季京云十分纠结,但是又无法违抗师命,无奈之下便向他师傅路通道人禀明了他和顾烟的事。   路通道人劝说他先进秘境,又言顾烟尚未及笈,此时上门求取,未免太过着急,不妨等他从秘境出来,再行求取。   季京云虽还有一丝犹豫,但秘境入口就快关闭,路通道人的提议显然是最合适的办法。   于是他在给顾烟传了一封信之后便进了乾元秘境。   季京云一心想早日出秘境,但乾元秘境并非他想象的那般容易,即便他天资不俗,也耗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而也正是这一年,让他连顾烟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顾烟回到合欢宗之后,便暗暗盼着季京云前来求取,可是等了一个月却等来了一封信。   虽然有些失落,但是顾烟知道这事并不能怪罪季京云,只先将此事压下,把心思放到了修炼之上。   然而意外来得十分突然,顾烟发现自己怀孕了。   两个月份的肚子看不出什么,却让顾烟手脚冰凉。   合欢宗对亲传弟子的规训十分严厉,师傅曾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切勿在十六岁之前失去元贞,若是此事让师傅知道,不知会面临什么惩罚。   季京云来期未定,顾烟只能一边掩藏着自己怀孕的消息,一边暗暗期盼他早日来求取自己。   这一等就是四个月,顾烟显怀了,即便是穿着宽松的衣裙,也能看见她微凸起的小肚。   她给季京云传了很多信,信上说了很多自己的情况,还有肚子里宝宝的情况,可是季京云没有回信,一封也没有。   无奈之下,顾烟只能找了个借口开始闭关不见人。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眼看着自己的及笈日就要到了。   顾烟无父无母,师傅说过,无论如何及笈那天也一定要出关,他会亲自为她举行及笈礼。   而及笈礼这一天也正好是顾烟的临盆日,没有稳婆,没有帮手,顾烟一个人在闭关的洞里生下了孩子。   是一个女儿,眉眼长得很像她。   顾烟还来不及高兴,她的师傅浮光真人便强行闯入了她闭关的洞府。   看到刚刚产子的顾烟,浮光真人初是不敢置信,继而是雷霆震怒,满脸失望!   不停地质问顾烟欺辱了她的人是谁。   顾烟一开始还以为师傅是以为她被人骗了所以才如此生气,可没想到浮光真人接下来的言语举动彻底打破了她的期望。   浮光真人对着她直摇头,一边说着可惜,一边又像发现希望似的抢走了她刚刚出生的女儿。   顾烟在紧张和慌乱中听到浮光真人说什么阴极殇元体。   原来浮光真人一直把顾烟当作一个预备鼎炉,他修行多年却一直卡在大乘后期,难以寸进,眼看着大限将至,又意外发现了顾烟的阴极殇元体,所以便动了给自己养一个炉鼎的念头。   等到顾烟十六岁,功法大成,便能为自己所用。   炉鼎之法在合欢宗是为禁术,因为此法极其阴邪,作为炉鼎之人一旦被采补便难有命在。   而顾烟没有等到十六岁便失了元贞,等于破了阴极殇元体,对于浮光真人来说已经没有了作用,所以浮光真人便果断放弃了顾烟,将目光放到了她的女儿身上。   而作为顾烟的女儿,苏婳恰好继承了她母亲的这种体质。   知道了实情,顾烟一边处在自己的师傅居然是魔鬼的痛苦之中,一边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顾烟对于浮光真人失去了利用作用,而且他还想要她的女儿,顾烟自然不能留下。   浮光真人对顾烟动了杀心,顾烟此时也彻底醒悟,眼里再也没有什么师傅。   但是她还要保护自己的女儿,便假意示弱,说自己违抗了师傅的命令,十分悔恨,自知罪该万死,愿以死谢罪,但临死之前还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女儿。   顾烟的所有皆是自己所教,她有几斤几两浮光真人最是清楚,所以也不怕她耍什么花样,就将手里的婴儿还给了她。   顾烟等的便是这一刻,她没有用任何合欢宗的术法,而是用了一件季京云赠予她的法器,打了浮光真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法器能够困住浮光真人些许时间,也足够顾烟逃出去。   她自知过不了多久师傅便会找到她,便将苏婳找个地方藏了起来,又给在混元盟的季京云传了最后一封信,便自己决然赴死。   浮光真人找不到顾烟生下的孩子十分愤怒,阴极殇元体万难逢其一,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但他并没有杀顾烟,而是将她带回了密室囚禁了起来,阴极殇元体虽然已经被破,但也比一般的鼎炉好上太多,能解他的燃眉之急。对外则宣称自己的弟子在闭关时走火入魔不幸身亡。   浮光真人有许多亲传弟子,死了一个顾烟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而季京云也是在上合欢宗求取的时候才知道顾烟已经去世的消息。   他不相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他想见顾烟的尸首,但是合欢宗的人却告诉他顾烟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尸骨无存。   季京云知道顾烟已经怀了自己的骨肉,登时悔恨万分,伤心欲死,然而打听之下才知道合欢宗没有任何人知道顾烟已经怀孕的消息。   不止如此,季京云还在浮光真人身上发现了自己的法器留下的伤痕。   是在手腕上,一道浅浅的伤痕,若是旁人定难以发现,但那是季京云自己炼制的法器,再熟悉不过。   这一道不起眼的伤痕登时让季京云起了疑心,但他并没有打草惊蛇。   只是以想要多吊唁顾烟几天的借口留在了合欢宗。   浮光真人的修为比他高,他不好跟踪,而且这人对他似乎颇有防备,于是季京云便作出一副伤心欲绝,万分颓废的模样。   过了几日,浮光真人似乎放下了戒备,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   他发现了浮光真人的密室,或者说是禁地,任何弟子都不允许靠近。   也许是心心相印,他怀疑顾烟还活着,便趁浮光真人不在的时候偷偷闯入了密室。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他中了计,他见到了顾烟却不是真正的顾烟,而是浮光真人假扮的。   他的体内被打入了一块魔极石,浑身上下都是掩藏不住的魔气,然后便被浮光真人指认成了潜藏在人界的魔族。   浮光真人早已算计好了一切,他浑身魔气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是师傅也保不了他。   随之而来的便是六大宗门的围剿令,他好几次死里逃生,但他却苦苦支撑着告诫自己,他不能就这样死掉,他还没有替自己的妻子女儿报仇,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他逃回了混元盟,想要拿回烟儿寄给他的信,也因此被混元盟的人发现。   昔日称兄道弟的师兄弟个个口诛笔伐,丝毫不听他的辩解,只认为他丢了宗门的脸面,害宗门被其它门派指责。   他走投无路,又在这时看见了烟儿寄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知晓了前因后果的他,狂怒之下摒弃了多年修为,一念入魔。   世人皆指我为魔,那我便以魔身屠尽世人!   他十六年来或得像行尸走肉,唯一的信念便是报仇!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看见烟儿为自己生下的女儿。   往昔对于季京云来说是心口上一个活生生的刀疤,如今他自剖伤疤,面具下的双眼早已泛红,泪漪连连。   他看着苏婳,忽然伸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   面具后是一张硬朗帅气的脸庞,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风姿。   苏婳小小惊讶了一瞬,就听季京云道:“婳儿,爹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爹的身边。”   苏婳:……   虽然她很同情他的遭遇,但是正邪不两立,如果她留在魔域,岂不是也会被六大宗门围剿?   苏婳抿了抿唇,道:“所以,是你杀了百里师姐一家?就为了得到龙珠?让江月苏醒?”   说到正事,季京云脸上的慈父神色消失得一干二净,他转过身背对着苏婳避开龙珠的话题道:“只有让魔尊苏醒,魔族与人族才有一战之力!”   “可魔尊若是苏醒,必会打开西陵圣境,到那时魔族入侵人界,三界必会生灵涂炭!就算浮光真人罪有应得,可是其他人是无辜的,不是吗?”   苏婳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看了眼墙上的画像道:“如你所说,我……娘是被浮光真人所害,那只要揭穿他的罪行,或者杀了他,娘的仇不就报了吗?为何一定要苏醒魔尊,牺牲那么多无辜生命呢?”   季京云闻言,沉默了片刻后道:“婳儿,你不懂,浮光没那么好杀。”   浮光修为高深,又常年在合欢宗闭门不出,他也曾试过暗杀他,可他如今是魔修,出了魔域还会被压制修为,根本无法接触到那人!又何谈报仇雪恨!   所以,只要他让魔尊苏醒,魔尊肯定不会介意帮他杀一个人。   到这时,苏婳也才彻底明白过来,打开西陵圣境不是季京云的最终目的。   他的最终目的是想让魔尊替他杀掉浮光真人。   可若是魔尊苏醒,就必定会破掉西陵圣境的封印,这是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结。   沉默间,门房传来动静,季京云看了一眼转过身道:“爹还有事,你好好休息,这里是小魔域,很危险,不要乱跑,等爹忙完了再来看你。”   苏婳沉默不语,她现在很担心阿渊,还有百里师姐,也不知道她昏迷之后,这两人怎么样了。   苏婳没想到季京云出去了一下又很快进来,眸色暗沉地看着她道:“婳儿,龙珠在你身上?”   下属来报,说是并未在百里芙身上找到龙珠,季京云记起苏婳抢龙珠的一幕,当即便猜到龙珠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苏婳闻言,神色微紧,满眼戒备地看着他。   龙珠被她藏在白棋这个芥子之中,除非她自己愿意交出来,或者她的心口受伤,否则别人是发觉不了的,而她也并不想把龙珠交出去。   对于自己的女儿,季京云并不想动粗,但是龙珠对他很重要,他必须赶在天龙劫之前,将龙珠放入魔尊的体内,否则往日的功夫便会白费。   “婳儿,魔族有一种秘术,可以通过亲近之人的血液操控与之流着相同血液的人,而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希望你能亲手把龙珠交给爹,而qing长不是让爹用魔族的方法,爹不想这样对你。”   几乎时一瞬间,苏婳便记起了百里芙的反常,她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也是你控制了百里师姐?”   季京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   苏婳低下头,想着,自己要是说不愿意把龙珠交给他,这个便宜爹十有八九会生气,一旦激怒了他,什么不想用魔族的方法对付她,多半都是屁话!   到时候还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他想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与其这样,倒不如先行示弱,先拖延一番时间再说。   想罢,苏婳抬眸道:“把龙珠交给你,你是不是就要去苏醒魔尊了?”   季京云点头道:“婳儿,爹这么做,也是为了给你娘报仇,难道你要让爹看着杀害你娘的凶手安然无恙心无愧疚地活着吗?”   苏婳皱着眉头,一副有所动摇,又十分纠结的模样。   季京云见了,又劝说道:“婳儿,你把龙珠交给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以后你想做正道的弟子,爹不会阻挠你,你若是想跟爹一样,自然有爹护着你!”   这是让她独身一人游走在正邪两道?听上去倒是十分惊险刺激,但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婳倏然保着头,像是无法做出抉择一般,蹲下身道:“我现在很乱,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见自己的女儿痛苦,季京云心里也不好受。   距离天龙劫还有些时间,让她好好想一想也无妨,毕竟是他和烟儿的女儿。   季京云伸手本想摸一摸苏婳的头,手伸到半路又收了回来,只道:“那爹就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想一想,不要让爹失望!”   苏婳抿了抿唇道:“爹……你能不能不要杀百里师姐……”   季京云闻言浑身一颤,瞳孔微缩,惊讶又激动地看向苏婳,“你,你叫我什么?”   苏婳微垂下眸,却是不愿再叫。   季京云这才想起来苏婳的请求,赶忙道:“她没死,我不会杀她。”   苏婳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道:“那我能去看看她吗?”   “你不相信爹?”季京云蹙了蹙眉,神色十分不愉。   苏婳抿了抿唇,摆出一副不信的样子。   季京云见了,微微沉吟一瞬后,沉声道:“也罢,就让你见上一见也无妨!” 第67章 万魔窟   蒙离是季京云手下的一名统领, 他是地地道道的魔族,但长相与人族十分接近。   魔族之中,血统越高, 便与人族越发相似,而那些低等的魔族, 则没有面貌,形似骷髅, 甚至无法直立行走。   百里芙被关在小魔域的地牢里面,季京云派了蒙离带苏婳过去。   这还是苏婳第一次深入魔族腹地,也不知季京云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她以人类之躯踏足魔域竟没有感到半点不适。   这里明显是一个魔族据点,到处都有魔兵守卫,头顶上红绿相间光怪陆离的石头散发着诡异的光,时不时有黑影擦着脚底滑过。   苏婳身上拢着一个黑色披风,眼睛有意地扫过四周记下路线,等到走了些时候才算到了关人的地牢。   “姑娘, 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也许魔族生来冰冷,蒙离的声音也冷飕飕的,不似活人。   苏婳点了点头,随后便推开开了锁的铁门走了进去。   百里芙并没有被严刑拷打, 魔族折磨人的办法有千百种, 但一样也没有用在她的身上。   她昏迷了许久, 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处地牢之中, 一眼便看出门外是看守的魔族。   她隐隐约约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肯定是中了魔族的圈套,不然不会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呆呆傻傻地去破坏了信守居的机枢, 然后更是将辛苦守下的龙珠乖乖交给那个魔族的主上!   记忆里,苏师妹还有孟师兄几时赶了过来,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打过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抢回龙珠!不过,看她如今的情况,苏师妹和孟师兄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百里芙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正处于深深地悔恨之中,铁牢的门锁突然传来响动,她有些紧张地抬起头,便看见了裹着一袭黑色披风走进来的苏婳。   “苏……师妹?”   许久未说话的缘故,让她的嗓子有些微的沙哑。   百里芙看见苏婳,第一反应是她跟她一样也被抓了进来。   她想要站起身来,但身体里一丝灵力的迹象也无,身子更是酸软无力,让她不得不用手撑住了墙壁。   “百里师姐!”   苏婳两步上去将人扶住,从上到下地将人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没有什么伤痕之后,心下松了口气。   扶着人坐下,还不待苏婳开口,就听百里芙道:“苏师妹,你也是被抓进来的?龙珠呢?龙珠被他们抢走了?”   苏婳点了点头,她确实是被抓进来的,“百里师姐别担心,龙珠在我身上,没有被他们抢走。”   得知龙珠还在,百里芙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愁云满面道:“如今你我都被抓进这里,我现在又无法施展灵力,这龙珠恐怕要保不住了!”   无法施展灵力?苏婳皱了皱眉,不经意地抬眼扫了下四周后,便伸手探了下百里芙的灵脉,发现她灵窍被封,难怪无法施展灵力。   苏婳收回手,正色道:“百里师姐,时间紧急,你听我说……”   苏婳说着凑近了百里芙,确定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后,才开口说话。   百里芙起初还有些困惑,听到最后,双眼已经不自觉瞪大,一副震惊又讶异的样子。   直觉告诉百里芙,她应该相信苏师妹,但是对于把龙龙交给她又有些犹豫。   苏婳刚刚便是告诉了百里芙,自己因为和季京云的妻子长得很像,所以季京云将自己误认成了他的女儿,这也是自己可以来地牢看她的原因。   之所以没有说出实情,苏婳是怕百里芙不相信她,如果百里芙因为她的身份而有所芥蒂,那天龙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如今只有龙龙才能找到天龙的位置,所以最要紧的就是赶紧让龙龙苏醒。   但百里芙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办法完成这件事,一旦她有所动作,龙龙的存在就会被发现,更何况她现在灵窍被封,自身都难保。   所以将龙龙交给她,她来替龙龙疗伤,这是最好的选择。   “好,我相信你!”   犹豫了一阵,百里芙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苏婳,毕竟她现在也算是穷途末路,就算只有一丁点的希望,她也不能让龙龙跟着她等死。   百里芙说完,就趁外头看守的魔族不注意的时候,手心突然多了一道白芒,苏婳动了动衣袖,那抹白芒就被她收到了白棋之中。   她如今身在魔域,不敢冒险,如果不是因为将龙珠藏在白棋之中,只怕早已泄露被季京云夺去。   季京云没有直接让她交出龙珠,多半是因为她是他女儿的身份,但更重要的确是他在她身上并没有发现龙珠的气息。   龙龙也是一样,将它放到白棋芥子里,就算是季京云站在她面前,也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地替龙龙疗伤了。   藏好了守护兽,苏婳又道:“百里师姐,我有一个可以自行冲破灵窍的法子,你且……”   ……   苏婳走后,百里芙面无表情地抱坐在地,很快便有带着面具的魔族进来,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还不待她反抗,那人便收回了手,走出了铁牢,重新将门锁上!   百里芙等看守的魔族走了后才松开抱着膝盖的手,缓缓盘坐起来。   苏师妹说的没错,魔族果然没有对她放松戒备,如果苏师妹刚刚为她打开了灵窍,一定会引起季京云的怀疑,到时候想要行动只怕会越发困难。   百里芙一边想着,一边按照苏婳交给她的法子暗暗蓄力冲击着封闭的灵窍。   苏婳跟在蒙离的身后,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地牢中关着的其它人。   不知道百里师姐的父亲是不是也被关在此处,不过苏婳并没有见过百里芙的父亲,所以看了一圈后便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她身前的蒙离,状若无意道:“我听说,你们还抓了百里芙的父亲百里春?他也被关在这里?”   蒙离闻言,顿了顿道:“他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苏婳下意识问道。   这次蒙离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姑娘如果想知道,可以去问主上。”   嘴巴还挺严实,苏婳撇了撇嘴,没有再问。   等到将要走出地牢的门时,便听到守在门口的几个魔族的闲聊声。   “主上怎么会把碧青门的弟子带回来?还让她自由出入地牢?”   “谁知道呢!兴许主上看上了她也不一定,长得还挺漂亮!一路都给抱着回来的,哈哈哈哈!”   “嘘,别乱说,要是让主上听到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说话的魔族轻轻啧了一声,又道:“那追上来的那个也是碧青门的弟子,听说还是什么先天道子?这下被丢进了万魔窟,怕是连渣都不剩了!”   另一个魔族也跟着附和,“哼,受了主上的幽冥印,就是不被丢进万魔窟,他也是活不成的。”   想起当时那个场景,几个魔族就不寒而栗,幽冥印是大统领的本命法器,被此印加身,不但要受万鬼噬魂的痛楚,若是修仙之人,体内的灵根也会荡然无存,没有一个人能从幽冥印下活着走出来。   听到开头苏婳还不怎么在意,当听到他们口中什么追上来的碧青门弟子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想不出,真的想不出。   除了阿渊,还有谁会不要命一样地来救她。   还不待苏婳反应,蒙离已经先一步上前去,神色冷沉地看着那几个魔族,冷声道:“自己去领罚,一等!”   几个魔族登时抖若糠塞,屁都不敢放一个,找了交接的人便灰溜溜地走了。   苏婳睁着一双眼,眸光很亮,却连一道人影也照不进去,她微微偏头看着蒙离,嗓音暗含颤抖,“万魔窟在哪?带我去。”   蒙离皱了皱眉,“那边很危险,姑娘若是……”   “我说,带我去!”   蒙离有一瞬间的震慑,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将人带到了万魔窟的边界。   那是魔族的一个无底深渊,已经存在了千年之久,没有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唯一知道便是此地是绝对的禁地,就连魔界的大魔都不敢踏足。   因为一旦进入万魔窟,便是有去无回。   脚底是连片的绿色晶石,犹如齿牙一般的边缘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无数道黑色雾团在上面沉沉浮浮,就像狰狞的恶鬼,一旦有人靠近便会瞬间索命。   苏婳踩在绿色晶石上,一步一步走到了边缘,开口道:“你们把他丢下去的?”   蒙离看了一眼那深渊,道了声“是”,随后便紧张地注意着苏婳的动作。   主上让他负责苏姑娘的安危,若是苏姑娘出了什么事,主上必然不会放过他。   苏婳眼眸一暗,身子缓缓下蹲,双手紧紧扣着地上的绿色晶石,看着深不见底的深渊,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像断了线的珍珠,直直地往下掉。   “阿渊!”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在万魔窟回响,但几息过后只余静寂。   苏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唤出了入世,将自己的神识注入剑中,想要试着与忘尘沟通。   可是不论她试了多少次,都没有得到回应。   苏婳失神般地松开了手,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绿色晶石上面。   她眸光微垂,落在了那些绿色晶石上,便发现这些晶石上面都沾染了暗红色的痕迹。   是血,是被拖曳时留下的血痕,一大片,全是。   苏婳瞳孔微缩,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到几乎失了声,只能看着那些血痕止不住地哽咽。   可是比起阿渊的痛,她的痛又算什么。   阿渊……对不起……   “咻”一记破空声倏然传来,站在一旁的蒙离全身心都放在了苏婳身上,没有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袭击他,一时不察,被人击中了脖子,身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第68章 初合作   苏婳擦了擦脸上的泪, 转过头去,发现蒙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抬头, 崖壁阴影处一个挺拔的身影赫然映入眼中。   他身上裹着一件黑色长披风,头上带着兜帽, 斜眼看过来时,冷厉的眼神像是万魔窟下吹上来的风, 寒冷渗人。   虽然容貌与初见时有些差异,但苏婳还是认出了他,是姜河岩。   竟然是他。   由于棋魔冢留下的阴影, 苏婳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万一这人又像之前那样失去神志,要杀了她,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你……”   两相静默,见对方迟迟不开口,也没见对她出手, 苏婳迟疑着开口。   姜河岩抬眼望了下万魔窟底,又看向她哭红了的双眼,沙哑的嗓音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一般,“从来没有人能够从万魔窟中活着出来。”   所以, 伤心是没有用的。   苏婳抿了抿唇,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但她还是有些生气, 她暗暗握了握拳, 深吸一口气道:“不关你的事!”   黑沉的眼眸微微一暗,姜河岩沉默了一瞬又道:“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送你出去。”   送她出去?苏婳疑惑地抬头。   解开封印的山海君虽然十分危险, 但先不提他的动机,至少他是有这个实力的。   但是苏婳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不,我不出去!”   没有亲眼见到阿渊的尸骨,她是不会离开的。   苏婳微侧着头,眼角余光看着遍布黑气的万魔窟,忽然自嘲一笑。   掉进万魔窟的人,如果不在了,又哪里还能留下什么尸骨,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姜河岩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想救她的朋友,于是道:“如果你是担心你的朋友,我可以帮你救她出来,你们一起离开。”   虽然麻烦了点,而且会很快被发现,不过将她们安全送出去是没有问题的。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但是如果能先救百里芙出去,她行动起来也能少一些掣肘。   苏婳抿了抿唇,心下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她能相信他吗?   “你也是魔族……为什么要帮我?”   “你也帮过我的不是吗?我不喜欢欠人情。”   姜河岩避开了魔族这个话题,暗灰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苏婳,神色一片坦荡,看上去倒是极易让人相信。   但是苏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合理地戒备一下,于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河岩闻言,微撇开头,嗓音倏然冷沉了几分,“我的身份,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苏婳心下暗嗤,不就是前任老魔君的儿子吗,她又不是不知道。   苏婳也就是故意一问,见对方避而不答,也就不再纠缠,想起自己好像还欠他一样东西,于是从储物袋里取出了那根黑色长笛,双手递上道:“对了,在驭音阁的时候,你的笛子忘拿了,还给你!”   姜河岩抬眸看去,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长笛上,眉峰轻蹙道:“既然落在你那里了,那它就是你的了!”   苏婳:?   她看了眼手里的笛子,连忙摇了摇头道:“不行,这笛子并非凡物,我不能要!”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姜河岩眸色微沉,似是不耐,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蒙离,手心一层暗红色光晕闪过,地上躺着的人忽然凭空悬浮了起来。   苏婳还来不及反应便看见姜河岩直接操控着那人的身体,没有一丝停顿地扔下了万魔窟。   随着新鲜人体的注入,万魔窟上那些漂浮着的团团黑气忽然躁动起来,全都缠绕着被扔下去的蒙离去往看不见的深渊地底。   “你……你……就这么把他丢下去了!?”   苏婳看了看姜河岩,又看了眼重新恢复平静的万魔窟,神情中透露着些许惊讶。   姜河岩却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既然要送她出去,那留下这人就是个麻烦。   “走吧!你再不回去,他们该起疑了。”姜河岩淡淡道。   男人说完,脚底窜出一股黑旋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等到那股黑旋风消失,眼前的人突然变了一副模样,正好是被他丢下万魔窟的蒙离的样子。   天界也有这种幻术,苏婳并不惊讶,她只是有些疑惑。   “现在回去吗?”   他不是说要帮她离开这里吗?   变成蒙离模样的姜河岩点了点头,脸上的冷淡跟之前的蒙离如出一辙。   “等我把你的朋友带出来,你们一起离开。”   “不,我不走。”苏婳神色坚定地抬头,“但是我希望你能帮我把百里芙救出去。”   季京云虽然答应了她不会伤害百里芙,但是如果被他发现她动机不纯,说不定会拿百里芙作为要挟,到时候她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倒不如先救百里师姐出去,顺便告知外界的师兄师姐们如今的情况。   而她会去救天龙,还有……阿渊。   “为什么?”姜河岩似有不解,眸色暗沉地看着她问道。   苏婳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除了百里师姐,我还要救一个人。”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姜河岩就接道:“你想救天龙?”   他也知道天龙的事?   苏婳惊讶地抬头,忽然想到记忆中山海君会在一年后亲手杀了魔尊江月的事。   江月杀了他的父亲,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报仇雪恨,这样一想她们的目的其实算是一致的。   想到此处,苏婳点了点头道:“魔族大统领想要用龙珠苏醒魔尊江月,江月一醒,西陵圣境将不复存在,群魔入世,三界又会陷入水火之中,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要做的也是阿渊想做的,既然阿渊现在不在,那就她来做。   “江月……”姜河岩低垂着眸,暗红色的唇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他缓缓抬头看着苏婳,用肯定的语气道:“龙珠在你身上?”   苏婳说出这番话的意思,也是在赌,她赌姜河岩知道她的目的后,或许会选择跟她合作。   但是她也不能不防着他,毕竟龙珠拥有绝对的力量,很难保证他不会觊觎。   红唇抿成一条直线,苏婳缓缓后退了一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姜河岩见她举动,忽然轻轻扭了扭头,勾唇道:“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抢走龙珠?我可是魔。”   苏婳眨了眨眼,她就是不认真听,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揶揄。   要不是因为知道他是山海君,她才不会跟他说这些呢!   苏婳握了握拳,微红的双眼带着一抹笃定,“就算你是魔,但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上次在棋魔冢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们,但是最后却救了我,还有现在你也……”   “我说了,那是因为你帮过我,一报还一报,你帮过我两次,所以我也帮你两次。”姜河岩淡声道。   两次?苏婳愣了愣,忽然想起他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自己给他送了披风还有药,不过他不是昏迷着的吗?怎么会知道?   苏婳还困惑着,姜河岩定定看了她一眼后,忽然道:“我不但可以帮你救百里芙,还可以帮你救天龙,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婳皱了皱眉,疑惑道:“什么事?”   姜河岩移开视线低声道:“我还没想好,以后再告诉你,你答不答应?”   苏婳有些犹豫,万一是她做不到的事怎么办?   见她沉默,姜河岩抿了抿唇道:“你放心,不会让你做什么违背道义的事。”   苏婳吸了口气,想着不如就先答应,反正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说不定那时候姜河岩都还没想好。   想罢,苏婳点头道:“好,我答应!”   姜河岩忽然勾了勾唇,又迅速地隐了下去,转过身道:“走吧,先回去。”   也许是她耽搁的太久,等回到之前的房间时,季京云已经在那里等她。   蒙离跟在她身后,身上早已没有了之前那股迫人的气势,好似真正的蒙离。   看到她回来,季京云缓步走了过来,开口嗓音里透着些许无奈,“这下相信爹了吧?”   苏婳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季京云知道一时半会儿她肯定还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接受他这个爹,所以也没有着急提龙珠的事,只道:“那你先好好休息,等爹忙完了再来看你!”   苏婳点了点头,随即又迟疑地开口,“爹……你能不能放了百里师姐?”   季京云背对着她,暗沉的眸中掠过一丝波动,开口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如果你愿意将龙珠交给爹,爹可以考虑放了她,哦不止是百里芙,还有她的父亲百里春,爹也可以一并放了。”   百里春还活着?苏婳双眸一亮,心底瞬间摇摆起来,她回眸看着季京云,还未开口,眼角余光便瞥到旁边一直低着头的“蒙离”忽然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苏婳当即顿住,龙珠一旦落入季京云的手里,那便再也没有办法阻止江月苏醒。   苏婳按捺下自己的心绪,状似十分烦忧道:“爹再让我想一想吧!”   季京云眸色微暗,没说什么,嘱咐她好生休息,别乱跑之后就带着“蒙离”离开了。   苏婳有些疲惫地坐到床边,抬眸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又缓缓收回了视线闭上了眼。   她盘腿坐在床上,入世从墟内飘出,横于身前,纤细的指尖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剑身。   一缕节着一缕的神识将剑身缓缓包裹,直到入世再也无法容纳下她的神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的光晕骤熄,入世剑掉落在腿上,苏婳睁开眼,脸色透着耗神过度的苍白,额上一滴冷汗缓缓滑下,随即滴落在暗红色的剑身上。   没有,还是没有,不论她如何联络,都感觉不到忘尘一丝一毫的气息。 第69章 魔对兽   苏婳略感疲惫地靠座在床头, 恍然间又想起一事,连忙打起精神将守护兽龙龙放了出来。   沉睡中的龙龙体型缩小了一圈,像一条小蛇一样, 双手就能盘握住。   苏婳轻轻摸了摸它的头,脑中记忆起平等契的结法。   百里师姐如今被关在地牢中, 一举一动都受到管控,连解开自身灵窍都要小心翼翼, 更不要说替守护兽疗伤。   但是想要找到天龙的位置,苏醒龙龙是最快的法子,如果靠她们自己, 时间上怕是来不及,而且有了守护兽,她们在行动上也会更加便利。   将龙龙的身体小心地放在床榻上,苏婳盘腿闭上了眼睛,双手在身前结契。   一圈圈的白色灵纹从龙龙身上缓升而上,最终全部没入苏婳的双手间, 结成三角形的阵纹。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苏婳睁开眼睛时,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她现在和龙龙心意相通。   只不过由于龙龙还在沉睡,所以是一片平静。   双手放在膝上, 缓缓吐出一口气, 苏婳没有停顿, 直接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几颗丹药吞下, 给自己恢复一些灵力。   季京云只给了她一天的考虑时间, 她必须尽快让龙龙醒来。   小魔域里没有白昼,只有无穷无尽的黑夜和数不尽的红绿幽光。   苏婳住的屋子应该算是小魔域里最像人界房屋的地方,其它地方多是一些各种颜色的晶石构造而成的洞穴。   屋子里没有烛火, 只有恒亮的夜明珠被放在灯罩里,散发着温润而银白的光晕。   因为结了契,苏婳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龙龙的伤势。   它的伤势很重,但好在它的自愈能力也不错,经过一些日子的沉睡,它体内的伤势几乎已经好了一半。   检查完龙龙的伤势后,苏婳便沉下心来替龙龙疗伤,同时在门口设了一道结界,若是有人过来找她,她也能第一时间发现,从而将龙龙藏起来。   不过不知道季京云他们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过了很久也没有来找苏婳。   她就一直替龙龙疗伤,灵力用尽时就服下几颗丹药休息一下又继续,直到龙龙的伤基本痊愈。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苏婳收回了替龙龙疗伤的手,睁开眼睛就迎上了一双又大又萌的眼睛。   龙龙正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她,片刻厚才反应过来,双眼一皱,颇有些凶巴巴的意味。   “喂!你居然敢跟劳资结契?”   龙龙动了动尾巴,在察觉到自己体内多了一道东西后,小小的脸上全是大大的愤怒!   苏婳见它苏醒,第一反应是惊喜,惊喜过后连忙以指抵唇看着门外“嘘”了一声。   “我跟你结的是平等契,这么做也是为了能够帮你疗伤,现在你伤好了,这契随时都可以解开,不过我现在灵力耗尽,连丹药都吃光了,你得等我恢复了才行!”   听她这么一说,龙龙才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伤势已经好全乎了,它动了动尾巴,小身体在床铺上利索地游来游去。   “我的伤好了!是你救了我?”   龙龙说着突然从床铺滑到了苏婳的腿上,伸着长长的脖子盯着她的脸道:“我在密室里见过你,你是百里芙的朋友?对了,百里芙呢?”   虽然龙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苏婳依然从它的眼睛里看见了浓浓的担忧。   她将它沉睡之后的事还有百里芙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   龙龙虽然是一只守护兽,但理解能力并不弱,很快就了解了情况。   知道百里芙还好好的,它松了口气似地扬起了自己的小尾巴。   “我能感觉到天龙的位置,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很近。”   龙龙的眼睛是淡蓝色的,此时直直地盯着屋子里的地面,仿佛天龙就被关在下面似的。   “这附近守卫十分森严,几乎每走一步都有魔兵把守,想要接近天龙并不容易。”   苏婳甚至都不敢和季京云提起天龙,就怕引起对方的戒备,到时候加强守卫便罢了,最糟糕的还是怕天龙被转移位置。   “我带龙珠去找天龙!”龙龙忽然道。   苏婳看向它道:“你有办法?”   龙龙从苏婳的腿上滑到了地上,手臂长的身体忽然一寸寸变得透明起来,直到最后一截尾巴也消失在视线中。   隐身术?苏婳眯了眯眼,看着地板上的空气道:“你会隐身术?可以坚持多久?会不会被魔族发现?”   隐身后的龙龙也能听见她说话,当即显现出身形,摇摆着身子道:“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只要隐身的时候没有受到攻击就不会被发现!”   “那太好了!天龙拿到龙珠就会立即恢复力量吗?”   高兴之余,苏婳又有些担忧,就怕天龙拿到了龙珠,但是又没有恢复,而她们也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龙龙点了点头道:“只要天龙能够拿到龙珠,别说那什么大统领了,就是魔尊也拿它没办法。”   天龙只要渡过了脆弱的幼生期,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不过天龙生来高贵,从来不屑与人作对,所以人界才极少有关于天龙的传说。   “那,你现在去试试?我在这里等你消息。切忌万事小心!不要冲动,不行的话我们再找别的机会!”   苏婳说完便单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颗龙眼大小的龙珠瞬间从她心口出现在她掌心。   乳白色的珠身内敛光华,从外面看就像是一颗极其普通的珠子,只有将其握住时才能感觉到这颗珠子里面澎湃汹涌的力量。   将龙珠递给龙龙,龙龙张开嘴巴,龙珠便暂时被他保存在了腹中。   它抬眸看了苏婳一眼后,整个身体又开始变得透明起来,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屋内。   苏婳从床上站起身,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手。   如果龙龙能够成功将龙珠交给天龙,那一切问题就将迎刃而解。   这般想着,门口的结界忽然动了一下。   苏婳微微偏头,右手一挥便挥散了布下的结界。   她缓步走向门口,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她伸手打开了门。   敲门的是“蒙离”,似乎有些意外她这么快就开门,他眸色微动,低声问道:“姑娘要出去?”   苏婳摇了摇头,见他身后并没有跟着别人,淡声道:“有什么事吗?”   “蒙离”低垂着头神色十分恭敬,“主上有事耽搁,怕姑娘饿着,所以让我准备了些人界的吃食。”   苏婳扫了他一眼,见他手上提着一个三层食盒,便道:“拿进来吧!”   蒙离点了点头,跟在苏婳身后进了屋。   片刻后,“蒙离”又出了屋子还顺手替苏婳关上了房门。   而此时屋内,苏婳正坐在圆桌边上,沉默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子。   之前假扮成蒙离,现在姜河岩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貌,白皙近骨的手指打开了食盒的盖子,饭菜的香气顿时从盒子里飘出。   苏婳下意识投去目光。   姜河岩一样一样地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一共四个菜,加一碗白米饭。   苏婳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道:“季京云出去了?他去干什么?”   姜河岩说季京云有事耽搁,苏婳下意识以为他又到人界去了,难免有些担心花师姐她们。   姜河岩偏头看她一眼她道:“他回魔域了。”   苏婳挑了挑眉,“回魔域?难道是为了江月的事?”   将筷子放到苏婳手边,姜河岩道:“魔域有急召,不知是什么事。”   魔域的急召,苏婳有些困惑,季京云不是魔界的大统领吗?难道魔界还有人能够命令他?   姜河岩似乎知道她的困惑,开口解释道:“曾经的魔界大统领,如今的魔王寂灭,季京云便是在为他办事。”   男人伸手替两人倒了杯茶,微垂下的眼底一片轻蔑。   寂灭这老家伙,他父王在时,满嘴衷心,父王一死便立即转头投靠了江月。   如今江月沉睡,他没有办法杀了江月,更没胆量自称魔尊,便自封了个魔王当着,将一切事情都交由季京云去办,嘴上说着要苏醒魔尊,可实际上只怕是巴不得江月永远沉睡。   “魔王寂灭?”苏婳皱了皱眉,她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这号人物,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哦,对了,你如今扮成蒙离,可有打探到天龙的位置?”   提起天龙,姜河岩眸色一暗道:“我知道天龙被关在哪里,但是那个地方除了季京云自己,谁都不准进,而且机关众多,一旦有人闯入就会被发现。”   天龙事关重大,如果天龙出了事,龙珠也将不复存在,到时候季京云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所以他才会不允许任何人去看守天龙的地方,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听到姜河岩的话,苏婳瞬间担忧起龙龙来,小家伙也去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婳正担忧着,屋内姜河岩进来时设下的防偷听结界忽然起了波动。   男人眉目一凛,手心对着地面上的一个方向便打出一股魔力。   暗红色的烟团撞击在地面,地面瞬间显现出一条蛇一般模样的东西来。   姜qing长河岩正欲再次出手,苏婳赶紧拦下他道:“别,自己人!”   龙龙刚爬出来就被迎头一击,脑袋都晕乎乎的,眼冒金星,它甩了甩脑袋趴在地上双眼一瞪,一脸愤怒道:“谁特么偷袭劳资?”   姜河岩皱了皱眉,在苏婳的阻拦下收回了手,垂眸神色莫测地看着地上那白色的一团,微微扬声道:“灵兽?”   狭小的房间内,大眼对着小眼。   龙龙看见姜河岩后,布满鳞片的脖子忽然高高地竖了起来,浑身戒备到极点。   “魔族?”而且还是比季京云更强的魔族! 第70章 汝之何求   苏婳作为连接的枢纽, 解释了半天才将一人一兽安qing长抚下来。   龙龙顺着桌子腿爬上木桌,有些胖胖的脸蛋上满是严肃,“我根本接近不了关押天龙的地方!那里全是由避晶玉铸成, 这东西是天龙一族的克星,只要我一靠近, 我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龙龙作为守护兽,它的力量不亚于一个化神期的修士, 但是避晶玉却是它们的天克之物,其实若是一两片还好,但季京云大概是为了压制住天龙的气息, 所以才用了这么多避晶玉修成囚室。   “避晶玉,那是什么?”苏婳没听过避晶玉的名头,好奇问道。   姜河岩道:“枯狸魔鸟的排泄物,它的气味会让大多数灵兽失去分辨力。”   原是如此,苏婳虽然也没有听过枯狸魔鸟的名头,但相生相克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看来还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季京云囚禁了天龙这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想要救出天龙哪有这么容易。   “看来除非能够拿到囚室的钥匙,否则根本没有办法把龙珠带到天龙面前。”   通过龙龙救出天龙这条路行不通,那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拿到季京云身上囚室的钥匙, 从囚室的正门进去。   但是想要从季京云身上拿到钥匙, 无异于杀了季京云。   偷是行不通的, 季京云又不可能主动把钥匙给她, 除非……天龙对他来说没有作用了。   苏婳正想着, 就听姜河岩道:“我有一个办法。”   ……   季京云去了魔域没多久就回来了,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看苏婳,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婳像是考虑了许久, 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女儿愿意把龙珠交给爹,但是爹爹要答应我放了百里师姐还有她爹。”   像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苏婳说完又道:“对不起爹,我实在没有办法看着她们死在爹的手里。”   季京云闻言,素来阴沉的脸上展露出一丝笑意,似乎是因为女儿选择了他而感到高兴,他伸手拍了拍苏婳的肩道:“你放心,只要你肯把龙珠交给爹,爹这就派人把她们给放了。”   苏婳抿了抿唇,随后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颗乳白色的珠子交给季京云。   季京云瞳孔微缩,颇为急切地接过龙珠,握在手中反复打量。   “这就是龙珠?”仔细端详着手里的龙珠,似是不确定一般,季京云还低头问了一声。   苏婳点了点头道:“这就是那天晚上,我从百里师姐手中拿到的。”   季京云听完若有所思,他也是在那天晚上匆匆见了龙珠一面,跟手里的这颗珠子确实别无二致。   苏婳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女儿现在已经把龙珠交给爹了,爹能放了百里师姐她们吗?”   “能,当然能,我宝贝女儿的要求,爹哪能不答应?”季京云说着就叫人去把地牢里的百里芙和百里春给带了出来,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还亲自带着苏婳将人送到了小魔域的出口。   百里春的确还活着,只不过由于被囚禁多时,他整个人骨瘦如柴,脸色惨白,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苍老,而且好像因为失血过多还昏迷不醒。   百里芙看见自己爹的那刻,眼泪止不住地冒了出来,她不停地摸着百里春的脸叫着爹,可百里春却没什么反应。   苏婳见了也是心生不忍,但是这时候不好表露,她只是看着百里芙道:“百里师姐,你们走吧!”   百里芙像是难以置信般地看着她道:“你居然投靠魔族?苏婳,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你!”   “百里师姐,我没有……我……”苏婳像是有难言之隐一般,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百里芙却看着她冷笑道:“你没有?你难道没有把龙珠交给他吗?别再叫我百里师姐!以为你假好心放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可笑,我可没有你这种背信弃义,投靠魔族的师妹!”   “我答应我女儿放了你们,但你若再多说一句话,我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反悔!”   季京云虽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但女儿若是不想做魔,那这两个知晓了他女儿身份的人自然是留不得的。   看着百里芙,季京云眸色一暗,心里暗暗动了杀机。   听了季京云的话,百里芙不怒反笑道:“好一个父女情深,不过你怎么知道,你女儿给你的龙珠就一定是真的呢?哈哈哈哈……”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百里芙就闭口不言。   苏婳却像是一瞬间有些慌了,赶忙道:“爹,你要相信女儿,女儿给你的龙珠是真的!”   季京云生性多疑,听见百里芙的话时,他心里已经有些摇摆,此时又看见苏婳嘴上说着给他的龙珠是真的,但却是眼神闪躲,不敢直视他。   季京云眯了眯眼,嘴上笑着道:“婳儿别怕,爹自然是相信你的!”   听见季京云这么说,苏婳像是松了口气般,转过了身去不再看他。   季京云见状,神色越发让人猜不透,他面上不为所动,只让人把百里芙和百里春送出去而后对着苏婳道:“爹还有事,你先回房间休息,等爹忙完了就来看你!”   苏婳笑了笑,乖顺地点头答应。   苏婳走后,季京云当即阴沉下脸,拿出了苏婳给他的那颗龙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蒙离站在他的身后,此时上前道:“主上可是怀疑这龙珠是假的?”   季京云没说话,只微微偏眸睨着他。   蒙离低着头继续道:“属下追踪百里芙时曾听闻,当龙珠靠近天龙时,珠身会有七彩霞光出现,主上若是想验证真假,不如一试?”   “七彩霞光?”季京云怒眸微愠,沉声道:“为何之前不说?”   蒙离腰身一俯道:“主上恕罪,之前一时没能想起来!”   季京云略微沉吟,没开口治他的罪,只道:“清点人手,魔梳顶待命!”   蒙离:“是!”   撇下蒙离,季京云带着龙珠快步离开,他只说让蒙离带着人待命,但并没有马上带着龙珠去往魔域苏醒江月。   他终究是对龙珠起了疑心,现在迫切地想要验证龙珠的真假。   天龙的囚笼建造在曲水谭底,全部由银蓝色的避晶玉造成,所有方位都被封闭的严严实实,大门也只有季京云才能进入,开门的钥匙就是他手中的飞龙印。   将飞龙印嵌入门上机扩,玄青色的大门缓缓震动,一寸寸像头顶展开,只到露出一人可进的宽度。   季京云迈步进入,内里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不过不是因为囚笼太小,而是因为囚笼的中间用九根玄天晶锁锁住了一个庞然大物。   银白色的身体像一只蛰伏的巨蟒,层层叠叠地盘旋在囚笼的中心,它的头颅就俯在盘起来的身体之上,硕大的头部隐隐有着两个凸起,似有长角之兆。   天龙的眼睛紧紧闭着,即便季京云进来也没有睁开,似乎极为虚弱。   看见天龙,季京云脸上神色淡淡,随即从胸口拿出了刚刚得到的龙珠。   龙珠被放置在掌心,周身氤氲着浅白色的灵光,但是却并没有蒙离口中所说的七彩霞光出现。   季京云神色一暗,看了沉睡的天龙一眼,拿着龙珠又靠近了几步。   然而他手里的龙珠还是那般模样,别说七彩霞光了,一道光也没有出现。   季京云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女儿真得骗了他!   季京云脸色阴沉间,手里的龙珠突然脱手,以极快的速度像被囚禁着的天龙奔去。   季京云一怔,随即眸色下沉,伸手五指成爪,就想把龙珠召回,可龙珠根本不受他的影响,几息之间就到了天龙的头顶。   而龙龙的身形此时也彻底显现了出来,它嘴里叼着龙珠,着急地盘在天龙的头顶,嘴里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季京云此时也认出了龙龙,神色一变:道:“守护灵兽?”   糟了,被骗了!   看到龙龙时,季京云立即反应了过来,也意识到这就是一场骗局,目的就是让他带着龙珠来见天龙。   所以,龙珠是真的。   想通一切,季京云缓缓抬眸,脸色阴沉的可怕,看到龙龙叼着龙珠还在着急地试图唤醒天龙,他缓缓勾起一侧唇角,手掌一摊开,飞龙印便出现在他手心。   龙龙看到飞龙印的那一刻越发着急,这老家伙最厉害的就是它手里的飞龙印,以它的力量怕是最多只能抗下一击!   主人你快醒醒啊!   龙龙盘在天龙的身上,此时在天龙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小的头不停地蹭着天龙,想让它赶紧醒来收回龙珠!   季京云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掷出了飞龙印,密不透风的黑色团雾顿时如冤鬼降临一般从飞龙印中飞出直直地奔向龙龙。   电光火石间,原本沉睡中的天龙突然睁开了双眼,冰蓝色的眼睛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   龙龙大喜过望,赶紧叼着龙珠飞到了天龙面前。   天龙看见龙龙,冰蓝色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它缓缓扬起了头颅,低垂着冰蓝色的眼睛看着龙龙道:“吾的守护兽?”   龙龙在空中摇了摇尾巴,将龙珠吐出叫了一声,“主人!”   见到龙珠,天龙随即大口一张将龙珠吞入了腹中。   而龙龙却是立即转身迎向了飞龙印的攻击。   主人恢复需要时间,它要替主人争取时间。   季京云见天龙醒来吞下了龙珠,神色有一瞬间的惊骇,此时更是毫无保留将所有的看家本事都使了出来。   飞龙印牵制着龙龙,他便立即几步走到了控制玄天晶锁的机枢旁,按下了开关。   玄天晶锁通天石雷,锁身附着极大的天雷之力,天龙刚刚吞服下龙珠,还没有彻底恢复力量,他只要趁这时攻击天龙让其吐出龙珠即可。   然而季京云终是失算了,天龙比他想象中恢复得还要迅速。   天龙与龙珠彻底融合,浑身白色灵光暴涨,身上扎进筋骨的玄天晶锁在季京云惊骇的目光中寸寸断裂,一声龙啸,响彻九霄!   季京云知道为时已晚,当即便想脱身而走,可惜天龙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长长的龙尾一扫,连着季京云和困住它的避晶玉囚笼全都应声儿碎。   季京云被淹没在废玉堆里,再也没有爬出来,天龙随便一击便能灭掉一群金丹期的修士,何况是用尽全力的一扫,季京云受此一击必死无疑。   而作为季京云的本命法宝,飞龙印似乎也因为主人的陨落,突然失去了操控之力,不再攻击龙龙,“砰”的一声从半空中坠下,摔在了那堆废墟之上。   龙龙因为飞龙印的原因受了些伤,此时有些萎靡地从半空中缓缓飘下,尾巴也无力地下垂。   只不过还没等它降落在地,便被天龙俯身接在了背上,随即全身被一层层暖暖的白光笼罩。   龙龙有些困顿地睁开眼,小身体在天龙的背上蹭了蹭道:“谢谢主人!”   天龙的声音低沉又浑厚,“吾的守护兽,汝救了吾,吾很感激。”   龙龙闻言虽然很开心,但还是强撑着眼皮道:“龙龙是主人的守护灵兽,生来就应该保护主人,不过救了主人的不止龙龙,还有两个人族!”   听到那响彻九霄的龙啸,苏婳就知道龙龙成功了!   姜河岩此时也不再假扮成蒙离的样子,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貌,和苏婳一起向曲水潭那边去。   才到曲水潭边,便见到宽阔的潭面上,一条通体银白的巨龙不断盘旋,看见她们后便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冰蓝色的眼睛犹如降落人间的神祗,俯视着众生。   “你们就是救了吾的人类?”天龙巨大的身躯停留在湖面,口吐人言。   苏婳看见天龙,谦虚地笑了笑道:“天龙前辈,魔族欲取龙珠苏醒魔尊江月,到时西陵圣境开,魔族入侵人界,三界必将哀鸿遍野,晚辈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不管是为了什么,你们的恩情吾不会忘,吾可以答应你们一件事,你们想要什么,可以告诉吾。”   天龙看起来十分慷慨,似乎这世间就没有它办不到的事。   苏婳看着天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好像有什么心事。   姜河岩眼眸微闪,勾了勾唇道:“不瞒前辈,晚辈有一物想要求前辈赐予!”   “你想要吾之精血?”天龙低垂着眼,看着眼前的魔族,一眼便猜出他所求之物。   苏婳也抬眸望去,心中不知为何想到,原来他愿意帮她也是因为自己有所求。   “前辈料事如神,晚辈的确需要一滴天龙精血。”   姜河岩丝毫不意外天龙猜出他所求之物,拥有了龙珠的天龙的实力已然超脱世外,几乎可以勘破一切,自然不难看出他现在身体的状况。   当年他诞生之初便拥有了魔族百年难得一见的天魔体,只可惜因为他的母亲是一个人族,所以他的天魔体并不纯粹。   他的父王便想方设法地想要帮他成为真正的天魔体,然而眼看着就要成功的时候,江月谋反,趁着他父亲虚弱之际,挖了他父王的魔心,灭了他的魔魂。   父王自知在劫难逃,便提前将自身全部修为渡给了他,但谁知父王的魔力与他的天魔体产生了排斥,迫于无奈父王只好封印了他的天魔体连带着他的力量,将他抛入了人族。   如今他破开封印,虽然因为棋魔冢的二生莲暂时压制了体内力量的暴动,但是并不是长久之计,微一的办法便是找到能够一劳永逸的九元归生莲,服下之后便能让他的天魔体成为真正的天魔体。   只是九元归生莲乃是世间至宝,他离开驭音阁后多方打探,也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但是现在,找不到九元归生莲也无所谓,如果能够得到一滴天龙精血,效果比九元归生莲只好不差。   “吾之精血弥足珍贵,从不轻易予人,但汝救了吾,吾便赐汝一滴!”   天龙说完,一滴天蓝色的血便从它的两角之间溢出,缓缓飘向姜河岩。   姜河岩拿出一个玉瓶,将血滴收下,末了勾了勾唇拱手谢道:“多谢前辈!”   赐完精血,天龙冰蓝色的眸子又看向苏婳道:“汝之何求?”   苏婳眸光闪动,还未开口,便听姜河岩道:“机会难得,天龙浑身上下都是不可遇求的至宝,得之一件便可受用终身。”   姜河岩这样说是怕苏婳拒绝天龙的报恩,修行不易,若能得一件天龙身上的至宝,于她的修行上必能助力不少。   苏婳闻言,眼眸微垂,随即缓缓出声道:“天龙前辈,晚辈有一事想问。”   似乎是没有料到苏婳是问事而不是求物,天龙冰蓝色的眼眸出现一丝波动,但嗓音仍然浑厚道:“何事?”   “我有一个朋友,数日前被人扔进了万魔窟,我想问前辈有没有办法可以救他?”   “万魔窟?”天龙微微偏了偏脑袋,似乎是在想万魔窟是何地,片刻后才道:“万魔窟由来已久,即便是吾,也不知里面是何情景,汝之友何修?”   苏婳略微急促道:“他是化神期的修士!”   天龙闻言,沉吟道:“凶多吉少。”   天龙的话让仍然怀揣着一丝微末希望的苏婳彻底失望,她像是快要支撑不住一般,身子微晃。   旁边的姜河岩见状长眉紧蹙地扶住了她。   苏婳撇开他的手,不死心地又问了问道:“前辈,真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只要能够救他,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苏婳,万魔窟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姜河岩脸色再没有刚刚的轻松,此时眸光复杂又暗沉地盯着她,想要劝阻。   可是苏婳什么都听不进去。   天龙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许久,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当真愿意?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苏婳神色坚定,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天龙的眼里再次出现波动,随即又低低叹了一声道:“吾确有一法。” 第71章 三月之期   万魔窟, 四周亮绿色的晶石亦如数日前般光彩莹莹,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   苏婳手里握着一颗乳白色的小珠子,站在万魔窟前, 神思沉定。   “苏婳,就算有这颗珠子, 你在下面也只能待上三个月,三个月你要是找不到出路……”   万魔窟只可下不可上, 而且谁也不知道下面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姜河岩脸色沉郁,十分不赞同苏婳要去万魔窟寻人的举动。   万魔窟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是连举世大魔都不敢随意踏入的地界, 虽然天龙给了她四分之一的龙珠让她不受魔气侵蚀,但也仅仅只能让她在下面待上三个月而已。   而下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她不过只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随时都有可能身首异处。   “他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连命都不要?   苏婳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手心的珠子,而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吞进了口中。   珠子一入口, 她浑身便犹如裹上了一层浅白色的光罩,这光罩可以让她抵御万魔窟里经年累月了上万年的古魔之气。   但也仅此而已,如果还有什么别的意外,一切也只能靠她自己。   吞下珠子, 苏婳便打算纵身跳入万魔窟, 手臂却被人一把扯住!   “苏婳!”姜河岩皱着眉,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固执地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生还的人送死。   苏婳顿了顿, 拉下他的手回身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但是现在,抱歉我一定要下去。”   “好, 既然你意已决,那把这个带上。”姜河岩神色阴鸷地伸手,掌心倏然出现一把黑伞。   黑伞并非油纸做成,而是一种特殊的金属材质,表面隐隐泛着一层漆光,不用猜也知道,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法宝。   苏婳看着黑伞,不解地抬眸看他。   姜河岩垂着眸,眼睫微扇,“这是落阳伞,带着它如果遇到厉害的魔族,可以隐蔽身形和气息。”   苏婳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这把伞应该很贵重,她之前帮他两次,他也帮了她,如今已经还得差不多,实在没必要再有牵扯。   想罢,苏婳就想拒绝,姜河岩却直接将落阳伞塞给她道:“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事,拿着,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必须活着上来。”   苏婳愣了一下,而后抿了抿唇,的确,有了这个法宝,她在下面的安全又多了一分保障。   不管怎么样,也得在下面待上三个月,如果不能活着,她又如何翻遍整个万魔窟。   握紧了手里的落阳伞,苏婳真心实意向对方道谢道:“多谢!”   “不必,走吧!”姜河岩收回手,暗沉的目光划过她的脸,随后落在别处。   苏婳将落阳伞收进储物袋,而后面向万魔窟纵身跳了下去。   姜河岩在崖边站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了一声,随后便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原地。   ……   万魔窟几乎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深不见底。   苏婳一开始还算着时间,可是等到她降落了许久都没有触到地底的时候,也顾不上算时间了。   按照之前的时间来算,她起码已经降落了三天,万魔窟还没有一丝到底的意思,这未免让她有些焦躁。   光是如此就浪费了三天的时间,若是一直到不了地底,她还拿什么找人。   不过让她心安的是,降落途中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而且降落时间如此长说明阿渊被丢下来时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极小。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婳终于落在了地底。   这是一片红色的沙砾之地,入目皆为红色,寸草不生。   而空气中漂荡着无数的红色雾团,听说是古魔留下的气息,像她这种修为,古魔之气一旦入体,就会立即爆体而亡。   但是天龙给了她四分之一的龙珠之力,让她可以抵御这些古魔之气,不受影响。   此时苏婳身上那层淡淡的乳白光晕若隐若现,天龙说过,必须要在龙珠的力量被消耗完之前走出万魔窟,否则她必死无疑。   顾不上想别的,苏婳站稳后就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她是沿着血迹的地方跳下来的,按照道理,阿渊被丢下来时也应该落在这片地方。   苏婳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但如果没有见到阿渊的尸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她绝不会认为阿渊已经死掉。   眼前是一片山坳之地,四周都是坑坑洼洼的土包,地况非常不好。   脚下是红色的沙土,十分干燥,入脚可掩埋半个鞋底。   苏婳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有找qing长到什么可疑的踪迹。   甚至就连一块衣服碎片都没有。   苏婳抿了抿唇,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阿渊一定,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   抬眼看了看四周,苏婳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截长长的黑树枝,随后将其深深地插在了自己身后的方向。   这是她之前就准备好的,她怕自己迷路,不记得这里的位置,便选了魔域特有的树枝带上。   这种树枝不会被魔气侵蚀,甚至可以吸收魔气变得更加粗壮。   担心一枝不够,苏婳又在周围多插了几枝,等到做完这一切,她才起身拍了拍手,选了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小魔域里只有黑夜,但这万魔窟却是亮如白昼。   苏婳选的方向是万魔窟里唯一可以向前走的路,她相信如果阿渊还活着,也只能走这条路,倒是避免了两人不必要的错过。   不知道走了多久,苏婳停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刚下来的时候这底下寒凉如冰,可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热了起来。   她的储物袋里准备了不少东西,此时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巧的水壶,打开壶盖喝了几口,刚合上盖子,身后便突然传来像是枯木枝被人一脚踩断的声音。   有人!苏婳眸中一喜,迅速转身,随即脸色骤变。   不是人,却是一群黑骷髅。   说是骷髅也不准确,因为这些骷髅长得十分奇怪,除了一个骷髅头,其它地方居然黑骨触手,看上去就像一只长了骨头的八爪章鱼一般。   它们拥有许多四肢,所以在地上爬行的速度飞快,转眼就到了苏婳近前。   苏婳粗略地往后一望,只见一只黑骷髅后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这种黑骷髅。   抬手便唤出入世,一剑扎入了已经到了面前想要攻击她的黑骷髅,将其劈成了两半,一滩腥臭的汁水居然从它的骨头四肢里溢了出来,洒在红色的沙砾上,顿时冒气一阵黑烟。   黑骷髅瞬间没了动静。   可以杀,但是数量太多了,而且这东西明显带毒。   苏婳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这万魔窟下面一丝一毫地灵气都没有,要是她的灵力在这里被耗光,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她虽然跑得很快,但那群黑骷髅却仍然紧追不舍,苏婳无奈之下便取出了落阳伞撑开在头顶。   黑色的落阳伞无风自转,苏婳整个人瞬间被隐匿,那些黑骷髅失去了追寻的目标,在原地似是嗅闻了好一阵,才缓缓散开,原路折返。   等到所有黑骷髅退去,苏婳才收起落阳伞。   落阳伞虽然好用,但耗费的灵力依旧不少,短时间内她是没有办法再开启第二次了。   将落阳伞收好放进储物袋,苏婳看了眼周围继续向前走。   之后,苏婳陆陆续续遇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魔物。   这些魔物生性凶残,且存活已久,她几乎将能用的手段都用了个遍,才从这些魔物手里险险逃生。   而此时距离三个月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她却还是没有寻到阿渊的任何踪迹。   苏婳背靠着一块红土,发髻有些凌乱,浑身上下的衣服都透着些许脏污,她却舍不得用一张除尘符。   哪怕是一张低级的一阶符咒,也会耗用灵力,现在灵力就是她的命,能省则省。   苏婳手里拿着一块干硬的馒头,啃了一口,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倒不是嫌弃馒头不好吃,而是她之前遇上了一只魔物,十分难对付,虽然最后将那魔物给斩杀了,但她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   伤在左肋,伤口不大却很深,差一点就刺破了她的内脏,留了很多血。   她给自己的伤口上了药,虽然恢复的没有用灵力疗伤那么快,但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用来疗伤了。   苏婳皱着眉,忍着疼又啃了一口馒头,嘴里咀嚼的动作忽然就停了下来,她一口咬住馒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不能哭出声,因为会引来魔物。   明明这些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她真的好难过,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眼泪打湿了干硬的馒头,苏婳看着忽然就不哭了。   她松开口,将湿掉的那块撕下丢掉,收回储物袋,正想继续起身赶路,手边的入世忽然震颤起来。   苏婳愣了一下,看着震颤的剑身反应了好久,才慌乱地拿起剑,眼里又惊又喜又怕。   将所剩不多的灵力缓缓注入剑身,苏婳沉入神识,登时听到一声久违的呼唤。 第72章 婳婳,别哭   “婳婳?婳婳?你在吗?”   “……阿渊?我, 我在!阿渊,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在哪里啊,阿渊?”   “我在万魔窟底, 对不起婳婳,现在才联系上你,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等我,我很快就能找到出口。”   阿渊也在万魔窟底?苏婳神色一顿, 赶忙道:“阿渊,我也在万魔窟,我来找你了阿渊, 可是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我……”   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入世剑身上的灵光骤然隐没,苏婳感觉自己脑仁抽疼,双眼发昏,她捂着额头休息了好一下才睁开眼睛。   “阿渊……”   苏婳用力握住入世,想要联系对方, 可是现在她的身体就像是耗尽灯油的灯芯,体内凝聚不出一丝一毫的灵力。   她将入世放在腿间,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里翻找自己所剩不多的丹药。   快两个月的时间,她带来的可以用来恢复灵力的丹药已经所剩无几, 翻遍几个袋子才找到两颗一品丹药。   匆匆吞服下, 感受着体内浅浅积蓄的灵力, 苏婳有些失望, 一品复灵丹对她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根本不能支撑她再一次开启入世与避尘的联系。   抿了抿唇,苏婳只能放弃马上联系阿渊的想法,打算就在此地等上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她的灵力恢复了些再与阿渊联系。   万魔窟里几乎没有灵气的存在,所以她前面一些日子几乎都是靠着身体自主恢复和丹药的支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越走越远的缘故,这里的灵气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还是十分稀缺,不过也比完全没有要好,只要摆上一个聚灵阵,也比她自己恢复要快那么一点。   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些灵石,苏婳摆弄了一个简易的聚灵阵便盘腿坐了下来。   之前是没有找到阿渊的踪迹,如今知道阿渊还活着,那块一直压在她胸口的大石总算落了下去。   苏婳低头看着手里的入世剑笑了笑,笑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把镜。   近两个月的时间,她每天不是在与魔物打斗,就是在被魔物追杀。   就连吃东西都得时刻戒备,更不要说收拾自己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整个人就跟个鬼一样。   头发乱糟糟的,像个乞丐,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甚至还有杀魔物时被渐上的黑血,看着吓人的很。   找了一块干净的娟帕,苏婳对着把镜儿,把脸上的污渍一点点擦掉,有些已经干掉擦不掉的污渍,她便打开装水的水壶,想倒一点水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带的水在三天前就已经喝光了。   万魔窟寸草不生,除了魔物没有一丝一毫生物的气息,更不要说水源。   看着水壶叹了口气,还好有了阿渊的消息,不然她再在这里待下去,不被魔物杀死,估计也会渴死在这里。   放弃擦脸,苏婳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物,也是破破烂烂的不行,想要换身衣服,可是肋下的伤让她动一下就忍不住皱眉。   算了,不折腾了。   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恢复灵力联系阿渊吧。   想罢,苏婳便小心翼翼地摆弄法势,开始冥想起来。   只是她刚闭上眼睛,耳边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鼻尖还有一股极其腥臭的气味。   苏婳皱着眉睁开眼,若有所觉地透过身后的红色沙土掩体向后望去。   只见像山川一般纵横的红色丘陵上,一只体型硕大的黄色魔蛙正四肢着地的蛰伏在那里。   它浑身上下长满了大小不一的鼓包,里面是浓浓的毒液,虽是蛙一般的模样,体型却有成年水牛那么大,呼出一口气都能吹飞面前的沙土。   苏婳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这个魔物她之前已经遇到过,它的身体十分坚毅,用剑几乎不能伤它,只有用上四阶符篆,才能破开它身体的防御。   可是苏婳身上唯一的四阶符篆已经在对付之前那只魔蛙时用掉了。   苏婳有些心慌地闭了闭眼,她现在灵力枯竭,唯一能对付它的符篆也用光了。   若是被它发现她藏在这里,她就只能被它吃掉了。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   苏婳又小心翼翼地回身看了一眼,发现那只魔蛙正贴着地似乎是在感受什么气息。   她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肋下的伤口。   是血腥气。   是她身上的血腥之气引来了这只魔蛙。   苏婳垂眸,脑中快速转动,思考着脱身之法。   之前在与那只魔蛙打斗的时候她就发现,这家伙非常喜欢食血肉,见了血肉就走不动路。   眼看着那魔蛙越靠越近,苏婳没有时间犹豫,当即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地方全是起起伏伏的丘陵,足以掩藏她的身形,她只要将这魔蛙引到别的方向,她就能找机会脱身。   苏婳低头看着自己依然还在渗血的肋下,咬了咬牙就打算割下一块肉来。   刀口刚刚凑近伤口,身后倏然传来一声怪物愤怒中夹杂着痛苦的嘶叫声。   苏婳动作一顿,转身向后望去。   只见飞扬的红沙中,体型硕大的魔蛙被一剑刺了个对穿,身体里的毒液像装了水的气球被扎破后一样泄了满地,腥臭难闻。   而那把剑的主人,一袭白衣,站在魔蛙身前,看着魔蛙死不瞑目地咽气,才神色冷然地收回长剑。   看见那抹身影的时候,苏婳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神情滞然地从地上站起身,想要叫他的名字,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孟檀渊联系上苏婳之后,本想告诉她自己很快就能找到出口回去,忘尘与入世的联系却突然就中断了。   他吓了一跳,尤其是在听到她说她来万魔窟找自己后,更是什么也顾不上。   他才从万魔窟走过,侥幸地活了下来,却改变不了这里是一个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的事实。   但是现在,他的婳婳却独身一人,来这里找他。   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孟檀渊心里没有惊喜,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慌。   历练遇险时他没有怕过,棋魔冢九死一生时他没有怕过,信守居断腿苦撑时他也没有怕过。   但是,现在他怕了。   尤其是忘尘与入世的联系突然就中断了,任他怎么尝试也无法再联系上的时候。   他突然就想到,如果婳婳出了意外,他努力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幸好,他赶上了。   几乎一眼,孟檀渊便看清了苏婳此时的状况。   身体多处负伤,灵力枯竭,而她的手里没有拿着剑,却是拿着一把匕首。   匕首……   孟檀渊蹙了蹙眉,他在万魔窟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魔蛙的习性,再看苏婳这动作,她的所思所想他几乎一猜即中。   眉目如画的男人不知为何忽然就红了眼,他收了剑,步伐沉重地走向那个一身脏污的人。   伸出手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小心翼翼地将人揽进怀里。   “对不起,我来迟了。”   苏婳的匕首不知不觉地就掉到了地上,她伸出手环住男人劲瘦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窝下,终于无所顾忌地放声哭泣。   听着怀里人的哭声,孟檀渊下颌几乎崩成一条直线,他缓缓伸出手拍着她的脊背轻哄,言语极致温柔,然而入手却触到一团湿腻。   摊开手,掌心的血迹刺痛了男人的眼,他深吸了口气,握了握拳,随即就着这个姿势一把将人抱起,嗓音喑哑道:“乖,不哭了,我们先去疗伤。”   突然腾空,苏婳没有惊慌,乖顺地埋头在男人肩上,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哭得还有些哽咽的嗓音软声道:“阿渊,我们要去哪?”   孟檀渊即使抱着一个人,依旧毫不费力地疾步而走,闻言应道:“去我暂住的地方。”   苏婳没问暂住的地方是哪儿,反正到地方就会知道,她现在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连思考都不想思考,只觉得有阿渊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管。   她“哦”了一声,趴在肩上,垂眸望着地下,看着阿渊健步如飞的双腿,忽然想起那时候阿渊为了抵抗季京云的攻击,断了的左腿,如今看起来却是完全好了。   但是,虽然阿渊现在看上去好好的,可当时他断了腿,还身受重伤,被丢下万魔窟,能够活下来,想必要比她难上百倍千倍吧!   想到这儿,苏婳便感同身受,忍不住紧了紧圈在男人脖子上的手。   孟檀渊以为她是害怕,即使有些妨碍呼吸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温声劝哄,“乖,不怕了,没事的,有我在。”   苏婳吸了吸鼻子,埋在他的肩头,望着他的一双眼湿润透亮,“阿渊,在万魔窟活下来,很辛苦吧?”   辛苦吗?孟檀渊神色未动,脑海里随意浮现的都是不分昼夜的厮杀和流不尽的鲜血。   可当脑子里有一个清醒的信念时,便觉得一切都不辛苦了。   他垂眸,扯了扯唇道:“都过去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第73章 元辰仙府   也许是因为身上受了很多伤, 又或许是因为日夜未曾合眼的疲累,苏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不用担心魔物的袭击, 也不用负伤赶路,因为她的身边有了那个能让她安心放下一切的人。   孟檀渊将人带回自己暂住的地方, 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这里是一处山崖壁间,那时他被会飞的魔物抓到半空, 偶然间发现了这里有一道结界。   当时的他,灵力透支,断腿, 神识残缺,五脏六腑皆被法器贯穿,俨然就是个将死之人。   但就是这么一丝结界的波动,他也不肯放弃,拼上自己的所有撞上山壁,用婳婳送给他的匕首破开了结界。   之后他便不省人事, 再次睁眼已经是一个月后,体内的伤也已经大好。   原来他抱着一丝希望拼死闯入的结界内,居然是一座遗留的仙府。   或许是这位前辈陨落的时间太过久远,孟檀渊不曾听闻过他的名号, 只从仙府内的书籍记载中得知他自称为元辰道君。   这位道君生前的修为应当不俗, 但也被困于这万魔窟之内, 想尽办法也没有求得出路, 最后只能在此建府, 让后人勘寻其迹。   当时他用匕首破开结界扑入洞中,从魔物爪中险险逃生,又恰逢洞中有一涡天然石灵乳, 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整整一月才治好了他身上的所有伤。   将人放在一张简易的石床上,孟檀渊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擦过苏婳眼睑下的青灰,他心疼地蹙了蹙眉,目光微移,落在她染了血的左肋,薄唇轻抿,长袖一挥,一瓶石灵乳便出现在他手心。   石灵乳不仅能替人疗伤,还能增长修为,孟檀渊在石灵乳里面躺了一个月,修为突飞猛进,已经从化神初期一下跃到了化神后期,只需再吸收一些石灵乳,就能跨过化神期成为合体期的修士。   在修仙界,合体期之前和合体期之后,俨然就是两种状态,只有进入合体期的修士才能做到身神合一,瞬息千里。   但孟檀渊并没有急着升阶,也许是修为的上涨,让他察觉到升阶之后可能会有一丝变化,所以他没有去动剩下的石灵乳,而是用玉瓶将它门收集了起来。   喂苏婳喝下一些石灵乳后,她身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孟檀渊仔细察看了她的左肋,发现伤口恢复得看不见印记了,才歇下了继续喂她石灵乳的打算。   替她疗完伤,孟檀渊的目光又落在她像一只小花猫一样脏污的脸上,眸光又是一痛。   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人,却任由自己脏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因为灵力耗竭,她又怎么会这般模样。   孟檀渊伸手轻轻抚过苏婳脸上粘连的发丝,另一手拿出了一道除尘符将她身上的脏污全部去除。   躺在石床上的人,脸上没了脏污,顿时露出如雪一般白腻的脸蛋。   吃了许多石灵乳,苏婳的身体热烘烘的,一扫之前憔悴不堪的模样,qing长柔白的小脸上还挂上了两抹恬淡的晕红。   仙府里的夜明珠散发着莹莹的光亮,孟檀渊坐在床边,不知看了多久,忽然伸手捏了捏沉睡中人的小鼻子,开口颇有些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胆子怎么这么大,万魔窟也敢闯?万一出了什么事……”   孟檀渊说着说着忽然就闭口不言,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脸色沉沉,眼神也黑的可怕。   他就这般坐在石床边上,目光从黑云压顶到温柔如水,仿佛没有星的夜忽然出现一抹弯月,至此,黑暗变得不再可怕。   仙府里没有水源,但元辰道君却留下了不少自己酿造的仙露。   怕苏婳口渴,孟檀渊打算起身去取些过来放在旁边,放在床边的手倏然被人拉住。   “别走,阿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孟檀渊一顿,回身握住她的手道:“婳婳,我在这儿,别怕。”   许是受到了安抚,苏婳蹙着的眉松开些许,整个人安静下来,但抓着男人的手仍没有松开,整个身子也像坐在床边的人依偎过去。   “阿渊,阿渊……”嫣红的唇不停地呢喃,一声又一声,孟檀渊眸光温柔地看着她,不厌其烦地回应着。   “我在。”   原本以为苏婳只是不安,可握着握着,孟檀渊却察觉到一丝异常。   手心里的柔荑温度过高,不似寻常。   皱了皱眉,男人抽出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人的温度登时由她的额头传到他的手背。   怎么发烧了?吃了石灵乳她应该很健康才对。   孟檀渊眸色微沉,将烧的迷迷糊糊的人从床上扶起靠在自己的怀里,贴着她的耳侧唤道:“婳婳?”   苏婳的脸越来越红,整个人也像十分不舒服一般,小身子在他怀里不停地扭来扭去。   “乖,别动。”孟檀渊有些着急地单手将人搂住,掌心贴着她的后背,金色灵力探入她体内却发现她体内两股力量相冲,这才导致了她的高热。   石灵乳乃是极阳之物,若非至阴之体食之不会有任何抵触效用,如今这般情景,难道婳婳是至阴之体。   世间至阴之体有很多种,孟檀渊一时无法辨别苏婳究竟是哪种至阴之体,也不敢冒然下手,只能用最保险的法子,将她体内的至阴或者至阳之力疏导出来,高热自会退下。   打定主意,孟檀渊就在床上盘坐下来,也将苏婳扶着坐好,便打算开始运功。   但苏婳没人扶住立马软了骨头,身体往后一倒便扑在了孟檀渊的怀里。   孟檀渊耐心地将人扶起,温声道:“婳婳听话,我们运完功就不难受了。”   苏婳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人却是突然转过身搂住了孟檀渊的脖子,叫了声阿渊。   孟檀渊怕她摔倒,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软腰,看着她缓缓睁开的眸子道:“是不是很难受?”   苏婳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点完又像是觉得脑袋很重一样,顺势靠在了男人肩上,眼睛像看到好玩的玩具一般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孟檀渊正思考着,只要她不乱动,就这个姿势疗伤也行,下颌以下就被一双滚烫的小手突然袭击,背脊紧绷,他忍不住抓住怀里人作乱的小手,嗓音急促道:“听话?不闹好不好?”   苏婳这会儿半清醒半迷糊着,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发现挣不开后,莫名地就有些委屈,小细嗓子一叫,这丝委屈就带了出来,还多了一丝平常没有的娇。   孟檀渊被这娇声叫的心神一颤,心慌了一瞬,面上却不为所动地垂眸,“怎么了?握疼你了?”   苏婳不说话,只抬起头,微红着眼盯着他。   孟檀渊笑了笑,拉过她的手道:“别闹了,先运功,运完功就不难受了。”   苏婳气鼓鼓地转身,她没想闹,她只是想……但是这种事对方不开口,难道还要她上赶着去吗?那也太丢人了!   她转过身背对着男人,身后的人却久久没有动静,正当她疑惑时,一双手忽然像抱小孩一样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一落下她就从背对着他变成面对着他。   亲昵的次数不多,男人却极有天赋,请冷的香气渐渐逼近,腰被人紧紧掐着,她想后退,这人却霸道的不允许她后退一分,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她。   察觉到男人手的位置,苏婳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左肋的伤口已经完好如初,虽然被捏的有些疼,但伤口显然已经痊愈。   男人平稳了一下呼吸,才将眸光迷蒙的人搂入怀中道:“婳婳,你是至阴之体,若没有合适的方法,我……怕会伤了你。”   所以,不是他不愿,而是他怕弄伤了她。 第74章 至阴极体   女子若生在阴年阴月或者阴时的某一个时间, 身体的阴性就会比一般的女子要更强一些。   而拥有至阴之体的女子则表示她出生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每一个时间都是阴气极其强烈的时间,拥有这种生辰的女子通常是那些靠双修之法进阶修为之人最喜欢的鼎炉。   普通的女子采补起来, 效果也是一般,但拥有至阴之体的女子, 首先她们修炼起来十分迅速,灵力精纯, 就算是不会修炼的男子,与其发生关系对身体也会有很大的好处。   但这种好处却是以消耗拥有至阴之体的女子的生命力为代价。   所以孟檀渊在得知苏婳可能是至阴之体后,心里有一瞬间的后怕。   她光是受伤, 已让他心如刀绞,若是因为一时之欲,伤她的人变成了自己,他就是后悔也来不及。   还好,石灵乳让他发现了婳婳的特殊体质,也庆幸自己并非是什么重(欲的禽兽, 没有过早地欺负他的女孩。   若不是孟檀渊提醒,苏婳都快忘了自己是阴极殇元体的事。   感动之余又有些脸红,她也不闹腾了,乖乖地依偎在男人怀里, 让运功就运功, 让干嘛就干嘛, 乖顺地让男人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中途还出声询问关于她的生辰八字的事。   孟檀渊之所以没想到苏婳会是至阴之体, 是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生辰八字, 她不是阴年出生,也不是阴时出生,跟阴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所以他十分疑惑, 婳婳为何会是至阴之体。   除了她的真实身份,苏婳对他向来毫无保留,登时将在小魔域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包括自己的身世。   她的生辰八字应该是被改动过,因为季京云说的出生日期和这具身体原本的出生日期虽说只相差了几日,但却一个是阴年,一个是阳年。   说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是,苏婳还有些忐忑,虽然她是正儿八经的正道修士,但这具身体的爹可是大名鼎鼎的魔域大统领,若是让那些修仙门派知道,她说不定走哪儿都会被怀疑。   可是孟檀渊听完后,却沉默了一瞬。   细密的睫毛垂下,他低声呢喃道:“难怪他当时要连着你一起抓走。”   苏婳听不出他是什么心情,抬眸打量他的神色有些紧张地问,“阿渊,你……会不会介意我的身份?”   看着身前人紧张的神色,孟檀渊蹙了蹙眉,恍然间便想到了自己之前在棋魔冢看见的那个幻境。   如果婳婳是魔族?他会介意吗?   答案显而易见。   见孟檀渊没说话,苏婳瞧着他的神色,心里便是一咯噔。   阿渊的脸色这般难看,难道他很在意她的身份吗?   苏婳有些难过地抿了抿唇,但还是开口解释道:“阿渊,你相信我,不管我的爹娘是谁,我都绝不会与魔族为伍。”   孟檀渊闻言,忍不住伸手搂紧了她,唇畔贴着她的头顶,低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我们可能再也无法相见,所以我怎么可能会介意,我应该庆幸才对。对我而言,婳婳就是婳婳,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有任何改变。”   苏婳起初还有点儿担忧,怕两人因为她的身份有了隔阂,如今听了这话,彻底放下心来,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开心地靠在他的怀里。   孟檀渊唇角微勾,轻轻拍抚着怀里人的肩背,想要哄她入睡,脑子里却不停地思索着他在元辰仙府看到的那些东西。   这位元承道君似乎是个兴趣收藏者,他收藏了许多人界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才地宝,但却并没有用,也不知是他来不及用还是不想用的原因,那些天材地宝就跟着留在了这仙府里面。   石灵乳不过是其中之一。   这东西显然不适合再给婳婳吃,但是还有一些其它的好东西倒是可以给婳婳用。   若说棋魔冢时,孟檀渊觉得自己修为能力不足,无法保护自己爱的人,那么小魔域便是让他彻底绝望的地方。   世间的痛苦,还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被人带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还要痛苦。   以前的他渴求力量,却并不疯狂,如今却迫切地想要变得更强。   只有变强,强大到任何人不敢觊觎他身边之人才是保护婳婳最好的方法。   孟檀渊垂着眸,神色晦暗,手心有一搭没一搭搭在怀中人身上,却蓦然发现怀中人原本已经平复下去的温度又一点一点地高了起来。   他顿了顿,低头探了探苏婳的额头,沉声唤道:“婳婳?”   按理说,刚刚已经疏通过,不会再发热了才对。   苏婳有些难耐地直起身子,被热得有些蒙。   孟檀渊蹙了蹙眉,似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她道:“婳婳,你说季京云说你是什么体质?”   苏婳歪了歪头道:“阴极殇元体?”   难怪,竟然是阴极殇元体。   孟檀渊五指微紧,回眸再次看向苏婳时,原本神色淡然的脸上多了一丝可疑的红云。   阴极殇元体乃是至阴极体中最特殊的一种,也是世间最难寻的一种,它不只要求女子要出生在阴时,而且还需得有血脉传承,缺一不可。   而这种体质,单纯以疏通之法,只能暂时缓解,没有办法彻底解决,只能……   孟檀渊有些犹豫,若没有合适的法子,一旦他碰了人,哪怕他什么都不做,这种体质也会自动将婳婳的修为贡献给他。   而这种法子,除了合欢宗,别的门派是不可能有的了,看来等到回到人界,他还得去合欢宗走一趟。   不知道男人已经想到以后的苏婳,哪怕这会儿很难受,也没有再起先会儿的心思。   她甚至主动退出了男人的怀抱,用石床上的白狐裘将自己裹了起来。   孟檀渊回神便瞧见她这副模样,顿了顿后,低叹着将人拉了过来。   “别盖着了,热坏了怎么办?”   苏婳没说话,只用一双亮晶晶地眼睛盯着他瞧。   孟檀渊心下一动,将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整个包进手心。   元辰仙府的石灵乳就长在仙府的洞口前,就像一根倒挂着的白色石笋,一滴接着一滴的白色石乳就从石笋的根部缓缓流到尖头,再滴落到下方一个圆形的小坑里面。   此时那个小坑里面已经汇聚了浅浅的一滩,孟檀渊之前取走了很多,但只要这根石灵笋在,石灵乳就永远都不会枯竭。   原本仙府里面除了石灵乳的嘀嗒声便是一片安静,此时却又突然多了另一种声音。   高的,低的,沉闷的,压抑的,娇怯的,一声一声,伴着石灵乳的嘀嗒声,在整个元承仙府中来来回回,像是凡间的戏曲儿,不停地变幻着声调,听得人心痒痒,想要一探究竟。   没过多久,声音渐渐平息,石灵乳的嘀嗒声便越发清晰清脆,伴随着一阵几不可闻,低沉醇厚的轻哄声,化做一阵阵无形音波,敲击着仙府的结界。   睡了一觉,苏婳体内的极阳之力终于彻底化去。   享受了石灵乳带来的好处,身上的肌肤变得像牛奶一般润滑,吹弹可破,脸上的气色也因为滋润,白里透红,整个人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果子,散发着甜蜜的清香。   她披散着一头青丝,身上穿着阿渊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来的衣服,是一条极好看的仙裙,样式居然跟她在仙界时穿的广袖有些相似,鹅黄色的轻纱紧贴着肌肤,冰冰凉凉的非常舒服。   苏婳拥着白狐裘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眼神瞥向一旁闭目养神的男人。   眼珠一转,她掀开白狐裘极为亲昵地贴在男人身后,看着他下巴道:“阿渊,你有许久都没有打理过自己了吧?”   都长胡子了呢,难怪她会觉得有些疼。   修仙之人显然也是要长胡子的,只不过他们打理起来十分方便,若非故意蓄须,否则别人很难看见他们长胡子的样子。   孟檀渊闻言,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果然有些扎手。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眼里蓦然浮现些许笑意,然后手指缓缓抚过下巴,原本已经冒头的胡须顿时被清理了干净。 第75章 出府准备   因为石灵乳的缘故, 苏婳的伤势已经痊愈,整个人气色白里透红,能跑能跳。   知道她的体质是非常特殊的阴极殇元体后, 阿渊就将那些仙府内那些拥有极阳之力的天材地宝都分了出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极为耐心一字不落地在她耳旁提点。   被极阳之力冲撞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他说的苏婳都认真记下了。   这个仙府是元承道君坐化之时全身修为凝聚而出的一处天然灵场, 与外面古魔之气森然的万魔窟相比,那简直就是一处小天堂。   身死道消,连着这位道君死前收集的那些宝贝也全都炸了出来, 全部散落在仙府中。   苏婳这会儿便坐在石床上,身前是由几块木板简易搭成的小几,上面用巴掌大的绿叶盛放着一种水红色指甲大小的茯苓果。   茯苓果在凡界是美容养颜的圣品,十分受女修的追捧,可这种果子十分难寻,所以也价值千金。   但如今在这元承仙府之中, 周围墙角遍地都是这种果子的藤蔓,因着灵气葱郁的缘故,每颗果实都长得十分饱满诱人,一口下去, 甜滋滋的汁水登时充溢在口腔, 苏爽可口。   果肉没有一点杂质, 口感非常的好, 苏婳这几天都是靠着这果子充饥。   虽然不是饭食, 但茯苓果内含有大量精粹的灵力,只吃几颗就相当于饱餐一顿,而且还有助于修为的增长。   就这么吃了几天, 苏婳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金丹中期的瓶颈有了松动的迹象。   孟檀渊这几天除了修炼和照顾苏婳,便是在这元承仙府中走来走去,寻找收拾出去之后能用得上的东西。   他并不打算马上出仙府,而是准备在仙府里将修为提升至合体期之后再出去。   若是他一个人,可能不会顾忌这么多。   但是他现在身边有婳婳,继续往前走还不知道前面有什么魔物在等着他们,他不能冒险,只有到了合体期,他才有更大的把握可以保护好身边人。   从仙府里遗留下来的东西来看,这仙府的主人身前修为应该也在合体期左右,也不知道在这万魔窟困了多久,竟然生生的将寿元耗尽,坐化在了这里。   元承道君留下来的东西很多,其中有不少法器,孟檀渊捡着趁手的给苏婳配了一套,几乎将她从头武装到脚。   万魔窟里群居魔物很多,一旦陷入战斗,哪怕他再看顾,也有可能出现他始料不及的意外,所以做这些也是为了万无一失。   一旦决定离开仙府,他们就只能往前走,不会回头,因为回去也没有路,只能往前走,看看有没有离开这里的法子。   孟檀渊从仙府里找到了两个黑色的戒指,戒指很朴素,从表面看看不出什么,等到用灵力一探,发现是两个储物戒指。   储物戒指里面的空间很大,而且装了许多东西,这戒指应该是属于元承道君的,不过元承道君已经坐化,这戒指上属于元承道君的印记也已经消失,所以孟檀渊才能轻易地用灵力探看。   将两个戒指里面的东西取出,孟檀渊将自己收拾的东西装了进去,然后将戒指交给苏婳认主。   拿到戒指,苏婳还愣了愣,等到用灵力探清里面的空间大小时就更有些惊讶了。   这个世界对炼器师来说,最难炼制的不是攻击法器,而是储物的法器。   因为攻击性的法器,只要找到合适的材料,然后给法器附加各项属性,再附着一些阵法就能炼成。   但是储物法器却不行,炼制储物法器必须要求炼器师拥有开辟空间的能力。   能力越高开辟的空间就越大,储物法器自然也就越高级。   但是严格来讲,只有修为达到化神期及其以上才能使出开辟空间的神通,而通常这种空间也不会很大。   炼制储物法器要求也更加严格,不只是修为要到化神期,还必须得是炼器师。   而苏婳手上的这枚戒指,空间大概有个五立方左右,对于一直以来只拥有一个箱子那么大的储物袋的她来说,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了。   孟檀渊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发现,元承道君似乎拥有极其多的法器,再加上地上散落的许多有关炼器的书籍,他不由猜测这位道君生前应该是个炼器宗师。   如果他是个炼器宗师,那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会拥有储物戒指,而且还是两个。   苏婳拿到储物戒指,认主之后就将自己储物袋里一些重要的法器符纸转移到了储物戒指里面,在储物袋里留了一些小法器,和一些日常用品。   她并没有选择装全部,储物袋也继续留着,为的就是避免那些看到宝贝就起邪心的人。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修仙界只有小心谨慎,多多提防,才能活得更久。   将储物袋挂在腰间,苏婳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双鞋穿上。   她现在身上穿着很好看的裙子,自然不适合再去穿长靴,而是拿了一双白色缎面的绣鞋。   穿上鞋苏婳又取出了阿渊送给自己的簪子,简单地将长发绾了个髻,便起身走到一旁忙碌的男人身边。   孟檀渊正在一堆黑金色的东西里翻找他们可能用上的东西,唇边突然多了个水红色的果儿,被白腻纤细的指尖捻着,十分好看诱人。   他微垂下眸子便张口将那颗果子吃下,爆浆的汁水在口中迸发,香甜的滋味顿时溢满整个口腔。   男人停下动作,回身看着蹲在他身边,小脑袋抵在自己膝上,正弯眸笑看着他的人。   他指尖动了动,却并没有顺从心意摸她的脸,只微翘起唇,低声问道:“吃饱了?”   苏婳点了点头,茯苓果解馋又解饿,她就吃了几颗就饱了。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那堆东西,又看向男人道:“阿渊,我来帮你吧!”   这几天都是阿渊在忙,她好像除了吃就是在修炼,都没有帮着做什么。   想着,苏婳就有些愧疚,伸手就要去拿那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法器。   孟檀渊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道:“吃饱了就去练功,这些我来弄。”   “可是我想帮你啊……”苏婳收回手,抿了抿唇,看着孟檀渊声音不自觉地就带了点撒娇。   她以前可不会这样,只有对着自己极亲密的人才会不自觉露出爱娇的姿态。   闻声,男人盯着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就幽深了些许,看得苏婳小脸一红,立马字正腔圆道:“一直练功也不好,修炼也要劳逸结合的不是吗?你就让我帮你吧!”   或许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孟檀渊这次没有拒绝她,但也没有让她碰这些法器。   这堆法器里面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正派之物,他刚刚清理的时候就发现里面还有一些魔族之物,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伤到。   孟檀渊自然不想让苏婳来碰这些东西,便起身握着人的手,将她带到了一处茯苓果生长的极其茂密的地方。   “出去可就没有东西吃了,多摘些果子放到戒指里。”   戒指里面的空间是绝对静止,再加上茯苓果算半个仙果,所以可以在戒指里面保存很久。   阿渊已经辟谷,不用再吃饭,所以摘果子是为了出了仙府之后她的口粮。   比起冷硬的馒头,当然是甜滋滋的茯苓果更好吃了。   要不是阿渊提醒,她都快忘记准备口粮这件事了,没想到阿渊在忙碌之余,还细心地记着这些。   苏婳想起自己睡醒的时候,他就摘了果子来,怕自己饿着,这个男人啊,嘴上不说,可他却用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对她好。   看着眼前红彤彤一片的果子,苏婳笑着点了点头,随手取了一个碗状容器,就准备伸手去摘,手心却突然被人塞进一把银剪。   “上面有刺,小心别被扎了。”孟檀渊面不改色地叮嘱道。   他自己摘果子的时候用手就摘了,但是怕苏婳被扎到,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他自己,所以又才取出了一把银剪。   苏婳握了握手里的剪刀,下意识道:“阿渊,你真好。”   她喜欢对方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眼里心里处处都有自己的感觉。   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呵护,尤其是在他们两个越发亲密之后。   若说之前男人在这些行为举止中还有一丝顾虑的话,那现在就是完完全全地将苏婳看作了他的人。   他的人自然要处处呵护,处处体贴,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好的,不受一丝伤害。   孟檀渊星眸微亮,唇角挂着一抹呵宠的弧度,伸手摸了摸她的一头黑发,开口道:“累了就去休息,我一会儿就忙完了。”   见苏婳点了点头,他便转身又回到那堆法器面前,开始一个一个的仔细察看。   魔族的法器除非是像黑白棋那种高品阶的法器,用途十分客观,只要持有法器的人不行恶事,那它就是一件至宝而并非邪器。   但魔族的法器大多都是天生邪器,不会因为使用法器的人而有所改变。   比如孟檀渊在这堆法器里面发现的一些诸如摄魂鼎的法器,通过吸收人族的魂魄来修炼,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阴邪的做法,为正道所不容。   这些阴邪的法器都被孟檀渊全部挑了出来扔到一边,若不是因为销毁法器十分耗费灵力,他都打算将这些害人的邪器全部销毁。   男人在法器堆前挑挑拣拣,这次却不如之前那般专注,时不时的就停下动作,看向一旁长满茯苓果的山壁。   鹅黄色的纱裙随着走动像流苏一样不停地飘动,偶尔露出女子穿着白色绣鞋的小脚。   长在下面的茯苓果已经被苏婳摘得差不多了,因着身高不够,她不时就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上面一点的茯苓果。   将摘下的一颗颗红润晶莹的果子放到容器里,苏婳有些馋的含了一颗在嘴里,甜滋滋地继续踮脚摘上面一点的果子。   结果她刚踮起脚,整个仙府突然摇晃起来,藤蔓上的茯苓果刷刷刷地掉了一地。   苏婳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往墙壁上摔去,茯苓果的藤蔓上全是细密的小刺,比仙人掌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摔会经历什么可想而知。   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苏婳根本没有防备,眼看着就要铁到藤蔓墙上,她下意识地就护住了自己的脸。   时刻关注着苏婳的孟檀渊及时起身,在苏婳扑向藤蔓墙时率先将人搂住,然后代带到了安全的石床这边。   仙府的摇晃还在继续,苏婳在男人怀中抬起头,惊魂未定道:“阿渊,怎么了?”   苏婳问话的时候,仙府还在摇晃,一下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般。   孟檀渊按住苏婳的头,蹙了蹙眉,沉声安抚她道:“别怕,应该是有魔物发现了结界,想要撞开,不过放心,这结界被我加固过,它们撞不开的。”   苏婳闻言,抬眸瞧着男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原本有些紧张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第76章 大爱始无情   山中无历日, 寒尽不知年。   苏婳体内的龙珠之力虽然还有些许残留,但她知道三月之期早就已经过去。   具体的时间记不清楚,但她每天都用小刀在墙上画正字, 偶尔画完数一数,发现她们在这仙府之中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之久, 再有一个月便是半年。   也不知外界的情况如何了。   这期间两人的修为都到了瓶颈,只等突破便出府去寻找出路。   在仙府里住的日子久了, 苏婳俨然把这里当成了半个家。   所有东西都规整得有条不紊,甚至还从山壁上摘了许多粉色大朵的花插在白色的瓷瓶里,放在挪出来的石桌上。   因为不能出去, 修炼得乏了,便做这些打发时间。   仙府里唯一的一张石床上铺了一层松软的皮毛。   床自然是被孟檀渊让给了苏婳,他自己几乎是不睡觉的,不是在打坐修炼就是在准备东西。   苏婳有时候看不过去便撒着娇将人拉到床上,让他抱着她睡觉。   男人嘴上一开始还不同意,后来苏婳说自己冷的时候, 他才从身后抱着她,将她整个人纳进怀里,用他的体温给她暖手暖脚。   没过多久,苏婳的修为便从金丹中期突破到了金丹后期, 甚至因为这期间孟檀渊给她服用了许多天材地宝, 修为到达金丹后期后也并没有停止, 俨然有直冲元婴期的架势。   之后孟檀渊便没有再给她服用任何灵物, 而是让她一遍遍不断地淬炼体内汇聚的灵气, 好在升阶之前将基础打扎实。   孟檀渊每天盯着苏婳修炼,自己却不慌不忙。   他离合体期只差临门一步,但就是这一步的距离却有很多修士耗尽自身寿元也没能达到。   但是孟檀渊并不着急, 苏婳修炼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炼丹。   孟檀渊并不经常炼丹,但他的炼丹术跟他的剑法相比也毫不逊色。   苏婳还是第一次见他炼丹。   有一次她修炼结束便看到一袭白衣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被清理出来的一块地方。   身前悬浮着一个青色的精致小丹炉,有些许白烟不断从丹炉里面溢出。   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掐着法决,手心有一团紫红色的小火苗。   苏婳看到小火苗的时候还忍不住有些咋舌,世间除了常见的阴火阳火外,还有许多灵火。   只要能够得到灵火种,修士便能将这些灵火为自己所用,而灵火种也是炼丹师的毕生所求。   灵火种虽然有许多,但也分等级,白色为最低级,其次便是青色,黄色,红色,和紫红色。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紫红色的灵火,阿渊不愧是天道之子,不说别的,至少这手里的资源是真不差。   苏婳盯着灵火瞧了半天,室内突生一股淡淡的幽香,闻之沁人心脾,神清气爽,这是高阶丹药才会有的效果。   苏婳眼眸一动,看向那悬浮着的丹炉。   孟檀渊收了灵火,将丹炉盖子揭开,从中取出两颗玻璃珠大小通体湛蓝的丹药。   他仔细看了看成色,斜长的眉峰微蹙,似是有些不满意。   苏婳好奇地凑了过去,问道:“阿渊,这是几品丹药。”   孟檀渊回眸看她,淡声道:“四品。”   “什么,四品?”   苏婳张了张小嘴,眼里满是惊讶,“阿渊的炼丹术竟然这般好,竟然能炼出四品丹药?”   苏婳对炼丹之术仅限于了解,勉勉强强能炼制出一些简单的一阶丹药。   在她的记忆中花师姐是丹峰师叔的亲传弟子,好像目前也只能炼制出二阶丹药和一些简单的三阶丹药。   而阿渊并没有专攻于炼丹之术,竟然能够炼出四品丹药,老天还真是厚爱。   “这丹药是做什么用的?”   苏婳只认得一些养气,复灵和清心丹,眼前的这种丹药却从未见过,而且还是四品的。   孟檀渊找了一只白色的玉瓶,将丹药放了进去,“这仙府内有几株幽心莲,有祛除古魔之气的效果,我在里面混合了其它几味仙草,炼制成这效果更强的避魔丹,只可惜一颗只能坚持十天左右。”   而且成丹率太低,他用了可以炼制十枚丹药的药草量,最后却只成丹两颗。   闻言,苏婳也有些焦虑,一旦出了这仙府,四处都是危机,然而最危险的却并不是那些魔物,而是无处不在的古魔之气。   之前她有龙珠护体,自然不怕古魔之气,但是现在龙珠的力量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等到出了仙府,若是没有其它东西庇佑,别说找出口了,活下来都难。   想到这儿,苏婳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头,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阿渊要担心这个还要担心那个,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其实抵御古魔之气,她也有一些法子,只是奈何条件有限,现在的她根本无法施展,不像是在天界,随便找君父和母后借一件宝贝,她也能在这万魔窟横着走。   堂堂天界公主还是第一次这么憋屈,她有些愧疚地低下头道:“阿渊,我都帮不上什么忙……”   孟檀渊动作微顿,不高兴地蹙了蹙眉,收了丹炉便把人揽入怀中,温热的指尖拧了拧她脸颊上的细肉,佯作生气道:“不许再说这种话,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能好好待在我身边,就是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大抵是第一次说这种袒露心迹的话,话一出口就连孟檀渊自己都愣了愣。   但愣怔过后,他的神色越发坚定,他会保护婳婳,哪怕他死,也无怨无悔。   苏婳瞳孔微缩,心胀像是被灌入了什么液体,满满涨涨的。   她知道他不是空口白话的人,他确实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她。   苏婳轻垂下眸,柔顺地贴在他的胸口,眼底些许挣扎愈演愈烈。   她爱他,她确定,可她也爱自己。   她不想要他的命,她只是想要他的情泪而已。   她注定不属于这里,注定会离开。   可是她现在竟然有些舍不得,她想要跟他在一起百年,千年,甚至永远。   苏婳眼眶一热,忍不住将心底所想全部宣之于口。   她紧紧抱着他,嗓音期许,神情却哀婉,“阿渊,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永远都不分开。”   男人眸色低沉,想到要跟怀里的人分开,心口突然钝钝的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只是永远在一起?   他身负道根,合道是既定之事。   但在没到渡劫期之前他有几千年的寿元,足以守护婳婳,看着她一步一步飞升成仙。   孟檀渊眸光温柔,轻轻顺着怀里人的秀发,低声道:“你若是不想那么快飞升,那我们就在凡界多待些日子,百年,千年我都陪你。”   不知为何,苏婳听着这话竟然有些想哭,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知道不够,百年不够,千年也不够。   她想要阿渊说出陪她飞升至仙界的话,可她不能,不能这么自私。   阿渊身负道根,除非拔除道根,否则合道必是终途。   而她自己也根本不可能飞升。   她本就为情泪而来,诱他所爱,已是卑鄙至极,又怎么能毁他道根,误他大道。   他赌上他剩下的所有时间,给她一个交代,她应该满足了才对。   就这样也罢,她始终应该记得,他是无情道子,小爱全大爱,大爱始无情。 第77章 离开   苏婳跨入元婴期是在四个月后, 此时距离她进入万魔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之久。   金丹壁垒松动的瞬间,她体内的灵台之上便出现了一个玉瓷一般的小人儿,模样跟她一模一样, 这就是她的元婴。   修为到达元婴期后,识海扩张了三倍, 身体里能容纳的灵力也比金丹期翻了几翻,颇有一种浩瀚如山海的感觉。   苏婳缓缓睁开双眼, 感觉自己的身体因为进阶仿似都轻盈了不少。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抬眸看向右侧,阿渊还在闭关。   元承仙府是一个葫芦形状的洞府, 在她之前,阿渊的修为已经到了最合适进阶的时间,便在布置好洞里的一切后去了另一头闭关。   化神期晋升合体期,少则十天多则一月,如今距离阿渊闭关才刚刚过去三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修为越高, 晋升时就越危险,外物一丝一毫的打扰都可能酿成大祸。   苏婳本来没打算这么快晋级,但是阿渊闭关需要人护法,如果她修为高一点, 就算出了什么意外, 也比金丹期的办法要多。   另一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苏婳也没有过去打扰, 而是走到长满茯苓果的地方摘了许多新鲜的茯苓果, 还有一些其它能吃的天才地宝。   在仙府里待的这些日子,阿渊给她吃了不少好东西,不然她的修为也不会上涨的这么快。   苏婳无聊的时候就在洞里转了转, 发现这洞里的一些仙草和仙果,长势都十分迅猛,大概跟这仙府里充沛的灵力有关。   仙府里遗留的灵力被仙草和仙果吸收,这些仙草和仙果成熟的时候又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一些灵力,所以即便仙府存在如此之久,洞里灵力依然不曾断绝。   苏婳之前看孟檀渊炼丹,后来又看到地上那些因为长势太好掉到地上烂掉的仙花仙草,便起了制些仙草茶的想法。   她在仙界便经常制茶,祸害了不少仙花仙草,如今到了人界,这习惯也没改。   仙草做的茶跟丹药的作用十分类似,就是效果弱了些,但泡茶喝还是极好的。   苏婳采了一些仙草的叶子,这些叶子五颜六色奇形怪状,有白色心形的,黑色圆形的,还有粉红色云朵形的。   苏婳用手捏住叶子,先用灵力将这些叶子中的杂质全部剔除,然后再用火进行烘干,最后将烘干的几种仙茶叶进行配比。   在烘干的过程中,不时有阵阵香味传出,渐渐的整个仙府之内都溢满了清香。   每一种仙草的味道都不一样,有的微苦,有的微涩,但也有的仙草是甜的。   因为仙府里面没有水源,所以苏婳只能每一种仙草都尝一遍,然后根据经验将它门配在一起,保证它们的味道。   之前做的一些花茶早就喝光了,苏婳也一直没有时间再做,这次她弄了不少仙草,倒是一下做了许多。   等到出了仙府,她就可以泡给阿渊喝。   将配好的茶叶收进储物袋,苏婳又抬头看了眼另一边的洞府,见还是没有动静,她便又收回视线,准备打坐练会儿功。   ……   合体期素来是修士中的一道分水岭,修真界中能够进入合体期的修士十之存二。   进阶时,修士身上的灵脉会被一寸寸全部打断,打断过后又会生成一副新的灵力运行回路。   这是升阶种最痛苦的一个过程,也很少有人能够坚持过去。   但孟檀渊却一声不吭,深邃的脸庞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微微蹙着眉,偶尔鼻尖传来一阵清香,就会瞬间抚平他的眉梢,让他整个神情都跟着放松下来。   就这样十天过去,孟檀渊也在原地盘坐了十天,若是苏婳此时过来一看,便会发现盘坐在地上的人整个变成了水一样的透明幻影。   而在他的丹田处,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根手指粗细的小苗。   小苗上半截是透明色,下半截却是浓浓的黑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苗身上的黑色越来越浅,到最后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大小。   地上的幻影渐渐凝实,直到恢复男人本来的模样。   孟檀渊睁开眼时,漆黑的瞳孔宛如最锋利的刀,淡淡一瞥便让人从心底产生畏惧。   闭关前,孟檀渊在葫芦的狭窄口设了一道结界,他升阶成功,结界就会自然破裂。   苏婳第一时间感觉到结界破裂,忙不迭的起身进来察看,便对上了孟檀渊刀锋一样的眼神。   苏婳一时间愣在原地。   他明明是在看她,却没有一丝熟悉的温度,仿佛她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站在原地有些不安地掐了掐手心,小声唤道:“阿渊,恭喜你升阶啊?”   地上的人顿了顿,而后缓缓垂眸,点了点头,之后便再无言语。   苏婳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   她都恭喜他升阶了,他却连问都不问自己。   不关心她晋阶顺不顺利,她守了他这么多天,他也不抱抱她。   越想越觉得委屈,苏婳抬眸瞥了一眼地上似乎还在沉思的人,轻哼了一声,忽然提步跑了过去,什么也不说径直蹲下搂住男人的腰,将自己埋进他怀里。   冰凉的触感贴在脸上,苏婳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越发紧了紧双手。   孟檀渊回神,动作自然地回搂住怀里的人,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旋,垂下眸子低声问道:“怎么了?”   苏婳委屈道:“阿渊,你刚刚那个样子好陌生,我好害怕。”   刚刚?孟檀渊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惑,反应过来后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安抚她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听到这句话,苏婳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眼睛。   孟檀渊见她专注地盯着自己,也没有躲避,大方地回应着她的视线。   在看见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自己后,她内心的不安又缓缓散去,目光缓缓移到对方挺拔鼻梁下那双红润的薄唇上。   她只盯着,却什么也不做,水一样的眸子不时在男人的眼睛和嘴唇上上下逡巡。   孟檀渊突然低笑了一声,声音淳澈又性感,随后便缓缓低头与她亲吻。   苏婳藏在绣鞋里的脚尖微缩,嘴角忍不住上扬又偷偷放下,努力地抬起脖子迎合着对方。   虽然说刚才的阿渊有点可怕,但是她知道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很喜欢自己的阿渊。   良久,难舍难分的两人终于分开。   苏婳感觉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男人却还紧紧抱着她,湿热的气息氤氲在她耳侧,一声声地喊着她婳婳。   苏婳的心伴随着男人的耳鬓厮磨,跳得有些快。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像是小猫一样小声回应着。   ……   在石床上醒来后,苏婳都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懵懂地翻身坐起,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石床边上已经收拾一新的人。   还是洁白的衣袍,不过他却并未像从前一样束冠,只是用白色的发带将头发绑在了脑后,些许不听话的发丝贴在脸侧,生出一股莫名的美感。   自从两个人有了亲密关系后,苏婳便十分的依赖他,这时见了人便不自觉地贴了上去,头枕在他肩上道:“阿渊,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   “嗯。”孟檀渊回身,替她将睡乱的发丝撇到身后,低声道:“害怕吗?”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能从万魔窟活着走出去,也从来没有人知道万魔窟到底有没有出路。   而他们一旦出了这座仙府,便再没有回头路。   苏婳神色恬淡,笑道:“只要和阿渊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孟檀渊闻言,眸色略深。   可不是,明明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却为了他连万魔窟都敢闯。   回身将人搂进怀中,孟檀渊用手替她梳理着一头青丝,沉声道:“有我在,别怕。”   苏婳埋头,嗯了一声。   等到二人收拾好后,孟檀渊便用磨骨匕首划开了仙府外的结界。   这也是为了保护这座仙府。   磨骨匕首虽然能够破开结界,但却不会毁坏结界,这道结界门等她们走后就会恢复如初。   如果以后还有人不幸闯入的话,也能有一片偷生之所。 第78章 两年后,魔风岭   “哎, 听说了吗?浪风那个货打架打输了,让蛇鬼给一口吞了!”   “怎么没听说,我还亲眼看见了, 吞了浪风,蛇鬼那老家伙可涨了不少修为!”   “浪风的修为可不低, 这下,只怕整个魔风岭没人再敢挑战那老家伙了!”   “可不是, 只不过打赢蛇鬼的破风币还真是诱人……”   “诱人又怎么样?要是打输了,可连命都没了!”   ……   两个魔族的声音渐渐消散在不时呼啸的风声里。   狭窄的街道中,黑木头搭建的破楼, 碎裂的旗杆,倒在地上冒着黑烟的罐子随处可见。   街道上人影憧憧,可仔细看却能发现,它们只是拥有人的大概外形,有些“人”长着许多手,有些人没有下.身, 甚至有一些连头没有。   但大家都习以为常,擦肩而过。   不算拥挤的街道中,很快出现一个裹着灰色披风,带着兜帽的男人。   他身量颀长, 肩背挺拔, 似乎比周围的“人”都要高, 步伐不急不缓, 走进了一家破败的楼房里。   屋子里很黑, 大堂内点着灯,灯却不是寻常的橙黄色,而是幽幽的绿色,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浅淡的血腥气。   大堂内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也没有桌椅,只有前柜坐了个脸色惨白的人。   走近一看,还是个头顶锃亮的光头。   看见有人推门进来,光头的头缓缓转动,幽幽绿光下他的眼睛不是寻常的黑色,而是红色,整个眼眶都是血红的。   穿着灰色披风的男人没有惊讶,习以为常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块令牌。   令牌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漆黑泛着荧萤绿光,上面是个白色的数字“九”。   光头红色的眼珠盯着令牌,没有说话,低头动作缓慢地拉开身前的抽屉。   以为他要拿出什么东西来,然后什么都没有。   光头拉开抽屉后,他右手边忽然出现了一道暗门,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裹着灰色披风的男子见了,什么也没说,拿起令牌便走近了暗门。   不同于外面的冷清,一进入暗门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   人山人海,不,应该说是魔山魔海,眼神所过之处,皆是魔族。   这是魔风岭的一个地下城,所有魔族的狂欢场所,许多交易都在这里进行,而这里最热闹的一项活动却是搏斗。   通过搏斗,魔风岭的人可以获取高额的破风币,从而用破风币来换取自己想要的物资。   所有想上斗场的人都会分到一块令牌,这个令牌上的数字就代表他们目前在搏斗场中的名次。   裹着灰色披风的男人穿过拥挤的窄道,停在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穿着暴露的女人面前,再次拿出了令牌。   那个女人看了令牌一眼,然后拨动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个圆形石盘,上面滚动着无数颗银珠,随着她的拨动,有一颗银珠消失在石盘上。   女人抬起头,沙哑的嗓音对他说道:“一名挑战者,一场,你要挑战第八名吗?”   灰色披风男子抬眸,看着独眼女人摇了摇头,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眼。   “名字。”独眼女人问道。   灰色披风男子微微一顿,沉声道:“渊。”   ……   孟檀渊上场的时候,围在搏斗场外的魔族忽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哄闹声。   他们显然是认识他的。   搏斗场最近的红人,才来了一个月,却已经打到了第九名,这也意味着他已经至少连胜了几十场。   这还只是算他主动挑战的,当然也有人挑战他。   搏斗场的规矩,名次低的可以挑战名次高的,也可以越级挑战,但是魔族是个嗜杀的种族,一旦挑战失败,失败者就会被胜利者吞噬。   然而这个叫“渊”的人却是个异类,他几乎战无不胜,却从没有吞噬过魔族。   不过大家也并不在意就是了,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会输,他们更想看的是他被别的魔族一口吞掉,他这么强,如果能把他一口吞掉,那滋味肯定很美妙!   今天孟檀渊一共有两场搏斗,第一场是如今排在第十位的人向他发起挑战。   赢了第十位就会变成第九位,但第十一位并不会变成第十位。   只有搏斗胜利,名次才会上升,除此之外别无规则。   孟檀渊跃上搏斗场,这是一块有黑晶石堆砌而成的高台,周围没有护栏,但只要人落在了高台之外或者被打得爬不起来了就算输!   孟檀渊的对手是一个浑身牛青色的壮汉,他身姿魁梧,手上和腿上都是虬结的肌肉,光着脚,一只脚掌足足有脸盆那么大。   没有什么开始不开始,一旦上了搏斗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壮汉手里拿着一把巨型石锤,上面全是黑色尖刺,抡着石锤就朝孟檀渊冲了过来。   孟檀渊已经脱掉了灰色披风,露出了身上纯黑色的衣袍,右手一伸一柄长剑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若是此地有认识他的人在,一定会看出,这把剑并不是他的本命灵剑忘尘,而是一把普通的魔域兵器,上面还裹挟着浓浓的魔气。   手持巨锤的魔族站在孟檀渊面前就像一座山一般巍峨,孟檀渊试着攻击了他几次,也不能撼动他。   他没有使用灵力,也不能使用灵力,只靠着迅疾身形和剑法躲避那魔族的攻击,顺便找到他庞大身躯下的突破口。   过了许久,搏斗台上突然轰鸣一声,那牛青色的壮汉直直倒下,巨石锤也掉落在地。   不待管理搏斗的魔族上台察看,青色壮汉的身体突然化作一道粉碎黑光,一点一点消散在众魔眼前。   这是魔族死亡的迹象!   “渊”再一次连胜!   搏斗台下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无他,狂欢城太久没有出现连胜这么多场的魔了!虽然外表看上去很柔弱,但他的强大却毋庸置疑!   孟檀渊握紧剑,微喘着气,面具下的脸滑落下点点汗珠!   他没有多做停留,干脆利落地下了搏斗台,他答应了婳婳,每天只打一场。   场下的魔族见了,有的惊讶有的失望!   “渊今天不挑战了?”   “该不会是怕死了吧!”   “笑话,来这搏斗场,有哪一个是怕死的!”   来搏斗场参加搏斗的人,每天至少要参加一次搏斗,不论是主动挑战还是被挑战。   如果做不到,就会被收回搏斗令牌,剔除资格,之前赚的破风币,也要全部赔给搏斗场。   所以一旦入了搏斗场,就是在与死神搏命。   孟檀渊下了搏斗场之后径直去了领破风币的地方。   他刚刚战胜了第十名,也赢下了这个人之前赚到的所有破风币。   搏斗场的人将破风币结算给了他,满满的一袋子,孟檀渊将其收到储物戒指里面,随后便裹上灰色披风,出了地下城。   魔风岭是魔域一块山穷水恶的地界,这里最多的就是食人魔。   当然这里并没有人类,所以食人魔进化成了食魔魔。   搏斗场内吞魔的风俗也由此而来。   魔域里面不像人界,随处都是互通之地。   比如要想出魔风岭,就必须等到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魔罡风平息,魔兽停止活动。   其它时间,不管你是修为多高的魔,都不要想从漫无边际地魔罡风里面穿过去。   魔风岭的魔大多数都待在地下城里面狂欢,虽然里面很乱,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住在地下城不需要破风币!还能躲避魔罡风!   住在地上就难了,有专门躲避魔罡风的地方,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但是被一个大魔占据,想要住在那里需要缴纳大量的破风币。   孟檀渊出了地下城便快速地穿过狭窄的街道,此时天色灰蒙蒙的,边际却白了一片,那是魔罡风即将来临的征兆!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男人停下步子,在一栋黑色的不起眼的屋子面前停下。   乍眼一看,周围全是这种房子,方方正正的,就像一个密封的大箱子。   门口有一道结界,是他离开时留下来的。   孟檀渊打开结界,推门进去。   由于屋子没有窗户,所以里面一丝光亮也无,只有点灯或者放几颗夜明珠才能照亮。   屋子里就放置着夜明珠,中间摆放着一张木桌,屋子里还有几个柜子,靠墙的地方是一张床,而床上坐着一个披着墨发,穿着不太合身的黑色衣裙的女子。   看到女子,孟檀渊冷沉的眼神倏然柔和下来。   苏婳正在屋子里缝补着披风,听到动静,一抬头便看到进来的人。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披风也不补了,急急地从床上起身就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孟檀渊稳住身形,将人紧紧抱了个满怀,头垂下埋在她的肩颈处,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阿渊,你没有受伤吧?”   他去了搏斗场多久,苏婳就要担心多久,每天只有等到他安全的回来,苏婳才能安下心来。   若不是为了他们住的地方,阿渊也不用每天都去搏斗场拼命。   明明花了两年的时间才从万魔窟走出来,现如今又把性命悬在了搏斗场上。   还好,还有三天,阿渊就不用去搏斗场,他们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婳婳,别担心,我没事。”孟檀渊神色温柔,想到什么松开了怀里的人,然后拿起她的一只手臂将宽大的袖子推了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臂。   只是本来白皙的手臂上如今却满是青乌,衬着那片雪白越发可怖。   男人骤然面沉如水,漆黑的眸子也沾染上点点戾气,但更多的却是心痛。   苏婳看了眼自己的手臂,缓缓垂眸,自己把袖子挽了下来遮住那片可怕的青乌。   她抬眸,水润的眸子里含着安抚的笑意:“没事的,阿渊,我已经好多了,不难受的。”   她这毒已经中在体内一年之久,再难受的日子也都挺过去了,如今因为药物的压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男人低头看她,眸光闪动,抬起手掌摩挲着她温热的侧脸,嗓音低柔,“出去我就去找药。”   苏婳笑着点了点头,再次埋入他的怀中。 第79章 魔罡风   世间传言, 万魔窟没有出口。   这句话是真的。   苏婳他们离开了元承仙府之后,在万魔窟中走了整整一年,然后回到了起点,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   没有任何出路,不管是通往人界还是魔界的, 都没有。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离开,是因为在万魔窟底发现了一具上古魔兽星元蟒的遗骸。   这只星元蟒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 但它黑骨不化,埋在红色沙土中的仍是一具完整的骸骨。   虽然万魔窟里面魔兽众多,却没有任何人魔兽敢靠近这副骸骨, 因为这具骸骨里面还残留着星元兽的力量。   转移时空之力。   在发现这股力量后,本来已经陷入绝望得两个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如果他们能够借助星元蟒的力量,在万魔窟里面强行破开一条空间裂缝,他们就能离开了!   但问题是怎么借助,光有力量还不行,他们不是星元蟒, 无法做到嘴一张就撕开一条时空裂缝的事来。   苏婳那时候恍惚记起,她在仙界的时候偶然看到过一个阵法,叫做旭阳流金阵,有撕开空间之门的效果。   若是以星元蟒的遗骸为阵眼, 布下旭阳流金阵, 说不定真得能破开一条出路来。   可惜的是, 苏婳当初看到的阵法是残缺不全的, 最重要的地方如何施阵的那一页没看到, 等于没用。   她把这个阵法的事告诉了阿渊,最后两人决定,自行推衍。   因为,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阵法越简单需要布置的阵点就越少。   旭阳流金阵极其复杂,苏婳只是简单的推衍了一下,就知道此阵的阵点不少于九十一个,而他们只知其三。   已经记不得他们在万魔窟底试了多少遍,只知道布置出完整的旭阳流金阵他们用了一年的时间。   每错一个阵点,就必须推翻全来,直到推衍出所有的阵点,阵法终成。   历时两年才走出万魔窟,一睁眼她们就到了这个鬼地方,魔域的一处地界,名唤魔风岭,因为周围遍布魔罡风,与魔域其它地方隔绝开来。   他们到这里的日子刚好是月初,魔罡风只停歇了一天又卷土重来,要想离开,只能再等上一个月。   魔风岭大部分都是食人魔,人是没有的,除了苏婳和孟檀渊。   若非他们身上带着星元蟒的遗骸,只怕早就被这些魔给识破了身份。   暂时没有办法离开,他们只能在魔风岭住了下来。   魔风岭的外围被魔罡风包围,内里也时常有魔罡风出没,所以魔风岭也并不安全,只有大魔梵天翼占据的地界才能抵挡住魔罡风的袭击。   住在这里并不便宜,每天需要缴纳两百个破风币。   魔风岭没有什么营生,最赚钱的就是地下搏斗场,赢一场至少就能赚一百个破风币。   孟檀渊在搏斗场打了一个月,赚来的破风币已经够他们在这里住上半年,但还是每天都得去搏斗场,进行至少一场搏斗。   他现在已经排名第九,如果第九名之下有人向他发起挑战,他就不会再挑战第八名。   再有三天他们就能离开这里,少打一场就能少些危险,这也是苏婳让他每天只打一场的原因。   一开始孟檀渊进入地下搏斗场,因为还不熟悉,又加之不能使用灵力,吃了不少亏,几乎每天回来的时候都伤痕累累。   苏婳看不下去,心疼的她直掉眼泪,说早知道就去地下城待上一个月,也不让他上搏斗场。   孟檀渊敞着衣服,一边看着她给自己的伤口上药,一边笑道:“不管是在哪里,我总归不能让你受委屈。”   地下城那种淫.秽黑暗,脏污不堪的地方如何能够住人,他就是让婳婳在里面待上一天他都会受不了。   索性,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打了十几场下来,孟檀渊也开始掌握诀窍,游刃有余,再也没有负过伤。   苏婳也还是担心,每天听外面那些魔说搏斗场排名靠前的那些大魔,如何凶悍嗜杀,她整个人心都揪紧了,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孟檀渊也想快点离开魔风岭。   这里山穷水恶,什么东西都没有,不要说治疗婳婳体内毒的药,就是可以压制的药物也没有。   婳婳嘴上说着自己不痛,可每天抱着她睡的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一到夜里就会发作,浑身冰寒刺骨,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若不是在万魔窟的时候,婳婳替他挡下了万年冰猿的一击,根本不会身中剧毒。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男人眸色晦暗,低头时更是拧紧了眉,一把就将人横抱了起来,“地上凉,怎么不穿鞋?”   自从中了毒,婳婳的身子骨就越来越弱,不能吹风也不能受寒,否则会加速毒素的扩张,到时候连药物也压制不住。   苏婳搂住他的脖子,有些心虚道:“刚刚一高兴给忘了。”   男人抿了抿唇没说话,将人抱到床上后,就拿起床上的狐裘将人紧紧裹住。   雪白的狐狸毛将苏婳围住,只剩下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和白嫩的小脸儿。   孟檀渊握住她的手,薄唇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心,垂眸扫到床上缝了一半的披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坏了就坏了,补它做什么。”   苏婳慢吞吞地道:“我总不能让你破破烂烂地去搏斗场吧!”   苏婳补披风也实属无奈之举,她们的衣服从万魔窟出来之后大多都破烂的不能再穿了。   魔族又不喜欢穿衣服,魔风岭连个卖衣服的都没有,只能扯些布简单地做个披风之类的,补衣服的针和线还是苏婳自己做的。   “没人在意这些,不许补了,没得费了心神。”孟檀渊将破披风挪远了些,扶着人躺下,小声哄着,“困不困?抱着睡会儿好不好?”   苏婳揉了揉眼睛,她确实有些困了,阿渊没回来之前,她担心地睡不着,如今人回来了,困意就止不住地上涌。   她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侧躺着,眼睛半开半合,小手却还紧紧抓住男人的衣袖不放。   孟檀渊脱掉身上的外袍,又脱了鞋,才上床将人整个搂进怀里,用他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苏婳自从中了毒,身子就很难回暖,一个人睡觉也是越睡越冷,只有在孟檀渊的怀里,靠着男人身上的温度,才没那么冷。   屋子外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全部变白了,一股股像龙卷风一样的罡风密集地穿过街道,将所有能席卷的东西全部裹进罡风里化为粉碎。   大风呼啸,一场罡风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停下,几乎将地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拔地而起,不留痕迹。   只有那紧紧挨靠着的,像大箱子一样的十几座屋子已然坚.挺的伫立在地上,丝毫没受影响。   屋外风声赫赫,屋内却流淌着脉脉温情。   苏婳睡得很熟,小脸儿嫣红,从头到脚都是暖和的。   孟檀渊静静听着外面的风声,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滴汗顺着他的额间滑落至他的下颌骨。   虽然躺着,丹元之内的灵力却在不断运行,让全身热烫的像一个火炉一样,只有这样抱着婳婳,才能让她睡一个安稳觉。 第80章 最后一战   孟檀渊在搏斗场的最后一次搏斗, 是挑战如今位列第三的魔族蛇鬼。   蛇鬼是搏斗场中的名人,跟孟檀渊一样,进入地下搏斗场以来从无败绩。   只是之前两个人中间名次相差较远, 一直没有碰上,而现在, 他们中间的障碍都被蛇鬼给解决了,或许说是被他一口给吞了更为贴切。   进入地下搏斗场的人并不全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他们有的也十分精于算计。   比如蛇鬼,一开始的他远远没有这么强大,但食人魔的恐怖天赋, 让他们每吞下一个同类,就能完全转化吸收他们的魔力,从而增长自己的魔力。   所以蛇鬼是越战越勇,魔力也越来越高,但他却还没有把握战胜如今的搏斗场榜首红魔。   红魔已经占据搏斗场榜首一年之久,所有挑战他的魔族皆沦为腹中食, 这也让红魔成为了搏斗场中几乎无法战胜的存在。   为了打败红魔,蛇鬼自然而然地把目光盯上了搏斗场中与他一样强的渊。   如果能够吞下渊,得到他的修为,那么他就有九成的把握战胜红魔。   蛇鬼的食人魔血统并不纯粹, 他是九头妖蛇和食人魔苟合产下的魔物, 在生下来的时候就耗尽了九头妖蛇的元气, 不到一个月就长成的他更是生吞了自己的父亲, 成为魔风岭大魔中的一员。   他很强, 孟檀渊上台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比之前他打败的所有魔族都要强,想要不用灵力打败他, 这注定会是一场恶战。   孟檀渊掩在面具下的脸微微低垂,五指紧握。   他必须在正午之前赶回去。   ……   等到正午时分,渡风口就会开启,但也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时间一过,风口就会关闭,想要再出魔风岭就得等到下个月了。   苏婳如今的修为虽然已经到了元婴中期,但在魔风岭仍然不够看。   即使身上的魔兽遗骨能够掩藏她人族的气息,但一不小心被发现,阿渊又不在身边,她就会陷入险境。   所以阿渊不在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迈出这间屋子一步的。   心里一边挂念着阿渊,苏婳一边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把床上的铺面被褥全都收进储物袋里,然后便是一些喝茶洗漱的用具。   收拾茶杯的时候,苏婳突然失手,白瓷杯整个摔在地上,“嘭”的一声四分五裂,也让心神不宁了一个早上的她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苏婳愣愣地看着脚下的碎片,没有蹲身去捡,她害怕出现什么不详的征兆,什么手伤流血之类的,索性不去碰那堆残片,就当做是碎碎平安,阿渊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此时的地下狂欢城真正变成了狂欢一片,地下城的魔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心情激动过了。   只见搏斗场外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黑气层层罩了起来,场中央身为大魔的蛇鬼第一次露出了他的真身,九头蛇魔!   蛇鬼的背后疯狂探出九个长长的蛇头,绿幽幽的眼睛闪着毒辣的光,长长的颈项上布满了黑色的鳞甲,有丝丝绿液顺着蛇鳞的缝隙低落在搏斗场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而蛇鬼的人脑披散着一头红发,黄豆一样大小的眼睛,充满垂涎地看着对面正用剑支撑着身体喘着粗气的男人。   他果然没有料错,“渊”的实力非常强悍,足以和他媲美,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现出九头蛇魔真身的人。   只不过,现出真身的自己,实力远在他之上。   蛇鬼的九个蛇头像风吹过的杨柳一般张牙舞爪,他缓缓移动自己庞大的身躯,靠近对面几乎已经力竭的人,紫黑色的唇吐出阴森的话语,“乖乖地,让我吞下吧!”   话落,蛇鬼背后的九头蛇身缓缓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条粗壮无比的蛇头,獠牙大张,一口将对面的人给整个吞了下去。   这一幕让地下城的声音鼎沸到了极点,所有魔都在拼命地呐喊“蛇鬼”的名字。   蛇鬼将人整个吞下,粗壮的蛇头高高扬起,沉浸在众人的膜拜之中。   搏斗场下,三个面貌丑陋浑身青黑的食人魔并没有跟着众魔狂欢,而是面带喜意地互相对视一眼后,悄悄离开了地下城。   狂欢声渐弱,搏斗场的人正要宣布胜者,蛇鬼却突发异动。   他背后的蛇头痉挛似的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疯了一般地左右撞击,粗壮的蛇头一个横摆就把周围观看搏斗的魔族给撞飞出去。   蛇鬼的人脑神情也十分狰狞,高高地扬起头像是呼吸不畅一般,黑筋毕现,眼珠都快凸了出来。   地下城突然静止,不知道蛇鬼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只是片刻的功夫,刚刚才活吞了“渊”的蛇鬼背后的蛇头忽然从中间爆裂开来。   顿时,搏斗场上,飞溅的血肉混合着浓浓的腥膻之味,在整个地下城中散播出去。   而之前被蛇鬼活吞了的“渊”,完好无损地站在蛇鬼的对面。   蛇鬼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口鼻不断沁出黑色的血液,他拼了命的伸着手指,指着对面一身血污眼神冰冷的男人。   孟檀渊瞥了蛇鬼一眼,冰冷的眼神在他即将说出“人族”二字的嘴上停留一瞬,随即神情淡漠地收回视线,转身,脏污的血袍在空中荡出一抹决绝的弧度。   蛇鬼死不瞑目!   地下城的魔全都错愕不已,在搏斗场的魔宣布此场胜者为“渊”时,魔族们才再次大声兴奋地欢呼起来。   ……   苏婳将所有东西规整完毕,又将自己穿戴整齐,裹进毛茸茸的貂绒里面,就坐在床边听着屋外的动静。   阿渊已经出去了快一个时辰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正午了。   苏婳的视线掠过空荡荡的屋子。   能带走的东西她全都收了起来,只剩桌子上一个木制的沙漏,等到木桶里面的沙子漏完,渡风口就会开启。   许是觉得有些冷,苏婳把自己屈成了一团,双臂抱住双腿,头枕膝上,静静地等待。   忽然,屋内的灵场产生一丝颤动,苏婳欣喜抬头,下一秒又收住了神色。   有人在触碰结界,不是阿渊。   苏婳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下了床,轻手轻脚地靠近门的位置。   门外,三个青面獠牙的食人魔试图打开结界失败后,迅速更改了策略。   其中一个身材稍微健壮的食人魔,粗噶着嗓子大声喊道:“屋里的小魔娘,你相好的在搏斗场打输了!”   屋里是能听见屋外的声音的,结界并没有隔绝声响,苏婳又恰好在门边,当即听了个一清二楚。   心霎时一紧,下意识就要打开结界,手碰上门阀时又犹豫着缩了回来。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清声问着外面的人道:“你是谁?”   “我是住在这附近的,刚刚在地下城我亲眼看见渊被蛇鬼给吞了,小魔娘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蛇鬼!   苏婳记起孟檀渊说的话,如果今天没有人挑战他的话,他就会向蛇鬼发起挑战!   苏婳呼吸骤然急促,手心开开合合,几次想要去打开门阀,可脑海里还回荡着阿渊走前对她的叮嘱。   他说,婳婳,除了我谁来都不能开门,我就算残了,快死了,我也会拖着一口气,回来找你,你信我!   指甲深深扣进掌心,苏婳才忍下了自己想要开门的念头。   她应该相信阿渊的,相信他。   苏婳背靠在门上,沙哑着嗓音道:“既然……他已经被吞了,就算我去了,也见不到尸体,不如不去,你们走吧!”   门外的三个食人魔闻言,面面相觑,细长的眼睛里有些微困惑。   难道是他们想错了,看这小魔娘平时跟“渊”那么亲密,这会儿死了竟然问都不多问一句。   他们三个经常在地下城晃荡,对参加地下城搏斗的人也十分了解,除了渊。   渊太神秘了,他并非食人魔族,也不是他们知晓的其它魔族,但他身上却带着一股让他们感到有些害怕的古魔气息。   也正是因为这股气息的存在,魔风岭虽然好事的大魔居多,却迟迟没有人敢上前挑衅他。   直到渊参加了地下搏斗场,他们发现他的确很厉害,但搏斗方式,习惯都跟魔族有很大的区别。   他们对他很好奇,或许说所有魔对他都很好奇。   但他脸上带着一个面具,也不跟那些参加搏斗场的魔一样混住在地下城,而是打完就回到上面,住要很多破风币的那些房子。   直到偶然一次在大街上晃荡的时候,他们三个看到一个背影神似“渊”的魔。   他们跟了上去,发现他就是渊,他的旁边还有一个要比他瘦小上许多,但身上的气息却跟他极为相似的同类。   他们看到渊一只手揽着那个同类,几乎将那个同类裹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们才看了一眼,就有一阵裹挟着极少量罡风的风穿过狭道,也吹落了那个同类头上的兜帽。   他们看见了她的脸。   做了几十年的食人魔,他们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魔,看得眼睛都直了。   魔族词汇匮乏,不知道要怎么样形容才叫好看,但那一瞬间,属于他们的本能都在隐隐作祟。   想占为己有,想尝过她的滋味后再将她吞进肚子里。   想,想到骨头都在发痒,那会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享受啊……   从那天开始,他们再也没有期待过渊赢下搏斗。   因为只要有渊在,他们就没有办法接近那个诱人的小魔娘。   这次,终于让他们等到了机会。   渊死了,被蛇鬼给一口吞了。   他们仔细观察过,这小魔娘没有渊那么厉害,而且似乎身体还不好。   只要没有渊,他们三个,制服她很容易。   “老大,现在怎么办?”老二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们大哥。   那个最为高大的食人魔眯了眯眼,微凸的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给我破开这玩意儿!”   老二老三听到自家大哥的命令,当即运转全身浓厚的魔力,不停地击打着那道无形屏障。   苏婳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正以为对方走了,屋内的灵场突然震颤的越发剧烈。   她愣了一下,登时反应过来。   他们的目标是她!   所以,刚刚多半是骗自己的!   一瞬间,苏婳悬着的心落了下去,竟然松了口气一样的笑了出来。   可笑了一下,心里又产生一丝迟疑。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她,那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上门。   之前或许是不敢上门,而现在一定是有了什么仪仗……   刚刚否定的想法一瞬间又在脑子里成形。   苏婳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屋内灵场波动越来越剧烈,足可见外面这人的魔力十分高强。   阿渊布下的结界只能护住她一时,她必须想办法自救,坚持到阿渊回来。   苏婳抬眸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沙漏,没剩多少时间了。   她回身看向震颤的房门,缓缓伸出掩在貂绒里的双手。   浅白色的灵力顺着身上的灵脉汇聚到指尖,十指掐出奇特的印势,一张圆形灵网瞬间没入黑铁色的门内。   结界被加固,屋内的灵场颤动也小了些。   苏婳收了法势,却霎时冷汗连连,细嫩的手心撑在门板上,弯着腰良久直不起来。   仅仅是一道简单的结界,施展出来都会牵动她体内压制已久的毒素。   苏婳扯了扯唇,如今的她,跟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屋外的三兄弟撞击了许久都不曾打开结界,三魔同时恼了。   老大盯着眼前黑色的门,忽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石头外表就像仙人掌一般长满了尖刺,但他却完全不觉得扎手。   老二看见大哥拿出尖刺石,有些惊讶道:“大哥,你打算用这法宝?”   老大目光阴沉地点了点头,道:“今天不搞到小魔娘,我以后也不用在这魔风岭混了!”   说完,他就把手里的尖刺石高高抛起,随之向里面注入一大股魔力。   尖头刺石突然暴涨,一股黑色的厚重浓烟缓缓将整个门框包裹住。   屋内的灵场突然停止颤动。   正在将阿渊给她防身的法器全部拿出来的苏婳,缓缓抬头,下一秒,连接屋外结界的灵场突然开始一点一点消融。   孟檀渊极奔而来时便看见三个青面獠牙的食人魔聚集在他住的地方,头顶上还有一块恶气森森的法器不断冒着黑烟。   狭长的双目微凝,五指紧握,整个人化作疾光移到三人面前,忘尘出鞘,剑影森寒,瞬息之间,连斩三人!   三个食人魔连来人都没有看清,脑袋与身体便分了家,倒在地上,化作粉碎与地上的灰土融为一体,头顶上的尖刺石也应势而坠。   男人喉结微动,近乎焦急地打开结界和门阀,在和屋内完好无损的人目光相对时,那颗极速跳动的心脏才安稳下来。   他抿了抿唇,替她拢了拢身上的貂绒披风,嗓音喑哑道:“我回来了。” 第81章 主城溟都   苏婳低头, 见他衣袍脏污不堪,就知他一定经历了一场恶战,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只道:“回来就好。”   两人相伴两年,早已心意相通, 有些事不用言语,一个眼神便已明了。   孟檀渊刚刚回来得急, 连被血染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打理,此时随手掐了一张除尘符后,就带着人离开。   渡风口距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 整个魔风岭的地界也都不是很大,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两边是很高的黑土山,中间只留一道罅隙,可供一人穿过,这就是渡风口。   黑土山上全是凛冽的魔罡风,平时连这道罅隙也没有, 只有在月底的最后一天魔罡风最弱的时候,这道罅隙才会透露出来。   孟檀渊看了眼罅隙口,便径直蹲身背对着苏婳。   苏婳柔顺地抱住他的脖子,俯趴在他宽阔的背上。   她们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通过渡风口, 她的速度不及阿渊, 如今又是一副病体残躯, 让阿渊背着她走是最为节省时间的法子。   孟檀渊背着人起身, 依旧步伐稳健, 垂眸看到苏婳的手露在外面,便单手拉过她的小手揣进自己的衣服里面。   苏婳却突然缩回了自己的手。   孟檀渊微微偏头,语声低柔地询问她:“婳婳?”   苏婳将自己身上的貂绒披风打开, 随后将男人的身体也裹了进来,这才趴在他的肩头软声说:“走吧!”   狭长的眸子轻弯,孟檀渊托好了人,黑沉的眼盯着前方,全身灵力暴涨,几乎在罅隙中化成一道疾光,迅速冲了出去。   …   魔域除了主城溟都,和其余四大主城之外,皆为荒蛮之地。   一年前,魔域突生异动,有人闯入魔尊江月地宫,毁灭了魔尊的不死之心。   之后,大魔王寂灭与那人战了一天一夜,终败下阵来,俯首称臣。   自此,山海君出世,手持前魔君神兵“断尤”,号令众魔,重临尊位。   一年后,山海君破开了西陵封印,屠戮驭音阁,杀了几个宗门长老和门下的亲传弟子后扬长而去。   就在修真界各宗老祖闻讯而来,准备重设封印,驱逐魔族之际,山海君却以一己之力将小魔域和魔域彻底连通,关闭了魔域大门。   此后修真界再难寻魔域踪迹。   …   魔域产生上万年之久,相比于其他四大主城,都城溟都可以说是极其繁华了。   这里外表看上去似乎与人界极为相似,特殊木材建造的房屋鳞次栉比,宽阔的街道上,飘扬着黑白色的旗帜。   就是没什么人,一个魔族也看不见。   苏婳被孟檀渊拉着,小心谨慎地走在主城里,路上一个魔族也没有看见,若不是这繁华的屋景,荒凉程度简直堪比魔风岭。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啊!”   苏婳还是第一次来魔域,不知道大街上没人是不是正常的现象,但是宽阔的街道上只有她跟阿渊两个人实在挺突兀的。   “前面有动静。”孟檀渊看了前面一眼,回眸沉声跟苏婳说。   话音刚落,街道前方便出现了隐隐绰绰的人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听上去欢悦但仔细听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的乐声。   早在魔风岭的时候,苏婳他们就已经打探清楚魔域如今的状况。   除了时间上有些偏差,大致的情况竟然与苏婳的记忆中无二。   昔日的姜河沿,如今的山海君还是没有放过驭音阁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将驭音阁灭门,而是选择放过了那些无辜的弟子。   还有便是西陵圣境,阴差阳错之下,倒是避免了一场浩劫。   一别两年,也不知花师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早就回到了宗门。   苏婳恍惚间,不自觉地想了很多。   孟檀渊垂眸就看到裹在貂绒里只露出一张小脸的人呆呆愣愣的,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腮,低声道:“此地有些诡异,婳婳,我们从另一边走。”   想要返回人界,从魔域到小魔域的路已然行不通,唯一的出口只剩下魔域大门。   魔域大门有重兵把守,除了魔尊和他手下持黄泉令的四大魔主,没有人能够打开。   但是孟檀渊他们身上有黑白棋,只要到达出口,用白棋开魔门,他们自然能够反悔人界。   苏婳点了点头,两人转身正准备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类似野兽低嚎的声音。   苏婳和孟檀渊对视一眼,两人在万魔窟待了两年,几乎对魔界的魔兽已经了如指掌。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魔兽冰峰驼。   宽阔的街道上,一只长长的队伍缓缓出现在视线之中。   八个头戴黑冠,身披红袍的魔族青年手举黑金旗帜,缓步走在两侧。   他们中间三只冰峰驼拉着一架金色红纱华车缓缓驱动。   流纱之下,隐约可见一个曼妙女子身影端坐其中。   不知为何,原本前进的好好的队伍忽然停滞不前,像是感受到什么可怕的气息一般,四肢抵在地上,眼神恐惧地望着前方,沉闷低吼着往后退。   冰峰驼之上各有一名蓝衣女子,她们察觉到冰峰驼的异样,抬头看向前方,目光如电。   最右侧的一人冷哼一声,手腕上的蓝色银环倏然变成一根冰蓝色的长鞭,风破长空,毫不留情地向那两人甩去。   “魔主进城,众魔避让,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   清脆的鞭笞声并没有如愿响起。   蓝衣女子的长鞭像是碰到了一块无形屏障,波动之下被弹了回来,瞬间变回一道圆环锁在她的手腕上。   蓝衣女子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一出手就把她的法器给打回原形的,这可是魔主赐给她的法器。   云珊瞪了瞪眼,柳眉一竖,嘴里的骂声就要出口,却被一记冷若深潭的眸光给堵了回来。   冷,真冷,一股凉意从脚底蹿至背心,仿佛已经死了一次的感觉,登时让她脸色惨白。   沙丹灵本来在车中闭眼小憩,因着闹声一睁眼便目睹了云珊法器被打回原形的场面。   她身在高处,虽隔着飘扬的轻纱,但那一闪而逝的灵力波动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抬眸,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前方两人,茶色眸中闪过一抹兴味。   魔域之中居然还有人族的存在?这两人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竟然能伪装出魔族的气息,要不是魔修绝对不可能使用灵力,她说不定都要被这两人给瞒过去。   沙丹灵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轻轻撩开车前的纱幔,视线略过苏婳,在孟檀渊的背影上稍作停留。   这人的修为她竟然看不透?   她有些微的迟疑,但看着那二人欲离开的背影,她还是一把掀开纱幔,走出车厢,充满魅惑的嗓音道:“二位,留步!”   身后的声音,孟檀渊充耳不闻,湛黑的眸子低垂,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刚刚若是他反应不及,这鞭子就会落在婳婳身上。   婳婳现在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苏婳也没想到,她们相隔这么远这鞭子也能甩过来,还有后面这些人刚刚说什么魔主,难道是四大魔主之一?   传说中的四大魔主,除了老魔王寂灭,其余三个听说都是山海君重新提拔的干将。   而四大魔主之中,唯一的女魔主,名唤沙丹灵,传闻其长相美艳无比,有魔域第一美女的称号。   若真是魔主,那他们就有麻烦了。   跑不能跑,当着他们的面消失,只怕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到时候他们想要靠近魔门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长眉微拧,孟檀渊紧了紧揽着人的手臂,两人缓缓转身,面向身后的车队。   沙丹灵看着转过身来的两人,流转的眸光扫过孟檀渊脸上的银色面具,落在苏婳的脸上时微微一顿。   这模样……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82章 故人相逢   苏婳回身就见到一穿着浅紫色纱衣姿容艳丽的女子婷婷站在金色华车之上, 身若蛇尾,眸似勾月,一颦一笑, 都动人心魄。   除了传言中的纱丹灵,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纱丹灵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自己到底是从哪里见过这张脸的, 掩在袖笼之中的嫣红之葱,缓缓倾泻出一道紫黑魔光, 顺着空中飘荡的风一起飘走。   一双魅人双眸直直盯着两人,随后直接点出了二人身份,“魔域大门关闭之前, 我且尚未在魔域见过人族,更遑论大门关闭之后,你们二位倒是好本事,竟能悄无声息在魔域潜藏如此之久。”   纱丹灵作为一个活了百年之久的大魔,早就对魔域的出口一清二楚,山海君关闭魔域大门, 魔域就再没有别的出口,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眼前二人是在大门关闭之前闯入进来,根本没想过他们是通过别的办法进来的。   纱丹灵一点出二人的真实身份, 她身前的三个侍女和八金魔卫顿时神情一变, 惊讶有之, 戒备也有之。   苏婳见这人拦下他们, 心里也有几分预料, 刚刚阿渊出手极快,她还抱着几分侥幸,或许没人看到阿渊使用灵力, 但显然眼前这女子魔力高深,阿渊的出手没有瞒过她的眼睛。   两人都定定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身份已经被识破,多说无益。   孟檀渊揽着苏婳的手臂紧紧绷直,瞬息间,手心已经凝聚出一团金色灵力,在苏婳面前拂过,登时化作一道半圆形的护身结界将她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随即,男人独身上前,忘尘至身后冲天而起,倒逆至男人手中时,被他一把插入地底。   纱丹灵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果断,愣怔之后,急声喝道:“快,全部后退!”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忘尘插入地下之时,乌云掩盖的上空便雷鸣作响,数道手腕粗的金色雷光破开重重云层,劈在冰峰驼前的八金魔卫身上。   惨嚎声霎时响彻云霄,八金魔卫竟生生在纱丹灵面前化为飞灰。   而纱丹灵身前的三个婢女,因为纱丹灵的及时庇佑,幸免于难,却也被眼前惨烈的景象吓得抖若糠筛。   那可是八金魔卫!魔力比她们高出一大截,竟然在那雷光之下毫无抵抗之力,魔魂俱散。   云姗双眼瞪大,身子抖个不停,竟然直直地从冰峰驼上摔了下来。   雷光消失,纱丹灵眼沉如墨,恼怒地收回手,看向孟檀渊,她本来只是想拖延一下他们的脚步,这人一出手却直接灭了她的八金魔卫!   那可都是她用心挑选,悉心培养了一年的人!实在可恨!   纱丹灵本来不欲出手,这会儿却是怒火四溢,想把面前这人大卸八块,然后丢到她养的魔灵洞里喂她的那些“可爱”的宠物!   她直接飞身上前,手中厚重的紫黑魔光,一掌接着一掌全部打在孟檀渊的脚下。   孟檀渊身姿如燕,旋身躲过,翻飞的白色衣袍下脚步迅疾如光,身体也在众人眼中化作道道残影,不过瞬息便掠到了纱丹灵身前。   负在身后的长剑转到身前,一剑刺穿却刺了个空。   纱丹灵红唇轻勾,被长剑贯穿的身影倏然间化作一团黑烟。   孟檀渊面不改色的收回长剑,右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移到了左手,角度刁钻地刺向身后。   一声吃痛轻哼响起,已经偷偷绕到了孟檀渊身后的纱丹灵急急避开,却还是被刺伤了手臂。   她倒飞退开,落地时,偏头看了一眼自己流血的手臂,眼眸带火,红唇似笑非笑。   这人还真是好生厉害,她已经许久没有碰到过能够伤她的人了。   纱丹灵抬头,看着对面缓缓转身,银色面具下无波无澜的男人,心中突生一意。   她倏然转身,玉手中突然出现一把银色弯刀,向自己右侧砍去。   她刚刚后退时,恰好就落在了被护身结界罩住的苏婳旁边。   高手过招,点到即止,一交手她就知道认真打起来,她恐怕不是这人的对手,但这并不妨碍她向他挑衅。   魔族本就是狡诈的,既然你用护身结界把人保护起来,那我偏要动你保护的人,你是护还是不护呢!   苏婳瞳孔微缩,抬眸就和纱丹灵的视线撞在一起,两个女人一魅一柔,碰触之间宛如水火相撞。   纱丹灵神情一滞,脑海中闪过一副画,画像中的女子容颜明媚,一袭紫衫手持长笛,周身似有仙气萦绕,玄若九天之女。   脑海里的景象只是一瞬间,纱丹灵动作未停,手里的弯刀撞击在淡金色的护身罩上,发出“铛”的一声,弯刀被弹回,护身罩完好无损。   孟檀渊虽然知道自己设下的结界足可以挡下她全力一击,但是看着纱丹灵手持弯刀砍下时还是心头一紧。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拦截下纱丹灵对护身罩发起的第二次攻击。   但纱丹灵早就料到他会过来,攻击苏婳不过是个幌子。   等到孟檀渊靠近时,原本空着的右手突然出现一把和左手一模一样的弯刀,朝着孟檀渊的脸划去。   孟檀渊下意识一挡,避开了刀尖,刀尾撞在了他的侧脸,脸上的银色面具瞬间裂开成两半掉落在地。   纱丹灵的目光不自觉落在男人的眉眼间,整个人忽然愣住。   她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人族,就算与山海君相比都要胜出几分,剑眉星目,冰若寒潭,朗若清风。   纱丹灵脸上一抹红晕突生,百年来从未动过真心的人却因为一张脸颇有了一种少女逢春的意味。   面具掉落,孟檀渊皱了皱眉,见纱丹灵停下攻击,他却丝毫不客气,手中剑势又起,直取其命门。   纱丹灵瞳孔微缩!他要杀她!   电光火石间,一把浑身燃着黑色幽火的剑斜斜刺来,隔开了两人,也救下了纱丹灵。   黑色幽火扫过苏婳周身的护身罩,已经受过一击的护身罩瞬间碎裂。   黑沉的眸光看向半空,孟檀渊将苏婳护在身后,神情比面对纱丹灵时慎重了不少。   纱丹灵剑下逃生,脸上的绯色也褪了个干净,魅人的眸光看着对面风光霁月的人,一丝复杂情绪悄然萦上心头。   苏婳站在孟檀渊身后,透过男人宽阔的肩望向半空。   那柄黑色长剑已经回到那人身前,视线往上,黑金华袍裹着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头戴紫金冠,墨发高束,五官俊而邪,双眸晕红,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不是姜河岩是谁?   虽然如今他通身气势面容都有些许改变,但苏婳还是一眼认出。   没等他们说话,悬立于半空中的山海君缓缓降至平地,那通身的威压也越发逼人。   他扯了扯唇,似乎是想笑,但因太久没笑过,竟是笑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们沉声开口道:“我以为……你还活着。”   纱丹灵早就知道苏婳是魔君的旧识,只不过魔君从未跟她说过他们之间的事,所以具体的她也不清楚。   只知道魔君的寝宫有这个女子的画像,应该是重要之人,因此她刚刚才暗地里给魔君传信,让他来此。   她的猜测果真没错,魔君平日里都自称本君,什么时候用过“我”这个字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纱丹灵一边退到山海君的身后,一边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孟檀渊他们。   一句“你还活着”让苏婳都有些恍然。   是啊,她还活着,她和阿渊都还活的好好的。   苏婳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她还记得当初进入万魔窟之前,对方还赠过她法器。   她看着姜河岩,抿唇一笑,“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活着出来。”   孟檀渊沉默地看着两人,将忘尘收入墟内,他早就从苏婳的口中得知当年的事,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帮了婳婳,所以就算他是魔族,只要他不为难他们,他也没心思和他打架。   一别两年,姜河岩现在都还记得当年万魔窟前那个决绝的身影。   天龙之期三个月,他就在小魔域守了整整半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守那么久,也许是心底还存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期冀。   只可惜直到最后他也没弄明白这丝期冀是什么。   如今再见却是明白了。   她曾经给过他一束光,他希望这束光一直亮着,光如果灭了,那他的眼睛也就暗了。   “你们要回人界?”   不问他们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姜河岩只是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魔域,自然比他们偷渡要来得好。   苏婳从孟檀渊身后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一双明眸细碎如星,她看着他问道:“你能帮我们离开这里吗?”   山海君沉吟一瞬,还未出言,就见对面女子忽地变了神色,似乎痛苦至极,掩在厚重貂绒下依旧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孟檀渊神色骤变,连忙从随身戒指里取出一瓶红色丹药,倒出一粒喂至女孩唇间。   姜河岩不知道她怎么了,下意识走近两步,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怎么了?” 第83章 重回碧青   服下一颗丹药, 苏婳的神情明显松了些许,只是脸色跟她身上的雪貂绒相差无几。   孟檀渊拧着眉,面上不显却心急如焚。   为了压制住婳婳身上万年冰猿的毒, 他用尽了所有能用的药材,才炼制出这些丹药。   可如今就是这丹药也快要压制不住婳婳体内的毒素, 婳婳毒发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了。   “她怎么了?”   姜河岩缓步上前,眼神紧紧盯着孟檀渊怀里的人。   孟檀渊言简意赅道:“当初在万魔窟, 婳婳中了万年冰猿的冰毒。”   “万年冰猿?”姜河岩眸色微暗,万年冰猿可是已经消失匿迹的上古魔兽。   “我看看。”   姜河岩说着就上前察看苏婳中毒的情况,孟檀渊没有阻拦, 如果对方有办法可以解了婳婳身上的冰毒,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甘之如饴。   一旁的纱丹灵听到两人的对话,暗暗心惊。   万魔窟?他们居然是从万魔窟里面出来的?那可是人神魔都不敢踏足的地界。   而且万魔窟是没有出路的,他们是怎么出来的?还有什么万年冰猿,万魔窟里面居然有这种已经绝迹的上古魔兽吗?   孟檀渊抱着苏婳, 即使隔着厚重的雪貂绒,几乎都能感觉到她身上刻骨的冰寒。   他沉默地握住她的手,苏婳抬眸,对着他浅浅一笑。   姜河岩查探过苏婳的情况后, 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她中毒……多久了?”   孟檀渊道:“一年。”   万年冰猿的毒本就极难化解, 何况还是中毒如此之久的情况。   难怪, 难怪毒素已经深入肺腑, 只怕现在她已经浑身是毒。   除非能够换一具身体, 但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不起……”姜河岩眸光涌动,艰难地开口。   苏婳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怎么能怪他呢!   孟檀渊闻言,迅速弯腰将人横抱而起,对着姜河岩道:“婳婳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还望山海君能够行个方便,放我们回人界。”   姜河岩看着苏婳道:“你准备带她去哪儿?”   孟檀渊抿了抿唇,沉声道:“回碧青门,家师或许有办法。”   的确,孟檀渊的师傅鹄旸尊上乃当世大能,更是大乘期的强者,见多识广,说不定真的有救苏婳的法子。   姜河岩略略沉思,随即沉声道:“跟我来。”   ……   姜河岩亲自替他们打开了魔域重兵把守的魔门。   孟檀渊道谢过后,就带着苏婳离开了魔域。   纱丹灵站在魔君身后,看着魔君一脸怔忡的模样,正想说些什么,就听魔君道:“召集四大魔主,搜寻解万年冰猿冰毒的法子,只要得用的,本君重重有赏。”   ……   出了魔域之后,孟檀渊直接用飞行法器赶路,一个月后终于回到了碧青门。   孟檀渊背着沉睡中的苏婳,踏上碧青门登云梯时,新招收的外门弟子还不认识他们。   恰逢花惜月的师兄楚行舟经过,认出人来,一边惊讶一边激动地将人带进了山门。   一踏入山门,孟檀渊跟苏婳回来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除了被派去山下带新弟子历练除妖的荣浩翊,文连成,魏燕雪,花惜月他们全都闻声而来。   孟檀渊没把人送回玉水峰,直接带回了落云峰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知道是换了人住,还是经常有人打扫,整洁如新。   孟檀渊将人放在床上,替苏婳脱掉了身上厚重的貂绒,仔细地盖好被子。   这一个月来,婳婳的精神越来越差,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却除了抱着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苏婳体内的冰毒十分霸道,毒发时并不会七窍流血,只会让人的活性越来越低。   等到人完全无法清醒过来时,中毒的人就会变成一座冰雕,彻底死去。   他手里用了无数能够解毒的天才地宝炼制的抑制毒素的丹药,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孟檀渊正握住苏婳的手,用自己的灵力帮她暖身子。   楚行舟把人带回房间,看着床上的人,顾不上问孟师兄这两年的经历,只道:“孟师兄,苏师妹她怎么了?”   孟檀渊还未答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火气十足的声音。   “楚师兄,下次能不能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门开了,一个穿着火红衣裙容颜明丽的女子迈步而入,清亮的声音随着木门被推开戛然而止。   进来的是花惜月,她先看见了自己的师兄楚行舟,随后目光移到屋子里唯一坐着的一个人。   白色的衣袍一尘不染,宽阔的双肩挺直的背影像极了……   “你是……”   孟檀渊闻声侧过身来,略显清瘦的面容上成熟男子的气概一览无余。   花惜月倏然瞪大了眼,“孟师兄?!你还活着?”   花惜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无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   孟檀渊侧着身微一颔首,“花师妹。”   花惜月激动地眼眶泛红,刚想问,“小婳婳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就看到了孟檀渊身后床铺上的人。   她步伐急促地上前,担忧道:“小婳婳她怎么了?受伤了?”   孟檀渊回眸,神色微黯道:“她中了万年冰猿的毒。”   万年冰猿?那是什么东西?   花惜月对上古魔兽不太了解,但看着孟师兄一脸沉重的神情,她皱了皱眉道:“这个毒很难解吗?”   孟檀渊垂眸,沉默地抿了抿唇。   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文连成和魏燕雪,她们也是听人说碧青门从前的无情道子回来了,所以才急急地赶了过来。   路上也有想过或许是那些弟子听错了,毕竟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但还是抱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   没想到,没想到大师兄真得回来了。   “大师兄!”进门的两人齐齐唤道。   孟檀渊将苏婳的手掖进被子里,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他们,道:“文师弟,魏师妹。”   “大师兄!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那些弟子乱传的消息……”   文连成激动地上前,笑着说。   孟檀渊没什么表情地扯了扯唇,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道:“修为涨的不错!”   文连成突然就有些哽咽。   以前,大师兄在的时候,他虽然也修炼但是说实话并不怎么勤奋,总想着天塌下来还有大师兄顶着。   直到西陵圣境遇到魔袭,大师兄葬身万魔窟的消息传来,那个时候就跟天塌了也没什么两样。   原来天资卓绝的大师兄也会死。   从此碧青门没了先天道子,他们也没有了大师兄。   但是他们依然是落云峰的弟子,是碧青门的弟子。   大师兄不在了,他们就要担起自己的责任,包括大师兄的那一份,一起,好好修炼,守护宗门,守护正道!   可是现在,大师兄他又回来了!他没死!   “大师兄……”魏燕雪近乎贪婪地看着孟檀渊,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低下头一边笑一边哭。   孟檀渊顿了一会儿,倏然道:“师尊可在闭关?”   文连成道:“大师兄可是想将回来的消息告知师尊?不过师尊闭关已经一年,现在还在洞府之中呢!”   文连成说着,眼神忽而瞥到孟檀渊身后床榻之上沉睡中的苏婳,一愣道:“苏师妹也回来了?”   魏燕雪闻声,也连忙走到床边,与花惜月站在一块儿道:“苏师妹……这是怎么了?”   ……   孟檀渊言简意赅地跟魏严雪她们说了自己跟苏婳的遭遇后,就立马出峰去找了如今在宗门之内的几位师叔。   不过他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因为如今他的修为已经跟几位仙峰师叔一样,却任然没有法子解苏婳身上的毒。   而事实也正如孟檀渊所想,眉英,沐风,还有道五三位真人在看过苏婳身上的毒之后,全都摇了摇头。   沐风真人是苏婳的师傅,此时颇为痛惜地看着苏婳道:“凭我们几人之力,也只能勉强拖住她几个月的时间,却无法将她身体里的毒素排出体外。”   毒已入骨入心,然而就算是剔骨剜心也无法根除冰毒。   孟檀渊闻言,神色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确定般的再问了一遍,“就连几位师叔也没有办法吗?不论什么办法。”   三位真人再一次摇了摇头。   花惜月闻言,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苏婳,突然泪目,“扑通”一声跪在了眉英真人的脚下道:“师傅,你在想想办法好不好?不管是练几品丹药!或者找什么药材!我们都可以去找的!”   眉英真人颇为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道:“若是刚刚中毒,为师跟你几位师叔或许还有些法子,如今……唉……”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魏燕雪喃喃道。   孟檀渊忽然俯身,眸色温柔替苏婳拨开了脸颊边的发丝,他站起身对着花惜月道:“还劳花师妹帮我照料一下婳婳。”   花惜月抬眸问道:“孟师兄是要去找鹄旸尊上?”   孟檀渊点了点头。   闻言,文连成神色凝重道:“可是师尊还在闭关。”   孟檀渊道:“我会去求师尊出关。”   说完他回身看着三位真人,径直撩袍跪了下去。   “还恳请三位师叔替婳婳延缓毒势。” 第84章 无极跪请   “快起来!”沐风师叔伸手将人扶起。   他道:“婳儿是我的弟子, 无论如何我都会倾尽全力救她。”   其他两位真人也跟着点头,“你且放心,有我们几个在, 她暂时不会有事。”   眉英真人叹了口气道:“鹄扬师兄早已不理俗事,你去求他出关, 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眉英真人这话并不是泼冷水,而是事实如此。   修士修为越高, 与尘世之间的纠葛便越少。   鹄扬尊上可以算得上当世第一大能,若此次闭关能有所突破,自当羽化登仙, 脱离凡俗,除非危及自身性命,否则断不会再与尘事有所牵扯。   “弟子知道,弟子只是想求个法子。”   孟檀渊自己也知道,让师尊出手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师尊活了百年,知道的东西, 定比旁人多上许多。   他只是想求个法子,不管是解毒,还是延缓毒势,只要能让婳婳活下去, 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都会去做。   “师兄在无极山闭关, 你且去吧!婳儿就交给我们。”   沐风真人看着孟檀渊一脸坚毅, 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没想到, 师兄的这个徒弟,宗门几百年来天资最高的弟子,还是先天道子, 竟然会喜欢上婳儿。   他种的可是无情道根,现在有多痴情,等到道根大成时就会有多无情!   这段缘分……终究是孽缘……   ……   无极山在碧青门十二仙峰中的造化峰上,造化峰是十二仙峰中唯一没有峰主的仙峰,上面多是一些闭关的洞府,还出过好几个大乘期的老祖。   鹄扬尊上就在无极山顶的仙府之中。   山顶云雾缭绕,辉阳初升,孟檀渊御剑登顶,在浩然的护山结界前停了下来。   随即直挺挺地跪在了山前。   “师尊,弟子回来了。”   “弟子有一事恳求师尊,沐风师叔座下弟子苏婳身中万年冰猿之毒,岌岌可危,师尊可有办法救她一命?”   孟檀渊话落之后,过了良久,无极山间才缓缓传来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   “你乃天生无情道子,本该无心无情,如今犯了大忌,不知悔改,还为她来求本尊,意欲何为?”   闻言,孟檀渊神色坦然,缓缓俯身叩拜在青石之上。   “弟子知错,弟子有负师尊谆谆教导。”   “但,弟子不悔。”   “恳请师尊授法。”   过了许久,无极山依旧一片静寂,鹄扬尊上没有声音再传来,任凭孟檀渊跪在山头。   落日余晖,湮没天际,一天一夜过去的悄无声息。   男人身上的衣袍染了晨露和夜霜,又在烈阳中升腾为雾。   他仍旧笔直地跪着,不复来时的暗沉,眸间亮着些许星辰。   师尊虽问责于他,却并没有说婳婳的毒无药可解,所以,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   ……   苏婳睡得迷迷糊糊,浑身犹如浸泡在深谷寒潭之中,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   眼前是有些陌生的房间,细碎的眸光缓缓下移,便看到了床边坐着一个撑着腮的美人,正摇摇晃晃地打着瞌睡。   虽然两年多没见,但苏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   她动了动唇,想要叫“花师姐”,但是嗓音干涩的厉害,她叫不出来,只能小心动了一下被子里的手,挣扎着起身。   花惜月守了苏婳一夜,实在困乏就打了瞌睡。   正好,魏燕雪过来换她,推开门就看到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顾不上关门,欣喜地走了过来,道:“苏师妹,你醒了!”   苏婳转过头看见魏燕雪,眸子微亮,哑声唤道:“魏师姐。”   花惜月被惊醒,看见苏婳还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她醒了。   “小婳婳!你终于醒了。”花惜月倾身上前直接一把抱住了苏婳,随后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松开苏婳,摸了摸她的两臂,心疼道:“怎么这么凉呢?一点温度都没有。”   苏婳笑着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说:“花师姐,我没事。”   自从她中了毒以后,身体就是这般,连身体里的血都是凉的,若不是因为药物的压制,只怕早都结成了冰。   魏燕雪看着床上清减苍白,脆弱地好像一碰就要碎掉的人,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   “喝点水吧!”将茶杯递到苏婳唇边,苏婳伸手接了过来,饮了一口,喉咙里的干涩稍解。   她放下茶杯,看了眼魏师姐又看了眼花师姐,抿唇笑道:“还能再见到两位师姐,我真的很高兴。”   就是这一句,蓦然让花惜月落泪,她拿过苏婳手里的茶杯,握住她的手道:“小婳婳,你别担心,孟师兄已经去求尊上了,尊上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你的!”   “阿渊去求鹄扬尊上了?”苏婳微怔,随后垂眸苦笑,“他这又是何必……”   她自己不仅是元婴期的修士,还是仙界公主,她自己的身体她当然一清二楚。   若是在仙界,她的情况都必须舍去仙身,方才有救,又何况是在凡界。   “师尊见多识广,就算我们宗门没有门路,或许别的宗门也有法子可以救你。”魏燕雪也跟着安慰她。   苏婳抿唇一笑,没有开口打击二人的信心,只问道:“阿渊去了多久了?”   说起这个,花惜月和魏燕雪都顿了顿,才低声道:“孟师兄已经在无极山上跪了一天一夜了。”   ……   孟檀渊整整在无极山上跪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日的清晨,山间才再次传来鹄扬尊上的声音。   “你想要救她,实属逆天而行,没有什么法子,不过一命换一时罢了。”   “一命……换一时?”   孟檀渊低垂着眸,轻声呢喃,鸦色羽睫在眼下倒映出一片阴影。   眸光闪动间,他缓缓拜首。   “弟子愿倾其所有,恳请师尊授法!”   又是良久的沉默,闭关中的鹄扬尊上缓缓睁开双目道:“觅仙岛,海底琼树,取其果,服之可延十年。”   只有十年吗……   孟檀渊眼眸一暗,随即对着山间重重叩首道:“弟子叩谢师尊!”   孟檀渊叩首后,才缓缓从地上起身。   他是实打实地跪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用灵力护体,此时双膝滞涩,撑在地上缓了许久才站起身来下了无极山。   孟檀渊回到落云峰时恰巧碰上刚从山下收到消息赶回来的荣浩翊。   荣浩翊本来在山下带领刚筑基的师弟师妹除妖,后来就收到文师弟的传信,说是大师兄回来了。   激动之余,带着师弟师妹们用最快的时间将作恶的魅妖尽数斩杀,然后赶了回来。   “大师兄!”   荣浩翊看着孟檀渊,只觉两年不见,大师兄清冷更甚以往。   这两年,荣浩翊成熟了不少,处事也越发沉稳。   孟檀渊不在,他就成了整个碧青门辈分最高的弟子,一言一行都要成为师弟师妹们的表范。   但还是会怀念大师兄在时的日子,比起师尊,大师兄才是教导他们最多的人。   “荣师弟。”孟檀渊停下脚步,回身站定。   “大师兄,我们还以为你已经……”荣浩翊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为淡淡一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道:“回来就好,大家都很想你!”   “对了,听说苏师妹跟你一起回来了,她怎么样了?”   提起苏婳,孟檀渊脸上刚刚还有一点的笑意彻底隐没了下去。   荣浩翊跟着孟檀渊回到房间,路上他已经知道了苏婳身中万年冰猿之毒的消息。   他只知道万年冰猿乃是上古魔兽,解毒之法却不得而知。   他问道:“师尊怎么说?可有解毒之法?”   孟檀渊道:“觅仙岛,海底琼树,其果服之可延十年。”   “觅仙岛,海底琼树?那是什么?”   荣浩翊从未听闻觅仙岛有什么海底琼树,只觉困惑。   花惜月她们也面面相顾,显然闻所未闻。   魏燕雪道:“这名字听上去就十分难得,师尊可有告诉你如何取得?”   孟檀渊摇了摇头,并没有将鹄扬尊上所言“一命换一时”的说法告诉他们。   “觅仙岛的事我们不清楚,几位师叔说不定清楚,不妨问问他们?”文连成建议道。   魏燕雪点了点头,“几位师叔晚点会一同过来替苏师妹驱毒,到时候一问便知。”   几位真人要替苏婳延缓毒势,必须一起运功七天,将苏婳蔓延至全身的毒稍稍逼退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毒素已近心脉,他们的做法类似于在心脉处凝聚一股力量,护住心脉,不让毒素继续入侵。   “这几天辛苦你们了,婳婳她……”孟檀渊眸光掠过魏燕雪和花惜月,话未说完,内屋的门倏然被人推开。   苏婳本来在睡觉,不过她睡的不是很安稳。   迷糊中听见阿渊的声音,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   “阿渊。”   苏婳跨出房间,像只回巢的飞燕一样扑入孟檀渊的怀抱。   孟檀渊匆忙将人搂住,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裙,皱了皱眉道:“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苏婳抬眸对着他笑,“师傅和三位师叔替我压制了体内的毒,我已经好很多了。”   孟檀渊轻抿了下唇,仔细看她脸色,发现她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他眼神紧紧地盯着她脸,温热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颊侧一抹绯红,即使在无极山上跪着也依旧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些许。   苏婳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道:“你刚刚说的海底琼树是怎么回事?” 第85章 他的真心   “觅仙岛, 海底琼树?”   眉英真人捋了一把胡须,显然对海底琼树的事也不甚知悉。   倒是沐风真人听闻之后沉默了半晌方才缓声道:“海底琼树的事,我知道一些。”   孟檀渊黑眸微亮, 看向沐英真人道:“还请师叔解惑!”   沐英真人站起身来,颇有些缅怀的眼神瞥向窗外的雪松。   曾经她还是碧青门一个普通的亲传弟子时, 与觅仙岛的弟子也是如今的掌门通灵子有过一段情。   海底琼树的事她也是从通灵子的口中得知。   只不过后来由于各种各样的阻碍和误会导致两人没能走下去,如今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再见过了。   “我知道在觅仙岛坐落的海下藏着一颗树, 但是这颗树却是一颗毒树。”   “毒树?”眉英真人拧了拧眉,道:“觅仙岛最为擅长的便是炼毒制毒的本事,想来这颗毒树对他们来说应该很重要?”   沐风真人神色严肃道:“确实很重要, 这颗毒树由来已久,且没有任何人敢靠近,觅仙岛周围的毒障就是由此树产生。”   孟檀渊闻言,顿了顿道:“师尊说,只要取到琼树的果子就能延缓婳婳的毒势,师叔可知那琼树什么时候会结果?”   孟檀渊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世间最难克服的不是人为之事,而是天意。   若是那琼树百年才结一次果,他倒是可以等,但是婳婳等不起。   沐风真人沉默良久才道:“那琼树不开花, 任何时候都能结果。”   荣浩翊他们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么奇怪的树, 不开花就能结果就算了, 还任何时候都能结?   “是不是只要解决那琼树的毒?我们就能摘到果子了!”   花惜月想的很简单, 既然果子随时都有, 那只要想办法避开那琼树的毒,果子自然手到擒来。   而且,琼树是觅仙岛的, 觅仙岛肯定知道避毒的法子!这样他们想摘果子也就更容易了!   然而事实并非花惜月所想。   沐风真人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她摇了摇头又继续道:“那琼树只能产生毒障,并不难破解,难的是琼树结果是需要条件的。”   “什么条件?”孟檀渊隐隐觉得沐风真人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也跟师尊所言的“一命换一时”有关。   事实证明孟檀渊的感觉没错。   只听沐风真人叹了口气道:“想要琼树结果,需得求果之人献上一颗真心。”   “真心?”那是什么意思?   魏燕雪几人困惑不解,颇为迷茫地看着沐风真人。   孟檀渊目光微凝,缓缓垂眸,低声道:“我曾听闻,上古有食心树,只有食得真心,才能花开一树,想来与这琼树十分相似。”   男人清冷的声音在室内静静回响,面上无悲无喜,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食心?!”花惜月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孟檀渊,随后目光又落到沉默不语的沐风真人身上。   “沐风师叔?不会真的是孟师兄说的那样吧?”   什么怪树,居然要吃人的心?   人若没了心,那还怎么活?   原来如此,孟檀渊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不,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种办法?师尊他,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魏燕雪整个愣住,师尊把这个办法告诉大师兄,不是明摆着让大师兄去送死吗?   苏师妹如今就是大师兄的命,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所以大师兄肯定会去觅仙岛的,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可是,求果要的是大师兄的命啊!   荣浩翊也是一脸震惊地看向孟檀渊,他了解大师兄,从无极山下来的时候他肯定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但是他却只字未提,要不是沐风师叔说出海底琼树的实情,他们说不定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大师兄,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意识到这点以后,荣浩翊有些失魂地后退了几步,满眼复杂地盯着孟檀渊。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输了,而是根本不配。   文连成实在听不下去了,急道:“大师兄,你别冲动,这世上能有一个琼树,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呢?”   花惜月心头纠结,她虽然也想救小婳婳,但她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孟师兄去送死。   她眸光复杂地看着他道:“是啊,孟师兄,我觉得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你想想看,如果婳婳知道你为了她这么做,她一定不会愿意的!”   一颗果子只能换十年寿命,但却要孟师兄付出一生!这笔交易怎么想都不划算!   面对众人的规劝,孟檀渊却十分执着,“你们不必再劝,觅仙岛我一定会去。”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还有……这件事我希望你们能替我保密。”   苏婳先会儿就已经询问过海底琼树的事,被孟檀渊找了个不重要的借口掩盖了过去。   他知道,如果婳婳知道自己用命去求药,她肯定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哭闹,甚至以死相逼。   可是他舍不得让她哭,更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自己。   所以他选择隐瞒这一切,甚至已经在着手规划自己死后,要如何继续陪着她“活下去”!   或者让她忘了自己。   “檀渊,去觅仙岛的后果你已经知道了,你还要去?”   “虽然你与婳儿……但是,你毕竟身负道根,岂能为了儿女私情,置正道于不顾?”   三位真人看着孟檀渊,脸上多少带了些不赞同的神色。   他们是一宗之长,除了为自己打算,还需得为宗门打算。   宗门百年以来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先天道子,怎么能折在情这个字上?   孟檀渊缓缓垂眸,心怀惭愧,但神色却十分坚定:“弟子有负师尊和师叔教诲,但抱歉三位师叔,觅仙岛弟子一定要去。”   孟檀渊说完,怕三位师叔阻拦自己,抿了抿唇又道:“师尊已经同意我去觅仙岛了。”   三位真人看着孟檀渊的眼神透着些许失望,但他们也知道,如果鹄扬师兄不同意的话是不会将海底琼树的事告诉他的。   孟檀渊再优秀,说到底也是师兄的亲传弟子,他们就算不同意,也无法反驳师兄的决定。 第86章 觅仙岛   经过三位真人七天的运功, 总算护住了苏婳的心脉,半年之内,苏婳体内的毒不会再发作。   但她也无法再继续修炼, 她的身体已是毒灵一体,如果调动灵力就会加速体内毒素的流转, 危及心脉。   只是不能修炼,苏婳倒也不觉得失落, 她来到这个世界本身也不是为了修炼而来。   日子照常的过,阿渊还在找替她解毒的法子,她已经劝过他了, 可是他始终不肯放弃。   每日里都奔波在各种解毒的消息之中,忙完了就陪在她身边,守着她哪里也不去。   一转眼又到了冬季,桐梧山下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雪花漫天,像极了她初来到这里的时候。   苏婳已经回了玉水峰, 住到了自己的洞府里面。   她体寒,阿渊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种会发热的晶石铺满了整个洞府,热烘烘的,即使是在冰天雪地的隆冬, 也不觉得寒冷。   她也不出去, 多数时候都待在屋子里, 等阿渊忙完来看她。   玉水峰来了许多新弟子, 苏婳听见他们在说试炼大会的事。   西陵没有了封印, 但宗门的试炼大会还是如常举行,只是这一次获得前十的弟子不需要再赶赴西陵轮守。   这段时间,苏婳默默想了很多, 想她的前一世,想她见过的那些人,想仙界的大哥,君父还有母后。   人死之前似乎总是会想很多,她想。   ——“婳婳。”   孟檀渊不知在门前站了多久,目光一寸不离地看着她。   苏婳闻声先笑,随即从窗边起身去门口迎他。   “阿渊,你今天这么早就忙完了?新来的弟子怎么样?你不会又很凶地训斥他们吧?”   “啊,哪里来的小兔子?”   苏婳刚说完就看见站在门口的男人,手里抱着一团雪白的东西,两只长长的耳朵竖起,小鼻头一耸一耸的,拱着阿渊的手。   “是一只灵宠,想着你会喜欢,便买了来。”   孟檀渊摸着小兔子的脑袋将它轻轻递到苏婳的手中。   苏婳有些紧张地捧着小兔子,怕弄疼了它,她只侍弄过花花草草,还没有养过小动物,但是她还是很喜欢小动物的。   小兔子摸起来很软和,而且它一点也不怕生,一直往她怀里拱,把苏婳拱的呵呵笑。   孟檀渊眼眸含笑,看着专心抚摸兔子的人,低声说道:“它很喜欢你。”   苏婳笑着点了点头,摸着兔子就有些爱不释手,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他,“它有名字吗?”   孟檀渊道:“还没有,你给它取一个吧!”   苏婳想了想道:“它这么白,那就叫它小白好了!”   “小白,你有名字了,喜欢吗?”   苏婳将小兔子放在屋内的软榻上,一边逗弄兔子,一边问道:“它是不是要吃东西啊?吃什么,胡萝卜吗?”   “嗯,萝卜,菜叶,都能吃。”   孟檀渊看着苏婳,心不在焉地说。   直到过了许久,连苏婳都察觉他今天有些过分的安静时,孟檀渊才缓缓开口道:“婳婳,我要出去一趟,可能需要一个多月。”   “去哪儿?”   最近碧青门招收了许多新弟子,他们这些师兄师姐就十分忙碌,所以苏婳也没有过于注意。   孟檀渊上前,在她身侧坐下,“如梦城出现了一只大妖,杀了不少百姓。”   什么大妖这么厉害,竟然要合体期的修士才能灭杀?   苏婳疑惑地眨了眨眼,“是什么妖啊?很难解决吗?”   孟檀渊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一只鲲鹏精。”   “异兽?”苏婳惊讶道,异兽成精,是相当于大魔的存在,难怪需要出动合体期的修士。   身为正道修士,自当除魔卫道,护卫一方百姓,无可厚非。   只是她有一个多月见不着他了。   苏婳抿了抿唇,嘱咐道:“那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受伤,不然我会心……”   苏婳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强劲地搂入怀里。   他有力的臂膀紧紧捁着她,像是要把她勒进骨子里。   苏婳也没反抗,只是柔顺地服贴在他的胸口,耳朵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一双黑眸满是沉痛和不舍。   他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平稳,“放心,不会有事的,文师弟会和我一起去。”   两个人去互相也能有个照应,苏婳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小手从他腰间绕了过去紧紧圈住。   “早点回来。”   “嗯。”   ……   那天过后,孟檀渊就离开了碧青门。   苏婳知道他是去除妖,但隐约又觉得有什么不同。   她抱着小白,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景,觉得大概是因为走的时候,他把她抱在怀里,叮嘱了很多,絮絮叨叨,就像一个喜欢唠叨的糟老头子。   可是糟老头子说,他爱她,很爱,很爱。   苏婳因为这句话高兴了好几天,她以为他不会说的,永远不会,可他却说了出来。   可是几天过去,她又开始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总觉得心慌地厉害。   给小白顺毛的时候不小心弄疼了它,它跑得很快,跑出了洞府。   苏婳怕它被别人捉去,就着急地追了出去,却意外撞见荣师兄和魏师姐的谈话。   她们说,阿渊去了觅仙岛,取海底琼树果给她解毒。   她们还说。   阿渊,再也回不来了。   ……   文连成跟着孟檀渊一起去觅仙岛,一向活跃的他一路上沉重地说不出话来。   大师兄说,他会拿到琼果,但是需要自己把琼果带回宗门让苏师妹服下。   大师兄他没有打算回去,或者说根本回不去。   一旦失去心脏,他连海底都出不去,更不要说回碧青门。   大师兄还嘱咐他,他死后,不需要把他的尸体带回碧青门,就让他沉在海底。   至于苏师妹那边,大师兄竟然让人准备了忘情丹。   文连成沉默了一路,等到到了觅仙岛坐落的琼海,他还是没忍住,看着风轻云淡的大师兄,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   “大师兄,非得这样吗?用你自己的性命去换苏师妹的十年,我觉得根本不值得!”   海边风声呼啸,衣袍猎猎,孟檀渊正在放船,闻言松开缆绳,回眸看他,淡声道:“我愿意,就值得。”   文连成一噎,难过地偏过头,气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我做不到!”   孟檀渊弯下身,将船推了出去,“你在岸上等我,我会把琼果带上来。”   “大师兄!”   孟檀渊忽地抿了抿唇,他转过身来,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一双好看的眸子透着暗淡的光。   随后,文连成就听见他的大师兄一字一句道:“文师弟,帮帮我吧,师兄求你。”   文连成彻底崩溃了,捂着泛红的眼眶蹲了下来,过了好半响才哑声道:“好,你要死,我不拦你!”   文连成站起身,眼神瞟向海面,顿时脸色一变,神情戒备道:“魔,魔族?”   孟檀渊转身望向海面的方向,眼眸微黯,沉吟道:“山海君?”   “他是山海君?”文连成诧异地看着海面上悬浮着的人影,他听过山海君的声名,正道上关于这位新任魔君有很多传言,此人做事全凭心情,难以捉摸,亦正亦邪。   “孟檀渊,本君听说你要去海底取琼树果?”   姜河岩目光掠过一旁的文连成,落在孟檀渊的身上。   孟檀渊点了点头道:“是。”   “海底琼树的事你应该清楚,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以后,她要怎么办?”山海君眼眸微眯,沉声问道。   静默良久,孟檀渊才捏紧了拳,摇头苦笑道:“我想不出,也不敢想。”   所以,他残忍地留下了忘情丹,想让她忘了自己。   山海君见他模样,轻哼一声,下巴微扬,移开眼道:“本君来此,是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   觅仙岛的海底琼树乃是宗门秘闻,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且就算知道,觅仙岛也不肯轻易让人接近这颗树。   琼树关系到他们觅仙岛的整个护岛毒障,若是被有心人破坏利用,会对整个宗门造成不利。   孟檀渊和文连成一靠近觅仙岛就被人拦了下来,直到他递上拜帖,向对方证明身份才被允许进入。   通灵子刚刚出关就收到了弟子的禀报,说是有两个自称是碧青门弟子的人想要求见掌门。   听到对方要见他,通灵子有些困惑,问那弟子道:“来者何人?”   弟子回禀道:“说是碧青门鹄扬尊者座下孟檀渊。”   通灵子自然听过先天道子的名头,有些好奇对方因何要求见他,便把人安排在了会客厅接见。   没过一会儿,孟檀渊和文连成就见到了觅仙岛的掌门通灵子。   通灵子是合体期的强者,面容俊朗似戏里书生,三千发丝却银白如雪。   他身着一袭青灰色的长衫,微微一笑便让人感觉到儒雅风度。   文连成见了人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通灵子前辈长成这副样子,难怪连沐风师叔也会动心。   孟檀渊和文连成行过礼,便在通灵子的下首坐了下来。   通灵子让人上了茶点后,目光扫过二人,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缓,“不知二位千里迢迢来我觅仙岛所谓何事?”   孟檀渊脊背挺直,对着通灵子行了一礼道:“不瞒前辈,晚辈与师弟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通灵子放下手中茶盏,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何事?”   孟檀渊眼眸低垂,抿了抿唇道:“晚辈想取贵派的海底琼果一用。”   通灵子本来还有些好奇,一听这话,整个人神色倏然一变,眼神凌厉地扫过孟檀渊,厉声道:“你如何知道我觅仙岛的秘辛?” 第87章 海底琼树   “你如何知道我觅仙岛的秘辛?”   面对通灵子的厉声质问, 孟檀渊不卑不亢,从梨花木椅上起身道:“晚辈无意探听贵派隐秘,只因晚辈的师妹身中万年冰猿之毒, 性命垂危,故上岛求援, 还望前辈能够给晚辈一个机会,让我入海底取琼树果!”   “万年冰猿?上古魔兽?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上古魔兽冰猿那都绝迹了上万年了, 这世间哪还有什么万年冰猿!通灵子哼声拂袖,显然对孟檀渊的话存在疑虑。   “晚辈所言,句句属实, 不敢欺瞒前辈!”   通灵子额间挤出一道深深的川字,摇头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可能放你去海底寻琼树!取琼果的代价不是你能付得起的!”   先不说海底琼树是他们觅仙岛的隐秘,就连门内弟子也少有知悉。   就说取琼果的代价,那可是要献上一颗真心,以心换果, 方能取走琼树的果子。   如此天之骄子如果死在他们觅仙岛,那可是有嘴都说不清,到时还不知道要招来多少麻烦!   通灵子以为孟檀渊是不清楚取果的代价,所以才想去海底寻琼树, 岂料他话音刚落, 就听孟檀渊道:“弟子甘愿以心换果, 生死与旁人无关, 还请前辈看在宗门的面子上, 允弟子一个方便。”   通灵子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听了这话,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忍不住身体前倾,靠近了孟檀渊,确认道:“你刚刚说你愿意以心换果?”   孟檀渊重重颔首,神色沉定道:“弟子愿意!”   通灵子这次是彻底震惊了,简直瞳孔地震,活了近百年他都没这么无语过。   他伸手握住椅子扶手,圆长的眼睛直盯着人瞧,这时候他才发现他面前这个张口闭口要以心换果的小子,修为居然已经跟自己相差无几,都是合体期中期!   他就从没见过天赋如此之好的弟子,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有了合体期的修为,更要命的是他还是先天道子,只要跨入渡劫期就会以身合道。   如此天之骄子竟然跑到自己面前来说,他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一颗可以延寿十年的果子?   用永生换十年,这笔买卖似乎怎么算都不划算。   通灵子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椅子扶手,用一种惋惜中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孟檀渊,“碧青门的那些老东西可知道你这么……”傻缺?   这要是他的弟子,他绝对能把人给摁在地上屁股打开花啰!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以心换果!   这是仗着自己是先天道子,就不把死放在眼里啊!   连天道都有灭亡的时候,又何谈你先天道子,没了心可是大罗金仙来都没用!   通灵子一贯是个惜才的人,又很喜欢代入,此时代入感极强的他已经被气得不行。   孟檀渊回答说的什么“师尊已经默许”他权当没听到,直接抬手赶人道:“走吧!走吧!虽说你的修为跟我一样,但我就是拼了这身修为也是不可能让你去那海底寻琼树的!”   孟檀渊看着丝毫不肯通融的通灵子,无奈只能拿出沐风师叔交给自己的信道:“若前辈看完这封信还是不肯让晚辈取琼果,晚辈自当另想他法!”   “信?什么信?”通灵子眯了眯眼,手一伸孟檀渊手里的信封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拆开信封,抽出新纸,看见那信上内容时,通灵子瞳仁一缩,似乎感触极大。   信上的内容十分简单,甚至连一句尊称都没有。   “让我师侄去取琼果,你欠我之事就此了结!”短短一句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客气地话语,却瞬间让通灵子双眸微润。   他握着信纸的手带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最后才将信纸小心地放回信封,深沉的眸光落在孟檀渊身上。   “既然你不听劝,执意要取果,那就随我来吧!”   觅仙岛的海底琼树诞生在觅仙岛建立之初,且很快被觅仙岛的人发现。   他们对这颗树十分感兴趣,因为它不但长在海底,而且还未觅仙岛提供了护岛的毒障。   只要有琼树在,觅仙岛的毒障便永远都不会消失。   不过除了这些,他们最好奇的还是这颗树只有一根枝叶,从来不会开花,但枝叶的前端永远吊着一颗龙眼大小的青色果子。   觅仙岛的弟子们一开始还在等着这颗果子成熟,直到一年过去,这颗果子依然是青色的,甚至就连大小也没有什么改变。   后来,他们觉得奇怪,便要弟子想要强行摘果,看看这果子到底是何方神物。   他们潜入海底,悬立于枝叶之上,十分轻松地就摘下了果子。   然而结果却令众人意想不到。   摘下果子的瞬间,摘果的那名弟子,心胀倏然破体而出,挂在了原本长着青色果子的位置,片刻后那颗心脏就变成了与那青色果子一模一样的果子。   而失去心脏的弟子却因为吃下了果子,无心活了十年。   这件事,当时或多或少传出去了一些,后来为了保护宗门,先祖便下令,不可将琼树之事外传,琼树便成了他们觅仙岛的隐秘。   琼树的位置在觅仙岛的正中央。   觅仙岛并非由一块岛屿构成,而是由许多小岛连片所成,最中心的部分是一片深海,而琼树就生长在下面。   文连成这会儿表情没之前那么紧绷,但紧张还是不少,他怕孟檀渊出事,抿了抿唇道:“大师兄,我跟你一起下去吧?”   孟檀渊拒绝了他的好意,道:“不必,我一个人下去就行,若是我一柱香之后还没上来,你再下来。”   通灵子正一脸惋惜地看着孟檀渊,听了这话,额头上瞬间冒出三个问号?   刚想开口问,不由想到,人死之后,尸体不就是会漂上来,他这是在嘱咐替他收尸啊!   虽然因着那封信的缘故,通灵子答应了让人取琼果,可此时此景,他还是忍不住道:“修行不易,就这般随意赴死,未免太过草率,世间可没有后悔药啊!”   只可惜他说话的时候,孟檀渊已经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海底。   海水冰凉,孟檀渊一直往下潜行,直到微光都无法透进时,终于在海底看到一颗三米来宽的大树。   大树造型独特,树干粗壮如槐,枝干却仅有一枝,无花无叶,长长延伸,形似弯月,尾部微勾挂着一颗青色小果。   与通灵子所言却是分毫不差。   孟檀渊在琼树面前停了下来,用法术隔绝海水,他抬眸望着那颗青色小果,左手抚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一颗黑色棋子倏然从他心口处飘荡而出,离那颗青色果子越来越近。   孟檀渊目光紧紧盯着,当黑色棋子和青色小果靠在一起时,青色小果突然从树枝上脱落,那颗黑色棋子则变成了一颗鲜红地跳动着的心脏。   心脏之景不过出现片刻,孟檀渊上前接住青果再抬眸时,便见那原本缺了果子的地方又重新长出了一颗一模一样的果子。   山海君果真没有骗他。   孟檀渊眼眸微黯,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琼果,又抬头看那枝干上的果子,随即弯腰拱手道:“棋魔前辈大恩,晚辈感激不尽!”   原来,在岸边之时,山海君突然出现,告诉了他和文连成一件关于棋魔的往事。   只有少数大魔才知道的事情,棋魔并非死于化魔失败,而是自戕而亡。   百年前,天生大魔的棋魔游逛人界时,对一名人族女子起了兴趣,因着这名女子,他在人界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这名女子虽然不能修炼,但容貌才情皆为上佳,尤其下得一手好棋。   棋魔日日与这女子切磋棋艺,朝夕相处,一来二去竟然生出了情意。   一开始,棋魔并不在意,不过一个人族女子罢了,他是天魔,拥有漫长的寿命,陪她渡过百年又何妨。   他给女子服用了定颜丹,还经常给她吃一些延年益寿的天才地宝,希望能够延长女子的寿命,让她能够多陪自己一段时间。   可那女子毕竟是凡人之躯,身体无法承受一些天才地宝的药力,寿命终究有限,虽然容貌依旧美丽,但生命力却在每日消逝。   早就不满足于百年之期的棋魔,开始到处搜寻能够延长寿命的宝物。   然后,棋魔打听到了觅仙岛的海底琼树。   女子已经快不行了,棋魔便带着女子一起去了觅仙岛,想要取琼树之果给她服用。   只是等到棋魔到了觅仙岛,知道取琼果的条件后他却犹豫了。   他乃天生地长的魔,拥有不死之心,世间少有能威胁他的存在,他可以逍遥自在地活上万万年。   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族女子牺牲自己的性命。   但是,他也不想自己心爱的人离开。   就在棋魔准备放弃摘取琼果,另寻它法之时,也听到了取琼果需要付出的代价的女子却自尽了。   她微笑着死在了棋魔的怀里,说这辈子能够遇到他,和他在一起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她不想再奢求更多了。   棋魔突然无比后悔。   后来他带着人离开了觅仙岛,不知所踪,直到棋魔陨落的消息传出。   他剖出了自己的不死之心封印在了自己的本命法宝黑棋之中,姜河岩当初进入棋魔冢一是为了解除封印,二便是想要得到棋魔的不死之心。   只可惜他晚了一步,黑棋先一步认孟檀渊主,连带着棋魔的那颗不死之心。   除非杀了孟檀渊,否则黑棋无论如何也拿不回来。 第88章 情之一字   “师妹, 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去吧!”花惜月撑着伞,一脸担忧地看着苏婳。   自从知道了孟师兄要以心换果的事, 小婳婳就天天站在玉水峰的峰口,等孟师兄回来。   可是孟师兄不会回来了。   苏婳身上裹着厚厚的貂绒, 一张小脸掩在雪绒的毛里,却比雪还要白。   她如水的眸光眺望着远方, 淡红色的唇微微动了动,“他给你忘情丹了?”   花惜月忍不住埋怨荣浩翊和魏燕雪,聊什么不好, 非要聊孟师兄的事,这下好了,让小婳婳听了个正着,白费了孟师兄的一番苦心。   花惜月叹了口气,道:“师妹,孟师兄他也是为了你好。”   “让我忘了他, 再活十年?”苏婳倏然转过身,眼里泪光闪动。   明明那么难,在万魔窟的时候那么难,他们都挺过来了, 现在他却要抛下自己, 一个人走, 甚至还要残忍地剥夺自己的记忆。   花惜月看着苏婳, 欲言又止。   她也有喜欢过人, 却没有过如此深刻的情感,她不知道甘愿为一个人死去到底是怎样的感受,也不知道如果有一个人能这样为自己, 自己是会高兴还是难过。   苏婳闭了闭眼,任凭内心的疼痛一点一点的蔓延。   原来失去挚爱真的会让人痛不欲生。   她不想阿渊为她而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碧青门距离觅仙岛不过半月的路程,现今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文师兄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苏婳垂眸,喃喃呓语。   “阿渊,我怎么值得你这般为我呢!”   她不过是为了情泪而来,怎堪他以命相待。   说到底,她就是一个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是她太过自私,以为她只拿情泪,根本不会影响阿渊飞升合道。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情之一字,最难解。   她害他动了情动了念,如今更是丢了性命。   害人终害己,阿渊死了,那她也不必活了。   苏婳脚步微动,眼角余光瞥到身后担心地看着自己的花师姐,她缓缓伸出袖子里的手,迅速结了一道法印。   花惜月全然没有防备,一道浅白色的灵光,猝不及防地没入她的眉心,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苏婳将晕过去的花惜月扶靠在峰口的雪石之上,低声道了句:“花师姐,对不起……”   随即缓缓起身,往前走去。   体内的毒素因为动用了术法,已经破开了心脉处的防御,大肆进攻,大概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就会变成一座人形冰雕。   她却不管不顾,一步接着一步走到了峰口悬崖,眉间青黛已经出现了细碎的冰晶,左手只剩下一根手指尚能动弹。   细碎的冰晶不断蔓延,从脚底到纤细的脖颈都出现了雪色冰纹。   拼尽全力迈出最后一步,苏婳垂眸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从这里掉下去,大概就是粉身碎骨了吧!   心念只在一瞬,万丈悬崖之上,白色身影翻飞如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孟檀渊与文连城拿到琼果之后,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碧青门,两人凌空御剑,刚到玉水峰,文连城无意一瞥便看见峰口有人急坠而下。   “大师兄!”文连城刚唤出声,孟檀渊脚下的剑便迅速换了个方向向下而去,接住了那个急速坠落的身影。   文连城跟了上去,还疑惑为何会有人在这里跳崖寻死,就看见了大师兄怀里几乎已经变成半个冰人的苏师妹。   “怎么会是苏师妹?”文连城皱着眉,一脸惊诧。   孟檀渊抱着人心跳如擂鼓,简直比自己死了一次还要来得后怕。   本以为只是随手一接,却没想到跌落的人竟然是婳婳!   若是,若是刚刚他晚了一步……   孟檀渊抱着人,喉结滚咽,不敢想自己没把人接住的结果。   “花师妹也在这里,怎么晕了?”文连城发现晕倒在一旁的花惜月,忙走过去看人的情况。   孟檀渊看见晕倒的花惜月,下意识便想到了苏婳为何会跌落悬崖。   来不及细想,怀里的人气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孟檀渊赶紧拿出琼果,喂至她唇间。   琼果并非真正的果实,无需啮齿,入口即化。   孟檀渊眼神一瞬不错的盯着服下琼果的苏婳,下颌绷直,神情中有显而易见的紧张。   只见苏婳眉间眼角的雪色冰晶一点点褪去,双颊渐渐恢复红润,薄红的樱唇微微张开,眼睫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阿……渊?”   苏婳看着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不确定地唤出他的名字。   她是死了吗?怎么会看见阿渊?   她一定是死了,所以才能看见阿渊。   真好。   见人醒了过来,男人眼眸深深,依旧止不住颤抖的手,将人紧紧地纳入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额上青筋跳动,脸上惊怒和后怕交织一片,“婳婳,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再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失去她了。   “阿渊?”苏婳此时微微凝神,发现这里是玉水峰的峰顶,她刚刚不是跳下去了吗?难道她没死?是阿渊救了她?   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入手是温热的触感,不由道:“阿渊,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你好好看看我。”   男人握着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侧,眼眶微红,“我回来了。”   苏婳的眼里闪着欣喜的光,伸出双臂,紧紧缠绕住男人的脖颈。   “我还以为你死了,你这个大骗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绝望!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呜呜呜……”   孟檀渊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揪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低下头,用从未有过的温声软语轻哄着她,“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怎么罚我都行,不哭了好不好?”   苏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趴伏在男人的肩头,不停地抽噎。   孟檀渊心疼的厉害,直接一把将人抱起,道:“我先带她回去了。”   文连城点了点头,一边唤醒花惜月。   花惜月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就是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把蹲在她身前的文连城撞了一个踉跄。   “小婳婳!”   文连城捂着被撞的额头,龇牙咧嘴的起身道:“别叫了,苏师妹她没事儿!”   “文师兄,你回来了?”花惜月转过身,看着身前的文连城,惊喜过后又蓦然黯然,“孟师兄他是不是……”   “放心吧,师兄他没事,他已经带苏师妹回去了。”文连城偏头示意身后的方向,言罢又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倒这儿了?还有苏师妹,要不是我跟大师兄回来的及时,人可就没了!”   花惜月一愣,方才猝不及防被苏婳打晕,晕倒之前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可惜为时已晚,苏师妹她竟是寻了短见。   花惜月有些愧疚地低下头,“都怪我,明明知道小婳婳情绪不对,也没有加强提防。”差点就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好了,这事儿也不怪你,毕竟大家都没想到,苏师妹竟然如此决绝。”文连城叹了口气,心道,这苏师妹这性子还真是和大师兄如出一辙。   花惜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们拿到琼果了吗?孟师兄不是说要用真心才能换取琼果?”   文连城道:“这事儿说来话长,走吧,边走边说。”   花惜月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进了玉水峰。   苏婳的房间里,孟檀渊一边跟她讲自己去觅仙岛的事,一边哄人。   虽然知道了前因后果,可苏婳还是不高兴,因为如果没有棋魔的不死之心,他是打算用自己的心替她换果的。   “如果要用你的性命来换我十年寿命,那我情愿立即死掉,别说十年,就算是一百年,一千年,我也不愿意!”   “阿渊,我不希望你为我死。”   苏婳看着孟檀渊的眼睛,郑重其事道。   孟檀渊牵起唇角,目光深重而温柔,“婳婳,以后不会了。”   他答应的太过轻而易举,苏婳还想再说些什么,红唇倏然被人挟住,他辗转深入,哑声喟叹,用最柔软的力道和最强硬的姿态将她诱进云锦堆叠之间。   苏婳眨着眼,水眸莹润,脸蛋嫣红,痴痴地看着他。   孟檀渊被逗笑,凑近她耳边低声轻笑道:“婳婳身体好了。”   琼果虽然只能延长十年寿数,但却能保证这十年间苏婳的身体跟从前无异。   “没有……”苏婳呐呐道。   孟檀渊挑了挑眉,“嗯?”   双手抵住他的肩,苏婳小声咕哝:“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想说什么?”   “你得发……唔!”   “一会儿再说!” 第89章 十年为期   “容师兄, 为什么大家都在往房子上挂红绸呢?”   “我知道,我知道,因为孟师兄要和苏师姐成亲了!”   “什么是成亲?”   “嗯……就是像爹爹和娘亲那样, 在一个屋子里睡觉。”   “噗哈哈哈哈……”   只见落云峰偌大的灵云广场上,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白色弟子服的小男童, 梳着着包包头,正一脸好奇地站在广场上, 看着不远处大片大片飘扬的红绸。   荣浩翊负着手,微一转身看向止不住笑出来的人。   “二师兄,你这带的两个小娃娃还真是活宝啊!”文连城走近, 眉眼带笑地看着面前两个白白嫩嫩的小肉包。   两个小肉包见了文连城,纷纷转身对着文连城行礼,“文师兄!”   小豆包,矮矮胖胖,行礼的动作可爱至极,脸上神情却十分真挚, 文连城也打趣着回了一礼,“二位小师弟多礼了!”   荣浩翊见文连城这时过来找他,想必是有正事,于是对着两个小豆丁道:“今日就到这里, 回去记得勤加练习, 明日我还会考校。”   两个小豆丁是一对双胞胎, 今年才五岁, 一个叫常安, 一个叫常平,是荣浩翊的师叔破云真人在外游历的时候收下的两个弟子。   听说两个小家伙的家人都被大妖给害死了,成了孤儿, 破云真人见两个小娃娃天资不错,都是单一的金灵根,便把人收入了门下。   但破云真人向来不耐烦带弟子,将两个小豆丁带回宗门后,转手就扔给了荣浩翊,让他帮忙带着自己的师弟。   可怜荣浩翊又要当师兄,又要当师傅,还要当半个爹,原本温润的脾气都变得暴躁了不少,被文连城他们给逮着机会就笑话。   “别笑了,什么事?”荣浩翊长眉微拧,看着笑个不停的文连城问道。   文连城想起正事儿,止了笑严色道:“听说大师兄找到救苏师妹的法子了?”   文连城这些日子虽说是在外历练,但也没有忘记打探消息,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苏师妹。   如今距离苏师妹服下琼果已经过去两年,苏师妹虽表面如常,可大家都知道一旦琼果的药效过去,便是神仙也难把苏师妹救回来。   大师兄已经是合体期的修为,这两年愣是一次关也没闭过,除了陪着苏师妹,别的时间都用来找救命的法子了,其余的五大宗门也都一一造访过。   大家嘴上不说,但都看在眼里,所以修炼之余也都尽可能地帮大师兄打听消息。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只要他们不放弃希望,说不定真有救苏师妹的法子呢!   而这次,文连城特地赶回来就是因为收到了容浩翊的传信,说是不必再寻救命之法,大师兄已经有办法了。   信上也没说到底是什么办法,收到消息之后,文连城索性赶了回来。   “确实找到了办法。”荣浩翊点了点头。   “什么办法?”   荣浩翊抬眸看向造化峰的方向,沉声道:“你可还记得三百年前宗门飞升的那位道祖?”   “道祖?”文连城摸了摸下巴沉思道:“是那位也是天生道根的浔阳道祖?”   荣浩翊道:“除了他还有谁能够被称为道祖?沐风师叔他们在造化峰上发现了浔阳道祖飞升合道时留下的破劫境,大师兄便是在里面寻到了法子。”   “破劫境?什么法子?”   荣浩翊目光悠然,低低叹道:“道合神光,可涅槃重生。”   ……   玉水峰同落云峰一样,挂满了红彩,苏婳的洞府前也贴上了庆贺的喜字。   苏婳一身红色嫁衣,头顶□□霞冠,坐在镜子前,拿起口脂轻轻抿了一口,盈盈水眸看着镜子里光华夺目的美人,忍不住露齿一笑。   花惜月拿着盖头进来,看到苏婳也是眼睛一亮。   “师妹今天真漂亮,孟师兄看到,肯定也要移不开眼。”   苏婳闻言,原本就绯红的脸蛋儿越发酡红,她微微低着头,露出纤细的颈,似想起什么又回头问道:“吉时可要到了?”   “到了,到了!快,盖头盖上,孟师兄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玉水峰外,十二只金羽凤振翅盘旋在高空,漂亮的拖尾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凤鸟低鸣,声音嘹亮清脆,悦耳动听。   孟檀渊站在洞府外,一袭红衣,难得束了高冠,琉璃珠串垂在墨发之中,衬得本就丰神俊朗的人越发俊逸若仙。   苏婳盖着盖头被人扶着出来,红色纱盖之下,勉强能看清前方影影绰绰的人群,众人之中有一人与她一样身着红衣,等她靠近,向她伸手。   等到搭上那温热掌心,小手便倏然被人握紧,聚在一旁观礼的弟子笑声不断,喜色哗喧。   苏婳微微抬头,透过红纱盖头看向那人,还未看个明白,便被横抱而起,坐进了一辆华盖玉车之中。   等到坐稳后,华盖玉车无风自动,缓缓升至半空,以平稳而悠闲的速度横穿玉水峰峰口,向落云峰而去。   华车前行,十二金凤排成长队,左右随行,长云雾里,成群的仙鹤从四面八方涌至,与金凤齐飞,赤金橙白,飘渺若仙。   华车之上,孟檀渊握着软弱无骨的小手,感受到手心有些微濡湿,忍不住松了些许。   他微转头,看着盖头下的人,一双墨眸里满是欣悦道:“婳婳,不紧用……张……”   话一出口,孟檀渊就是一顿,喉结轻滚,看着身旁的人说不出话来。   苏婳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转过脖子看他,到底是谁紧张?   “愣着干什么?揭盖头呀!”   没着急取笑男人的傻样,苏婳扯了扯他干燥而温暖的手掌,将自己披着盖头的头凑了上去。   孟檀渊反应过来,随即伸手缓缓将纱盖卷起,露出底下一张俏若芙蓉的脸来。   果真如花惜月所言,男人一揭开盖头,眼睛便似生了根,炙热眸光落在苏婳脸上,移都移不开。   苏婳一开始还坦然自若,没过多久便小脸绯红,眼神闪躲起来。   “有这么好看吗?”看这么久,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去看那白云飞鹤,苏婳心口砰砰乱跳。   孟檀渊低笑一声,五指轻扣她指根道:“娘子甚美,为夫怎么看都看不够。”   “肉麻!”嘴里咕哝着似是不瞒,可一双美眸里全然是亮晶晶的喜悦。   孟檀渊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低声道:“婳婳,以后我们便夫妇一体,生死与共。”   “阿渊,你忘记答应我什么了?”   寻常夫妻都爱听的誓言,到了苏婳这里却行不通。   她轻拢着眉,不赞同道:“阿渊,你答应过我不论我能不能活下去,你都不会为我而死。”   一改往日听到这话的沉默,男人温柔地将人揽入怀中,薄唇轻抿道:“婳婳,你不会死,我找到救你的法子了。”   苏婳愣了愣,疑惑道:“什么法子?”   “三百年前,宗门飞升了一位浔阳道祖,与我一样也是先天道子,他飞升合道之时曾留下一破劫境,言明合道时,会天降神光,而这神光有涅槃之效。”   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他在十年之内修炼到渡劫期,于婳婳毒发之时合道,引神光助婳婳涅槃,婳婳便可重生。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消息,苏婳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意,她缓缓垂眸,扯了扯唇道:“所以,我们还是只能在一起八年对不对?”   闻言,孟檀渊心中一痛,生离死别,无论哪一种,都能叫人如剜心剔骨,痛不欲生。   但是即便再痛,只要能让婳婳活下去,他都会一无反顾。   男人神色至柔,眼里情愫却铺天盖地,如山如海,“我会守着你,以别的方式,一直守着你。” 第90章 生死两茫   “碧青剑法, 第九式,当……”   “快看,那是什么?”   “哪儿呢?”   “看哪儿呢!让你看落云峰峰顶!”   “那是……七彩祥云!”   “有人冲破渡劫期了!”   落云峰, 苏婳正仰躺在洞府前的一颗蓝花楹树上,淡紫色的衣摆垂在树干上, 手里持着一卷书页,不是什么修仙秘籍, 只是凡界的杂书游记。   似心有所感,原本沉浸于书籍的她缓缓抬目,落在天际大片的七彩祥云之上, 霞光所过,夺目生辉。   “阿渊……”   一声似轻似重的叹息过后,原本在蓝花楹树上的人影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簌簌蓝紫花瓣,飘扬而下。   落云峰封顶,整个笼罩在七彩祥云之下, 霞光遍布,不似人间。   苏婳飞身而上,踏入广汉云台之中,目光专注地盯着山间洞府。   薄金色的结界屏障微微晃荡, 葱郁洞口中缓缓踏出一高阔挺拔的身影, 白衣宽袖, 仙姿神貌, 步履生风。   苏婳顿住, 心里的激荡倏然平复,竟是生出些许近乡情怯的意味,只愣愣地看着他, 不敢靠近。   出了洞府,人还是那个人,可眼神中,却似有广袤天地,无边星河,而她,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不入眼,不过心。   男人一步踏出,转眼便到了近前,琉璃般的眼落在面前呆呆傻傻的人身上,薄唇微启,似是无奈的低叹。   “不认识你的夫君了?”   言罢便温柔又不容抗拒地搂过她的腰肢,将人按在胸膛上,下巴轻蹭。   温热的触感紧贴着侧脸,熟悉的香味沁入鼻尖,抹平了三年的生疏与涩意。   苏婳眼眸微润,手臂依恋地圈在男人腰间,像终于找到了依靠一般,嗓音柔糯。   “阿渊我好想你。”   “我亦如是。”闭关的每一刻,都思之如狂。   ……   孟檀渊跨入渡劫期后便压制了自身修为,不让天道察觉。   他用仅剩的五年陪苏婳走过了大江南北,万里河山,一边游玩一边寻宝。   增长修为的灵药,延长寿元的神丹,破除瓶颈的天材地宝,几乎是于苏婳修炼有用的,他都替她寻了来。   只盼她能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无忧无虑,无灾无难,平地飞升。   而苏婳原本以为会是甜蜜蜜的五年,结果愣是让她过出了类似前世那种“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感觉。   说出来,可能会让人觉得她不知好歹。   渡劫期的大佬天天为她寻丹觅宝,交流体会,讲解迷津,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她却不耐烦学。   往日喜欢的低沉嗓音,如今一响在耳边她就想打瞌睡。   碧青色的洞府内,熏燃着恬淡的暖香,橙黄的书案上,白瓷瓶里一支蓝花楹丝绦静垂。   淡紫色宽袖轻压着纯白衣摆,宽袖的主人墨发如藻,垂了一地,碧藕般的手腕撑在颊侧,双眼虚阖,尖尖下巴一点一点。   孟檀渊无声凝望半晌,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动作轻盈地将人横抱到床榻之上。   榻上的人十分熟练地侧过身去,腿不老实地搭上被子,被人握住脚踝,脱下鞋子,规整地放进被子里。   挺拔宽阔的身影一直竖立床畔,盯着榻上安睡之人,不曾移开一眼。   苏婳睡了个美美的午觉,睁开眼时,身体还像虫一样在被子里扭过来扭过去。   “醒了?”   正是暖和又懒洋洋之际,耳边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倏然响起。   苏婳一个激灵睁开眼,看向床边端坐之人。   孟檀渊目光缱绻,指腹抹过她睡得酡红的腮侧,将调皮的发丝束于耳后,温声道:“起来悟五行道法?”   你是魔鬼吧?   苏婳的脸皱成了苦瓜,用被子蒙住头,无声抗拒。   孟檀渊沉吟一瞬,伸手轻扯她身上锦被,温声道:“既不想学我也不逼你,别闷坏了。”   又是这一套,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每次都让她内心愧疚,然后乖乖地跟着他学习修炼。   苏婳的脑袋钻出被子,看着神情淡然的男人,挑声道:“阿渊,我要是做了神仙之后,嫁给别人做道侣怎么办?”   神仙除了漫无止境的寿命,跟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无尽的生命便等同于无尽的孤独,无尽的痛苦。   室内突然静寂,针落可闻,男人有一瞬间眸光极淡,随即隐于墨然。   他轻垂下眼,薄唇微抿,“只要是你的选择,我皆会庇佑。”   苏婳倏然红了眼眶,面上薄怒,急声道:“谁要你的庇佑!”   怎么会有这么傻大方的男人!   苏婳有点后悔问了这个问题,纯粹是自己找气受。   被子里的脚撒气般地踹了男人一下,结果忘了男人已经是半仙之体,人没踹动,反到把自己的脚震得生疼!   苏婳捂着被子“哎呜”一声,还没起身,穿着白色绫袜的小脚就被人握在了手心,用灵力舒缓着疼痛。   气焰骤然熄火,苏婳看着男人温和的面容,倏然起身细腕勾住他的脖子,似是不满地哼道:“我才不会跟别人做道侣呢!”死都不会!   孟檀渊眉目蕴着浅浅笑意,搂着人低声耳语,“我知道。”   静默良久,苏婳幽幽开口,“阿渊,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面。”以后就吃不到了。   虽然已经辟谷多年,但是苏婳还是时不时地会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   但是辟谷之人,多吃杂食无异,所以苏婳嘴馋的时候都是孟檀渊亲手给她做。   男人手艺不错,而且极为细心,会用灵力将谷物中的杂质全部清除,再做成美味的饭食,苏婳特别喜欢吃。   “好,等我,一会儿就好。”男人柔声应答,随即松开她,起身去为她煮面。   看着男人合上房门,苏婳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   她神色恬淡的起身下榻,在橙黄的书案边坐好。   浅淡眸光掠过窗外开得正好的蓝花楹,又落到案几上已经开始萎靡的花枝上,她恍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早上忘记出去换一枝了。   苏婳伸手将白瓷瓶里的花枝抽出,微直起身打算出去重新折一枝,跪起身时,动作倏然一滞。   维持这个动作许久,她又把手里的花枝重新插了回去,重新坐了下来,还细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裙摆。   没过一会儿,孟檀渊便端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回来了。   苏婳闻着香味,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像是馋得不行。   孟檀渊端着碗放到她身前,奶白色的浓汤裹着细长的面条,上面浅浅铺着一层翠绿飘香的葱花,还卧了一个酥嫩的煎蛋,香气扑鼻,诱得人食指大动。   苏婳没动,她弯着眸软软地向他撒娇,“阿渊,你喂我好不好?”   孟檀渊喉结轻滚,一声“好”极其喑哑,细长的眼眸垂下,一手执碗,一手执筷,挟起面条凑到唇边吹了吹才喂给她。   苏婳微微倾身,张开小口,吃得一脸满足。   “好吃!”   苏婳吞下面条,又立马张开小口等待,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鸟。   孟檀渊目光宠溺地看着她吃,指腹擦过她唇角的残渍,眸光倏然一深。   苏婳艰难咽下一口,眼睛盯着案几上的木纹,嗓音轻颤道:“阿渊,我吃不下了。”   “那就不吃了。”男人放下碗筷,缓缓起身,从案几对面走到苏婳身侧,握住了她藏在桌下的手。   冰雪一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孟檀渊眸色愈深,随后张开双臂将人揽入怀中。   苏婳呼出一口白气,一字一句道:“阿渊,我好想……十年,能够再长……一点。”   这样就可以一直跟你在一起了。   男人听着,将人搂得更紧,呼吸轻不可闻。   “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阿渊,对不起,原谅我不能照着你的期望活下去了……苏婳缓缓闭上眼,任由冰雪漫上眼睫。   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声息,孟檀渊眼睫轻颤,极为认真而缓慢地唤了声“婳婳”。   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金色灵光瞬间将整座屋子灌满,冲出屋外。   落云峰外蓝色长空像是被劈开了一条口子,雷声赫赫,流光涌动,云层倒泄。   碧青门的弟子全部闻声而出,异常震惊地看着眼前之景。   “这动静是……大师兄要合道了!”荣浩翊蹙着眉看着天空异象,沉声道。   大师兄现在合道,莫非是苏师妹她……   想到这个可能,花惜月便忍不住想往异象最大的地方走,被眼疾手快的文连成一把给拽了回来。   文连成急声道:“别过去!没看到那金雷吗?一下就能把你给劈得渣都不剩!”   花惜月顿时冷静下来。   落云峰的动静也惊动了几位峰主,全部出峰,命令落云峰的弟子迅速撤出主峰,各峰弟子不许靠近。   落云峰的动静久不停歇,云海翻涌间,天空绽出一道圆形豁口,一道粗壮的金色光束倾泻而下。   孟檀渊抱着被冰雪凝住的人,一步一步走出了屋子,沐浴进金色灵光之中。   墨发缓缓变成了鎏金色,坚毅的脸庞也似染上了霞金,如普渡众生的神祗,一步踏出便掀起层层金浪,湮没周围的花树,青石,房屋,丛林,整座山峰……   时间随之静止,所有声音消逝。   怀中人身上冰雪逐渐消融,神祗低下了头,淡金色的瞳仁犹如风暴之眼。   空了。   魂魄消失了。   假的。   婳婳,你骗我。   ——   “天道之下,无所遁形,道合神光,普渡众生。”   沐风真人站在玉水峰峰头,低声叹道。   “婳儿,你究竟从何而来……” 第91章 后记(文连成视角)   大师兄合道那天, 落云峰出现了千百年从未出现过的异象,比之四百年前的那位道祖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门大开,神光久绽, 八方惊雷,火炎千里。   洞开的天口似乎出现了一张脸像, 金色云纹层层叠叠,笼罩天际。   骤风狂涌, 我于罅隙间望了一眼,隐约瞧得那脸像,霎时, 双眼钝痛,无法直视。   后来才知道那脸像大概是传说中的天地规则。   这般异象持续了许久,落云峰重归平静时,我们都以为大师兄已经飞升合道,苏师妹也涅槃重生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和几位师叔一同上了落云峰峰顶,那里一片狼藉, 地上满是金色碎屑,空空荡荡。   唯于广台中央,一浑身浴火的人影挺然直立。   是大师兄。   素来衣冠整洁的人,浑身狼狈, 他身上附着一层火红色的烈焰, 伴随着层起叠伏的雷纹, 滋啦作响。   而苏师妹躺在他的怀里, 没有睁眼的迹象。   大师兄低垂着头, 看不清他的神情,周身似乎萦绕着散不开的悲凄。   我们不敢靠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苏师妹为什么没醒,大师兄又为何没飞升合道。   心底止不住地窜上一股悲凉。   我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我想问个清楚,于是我开口唤了一声“大师兄”。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隐含一丝颤抖。   我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有一丝害怕,像是隐约猜到了事实,但我不知我到底害怕什么。   大师兄听见了我在叫他,他抬起头的瞬间,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脸,好像有些熟悉,又好像不太一样。   我有刹那的恍惚,眼睛又开始钝痛,像是窥见天上那张无法直视的脸像。   疼痛过后我再次睁开眼,看见了让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   大师兄,他哭了。   师尊曾说过,无情道子是没有眼泪的,可我亲眼看见了从大师兄眼眶里滚落的东西。   看上去无心无情的面容,留下了一串湿润的痕迹。   一颗金色的眼泪。   落进了苏师妹的身体里。   那带着雷纹的炎火焚烧了一切,包括苏师妹的尸体。   苏师妹死了。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能够救治苏师妹的法子。   破劫境的碑文是一个骗局,苏师妹求着沐风师叔亲手帮她设下的骗局。   道合神光不过是一个幌子,让大师兄飞升合道才是她的目的。   知道真相后,我很唏嘘,一种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感觉。   望着满目疮痍,不,落云峰很快就被收拾一新,那晚的事像是从未发生过。   大师兄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件事成了碧青门的禁忌,除了几位师叔和我们,其余的弟子都以为大师兄飞升合道了。   那件事彻底埋在了我们的心底,包括对大师兄的疑惑。   很久以后,师尊出关,渡九重天劫,尘封的往事再次被提及。   我终于知道那天晚上,大师兄身上那层裹着烈焰和雷纹的东西是什么。   师尊说,大师兄违背了天地规则,将受十万年雷火加身。   我不记得我听到雷火和十万年这两个词时心里是怎样的一番感受,也许没有什么感受,因为那是我不曾经历也无法想象的事。   我有许多次想问,大师兄会怎么样,又或是大师兄现在是怎样?   但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我再也没有见过大师兄,连听也不曾听过。 第92章 公主归来   天界天灵台, 乃是埋葬仙界英灵的灵冢,位于弱水河的中心,一处天然仙岛。   战死的神将, 陨落的仙君,仙尊, 包括一百年前天界陨落的公主,逝后仙体皆被供于此处。   听闻那位公主是天帝天后唯一的女儿, 因仙魔交战死在了天魔族的神兵“断尤”之下,年芳仅十五。   那次仙魔大战,天族公主陨落, 天界战神大殿下也身负重伤,本以为魔族会趁此机会攻破天门,却有一白泽小将异军突起,手持威力不低于“断尤”的神兵大败魔军,守卫了天界。   天帝天后心痛之余,也重重加赏了这位白泽小将, 晋其为泽元仙君,统四域兵事,地位不下于月息大殿。   此后白泽越战越勇,他身负多项神通, 令天魔族闻风丧胆, 再不敢进犯天界, 天界战神的威名也从此易主。   仙历普元年, 六界太平。   三十三重天之上朝云映彩, 凤鸟齐鸣,四海八荒,众仙来贺, 共庆天后寿辰。   云雾升腾的仙道上,清风拂过树梢,蓝楹花瓣飘然而落,引来一群彩光十色的灵蝶伴着那蓝紫色花雨翩翩起舞。   “飞哪儿去了……哎,它们在那里!”   说话的人声音清丽婉转,宛如黄莺出谷,身上穿着粉色的广袖流仙裙,身姿婀娜,再一看面容,更是天仙般的人物。   不过,她们还真是天仙。   牡丹仙子,乃是天界执掌花事的花仙子,天后寿诞刚过,总算得闲,遂带了姐妹们在花台扑蝶。   只不过她们才刚到花台,往日密集的灵蝶就仿佛受了什么吸引,全都飞走了,她们觉得奇怪便跟了过来,刚好撞见这漫天花雨的瑰丽之景。   “这几日忙着筹备天后寿诞,竟是连蓝楹花的花期都给忘了!”牡丹仙子笑着摇了摇头。   一旁的百合仙子闻言也跟着捂嘴笑了笑道:“是啊,这才几天,这蓝楹花就开得如此之好,也难怪这些灵蝶寻着味儿就过来了!姐姐,看来今日我们是扑不了蝶了,这就回去?”   牡丹仙子正准备应下,忽然又想起一事,今日司命曾言,有新的仙使升上天界,算算时辰,升仙台应该马上就要开了。   “不可,”牡丹仙子摇了摇头,正色道:“今日升仙台开启,若是放任灵蝶在这边,一不小心让它们偷偷下了界去,怕是会酿成大祸。”   天界的蝴蝶不比人间,就是再差也有几十年的修为,若是落到凡间去,少不得要化成精怪危害人界,到时追究起责任来,第一个受罚的必是她们这些看管不力的花仙。   闻言,周围的花仙子全都担心起来。   芍药看了一眼那些越飞越远的灵蝶,问道:“那怎么办,用灵力将它们驱赶回去?”   “虽不知是否可行,但如今也只能一试。”牡丹仙子点了点头,而后指挥着姐妹们分别去几个方位守着,她自己则飞上了花道上空,断了灵蝶们的前路。   一声令下,花仙们齐齐施法,结成一个巨大的灵阵,将灵蝶困在其中。   灵蝶受了惊吓,纷纷挥动着翅膀撞上灵阵壁想要出去,却无功而返。   仙子们运起灵力,灵阵越缩越小,眼看着就要功成时,东南方位的芙蓉仙子忽然抖了一下,原本已经聚拢的灵阵霎时破开一个口子,几只撞着灵阵壁的灵蝶顺着空隙便飞了出去。   见此,芙蓉仙子的面色就是一变,却顾不上自责,赶紧再次施展灵力将空隙修补,以免更多的灵蝶飞出。   牡丹仙子也看到了飞出去的灵蝶,纤眉微皱,并没有责怪芙蓉仙子,她知她是她们这里年岁最小的,修为不够,结这阵法也只是勉强配合她们。   “怎么办,姐姐,它们往升仙台去了!”百合仙子看着灵蝶飞去的方向,面色焦急地询问牡丹。   牡丹仙子稳了稳心神道:“专心,这灵阵松懈不得,我们先将这些灵蝶送回去,飞出去的那些,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升仙台,说不定这会儿升仙台已经关闭了也不一定。”   话虽这样说,牡丹仙子面上的担忧却一点也不少,刚刚灵蝶受了惊吓,断不会继续停留在蓝楹花道上,如今只能期望升仙台那边已经结束,出口关闭了。   知道自己闯了祸,芙蓉仙子正准备开口跟几位姐姐道歉,眼眸微抬一脸愧疚突然转变成了惊讶,“灵蝶飞……飞回来了!”   “什么?”闻言,几位仙子纷纷扭头去看,登时发现刚刚溜出去的灵蝶又全部飞了回来,在空中留下一道靓丽的彩线。   疑惑时,仙子们又发现,灵蝶的身后还跟着一柄流光溢彩的白色羽扇,瞧那情形,这飞出去的灵蝶就是被那白色羽扇给驱逐了回来。   飞出去的灵蝶在那扇子的威压下变得十分听话,哪儿也不去,直直地便朝着花台的方向飞了去。   “那是什么扇子?竟能自己扑蝶?”百合仙子睁大了眼,满是好奇地盯着那白色羽扇。   “莫非是那位……”牡丹仙子看着那熟悉的羽扇,心念一转突然想起一人。   话音刚落,白色羽扇忽然又飞了出去,稳稳落在一只白皙剔透的纤细手指上。   几位仙子齐齐抬目侧首望向蓝楹花道,一个白玉般清灵俊秀的美人霎时映入眼帘。   牡丹仙子最先反应过来,朝着那位仙子盈盈一笑带着众仙娥齐齐拜了下去。   “见过西海三公主!”   “免礼!”嫣然随手收了羽扇,走到她们近前。   她身着一袭蓝色广袖法衣,鹅蛋脸,桃花眼,肌肤如玉,墨发如藻,只简单用一根蓝色缎带束在脑后,行走间隐有白浪连山,碧海潮生之感。   牡丹仙子起身,又对着西海公主略一俯身道:“多谢三公主助我们姐妹一臂之力!”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各位仙子不用多礼!”嫣然生得精致美丽,嗓音中却自带一股爽利的英气,莫名叫人心生好感。   她说完之后又对着众仙子笑了笑道:“我还有事要办,各位仙子,先告辞了!”   “三公主慢走!”   几位仙子聚在牡丹仙子的身后看着那消失在云雾中女子纷纷好奇道:“那就是西海三公主?她脾气可真好,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架子!”   “她手上那个法器又厉害又漂亮,也不知是什么法宝?”   几位小花仙资历尚浅,都是第一次见到西海三公主,不由好奇心大起,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牡丹仙子作为她们中唯一的老人,对西海公主不说熟识,确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比如这位公主手上拿的那把羽扇,名叫雪英,原本是婳公主的宝物,因为婳公主与西海公主乃是至交好友,所以雪英扇后来就被转赠给了西海三公主。   “婳公主?”百合仙子蹙了蹙眉,不确定地问道:“是葬在天灵台的那位婳公主吗?”   牡丹仙子点了点头道:“每年西海三公主都会去天界天灵台祭奠婳公主。”   今日寿诞早已结束,三公主还没走,想必就是为了去弱水河吧!   嫣然确实去了弱水河。   弱水河与天界正宫相距甚远,到了河畔需得乘坐专门的仙器才能渡过弱水,抵达河心的天灵台。   一跨上白玉宽道,嫣然顿了顿才继续往前走。   天灵台上存放了无数的玉棺,里面大多都是保存完好的仙体,只有少数是因为仙体被毁,或者是尸骨无存而建立的衣冠冢。   过了白玉宽道,右转过后便是一块独立的空间。   透明的树干从河底蔓延,绕着八根通天石柱,一直延伸到头顶,勾缠出一个半圆形的天蓬,四面通透,灌着河风。   天蓬之下是九层青玉阶梯,最上面是一座一人高的玉碑,上书天族公主之灵位。   玉碑后面便是一座玉棺,里面是天族公主的遗体。   嫣然一步一步走到了阶梯之上,等到看见灵碑时,才掀开衣袍跪坐了下来。   “没想到吧!今年我这么早就来看你了!”   嫣然笑了笑,随后衣袖扫过面前的玉台,玉台上霎时出现三盘精致漂亮的甜点,并着一盛酒的琉璃瓶。   她取了两个酒杯,依次灌满,随后执起一杯道:“你最爱的葡萄露,虽然没有你酿的那么好喝,但是怎么说我也是得了你三分真传的!不能嫌弃啊!”   嫣然说完,便执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执起另一杯,抵着衣袖将其洒在了地上。   “你说你,当初那么冲动干什么,就你那身板也敢上去挡刀,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算了,都一百年,我就是再念叨又能怎样,还能把你念叨活过来不成!”   嫣然说着叹了口气,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今日是你母后的寿诞,不过他们肯定忘了,今日也是你的生日。”   “你这处真是凄凉的很,也只有我一个人来探望,你那小白……啧,也不知你喜欢那白泽什么,如今不过百年,他便已另觅新欢,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真是让我直犯恶心!”   不知不觉便喝了许多杯,醉意上涌,她说起话来便有些没完没了。   “你知不知道白泽的新欢是谁?你要是知道了一定很惊讶,她是你从前的侍女,兰若,你还曾说过她长得有两分像你。”   “如今她的身份可是非同一般,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哄的天帝天后收了她作义女,倒也算半个公主,还与你那小白脸订了婚契,就快成亲了……”   嫣然使劲晃着琉璃瓶,见里面实在倒不出来一滴酒后,便扔掉了瓶子。   她撑坐在地上,摇头晃脑道:“你看我,我与你说这些做甚,如今你是听不见也看不着……孤身揽月去,故人心不闻。”   被丢掉的琉璃瓶打着旋不停地往玉碑后面滚,随即被一只冷白的手指轻轻拾起。   挂满珠串的紫色裙摆层层拖曳在玉石之上,一抹轻盈的身影转过玉碑,在玉阶前停下。   红唇轻启,如珠玉相撞的声音缓缓传出。   “嫣然姐姐?” 第93章 金痣锁魂   嫣然闻声, 眯着眼抬头,随即面容冷肃地起身道:“嫣然姐姐也是你叫的?我母后可没生过什么四公主,你还是叫我三公主的好!”   兰若被拂了面子, 倒也不恼,只是笑笑道:“我自然是不能和三公主相比的, 只是兰若触景生情,想起姐姐还在时, 这般唤三公主,便忍不住唤了出来。”   “婳婳还在时,你装模作样, 如今婳婳走了,你的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   嫣然看着兰若身上的紫色衣裙冷笑道:“你以为你装的再像她就能取代她了吗?不过是东施效颦,丑不自知!”   兰若听了这话也不生气,神情哀凄,倒似有些委屈,“三公主何必这般不待见兰若呢, 兰若真没什么坏心,不然今日又怎么会来祭奠姐姐呢!”   嫣然直来直去惯了,实在看不惯对方这副装模作样的恶心样子,冷声嗤笑道:“收起你那恶心人的样子, 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祭奠?之前不见你, 如今刚被赐了婚就过来, 谁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见她怎么也不信自己, 兰若幽幽地叹了口气,“三公主对兰若怀有偏见,兰若就是说破了天去, 公主也不会信我,如此这般还让兰若说什么呢!”   “你什么也不必说,你做的已经够明白了!婳婳在时,你便两次三番挑拨她与白泽的关系,婳婳性子纯质,才选择信你,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嫣然上前一步,下巴微扬,看着兰若的眼神冰冷充满杀意,“我警告你,不要来惹本公主,本公主可不怕什么白泽,管你是谁的未婚妻,惹火了本公主,本公主照惩不误!”   天族是天族,龙族是龙族,龙族与天族势力相当,嫣然又是西海龙王唯一的女儿,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和硬气。   而她呢,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仙娥,天后明面上收她作义女,却连宫殿都不愿予她一座,说到底只是想通过她拉拢泽元罢了。   兰若眼神微闪,唇线绷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笑道:“兰若自是不敢惹三公主生气的。”   “那还不快滚!”   兰若没讨到好,自然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正打算走,白玉宽道上突然窜出几道流光,等到人形显露,为首的竟然是天帝天后,身后跟着司命以及数位仙尊。   嫣然疑惑地回身望去,手上衣袖突然被人一扯,身旁人竟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兰若神色委屈凄苦,拉着嫣然的袖子苦苦哀求道:“兰若只是想祭拜一下婳公主,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求求三公主不要赶兰若走!”   这女人!嫣然蹙眉,还不待发作,身后的玉碑之后突然绽出漫天紫光,紫色光晕中又裹挟着点点烁金,以破天之势,冲上云霄。   都没功夫向阶梯之上的二人行礼,司命掐指一算,神色惊诧中连道怪哉!   “怪了怪了!婳公主明明已经陨落多年,今日却命星突起,似有重生之兆!”   一旁的天后一身金凤华服,东珠玉冠,威仪之中暗含激动之意,“司命,你可算清楚了?我儿真有重生的迹象?”   天帝倒是十分平静,神色威严颇为不解地看着灵台之上的异象。   紫光漫天,盖过圆形的天蓬,透明的无叶藤之上竟然开出了朵朵花簇,紫瓣金蕊,迎风而簌,洒下漫天紫金花雨。   台阶之上两人怔然,愣愣地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象。   “弱水是无源之水,这藤也是无根之藤,如今竟然开出了花来,这是……逆天改命之相啊……”   元始仙尊抚着白须,双目抖擞地看着头顶上的异象。   嫣然听他们讲话,很快反应了过来,扔下兰若就跃下了九层阶梯。   “嫣然见过天帝天后!”   “起来吧!”毕竟是爱女的至交好友,天后娘娘也有几分喜爱,亲自拉了人起身。   “嫣然又来看婳儿?”   嫣然颔首道:“今日是婳婳的生辰,我来陪陪她。”   “好孩子。”天后叹了一声,神情中有欣慰有伤感。   想到刚才的事,嫣然迫不及待道:“不知司命和仙尊刚刚所言是为何意?婳婳难道还能活过来?”   什么?婳公主还能活过来?不,不可能,她都死了一百年了,怎么可能还能活过来。   兰若眼神微闪,迈着小步下了九层阶梯,柔柔弱弱地向着天帝天后行礼。   天后神色淡淡道了声“起”,兰若抿了抿唇,丝缕暗光从眼中掠过。   “回三公主,小仙今日观星,便见婳公主的命星复位,其光亮也有越甚之势,如今天灵台又生此异象,正如元始仙尊所言,确有逆天改命之相啊……”   “那婳婳是不是就能醒过来了!”   嫣然话音刚落,玉阶之后便传来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被震碎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气息一凝,抬目望去。   便见高台之上,缓缓走出一道倩影。   她穿着浅紫色广袖华裙,露出纤白颈项,窈窕玉臂上挂着月白披帛,脚蹬金珠鞋履,浑身环佩叮当,乌发如云,散了满肩,鹅蛋脸莹莹若玉,五官精致而夺目,虽美而不妖。   尤其是眉心一点金色泪痣,让她看上去犹如九天神女,跃然众生。   阶梯下的人皆有一瞬痴迷,而台上之人却有半世恍惚。   她回来了。   活过来了。   她改命,成功了。   苏婳面上无悲无喜,看着阶梯下的人一一唤出他们的名字。   “君父,母后,师傅,嫣然,司命,兰若?”   “是婳儿,我的婳儿活过来了!”天后娘娘再也按捺不住激动,不顾尊仪地往前疾走两步。   苏婳踏下了青玉阶梯,被天后娘娘搂入怀里。   “婳儿,我的宝贝心肝!母后没想到还能见到我的宝贝婳儿!”   天后娘娘抱着人,喜极而泣,末了,又将人松开,翻来覆去地细看。   当初“断尤”造成的伤在心口,如今却是半点痕迹也看不出。   “好了,都好了。”天后娘娘摸着苏婳的脸,细细打量,“是我的婳儿,就是这里怎么多了颗痣,不过也没什么影响,反倒更美了些。”   相对于天后娘娘的激动,天帝则要显得冷静许多,他噙着笑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落在她眉心的金痣上时微微一顿。   身为天帝,他的修为自是不用多说,可婳儿额心的金痣让他勘不破不说,竟还生出些许畏惧之感来。   双目微沉,天帝微一侧身,看向一旁的元始仙尊,却见对方也摇了摇头,困惑不解的样子。   天帝略略沉吟后,目光转向苏婳道:“我儿可是发生了什么异事?”   那个世界的事自然无法同他们说,苏婳只作不知,摇了摇头。   司命见状思忖道:“莫非是有人替公主逆天改了命,可近来也没听到六界中传出什么风声。”   大家都好奇苏婳是怎么活过来的,嫣然却不管这些,亲眼看见婳婳复生,她比谁都要高兴。   等到天后激动完,她就将人抢了过来,搂抱在一处,兴奋地直跳。   “婳婳!婳婳!你竟然活过来了!我太高兴了!”   对于至交好友的兴奋,苏婳也感同身受,抱着对方闻声唤道:“嫣然姐姐。”   这声嫣然姐姐简直就是兰若的噩梦,不同于众人的高兴和兴奋,她连假笑都笑不出来。   都死了一百年的人了怎么还能复活呢?   就算是逆天改命,那也得有人甘愿付出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代价,才能以命换命。   可是这一点,就连月息殿下都做不到又何论其他人!   兰若怔怔地看着苏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怎么就又活了呢。   “快,本宫要宣告六界,吾儿复生的消息!”   “小仙这就去办!”   嫣然抱着苏婳的手臂,笑道:“走,先回云霓宫,我今晚就住你那儿了,要好好跟你叙叙这一百年的旧!”   一旁的天后也握着苏婳的手道:“云霓宫没有人住,母后每日都让仙娥打扫,你的东西也都还放的好好的。”   天界不缺宫殿,云霓宫是苏婳生前一直住的地方,苏婳死后,天后思女心切,也没让人动里面的东西,只是让人把它封了起来,还命仙娥日日洒扫。   没想到竟然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苏婳抬头浅笑,心思却全然不在这处。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魂飞魄散了,为何又会重生回来呢……   所有人都离开了天灵台,除了兰若。   她现在哪也不想去,只想去找泽元,抹平自己的心慌。   婳公主又活过来了,她有一种预感,她一定会再次抢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第94章 旧时王谢   天界唯一的公主竟然死而复生的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云霓宫的门楣也从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   苏婳只接待了几个,其余不太熟识的都找理由回绝了。   云霓宫与她离开时候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同,最多也就是换了几个宫娥。   以前她身边地位最高的兰若离开了, 听嫣然说,母后封了她一个公主, 还赐了婚。   天后说起这事儿时还十分愧疚,毕竟兰若赐婚的对象以前可是众仙皆知的婳儿的追求者, 她和天帝都十分看好,若是婳儿没出事,说不定这会儿连小天孙都有了。   苏婳听到这事儿, 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还反过来安慰天后说:“论理,我既身陨,他另结新欢也并无不妥,论情,女儿死过一回, 须臾百年,当初没应下的事,如今便更不可能了。”   苏婳从未如此清醒。   以至再次见到白泽的时候,她更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记得他, 却再没有当初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而是淡漠的, 无关紧要的, 仿若他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而白泽却不一样, 他几乎没有办法去描绘自己内心的感受。   如果真要说,那就是藏在心底藏了一百年的人儿突然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还是亦如从前那般高贵,美丽, 典雅,从脚尖到发丝都忍不住让自己着迷。   白泽又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苏婳时,那时他才刚从升仙台上来,是地位最低等的仙使。   还没有去殿前听封,就碰上天界饲养的灵兽赤焰兽暴动。   活了几千年的仙兽显然不是他能应付的,用遍了凡界的本领却仅仅只能抗下赤焰兽的一击。   千钧万发之际,一人一袭紫衣,手持长剑如救世之主一般出现在他眼前,不过寥寥几招便制服了暴动的灵兽,将其压回人形。   出手利落,身姿飘逸,容貌……他从没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人。   可惜是个小仙君。   他当时有些惋惜,因为对方身着男装,所以便误以为他是哪家仙君,直到后来他在天界庆典上再次看到她。   才发现他以为的小仙君竟是天帝和天后唯一的女儿,也是天族受尽宠爱的婳公主。   她着女装时越发美丽逼人,一整场宴会下来,他连眼睛都没挪开过。   自那以后,他便发誓要变强,只有强到引起天帝天后的重视,他才能得到她,与之相配,名正言顺的站在她的身侧!   可是,还没等到他变强,他的月亮,突然陨落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失去了光明,失去了变强的目标,也失去了信念。   直到……   想到什么不可言说的事,白泽倏然回神。   看向苏婳的眼神变得不再坚定,而是躲闪的,不敢直视。   苏婳见他久久不言,有些不耐烦了便开口道:“泽元仙君可是还有话同本公主讲?若是没有的话,仙君还是尽早离开吧!”   “婳婳……”白泽俊逸的脸庞上满是懊悔,他有些不能忍受苏婳待自己如此生疏,急切道:“婳婳,我不知道你还能活过来,我要是知道,我一定……”   “泽元仙君!”   白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婳打断。   “我既称你一声仙君,自然还是希望仙君能够以礼相待,唤我一声公主,至于婳婳这般私名,还请仙君以后莫要再唤了,本公主不想惹人闲话。”   “惹人闲话……”白泽神思一顿,像是领悟到了什么,看向苏婳的眸光有些不确定的惊喜。   他看向苏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在介意兰若……和我的婚事吗?”   苏婳未语有些疑惑他为何有此一问。   她的沉默却被白泽解读成了默认,当即颇为急切地解释道:“我和兰若其实只是意外,当初你陨落之后,我太过悲伤,喝多了酒才与她……你知道她长得有几分像你,我是把她当成了你我才……”   “泽元仙君!”苏婳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站起身道:“我无意探听你与你未婚妻的事,你也没有必要向我解释,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们都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闻言,白泽倏然愣住。   她说的不错,从前便是他一心爱慕于她,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也想要求她嫁予自己。   她从未答应,而他也不过是她众多追求者当中的一个。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如今他是威名在外的天界战神,就连天帝天后也要拉拢于他,再也不是当初籍籍无名的仙使。   他配得上她了!   看着眼前的人,心底的欲望像野草一样疯长,但白泽并没有表现出来,如他倏然暗沉下去的眼眸一般全部按捺在了心底。   她是天上明月,也是他梦里的娇花,是万分珍贵,并他极致渴求的东西,他已经失去她一次了,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失去她。   像是突然想通一般,白泽神色倏然松泛下来,对着苏婳抿唇浅笑道:“公主说的是,是白泽唐突了,白泽今日前来只是听闻公主死而复生的消息,特来探看,看公主尊体安好,白泽也就放心了!”   见他神态突然一变,苏婳虽心有疑惑,但也转瞬而逝,无心探究。   如他所言,如果他真的能想通,不再如从前一般痴缠于她自然是再好不过。   毕竟,她还记得她跟他都不过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但是同书不同命,她就是个早死的炮灰,不像他是书里的主角,天道护体,一生顺遂不说,情.事一途上也是左拥右抱,红颜知己不断。   甚至最后还以一己之力破开了神域,成为了千万年来封神的第一人。   想起那本书,和自己工具人的身份,苏婳就有些不适。   书里形容她是白泽的姣姣白月光,因为她的陨落,白泽才开始来者不拒,左拥右抱,甚至他的每个红颜知己都有几分她的影子在。   苏婳当初看见书里描写白泽在与那些女子亲热时的感受,心里便十分不舒服,既犯恶心,又总觉得是自己害了那些女子。   即便书里形容那些女子都不介意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而且,在白泽的照顾下她们都过得很好。   如今自己重生,他以后再多情,也不能将这罪过怪到自己身上了吧!   “我已听说了你与兰若的婚事,她以前是我宫里的仙娥,如今也算我半个姐妹,以后便有劳仙君多照顾她了。”   苏婳想起兰若,她原本是杂宫的仙娥,因见她与自己长得有两分相似,不忍见她在杂宫吃苦,便将她接到自己宫里来做仙娥。   在自己身边时她也算手脚伶俐,说起话来也讨人喜欢,而且在书里,她也是跟了白泽的第一个女人。   苏婳这话不过是为她加些分量,希望她不但能做白泽的第一个女人,也能做唯一一个。   白泽闻言,眼神微闪,眉目却极为温和道:“公主所托,白泽虽死不辞!”毕竟她的眼睛生得极为像你。   苏婳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素手执起茶盏慢饮,赶客之意非常明显。   白泽唇线微抿,缓缓起身,不待开口,便有宫娥来报,说是“兰若求见!”   苏婳执茶盏的手微顿,心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想起嫣然走时说的话,苏婳也没让人把兰若请进来,只抬眸对着白泽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多留仙君了!”   ……   白泽走后,苏婳回了卧室,今日见了不少人,她着实有些乏了。   烟霞般的裙摆拖曳在冰玉地板上,苏婳坐在梳妆台前,不曾沾染丹蔻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眉心的金色泪痣。   幽幽叹息从红唇中逸出,“阿渊,是你为我哭了对不对?” 第95章 天道无常   “你们说, 公主在看什么呢?”   “今日有几位仙子在布云,公主应该是在看彩云吧!”   “我觉得也是,公主肯定是因为太久没有看过霞云漫天了, 所以才看这么久!”   “好了,大家都该忙什么, 忙什么去,别仗着公主和善就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云霓宫后花园里, 聚在一处说话的小仙娥很快被掌事的女官呵退。   玉清端着盛酒的琉璃瓶缓步走向坐在后花园躺椅上,一直望着重天的公主。   玉清本是在天后跟前伺候的,因为云霓宫闲置了百年, 公主身边没什么得用的人,她便被天后拨了过来照顾公主的起居。   外人看来,她这是被降职了,毕竟她以前在天后的凤燕殿做女官,说话做事因着天后的面子都自有三分分量在,如今却被拨到婳公主的云霓宫。   婳公主就算再受宠, 那也只是一个公主,以后少不得是要跟龙族,狐族或者其他天族联姻,到底比不过在天后跟前办事儿。   这些话, 玉清听听也就算了, 从未放在心上。   她是什么人?她是从小看着公主长大的人, 几乎把公主当做半个女儿来疼, 公主当初陨在魔族刀下, 她的伤心难过也不比天后少多少。   如今公主重新活过来,她就只想盼着公主好好的,快快乐乐的, 这样就是让她在云霓宫照顾公主一生一世她都愿意。   “公主可是在看彩云?”   玉清把手里的琉璃瓶放在桌上,笑看着躺在梨花木躺椅上的女子。   她穿着浅紫色的广袖宫裙,柔软的绸丝淌在椅子上垂到白石地,墨发松松绾了个髻,斜插着一只白玉花簪,肤白如雪,眉目如画,眉心一点金痣,怡丽若花中之蕊。   苏婳闻声收回视线微微侧头,看见来人眼眸一弯亲昵地唤道:“玉清姑姑。”   “哎!”玉清面上笑容更甚,执起琉璃瓶倒了一杯,递给苏婳道:“公主最爱的葡萄露。”   苏婳笑着接过,花瓣形的酒杯盛着深紫色的葡萄露,又好看又醇香。   苏婳双手捏着杯身放到鼻尖轻嗅,而后浅浅抿了一口,酸甜回甘的滋味沁放在每个味蕾之上,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玉清见状,又笑着问答:“公主方才可是在看天上的云彩?”   云彩?苏婳微微一怔,抬头望天,三十三重天之上,云彩也比凡界看到的要更加绚丽多彩。   可她刚刚眼里却全然忽视了这些美景。   “玉清姑姑,你觉得三十三重天之上会是什么呢?”   作为神仙,她们对天界最大的了解,也就止步于三十三重天了,至于三十三重天之上……   “公主忘了?三十三重天之上是神域啊。”   仙与神不同,正所谓由人而天是为仙,由天而人是为神,神乃先天之圣,是超越自然的主宰,非她们这些凡仙所能比拟。   而神域之中,传说有九位神君,但也只有一位女神君在千年前露过面,其他几位神君鲜少有人见过。   就是想见也见不着,神域非神者是进不去的。   苏婳自然是知晓神域的,只不过她想知道的显然不是这个。   “姑姑了解过天道吗?”   苏婳这两天翻阅了不少天宫中的书籍典录,可关于天道记载的几乎就只有只言片语,不然就是一些天罚天惩之类的异志。   天道规则,即便是身为仙身的他们,也难以触及。   “天道?”玉清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困惑苏婳为何会有此问。   “姑姑虽说已经活了千百年,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仙人,触不到天地规则,更别说了解天道,那还真是从未有过。”   天道对于他们来讲是难以触及的存在,唯一能够与之沟通联系的便是顿悟,如果能够通过顿悟感受天意,那对仙人们几乎可以说是质的飞跃,就是从仙君的品阶一跃到仙尊都有可能。   “不过我倒是听说狐族的少族长在成人礼上似乎感悟到了天意,原本还不到九尾的修为突然便圆满了。”   感悟天意本来就是玄之又玄的事,谁能感悟,感悟之后是否能有体会,都不是人能决定的事。   “狐族的少族长?那个胖的不行的小胖墩儿?他都举办过成人礼了?”   苏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狐族的少族长是谁。   狐族要百岁才能成年,当初她在天界祸害群仙的时候,身后跟了个小胖墩,是一只纯种的白毛狐狸,小身子圆滚滚的,胖的不像狐狸,像一只白毛狗狗。   结果一眨眼,那小胖墩都一百岁了,还有了九尾的修为。   玉清感慨道:“是啊,公主……沉睡了百年,这百年间发生了许多事,如今公主复生的消息传了出去,相信过不了几日那位少族长就要到天界来找公主叙旧。”   想起以前一些有趣的事,苏婳也露出浅浅笑容,好奇问道:“姑姑可有见过雪陌?他还是那么胖?”   玉清姑姑笑着摇了摇头,“少族长现在可是狐族一等一的美男子,就是放到我们天界来也是毫不逊色。”   “啊,这样啊。”那倒是少了些趣味,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叫他小胖墩了!   苏婳以手托腮,叹了口气,眉间又再度拢上淡淡轻愁。   玉清见状不由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苏婳托着腮看着天上变幻不定的云彩,幽幽道:“姑姑你说,要是一个人变成了天道,他还会记得做人时发生的事吗?”   一个人变成了天道?玉清的眼里满是问号,她可从没听说过人还能变成天道的。   “这……应该是记不得的。”玉清迟疑道。   “唉……”苏婳闻言,又叹了口气,神色越发哀怨了。   其实她自己也是知道的,一旦合道,前尘往事便都尽忘了,甚至连“人”的意识都不会拥有。   她不过是多此一问罢了。   玉清不知道公主今日为何对天道这般感兴趣,她对天道不是很了解,没办法替公主答疑解惑,想了想只能道:“元始仙尊今日在普华台讲座,公主不妨去听一听?”   元始仙尊算是天界的元老一辈,辈分那是比天帝高上一大截,平日里极少数会讲道授法,故而每次开坛都是座无虚席。   “对了,还有师父,师父见多识广,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苏婳高兴地站起身,对着玉清笑道:“多谢姑姑提醒,我这就去普华台。”   普华台是元始仙尊历来讲道的道场,由一片圆形的广台筑成,隐没在仙云之中,前来听道的仙君仙子们都绕着广台中心的莲座而坐。   元始仙尊就坐在莲坐之上,手持拂尘过,合眉闭目。   苏婳来的不巧,正赶上讲座结束,整个普华台已经空无一人,唯余端坐莲心的元始仙尊。   道场已散,元始仙尊却迟迟未走,苏婳刚一靠近莲台,他便睁开了双眼,眉眼和善地看着她。   苏婳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弟子拜见师父!”   “起来吧!”元始仙尊淡声道,“为师已料到你会来,你想知道的事,为师答不了你,只能授你法门,你且记从心而动便是汝之所求!”   从心而动?苏婳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但元始仙尊说完之后就闭口不言,手中拂尘轻轻一拂,一抹灵光便窜入苏婳的脑海,他的身影随即渐渐隐没在莲台之上。   苏婳在原地站了许久,仔细察看了师父传给自己的法门,发现是与天道沟通的窍门。   说是窍门其实也不算,只是元始天尊这万年来感悟天意时所思所悟罢了。   苏婳来时抱着些许希望,回去时却是一脸严肃。   天意的顿悟只在一瞬之间,但所思所感却十分精妙浩瀚,需反复体会才能知其真意。   不过苏婳并非是想从这些感悟中得到什么,也不想提升修为,她只是迫切地想和天道取得一丝联系。   回到云霓宫,苏婳就把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见,整个人除了冥想就是冥想。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忘记了自己的身体,整个人连着神魂都飘飘忽忽的,就像是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   与此同时,苏婳陷入了深度冥想不知道,三十三重天之上已风云变色,彩霞不在,乌云漫天,竟是出现了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电闪雷鸣之景。   雷声入九霄,大部分被隔离在神域之外。   那个极度神秘的地方,拥有着磅礴的宫殿,无数守卫的云兽。   飘忽的红色身影,穿过冰冷而厚重的玄门,踏入布满玄妙图腾的黑玉地面,虔诚而冷肃地向着上首空无一人的盘龙鼎座俯首。   “神尊大人,天族西南那条魔龙的封印就快破了,这次可还需属下前去再次封印?”   话落,红衣女子静待良久,鼎座之上才缓缓浮现一道黑影。   “不必。”   如冰环相扣的声音缓缓在殿内回响,黑影虚虚实实看不清真容。   红衣女子闻声也不敢抬头,道了声“是”便缓缓向后退去。   布满腾纹的脚底倏然一荡,虽然十分轻微,但仍然被红衣女子察觉。   还来不及向神尊大人禀告异象,她便听到上首的神尊大人突然哑声道:“婳婳?呵,我怎么又出现了幻觉。”   画画?那是什么?红衣女子一愣,她还从未听到过神尊大人如此温柔的声音。 第96章 此剑双生   冥想过度的结果就是仙力耗竭, 苏婳彻底摊在了床上。   而她想象中与天道的联系一丝都没有。   苏婳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修为的锅,她虽然奇经道术涉猎较多,但本身的修为却并不是很高, 还要差一点才能摸到上仙的门槛。   要像她师父那样,有个千万年的修为, 顿悟虽说不是家常便饭,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既然修为不够, 那她就勤加修炼,反正神仙,寿命漫长, 百年千年,她总会成功的。   苏婳想着修炼,又开始觉得天宫是不是不太适合自己,要不去狐族那块风水宝地,灵气充裕不说,还可以顺便去向那小胖墩儿讨讨经验?   越想越觉得可行, 等到恢复元气,苏婳就准备启程去狐族,不过她还没有离开云霓宫就撞上了匆匆忙忙来探望自己的大哥。   苏婳复活的消息传至六界的时候,月息大殿正在西海附近的西南山境查探一桩异兽伤人的事。   这异兽体型十分庞大, 身上似乎还带了天魔之气, 所过之地全都留下了魔涎。   不过并没有人真切见到这只异兽的真容, 因为见过的人全都惨死在了这只异兽的爪牙之下。   西南附近伤亡无数, 下至普通百姓, 上至城隍地仙,没有一人幸免于难。   西南山境的事引起了天族的注意,月息恰好在附近巡防, 便亲自过去察看,终于发现了这只作乱异兽的真容。   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龙,龙角却是金色,双眼大而通红,口吐业火,即便是仙体也沾染不得。   月息发现异兽的真身是龙之后,便迅速联络了四海龙族,调查黑龙来源。   但四海龙族收到消息之后却全都表示并不清楚黑龙的来历。   月息与那黑龙交手过一次,差点被业火焚了真身,所以只能先命人留守,盯着那黑龙的行踪,他回来禀报情况和商议对策。   在西南山境的时候,月息就接到了自己母后的急令,说是他的妹妹婳婳复活了,让他赶紧回宫。   一开始,月息是不相信的,还以为又是母后逼他“相亲”的手段,只不过母后这次也未免太不着调,竟然连逝去百年的小妹都拿来作引诱他的手段。   所以月息一开始收到急令的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回到三十三重天发现所有人都在议论婳公主复生的事,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怀着激动,期待,害怕和不敢置信的复杂心情,月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云霓宫。   踏入宫门的那刻,正巧与准备出门的苏婳撞上。   月息下意识扶住她的双肩,看到她的脸时,瞳孔微缩,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好半响才哽咽着声音唤道:“小妹……”   苏婳缓缓咧开唇笑了出来,随即一把抱住人的脖子,惊喜地唤道:“哥哥,你回来了!”   “小妹?真的是你?你……复活了?”虽然小妹的额头上多了一颗金痣,可那模样除了是自己的妹妹还能是谁!   苏婳用力地点了点头,“是我,哥哥。”   我的妹妹居然死而复生了!在确认这件事后沉浸在巨大惊喜中的月息,猛地将苏婳整个举了起来,抱起她在院子里转了许多圈,不停地叫着“小妹!”   苏婳一开始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泪,能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对她来说,真得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尤其是从小到大都疼她宠她的哥哥。   苏婳撑着月息的肩,笑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月息将人放在地上还一直不错眼的看着,同时眉目中带着些许困惑。   “小妹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老生常谈的问题,苏婳回答起来已经得心应手。   她迷茫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在玉棺里,然后母后告诉我说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如此玄妙,莫非是天意眷顾……”   月息抬头望天,眼神闪动随后想起什么,又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道:“你知不知道你当初那么做有多让哥哥伤心?哥哥身为天族太子,就算战死在战场上,那也是死得其所,你怎么能替哥哥挡刀呢?”   当初的痛苦太过深刻,对于月息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自己疼爱如珠的妹妹,死在自己怀里来得更为伤痛。   苏婳死后,他一度陷入厌倦颓废,连母后和父君也对他很是失望,还是嫣然把他给骂醒。   “因为我们是骨肉至亲啊哥哥,如果我有危险,哥哥也会奋不顾身地救我不是吗?”   月息闻言,眼眶泛红,严肃的面容绷不下去,看着苏婳笑了出来,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呵宠道:“就算是这样,以后也不能再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知不知道!”   苏婳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便应势点了点头。   然而心底想的却是,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挡在哥哥的身前。   她早就想得很清楚了,就算她只是活在一本书里又怎样,骨肉血亲,疼宠温柔并非作假,她有她爱的人,也有她想要守护的人。   她会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也为了……   月息见刚刚还笑容璀璨的妹妹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小脸突然拉这么长?不高兴?”   苏婳眨了眨眼,唇角重新挂起笑容道:“哥哥看起来好像沧桑了不少,我都醒来这么久了你才回来看我,是不是忙着勾搭小嫂子啊?”   月息皱眉,唬了她一句,“瞎说什么呢?哥哥是在忙正事!”   随后两兄妹便在院子里坐了下来,月息将西南境那条黑龙的事告诉了苏婳,苏婳惊地一下站了起来。   月息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怪道:“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苏婳忙问道:“白泽已经出发去西南境了?”   月息点了点头,他来云霓宫之前已经将此事回禀给了君父,商议过后君父便让泽元仙君率兵前往,诛灭黑龙,并命他从旁策应。   月息也是赶着时间过来见苏婳一面,等下还要启程回西南山境。   知道白泽已经启程,苏婳也没心思继续和月息叙旧了。   只因为她想起一件大事,在书里不是十分重要,但对她来说却非常重要。   书里曾提到白泽确实被派往西南山境收服黑龙,并且还在那里得到了自己的第二件神兵。   但在白泽收服黑龙之前,书里提到西海三公主误闯黑龙洞府,被黑龙重伤废了一臂,后虽被白泽所救,但两人被困洞府,白泽中了业火之毒,急需泄火,竟然趁着嫣然势弱强行与之发生了关系。   后来两人清醒,白泽愧疚并发誓会对嫣然负责,嫣然虽然感激对方救了自己,但她对白泽并无心思,并且还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所以她坚定地拒绝了白泽想要负责的心思,独自一人回了东海。   后来白泽因为怜惜愧疚,搜寻药材治好了嫣然的废臂……   如今苏婳既已复生回来,自然不可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情发生。   只要她能让嫣然留在西海哪也不去,那么她就不会受伤,也不会被白泽夺了清白!   想到就做,怕别人去拦不住嫣然,或者出现什么别的意外,苏婳找了个借口跟自家大哥告别,随后就离开了云霓宫,亲自赶往西海。   白泽才刚刚出发,到了之后也不会立即与黑龙对上,她只要赶在那之前拦住嫣然就行。   从三十三重天下去,没过多久苏婳就到了西海海岸。   万里无云的天,海浪涛涛,苏婳站在海岸施法开了一条海道,便熟门熟路地往龙宫而去。   她小时候经常跟着大哥来龙宫玩,也是那时候认识的嫣然,所以对龙宫非常熟悉。   进了龙宫就直奔嫣然的寝宫,结果到了才被嫣然的侍女告知嫣然出去了。   苏婳顿时急了,连忙仔细询问她们三公主去了哪里。   谁知那些侍女都不是很清楚,只说三公主只说出去但没说去哪儿!   苏婳只能又离开龙宫,上岸寻找。   靠近西海的地方便是西南山境,大多都是些无人居住的荒山,只在山脚有少量山民居住。   不过因为黑龙肆虐,苏婳见到这些村庄时大多都被业火焚烧干净,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废墟,惨不忍睹。   看到书里的描写是一回事,亲眼看见这些场景又是一回事。   苏婳眼神复杂地掠过被烧毁的村庄,弯腰捡起地上一个被烧了一半的拨浪鼓,轻轻摇了摇。   随后便沿着这些村落的迹象往荒山里面走,她记得书里那个山洞的形貌,应该是三面环山的位置,有水源,草木丰茂。   苏婳脑袋里一边回忆着这些特征,一边往可能相似的地形走。   没过多久便走到了一处稍微开阔的地方,这个地方有许多茂密的竹林,甚至有修整平坦的小道和堆砌的石桥。   踏上石桥,底下是潺潺的小溪,穿再过一片竹林,一座竹屋倏然映入眼帘。   苏婳一路看见的都是被烧毁的房屋,乍然看见一个完好一新的竹屋还愣了愣。   她走近看了看,发现竹屋灰尘堆积深厚,应该是许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于是又绕过竹屋又往旁的地方找,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自己并不想看见的人。   白泽奉命查探黑龙踪迹,黑龙十分警觉,留守的探兵不敢靠得太近,只圈定了大致的范围,黑龙具体藏匿在何处还需要他亲自查探。   他按着范围追寻至此,便发现此处有一丝怪异,圈定的范围内大多都留下了黑龙身上的磨息,唯余此处干干净净。   再细看黑龙□□轨迹,便发现它似乎故意躲着此处,就好似这里藏着什么令它畏惧的东西,所以白泽才特意停留在这里仔细察看。   若能找到黑龙畏惧之物,于之后的交战也能有些益利。   但白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婳,他先是一愣,而后诧异地唤道:“婳婳?”   苏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白泽,不过她也没刻意躲避,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客气道:“泽元仙君。”   白泽被这声泽元仙君唤回记忆,想起苏婳让自己唤她公主的事,眼眸一暗,沉声道:“公主怎会在此处?”   苏婳言简意赅道:“找人。”   白泽略一挑眉,显然疑惑她会在这荒山野岭找什么人,“不知公主找的是谁?”   苏婳想着早点找到嫣然,也没隐瞒,开口道:“西海三公主嫣然,不知泽元仙君可有见到?”   “未曾见过。”白泽略略沉吟,随后道:“此地黑龙作祟,十分危险,公主还是快些回宫比较好,至于嫣然三公主,白泽可以帮忙寻找。”   那不行!要是交给你找,我还不如不来了呢!   苏婳暗自腹诽,随后淡声道:“多谢仙君好意,不过此事还是不劳烦仙君了,我自己找人便好。”   白泽被她一口一个仙君堵的心下涩然,忍不住抿了抿唇道:“婳婳,我们……一定要这样生疏吗?”   苏婳没说话,只是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白泽叹了口气,随后转移话题道:“我没有开玩笑,这里真的很危险,我现送你出去,我会派人去找三公主,找到之后立即告诉你可以吗?”   苏婳当然知道这里很危险,但一路走来都没找到嫣然,就怕嫣然已经误闯了那黑龙所在的山洞,她再把找人的事交给他不等于送菜上桌吗?   比起嫣然的清白,危险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苏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走,没找到嫣然我是不会走的。”   就算她找不到,她还可以跟着白泽,到时候也有办法阻止事情发生。   白泽没想到苏婳这么固执,当即眼眸微闪,缓步靠近她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白泽只能……”   过了一百年,白泽的修为已经比苏婳高了不知多少,他想要打晕苏婳强行将人带走。   只不过手里的法势还未降下,脚底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两人身姿皆摇晃了几下,白泽正想去扶人,竹林外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倏然急射而来,带着赤白剑光刺向白泽。   白泽眼神一凛,施法抵挡,身体倒掠出好长一截才堪堪稳住。   苏婳站稳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到那把剑时忽然就想到了书中的白泽得到神兵的情节。   可等她再次细看横在她身前的长剑时,一双眼眸却渐渐泛红模糊了起来。 第97章 天降神族   漆黑的剑身泛着银白之光, 苏婳却一点也不害怕它的锋芒。   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胶在剑身上,唇角似笑, 眼底却隐有泪光。   苏婳缓缓伸出手,就快要触摸到剑柄时, 长剑便十分乖顺地直直地掉入了她的怀里,她用双手抱住, 指尖从剑柄顺着剑纹摸到剑身。   “入世和忘尘一旦合璧,需要持剑之人闭关七七四十九天,用灵力淬炼剑身, 方能将两把剑分开。”   “这样啊,那就有劳师兄了!”   “你也是持剑之人。”   “所以我们要一起闭关?”   “嗯。”   “阿渊……”   苏婳抱着剑倏然痛哭出声。   这把剑不是别的剑,正是忘尘和入世的合体之剑。   她从来没想过还能在这里见到阿渊和自己的佩剑。   怎么会在这里,它们是被封印在这里的吗?   手里的长剑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剑身振颤发出翁鸣,丝缕流光淌过剑纹。   “你们也还记得我对不对?”苏婳抚摸着剑身, 低声呢喃。   白泽刚刚被攻击,神色实在算不上好,这会儿见苏婳抱着那把奇怪的黑剑说着什么,更是疑惑, 他走上前眼里依然充满戒备, “这是何物?公主识得?”   苏婳闻声面上情绪一收, 随手就将剑收入了灵墟之内, 淡声道:“此乃本公主从前遗失的旧物。”   “难怪。”白泽点了点头, “这黑剑只攻击我却不伤公主分毫。”   苏婳瞥了他一眼,忘尘和入世都是有灵之剑,会自动护主, 若不是察觉到危险,绝不可能会攻击他,如此这般只能说明他刚刚想对自己出手。   倒还真是大意了,如果真被他打晕送回天宫,那她不是白来了。   心里有了计较,苏婳对白泽也起了防备之心,她还没有找到嫣然,绝不能就这样离开。   白泽不知苏婳心里的计较,他的心思还在刚刚惊鸿一现的黑剑上面。   那不知是一把什么剑,刚刚只是周身的灵光一荡,威力竟然不下于他的十二千杀羽,若是再给此剑注以仙力,那威力……   婳婳什么时候有过这把剑?白泽眸光幽暗,只将疑惑按捺在心,并没有问出口。   他刚想开口继续劝说苏婳回去,就见苏婳手中突然多了一件白色法衣,那白色法衣料子极其柔软,服帖在苏婳手中就像是飘荡着水草的河面一般波光粼粼,又似镶嵌了无数宝石,莹莹烁目。   白泽是认识这件法衣的,百年前他在庆典上第一次见苏婳穿女装,她便穿着这身法衣,跨入殿中,如天外神女,惊艳众人。   白泽还陷在往昔回忆之中,便见那件白色法衣在苏婳手中突然一变,变成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白色鳞片,看样子像是龙鳞。   白泽神色讶然,原来这件法衣竟是龙鳞所化。   苏婳也是这时才记起这件法衣,这法衣是嫣然赠予她的,乃是由她身上最重要的三块龙鳞之一所化。   有了这块龙鳞,她再用寻踪法,自然能够找到嫣然的踪迹。   双手迅速解出法印,白色龙鳞悬浮于空,陡然绽出一抹白色灵光顺着竹屋右侧飞逝而去。   苏婳眼眸一亮,找到了。   当下也没顾上白泽,苏婳看了他一眼便径自钻入竹屋右侧幽径,寻着白光而去。   “公主,再往前走随时都有可能会遇到那条黑龙,你……”   白泽神色严峻地看着苏婳离开的方向,见拦不下她,只能无奈地提步跟了上去。   苏婳在前头知道白泽跟着,也没不让他跟,反正书里也说了,白泽能够斩掉黑龙。   不过她又想起一事,白泽之所以能够大败黑龙,是因为书里说他在黑龙的藏身附近得到了他的第二件神兵。   白泽得到的第一件神兵是十二千杀羽,来自朱雀翎,威力非常骇人。   这第二件神兵就是一把剑,锋利无比,一剑挥出,有气吞山河之势,威力不在十二千杀羽之下。   可是现在,她们的确已经在黑龙藏身附近,而那柄长剑……   不会说的是她的入世和忘尘的合体剑吧……   苏婳越想越觉得可能。   如果书上那把神兵真是忘尘和入世的合体剑,可是现在剑归了她,若是遇上黑龙,白泽还能打败它吗?   难道要把剑先借给他用用,等到他杀了黑龙之后再还给自己?   苏婳是不管书里怎么写的,既然重新遇到了自己和阿渊的佩剑,就断然没有再将它交给别人的道理。   至于黑龙,那就随机应变,她身上还有可以传送的法器,真要是打不过了还不能跑吗?   打定了主意,苏婳也没再纠结神兵的事,仔细寻着白光的踪迹去找嫣然。   山路一开始十分狭窄,等到走出一段视野便倏然开阔。   她们刚刚走的是下坡路,这会儿已经彻底从山上下来,钻出草木茂密的林间小路,踏上宽阔的草地。   苏婳随处打量了一下,神色立马变得不好了。   书里描写的黑龙藏身之地,三面环山,有水源,草木丰茂,说的可不就是此地!   白色灵光在此处消失,那嫣然一定就在附近!   不敢大声喊叫,怕惊到藏身此处的黑龙。   苏婳有些焦急,她就怕自己已经来迟一步,嫣然已经与黑龙交手,甚至受伤。   白泽跟在苏婳身后,脸色严肃,不过他倒不是因为担心嫣然,而是因为这里魔息甚重,似乎黑龙就在附近。   背上的十二千杀羽蠢蠢欲动,白泽锐利的眼神扫过周遭,沉声跟苏婳嘱咐道:“公主小心,我怀疑黑龙就藏在附近。”   这个地方与书上的描写太像,不用他说,苏婳都知道黑龙藏身之地十有八九就是这里。   此地三面都是山崖,中有一湍急河流,冲刷着巨石,水声澎湃。   苏婳沿着河岸踩着鹅卵石向前察看,结果刚走出几步半空中便传来一声高亢的龙吟。   右侧那座山壁之上,一颗粗壮柏树掩映着一人高的洞口。   苏婳抬眸便见洞口一个蓝色身影被一股气旋震的倒飞了出来,一眼认出那就是嫣然,她毫不犹豫地飞身而上将人接住。   随之一条粗壮的黑色巨龙也爬出了洞口,腾飞在空中,两只红色的龙眼一眼便锁定了它对面的两人,一声龙吟震彻天地,龙嘴一张,大股龙炎喷射而出。   苏婳抱着嫣然的腰急急躲避,旋身下地。   “这家伙果然藏在这里!”   白泽面色一正,手中倏然多了一只金色□□,腾空而起到与那黑龙一样的高度,枪尖直指黑龙道:“孽畜,你为祸四方,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今日就让我替□□道,斩下你的龙头以祭奠亡灵!”   苏婳顾不上白泽,落地后她便让嫣然靠在自己怀里,迅速从腰间绣囊里取出一枚白丹喂到她嘴里。   随即心疼地看向她的左臂,那里空空的,连同衣袖一起断掉了,她还是来迟了一步。   白丹入口即化,嫣然恢复了些许元气,她抬眸看着苏婳道:“婳婳……你怎么在此处?”   苏婳垂眸低声道:“我就是来找你的,去龙宫发现你不在,就寻着痕迹找到了这里,你怎么碰上这条龙了?还有你的手?”   嫣然额头全是疼出的冷汗,她喘着气看着自己的断掉的左臂,虚弱地笑道:“说来话长,我不小心被那黑龙的业火烧到,为了自保,无奈之下只能断臂……”   这黑龙口中的业火十分霸道,她不过沾染了一点,就差点让它给焚了真身,若不是她及时断臂,只怕刚刚就已经化成了灰烬!   自断一臂的痛苦可想而知,苏婳又心疼又自责,她怎么就没有早点想起这件事呢!   好不容易复生,如果连保护朋友和家人都做不到,她复生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见她疼的厉害,苏婳又一股脑地把身上带的能用的仙丹全给翻了出来喂她服下,刚想说先送她回龙宫,身侧突然“嘭”地一声,重物落地,炸起一地走石飞灰。   是白泽,被黑龙一爪子给拍了下来,颇为狼狈地翻滚在地。   黑龙在半空腾游,离她们越来越近,带起一阵呼啸狂风,随后便是一股滔天业火。   苏婳回眸,双手赶紧结印建起一道半圆的水纹屏障。   可惜业火太过霸道,水纹屏障肉眼可见的开始消融。   “婳婳,你先走,别管我!”嫣然看着就要消融的结界,着急地朝挡在自己身前的苏婳叫道。   苏婳头也不回沉声道:“要走一起走!”   白泽这会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背擦过唇角抹去唇边血迹,眼中带着一股狠决之意。   这黑龙身上的鳞甲坚不可摧,几乎没有弱点,刚刚与它缠斗一番,竟连落樱枪都折了。   他偏头见黑龙转而去攻击苏婳她们,眼眸微眯,四只千杀羽悄然出现在手心,手腕一甩,红色的千杀羽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那黑龙。   顿时空中传来“铛”的几声,千杀羽没入龙身,黑龙吃痛,收了业火,仰天长啸,通红的龙眼转瞬对准了白泽,龙头俯冲而下,巨大的龙尾横直甩了过来。   白泽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这一击,粗壮的龙尾撞断了他整个胸骨,整个人成了一只弓身的虾,被龙尾一甩就扔进了翻腾的河水里面,溅起巨大水花。   白泽一被甩出去,黑龙的红眼便对上了她们,理智告诉苏婳,此时应该立即使用传送法器离开,可是白泽还在水里不知生死,而他刚刚还挺身护他们,她实在做不到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   黑龙凑过来的一瞬间,苏婳当机立断拿出传送法器,迅速拍在嫣然身上道:“嫣然,你先走,我会想办法对付这条龙的!”   “婳婳,你……”嫣然没想到苏婳竟然要送自己一个人先离开,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顷刻之间就消失在原地。   一人宽的龙爪罩在苏婳刚刚站立的地方,白石瞬间碎裂,地上也多了深深的爪印。   苏婳就地一滚躲开这一击,站起身时,手中便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她回身,几乎将全身大半的仙力都灌注在了剑身之中,狠狠地朝那追过来的黑龙劈下。   那黑龙却在她拿出剑的那一刻就迅速躲到了半空,龙尾盘在一起似乎十分惧怕。   苏婳撤回仙力,有些疑惑地看着那条黑龙。   还没想明白,河中突然跃出一道白色身影,手持一柄长剑,提剑便与那黑龙缠斗在了一起。   手里的剑太重,苏婳把它抱在手里,看着半空中灵活的白色身影,发现居然是刚刚被黑龙一尾巴打碎胸骨的白泽。   她诧异地看着逐渐处于上风的白泽,有些惊讶明明他刚刚差点都被打死了,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强,还有他手里的那把剑是……哪来的?   莫非那把才是他应该得到的第二件神兵?   苏婳偏头看向翻腾的河水,有些感叹不愧是书里的男主,随便掉个河都能捡到神兵利器,这运气简直逆天。   苏婳只记得大致剧情,却不知道白泽这把神剑之所以这么厉害,是因为剑中有一个剑仙之魂的存在,而且这个剑仙是一个女子,后期也成为了白泽的红颜知己之一。   而此时白泽的伤能够好的这么快,还突然变强正是因为有这剑仙相助的原因。   有了神剑的加持,没过多久黑龙就被白泽从天上打落下来,狠狠地咋在河边,印出一个深坑。   白泽丝毫没有留手,当即便剥了黑龙的龙筋,不给它一点求生的机会。   打败了黑龙,白泽落地瞬间撑着剑脱力地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苏婳好心地给他递了一瓶恢复元气的丹药,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白泽伸手接下丹药,抬眼扫过四周见没有嫣然的影子,蹙眉道:“三公主呢?”   苏婳道:“我用传送法器先送她离开了。”   白泽吞下一枚丹药起身,闻言抬眸眼神热切地盯着苏婳道:“公主竟没和她一起走,是因为担心我?”   苏婳当然不是担心他,她只是良心过不去罢了,只不过还没开口解释,刚还明亮的天际倏然变暗。   天空中风云变幻,乌云齐聚,只余中隙一道天光,像是天裂开了一道口子,一丝似血红绸从那道光隙中飘出,接着是一双玉腿裹在半透明的红纱里,随即一个身着红衣,戴着红色面纱的女子缓缓出现在苏婳和白泽的眼中。   苏婳从没见过这个红衣女子,白泽也是,目光紧紧盯着,自从红衣女子出现,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动弹,就连手中神剑里的剑仙前辈一时间也销声匿迹断了联系。   红衣女子整个人飘在半空中,浑身上下皆是不断飘动的红绸,戴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形似勾月,看着她们的眼神犹如睥睨蝼蚁。   红衣女子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掠过白泽,直直地盯着苏婳,开口冰冷又通透的嗓音仿佛来自梵天佛度。   “就是你这丫头动了神剑?还不快快将神剑交出来。”   神剑,什么神剑,苏婳莫名其妙,但还是客气道:“不知这位仙子说的神剑是指什么?我并没有动过什么神剑。”   难道她说的是忘尘和入世的合体剑?   心中念头刚起,苏婳就听那红衣女子温声笑道:“小丫头还不承认,碰了自己不能碰的东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红衣女子话音一落,便见她伸出指尖对着苏婳轻轻一点,苏婳就感觉像是有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灵虚之中,不停地翻搅,将自己收进灵虚的剑硬生生扯了出去。   被人直接破入灵虚,苏婳一瞬间痛得连声音失了声,她左手捂着心口下三寸的位置,弯着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里滚落。   白泽在一旁看着,想要帮忙,却因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红灵对自己给她人造成的痛苦全然不在意,神剑被扯出,她正要将之收回,却突然感觉到神剑对她的抗拒,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红灵蹙了蹙眉,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神陡然变冷,“神剑怎么会与你有了牵扯?竟然敢污了神剑,那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若是让神尊大人知道有人污了神剑,她还不知会面临什么责罚,为今之计只有除了这人,断了她与神剑的联系,才能免过责难。   红灵心计一定,当即指尖再度对着苏婳画下一竖,嘴里吐出一字道:“灭!”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她答应过阿渊,要好好活下去的……   苏婳咬牙,双手几乎将掌心抠出了血,顶着头顶千钧压力,缓缓直起身,下一瞬一道金色光罩自苏婳额心散开,将她整个人护了起来。   红灵顿时如被反噬了一般,闷哼一声,唇角缓缓流下一丝金色的血迹。   她双眸微缩,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被金色光晕罩住的人,迟疑道:“你的身上……为何会有神尊的印记?”   苏婳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好累,好想睡觉。   汹涌的疲倦中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金色光晕渐渐消逝,苏婳身体后仰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还未接触到地面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腕拖住了腰肢,整个人被裹进了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抱里。   红灵彻底愣在半空,整个人僵如木偶,看着那倏然出现的人影呆呆唤道:“神,神尊大人……” 第98章 你以为呢   凌乱的鹅卵石地上, 高大威仪又俊美无双的男人低垂着眸,一瞬不错地看着怀里的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玉白指尖轻轻抚过怀中人的眉心, 那抹金色印记顿时发出一道灵光缠绕在他的指尖,刹那, 风起云涌,天色骤变, 男人黑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可他动也未动,任由那抹灵光缠绕直到光亮消逝。   阴沉冷暗的眼神盯着怀中人看了好半晌, 才将人横抱而起。   身旁的白泽不知何时晕了过去,男人的身影一瞬千里,他未看红灵一眼,只留下冷淡的“封山”而字,转瞬便消失在了河边。   红灵脸色苍白如纸,一是惊惧于神尊大人的突然出现, 二是因为他怀中的那个女孩。   神域万年,她从未见过神尊大人如此失态的模样,更不用说去抱一个女子。   神尊大人刚才的情态,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现在更是下令让自己封山。   神尊大人不但下了神域, 居然还要留在这里。   大人竟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是因为他怀里的那个女子吗?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红灵眼神复杂地扫过躺在地上的白泽, 迟疑着伸出指尖对着他轻轻一点, 很快她便知道了苏婳的身份。   原是天族的公主,可就算是天族又怎样,在他们眼里不也是还是跟蝼蚁一般无二, 神尊大人怎可为了那女子离开神域……   就算心内再有不满,红灵也不敢违背神尊的旨意,只能动手将白泽扔出山外,又将山内所有巡查的天兵丢出去,就将整个山境化入了一道结界之中。   在外人看来,便是一座山凭空消失了。   孟檀渊带着人去了山中的那座竹屋,竹屋久不住人已经有些破败之象,但男人甫一跨入竹屋,原本长满杂草的荒院便迅速变幻成青青绿草,伴着盛开的不知名野花,红绿相间,随风轻摆。   一圈新绿竹栏凭空而起,将竹屋圈在了院中,大门前蜿蜒而出一条白石步道,直通竹屋竹门,正对竹窗,一颗蓝花楹树拔地而起,朵朵蓝紫花苞,相继盛放。   如同屋外盛况,屋内也随着男人的进入焕然一新,梨木桌椅摆放整齐,上面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再往里是一张简易的竹床,铺着柔软的松色被褥。   将人放在床上后,孟檀渊坐在床边探了探苏婳的灵脉后,眸中倏然滑过一抹幽色,随即指尖凝聚出一道白光,轻点在她胸口左侧,这般做完之后他便收回手,拢在袖中,站起身来。   男人神情冷漠,眸光暗而幽长,眼神一寸寸掠过床上的人,从头到脚,不知想到什么,他迟疑着又从袖中探出了手,骨白的指尖就要触到床上人的额心时,又猛地收了回来,暗沉的眸光有一瞬狞然。   屋外风云大作,蓝花楹簌簌而落,又在片刻后归于宁静。   苏婳觉得有些冷,重重黑暗中,她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头顶是天青色的床帐,她有些发懵地看了会儿,才移开目光看向床外。   入目是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银色发冠高束着墨发,黑色长衫柔亮而光华内敛,他负着手背对着她,却气质卓然,不似凡人。   苏婳有一瞬间的疑惑,她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可又不像是认识,便撑着身子起身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苏婳的错觉,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后,背影似乎僵了一瞬才缓缓转过身来。   苏婳猜测对方可能是附近的仙族或者龙族,都已经想好怎么致谢了,等到那人彻底转过身来时,她准备的说辞却全都“胎死腹中”。   苏婳微张着唇,眼眸倏然瞪大,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见确实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脸时,才猛地起身跑上前去抱住了那人。   “阿……渊!?”等到抱住男人的腰,苏婳还有些不敢置信,不停地问道:“真的是阿渊吗?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男人低垂着眸,任她抱住,身子却在她唤出他的名字时越发僵硬。   苏婳兀自激动了一阵,片刻后冷静下来才察觉男人只是沉默地看着她,qing长不曾说过只言片语。   她迟疑着松开了他,抬头,看着男人颇为冷淡的神色,心头阵阵发凉。   她看着他,低声问道:“阿渊,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到底是谁?”   男人眸光沉沉地盯着她,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却是问她到底是谁。   “我是苏婳啊……”苏婳有些气弱地说出这句话,恍然意识到是不是因为她模样变了,所以阿渊才没有认出她。   想到这里,她急忙拉住他的手解释道:“阿渊,我只是变了一副模样而已,我真的是苏婳,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   “婳婳……”孟檀渊由着她的力道,掌心抚上了她的侧脸,眼神变得深邃,甚至扯了扯唇,却又在触及她额心的金色印记时猛然收回了手。   苏婳被他的动作弄的一愣,她没想到两人想见会是这般场景,她真的好想好想他,好想让他抱抱自己,可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这么冷。   苏婳有些难过地看着他,嗓音也带了些许哭腔,“阿渊……”   孟檀渊神色微动,触及她眼眸泪光,匿于袖中的手指指缓缓握紧。   他转过身去,不看她,语气冷然中又带着几分疏离。   “你想解释什么?解释你身为天族公主,是如何跨越百万年的光景成为我的师妹,就为了得到我的情泪?”   他知道了——孟檀渊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狠狠地敲在了苏婳的心上,她看了眼他的背影,又无措地低下头,嘴唇几度开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能说什么呢?说不是这样的,她没有故意骗他,说她不是为了他的情泪才去到他的世界。   可他说的,都是事实。   她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去到他的世界,闯入他的生活,让他爱上自己,然后还借着他的情泪重新活了过来。   似乎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对不起,阿渊……”苏婳低着头,红着眼,语无伦次地跟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但是……但是那只是一开始,后来,后来我放弃了,我……”   “够了,这就是你的解释吗。”   男人倏然转过身来,眼神沉郁得可怕,在听到她亲口承认的那一刻比他从她的记忆中看到,还要来得愤怒。   他看着她,额上青筋迸出,眼尾晕红,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哑声道:“我此前从未想过,我以命倾心相待的人,我替之违背天命,受十万年屠戮之行的人!我怀着渺茫希望苟延残喘了百万年才等到的人!”   他说着,竟然无声地笑了下,只是那笑太凉,太冷。   “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只是为了逆天改命。”   一句话便宛若判了苏婳死刑。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眼泪无声滑落顺着下颌滴落到衣裙里。   原来,她害阿渊受了这么多苦。   她还真是自私又恶劣啊……她有什么资格求得他的原谅呢……   苏婳抬头望着他,因为他的话抽噎个不停,拼了命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伸手擦掉脸上的泪,可眼泪就像是擦不完一样,流个没完,她也就不擦了,只断断续续道:“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   “我可以任你处置,你想出气也好,恨不得杀了我也罢,我都绝无怨言,还有你说的屠戮之行,一定很痛吧?你也可以惩罚我!”   苏婳说着下意识去扯他衣袖,男人闻言,双眸莫名染上丝丝怒气,避开她的手冷声道:“你以为屠戮之刑谁都能受吗?”   苏婳被他吼的一愣,无措地垂下手,“那怎么办,我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你……”   孟檀渊紧抿着唇,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透她的心。   “不必了,我没有折磨人的兴趣。”他淡淡道。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承受了我该承受的。”   他垂眸,用平淡的眼神看着她,“我们,可以两不相欠。”   他的怒气好像一瞬间被平复了,却变得深不可测,苏婳看不懂他的神色,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阿渊,两不相欠的意思是……”   孟檀渊微微侧眸,看着她就像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以为呢?”   “我……”苏婳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眼里满是难过和委屈,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阿渊不肯原谅她。   她忍着泪,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哭的太狼狈。   “我明白了。”她道。   孟檀渊掀了掀眼皮,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前伸,还未抓住她,便听她道:“我知道你现在应该不太想看到我。”   他连恨都不想恨她了,又怎么会想要看见她,苏婳伤心地想。   最后看了他一眼,她便慢吞吞地转身离开,打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蹲一会儿。   孟檀渊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沉郁的双眸陡然浮现一抹惊怒,单手擒住她的手腕用力将人扯了回来,怒气四溢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道:“你去哪儿?这次又打算让我找你多久?”   苏婳被他的质问问住,愣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看着他委屈道:“你不是说不要我了吗?”   孟檀渊被气的额上青筋直跳,暗沉的眼怒瞪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   苏婳垂眸,小声道:“刚刚,你说要跟我两不相欠……”   “所以,你就打算一走了之,跟我划清界限是吗?”孟檀渊差点被气笑,先会儿的冷淡威仪荡然无存。   苏婳摇了摇头,仰头看他,“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我只是想等你气消一点。”   “你走了,我的气就消不了。”孟檀渊握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认真。   苏婳眨了眨眼,被他弄的有些迷惑,但因着他的话,她还是略带踌躇道:“那我不走了,阿渊你不要生气。”   孟檀渊眼眸一暗,因着这句,再多的气怒都化作烟消云散,心软的不可思议。   双臂一展将人紧紧地搂进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这场骗局,她爱他,是他唯一的庆幸。   他抵着她的额头,仍旧心有余悸。 第99章 失而复得   两人在竹屋暂住了下来, 对苏婳来说,两人不过分别了几日,阿渊待她跟从前一般无二, 甚至越发宠爱,就是时常看着她眸色深深,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对于孟檀渊来说却是数百万年孤独的等待。   当初苏婳死后,他以一己之力违抗天命, 受十万年雷火加身,强行以半道之身停留在人界,不过是因为他感受到他与婳婳的魂魄之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联系。   他觉得婳婳没死, 只是不见了。   所以他离开了碧青门,游走在天地之间。   数十万年,他几乎踏遍了三界所有的地方。   可他与婳婳的那丝联系,从未近过。   以至于他到后面都开始怀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联系,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的执念所产生的幻觉。   他已经想通, 想要斩断自己的执念,生也罢,死也罢,他想要在轮回道上再看看她。   可到最后, 他也没舍得下手, 只要他还活着, 他就能感觉到她, 所以他便苟延残喘了数百万年, 成了不死不灭的神域神尊。   男人只是寥寥几句,轻描淡写地代过了百万年的光景,可苏婳却心疼到无法呼吸。   因为那一段冗长的痛苦光阴, 是她强行施加给他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从未出现在他的世界过。   “阿渊,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苏婳搂住男人的脖子,哑声许诺。   孟檀渊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的羽睫遮住了眼底的深沉。   两人和好如初,苏婳还抱着人不肯撒手,她说,如果她松手了,阿渊又不见了怎么办。   这话听得孟檀渊心底一片柔软,索性抱了人在腿上,两人坐着一把椅子,他就将她整个拢在怀里,宽大的黑袍交叠着她的浅紫衣裙,两人头抵着头,温热的呼吸相闻,男人目光炽热隐含眷恋。   苏婳渐渐红了耳根,目光躲闪着落在他身上的黑袍上,纤细的眉毛轻蹙了蹙道:“阿渊以前从来都不穿黑衣的。”   孟檀渊垂眸,没说话,只是身上的黑袍却在眨眼间褪去了黑色变成了雪一般不染纤尘的白衣。   他以前素喜白衣,不过是因为那是碧青门落云峰弟子服的颜色,后来只着黑袍,却是因为身上总是有烧不完的雷火,便炼制了一件法衣遮挡雷火以行走世间。   不过,他知道,婳婳喜欢他穿白衣,所以他就穿给她看。   苏婳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句话,男人便把身上的衣袍变了个颜色。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却总是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他真得很在意她。   苏婳弯了弯了唇,也不躲闪了,目光从男人的白衣上移开,充满着浓烈的爱意,直直地迎上他的。   她也想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喜欢到可以为他奉献上自己的一切。   怀里人不躲不避的目光让孟檀渊为之迷醉,他的眸色越发深了,指尖穿过了她的发丝紧紧扣着,红唇相触的那刻,两人都为之一颤,从灵魂深处传出的愉悦仿佛跨越了千年终于在心头绽放。   男人起初还温柔着,渐渐的也克制不住力道。   她就像一朵盛满了密的花蕊,任他怎么采撷也不够,迫切地想要得到更多。   身上嫩的地方被咬的疼,苏婳睁开了水雾迷蒙的双眼,仰着脖子,手搭在他硬的咯人的肩上,细细地喘着气:“阿渊,疼……”   男人霎时泄了气力,又温柔起来,灼热的气息拂烫过每一处。   苏婳睁着眼,看着窗外的蓝花楹飘了又落,落到地上,又被风卷了去,换到另一处,重叠着,翻来覆去,从天光晓清到落日余晖,再到星河万里。   两人都没了顾忌,便是尽骨的欢愉。   苏婳后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问,她们待着的是什么地方。   等到她跑出去看,发现这一处竟然像极了他们从前在落云峰安的那个家,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苏婳跑到门口看了看,才发现这里是之前自己在山中发现的那个破败竹屋。   只是现在一点也不破败,院子前有一颗蓝花楹树,还有其他不知名的小花,青青草地,白石步阶,屋子里也是焕然一新,暖意融融。   苏婳关上竹门,看着身后她去哪儿都紧跟着她的人,笑容明媚地扑进他的怀里,“阿渊,这些都是你布置的?好像我们以前的家。”   男人搂着她,低头淡笑,“你回来了,我就有家了。”   苏婳听得心底一暖,便把自己埋得更深了些,结果刚动了动便察觉到什么,耳根倏地一红,抬眸嗔了男人一眼,眼角眉梢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娇媚,“你怎么又……”   孟檀渊抿了抿唇,也不说话,幽暗地眸光掠过怀里人,直接弯腰抱起便往屋子里走。   男人三十,本就如狼似虎,更别说旷了百万年的老男人一朝开了荤,更是没完没了,饶是苏婳是天生仙体都有些招架不住。   急忙想找个理由开脱,不料这一想还真让她想起一件事。   苏婳挣扎着下了地,有些着急地对着男人道:“阿渊,我想起一件事,我得离开一趟。”   闻言,眉目中本来满是舒悦的男人神色骤然一变,挺直的背也微微一僵。   垂眸,暗沉的眼紧盯着她,夹杂着孤寂,痛苦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悲凉。   苏婳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那眼神看得她心慌,赶紧开口道:“阿渊,我不是要离开你。”   她握住他的手时才发现,刚刚还滚烫地像融炉一样的男人,此时双手冰凉,沁人的冷。   苏婳心疼地抱住他的手,柔声解释:“阿渊,我有一个朋友,她是西海三公主,因为之前被黑龙所伤,断了手臂,急需终南山血池里的金莲子救治。”   嫣然断了臂,却并不知救治之法,就是后来的白泽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寻到这个法子替嫣然治了断臂。   而金莲子千年只得一颗,如果能够早点告诉嫣然,也能减轻她的一些痛苦。   “我只是想告诉她,金莲子可以治她的断臂,不是要离开你!”   苏婳轻声安抚着男人的情绪,他们之间相隔百万年,苏婳不能体会男人心底所受的伤,但只单看他的反应便已叫她心疼不止。   他是有多害怕自己离开,才会在听见这句话时,连血色都褪了个干净。   “阿渊,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苏婳踮起脚尖在男人的额头眼睛分别落下一吻,细雨柔声,“我们可以一起去的,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好不好?”   男人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又在听见这句话时微微一暗。   他没说话,只是牵着苏婳的手出了院子。   就在苏婳疑惑时,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一个红衣女子,她跪在地上,沉声道:“属下参见神尊大人。”   音色不比之前的魅惑,这会儿沙哑得像是含了一口沙子,身上的红衣也有些狼狈,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手背上还有伤口。   苏婳顿时想起之前在河边出现的那个女人,当时她差点就杀了自己,这个女人也是神域的人?只是怎么好像受了伤?   孟檀渊瞧见她疑惑的眼神,淡声唤了红灵起身后,对她道:“神域九神之一,红灵。”   说罢,他握住她的手,用着诱哄的语气对她道:“让她去给你朋友送金莲子好不好?”   让她去?苏婳看了看红灵,有些迟疑。   后者蹙了蹙眉,但由于是神尊大人的命令,她不能置喙。   想到因为之前的事儿,自己已经在死亡地狱走了一遭,红灵脸上的神色越发畏惧,连带着对苏婳也不敢有一丝不敬。   “属下遵命。”红灵俯身,恭敬地应下。   苏婳犹豫道:“可是终南山血池里的金莲子千年才能结一颗,就算她去了,那里的主人也不一定……”   苏婳话还未说完,就见一旁的男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豌豆大小金色莲子送到了红灵手中道:“送到西海三公主手中。”   红灵拿了金莲子,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院中。   苏婳还有些懵,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你怎么会有金莲子啊?”她仰头看着男人,眸子里满是好奇。   她可是听说终南山血池的主人十分神秘,隐不出世,也极少会让人采他的金莲子,后来白泽闯入血池,虽然得到了金莲子,却也是用一件罕见的宝贝与血池的主人置换,还经历了重重考验才得来的。   似乎是记忆有些久远,男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那血池里的莲花应是我种下的。”   苏婳:……   说着男人一伸手,手心里又是一捧金莲子,苏婳数了数足足有十三颗之多,每一颗都是金灿灿圆滚滚的,像是欲绽未绽的花苞,好看又充满灵气。   见她把玩着掌心的金莲子,眉眼中透出些喜欢。   男人瞧了一眼,手里的金莲子便倏然一变,变成了一串串好的手链模样,他拿着金莲子手链给她套在了左手腕上,说了句“喜欢,给你套着儿玩。”   细细的手腕戴着一串金珠,娇贵地很,孟檀渊目光里透着抹愉悦,握了她手落了枚轻吻在她白嫩手腕的窝窝里,单手将人纳入怀中。 第100章 天命难违   白泽在一块纱石滩上醒来, 他盯着四处空寂的沙滩,茫然地坐起身,就听到自己手边剑里的剑灵道:“你总算醒了。”   白泽回神, 拿起剑,蹙眉道:“剑仙前辈, 可知道我刚刚发生了何事?与我在一块的那个女子呢?”   他记得自己刚刚见到婳婳快要被那个红衣女子杀死,他拼了命的想救她, 可是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更是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   通体盛着寒光的灵剑内,一个着一袭青衫的曼妙女子盘坐在玄铁上。   青衫女子叫顾柔, 她是千年前的一位剑仙,却因为一次意外失了剑心导致走火入魔,终身修为毁于一旦,等到清醒时已经悔之晚矣,不想以魔身留在人世,想找回剑心的她便将自己炼进了剑中, 成为了剑灵。   顾柔闻言摇了摇头:“我刚刚虽没晕过去,但却被遮蔽了视线,无法看见外面的情景,但也能猜到一定是有十分强大的人出现了, 或许是神族也不一定。”   说着, 那曼妙女子叹了口气, “你的那位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传说中的神族都是神秘而强大的, 一旦惹怒了神族, 那下场可想而知。   白泽因着这番话,神色倏而惨白,似是不能接受, 婳婳是为了他才留下来的,不然的话根本不会碰上那红衣女子!   “不会的,不会的,婳婳肯定不会死的。”白泽喃喃自语,随后目光坚定道:“我要再去山上看一看。”   他离开了海岸,去记忆中那座山的附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那座山了,那座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前辈你可能看出其中端倪?”白泽在附近转了几圈后停了下来,问自己剑中的剑仙。   顾柔坐在剑里面外视,便见所过之处迷蒙一片,像是被雾气遮挡住了一样。   “或许是什么障眼法。”她道。   白泽想起一些破障眼法的法子,挨个试了一遍,却依旧没有让那座消失的荒山显露出来。   正一筹莫展之际,天边由远及近飞来一个人影,到了近前,便见是天族太子月息。   “泽元仙君,可有发现黑龙踪迹?”月息因为兵事耽搁,迟来了一步,却在方圆百里都没有寻见他派遣的天兵还有白泽的踪迹,不由奇怪,又转了一圈回来才在此处发现白泽。   白泽看见月息还未言语就听顾柔道:“这人身负天眼,你不妨让他试试,说不定能找到进山的路。”   白泽闻言,眸色微动,便对着月息没有隐瞒的将之前的事情和盘托出。   月息知道苏婳不见之后,顿时心急如焚,他打量了一下周遭,随即脸色严肃道:“好,我这就瞧瞧这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便见月息额头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第三只眼睛来,对着前方散射出一阵白光,被天眼散射的地方顿时显露出一水波纹迹,隐隐约约透露出一条山路来。   白泽见了忙喜道:“太子殿下,这就是进山的路!”   ……   苏婳没想到,她就因为稀奇多看了一会儿金莲子,这人居然就把那么多金莲子变成手链给她戴在手腕上。   金莲子服下对人大有好处,就算是神仙,不说疗伤,就是吃上一颗也能增长百年修为,凡人,凡人不能直接吃,吃一颗多半会因为承受不住而爆体而亡。   这般珍贵,千年才能得一颗的金莲子竟然就这样戴在她的手上,这一串可就是一万三千年啊,比她师父元始仙尊年纪都大……   苏婳忍不住咋舌,还有点不敢戴,天界可都是识货的人精儿,要是被人瞧出来她戴了这么多金莲子在手上,保不齐立马就会传出什么她端了血池主人老窝之类的传言……   但是金莲子做的手链也实在是漂亮,而且就戴了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感觉到身上似是沾染了若有似无的莲香,本来还有些疲乏的身体也通泰了起来。   便也就不舍得取下来,打算跟阿渊在一起的时候先戴着,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再藏起来便是。   孟檀渊抱着人撑在窗边的榻上看花,不过看花的是苏婳,他看的则是人。   怀里的人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他看得仔细,握着手心看,手心看完又看手背,连手背上的几个肉窝窝都不放过,挨个儿挨个儿地揉捏,完了就埋在她的肩上,亲亲这里,亲亲那里。   苏婳从来没见过如此腻缠的男人,一刻也不想跟自己分开。   她有时被缠得烦了,忍不住锁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他立马就拿沉暗幽怨的眼神盯着自己,她立马就会心软,还会主动奉上抚摸亲亲,像顺毛一只大型犬一样,柔柔地安慰他。   她知道,他面上看上去和从前一般无二,可是他心里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要用她的爱才能一点一点地治好。   所以,她每次这样对他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他看着她,眸子里满是欣悦,他高兴,她便也跟着高兴,两个人笑作一团,她跌在他怀里,他还不忘护着她,用最柔软的自己将她包裹,用伤痕累累却依旧坚硬的外壳面对世界。   “阿渊,我真的好爱你。”   苏婳窝在他怀里,一边亲他下巴,一边用呢哝的语气说。   男人眼里的笑就没散过,闻言,刚想回应她,眸色倏然变了变,凌厉地射向屋外。   苏婳被他带坐着起身,茫然道:“怎么了阿渊?”   两个人已经表明了心迹,并说过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能瞒着对方。   所以,孟檀渊垂眸,低声说着自己刚刚察觉到的,“有人闯入了山里结界,两个人,一个是你之前的同伴,还有一个是个拥有天眼的男人。”   之前的同伴,那就是白泽了,至于拥有天眼的男人,整个天族除了他大哥生下来便开了天眼,就找不出第二个。   “都是天族的人,开天眼的人是我大哥。”   苏婳说完看了眼男人不太高兴的神色,试探道:“大哥肯定是因为担心我才会来找我的,我去见见他跟他解释清楚就好了。”   孟檀渊低垂着眸,没有立即应答,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面他看出了,她口中的大哥也是她极为在乎的人。   他眸光微黯,胸腔里忽地生了股郁气,还有些难过,她是天族公主,她有她在乎的朋友,在乎的亲人,在乎的长辈。   可是他在乎的,只有她一个。   他不想让她去,可是如果不让她去,她会不高兴的。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他替她整理了一下发髻,轻声说。   本来还以为男人会跟她一起去,但是不去的话也没什么大问题,苏婳弯了弯唇道:“那,阿渊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喔,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便从榻上起身,穿了鞋子推门出去。   男人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推开院门,还对着自己回头笑了下,他唇角下意识地牵起,又随着院门的关闭彻底隐没。   苏婳走后,院子里窗前很快便出现了一抹红色身影,是红灵。   她眉间似乎拢着抹忧色,单膝跪在地上,对窗子里的人道:“神尊大人,天之石已被破,还请大人快些回到神域。”   男人收回眸光,落在院子里的那颗蓝花楹上,语气轻飘飘的,跟那枝头上掉下来的花瓣般,没有丝毫重量。   “再用一次。”   闻言,红灵万分震惊地抬起眸子,口不择言道:“大人不可,天之石的次数只剩下最后一次,若是大人以后……”   “无碍,用吧。”   男人的眸光终于落在红灵身上,却是毫无感情的,犹如一潭死水。   红灵泄气般俯在地上,道了声:“是。” 第101章 心心相印   苏婳好不容易让自家大哥相信自己没事, 正欢快又着急地跑回竹屋,路上却遇到了拦路的红灵。   苏婳跟她不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拦着自己, 但想起之前她帮自己去看嫣然,便笑着道了声谢道:“多谢你之前帮我送药。”   红灵面上毫无笑意, 闻言冷声道:“我只是替神尊大人办事,不是为了你。”   对方既然不领情, 苏婳也不会上赶着找没趣,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不管她为了谁, 都是帮她救了嫣然。   两人相顾无言,苏婳绕过她就准备走,又被冷声喊住。   她无奈地转身道:“红灵神君,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红灵转过身,抿了抿唇道:“你知不知道,神尊大人一旦离开神域, 天之石的力量就会被削弱!”   什么天之石?苏婳皱了皱眉,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什么意思?”   红灵神色冰冷道:“如今的天道已是末日黄昏,一旦天道崩, 神灵必将坠世, 六界重熔, 归于混沌。”   “而天道之所以还在, 不过是因为神尊大人以一己之力苦苦支撑, 本来这一切都会很简单,但是神尊大人却一直不肯合道。”   红灵说着,看着苏婳似嘲似笑,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神尊大人明明心怀天下,不忍六界重归混沌,却宁愿受大音神雷鞭体合成天之石,也不愿意合道,直到遇见了你。”   “你知道大音神雷鞭体有多痛吗?神尊大人他是不死不灭,可不代表他不会伤不会痛。”   “他费劲心力护着这天下,不过是因为这天下之中有你的存在。”   “如果不是你,神尊大人他根本不需要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最后一句,红灵说的十分平静,仿佛并不是希望苏婳马上消失,而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苏婳愣愣地听着,红灵说的有好多东西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什么天道崩灭,大音神雷,天之石,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在她嘴里,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罄竹难书的千古罪人,她害阿渊受苦,害六界涂炭,一切的不幸和毁灭全都因她而起。   刹那间,苏婳眼底的光华倏然泯灭,就像是丧失了生的信念,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本就不该活着,就算逆天改了命,也不过是牺牲别人而偷来的余生,她该死才对,死了,一切的不幸和苦难都会消失!   苏婳闭了闭眼,又倏然睁开。   不,不是的,她不能死,她好不容易才和阿渊在一起,阿渊为她吃了这么多苦,自己就这样一死了之才是真得对不起他!   “你想让我死?”苏婳淡淡道。   红灵见苏婳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唇角勾了一半又见对方神色突然变化,她皱了皱眉,冷声道:“你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苏婳瞥了她一眼,虽然有些好奇对方是不是看透了什么,但她没问,只是道:“就算我死了,也救不了六界。”   “如何救不了?”红灵蹙眉,“你若死了,神尊大人便不会再留恋世间,六界自然得救!”   苏婳闻言,没说话,只是轻笑了声。   红灵奇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苏婳道:“我在笑,你明明想救六界,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什么意思?”   苏婳淡声道:“你忘记你刚刚说过的话了?你说‘阿渊费劲心力维护这天下,不过是因为这天下中有一个我罢了’,那如果,我死了呢?”   一句话把红灵给问住了,她自己说的话她怎么会不记得,只不过是心底潜意识地不想承认,她在神族几十万年,神尊大人的心意,又岂会看不明白。   红灵动了动唇,抬眸眼神复杂地看她,“解铃还须系铃人,无论如何这些事都是因你而起,若是连你没有办法解决……”   苏婳叹了口气,她现在连死都不能死,还能有什么办法,“所以,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你是神君,活得那么久,知道的一定比我多吧?”   红灵噎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除了让神尊大人自愿合道,没有其他办法!”   “真没有?要是没有的话?那我只能去死一死了!”   苏婳作势转身就要走,红灵怒眉微挑,起声叫住她,“等等!”   苏婳转过身来,面上似是无奈,心底却一片沉重。   红灵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回想道:“我记得神尊大人之前好像说过什么天道化身的事,但是神尊大人从来不与我等闲谈,我只是在天荒古迹查探消息的时候,看见过。”   “天道化身?”苏婳略微疑惑地挑了挑眉。   红灵移开目光,看向风中摇摆的竹林:“听说上古时的天道,即便合道之后也能拥有一道化身,游走在天地之间,与人无异。这个传说神尊大人也是知道的,只是每次提及,大人不知为何,总是神色不愉!”   天道化身,苏婳的记忆有些模糊,似乎关于这些事情她只qing长在上上辈子的话本里见过,每个话本里的故事都不一样,所以天道化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也不清楚。   红灵转过身来,看着苏婳,眼里难得戴上一抹真诚:“如果你是真的心疼神尊大人,就请你劝劝他,你的话应该比我们的都有用!”   红灵说完见苏婳陷入沉思,没有再多说什么,无声无息地就消失在了山林间。   苏婳沉默着回到竹屋,还未靠近院门,门就从里面被人推开。   一袭白衫的男人大步走上前来,伸手就将她抱入怀中,神色严肃中透着抹不易察觉的焦急。   “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婳伸手环抱住他,柔声安抚:“大哥担心我,多费了些嘴舌。”   孟檀渊眸色微黯,抿着唇将人拉回院中。   两人坐在院子里蓝花楹树下的石桌旁,苏婳亲昵地靠坐在男人腿上,头枕着他的肩,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他的长发。   正想着怎么开口,就听男人道:“婳婳,我要回神域一趟,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苏婳闻言,下意识想到红灵说的话,心口倏然揪疼的厉害。   孟檀渊说完,不见怀里的人回应,以为她是不高兴自己要离开,暗沉的双眼亮了亮,满满都是被在乎的愉悦。   他像摇小孩一样轻轻摇着她,一边轻吻她发旋,一边柔声低哄,“不想待在这里,也可以回天宫,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找你,嗯?”   苏婳从他怀里起身,一双眸子直直注视着他,“处理什么事?天之石的事吗?”   上一秒还满心欢愉的男人,下一秒倏然变了脸色,连握着苏婳肩膀的手都不自觉地用力,黑沉的眸中暗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狠戾,“红灵告诉你的?”   看来的确是真的了。苏婳直起身道:“这不重要,阿渊,我们说过,不会再瞒着对方任何事的!可你却连大音神雷的事都不告诉我!”   听到大音神雷,男人的身子微微僵硬,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虽然被他很快掩饰下去,但苏婳还是察觉到。   她忽然就有些不敢再说下去,她想起红灵说的话,问她知不知道大音神雷鞭在身上有多痛。   苏婳不知道,可是男人的反应告诉了她。   能让不死不灭的神尊只是听到名字便有这般反应,那是该有多痛!   “阿渊……我不想让你痛。”苏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了泪,或许是刚刚,又或许是察觉到男人下意识的反应的时候。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想再让他经历这些,他把自己当做宝贝,护得小心翼翼,可他也是她的心头至宝啊!   他若是痛了,她也会跟着痛的。   怀里的人忽然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地说着不想让他痛,孟檀渊心疼地擦着她的眼泪轻哄,“不痛的,乖,不哭了。”   “你骗我,明明就很痛,你都ptsd了!”   p什么?孟檀渊蹙了蹙眉,没功夫细想,只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神色间满是认真,“婳婳,真得不疼,这世间唯一能让我疼的,只有你一个。”   “不哭了,好不好?”   “好,那你告诉我天道化身的事。”苏婳擦了擦眼泪,瞬间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听见天道化身,男人眸色变得深而浓烈,像是一瞬间起了杀心一般。   浑身凛冽的杀气把苏婳都吓了一跳,她并没有害怕地后退,反而抱住他,柔声开导,“你别怪红灵,是我要她说的,你还好意思怪她,如果不是她,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男人神色稍敛,垂眸无声地看着她。   苏婳见他态度软化,便凑上前,亲昵地贴着他的额头道:“阿渊,我们是夫妻,本就应该同甘共苦,你以前受的伤我没有办法帮你分担,但是现在,天之石也好,大音神雷也罢,我不想让你再独自承受这些,你疼我也会疼的。”   “所以,如果有别的办法,告诉我好不好?”   孟檀渊静静地盯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他。   她说他疼,她也会疼,他不想让她疼,但是……   孟檀渊第一次无措地垂下眸子,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一抹脆弱。   他张开唇,哑声道:“婳婳,我不想合道,也不想化身,化身……我就再也记不到你了。” 第102章 解除婚约   苏婳醒来的时候, 还有些茫然,看着空了的床榻才恍然想起昨夜阿渊说他有事要回神域一趟,让自己安心等他, 他忙完就会来找自己。   撑着额头从床上坐起身,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但仔细一想又什么都记得。   手按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 咯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枕头上放了一根簪子。   是一根金簪, 簪头没有盘有什么花线,只用金线缠着一颗奶白色的珠子,这个珠子经历了岁月的侵蚀,没有变得斑驳,反而越发的莹润光泽。   看见簪子,苏婳目光凝住, 随即惊喜地把那根簪子握在手里。   这是阿渊第一次送给她的那根金簪,她还记得这颗珠子是用阴阳眼炼制而成的。   苏婳抿唇轻轻抚摸着珠头,她没想到阿渊竟然还留着这根簪子。   看了珠子好一会儿,她才把簪子插进了自己的发髻之中, 只留一颗奶白色的珠头露在外面。   随后, 又拿起床前的一张信纸, 上面是一行凌厉的金体字, “山外有结界, 金簪可寻路,别乱跑,等我回来。”   苏婳看着信纸上的内容, 甜蜜地笑了笑,随后起身将竹屋的窗子支开。   昨夜似乎下了雨,院子里的蓝花楹焉巴巴的,花叶也零落成泥。   苏婳只看了一眼又把窗户关上,然后推开门出了院子,她打算去西海看看嫣然,不知道服用了金莲子之后,她的手臂有没有再长出来。   有了金簪,她没有受结界的困扰,很顺利地出了山,落在了西海沿岸。   在海面开出一条路来,直通海底,苏婳熟门熟路进了嫣然的寝宫。   嫣然的侍女是认识苏婳的,见了她都恭敬地委身行礼。   “嫣然,你怎么样了?”苏婳穿过层层叠叠的珊瑚珠,一眼便看到了倚靠在水晶床上的嫣然。   嫣然正躺在床上休养,听见声音连忙让人把她扶起来。   她穿着蓝色的寝衣,披散着发,神态看起来有些虚弱,但脸色是红润的。   苏婳仔细瞧了瞧她,随后目光又落在她的左臂上,那里不再是空空荡荡,而是有一只与从前无异的手臂。   看来金莲子真的能让嫣然的断臂再生。   苏婳本来还有些担忧的心渐渐落了下来,笑着在床边坐下。   “婳婳。”嫣然神情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当时把我一个人传送走,差点把我吓死,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苏婳摇头无奈道:“当时也是无奈之举,我本来想要是打不过就一起传送离开的,可是泽元仙君生死未卜,也不能就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   嫣然撇了撇嘴,紧张地看着她,“你不会对他还有好感吧?”   “怎么可能!”苏婳拧了拧眉,否认道:“我从未对他生过心思,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何况我早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想到阿渊,苏婳又是满心甜蜜。   “喜欢的人?”嫣然愣了愣,眼珠子上下打量着苏婳,犹疑道:“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他是谁?哪家的小仙君?”   苏婳摇了摇头,“他不是小仙君。”   “不是仙君,难道是仙尊?”嫣然若有所思,想着天界那几个鼎鼎大名的仙尊,越想越疑惑,那几个可都是活了几万年的糟老头子了,婳婳会喜欢他们??   苏婳道:“他不是天族的人,他是……”   “难道是我龙族?”嫣然瞪大了眼,瞬间想到自己大哥二哥。   苏婳见状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抬头看了眼周围,小声道:“他是神族。”   “什么,神……唔唔唔!”   苏婳一把捂住嫣然的嘴,手指抵在唇边,“嘘!小声点,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   要是让别人知道她找了个神族的人,还不知道会在天族引起多大的动荡。   苏婳不喜欢让别人议论自己,也许以后他们会知道阿渊的身份,但现在她只想求个现世安稳。   嫣然刚刚实在是太惊讶了,这会儿冷静下来,看着苏婳,眼睛还睁的大大的,像龙眼一样。   她稳着身让宫里侍奉的人都退下,这才好奇地问苏婳,“你怎么会认识神族的人呢?”   她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眼自己的左臂道:“对了婳婳,前日里有个红衫女子前来送药,说是你的嘱托,那个人连我父王都未曾见过,还探不出深浅,她……不会也是神族的人吧?”   “还有那个金莲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父王说那是终南山血池里的金莲子,就是他亲自上门去讨也未必能要到。”   想起红灵的身份,苏婳点了点头,又道:“金莲子是阿渊给的。”   “阿渊?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神族?”   嫣然垂眸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随意落在苏婳的手腕上,顿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婳婳手腕上戴的东西,怎么跟她吃的金莲子长得一模一样?金莲子不是一千年才能结一颗的吗?   苏婳瞧见嫣然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手腕,完了,之前还想着把它给摘下来的,结果给忘了。   嫣然看着那串金莲子咽了咽喉,小声道:“这一串不会都是……”   其实不用她回答,嫣然都已经确定,那充溢的灵气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就是这么一会儿,她感觉自己有些疲乏的身体也跟着神清气爽起来,由此可见这金莲子的效用。   嫣然看着苏婳点了点头,反倒没有那么惊讶了,想着毕竟是神族,出手就是大方。   想罢,她对着苏婳道:“你这也太招眼了,还是藏着些吧,虽然没人敢抢你的,但觊觎的人肯定少不了。”   苏婳是天族公主,身上的法器仙宝自然不会少,但是这么多金莲子戴在手上,还是太招眼了些,到时候不怕人抢,就怕有人寻着由头求上门来,也是麻烦。   闻言,苏婳笑着将金莲子摘了下来收好,神色却有些恍惚。   嫣然奇怪道:“怎么了?”   苏婳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个故人。”   “什么故人?”   看着嫣然满是求知欲的眼睛,苏婳突然有些后悔告诉她,连忙打住道:“好了好了,这些事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你先好好养伤,我还没问你,那天怎么跑到那黑龙洞里去了?”   ……   从水晶宫出来,苏婳又回了山里竹屋,待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聊,便打算回天宫看看。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在凡间虽然待了几日,但实际上并没有离开天界多久。   不过就是这短短时间内,天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泽元仙君除魔有功,在天墟大殿接受封赏后,向天帝提出了一项请求。   ——解除他和兰若的婚约。   他和兰若本就是天帝天后赐婚,如今解除婚约自然也要经过两人的首肯。   若放在平时,天帝天后肯定不会同意,但白泽刚刚才立了功,而天帝也说了可以让他提一个请求,这个时候倒确实不太好拒绝。   天后想得更多一些,她询问了白泽,问他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两人都有此意。   白泽说他已经和兰若仙子商量过,两人都同意解除婚约。   天后便又宣了兰若上殿。   兰若穿着一袭白色的仙裙,弱柳扶风一般上了大殿。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行到殿前,柔柔弱弱地跪了下去。   “兰若拜见天帝天后。”   “起来吧!”   天后叫了起,随口问道:“兰若,你可是真心要与泽元仙君解除婚约?”   兰若抬起头,咬了咬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身旁的白泽投去了期冀的目光。   可惜男人背挺的笔直,目不斜视,一眼也不曾看向她,兰若顿时移开视线,看着天帝天后神色哀凄道:“兰若愿意与泽元仙君解除婚约。”   白泽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他知道兰若刚刚在看自己,他不敢回头看她,心里一直在想着苏婳。   在凡间的时候,他再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他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婳婳,他也只会娶婳婳,不会娶别的女人!   所以只能委屈兰若了,那一次并非他所愿,他会好好补偿她的!   兰若面上答应,心里却呕的吐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白泽居然会跟自己解除婚约。   更要命的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为了自表清白,多次拒绝他求取自己,现在竟然成了他跟她解除婚约的借口!她还没有办法说不!   要是说了,她之前辛苦在白泽那里建立的形象毁于一旦不说,白泽可能还会记恨她!   所以她只能咬牙认了下来,同意解除婚约!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婳!   如果不是她复生回来,白泽根本不会和自己解除婚约!   苏婳!你怎么不去死啊!   兰若低着头,却掩藏不住满眼的恨意。   苏婳回到天界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件儿事,云霓宫里面的人议论纷纷,大多数都是在看兰若的笑话!   苏婳听了几耳,便不许她们再议论。   她不喜欢乱嚼舌根的人,不论百年间发生了什么,兰若以前也是她云霓宫的人。   同时又有些疑惑,前些日子白泽才跟自己保证了会好好照顾兰若,怎么现在这么快又反悔了。   苏婳想不通便不想了,准备去拜见自己的母后,刚离开云霓宫,便有一个陌生的宫娥前来传话,说是兰若仙子请她到渡厄天一叙。   那宫娥传完话之后便迅速离开了。   苏婳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兰若这会儿让自己去渡厄天干嘛,莫非她解除婚约跟自己有关系?   苏婳正好也有些疑惑,她不是很想跟白泽扯上关系,有什么问题还是当面解决的好,想了想便转步往渡厄天去。 第103章 杀人诛心   三十三重天上的渡厄天是仙君仙子们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因为这里乃是天族的堕仙之地。   一旦跌入, 便会仙骨尽失,永生永世无法再入天界。   渡厄天藏在一片层起叠伏的云海之中,苏婳到时远远地便看到兰若正站在距离渡厄口还有几步的地方, 是一个很危险的位置。   她脚步微顿,停留了一会儿才缓步上前, 看着那道弱柳扶风的身影唤了一声:“兰若。”   兰若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一张鹅蛋脸上, 五官只能算一般,但一双眼睛却十分出彩,尤其是笑时, 与苏婳像了个八分。   但此时,那双眼睛里面却滚出一颗接一颗的泪珠。   兰若看着苏婳,伸手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泪,勉强挤出个笑来,“公主你来了。”   苏婳瞧见她哭的情真意切,想也是为了解除婚约的事,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兰若抿了抿唇,一双眼眸满是失落,“想必公主也知道我与泽元仙君已经解除婚约的事了吧?”   苏婳点了点头,她刚刚回来几乎全宫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 想不知道都难, 就是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解除婚约。   她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兰若扯了扯唇, 自嘲地笑了笑道:“泽元之所以跟我解除婚约, 是因为他说他爱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公主殿下一个。”   “因为公主复生, 所以他便不能再娶我。”   兰若说完便看着苏婳,想看她的反应。   苏婳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她还以为自己上次已经跟白泽说的很清楚了, 他也一副听懂了的样子,结果这才几天竟然就要跟兰若解除婚约,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兰若不得恨死她?   想到这儿,苏婳看兰若的眼神就有些些谨慎,“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我跟泽元仙君有没有关系,你不是最清楚?”   是啊,不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只要有她苏婳出现的地方,泽元的眼里就只会有她,看不见自己的一分一毫。   而她根本不想要的情意,自己却费尽心机都得不到。   兰若苦笑一声道:“正是因为清楚,我才觉得绝望,泽元他喜欢公主,哪怕公主不喜欢他,他也能一直守着公主。”   “可是我不行,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男人至死不渝地爱着另一个女人。”   兰若神情痛苦,她缓缓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我也没有办法告诉我未来的孩儿,他的父亲不爱他的娘亲,也不爱他。”   “你有孩子了?”苏婳看向兰若平坦的腹部,有些惊讶她已经怀了白泽的孩子。   兰若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母性的温柔,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嗯,刚刚发现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就已经不要他了。”   脸上的笑意转瞬而逝,兰若看向苏婳道:“公主,今日约你来这里,兰若只是想亲口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知道嫣然公主一定跟公主说了我许多不好的话,我承认,因为我爱白泽,所以我确实做了许多对不起公主的事,如今也算自食恶果。”   兰若苦笑,一边说着一边缓步靠近渡厄口,“兰若对不起公主,现在又沦为整个天族的笑柄,实在没脸再待在天界了……”   苏婳见兰若几步就移到了渡厄口,察觉到她有想要堕仙的念头,连忙飞身而上将人拉住。   “兰若,你别冲动!”苏婳拉住兰若的手臂,不让她往下跳。   兰若使劲挣扎着,嘴上却是道:“公主,兰若可从来都不会冲动!”   话音未落,兰若手里的劲儿突然便换了个方向,一把扯过苏婳的手就将她整个人推了下去。   苏婳双眸瞪大,似乎没想到兰若会突然推自己,她身形呈大字,直直地往下坠落,很快便消失在云潮翻涌的渡厄天中。   一击得手,兰若像是突然失了气力,跌坐在地上,看着深不见底的渡厄天,不停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公主,你说你复活干嘛呢!好好地做个死人不好吗?到头来还不是被我推下了渡厄天!”   兰若笑的累了,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道这个孩子来得还真是及时,让她不但铲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之后还能用这个孩子让泽元回心转意。   她相信,有了这个孩子,泽元一定不会再置她于不顾!   最后看了渡厄天一眼,兰若勾着唇起身,倏然睁大了眼,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不是掉下去了!?怎么会……”   眼前之人赫然便是一袭紫衣的苏婳,她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似是有些失望,“兰若,我没想到你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兰若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刚刚,明明亲手把她推下去的,她怎么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呢!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好好地站在这里吧?你不妨回头看看你的身后。”苏婳唇角挂着抹淡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兰若依言回头,便发现自己离渡厄天还有很远一截距离,不像刚才渡厄口就在眼前。   所以她刚刚看见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渡厄天,而是假的!?   兰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苏婳,又惊又怒道:“你从一开始就防备着我?”   苏婳眸色极淡,一副玩笑的口吻,“谁知道呢,或许我是担心你也不一定。”   兰若才不相信她会担心自己,她嘴上应付着,脑子里却在想着脱身之法,苏婳没死,如果她去向天后告发自己,到时候天后一定不会向着自己,她必须得找个借口脱身!   兰若正想着,就听苏婳淡淡开口道:“你这会儿一定在想着怎么脱身吧?是不是怕我去母后面前告你的状。”   兰若脸色一变,就见苏婳上前一步道:“兰若,我们从六岁相识,我自问从来不曾亏待于你。”   苏婳每上前一步,兰若就吓得后退,像是害怕苏婳突然对自己出手一样。   “这么多年,我就算是养条狗,它也会衷心地对我摇尾巴,不像你,一心想着怎么杀我!”   苏婳声色俱厉,兰若就像是承受不住一般猛地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求饶:“公主,我错了!求求你饶了兰若吧!我就是,就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苏婳看着不停磕头,额头都磕红了一大片的兰若,眼里毫无波动。   她道:“你放心,你推我下渡厄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兰若闻言,惊喜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苏婳缓缓蹲下身体,葱白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左肋,兰若突然惨叫一声。   下一瞬,苏婳的手里便多了一根晶莹剔透的仙骨。   没了仙骨,兰若便与凡人无异,生老病死,没一样躲得过。   当然,她也可以再找人帮她重塑仙骨,但重塑仙骨极其困难,若是她有这个机缘,苏婳也不会再阻止。   亲眼看着自己的仙骨被挖,兰若痛的冷汗岑岑,目眦欲裂,看着苏婳的眼睛不自觉地透露出刻骨的愤恨。   “恨我?”苏婳笑了笑,道:“既然这副仙骨本就是我赐予你的,那我现在也可以拿回来吧?”   苏婳说完便当着兰若的面将仙骨丢进了渡厄天,兰若一句“不要”哽在喉咙里愣是没喊出来,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仙骨消失在云海中。   她回过头,看着苏婳咬牙切齿道:“你好狠!”   苏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跟你比还是差了一截,你有错,但孩子是无辜的,这一次只是剔了你的仙骨,若是还有下一次……”   苏婳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她起身准备离开,又似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对上兰若仇恨的目光,手里把玩着一个檀木色八方形的小盒。   兰若的目光落在那八方形的小盒上,骤然一缩,那是回音盒!她将刚刚发生的事都记了下来!   苏婳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收了小木盒笑道:“你那么能编,仙骨怎么没的?不用我教你说吧?”   兰若神色惨白,心底有再多的不甘和愤恨也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吞,等到苏婳走后,她终于忍不住嚎哭出声。 第104章 如果你想   嫣然早就和她说过, 要小心兰若,虽然百年前兰若在她身边时,还是一个十分得她喜欢, 贴心的宫娥,但是苏婳不可能不信任嫣然, 对兰若自然也就留了几分心思。   所以,她一到渡厄天便多留了个心眼, 借用阴阳眼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兰若身边布下了一道阵法,让她误以为自己看见的是真的渡厄天,实则她根本就未曾靠近渡厄口。   如果说一开始苏婳还对兰若有一丝怜悯之心, 那么现在,她只当她是一个陌生人,前尘种种,一笔勾销,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若是还要来牵扯自己,就别怪她下狠手了。   苏婳手里的回音盒以前是狐族的宝贝,后来被雪陌送给了她,也就成了她百宝箱里的一员。   这个东西只要施法就可以记录下自己想记录的声音, 以后若是兰若还想攀咬自己, 只要把声音放出来, 别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个法宝虽然实用, 但最多也只能记录五次, 五次过后还想再记,就需要把前面的声音销毁。   之前拿到手苏婳也只是因为一时好奇用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但回音盒上面却显示可使用次数只剩下两次了。   带着些许困惑,苏婳一边往天后的宫殿走一边开启了回音盒。   “听说上古时的天道,即便合道之后也能拥有一道化身,游走在天地之间,与人无异。这个传说神尊大人也是知道的,只是每次提及,大人不知为何,总是神色不愉!”   ……   “如果你是真的心疼神尊大人,就请你劝劝他,你的话应该比我们的都有用!”   听见回音盒里的声音,苏婳原本还算悠闲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是合起来她却怎么也听不明白。   而且,她的回音盒里面怎么会突然多了一段她和红灵的对话呢?   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红灵,跟她说过这些话!   苏婳下意识以为自己的回音盒被人动了手脚,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这回音盒是自己的宝物,除了她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开启,所以这段回音只能是她自己录下来的。   但是她却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什么都记得偏偏忘记了这件事。   天道化身……与阿渊有关的。   “什么叫除了让阿渊自愿合道,再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苏婳蹙着眉呢喃,双手抱着头只觉头中隐隐作痛,几个熟悉的画面一闪而过,连带着她额头金痣的光亮都愈来愈盛。   “我想起来了!”   苏婳突然精神一振,是阿渊,是阿渊抹去了她的记忆!   天之石……大音神雷……   难怪,难怪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原来是这件事。   明明说好了要坦诚相待,有什么事再也不瞒着对方,可是阿渊却还是瞒着她抹掉了她的记忆。   想起了这件事的苏婳真是又生气又心疼,如果说之前还不知道孟檀渊回神域是去办什么事,那现在想起一切的她如何还不明白。   能维持天道的天之石破碎,只有阿渊回去,才能重筑天之石,可是重筑天之石也意味着他会再次受到大音神雷的折磨。   一想到阿渊正在经受,那让他只是听到名字就起了反应的神罚,苏婳的心就像被人捏住一般,疼的喘不过气来。   她失魂落魄地去了天后的宫殿,天后见她状态不对,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事,关怀细心地询问,苏婳却什么都没说,随后便一个人回了云霓宫。   夜晚的云霓宫静悄悄的,苏婳穿着寝衣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觉得自己从未有这般艰难抉择的时候,一边是看着阿渊承受大音神雷的折磨,一边是让阿渊合道化身,忘掉自己。   无可论哪一样,她似乎都做不到。   眼里的泪一颗接着一颗浸润了枕纱,苏婳心头烦乱,便想坐起身来,饮上两杯玉露。   谁知身形未动,她便感觉到自己身后传来丝丝异样,神思刚动,整个人便被纳入了一具温凉的怀抱。   只是一瞬间的诧异,苏婳便安定了下来。   她早已熟悉了他身上的味道,夜袭她的闺房,上她床的人不是阿渊是谁。   孟檀渊唇角带笑,缓缓拢紧怀中人,一双星眸镌刻着浓浓的思念,“婳婳,我好想你。”   苏婳下意识勾了勾唇,刚想转过身去,想到什么的她又突然抿了抿唇,一点点从男人怀里挪了出去,抱着自己的被子在大床上隔开了与男人的距离。   孟檀渊眉间的满足感还未消散,便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微怔。   还以为是自己耽搁太久,惹了她不高兴,当即神色愈发柔和,她退他便进,直到苏婳退无可退时,他才连人带被子一起将之卷进了怀里。   薄凉的唇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哑声哄道:“是我回来晚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苏婳闻言,却眼眶微红,小手抵着他的肩不让他靠近。   孟檀渊这才发觉她的不对劲,双眉微拧,眸间划过一抹担忧,“这是怎么了?真生我气了?”   苏婳听着男人温柔的劝哄,就想把心里的话全都吐出来,可是她又怕,她怕阿渊又再次抹掉她的记忆,或者别的什么法子,让她再次忘记他为她吃了那么多的苦!   孟檀渊见苏婳怎么都不说话,还以为自己不在,她受了什么委屈,顿时眸色暗涌,嗓音沉戾,“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苏婳抬起眼,轻声哼道:“除了你还有谁能欺负我?”   即便光线昏暗,孟檀渊依然能够看清,她微红着眼,娇哼的样子。   他忍不住掀开被子,不知何时除了外衣的身体与她紧紧靠在一起。   “我明明还没来得及欺负,怎么就连小鼻子都哭红了?”孟檀渊抿了抿唇,喟叹一声,黑亮的眸光里满满都是眼前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娇娃娃,将她整个人都托抱在身上,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阿渊,我不想让你疼,也不想让你忘记我。”苏婳再也忍不住,小脑袋拱在他颈侧,细细的嗓音里满是焦虑和惶恐。   一句话便让孟檀渊的眼神骤然变了变。   婳婳她……想起来了。   孟檀渊眼中浮现一抹诧异,他明明已经将她关于天道化身的记忆抹掉了,为何她会这么快就想起来?   不等孟檀渊作出反应,苏婳便又道:“你要是再瞒着我,我会生气的,真得会生气的,再也不原谅你了!我们说过要对彼此坦诚相待的!”   孟檀渊一听这话,黑沉沉的眼顿时闪过一抹慌乱,他带着人坐起身来,低声道着歉,“对不起,婳婳,我……”   话还没说完,唇上便抵了一根温热的手指,苏婳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扯出一抹笑:“我知道,阿渊都是为了我好。”   “但是,我们是相爱的,既然是相爱的,那就应该共同付出不是吗?我不能就这样躲在阿渊的羽翼之下,让你为我承受一切!”   室内一时静默无声,可孟檀渊看着苏婳那双在黑夜中仍然灼灼发亮的双眼,胸腔里的暖意突然急剧奔涌地漫向全身。   他觉得,他或许可以试一试,结局也不一定像他想得那般悲观。   昏暗中,男人颤抖着唇,低声道:“婳婳,化身之后的我会忘记一切,忘记我是谁,忘记我从哪里来,忘记你,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光是听着,就已叫人心痛难挨,孟檀渊喘了口气,眸光却蓦地亮了亮,“除非,我被人唤醒,恢复记忆。”   苏婳迷蒙的眼睛瞬间清醒,唤醒记忆?那也就是说即使化身,阿渊还是很有可能会恢复记忆!   以为走到绝境,没想到是绝处逢生,苏婳惊喜又有些不解道:“既然你早就知晓可以恢复记忆,那为何还要抹掉我的记忆?”   孟檀渊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婳婳,想要恢复记忆并非易事,若是我失去记忆的时候对你冷漠,甚至欺负你,你该如何自处?”   苏婳眨了眨眼,没让眼中温热的东西滚落下来,即便是这种时候,他还在担心她,为她着想。   她要怎么自处?苏婳笑了笑,看着男人的眸光坚定而温暖,“阿渊若待我十分冷漠,我便待阿渊百分热忱,阿渊若是欺负我,那就等你想起我的时候,再让我欺负回来。”   闻言,男人眸中暗流涌动,似又想哭又想笑,心下五味杂陈,忍不住将人细细密密地拥进怀里。   婳婳,如果你想,那就如你所愿。他贴着她的耳侧,眼中明明暗暗。 第105章 此身不复   苏婳一个人回了云霓宫, 没有失魂落魄,也没有仓皇满面。   她手里拿着一块心魂玉,是阿渊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阿渊说, 只要他化身成功,这块心魂玉就会有所感应, 牵引着她找到自己。   心魂玉是一块白色拇指大小的心形玉石,上面储存着孟檀渊的一抹神魂之力, 苏婳将它做成了项链,贴身带在自己的脖子上。   小小的一个,贴在胸口, 温凉温凉的,苏婳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有反应,只能等。   她多数时间会待在云霓宫,坐在花园里,仰躺着看天。   在孟檀渊走后的第二天,红灵来过, 她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对着苏婳简短地说了几个字,“神尊陨灭,大道已成, 望仙子静待佳音。”   苏婳只是笑, 然后轻轻抚摸着自己胸口的玉。   阿渊说过, 让她不要哭, 所以即便再难过, 她也不能让阿渊担心。   ……   化身需要时间,当三魂七魄归位方能再入轮回。   所以一开始苏婳并不急切,只是日复一日的等待, 她进出于天宫之中,有时与天帝天后作伴,有时去西海看望嫣然,更多的还是去凡间那竹屋常住。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五百年后,心魂玉依旧毫无动静,苏婳便极少再回过天宫。   五百年间,发生了许多事,经常惹的众仙闲谈八卦的还是泽元仙君和兰若仙子的事。   当初两人取消婚约,天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没见后话,两人却又迅速办了婚礼。   众仙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直到有人看见兰若一日大过一日的肚子,才知道两人早已珠胎暗结。   刚刚解除婚约的白泽,还以为自己终于重新有了资格可以追求苏婳,便日日在苏婳经常出现的地方堵着,扰的苏婳不胜其烦,说清楚后便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白泽以为只要自己坚持,总有一天婳婳能够看见他的真心,结果没过多久便得知兰若不堪羞辱竟然自己剃了仙骨的消息。   他对兰若本就心有愧疚,得知此事后立即就去看望了她,结果又发现兰若竟然已经怀了自己的孩子。   这下,即便他再怎么给自己找理由,也不可能放着兰若不管,只能失落又茫然地将人给娶了。   两人成亲,天帝虽然给了他们烛南之域的仙地,但兰若没了仙骨,以凡人之躯根本无法留在天界,白泽便带着兰若去了凡间,替她寻重塑仙骨之物,之后鲜少再听到他们的消息。   还有别的热闹事,便是西海三公主与东海的龙太子订下了婚契。   苏婳是认识这位东海太子的,容貌品质皆为上乘,且对嫣然可以说是一心一意。   想起书里的剧情,嫣然被白泽占了身子,又断了一臂后,心里本对这位东海太子有那么一点的心思也被彻底尘封了起来。   虽说神仙不在意这些,但嫣然却自觉配不上他,不论东海太子如何接近,她都绝情冷漠避而不见,如今没了那些糟心事,两人郎情妾意,又订了婚约,实在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苏婳这五百年,日里没别的事,只剩修炼打发时间,竟叫她的修为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很快便迎来自己飞升上仙的劫数。   苏婳这辈子实际修炼的经验很少,理论知识倒是十分丰富,平常人飞升上仙,少不得要去历个劫,苦劫,情劫,诸如此类。   但苏婳怕自己历劫期间,心魂玉有反应她不知道,便讨了巧,用孟檀渊留下的一叶菩提替自己抵了劫数。   只是虽然用了神威天宝,但副作用也不小,竟叫她一时散尽了仙力,回不去天宫,与凡人无异。   估摸着这状态最多维持个把月,苏婳也没有着急,她甚少回天宫,多时住在与阿渊相遇的那座山上,将竹屋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院子中间的蓝花楹树历时五百年已有一人合抱那般粗壮,周身灵气氤氲,隐隐有开灵化智的迹象,这是因为苏婳经常采集仙宝酿造灵露埋藏于树下,树灵相合,百般滋润,久而久之,这树也结下了一丝仙缘。   院子本就宽大,苏婳又将竹篱笆往外迁了一些,在右侧开辟出一片菜园,种了许多水灵灵,白生生的胡萝卜,小白菜。   她还养了一只兔子,白色的,长腿短尾,取名叫小白,那胡萝卜和白菜就是给它种的口粮。   渡了仙劫之后,苏婳眼色迷蒙颇为倦懒地躺在窗边的榻几上,午后阳光肆意地倾泻进屋,照得那本就雪白的肌肤越发莹莹若玉,墨色长发披散,紫色轻纱垂在榻沿,在光qing长影中闪烁着细碎的彩光。   一只像雪球一样的小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从门缝中钻了进来,一蹦一蹦的转眼就跳上了竹榻,两只耳朵竖着,小鼻子一耸一耸,轻嗅着榻上人的气味。   一只玉手轻轻一捞便捏住了小兔,将它捧到身前,笑着呵宠:“小白,是不是又饿了?”   小兔子不会说话,只拿头轻拱着苏婳的手心,用柔软的毛毛蹭着她,随后便趴在苏婳的手里不动了。   苏婳会心一笑,知道它是想睡觉,便将它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过了一会儿就将它放到了竹榻边上它的小窝里面。   小白的口粮没有了,苏婳将小白放下后便推门出去进了菜地,挖了些萝卜白菜,用清水清洗干净,放在了菜架上,这些事她是做惯了的,即便身负仙法,她也还是喜欢亲自动手,总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做完之后,苏婳又进屋换了身朴素的白色衣裙,束了长发,发髻上只斜插着一只金簪,便出了门去。   荒山毗邻西海,右面山脚下却是一个凡人集镇,多行走掮客,往来游商,不乏有一些说书听曲儿杂耍的艺技人。   苏婳往日修炼倦了乏了,便会扮作普通百姓下山去听说书,或者看上几场折子戏打发时间。   今日也并无二致,只不过才出了门,行到半山她整个人骤然停住,神色震惊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伸手探向了自己胸前。   那里心魂玉正发着光热,烫的她胸前的皮肤都红了一块,苏婳将之整个握住,迅速举目四望,却并没有在周遭看到熟悉的人影。   “阿渊,是你对不对……”苏婳低声呢喃,眼里已隐隐有泪。   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心魂玉越发滚烫,便径直往前走去。   走出一段,手里的心魂玉烫的不行,苏婳不得不换一只手握着,然一低头便看见正前方的斜坡下蜷缩着一物。   雪白的耳朵尖尖簇着,两只前爪搭在枯叶里,尖尖的脑袋埋在爪子上,露出黑色的鼻头,似乎是受了伤,小狐狸闭着眼,雪白的毛发上沾染了些许血迹。   羲和正在暗暗调息,他方才在这座荒山上遇到了上古凶兽饕餮,与它战了几十个回合,虽将其打跑,但他自己也没占到便宜,受了不小的伤,一时半会儿却是没办法恢复人形。   只能小心缩在这枯叶堆里,舔舐着伤口,等到恢复之后再行离开。   没成想,他才待了一会儿便嗅到人族的气息,些许紧张中,他睁开了眼睛看向来人。   苏婳没想到,自己会见到一只狐狸,还是一只全身雪白的狐狸,许是发现了她,原本闭着眼睛的白狐迅速抬起了头,睁开眼睛,湛蓝色的眼如一汪幽泉,紧张又戒备地盯着她。   苏婳:……   难道……阿渊的化身竟是一只白狐?心头疑问刚起,苏婳手里的心魂玉便倏然碎裂,一缕暗淡白光无声无息地没入了白狐体中。   它就是阿渊!   心魂玉中乃是阿渊留下的一抹神光,只有见到本体才会有如此反应。   苏婳缓缓蹲下身子,将自己脖子上碎了的心魂玉取了下来,然后对着那只白狐用最最温柔的语气道:“我不会伤害你的,小乖乖,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去疗伤好不好?”   羲和只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莫名一凉,但又没有别的异样,它愣了一下,看着对它说话的女子,小狐狸脸一扭,耳朵尖动了动,随后便强撑着站起身来准备跑走。   只是可惜他的腿受了伤,法力还没恢复,刚勉强着站起便又立即跌在了地上。   苏婳现在不确定眼前这只狐狸有没有灵智,怕它只是一只山间野狐,若失了这次机会,心魂玉又碎了,她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它,于是当即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诱哄这只狐狸。   羲和趴在地上,尖尖脑袋甩了甩头上的枯叶,刚抬起头脑袋上便多了一只手,轻轻褥着它的毛。   你这女子好生无礼,怎么可以摸我的头?   第一次被人摸头,羲和微仰下巴眯了眯眼,心道。   苏婳见小狐狸并没有咬自己,心中一喜,她就知道阿渊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手上的力度越发温柔。   “小乖乖,你的腿受伤了,我带你回家疗伤好不好?”   我的伤乃饕餮所为,你不过是一个凡人,治不了。   心中这样想,羲和却顺从对方的力道任由对方将自己小心地抱到了怀里。   它现在行动不便,与其留在这,不如任由这女子将自己带走,待伤好之后再行离开。   “我的家就在这山上,不远的。”苏婳抱着白狐向来时的方向走,手上还不忘轻轻抚摸着它的头。   你一个女子为何要住在这荒山之中?   羲和心有疑惑,但它没办法问出来,只能看着苏婳将它抱回了她的家。   这山中竟然还有一道结界。   狐狸眼闪了闪,羲和有些诧异地看着苏婳抱着自己丝毫无阻地穿过了结界,随后它便看到了一座竹屋。   苏婳一只手抱着狐狸,推开竹门道:“小乖乖,我们到家了哦!” 第106章 养狐(夫)日常   小狐狸缩在苏婳的怀里, 狐狸眼不停地转,一会儿落在院子里粗壮的蓝花楹树上,一会儿又落在院子右侧绿油油的菜地里, 随后又抬起尖尖的脑袋盯着苏婳的下巴。   你这院子倒是打理的不错。   苏婳听不见狐狸的心声,径直抱着它回了屋然后将它放在窗边的榻几上。   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道:“我去拿些伤药, 你乖乖地在这里不要动哈。”   说完便转身去拿药。   羲和趴在榻几上,蓝色的眼珠盯着苏婳的背影, 耳朵尖抖了抖,毛绒绒的蓬松大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在竹榻上。   随后似嗅到什么气味,狐狸脸一扭就看向了竹榻边上一个用竹篾编成的小窝里, 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正窝在里面瑟瑟发抖。   这兔子也是她捡回来的?   狐狸眼珠转了转随后收回视线,懒洋洋的趴在竹榻上。   苏婳取了些伤药回来,她刚刚顺势检查了一下阿渊的伤口,发现它伤在前肢,伤口不大但很深,且伤到了骨头, 所以无法站立。   便取了些生肌愈骨的药,还有用来包扎的纱布,走到榻边坐下。   “可能会有一点痛,但是我会很轻很轻的, 不要怕哈!”   苏婳说完, 就伸手试探地去拿狐狸的右前肢。   羲和没反抗, 任她握住自己受了伤的前爪, 雪白的毛发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接近爪子的地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看见这道伤,苏婳的眼眶就忍不住红了红,但她忍了下来。   阿渊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她不能吓着他了。   打开药瓶抖了些药粉在伤口上,确定伤口的创面全部被药粉覆盖后,她才取了纱布和剪刀一圈圈小心翼翼替它缠了起来。   期间小狐狸一直很乖顺,不闹也不叫,任由她摆弄。   苏婳心软的像一团棉花,她蹲身头枕在榻上与小狐狸对视,轻声询问:“怎么会受伤的呢?是不是觅食的时候伤到了。”   我途经此地,不想路遇凶兽饕餮,十分凶劣,你一人独自住在这山中,实在危险。   小狐狸抬起头,湛蓝的眸子像一颗亮堂的宝石,纯洁无瑕。   苏婳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期望小狐狸能回答,此时见它抬起头看着自己,忍不住抿唇一笑,指尖摸着它的小脑袋一下又一下。   阿渊,我终于等到你了。   “哦对了,你是不是饿了呀?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好不好?”   苏婳站起身来,脑中回忆着狐狸的饮食习惯,小野狐不比她,一顿不吃,肯定是要饿肚子的。   苏婳将小狐狸抱到了桌子上,随即转身进了厨房,没过一会儿手里便拿了几片白菜叶子还有几根胡萝卜。   她这里除了这些并没有别的吃食,看来还得下山准备一些食物,也不知道狐狸会不会吃这个。   羲和趴在桌子上,先是轻轻嗅了嗅,随后便趴了下来,尾巴垂在身侧,圈着自己,抬头便见苏婳一手拿着些蔬菜向自己走来。   苏婳拉开凳子坐下,将嫩嫩的白菜叶子放在小狐狸嘴边,柔声道:“我这里暂时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这些,你能吃吗?”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狐狸是肉食动物吗?   雪白的耳朵尖尖抖了抖,羲和看着眼前的菜叶,轻轻抬起没受伤的前爪按了下去。   这就是不吃了,看着小狐狸的举动,苏婳瞬间了然,同时心里又升起些许惊喜,阿渊他化身的这只小狐似乎非常有灵气!   察觉到这一点,苏婳已经在心里暗暗想着等到自己恢复法力之后,便替阿渊引灵,助它修炼,以后说不定也能修炼成人!   心里这般想,苏婳嘴上却是问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等会儿下山去给你买好不好?”   下山?不可,那只饕餮被我打伤逃走,极有可能还隐匿在附近。   苏婳刚说完,便见小狐狸抬起了头,那只搭在菜叶上的前爪也搭在了她的手臂上。   她愣了一下,看着小狐狸,试探道:“你是……不想让我下山吗?”   “呜~”   意外地,小狐狸叫了一声,像是在回答她一样。   苏婳有些惊诧,“你怎么这么聪明?莫非你是一只灵狐?”   小狐狸这次没有再叫,只是微微歪着头,似懂非懂地盯着她。   苏婳抿了抿唇,随后无奈地笑了笑道:“看来是我多想了……饿了吧?我去后面摘些果子给你吃。”   摸了摸小狐狸的头,苏婳便起身出了屋子,院子后面有一颗不知名的果树,上面结了一些青果,味道酸甜,或许小狐狸会吃也不一定。   今日天色已晚,等到明日她再下山去买一些小狐狸爱吃的食物。   小狐狸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一双湛蓝色的眼眸若有所思。   苏婳关门时留下了一丝缝隙,一团白色的小东西从窝里跳了出来,一蹦一跳的向门外遁去。   羲和轻甩着尾巴,眼皮轻抬,清幽的眸光似有若无地落在那小团身上,那小团便浑身一僵,呆住不动,等到羲和移开视线,它才从门口的小缝里钻了出去。   没过多久,门又开了,苏婳手里抱着小白迈步进来,一边走一边道:“怎么跑出来了?你是不是也饿了?”   小白蜷缩在苏婳的怀抱里浑身颤抖。   小狐狸的目光落在苏婳怀里,晃荡的长尾低垂搭在了桌子上。   苏婳怀里的小兔子忽然跃出了她的怀抱,哆哆嗦嗦地钻到了竹榻底下去了。   苏婳愣了一下,连忙唤道:“小白!小白?”   刚想走到竹榻底下瞧瞧,桌子上的小狐狸忽然撑着站了起来,苏婳顿时急了,忙道:“小乖乖,你腿上还有伤,不能站着啊!”   小狐狸又听话地趴了下来,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不停地甩,尖尖的脑袋望向她怀里的果子。   纯澈的眸光看得苏婳心里一软,她搬开凳子坐了下来,将刚刚摘下来已经清洗过的果子放到它面前。   果子只有半个拳头那么大,颜色青红青红的,闻着倒是十分香甜。   “对不起啊,只有这些果子了,你先垫垫肚子,之后再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为何道歉?你救了我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羲和凑近轻嗅了嗅她手里的果子,然后便张开嘴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块来。   果子多汁,入口酸甜,不知不觉吃完了两个后,羲和便懒洋洋的趴了下来,前爪还搭在一个果子上。   “不吃了吗?”苏婳看了眼小狐狸,见它确实没有进食的欲望后,便找了个篮子将剩下的果子装进去放在了桌子上。   我素来不喜食素。   羲和趴在桌子上,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狐狸眼静静瞅着苏婳的脸。   苏婳这时才有闲心欣赏起它的外形来,阿渊的化身生得实在是好看,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在阳光下还闪着光,耳朵尖尖可可爱爱,长尾巴蓬松又柔软,看得她只想上手摸一摸。   苏婳十分垂涎地盯着那尾巴,用商量和期待的语气道:“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尾巴吗?”   闻言,羲和眸光一滞,原本悠闲摇晃着的长尾也迅速蜷缩到了身侧。   “就摸一下!让我摸一下嘛!”   苏婳说着就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狐狸的尾巴,一入手那毛绒绒软绵绵的手感让她忍不住摸了一下又一下。   啊啊啊,真是太好挼了!   小狐狸身体僵硬,耳朵颤颤,鼻子尖尖都藏进了爪子里,只剩下一双狐狸眼睛露在外面,大大地睁着。   你这女子……罢了。   见小狐狸这么乖,苏婳也不忍心蹂躏它太久,看着被自己揉的乱糟糟地尾巴,她心虚地笑了笑,随后用手替它整理了一下毛发。   “小乖乖,你看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你也是孤身一只狐,不如以后我们一起做个伴可好?”   “你放心,你想吃什么我都能替你寻来!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苏婳可怜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小狐狸,企图用自己的真情打动它,让它留下来。   虽然她能感觉到阿渊化身的这只狐狸好像十分亲近自己,但她还是害怕,怕小狐狸养好伤之后便趁她不注意离开了。   你……没有家人和朋友吗?我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伤好之后就会离开。   你一介女子,住在这山中,委实不安全,可有想过下山去住?   小狐狸轻抬起脑袋,清幽的眸光落在苏婳脸上,安静地盯着她。   苏婳不知它心声,自己说完后见它盯着自己瞧,便轻声笑了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说着,她伸出自己的轻轻握了握小狐狸没有受伤的前爪,笑道:“你好呀,我叫苏婳。”   原来你叫苏婳。   小狐狸低头看着握着自己爪子的手,默默想道。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喔!嗯……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苏婳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养了一只兔子,它叫小白,你全身上下也这么白,不如就叫你大白好不好?”   不好,若我是一只红狐,莫非你要叫我大红?你这取名字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   狐狸眼轻轻撩起,瞥了苏婳一眼。   苏婳瞧见,迟疑道:“不喜欢这个名字吗?那……叫你阿渊怎么样?”   狐狸耳朵动了动,蓝色的眼珠轻转对上了苏婳的眼睛。   阿渊?听起来倒像是一个人名,为何要取这个名字?   “你不反对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苏婳高兴地揉了揉狐狸脑袋,一声一声地唤着,“阿渊,阿渊……”   尖尖的狐狸耳朵抖个不停,最后认命地伏在自己的爪子上,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第107章 养狐日常(二)……   到了晚间, 小白还是不肯从榻几下面出来,苏婳这会儿才想到可能是因为阿渊的缘故,小东西害怕了, 所以才藏了起来。   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把它从榻几底下给捉出来,然后又把它的窝给挪到另一间房子里, 喂了些吃食,又抱在怀里安抚了一会儿, 它总算没那么害怕了。   将小白挪出去,说到底是她偏心了,因为她必须把阿渊留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时时刻刻地盯着,不然总担心他一下就没影了。   不过好在或许阿渊潜意识里是亲近的,不像一般野狐那般怕人,才相处了一下午,就仿佛认识了许久一样。   她并不介意阿渊是一只狐狸,心底甚至还松了口气。   因为哪怕已经过了这么久, 她还是不敢想象,若是阿渊化身之后待自己如同陌生人一般,她会有多难受。   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苏婳眼底满是温柔, 然而下一秒她看着眼前的狐狸, 眸色一顿,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   羲和正打着小盹儿, 感觉到自己的前肢被人提了起来, 刚睁开眼睛就听到眼前人的小声嘀咕,“是公狐狸还是母狐狸呢?”   话音一出便吓得他一个战栗,不顾腿上的伤便挣扎了起来, 嘴里还“呜呜”地叫唤。   放开我!你这女子,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忽视?   苏婳没料到它会这么大反应,怕它又弄疼了腿,连忙松了手温声劝道:“好了好了,我不看了!你别动了!等会儿伤口又裂开了?”   小狐狸抬起尖尖的脑袋,跛着脚往后面腿,湛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戒备。   刚刚好不容易才跟它亲密了一点,苏婳担心它跑掉,也顾不上哄了,直接绕过去,避开它的伤腿,将它整个抱起,顺毛哄着。   “对不起啊,我错了好不好嘛?我真得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苏婳说着,极其自然的在小狐狸的头顶上亲吻了一记,原本还有些挣扎抗拒的小狐狸倏然浑身一颤,连挣扎都给忘了。   你,你怎么能随便亲……   狐狸眼愣愣的,满是不可置信,蓬松的大尾巴顺条垂下,耳朵尖尖都似染上了一层绯霞。   苏婳却还觉不够,又一记柔柔的吻落在了雪白的耳朵尖上,狐狸耳朵抖了又抖,最后直接缩了起来,趴在苏婳的怀里,乖乖不动了。   见它不挣扎了,苏婳松了口气,又把它放到桌子上,顺毛哄,“我去兑些蜜水给你喝哦!”   小狐狸抬起头望着苏婳进入厨房的身影,大尾巴甩了甩,落在自己的头顶上轻轻抚了抚,狐狸眼转了一圈,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趴了下来,专注地盯着厨房的出口。   苏婳平常会出去采花,晒干之后,研磨成粉,再配上各色晨露和蜂蜜,酿成蜜水保存起来。   她采的花大多都并非凡品,多有滋养的功效,她平时除了喝茶喝的最多的就是这个。   兑了两碗蜜水,苏婳端出去的时候就见小狐狸正乖乖地趴在桌子上等着自己,见她进来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抬起头,随后又趴下。   苏婳会心一笑,将泛着浅黄蜜色的水放到它面前道:“是不是渴了,喝吧!”   羲和打量了一眼眼前的茶碗,鼻尖凑近嗅了嗅,闻到一股像是桂花一样的香味,随即便伸出粉色的小舌尖轻轻舔了起来。   见它喜欢自己兑的蜜水,苏婳笑得眼眸都弯了起来。   一人一狐便在这间竹屋里,一个扬着雪白又蓬松的大尾巴,舔着茶碗中的蜜水,一个捧着茶碗啜饮,温柔地凝视着桌子上的雪白小狐。   屋外日光隐没,屋内却暖光正好。   晚间,苏婳整理了床铺,将小狐狸放在里侧,自己睡在外侧,抖了抖白色棉被给自己盖上的同时也将小狐狸给盖了个严实。   苏婳躺下后侧对着狐狸,伸手揉了揉它的头道:“阿渊,乖乖睡觉哦,晚安。”   说着,她就闭上了眼,极快地陷入了睡眠。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过了。   羲和甩了甩脑袋,从厚厚的锦被下面抬起头,露出两个耳朵尖尖,狐狸眼在昏暗中定定地凝视着苏婳。   等到察觉到人呼吸平稳后,床上忽然绽出一抹白光,原本躺着小狐狸的位置空空如也。   而床榻边上却站了一个一袭白衣,银冠高束的成年男子。   男子面如冠玉,肤色白皙,鼻梁高挺,长眉入鬓,一双玉目似清辉映月,虚无缥缈,冷淡薄情。   他微低着头,注视着床榻上熟睡的女子,看了许久,才轻叹一声,从腰间取下一物置于她枕侧。   “你于我有恩,这玉佩就赠与你,若是遇到危险,我必会赶来。”   “至于家人……大抵是做不成的。”   言罢,最后看了苏婳一眼,羲和便打算离去。   床榻上安睡的苏婳却似有感知般,突然皱了皱眉,手臂不停地摸索着床里侧,嘴里好呐呐唤道:“阿渊,阿渊……阿渊,不要……不要离开……”   正要离开的羲和脚步一顿,回身看着床榻上似乎就要醒来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眼见着苏婳没有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摔下床榻时,羲和面上一紧,赶紧弯腰将人扶住。   “阿渊。”苏婳摸到后又叫了一声,眉头才缓缓松开,但是手却紧紧抓着羲和的手不放了。   羲和神色僵硬地抱着怀里的人,半个身子被压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他稍微动上一动,怀里的人便不安稳地哼哼,让他连动也不敢动。   脑子混沌的他甚至都忘记,自己明明可以使用仙术让她陷入沉睡。   可看着自己准备离开时,她神色不安的模样便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他有些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似乎从在山坡上见到她时,他便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羲和神色怔忡地想着,腰上突然一重,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拧眉低头看去,便见怀里的人不安分地伸出了腿大大咧咧地搭在自己的腰上,正正好压在他那里。   羲和身体微僵,又不忍心吵醒怀里睡得小脸嫣红的人,只能托住她的腿,小心地挪,刚挪出一段距离,苏婳秀眉一皱,腿又再次压上了刚刚的位置。   羲和脸色黑了黑,看着怀里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眸光几变,没好气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苏婳听不见,只觉得意识深沉间,有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围绕着自己,忍不住在他胸口蹭了蹭自己的小脑袋,小手揪住他的衣襟,半张脸都埋在了男人怀里。   羲和薄唇紧抿,眼底的光却越发柔和,垂在两侧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圈在了怀里人的腰间,薄唇开合,低声说着:“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你以后就只能嫁给我了?”   言罢,羲和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   他垂下眸子盯着怀里人安睡的脸,不知怎地,只觉得越看越好看,越看心里便越发欢喜,看得狭长的狐狸眼里亮晶晶的,全是不可言说的喜悦。   “阿渊……你等我……下山买吃的。”   寂静而温暖的夜里,忽然响起这么一句。   一直盯着人,连眼珠子都不动的羲和倏然回过神来,眸色暗了暗。   饕餮出世,这屋子外围有一道结界,倒是不用担心,但是下山必出结界,却是十分危险,不能让她下山。   想到什么,天还未亮时,床上的人倏然变成了一只白狐,偷偷溜出了门去。   苏婳这一觉睡得有些沉,醒来已经天方大亮,她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去寻阿渊,然而空荡荡的床上却只剩下她一个。   她脸上的神色倏然变得惨白!   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便匆忙跑了出去,院子里找了个遍也没有看见小狐狸的影子。   “阿渊!”苏婳叫了几声,便仓皇地蹲了下来,整个人陷入可怕的绝望。   阿渊不见了,它一定是离开了!   早知道,早知道她不应该那么大意,说好了要一直守着它的,都怪自己没有看好它!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串,苏婳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仙界辨气寻人的法子不少,她现在没有仙法,还可以去找人帮忙!一定,一定可以找到阿渊的!   她强撑着站起身,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刚刚撑住身体,便听到竹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婳抬起头,就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嘴里叼着一只芦花鸡,哒哒哒地向她跑来。   苏婳愣了愣,随后冲上去一把将小狐狸抱起,开口还带着哭音,“阿渊,我还以为你走了!你吓死我了!”   羲和刚刚放下嘴里的鸡就被一把抱了起来,随即狐狸眼便落到了苏婳的脸上,那里还挂着欲坠未坠的泪珠。   她哭了!是以为它离开了吗。   蓝色的眸子闪过一抹复杂,小狐狸忽然“呜呜”地叫了一声,随后尖尖脑袋偏向地下一侧。   苏婳顺着它的方向看去,便见到地上躺着一只肥硕的芦花鸡。   她愣了愣,随后破涕而笑道:“原来你是出去觅食了啊……”   嗯,你…别哭。   小狐狸眼睛定定地盯着她,随后又“呜呜”地叫了两声,长长的尾巴还卷在她的手臂上。 第108章 养狐日常(三)   小狐狸捕了好几只芦花鸡, 全都堆在厨房里面。   苏婳去厨房看得时候还吓了一跳,一共三只,包括门口的那只一共四只鸡, 个个毛色鲜亮肉质肥硕!   白色雪狐跟在她身后,看看地上的鸡, 又抬头看她,蓝色的狐狸眼亮晶晶的, 就像是在求夸奖一样。   苏婳却是没想到它居然这么有灵性,捕了鸡没吃就算了,居然还一只一只地叼了回来。   它肯定很早就出去了, 来回四次才把这些鸡带回来,但是它腿上还有伤啊!   苏婳这会儿满脑子想的就是一只受了伤的白色雪狐,带着受伤的腿,一瘸一跛,奋力追赶芦花鸡的场景。   她什么都没说,但樱粉的唇线崩得紧紧的, 表示她很不高兴。   羲和看着她表情变了又变,还没想个明白,便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虽然你很乖很能干,捕了这么多鸡回来!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你腿上有伤了?就这么跑出去, 要是再受伤怎么办?”   苏婳的声音并不严厉, 但话语里却充满了未知的担忧和恐惧。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 她要一刻不停地盯着小狐狸, 绝对不能再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除非它的伤完全好了,能跑能跳。   苏婳抱着小狐狸回了卧室,将它放在桌子上, 看了眼它身上有些脏污的纱布,回身去拿药和干净的棉纱。   小狐狸乖顺的趴在桌子上,尖尖脑袋抵着前肢,狐狸眼微微眯起。   他的伤早就好了,要不是怕好得太快吓到她,他一定会在她面前蹦起来,从地上直接蹦到她怀里那样蹦!   想到这里,趴在桌子上的小狐狸,雪白的耳朵尖尖突然抖了抖,身后甩着的尾巴也突然停止了晃动。   苏婳拿着一个小竹兜,里面装着各种伤药和纱布剪刀。   “阿渊乖!不要乱动,让我看看伤口。”   苏婳摸着狐狸脑袋哄它,说完便轻手轻脚地拆除了它右腿上的纱布,露出了里面粉粉嫩嫩已经开始长新肉的伤口。   见伤口没有昨天那么狰狞,苏婳松了口气,随后取了棉帕,细心地将它伤口周围的毛发打理干净,又重新上了药,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苏婳才抬头看向狐狸,点了点它的小鼻子道:“还好伤口没裂开,不然就有你的苦头吃了!”   我的伤已经好了。   羲和看着面前的人,心道。   “好了,我去给你做好吃的,抱你出去晒太阳好不好?”   小狐狸“呜”了一声,像是同意,苏婳笑着弯腰一把将它抱了起来。   它似乎极喜欢窝在她的怀里,她抱着它,它的脑袋就枕在她的手臂上,舒服的眯着眼睛,似乎还觉得不够,蓬松的大尾巴还要搭在她的肩上,毛绒绒的触感时不时碰到她的脖子,有些痒。   苏婳将人放到外间的石桌上,太阳能够晒到的地方,然后又回屋取了一件轻薄的毯子,铺在石桌上,才将它放了上去。   “你要乖哦!一会儿就有好吃的了!”   替它顺了顺毛,苏婳就回厨房去处理那些芦花鸡了。   杀鸡拔毛,这些事她之前没做过,不过现在为了阿渊,她没有什么是做不了的!   苏婳怕小狐狸饿了,便先处理了一只,为了最大程度地保存鲜鸡的香味,她决定做一只鲜香四溢的叫花鸡。   调好了酱汁,给处理好的鲜鸡厚厚涂上一层,腌制一会儿后便取来了新鲜采摘的荷叶层层包裹,用细绳严严实实地绑好,再裹上一层厚厚的黄泥,最后放进烧好的柴堆里面,等熟!   她做这些也没有进厨房,就在外面做,时不时地看一眼小狐狸,看了之后才发现小狐狸一直在盯着她看,那狐狸眼就没离开过她的身影。   将剩下的鸡也处理干净,放进冰窖保存后,她又兑了些蜜水端出去给小狐狸喝。   羲和晒太阳晒的懒洋洋的,眼睛却一直围绕着苏婳打转,看她来来回回地处理那些鸡,一直不曾看他,他有些着急地抬起头,“呜呜”地叫两声。   苏婳还以为他饿了,连忙软声安抚,“就快好了啊!”   得了回应后,狐狸眼顿时弯了起来,又乖顺地趴在桌子上。   等到苏婳处理完,端了蜜水给他,他一下就从桌子上站了起来,长尾巴不停地左右晃荡,伸出粉舌,轻舔着碗里的蜜水。   苏婳坐在旁边的石椅上,双手捧着跟它一样的茶碗,喝着蜜水,肌肤嫩白,眼眸带笑,连着心里也跟着甜滋滋的。   旁边还有一把摇摇椅,苏婳便坐在摇椅上,将小狐狸抱到怀里,一人一狐,十分地悠闲惬意。   没过一会儿,厨房里便飘来一阵极其诱人的鲜香,苏婳闻着这味儿就知道鸡好了,连小狐狸也跟着抬起了头,望向厨房的方向。   将小狐狸重新放到桌子上,苏婳起身进了厨房,将烧的硬邦邦的鸡泥弄了出来,敲碎了外面那层黄泥,顿时比刚才还要诱人的香味充溢了整间屋子。   苏婳撕开荷叶,尝了一块,顿时眼睛一亮。   随手拿了两片清洗干净的荷叶,苏婳便拿着鸡出了屋子。   羲和也被这股香味引诱,好奇又眼馋地看着苏婳手里被荷叶包裹着的鸡。   羲和平时吃得极少,一则是洞府里负责饭食的狐仆手艺不精,二则是他本来就不重口腹之欲,还鲜少有被这样勾起食欲的时候。   苏婳将鸡放在桌子上,撕开外面的荷叶,顿时露出了烧的金黄油酥的一整只鸡,那个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小狐狸低头嗅了嗅,随后便抬起头看向苏婳,狐狸眼睁得圆圆的,苏婳莫名看出一点儿期待。   她笑着将干净的荷叶铺在它面前,随后掰下一只大鸡腿放到荷叶里面,柔声道:“快吃吧!”   小狐狸看着面前的大鸡腿,先是舔了舔,随后便迅速地张嘴咬住,大口大口地吃着肉。   苏婳虽然不饿,但也跟着吃了一些,剩下全都进了小狐狸的肚子,吃得狐狸肚子圆滚滚的,嘴边还冒着油光。   居然这样就想来蹭她!   苏婳有些嫌弃地推开狐狸脑袋,进屋打了些温水,用棉帕一一给它擦洗干净了,才重新把它抱进怀里,亲亲它的狐狸脑袋,雪白的耳朵尖尖,漂亮的狐狸眼睛,好一阵亲昵。   小狐狸乖得很,她亲它,它也不扭,就任着她亲,甚至还主动把小脑袋凑上来,狐狸尾巴“占有欲”十足地圈在她腰上。   也许是小狐狸的亲昵和乖顺安抚了她,接下来几天,等到小狐狸伤好之后,苏婳也不再把它拘在院子里,而是时不时地带着它出去逛上一圈,放放风。   小狐狸每天都会去捕自己的口粮,这也让苏婳一直都没有下过山。   苏婳也不想下山,先不说下山,她没有办法带上小狐狸,就是能够带上,山下人那么多,万一小狐狸被吓着了,跑不见了,她哭都来不及。   想着今天要给小狐狸做蘑菇炖鸡,苏婳便准备出去采一点鲜蘑菇。   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身上是一袭白色的淡雅衣裙,墨发微束,依然只插着一根簪子。   小狐狸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能跑能跳,苏婳推门出去,在院子里唤了一声阿渊,便见院子中央的蓝花楹树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飞身一跃便跳进了苏婳的怀里。   狐狸脑袋轻拱着苏婳的头,跟她好一番亲昵,逗的苏婳轻笑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放在地上,道:“前日里下了雨,肯定生了许多鲜菇,我们去采一些回来,给你做蘑菇炖鸡好不好?”   羲和这些日子被喂养的很好,毛光水滑的,还非常喜欢吃苏婳做的东西,听她说要出去采蘑菇给他做蘑菇炖鸡,哪会说不好。   当先便哒哒哒地跑了出去,走到竹门那里,回头盯着她看。   苏婳笑着跟了上去,一人一狐进了山间,阳光正好。   苏婳都不用自己找蘑菇,总是她采了一个,小狐狸便找到了下一处,停在那里对着她“呜呜”地叫。   见她久不过去,便一爪子按在蘑菇头上,将伞帽按坏了,只留下一个蘑菇根,狐狸脸微微一扭,心虚地看了眼苏婳的方向,顿时像做了坏事一样,用爪子刨了些土迅速把坏掉的蘑菇掩盖掉!   等到她过去,它又哒哒哒地跑向另一处长着鲜嫩蘑菇的地方,没过一会儿,苏婳便装了满满一篮子蘑菇。   她将篮子放在地上,看着跑远的小狐狸,心头一悸,连忙唤道:“阿渊,快回来!”   听到呼声的小狐狸,蘑菇也不找了,回头便快速地奔向苏婳的位置,抬着狐狸脑袋,不停地围着她打转。   羲和是知道的,她似乎总是害怕自己会离开她。   这也让他越发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她面前露出真身,不知为何,他竟然感觉到一丝害怕,害怕她只喜欢狐狸身的自己。   苏婳见它跑回来围着自己转,心软了软,蹲下摸了摸它的头道:“我跑得没有你快,所以你能不能偶尔停下来等等我呀?”   漂亮的狐狸眼定定地盯着苏婳,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她“呜呜”地叫了两声。 第109章 凶多吉少   这日, 苏婳带着小狐狸如往常一般进山,打算去挖些新鲜的竹笋回去给阿渊做竹笋鸡。   她和阿渊已经十分熟稔,几乎已经不用她说, 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在距离结界不远处就有一片竹林,长出来的春笋味道最好, 不像屋子周围那般的干苦涩。   苏婳蹲下来挖笋,就放任小狐狸四处跑着玩儿, 跟小狐狸朝夕相处了大半个月,她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总是担心,哪一天一觉醒来小狐狸消失了。   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依恋, 就算是跑出去自己玩儿,可能是因为她说过,让他不要跑太远,所以他每次跑出一段距离就会跑回来,然后待在她身边哪也不去。   这不,苏婳刚挖出一截鲜笋, 小狐狸便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脑袋在她的手臂处轻拱。   苏婳放下小铲子,回头看他,便见小狐狸仰起头, 嘴巴里叼着一朵红色的不知名野花。   苏婳诧异地看着那花, 伸手接过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给我的?”   小狐狸松了嘴, 狐狸眼睛弯弯, “呜呜”地叫着。   苏婳笑着将花簪进发间,轻摸着狐狸的头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羲和看着苏婳头上的花, 狐狸眼闪了闪,还想继续蹭苏婳,下一秒狐狸脸一扭,神情凝重地望向身后。   苏婳准备继续挖笋,然刚拿起小铲子,整个人便软软一倒,身体稳稳地落在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怀里。   微微晃动的竹林下,一袭白衣芝兰玉树的年轻男子抱着一个同样一身白裙的女子,平息凝神看了怀里人好半响,才带着人倏然消失在竹林里面。   羲和还是这大半月来第一次在白日化形,若非他刚刚感觉到饕餮在不断靠近,他也不会现出人形。   婳婳只是一介凡人,若是不小心被饕餮所伤,他连后悔都来不及。   但躲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想要过安稳日子,还是得永绝后患。   羲和将人放在床上,细心地替她除了鞋袜,盖上棉被,细长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我便和你坦白一切。   下定了决心,男人倏然弯腰,薄唇轻吻在床上人的额间,随后直起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无迹。   日头渐渐西落,屋外起了风,卷起些许落叶,旋转着滚到一处。   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不知何时跳到了榻上,小脑袋埋在长长的黑发里面,不停嗅闻。   苏婳隐约感觉到耳侧有些濡湿,她下意识伸手握住“凶手”,嘴边说着阿渊别闹,随即睁开双眼。   眼前是熟悉的白纱帐顶,所以……她现在是在屋子里的床上。   苏婳懵了一瞬,坐起身来,低头看见小白正在她枕边缩成一团。   她怎么会在屋子里睡觉?她记得她明明是在外面挖笋来着……   对了,阿渊!   想到这里,苏婳连忙起身,将屋子里找了个遍,又去院子里找,到处喊着阿渊!   可是没有,往常那个她一唤便立即奔进她怀里的狐狸不见了!   竹榻上没有,厨房没有,花楹树上也没有!   “阿渊!你不要吓我!你出来好不好?”   苏婳站在院子里叫了一声,却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回应。   阿渊怎么会不见了呢!阿渊那么黏她,难道是跑出去玩了?   可是,自从他知道自己会担心以后,从来不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离开的。   苏婳蹙着眉,忽然看到厨房门口放着自己挖笋的竹兜和小铲子。   她想起来了,她是在挖笋的时候突然晕倒,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时阿渊还在她旁边,还送了她一朵花!   所以她是晕倒后,被人给送回来的,会是谁呢?为什么要打晕她?   脑子里太多疑惑,苏婳正打算去山里找找小狐狸,院子里倏然凭空出现一道身影。   苏婳看着来人,顿住脚步,神色诧异地唤道:“大哥?”   月息一身月白长袍,负着双手,唇边带着浅笑,看着多日不见的苏婳,见她气色尚好,心下稍安,下一瞬却又因发现自家妹妹仙法全失而脸色大变!   他大步上前,双手握住苏婳的肩,沉声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仙法全失?看上去竟和凡人无异?”   “我没事,大哥。”苏婳抿了抿唇,缓缓说出自己用一叶菩提渡劫的事情告知与他。   得知这种状况只会维持个把月,月息总算放下心来,看着苏婳欣慰道:“多日不见,我的小妹都升上仙了!”   苏婳勉强笑了笑,她心里记挂着阿渊的安危,这会儿委实没什么心情,想起不久前的事儿,她试探着问月息道:“之前可是大哥送我回的竹屋?”   月息神情疑惑,“我刚从东海回来,听说了一件事,特地下来告知于你。”   看来不是大哥,那会是谁呢……   苏婳闻言心不在焉道:“啊,什么事?”   “天族与狐族订下婚契,将你许配给了狐族的少族长。”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母后同意了?”苏婳惊讶道。   狐族和天族的关系急需稳固,月息虽说是才听说这件事,但也清楚天帝天后对此事的态度,颔首道:“君父和母后都很赞同这门亲事,小妹你……”   “我不同意!”苏婳沉声道:“我说过,我谁都不嫁!母后她们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就替我订婚契?”   “不行,我要回天宫,立即解除这门亲事!”   她这辈子,只会做阿渊一个人的妻子!   对了,阿渊!   苏婳想起不见了的小狐狸,连忙转过身对着月息道:“大哥,我有一只小狐狸不见了,你能帮我找找它吗?”   天界自有寻人觅物的法术,苏婳现在失了仙法,施展不出,只能拜托月息。   月息看着自家妹妹着急的模样,二话没说便替她施展了这项术法。   “在山外。”   “带我去!”   月息带着苏婳去了山外,小狐狸没找到,却见到了一片血迹斑斑的场地,折断的树根,地下的深坑,都不难看出不久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   月息对战事十分敏感,隐约嗅到这里有上古凶兽的气息,难道有人在此地猎杀凶兽?   若真是如此,小妹口中的那只白狐只怕凶多吉少,说不得可能是被闯入这里的凶兽给误杀了也不一定。   苏婳也看出此地的不同寻常,心里却越发担忧。   大哥说阿渊最近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可是这里……好多血……   “大哥,你……你再试一次好不好?”苏婳扯住月息的袖子,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一片。   月息看着苏婳伤心的模样,颇为疑惑不解,“只是一只狐狸罢了,你若是喜欢,大哥改日再替你寻一只来如何?”   苏婳闭上眼,不停地摇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它不是狐狸,他是阿渊啊!   月息正想问有什么不一样,便见苏婳身上突然释放出点点紫金光华,如散飞的萤火一般将她整个人包裹,瞬息过后光华消散,她整个人仿佛与之前不一样了,但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看来小妹你已经恢复了。”月息欣然道。   苏婳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恢复仙力,若是能早上些时间,阿渊也不会不见了。   黑色瞳仁定定瞧着四周斑驳不堪的场景,随手便撒下一道灵域覆盖整个山涧。   没有,到处都没有阿渊的身影。   “刚刚恢复仙力,就做如此耗损的事,那只狐狸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月息拧着眉,看着苏婳的举动,十分困惑不解。   “他很重要。”苏婳看着月息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言罢,苏婳便转身离开。   月息见她的样子不像是要回天宫,开口问他:“要去哪儿?”   苏婳微微侧头道:“栖狐岭。”   “你要去借奎山木?”不用说,月息都知道她想去干嘛,而且还不能说是借,奎山木,寻人觅物的至宝,属狐族独有,用一根少一根,除非置换,否则就是有借无回,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借。   苏婳点了点头,“嗯,大哥你先回天宫吧,婚契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   月息不放心她,“借奎山木并非易事,不过凭借你如今的身份,倒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若你欠下这份情,之后想要再解除婚契……”   月息话里的未尽之意,苏婳不是不明白。   奎山木,狐族至宝,就算她是天族公主,狐族也不一定会卖给她这个情面。   但若是她是未来的狐族少族长的夫人,那身份就不同了,狐族说不得是要卖给她这个情面的。   但她若是因此借到了奎山木,就相当于承认了这门亲事,若是之后再反悔,天族就会理亏。   母后和君父虽然宠爱她,但也不会让她随意拿两族关系开玩笑。   但之前她突然晕倒实在蹊跷,而阿渊又在她晕倒后,莫名出现在这么远的地方,怎么想这件事都觉得不太寻常。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她没有想到的事!所以她必须要去借奎山木。 第110章 梨花白   未青山, 栖狐岭,梨花白。   一进入未青山,山林之中便是一片繁花盛开, 飞禽走兽穿行之景。   这一片是狐族的地界,凡者无法踏足。   天狐一族乃是天生瑞兽, 据说第一只九尾天狐于天地之气变化之时诞生,并在栖狐岭盘踞上万年, 势力深重,但其子孙后世却不怎么延绵。   天狐一族挑选伴侣的眼光向来其高,三支六裔中不少出了名的老光棍, 唯一娶妻生子的还是如今身为族长的九尾白狐一脉,在六百多年前就诞下一子,而后在五百年后又添一子,已经算得上是狐族多子的一脉。   如今的狐族少族长便是那九尾白狐夫妇的第一子雪陌。   苏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栖狐岭,想要见的人也就是雪陌。   她与雪陌交情不错,说起话来自然要比别人方便一些, 只不过刚刚听说了订立婚契的事,苏婳心中难免有一丝忐忑尴尬。   多年好友突然就变成了未婚对象,而且听自家大哥说,这事几乎已经板上钉钉, 让苏婳忐忑的并不是别的, 而是雪陌对于这门婚事的态度。   她了解雪陌, 他绝不是一个听从摆布之人, 又缘何会答应这门婚事?   苏婳进入栖狐岭的事很快被守山的灵狐察觉。   玉翘是一只四尾赤狐, 同时也是雪陌的狐仆,当苏婳进到雪陌的洞府地界时,她便闻讯赶来。   雪陌与苏婳交好, 所以玉翘也识得苏婳,对着人恭敬地行了礼,问她来此所为何事。   苏婳言简意赅道:“我想见你们少族长一面。”   玉翘很快回去通禀,彼时的雪陌刚替自家受了伤的弟弟疗伤完毕,替他掖了掖被子后走出内室就听闻天族公主前来拜访的消息。   他愣了愣,随后恍然。   素来淡然的神情难得出现一丝紧张。   他几乎已经猜到对方为何而来,想到此处,面上的紧张消失无迹,漂亮的蓝色眼眸无端浮现一抹黯然。   竟是连一天都忍不下去吗?到底是他强求了。   玉翘站在一旁等着自家主子的指示,结果半天不见雪陌表态,就见他脸上神情变来变去,最后归于平静。   “好好照顾羲和,等他醒了告知我。”丢下这句,雪陌便大步流星出了屋子。   玉翘恭敬应下,看着他出去后,回眸望了一眼内室,抿了抿唇,主子尽会给自己出难题。   想了想还是打算去把白二叫来,羲和君不喜她们贴身照顾,她还是去洞顶趴着吧!   雪陌的洞府距离见客的梨花亭不过几百步,他却走得极慢,面上不显,心中却已经设想了几十种开口的方式。   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跟小婳解释这门亲事,更没有想好如若对方提出解除婚契的事他该如何回答。   他们是几百年的老友,正如对方了解他一样,他自然也深知苏婳的个性,没有合适的理由,她绝不会答应与他成亲。   站住脚步,雪陌抬头,看着亭中一袭紫衣的背影,如玉般的脸扯出一抹笑来,“小婳。”   苏婳转过身来,神色微淡,已经想好先不提婚契的事,只道:“雪陌,我今日来栖狐岭是有一事相求。”   雪陌心中咯噔一下,随即缓缓下沉,他扯了扯唇道:“何事?”   若是往常,他一定会说不管什么事,只要他能办到,他一定帮她,可是现在,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苏婳看着他道:“我想换一根奎山木。”   雪陌:“?”不是要跟他解除婚契吗?难道她还不清楚婚契的事?   莫名的,雪陌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困惑,随后便听到苏婳跟自己解释了原委,并表明如果可以,她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奎山木。   雪陌蹙了蹙眉,倒不是因为她想要借奎山木的请求,而是因为奎山木这这东西是他们天狐族的伴生灵木,如今三支六裔中也就羲和的还保存着,其它的早已经被用掉了。   若是自己的奎山木便也罢了,不要什么置换的东西,他也会给她的,可是羲和却不一定,羲和的脾气就连父亲和母亲也搞不定,所以他也拿不准自己的弟弟愿不愿意把自己的伴生灵木换出来。   “你说的奎山木,我族只剩下最后一根,就在我二弟羲和手中。说来惭愧,二弟生性固执,若是他不愿置换,便是身为长兄的我怕是也劝他不得。”   苏婳闻言先是一喜而后凝眉道:“我能见羲和君一面,亲自与他相谈吗?”   她与雪陌熟悉,对他这个弟弟羲和君却一次也不曾见过,只在他出生之时托送过诞生礼,如今已过百年,也不知这羲和君如今长成何般模样,又是何脾性。   这样却是最好,雪陌道:“羲和他身体抱恙,受了些伤,还未转醒,小婳要是不急的话,在这里歇上片刻,等我二弟醒来,我便将此事告知于他。”   “羲和君身体抱恙?”苏婳神色疑惑,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竟然让他受伤昏迷。   雪陌将人引到茶席坐下,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弟弟,一向不喜出栖狐岭,没想到头一回出去就伤成这般。”   苏婳饮了口茶,有些好奇,“哦?是何缘故?”   雪陌想到自己捡回自家弟弟的场景,沉声道:“你可知西海附近出现了一只上古凶兽饕餮?羲和灭杀了它。”   说着雪陌摇了摇头道:“我这弟弟,天资奇高,但终究年岁小了些,谁知第一次出栖狐岭竟然就敢孤身一人灭杀饕餮……那可是上古凶兽,就算是你我,出手也需得几分考量。”   苏婳听着,手里的茶杯忽然哐当一声掉在了竹制茶席上,茶杯里的水洒了一身她都未曾发觉。 第111章 终相识   西海附近留下的痕迹明显就是上古凶兽所为, 如果说雪陌的弟弟在此地斩杀了饕餮,那她的小狐狸……对了,她的小狐狸就是一只白狐, 而羲和君也是白狐族,那有没有可能她捡的小狐狸就是羲和君呢!   如果阿渊就是羲和, 那这中间的奇怪之处倒是解释的通了。   想到这个可能,苏婳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恨不得现在就进狐狸洞去确认一番,羲和君到底是不是阿渊。   但是这样十分失礼,她只得按捺下来。   “怎么了?”雪陌蹙着眉替她拾过茶杯, 打趣道:“你这是尝了哪处的野水,连我这梨花白都瞧不上了?”   自知失态,苏婳抿唇一笑掩下心思道:“雪陌君说笑了,天底下还有哪处的茶能比得上你们栖狐岭的梨花白?”   说完,心里记挂着阿渊的伤势,又忍不住关切道:“不知羲和君伤得严不严重?”   雪陌又替她斟了一杯茶, 摇了摇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弄断了三条尾巴,要不是我去的及时, 他的百年修为怕是废了!”   “这么严重?”纤细的骨节紧紧捏住茶杯, 苏婳眼里的担忧压都压不住。   “治得及时,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雪陌遥遥望了眼狐狸洞, 一眼便看到洞顶上趴着一只赤色狐狸, 正在那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突然又像是察觉到什么,迅速从洞顶跳了下去, 转眼没进了狐狸洞。   见此,雪陌微微一笑,起身道:“二弟应是醒了,小婳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跟他说一下奎山木的事。”   “啊?哦,好。”苏婳愣了一下,自己的确是为了奎山木而来,不过想到刚刚的猜测,她现在倒是更想见一见这位羲和君。   看着雪陌离开梨花亭,苏婳也跟着站起身,目光掠过远处的狐狸洞,脑海里回忆着与小狐狸相处的点点滴滴。   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捡到的是一只野狐狸,小狐狸却表现得十分通人性,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暂失了仙法,所以才没有看穿阿渊仙狐的真身,而阿渊他也误认为自己是一个凡人。   难道,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冒死斩杀了饕餮吗?   雪陌一进狐狸洞便看见羲和脸色苍白地踏出内室,身上衣饰整齐,像是要外出。   雪陌蹙了蹙眉:“伤还没好,又要去哪儿?”   “大哥。”羲和抬眸,淡粉色的唇微抿,与雪陌如出一辙的淡蓝色眼眸里暗藏些许急切,“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出去一趟。”   斩杀饕餮之前,他弄晕了婳婳,他昏迷了这么久,婳婳肯定早就醒了,发现他不见了,还不知道会如何着急,他必须尽快回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让你连伤都顾不上?尾巴不想要了?”雪陌一把拉住羲和,拿出大哥的威严来盯着他。   “大哥,我回qing长来再跟你解释。”羲和说着就要扯开他的手臂。   “慢着!”雪陌叫住他,想着自己答应苏婳的事,迟疑着开口道:“羲和,大哥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羲和回身,面对自家大哥神色还算温和,“大哥有事不妨直说。”   雪陌便将苏婳要换奎山木的事告诉了他。   听完,羲和略一挑眉,没想到自己离开狐族的这段时间,大哥都有未婚妻了,对方还是天族的公主。   想罢,羲和淡笑道:“恭喜大哥,看来我很快就会有大嫂了。不过……”羲和蹙了蹙眉,面有难色。   “怎么了?”雪陌见他欲言又止,疑惑问道。   羲和:“若是往常,大哥开了口,这奎山木我一定会借,只是如今我们狐族只剩下最后一根奎山木,不瞒大哥,这根奎山木我另有它用,怕是不能换给公主了。”   狐族的奎山木不只是寻人觅物的宝贝,还有结缘的作用,他们天狐一族生性不受拘束,但也格外忠贞,比如在挑选伴侣这件事上,一生一世只会选择一人。   羲和在人界的这些日子除了兢兢业业地扮演一只狐宠,关于以后的事他也没少思虑。   他生而为狐,若无意外,自当与天同寿,但婳婳却不同,她只是一介凡人,又没有仙根,寿命只有短短的数十载。   为了对方能够长久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他早就打算将自己的伴生灵木赠予她,与她结下生生世世的缘分,同时他也会在六界中,遍寻种仙根塑仙骨的灵药,为婳婳造一副仙躯,这样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雪陌还以为他想找人,下意识问道:“你也有人要寻?”   羲和:“并无。”   “那怎么……”雪陌话还未说完,忽然想到什么,神色讶异地看着羲和,“你不会是想与人结缘吧?”   羲和没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   这便是默认了。   雪陌看着自家弟弟,张了张唇,似是有很多话想问,又不知该先问哪一个。   栖狐岭的人都愁嫁,自家弟弟这么快就有了喜欢的人,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高兴的同时又有点儿担忧,羲和他才刚刚成年,涉世未深,第一次离开狐狸洞就有了心仪之人,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着弟弟认真的神色,雪陌斟酌着道:“不知是她是哪族的仙子?”   羲和低声道:“她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雪陌瞳孔微缩,神色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   难怪羲和要留着自己的奎山木,凡人寿命短暂,若不结缘,万一下辈子她转头就爱上别人,自家弟弟岂不是要一人孤苦。   如此这般,他这个做大哥的倒是不好开口再说什么了。   “对不起大哥,除非有能够种仙根塑仙骨的灵药,不然这奎山木我是不会换的。”   羲和说完,抬眸望了眼天色,眉目家间裹藏着一抹焦躁,“大哥,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与你细说。”话落,便化作了一股浅淡的白光消失在狐狸洞中。   雪陌对着空旷的狐狸洞叹了口气,想起小婳还在等着自己,随即收敛了神色跨出门去。   苏婳没等多久,便见雪陌从狐狸洞里出来,在他身后没有看见自己自己想见的人,有些失落地迎了过去,问道:“羲和君怎么说?”   “抱歉小婳,羲和他说除非有能替凡人种仙根塑仙骨的灵药,不然不换。”没能帮上忙,雪陌眼里溢满了愧疚,他虽想要帮小婳,却也不能枉顾羲和的意愿,这事着实难办。   而苏婳则是满心疑惑,替凡人种仙根塑仙骨?哪个凡人?这般想着,她也这样问了,“你可知羲和君想要替谁种仙根塑仙骨?”   雪陌叹息道:“他说是他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   闻言,苏婳满心满眼都被这四个字给占据,明明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像怀春少女一般,心脏怦怦地跳,像是有鼓在敲。   她几乎下意识地认为羲和口中的那个凡人就是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也或许是她不敢怀疑,他有别的喜欢的人这件事,她只要一想到便宛如被扔进沙漠里的鱼,下一秒就会枯竭而亡。   也正是因为这潜在的恐慌让她再也忍不下去,她迫切地想要见到对方,把自己的猜测变为事实。   她直接向雪陌表明她想见羲和君一面,雪陌却说羲和已经离开了,他不太清楚对方去了哪里。   苏婳听说后,什么也没说,告辞后便转身离开了栖狐岭,直奔自己的山间竹屋而去。   ……   羲和一路疾行,飞奔着赶回竹屋,到达竹屋外围时隔着竹篱笆变成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之后,才跳起来推开了院门,向屋内跑去。   然而屋子里除了一只出来觅食的小白兔,空无一人。   小白被突然冒出来的狐狸吓了一跳,两只耳朵抖抖嗖嗖,“簌”地一下钻进了床底下。   羲和垂着的尾巴落下,没功夫理它,它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又跑进厨房,在墙上挂着竹篮的地方转了转。   篮子还在,这么晚了还不回来,难道是出去找他了?   狐狸眼透过木窗看了眼天色,天马上就要黑了,山里多野兽,她一个弱女子会遇到什么可想而知。   焦躁地跑出屋子,羲和顿时又变了回来,白衣宽袖的黑发男子拧着眉,站在蓝花楹树下,正准备施展一个寻人的术法,篱笆门突然再次被人推开。   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瞥,羲和霎时愣住,随即扬起笑容,三两步跑了过去将门前的人一把揽入怀中,温声唤道:“婳婳。”   苏婳用了最快的速度回到竹屋,谁料刚推开门连人都没看清,便被人紧紧地抱在怀中,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她想抬起头看看对方,便伸手扯了扯他的手,却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倏然浑身僵硬。   羲和刚刚只记得见到苏婳的喜悦,却忘了自己还是人身,这会儿反应过来连动都不敢动,他还没有准备好跟婳婳坦白自己的身份。   一则是害怕婳婳误会他是妖,吓到,二则是婳婳一直以来只将自己当做一只狐狸,虽然她很喜爱自己,但却不能与人之间的爱相提并论,他很担心,担心婳婳只喜欢自己的狐狸身不喜欢自己的人身。   所以,在察觉到怀里的人挣扎之后,他果断扣住她的脑袋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随即准备落荒而逃,然而下一秒却被怀里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打断了脚步。   苏婳吸了口气,肯定式问道:“你是羲和吧……” 第112章 误入神囊   “你是羲和吧……”   羲和脑子一翁, 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怎么就暴露了呢?婳婳怎么会认识自己的?   从一开始就因为担忧、激动和紧张等情绪忽略了怀中人身份的他,此时迷茫地松开怀中人,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氤氲着的淡淡仙气。   “你……你是仙?”怎么就成仙了呢?羲和低着头, 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婳,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疑惑。   苏婳没想着隐瞒, 直截了当道:“我本身乃天族公主苏婳,只不过月前因为避天劫而遭到反噬, 失去仙力与凡人无异。”   “天族公主?”刚刚还是疑惑,听了这话羲和的神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几乎瞬间就想到他离开狐狸洞前,大哥说的话, 他说,父亲和母亲已经为他和天族公主订下了婚契,不日就会宣告仙族,择选良辰吉日。   他之前将就觉得婳婳的名字有些耳熟,但怎么也没有往天族公主上面想,因为他见到的婳婳不过是一个凡人……   想到这里, 他倏地松开了握着苏婳双肩的手,失神地后退一步,薄唇翕合:“你就是我未来的大嫂?”   什么未来的大嫂,我是你老婆!   苏婳瞪了瞪眼, 一见他神色就猜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雪陌订立婚约的事, 心下着急的想解释, 但为了避免自己的怪异, 她只能忍下脱口而出的话, 斟酌着道:“我跟雪陌君只是朋友,订婚的事非我所愿,我事先并不知情, 等我回到天界,我就会请求君父和母后解除我和雪陌君的婚约。”   闻言,羲和抬起头,漂亮的蓝色眼眸里闪烁着微光,他看着苏婳迟疑着道:“你真的……不喜欢我大哥?”   苏婳笑了笑,觉得他还挺会提炼重点的。“当然了,我要是喜欢雪陌,早几百年就与他成亲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得到肯定的回复,羲和脸色也不难看了,心里生出一股雀跃,末了又想起什么,看了苏婳一眼,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羲和?”   “你忘了刚才我去栖狐岭换奎山木的事了?”苏婳笑道:“我听雪陌说你因为斩杀饕餮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结合我晕倒前的事,便是猜也能猜到,你就是阿渊,我走丢的小狐狸!”   羲和呆呆地听着,面部表情已然失去了控制,两只晶亮的狐狸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苏婳,期盼而不自知的问道:“所以你换奎山木就是为了找我?我……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了!”苏婳上前一步,神情认真地看着他:“你可是我养的第一只狐狸,你都不知道我醒过来发现你不见了,我有多着急。”   原来是因为他是她养的第一只狐狸,如果是其它狐狸,她也会为了它去换奎山木吧!   羲和莫名地有些失落,眼神也失去了光彩,虚虚垂着,“哦,对不起,当时我发现饕餮就在附近,我怕你受伤所以……”   “我知道。”苏婳打断他的话,见他神色不愉,疑惑道:“你不开心?为什么?”   这张脸虽然与阿渊有些微差异,但却是极其相似,苏婳几乎一眼就看穿对方眼里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失落,虽然她大概猜到了原因,但是她更想听对方亲口说出来。   羲和确实高兴不起来,因为苏婳只把他当做一只狐狸,但他知道这不能怪她,毕竟是自己先喜欢上她的,在他还是一只狐狸的时候。   “我……我没有不高兴。”羲和不太高兴地说出这句话。   苏婳:“……”还不承认。行,不承认是吧,苏婳笑了笑,接着道:“我听雪陌说,你有了一个心仪之人,想要替她种仙根塑仙骨,所以才不肯将奎山木换给我。这事其实不难,不如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帮你替她塑仙骨如何?”   苏婳的确是能替人塑仙骨的,这是从她出生就与生俱来的本领,五百年前,她就曾替兰若塑过仙骨。   不过塑仙骨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塑的,需要一部分她自身的仙骨,仙骨有损又需要几百年上千年的时间才能恢复,所以苏婳也不会轻易答应替人塑造仙骨。   羲和听到她说心仪之人,心头就是一凉,再等到她毫无芥蒂地说出要帮自己的心仪之人塑仙骨的时候,他的心就更像是灌进去了一阵风,都凉透了。   他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有心仪之人。”   骗谁呢?苏婳心底偷笑,面上却是惊讶加疑惑,“可是你大哥说……”   “我那都是骗他的。”羲和紧张地看着她,道:“我没想到换奎山木的会是你。”   “啊,这样啊……”苏婳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你口中的心仪之人说的是我呢……”   羲和:“?”   反应过来苏婳说的是什么之后,他连话都快不会说了,“你,我,没有,不是……”   “我喜欢你!”羲和突然脱口而出,说完,脸上的神情也跟着一松,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握住了苏婳的手:“婳婳,我喜欢你,心仪之人也是你,只有你。”   苏婳愣住,神情有些意外,她以为他还要再忸怩一会儿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对自己吐露了心声。   羲和说完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顿时急了,“我没有骗你,自从你把我捡回来,日日与你相伴,我觉得很高兴,每时每刻都想与你待在一处,只是顾忌着你是凡人身,一直不敢露出真形,婳婳,你相信我。”   苏婳当然是相信的,相信之余还掺杂着些许惊讶和感动,原来他这么早就喜欢上自己了。   “我相信……”她说。   羲和突然说不出话来,嘴唇几次动了动,终于期待地问道:“那你刚刚的意思是?”   苏婳佯做不懂,“什么刚刚?”   羲和直直地盯着她:“就是你刚刚说你以为我说的心仪之人是你,你是不是也……”   羲和话还没说完就听苏婳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只狐狸呢。”心凉透的感觉又上来了,下一瞬却又听苏婳接着道:“除非他是一只特别有灵性的狐狸,有灵性还不够,还得是白色的九尾狐,还会为了我与凶兽拼命的,那我就喜欢。”   这说的不就是他吗?羲和傻了,下一秒欣喜若狂,猛地将人横抱而起,冲出了竹篱笆,向山外跑去。   苏婳:“……”变成狐狸之后还挺可爱的,就是人有点傻乎乎的。   苏婳抱住人的肩膀,想提醒这个傻子屋子外围有结界,免得等下忘了给撞上,然而还没开口,周遭的视野突然黑了下来,像是进入了漫无边际的黑夜,一丝亮光也无。   羲和顿住脚步,疑惑地看着周遭:“天怎么黑了?”   苏婳想得更多,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又看了看头顶,怀疑道:“我们似乎是进入了一个封闭的法器当中。”   羲和也若有所觉,收了笑,神情严肃,随即指尖挥出一道白色仙力试探,无声无息,没什么反应,还不待说话,身侧的人突然轻哼一声,身子也跟着低颤了一下。   羲和神情一紧,连忙问道:“婳婳,你怎么了?”   话落,一根毛茸茸的长尾在两人头顶弯成一道勾,尾尖散发出的白色荧光驱散了黑暗,也让他们看清了彼此的脸。   苏婳捂着腰,疑惑地抬头看他:“你刚刚打我了?”   羲和:“?”   他急道:“我没有啊,我怎么会打你呢?我刚刚就是试探了一下……”羲和顿了一下,忽然想到该不会是因为他刚刚打出去的那道仙力,反弹到了婳婳的身上?   想到这里,羲和的神情便有些古怪,他对着苏婳道:“婳婳,你用仙力打一下周围试试?”   苏婳虽然疑惑,但也依言照做,没过多久,羲和的背部便是一震,他猜得没错,他们如果用仙力击打周遭只会反弹在彼此的身上。   羲和将自己猜测的结果告知苏婳,苏婳皱眉道:“看来想用仙力打开这个法器是做不到了。”   “就是不知这个法器的主人是谁,又为何会将我们困在此地。”羲和猜测道:“莫非是我狐族的仇家?”   羲和年龄尚浅,对几族关系知之甚少,一时半会儿倒还真猜不出谁会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   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婳婳,害她跟自己一起被困在此地,因此满怀愧疚道:“婳婳,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出去的。”   “你怎就知是你连累我,而不是我连累你呢?”苏婳虽然不知道这法器的主人是谁,但是这法器出现在她的住所附近,这本身就是一种指示,说不定,这法器的主人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阿渊才是被她连累的那一个。   “反正都怪我,要不是我把你抱出来,我们也不会陷入此地。”羲和越想越觉得愧疚,连燃着狐火的尾巴也跟着低垂下来。   苏婳后知后觉地发现腰上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不待低头就听到身前的人似乎充满委屈的声音,“婳婳,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吧?我平时没这么笨的……”   苏婳霎时不合时宜地闷笑出声,嗯,还有点自知之明。 第113章 神囊主人   葱葱郁郁的山林间, 一个从头到脚都裹着黑纱的女人在乱叶枝头急速奔走,没过多久就下了山,进入了山脚下一座凡人城镇。   山脚向北, 日头正烈,黑纱女人避过热闹拥挤的街市, 几个转身就没入了狭窄的小巷,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推开木门,她回头小心谨慎地看了眼巷子两侧后才进了门去。   木门后面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青石砌的地板, 不太规整,参差不齐,缝隙里长满了绿生生的杂草。   黑纱女人推开一道房门,进了屋先是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灰色的布袋放在桌上,而后径直坐在桌边,缓缓扯下了脸上的黑纱, 露出了黑纱后面一张青紫印痕交错的脸。   若是此时苏婳在她面前,必然会认出,此人是她的老相识——被她废去仙骨,销声匿迹了五百年的兰若。   兰若坐在桌边, 静静盯着桌上的灰色布袋, 眼眸通红, 脸上神情似哭似笑, 隐有癫狂之意, 再配上她一脸的青紫,让人瞧着只觉分外狰狞。   “苏婳啊……苏婳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我等了那么久,终于, 也能让你尝尝我的痛苦。”   兰若眼也不眨地盯着桌子上的布袋,暗红的唇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为了让苏婳进入灭神囊,她可是在那荒山上潜藏了许久才等来今天这个机会,虽然比计划之中多了一个人,不过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只要苏婳在里面,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想到这里,兰若瞥着桌上的灭神囊,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不料下一秒,她突然瞪大双眼万分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脸上那些青紫印记就像一条重新活过来的爬虫一样缓缓蠕动,兰若慌慌张张地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只黑色小瓶,扯掉瓶塞就狠狠地往嘴巴里倒去。   大概是服了药,片刻过后,兰若重新恢复了平静,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黑色小瓶,眼中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掺杂着痛苦和仇恨的目光。   如果不是苏婳毁掉了自己的仙骨,她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副妖不妖魔不魔的鬼样!   还有她的孩子,她那个苦命未出世的孩儿,还没有叫过她一声娘亲就胎死腹中!就连泽元也因为那个贱人抛弃她!   就因为,就因为她失去了仙骨,变成了一个凡人,所以她失去了一切!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苏婳!   这几百年来她苟延残喘,做梦都想要报仇!今天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这灭神囊是她临走时求了好久才从泽元那里求来的宝物,听说就算是神族进了这里面也只能化为虚无,何况是仙。   “哈哈哈哈……”   想到再过半个时辰,天族公主就会在此陨落,连仙魂都会被吞噬的一干二净,兰若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浑身颤栗不止,神情越发狰狞。   不知外间境况,苏婳和羲和还在努力探索他们所处的环境。   周遭黑悠悠的,仅靠着羲和的狐火照亮,但周围的黑暗似乎极难驱除,光亮的范围也仅仅局限她们两人脚下。   “好了,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怎么出去吧,我总觉得这里十分危险。”苏婳神色谨慎,虽然目前还没有看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羲和也有同感,不过刚刚他们已经试过,此地不能使用仙法,否则仙法的攻击会被转移到他们身上去。   羲和稍加思虑后看了苏婳一眼:“用法器试试?”   苏婳点了点头,右手虚虚一握,一把通体泛着银光的仙剑便出现在她手中。   苏婳握着剑,有些犹豫地看了羲和一眼,羲和看出她的担心,安慰一笑道:“别担心,这把剑还伤不了我。”   苏婳抿了抿唇,柔声道:“我下手很轻的,你不要害怕。”   羲和失笑,“重点也没关系,我不怕。”   苏婳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定下心之后,便将仙剑直直地刺入头顶,下一秒空中传来清脆的“咛”声,两截银色的短条落了下来,眼看要砸在苏婳的头顶,被羲和及时用尾巴卷住,而后拉扯到两人面前。   是苏婳刚刚祭出去的仙剑。   “看来用法器不会被反噬。”苏婳看着断掉的仙剑面无表情,“但,我这剑虽无名,却也算是难得的仙宝,却不能破这束困之物分毫,莫非……它是神级法宝?”   神级法宝,那可是只有神族才拥有的神器,怎么会出现在凡人界的荒山之中。   羲和身后不知何时又多出几条尾巴,长长的白尾崩成直线状,犹如最锋利的刀刃,他皱眉瞧着四周和头顶,似乎是在考虑从哪里攻击比较好。   苏婳从来没见过羲和的尾巴,不是,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多的尾巴,一时呆住,愣愣地上手去摸,还轻轻褥了一把,就见刚刚还绷直如琴弦一般的长尾忽然就泄了气,软软地耷拉下来。   昏暗的光线中,羲和脸颊红红地转身,故作严肃道:“我准备攻击了。”   苏婳点了点头,继续褥毛。   羲和眼神飘忽,轻咳一声道:“狐族的尾巴是天生的利器。”说完,他偷瞧着苏婳专注的眼神,小声诱哄,“出去,出去再给你摸。”   “好呀!”苏婳点了点头,愉快地答应下来,松开了褥毛的手,不忘叮嘱,“小心,别伤着自己。”   “嗯”了一声,羲和重新恢复严肃,尾巴绷直,如电火般向前身的方向抽了上去,三尾齐发,势如破竹,气流在空中炸响,隐隐可见三道白光。   可惜片刻过后,束缚他们的这个法器依旧稳如磐石,没有丝毫破开的动静。   羲和神色微沉,尾部传来刺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却没打算收手,打算再试一次,直接用九尾攻击。   苏婳敏锐地嗅到一股血腥味,心头一窒,连忙将人拦住,去摸他尾巴,“你受伤了?不许再动了,让我来。”   羲和:“我没事,我再试一次。”   “试什么试,尾巴不想要了?”苏婳瞪他一眼,用仙力替他尾巴疗伤。   羲和看了眼自己的尾巴,沮丧地埋下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婳婳,我平时……没这么弱的。”   苏婳抬头觑他一眼,觉得这话好像有些耳熟,意识到眼前这人还是个很要面子的白狐宝宝,她心软地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嗯,我知道,你是因为受了伤。”   羲和抿了抿唇,狐族的尾巴是天生的仙器,修炼到一定境界甚至能与神器相媲美,可惜他才一百来岁,就算昼夜不停地修炼,也不可能有那么高的修为,想到这里羲和越发沮丧,却并不气馁,不管怎么样,就算拼了性命,他也一定要带婳婳出去。   “好了,交给我吧!不就是个神器吗?我还不相信我们出不去了。”   苏婳松开他的尾巴,向前一步,一眨眼,空中便悬浮着一排材质形状各异的法宝,羲和甚至隐隐能感觉到从它们身上传来的神威。   “这些是……”   “神器。”   羲和惊讶地看向她,苏婳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解释,只道:“都是故人所赠。”   于情于理她都并不想让眼前人知道阿渊的存在,他现在失去了记忆,又好不容易重新喜欢上她,若是知道阿渊的存在,难保不会误会,所以,还是瞒着他等他自己想起来的好。   神器一般只会存在于神族之手,就连仙界也十分罕见,苏婳却随手就拿出这么多。   羲和沉默地看了眼那些神器,他到不是羡慕或者觊觎,只是有些好奇她口中的那个故人是谁,但见苏婳没有准备说的意思,他也就没有多问,只一直盯着那些神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手拿起一个铃铛,苏婳回想了一下用法,便将铃铛浮于掌心,注入一股仙力,手中铃铛随即金光大盛,光耀满室,而后空气中隐隐传来清脆的破碎声。   苏婳赶紧看了眼自己的铃铛,下一秒松了口气,还好铃铛没碎,这些可都是阿渊留给她防身的宝物,她都舍不得用的,要是碎了,她不得心疼死。   不过既然铃铛没碎,那碎的就是——苏婳惊喜抬头,随后便被身边人抱着化作一道流光钻出了束缚之地。   兰若起初看着桌子上的灰色布袋左右鼓动,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她非常信任灭神囊的威力,这可是泽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神魔涧取到的神器,听说连神都可以杀,她就不信苏婳这次还能活!   可惜她再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婳竟然也拥有神器,还是威力不下于灭神囊的神器,没过多久便攻破了她的灭神囊,好端端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苏婳也猜测过是不是自己的什么仇人找上了门,不过她还真没往兰若身上想,对方毕竟已经消失了五百年之久,若不是乍然间看到她,苏婳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   灭神囊被破,兰若又惊又怒,眼神仇恨又恶毒地盯着面前一袭紫衣仙姿飘逸的女子,像是要喷出火来,还没说话,就听对方用着极其平淡的声音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几百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丑陋?”   兰若:“……” 第114章 再现神族   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兰若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不敢置信地看着桌子上四分五裂的灭神囊,疯了似的呢喃,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你怎么可能挣得脱灭神囊呢!”她抬起头, 双眼布满血丝紧紧盯着苏婳,一副恨不得喝她血, 吃她肉的癫狂模样。   “原来这东西叫灭神囊,想不到还真是个神器。”苏婳看着桌上破损的灭神囊,若有所思。   羲和本就对兰若充满防备, 在察觉到她身上似妖似魔的气息,和对苏婳的敌意后,更是直接挡在苏婳身前。   他回头,询问苏婳:“你认识她?”   苏婳解释道:“她是我以前宫殿里的仙俄,有些旧怨。”   “要我帮你解决她吗?”羲和眼神冰冷地看着兰若,仿佛只要苏婳开口, 下一秒眼前之人就会飞灰湮灭。   苏婳却猝不及防地被他给逗笑了,躲在他身后,歪头笑道:“你都不问我和她孰对孰错,就要帮我解决她吗?”   羲和愣了一下, 有些生气道:“她想杀你, 这便是错。”   苏婳微微垂眸, 随即笑开, “她, 我来解决就好,别脏了你的手。”   兰若:“……”   看着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定下自己的生死,兰若怒火中烧, 却自知自己并不是苏婳的对手,便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想法子逃跑。   她还不想死,就这样死去她不甘心,就算是如蝼蚁一般的活着,她也要活!   想罢兰若竟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变成一股黑烟,就想从房门缝隙中逃窜出去。   苏婳早有预料,随手一挥,指尖一道白光大盛,化作束缚的绳索,将那道差点就逃窜出去的黑烟生生擒了回来,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兰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五百年前我放你一码,可你偏偏不知悔改,今日又欲用灭神囊取我性命,我自问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既然你这般不想要这条命,那我就助你脱离苦海,早日进入轮回吧!”   兰若闻言,神色惊慌不已,倒在地上,双手被缚,也不忘用腿蹬着后退,疯狂摇头:“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没错!都是你的错!都怪你!我没错!”   苏婳眼神微暗,不想再听她苍白徒劳的挣扎,手心聚出一朵炎火,此火可以焚烧一切妖魔之物,使之化为灰烬。   她身后的羲和突然神色微动,看向窗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下一瞬极快地揽过苏婳的腰身,带着她闪身到了屋外。   苏婳下意识收回炎火,回头瞧她们刚刚呆着的屋舍,竟是一下垮塌下来,颓垣断壁,灰尘满地。   “想不到,这凡人界竟还有人破得了本尊的灭神囊!”   四周突然被结界覆盖,与外世隔离,一股强大的威压自头顶逼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轻缓却又沁凉的嗓音。   苏婳抬眸望去,便见半空中一着黑衣华袍发束银冠的男子徐徐而降,落在她们面前时,一双如寒星般的眼眸带着点点不知名的兴味。   魔神自从千年之前跟神尊打了一架之后,就陷入了沉睡,如今一醒过来,就察觉到自己当年打架时遗失的神器被人所破,一时兴起便下凡来看。   然等到真正看清面前之人的容貌时,他原本还带着一丝疏淡笑意的眼神渐渐收紧,长眉微挑,看着羲和,似有疑惑:“孟檀渊?”   羲和拧着眉,还没什么反应,苏婳瞧着那人,却骤然色变,这人……这人……   一瞬间,那些随着时间被尘封的往事悉数被眼前之人勾起。   虽然心有疑惑,一开始还不确定,但在对方唤出孟檀渊的名字之后,苏婳就是想怀疑都难,这人与从前的魔界魔君山海君长得一模一样,又能亲口唤出阿渊的名字,必是那人无疑,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魔神盯着羲和看了好几眼,眉头紧蹙,开口却是道:“你不是孟檀渊,一只九尾狐却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怪哉!”   “听说那家伙已经合了道,应该是消失了,你却与他生得如此之像……”魔神似在自言自语,看着羲和的眼神却充满了好奇,“既然被撞见了,那就让本尊搜个魂,且看看你与他到底有没有联系。”   搜魂?!不行!   苏婳下意识挡在羲和身前,还没说话就又被羲和拉着手臂扯回到他身后。   “这位仙友,既是同道中人,还请有话好好说,在下乃九尾狐族羲和,并非仙友口中所说之人,想必是仙友认错了人。”   羲和虽然对此人口中所说的与他极为相似之人感到好奇,但眼前的情况显然容不得他好奇。   此人一眼便能识破他的真身,可见并非等闲之辈,若是动起手来,他们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同道?”魔神似乎笑了一声,轻怠道:“本尊跟你们可不同道,至于你到底是不是他,待本尊搜魂之后,自会一清二楚。”   话落,他便极为迅速地出手,想要对羲和使用搜魂之术。   羲和没想到这人如此蛮横无礼,当即也沉了脸色,准备全力以赴,没忘记小声叮嘱苏婳,“婳婳,我拦住他,你先回天宫。”   苏婳听了心头微暖,但她是不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的,想罢,苏婳只纠结了一瞬,就抬头对着那人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神域魔神大人吧?”   魔神的动作被这句话打断,眸光瞥向苏婳,声色微沉,“你如何识得本尊?”   这家伙还真是传说中的那位魔神,苏婳心头嘀咕,但事已至此,神族的威力她早已领教过,就算是用上阿渊留给她的那些神器,也只能拖延一时,反正都要引起他的怀疑,引来麻烦,还不如她直接告诉他。   “魔神大人名扬天界,不知是否还记得故人?”   魔神眼神微移,觑着她,似是在等她下文。   苏婳缓缓道:“驭音阁,小魔域,万魔窟。”   魔神眼神起初涣散,而后倏然收紧,“你是——”   “我是苏婳。”   “苏……婳?”   似乎记忆太过久远,魔神原地伫立沉思了许久,才眼神惊奇地看向苏婳,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才摇着头道:“不像,完全不像,不如让我搜个魂?”   搜魂?做梦!   “山海君,时过境迁,你已不是当初的魔界魔尊,我又怎么可能还是当初的苏婳呢?人都是会变的。”   这句久违的山海君彻底唤醒了魔神的记忆,千万年来,他身边的人早已不知轮回了几百世,除了孟檀渊那家伙还知道他的过去,再也不曾有人唤过他山海君。   羲和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他们为何认识?孟檀渊又是谁?自己跟他长得很像?她一开始为何唤自己阿渊……等等。   心里的疑惑和不知名的情绪快要将羲和淹没,他已经无法正常思考,想到自己猜测出的某种结果,心一下沉了下去,手脚也跟着冰凉麻木。   苏婳最担心的就是羲和的情绪,但事已至此,这事怕是也瞒不了他了,只能安慰地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别乱想,这些事,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羲和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连自己的眼眶红了都不知道,沉默地盯着苏婳,缓缓点了下头,一下就让苏婳心疼的不行。   魔神回过神来,也看出二人端倪,尤其是这狐狸跟孟檀渊那家伙如出一辙的长相,两人肯定脱不了关系。   他心里这般猜测,还未言出,身前坍塌的屋舍之中忽然窜出一抹黑烟,似乎是想要逃逸,被他随手一捏抓住给丢到了地下。   兰若摔得不清,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   察觉到这个似魔非魔的人身上有自己灭神囊的气息,魔神眯了眯眼,沉声道:“就是你拿了本尊的灭神囊?”   兰若被他给吓坏了,她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的绳索,就要跑掉了,却一下就被这个人又给扯了回来,此时听说他才是灭神囊真正的主人,更是害怕不已,慌忙撇清责任。   “不是我拿的,是泽元,是泽元给我的!求求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兰若求着饶,眼里又惧又怕。   泽元又是谁?魔神狠狠皱了下眉,瞧见兰若惧怕的模样,有些腻烦,随即道:“麻烦,且让本尊搜个魂先。”   苏婳:“……”怕不是搜魂大师。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阻拦,魔神成功施展了搜魂术,也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从中得知了苏婳如今的身份。   “你是天族公主?死而复生?”魔神不笨,相反他很聪明,仅仅从兰若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中就猜测到为何苏婳会模样大变的可能原因,不过他看苏婳的眼神仍是有些好奇,如果苏婳同意,他甚至想搜个魂。   可惜苏婳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而他也并不想勉强她,毕竟是唯二的旧相识,罢了,来日方长。   魔神的眼神在苏婳和羲和身上转了几圈,最后又落到兰若的身上,轻叹了口气道:“弄坏了我的东西,你总得给我个交代吧?”   兰若瞪大了眼,大叫道:“明明是他们!是他们弄坏了灭神囊!不是我,是——”   “聒噪!”魔神的眼色骤然变冷,犹如来自冰寒地底,下一瞬,兰若所在之地突然刺起一片无色冰棱,将她的躯干四肢牢牢定穿在地上,也将她未出口的话彻底消音。   兰若张着口,双眼大睁,身上的冰棱一点点消融,连带着她的身体和魂魄也被一起带入寒冰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第115章 想起   苏婳本想着自己解决, 最后却被魔神给抢先下了手,她失去了手刃仇人的机会,看着地上留下的濡湿印记, 一时无语。   而刚刚才杀了个人的魔神,仿佛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兰若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肮脏的蝼蚁。   刚刚搜魂时,他发现这人为了长寿居然与妖魔做交易, 吸了不知道多少凡人精气,许久没见过这般低俗下作的魔,差点把他给恶心坏了, 都有些后悔搜了她的魂。   直接将人拖进寒冰地狱,眼不见为净,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打算继续与苏婳叙叙旧,就感觉道自己灵剑的召唤。   灵剑的位置离他有些远,但是感觉却不弱, 想到刚刚在那个女人魂忆里面看见的,自己的剑居然被另外一个叫做白泽的男人占为己有,他不自觉眯了眯眼。   千年前真刀真枪地跟孟檀渊打了一架,他掉了不少东西, 什么法袍, 头冠就算了, 剑还是要先拿回来的。   想罢, 魔神抬眸, 对着苏婳她们二人神秘一笑,好心地弄好了被自己损毁的房屋,就像来时那般突兀地消失了。   还以为会被缠上的苏婳:“……”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松了口气, 苏婳回身握住羲和的手,用充满真诚的眼睛望着他:“阿渊,过去的事我不知道该从何跟你说起,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你问吧!”   羲和的确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可问题太多了,他一时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能捡了个最紧要的,他问:“孟檀渊是谁?”   苏婳:“神域神尊。”   “我跟他长得很像?”   “不是很像,是一模一样。”   所以,婳婳的那些神器也是他送给她的,神域的神尊啊,自己不过是一只狐狸,他要拿什么跟人家比……   “所以你给我取名字叫阿渊就是因为他?”羲和心下黯然,几乎已经认定了自己竟然做了别人替身的事实。   苏婳点头:“是。”   说完,身旁的人突然就站起了身,也打断了苏婳还未说完的话。   “你干嘛?”苏婳疑惑地望着他。   羲和背转过身面沉如水,拳头捏得死紧,湛蓝的眼眸仿佛都失去了光彩,他喘着粗气几乎咬牙切齿:“你把我当替身!”   根本没想到这一茬的苏婳懵了一下,连忙道:“我没有!”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婳婳!”   “可是……你就是孟檀渊啊。”   “不要……什么?”羲和错愕地转过身来,不确定道:“你刚刚说什么?”   苏婳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们是同一个人。”   半晌,羲和垂眸,自嘲一笑,“如果是为了这张脸,大可不必编这种谎话来骗我。”   什么叫为了这张脸?她是那种只看脸的人吗?苏婳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握住了羲和的手贴在自己额头。   羲和疑惑地看她:“做什么?”   苏婳:“我知道,光凭我一张嘴,很难让你相信,不如你自己亲自看一看,搜魂吧!”   羲和皱了皱眉,抽回了自己的手。搜魂术极其痛苦,他怎么可能对她使用。   “阿渊……”   “叫我羲和吧……”现在这个名字真是越听越不顺耳。   相对无言,羲和又有些不甘心,伸手在袖带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棕黄色的小木头,大字形,看着像是个小人。   苏婳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木头:“这是什么?”   羲和抚摸着小木头,“我的伴生灵木。”   “奎山木?”苏婳瞬间想到,原来奎山木长这个样子,灰灰的,丑丑的。   偷偷瞥了苏婳一眼,羲和抿唇道:“你真得愿意让我看你的记忆吗?”   苏婳点了点头,他们的前世今生,她就是说上一天都说不完,就算说完了他也不一定会信,还不如让他自己亲眼看看。   “握住它,我就可以看到你的记忆。”像是下定了决心,羲和把奎山木递给了苏婳。   用奎山木可以免除搜魂术的痛苦,这个过程十分和缓,苏婳把手握上去的那瞬间就闭上了眼。   ……   良久,羲和松开奎山木,大量的记忆汇聚在他脑中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他真的是……孟檀渊?   “现在,你相信了吗?”苏婳也不清楚他到底都看见了些什么,见他神色呆滞,不免有些担心。   “我……”欲言又止,羲和看了苏婳一眼,突然伸手将她拥住,难过的嗓音闷闷:“我不知道,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我看见那些记忆只觉得嫉妒又难过,就像一个局外人,哪怕知道那其实就是我。”   “可是……”他突然松开她,眼神哀伤又固执,“我总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婳婳,我跟他不一样。”   苏婳回应他的是一个绵长而深情的吻,既然解释不了,那就不用解释,不管他能不能想起来,只要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总会明白,她爱的人是他,一直都是。   羲和愣了一下,唇上柔软的触感像是有一支羽毛在挠,渐渐地耳朵红了,眼睛也不知道是该睁开还是闭上,心像是跳到了嗓子眼,垂在两侧的双手僵硬地把人握住,而后牢牢把控,缓缓倾身,替代她踮脚的高度,反客为主,采撷那主动送上来的美好,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不知过了多久,苏婳踩了那人一脚,他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嘴唇红红的,满眼都是她。   阿渊这个样子可不多见,苏婳捂着唇,瞧他那副迷茫的傻样,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羲和被笑声吸引,看苏婳的眼神突然变得深沉起来。   苏婳以为他有话想说,问他:“想说什么?”   羲和沉默片刻,倏然道:“婳婳,我想起来了。”   苏婳:“?” 第116章 横刀夺爱   早知道一个亲吻就能让他恢复记忆, 她就应该早点把他按在床上亲!对此,苏婳深以为然。   突然恢复记忆的羲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之前奶萌可爱的小狐狸一去不复返, 转眼就变成了霸道而深沉的大灰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一百年, 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孟檀渊搂着人就不撒手,脸上神情闲适, 透着莫名的餍足。   天道化身的事虽有记载,但从古至今却从未有人成功过,更遑论是带着记忆的天道化身。   这种有违天地规则的事物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就连孟檀渊在做下决定之前也只有八成把握,不过好在,他成功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拦他和婳婳在一起。   “哦,对了, 解除婚约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我的打算是先和雪陌商量好之后再请我母后解除婚约。”苏婳从孟檀渊怀里抬起头来,说着自己的打算。不管阿渊有没有恢复记忆,这个婚约都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她早就是阿渊的妻子了。   孟檀渊:“……”   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九尾狐族, 还是婳婳订婚对象之弟, 孟檀渊就觉得十分荒谬。   婳婳明明是自己的妻子, 如今却和自己名义上的大哥订了婚约, 光是想想就已是让他十分不愉。   深吸口气, 孟檀渊垂眸,注视着怀中的娇颜,非常轻松的的将人抱了起来。   苏婳:“?”   “做什么?”苏婳不解道。   孟檀渊边走边答:“回栖狐岭, 解除婚约。”   苏婳点了点头,望着男人好看的下颌线,柔声解释,“我跟雪陌是多年好友,并没有别的什么心思,这次订婚也是我母后他们私自做下的决定,想来我跟他解释清楚之后,这事也就解决了。”   那可未必。孟檀渊眉头微皱,想到他出来时,听到大哥说起婚约时的表情,可不像是没有心思,也只有他怀里这个傻姑娘才会觉得对方只把她当朋友。   没反驳苏婳的话,孟檀渊心里却自有决断,他根本就不打算让苏婳和雪陌谈,要说也是他和大哥去说。   于是到了栖狐岭,苏婳还没见着雪陌,就被孟檀渊带回了他自己的狐狸洞。   狐狸洞的洞口不是很大,进去却别有洞天,不知名的树藤爬满洞壁,玉石做的茶几椅凳,被摆放在中央,上面扣着一套白瓷茶具,不远处的矮榻上还设了棋盘,满盘棋子,苏婳瞧了一眼,白棋被黑棋杀的片甲不留。   略略打量了几眼,苏婳就径直进了内室,内室十分简单,只一张睡觉的榻几,和一座雕花衣架,简洁得很。   苏婳回身看着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男人,怡然地坐到属于他的床榻之上,笑着问:“带我来你房间做什么?”   孟檀渊上前几步,在她面前蹲下,拉过她的手放在手里把玩,眉眼中藏着几分愉悦。“这是我的地方,你在这里,我安心。”   “可是我还要去找雪陌呢!”苏婳看着他把玩自己的手指,她便也用指甲扣他的掌心,被他紧紧握住,两个人你来我往,就这也玩的津津有味。   “我去和大哥说,你就在这里,累了就睡会儿,我很快回来。”孟檀渊这样说着,顺势起身,明显是早就做好了决定。   苏婳讶异地抬头,迟疑道:“啊,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你难道想让你的夫君做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雪陌是我大哥,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应该由我来开口。”孟檀渊突然弯下腰凑近她,眼里尽是揶揄:“谁让我的娘子这么受欢迎,那为夫就只好扮演一个横刀夺爱之人了。”   他们虽是神仙,但也免不了世俗,神仙也爱八卦,若是让婳婳主动去提起解除婚约的事,必是会惹来流言蜚语,他怎么可能让婳婳受这种指摘,如果要受,那也应该是他来。   苏婳怔了一下,反驳道:“什么横刀夺爱,你不要胡说,我跟雪陌没关系的。”   “我知道。”孟檀渊笑了笑,再次蹲下身替她褪了鞋袜,将人扶躺在床,“睡会儿吧,等我回来。”   苏婳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才慢慢阖上了双目。   孟檀渊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轻轻起身,将床边两侧的纱帘放下,而后转身出了内室。   ……   九尾白狐族的小狐狸们都知道,羲和君进了雪陌君的洞府,洞府里安安静静的,只偶尔才传出一两句谈话声,过了许久两人才一起出来。   随后两人又去了栖狐岭的另一头,拜见族长和族长夫人。虽然如今少族长还未正式继承狐族族长之位,但族长和族长夫人已经鲜少打理族中事务,多数都交于少族长处理。   到了狐族族长的洞府之后,羲和顿了一下还是对身边的人道:“多谢大哥。”   雪陌神色淡淡,如枝上白梨的容颜带着几分惘然:“到底是我强求了,我与她相识数百年,却抵不过你们一月的时间,想来缘分一词才是这世间最难琢磨的东西。”   “她既对我无意,你们又是真心相爱,那大哥自不会阻拦你们,不过你要记得,一定要好好待她。”雪陌说着,拾梯而上,又突然回转过身,垂眸敛目,“还有,我曾心悦于她这件事,便不必让她知道了。”   孟檀渊没说话,只站在台阶下,对着上首的青衫掠影,展臂至胸前俯首一拜。   苏婳和雪陌的婚约终究是解除了,但是这个婚事又是怎么落到狐族幼子头上的,除了狐族族长夫妇还有少族长,外人是不清楚的了。   不过本来雪陌和苏婳的婚事也是才定下,还没有广而告之,知道的人也是少数,所以当狐族和天族定亲的文书传出后,大家也只是疑惑堂堂天族公主订婚之人为何不是素有贤名的少族长,而是名不见经传的狐族幼子。   有人津津乐道,有人满腹猜测,这些都是后话了。   苏婳在狐狸洞睡了长长的一觉,她这两天因为阿渊的事都没有好好休息,如今睡在自己安心的地方,醒来时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白二刚从赤狐族回来,察觉到公子的洞口禁制被人动过,他心里一喜,以为是公子回来了,忙不迭地跑进狐狸洞,在外室没有见着自家公子的人影,便熟门熟路地进了内室。   见床榻纱帘后面坐了个人,还以为是自家公子,他高兴道:“公子,你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伤还没好就跑出去,可担心死白二了!”   苏婳正拥着被子发呆,听到这声儿便转过头去,伸手撩开一侧纱帘,便见床榻下面站了个白衣小童,头发用布巾包着,身高五尺,面容憨厚,一双滚圆的蓝色眼睛证明他也是狐族无异。   白二刚说完话,就见床头侧的纱帘被撩开,看清里面之人后,他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一股红晕从脖子上以燎原之势蔓延上双颊。   只因床上坐着的人,紫衣墨发,玉臂皓腕,明显是个姑娘,还是个貌若天仙的姑娘。   白二只看了眼就像受到惊吓似的迅速闭上了眼,而后转身几乎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默念:“我一定是进错洞府了,一定是……”   眼见着那人又走了出去,苏婳的脑子终于又转了起来,缓缓放下纱帘,摇头轻笑了声。 第117章 天上人间   白二也是白狐一族, 不过因为血脉并不存粹,他并不是天生九尾,而是一只四尾白狐。   他出生不久后就被拨到狐狸洞照顾羲和君的起居, 鲜少出入栖狐岭,所以从未见过苏婳。   得知了苏婳的身份后, 整个人还是处于震惊状态,或者说更加震惊, 因为整个狐族基本上都知道天族公主苏婳是他们少族长的未婚妻,如今她却出现在羲和君的床上……   白二的疑惑和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狐族拥有特殊的交流方式, 即使大家没有见面,只需要动动耳朵,天族公主和少族长解除婚约的消息还是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个栖狐岭。   就在众人还在猜测原因时,白二作为唯一一个可能多知道了什么的狐狸,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狐狸耳朵,不让自己继续八卦, 免得给自家主人惹来非议,至于苏婳……   彼时的苏婳,睡舒服之后,便走出了狐狸洞, 去了梨花树下的凉亭, 才饮了一杯清茶, 就等到了自己想要等的人。   孟檀渊勾了勾唇, 抬脚步入亭中, 在苏婳对面坐下,极其自然地握住她放在茶几上的手。   “想不想去哪儿逛逛?”   “我想回天宫。”苏婳摇了摇头,转而说道。   孟檀渊也没反对, 只是沉吟一瞬,而后笑开,“也是该见见天帝天后。”   苏婳讶然,而后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太久没回去了。   “就当是我的意思。”   孟檀渊直接起身,将人带了起来。   “尽快将婚事定下来,也免得总是有人觊觎我的妻子。”   苏婳被他逗笑,故意道:“这么自信?君父和母后还不一定同意把我嫁给你呢。”   孟檀渊本想说,同不同意都没关系,想了想还是道:“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严肃的表情和沉重的语气,一瞬间让苏婳有了不好的想法,刚想说什么就被摸头杀。   “别担心。”孟檀渊摸着她的头说。   后来他们一眨眼就回到了天界,就真的是一眨眼,站在南天门前时,苏婳还愣了愣,她自己飞速度显然是没这么快的。   “你……”苏婳望着抱着她的男人,欲言又止。   孟檀渊知道她想问什么,浅笑着看着她,“嗯”了声。   苏婳便没有再问,两人一起进了天界,苏婳把人带回了自己的蘅芜宫。   只是还没来得及向孟檀渊展示自己的宫殿,就被早已候在蘅芜宫中的天后娘娘一声“婳儿”给打断。   苏婳下意识松开了握着孟檀渊的手,对着面前华丽尊贵的的天后娘娘低头垂眸,“母后。”   天后看着苏婳微微颔首,随后目光移至“羲和”的身上,低声道:“天帝在虚天大殿,他想见你。”   孟檀渊闻言,朝着天后娘娘行了一礼道:“那羲和就先行告退。”   苏婳在一旁听着,倏然抬头,想说和他一起去玩,被看穿她意图的天后娘娘出言阻止。   “婳儿,跟我进来。”天后说完便转身进了宫殿。   苏婳犹豫地看向孟檀渊,孟檀渊神色淡淡,低声安抚她,“没事,去吧。”   苏婳还是有些担心,“如果君父为难你,你可不要什么都答应啊!”   孟檀渊不由一笑,表示知道,目送着苏婳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蘅芜宫。   唇边的笑意随即一收,湛蓝色的眼眸扫过四周,下一秒便消失在原地。   天后倒是没跟苏婳说些什么,只是问了些她和羲和的事。   省略了那些前世今生,苏婳把她和羲和在凡间相处的一点一滴都告诉了天后,天后娘娘听后沉默了良久,才和蔼地笑着摸了摸苏婳的头。   她看得出来,自己的女儿很爱那个白狐族的小狐君,满心满眼都是他。   不过也幸好是狐族。   天后娘娘眼色微黯,不知想到了什么 。   苏婳说完后,看着沉默的天后娘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母后,你明明知道女儿跟雪陌只是朋友,为何还要让女儿与他订婚呢?”   天后娘娘早知她会有此一问,语重心长道:“你与雪陌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雪陌这孩子品性不错,狐族跟天族又世代交好,把你嫁给他总比嫁给其他人要好。”   苏婳自然是不赞同这个理论,她跟雪陌没有感情,就算以后培养,也不可能会喜欢上,所以,就算是没有阿渊,她也不可能会嫁给他。   “话虽是这样说,但如今你有了真心喜欢的人,母后自然会替你做主,我瞧着那小狐君,虽说年纪是比你小了一些,但人家可比你懂事多了。”   年纪比她小?苏婳不置可否,想到某个活了上万年的人,明明就比她大得多了好吗!   不过看母后这态度,应该是不反对她和阿渊的婚事才对,那怎么还把阿渊单独叫走?   “母后,君父他的想法可是跟你一样?”   天后垂眸睨她一眼,“你君父总归是要严厉些的。”   苏婳闻言,情不自禁为孟檀渊捏了把汗。   因此,等到孟檀渊从虚天大殿回来的时候,苏婳急忙迎了上去,她见孟檀渊脸色不好,皱眉道:“君父他可是为难你了?”   孟檀渊摇了摇头,“只是陪天帝下了盘棋。”   下棋?苏婳挑了挑眉,想到自家老头是挺喜欢下棋,便点点头,又问:“那谁赢了?”   孟檀渊瞥她一眼,略过这个问题,转而言道:“我要出去一趟。”   苏婳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她问:“去哪儿?”   孟檀渊:“神魔涧。”   “带我一起?”   “正有此意。”   神魔涧远在天际之巅,就是孟檀渊也不可能眨眼就到,所以路上他便和苏婳解释了出行对的原委。   “神族陨落?”苏婳瞪大了眼,非常惊讶,这世间竟然有人能够杀神。   “是即将陨落。”孟檀渊也轻蹙着眉,他之前是神尊,如今又是天道化身,对于神的气息十分敏感,从虚天大殿出来,他就感觉到有一道神族气息十分虚弱,似要陨落。   仔细感受了一下,孟檀渊道:“似乎是魔神。”   魔神?那不就是山海君!明明才两日不见,他怎么就要把自己给玩死了呢!   就在苏婳他们奔赴神魔涧时,神魔涧正在发生精彩的一幕。   只见险峻石崖上,一道瀑布倾泻而下,奔腾至地底的圆湖之中,白色浪花击拍着石岸,周围绿色杉木高大粗壮,似有冲天之势,瞭望天际,一片赤霞,如火烧祥云,灿烈炫目。   然最吸引人注意的还是圆湖顶上,一个三人合抱的青色方鼎悬浮在半空,奔腾水汽间,只见那青鼎之上源源不断地冒出血色浓雾,似在烹煮着什么东西。   石岸边,白泽一身黑衣,斜靠在青石上,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目光却紧紧盯着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青色方鼎,脸上神色不停变换,一时志得意满,一时又阴郁晦暗。   为了合成这六合神鼎,他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就连最爱他的柔儿和婉儿都为他相继祭鼎,他如今什么也没了,只剩下这鼎,等到这鼎彻底吞噬那位神族的力量,他就可以破开神域大门,重置天地规则。   等到那个时候,他一定有办法可以复活他的柔儿还有婉儿!   若是苏婳此时在这里,她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原本的白泽一路顺风顺水,因为得到了六大神兵,又在神兵之中得知了六合神鼎可以打开神域大门的事,便潜心修炼并最终合成了六合神鼎,但并没有发生活人祭鼎这样的事。   原来的白泽在合成六合神鼎后,自身的修为也到了超脱仙族的境界,而六合神鼎便成了他扣开神域大门的钥匙,也因此他一举成神,成了千古第一人。   而如今的白泽不但被心仪之人退婚,还到处为兰若的事情奔波,耽搁了修炼不说,最后还遭遇了丧子之痛和兰若的背叛,很是颓丧了一阵。   后来他再度崛起,却也因为资源的欠缺,修为没有实际的进步,偏偏他自命不凡,在接连得到神兵之后,越发膨胀,生了邪性,为了能早日踏足神域,竟然默许了活人祭鼎这样的事。   魔神来取自己的剑时,本不将白泽放在眼里,却不料他手中竟有如此邪性的方鼎,一入鼎中,便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和神魂被一点点的燃烧。   “想不到活了这么多年,我竟是这么死去的。”   “可惜,可惜,还没跟老熟人叙过旧呢……”   青色方鼎中,已经化为一片黑影的魔神暗暗叹息,随即连叹息声也渐渐消弭。   湖岸边的白泽若有所觉,缓缓站直了身躯,看向六合神鼎的眼神却倏然一移,望向赤霞天际。   浓浓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五指成爪,打算收回神鼎,但那逼近的气息却让他来之不及,转眼间,天空中便多了一白一黑两道缠斗的身影。   苏婳徐徐落在岸边,看了眼那缠斗的两人,目光很快就被半空中的青色方鼎所吸引。   “莫非这就是六合神鼎?”   苏婳猜测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迅疾地撞上了崖壁,滑落在地。   白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爬起来,一眼就看到了苏婳,他脸色骤变,惊讶道:“怎么会是你?”   不过打他的那人并没有给他疑惑的机会,眼看那人再度逼近,白泽眼眸暗沉,猛地将六合神鼎收了回来,对准那人道阴肆笑道:“呵,去死吧!”   一片寂静。   预想中的那人被吸进神鼎中并没有发生,白泽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灵力没到位,再次发功,可是六合神鼎依旧没有反应。   白泽顿时慌了,看向孟檀渊,似是不敢置信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孟檀渊没心思理他,只是皱着眉盯着那六合神鼎,对白泽使了定身术后右手微招,神鼎便从白泽手中飘到了他的手中。   白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方将神鼎倒扣,一道黑影就从神鼎中飘了出来,立在了半空中,赫然就是他之前收进去的那个神族。   魔神被烧的只剩下了虚虚一道神魂,此时出了神鼎,略感惊讶地看着孟檀渊,“我这是死了还是?不对,我应该魂飞魄散才是,怎会……”   他话还未说完,苏婳就飞到了他身侧,笑道:“魔神大人竟会口出此言,难道是不想活了?”   魔神这时才反应过来,倏而大笑道:“哈哈哈哈,我竟然没死!”   孟檀渊研究了一番神鼎,摇头道:“这世间竟有如此邪性的神器。”   “可不是,这东西连本尊都束手无策,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本尊差点灰飞烟灭!”魔神说起这个就来气,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但这次却连架都没打,就差点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鼎中,他不服。   “不过,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修为,竟连这鼎都奈何不了你,这么厉害,那我以后岂不是怎么都打不过你了?”   孟檀渊瞥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这还用问?   魔神被他的眼神看得顿时起了好胜之心,欲要发作,发现自己现在只剩一个魂儿,顿时偃旗息鼓,打算先给自己寻个身体养养,来日再战。   苏婳只知六合神鼎是能扣开神域大门的钥匙,但却不知孟檀渊口中的邪性是为何意,于是问道:“阿渊可知这鼎有何用?”   孟檀渊:“这鼎应当是由其它神器合炼而成,至于作用我并不知晓。”   这时,魔神的魂又开口了,“有什么作用,搜个魂不就知道了。”   孟檀渊一顿,这次倒没有反驳他,搜魂的确很实用。   于是,被施了定身术的白泽,又被用了搜魂术,整个人再次喷出一口血来,彻底晕了过去。   孟檀渊:“原来如此。”   魔神问:“这鼎从哪来的,干什么的?”   孟檀渊:“你可还记得九万年前的神族之战?当时神域被打开了一个豁口,虽尽全力补上,但到底留下了隐患,这鼎能打开那道豁口。”   “什么?这家伙想打开神域?”魔神鲜少露出这么吃惊的神色,整个魂都跟着飘了起来。   孟檀渊俯视着地下的白泽,“这般修为却妄想一步登天。”   “什么神族之战?”苏婳听得迷迷糊糊,跟不上两人跳跃的思维。   魔神:“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当时神域并非只有九神,还有其它神祇,那时诸神为了争夺神尊之位,混战百年之久,把神域都打得裂开了一道豁口。若非后来及时补救,没让上古之气乱泄,只怕天上人间早已不复存在。”   为何仙族之人无法进入神域,便是神域之中充斥着上古之气,非仙族之人所能承受,一旦神域被打开,上古之气倒灌,必将导致仙灵陨落,六界罹难。   原来这便是天帝所谓的天劫。   孟檀渊看着那六合神鼎,心中暗忖。此前他和天帝下了一盘棋,天帝曾隐晦和他提及狐族天衍门一事,其中便牵扯到了天劫。   天族司命日日夜夜观星测算,揣摩天机,知不久后六界将会迎来一场浩荡天劫,生灵不复,天地重洗,就算有所准备,仙族也无法抗衡。   作为天帝,自当与六界同迎浩劫,而作为父亲,他却想尽可能地保下自己的女儿。   狐族天衍门实属狐族秘辛,外人知之甚少,能够进入天衍门的必须是狐族血脉或者奎山木定下的世代伴侣。   天帝关于天衍门一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将苏婳嫁给雪陌,便能让其进入天衍门规避劫难,却不知还需有奎山木才能达其条件。   苏婳鲜少听到神域的事,不免好奇,“所以,阿渊便是那时做了神尊?”   魔神哼笑一声替他答道:“他可不想做什么神尊,要不是那些家伙久战不休,吵到了他,神域之主是谁还不一定呢!”   仔细一想,这倒确实符合阿渊的性子,苏婳抿唇笑了笑,还想问些细节,就被旁边的人伸手给扯了过去。   孟檀渊:“别听他胡扯,想知道,以后我讲给你听。”   苏婳:“好叭。”   “嗯哼!”魔神的魂没眼看他们两个,目光移到那青色方鼎上,“这鼎如何处理。”   孟檀渊:“既能破壁,自然也能合。”   魔神的魂点了点头,“有道理。”   于是,那青色方鼎便被孟檀渊投掷了出去,化作一道青烟融入云间,消失不见。   青色方鼎消失的那瞬,昏厥在地的白泽醒来再度吐了一口血,进而发现自己跟六合神鼎的联系彻底断了。   “你们,你们……我的鼎……”   “婳婳……我们好歹有多年情谊,你怎能帮着他们如此欺我?”   无端被cue的苏婳表示自己很无辜,她什么都没做啊,不带这样冤枉人的,她自己都还云里雾里的呢。   苏婳还没说话,孟檀渊就转头看她,眼眸微暗,意有所指,“多年情谊?”   苏婳不满地哼了一声,去勾他手指,“你不是都搜魂了吗?还故意问我。”   孟檀渊抿唇浅笑,问她,“你想如何处置他?”   “我?”苏婳指了指自己,惊讶道。   见孟檀渊颔首,魔神也在一旁起哄,说白泽心术不正,就该杀了一了百了。苏婳顿时纠结了,她这人也不好杀,无冤无仇,无缘无故的,不过白泽差点就闯下大祸,也确实应该受一点惩罚。想了想她道:“既然他差点害了这苍生六界,就让他轮回十世,攒满功德,为这苍生赎罪吧!”   孟檀渊闻言,莞尔一笑,“如此也好。” 第118章 终南山雪   苏婳与“羲和”的婚事办的十分盛大, 天界延绵千里,云野花开,朝雾晚霞, 皆挂庆彩,百鸟孔凤, 齐为鸣贺,六界宾朋, 座无虚席。   按理说,新娘子第一次成亲,多少都应该有点紧张的, 但苏婳没有,毕竟她是已经成过一次亲的人了。   相比于那些成亲礼上的那些繁文缛节,苏婳更好奇的是孟檀渊说等到大礼结束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心里一直痒痒,然后一直缠着孟檀渊, 他却故意卖关子,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好不容易熬到大礼结束,苏婳累的都要瘫了,但见到婚礼的新郎官进来时, 还是从喜榻上爬了起来。   “你来了。”   孟檀渊嘴角噙着笑, 大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 让他褪去了往日的清冷, 整个人几乎可以用“艳绝”一词来形容。   他坐到榻边, 伸手替苏婳除了头上繁重的头冠,温热的手心摩挲着她的侧脸,目光温柔, 嗓音低哑,“累不累?”   苏婳气弱游虚的“嗯”了声,能不累吗,天族和狐族都非常注重礼节,她今天一天就没有休息过,几乎从早站到晚,还要穿戴繁复的裙子和沉重的头饰,来来回回地走,上次成亲她都没这么累过。   孟檀渊听她回答,便俯身将人抱到了自己的身上,替她轻轻捏着小腿,一边商量道:“这么累的话,那休息了好不好?”   “不行!”苏婳拖住他的脖子,奋力坐起身,“你还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呢?”   孟檀渊:“明天再去也不迟。”   “不嘛,我现在就想去。”   苏婳难得撒娇,孟檀渊自然妥协,直接抱着人便离开了宾朋满座的栖狐岭。   苏婳因为疲倦,在他怀里睡了一觉,醒来时他们便到了此行的目的——终南山。   终南山常年积雪,一踏入山中,那种冷入骨髓的感觉即便是仙体也难以承受,不过有孟檀渊在身边,苏婳是一点寒冷也没有感觉到。   苏婳:“这里是终南山?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虽然冰天雪地很好看,但他总不可能是带她来赏雪的吧。   孟檀渊把人放下来,牵着她走,“见个朋友。”   朋友?苏婳疑惑:“是你的朋友吗?”   孟檀渊点了点头,等到他们深入终南山地界,甚至隐隐接近血池时,疑似孟檀渊口中的朋友终于现身。   “何人擅闯我终南山地界?”   随声而来的是一道烟霞红衫,看身形应该是女子,苏婳还没看清她模样,就已经暗暗生起气来,狗男人,才刚刚成亲,就急着带她来见女朋友是几个意思,就不怕她吃醋替他喜服添一道血色吗?   苏婳不自觉地往前多走了一步,等到那人飞到近前落地停住时,她整个人倏然愣住。   “花……你是花师姐?”   花惜月神色怪异地看着眼前容貌秀美,着一身喜服的女子,她刚刚唤自己什么来着?花师姐?   虽然花惜月不认识苏婳,但是孟檀渊她还是认识的,见他也穿着一身喜服,当即有些明白眼前的状况。   “你这是成亲了?”她跟孟檀渊虽然是老熟人,但也有好几万年没见了,如今乍然一见,再次看到对方身穿喜服的模样,也不知是惊讶多一点,还是感叹多一点。   想到当初苏师妹的事,花惜月每每提及,都喟然长叹,但往事不可追忆,人终归是要往前看,她是真心希望孟师兄能够看开一些,如今他再次娶亲,还带人过来见她,想必是已经忘怀了。   苏婳这会儿是满心惊喜,回眸看孟檀渊,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她再也抑制不住激动,捞起裙摆跑了过去,给了花惜月一个大大的熊抱。   “花师姐!我是,我是苏婳呀,你还记得我吗?”   什么,苏……婳?小婳婳?   花惜月猝不及防被她抱住,还来不及推开她,就被这平地一声雷给震懵了。   反应过来后,她伸手将人扒拉了下来,嗓音急促道:“你真的是小婳婳?”   苏婳:“真的,我真的是!”   花惜月:“你,你还活着!”   “啊啊啊啊啊啊!小婳婳,你还活着!太好了!”   两人不顾形象地原地蹦跳,随后紧紧抱在一起。   等到冷静下来后,花惜月才拿出主人的姿态,邀请人进她的莲花坞,她这里的莲花,不比别处,即便是常年积雪,也能花开不败。   苏婳还是第一次雪中赏荷,不由兴致勃勃,当然她最高兴的还是能够再次见到昔日好友。   “你居然会选择成为地神,你不喜欢天上吗?”   花惜月笑道:“天上哪有人间逍遥自在,我在这里无拘无束,浪的浮生,岂不乐哉?”   苏婳点点头:“说的倒也是。”   “对了,你活了这么久,可知道魏师姐还有容师兄他们……”   苏婳一直没有问过孟檀渊以前碧青门的事,一是没想起来,二则大概是人本能地会规避那些不好的消息。   如今见了花惜月,便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求知欲,只想知道昔日的师兄师姐究竟是何下落。   提及这事,花惜月神色微黯,苦笑道:“魏师姐死于魔族刀下,文师兄这个傻子,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为了替魏师姐报仇,还是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苏婳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摇曳的荷莲,低声道:“他们都会好好的。”   “那容师兄呢?”   “容师兄他继承了掌门之位,在大乘期耗尽了寿元。”   花惜月说着,长长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后来想要飞升成仙有多难,要不是我寿数将尽时遇到了孟师兄,说不定,你连我都见不到了呢!”   “qing长不过,你们还真是让我惊讶,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竟还能见到你们成亲的场景,想起当年,还真是恍如昨日。”   苏婳听着,抿唇浅笑,回眸去看坐在另一边榻几上浅饮清茶的人,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放下茶杯,偏过头来,澄澈双眸,与她相视而笑。   圆窗雪景,莲池水清,这一生,能得此一人,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