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天下》
作者：疯丢子


　　文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普天之上呢？是星不落全域矿业集团有限公司。
　　小皇帝初掌大权意气风发想扳倒把持朝政近六百年的邪恶组织西方圣所。
　　却不知人家的靠山是动动手指都能把他的皇宫打进地心的高纬度生命。
　　他以为他在诛仙
　　……其实他挑起了星战
　　某高纬度生命：不就借地开个矿么？至于么？！

　　内容标签：科幻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女强
　　主角：元以臻，52741， ┃ 配角：萧若骐 ┃ 其它：太多了懒得写
　　一句话简介：外星人在封建王朝开东印度公司
　　立意：古代劳动人民前赴后继反抗殖民的血泪故事


第1章 弑后
　　“皇后殡天！”
　　哭喊声随着这一声高唱从宫墙内蔓延开去，一路如浪一般绵延到了外面。尖利刺耳的女声之外，额外又加入了浑厚高昂的男声。宫女和大臣隔着宫墙比着哭功，唯恐皇帝觉得自己哭得不真诚。
　　可其实，皇后所在的宁坤宫中并没有一丝声响，所有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等着这个国家的至高权力者发话，毕竟从他的表现看，他不仅一点都不想哭。
　　甚至还有一点点想笑。
　　“确认死透了？”他还这么问。
　　太医、天工局和钦天监的大臣一起跪下，从各自专业的角度指天画地确认皇后真的凉了。
　　“娘娘鼻息脉搏全无，必然已经驾鹤西去！”
　　“臣已拿天物放入皇后娘娘手中，天物没有丝毫反应，皇后娘娘必然已经仙去！”
　　“臣刚刚卜出后星晦暗，再亮时已经换宿而居！皇上！天兆已降，当立新后了！”
　　XXX！听到钦天监大臣的话，其他几人心中一阵脏话奔腾而过，虽然大家都看出皇后死了皇帝挺高兴，但是顶多机智的不劝皇帝节哀，却没想到有人已经把马屁拍得那么长远！
　　谁不知道皇帝属意萧家那个武举女啊！哎呀就差这么一步啊！
　　脑子转过了弯，所有人心里捶胸顿足，更是卯足了劲准备一会儿如果还有机会一定好好表现。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终于忍不住了，仰天长笑，畅快淋漓，“终于死了！你们果然会死！”
　　一听你们，所有人头更加低，冷汗涔涔。
　　皇帝收了笑，阴沉的看着所有人，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但最终还是站起来，负手扬声道：“朕与皇后伉俪情深，想与皇后单独相处，故命众爱卿在殿外等候，却不料悲痛太过，失手打翻了烛台，汝等忠心，护朕脱离火海，却实难救出皇后遗体……你们，明白了吗？”
　　所有人的头随着皇帝的话语越发的低，几乎要埋到地里，等皇帝把话说完，立刻山呼道：“皇上节哀！”
　　没说懂，只说节哀，这些人精的意思也算到位了。
　　皇帝冷笑一声，甩袖欲走，却还不放心，又走到皇后榻前端详了一会儿，亲自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一阵风拂过，仿佛有温柔的呼吸打在他手指上，皇帝猛地一僵，失态的退后了一步，紧紧盯着皇后，仿佛她随时会醒过来。
　　皇后依然安静的躺着，如生前一般，乌发雪肤，倾国倾城。
　　那是天人的长相……那也是妖人的长相……
　　是救世的长相……也是祸国的长相……
　　不能留，不能留！
　　想到这，皇帝忽然抽出腰间的宝剑，指向皇后的尸体，看起来仿佛一个不对，就要一剑刺进去！
　　所有人继续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仅不敢看皇帝的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许久，门外传来通报声：“淑妃娘娘求见！”
　　淑妃！众人松一口气的功夫，通报中的女人已经推门而入，她一身暗红色窄袖骑装、长发束起，露出一张鹅蛋脸，面上剑眉凤眼，长鼻薄唇，看起来既有巾帼英雄的英姿飒爽，又有江南女子的娇俏秀美，虽远不如皇后，却也极为吸人眼球。
　　她一步跨进来，面容紧绷，看到屋里的状态，又顺势望向帷幕中躺着的人，顿了顿，忌惮之色一闪而过。随后毅然转头，上前握住皇帝握剑的手，轻声道：“皇上，她已经死了，想想以后。”
　　“若骐，”元以臻看了萧若骐一会儿，手动了动，终放弃了当众拥抱她的打算，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皇后，拉着她转身走了出去。等踏出了宁坤宫，大口的喘息了一下，“终于死了！”
　　萧若骐作为最受宠的妃子，皇后死了本应该高兴才对，但此时她的表情反而最严峻：“皇上，不可松懈，那边若是问起来……”
　　“朕已经把后位留给他们过了！皇后自己命短，还能再塞一个过来？哈！想得美！”话是这么说着，元以臻却依然沉住气，“等他们来了再说，一个商会而已，非王非侯，就算曾有恩于我朝，六百年的优待还不够吗！凭什么让朕与他们二分天下？我倒想知道这个皇后死了，他们会有什么说法！”
　　“以臻！”萧若骐皱眉，下意识的叫皇帝名字，她看向周围跪成一圈的人，着急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继续劝，“大局为重！”
　　“哼，大局。”元以臻回头望了望宁坤宫，他的眼神极为复杂，明显的仇恨，些许的忧虑和一丝丝的，惆怅。
　　他转身，甩袖而去。
　　宫卫如得了命令，向宁坤宫射出一排火箭，而周围的宫人在宁坤宫燃起熊熊大火时，才开始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
　　“走水啦！！”
　　“宁坤宫走水啦！”
　　“快救火！快救火！”
　　“皇后娘娘还在里面啊！”
　　谁也没有看到，那个栩栩如生的皇后，在黑烟滚滚的火海中，忽然周身冒出一片灰白的轻烟，她面容不变，整个人却仿佛缩小了一圈。
　　一截床梁终于支持不住，砸了下来。
　　刚一触到皇后的尸体，那尸体就仿佛一个空空凝聚的幻境，陡然间烟消雾散……连灰飞烟灭的灰烟都没有。
　　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不可能！”御书房中，元以臻猛地站起来，“什么形迹都没有？！”
　　“禀皇上，找了最好的师傅去收拾，真的……什么都没有。”禀报的工人想到那收殓师傅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知道点内情的他汗如雨下。
　　皇后乃西方圣所百年一遇的圣女，传说乃天人之身，正经八百的仙女！这次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怕不是回天上去告状了吧！
　　“可是烧太久，化了？”皇帝的声音却犹带侥幸。
　　“禀皇上……这才一夜，不，不会烧没的。”
　　“你这是何意？！三百禁军看守，还能让尸体跑了不成？！”元以臻拍案。
　　“如果，不是尸体呢？”一旁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低哑，小心。
　　元以臻呼吸一窒，整个人僵硬了一瞬，面色变换数次，终还是吐出了那口气，颓然坐下，摆了摆手：“下去吧。继续找，没有尸体，蛛丝马迹也要有！”
　　“是！”
　　待门关上，元以臻扶额沉默了许久，屏风后的人也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他开口了：“你说，不是尸体？”
　　声音平稳但紧绷，显然在强行镇定自己。
　　“我只是想到一个传闻。”屏风后的人语气似乎恭敬，但又透着一丝亲昵，“我曾读到过一本守陵志，内载一百五十多年前曾有暴民集结欲盗掘皇陵，但很快被发现了，几个主使者被判了斩立决，其他也大多老死狱中。”
　　“这事我知道，”元以臻不耐道，他对亲近的人都称“我”，“都被挖了祖坟了……还有呢？”
　　“我一时好奇，去打探了一下，发现自那时候起，民间便有帝后寝乃衣冠冢的说法。”
　　“什么？”元以臻眯起眼，“别卖关子。”
　　“那我便直说了，皇上，那次的暴民定是掘了后陵，开了棺，却没看到尸体。有人逃过了追捕，把这件事传扬了开去。”
　　“不可能。”元以臻一口否定，“历代帝后同寝皆有详载，史官就算有那个胆子欺君，也不可能代代都有那个胆子！”
　　“所以，究竟为何，皇，咳，先后的尸体于火海中消失，一丝行迹也无了呢？”
　　“那你得问他们去。”元以臻冷笑，神色狠厉，“活也好，死也好，跑了也好，被偷了也好……他们起来一次，我就碾死一次，既已动手，我与那西方圣所，是不死不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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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圣所，大元朝家喻户晓的名字。
　　它于六百年前突然出现，随着元圣祖揭竿起义，反抗前朝暴政，在功成后却坚决身退，在其女首领的带领下成立西方商会，用功勋换取大量封地，苦心经营，事业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当时元圣祖心系女首领，甚至为其后位空悬，在圣祖驾崩后，其子元高祖继续受西方商会鼎力支持，铲除前朝遗患，休养生息，终成盛世。元高祖感其恩泽，在女首领逝世后遵照元圣祖的遗诏，将两人合葬。女首领也由此封圣，其商会亦因此改名为西方圣所，首领则为西圣女。
　　然而圣女并非接连不断，西方圣所号称圣女乃天赐之人，只在需要时出现，故设立了圣子位，在圣女之位空悬时统领圣所。
　　三百年后，历史轨迹周而复始，大元朝内忧外患凭生，天灾人祸不断，四面饥民揭竿而起，幼帝有心却无力，逐渐难以为继，眼见大元即将倾覆。西方圣所天降圣女，再次站出来，倾注巨资和人力，扶持幼帝力挽狂澜，重整河山。
　　彼时幼帝已经成人，与西圣女日久生情，遂设坛祭天，昭告天下，与西圣女结成连理。与此同时立下遗诏，以后凡是西方圣所圣女，必为元后，不管是否有所出，皆为后宫之主，永享尊荣。
　　就这样，又是三百年快到了，这一次，为新西圣女入主后宫的普天同庆尚未平息，就因为皇后的突然甍逝戛然而止。
　　西圣女，仿佛祥瑞的象征，不仅带来平安富庶，自己也从来都是寿终正寝，从未听闻半途陨落。
　　所有人都是懵的。
　　包括百姓、朝堂，还有西方圣所自己。
　　“圣子，京城来报，圣女殡天！”
　　空旷的大殿中，这汇报声远远传来，在巨大的立柱间阵阵缭绕。
　　大殿尽头，一个身着红衣，黑发如墨的消瘦男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正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的他陡然闻言，怔愣了两秒后，竟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圣子！”两旁的侍女惊叫着扑过来，却被男人抬手制止。
　　他缓缓抬头，俊美的五官，却有着妖冶的眼尾和唇角，此时那双凤眼眼眶通红，看向面前重重轻纱后面若隐若现的神龛，眼神绝望，甚至流下了眼泪。
　　“传令下去……所有人……禁食绝水，为圣女，祈福！”
　　所有人都顺从的低下了头，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人默默的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盘子走上来，在不远处跪下，膝行至圣子身边，举盘低头。
　　圣子嘴角残留着血液，他又怔怔的看了一会儿那纱帐中的神龛，才转头看向那盘子，颤抖的手从盘子上拿起一把锋利到闪着不详蓝光的匕首，毅然对准了自己的喉间。
　　“赐我红莲，予我业火。圣子从女，不可独活。”他低声呢喃，眼睛看看神龛，又看向匕首，眼中渐渐流露出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圣女死圣子也得死！
　　为什么西方圣所五百八十年历史，所有圣子都随着圣女长命百岁，唯独他，才刚上任！就要给圣女陪葬！
　　为什么！
　　一定是那个皇帝，那个狗皇帝……元皇族早就有了反意！他明明提醒过圣女！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报仇！圣子难道不该为圣女报仇吗！至少要让他先报仇！
　　他双眼死死盯着藏在重重纱帐后的神龛，纤细的手臂上青筋毕露，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满脸绝望和怨恨。
　　身后所有人虽然低头跪着，但他清楚他们正暗暗的观察自己，等着自己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刚上任就为圣女陪葬的圣子。
　　罢了，这也算另一种名垂史册吧。
　　只是若有如果，他定要……
　　就在他咬牙要使劲的那一瞬，纱帐中的神龛忽然亮了一下。
　　所有人都低着头，唯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这奇异的光芒，竟然是蓝的？这是什么光？！
　　鬼使神差的，他往前膝行了两步，撩开纱帐。
　　这是大不敬！是死罪！
　　“圣子！”一旁察觉的教众一阵惊呼，可随即所有人都噤声了。
　　就在圣子刚刚爬过的地方，几十道蓝色光柱忽然出现，密密麻麻形成一个围栏，将圣子、纱帐和佛龛都围在其中。即使不知道那是什么，所有人本能的就知道那光柱不可触碰。
　　圣子仿佛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被关在了里面，他梦游一般继续往前走，走入了纱帐中。隐在纱帐中的光芒越来越亮，闪烁得越来越快，还带着诡异的滋滋声和搅动声。
　　声音突然停了，有什么东西忽然打开了，还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在众多望眼欲穿的目光中，纱帐中缓缓出现了人影。
　　两个。
　　所有人瞪大眼，死死的盯着慢慢走出纱帐的两个人。
　　圣子，他光裸着上身，头微垂，一脸幸福的笑，小心的搀扶着旁边的女人。
　　那女人，披着圣子的红袍，里面似乎一丝不挂。她身姿高挑，墨发如瀑，面容温婉秀美，皮肤白皙晶莹，看起来如婴儿般吹弹可破。虽然行走的姿态有一些僵硬甚至生疏，可每一步都很稳，甚至能在地上踏出蓝色的光点。
　　只有圣女能凭空从纱帐后的神龛中出生，只有圣女才能让这大殿发出这样的亮光。
　　这是新圣女！
　　是这个大殿真正的主人！
　　是西方圣所至高无上的掌控者！
　　上天这么快！就派了新的圣女来了！
　　牢笼一样的光柱也随着圣女的出来倏然消失，她走到教众面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众人，缓缓张口。
　　整个大殿都回响起了她低柔沉静的声音。
　　“工作日志给我，还有，你们是什么？”


第2章 圣女
　　【各位好，我是满天星全域矿业集团有限公司的股东兼公关事业部部长米罗娜。欢迎各位来到我集团的大联盟东极分部，下面由我来为各位讲解我们的主营业务。作为全星域当仁不让的矿业龙头集团，我们有着独树一帜的开矿技巧，不仅在大联盟，就是蛮荒星域，也拥有着数以亿计的矿星……】
　　【那些矿星有文明存在吗？】一个精神波段突然传入，正是听众之首，所有其他文明代表都站在他身后。
　　米罗娜顿了顿，微笑：【极少部分拥有初级或者次级文明。】
　　【你们怎么对待那些文明，是像魔图文明那样处理？】
　　【那怎么会呢？这样的我们怎么可能获得大联盟开采许可证？我们拥有非常专业的团队维护那些文明的健康成长。】
　　【殖民？】
　　【哦，将军，】波动了空气的笑意，【我们从不挑战人权问题，更何况……这么多无人宜居星球，何必费劲去殖民？】
　　将军也笑了：【我也想知道，大家都知道无人宜居星球多，为什么还要费劲去侵占有人的。】
　　米罗娜商业假叹：【我也好奇啊。】
　　将军不再谈，示意：【继续吧，你们的维护措施。】
　　【好的，对待初级文明，我们非常尊重它们的原生态文化形式……】
　　【他们。】
　　【嗯？】
　　【米罗娜小姐，希望你从用词上就能体现出尊重，他们，有智慧和初级文明的生物体，他们。】
　　【哦，好的，咳……他们，的文明。在他们还发现不了我们的时候，我们会采取隐形作业，配合当地自然条件进行开采，绝不惊扰他们的正常生活。等到无法隐藏的阶段，我们会因地制宜，采用人工和AI相结合的办法融入他们，在不破坏他们正常贸易生产的情况下与他们进行平等交易，所产生的利润我们会以合适的形式返还给他们，当做我们带走的矿物的收购款。】
　　【这个价格谁来定呢？他们知道他们多得的钱是用自己母星的资源换的吗？】
　　【将军，即使你们天蝎文明，在同样的事情上，也不见的会比我们更干净吧。】米罗娜高傲的昂头，【至少我们不会以战养战。】
　　【你在挑衅我吗？】
　　【如果我们矿种都不敢在你们面前抬起头，那大联盟真的是你们一家独大了，你们会很孤单的。】
　　【我们会不会孤单我不知道，但是，米罗娜小姐，你们矿种的矿业集团在全星域矿业一家独大，你们不孤单吗？】
　　【有各位隔三差五拜访学习，我们一点都不孤单。】
　　【呵。】
　　【呵呵。】
　　跨越万千星域，庞大的参观团似乎只是为了看这么几眼，于是他们临走前，米罗那还商业惜别了一下：【自上次得以近观将军威严已有三十余载，将军依然强悍如斯，精神迫人啊，愿下次见面，将军依然能够威震全域，保我大联盟一方安宁。】
　　将军周身流光溢彩，面容都看不清，但依然可以看出他冷淡的嘲讽：【潜意思是蛮荒星域的事情就别来管你们了？】
　　米罗那低眉顺眼：【那是各位的自由，我怎么敢置喙。】
　　【那我就祝你能在此迎接我等凯旋吧。】
　　米罗娜也冷笑：【定不负将军所望。】
　　送走了调查团，米罗娜刚松口气，就接到了紧急通讯。
　　【部长，出事了。】
　　【说。】
　　【蛮荒星域出现第3119号事件信号。】
　　【3119】米罗那的脑子里瞬间出现这个信号的意义，【原住民暴动事件。】
　　她叹口气：【……你知道刚才走的是谁吗？】
　　【什么？】
　　【大联盟刚组建人权调查团，我们的矿星文明就暴动了？他们几个意思？我们殖民他们了？我们需要被反抗了？】
　　【还不知道，部长，详细情况还没传输到，目前只有跨域信号。】
　　【呼！】米罗娜深吸一口气，【我，需要，详细，情况。】
　　详细情况很快来了。
　　蛮荒星域某偏远单恒星迷你小星系的老三，拥有初级文明的碳基生物宜居星球，特产矿为一种极为稀有的伴生矿，燃晶，用途广泛，用得起的人非富即贵。
　　因为方圆十万光年数百个矿星中只有这一个出燃晶，米罗那对它还颇有印象。
　　但放眼全域，却有数万个燃晶矿，她又不是那么深刻了，只能调出报表看一下矿场主要所在地的最新信息。
　　初级文明，封建帝国阶段，冷兵器，火药还没应用于战争。
　　很年轻，很年轻，很年轻。
　　年轻到可能还不知道他们住所是圆的，年轻到……还处于蛮荒星域矿区初级文明运营方案的随机应变阶段，发生任何情况都有可能。
　　米罗那把玩着一枚古早的硬币，神色森冷。
　　那是同行公认的最危险的阶段，土著的无知和运营力度的难以把控直接导致工作人员不得不在“殖民”边缘疯狂试探。
　　商会，宗教，奴役……
　　真殖一下又如何了？
　　这在平时不过是同行间心照不宣的事，天高皇帝远，所谓维护人权也不过是联盟内强者给弱者的一个镇定剂，蛮荒星域几乎无穷无尽，丧尽天良的事可以说每秒都在发生，就他们矿业集团这点小打小闹，说是慈善组织都可以了。
　　但谁叫枪打出头鸟呢，从来各种调查团就喜欢借各种名义在他们身上榨取利益。
　　而现在，不行，这次的人权调查团明显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决不能栽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矿星上！
　　销毁？不，能量武器肯定早就被盯上。
　　通知集团？那也得先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再说！
　　【给我接通52741。】她做了决定。
　　【52741号特勤干员已将您拉入黑名单。】
　　【派人，挟持她的狗。】
　　【……52741号特勤干员申请与您连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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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星时后，新晋圣女驾临地球，一脸不开心。
　　“工作日志给我，还有，你们是谁？”
　　她第二遍问，把“什么”改成了“谁”。
　　顺便想摆脱旁边那个生物钳制似的搀扶。
　　搞什么，那么用力，押解吗？
　　可旁边的生物完全没有领会她的意思，甚至因为她那轻轻一挣而隐秘又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他死死的抓紧她的手臂，紧到一股电波袭向她的脑海，以至于她都读取到了“痛”这个信息。她挑挑眉，看向他。
　　他也看向她。
　　两人对视了良久。
　　身边人忽然面容扭曲的笑了一下，他放弃了，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在她身边跪了下来，又伸手捡起了不远处的匕首。
　　52741：……别，这身体我还没适应到能应对刺杀的地步。
　　然后他就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杀自己的话就随便吧。
　　“圣子！”周围一阵惊呼。
　　这个被叫做圣子的生物还没动手，他仰着头，双眼死死的盯着她，眼神里仿佛有什么辐射物质，让她的身上都有些发热起来。
　　哦，他是圣子。
　　圣子是什么东西？
　　矿星地面办事处要么没有人，要么不是只有管家和管事两个土著吗？
　　52741努力思索着公司各种矿星运营章程，米罗娜告诉她这儿是始三文明，重农低商近零工，所以公司应该主要是以一个商会的形式呈现，会有管家主内，管事主外……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个叫圣子的东西最大？
　　那管家呢？
　　“管家？”她不再关注还在作势自尽的圣子，举目四望。
　　圣子抖了抖，更加绝望，以至于闭上了眼，喉咙中发出一阵哽咽般的声音。
　　“属下在！”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膝行而出，趴伏在地，“属下齐家，乃第十六代圣所管家，主管所内一切内务，恭迎圣女大人驾临！”
　　“你是管家，他是谁？”52741指着圣子。
　　“这是第十九代圣子燎大人……前圣子大人。”
　　圣子闻言，竟然破罐子破摔，不哭了，还冷笑一声：“齐家，有没有我，你左不过是条狗，何苦这般急于咬人。”
　　齐家埋着头：“启禀圣女，圣子从女，圣子燎所服侍的圣女大人已经殡天，依律当随前圣女而去。由圣所再为圣女大人择选一新圣子追随左右！”
　　52741：“……”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
　　52741回神，幽幽的叹了口气：“工作日志。”听不懂什么的，先要工作日志再说！她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齐家：“圣女可是要圣所志！？”
　　52741：“……嗯，大概吧。”
　　“圣女请这边走！”齐家连忙起身把她往外引，走了两步还不忘朝身边人一摆手，“去服侍前圣子！”
　　这是要送他归西。
　　52741对这儿语言理解可能没那么流畅，但她并不傻，当然知道这个管家的意思，甚至能明白他为什么急着弄死这个圣子。
　　权利呗，宇宙亘古不变的话题。
　　可她偏不让。
　　“等会儿。”她微微（艰难的）转头，朝圣子燎看了一眼，“跟上。”
　　这一刻，圣子的面容突然唰的亮了，以至于那完全不在她审美阙值里的长相都似乎好看了一下下。
　　“圣女大人！”齐家大惊，又要跪在地上，“这不合规矩啊！这是前……”
　　52741见这阵仗，心下还真有点打鼓，认真问：“我是这儿最大的吗？”
　　齐家显然误会了，但误会得很恰当，他立刻磕了个头：“属下明白，是属下逾矩了，属下有罪！”
　　很好，她最大。52741满意的笑了笑，正要跟着齐家去拿“圣所志”，身上忽然一重。
　　是圣子燎，他趴在地上，双手小心的拉着她的衣角，贴在自己的额头。
　　感受到她回头的视线，他抬头，微笑，面容近乎虔诚：“圣子从女，绝不独活。”
　　他在发誓。
　　52741：“这是你的衣服。”


第3章 失控
　　且不管西方圣所乱成一团吧，毕竟乱的不是这一个地方。
　　宁坤宫在皇后殡天那日走水，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被扑灭。大婚时庆典的烟火还没散去，皇宫中又飘上了一层新的阴云。
　　前皇后被烧得尸骨无存，大元朝百官对年轻的皇帝有了全新的认识，一群群噤声不言，不知所措。
　　他们都在等着，等上头，等外头。
　　“老师，这可如何是好，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被问的老人端坐亭中，手执白子，沉吟不决：“早知道老夫不逞强，要执黑先行了。”
　　执黑的年轻官员焦急不安：“那，重开？”
　　“事已至此，谈何重来。”老人道，“继续下吧。”
　　“可学生已经赢了。”
　　“话可不能乱说，老夫若是拼死一搏，尚有一线生机。”
　　年轻官员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无奈：“那您便落子吧，我陪着便是。”
　　“还有一个办法。”
　　“哦？”
　　老人忽然大袖一摆，所有的棋子被尽数扫落到地上！
　　“老师！”年轻官员目瞪口呆。
　　“你又不是认真和老夫下棋，老夫又何必跟你认真？”老人似笑非笑，“罢了，既无心，那便不下。”
　　“老师，学生实在着急……这西方圣……”见老人闭目，年轻官员顿了顿道，“那儿一贯骄横跋扈，圣女封后后更是……如今居然会没反应？莫不是傻了？”
　　“从来被供着捧着，突然被抹了脖子，自然要傻了。”
　　“您说他们会不会知道是皇……咳，是谋害？”
　　“那要看那儿信不信。”
　　“哎，他们岁贡还在的路上，南方水灾，他们的江南分部刚允诺开仓赈济，这现在一弄，国库本就空虚，这担子想来定会压在老师身上，可巧妇怎可为无米之炊？”
　　“就是因为凡事都依赖那儿，皇上才会对那儿恨之入骨。这类话，以后休得传出去了。”老人道，“就是可惜了先皇后，哎。”
　　年轻官员闻言，神色愈发晦暗：“先皇后，她……哎。”
　　西圣女入朝，封后，两场大典他都在场，那女子绝代芳华，气度雍容，眉目间皆是看透万物的通透，让人见之忘俗，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
　　多少年轻官员曾于梦中为她辗转，却不料再见已是一抔黄土。
　　老人看着自家弟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感慨的叹了口气。
　　西方圣所定下规矩，西圣女不入朝堂，入则必为人妇，看来还是有其道理的。只是没想到就算入朝为妇，依然能搅动朝堂一腔春水，这死，也是命中注定了。
　　“相爷。”旁边过来一个老仆，恭敬道，“有您的信。”
　　“拿来，”老人，大元朝宰相卓令吾沉声道。
　　老仆呈上了信便退下了，卓令吾打开信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岱堂，倒让你说中了一半。”
　　“老师，怎么了？”
　　“西方圣所岁贡的队伍在朔州停滞不前。”
　　“哎，他们果然收到消息了。”年轻官员李岱堂拧紧眉头，“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就算要动手，也该等队伍到了再说。”
　　“哧，亏你还字正为，你可真是无所不为。”
　　“老师说笑了，”李岱堂无奈道，“学生也是无计可施了。”
　　“哎，”卓令吾长叹一声，“此事与其说指望皇上，不如去探探另一位的风声。”
　　李岱堂沉吟了一下，试探道：“萧？”
　　“历代皇上都是个情种，但凡西圣女出现，则不管之前如何抗拒，最后必情根深种无疑，却不料这一回，倒让这萧家的武举女得了头筹，这是吾等失策。”
　　“老师，那可如何是好。”
　　“无妨，这并非不可弥补，萧家若还有点自知之明，便不会轻举妄动，除非他们真的不知道，他们得罪的是谁。”
　　李岱堂神色一紧：“西方圣所……会有什么动作吗？”
　　卓令吾摇摇头：“不知。”
　　“老师会不知道？”
　　“老夫可不是无所不知。”卓令吾笑道，“更遑论你问的，是西方圣所了。”他抚了抚自己的白胡子，看着散落一地的棋子，笑意冷淡：“他们，可不是会和你好好下棋的人。”
　　李岱堂闻言，终于明白老师洒落棋子的意思，他盯着满地散落的棋子，斟酌道：“老师，纵使他们不按章法来，到底还是黑白有别，西方圣所忠于本朝六百年，是天字一号的保皇党，这样的势力失了个圣女，真的会与皇上就此反目吗？”
　　“岱堂，我让你读史，你终究只看了皮毛。人皆道这西方圣所有转乱为安之能，是否想过圣女降临之前西方圣所犹存，这世道却为何还会成为乱世？”
　　李岱堂恍然，眼中闪过惊色：“关键不在西方圣所，在圣女？”
　　“然也，”卓令吾点头，“吾等尚不知为何圣女一介弱质女子，会凭空对如此庞大的势力拥有这般掌控力，然而我们尚可知道，圣女出现不仅是我朝失控的边缘，亦有可能恰是西方圣所失控的边缘。”
　　言及于此，卓令吾已面色凝重，他轻抚了一下胡子，“西方圣所五百多年历史，一共就出了五个圣女，也只有出了圣女之时，平时如皇亲国戚的西方圣所才有点臣子的样子。所以你说究竟是西方圣所忠于皇上，还是圣女忠于皇上，犹未可知啊。”
　　“皇上年少英明，莫非看不出这点？”
　　“不管看不看得出，做都做了。这西方圣所平日蛊惑民心，掠矿圈地，横行跋扈，皇上乃一国之主，怎能容忍？只是他终究年少气盛，冲动了。”
　　“所以……我们失却了钳制西方圣所的最大利器？”李岱堂神色比他老师凝重一百倍，“先皇后说不定是真的向着皇上的？”
　　卓令吾摇头：“斯人已逝，不可知，不可知也。岱堂，把棋子捡起来吧，刚才那局，老夫真觉得还大有可为。”
　　李岱堂：“……”
　　宰相在那猜来猜去，千里之外的某圣女看完“圣所志”，心里却清楚得很，甚至清楚到懵逼。
　　大事不妙了。
　　商会，变圣所了？
　　矿母在上，商会怎么变教会的？
　　从来只听说商会模式一路扩张富可敌国引起土著警觉，或者教会模式一路扩张被狂热崇拜引发首领围剿。
　　没听说过一边勤勤恳恳开矿一边认认真真搞教派的！
　　管家和管事忙得过来吗？他们也太能干了吧！
　　难怪之前的干员都没发觉异常……除了第一个和自己，中间那些干员无一例外，都是AI，设定了商会模式的机器人。
　　只要商会模式还完整且运转着，它们就不会发现问题，并且根据隐藏身份的需要，任由当地人摆布，它们才不会好奇自己一会儿变圣女一会儿变皇后是什么鬼，只要矿机没问题，每季出矿量达到标准就行。
　　很粗暴，没错，但没办法。他们集团旗下数亿矿星，绝大多数几百年不会管一次，这颗星他们隔三差五派机器人过来维护，已经算是真爱了，否则光建立信息数据库就够他们年年财政赤字了。
　　同理，如果每次地勤干员都被杀，那成本也够高的，好好一个地勤干员变成一次性的，谁家受得了？
　　脑子里草草的计算着，她通过圣女专用房间底下一个洞穴中的通讯器，开始向米罗娜汇报目前为止工作日志能给她的资料。
　　【失控了，米罗娜。】
　　【这儿已经自行延伸出了教会模式，自第三代干员开始与当地首领联姻，矿场所属国近似政教合一。】
　　【主要供货工作由商会开展，教会似乎是用作笼络人心和稳固地位用。目前这个改名为西方圣所的商会型地面办事处已经拥有四十六个分部，十二个支部，四个领部，作信徒集会用；另有除主业外其他产业不计其数；还有不同名目近十万私兵，名曰西圣军。】
　　【他们半强迫当地皇族娶圣女为后，傻AI不懂拒绝，已经当了三任国母。他们保留了历代皇后的封地，连起来大概中部大半沿海区域和入海口都在囊中——这地应该是AI选的，很标准的殖民套路。从实力上讲，说我们有半壁江山也不为过。】
　　【现在才动手，这个皇帝忍功一流，我佩服他。】
　　【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我被架空了。】
　　【这个组织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控，我在他们脸上看得到敬畏但是看不到忠诚，阳奉阴违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在搞定自己的势力之前，我很难处理那个暴民皇帝的问题。】
　　【目前我的直觉告诉我，利用地面办事处的势力与皇帝交涉很有可能适得其反，我可能需要单人行动，但需要更多建议和规划。】
　　【等你回音。】
　　确认没有更多信息需要添加了，52741按了发送键，顿时整个山洞都隐隐的亮了一下。他们需要传送的距离太远，除了藏在近地面的卫星做转接，本身也需要一个超大的信号增幅器。
　　而整个西方圣所，就是这个信号增幅器。
　　等到离开了西方圣所，没有了增幅器，传输速度还要慢四到五倍，到时候就越发孤军奋战了。
　　“呼！”52741烦得趴在桌子上，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任务如此扎手。


第4章 圣子
　　京城，禁宫，禁地。
　　元以臻坐在地穴改造的地牢中，听着钟乳石淅淅沥沥的往下滴水，心里蓦然有种阴翳的畅快感。
　　浑然不知他此时正与他死对头的新头头坐在几乎一毛一样的环境里。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玉如意状的耳环，面前趴伏着一个人，确切说，是一个勉强成人型的生物，瘫在地上，血水晕了一地，眼看着就要溢到元以臻的脚前。
　　“还是不肯说么？”元以臻低声问，拿起耳环，就着头顶细微的天光看着，这动作他在这一个时辰里做了好多遍，但一无所获。
　　那人趴着，砸了咂嘴，竟是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皇上，这厮嘴太硬了，不知道那边给了他什么好处！待小的请了师傅来，给他来点儿狠的！”一旁的掌刑公公站不住了，跪下来，满脸大汗，狠声道。
　　“三天了，你还没给过点儿狠的？”元以臻冷笑，“那你可是有够慈悲的啊。”
　　“皇上！小的，小的也是怕错手，他，他……”
　　“那边的走狗，活着有什么用，我连他主子都杀了，我还怕杀了他？”元以臻把耳环握在手心，狠狠一捏，预想中断裂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反而磕疼了他的手，他眉头一皱，再次拿出耳环看起来。
　　这不是一般的玉……他现在只能知道这点，那这是什么，真的是天物？是她的走狗死也不肯暴露的东西？会是什么？！
　　他烦躁起来，一如过去的那十年，他猛地站起来原地走了两圈，看着地上那滩人，沉声道：“其实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陈述句。
　　那人不说话。
　　“你这么拼死想带出去，一来这是你的使命，二来，你也想知道这是什么，对不对？”
　　“……呵！”
　　终于有了沉默以外的反应，元以臻却一点也不高兴，反而心更沉：“她才降临多久，根本不值得你如此死心塌地，你的主子，根本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对不对？”
　　这一连串猜测，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显然让地上这人招架不住，他不管是沉默还是否认，都无法扭转元以臻的想法。
　　元以臻知道，他猜对了。
　　先皇后被烧得尸骨无存，此人在打扫宁坤宫废墟的宫人被发现，曾经是先皇后身边一沉默的小太监，被抓到时欲将这耳环塞进嘴里咽了，被宫卫一掌拍了出来。
　　本以为只是个偷前主子遗物拿去卖的劣奴，却不料东西都已经被抄了，他竟在夜里开了锁想偷回去。
　　这般执念，就一定有猫腻了。
　　只是现在已经看出他不是为了先皇后，那么，会是为了谁？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他不敢想。
　　一旁有人轻轻提醒：“皇上，白先生来了。”
　　元以臻嗯了一声，头都没回，待身后有人靠近，便把耳环往后一递：“这个，不简单。”
　　白先生虽说是先生，但一眼望去却仿佛只是个少年，又矮又瘦，脸也没长开，清汤寡水的，头发发干枯发黄，扎成一把垂落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个小小的美人尖，反而不美了，像只瘦猴儿。
　　他接过耳环捏了捏，看了一眼，立刻道：“嗯，这不是玉。”
　　声音都干干哑哑的。
　　“你在那儿见过？”元以臻问。
　　白先生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知。”
　　“不知？”
　　“若是换个颜色，换个形状，换个用途，那便不好给万分的肯定了。”
　　“若是你师兄来，能辨出么？”
　　“他？”听到师兄这词，白先生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他懂什么。”
　　“你说，你师兄也在遍寻世间天物的制材？此人会不会是你师兄的人？”
　　白先生犹豫了一下，坚定的摇摇头：“不可能，他那人心慈手软，还没这魄力做这样的事。”
　　“可西方圣……”元以臻顿了顿，似乎连提到这个名字都让他难受，他继续道，“圣所多的是圣女的遗物，没必要找个人这般拼死带回。”
　　白先生疑惑：“你的意思是……”
　　他当众称皇上为你，周围人闻言都更加低下了头。
　　元以臻冷哼一声：“不外乎就那两兄弟之一了。”
　　“他们……”提到两兄弟，白先生天不怕地不怕的寡淡脸，也忍不住皱了起来，“手都伸到这了？”
　　“何止！”元以臻气乐了，“快把我推下去了！”
　　这话的含义太过严重，就连对政治并不是很敏感的白先生也不由得担心起来：“这……还不至于吧？”
　　“你道我与若骐在一起，这般得罪皇后，卓令吾那老狐狸为何不声不响？明明他最不希望我与西方圣所反目。”
　　“为何？”
　　“小白啊，”元以臻摇了摇头，“你若要做我左右手，还有得学。”
　　白先生不服，皱眉想了想，啊了一声：“因为淑妃的父亲是萧定？兵马大元帅？”他猜到了这，思绪便控制不住了，越想越惊讶，“莫非，你们在防着西圣军？可他们不是只有三万余众吗？”
　　“你师兄表面还是个瘫子呢。”
　　白先生沉默了，旋即摇摇头：“还是别处找个左右手吧，我只要有天物可以研究，便足够了。”
　　“呵。”元以臻失笑，低头淡漠的看了脚边的人一眼，没什么表示，甩袖离开。
　　铁牢门尚未关上，懂事的掌刑太监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起身，狞笑着朝地上的小太监走去。
　　大门哐一下合上，谁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那声响中，听到一丝惨叫。
　　但这一次，元以臻却猜错了。
　　这个人拼死都要偷运出去的东西，还真是西方圣所本所要的，而且迫切想要的，恰恰就是他新来的宿敌，52741。
　　“死了？”52741艰难的从碳基生物的角度思索了一下是关机还是粉碎还是成为了一摊没有思维的肉，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不能把日志带过来了是吗？”
　　她根本没在意那个死掉的人。
　　“是。”管家齐家趴在地上，“是属下办事不力，望圣女责罚！”
　　52741闻言，低头看着他，表情淡漠，半晌道：“说一说你的真实想法。”
　　“啊？”
　　52741盯着他：“上一任，圣女，是不是很温和很好说话？”
　　“额，圣，咳，前圣女大人温婉娴静……”
　　“我不是。”
　　“……”
　　52741把玩着自己头顶坠下的毛，平淡道：“我不知道你们对我的身份是怎样的猜测，不过我没前任聪明，说不顺溜你们的话，所以，别让我多说无意义的话……说不过来，就只能动手了。”
　　管家压低头。
　　52741尽量让自己和颜悦色的：“这样对大家都不好，对吧？”
　　“是，是不能劳动圣女御体！”
　　52741眨了眨眼，缓慢的问：“玉体？”
　　“御！御，那个，不是……”
　　“好了，知道你没在骂我。”52741转头，看了看一直静静坐在身后的圣子燎。
　　感受到圣女的视线，圣子燎立刻正襟危坐，双眼闪闪发光的看向她。
　　52741：“事都让管家做了，你干嘛的？”
　　圣子燎闻言大惊失色，噗通跪下：“禀圣女，我，我……咳咳咳咳！”他这一跪大概是太重了，肺都要弹出来那种，一下子咳得撕心裂肺。
　　52741看了两眼，摇摇头，觉得自己好像救了个废物，转头继续看管家，他虽然蔫坏，但貌似有点用：“圣子干嘛用的？”她在工作日志里没看到，猜土著应该自己有一套说法，只是历代圣女都不看，他们便也不给了。
　　齐家愣了一下。
　　果然，52741暗道，这个史上唯一一个“二朝元老”，真的没有给圣女介绍圣子作用的经验。
　　但齐家反应也很快，他冷静了下来，看了圣子燎一眼，说道：“圣子立于高祖十三年，第一任圣女殡天，高祖下诏，圣所圣女乃独一位，除天赋圣恩者，不得篡圣女位。然圣所彼时虽圣恩浩荡，却群龙无首，眼见圣所分崩离析之际，管家之子挺身而出，他本已经在朝堂崭露头角，却毅然辞官归所，协助管家和管事打理圣所，圣所因而更进一步。事成之后，管家之子却坚决隐归山林，所众感其恩泽，决定立圣子位，在圣女不在时，统领所务。”
　　“谁知三代圣子后，第二代圣女驾临了。”
　　噗！52741内心喷笑，得，本来男权雏形已经形成，结果他们家AIbiu的一下，就都打回了原形。
　　“圣女非凡人也，降临后即刻开始处理教务，几乎，”他看了一眼圣子燎，“视圣子于无物。”
　　是AI会干的事儿，52741暗暗点头。
　　“第四代圣子反抗未果，几乎被废除圣子位，然圣女天人之善，念圣子之前多年为圣所鞠躬尽瘁，留其性命，令其不得出圣所，一心侍奉圣女。故而圣子在圣女不在时，统领教务，代行圣女职。圣女在时，则……”他诡异的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坏笑，“留于所内，伺候圣女。”
　　52741听着，总觉得这个管家最后一句话的语调有些欠欠的。
　　而身后圣子燎摇来晃去的反应也说明，这不是什么好话。
　　可是，就八个字而已，能有什么别的意味？
　　她回头好奇的看了一眼圣子燎。
　　圣子燎脸唰的白了。


第5章 计划
　　52741登陆第三天，米罗娜的回复终于来了。
　　简陋的地穴中，高挑的女人黑发红衣端坐中央，静静的看着中央的石桌反射出如水的波纹，波纹震荡中，一串串数据经过多重解密，化为内容涌入她的脑海。
　　其实也没有所谓的一串串，大概是为了防止被所谓人权调查团的大佬们发现，解码汇总后一共只有一句话。
　　【嫁给他，一切合法。】
　　52741：…………
　　她缓缓起身，扶着墙蹒跚的走出洞穴，从里面推开门。
　　这门看似只是个厚重的石门，但其实暗藏身份认证系统，只有地勤干员的地面载体可以打开。
　　石门隐藏在圣所后山一个瀑布中，打开时如一双手撩开门帘一般撩开了瀑布，而没有一滴水落在门前，非常精巧却实用的设计。
　　圣子燎笔直的站在通往瀑布的石桥边，他随52741一同到此，自知没权利进圣地，便自觉的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双眼一亮，直直的看过来。
　　52741：“有没有什么脏话？”
　　圣子燎：“啊？”
　　52741：“骂人的。”
　　圣子燎：“额……恕属下无能，属下……额……”
　　52741失望的摇摇头。
　　这一摇头仿佛是在圣子燎脖子上架了把刀，他突然慌了，手足无措，冥思苦想，在52741的注视中，终于艰难的憋出一句：“废物？”
　　52741吸收，消化，摇头：“不，这是我最有可能成为的东西。”
　　圣子燎：“……”
　　52741还是想骂米罗娜，问：“还有吗？”
　　圣子燎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小心翼翼道：“畜，畜生？”
　　52741想了想：“这是骂人话？畜生怎么你们了？”
　　圣子燎：“……”他不愿承认自己无能但又不想再接这个茬，只能道，“大人若是有怒气，便撒在属下身上吧。”
　　说罢，他竟然脱下上衣跪了下来，光裸的背在天光下白到发光。
　　像一块玉。
　　某矿种手指动了动，好想敲一敲……不过这生物作为碳基是不是有点太瘦了？他身体里那些脂肪呢？
　　52741忍不住，还是上前在突出的蝴蝶骨那儿敲了敲，可以很明显的感到指关节下的肉体突然僵硬，可即使僵硬了，敲起来手感还是不好。
　　她挺失望的收回手，一拢宽大的袖子，往前走去。
　　圣子燎垂头跪在那儿平复了一会儿，默默的起身穿回衣服，跟在后面。两人径直走出包围着圣潭的小山谷，外面管家齐家正恭候着，身后带着十多个人，穿着比奴仆高级点，男女老少皆有。
　　这些人她来的第一天就已经被齐家带着见过了，都是西方圣所本部里坐镇各部门的管事，管钱的，管粮的，管人的……
　　52741不大想和他们打交道，但她清楚她需要这些人。
　　因为米罗娜的意思她已经懂了，虽然她不想懂，可她必须懂。
　　她沉吟着，琢磨该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圣女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齐家低头恭敬道。
　　他是个面目普通的年轻人，白净，利落，形容到最后只剩下顺眼这个词，无论身材还是年纪在身后那一大群其他小管事中都不上不下，可偏偏气势却很强，其他人见到她都畏大于敬，唯独他，敬畏之余，态度还不卑不亢。
　　“我，有点事要做。”52741回头看了一眼圣子，还是决定先按照以前的规矩来，有事先跟管家和管事商量。
　　“全凭圣女大人吩咐！”齐家说着，抬头，“不瞒圣女，前圣女殡天，属下等皆以为与那狗皇帝脱不了干系，早已准备好举全圣所之力，向皇帝讨要个说法，必要为前圣女报了此仇，如今只等圣女大人一声令下，就是赴汤蹈火，吾等也在所不辞！”
　　52741：“给我安排一下，我要嫁给皇帝。”
　　齐家：“……”
　　众：“……”
　　圣子燎身子一软，往前踉跄了两步，在她身后挣扎着问：“是，是为了接近他，报仇吗？”
　　我干嘛给一个AI报仇……52741斩钉截铁：“不，我就是要跟他做夫妻。”
　　圣子燎神情凄惶，再次跪下，急切道：“可是圣女！皇上已经视吾等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吾等而后快！前圣女就是前车之鉴，你，您，您这是何苦！”
　　“他为什么这样我们还要问你们呢，”52741提起这个就不爽，“你们做了什么让他这么紧张？”
　　圣子燎垂着头：“圣所所做一切皆为国为民，无一丝不臣之心，只恨奸臣当道，忠言逆耳，我们家大业大，却朝中无人，便只能任人蹉磨。”
　　这是地面办事处的投诉吗？要不是来自土著，52741都想把这抱怨反馈给集团客服了。
　　52741一脸冷漠：“你家大业大，你还想朝中有人，你想干嘛？要我也弄死你。”
　　圣子燎：“至少不会让前圣女死于非命。”
　　“死就死了，什么死于非命，他们能杀了前圣女，是他们本事，”52741自认为很中肯，殊不知这样子显得异常冷血，“我们的任务是守住我们的产业，并且保证我们的产业来源合法合理，你们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在场的人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自觉不“合法合理”，都低下了头。
　　52741感到很遗憾：“那好吧，安排一下，我必须和皇帝成为合法夫妻。”
　　“圣女！”圣子燎忍不住了，失声道，“他们这般对你，你，你……”
　　“你到底在惊讶什么？”52741不耐道，“我唯有与他成为合法夫妻才能和他二分天下，这很奇怪吗？”
　　没错，这就是米罗娜的意图。
　　放眼宇宙，只要有婚姻法的文明，夫妻就有权处理共有财产。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嫁给王，这土，就有王后的一份。
　　才不管你什么性质的文明什么类型的制度，只要地勤干员和矿场拥有者是夫妻，那要他点矿岂不是名正言顺的。
　　万万没想到，当年不知道人类哪来的本事自作主张的把地勤干员嫁给皇帝当老婆，搞得52741焦头烂额，却偏偏误打误撞为本次集团自救提供了绝佳的思路。
　　连52741都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最省力的办法……除了销毁这个矿星以外。
　　虽然是让硅基生物嫁给碳基生物这么骚的操作，但作为任务，52741心绪百般起伏之下，还是决定忍下来。
　　毕竟早点完成，早点领回自己的狗，它可讨厌米罗娜了，一接近就口吐白沫。
　　52741想想就心疼。
　　跪地众人才没她那么清晰的思路，依然都懵懵的：“……”
　　52741摇摇头：“现在人家觉得我们的矿是偷他们的，抢他们的，我们霸占的，对吗？”
　　“……”
　　“我要成了皇后，这天下就是我和他的共同财产，我要什么不行？要什么不对？”
　　“……”
　　52741慷慨总结：“所以，我必须嫁给他，我就是要嫁给他。都是生意，没毛病吧？”
　　“……没。”
　　“完美，安排吧。”
　　齐家：“属下这就去办！”他埋头叩首，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嘴角都已经咧到了耳朵根，笑得异常邪恶欢快。
　　是个坏种，52741在顶上看得真真儿的。
　　后面众小管事反应各异，但也纷纷跟着应是。
　　52741回头，唯有圣子燎傻乎乎的跪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她，神色茫然。
　　啧，所以这玩意儿到底放着干嘛的？
　　她嫌弃的转回了头，对着齐家笑了笑，喜恶一览无余。
　　“圣女，属下还有一事。”齐家又道。
　　“说。”
　　“您驾临之事，按所律当经您首肯方能公布，那如今……”
　　“皇上希望看到这儿又来了一个圣女吗？”52741问。
　　齐家：“属下明白了。”
　　“嗯，一切按皇帝喜好办，不确定的商量着来，我们的目标是……国家是他的，资源是我们的，懂吗？”
　　“懂。”齐家再次叩首，激动的肩都在发抖，“属下谨遵圣女吩咐！”
　　“那么接下来，根据我的需求，给我个计划，地面的事情你们熟，你们来拟。”52741感受到载体的生理上疲惫，自然的伸了个懒腰，“我去休息下。”
　　在属下们的列队跪拜中，52741昂首离开，后面圣子燎犹豫了一下，想起身，可没她的吩咐又不敢。许久后，等52741都走出了人群，还没得到任何吩咐的他只能黯然的低下头，与众人一道，等52741走过拐角，才缓缓起身，
　　“燎大人，”圣子燎正欲离开，被齐家一把拦住，“不知燎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圣子燎毕竟曾居高位，起身时下意识的昂着头，此时神色明明是失落的，却因为长相妖娆凌厉，依然带着股凌人的气势，他平静道：“我自有打算。”
　　“哦？”齐家诡异的笑了笑，“原本属下以为，伺候圣女不失为一条正途，谁料圣女的打算中，似乎并无燎大人的位置，这可就……难为了啊。”
　　圣子燎不动声色：“无妨，圣子位存在五百多年，自有其道理，本座能够从一个炼狱里杀出来，自然不怕再从第二个炼狱里杀出去。就是不知齐管家，可是真的做好了对这个圣女……”他拖长了音调，冷艳看着齐家笑容越来越僵硬，一字一顿道，“忠心不二的准备？”
　　话落，齐家的笑容已经变冷了，他道：“良禽择木而栖，燎大人到时候可别觉得属下碍眼，就好。”
　　两人相视冷笑，转身分道离开。


第6章 天物
　　其实圣子燎和齐管家在那暗戳戳的勾心斗角。
　　52741都知道。
　　不是说她有多聪明，而是作为矿种，在场所有人类，都不如她手边一块石头亲。
　　她能感知到矿石传递的情绪，有时候，考虑到声音在固体中快得离谱的速度，她有时候还能“听”到百来米外的声音。
　　只是这取决于材质，中间意外太多，并不能当做正经的能力用。
　　可西方圣所在最开始作为地勤干员的办公室，又恰好是矿种文明的集团，建筑标准自然是怎么让矿种舒服怎么来。所以对52741来说，这整个建筑，就像她的身体一样。那些人类在她的血脉经络中行走，说话，她“看”得一清二楚。
　　可你会听你身体里两个细胞说话吗？
　　不会，你只要知道它们不开心就好了。
　　52741回到圣女专用的房间，躺下，默默感知了一会儿四周，确认没什么威胁自己的东西，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圣女睡了。”听到手下心腹回报，齐家嗯了一声，放下笔，拿起写满了小字的纸吹了吹，问，“那位呢？”
　　“圣，咳，燎大人守在门外。”
　　“那你怎知圣女睡了。”
　　“燎大人说，圣女睡了，命小的不得打扰。”
　　“哼，”齐家冷哼一声，“自有打算？当条看门狗倒真是不错的打算。”
　　“大人，现在该当如何？”那心腹一脸紧张，“那头还没消息，会不会已经迟了，他们已经动手了？”
　　“不会，”齐家话是这么说，神色却冷凝，“就算真的来不及，有圣女在，定有回旋的余地。”
　　“都反了，还，还有余地？”心腹急的脱口而出，随后在齐家冰冷的视线中消声垂头。
　　“将在外，做什么我们可管不着，别忘了，圣女眼里，管家和管事是两回事。我只需看家便可，管事折腾什么，我可管不着。”
　　“可那位大人，管事也管不了吧？”心腹还是忍不住紧张，他都哆嗦了，“若把圣所牵连进去，皇上雷霆震怒不说，圣女若也……”他不敢说下去了，历代圣女虽然都行事低调，不见有什么恐怖手腕，但光圣女驾临时那六百年都解释不了的奇景，就已经能让这群还畏于自然的人心有戚戚。
　　更何况还有众多散落在四处，至今无人能破解的天物……
　　齐家也沉寂下来，许久，笑了一声：“呵，圣女说要嫁天下之主，可没说天下之主非得是那元以臻！”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心腹光听着就腿软，他不敢再接话，抖抖索索的在一旁站着。
　　齐家说完，自己都有点不稳，他坐着平复了一下，垂眼看了一遍自己刚才写的信，提笔想了想，又加了两句，晾干，收进了一个竹筒中，交给心腹：“寄过去。”
　　心腹接过，没有二话，转身出去。
　　那一头，圣女寝宫，52741貌似还在酣睡，可她颈下的玉枕却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在齐家的心腹把竹筒绑在信鸽腿上放飞后，方幽幽沉寂。
　　她撇了撇嘴，翻了个身。
　　门外，圣子燎抬着头，紧盯着屋檐上的脊兽，确认方才月光下闪烁过的蓝白荧光不是错觉，方才垂下头，清淡的笑了笑，在门口盘腿坐了下来。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头靠着门，仰天看着星空，眼里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一切皆空。
　　皇宫里，有一个人此时正在看着同一片星空，心情却截然不同。
　　那当然是元以臻。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后死于皇帝之手，但皇家的面子还是要的，大丧依然要办，还得办得隆重，让虎视眈眈的西方圣所无话可说。
　　这让元以臻很烦躁，以至于虽然萧若骐含情脉脉，可他却无心缠绵，用了晚膳早早的离开了。
　　他径直走向后宫西北一处僻静之地，越过一片荒凉的小园子，便能看到那儿隐隐的烛光，还有规律又清脆的敲击声。
　　他负手站在外面，没有进去，而是抬头看天。
　　此时尚是傍晚，天色还没有全黑，是一种通透的深蓝，缀着点点星光，极美，却是他最恨的颜色。
　　他还记得当初刚坐上龙椅，钦天监、礼部、户部和宰相便一齐冲过来，跪地大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后星骤亮，圣女驾临，盛世之兆啊！”
　　听到他耳朵里，却分明就是：别高兴太早，西边来人了，非得分一杯羹，还不让你娶你心仪的人。
　　那一刻，五分想娶的人，他变得十分想娶，心底里对那个未曾谋面却压制他朝六百年的圣女万分厌恶。
　　怎么偏偏是他呢？圣女驾临虽然没什么规律，但多少也要隔一百年上下，离上一任圣女皇后离世，至今才不过八十年，怎么就轮到他了呢？
　　别人都当圣女是祥瑞，可那群愚民怎么不想想，没有乱，何来安？！圣女是祥瑞之兆的前提，是天下将乱未乱之际啊！
　　莫非世间真有苍天神佛，冥冥之中在控制着人间气数，在控制不住时，派他们座下的小仙女儿来救黎民于水火？
　　那要他们元皇族何用？！那他们代代先皇鞠躬尽瘁起早摸黑勤政爱民算什么？笑话吗？！
　　他恨圣女。
　　元皇族世代都恨。
　　但每个娶了圣女的皇帝，最后都会变成又爱又恨。
　　所以他确定，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圣女，是妖女！
　　圣女怎么可能人见人爱？圣女不就应该是清高清冷的吗！怎么可能就上朝觐见的时候露了一下面，文武百官都向着她了，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懂谁啊？！
　　最可恨的是，他竟然对此耿耿于怀。
　　多久没和若骐同寝了？他看着前方的灯光，神色怅然，或许他还是中了妖法吧。
　　屋内的敲击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白先生出现门口，一晃眼撞上前方皇帝的目光，蓦地一抖：“皇，皇上？”
　　元以臻回过神，自知失态，但硬撑着不动声色，迈步走过去：“我来看看你。”
　　白先生：“……我虽住后宫，但到底不是嫔妃，皇上您这样，我以后不好娶媳妇。”
　　元以臻失笑：“你这小身板还想娶媳妇？不如把下面那把式割了，好好伺候朕。”
　　这一会儿朕一会儿我的，心绪是有多不安宁。
　　白先生抿抿嘴，也坦然了：“那皇上只要不嫌弃微臣骨瘦如柴面容平庸，臣自然也没嫌弃皇上的道理。”
　　“你还来劲了！”元以臻笑骂，负手进了白先生的屋子，入目就是一片破铜烂铁，中间放着一个圆形的金属器械，那是国库里请出来让白先生研究的天物。
　　他看到的那一瞬间便觉得有些扎眼，可又忍不住盯着，因为他想起最近一次看到它时，那个女人正触碰它，它发出幽蓝的如丝线一般的光芒，像是活了一般。
　　“它还活着。”她的声音犹在耳边，带着欣慰的笑意，“活力十足呢。”
　　胡说！就算是天物，死物就是死物！怎能说什么活着，活力的，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元以臻还记得当时自己内心的咆哮，面上却不得不附和：“皇后这般说，朕就放心了。”
　　她闻言转头，朝他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双眼闪闪发光。
　　回忆至此，元以臻后退了一步。
　　白先生见状，挑挑眉，思索了一下，恍然又惊讶：“皇上，你莫不是还……念着那个，人？”
　　元以臻绷着脸，甩袖转身：“尸骨无存，怎能放心。”
　　不是这个理由吧……白先生心里清楚，但也不敢说出来了，只是道：“臣无能，这天物，臣拆不开。”
　　“所以还是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
　　“……”
　　“你师兄会知道吗？”
　　白先生脸色难看：“臣不知，”他艰难道，“但师兄家学渊源，世代传承，应是……比臣知道的，多不少。”
　　“但我先认识了你。”
　　“……”
　　“所以，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定不辱使命。”白先生垂下了头。
　　元以臻没什么表情，他看向窗外，忽然道：“你知道吗，我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
　　白先生抬头看他。
　　“那边太安静了。”元以臻道，“太安静了。”
　　“不是说岁贡的队伍停在朔州了吗？这也算是一种动静吧。”
　　“不，比起他们暗中筹谋的，这点根本不算动静，”元以臻皱眉，“我怀疑事情有变，但我最坏情况都考虑到了，如果没发生，我想不出还能有别的什么，让我们措手不及的变化。”
　　“反正圣女已死，又不会再来一个。”白先生道。
　　元以臻全身一僵，缓缓的转头瞪过去，却发现白先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预设了一个更坏的情况，还满不在乎的继续道：“所以只需要提防那边，不就行了？”
　　元以臻：“嗯。”他更加不安了。
　　“皇上！西边来信了！”门外，大太监全德压低声音禀报道。
　　元以臻一震，立刻走过去，后面白先生也紧紧跟着：“如何？！”
　　“岁供队伍，重新上路了！”全德躬身禀告，“西圣军，撤了！只留大概两千兵甲，护送岁供队伍上京！”
　　“撤了？！”元以臻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他们，他们不是都……”
　　“小的明白！可这是萧将军亲笔传书。”
　　萧将军萧定，若骐的父亲。当初知皇帝困境，顶着满朝的质疑从北边调兵马至西面，只为防着西方圣所的私兵西圣军有不臣之举。
　　可西圣军明明前些日子据说已经倾巢出动，为何突然间，就撤了？
　　他都做好一战的准备了！他都准备好在京城与他们决战了！他们怎么就撤了？！他们怎么可以撤？！他们凭什么撤！
　　那这西圣女，不就白死了吗？！
　　元以臻笔直站着，怎么也想不通。
　　“皇上，后面还有信！”全德翻了翻密奏，突然道。
　　“说！”元以臻精神一振。
　　全德看了一眼，面色难看起来，艰难道:“西方圣所管事季佐与西圣军大统领季佑，愿亲押岁贡上京，只求先后大丧之日……为先后，扶棺。”
　　听完这个要求，元以臻神色比全德更难看，甚至咬牙切齿到冷笑出来：“怎的，那两兄弟还怕朕把他们的圣女给吃了不成？！”他猛的站起来，一脚踢翻地上圆筒状的天物，咆哮：“若不是他俩步步紧逼！朕何必对她痛下杀手？！害死她的到底是谁？！他们心里真的不知吗？！”
　　话音刚落，滚落在地的天物不知怎么的晃了一晃，突然亮了起来！
　　“皇上小心！”全德第一反应挡在元以臻面前，还不忘回头大吼，“护驾！护驾！”
　　元以臻倒一点不怕的样子，甚至还有闲心把全场最瘦小的白先生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三个人紧紧盯着那天物。
　　这是元以臻第一次见到有天物在没有圣女的触碰下自行发亮，只见那天物身上的蓝光如水般闪烁，在周身流动着，看起来有别样的美感，可一连串嗡嗡的声音又分外可怖。
　　门口甲胄碰撞声快速接近，就在宫卫撞开门冲进来的那一刻，那天物的一头突然喷射出一长条蓝光，整个往反方向快速飞去，瞬间撞穿了墙，直冲了出去！
　　众人赶紧跟上，只听到被撞破的墙外，围墙紧接着也破了个大洞，随后撞击声和惊叫声不断，那天物仿佛是撞穿整个皇宫，还不见有减速的意思！
　　宫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懵了，不知该如何解释此物此景。
　　“来人。”元以臻的神色是最复杂的，他从牙缝里挤出个命令，“去西山看看。”
　　白先生闻言，怪异的看了一眼元以臻，想问什么，但到底没问出，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宫卫应声去了，许久之后，神色怪异的回来汇报：“皇上，英明，那……东西，果真嵌在了西山中！”
　　“什么？真是西山？这么远！？”白先生失声道，“那皇上，这天物……”
　　元以臻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遣退了除他之外的所有人，疲惫的坐在凌乱的桌前，双眼有些发直：“小白。”
　　白先生一顿，低头：“在。”
　　“若西方圣所里都是这样的东西，我们该怎么办？”
　　白先生不言，却已经感到毛骨悚然。
　　“我恐怕，还是得去找你师兄了。”
　　“……”白先生一咬牙，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元以臻苦笑：“还有其他那些，拿天物当传家宝的，不知道在等什么的，所谓的，隐族……”
　　他的声音渐冷：“若他们手中握着的都是这样的东西，小白，我元皇族这六百年，究竟是坐在龙椅上，还是阿鼻地狱上？我不能忍，绝对不能。”
　　白先生垂头，想了想，缓缓跪下，叩首：“那么，请容小白，先引皇上，去见我师兄吧。”


第7章 异类
　　天物被触动的事几乎惊动了半个京城。
　　动静太大了，不少人听到声响后看到有蓝色的东西直直撞向西山，紧接着羽林卫匆匆忙忙鬼鬼祟祟的跑动搬运，想装没看到都不行。
　　问世间有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威势？那必然只有西方圣所手中那为元氏皇族守了六百年江山的天物了！
　　时隔多少年了，天物终于又显灵了！圣女皇后虽死，福泽犹在吗！？
　　幸哉有圣所，福泽万民！壮哉有圣所，天下安平！
　　一时间群情激动，早上天还未亮，便有信徒蜂拥向传闻天物“选中”之地，围观者有，跪拜许愿者有，挖掘者有，就连捡到一块附近的碎石，都视若珍宝，藏于怀中。
　　周围虽然早早的就有卫兵把守，可一来东西已经运走，只能看到山体像是被一个巨锤撞了，只留下亭子一般大的大坑，边上一片焦黑，周围的树像是被一瞬间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一地的焦炭。
　　——可事实上那天物除了冒蓝光，根本没有着火。没有火，又是什么让树木和石头像被烧了三天三夜一般凄惨？
　　难道，是那蓝光？
　　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残留的羽林卫统领向飞思及此，虽然劳累了一夜，却没有丝毫困意，反而越发精神，甚至感到冰冻一般刺骨的寒意。
　　他能够理解天物被运回去时皇上那难看的脸色从何来，这玩意儿若是在两军对阵之时由对方使出来，不用一个回合，都不知道己方还能剩下啥。
　　更遑论它还被摆在皇宫中，说不定正对着不远处的龙椅……若是西方圣所中有什么可以操纵此物的秘法，哪天使将起来……
　　他不寒而栗，低头更加仔细的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残留了，才直起身往左右看了一遍。卫兵排成了一个大圈，外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百姓，他仔细的逡巡了一遍外面的人，一时间也看不出有没有西方圣所的人在。
　　但不管在不在，天物被触动了，他们肯定会第一个知道吧。
　　一个卫兵走了过来，低声禀报：“大人，已经守住了所有去分所的路，绝不会漏过一个进出的人。”
　　“有人出来了吗？”
　　“还没有！大门紧闭！外头很多信徒求进，都不让。”
　　“嗯，继续盯着。”
　　“是！”
　　向飞留了一队人继续把守在此，转身往皇宫赶去。
　　他一走，围观的人群中，几个其貌不扬的人也转身离开了。
　　以现在的信息技术，千里之外的西方圣所本所当然是不可能立刻收到消息的。
　　可52741却可以，而且还是瞬间收到。
　　当时她正对着一桌子菜发呆，左圣子右管家都已经习惯了她的餐前“冥想”，皆垂头不语。
　　好好一顿饭，总要吃得跟断头饭一样，大概人间的饭菜确实下不来口吧。
　　他们的吐槽其实跟真相差不离，对52741来说，人类的饭菜真的下不了口。她这个载体是仿人类的，会饿没错。但她之前的身体却很特殊，太特殊了，以至于她有很多注意事项，在吃上，在行动上，在保养上。
　　作为矿种中的“变态体”，她可以是全宇宙最硬的，也可以是最脆的。
　　这全看她心情，还有环境。
　　所以现在，她总觉得这些食物吃下去后如果排不出来烂在身体里会腐蚀她的内脏……
　　她很难自然的下筷。
　　“圣女……这是汤，可需要勺子？”
　　“……不用了。”52741刚回答完，突然一顿，猛一抬头，径直看向东方，“嗯？”
　　“怎么了，圣女？”
　　“你们不是说，上一任，死了吗？”
　　“是的，再过两日就要入陵了。”
　　“嗯……”52741长长的沉吟一声，“可有人动了我们的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齐家问。
　　“你们说的……天物？”
　　齐家愣了一下，迟疑道：“圣女说的动，是什么动？”
　　“就是用呗，哎，报废了。”52741很是可惜，“不过也不容易，毕竟这么久了。”
　　“圣女，你是感觉到有人动了天物吗？在，在哪？”齐家试探道。
　　52741摇摇头，并不给明确回答。
　　突然报废了一个储能式工程喷射管，要说多心疼那是不可能的，那毕竟只是一个器械部件，随便去个犄角旮旯的星球都能配一打的那种，可关键是在这一堆碳基生物中，如果说这石头和金属是她的亲人，那远方的“天物”简直是她的至亲！
　　结果这个至亲刚一露面就挂了。
　　她忽然觉得吃个把东西根本不算事儿了。
　　可这边52741管自己吃起来了，那边齐家和圣子燎心情却一点都不平静了。
　　天物！这可是西方圣所在圣女不在时他们赖以生存的倚仗！只要对手一日弄不明白天物的来历和用法，他们就一日凌驾于对手之上。
　　西方圣所五百八十年历史，有一大半都没有圣女的存在，而他们在元氏皇族和各种虎视眈眈中活了下来，靠的还不就是天物太过诡谲难测，任谁敲打烧砸犹自毫发无伤，静静的带着“救世”的传说等待着圣女的触碰，然后在每一次蓝光亮起来时堵住所有人的嘴。
　　可今天，天物被发动了？
　　谁干的？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
　　西方圣所所里那么多天物，有专人天天钻研，从未有凡夫俗子成功过，怎的会在前圣女死后，突然冒出个不知道谁，把天物给发动了呢？！
　　而且，这不是应该圣女最紧张的事吗！天物是她们的特权！她们威慑天下的倚仗！她们天人身份的证明！
　　被人踏足了从未有过的禁区，她怎么可以这么冷静！？满不在乎的样子！
　　西方圣所六百年的根基，摇摇欲坠啊，圣女！
　　齐家躬身往前，内心里的自己仿佛一个劳苦功高的老臣，已经头发花白胡子老长，正跪趴在圣女的圣座前涕泗横流，神似死谏：“大人，元皇族亡我之心不死，不可掉以轻心啊！”
　　52741一口一口的唆着青菜，在西北旱区这算是奇迹一样的蔬菜了：“我这不是来了么。”
　　这不轻不重的一句，把齐家接下来的慷慨陈词都冻住了，他张张嘴又闭上，瞥眼看到一旁圣子燎正斜眼瞅着自己，嘴角微挑，分明就是嘲笑。
　　他心里冷哼一声，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开口道：“圣女，关于您入宫为后一事，属下有一点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该不该说都不知道，你是个假管家吧？”52741二话不说怼回来。
　　她喜欢齐家这样的手下，会办事心思活，但不代表她喜欢跟他这样的人类交流，费劲，一点不直率。
　　相比之下还不如圣子燎，干脆做个隐形人的好。
　　齐家还是聪明的，知道自己得了准许，立刻道：“圣女当知，若此时再以圣女的身份与元皇族联姻，必会让那小皇帝万分抗拒，不知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嗯。”
　　“故属下想了一计，李代桃僵。”
　　事儿还没办已经代号都起好了，人类啊……52741坐着不动，专心去夹白玉豆腐。
　　“属下首先想冒昧问一句，圣女大人，对那小皇帝，可有感情？”
　　这问题果真很冒昧，别说圣子燎跟被烫到似的猛一抬头，就52741本人，她简直有种被冒犯甚至被侮辱到的感觉。
　　你问人类爱不爱蚂蚁？你问牧羊人爱不爱羊？你问矿种爱不爱天蝎星人？！
　　不适程度依次上升好吗！
　　52741当然不会当众暴露她把周围人当蚂蚁看的内心想法，只是缓缓放下筷子，冷着脸道：“说实话，这星，地面上，我唯一在意的，只有我们的产业。”她加重了一句：“只，有，产业。”
　　齐家听了这答案不知道该喜该忧，只能木着脸点点头：“是是，圣女心系圣所，乃圣所之福！”
　　他不想再被打击了，连忙往下说：“既然圣女并不心仪那小皇帝，属下便大胆说了。纵观我圣所五百八十年历史，其实一直与元皇族明争暗斗，可真正敢动手的，也就这个元以臻，他与其他皇帝最大的差别，就是身边有个敢与皇后争宠的萧家女。”
　　52741揉揉太阳穴，她太难了，这些碳基生物在她眼里差不多一个样，公母都不好分，结果这个管家还一个人名一个人名往她脑子里塞，有些连人名也没有，光剩下定语，她快听不懂了。
　　齐家哪里知道，还总担心自己废话太多，尽量精简：“前圣女入宫之前，那小皇帝已经与那萧家女眉来眼去的，结果我们圣所按律联姻，搅了他们的好事，属下以为前圣女之死，与那女人脱不了干系！”
　　“不可能。”
　　“若不是……啊？圣女你说什么？”
　　52741重复了一遍：“不可能，和那个女人，没关系。”
　　齐家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力证萧家女清白的竟然就是自家主子，他再强健的心理素质也傻了，微张着嘴呆呆的看着她。
　　52741并不避讳：“除非你说的萧家跟皇帝一样和我们斗了六百年，否则他们杀不了我们。”
　　闻言，场面忽然安静了一下。
　　52741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又低头去夹豆腐。
　　她从齐家开始说话就一直在夹豆腐，至今没有成功，她还觉得挺好玩。
　　可这边圣子燎和齐家却像是忽然心有灵犀了一下，甚至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悸。
　　作为西方圣所五百多年来第一代“两朝元老”，他们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圣女与前圣女不一样，但此时却忽然意识到，两人的不同，不是一点点。
　　前圣女自驾临那一天起就雍容华贵，从容不迫又温和大气，行为处事都带着一股大局在握的笃定。就如所有记载中的那样，任谁见了都不由得心生折服，愿为她鞍前马后，唯她命是从。
　　可这一位，她自驾临起，从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她的“我”，就是她自己；她的“我们”，就只是她和其他圣女……甚至她对前圣女都并不在意的样子。
　　圣所的其他人，更是从来没进入过她的语境。在她眼里，他们仿佛蝼蚁一样的存在。
　　不像前圣女，看他们的目光，从来中正平和，笑意盈盈。
　　这位的高傲和冷漠，他们感觉得到。
　　这是远不同于记载的圣女，她可能……根本不是圣女，或是一个圣女中的异类？
　　相比之前那些圣女无害又能干的形象，这个圣女，可能，哦不，肯定，远比之前那些，要可怕的多。
　　他们如此肯定着，心底里也因为这个发现，不约而同的渐渐凉了下去。


第8章 龙凤
　　西方圣所大管事季佐和西圣军大统领季佑即将赴京扶棺的消息转眼传遍朝野。
　　比前圣女先后大丧还要高传播度。
　　又有传闻镇北将军，兵马大元帅萧定前些日子就调兵西北与西圣军对阵，如今两方即将在大丧之日在京城再次碰面，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萧定现在有女萧若骐在手，深受皇帝宠爱，甚至坊间传言先后就是被萧若骐害死，现在差不多已经可以肯定即将与皇室皆为亲家，当然是意气风发，一时间风头五两。
　　再加上他还有个出息的儿子萧远佞，小小年纪就能文能武，随其父在北疆建功立业，现在回了京，不知道要被媒婆踏破多少门槛。
　　可这些都及不上西方圣所管事季佐和西圣军大统领季佑这两兄弟的风头。
　　两人一母同胞，幼年失怙，被西方圣所收容教导，再出来时已展露天纵奇才。一个年纪轻轻成为西方圣所的管事，说是管事，却执掌西方圣所旗下所有包括矿场、圣庙、医所、镖局、天工所等，涵盖全国几乎所有能赚钱的产业，有他在，说是西方圣所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而他的兄弟季佑，自继承了护教私军西圣军后，谨遵律令从不踏足本土，一直以来默默的为大元镇守西疆，十年间竟然打败西北王庭，建造万山烽火，为西方圣所开拓了不亚于大元的辽阔疆土。
　　圣女驾临后，已经被称为“西圣君”的季佑却主动奉上那大片疆土，作为陪嫁，随圣女入朝为后。
　　结果一年后，圣女离奇死亡。
　　西圣君封疆拓土，靠的可从来不是以德服人。他的残忍和冷血震慑着西北，不仅让西北王庭数年不敢东进一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西域商人来朝行商时规规矩矩的主因之一。
　　这样一只西北头狼都为圣女奉上了獠牙，却被小皇帝一掌扇了回来，他若到了京城，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每个人都感到心慌慌。
　　但唯一够格为他们指引方向的人，却闭门谢客了。
　　自宁坤宫燃起大火，当朝宰相卓令吾就再也没出现过，说是称病，却从未见大夫进出。门房已经被拜帖塞满，可除了他的学生，户部侍郎李岱堂和几个儿子，从没人进过府里。
　　皇帝自然是对他各种隔空问候，也有派了太医来问诊，但均被他婉拒了。
　　众人纷纷猜测，这一次，小皇帝把西方圣所得罪狠了，连一向致力于对西方圣所采取怀柔政策的卓相爷都没办法帮忙转圜了。
　　这一天，李岱堂又去拜见他的老师，却见之前一直悠哉装病的卓相不见了轻松之色，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纸，眉目紧锁。
　　“老师？”他好奇，又不敢过去看，便在一旁躬身问，“今日皇上又问起你来，学生帮您谢绝了太医，但若再有下次，怕是不妥了。”
　　卓令吾摸了摸胡子，半晌才道：“无妨，没有下次了。”
　　“……您，决定出山了？”
　　“不曾归隐，何来出山。”卓令吾长叹一声，“哎，躲不掉，到底还是躲不掉。”
　　“老师，是出什么事了吗？”
　　卓令吾点了点面前的纸，却没有分享给李岱堂看的意思，只是忽然道：“岱堂，你可记得，司勰几岁了？”
　　司勰？卓司勰？李岱堂一愣，怎么突然提起他来，虽然卓令吾老来得子，得了个卓司勰，可那卓司勰顽劣浪荡，不学无术，他一向引以为耻，从不会主动提及。
　　但人都问了，他还是努力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司勰弟比学生小了十岁，约莫有十七了吧？”答的时候脑子还在飞转，思索莫不是那臭小子又闯了什么祸，又道，“司勰弟虽然顽劣，但一向有分寸，若是做了什么错事，老师还是莫要太生气的好。”
　　“哼，分寸。”卓令吾冷笑一声，转眼又叹，“十七了啊，那她，也该十七了吧。”
　　“啊？谁？”李岱堂一脸懵。
　　“我从未和你说过，司勰有个龙凤双生的妹妹吧。”
　　“？？”李岱堂摸不着头脑，又的确感到惊奇，毕竟卓相老来得子已经是一桩中老年官员间交口羡慕的美谈，可若是得子变成得龙凤胎，那可真是洪福齐天，要羡慕死人了，“老师从未说过！”
　　“她自幼体弱，本以为养不活，就送进庙里将养，算下来，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卓令吾意味深长。
　　李岱堂闻言，脸轰的一下滚烫，垂首拜倒，还强撑着：“老师的千金，自然是不愁嫁的！”
　　“是啊，”卓令吾看了看李岱堂，意味莫名，只是道，“是啊。”
　　然后便不再多说了。
　　满耳朵等着老师下嫁女儿给自己的李岱堂等了许久，腰都酸了都没等到下文，疑惑的抬头，却见卓令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远，今日似乎是不打算与他畅谈了。
　　卓令吾脾气怪，又年少英才，长年身居高位，这般我行我素的样子也是寻常，李岱堂羡慕向往还来不及，哪敢抱怨，只是小心跟上，主动跳过方才的话茬子，又道：“老师，今天，萧家托学生递了拜帖，说无论如何都想见老师一面。”
　　“可是萧定的儿子萧远佞？”
　　“正是！他说他曾向老师这儿递过拜帖，可老师没应，想问问学生能否递个话。”
　　“岱堂啊，”卓令吾走在花丛间，叹了一声，“你是户部侍郎，可不是老夫的黄门行走，怎的连递话这种事儿都做了呢？”
　　李岱堂一点都不惭愧：“若是老师需要，学生别说黄门行走，就是前后侍奉也是应当的！”
　　“老夫下面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哪轮得到你。”
　　相府不是只有两个千金么？李岱堂刚疑惑了一下，忽然想起卓令吾之前说过的那个体弱的龙凤胎，脸又一热，无奈道：“学生也不是谁的话都递。”
　　“那你觉得，为师该见萧远佞吗？”
　　李岱堂一噎，明明之前卓令吾说了要与萧家交好，谁料他屁颠屁颠过来帮老师和萧家牵线搭桥了，老师偏又这般态度，他一时有些摸不清，只能硬着头皮道：“学生只是觉得，论及诸多侯门子弟，萧远佞算这一辈中比较出息的，没有落了萧大将军的面子，若只是聊聊，并无什么损失。”
　　“岱堂啊，岱堂。”卓令吾摇摇头，“不怪你，你知道太少了。”
　　李岱堂：“老师，莫非真的是出了什么事？”
　　“你可还想用西方圣所那岁供救灾？”卓令吾冷不丁的又换了话题，却是李岱堂目前最着急的地方，他连忙答道：“自然是想的，日思夜想！”
　　卓令吾笑了笑：“那便，再晾萧家一阵吧。”
　　这是要继续向恢复正常的西方圣所摇尾乞怜的意思。
　　圣女皇后都死了，下次出现起码百年后，怎的还要如此低三下四，莫不是这西方圣所真的要被那两兄弟掌控了？
　　李岱堂秒懂却又更不懂了，便有些无奈：“学生明白。”
　　“你是不是觉得为师立身不正，太过投机取巧，左摇右摆？”卓令吾忽然问。
　　“绝对没有，”李岱堂这波答得很诚恳，“为天下计，什么都值得！”
　　“那便守好分内事，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是，老师。”
　　待李岱堂走了，卓令吾已经走到了后院的小湖边，他最喜欢的地方。
　　京城寸土寸金之地，相府的空间也不是很富余，但卓令吾却坚持在后院挖了个小湖，名字就叫小湖。
　　这小湖是名副其实的小，但门道却在周围亭台楼阁的参差布置上，让人自回廊转角遇到湖的一瞬间，刹那间产生这烟波浩渺湖光山色的广阔感。
　　下人已经很有眼力见的在风景最好处摆上了蒲团和茶果，卓令吾在一旁负手站了，看着洞天福地一般的后院，沉吟不语。
　　管家自一旁小心的走了过来，在旁边躬身道：“老爷，天工所的人已经送走了，他们说老爷的小湖园乃天工所所主得意之作，所主吩咐了从今以后但凡修缮小湖园，都不要钱。”
　　卓令吾听着，笑了一下：“这可不就是逼老夫有所表示么？”
　　管家立刻低头：“那小的按市价给他们补去？”
　　“不急，”卓令吾摆摆手，“我看看他们修得如何再定。”
　　“是。”
　　“还有。”卓令吾刚开口，又停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下去吧，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管家躬身下去了，神色却有些疑惑。
　　卓令吾一生果决，鲜少见其瞻前顾后，如今竟然因为一封西方圣所递过来的信如此犹豫不定，不知道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一直到了深夜，卓令吾终于缓步走出了小湖园，对恭候在外的管家吩咐道：“传我的话下去，选个吉日，扶四夫人为正妻。”
　　“……啊？”本以为让卓令吾如此苦思冥想，定是牵涉家国天下的大大大事，万万没想到，千等万等等出来这么一句话，纵使多年随着宰相大风大浪走过来，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依然觉得哪里听错了，“四，四夫人？”
　　卓令吾从不沉迷女色，从加冠之年成婚至今，到现在已经知天命的年纪，一共也只有四房夫人，从未见特别宠幸过谁。
　　自二十年前夫人仙去，这么些年也就只纳了四夫人叶明雪，还是江南小商人之家的女儿，一进府就生了五公子卓司勰，自此便觉得自己有了交代一般，一直安心过自己小日子，不争不抢的。
　　怎么不声不响的，突然就逆袭了？怎么着也该是那个掐尖要强的三夫人啊，昨儿个才刚服侍了相爷，今天就被忘到脑后了？
　　管家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下：“是，四夫人，叶明雪，叶氏？”
　　“嗯，就是她，司勰的娘。”
　　还真是她？！“可，可是如今持家的，一直是二房方夫人，老爷，这，莫不是让方夫人去操办扶正四夫人的事？”
　　“确实不合适，那就你来操办吧，务必风风光光的。”
　　管家：“……是。”
　　“还有。”
　　“老爷请讲。”
　　“老福，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你踏实聪明，是个能用的。”
　　“谢老爷赏识！”
　　“你还记得当年明雪生产之日，你抱出去的婴儿吗？”
　　提起这个，管家老福不由得神色黯然：“老奴当然记得，本应是龙凤呈祥，却不料三小姐……哎。”
　　“她没死。”
　　“啊？！”这话到了老福嘴里，比之前的李岱堂还要不可置信，“这，这，这不可……不是，老爷，是老奴亲手，亲手埋……怎的，是谁？！”
　　他从惊到怕，吓到语无伦次，可意思却也说明白了，他当年亲手埋了那孩子，连四夫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年产下的是双胞胎，怎的现在又说那孩子没死了，难道有人在自己埋了人后又挖出来了？！
　　看老福老脸煞白，卓令吾暗自摇摇头：“我都说了，你是聪明人，我现在告诉你，她没死。”
　　老福老脸由白到青，最后又变回了白，他意识到这是自家主人在准备做一件“活死人肉白骨”般的大事，思及面前站的是权倾朝野的宰相，他越发明白这事极有可能上及欺君下瞒群臣——他被拉进深坑了。
　　想明白了，他一脸毅然，脸上的条条皱纹都透着无畏：“老奴明白了，老爷，老奴该去何处接三小姐？”
　　“她生来体弱，一直在家庙将养，不日将自行归家，你准备了闺房一应物件，到时候直接敲锣打鼓的迎接了便是，不要落了我们相府的面子。”
　　“是。”
　　卓令吾不再多言，他站在小湖园门口，身上只有头顶璀璨的星光和远处幽暗的灯火，看不清表情，只知道身姿挺拔。
　　但老福就是觉得他老了，周身疲惫，看得他自己都忍不住心酸：“老爷，不早了，歇了吧？”
　　卓令吾嗯一声，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哎，歇了吧，前些日子太多惫懒，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对了，我桌上有封信，和以前一样，合着工钱，一道给天工所送去吧。”
　　“是。”
　　“钱记得高于市价，”卓令吾冷笑，“他们的便宜，老夫可占不起。”


第9章 解禁
　　卓司勰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噩梦。
　　他承认，自己老爹称病不上朝是了不得的事，作为儿子他就应该鞍前马后侍汤奉药，可谁叫他还小呢，他还是庶子，他还出了名的浪荡，所以他干什么没良心的事都没关系。
　　而且他确信自己越不靠谱，自己在这个家里就能混得越好，没瞧见他三个哥哥平时相互见面都板着脸，见到他都笑容可掬嘘寒问暖的，还唯恐他钱不够，纷纷争先恐后自掏腰包赶他出去浪？
　　所以他有机会就夜夜笙歌，天天在那些小姐姐的粉胸玉臂上来回倒腾。毕竟他有那么一群能干又雄心勃勃的哥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等成年了从老爹那腆着脸要点铺子田地过来，让自家亲娘打理铺子，他每日继续游手好闲，再幸福不过了。
　　但这一切在这一夜突然被破坏的稀碎。
　　他刚攒足了钱去一掷千金，终于换来了饮春楼花魁的春宵一夜，却没想到刚缠绵完准备进入正题，管家老福突然带人闯进房中，丝毫不顾自己的警告喝止，上来就扯开自己怀里的花魁，着人把衣不蔽体的自己直接拖下楼，从后门塞进马车。
　　路上直接宣布：“恭喜四少爷，老爷不日将扶正叶氏，您即将成为嫡次子，做了嫡次子，就要有嫡次子的样子，不能由着您鬼混了。”
　　卓司勰：“……啊？”他手还胡乱的找着自己衣服的系带，“我衣服呢？！”
　　“还有，恭喜四少爷，您有一个龙凤胎胞妹，在您出生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被送走了，这几日也要回来了。”
　　卓司勰：“……哈？！等下，我的钱怎么办？！我刚脱的衣服！”
　　老福：“做了嫡次子，您月例翻了两倍，不必心疼那些小钱了。”
　　“五百两呢！”
　　这回轮到老福惊了，他瞪了瞪眼，随后强行冷静：“此事容老奴之后禀报老爷。”
　　“你还要告诉爹？！”
　　老福叹气：“少爷安心与我回去，一切好说。”
　　于是卓司勰终于冷静下来了，敞着衣服问：“你说什么？”
　　老福面无表情：“您要做嫡次子了，您的胞妹要回来了。”
　　“我？！”卓司勰顿了一下，混乱了，“且慢，我？嫡次子？胞妹？”他摸了摸下巴，“我该先追问哪个？”
　　“您可以都问，也可以都不问。”
　　卓司勰于是问了：“我是因为这个胞妹所以必须成为嫡次子的吗？”
　　一语中的！
　　这极致的敏锐直接麻了老福的头皮：“老奴不知。”
　　卓司勰又想了想，问：“我不会是要做国舅了吧？”
　　“……”自此，老福确定，自家相爷如此纵容这浪荡子，是有道理的。
　　这是他都没想到的点，这少爷此时酒劲正酣，双颊潮红的，晕晕乎乎中就点出了可能正是最关键的地方！
　　相爷府之前一共两个千金，一个已经出嫁，还有一个也定了亲，如今先后新丧，皇帝后位空悬，若不想让那萧家一家独大，势必要有个有分量的千金进宫镇着，放眼朝野，好像还真只有相府千金够格了。
　　相爷本身似乎还真想躲一躲，却不料西方圣所借天工所递来了一封信，竟然直接改变了他的想法！
　　老福本就在怀疑那“三小姐”是不是他当初埋了的那个，如今看来，真的不是了。
　　而且，其中极有可能和西方圣所有关系！
　　相爷此举忠奸难辨，险啊！
　　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对卓司勰愈发恭敬：“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少爷亲自与老爷商议。”
　　“害！”卓司勰无比懊恼的样子，拍大腿，“咱能不干吗？”
　　“什么？”
　　“麻烦啊，这也太麻烦了！”
　　即使刚意识到自己看错了卓司勰，老福还是震惊于他的不上进：“您是……不想做嫡子？”
　　“废话，您看我像想的样子吗？此事与我半毛关系没有，还白白耗了我五百两，哎，可惜，可惜！”
　　说来说去还是心疼那五百两……的样子。
　　老福不敢妄断这四少爷是不是真的如此贪财好色，他只是拼命回忆自己以前有没有对他有不合适的地方。
　　不敬或者得罪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以前确实把他当成了相府最不成器的主子，相爷的家事向来顺心如意，唯独这位主子成日闯祸惹相爷烦心，所以作为相爷的心腹，他坏脸色不敢给，好脸色却也绝对没有。
　　如今卓司勰甫一得知这个消息，立马就展露了他非一般的敏锐聪慧。老福忽然觉得，相爷本应有更多的方法“弄”来一个够资格的嫡女，而之所以选择这一房，绝不仅止于曾有一个“生来体弱”的幺女，更多的，是因为有这个深藏不露的四公子。
　　老福思及此，已经起了敬畏之心，接下来一路不管卓司勰说什么，都不再搭话了。
　　卓司勰其实也不是多话的人，见套不出什么话，便也不再纠缠，自顾自打着酒嗝，心疼他那逝去的五百两，等到了宰相府时，人已经睡得呼呼的了。
　　老福本想直接把四少爷扛到相爷房里好好议议事，结果人是带到了，却趴在相爷书桌前面的地毯上大声打呼。
　　相爷是冷冷的看着，倒是气得老福恨不得一盆冷水浇上去。
　　“少爷？！少爷！四少爷！”
　　“罢了，他要睡，便睡吧。”卓令吾也兴致了了，此时已经深夜，他到底不年轻了，已经有了疲态，转身往内室走去，走着走着，又随意道，“你要想，便让你想，想清楚了，尽管保护你娘就行，旁的，不需也不能操心。”
　　卓司勰呼噜一顿，立刻接上，音调打鸣儿似的高。
　　老福见状，再不自作多情的去操心了，后退着出了门。
　　第二天，卓令吾销了病假，上朝了。
　　朝野小小的震动了一下。
　　大家本来都以为宰相是要躲到先后大丧结束，西方圣所明确表态过的。结果今天就出来了，莫非是觉得季氏兄弟自请抬棺，是友好的表示？
　　任由众臣前簇后拥的嘘寒问暖，卓令吾拿着牙牌犹自岿然不动，双目微闭，直到大太监全德喊了升朝，皇帝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坐下，群臣跪下，山呼万岁。
　　卓令吾喊完了万岁，全德按照过去元以臻的吩咐，立刻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卓令吾道了谢，抬头看到皇帝冠冕上的冕旒摇晃，心底叹息一声。
　　到底年少轻狂，那野心连冕旒都遮不住。
　　元以臻自出生以来就是太子，自小地位稳固就罢了，还天生一副好皮相，任谁见了都不得不赞一句龙章凤姿，真龙之相。鉴于其他几个弟弟都没有丝毫竞争力，他一路顺风顺水走到现在，却偏偏极有危机感，不仅文武双全，还极为礼贤下士，自登基那一天起就展现出了明君风范。
　　一个从不曾放纵和昏聩过的年轻君王，必然有极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因背负一个国家而急于宣泄压力的欲望。他的野心和果决远超他的诸位先帝，也有可能是诸位先帝赋予了他这样果断展露野心的底气。
　　他居然能杀了先后。
　　没人能杀了圣女，圣女一生会遭遇无数次暗杀，但没有一人被杀，连受伤生病都极少。纵使有，她只要随便找一个西方圣所进去，一夜之后，又能活蹦乱跳。
　　她们应该真的不是凡人，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然而西方圣所六百年经营，从未有出格之举，唯独西圣军的大肆扩张，戳动了皇帝本就因为他们而绷紧的神经。
　　可西圣军一露出狰狞之相，前圣女就驾临了，上来就把两兄弟压得死死的。当时别说满朝百官，就是卓令吾都松了口气，心底里盼望前圣女能与皇帝伉俪情深，长命百岁，熬死季氏兄弟，那他们这一代，也算是能平安的过去了。
　　可谁想到，皇上不是这么想的……
　　卓令吾心很累，他想要保全的双方铆足劲儿想打架。他第一次对自己几十年下来积攒的权势产生了巨大的疑惑。若他真的权倾朝野，为何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现在却不是作壁上观的时候，他必须苦苦撑在这个旋涡中，方有一丝救人和自救的可能。
　　待此事过去，不知道老夫还有多少命数在。
　　他听着群臣的奏禀声，疲惫的想着。
　　“朕，有话要说。”元以臻待群臣把一些日常的事商量的差不多了，忽然道，“西圣女一向爱民如子，自第一代圣女立后开始，圣女就曾下懿旨，她殡天后，不扰民生，不禁宴乐。然先皇与先后都伉俪情深，依然下旨，令举国哀悼。然这一回……”
　　卓令吾陡然明白皇帝要说什么了，他缓缓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想用眼神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然这一回，”元以臻的声音阴冷，丝毫没有怀念先祖的温情，“朕尚年轻，膝下无子，后宫空悬，不可久置。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日无后。朕决议，遵照先代圣女懿旨，大丧之后，不禁宴乐。朕将，择日封后。”
　　“……”大殿上寂静了一会儿，突然之间，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涌了过来，“皇上！万万不可啊！”
　　“皇上！请深思！”
　　“皇上！慎重啊！此举万万不可啊！”
　　“皇上！皇后大丧，至少禁三个月宴乐，此乃国之纲常，乃忠孝礼仪也！不可乱！不可断啊！”
　　“皇上！皇上当为天下表率！不可意气用事啊！皇上！”
　　元以臻听着，表情冷漠，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过了许久他缓缓转头看向离得最近却一直低头沉默的宰相：“卓相，你说呢？”
　　群臣一顿，朝堂皆静，所有人都看向卓令吾，期望着他说句人话。
　　卓令吾捂着嘴闷咳了两声，好像真的病了似的。许久，他拿开手，叹了口气，低头道：“老臣有事起奏。”
　　元以臻眯起眼：“说。”
　　卓令吾：“自老臣的发妻离世，老臣一直没有续弦，这几日偶感风寒，深感世事多变。大丈夫虽要顶天立地，但既已成家，还是要有一贤妻相互扶持，方能内安家宅，外平天下。”
　　他这么一通大道理说完，总结道：“故，臣恳请皇上准臣在先后大丧后，择日，续弦。”
　　卓令吾你疯了吗？！所有人惊掉了下巴，瞪大眼睛看着他。这已经不是他们敬重的那个宰相了，那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成了糊涂小皇帝的舔狗！他再也靠不住了！
　　元以臻却心怀大畅，当庭大笑起来，笑够了，低头一句：“朕，准了！对了，是谁家千金如此有福？”
　　卓令吾跪地：“臣年事已高，怎可耽误佳人。不过是抬一房妾室罢了，不足为道。”
　　“爱卿当年打马探花的风流韵事，朕还时常听宫人提起呢，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好！待你大喜之日，朕必备下厚礼，赐给新夫人！”
　　卓令吾埋头：“谢主隆恩！”
　　元以臻满意了，兴高采烈的退了朝，剩下群臣谢恩后，再起身时，看卓令吾的眼神已经不复上朝前的濡慕期待，甚至带有一丝不屑。
　　有些聪明的则心有怀疑，却不方便当庭问。
　　唯独李岱堂跟了过去，疑惑又焦急：“老师，您这是何苦！”
　　卓令吾长叹一声：“皇上这是在玩火，我们做臣子的，自然是唯有鞠躬尽瘁。”
　　李岱堂明白了，小脸煞白，压低声音：“皇上果真是……一心想……铲除圣所？”
　　卓令吾搭着李岱堂的胳膊往外走：“岱堂，西方圣所那批贡品，怕是进不了京了。”说罢，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简短的补充道，“暂时。”


第10章 主使
　　西方圣所号称朝里没人，纯商人。可朝堂上发生的事，却分分钟传了开去。
　　消息率先飞到蔚州附近，那儿的西圣分所迎来了一队重量级的客人，此时小的们正忙前忙后的安排食宿，其中一个接到了信鸽，拿到了信筒，一刻不敢耽误，小跑着跑进分所客房的后院，那儿正坐着队伍的两个领头人，正在对弈。
　　那两人眉目间极为相似，但神色却极为不同，同样的长眉凤眼悬胆鼻，薄唇宽肩细窄腰，到了不同人身上，一个就是文质彬彬清秀温和，穿一身布衣，修长挺拔，仿佛进京赶考的书生，毫无攻击性；还有一个却长眉入鬓眼神带煞，一身武将的铁甲到了棋盘前也不卸下，大马金刀的坐着，一手捏着棋子，一手抚摸着腰间的刀柄，仿佛这个子儿下得不顺心就要砍了面前的人。
　　小厮跑过去时见两人正对坐下棋，犹豫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给谁。那两人也心知肚明，却都没反应，最后小厮还是下了决心，低着头递向左边那位布衣清秀青年。
　　“佐大，哦不，管事大人，这是京城刚来的消息。”他说的时候还不忘偷瞥一旁的武将青年，却见他紧锁着眉，没事人似的端详着棋盘。
　　他暗暗松了口气，静静的等着季佐的回应。
　　季佐许久没接过信筒，还拿着白棋，面带温和的微笑，静静的看着棋盘。
　　两人都这姿势，到底该谁下了？
　　小厮汗都下来了，忍不住思考起来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当的，可一想就想明白了，还吓得头皮一麻。
　　圣女在上！他真的做错了！
　　他明明听说过传闻！还听得真真儿的！结果一到这两人面前，他给忘得干干净净的！
　　这两兄弟中，这两兄弟中，明明……
　　“啧！”此时，就听他面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管事季佐不耐的啧了一下，阴森森的眼神看过来，问，“你看见我们在下棋了吗？”
　　语气竟然还轻柔着，好听着，却让人更加头皮发麻！
　　小厮努力低下头：“看，看见，了。”
　　“那你这是做什么呢？”季佐的笑容愈发阴冷，眼里放着刀子，“你会下吗？”
　　“不，不会。”
　　“棋都不会下，你怎么进的分所？”
　　“小，小的就是个跑腿的。”
　　“我们圣所，连洒扫也得知书达理，怎的看来，你连洒扫都不如？”
　　小厮哭着跪下了：“小，小的有罪，请佐大人责罚！”
　　“谁是佐大人？我姓佐？”
　　“季！季大人！”
　　“你刚才可是叫我管事大人的，你到底想怎么叫？”
　　“我，我……”
　　“好了。”就在小厮要吓吐的时候，一旁的季佑忽然道，“快下，莫浪费我时间。”
　　季佐扔下棋，铁青着脸：“我思路都断了，不算不算！”
　　季佑翻了个白眼，用自己的棋子点点一个空位：“方才你想下这。”
　　季佐：“没有！”
　　季佑丝毫不理他，点了点旁边位置：“然后我就会下这，你就会下这，我再下……这，这般下去，我以三子胜你，好了，下完了。”他起身，仰了仰脖子，“我去练剑，你好好办事，别拿小的撒气了。”
　　季佐气得发抖：“你等等！我明明是要下这！然后你肯定会下这，然后我再……这样，是我半子剩！”
　　季佑冷笑一声：“你信就好。”
　　“必是如此！”季佐大叫，风度全无。
　　“哦。”
　　哦是最高级的嘲讽，季佐直接抓了把棋子扔过来，砸了季佑一身：“滚！莫耽误我办事！”
　　“哦。”季佑又不怕死的哦了，眼里满是笑意，结果他没走，而是对地上的小厮道，“信呢？给他，看看那小兄弟又作什么妖。”
　　小厮抖抖索索的把方才跪下时握在手心的信筒又拿出来，待季佐终于纡尊降贵的接过，连忙跪着后挪了两步，起身快步离开。
　　果然传闻是真的！他拿手拼命抹着头脸，又是汗又是泪，可怜无比。
　　这两兄弟的性子，和外表是完全相反的！
　　都说季佑大统领乃人间刽子手，可只有西方圣所的人知道，季佐季大管事，才是天字第一号人间大恶鬼！
　　他怎么可以打扰季佐下棋呢！小厮泪奔，他就是把信筒砸季佑身上，也不见得会有现在这下场。
　　那边小厮惊魂未定，这边季氏兄弟倒是其乐融融。
　　季佐打开信筒看了一眼就笑了，乐不可支的，递给季佑：“你看。”
　　季佑拿去看了一眼，挑挑眉，倒不至于笑成季佐那样，可也没大的反应：“他这是下了决心了。”
　　“何止决心，那就是投名状啊，不成功，便成仁。”季佐说着，随便捡起一枚棋子把玩着，“你说这样，我们还要去扶棺？这不就是把另一边脸凑过去？”
　　“扶。”季佑利落道，“说了扶，就要扶。”
　　“哼，不知道的还当你多喜欢那个女人。”
　　“可惜了，”季佑答非所问，“多好的皇后。”
　　季佐顿了顿，他知道自家兄弟这句话的意思，也正因为他知道，所以心惊，所以沉下脸：“时机还未到，阿佑，如今我们有今天，全是你冲动所致，若你再不知收敛，我也帮不了你了。”
　　“我真的在夸她而已，”季佑还是摸着刀柄，语气竟然还有点无辜，“反正已经死了，以后也想不起这个人来了。”
　　“不是你说她没死一定要拉上我去扶棺的吗？！”
　　“我可没说她没死，我只是说了她还有用。”
　　季佐怔愣：“我竟然连理解这句话都不能了吗？”
　　季佑：“无妨，反正我们都已经快到京城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季佐冷下脸，“你第一次瞒着我还拉我做事，我很不高兴，阿佑。”
　　季佑叹口气：“我想要她的尸体。”
　　“什么！？你还说你不喜欢她？！”季佐蹭的站起来。
　　“……去发动天物。”
　　两兄弟对视了一会儿，皆无语。
　　季佐年纪轻轻力压圣所数千人走到管事的位置，其智慧自然不容怀疑，当即想明白了，叹气，摇头：“难。”
　　“本来是难的，”季佑道，“现在，不难了。”
　　季佐意识到他指的就是信里的事，挑眉：“所以，你也破罐子破摔了？”
　　“他逼我反，我不反，还不让我发个小脾气不成？”季佑笑起来，黝黑的皮肤雪白的牙，竟然有一丝醇厚感，“他对我们圣女身前身后都不敬，我护送她回圣所安葬，有何不可？”
　　“你想不到的，他们未必想不到。”季佐道，“不是都说她被烧得尸骨无存了吗？”
　　“圣女是被砍断了肩膀都能一夜复原的天人，区区凡火怎么可能就烧没了，我已经派人去京城查探，定要找到她的尸身。”季佑平静道，“就是卸了骨头拆成了块，我也要带回来。”
　　看着这沉稳威武的表面下野心膨胀到吓人的季佑，季佐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与他同日生，同日死也是应该的罢。
　　消息在第三天，飞到了西方圣所本所。
　　荒漠中群山，群山里绿洲，绿洲中石头城堡，城堡里西方圣所。
　　52741可以感受到千里之外能量变化，却不能感受到别人的言行，所以她看到消息时，很是无语。
　　齐家负责收的信，但有圣女在，他没权利第一个看，只能先递了信在下面跪着，圣子燎依然和影子一样跟在圣女身边，低头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52741把信递给齐家，有些头痛：“你看。”
　　齐家受宠若惊的接过信，看了起来。
　　“宰相要扶正一个妾我明白，那就是你跟我说的事，对吧？那就是我以后的母亲？”
　　“正是！”
　　“那大丧后不禁宴乐择日封后是几个意思？虽然我也赞同不禁宴乐（毕竟死的只是个机器人），但择日封后是干嘛，这么着急？有人在逼他吗？”
　　52741虽然是外星人，但在大联盟历尽千帆，看事情也稳准狠：“而且是我们这边在逼他的样子，谁？外头那两个？管事？还是那个大统领？”
　　齐家汗都下来了：“属下，不知。”
　　52741看了他一会儿，转头问圣子燎：“季佐季佑哪个想夺位？”
　　圣子燎无视齐家紧张的瞪视，低头道：“不是属下不说，而是那两兄弟可能都有，但不知是谁主使，也可能都没有，只是君心难测。”
　　“哎！”52741很烦躁的叹气，“不是说那个季佑只占了西北大片疆域吗？”
　　这大片疆域恐怕不能用“只”来形容，可圣女天人之身，说不定真觉得没什么，圣子燎于是低头赞同：“是。”
　　那儿矿藏虽然丰富，但比起其他地方的燃晶，开发成本真的高，又卖不了几个星钻，一点性价比也没有，52741完全不觉得季佑那片地方有什么价值。
　　她摇头：“那季佐呢，他有什么？”
　　“圣所的所有生意，包括矿场、木材厂、采石场、药铺、赌档、青楼、茶馆、绸缎、船运……约莫一百二十多桩。”
　　52741：“……我知道了，皇帝针对的是他。”
　　圣子燎低下头：“圣女说是便是。”
　　底下的齐家跪在那，目瞪口呆，等下，圣女大人的英明呢，怎么全跑偏了！？


第11章 信物
　　52741的英明，和大元是有维度差别的。她确实可以体现全方面的英明，但是落实到这个文明的实际情况，那就只剩下与齐家几个相视无语，各自懵逼。
　　她能从面前人类的表情变化上勉强感觉到自己可能有所误会，但是她所掌握的情况实在太实锤了以至于她完全无法想到别的方面。
　　比如一个皇帝对疆域的执着，或者说人类对土地的执着。
　　毕竟对她来说连这颗星球都是囊中之物，人类大概也不会在意两只蚂蚁在一块石头上抢地盘吧，但如果其中一只蚂蚁头上还顶着一颗巨大的米粒，那争斗就非常理所当然了。
　　但她还是决定不耻下问：“我说错了吗？”
　　齐家神色有些纠结：“小的，也说不清。”掌握情报的聪明人在掌握真理的聪明人面前大概就是这样失去自信的。
　　“难道是季佑？”52741在试图让情报不出错，“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凭十万身经百战的西圣军！凭大统领让人闻风丧胆的威名！凭西疆那十几万因他解救而获得自由的部落骑兵！他凭什么？他都逼皇上动手杀圣女了，他还凭什么？！
　　齐家脑子里大段大段的咆哮奔涌而过，面上反而很冷静甚至有点无辜，他突然有些坏心的就想让圣女这样误会下去，所以一脸无辜：“属下，真的，不是很清楚他们外头人的事。”
　　“你在说谎，”52741很笃定，“你知道，你还很激动，不想我知道。”
　　齐家：“……”
　　52741：“你不愿告诉我的可以直接说，你没有义务必须向我报告。”
　　齐家真的愣了，不啊，我有义务啊！怎么就没义务了？难道我要没了？
　　52741还在试图维护面前生物的人权：“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一听就知道会怎么样啊？！
　　前任圣女的亲切温和丝毫没有遗传给52741，相反此时面前的圣女让齐家毛骨悚然，他忽然就开始磕头：“属下有罪！求圣女恕罪！”
　　“……”52741挠挠头。
　　她决定不纠缠这个问题了。反正不管那两兄弟是谁想反，那都是人类行为，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想全身心投身进自己的新任务里。
　　“你和那个，宰相，联系好了？”
　　齐家大松了一口气，埋头大声回答：“属下已与卓相安排妥当。圣女即日便可启程前往相府，有卓相带领群臣力保，定可助圣女完成大业！”
　　“完成大业？”52741就差哼一声，征服一颗小破球就叫大业了？而且还是这小破球整个面积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出息，说出去让米罗娜笑死。
　　她的不屑根本藏不住，周围人听着是惊是疑就不好说了。
　　“圣女，”一旁的圣子燎终于忍不住了，他紧紧的盯着52741的后背，神色紧绷，“你真的要去吗？”
　　52741：“说起这个，有事交给你。”她根本懒得回答他那鼓起一番勇气才问出的问题。
　　圣子燎一顿，许久缓缓低下头：“圣女请吩咐。”
　　“我的身份既然要保密，圣所还是按照你是圣子的样子来，一切如旧，把我送进相府后，你们该干嘛干嘛，当我不存在就好。你该有的权利，还给你。”
　　52741说罢头往齐家一歪：“包括他。”
　　圣子燎：“……”
　　齐家：“……”
　　齐家简直快崩溃了，圣女驾临之前他就已经在带头逼死圣子燎，之后更是各种排挤圣子燎，在圣女面前刷尽存在感，结果现在圣女说，他又归圣子管了？
　　这还有得玩？不如直接死啊！
　　齐家就差哭出来：“圣女大人！您既然在此，属下怎能另从他主？圣子大人终究一介凡人，圣所中人都已知晓您的到来，您虽然人在相府，可终究是圣所千百年来唯一的主子，怎能有主子在，傀儡代行职责的事？！”
　　“你这个管家智商大概有问题，”52741冷冷的，“你一边说都听我的，一边还带头反对我。”
　　齐家：“不，不是……”
　　“不过也对，你们本来就不是听话的，人。”她想说种族来着，结果硬是改了改，“要不然说好了管家主内管事主外，结果多出了个圣子来。”
　　52741指了指圣子：“他们原本不该存在的，你们明白吗？可你们把他弄出来了，那最应该认他的，就是你们自己。”
　　“可是……”
　　“我在给你们面子，”52741一字一顿，“别给脸不要脸……你们应该看出来了，我脾气不算好。”
　　齐家悲怆的低下头：“是！”他缓慢的转了个方向，“圣子大人有何吩咐？”
　　圣子燎一直站在52741身后，前方两人就着他的身份你来我往的，他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毫无反应。可此时，他还是缓缓开口：“属下恳请圣女，做小厮也好，做护院也好，请圣女带上属下。”
　　说着，他也缓缓跪下。
　　又跪下了！52741发现自己到这儿后人脸没见几张，净看天灵盖了！
　　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连你也不听话了吗？”
　　圣子燎垂头，声音里竟然有些颤抖：“若是圣女大人要隐藏身份，那么按照所律，服侍过圣女的圣子不可独活，属下恐怕还是得一死以谢圣所，再由圣所选一新圣子重新开始，否则外头必会起疑。”
　　52741：“啧！”
　　她怨念的看了一眼齐家，很有些迁怒的味道，要不是他们，当初哪来那么多事儿！？
　　她指了指圣子燎，对齐家道：“就他了，你安排？”
　　齐家一直低着头：“属下明白，属下恳请圣女赐圣子信物一二，如此属下便可安排圣子取信于人，立威于所内！”
　　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立刻就进入了状态。
　　“哦，说得对。”52741不吝称赞，随后手凭空一划，凌空划动了一下，五指微张，点了点一旁的柱子，对圣子燎道，“摸它。”
　　圣子燎虽然疑惑，却听话的起身过去，摸了一下柱子。
　　52741又不耐烦，啧了一声：“五指张开，贴住！”
　　圣子燎照做。
　　手刚碰上柱子没一会儿，突然蓝光亮起，绕着他的手掌闪烁了一会儿后，又快速熄灭。
　　过程虽然短暂，却绝不至于让人觉得自己花了眼。
　　齐家还趴在地上，努力仰头看着，见状虽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依然忍不住露出嫉妒的神色来。
　　52741又低头凌空操作了几下，一拍，一划：“好了，权限给你了。”
　　圣子燎：“？？？”
　　“管家，出去。”52741道。
　　齐家非常不甘，但还是躬身退了出去，关上门。
　　屋里只剩下圣子燎和52741两个“人”。
　　圣子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激动，紧紧的盯着圣女：“大人有何吩咐。”
　　“我不相信你，”52741开头就是那么一句话。
　　圣子燎像是讨食的狗子突然被泼了一头冷水，耳朵尾巴全蔫下来了。
　　“但我只能相信你。”
　　这一句又把耳朵尾巴给立起来了。
　　“所以现在，到床上去。”
　　圣子燎：“……”他只怔愣了片刻，二话不说立刻爬上了床，直挺挺躺好，急促的喘息着。
　　这床并不是普通的靠墙放置，而是摆在正中央，带四根立柱，帷幕被束在两侧。
　　圣子燎偷偷看向52741，然而她丝毫没有也上来的意思，而是随手一指：“握住床柱。”
　　圣子燎更紧张了，双手缓缓伸展，握住了床柱，他本就清瘦，一身红衣，肤白如雪，在深紫色的锦缎被褥上摆上这个姿势，显得愈发妖艳潋滟。
　　他居然还紧紧闭上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52741很不懂他为什么握个床柱都一副很刺激的样子，而且还双手握住，但还是继续平静的指挥：“脑子里想着我。”
　　“嗯！”圣子燎一直努力绷紧的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应得斩钉截铁。
　　“然后说你想说的话，脑子里说，要清晰，完了加个完毕。”
　　“……嗯！”
　　“等会。”
　　圣子燎紧张的等着，握住床柱的双手青筋毕露，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
　　许久，52741的声音突然响起，很是无语的感觉：“……虽然只是试麦，但你能说点有意义的东西吗？”
　　“啊？”圣子燎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偷偷睁开眼，仰头去看，却见圣女背对着他站在房间的另一头，手触碰着墙上的一幅画，站姿很是随意。
　　“你以后有要紧事，就这样跟我报告，我会知道的。”
　　“……”圣子燎僵硬着。
　　52741依旧头也不回：“还有，触碰任意一个床柱就行了，不用这么大动干戈。”
　　“……”
　　“最后，一次至少相隔十个，时辰，差不多一天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不要再来什么永相随誓不离的，恶心。”还浪费能量。
　　“……”圣子燎的头像是承受不了重担一样倒在枕头上，闭上眼长长的舒了口气。又忽然笑了，双眼睁开，闪闪发光，像是一个心无旁骛的阳光少年，带着一点点自嘲，“是，圣女。”
　　他收回双手，稍微松快了一下，转而侧身躺了，右手曲起撑着头，仿佛自己是床的主人，闲散从容的看着52741也收回手，慢吞吞的走回来，坐在床前的桌子边，不知道从哪掏出块石头，在那把玩起来。
　　他早就发现了，她没事就爱看那些瓶瓶罐罐花草石头……并不爱看他们。
　　“大人，你和前面的圣女一样，也没有名字吗？”
　　他的声音忽然开朗了，像是换了个人。
　　每个个体当然有其独特的称呼，52741心想，只是我的名字，你们的器官发不出来而已，所以她摇头：“没有。”
　　“可入了相府，做了他们的三小姐，你就有名字啦。”
　　“对哦，叫什么？”
　　“到相府三小姐乃司字辈，卓相给了一些选择，其中有个卓司思，属下以为不错，圣女认为呢？”
　　“哦，你定吧。”
　　“那属下能先人一步，唤你一声司思吗？”
　　“随便。”
　　“司思？”
　　“嗯。”
　　“你能叫我阿燎吗？”
　　“哦。”
　　虽然没听到52741唤他，但圣子燎还是露出了满足的笑，看着她的眼神温和宠溺。
　　可52741却忽然身上一冷，以至于不由得抬头疑惑的看看四周，并没发现什么值得警戒的东西。
　　她再次低下了头，研究石头去了。


第12章 坏种
　　先皇后大丧在即，季氏兄弟的队伍风尘仆仆的到达了京城。
　　与此同时，西方圣所另一头，新圣女52741也在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
　　她的准备方式就是，最后确认一次行动方针。
　　经过数轮预约和储能，她终于把米罗娜盼到了及时信号范围内，并且获得了对方付款许可。
　　蛮荒星域，超长距离，半有线加速传导，VIP加密通道，即时通讯……如果米罗娜不埋单，这一通联络她就得倾家荡产。
　　米罗娜很快来了，由“微粒”族维护的信号网络果然牢靠，声音清晰，甚至把她的特质都传了过来，磁力惊人。
　　【说事儿，赶紧。】
　　“咦？你有急事？”
　　【很贵，你不知道？】
　　“咦咦咦？咱们集团打个长途的钱都没？”
　　【不能报公账，我用的自己的钱！】米罗娜难得暴躁，【你快点！】
　　“哦哦哦！”52741更想拖时间了，笑嘻嘻的，“我家……”
　　“狗活着，说正事！”
　　被发现了唠嗑烧钱的意图，52741吐了吐舌头，还是老老实实的汇报：“明天我要出发了，以元朝宰相卓令吾三小姐卓司思的身份进宫选妃，土著表示会支持我成为皇后，一切顺利的话三个当地月份可以搞定，一切不顺利的话可能你要给我报失踪了。”
　　【你倾向哪点。】
　　“我倾向你换个AI来，它们更合适。”
　　米罗娜沉默了一会儿，懂了：【AI更会讨人喜欢？】
　　“对啊。”
　　AI拥有信息素感应自调节系统，意味着它们能够感应到自己的哪个行为语言能让对方产生本能的好感，这可能是对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点。
　　所以AI扮演的皇后才会人见人爱，它在大众面前能搜集周围关注它的人的喜好并把自己的行为设定为平均以上水准，然后在个人面前又有针对性的进行自我改造……换句话讲，就是戏精。
　　“脑族”出品，万无一失。
　　那群躯干都没有的生物全凭着这招，免去了全族被扔进火锅的命运，甚至在大联盟中颇受尊敬。52741也深以为这批AI真是跨纪元的产品，用来给小土著当老婆可惜了。
　　但好像针对这个矿星的AI是最廉价的单一功能版，只针对碳基生物，废掉也不可惜。
　　【你告诉我，如果再派一个AI来，当地土著有没有可能看出来。】
　　这次轮到52741沉默了，AI毕竟不是真人，大家用一个程序一套系统，偏偏这儿的人类又是喜欢记载的物种，如果再出现这么一个自带光环人见人爱的女人，大家说不定反而会警觉起来。
　　“可我很难完成这个任务，”52741耿直道，“在最应该对我充满宗教性质信仰的西方圣所，我都没感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喜爱，还是在我初来乍到，最压抑本性的时候。如果要我去勾引那个皇帝，我不看好我自己。”
　　【三王星域的永恒精加工集团，为了一批火钛板材，烧光了一颗水系星球。人权调查团路过，确认星球上正在孕育最初级生命体，起诉了永恒。永恒当然不肯认账，也掏出了自家律师团队。】米罗娜忽然转移话题。
　　52741激动起来：“所以现在在打官司？”
　　米罗娜：【所以现在永恒股东的老家正被天蝎的舰队包围着，旗下所有员工行踪遭天蝎信息部队监控，寸步难行。】
　　52741：“……无法无天啊他们！”
　　米罗娜：【所以趁你还在外蹦跶，赶紧干活，我们矿种死也不能让天蝎找理由压制，否则一旦打起来，我第一个派你上去。】
　　52741哭了：“我宁愿直接去打仗！”
　　【那太便宜他们了。】米罗娜冷笑，【你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等到哪天要毁灭天蝎文明了，你躲也躲不掉。】
　　“……明明只是理论，搞得跟真的似的。”
　　【那也是一张底牌！】米罗娜冷声道，【这次带团那个阿部家的家伙，成天盯着我们不放，前两天还私信问我对永恒集团的看法，我看他就是想找我们的事，如果他哪天想不开登陆你那儿去暗访，你找机会做掉他。】
　　52741：“……你疯了吗我去做掉阿部的将军？”
　　【你可以的妹妹！你可是万年难遇的变态种！克死他们！】
　　52741：“你是不是心疼钱了在逼我挂电话。”
　　【没有，怎么会呢，我有的是钱。】
　　“那我家狗杂怎么样了，每天的万利素波波胶给了吗？有没有吐毛？排泄还好吗？还成天嚷着吃魂体吗？”
　　【万利素更新了，加了魂体元晶，它适应还好，吃得不少。】
　　“哇！万利素太牛逼了！魂体元晶都能量产了？！”
　　【天蝎技术提供的。】
　　“……咳，狗杂吃了不会叛变吧？”
　　【不好说，全联盟独此一家。】
　　“……我心情忽然不好了，如果我在，我就能自己去抓魂体养狗杂了！不靠他们垃圾天蝎的！”
　　【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也可以派人去抓，没关系。】米罗娜出乎意料的大度，【只要你能完成任务，帮我逃过这一劫，我以后亲自帮你去抓魂体！包年！】
　　“那狗杂最喜欢天蝎口味的。”
　　【我还是给你报失踪吧。】
　　“哈哈哈哈哈哈！”
　　姐妹俩仿佛忘了昂贵的通讯费，闲聊了许久，最后还是52741看不下去了，准备挂电话：“那我准备出发了。”
　　米罗娜：【嗯，小心，我已经派人维护了离你最近的基站，有情况尽早汇报。】
　　52741：“好。”
　　【还有，不要小看蚂蚁。】
　　“好。”
　　52741切断了通讯，走出圣所禁地，站在瀑布外，看着依然守在那的圣子燎。
　　他已经恢复了圣子位，但穿戴与平常并没什么变化，甚至在她面前，还是低眉顺眼的样子。
　　只不过在只有两人时，他显得放开很多——但还没真的敢叫她司思或者让她唤阿燎。
　　见她出来，圣子燎往前两步，道：“相府把他们的情况送来了，圣女大人可与所内已有的材料一道看。”
　　“除了四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更新吗？”
　　“这个，尚没有，你还是相府最小的小姐。”
　　“那还送来什么？”
　　“是……”圣子燎偷偷看她，似乎在忍笑，“是卓家的小姐必修的课程，琴棋书画，德言容功。”
　　“哦。”52741随口问，“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些女子的应有的品德和，技艺之类的。”
　　“……谁规定的？”
　　“额，此乃圣人所言，由后人汇总书写，世代相传。”
　　“圣人说的？”52741点点头，“我还圣女呢，我是不是也能说一两句？”
　　圣子燎当然她说什么是什么，点头：“圣女自然是不该被凡俗陈规所约束的。”
　　“哎，那可不行。”想到自己就是过来假装普通人嫁皇帝的，52741感到很是憋屈，问，“你说的那些个东西，都有什么，怎么给？”
　　“一些书册、字画、琴谱、棋谱罢了，圣女只需看一眼便可。”
　　“看一眼？”52741神色古怪，忽然反应过来，“上一任就看了一眼对吧？”
　　圣子燎：“……是。”
　　“全记住了？”
　　“对。”
　　“还会弹琴会下棋会画画了？”
　　“是。”
　　因为那些是机器人啊大兄嘚！
　　52741心中一阵悲怆，真想就地一个转身，自费给米罗娜打个电话跪求回家了。
　　当场下岗都可以！她一个光荣的矿种特勤，传闻体质特殊到有可能可以硬刚天蝎战神的究极底牌，不应该被低端文明的女子嫁人守则给打败啊！
　　“我问你，上一任圣女哭过吗？”
　　“没有。”
　　“好。”那我也不哭。
　　52741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的走出禁地，心里盘算着怎么用路上半个月的时间达到这里人类女性出嫁的低配标准。
　　她的学习能力当然是毋庸置疑的，可想想还是觉得不甘心，转头问圣子燎：“有没有可能，我来个出奇制胜？比如战斗力很强之类的。”
　　圣子燎眨眨眼：“皇上的心上人……那位萧家的大娘子，好像就是将军家出身，女中豪杰。”
　　啧！人设都有人抢？52741：“她不用学那些个什么，德容言功，琴棋书画？”
　　“萧淑妃……师从太原朱家云舒夫人王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应是样样精通的。”
　　“那个德容言功呢？”
　　“自是不消多说。”
　　“她一天几个时辰？”
　　“啊？”
　　52741自言自语：“要不然怎么这么闲呢？等下，这要是学不过她，如果皇帝审美正常，我岂不是没竞争力了？她长得怎么样？”
　　圣子燎：“属下觉得……”
　　“算了你肯定说我最好看。”52741居然对于圣子燎的舔狗属性很是了解，转头发起愁，“得想个办法，单纯宫廷场景，恐怕我占不了便宜。”
　　她见识了太多的文明形式和社会制度，宫廷只是其中最寻常的一种，而不管什么样的宫廷，生存方式都大同小异。
　　这样冷静的说法极大的取悦了圣子燎，他的脸都在发亮，双眼炯炯有神：“圣女可有什么想法？可与属下商量！”
　　“要想办法消减你说的那个萧淑妃对皇帝的影响力，并且增加我的硬件条件，让皇帝意识到我不亚于萧淑妃的重要性，这样，我才能和萧淑妃站到一个起跑线上。”
　　虽然很多词汇听不懂，但是大致意思圣子燎还是懂了，他沉吟了一下，道：“可否让属下派人，将那个女人……”他做了个邪恶的动作，“了？”
　　“杀了？”52741瞪大眼，“你怎么这么残忍？！”
　　圣子燎连忙低头：“圣女仁慈，是属下想多了！”
　　“别因为我死人，”52741叮嘱，“尽量，不要，因为我，死人。”
　　“是。”
　　“毕竟，并不是只有死，才能让人消失的。”52741拍拍圣子燎，“想想其他同类型的方法，不牵连到我的，谢谢。”
　　圣子燎感觉自己肩膀烧了起来，他看着自面前飒然走过的圣女，忽然更深刻的意识到，为什么那个一直左右摇摆的齐家，会突然不管不顾的为圣女鞍前马后，甚至有死心塌地的趋势。
　　她不比他们见过的那些有王者之相的人可怕，却比他们都可怕得理所当然。
　　她是个天然的坏种。
　　不过他喜欢。


第13章 隐族
　　不管怎么说，52741都不可能有正常人类拥有的时间去学习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需要接收的事情太多，其中绝对不包括学一些讨好当地酋长的技能。
　　但她也清楚入乡随俗的规矩，没道理自己什么都不会人家就喜欢自己，那这人肯定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烂人。
　　所以她还是带着一应“教材”上了去京城的马队，马队将在十五天后在蔚州与岁供的队伍会合，然后再走五天路到达京城。
　　在此期间，圣子将再次揽起所内大任，广发“圣所令”将他的不变地位昭告天下，以此吸引众人的视线，掩护52741的存在。
　　未免被利用，连季氏兄弟都被52741瞒在鼓里。她意识到这两兄弟的野心是激起皇帝反弹的最大原因，既然她诚心诚意要嫁给皇帝，就得彻彻底底的站到季氏兄弟对立面去。
　　反正他俩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可这边，“派不上”用场的两兄弟，却在甫一进京，就给所有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他们一到地方就在京城的西圣分所大摆灵堂，安排信众白天黑夜的为圣女哭丧。
　　另一边大摆豆腐宴，给文武百官凡是有点影响力的都下了请帖，请帖上理由也说得明白，他们家圣女死的不明不白，他们要个说法，他们还要把圣女带回去下葬。
　　望众君谏言。
　　百官中绝大多数对西方圣所感觉很复杂，西方圣所现如今掌控了国家绝大多数经济命脉，连铸币的铜都要靠他们提供。
　　偏偏他们还大搞惠民事业，灾年赈灾，涝年抗洪，旱时还四处凿井送水。平时广设医馆药铺，书院私塾，还有众多所医和先生四面行走，传医授道。
　　更别说季氏兄弟，西征异域，东抗倭寇，几乎如巨人的两肩扛起了大元半壁江山的安稳。
　　听来似乎颇具威胁性，可在前圣女驾临之后，季佑却拱手送上了他辛苦打下的江山。一切本该已经皆大欢喜了，却不料皇上弄出这么一出……
　　也难怪两兄弟这般作为了。
　　西方圣所号称“朝中无人”，可影响力却不小，人就在京城，竟硬是弄出一副天高皇帝远的架势来，把宫中的元以臻气到吐血。
　　“他们这是想把朕的朝廷都笼络过去吗？！要不要朕把羽林卫也交给他们！让他们盘问盘问皇后的尸体去哪了！？”
　　他在御书房中咆哮，面前站着三个人。
　　白先生，一个器宇轩昂的高大青年，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官员，看着年纪稍长。
　　“远佞，你姐姐想见你，你一会儿去看看她吧。”元以臻咆哮完，强自冷静道。
　　那个高大青年正是萧远佞，萧若骧的弟弟，他面容与季佑一般风吹日晒的黝黑，但掩不住的年轻英武，目如星辰，唇角带笑，让人一眼就生起亲切感。
　　“姐姐不急，”他道，“臣应急皇上之所急。”
　　“你，可与季佑见过面？”元以臻迟疑了一下，问。
　　萧远佞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家父与他见过，臣，只在后面见了一眼。”
　　他说着有些难堪，但想也知道他的感受，明明大家差不多年纪，但人家却是和自己父亲平起平坐，自己只能跟在身后看着。
　　元以臻也意识到他的感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臣，说不好。”萧远佞斟酌道，“但父亲说了……”
　　“不可与之为敌，朕知道。”元以臻不耐道，“卓相也这么说，你父亲也这么说，不可与之为敌？他要与朕为敌，朕退让出这江山不成？！”
　　“皇上切不可如此说，您是大元正统，真龙天子，天命所归！他俩不过一对孤儿，怎么也不可能取而代之。”一旁年纪稍长的官员幽幽道，“切不要为那两人乱了阵脚。”
　　“司享，”元以臻一字一顿，“你父亲那，是怎么回事？”
　　此人正是宰相卓令吾的二儿子卓司享，他自小便是元以臻的陪读，到现在是个御前行走，按理应该能外派历练一番，但他不愿，皇帝不放，卓令吾不管，便一直在这儿呆着，给元以臻出谋划策。
　　听了元以臻的问话，他脸一黑：“臣也不知，此事极其突然……”他顿了顿，道，“但听说是当年私下里送走了将死的小妹，我爹觉得对不起四姨娘，故将她扶正，做个补偿。”
　　“小妹？”元以臻眯起眼，“朕也听说了，说要来个三小姐？”
　　“……是，”卓司享有些迟疑，“府中是一直有传闻当年四姨娘产下的是一对龙凤胎，但其中的那个妹妹夭折了，被视为不详，才隐瞒了。”
　　“怎的死了，又回来了？”元以臻不知怎么想到了尸骨无存的某皇后，心脏突突的跳了一下，莫名的觉得很不舒服。
　　“以前身子弱，一直以为随时就会没了，便没提。现如今听说成年了，倒是养好了，便可以接回来了。”卓司享道，“毕竟只是个女子，接回来便接回来了。”
　　“你娘没气死？”一旁萧远佞揶揄道，他们都知道卓司享的亲娘是卓令吾的三房刘氏，一直掐尖要强的。多年来上被掌家的二房方氏压着，也就欺负欺负四房，结果现在四房后来居上，被扶正了！
　　从年龄看，那是这辈子都没翻身的机会了。
　　卓司享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叹口气：“子不嫌母丑，我母亲这些年不容易。”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萧远佞厚道，颇有些歉意，元以臻却皱眉思索着，总觉得哪哪都不对，他想不明白，还是抬头问白先生：“小白，你可联络上你师兄了？”
　　白先生方才一直作壁上观，他来到皇帝身边最迟，与那两人并不熟，也不是很想搞好关系，所以一直自顾自站着，如今被问，倒也有准备：“尚无回音。”
　　“你可跟他说了我库中有一堆天物可供他研究？”
　　白先生很不情愿：“说了。”
　　“按理，该收到信了吧？”
　　“嗯。”
　　元以臻沉着脸，又问卓司享：“思享，你那边呢？”
　　卓司享：“臣循着族中的记载，派出了能派的人，到现在也只有些许蛛丝马迹，并不足道。”
　　“哼，是躲起来了吗？”元以臻不怒反笑，冷哼一声，“好生厉害啊，隐族。”
　　“皇上，若他们真厉害，怎么会到现在，落魄到遍寻不到呢？”萧远佞很不满皇帝寻找隐族的行为，“不过是一群仗着祖荫装神弄鬼的家伙罢了，再厉害的人，双拳难敌四手，咱将士一拥而上，还怕被他们一掌掀翻不成？”
　　“你没见到西山那个坑吗？”元以臻问。
　　萧远佞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看到了。”
　　“能不能一下子掀翻你的将士？”
　　“……能。”
　　“你们只当隐族当年是随高祖打天下的功臣之后，可在朕世代的记载中，却并不止如此。”元以臻冷声道，“此事虽是宫中机密，然而部分隐族却并没有严格把守，所以，小白也知道一些。”
　　白先生有些得意的昂了昂头。
　　“虽然没朕的全。”
　　白先生又低下了头。
　　“当年西方圣所的圣女随高祖打天下，出力颇多，曾亲携天兵天将与前朝大军对阵，几下就大败对方，因其天威过重，恐凡人见了伤及阳寿，故有多次对阵，便唯有圣女携天兵天将与几个天选之人前往，每次都大胜而归，久而久之凡圣女所到之处，敌军皆闻风丧胆，前朝因而覆灭。”
　　其他三人仿佛在听天书，神色都惊疑不定。
　　元以臻也不情愿这般灭自己威风，但还是继续道：“尘埃落定之后，天兵天将也已油尽灯枯，圣女无力独自保全它。故在高祖见证下，将天兵天将分成四个部分，赠给了四个天选之人，命他们永世保管，等天命回收之日。”
　　“将天兵天将分了？！”萧远佞大惊，“分，分尸？！神仙的，的尸？”
　　元以臻皱眉：“大多数记载上说是分，但也有少数记载上说是……”
　　“拆？”白先生试探着问。
　　“是。”元以臻道，“就是这个拆，与天兵天将……似乎……”
　　“那没错了，皇上，我隐约听师兄提到过，天兵天将，也是天物。”白先生道，“他们的记载中用的也是拆，若真是天物，拆确实更恰当点。”
　　元以臻沉吟不言，似乎早已想到了这点，所以心情愈发不好。
　　“所以是，与大军对阵，能百战百胜的，天物？”萧远佞试探道，神色凝重，“这，这都五百多年了，不管是什么，都，都该成破铜烂铁了吧！”
　　“远佞，你是不是又忘了西山那个坑了？”卓司享无奈的问。
　　萧远佞一愣，面色也白了一白：“既能拆，那说不定便能……”他不敢说下去了，紧接着便着急起来，“皇上！可不能让那东西流落在外啊！”
　　“历代祖宗找了五百多年都没找到，你当这隐族是好找的？”元以臻冷着脸，“正是因为之前有祖先找过了头，隐族才彻底隐匿了起来，若不是小白，我都不知道他师兄也是隐族之一！”
　　“那可如何是好！西，那边，会不会一切尽在掌握？”
　　“……不会。”倒是卓司享先开了口，“至少季氏兄弟应是不知，若知道，臣定能发觉。”
　　“西方圣所会不知道隐族所在？”
　　“说不定，西方圣所，也不是铁板一块呢？”卓司享说道，他想到自家父亲与圣所旗下的天工所诡秘的来往，可面上与季氏兄弟全然不认识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一声。
　　听说天工所的建造生意是圣所本所的产业，因为人是圣所培养，用的是首代圣女传下的图纸，与季佐管事并没有大关系。
　　季佐季佑这一番动静，也从不见与他们相府有任何干系。
　　可见父亲说不定是与圣所本所有一些联系。
　　只可惜，他到底姓卓，所谓家国家国，谁排在前头，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第14章 扶棺
　　这边厢，季佑当然没能找到前圣女的尸体。
　　毕竟皇帝自己都不知道在哪。
　　季佑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好脾气的样子，端坐在那，神色甚至带着笑意，眼神却是冷的。
　　季佐一个回笼觉睡醒，打着呵欠出来，听到外面远远传来的哭丧的声音，眉头一皱：“吵死了。”
　　“不是你安排的么。”季佑本不想搭理，但不知怎的，还是回了一句。
　　“还不是为了你？！我堂堂圣所管事，奉圣意世代不得扰民心伤民财，你看这都哭三天了，周边的百姓怕不是要恨死我了吧！”季佐说着，还不忘夸张的朝天拱拱手，只是方向却严格向西。
　　“阿燎那家伙没死。”季佑道。
　　“嗯？”季佐愣了愣，突然瞪大眼，“哦？没死？！有齐家那狗东西在，他竟然能活下来？”
　　“嗯。”季佑扬了扬手里一个信筒，任季佐一把夺过，打开信看了一眼。
　　“哼，白叫我喊人哭那么久的丧。”季佐神色有些复杂，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语气倒真的在抱怨，“活那么久了也不晓得报个平安。”
　　“可以停了。”季佑掏掏耳朵，“既然阿燎没死，那便不用摆那些虚头巴脑的了。”
　　“要不是你蠢蠢欲动非要和那劳什子王庭做交易，也不至于圣女死的时候救不及阿燎！幸好他能自救，否则，哼！”
　　“我晓得，你便没我这个弟弟。”
　　“阿燎比你可爱多了！”季佐大叫，他甩手出去，刚一踏出门槛就变成了翩翩贵公子的样子，吩咐一旁等着的仆从，“让外头别哭了，心意到就行了，结账走人。”
　　“是！”仆从蹬蹬蹬跑远。
　　季佐原地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思索了许久，依旧转身回去，果然看到自家弟弟也一脸沉思。
　　“他怎么活下来的？”两人一对视，同时问出这句话。
　　紧接着又异口同声：“齐家呢？”
　　最后同时下结论：“有蹊跷。”
　　可什么蹊跷，两人看了好几遍这圣子令，都得不出个结果。
　　“算了，不想了。”季佐先放开，“阿燎心思深，人又执拗，既不想说，那便不会说。我们还不如打听打听管家有没有换人呢，我不信齐家会眼睁睁看着阿燎坏规矩还活下去。”
　　“没提死，则生。”季佑道。
　　“哎！你这人忒的无趣！”
　　“待明日抬了棺，我便回西域去，顺便去本所看看。”季佑道。
　　“不得召请，不可入所，你想怎么进去？”
　　“本所是安是乱，外面一看便知。”季佑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笑了一声，“我此行过去，再来便是有家室的男人了。”
　　季佐一愣，眼睛一转，就冷笑：“你和王庭谈的就是这事？那大可汗打算把哪个女儿嫁给你？”
　　季佑喝了一口茶：“随我挑。”
　　“异族的女婿可不好做。”
　　“不，他们要做的，是大元的皇后。”
　　季佐叹口气：“你就这么着急？小皇帝就等着你反呢。”
　　“再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季佑道，“我正壮年，有兵马，有财帛，还有威势。那小皇帝有什么？他把自己唯一拥有的力量给毁了，哼，大元不改姓，天理难容。”
　　季佐翻了个白眼：“你不觉得若大元不是大元，随了咱俩改大季，有点不雅吗？”
　　“谁说叫大季了，叫大佑。”
　　“我是你哥！叫大佐！”
　　“我打的天下，大佑。”
　　“哎呀你个小兔崽子。”
　　两人肆无忌惮的在里面畅聊改朝换代，外面左右看门的侍从却都仿若未闻，一动不动。
　　只是偶尔对视的时候，露出一抹无奈。
　　“既然你去西面，那我便回东面了。”两人吵完，季佐也正经起来。
　　“船队回来了？”兄弟俩相互间差不多什么都知道。
　　“嗯，看看这次到了些什么东西。”季佐双眼放光，提到钱和宝贝，他比谁都来劲，“我每次送走船队的时候就想，它们会不会走到天地的尽头？可每次它们都会回来，告诉我还没看见尽头。哎呀，你说这每走远一点，带回的宝贝便多一点，这若到了天地尽头，该是多大一个宝藏！”
　　“说不定圣女就住那。”季佑冷不丁来了一句。
　　季佐一顿，脸阴了下来，哼了一声：“你就披星戴月，吃沙喝泥去吧！”说罢，终于一甩袖，走了出去。
　　季佑抬了抬手，很难的的想再说些什么，可季佐走得太快，他到底没留住，便也没当回事，起身自顾自练剑去了。
　　第二天，前皇后大丧之日。
　　虽然宫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举国同悲的命令传出，可百姓依然自发的沿着朱雀大道跪了好几里路。远远的就看着依仗缓缓靠近，后面皇后的灵柩被一辆巨大的马车载了，四平八稳的。
　　灵柩旁边一左一右，一白一黑，果然是传闻中的季氏兄弟！
　　只是白衣的圣所管事季佐面上罩了垂至胸前的珍珠面纱，虽说一身商贾的布衣，却依然显得贵气逼人。
　　而“西圣君”季佑虽然是黑衣，却外着玄色轻甲，头戴一鬼神头盔，脸也遮了大半，只剩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两兄弟的出现直接拉走了所有人的视线，直到他们过去之后，才发现皇帝的御撵也在后面缓缓前行着，只不过皇帝整个人坐在里头，连人都看不到。
　　沿街的人早就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
　　但不妨碍有人还小声议论：“皇上是真不喜欢皇后啊。”
　　“对啊，只封了个贞智，前头不都十七八百个字的谥号么？”
　　“要不然怎么季氏兄弟千里迢迢赶过来，任谁自家主子被这么欺负，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说的是。”
　　“啧啧。”
　　“南面水灾还不知道咋办呢。”
　　“别想了，西方圣所肯定不会出了，这回就宫中自个儿掏钱吧，嘿！”
　　“那我们税又要重了？”
　　“你说呢？”
　　“嗨！都是些什么事儿！”
　　连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元以臻当然更清楚，所以他心情一直不好。
　　他并没有忘了南方的水灾，也早打定主意从国库里出赈灾的钱款，可谁料户部领了旨一去一回，国库就空了？！
　　他一时间都有些混乱了，是宫中太穷，还是他们要的赈灾款太多，怎的一下子就捉襟见肘的感觉？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自然只有加重赋税才能自救，但他偏不，且不说他做不出这种苛捐杂税的暴君，他也不想让西方圣所看了笑话。
　　前皇后在的时候有西方圣所做靠山，事事顺风顺水没错。可不代表没了他们，他就当不了这个皇帝了！
　　“北蝗灾，南水灾，沿海还有倭寇，还有北疆三十万精兵要养……”元以臻在车里掰着指头算，微微一皱眉，“多事之秋？”他一握拳，“她们来了都没好事，先人诚不欺我！”
　　每一个圣女驾临，世道总要动荡一下，不是这个要反，就是那里有灾，反正她是过来出钱出人让西方圣所捞一波名望走，殊不知在有心人看来，她们和灾星无异。
　　若不是圣女本人实在太讨人喜欢，早就来一个死一个了。
　　元以臻看着前方纱帐后的灵柩，内心又是狠戾又是复杂。他干脆拧过头去不看，一眼又瞥见地上乌央乌央跪着的百姓，又陡然揪紧了起来。
　　他的富有天下，是因为拥有他们。
　　可还有比他更厉害的，是那个季佐的富甲天下。
　　他看着前面一左一右仿佛没有任何防备的身影。，或许，这次是个好机会……
　　他的面前忽然一黑，是窗外有一个骑士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那骑士不仅在他窗前与他并排着，还伸进了一只手。
　　那手手背筋骨分明，修长白皙。
　　元以臻笑了，他握上去，摸到了那手的手心，有一层细细的薄茧。
　　“你不该来的。”他头靠着窗沿叹气。
　　“我必须来。”外面的声音果然就是萧若骐的，她穿了羽林卫的轻甲，微微画了一下眉眼，看起来宛如一个清俊的小生，她的神色凝重，盯着前面的季佑，“我不放心。”
　　元以臻不语，他被羽林卫的好手层层保护着，可是在萧若骐看来，竟然还不够放心。
　　两人握了一下手，就松开了，萧若骐继续驾马，走在元以臻窗外。
　　过了一会儿，眼见已经走出百姓环绕的地方，萧若骐忽然低声道：“以臻，这是个好几回。”
　　元以臻一震，他当即明白了她在说什么，因为这就是他方才脑中在想的：“不，不可。”他断然否定，“他们不可能没有准备，切不可掉以轻心！”
　　“可我派人查看了一下，他们二人确实没带护卫！”
　　“那也不一定留得住季佑，若只杀了季佐，让季佑跑了，你可知道会什么下场？”
　　“以臻！”萧若骐急起来，压低声音，“你可知半个月前季佑与王庭可汗见过面后，那可汗回绝了周围所有部落贵族求娶他女儿的请求？”
　　元以臻呼吸一滞：“他是想……”
　　“季佑根本没有诚心献上西疆，没有他镇守的西疆，就还是那王庭可汗的天下，他们西疆骑兵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咱们的将士，还是只能守在关内！”萧若骐道，“现如今季佑若给那可汗做了女婿，收回西疆，也就一句话的事。”
　　元以臻咬紧了牙关，他感到怒火不断冲击着他的头颅，可是心底却有什么东西死死的压抑着他的冲动，逼他冷静下来。
　　他回忆着，回忆着当初圣女带来西疆地图时朝臣山呼万岁的场景，回忆到若骐的父亲萧定与季佑对峙归来后的忌惮和谨慎，想到每次自己畅谈西疆时，群臣群情涌动的样子……
　　不，有一个人很冷静,一直很冷静，冷眼旁观，从不参与。
　　卓令吾。
　　他是不是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元以臻倏然冷静下来，他冷笑一声，在御撵中坐直了身子：“若骐，不要冲动，我们冲动了一次，不能冲动第二次了。”
　　萧若骐嗯了一声，再没有任何意见。
　　朕的朝中还是有人的，元以臻心想，总有一天，朕也要把你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第15章 逼誓
　　洛陵旁，帝王行宫。
　　元以臻站在面山环水的碧波亭中，似乎是看着景，眼里却没一丝山色波光，反而黑沉沉的。他的背影挺拔紧绷，一点也不像在看景。
　　“皇上，他们到了。”身后，大太监全德躬身道。
　　元以臻人一僵，吐了口气，点头：“领进来。”
　　“是，”全德随后出去，在外面大声唱道，“传宰相卓令吾，季佐、季佑兄弟，觐见！”
　　话音落，脚步声便嘻嘻索索的靠近了，元以臻努力辨认着，那个缓而沉的多半是卓相，另外两个轻而徐的多半是季氏兄弟。
　　终于来了，他觉得自己心跳都快了起来，这两个只闻其名却如乌云罩顶的男人，尤其是那个季佑！今天他定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大元朝真正的主宰！
　　他一直背着身，硬是不转过去，直到听到身后三人齐呼“微臣卓令吾/草民季佐、季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时，才转过身。
　　果然，他们和宰相一道，跪在他的面前。
　　宰相是无辜的，他只是想把他叫来掠阵，于是赶紧使唤全德：“平身！卓相，你与朕何须如此大礼，不过寻常一叙罢了。”
　　卓令吾垂着眼被全德扶起来，语气一点起伏都没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总是要有别的。”
　　这话说得有深意，听着像是在提醒季氏兄弟，元以臻心里舒畅，觉得卓相这队友找得好，不过面上却不敢摆出来，还得一脸忧伤。
　　他看向季佐季佑，只一眼，便顿了顿。
　　季佐季佑谨遵规矩，压根没有抬眼看他，也垂头束手站着，一时间竟如两个普通的青年一样，看不出丝毫锋芒。
　　让他陡然生出一种是自己大惊小怪的感觉。
　　在外蹦跶起来能把人逼疯，见了面却和路人一般毫无威胁，元以臻虽然没怎么出过宫门，但他不是蠢人。
　　这样的人，才更可怕。
　　“哎，”所以这戏还得演下去，元以臻看了他们一会儿，很快便眼眶泛红，“朕其实，久闻你们两兄弟大名，早就想传二位进来见见，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却不料这时机来是来了，却，却不是朕想要的啊。”
　　他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近乎要哽咽起来：“皇后一走，朕这心里，没有一日是不难受的，真是钻心剜骨，痛彻心扉！”
　　一旁众人听着，表现各异。
　　全德配合得最起劲，元以臻说起痛彻心扉，他还抬袖抹了抹泪。卓令吾长叹一声，看向季氏兄弟，看眼神，竟然是真的有些惆怅。而季氏兄弟，季佐表面文质彬彬，此时却如文质冰冰，白皙的脸霜冻在那，一丝变动都没有，若能从下往上看，他的眼中满是讥诮。
　　季佑倒是给反应了，他没得谕令，也不得抬头，可即使这样，也能看到他弯起的嘴角。
　　他竟然，笑了？
　　元以臻还想怀念前皇后两句，可在低头看到季佑那一眼，却仿佛被扇了一巴掌，再也演不下去，转而有些恼羞成怒。
　　可戏是他自己要演的，不能自己砸。他硬撑：“季佑，莫非你怀疑朕对皇后的感情？”
　　季佑低头回答：“启禀皇上，草民听到皇上念着圣女，打心底的替圣女高兴。”
　　元以臻第一个回合就被噎回来，心里几乎气个倒仰，但他还在坚持，假装接受了这个理由，露出一脸愧疚：“是朕辜负了你们圣所，是朕没保护好她，若是朕当时就下令让羽林卫也去灭火，说不定皇后……也不至于死了！”
　　这戏假得其他人都懒得应，只是低头沉默。
　　卓令吾最难受，他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西方圣所接下来要干什么，可又不清楚这两兄弟知不知道，于是此时看元以臻演独角戏，只觉得悲凉。
　　皇上，人家根本不在乎你的态度啊皇上。
　　死了前皇后，你依然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啊！
　　元以臻自己其实也烦，他本就只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季氏兄弟的反应，再酌情走下一步，现在他已经看到了，那便心里有数了。
　　他看看两兄弟，又看看卓令吾，打定了主意。
　　“季佐、季佑，你们可知，皇后临走前，恰跟朕说起你俩，最放不下的，便是你们的终身大事。朕每每思及，都想做点什么，了了她这桩遗憾。”
　　睁着眼睛说瞎话吧你！皇后管人家终身大事？骗鬼呢？！她自己的终身大事都随随便便的好吗！
　　卓令吾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皇上今天要把自己喊来，但他不愿意相信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竟然没有任何商量就打起了自家的主意，他神色逐渐冷漠。
　　而季佐季佑则心情有些复杂了，季佐是哥哥，便带头答：“启禀皇上，草民乃圣所大管事，按律不得成家。”
　　有了管家儿子成了圣子的先例，圣所所谓的长老也开始担心之后这两个职位成为世袭传代的，失了本心还成了祸水，故又借圣女名义定了规定，管家和管事皆终身不得婚配。
　　元以臻果然知道这个规定，闻言一点也不意外，去看季佑：“那令弟身上应是没这规矩吧，看来皇后担心的便是季佑了。”
　　季佐差点笑出来，退后一步：“皇上说的是。”
　　元以臻于是问季佑：“季佑，你可有心仪的姑娘家？”
　　季佑没什么表情：“草民尚无心仪的姑娘家，也尚无成家的想法。”
　　“那可不成，所谓成家立业，男儿成家方好立业，否则赚得一身功名，回去却衾寒枕冷，多可惜。”元以臻说罢，不等季佑开口，紧接着道，“不如，朕给你指门亲事？”
　　卓令吾闻言，抬头看了眼元以臻。
　　这一眼元以臻接收到了，让他很是心虚难受，可机不可失，他今天必须趁这个机会把这件事解决，于是坚持着，甚至还挤出笑容：“如何？是门大好的亲事啊。”
　　季佑当然听说了宰相府的事，心里冷笑，面上却低头推却：“草民谢皇上关心，但草民一个人自在惯了，并无成家之意。”
　　元以臻冷下脸：“你是要辜负你们圣女的遗愿？”
　　他知道他们不听他的，但他知道他们明面上不敢不听她的。
　　季佑所有的权利都来自于圣所，就算圣女死了，也不敢给人抓住“不忠于圣女”的把柄，只能沉着脸低头：“草民不敢。”
　　“那就好，”元以臻瞬间阴转晴，笑道，“朕恰好知道有一好女，待字闺中。虽然之前是庶女，但不日即将成为嫡女。与你一般都是后来居上，两人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什么后来居上，当着人家亲爹的面这么说，还是人话吗！？
　　元以臻这番话明褒暗贬，说是说那姑娘与季佑相配，实际上却是在说季佑出身卑贱，靠圣所上位，如今也只配娶个假嫡女真庶女。
　　是个人都不会答应好吗！
　　季佑果然笑了，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卓令吾，却发现他神色平淡，仿佛元以臻说的不是他女儿。
　　可事实上，卓令吾不仅不生气，他还有一点想笑。
　　知道西方圣所计划的他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觉得戏文也不过如此了，圣所不知道哪里找了个女娃，想借他女儿的壳再扶持一个皇后，可皇帝却想把那女娃嫁给圣所的人……
　　季佑要是真同意了，那乐子可就大了，他告老还乡后就指着这个笑话延年益寿了。
　　可惜季佑当然不会同意，不是他对宰相有意见，而是他有想娶的“权势”,一个就算宰相女儿也绝对给不了的权势。
　　他低下头：“草民谢皇上恩典，恕草民难以从命。”
　　“哦？”元以臻挑眉，“你是觉得朕不会给你指一门好亲？”
　　“有卓相坐镇，皇上给草民指的，定不会差。”我知道你给指的谁。
　　“那就是跟朕有关系？”就要跟我对着干咯？
　　“皇上英明神武，草民怎敢不从？”
　　“那怎么不答应呢？”
　　“草民怕委屈了那位小姐。”
　　“委屈？以你季佑的名声，恐怕门槛都被媒婆踏破一摞了，哪家姑娘会觉得委屈？”
　　“草民居无定所。”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能嫁你季佑，是那姑娘的福分。”
　　“草民有心上人了。”
　　“哦？你刚才可说没有的。”这可是欺君，元以臻意味深长。
　　季佑此时已经知道了元以臻的目的，他定是知道了自己与西域王庭的约定。就是想让自己做出不成亲的许诺，这样没有姻亲维系，可汗才不会把军队交给自己！
　　他甚至想干脆一口答应下来，借着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相府三小姐好好离间一波宰相和皇帝，等过两年再让那三小姐也莫名其妙的归了西，他转头继续娶西域王庭的公主！
　　不是想让我成家吗？我成给你看！你可别后悔！
　　他心里虽然生气，但是分析的却极为冷静，很快想明白了利弊，决定在得到王庭的兵力前干脆好好整整皇帝与宰相，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他缓缓抬起头。
　　一旁卓令吾忽然动了，他望向季佑，神色有些复杂。
　　“启禀皇上，”季佑冷静了，便从容了，开口，“草民谢……”
　　季佐忽然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他方才一直一动不动，但却绝不至于脑子也没动，此时一眼，必有真意。
　　季佑一顿，心念电转，转而继续道：“谢皇上恩典，但草民出身卑贱，若不是圣女，绝不会有今日。草民自圣女殡天那日便起誓，要为圣女守孝，一年。”
　　“一年？”元以臻咀嚼着这词，似乎很不满意，但又挑不出问题。
　　“一年。”季佑确定，带着股不容商量的笃定，“与家兄一起，算两年了。”
　　季佐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俩怎么不干脆凑个三年出来？”元以臻佯装开玩笑，神色却很认真。
　　亲妈死了才三年呢！
　　对皇帝的得寸进尺，在场众人都有咆哮的欲望，可又纷纷忍下。
　　“皇上，这就与先后的本意越来越远了。”卓令吾忍不了了，开口道。
　　这件事上元以臻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家宰相，此时他一开口，便知道这老爷子已经到了气头上，一只脚已经迈向敌军了，赶紧妥协：“也对，既然要守孝，那朕便不勉强你们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待出了孝再提便是了。”
　　知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还瞎指你XX的婚！季氏兄弟心里浮现出了一连串贫贱之时学会的街头脏话。
　　又听元以臻笑着大声道：“皇后泉下有知，你季氏兄弟愿意为她守孝，定会高兴。来人啊，传朕话下去，季氏兄弟自愿为皇后守孝一年，忠孝礼义，赤胆忠心，当昭告天下，做万民表率！赏！”
　　“是！”全德转头下去了，那一溜烟小跑，仿佛唯恐季佑后悔。
　　季佑轻轻的冷笑一声。
　　不管怎么说，元以臻的目的是达到了。季佑但凡还想在大元混，就不能出尔反尔，还有宰相在场，一旦他一年内成了亲，那便是欺君之罪。
　　自认为将了季佑一军，元以臻心里畅快，开始赶人：“朕乏了，你们下去吧。”
　　“微臣/草民告退！”
　　季氏兄弟和卓令吾于是一道退了出去，又一起往外走，明明一个目的地，但是双方却泾渭分明，待到了陵山山门之外，卓令吾的车还没来，季佑这边等仆从牵来了自己的马，突然朝卓令吾深深一拜。
　　卓令吾岿然不动，受了这一拜，嘴上则凉凉的说：“季统领这是做什么，老夫可受不起。”
　　“没能与卓相结成亲家，实乃晚辈之憾。”季佑道。
　　他本意只是想最后使个坏，让宰相知道自己知道皇帝在卖他女儿，谁料卓令吾竟然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不错，实乃憾事啊。”
　　小季，你是真的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呀。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们兄弟俩，转过头去，摆明不再搭理了。
　　季佑有些古怪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深究，可一旁季佐的马车也到了，正不耐的催他：“你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他看看卓令吾，不再多言，又抱拳一礼，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季佐的车队很是豪华，相应的速度也不快，路过卓令吾时，车队突然慢了下来，季佐撩开车帘看向卓令吾，微微一笑：“卓相。”
　　卓令吾抬头看着他，即将耳顺之年的老人，在金碧辉煌的马车前抬头站着，那身姿挺拔，竟一点没输了气势去。
　　季佐眯了眯眼，一脸诚恳道：“皇上有卓相，实乃万民之福。”
　　给做事还给女儿，千古贤臣啊！
　　又来一个刺激人的，真是亲兄弟。
　　卓令吾当然不为所动，也怼回去：“非也，以老夫今日所见，皇上日益英明决断，这才是万民之福也。”
　　季佐笑了笑：“卓相说得是。”他看了看前面，季佑已经没影儿了，转头又看看卓令吾，欲言又止，半晌笑一声，合上了帘子。
　　“走吧。”他下令，但更似叹息。
　　这面卓令吾冷眼看两兄弟离开，若有所思，没一会儿，他的马车也来了。
　　身为宰相，他的马车纵使候在远处，也应是他一到门外就出现的，现在让他等了那么久，其实心里很有一股子火。可一上车一抬头，他就愣了。
　　元以臻坐在里面。
　　一看到卓令吾，他坐着就是一拜：“卓相，事急从权，这次没事先同你商量，是朕不对，望卓相海涵。”
　　皇帝亲自上门道歉，卓令吾还能说什么，他心里哀叹一声，直接就在车厢里跪下：“皇上折煞老臣了。”
　　元以臻连忙把他扶起来，引到一旁坐了，无奈道：“朕知道卓相生气，但卓相可知，方才朕收到消息，季佑已与西域可汗有了媒妁之约。”
　　这话一说，卓令吾什么都明白了。
　　今日之后季佑的行踪便不受皇帝掌控了，若不在今天就借着皇后陵前逼他发个不婚的誓言，说不定不用多久便以可汗女婿的身份带兵打过来了。
　　季佑非臣子，唯一可以制衡的圣女已经死了。皇帝尝到了冲动的苦果，但这苦果又迫他飞快的成长了起来。
　　卓令吾长叹一声，不知是欣慰还是担忧：“皇上，臣老了，辅佐不了您很久了。”
　　元以臻心一酸，卓令吾自前朝下来，一度也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唯恐帝幼臣强被他欺负，直到自己亲政后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强势又忠诚，才放下心来。后面有人说他与西方圣所勾结，他又升起了堤防，却不料现在，自己竟然会听到他这么一番话。
　　勾结或许真有勾结，但说不定真是为了大元。
　　他道：“朕身负诸位先帝遗愿，万不能让西方圣所再制约我们下去，朕也不知朕这一代是否可以成功，但是卓相，你一定要帮朕。”
　　卓令吾没料到会转到“诸位先帝遗愿”那么重大的话题上去，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竟是皇族历代传下来的愿望吗？竟然已经如此强烈了！
　　“天物和圣所受圣女所控，但圣女却一直无法为我们所控，大元至今五位圣女，每每关键时刻，她都以西方圣所利益为重，朕若要动手，就绝不能让这样的女子做皇后！”元以臻狠声道，“卓相，你当看明白了，现在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你要帮朕，斩断西方圣所的四肢，除掉这个附骨之疽！”
　　看着眼前志气满满又稚气满满的年轻帝王，卓令吾怔忪半晌，徐徐点头：“老臣，定当竭力。”


第16章 邂逅
　　扶棺之后，季佐季佑自然不愿意再呆在京城这个虎狼之地，即日便启程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季佑虽然被皇帝摆了一道，但事情依然要做，他继续一路往西，打着回西方圣所本所的名义前往王庭。
　　季佐则挂心他那两支回航的船队，也紧赶慢赶的往东南沿海而去。
　　两尊大佛一走，整个京城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但也莫名的感到诡异起来。
　　两个毛头小子，怎的就让这整个朝廷像被上了枷锁一般喘不过气，究竟是他们太厉害，还是因为他们太无能？
　　这么一想，卧榻之侧，皇上果然是难安的，也难怪皇后大丧之日，就赶紧着坑季佑一把。
　　季佑确实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小皇帝这么坑一下。
　　以他之前对小皇帝的了解，这个才亲政一年，作风激进又自以为是的小皇帝，说不定会趁自己和季佐卸甲扶棺的时候对自己下手。却不料下是下手了，但不是武斗，却是文斗。
　　有意思，成长得挺快。
　　幸而他本身也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可以稳压皇帝的地步，所以他不仅不生气，还觉得又点好笑，随后跃跃欲试。
　　圣女已死，他手中的西圣军却还兵强马壮，他的哥哥是圣所的大管事，他还有个好兄弟在本所当圣子，而西域现在也与他交好。
　　天时地利人和，全让他占尽了，他一直觉得圣所拥有的比皇帝多多了，为这天下做的也比皇帝多多了。
　　西域异族是他打退的，沿海倭寇是季佐震慑的，全国的经济命脉都在圣所手中，这是圣所最强盛的时刻，他本以为这一次驾临的圣女都可以被他拱上皇位了，结果那娘们居然是个没出息的。
　　既然她不干，那就他来，反正这本就是他的打算。
　　……他完全忘了差点有个女人要嫁给他这件事。
　　五天后，季佑出了京城范围，到达幽州界外的板城，那儿有一处分所，经营着城内圣堂、茶馆和客栈等店铺。
　　圣所财力雄厚，连带开的馆子都基本是当地最高档的，兼之是自家人产业，季佑自然想也不想，径直到了门口。餐馆的伙计就算不认得他，也认得他这队伍整整齐齐的那一身黑衫红甲，打那双锃亮的皮靴一落地，伙计便已经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大人里边请，大人先来点儿什么？”
　　季佑身后的副官熟知自家统领的习惯，立刻道：“楼上专座儿，二两月牙醉，招牌卤肉一盘，另外时令蔬菜随便搭。其他兄弟几个旁边另开一桌，按军制来。”
　　“诶！得嘞！二两月牙醉……”伙计唱着就进去了，季佑几个走在后面，圣所开的饭馆设计上大同小异，他们熟门熟路的从边上的环形楼梯往上走。
　　上面正有人要下来。
　　季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人也正在看他。
　　那是个女人。
　　黑发如瀑，只在头顶歪歪的扎了个松松的小髻，其余的便一直垂到了小腿上，衬得面容莹润如玉，红袍浓烈似火。
　　她眼长，眼尾妖；眉长，眉峰柔；鼻挺，鼻尖润；唇红，唇角翘。
　　那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看似温婉清秀，可组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让人打心眼里悸动喜欢。
　　季佑差点就心动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眼里真的只有她一个，连她身周围着那么多仆从都没注意。
　　可在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他只觉得头皮一凉。
　　她看他的眼神，很认真。
　　平静、平淡、平和，没有丝毫感情。
　　她看了看他，又顺势看了看他身后，紧接着左右环视一圈，最后又看向他……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看他，看人，看物，她视之如一，万物皆在眼中，又仿佛皆没入眼。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庙里的菩萨，普度众生慈悲善相，然而无论凡人如何在ta面前跪拜哀求虔诚乞怜，ta们的眼神都不会有丝毫变化，就算看着你哭死在座前，也不会有丝毫愧疚难过，依然平和如初。
　　这是人吗？
　　他甚至产生了这么个错觉，西域异族号称通天的萨满，作法后自称身上附了鬼神，也不曾有过这般仿佛慈悲又残忍的眼神。
　　似乎是因为他的盯视，那女人环视一圈后，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她眨了眨眼，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渐渐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疑惑。
　　她因他生了别的情绪了！季佑居然这么幼稚的雀跃了一下。
　　终于，她先动了，也不开口，只是往微微侧身，左手拦了自己的仆从，右手朝他抬了抬，竟然是个请的姿势。
　　季佑下意识的带着身后的手下一道侧身让了，那女人便二话不说与他擦肩而过下了楼梯，身姿利落迅捷，闺阁小姐的长相，却带着股江湖儿女的洒脱气。
　　她身上竟然没有味道，一丝传说中的“香风”都没有。
　　他这时才听到她身后的老妈子啰啰嗦嗦的低喊着：“小姐！小姐！帷帽！帷帽！哎呀这这这都是外男，成何体统！”
　　那“小姐”闻言，猛地一停，转头，那样子明艳又充满威势，看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发脾气，可不料她竟然只是很好脾气的“哦”了一声，乖乖等在那：“那你给我戴上吧。”
　　连声音都如眼神般，平静无波。
　　这若不是个不经世事极为单纯的人，便是……季佑已经回身继续带队上楼，一直到一人坐在桌前了还在看着她们一行人消失的门口，琢磨着如何形容。
　　“看咱们大人……”一旁桌上几个随从相互使眼色，露出暧昧的笑。
　　“魂都被勾走了。”
　　“嘻嘻！”
　　却见季佑整个人忽然一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古怪的红衣小姐竟然又回来了，在门边头往后仰着，直直的望向二楼的他，看了一会儿后挑了下眉，又一回神，消失在门前，只剩下帷帽上的轻纱在门外一晃而过。
　　季佑过了许久才放松下来，心里面翻江倒海，万般复杂。
　　一个机灵的属下凑了上去，小心的问：“大人，要不要属下去打听一下，不知是哪家小姐？”
　　季佑沉吟了一下，摇摇头：“不要节外生枝。”
　　他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很想知道她是谁。或者说某种抵触的情绪超过了想知道的心情。
　　属下应了一声回到自己座位上，几人一合计，纷纷叹息，听只言片语，竟然把错归在了小皇帝逼季佑发的那个誓上。
　　季佑听着有些心烦，轻飘飘的看了他们一眼，随从们立刻都噤声了。这效果不由得又让他想起那女人的眼神，若是被她看一眼，恐怕他也会说不出话吧。
　　想到此，他忽然心里一沉。
　　曾经也有个女人，有过这样的眼神。虽然不多，但仅寥寥几眼，他便献上了自己打下的整片疆土。
　　但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季佑这般反复想着，终究抵不过心里的烦躁，一抬手招来了手下：“去查查。”
　　手下心领神会：“是！”
　　虽然自家老大发了这样那样的毒誓，但是并不妨碍手下为他去打听这样那样的八卦，万一人家小姐真跟老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虽然兄弟几个普遍觉得那姑娘缺了点儿人气，看得人瘆得慌。
　　季佑本来好好的奔向自由之旅就被这一次邂逅打乱了心绪，一直到傍晚下榻时都没得到什么答案，他甚至开始烦躁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自家手下的效率，明明平时没那么慢的。
　　正心烦意乱之际，手下终于过来了，神色有点复杂：“大人，打听出来了。”
　　季佑正在桌上写信件，闻言笔顿了顿，又极快的继续：“嗯。”
　　手下犹豫道：“那个姑娘，大人您应该听说过。”
　　季佑没反应过来，抬头挑挑眉：“莫非你也听过？”
　　“是，是的。”手下道，“属下也听说过的。”
　　季佑不耐的皱了皱眉：“你在卖关子？”
　　“属下不敢！”手下连忙低头，直接道，“那就是相府的三小姐！”
　　啪！
　　季佑捏着断笔，缓缓抬头，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手下其实并不知道指婚的事，但不妨碍他察觉到有生命危险，他欲哭无泪，又说了一遍：“是，是宰相卓令吾家的，三小姐。”
　　“变庶为嫡的那个？”
　　“是。”
　　“生来体弱多病的那个？”
　　“……对。”
　　“自小，养在外头的那个？”
　　“……是。”
　　“哈！”季佑笑了一声，随后忍不住了，开始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手下莫名其妙又毛骨悚然：“大，大人。”
　　季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可笑、好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在脑子里回旋了无数遍的红色身影，她居高临下，她擦肩而过。
　　她惊鸿一瞥。
　　“大人，听闻那三小姐刚被相府的人从灵丘的尼姑庵里接出来，单纯得紧，你若真的喜欢……”手下的声音在季佑的眼神中渐渐消失。
　　“一个女人罢了，”季佑又拿了一支笔，蘸墨，写信，“不要因小失大。”
　　“……是！”


第17章 进门
　　52741当然不知道自己随便看看人就能看出事儿。她只是听仆从小声说那几个人是西圣军的，才好奇回头多看了两眼。
　　看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脸盲。
　　不是一个种族，真的没这个辨认天赋。以前AI靠的都是扫描特征录入数据库，她肉体凡胎的，哪有这本事一下子转换观念。
　　太痛苦了，之前在西方圣所接触的人还少，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个，还能勉强认一认。结果现在一出圣所，那脸一张张的，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尤其是当绝大部分人长得都普普通通，甚至身形、发型和衣服都很像的时候，她经常产生一种自己在克隆厂房的感觉。
　　不过这次她回头看的这个人，好像有点特别。
　　信息收集需要，她每时每刻都在费心思认真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绝大多数人类事物也就这点信息量，倒是这个据说是西圣军的小头目，长相还算能给人印象不说，气势也挺足。
　　他有一瞬间的眼神让她有点紧张。
　　不过他可能没发现这点，因为当她作出疑惑的反应时，他的表现比她更紧张。
　　像极了做错事怕被主人打的狗子。
　　这样的勾心斗角让她觉得有点烦躁，所以此时她不得不感谢自己的任务目标，听说进宫的妃子以后不能出宫了，皇宫里来来去去那么几个人类，她不用为脸盲而焦灼。
　　还是赶紧做皇后吧，不想再在外面致力于分辨矿星土著了。她现在太喜欢那些女德女戒啥的说的，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宰相府那位父亲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沿途派了老师来教她，先琴棋书画打个基础路上练着，最后几天开始背女德女戒。
　　女德女戒的内容仿佛就是宰相给卓司思这个角色的定位。这给了52741一种角色扮演的错觉，大联盟里经常会有大佬喜欢匿名去一些娱乐场所扮演地位极低的角色，被一些现实不如意的人使唤来使唤去甚至百般虐待，两边都从现实和角色的落差中获得了快感，而事实上想象自己如书里这般对着矿星上的雄性生物卑躬屈膝予取予求……还挺有意思的。
　　就可惜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些角色扮演爱好者大佬的宽广胸怀，毕竟她在大联盟也就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还没这么空虚寂寞到需要角色扮演的地步，所以如果被触及了底线，就不知道能忍耐到啥程度。
　　与西圣军那支小队邂逅后又过了五天，她终于到达了自己的下一个任务点，宰相府。
　　自西方圣所本所出发，十天到达灵丘的尼姑庵，又从尼姑庵被这些宰相府的人接出来到这，她一共经历了整整二十天的旅行，走过了荒漠和群山，还有古道和大河，现在再进入熙熙攘攘的盛世京城，算是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的了解，甚至可以说，她经历过的旅途已经远长过这儿人类的普遍水准了。
　　虽然从距离来讲按52741本来的概念也就一秒不到的事。
　　但她精神还好，神清气爽的，可见这个载体虽然是备用的，但是质量过硬，可以一用。
　　52741心里对后勤部的存货质量悄悄打了个勾。
　　大概是宰相府之前已经营造了足够的声势，车队在进城后就一直被各种目光注视着，庞妈在车里帮52741整理了仪容，神情非常紧张，忍不住反复叮嘱：“小姐你切莫紧张，相府的人都极好，相爷特别心疼你，已经安排了最僻静的院子给你，以防你被别人打搅，还能让你好好将养身子。”
　　我看着像是还需要将养身子的人吗，而且……最僻静的房间和最偏僻的房间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同义词？52741不由自主的深思起来。
　　庞妈还在不停讲：“四夫人最是心软的人，奴婢走之前反复叮嘱奴婢要好好照顾小姐，还说要劝小姐别哭，在相爷面前千万别失了礼数，有什么难受的，娘俩私下里说。”
　　52741：……哇，私下里哭吗，做不到啊。
　　“还有，相爷喜欢清静无为，府里大多都是素净清雅的打扮，在外奴婢由着小姐，在相府里可不能穿这么招摇的颜色了。”
　　52741：“那不行。”
　　庞妈：“啊？”
　　52741：“打个比方，我被人劫了，扔进山谷里，我怎么样更容易被人发现？”
　　庞妈：“……喊？”
　　52741：“是穿个鲜艳的颜色啊！”
　　庞妈：“？？？”
　　52741：“穿得鲜艳能救命，你不知道吧？”
　　庞妈：“奴婢愚昧。”
　　“是挺愚昧的，”52741道，“反正，穿红的比穿其他颜色都安全，性价比高，我选择红色。”
　　庞妈：“可是相爷喜欢清静无……”
　　“他跟皇上混，还喜欢清静无为，你信啊？”52741接收了之前AI的信息库，对当地文化还是有数的，嗤笑一声，“你那么单纯，以后怎么用你？”
　　庞妈：“……”
　　车停了，外头车夫汇报：“小姐，到相府了。”
　　话音刚落，锣鼓声就响了起来。
　　相府正门已经大开，两边列队围满了人，在那吹拉弹唱好不热闹，队列之后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瞧那翘首盼望的，恨不得带个望远镜的样子。
　　“小姐，到家了。”庞妈状态调整超快，垂眸沉声道，“奴婢扶您下车。”
　　说罢，她率先撩开了车帘，走了下去，放下了小板凳，恭候在一旁。
　　52741：“……”她听懂了扶的意思，于是一瞬间不知道该先伸腿还是先伸脚。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最终她决定先伸手。幸好庞妈自然的伸出了手来扶她，说明她的选择正确，也证明了她的猜想。
　　这日子有的累的。
　　庞妈扶着她，还不忘给她戴上帷帽，随后像接亲的人一般，在一旁指导自家小姐跨过火盆，说是“去去邪祟”。
　　52741在一众注目中跨火盆走红毯，总算是进了相府的大门，里头正当中等着的，就是自己的“爹和娘”。
　　一个身材匀称，长相清俊，俗称仙风道骨的中老年男性，和一个年轻，漂亮，白皙和瘦弱的年轻女性。
　　宰相?亲爹?卓令吾，正妻?亲娘?叶明雪。
　　至于后面林林总总站着的阿猫阿狗，容她稍后再接收，她先处理了这俩再说。
　　52741不得不承认她紧张了，开端的成功与否决定了她的未来，她透过帷幕注视着那两个人，试探着往前跨了一步。
　　“嘤！”亲妈忍不住了，率先哭了起来，吓得52741把脚又缩了回去。
　　这一切卓令吾都看在眼里，他对这个“女儿”当然是没感情的，现在更是忍不住堤防。他并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在西方圣所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却清楚她的立场，她是圣所的人，那她就跟圣女差不多。
　　但究竟是不是圣女，还不好说。
　　如果真是，那就是大元之福。
　　如果不是，那他便与她同归于尽。
　　他看着52741,52741看着他。
　　“司思。”他率先开口，微笑，“还不快过来？”
　　52741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设想过，自己到了宰相府以后应该有什么样的表现，所以现在干脆呆住了，若是要让她哭，让她行礼，要让她跪在地上，她都可以，但她分不清场合，比如这时候，应该不至于跪下吧？
　　她是干员，又不是演员。
　　为了让未来的自己轻松一点，52741决定稍微遵从一下本性，她朝宰相露出了一个微笑，并点了点头。
　　“你好。”
　　说完两个字，她就觉得一直笑着很尬，于是快速收起了笑。继续保持着那种“自以为真挚实际上直愣愣”的眼神。
　　宰相众：“……”
　　卓令吾长叹一声，继续稳定的保持着慈爱的表情，手却往旁边指：“好，见过你母亲兄长。”
　　叶氏是个典型的柔弱江南女子，年近四十依然窈窕秀美，此时全场大概唯独她不觉得自己女儿有毛病，嘤嘤嘤的就冲上来，一脸泪痕：“司思！我的司思啊！”
　　看起来是想跳到我身上，应该能接住……52741一眼估算了冲过来的人类的质量和体积，稳稳的张开了手，严阵以待。
　　一只手突然自肩膀把叶氏拦住了，一个年轻男子从后面轻轻扶住她，轻声劝：“娘，妹妹刚进门呢，先办正事儿，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昂？”
　　叶氏一愣，用手绢擦着眼泪，转身靠到年轻男子的怀里，哽咽：“嗯，嗯，来，司思，这是你哥哥，你的同胞哥哥，司勰。”
　　卓司勰长得像母亲，身材又随了北方卓家的高大，看起来格外年轻和秀气，像个跳脱的江南才俊，加之平时放浪形骸惯了，眼角眉梢就有些淡淡的痞气，“兄妹”俩截然不同的长相，可气质竟然不约而同的歪向和卓家相反的路子去。
　　“哎哟，像，这兄妹俩，真像！”后头不知道谁闭着眼睛说大实话，引来一阵尴尬的笑声。
　　车祸一样的相认现场。
　　主掌大局的家主虽然面容亲和，但双手背着，一直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小女儿，没有任何动作。
　　这边，小儿子却又拦住了自家亲娘与自己失而复得的胞妹的亲近。
　　太诡异了，知道的还晓得这是流落十七年的幺女，不知道的还当外室携子上门讨债呢。
　　“爹，”终于，后面有人开口了，是个身高体壮的中年人，国字脸，剑眉星目，看着与宰相府整体长相格格不入，“七妹既然回来了，我们应该高兴不是？怎的都呆住了，不如，进去再叙？”
　　这应该就是卓令吾的大儿子，卓司难了，他母亲梁氏那边将门世家，母亲死后一直与那边频繁来往，与卓令吾的感情不好不坏的，卓令吾也无所谓。
　　这次卓令吾扶正叶氏，他也没什么反应，毕竟他有母族傍身，地位不可动摇，此时还有闲心来打圆场。
　　“大哥说得对！”卓司勰则是没脸没皮的，这时候喊卓司难比之前的恭敬更多了一份亲近，摆明了抱大腿，捧哏捧得紧，“我们先进去吧！饭菜都备好了，妹妹该饿了吧？”
　　他笑着看向52741,眼神里很有些被配合的期待，52741接收到了他的眼神，确认了一会儿后，点点头：“嗯，大概有点。”
　　卓司勰笑容差点裂掉。
　　卓令吾更心累了，叹了口气，带头转身：“人也接到了，进去吧，饭罢也别叙了，庞妈，你伺候老七去休息。”
　　这已经变老七了，连昵称都没有。
　　这称呼既带了对其身份的承认，也有一丝丝亲昵在，但却不像是对娇娇的女儿的，倒像是对儿子或者属下的，让其他人很觉得古怪，摸不着头脑。
　　52741当然没那么细腻复杂的想法，称呼而已，喊她什么都行，她只是自然的跟在后面，步伐从容，腰挺背直的，此时倒真有股世家女的翩翩风度在。
　　叶氏被自己贴身丫鬟扶了在前头走，频频回头想与自己这女儿搭话，于是卓司勰代表母亲缓缓挪到了她身边，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慰问，说的话却很奇怪。
　　“妹妹，你会眨眼吗？”
　　52741看向他，眨了眨眼。
　　透过帷幕看到了小妹子的配合，卓司勰露出一丝商业假笑，客气的建议道：“多眨眨眼吧，妹妹。”
　　“？”52741又眨了眨。
　　“对，”卓司勰双眼平移着回到前方，表情像个假面具，“多眨眼对你有好处，真的。”


第18章 接风
　　没几个人家有过正儿八经的“还珠”经历，所以52741接下来要做的大概就是按照卓家族里一贯的规矩来。
　　卓司思这个七小姐自进门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仿佛局外人一般的冷静，不哭、不笑，更不说话，她长着一张显小又精致的脸，偏气势和身高又高于常人。走在人群中和她兄弟差不多高，但硬是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哪像一个打小“出家”的人。
　　以至于一旁主持入门仪式的司仪心里很是忐忑，唯恐指挥不动她。
　　却不料这个七小姐异常听话。
　　进门，给父母磕头，给祖宗牌位磕头，敬茶，完事儿。
　　利落就算了，下跪磕头的动作都比一般人潇洒迅捷。
　　更加不像一个打小“出家”的人了。
　　礼毕，52741自此就成了卓司思，宰相府家七小姐，没人有任何疑议。
　　紧接着就是吃饭。
　　作为一个大家庭，一起吃饭真是一个大工程。
　　卓令吾不欲节外生枝，故虽然京城内不乏其他卓家人，但他这一次接风宴，只限于自己家里这些，甚至连第三代的孙子孙女都没叫来。
　　本来没有正妻，便直接男一桌，女一桌，现在叶氏被扶正了，就理所当然的坐在了卓令吾身边，两头按排序围了四个儿子。
　　卓令吾大女儿卓司棋已经出嫁，嫁得远了，又是嫡女，平白多了个妹妹心里大概不得劲，这次干脆没过来。于是剩下得两个妾室、长房长媳和三房媳妇并两个未出嫁的女儿便另坐一桌。
　　不料大家刚坐下，卓令吾环视一圈，便指使卓司勰：“司勰，去照顾妹妹。”
　　卓司勰这是“扶正”后第一次“压过”三哥卓司享和四哥卓司正坐在了主座一方，结果凳子还没坐热就被点名，他二话不说站了起来，笑吟吟的：“这么好福气呀。”
　　他在同桌兄弟诡异的眼神中挤入了女眷一桌，很奇异的是，虽然下人把位置摆的齐齐整整，可在新晋嫡小姐卓司思的两边，愣是空出一人有余，两个妾室都凭一己之力挪开了不少。
　　卓司勰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哂笑一声，坐在卓司思身边，笑嘻嘻的和四周打招呼：“小生这厢有礼啦。”
　　大媳妇王氏在场背景最硬，笑着啐他：“又贫，安心照顾你的妹妹。”转而对52741道：“七妹初来乍到，还不知道你口味，有什么想吃想要的，尽跟你哥哥说，他呀，最是大方。”
　　“对，妹妹，有什么想吃的，你说，哥哥给你夹。”卓司勰拿着筷子捋起袖子，双眼逡巡全桌，真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52741很想说她现在不是很想吃东西，她正在努力认人，把路上庞妈以及之前圣所给的信息和这一大家子人对上。
　　主桌上卓令吾是最老的她记住了，毕竟以后可能都要和他打交道，卓令吾身边那个吹口气就能倒地的就是她亲娘叶明雪叶氏。
　　庞妈说自己沾了叶氏扶正的光也成了嫡小姐，她可能是不大懂人类社会的运作方式，但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叶氏和现在身边这个卓司勰的“升职”是沾了自己的光。
　　当然，如果被自己卷进麻烦里算是沾光的话。
　　卓令吾另一边是“大哥”卓司难，看起来年纪不小了，高高壮壮的，他一直正襟危坐，颇有点军人风采，远比身边这个“亲哥”可靠的样子。
　　“二姐”卓司棋早就出嫁了，据说嫁得老远，夫家也是将门。
　　“三哥”卓司享坐在“大哥”旁边，另一边则是“四哥”卓思正，看着年纪相差不小的样子。两人有意思在，“三哥”是三房刘氏生的，“四哥”反而是二房方氏生的。据说（52741合理怀疑是庞妈瞎猜），方氏和大夫人梁氏是表姐妹，梁氏在时方氏一直不肯生孩子，谁料梁氏英年早逝，下面刘氏又有了儿子，方氏膝下无子没了倚仗，卓令吾为了家宅安宁，才把掌家的权利给了方氏。后来方氏还争气，年纪一大把了有了卓思正，总算把位置坐稳了。
　　两人长相都中和了自家爹妈的长相，但总的来说都在水平线以上，走清隽那一挂，身高尤其可以，虽然没大哥那么高，但还不至于丢人。
　　接着就是坐在了这边的“五姐”卓司画，长得还真不错的样子，明眸善睐的。她是三房刘氏所出，与她自己的亲哥卓司享之间就隔着二房那个卓思正，据说二十岁了，还没出嫁，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
　　“老奴偷偷和您说啊，五小姐当初，可是奔着进宫去的，”52741脑海中清晰浮现出庞妈的鬼祟八卦的样子，“她只比咱皇上大了一岁，您说放眼满朝文武，适龄又够格的，还不就是她了？虽然她是庶女，可咱们相爷，咱们卓家，这后台，啧啧，况且，他们自小就认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
　　“皇上和当时适龄又够格的很多贵族女性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52741当时是这么答的。
　　庞妈于是不说话了。
　　现在回头再看这个就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卓司画，52741觉得很遗憾。
　　不好意思，如果卓家要有个女性进宫，那可必须是我。
　　……除非你想替我去致远星挖矿。
　　52741这儿研究着卓司画，卓司画假装不知道，管自己吃着饭，等实在有些扛不住了，才抬头望向她，很客气的问：“七妹可是有什么事？”
　　52741想了想，好像没什么想说的，便摇了摇头，目光挪了开来。
　　卓司画：“……”
　　她一旁正是长房媳妇王氏，据说是出自一个和卓氏不相上下的大家族，气度上比周围一圈还雍容点，长得也大气明媚，此时看小姑子吃了瘪，笑了一声：“五妹，七妹初来乍到，估摸着人都没认清，你这当姐姐的可得多照顾点。”
　　卓司画垂眸舀汤，不咸不淡道：“妹妹现在众星拱月的，我纵使有心，哪里凑得进去，还不如六弟上点儿心，大家不都说，咱们家中不论男女，就数六弟，最懂妇人心么？”
　　说罢，还不忘看一眼卓司勰，似笑非笑的。
　　卓司勰嘿嘿一笑：“怎么到我身上来了，姐姐是气我没给你夹菜？来，要吃什么，和弟弟说。”
　　“诶，别，你这一套花花手段呀，留给外头那些人吧，我可消受不起。”卓司画抬手就是一拦，冷笑。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反正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一下，卓司画的母亲，三房刘姨娘还很配合的笑了一下，颇有些为女自得的感觉。
　　52741听着不对，结合人文传统等一应因素也大概消化了，大概知道自己亲哥连带自己是被怼了，比如说他花花肠子，说她是“外头那些人”？
　　看来卓家其他人对她的身份还是带有很大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成为隐患。
　　她假装没听懂，管自己吃东西。卓司勰已经给她夹了一堆菜，好像是在试探她的口味，每样都有一点。她便来什么吃什么。
　　卓司勰却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又给自家妹子舀了一碗鸡汤，特地拿了勺子轻轻搅动着散热，转头问卓司画身边，卓司享的妻子杨氏：“三嫂，怎么没见你动筷？你可没比我五姐大几岁，胃口怎么小那么多？”
　　这是暗指卓司画老姑娘了。
　　杨氏性子弱，当即涨红了脸，一脸局促的看向自家小姑子。
　　这边卓司画娘俩同时变脸，王氏偷笑，杨氏尴尬，卓司勰一脸小得意，唯独52741却顺畅的翻了个白眼，她听着就很不耐烦，拍拍卓司勰：“还给不给我汤了？”
　　卓司勰正一脸怡然的笑，享用着自己的“战果”，陡然被卓司思一拍，反应飞快的把汤挪过来：“好了好了，你试试，还烫不？”
　　52741喝了一口，觉得自己若是机械文明，大概润滑油都省了，砸吧了一下嘴不置可否。
　　“还烫啊？那我再给你吹吹。”
　　这相处得仿佛真是老兄老妹。
　　王氏在一旁看着，一脸羡慕：“你们瞧，这就是天定的兄妹啊，才第一回 见呢，这如胶似漆的。”
　　“他跟哪个女的不如胶似漆。”卓司画气了一句。
　　卓司勰舀汤的手一顿，嘴角一翘正要开启宅斗模式，一旁卓司思忽然来了一句：“没完了吗？”
　　桌上一静。
　　她声音不响，但不知怎的就十分突兀，引得所有人都看向她，甚至油然一种自己被训了的心虚感。
　　52741说完放下了筷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环视四周，确定没人说话了，她又道：“完了那继续吃饭。”
　　她又拿起了筷子。
　　桌上其余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竟然真的都安静了下来，埋头管自己吃饭。一时间桌上只剩下碗筷敲击之声，再无人说话。
　　卓司勰是被打断了说话那一个，可他竟然没有丝毫不快，甚至笑容还更大了一点，看向卓司思的眼神越发疼爱，竟像真的一般。
　　饭罢，王氏几个相互看来看去，看起来很有些想邀这个“小妹”过去话话家常，可却又摸不清家主是什么意思。
　　52741意识到这个，心底里写了一万遍拒绝，却又碍于社恐不利于任务这点，有些消极的沉默着。幸而卓令吾并没有忘了她的真实身份，起身后直接往后面小园方向走去，顺带召唤她：“老七，来，跟为父聊聊。”
　　52741如蒙大赦，乐呵呵的起身跟了过去，眼风都没给一旁殷殷期待的亲娘一下。
　　叶氏颇有些失落，之前吃饭的时候，全程没收到女儿一丝眼神，眼眶就已经红了一路，现在更是要掉下泪来，一旁卓司勰见了连忙上去扶着，轻声安慰：“娘，别难过，妹妹在山里清修那么多年，人情寡淡，不通世事，我们要给她时间。”
　　“是我的错，”叶氏哽咽，“我一个当娘的，自己生了几个孩子都不知道，我，我枉为人母。”
　　卓司勰：“……”不，这有点枉为人了。
　　可他是大孝子，不忍吐槽自己亲妈，只能继续悉心安慰，旁边大哥卓司难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过了一会儿道：“六弟，扶你母亲回去休息吧。”
　　不管是多年庶子生涯还是现在飞上枝头，卓司勰都还是有些怕这个大哥的，闻言立刻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娘，我们回去吧。”
　　卓司难皱了皱眉，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七妹迟早要单独拜见母亲，叶……”他好险没把叶姨娘给说出来，硬是休整了一下才道，“叶夫人还是得养好了精神，才能与六妹重修这些年缺失的情谊，对吧？”
　　平时不苟言笑的大哥居然还担心自己误会，卓司勰有些惊讶的同时还有些庆幸，他往常是真不喜欢和这些哥哥打交道，尤其是现在，自己母亲平白占了大哥和二姐的母亲的位置，还以为对自己来说未来将是一场硬仗，却不料大哥竟然很是通情达理的样子，这简直就是黑暗人间一束光了。
　　他露出感激的笑：“我晓得的，大哥。”
　　卓司难嗯了一声：“都散了吧，今日爹估计乏了，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说罢，他带头起身走了出去。其他人便也陆陆续续鱼贯出去了。
　　卓司勰本想亲自陪着叶氏回房，可看三哥卓司享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想到往日一些传闻，忍不住心里冷笑一声，还是把母亲交给了她的贴身丫鬟，自己插着手站在那假意大声道：“我怕一会儿妹妹不认路，我在这儿等她吧，你们都不用担心了，赶紧回去休息好了。”
　　这话听者有心，反正叶氏抹着眼泪点点头，而卓司享则快速的收回了目光，也带着自家老婆回去了。
　　转眼前厅就剩了卓司勰和自己的跟班祥安，祥安有些小机灵，问：“少爷，真等啊？”
　　卓司勰：“哼，人家谈大事儿，我们等得起么，走了。”
　　说罢起身大步离开了。
　　“大事儿？什么大事儿啊？”祥安追上去，很是好奇。
　　“你迟早会知道，我偏不说！”卓司勰语气听着像是调皮，但隐隐还有一丝犹疑。
　　他回头看看隐在前厅后面的小园，回想饭桌上卓司思的表现，神色还是忍不住有些复杂起来。
　　“若是她，说不定，哎……麻烦，太麻烦了。”


第19章 船队
　　小园中，传闻在聊大事的“父女”，却是在话家常。
　　卓令吾：“外头……可还习惯。”
　　52741：“我该叫你爹？”
　　卓令吾：“看你没吃多少。”
　　52741：“我不大习惯有亲人。”
　　卓令吾：“叫我爹吧。”
　　52741：“吃得也不习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谁都没法主导话题，干脆进入正题。
　　卓令吾：“你此行为何？”
　　终于，52741露出微笑：“当皇后。”
　　“为何执著于此？”
　　“恕我直言，理由对您没有意义。”
　　“你可知我为何帮你们？”
　　52741看了一会儿卓令吾，这问题其实她也想了，因为据齐家交代，宰相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很多年前他的发妻梁氏重病时，圣所曾有人送来一颗救命药，梁氏确实因此撑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没扛过去。
　　宰相记着这个情，所以愿意接收这么个女儿。
　　但是个人就知道要认这个圣所里来历不明的女人为女儿，还送她进宫，还要扶她做皇后的话，这人情的利息未免有些过高，52741权衡了一下，道：“你是个忠诚的人。”
　　卓令吾挑了挑眉，靠在椅背上，不作答。
　　“圣女对皇上的统治从未产生过威胁，”52741斟酌着用词，“过去不会有，你希望以后也不会有……甚至能有更多的帮助。”
　　卓令吾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愉悦：“所以，你是新圣女？”
　　52741于是也往后一靠，眼中闪着笑意：“严肃点讲，不是。”
　　卓令吾一眯眼：“那你如何保证延续圣女的职责？”
　　52741笑了：“圣女归我管。”
　　卓令吾沉默了一会儿：“哪个？”
　　每一个，52741知道她一答，自己在卓令吾面前大概就是人类所说的妖怪一样的存在了，她当然不能落了这个口实，只能道：“圣女只是一个制度，不特指个别人，对吧？”
　　卓令吾是聪明人，但还不至于瞬间了解AI或者星际或者文明等级还有维度之类的问题。52741也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她说完便不再说了，她知道面前这类生物的大脑构造，他们会自己找到足够说服自己的解释。
　　果然，没一会儿，卓令吾就道：“先皇后英年早逝，恐怕费了你一番心血吧。”
　　52741点头：“听到她的死讯，真的一口老血。”
　　卓令吾一笑。
　　“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对不起皇室的地方，”52741开启星际外交模式，“我们不能接受这样的待遇，但是为了能保证皇室和圣所的利益稳定持续，我愿意与皇上再续前缘。”
　　“皇上心里有人。”卓令吾诚恳道，他看着这个小女儿的眼神，倒真有一丝心疼的味道。
　　52741耸耸肩：“我以为皇后的存在与爱情无关。”
　　“哦？你当真这么觉得？”卓令吾明显不信，“皇上欲立萧家女为后，何来与情爱无关？”
　　52741笑了笑：“他还会娶别的女人吧？我的伴侣在我面前和别的异性纠纠缠缠的话……哦，他不会有活着这么做的机会。”
　　卓令吾：“……”
　　“或者如果他同意我与他一样博爱，那我也可以勉强和他维持一段男女票客和女女票客之间夹杂了肉谷欠和些微情感的婚姻关系。”
　　卓令吾：“……”
　　“所以，”52741往前一凑，“我要嫁给皇帝，是为他好，为你好，为你们好，为，元朝好，还有圣所。百利而无一害，哦，除了皇帝没法立他心爱的女人为妻这一点。”
　　卓令吾：“既如此，老夫更不明白，你们为何执着于皇后这一虚名？”
　　52741：“答案如前，如果你实在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说法，那么……连虚名都没有就为他的江山倾家荡产鞠躬尽瘁，是不是显得更傻了？”
　　卓令吾：“……”
　　52741：“我当了皇后，圣所的兵，圣所的钱，都是大元的，戍边，赈灾，平乱，没有二话，不好吗？”
　　卓令吾面无表情，手轻抚着桌旁的棋盒，神色莫测。
　　52741知道碳基生物的思索过程往往要在区区几十道脑沟间过个千八百回，她也不着急，静静的坐着，神色恬淡。
　　“西疆不稳，倭乱横行，国库又空虚，可钱，都让你们圣所赚去了，”卓令吾突然道，“老夫分得清利弊，也知道关节在何处，若不是危及大元，我绝不至于此。”
　　52741笑了笑：“那些我们都会搞定的。”
　　“倭乱在东南沿海，尚无动摇国本之力。然西疆……你当真有制约季佑之法？”
　　52741挑挑眉，没想到一个人类自己立的类似于保安队长一样的角色都能让统治者坐如针毡，可事实上这个所谓的西圣军统领的职位在历代地面AI评定中都没进入过正式报告，所以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正视他的必要，于是狂霸酷炫的反问：“季佑，是谁？”
　　卓令吾端详了她一会儿，不知道得出了什么结论，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是也，是也，那厮算什么？！”
　　52741在一旁客气的坐着，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安排季佑。
　　登陆，累积商业资本，建立宗教体系，就算了。
　　现在还招募私兵，成立军事力量，甚至还打下了领地。
　　这个行为，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殖民。
　　她必须成为皇后，让这支队伍成为官方的，方有些许生存下去的可能。
　　……当然，前提是先踢掉几个拖后腿的。
　　登陆之前听说流域文明刚来催过燃晶矿的事，要不然米罗娜也不至于放不下这儿。这回她一定要撺掇米罗娜狠狠敲他们一笔……再没比这次更吃力的单子了。
　　看卓令吾笑完了开始喝茶，52741问：“时间。”
　　卓令吾一口饮尽杯中茶，把玩着精巧的茶杯：“皇后大丧，皇上不禁宴乐，明面上，为的是立萧家女为后。”
　　“他连三个月都等不了。”52741复述着路上的听闻。
　　“他连三个月都不愿等。”卓令吾点头同意。
　　“其实我也不愿意。”52741道，“我要尽快达成目标。”
　　急着当皇后是可以理解的，但52741这急着当皇后的姿态却哪哪都不对，像有人在后面鞭策似的。卓令吾看了她一眼，这次却不再问了，而是摇头：“我们自然可以奏请皇上充实后宫另立新后，也有办法让皇上暂时不立那萧家女，但要尽快立你为后这点，恕老夫难以做到。”
　　“为父。”
　　卓令吾：“？”
　　52741耐心的解释：“您得快点进入角色，对我得用为父，或者爹，或者任何你面对其他子女时的自称都行，我现在可是你女儿。”
　　卓令吾：“……”他忽然笑了起来：“我的儿女可不会直接过来跟我说要尽快当皇后这种事。”
　　52741：“如果你觉得我太直接不好，那我可以委婉一点，但我觉得你是可以直接说的那种人。”
　　“为父明白，”卓令吾进入了角色，“委婉拿去给你母亲吧。”
　　“同意，”52741点头，“你给我选了个好母亲，虽然看起来脆弱了一点，但除了需要委婉，其他地方并不费心。”
　　“我选她，是因为只有她会相信自己有个流落在外十七年的女儿。”
　　“……”
　　似乎是52741的表情取悦了他，卓令吾笑了一声道：“但我喜欢你母亲这点，不讨人嫌的糊涂。”
　　52741领会了一下精神，笑了一下，又道：“我们偏题了。”
　　卓令吾含笑喝茶：“嗯。”
　　“我知道要尽快立后很难，我甚至知道现在要进宫又不引起皇帝反感都很难，我现在需要你的建议，怎样到他身边，又不让他讨厌。”52741虚心请教。
　　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能够人见人爱的类型，连“亲哥”都乍一见面就想嘲讽她，所以只把起点卑微的定在了“不让人讨厌”这一层上。
　　“为父既然答应了，那自然都会给你安排妥当，”卓令吾平淡道，“只是这一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给你铺路，能走到几步，还得看你自己。”
　　52741对有计划的生物向来尊重，闻言肃然起敬：“我知道这次我不能与圣所有关联，所以这一次只有仰仗你了，事成之后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宰相快有半辈子没见人这么夸海口了，闻言忍不住一笑：“你倒是好大口气。”
　　52741自信一笑，反正事成之后这矿星起码也有五六百星年没人管，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正事儿聊完，场面便冷了下来，谁也不提散伙，心底里都憋着劲儿想从对方身上再套点消息。
　　“听说，你们新回了两队宝船？”卓令吾给52741斟了一杯茶，率先开口。
　　“？？？”52741脑子一片空白。
　　她和历代AI一样，只关心矿的事情，其他产业都是土著“同事”自己发展的，她并不关心，结果现在人家的一国首辅不问矿不问兵，问船？
　　对于常年穿梭星际的商务人士来说，船可能是远比车或舰更敏感的词汇。毕竟现在战争并不是掠夺资源的最佳途径，最佳的，是商船做生意，是海盗船劫商道……
　　她来劲了，刚想问，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一问什么宝船，那立刻就回被卓令吾怀疑在圣所的地位。连船队航行都不知道，算什么大佬。
　　想清楚，她立刻冷静了，轻描淡写：“嗯，据说是的。”
　　卓令吾不疑有他，轻叹：“那可又要热闹一阵了。”
　　“怎么？您也有兴趣？”
　　“老夫若掺合里面，那可一世清名都没了。”卓令吾意味深长。
　　“怎么会，生意而已。”52741完全不知道船队的事，此时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来，近地面文明的船队嘛，不外乎航行，带货，回来卖……顶多……擦，不好！
　　如果是她想到的那个模式，那她现在只能申请人道毁灭这个矿星了。
　　卓令吾摇摇头：“若只是买点小东西玩玩，那自另当别论，可若要认份子，那难免要让人猜疑，这巨额的钱款，是从何处而来。”
　　“……”52741麻了。
　　她虽然不知道份子是什么意思，却也明白卓令吾这么提，多半是想通过她在西方圣所的船队贸易上占点“份子”，可恰因为她明白了份子可能是什么东西，联系方才脑内一闪而过的猜测，她脑内炸裂了。
　　西方圣所有船队了，西方圣所开远洋贸易了，西方圣所带货回来卖了，西方圣所按份额分钱了！
　　也就是说，这儿有人出钱集资给西方圣所舾装船队出航贸易了？！还是一国首辅都想掺一脚的规模？！
　　西方圣所，在大元，有，股份制远洋贸易公司了？！
　　如果次数多了，时间久了的话，说不定在海外已经有基地——一般很少是通过和平途径建立。
　　而在海外有基地……就要有常驻人口，有建筑，和土地。
　　换句话讲，她可以合理怀疑，他们的地面办事处，西方圣所，开始海外殖民了。
　　……米罗娜，咱还洗得清吗？
　　趁我还没进宫，让我先回来吧，我搞不定了！


第20章 博弈
　　殖民一道，52741很熟。
　　矿种就是这么发家的，一度造就“群星国度”，入目所见皆为国土，文明鼎盛之时，威震全星域。
　　然后他们的殖民船队就发现了天蝎文明。
　　……一头磕死。
　　往事不堪回首。
　　天蝎星有点莽，喜欢打仗，但又很傻，不爱养成，跟强盗似的，看你不爽打一顿就走，之后谈赔款，收保护费。
　　像个保安。
　　矿种走的是细水长流路线，哪里有好东西，过去，有文明的话就谈生意，谈不拢打，打服了……就没谈的必要。
　　血债是累累的，但业务熟练以后，多半该是能谈下来。
　　所以他们一直觉得天蝎在那鼓吹“去殖民化”，就是针对他们矿种。
　　毕竟要不是有钱有实力的矿种在，大联盟早成了天蝎星的一言堂了。
　　话题远了，现在52741想知道的是，自家的“地面办事处”，到底有没有进行二次殖民。
　　她想了想，佯装无事道：“皇上居然对船队没兴趣？”
　　卓令吾挑眉：“他富有天下，何必在乎那点蝇头小利。”
　　说人话吧大爹地，“蝇头小利？”52741毫不掩饰笑容，“我们对这个成语的认识是不是有误差？”
　　再富有天下，远洋贸易带来的，一般都是新世界的东西，那可能不代表珍贵，但绝对意味着新奇。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让富人再次意识到什么是“珍贵”的东西。
　　卓令吾笑而不语。
　　“上次远航你们买到了什么？”52741问。她不问带回了什么，因为身为圣所的人，她应该清楚船队带回了什么，所以她只能拐着弯问相府买到了什么。
　　“都是些令人趋之若鹜的新奇玩意儿。”卓令吾道，“凭吾等薪饷，怎会负担得起？倒是有一好友购得一套白琉璃杯，很是有趣。每日里光照之下，总有些时候色彩万千，家里人喜欢，便摆到了显眼处，好时时赏玩。”
　　说罢，他貌似随意的往小圆一指。
　　52741看过去，发现那圆盘竟然被两根支架撑着，立在小湖旁的假山顶上，太阳一照光芒四射，透彻如冰。
　　这位置……加两炷香跟供起来也没多大差别了！明明稀罕的要死，还一副“也就那样”的样子，直接点会死吗？！
　　52741看着那玻璃盘子愣了一会儿，其实她也觉得挺新奇的，水并不是他们矿种的生命之源，但很多文明都会有类似容器，玻璃作为其中主力，其历史源远流长，倒是非常稳定长寿的材料。
　　她会做。
　　但她当然不会做。
　　没听人家叫它白琉璃嘛，明摆着还没搞懂那是什么，她要是做了，就是插手人家文明正常进程；她插手了，就是揠苗助长；她助长了，这文明就不纯粹了，她还犯了暴力干涉它星文明进程罪。
　　嗨，到时候光文明进程调查就恶心死人。
　　见52741傻傻抬头的样子，卓令吾挺满意的，道：“若有机会得见神光，便着人招你来一道观赏观赏。”
　　“神光？”52741想了想，“多半在雨后初阳时得见吧？”
　　卓令吾一愣，随后一惊：“仿佛还真是如此！”他端详着她，“你如何得知。”
　　52741这一句纯粹是为了面子，她必须全方位的不让土著看扁，但也知道绝对不能装过头，所以转头就谦虚了：“平时爱看些圣所中的书。”
　　“为父自诩博览群书，竟不知还有这等有趣？”卓令吾显然很有兴趣。
　　“如果连你都觉得这类书存在的意义只是有趣，那你们永远只配将白琉璃供在山顶，而不是捏在手里。”52741指指山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只是个盘子吧？”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卓令吾反正是快半辈子没人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了，连皇帝都没有过，但是现在52741一讲，他不仅没生气，细思了一会儿后，竟然还笑了。
　　“为父开始期待你成为皇后那一天了。”
　　……哦很遗憾这个我着实没法和你达成共识。
　　52741在卓令吾眼中笑出了一副矜持的样子，心里却连连摇头。
　　等她当了皇后，送走了人权普查团，她跳起就走，绝不会有半丝儿犹豫！
　　两人各怀鬼胎，居然还相谈甚欢，以至于52741回到自己小院休息时，卓令吾居然着人摘下了那个白琉璃盘，一路大张旗鼓的护送，穿过若干房院，硬是送进了她的院子里。
　　庞妈激动得要昏过去，52741却束着手在一旁看着，只听老福郑重其事的把盘子放在桌上后，出门还不忘大喊一声：“老爷说了，这翡翠白琉璃盘，任凭六小姐处置！”
　　“哦。”52741应了一声。
　　“谢老爷，谢老爷！”庞妈快哭了，搓着手看着盘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大概是想起了盘子原本的待遇，眼神逐渐往房顶上面飘去。
　　52741打了个呵欠：“当果盘吧，也放不了几个桃子。”
　　“什么？！”庞妈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这，这盘，当，当桃子，哦，不不不，当盘子，不，不不，果盘？！”
　　她差点跳起来：“小姐！你是不知道，这盘子啊，它原本……”
　　“我知道，被供在山顶上，”52741不耐道，“可它就是个盘子啊，等等……”
　　“什么？”庞妈双眼一亮，大概以为她改主意了，“小姐，还是放屋顶上吧？有神光！”
　　神你个头。
　　“一直在外头放着，都是灰，洗一洗再用。”
　　“……”
　　52741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载体突然这么疲惫，她很快就就陷入了梦乡，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一大清早，她就被外面纷纷扰扰的声音吵醒了，躺在那听了一会儿，她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叶氏来了，来关怀亲女儿了。
　　庞妈的声音极有穿透力：“小姐昨儿从老爷那出来，便早早的睡了，约莫实在是累了。”
　　“我就知道，我这亲娘实在不称职，就该过来看看，都怪勰儿，还诓我说她精神尚可，定会过来找我。”叶氏娇娇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卓司勰的声音响起，有些无奈：“娘，我也只说了大概，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和父亲对谈累了呀。”
　　搬出卓令吾来，叶氏便更怕了，嗫嚅：“我也没怪你，哎，更没怪老爷，嘤……”
　　眼见亲妈又要委屈哭，卓司勰怕了，赶紧催庞妈：“司思怎的还没起床？”
　　庞妈有些无奈：“昨儿小姐睡早了，老福带去的家生子都没挑，现在能贴身伺候的只有老奴一人，这不是……”
　　“那别招待我们了，先管司思洗漱啊。”卓司勰催道。
　　“老奴这就去。”
　　52741叹口气，她本来觉得自己每一步都火急火燎的，既然很快就要“出嫁”，和这些亲人也没有交集的必要，费心费力，结果看来这一关是实在躲不过的，只能起身道：“我起来了。”
　　庞妈本来愁眉苦脸，此时立刻松了口气：“老奴伺候小姐洗漱！”
　　“哎……”52741表情比她还愁。
　　她不知道在另一边，朝堂上，还有更发愁的人。
　　哦不，已经不是愁了，是气。
　　元以臻快气死了。
　　他站在龙椅前，全身都在抖，咬牙切齿：“你们，再说一遍？！”
　　下面乌压压跪了一大片人，有老有少，有文有武，闻言异口同声：“望皇上顾及大体，娶贤纳淑，充实后宫，福泽社稷！”
　　“你们听不懂朕的话吗？！朕欲立淑妃为后！”
　　“皇上！”礼部的老头儿颤颤巍巍举起双手，拜倒，“皇上尚无龙子，又后宫空虚，独立新后，难稳民心啊！”
　　“哪个百姓会管朕娶几个老婆？！”元以臻大吼，“你们不就是想把自己女儿塞给朕吗？！啊？！”
　　“臣等惶恐！”群臣又叫，“皇上！先帝在皇上这般年纪时，已经有了皇上了！皇上！恕臣等无状，皇上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大元，为这江山社稷考虑啊！”
　　“歪理！朕现在不生，难道就是生不出吗？！”
　　“臣惶恐！”
　　“惶恐？你们惶恐？哈！朕看你们一点都不惶恐！你们有恃无恐！”
　　元以臻气得在龙椅前来回走，陡然看见一旁的宰相卓令吾。
　　他一直没出声，也不和那群催婚的群臣为伍，全程都只是垂眸站着，事不关己一般，那么显眼夺目，元以臻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对他道：“卓相！你也这般以为吗？！皇后新丧，朕就该立刻充实后宫吗？！”
　　卓令吾面无表情：“皇上既要立新后，那要充实后宫，也无可非议。”
　　元以臻：“……”他居然中立？！居然不帮自己！
　　眼看小皇帝要急哭了，卓令吾又道：“臣以为，皇上想娶谁，要娶谁，是皇上的自由，做臣子的，没道理管那么远。”
　　元以臻精神一振：“对！宰相说得对！你们好大的胆子，都敢管到朕的后宫来了！”
　　卓令吾又道：“然群臣拳拳之心，还望皇上体谅。”
　　元以臻一愣：“什么？”
　　卓令吾却不再说了，只是束手低头：“臣，言尽于此。”
　　元以臻气性上来了：“朕要你说！”
　　卓令吾沉吟了一下，缓缓跪下：“君要臣死，臣唯有一死。”
　　元以臻一口气没上来，他站那怔愣了半晌，终究无力的坐在了龙椅上。
　　卓令吾不便当众说出的话，他如何能不明白呢？
　　若骐背后是镇北大将军萧定，手握北疆十万常驻军马，是朝中现在顶尖的战力。
　　可如今大元百业俱兴，文强武弱，重商轻戎，文官才是他应该拉拢的对象，他独宠武将之女，满朝文官又如何心安。
　　早就有礼部的人呈上了朝中适龄官宦之女的名录，他翻也没翻便扔了出去，可他知道，若骐命人将其捡了回来，收在他的桌边。
　　她知道他不可能只娶她一个。
　　只有他在傻傻的坚持，自以为在于天斗，与群臣斗，却只感动了自己。
　　可他就是不想让他们如愿。
　　这群蛀虫，在他这要权，转头又问西方圣所要利，表面上还个个要名，仿佛一个两个多么清廉自持，两袖清风。
　　现在好了，还想把自己女儿嫁进来，当他的亲家？想得美！
　　他打光棍都不便宜了他们！
　　既然那么想共富贵，那就看看他们会为了做他亲家这滔天的富贵，努力到什么地步！
　　元以臻冷笑一声：“要朕充实后宫也可以，可也不能一下子就塞满，不如这样吧，一个个来，先后新丧，后宫无序，先来两个给朕打理清楚了，我们再逐步，充实，如何？”
　　元以臻都妥协到这份上，群臣自然无话可说，齐呼：“皇上英明！”
　　“那此事便交给礼部办吧，挑几个能帮上忙的，入宫即封为贤妃。”
　　“臣领旨！”
　　“还有事吗，无事退朝！”
　　元以臻不想看到这群人，没等下面有谁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大殿。
　　一旁群臣仿佛打了大胜仗一般低声讨论起来，起身慢慢往外走。卓令吾跟在身后，与他们都不扎推，只是出了殿后，他的学生李岱堂自不远处靠近，走到他身边。
　　“老师，都已安排好了，”他有些迟疑，“老师，恕学生愚钝，您是如何说服他们这么多人，这般……逼皇上……”
　　“不用说服，”卓令吾平静道，“我只要放出消息，皇上独宠萧定的女儿，欲将北疆和西疆都交予萧定便可。”
　　李岱堂一点就通：“所以武将不服，文臣不安，便一道上奏了？！”
　　卓令吾冷哼一声，一把年纪了，还是没忍住那一丝丝的得意。
　　李岱堂大为敬佩，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压抑着激动：“学生拜服，五体投地！”
　　“雕虫小技而已，非君子所为，若不是情非得已，为师也不愿意轻易这般作为，”卓令吾肃着脸叮嘱，“行事还需光明正大，方无愧于心。”
　　“学生谨记！”老师教的真真儿的，学生便也应得诚诚的，只是正事终究不那么光明正大，“老师，学生还有一事不明。”
　　“说。”
　　“为何一定要把六小姐的身份登成庶女？她不是已经是您的嫡女了吗？学生找礼部的昔日同窗改这个时，他很是不安呢。”
　　卓令吾叹口气：“没点争议，又如何引起注意呢？”
　　李岱堂到底还是年轻，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而晚上，仿佛在印证卓令吾的话一般，元以臻冷着脸翻看仕女名册时，眼神在某个“庶”字上，停留了一会儿。
　　“全德，”他问，“卓相前些日子不是迎回来一个女儿吗？”
　　全德躬身：“回皇上，是的。”
　　“那女儿的娘亲，貌似是扶正了？”
　　“回皇上，是的。”
　　“那这女孩儿，应该是嫡女呀。”元以臻沉吟了一下，眯了眯眼，笑了一声，“卓相这是不想把女儿嫁给朕啊。”
　　全德还弓着身，诚恳道：“相爷一贯宽正高洁，不媚不谗，方才有如今的好声望啊。”
　　元以臻听了，想到群臣中还是有人懂自己，不跟风塞女儿，还是有点心酸的感动，想了想道：“既然这样，明日请卓相来，帮朕参谋参谋吧。”
　　“是，皇上。”


第21章 入局
　　次日一早，朝后，卓令吾被宣至御书房。
　　元以臻自认为并没有什么天纵奇才，所以唯有以勤补拙，费劲应对了朝臣一上午，在午膳前还抓紧时间在御书房批奏折，顺便等卓令吾来商量被“催纳”一事。
　　没一会儿，外头就通报：“卓相到！”
　　元以臻面前还摆着那本仕女册，闻言差点站起来，但又硬忍着，只等卓令吾进来了，没等他说话就先吩咐：“赐座！”
　　卓令吾没坐，他先跪下了：“皇上，老臣有事起奏！”
　　方才这么冗长的朝议，他都没说，现在进门就跪下，莫不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元以臻虽然稳坐在上面，可心里的自己却跳了起来，他握着笔，绷着脸道：“卓相有何事，请起来讲。”
　　卓令吾于是被全德扶起来，却不肯坐到一旁为他备好的椅子上去，而是垂眸道：“启禀皇上，实不相瞒，老臣已近花甲之年，自大半年前帝后大婚之时，老臣，曾有告老还乡之意。”
　　元以臻一愣，这次真有点紧张了：“卓相这是何意？可是朕有哪里做得不对，让卓相失望了？”
　　“皇上年少有为，胆略过人，老臣心下甚慰。”
　　“那卓相为何要走？”
　　“启禀皇上，月前老臣得知，一直病弱的女儿竟然已经康复，欣喜之下轻易许诺将其接回，甚至为了补偿其母亲多年丧女之痛，将其抬为正室。本欲就此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却不料世事突变，皇后仙逝，西疆异动，沿海日益不稳，老臣……想起了先帝当年的临终所托。”
　　话说到这份上，元以臻再不动容，那就不是那个小小傻皇帝了，他起初有些不自在，听到先帝两个字时，便心酸了起来：“卓相……”
　　卓令吾摇摇头，一副“老臣泣不成声”的样子：“故臣决意暂缓告老一事，只要皇上还需要老臣，老臣必会为皇上，为大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元以臻快步走到卓令吾面前，双手扶住他，一脸感动：“卓相，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卓相请讲。”
　　“老臣明白皇上的决心，亦清楚对手的实力。他们兵重权盛，财丰地广，如虎踞榻侧，令人不可安眠。”
　　元以臻面色黑沉。
　　“故此番对阵，老臣既决心鞠躬尽瘁，势必难以全身而退。老臣每每思及家小，就难以释怀。”卓令吾长长的叹口气，“臣家中人丁不算兴旺，到现在业已各有归宿，便是最小的儿子，总归是个男儿，天下之大，总有去处。只是臣千不该万不该，轻易把那幺女给接了回来。她沉疴初愈，老臣本来私心想多留她两年，并未着手物色合适的亲家，如今自然更无暇操办她的终身大事，臣恳请皇上，可否下旨，着西方圣所的圣堂收纳了她，做回女修？”
　　“什，什么？女修！？”
　　元以臻听着卓令吾的话时，心里其实滚过不少不好的猜测，却万万没想到，卓令吾不是要他小女儿进宫，也不是要他给小女儿指一门好婚，而是要他把她塞进圣堂做女修？！
　　圣堂是西方圣所设在各处的一个公共场馆，也有人称“圣女教”，是信徒拜圣女、拜天物的地方。隔三差五的派药、施粥、义诊，在民间极有声望。
　　与其他宗教不同的是，圣堂里的女修和修士并非终身制，反而有点类似于学徒制。入堂的年龄必须五岁以上，十岁以下。进去后就由圣堂统一教书识礼，进而学其他技能，不管学成与否，必须要在圣堂修满二十年。之后便可离开圣堂成家立业，但终身需要为圣堂无偿服务。若不离开则可以留在圣堂，受圣堂差遣保护。
　　当然，实在表现太差的，圣堂自然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卓相何苦如此，”元以臻道，“令爱已经十七，这一进去就二十年……何苦来哉？”
　　“不是二十年，是一辈子。”卓令吾平静道，“这两日臣也看明白了，小女体弱，性格木讷，本就难做大家媳妇，不如进了圣堂，清修养身，学医识药，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帮吾等一把。”
　　“可女修轻易不得出堂，卓相这般岂不是又和令爱分离了？而且，而且令爱早过了入堂的年纪了呀！”
　　“所以老臣才想向皇上求个旨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堂的门，老臣是敲不动的，唯有恳请皇上了。”卓令吾说着，缓缓鞠躬。
　　他鬓发灰白，面容清隽，身姿修长，为了子女这般弓腰，看起来比跪下还令人心酸。
　　元以臻沉默了。
　　他看着卓令吾，眼神却剧烈波动着，一会儿左思，一会儿右想，脑中激烈挣扎。
　　宰相这般为他鞠躬尽瘁，天伦之乐也不要了，家人后事都开始安排了，他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把他女儿安排去做个姑子？
　　那女孩儿自小没有父母兄弟相伴，好不容易回到至亲身边，却转眼又要与他们分离？
　　欲成大业，确实要不拘小节，可也并非事事都要做绝啊！
　　元以臻思考太过投入，以至于都忘了把一直弓着腰的卓令吾扶起来，也恰是因为他这一忘，才没注意到卓令吾绷紧的表情。
　　他思考的时间有些太久了。
　　另寻时机吧。
　　再久，极有可能要弄巧成拙了。
　　卓令吾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轻咳一声：“皇上？”
　　元以臻：“嗯，嗯？”如梦初醒，赶紧放开双手，“卓相快起，卓相快起，你说的事……朕……”
　　卓令吾头一次失了从容，几乎粗暴的打断道：“既然让皇上为难，那也无妨，就是养在家中，长久相伴，也是一件乐事……皇上，您召臣来，是有何事？”
　　元以臻确实为难，既然卓令吾不要他放话，他自然松了口气，听到卓令吾的问题，脑子里空白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召他来做什么的，可回头刚看了一眼仕女册，他忽的一震，几乎没怎么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卓相若是不嫌弃，不如将令爱交给朕？”
　　卓令吾：？？？
　　眼看都要失败了，怎么突然峰回路转了？
　　元以臻几乎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朕实在不愿看到卓相和家人为朕付出至此，未来吾等定会与西方圣所争锋相对，又何苦把令爱送进去左右为难。若卓相信得过朕，便让她进宫为妃，卓相放心，有若骐在，定没人敢欺负了她去！”
　　虽然过程柳暗暗到了极处，但终究花明明到了灼目。皇上终是入局了。
　　卓令吾面无表情，心里狠狠的松了口气，面上却并不是很高兴。
　　“臣深知皇上与淑妃伉俪情深，又怎好让小女再来横插一脚，我们卓家虽不是什么诗礼大族，但廉耻还是懂的，宁为穷妻，不为富妾。臣以为礼部造的册上，已经写明小女配不上皇上了，皇上这话，就不怕臣心寒，不怕淑妃娘娘伤心吗？”
　　卓令吾这般讲，元以臻不仅不难过，反而更高兴了：“卓相深明大义，朕最是钦佩，但朕还是觉得，让令爱进宫乃是上上之策，既方便了朕保护她，她又可以在宫内过随心所欲的日子，况且有了你宰相之女在，群臣也不好再逼朕充实后宫，岂不是一举数得？”
　　是啊，都让你得了。
　　卓令吾的面无表情已经无限趋于死鱼眼。
　　若不是知道家里那个卓司思非彼卓司思，打死卓令吾都想不到他当家主的卓家会有一天被这皇帝压榨成这样。
　　不仅他卖身，他还要卖女儿，卖完了不够，还要谢主隆恩。
　　他越发期待那孩子成为皇后的那一天了。
　　卓令吾不说话，元以臻上头的热度也下去了一点，他回味了一下方才自己说得话，继杀死皇后之后再一次为自己的冲动而震惊。
　　他一脸忐忑：“卓相，朕，朕不是……”
　　卓令吾叹了口气：“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
　　“臣，也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卓令吾平静道，“皇上赤子之心，为这天下，为苍生，殚精竭虑，有时候年少轻狂一下，并无大碍。”他看着元以臻，一贯清冷的眼神中，透出些许慈爱，“皇上跟老臣，不必如此拘谨，我卓家受恩于皇家，自当报恩于皇家。”
　　以卓令吾的为人，他这般慈父眼神，恐怕他亲儿子都享受不到。
　　先帝逝世多年，元以臻在他这目光下，仅两眼就受不住了，红了眼眶，咬牙道：“卓相，她在，朕在。”
　　卓令吾笑了，满是沧桑的摇摇头：“这太重了，小女可受不起，皇上愿保她无忧，臣便安心了。”
　　元以臻毅然点头：“这是自然。”
　　于是君臣和谐，相视而笑，达成共识。
　　“对了，皇上，您召臣来，究竟有何事？”卓令吾又想起正题，问。
　　元以臻顿了顿，望了望桌上掩在奏折中的仕女册，笑容有些复杂，摇头低叹：“无妨，已经无事了，卓相辛苦，先行回去歇息吧。”
　　卓令吾多敏锐的人，立刻明白了什么，低头告退，庆幸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幸好，他这颗老姜，还算是有点辣味。否则，真不知今日一场，胜负几何呢。


第22章 人设
　　“所以，现在我在皇上眼里，是个柔弱、悲惨、愚蠢、不通世事的少女？”52741掰着手指头问，“而且柔弱，是身心俱弱的那种？”
　　小园，小湖，湖心亭。
　　新晋家宠七小姐在凉亭中与家主对坐品茗，看似岁月静好，实则风起云涌。
　　卓令吾给自己倒着茶，闻言略微沉吟了一下，点头：“是也。”
　　52741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设定，面无表情：“我完了。”
　　卓令吾：“嗯？”
　　52741：“我敬佩你的智慧，但是你真的增加了我的难度。你把我放在了一个掩护他们夫妻感情的挡箭牌的位置上，一个他需要感激和保护的对象。甚至，以这种姿态进入他们生活的我，一旦对他展开追求，完全就是不道德的。”
　　卓令吾老神在在：“萧定当年于一次猎苑行刺中救下了还是太子的皇上，先帝感其恩德，着萧若骐多进宫与太子游玩，太子遂与萧若骐日久生情，后定了终身。你说萧家是不是挟恩获宠，萧淑妃道不道德？”
　　52741：“我被你说服了，你真好。那我们开始下一个议题。”
　　卓令吾忍不住笑，他很有趣似的点头：“好好好，下一个。”
　　“我进宫和萧若骐封后有没有必然关联？我不介意她是不是先当一下皇后，也不是不让她当皇后，我跟她没仇，但她一旦跟我有了利益冲突，那就有了。你得告诉我，我进宫有没有可能先她一步成为皇后，如果我成了妃子她成了皇后，我怎么尽快把她合理合法的拉下来并且取而代之？”
　　卓令吾：“合理合法？”
　　52741有些无奈：“我知道咔一下是最快的，但是很遗憾，不要为我出人命，我会很难过。”
　　卓令吾看着她生动的抹脖子的动作，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你啊，又狠又精。”
　　52741回味了一下，有些迷茫：“啊，我可以把它当做夸奖吗？”
　　“……不行。”
　　“所以你在骂我？”
　　“你真的会为萧若骐的死而难过？”
　　“难道你觉得我在骗你？”
　　卓令吾眯眼端详她：“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52741这一回很理直气壮：“那你错了，我是真的会很难过！”
　　只不过此难过非彼难过罢了。
　　卓令吾并不纠结于此，闻言只是随意的点点头：“无妨，反正她不会成为皇后。”
　　52741：“？？？”
　　“萧定世袭北疆兵马，在军功上虽然镇北有功，但是因季佑横空出世，数年时间打下大片疆土，相比之下萧家在军功上就有些立不住，若要立他的女儿为后，怕是难以服众。”
　　“但这不是什么问题。”52741中肯道，“在没有更合适的女性的情况下，该立还是得立她。”她顿了顿，又不要脸道，“所以原本你把我塑造的优秀点，其实我可以竞争一下。”
　　“你优秀点便不可能进宫了。”卓令吾一个直拳怼回来，“你还听不听了？”
　　52741耸耸肩。
　　“再者，皇上尚可说其遵皇后遗愿不禁宴乐、不办国丧，但皇后作为一国之母，若想立威立德，与皇帝长长久久，则不可如此短视，在前人被衾未寒之际，如此急不可耐的就登堂入室。”
　　52741听着，心里跟翻译似的消化着，有些明白了，便挑挑眉：“所以……你们要道德绑架她？”
　　卓令吾看样子也消化了一下她的说法，想明白以后哈哈一笑：“是也，皇上定想不到，他封后的最大阻力，竟是来自枕边。”
　　虽然52741知道卓令吾心里有谱，那绝对不会出岔子，但还是有点好奇：“你们打算怎么做，直接跟萧若骐说？说你现在当皇后活像小三上位？”
　　卓令吾又想了想她说的话，笑着摇摇头：“你记住，外男不得进宫，除非是自家兄弟。”
　　“所以？”
　　“萧定，是个要脸的人。萧远佞，是个会为姐姐着想的人。为大局，为小家，他们定会接受友人的建议，向淑妃娘娘建言的。”
　　这个“友人”，就哪路牛鬼蛇神都可以了。
　　52741竖起大拇指：“高！”
　　卓令吾：“过奖。”
　　“过去我有什么得罪的地方，麻烦说一下，我好挨个儿道歉。”
　　“去看看你母亲吧。”
　　52741一愣。
　　卓令吾喝了口茶，垂眸不看她：“我们卓家可能心不齐，但不能不孝。”他抬眸看她：“这是为人之根本。”
　　52741收起了笑，点点头：“好。”
　　但其实，看望母亲这个任务，真的是52741目前来说最难的任务。
　　她不是没和叶氏对阵过，这位母亲爱女之心甚笃，恨不得一天补齐她缺失的十七年，而且因为身份使然，问什么都可以。52741面对卓相都游刃有余，独对她招架不来。
　　毕竟卓令吾才不会无聊到问她“在山里天天吃什么。”
　　她可是连豆腐和豆干都没分清的外星生物！
　　幸好她本来就有些小目的，所以忍辱负重般去“请了个安”，果然被叶氏抓住一顿薅消息，没一会儿卓司勰闻讯而来，不知道是保护母亲还是受卓相之命，总之掠阵一般在旁边嗑瓜子喝茶插科打诨，没一会儿便把妹妹从再一次变成泪人儿的母亲那“救”了出来。
　　叶氏送他们时还在擦眼泪，委屈：“我都没与司思同寝过，我都备好了被褥的……”
　　52741要是有毛早就炸了一身，一旁卓司勰背也僵了，笑嘻嘻的回头：“娘你也不问问妹妹她这十七年跟不跟别人睡，她肯定不习惯。”
　　“我问了别人的，他们说寺庙里都是睡大通铺……司思，你们也是吧？”
　　等等大通铺是什么？
　　52741：“额……”
　　卓司勰哭笑不得：“娘！司思到底是宰相之女，庵里怎么也不至于一间房都腾不起！”
　　叶氏忙不迭点头：“也是，也是……你这么着急，是要带司思哪里去？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外头鬼混，你现在是嫡子了，可别丢了你爹的脸面！”
　　“不会不会的！”这边卓司勰已经拉了卓司思的手，狂奔出去了。
　　两人假模假样的小跑了一阵，甩下庞妈等下人若干，在主院外的小假山那站住。
　　卓司勰哈赤哈赤喘气，52741还不知道这么一点路能累成这样，没来得及装喘气，便也不装了，在一旁看着。
　　卓司勰看她：“你习武？”
　　52741：“你是不是高看自己了，比你能跑就是习武出身了？”
　　“……你这般牙尖嘴利，怎么引皇帝开心？”
　　说起这个52741就心烦，她面无表情：“我不需要逗他开心。”
　　“……爹派你进去惹他生气不成？”
　　“你接下来如果还是这些没意义的话，那能不能轮到我来说。”
　　卓司勰露出了与卓令吾同款的有趣神情，站直了看她：“说。”
　　“带我去一下圣堂。”52741说完，吸了一口气，又补充道，“请。”
　　“爹拦着你不让你去了？”卓司勰饶有兴趣。
　　“爹还说你是聪明人，会帮我的。”52741道。
　　卓司勰闻言，砸了咂嘴，摇头晃脑的念叨了两句：“麻烦啊，麻烦……你是怎的，是想要外人以为是我硬拉你去，而不是你自己要去？”
　　果然聪明，52741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
　　“这个嘛，”卓司勰左右看看，忽然道，“你还记得我刚见你时说的话吗？”
　　52741：“……眨眼？”
　　“对，别笑了，来，给爷眨个眼。”
　　52741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么做好像没什么损失，便收起笑，眨了眨眼。
　　“多眨几下，别那么小气！”
　　小气？！
　　52741很不开心，扑棱扑棱一下子眨了一堆。
　　这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卓司勰的笑点，他乐不可支的在一旁嘿嘿哈哈笑了许久，才一摆手：“来，走，哥带你出去逛逛！”
　　有卓司勰在，庞妈也不拦着了，只是让52741又戴上了帷帽，跟卓司勰的小厮祥安一道跟在了后头，亦步亦趋的。
　　卓司勰还真有带妹妹出来压马路的架势，一会儿前头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人流中又伸臂护得紧，见她头往哪边撇便会带头过去，看她摩挲哪个久了便开始跟老板讲价。
　　京城名盛京，自然是全国商贸汇集之处，故朱雀、青龙两条东西大道内侧皆藏有热闹的市巷，摊贩熙攘，人流密集，很是热闹繁华。
　　虽然卖的东西千奇百怪，但放到52741眼里就没什么了，新奇是新奇了，但确实粗糙，感觉像是在逛宠物展，你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啥用，反正狗子都能玩就是了。
　　一行人从东头逛到西头，又逛回来，在朱雀大街中央的后街，小巷侧面找到了盛京的圣堂。
　　圣堂独占一个大院，香火鼎盛。
　　52741在外面站着，很是无语。
　　“怎么了，到了呀，进去不？”卓司勰手里拿起三炷香，“我香都请好了！”
　　52741：“你拿这个做什么？”
　　“许愿啊，老天赶紧给我个厉害老婆，疼我保护我还给我钱花，我可以翘着脚了此残生，舒不舒服，厉不厉害？”
　　如此忠于自己欲望的生物她好久没见到了，连动物世界的雄性在雌性捕猎时好歹巡逻巡逻领地。
　　52741觉得眼前这个哥哥比她的办公处变成了宗教场所还让人叹为观止，她竖起了大拇指：“很好，很远大。”
　　卓司勰于是乐颠颠的带着52741进去，路上还问：“诶你说这么多人许愿，圣女能听见吗？”
　　“能，怎么不能。”这不就听见了吗。
　　“你怎么知道？”
　　试探我？52741看向他：“你听不出我在附和你吗？”
　　卓司勰：“……我又不信圣女教，她听不听得到我无所谓呀。”
　　“那你还问？”
　　“……”
　　圣堂里人挤人，两人一路往前走，很快便甩下了两个仆人。
　　圣堂其实并不大，本身只是一个求医问药的地方，门口站了两个白衣黑衫的人在接待，负责把人们引向各自要去的地方。
　　52741当然没来过这个圣堂，但她抬头一看，便知道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精神力视界中，那儿有冲天而起的坐标光束。
　　不过她得先甩掉卓司勰。
　　确切说也不用甩，她转身对卓司勰道：“我有事要办，你掩护我一下。”
　　卓司勰再天纵奇才，也没干过这类地下工作，他手里举着香愣了一下，结结巴巴：“这，怎，怎的掩？”
　　“哎，那你自己去许愿吧，别理我就行。”
　　“哦。”卓司勰有些不甘心，显然很想问什么，但还是忍了下来，撅着嘴往圣堂正厅去了，那儿有一个掩在帷幔中的圣女像，信徒在堂前烧香跪拜，虔诚祈愿。
　　52741目送卓司勰进去了，转身往一旁走，有一条隐藏在树丛中的小径，小径深处是一个柴房一样的小屋。
　　她调动载体中为数不多的精神力，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坐标载体，终于在柴房和一棵梅花树中间看到了闪烁着银光的按钮，按钮凌空着，被一根丝线一样的蓝色光束吊着，就是她在远处时看到的坐标光束。她确定周围没人，虚空一按。
　　一阵劲风忽然自那按钮中呼啸而出，裹挟着冰冷的温度猛地袭向四周。
　　这是强迫周围在望向这边的眼睛能够下意识的眯一下眼，确保没人看到按着按钮的她忽然凭空消失。
　　而在劲风席卷向四周的同时，水流一般的空气幕墙同时罩了下来，密密实实的包裹住她，按钮上的光由蓝转绿。
　　场景转换结束。
　　空气墙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圆形的空间，她仿佛置身一颗水球中，外面的一切都仿佛打上了马赛克，却又隐约看得见旁边的花草树木。
　　而那个按钮在此时已经完成了对她的扫描，并伸出了八条机械长臂，一路往下延展，变宽，形成全息屏幕，搭建传送台……组成了一个完全适合她体型使用的通讯台。
　　这就是最初的盛京圣堂，燃晶矿星1号地面通讯处。由于盛京周边没有矿场，这儿只有通讯功能，看来是由虫族提供的通讯后勤保障，设计师极有可能是一只蛛族。
　　“啧，虫族。”52741很是嫌弃。
　　话音刚落，一个闲着的长臂冲着她甩手就是一巴掌！
　　“啊！”52741捂住脸，机械臂力道不大，虽然不疼，但是尊严痛彻心扉，“你打我？！”
　　【检测到不敬信息素，女王万岁！】精神波针扎一样窜入脑海。
　　我姐姐都没这样打过我！
　　所以最讨厌虫族科技了！52741悲愤交加，虽然物美价廉，但是就算在蛮荒星域都不忘设定“女王万岁”系统，神经病吗不是，她出门就踩蚂蚁去！
　　“星不落集团特勤干员52741于矿星地面请求大联盟内通讯。”
　　【通讯通道开始，同步联系人，已同步联系人，请选择联系人。】
　　“米罗那！对方付费！”
　　【接通米罗那，大联盟通讯壁垒维护中，应急通道需排队，您目前在第127749位，请稍等。】
　　“……这要排到什么时候去？”第一次听说大联盟通讯壁垒维护！
　　【您目前是第127748位，请耐心等待。】
　　“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她排到了，这个文明都快工业革命了吧？！


第23章 信息
　　还好大联盟没有真的丧心病狂的要她排一百年。
　　又嘴欠挨了“蜘蛛精”几下子以后，52741终于听到了那头米罗娜的声音。
　　“喂？”她声音慵懒，勉强提神的感觉，“你怎么才来。”
　　“你是要我跟你解释，还是让我直接报告一下近期进展。”
　　“说。”
　　于是52741精简的把进展讲了一下。她也不想精简，恨不得一通电话打穷米罗娜，但米罗娜威压太强，人家没出声儿，她连拖时间都不敢。
　　没办法，最近任务进展有点诡谲，米罗娜要是一气之下甩手炸球，她这个精神体虽然是备份，但短时间内被炸成傻子的可能几乎百分之百。
　　还有保险……天啦，公司蓄意谋害算不算工伤？米罗娜干的她能不能申诉？她傻了她的狗子会不会被送去万神村动物园？！
　　想想就知道结果会让她的载体泪如泉涌。
　　她说完，等米罗娜回应。
　　许久，米罗娜出声了：“你是说你要先从，小三干起？”
　　“对。”
　　“你……谈过恋爱吗？”
　　“……直接离婚的那次算吗？”
　　“你都没见过对方！不算！”
　　“那没有。”
　　“哎，事情有点难，要不你……”
　　52741心里升起希望，觉得米罗那接下来的话肯定是“你回来吧我们想别的办法”。
　　结果米罗那说：“你说原住民有可能进行了二次殖民？”
　　“……还不确定。”
　　“你就不能有确切的消息再报告？”
　　“首先时机不允许，其次我们早已确定除了这个大陆，海外并没有燃晶矿，我不认为有插手的必要。”
　　“殖民进程没有得到过我们的指点吧。”
　　“我反正没有，AI肯定也不会指点这些。”
　　“那就没关系了，”米罗那声音轻松起来，“那总的来说任务还是没变，并且缓速推进着，很好，表扬你。”
　　“诶等，”52741黑下脸，“你已经意识到这个任务对我的难度了，你居然还说很好？”
　　“你成年那么久了，既然大联盟找不到合适的，那就先拿联盟外的练练手呗。你应该庆幸需要面对的是拥有智慧和成熟形态的陆生生物，如果是别的，水生种或者飞行种，呵！”
　　“我认为你已经可以给我申请工伤了，身心俱创的那种。”
　　“没问题，”米罗那轻轻的叹了口气，“前阵子花石子区被指控对原生种残酷奴役，负责人刚到我们这来求法律支援，我好担心把自家律师借出去了，到用到时自己没了。”
　　“花石子区？”52741想了想，开心道，“这么远？！”
　　“嗯，算我们运气好，那个狗屁调查团从那个鬼区开始调查，我帮你算了一下，你大概有三个星球年的时间可以发挥。”
　　52741面无表情：“三年？那跟流放有什么区别，请问我做错了什么。”
　　“要按比例算的话差不多是你遛个狗的时间你叫唤什么？！”
　　“狗子不用我勾引也不用我帮忙打下江山啊。”
　　“你就说你干不干吧，我刚托关系给你家狗子弄来十昂克纯手工魂晶，包含十四个种族元素，高营养，够你三年工资，你要是不干，你买回去。”
　　“……三年后狗子会不会不要我这个穷妈了？”
　　“这可不怪我。”
　　“嘤。”
　　“所以，为了你的狗子，你要耐心，要细致，要完美，的完成这个任务。”
　　“我太难了。”52741真实落泪了，“当初你们让我入职的时候没说我还要负责追求异种。”
　　“你将会是星不落最伟大的职员。”米罗娜道，“我会把你载入史册的。”
　　“只希望我能够不要被载入阵亡名单。”
　　“加油，你做得很好。”米罗娜难得温情了一次，“我已经在这个星系加设了信号基站，但不敢多加，他们会怀疑。所以现在除了地面基站外，带信号模块的装备发射的信号我也能收到，紧急时候记得用，但你知道的，如果真的出了事，你得靠自己，否则我只来得及回收载体。”
　　废话！她早就知道这种任务的所谓援军只有收尸一个任务！
　　“嗯，”52741尽量冷静，“对了，刚才大联盟通讯壁垒在紧急维修？是接收到新文明信号了？”
　　大联盟本不需要设置通讯壁垒，但是直到有一次一个边缘小文明在误触某新文明的信号后遭到无差别攻击，导致老家毁灭。大联盟便决定设立壁垒，统一甄别内外信号，以便及时处理意外情况。
　　“没有新文明，”以米罗娜的地位，这样的消息自然收得最快，但她还是疑惑了，“但是我也不知道维修壁垒的事，你保持警惕，我要去查一下，下一次联络再说，你快没能量了吧。”
　　52741看了一眼，心里叹气，远程通讯确实费能量，转眼就见底了，下次要达到冲破星球引力的通话标准至少半个月。
　　“我要切断通讯了，再见。”
　　“嗯，”米罗娜应了一声，突然道，“等下，还……”
　　她话还没说完，能量告罄，通讯台亮起了红灯。
　　“喂？喂！”
　　52741傻了，毛了，后面的话一听就很要紧，怎么能前面唠嗑那么久，结果重点反而没提，这不是害人吗？！
　　她气到抬手要给通讯台一下，但看到那个空闲着的机械臂，摸了摸脸，转身选择离开。
　　扫描周边环境确认安全后，通讯台迅速收回，52741再次回到了她的任务地图。
　　艳阳，蓝天，绿树，白云。
　　她深呼吸，又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堂前中庭，人间烟火扑面而来，她原处站定四面一望，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角落里和一个年轻女子笑着聊天的卓司勰。
　　那女子穿着白底粉裙，满头珠钗，手虽掩着嘴，但却没挡住笑容和笑声。
　　卓司勰一手撑着墙，站得歪斜，很有登徒子的范儿。远远看到她，立刻站直了，非常自然的与那女子飞速道别，挤过人群几步跑了过来，完全无视那女子怅然的眼神。
　　“逛完了？”他这样问，“可还有别处想去的？”
　　“随意。”52741觉得有些烦，她心里还在琢磨着任务，猜测着米罗娜未尽的话是什么。
　　“你既然这般说，那我自然希望你回去了。”
　　“……”
　　见52741神色不对，卓司勰打了个哈哈：“不过如果过两日你再问，哥哥我说不定还能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大元最大的唱卖会。那可真是，啧啧，盛况！”
　　“唱卖会？”52741随着卓司勰走出圣堂，等在路边的庞妈和祥安都松了口气的样子，朝他们随意的打了个招呼，又问，“是什么？”
　　“西圣通航的船队回来了，听说又有不少稀罕物件，你说这僧多粥少，想要，自然价高者得。如何让价高者得呢，那自然是到咱这盛京，开唱卖会了。”
　　52741一听就懂了，这特么不就是拍卖吗？
　　一般文明什么时候开始有拍卖的？她的文明通用历史学分数一般，但总觉得出现在这就怪怪的。
　　这边卓司勰还在秀：“你知道什么是唱卖会吗，一般啊都在西圣茶楼开，那一日茶楼整个歇业，全国的有钱人都汇聚于此，通航的人一样一样把宝贝拿出来，先拟个底价，然后便开始唱价，谁叫价高，便唱谁的价，一直到再没人出更高为止……”
　　52741心很累，捂着头：“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告诉我，这形式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形式？”
　　“唱卖会。”
　　“啊，那个呀，大概五六前吧。”卓司勰挠挠头，“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开始有的，反正是西方圣所弄起来的。之前船队的东西都是直接标价卖，然后比较贵重的都进了宫里和圣所本部，后来不知怎的，哦，大约就是那个季佐当了大管事后，没两年，便有了这唱卖会了。”
　　季佐？
　　52741头更痛了，她光知道季佑打下西域大片疆土让皇帝坐立难安，结果这个季佐竟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个，出份子，也是他弄的？”她想起了之前宰相想掺一脚航运生意的事情。
　　卓司勰想了想便明白了：“你是说出份子钱组船队？好像还真是，以前都是圣所自己弄，一次就一两条船，后来他让大家出钱一起弄船，就弄出了个船队来，一次十好几条，很是声势浩大。”
　　他说着，完全无视52741吃SHI一样的表情，还露出了少年般的向往：“去岁唱卖会时，我曾在抚香楼见到一个船队的船工，听他讲海外的见闻，当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要是能去瞧瞧，就好了。”
　　照目前这文化氛围，你首先会因为长时间没有女人饥渴而死。
　　52741面无表情，跟在一旁，听卓司勰兴高采烈的开启“你知道吗”模式。
　　“你知道吗，海外还有不少国家，语言都不同！”
　　“你知道吗，海外有些国家的人，他们都不爱穿衣服，男男女女都是！”
　　“你知道吗，海外很多国家连文字都没有，当真蛮夷。”
　　“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有些文明连四肢都没有纯靠精神力活进战舰文明；我还知道虫族全族都只有女王一个带脑子的；我还知道拳头硬的不一定比没拳头的厉害；我还知道碳基文明一般发展都会比较快，但这次第显然有点快过了头。
　　52741觉得自己实在没法把西方圣所这异常的表现当做事不关己，因为她清楚，正是因为西方圣所一开始订立的制度和发展路线，使它高度凝聚了人才、财富和权势，这样的长期强强联合，才会特别快速的量变，更会特别容易质变。
　　在质变了，这个王朝。
　　一旦从农耕文明进入大航海时代，拥有这般雄厚的基础和生机，很快就能进入第一次资本主义原始积累阶段，而资本一旦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受到技术的制约……突破瓶颈的工业革命，也近在眼前了。
　　百年之后，这儿的人们回望历史，将会怎么看待西方圣所，怎么看待这个，给历史的车轮，安上引擎的，神秘组织？
　　要不，还是回去再打个电话，申请来一炮，算了？


第24章 册封
　　元以臻站在储秀宫外许久，终是迈步走了进去。
　　储秀宫很大，却只住了萧淑妃一个妃子。萧若骐自进宫后便一直住在这，皇后死了，原以为她至少入主贵妃住的严华宫，但她拒绝了。
　　皇后之死的真相虽然只有元以臻知道，但她心里自然是有些数的。是以皇后殡天后，两人相处之时，多少还是有了些隔阂。
　　虽然他们确定他们还相爱着。
　　见他走了进去，已经在殿内傻等许久的小宫女激动的跳了起来，赶紧迎上来跪下：“恭迎皇上！皇上吉祥，皇上您终于来了！”
　　“嗯，”想到接下来要和萧若骐说的事，元以臻就一阵犹豫，他绷着脸迈步进去，“若骐呢？”
　　“淑妃娘娘在后园练功！”
　　元以臻脚步一顿，转而往后园走去。
　　储秀宫的后园原本并不大，但是萧若骐来之后便被元以臻扩建了，没有放小桥流水、假山凉亭，而是一个练武场。
　　萧若骐正在那儿耍一把红缨枪，英姿虎虎、劲风阵阵。
　　她仅扎了一个马尾，一身白色的练功服已经陈旧了，胳膊、膝盖等易磨损的地方都打上了皮革补丁，也使得行动起来愈发飒爽利落，充满力量的美感。
　　见元以臻自后园小径中过来，她只是看了一眼，动作却不停，只管自己挑、劈、击、刺，凛冽狠厉，仿佛有了对手一般。
　　元以臻在一旁看着，神色平静，嘴角却逐渐露出了笑来。
　　许久以后，萧若骐一套功法终于打完，收拾后一甩头，还甩出了一串汗珠，一旁的小宫女立刻迎上去，先递上一杯茶，然后拿了巾子细致的帮她擦汗。
　　萧若骐喝了口茶，站着任小宫女替她擦汗，望向元以臻：“来了？”
　　“嗯，”元以臻走上前，拿过小宫女手里的汗巾，轻柔的帮萧若骐擦着汗，“练功虽好，太多了却不妥，以后还是偶尔下棋练琴，静静心。”
　　萧若骐任由他帮她擦了汗，笑了笑：“臣妾只会舞刀弄枪的，皇上可得再找两个会练琴和下棋的妹妹来了。”
　　元以臻歪头看着她：“如果我说，找来了呢？”
　　萧若骐身子一僵，随后挤出笑容：“哦，是谁家的闺秀呀？”
　　“说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于是萧若骐的笑容更像哭了：“哦？是什么？”
　　“你得先答应。”
　　萧若骐深呼吸，笑起来：“好，我答应。”
　　“你得帮我护住她。”
　　萧若骐看起来已经心痛欲死了，但还是绷着一抹笑问：“谁家的女儿，让皇上如此上心？”
　　“宰相家的。”
　　萧若骐愣了一下：“是那个，新抬的嫡女？”
　　“正是她，卓司思，宰相家的老七。”
　　“哦……”萧若骐应了一声，强颜笑道，“卓相家的姑娘，确该被全心呵护，臣妾知道了。”
　　元以臻看着她，眼中满是戏谑，仿佛看她这样伤心是件很有趣的事：“你知道吗，若骐。”
　　听他这般叫，萧若骐总是无法抗拒，抬头望向他。
　　“卓相愿意帮我了。”
　　她的眼睛刷的亮了，转而又疑惑：“他？他不是一直都……冷眼旁观的……”
　　“到底是两朝宰相，终是对西方圣所那霸道行径也看不下去，他本欲告老还乡，结果还是被我们给拉了回来。”
　　“那他那女儿……”萧若骐有些迟疑，“你可是……”
　　“他那女儿体弱多病，他本想召回膝下好生照料，却不料出了，”元以臻顿了顿，意有所指，“那档子事，他便坐不住了。你想想，他这边刚把女儿接回来，总不好就地送回去。要说到了出阁的年纪，她那身份，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挑人家；再说她那身子，也当不了大家媳妇儿。宰相本想将她送去圣堂，恰好我这边被群臣逼得愁断肠，不如我就把她迎进宫，好照料，也给了群臣交代。”
　　元以臻说着还挺得意：“你说，是不是一箭双雕？”
　　萧若骐有些混乱，但还是听明白了大概意思，皱眉：“你是让她，当挡箭牌？”
　　“你怎的如此直白，”元以臻笑道，“这叫互利互惠，天下哪还有比宫中更好养病的地方？”
　　萧若骐笑了，斜眼瞥他：“你当真觉得宫中好养病？”
　　再没比宫里人更清楚宫中多吃人了。
　　元以臻摸摸鼻子，少年般地笑起来：“有你护着，自然是最好的地方了。”
　　“你……”萧若骐再次迟疑，“你会与她……”
　　“什么？”
　　“罢了，没什么。”萧若骐有些苦涩的笑了笑，“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不知道卓家妹妹是身体哪儿不好，我好帮忙搜罗点养生的东西来。”
　　“据说是自小体弱，估计五脏六腑都要大补吧……”元以臻拥着萧若骐，轻声调笑，“到时候再让她随着你一道练武，说不定过个几年他们父女相见，宰相还要谢谢我。”
　　“你想得美，做别人眼里的武举女，你当我心里好受？”
　　“有什么不好的，我听别人这么说，我心里就高兴，大家闺秀多了去了，武举女可就你一个。”
　　“你也就欺负了我才嘴甜。”
　　“那就多让我欺负下？”
　　“哎呀，住手，都是汗！”
　　“……”
　　元以臻这边与萧若骐有了交代，第二天，“体弱多病”“五脏六腑都需要大补”的卓家七小姐卓司思就已经跪在自家前厅领旨了。
　　皇上正经下旨，卓家里外但凡能喘气的自然得到得整整齐齐。前厅乌压压跪满了一片，皆屏气凝神。
　　全德这儿举着圣旨读完，这才意识到这是比自己皇上还先见到这位新娘娘的人，他趁着卓令吾上前接旨的空档，眯着眼死命瞅她。
　　52741却谨遵“接旨礼仪”，打死不抬头，磕头姿势全场最标准。
　　卓令吾眼观六路，看着很是想笑，忍不住道：“司思，与全德公公见个礼。”
　　52741有些茫然，抬头看看卓令吾，又看向全德：“我……跪下，不够礼……吗？”
　　她都跪下了！还想咋地啊！？
　　哦，五体投地？不可能！那是挨揍的姿势啊！
　　但这一下也足够全德看明白她内外了，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露出了商业笑容：“好好好！”光这么一叹又觉得单薄了，许久很努力的加了句：“秀外慧中！”
　　“……”听众闻言都恍惚了，使劲儿回忆了一下秀外慧中到底什么意思。
　　连52741这种靠“吃”字典硬背词语的人都觉得自己这是被骂了。
　　她于是又抬头看了看全德，全德则已经被卓令吾邀请着往前厅去吃茶了，顺便还能拿个大红包。
　　“小女不谙世事，让公公见笑了。”卓令吾全场最稳，表现于是也最正常，像个无奈的慈父，“家中儿女自小稳重知礼，司思一来倒让我得了不少为人父的趣味，这么快就要嫁入宫中，着实有些不舍。”
　　全德喝着茶，又看了两眼跟进来坐在一旁陪客的52741，笑容意味深长：“七小姐灵秀，定会深得皇上宠爱的。”
　　卓令吾立刻摇头：“只要小女平安康健就好，老臣所求不过如此而已，多的实在承受不起。”
　　“若得了宠，与相爷内外相持，岂不是皆大欢喜？”
　　全德自小照顾元以臻，自然清楚卓令吾与元以臻之间的“协议”，此时句句试探，竟然是有些不信卓令吾的纯洁性了。
　　卓令吾其实也没想到全德还会来这一手，他琢磨了一下，忽有所悟，看向了52741，还上下端详了一眼。
　　52741今天被硬套了一件白底长裙，正入夏，杏黄的锦边纱袍刚好勾勒出里面窈窕的身躯，微敞的领子里，天鹅般的颈子就如一截瓷器，更趁得那姣好的面容带着一丝别样的风情。
　　他心知她来自西方圣所，故一眼望去略有些异域的风姿便没当回事，却不料现在再一看，发现虽然一眼看去全然是汉人的长相，但细看之下，眼角眉梢狭长微翘，唇形薄厚得宜，温婉中带着一丝潋滟，竟越看越让人挪不开眼。
　　盲迎回来的女儿居然还是个尤物，他们全家竟然都没发现。
　　有时候卓令吾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塞了个傻子进宫。可全德一生在宫中，遍览多少美人，这一眼，倒让他生了警惕了。
　　尤其是她看过来的时候。
　　人不动，乌黑的眸子却转过来，冷飕飕的目光这么一罩，摄魂似的。
　　不怪司勰总爱逗她眨眼，老让她瞪着，谁也受不了。
　　傻姑娘自己还没察觉，显然是听出了全德的试探，便漏了些不耐烦的意思，看了过来。
　　卓令吾手半藏于袍中，微微压了压。
　　52741立刻注意到了，她二话不说继续看地，脑中已经好几个地板砖的分子式在转动。
　　“公公又说笑。”卓令吾一杯茶下去，开起了马力，“以老臣这年纪，告老还乡，自此含饴弄孙，才是皆大欢喜。若要因此晚节不保，那还不如留小女在膝下，不给皇上添麻烦了。”
　　那可不成，不送进去可不成！
　　全德皮都绷紧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坏了事儿，赶紧道：“卓相说笑了，七小姐进宫乃众望所归，可切莫让皇上失望了的好。”
　　皇上不会失望，皇上只会绝望。
　　这时候52741很有文采，还为自己的文学素养自得起来。
　　卓令吾看似竟然与她脑子的脑子同频了，竟然很应景的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摇摇头：“小女自小体弱，会不会让皇上失望，老臣尚不敢说，但若不让太医失望，那是一定的了。”
　　“哈哈哈哈哈！”全德带头，周围的人都一并笑了起来。
　　所以我这身娇体弱的人设是背稳了？
　　52741笑不出。
　　但听说这个“全德公公”是元以臻的“左右手”，她还是抽动了一下嘴角，权当应应景，完全没觉得哪里好笑的样子。
　　这一幕又落在了全德的眼中。
　　于是很快，元以臻便知道了，自己这个新妃子，是个“木头美人”。


第25章 情敌
　　宰相家新迎进来的七小姐转眼就要入宫为妃，成功攫取众臣群谏的胜利果实，一时之间气得大江南北准备好女儿的高官侯爵捶胸顿足，在家砸桌摔凳。
　　最可怕的是，传闻七小姐还是皇帝从去圣堂清修的路上抢回去的。
　　也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但是圣堂那儿却有人正经的传出消息，他们的十岁前入堂的规矩绝不会变，即使某些贵人有意以强权压人，但规矩就是规矩，没的例外。
　　且不说到底是谁以权压人，但那个要被送去圣堂的，绝对是这个七小姐没错了。
　　该是何等的佳人，能够几天时间得到如此宠爱，甚至让皇上不惜得罪宰相夺其明珠，尤其是先后新丧，萧淑妃还热气腾腾的时候。
　　说其中没点权权交易，谁都不信。
　　但究竟是怎样的权权交易，需要忠心耿耿的宰相与皇上用这个并没什么价值的女孩儿来换，就很耐人寻味了。
　　总之不管消息如何满天飞，宫里和宰相府都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嬷嬷乘着小轿自宫中出来，悄悄被送进了宰相府。
　　该是新贵妃补习宫里规矩的时候了。
　　封妃的消息，很快飞过天空和湖泊、高山和戈壁，来到了西方圣所位于西域群山中的总部。
　　山后禁地前，圣池绵延而出的河流边，有一片绿树葱郁的小绿洲，那原本是圣子沐浴清修的地方，唯有圣女在时，才成了其他所众等待圣女禁地清修的地方。
　　此时，圣子燎与季佑相对而坐，正在下棋，手边各有一壶酒，用热水温着，香气四溢。
　　若是52741此时在这儿看到这个圣子燎，定会以为是另一个人。此时的他乌发如墨，黑缎袍子随意的裹在身上，雪白的皮肤在微敞的领口间若隐若现，看起来瘦弱，肌肤却紧实，像只蛰伏的豹子。
　　他半躺在那，一手撑头，一手执棋，琢磨了一会儿，才落了一子。结果刚落子，突然一挑眉，转而眯了眯眼。
　　季佑都看在眼里，笑了：“怎的，想悔棋？”
　　“无妨。”圣子燎一口饮尽手边酒，“你收了吧。”
　　于是季佑也不客气，拿自己的白子放了一下意思意思，随后收走五颗子。
　　没错，他俩在下五子棋。
　　“许久不见，棋艺还是这么差。”季佑调侃道，“酒量倒是见涨了？”
　　圣子燎刚举起第二杯，闻言抬了抬眸，又一次一饮而尽，问：“你就是来与我喝酒的？”
　　“你怎么没死？”季佑最好奇的还是这个。
　　圣所管事主外，大统领又守土有责，季氏兄弟按律轻易不得回圣所。他俩若要找圣子燎，便唯有到这片后山绿洲中。所中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此事，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毕竟他俩谁都不好惹。而季佑此番回来，主要还是为了问这一个问题。
　　圣子从女，不可独活。季佐季佑当初最难过的并不是圣女被杀，而是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莫名其妙的殉了葬，谁料他竟然没死，这完全打破了圣所近六百年的规矩。
　　圣子燎又给自己倒酒，仿佛季佑问了一个和自己无关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你不需要知道。”
　　“圣所还是你的？”
　　“……恩。”
　　“齐家还活着？”
　　“自然。”
　　季佑点头：“好，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他笑了笑，“那人还是挺好用的。”
　　圣子燎听季佑提到齐家，面色倒是阴沉了一层，他吸口气，主动扯开话题：“扶棺如何？圣女的尸首果真没有？”
　　“没，所有消息都显示，大火后，她尸骨无存……”提到这个，季佑神色也有些古怪，“后头圣陵里那几个……有尸首么？”
　　圣子燎抬头看看他：“不如你去刨刨看？”
　　“哈，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季佑笑了一声，“反正我们这一代，是不会再有这么个人出来碍手碍脚了。”
　　圣子燎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了他一眼，又饮尽一杯酒。
　　这一会儿功夫，好酒的季佑一杯没饮，圣子燎却已经下去三杯了。季佑看着他：“你怎么了？”
　　圣子燎看着杯子，轻声道：“我想她了。”
　　“……谁？”
　　“圣女。”
　　“……”季佑再天纵奇才也不可能跟上圣子燎此时的思路，他只能问，“你……真服侍她了？”
　　有圣女后圣子降格为男宠其实只是传闻，史载从未见有圣女受用过，早有人猜测那只是某次圣女降临后所中某些小人的卑鄙手段，结果看圣子燎那样子，莫不是真和那去世的圣女有些什么？
　　若真是如此，想到小皇帝那阴郁愤恨的样子，还真有些道理了。
　　季佑思及此，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问：“圣女滋味如何？”
　　圣子燎闻言愣了一下，当然明白季佑误会在何处，也笑了起来，随后叹气：“我倒是想知道，她不让。”
　　“那你这求而不得，可要折磨你一辈子了。”季佑给自己倒了杯酒，向天敬了敬。
　　却不料圣子燎听了这话，竟然笑了，也举杯敬了敬，只是那杯子朝着东方，随后他薄唇抿了抿杯沿，方才饮尽。
　　“听说你跟那小皇帝发了个誓？”饮完酒，圣子燎长舒一口气，开始问季佑。
　　季佑冷哼一声：“可不是么，阿佐也才刚知道我的打算，他不知怎的也知道了，多半是他身边那萧家女自外域得来的消息。”
　　“西域王庭可不是傻子，他们也在看你们谁赢谁输。”
　　“但不论输赢若何，只有我会给他们生路，小皇帝却不会。他们要么支持我，要么被我或者小皇帝剿灭，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你当初说，要打通了商道，由我来管，到时候你居高堂，我守西边商道，阿佐守东边方外，赚尽这世间好处，看遍这天下的美景，可是当真？”
　　季佑笑起来：“阿燎，阿佐自海那一方能带回什么，你已经见识过了，我现在就想知道，山那一方能给我们带回什么。”
　　圣子燎看看西面，随口道：“茫茫荒漠，能带回什么我且不知，能死多少人，倒是可以预见的。”
　　“阿佐的船队每次来回，也总会十去一二，要有所得，必有所失，世间万事不外乎如此，你也不是这么好心的人，什么时候开始介怀这些。”
　　“我什么时候不是个好心人了？若我不好心，怎么有你们兄弟俩今天？”
　　季佑笑起来：“瞧瞧，又挟恩求报了，怎的，这次又是什么事？”
　　“没什么。”圣子燎平淡道，“你走你想走的路，别放弃就是。”
　　“那是自然。”季佑轻笑一声，忽然听到一旁有些许声音，他看了看，见是自己的副官手里攒着一个牛皮信封等在一边，便招招手，“来。”
　　副官走了进来，先朝圣子燎行礼，随后将手里的快信递给季佑。
　　这边见季佑在收信，圣子燎便也不闲着，自己眼风一瞟，他的仆人也赶紧进来，递上了最新的信件。
　　两人同时打开，同时一瞥，同时一愣，神色同时冷了一下。
　　他们看了各自的信件许久，方才缓缓合上，各自思量了一会儿。
　　这边圣子燎先回过神来，他仿若无事的将信合在一边，问：“怎么了？”
　　季佑也合上了信，神色有一丝复杂：“无事，小皇帝纳妃罢了。”
　　圣子燎一愣，他收到的当然也是这个消息，但他自认为自己被扎心了还算情有可原，季佑又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高兴。
　　他强自镇定，问：“他纳妃和你有何干系，别告诉我你当真觉得他应该与我们圣女长长久久。”
　　“不瞒你说，”季佑听着这玩笑似的话，却笑不出来，反而越发阴沉，“我去京城的路上，曾经见过他这个新妃子。”
　　这下圣子燎不淡定了，他捏紧了杯子，挤出一丝笑：“哦？天下……竟还有这般缘分？”
　　这话他竟似从牙缝中挤出，听得季佑一阵不适，但再怎么也没抵过心里那阵烦躁。他不疑有他，沉声道：“她……”
　　话开了头，竟然不知怎么说下去了，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段楼梯，那抹红影在尽头睥睨着她，眼角潋滟，眼波却仿佛带着大漠的风沙。
　　吹进他的心底，一阵灼热，自此时回想，又成了一阵酸疼。
　　过去整十五天了。
　　每一天，每一次上楼，他都下意识的抬头看，然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望。
　　她竟然要嫁给他了，那个他原本都不放在眼里的，幼稚的，冲动的，小皇帝。
　　见季佑出神，圣子燎神情更加难看，眼中甚至有一丝掩饰不住的阴冷透露出来，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季佑，垂眸遮掩住，低头喝酒。
　　季佑许久才平复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些天一直存着一丝回去找她的念头，或者等一时冲动之时，亦或者等某一天忍不住了，也可能就此忘却这丝悸动。却没想到她的动作更快，明明刚回家，转头就进宫了？
　　莫不是那宰相，就是为了送她进宫，才把她接回去？
　　他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身世所困，他与季佐最恨抛妻弃子之人，那宰相已万人之上却还如此贪得无厌，为了权利连分离十几年的女儿都要利用，着实可恶！
　　啪！
　　思索间，他手中的酒杯竟然就这么裂了，他也无所谓，任由锋利的碎片割伤了自己的手掌。
　　圣子燎看在眼里，无动于衷，只是自顾自喝酒。过了一会儿，只听季佑问：“你呢，你又是为何事不高兴？”
　　跟你差不多，圣子燎心道。但52741的事情是独属于圣所本所的秘密，他和齐家唯一联合起来的理由，也是本所目前与在外扩张的季氏兄弟相抗衡的最大倚仗，即使季佐季佑真心待他，他也绝不会将她暴露出去。
　　更何况此时季佑的表现，直接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他略一思量，道：“是阿佐那边的消息，这一趟海货，本所的份暂时先扣着，留作唱卖会用。”
　　季佑皱眉：“为何？”
　　“小皇帝增加了海货的税赋，成本高了，若要进行下次远航，就得想办法填了这个空缺。”
　　“他终于对远航下手了。”季佑冷笑。
　　“是啊，终于……看来你得赶紧把西域王庭解决，若海那一方被小皇帝占了，你至少还能还有山那一头可以走。”
　　“我们不是早就料到，远航的暴利迟早会进入宫中的视野，连那些自诩清廉的王侯将相都不可能把持得住吗？要不然我为何急于打通西域的商道，没生意做，阿佐会闷死的，”季佑说着，声音却低了下去，他看着犹在潺潺流血的手掌，轻声道，“但这次，不论山，还是海，我一个，都不会让。”
　　不用他说明，圣子燎也明白，他那未尽的话里，是个什么理由。
　　害死了他们的圣女暂且不提，却又这般轻易得到他们心仪的女人，这仇虽不至于不共戴天，但若要让对方好过，那是万无可能的。
　　这梁子，他们结定了。


第26章 买人
　　盛京唱卖会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开始了。
　　对于他们究竟有什么货物，全京城众说纷纭，但西圣通航非常严密的保护着他们的货物的信息，就是为了能够让参加唱卖会的富人们能够获得足够的满足感。
　　为此，连入场帖的数量都被严格控制，唯恐参与者觉得自己是个大路货。
　　卓令吾作为一朝宰相，当然是绝对不能出现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的，所以唱卖会当天，卓家人决不允许被发现出现在唱卖会左右。
　　——除非乔装打扮。
　　卓司勰说到做到，既然妹子在家呆到了这一天，他当然要带她去“见见世面”，即使她目前的兴趣是在宫廷礼仪课程上“打败”来蹭课的骄傲又要强的五小姐卓司画，但并不妨碍他逼迫自家妹子拥有更高的追求。
　　“听说里面有极好看的琉璃器！”他拉着一身妇人装束的52741顺着贵宾通道进了唱卖会，明明拿着宰相给的请帖，但门口的人并没有对他的身份做任何质疑，而是轻而易举的将他们领入了各自的雅间，雅间没有大灯笼，唯有四角点了幽幽的小灯台，让所有人自阴暗处观看楼下的唱卖台。
　　“你的嫁妆可不能比那姓萧的寒酸！我先看着，到时候让咱爹来买！”他兴奋的巴着栏杆往下望，楼下是大众席，是没资格得雅间的人家坐的地方。很多人嫌丢人，是以来的都是自家亲信，但也有人不放心是亲自来的，与其他人排排坐着。
　　“我上回就坐这儿！我表哥在南边过不来，我才得了这机会，哎，可惜一样都唱不过雅间的人，也就开开眼……啊，你瞧那不是宣家的管事么，嘿，他们原来也就配坐坐大众席，哼。”
　　卓司勰在栏杆边上左腾右挪像只猴子，52741看着竟然有点眼晕，她坐到了一旁的贵妃椅上，调侃他：“你又没钱，就来看看热闹？”
　　“好东西一共才多少，不来看热闹看什么？”卓司勰一点不以为耻，“参加这一次，我可以跟兄弟们吹一年！哈，你瞧咱们府里谁来过？哼，他们可想来了，面上不说而已，我这么来看一趟回去，还不得眼红死他们。”
　　到底是年轻人，不知道羡慕之后是嫉妒，嫉妒之后是恨。
　　52741摇摇头，扇着扇子打呵欠。
　　这天一天天热起来，她觉得这个载体的散热能力有点差，每天像个移动能源宝似的攒着热量，真有种打人散散的冲动。
　　“哎，你看那儿，那不是抚香楼的老鸨吗！？当真女中豪杰，敢单枪匹马坐在那，不过也对……”卓司勰乐呵呵的，“去年她托她的干儿子买去了一匹千针织锦，给自家花魁阿肆姑娘做了一身裙子，于当年的中秋盛会一舞惊人，直接奠定京城第一的地位。可惜那回我堂试没过，被先生按着彻夜背书，听说后真是百爪挠心，气了整整一年！后来我不管怎么央阿肆，她就是不给我再跳一遍，说那衣服太娇贵，轻易不能穿出来，哎……”他说罢，忽然愣了愣，贼眉鼠眼的看过来，“妹妹，等你当了贵妃，能不能请那阿肆姑娘过来给我跳一遍那舞？”
　　52741：……这小老弟非常想得通嘛，妹妹还没上位就已经开始预支权势了？
　　不过，作为大联盟社畜，这种感觉想想还有点略爽呢。
　　她表面懒洋洋的：“昂，想干什么列个表，到时候挨个给你满足。”
　　卓司勰说完还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跟这个不知来路的妹妹还没熟到这个地步，结果听她说完，他心情更复杂了：“你，你当真？”
　　毕竟在努力进行勾引异种这种可怕任务的时候还是要有点调剂的，帮哥哥满足点小愿望远好过给那小皇帝琢磨煲什么汤吧。
　　52741：“那是自然。” 铱瑆
　　卓司勰眼睛唰的亮了：“我看上西圣商馆柜面上那个金镶玉千里眼好久了！你到时候置办嫁妆，能不能让娘买了那个，借我玩玩？”
　　千里眼？大概望远镜一样的东西吧，52741觉得好笑：“行，就给你吧。”
　　“哎呀！妹妹！你可真是……咳咳！开始了，你要喝茶不，我给你倒。”
　　“哎，不用，我来看。”52741勉为其难的起身，往下望去。
　　这是个非常原始的拍卖会摆设，设计的人其实已经有了点现代观念，二楼雅间，楼下大众席，大众席前面唱卖台，人们手里拿着块编号的木牌，举起来算是唱价。
　　司仪在最上面挨个展示货品，比较大的则有力士搬过来，唱价的时候声音悠扬婉转，比有些其他碳基文明声嘶力竭的好听得多。
　　一个充满异域风格的金制水壶被人买走了，工作人员过来和买家交换了一个牌子，买家便在下了押金的同时可以参与接下来的唱卖。也有的买到了心仪的东西，手头已经有些紧，干脆离开的。
　　52741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感慨。
　　到底还是原始文明，唱卖会都玩得跟过家家一样。
　　她概念里的拍卖会，那绝对是与腥风血雨紧密挂钩的。几乎每个拍卖会都会因为后续一些案件而闻名联盟，层出不穷的偷窃和手段百出的抢劫，甚至押送途中全军覆没的都历历可数。
　　以至于很多大型拍卖会，宣传片中如果不带上与其相关的血腥惨案，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卖的东西是有价值的。
　　他们矿种常年备着珍稀矿物去参加大型拍卖会，有些不怎么珍稀的矿到了拍卖会上都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宝贝，宣传效果比在大联盟各大文明母星投放广告还好。
　　但相应的，他们矿种的安保公司也会在同时以“从未被打劫”作为噱头大肆宣传。只要是个懂行的，就会知道在大联盟的某些拍卖会中成功交易并且人货俱安是多么牛逼的事情。
　　而现在这个西圣通航的唱卖会，她都快看出其乐融融的感觉了。
　　货物看着也没多大意思，小到深海鱼油膏、象牙匕首、宝石项链，大到西式盔甲、东洋刀剑，每一个都被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让人趋之若鹜。
　　“司思，可有喜欢的？跟哥说！”卓司勰放话，“买得起就买！若是哥买不起的，哥给你记着，下次买！”
　　52741：“来回一趟得小一年吧。”
　　卓司勰：“好像是哦。”
　　“那算了，你留着自己用吧。”她可不想立自己的flag，一年都完成不了任务，她就炸了这颗球！
　　“其乐融融”的唱卖会很快就到了后场，在换过一轮茶水小食后，稍微休息了一下的司仪上到台上，大声道：“诸位，下一个即将上来的商品，确切说并不算是真正的商品。ta曾是诸君切切盼望，百般遐思之物。亦是船队寻寻觅觅，艰难获得之物。还望诸位一旦有幸得到，还请万万珍惜啊……起价黄金十两，双十年华，南洋褐肤美人一位！”
　　美人？在全场一片喧嚣中，52741都忍不住探头望去，一旁的卓司勰更是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差点摔下去。所有人都翘首看着一个圣堂的女修扶着一个全身黑袍的女子款款走上唱卖台，她站稳后，缓缓伸出蜜色的手，放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头波浪般的褐发，和蜜色的轮廓深刻的脸。
　　“哦！”众人一阵骚动，皆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难得一见的长相。
　　“她本名纱卡，据说出身贵族家，后家道中落，为求生计上船做工，不料遇到风暴，侥幸逃至我们船队所驻的岛上。因不堪岛上原住民的排挤，自愿卖身为奴，只愿随吾等的船队来我大元求得一条活路。十两黄金打底，每次叫价加十两白银，现在开始唱价！乙四！十两！还有更高的吗？”
　　“西洋人是这个长相吗？”卓司勰激动的瞪大眼，“太奇怪了！黑是黑了点，但还挺好看！”
　　她在他们文明里可不算很好看的，52741心想。
　　若不是只有大元的疆域内有燃晶矿，这个长相的人类也会出现在他们的资料库里，并且她现在很有可能还有一个同事，在某个古堡里和某个国王探讨恋爱需不需要自由这种话题。
　　当然，现在对她来说，最需要关注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殖民所产生的人口买卖开始了。
　　要出大问题。
　　如果说之前因为开矿而建立西方圣所、因资源和财富高度集中推动了远洋殖民贸易等事件造成的人权问题尚有可转圜补救之处……人口买卖那就真的是……
　　我了个大槽了。
　　“你说什么？”卓司勰忽然问。
　　52741没想到她居然把这话说了出来，她自己都不记得这是哪个矿区上学来的土话，但此时真的很能表达她的感受。
　　“怎么，可以买卖……人呢？”她一副单纯的样子。
　　“……府里的佣人都是家生子啊。”卓司勰一针见血。
　　“哦所以说人口买卖一直存在。”52741一秒轻松，语速飞快。
　　“你这么说，这般把人当商品摆在这，好像从未见过。”卓司勰看着下面正在叫价的人群，和有些茫然和害怕的洋人女子，神色有些复杂，“我以前只见花魁春宵一夜被人叫价争抢，倒没见过人被这般唱价的。”
　　52741的心情被他说得忽上忽下的，相当不耐：“所以这其实还是不正常的？”
　　“按律……好像并无相应律法。”卓司勰道，“你光想中原旱灾，黄河下游水灾，多少生民百姓吃不饱肚子在卖儿卖女，谁能管得？”
　　可那是文明黑暗面啊，52741心道，偌大的大联盟，人口买卖屡禁不止，黑市上到处都是珍稀智慧生物被当成货品一样出售，但那是黑市，是与正义相悖的地方。
　　他们在有文明的星球上开矿，本来就是在人权法边缘疯狂扭动。如果与他们相关的机构继侵占土地资源和推动原生文明的时候还涉及人口买卖……那和那些偷偷奴役边缘文明的海盗军阀也没多大差别了。
　　难道她最终的任务不仅有嫁给皇帝令开矿合法化，还包括推翻自家的西方圣所？
　　大概52741神色实在太差，卓司勰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忍了，安慰道：“你别难过，人各有命。人家不都说了，这女孩儿也是自愿卖身为奴，只为求得活路的，说不定能碰上个好主子呢？”
　　难过？她难过的可不是那个女孩儿的命运，她难过的是自己对这个文明来说横竖都是个反派，结果为了应付检查却要操心为土著伸张正义了！
　　“抚香楼的老鸨激动得都快昏过去了。”52741冷声道，“你猜她买去后会让她做什么？”
　　卓司勰：“……咳，毕竟有异域风情，到时候会比较吃香吧。”
　　看神态他还挺期待！
　　52741看了一会儿，耸耸肩，坐在一旁歪头琢磨怎么让西圣通航的生意看起来不那么不正确。
　　——她没想反对西圣通航的存在，任何文明进步的表现都是值得贺喜的，这一点即使到时候被看作“侧面强行推进原生文明”的罪证之一，真正到量刑时也会从轻处理，严肃讲已经是她目前面临的最小的麻烦了。
　　……等等，她怎么都已经开始考虑量刑这个可怕的词了。所以她心里已经认定自己逃不过这次大调查了吗？！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一阵惊呼响了起来，连卓司勰都忍不住“喔”了一声，再次兴奋，压低声音叫：“司思，司思！来看！太有意思了！”
　　“怎么了？”52741走过去，只见楼下大众席，那位抚香楼的老鸨脸色铁青，手紧紧捏着木牌，要举不举的。
　　“有人抬价，”卓司勰一脸兴奋，“也或许是真要抢人。”
　　“……另一个青楼？”
　　“不知道，说不定呢？但另一个人是在雅间的，可能就在我们旁边，应该不是青楼的。”
　　此时，抚香楼的老鸨一咬牙，再次举了一下牌子。
　　“乙十二！黄金十六两！”司仪激动的唾沫星子飞溅，“黄金十六两一次！黄金十六……好！甲九，黄金十六两白银二两！黄金十六两白银二两！还有加的吗！？”
　　黄金十六两买个人，就算是外星人52741的那点子常识也觉得很夸张了，下面的人更是议论纷纷。雅间的人倒是都很沉得住气，也没人去探头看“甲九”到底何方神圣。
　　抚香楼的老鸨在司仪第三次唱价的时候，再次举起了牌子，这次是黄金十七两。
　　甲九二话不说又加了二两白银。
　　一两黄金抵四两白银，他们这是半两半两的在加黄金的节奏。
　　这般姿态，那已经不是抬价，分明就是抢人了。抚香楼的老鸨也不傻，头顶雅间富豪，怎么也不可能抢过，于是放下了木牌颓然不起，司仪百般撩拨都不搭理，但唱卖方显然已经获得了预期的价格，司仪最终快乐的宣布：“恭喜甲九的贵人！喜获南洋美人！”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甲九雅间，为了保密，大家的序号都是打乱的，但卓司勰看得没错，甲九果然就在他们的右手边。
　　没一会儿，脚步声就从门外路过，是唱卖会的人将那个纱卡送进了甲九的雅间，这劣质的隔音让52741又是一阵叹气，她毫无心理负担的用手随意的扶着墙，打算借助墙面的震动“围观”一下隔壁的动静。果然没多久，她就听到幽幽的哭声自隔壁传来。
　　还有一个女人无奈的声音：“说了不是不要你，是想把你送回去。”
　　嗯？这年头还有公益组织了？
　　也不知道纱卡表达了啥，那女人更无奈了：“我们大元，泱泱大国，怎可做这种欺凌邻邦的事。你放心，我们再予你先钱财，你回去好好找户人家嫁了吧，开始一个新生活。”
　　她能嫁人弄新生活早弄了，还等到今天？
　　纱卡哭得呜哩哇啦又是一顿说，毕竟不是母语，她说得极为艰难，完全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但那女人好歹听明白了，她叹了口气，苦笑道：“以臻，你这好心，当真办了坏事啊。瞧，这下可如何是好？”
　　……咦？谁？！


第27章 初见
　　以臻？元以臻？她老公？！
　　机会来了？她终于可以开始任务了？！
　　52741突然精神了，相比还有半个月后才进宫，她虽然心里抵触，但依然确信越早开始越早结束，所以就算逼自己，她今天也必须迈出第一步！
　　她想了想，转头，现场求援：“哥，哥！卓司勰！”
　　卓司勰啊了一声，他仿佛这时候才意识到，之前他这个新科老妹儿根本没正经喊过他，以至于当了一辈子“妈妈的独养儿子”的他听到这个称呼很不习惯。
　　但也很受用。
　　“嗯？怎么了？”他也精神了，兄妹俩对望着，活像沙地里钻出来的土拨鼠。
　　52741点了点墙：“皇上在隔壁。”
　　卓司勰愣愣的：“哦……嗯？！！！”
　　“对。”
　　“你怎么知道？！”
　　“这重要吗？重点是他就在隔壁。”
　　卓司勰：“……那你想怎么样？”
　　“在进宫前我和他有没有什么可操作的地方，我需要你给出合理建议。”
　　“可……操作？”卓司勰眼睛一转明白了意思，瞪大眼，“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还不明白？”52741朝他眨眨眼，“不想当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
　　卓司勰都傻了：“你就，这么，直白，和我说？”
　　“我累死累活拐弯抹角的让你明白不是一回事吗？”
　　“哦，对……”卓司勰有些恍神，“嗯？也不对。你委婉点同我讲，说不定我会怜惜你，遇到机会会想想如何帮衬你……”
　　“然后？”
　　“然后！”他抓狂了，“你这么同我直说，我觉得压力好大，好像成了你的同伙！别说有没有机会了，我还得给你创造机会啊！”
　　“亲爱的哥哥，”52741丝毫不吝于为了任务而和任何生物攀亲称友，此时声音甜腻，“我一直认为，我之所以成为你的妹妹，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情况有个妹妹比较合理，更是因为，从我们的父亲的角度看，我有一个你，这样的哥哥……他很放心。”
　　卓司勰：“你在捧杀。”
　　52741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这个形容并不严谨，因为我并没有捧你，我在说事实。”
　　卓司勰：“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在我想说的时候，52741沉沉的看着他，只听他接着道：“你说好话的时候神色不要这般像看个死人那样就更好了！”
　　他一脸苦笑：“我感觉我在助纣为虐。”
　　“不，”52741说，“你在拯救世界。”
　　卓司勰：“……”他一脸疲惫，问“所以你是非得今天和皇上那个什么，认识一下？”
　　“我不知道，”52741道，“也有可能你觉得若即若离更好。”
　　卓司勰：“我觉得你不进宫最好。我现在感觉脑袋随时会掉。”
　　52741不说话，看着他。
　　卓司勰更累了：“哎，虽然早就知道你一点也不体弱多病，但是妹妹，说真的，一，你不是我亲妹妹吧，哎罢了，这是铁定了；二，你真的是个高手吧？”
　　52741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高手，我并没有动过手……我也不希望有动手的机会。”
　　卓司勰懂了，他叹了口气，低头想了想，道：“不成，这么凭空想，我想不出，总不好我去敲门，说皇上，我妹妹冥冥之中觉得会在这遇见你，你俩好有缘分哦，要不就地生个娃？那我会死的吧，一定当场就死了。”
　　52741有些抱歉：“我确实应该给你提供更多的信息，比如时候他们买下了纱卡。”
　　“嗯？！哦是了，他们就是隔壁。”卓司勰说完，忽然眼睛一眯，有丝危险的神色闪过，“他居然还敢出来买女人？！”
　　“额……”
　　“他居然还敢背着你出来买女人？！”
　　“啊？”
　　“你还没入门呢！这是置你于何地啊！”
　　“……”52741，“等下，我有点混乱。”
　　“有什么好混乱的，他就是个昏君！这边对唱卖会这不满那不满的，转头又过来花重金买胡姬！？”
　　这小子看来知道得挺多的啊，52741心里默默总结，终于在卓司勰快被自己脑补气炸的时候抬起手压了压气氛，平静道：“萧若骐也在。”
　　“啊？”这下轮到卓司勰混乱了。
　　52741耐着性子：“我说了，他们，买的纱卡。这个他们里，有萧若骐。”
　　卓司勰更愣了：“萧若骐陪皇上买女人？”
　　“……”听着挺对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卓司勰开始摇头，同情的看着她：“司思，虽然我俩不是亲兄妹，我认识你也不久，但我觉得你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
　　“？”
　　“给自己男人买胡姬，”卓司勰不停摇头，“虽然我以前也做梦都想要这样的好老婆，但是如果真有了，我会想，苍天啊，这世间究竟有谁是真心爱我！？”
　　52741终于有点气了，虽然还是有点想笑：“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吧，”卓司勰一脸颓废，仿佛已经代入到了他有这么一个“好老婆”的悲凉心境中。
　　“他们买了这个胡姬打算把她送回家，胡姬貌似不愿意，现在他们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卓司勰听完，神色有些诡异，他摸了摸雅间之间的隔墙，迟疑道：“这中间究竟有没有墙？”
　　否则怎么跟什么都看见了一样。
　　52741：“有，但我就是知道，好了，你能回归正题吗？”
　　卓司勰一点也不为方才的武断而害臊，闻言一本正经的坐下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件事说不定还真有，如你所言，可操作性的地方。”
　　“什么？”
　　“这个纱卡……”卓司勰脸忽然亮了，“我可以帮他们照顾啊！”
　　“……”
　　论厚颜无耻，人类已经达到高维文明的水准了。
　　52741简直目瞪口呆，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佩感，她这个原住民哥哥真是个人才，全宇宙范围，放哪都能闪光的那种。
　　卓司勰当然知道自己这话会产生什么效果，他不仅不以为耻，看起来还特别得意：“司思，哥有办法了……”
　　雅间甲九，元以臻喝着唱卖会送的南洋果酒，听一旁萧若骐与那南洋女子纠缠，神色冷漠。
　　“哎。”萧若骐叹了口气，“我们道你回不了家才买的你，可若你自己不想回去……那我们是横竖帮不了你了。”
　　“嘤嘤嘤。”纱卡低头哭，委屈，“他们，说，你们，买了我，有吃，喝，我才……嘤，我，不回……”她叽里咕噜报了一串地名，“那不是，家……是，是，地狱，不能，回的。”
　　“那可如何是好。”萧若骐望向元以臻，“我父亲是决计不会让家中出现这样的人的。”
　　元以臻：“宫里更不能出现了。”
　　否则全天下都知道皇帝去唱卖会买女人了。
　　两人同时望向场内除了大太监全德外的另一个人，白先生。
　　他退后了一步，小脸煞白：“我我我更，我还未成家呢！”
　　“这般美人，也不委屈了你呀。”萧若骐笑道。
　　“不不不不！”白先生摆手幅度之大，已经有了摇头摆尾的效果。
　　萧若骐更加愁了：“这可如何是好……能退回去吗？钱我们不要了。”
　　“再卖一次，便逃不出成为烟花女子的命运了。”元以臻道，“救人哪有半途而废的。”
　　“那你待如何？”萧若骐也不满了，“要救的是你，现在不好救了，不管的也是你。”
　　元以臻浓眉紧锁，又喝了一口酒。
　　他心里又烦闷起来，当个皇帝如此无力，连个孤女都无处托付，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这唱卖会如此公然买卖邻邦的人，简直无法无天！
　　就在此时，敲门声传来。
　　房内四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皆感到有些紧张。白先生待萧若骐与全德一道和元以臻坐到了屏风后面躲起来，才上前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人，不满道：“何事？”
　　屏风后，三人只能听外面传来的声音，那是个年轻，带着笑意的男声：“冒昧打扰，实属无奈，在下的雅间在隔壁。”
　　白先生依旧没好语气：“那又如何。”
　　“是这样的，哎……在下自走廊听见方才那位南洋女子被带着路过，敢问是否是兄台所买？”
　　白先生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茫然的纱卡，皱眉：“是又如何？”
　　“哎……”男声又叹气，“不知兄台，可愿意割爱？”
　　“你方才好像也并未出价。”白先生说话一贯的硬邦邦。
　　“说来惭愧，在下家业未成，本就无心此事。”
　　“那怎的现在过来要人了？”
　　“不是要，是买。”
　　这边萧若骐和元以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喜和疑惑，这就叫困了有人送枕头吗，未免太巧了点。
　　白先生虽不通人情，但好歹也没那么蠢，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道：“你倒是说个道理来。”
　　“在下有些……难言之隐。”
　　“你不说怎么把人给你？”
　　一听有戏，来人犹豫了一下，道：“在下可否，进来说？”
　　这下轮到白先生犹豫了，但他思索了一下，还是勉强道：“来吧。”
　　于是男子进来关上了门，轻声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一多年流落在外的妹妹，这几日才被迎回来，身娇体弱的，全家都觉得有愧与她，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设定……元以臻和萧若骐又对视了一眼。
　　男子还在说：“我妹子回家没几日便订了亲，我这个做哥哥的能疼她的日子眼见着越来越少。今日便带她来凑凑热闹，原本看那南洋女子虽然身世飘零。但好歹没有流落风尘，还松了口气来着。却不料回头见舍妹暗自垂泪，竟是触景生情了。”
　　他说着，声音低落下去，好像还真的挺心痛。
　　“我是个没出息的哥哥，妹妹伶仃吃苦的时候不在，好不容易在了，转头她又要远嫁。我什么都给不了，现在只想多少做点什么，让她高兴点也好。是以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但还是冒昧来问一下，可否请兄台割爱，我定会陪着舍妹好好安顿了她。”
　　“这……”白先生也不傻，此时隐约还真听出了点门道，但他与屏风后的几位一样，也对这事情过于的巧合产生了怀疑，便道，“你这也只是一面之词，我既不知你是谁，也没见到你说的妹妹。万一你是一色欲熏心的登徒子，我这姑娘给了你，岂不是进了虎穴，平白造孽了？”
　　“这……兄台说得有理。但大家今日都在这雅间，便也有心照不宣之处。在下若自报家门，不知兄台是否也愿意告知身份？”
　　“我乃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这……”男子便为难起来，“实不相瞒，在下家教甚严，此事若传将出去，不管事实如何，定会被人大做文章，在下只是想讨好一下妹妹，决计没有别的企图。”
　　“那让你的妹妹来说，”白先生道，“你一个男人来问我要女人，我如何信你。让她来，纵使你们是骗子，反正左右不过是个为奴为婢的命。”
　　“这么说，兄台是愿意割爱的？”
　　“哪那么多废话，趁我心情好，赶紧的。”
　　“兄台这话说的，舍妹到底还没出阁，怎可随意见外男。”
　　“你这个人，都带妹妹来这了，竟然还如此迂腐不化？”
　　“额，是在下多虑了，兄台稍等，在下这就与舍妹商量一下。”
　　男子说完便离开了，白先生看也不看一旁的纱卡一眼，一个转身进屏风，直接问：“如何？”
　　这边全德道：“启禀主子，小的方才偷偷看了一眼，正是卓相家的六公子！”
　　元以臻闻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惊讶：“那他妹妹岂不是就是……”他没说完，看向萧若骐。
　　萧若骐面色有些僵硬，但还是挤出一抹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到卓家妹妹了。”
　　妹妹俩字她特意咬重了，意味分明。
　　元以臻有些无奈，拉了她的手包住缓慢揉捏着：“都这时候了，还不高兴呢？知根知底的总好过人家心怀鬼胎的吧。”
　　“就怕到时候被知根知底的是你，心怀鬼胎的是别人。”
　　元以臻笑起来：“那不是还有你吗，当初谁说要永远护着我的？”
　　萧若骐脸红：“都什么年头的事了。”
　　“我可一直记得……”
　　两人这边打情骂俏，白先生很不满：“皇上，纱卡还给不给了？”
　　“给，当然给，而且不用钱，就当我送他的。”元以臻很是高兴。
　　“是，”白先生一顿，道，“但既然我们都不肯暴露身份，我又以什么名义送他？”
　　“那便随意吧，”元以臻道，“横竖卓家也不会亏待了她。”
　　一旁纱卡听得懵懵懂懂，但也有些明白自已又要被“转手”了，低头又是一阵哭泣，摇头：“不，我不走，我，我……”
　　这边还没哭完，门又被敲响了，白先生瞪了纱卡一眼便去开门，这一回即使隔着屏风，其他人还是能感觉到气氛的突然凝滞。
　　场面一时间有些僵硬。
　　直到卓司勰笑意盈盈的声音响起：“兄台，这是舍妹，来，妹妹，这就是买下纱卡姑娘的公子。”
　　“嗯。”这是个女声，低柔，带点磁性，“你好。”
　　——一点都不像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倒是白先生，一向词尖语锐的他，这时候竟然卡壳了，许久才梦醒似的，忙不迭道：“哦，哦你好。”
　　“要说见过公子。”卓司勰马后炮似的教妹妹规矩。
　　于是在白先生一连串的“不用不用”里，又听那低柔的女声平静道：“见过公子。”
　　这次多了两个字，声音清冽了些。
　　——一点都不像刚“暗自垂泪”过。
　　屏风后元以臻忽然手一空，他恍然看去，是萧若骐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脸冷淡。
　　他竟是全神贯注在捕捉屏风外那个女声，手都僵硬了都没察觉。
　　他缓了缓神，却也还有心思去逗萧若骐。年少慕艾，他纵使尝过了情滋味，也知道那女子不能碰，可对于即将朝夕相处的人，总会有些超过常人的好奇，他并不觉得自己此时失了本心。
　　只可惜此时不能讲话，否则他还想透过缝隙去亲眼看一看那人的模样，现在一想，若真这般做了，若骐恐怕会气哭。
　　他点了一下萧若骐的鼻梁，露出一抹笑，继续听。
　　只听白先生竟然有些慌慌张张的：“你，是要，她吗？”
　　“嗯。”女声似乎天然带着一丝克制，以至于语气中连情绪都极少，却还是道，“可以吗？”
　　其实若是放其他人，肯定会揣摩元以臻的意思，和他们多说两句，好让皇帝多看看自己这个新妃子。可偏偏接待的是白先生，二话不说便点头：“成，拿去吧。”
　　这下轮到卓司勰愣了。他是有意想借这个话题给卓司思一个表现的机会，本想着对方都是聪明人，怎么也会配合一下，谁料接头的竟然是这么个人物，三两句话完成了？
　　论愣，妹子大概是遇到对手了。
　　他望向52741,52741也望向他，眼里分明写着两个字：废物。
　　卓司勰：“……”
　　就在此时，纱卡却突然朝着屏幕那边跪下来，哭着磕头：“求，求你们，我，我不，求你们……不要，我，不回……”
　　全程茫然的她此时竟然灵光乍现，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况！而显然，她更愿意跟随一看地位就高得多的主人。
　　只可惜，现场看似人人都同情她想为她争取自由，然而没有一个是真心的，是以她跪在那哀哀哭求，其他人却都无动于衷。
　　哦，也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关注点不一样。
　　卓司勰演得逼真极了，纱卡一向屏风跪下，他立刻把52741往后一揽，护得严严实实的，不满道：“原来正主在后面，我说怎的这位兄台做事瞻前顾后的。”
　　“哎。”一个低低的叹息声传来，屏风被拉开，缓缓露出了里面那对男女。
　　男的星眸剑眉，大马金刀坐着，霸气外露，如有龙盘身。
　　女的柳眉凤眼，站如劲松，气势盎然，如凤栖梧桐。
　　另一头，被亲爹设定“身娇体弱”，被亲哥设定“暗自垂泪”的52741，心里一群虫族工兵呼啸而过。


第28章 交锋
　　52741看到眼前这一对的时候，心里是很烦的。
　　元以臻的自负和天真就写在眼睛里，而他一旁的女人……
　　如果可以，真想抢她人设啊！
　　虽然绝大部分不契合但远比她现在要装柔弱的好！
　　她心里巴拉巴拉狂骂，身子缩在了卓司勰后面，眼睛看向他们，她的人设是柔弱，又不是懦弱，看看总行的。
　　卓司勰回头看了她一眼，确认她状态正常，转头看到大太监全德，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仿佛流下了冷汗似的，一边抹头一边扯着52741朝元以臻跪下：“草，草民，卓司勰，见过……皇上。”
　　他知道元以臻在微服私访，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完后还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元以臻的反应，果然是十七八岁该有的表现。
　　52741很顺从的被带跪了，但是却并没有说话，还是直愣愣的看着元以臻。看到后来，元以臻平身也不说了，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笑着问她：“朕好看吗？”
　　硅基生物看碳基从质感上讲很像人类看蚯蚓，所以52741看人类的观感，谁看谁知道。
　　52741垂眸，很艰难的嗯了一声：“好看。”
　　还真答了！
　　问题是她答得也没丝毫娇羞，就是平平无奇的这么一讲，比别家姑娘羞涩还让男人窃喜。元以臻当即笑了出来，真当卓司勰是个憨实的小老妹儿了，转头对萧若骐嘚瑟：“你看，她说朕好看来着。”
　　萧若骐竟然从容微笑，真的与有荣焉的样子，还训他：“你本就不丑，逗她做什么！”
　　元以臻于是朝卓司勰道：“你瞧你瞧，当姐姐的这就护起短来了。”
　　你才是短呢！你全宫都短！
　　此时，卓家这一对伪双胞胎心里的吐槽居然如有神助般一致了。
　　卓司勰还跪在那，僵笑：“有皇上和萧淑妃在，草民本就放心。”
　　“那你还说你亲妹子远嫁？仿佛要去吃苦头似的，还说什么当哥哥的就想让她高兴，怎的，进了宫就不高兴了？”元以臻居然记得方才卓司勰对白先生的说辞。
　　卓司勰再花天花地，天地君亲师的思想还是在的，此时真的汗都下来了，无奈道：“草民只是一时口快，想搏一搏这位，这位兄台的同情罢了。”
　　“那你来买纱卡，当真是为了救她？”
　　卓司勰反正也没站起来，此时干脆低下头：“草民敢拿草民和妹妹的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无虚言！”
　　谁？谁和谁的项上人头？！你就算了为什么要带上我！不知道宇宙定律吗话说多了会成真的！
　　52741愤怒了，从后面瞪了卓司勰一眼，卓司勰菊花一紧。
　　“哎罢了，先起来。朕一时高兴，都忘了让你们起身了。”元以臻这时才抬抬手，这边见两兄妹起身，还不忘看一眼萧若骐。
　　萧若骐手背不轻不重的敲了他一下，状似责怪。
　　这动作不大，像极了平时情侣间没意义的打情骂俏，但看进卓司勰眼里，却眼神几不可见的沉了沉。
　　元以臻不让他们起来，莫不是存了让萧若骐开心的意思？这小皇帝行事未免太过了！
　　他闷声起身，有些粗鲁的一把拉起52741，到了一半见到52741懵懵懂懂的样子，心又软了，改拉为扶，轻柔的将她带了起来。
　　52741刚还以为他要打架呢，转头又变了力道，陡然被如此温柔以待，不由得一头雾水。
　　“膝盖疼么？”卓司勰压低声音道，真的心疼似的，“别哭，哥回去给你擦药。”
　　52741：“？？？哦。”应就是了反正。
　　声音压得虽然低，那边元以臻他们还是能听到，两人顿了一下，面上有点不好看，元以臻问：“司，咳，令妹若是身体不适的话，就先回去吧。这地方乌烟瘴气的，见识见识便罢，呆多了便不好了。至于这个人……”他看了一眼地上跪在一旁哭泣的纱卡，“朕令人送至府上吧，不用钱，算朕赏你的。”
　　“……”吾命休矣！卓司勰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但想起是卓司思提的要求，他便也轻松了，到时候都往妹妹身上推，人家有一场豪赌要参加，全家都在赌桌上，偶尔下个重注情有可原，老爹肯定会认账的。
　　这边纱卡听到大局已定，张嘴就要嚎哭，被全德一掌捂住，低声斥道：“蠢货！你当是送你去哪，这可是宰相家的公子！跟好了一样吃香喝辣！哭，再哭送进窑子去!”
　　纱卡闻言，想了一想，想明白了，连连点头，转而朝卓司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主，主人……”
　　“嘿这奴隶，变节忒快！”全德笑道，元以臻冷笑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突然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全德上去开了门，竟露出一个眼熟的男人来。
　　修长身形，简单的布袍，玉冠，玉骨扇，凌厉的面相却文质彬彬的气质，只是狭长的眼里并没多少儒雅的味道，看着他们的时候，先是审视，随后挑了挑眉。
　　他当然认出了皇帝，毕竟他还为他的前皇后抬过棺。
　　这竟然是不久前据说离京去接船的季佐，西方圣所的大管事，全国生意的执掌者。
　　“原来，是这么一个贵客。”他倒远比卓司勰（表面上的）淡定的多，看了看里面的人后，眼神在52741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可否容小的……进来见礼？”
　　全德看了看元以臻，得了信号，让开身。
　　季佐于是款款走进来，扇子插后腰，撩起袍子从容的跪了下来，平静道：“草民季佐，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不紧不慢的，可真气人啊。
　　52741看着都替元以臻生气起来了。
　　元以臻却反而面不改色，他看了季佐的头顶一会儿，笑起来：“平身，季佐，怎的突然回来了，不紧着点给新船队拉份子，反而过来数到手的钱不成？”
　　季佐起身，不紧不慢的掸了掸袍子，道：“听闻皇上即将大婚，特来贺喜。”
　　“哦？有意思，你们西方圣所的贺礼朕可都期待的紧，上回是西疆，这回是什么？”
　　季佐不动声色：“舍弟与草民飞书商量许久，决定这次的贺礼专为卓七小姐准备，她身世坎坷，终得洪福，实乃不易。”
　　卓七小姐……不就是我吗？！
　　52741愣了，她认真梳理了一下，确定除非本所的圣子和管家曝光，这两兄弟没道理知道她是新圣女，所以这单纯就是巧合咯？
　　或者说她看这个男人眼熟不是没有道理？
　　“择日不如撞日。”元以臻还是稳坐当场，“卓七小姐就在这，不若你现在就把贺礼拿来，吾等也好见识见识。”
　　“见识倒是……”季佐这次大大方方看了看52741，神色有些莫名，随后微微低头，“草民这就命人去拿。”
　　他转身开门吩咐了两句，又关上门回来道：“启禀皇上，草民还有一事要说。”
　　“讲。”
　　“草民今日之所以过来，是因为草民的属下见到两个雅间的客人在唱卖会里私下交易——恕草民直言，唱卖会伊始，司仪便已明言在先，客人之间不可相互打探身份，唱卖会中不可私下交易，若违者，请出唱卖会，且来年暂停邀请一次。”
　　原来是有保密意识的啊。52741暗自点头，只是硬件不够而已。
　　元以臻听着这话，纹丝不动，笑道：“你是在，警告朕？”
　　季佐垂眸道：“行商以信，行政以令，不守信无以立业，不施令无以立威。皇上既然到此，便是草民的客人，草民以信待客，自然希望客从令以报。”
　　“大胆！”全德在一旁喝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一小小商……”
　　“全德！”竟是元以臻喝止了他，他面色有点僵硬，但还是硬挤出一个微笑，“你说得不错，朕既微服至此，自然要做足一个百姓的样子。那你说，现在如何？”
　　“在唱卖会中，该谁的，还是谁的。”季佐小胜一波，依然稳如泰山，“出了唱卖会，你们要如何，草民自然管不着了。”
　　“好，那不就……”
　　“还有，皇上，”季佐还没说完，“下下次唱卖会，还望不要为难草民。”
　　元以臻一顿，眯眼：“下，下次？”
　　下下次？这是直接拒绝他下次过来了？！刚啊大兄弟，这还是不是封建帝王制国家？
　　52741见识多了，什么样的帝王制国家都见过，但但凡能发展到进入宇宙大联盟级别的，不是完全被架空全靠议会圈养，就是全然的独才全民活得如虫族的兵蚁一样。
　　按照元以臻的情况，他应该是后者，掌握生杀大权的那一挂，可季佐却还敢这样……
　　这个文明的生物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有点难拿捏。
　　但看两边其他人的神色，52741却发现她并不是唯一一个惊讶的，便又立刻安心了。
　　元以臻确定自己被下了谢客令以后，终于不淡定了，怒极反笑：“季佐，你好大的胆子。”
　　季佐：“草民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这唱卖会并非草民的产业，而是圣所的，草民不过照章办事而已。”
　　别甩锅，这章不就是你定的吗？！52741很疑惑，很不解，季佐这办事能力，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应该早八百年就被人打死了呀！
　　元以臻果然想众人之所想：“照章办事？谁定的规矩，你当朕不知道？”
　　“不管谁定的，只要有人遵守，规矩就是规矩。”
　　季佐语气一直平平，但句句气人，简直像一个顽固不化的愣头青，气得元以臻呼吸都急促了，一旁萧若骐忍不住去抚他的背，想说什么，可当众又不好说。
　　其他人更不愿意出头了，别说全德没资格，卓司勰巴不得看戏，连那个白先生都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季佐说完话绝不主动开口，就等元以臻发话，果然，元以臻在萧若骐的安抚下冷静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若要说下下次，那也无妨。”
　　诶？认了？不会吧！
　　“毕竟……”元以臻看着季佐，面上是满满的嘲讽，一字一顿道，“这唱卖会，有没有下次，还尤未可知呢，是吧？”
　　52741：不是吧，不让来就不让办？她的任务目标何止是个异种，简直是个坏种啊！
　　季佐却不为所动，反而有些想笑的样子：“皇上为了参加唱卖会，连这招都用上了？”
　　元以臻阴沉沉的看着他：“你明知不是因为这个。”
　　“草民不知，草民只知皇上参会被拒，怒而威胁草民要关停拍卖会。”
　　“你！”元以臻又差点炸毛，但这次平复得很快，毕竟手握胜券的是他，于是他从容了，微笑了，“无妨，随你到外面如何讲，总之木已成舟，谁胜谁负，谁自己知道。”
　　季佐嘴角极为微小的翘了一下，唯有52741能看到他眼底那一丝让人不适的讥诮。可他面上却唯有沉默，甚至还有一些无奈和疲惫。
　　许久，他叹了口气，认命一般：“草民谢主隆恩。”说罢他打开门，一个圣所修士拿着一个红漆木盒走了进来，他双手接过，直接送到52741面前：“此乃受舍弟所托，特为卓七小姐准备的新婚贺礼，望小姐笑纳。”
　　52741没直接接，而是认真看了他一下，有些疑惑。
　　她确实脸盲，但还是觉得自己哪里见过这个人。这让她有不好的预感，她有点抵触面前的“贺礼”。
　　但其他人显然不会想那么多的，元以臻看起来好像比她还期待，催她：“司思，怎的不接？”
　　这就司思了？他还有自来熟属性啊。别说萧若骐笑容一僵，卓司勰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52741终是接过了盒子，打开，里面红彤彤一片。
　　她还没看明白这是什么，季佐率先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双手一抖，哗一下，一件流光溢彩的红袍映入众人眼帘。
　　“听闻卓七小姐性喜红色，故于圣衣阁订制纱衣一件，名流光霞栖，望小姐喜欢。”
　　那红袍极薄，乃正红的轻纱织就，纱上密密实实的镶嵌着交错的金丝银线，如千万银河汇满全袍，使那红色如自带华光，烛光微风间轻摇微曳，如梦似幻。
　　着实下了重金，用了心思的衣服，连看遍奇珍异宝的元以臻都瞪大了眼，更别提萧若骐眼中一闪而过的羡慕了。
　　随后，众人的眼中都闪现狐疑之色。
　　“卓七性喜红色？这从何得知，”元以臻冷声道，“教礼嬷嬷回去禀告时，也并未提及这等私密之事。”他貌似是对卓司勰说的，冷气却直逼季佐。
　　季佐耸肩：“舍弟说之前与卓七小姐有一面之缘，惊为天人，得知她有幸入宫为妃，深感高兴，此乃皇上之福，亦是小姐之福。故托草民酬重金制此贺礼，以示祝贺。”
　　一面之缘？要出大问题！她什么时间见过季佐的弟弟季佑了？
　　这下52741能明确感到全场目光铺天盖地的罩向了自己，她孤独，她无助，她迷茫，但她否认不了，毕竟她之前就有过直觉。
　　她猜到可能来京的路上有碰到，但那是她脸盲和社恐最严重的时期，她对谁都没好脸色，也对谁都不上心，只顾埋头补课，哪会注意除了宰相家仆以外的其他人？
　　但虽然脸盲，对事情基本的推断和回溯能力还是有的，她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蔚州？”
　　季佐一笑：“是也。”
　　52741：我俩就楼梯上让了个路！然后庞妈说那是西圣军的军爷！才多看了那么一眼！
　　心里这么想，面上还得“柔弱”，她道：“确有与西圣军的人，在楼梯上打过照面。”
　　她有些无助的望向卓司勰，实际上是向元以臻解释：“不曾讲话，更无其他交集了！”
　　卓司勰叹气，这真的不是他能掌控的事，但这哏他却必须捧，只能连忙应道：“那是必然不能有其他交集的，有了，季佑不就是登徒子了吗？我妹妹刚出山，那是决计不会和外男打交道的。”他很生气的看向季佐，斥道：“季佐，亏我还敬你是个人才，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口无遮拦，平白污我妹妹的名声！”
　　季佐听着，手头不紧不慢的把那红纱袍子细致的叠好放了，才冲卓司勰抱抱拳：“是在下冒犯了，还望卓六公子，卓七小姐原谅则个。”
　　“哼！”卓司勰。
　　52741则耸耸肩，心里很不耐，觉得这一幕该差不多了。
　　“你说错了，”元以臻显然不觉得，他唇角微翘，很是不怀好意的看着季佐道，“是贤妃娘娘，不是卓七小姐。”
　　那快意啊，那嘚瑟啊，那男人都懂的笑容啊。
　　52741又耸耸肩，好吧，没完。


第29章 封地
　　“嘭！”卓司勰摔门而出，气得大步流星，完全忘了自己妹妹还在身后。
　　他走了几步，转身大叫：“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后头优哉游哉走的52741：“嗯？”
　　意识到骂自己了，卓司勰立刻叉腰道：“我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52741憋笑：“好，说得好。”
　　卓司勰喘粗气，朝她伸出手：“走，回家。”
　　52741从容的把手搭上去，嘴上却道：“不，我要再逛逛。”她觉得进了宅院后好像连围墙都在阻挡她思考，见过元以臻后，她需要好好想想。
　　想想这个土著首领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越想越没可能了，她概念或者了解中的几代皇帝虽然不见得个个都绝顶聪明，但绝大部分都温驯而理智，很识时务。
　　就好像大管家齐家和宰相卓令吾为她规划的那样，皇后并不是凭感情就能当的，皇帝想坐稳皇位，娶皇后是一个极大的战略举措。
　　无论他之前如何努力运筹帷幄暗度陈仓，培养一大批年轻气盛的干将，可能都不如某个妻子回家对父亲撒娇的一句话。
　　所以不管她和元以臻之前有没有感情，只要她进了宫，等到元以臻的权势受限，想扩展自己的权利的时候，他就只能借助自己后宫的力量。到时候，自然是谁更有用谁当皇后，而明有卓令吾、暗有圣所的52741，绝对不会在这场决斗中落败。
　　元以臻的天真和自负让他忽略了这一点，但萧若骐不会，至少萧家不会。所以她很紧张，也异常警惕，但却非常无力。
　　本来一切看起来，只要按部就班就会很顺利。
　　但是她提前见到了元以臻。
　　这个男人，有反骨，近乎不理智的反骨，俗称幼稚，或者中二。
　　一个皇帝有反骨挺搞笑，尤其是在他面前最大的权臣并不跋扈的情况下。52741不得不怀疑，皇帝，或者这整个皇族一直有个假想敌，让他们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甚至产生了高山仰止，想拼死一搏的冲动。
　　这个假想敌，百分之一亿，是圣所。
　　毕竟即使是对季佐季佑这两个圣所的“走狗”，也幼稚的不愿服输。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杀了前圣女，这显然不会是意外，肯定是蓄谋已久，而且现在看来，还有后招。
　　天，她是有多不关心AI，竟然到现在都没考虑过前圣女死的事！
　　如果走到计划的那一步，元以臻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跟萧若骐要搞殉情那一套怎么办？太有可能了，宇宙之大，无奇不有啊！
　　她得有planB。
　　“哥哥，”她手上微微用力，卓司勰便被拉回来，一脸莫名，待看到手臂被熟练的挽住，脸一红：“咳，注，注意点。”
　　“我有个，小，小，小问题。”52741声音轻柔，带着些许沉吟。
　　“说。”卓司勰已经有点飘了。
　　“近期有可能，换个皇帝吗？”
　　“哦你说这啊不就是换……换什么？”
　　“换皇帝。”52741好心提醒。
　　卓司勰闻言站住，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往前走，但差点同手同脚。
　　“你你你你何出此言？！”他龇牙，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跪在那说他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时候是真的相信他会活那么久吗？”52741问。
　　“怎么可能？！”
　　“所以他会死，会被换，很正常啊。”
　　“……听来是有些道理，但不管怎么想，我都胆战心惊啊！”
　　“换不代表死吧？”52741又道，“但如果你真要这么想，那就更简单了。你想，他跟你是一样的，血肉之躯，皮可以扒下来，骨头可以敲断，血会流干，甚至一个喷嚏，都可以把你们的脑子炸开……”
　　画面感太强，卓司勰不堪重负，捂着额头：“你，你别说了。”
　　“所以，可以换吗？”
　　“可，可以！哦不！”卓司勰打了个寒战，不可置信自己竟然真的在出谋划策，“当然不行！皇上没有兄弟！也没有儿子！”
　　“哦！”对了，是血缘维系的，啧，有点麻烦，“能像我这样造一个吗？”
　　“你以为是春宵一夜生个娃，说造就造的么？那毕竟是皇家！妹妹啊，你这个想法太危险了，哥哥没法说，只能劝你别想。”
　　“可我需要当皇后。”52741一脸苦恼，“但这个皇帝并不像是会配合的样子。”
　　卓司勰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身边来了个什么样的人物，不一定是疯子，但至少肯定不正常。
　　“爹，知道，你，这么想的吗？”卓司勰绷着脸。
　　“如果我们不是同伙，我怎么可能和你坦白那么多？”52741摊摊手，“凭我一个，能做到哪一步？”
　　卓司勰冷汗都下来了：“包括你想换皇帝？”
　　“如果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他应该会同意吧。”
　　“不可能！”
　　52741顿了顿，忽然想起卓令吾之所以愿意帮自己，是因为他认为她是支持元氏皇族的，也就是说他帮自己的前提，是自己不能伤害元以臻。
　　哎，麻烦，任务进死胡同了。
　　卓司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52741有接下来的惊天之语，庆幸之余又有了一丝丝遗憾。年少无知总是向往着那么一点点小刺激，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这样作死是不对的，所以他只有一脸纠结的走在一旁，时不时的瞥瞥52741，很期待的样子。
　　52741：“干嘛，你想替我动手？”
　　卓司勰：“没！不！怎么可能！”
　　52741:“我看你挺期待的。”
　　“不！没！我没有！”
　　“哦。”
　　52741话刚说完，面前人流中出现一支队伍。
　　马车、牛车，两边全副武装的红衣兵甲亦步亦趋跟着，车队像走红毯似的一眼望不到边。车上都是各式各样的箱子，也有堆得老高的稻草，看起来物资颇丰。
　　52741经过季佐那一下，已经完全想起自己何时何地遇到的季佑，也想起了西圣军的穿着和主打色，此时看着护佑车队的西圣军，挑了挑眉：“他们做什么的？”
　　“哦，他们啊。”卓司勰也看着他们，嘴上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圣所的岁贡。”
　　“圣所的岁贡？”52741仔细想了想岁贡的意思，“这不是，诸侯或者，附属国才要给的东西吗？”
　　“是啊，所以他们给了呀。”卓司勰再次理所当然。
　　52741简直要毛了，这个“所以”是不是忽略太多前置了？为什么他们一个商，哦不，宗，也不对，反正就是大型全产业集团会要给岁贡这种东西啊？！
　　“因为什么，所以他们要给岁贡？”52741一字一顿的问。
　　卓司勰看着她，一脸疑惑：“圣女皇后有世袭封地，皇后不在自然是圣所打理，圣所自然也算诸侯之一了。”
　　52741现在以听地字眼前就发黑，她还抱有一线希望：“封地就是西疆吗，或者那些矿场？”
　　“西边自古就有，最富庶的封地算是江南那一块，也是西圣通航的大本营所在，每年光税收都不得了呢。”卓司勰说着，忍不住笑了一声，“所以你说皇上为什么那么看季氏兄弟不顺眼？以前圣所的西圣军和管事东西两立，相互扶持却也相互牵制，偏偏遇到这一代，两人居然一母同胞，这联合起来可不就要翻了天去？嘿你瞧，那莫不是女兵？”
　　卓司勰指着一队人过去，她们穿着西圣军同款的军服，只是更加勾勒线条。面目虽然也被风吹日晒到黝黑，但依然不掩女儿家清秀柔软的相貌，一个个目不斜视，昂首挺胸走着，手中持着统一规格的长戟，腰间或背后却绑着各式各样自己用惯了的武器，有的长刀，有的双刃，还有的甚至是流星锤。
　　沿街的人都对她们指指点点，她们丝毫不怵，反而越发昂扬，大步流星的走着，甚至露出笑容来。
　　“真好看啊。”卓司勰叹道，“早就听说西圣军收女兵，刚听闻时某些衣冠禽兽都一派龌龊想法，真该让他们看看，这些姑娘一个可以打他们十个。是吧，司思？司思？”
　　52741已经懵了，从刚才卓司勰说到封地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思考不能了。
　　你说一个商会到了人家国家混到能收税过日子的地步，这也太过分了！
　　她眼睛是随着女兵在转的，脑中却已经罗列起了己方的“罪行”，甚至还模拟出了审判时的说道。
　　【满天星集团强行介入地面文明战争，未经正式批准动用违规武器，并在战后结算中大量非法占有土地，掠夺原住民资源在大联盟中获得暴利，建立商业性质宗教集团，长期占有政治性质土地资源，导致原住民之间相互利益倾轧，阻碍地面文明正常有序发展……经大联盟司法议会审议认定，满天星集团非法殖民成立！】
　　然后就是永无止境的罚款、关停、赔偿、道歉……倒霉点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原本是落地，积累原始资金，购买矿场，开矿，老老实实当矿老板，直到需要的矿被采尽，途中偶尔花钱解决点外部影响，最后提裤就走的事情，怎么到了这就这么复杂了？究竟是开头出了纰漏，还是这个文明确实特殊？她都要迷茫了。
　　但是！在一切都没有定论前，她绝对不会放弃。
　　“我还可以抢救一下，应该可以。”她喃喃自语。
　　“啊？你说什么？”
　　“嫁给他已经不够了。”
　　“啊？”
　　52741丝毫没有与卓司勰交流的想法，自顾自下了结论：“必须断尾自救了，留得命在，才有钱赚。”她看了看卓司勰：“对吧？”
　　卓司勰：“不知为何，并不是很想答应啊。”
　　就在此时，从他们面前缓缓走完的队伍中，一个着普通甲胄的高大士兵，看到52741时，狠狠的愣了一下，却又在52741若有所觉看过来时，赶紧撇过了头。
　　他动作够快了，可还是让52741的二百七十度广角大视界看了个满眼。
　　季佑？他不是去西疆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想想自己看过的那些狗血影视剧，52741一阵汗毛直立。
　　不，不会是，要抢亲吧？！
　　这个猜测格局是小了点，但是越想越有可能啊！


第30章 出嫁
　　天蝎舰队刚走，周围一片死寂。
　　星尘在光云里忽闪，组成一团团阴霾，残留的能量燃烧着星云中残留的气体，一道道光束在云中闪现，让暗处更暗，让明处刺眼。光年外被引力能量波及到的无辜恒星加快了坍缩的速度，蕴含着毁灭气息的闪光在沉寂的岩石下疯狂挣扎，随时都会化成暴烈的力量席卷周围的一切。
　　这还是不是最可怕的。
　　行到近处就会发现，那一团团死寂的星尘，几乎全由尸体和战舰残骸组成。
　　成千上万的残骸和尸体包裹着勘探船，它们有些被引力网缓缓排开，有些尸体却能穿过引力网，轻轻的触碰船舱，神情无一例外的绝望和愤恨，让人完全忘却它们生时的高贵和优雅。
　　万神域，众神的居所。
　　这是一个奇特的，可能神明比生民还多的文明，神明因人们想象而生，又被想象出自己的人传播和信仰。人们崇拜着各自的神灵，生时受他们庇佑，死后成为他们的养料，有人一生信奉无数个，死后便被接收过信仰的神明分食，他们享受着这样相互给予，人神间达成微妙的平衡。
　　然后他们得罪天蝎文明。
　　……万神域文明中不管人还是神，自此战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那原本应该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战争，神明的力量自想象中演化而出，千奇百怪，声势浩大，其强悍和多变并没有辜负他们的信徒，然而眼界阻碍了想象，他们终究没有见识过宇宙大联盟战斗力天花板的厉害，最终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灭族的代价。
　　作为一向来喜欢跟在天蝎后头扫尾拾荒的矿种，他们既期待多几个这样的傻瓜文明，却又在每次勘探废墟时心有戚戚。毕竟他们是全宇宙第一个踢到天蝎这块铁板的文明，也幸好他们够强（或者说那时候的天蝎还不够强），打到后来还能把天蝎逼停，然后苟延残喘的把人拉近大联盟。
　　若是现在再跟对方对上……还真不好说。
　　全联盟大概都在期待矿种和天蝎打一场吧，这样联盟势力就可以彻底重新洗牌了。
　　排开一众尸体和残骸，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块碎裂的神星岩。
　　万神域之所以形成，还因为他们独特的双子星系统，人类在这颗星，想象出的神明却自动生成在另一颗星上，另一颗行星一片荒芜，几乎全靠人类想象来演化，逐渐成为了真正的神界，但其实就资源上讲还是相当贫瘠。
　　当年他们加入大联盟时，很多商队曾经来考察过商业价值，最后几乎都失望而归，唯有矿种内部下发一份文件。
　　【神星岩：幻母种，超品，无价之宝。】
　　原来神星并不是一片荒芜，只有矿种知道，它们有生命，有原住民。那是一群原始的，却强悍无比的新型矿种。可以接收邻星的信息进行自我进化，甚至产出神一样的生命。
　　矿种会放过这样的同族吗？52741忍不住怀疑，可看着这片废墟，又不敢多想。
　　“抓住，她。”她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这么形容那块神星岩，“送后舱。”
　　引力网缓缓伸出，包裹住那块巨大的神星岩，缓缓拉近。
　　突然，那块神星岩周围升腾起一层似烟似雾的东西，扭曲了它周身的光线也扭曲了它自己，一个女人的脸从烟雾中挣扎而出，眼眶深陷仿佛没有眼珠，嘴张得如鬼一样大，似乎是在这片真空中发出凄厉的尖啸，直扑船头！
　　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几乎同时猜测到这可能是正在生产中的幻母种，而它身上挣扎的这个女人原本应该是一个新神，却被战争打断了成长的脚步，现在她该来报仇了！
　　想到之前围观天蝎打仗时，万神域那电闪雷鸣星落日炸的浩大声势，小小矿种勘探船集体颤抖起来，几乎要哭着喊一句冤有头债有主，当即收了引力网要跑！
　　而此时，那个女人却以惊人的学习速度，抬手间慢慢在身后织就了一张用同族的尸体和战争废墟组成的巨网，铺天盖地的向勘探船袭来！
　　【碰撞准备！碰撞准备！】勘探船AI大喊了起来，所有人各显神通，用各自的方法稳住身形，准备迎接这一波碰撞。可就在这一瞬间，那女人如烟似幻的手忽然从张开变成握住，漫天的巨网竟然倏忽间聚拢、旋转，幻化成了一根巨钻，直直的扎向勘探船的面门！
　　吾命休矣！
　　52741只来得及盖上自己的面具，死死盯着巨钻冲来的方向，而很多人已经不敢再看，闭上眼等死状。
　　“睁眼！”她大声命令，“睁开眼！看！看才能躲！”
　　就一句话的功夫，巨钻眼见着已经触到了玻璃，她甚至能看到组成巨钻的一个死掉的神衹，失去光华的瞳孔中还有银辉闪过。
　　等等，哪来的光？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在下一秒像是呼应她似的，一道银色的光芒如利剑一般从他们的上方直直的扎入巨钻，在穿透了巨钻的同时猛烈的炸了开来，声势宛如末日，可爆炸圈的外层却又有一层光膜裹挟着所有爆炸物，一直扩散到擦到他们的勘探船后，又忽的剧烈收缩，带着神星岩上的新神、形成巨钻的尸体和残骸，一起被挤压、扭曲，仅仅几秒钟后，就被压缩成了一个茧一般的东西。
　　勘探船安然无恙。
　　天蝎的聚能坍缩技术？！
　　救了他们？！
　　52741抬头望去，AI早已经打开了天顶罩，一艘有一百个他们勘探船那么大的银色巨舰正停在上方，随后他们的传送系统被强行破解，一片银色的粒子在传送台上缓缓出现、聚拢、成型……
　　一个比万神域的诸神更像神的半透明银色人形生物出现在平台上。
　　他的身体里仿佛藏着银河，战甲间可以看到身体中的星辰闪烁，可什么都比不上他胸前那块黑色徽章更夺目。
　　那是自黑洞中寻获的神秘结晶，拥有着巨大的能量，是目前能源科技的最高代表，也象征着大联盟头部战斗力。
　　“阿部将军？”52741努力昂首挺胸，挤出微笑，“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作为天蝎文明中的战力天花板一族，阿部这个姓本身就充满威慑力，更何况已经干到将军那一挂的，那更是可怖。
　　所有人屏气凝神，见52741敢问话，纷纷投以敬佩的眼神。
　　阿部将军一直站着，表情还算平和（或者说他们根本没表情），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后，看向她，平静道：“我想，我落下了一个罪魁祸首。”
　　“呼！”52741猛地坐了起来，她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大口喘气，汗流浃背，甚至惊魂未定。
　　直到看清周围明显异世界风的家具和面前挂着的大红喜服，才意识到自己是做噩梦了。
　　曾经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麻烦，这也是自己到这儿的原因，却不成想，其实她心底里竟然有怕到做噩梦的东西……比如天蝎的追究？
　　但那确实太可怕了。
　　她还记得梦里的事。
　　她只是受命带队去回收神星岩，结果却成为了被抓现行的替罪羊。
　　原来同族高层早就觊觎那批神星岩，找机会挑拨了万神域和天蝎，天蝎那群大傻子二话不说把万神域灭了，结果灭完不知哪根筋搭住了，忽然开始介意自己殴打某个小文明的深层次原因，然后发现，原因果真不简单，他们被当枪使了。
　　她不想回忆自己被天蝎扣住的那段时间，那绝对是她噩梦的根源。
　　相比之下，今天嫁给异种算什么事儿？
　　清晨叶氏带队进屋的时候，新娘子已经自己穿好了嫁衣，静静的坐在床上。
　　“哟，七小姐这是恨嫁呀！”一片善意的哄笑声中，叶氏却当即抹起泪来，哭得很是伤心：“恨什么嫁？多陪陪娘不好吗，偏要去奔什么荣华富贵，成日里连话都说不了两句。”
　　这边嫁娘已经开始给新娘子梳妆打扮起来，52741白自觉了一回，又被扒光了沐浴焚香，按照宫里的标准好好梳洗了一下，才再次被提溜出来，擦头敷面，还要刮脸。
　　……等等。
　　“你们在做什么？我没胡子！”
　　“这是挽面，小姐。”妆娘还在那白线刮着，没两下忽然笑道，“哎呀呀，小姐真是天生丽质，面上镜子一样滑呢！”
　　“好事，好事，干干净净进婆家！”旁边人立刻附和。
　　这头叶氏也走了过来，擦干了眼泪的她红着眼眶，挽住52741擦得半干的头发，开始梳头，一边梳，一边哽咽着唱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她唱着唱着又要哭起来，全场除了新娘子一脸凝重，其他人都又哭又笑的，场面很是热闹。
　　终于等打扮完了，又因为是进宫当妃子，流程只能走单方的，所以52741披着盖头被喜婆牵着，去了正房，拜父母。
　　卓令吾刚下朝，身上还穿着朝服，与叶氏并排坐在正屋最上头，男的一脸感动，女的低头轻啜，还真是一对嫁女的夫妇的样子。
　　52741被引着在他们面前跪下了，磕头，还没起来，就被卓令吾起身扶住了。
　　“相爷这是心疼幺女啊。”
　　“果然是慈父。”
　　一片夸赞声中，52741只听到卓令吾隔着盖头轻声道。
　　“皇上要禁海，你去劝他，切莫走这一步。”
　　“禁海？”打死52741都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他还能把海给禁了？不让水流？”
　　卓令吾把她扶直，竟然逼出两管老泪，颤颤巍巍抱住她，慈悲的面目，冰冷的语调：“若禁了通航，乃沿海生民之灾，伤季佐八百，自伤一千，还会逼急季佑，介时东西夹击，朝廷危矣！”
　　52741闻言，眼前忽然闪过前两天唱卖会外见到的西方圣所岁供队伍。
　　季佑早就混进京了，朝廷恐怕没有“介时”，而是“已经”危矣了。
　　况且，对刚树立断尾自救方针的她来说，朝廷和圣所打起来不是正好吗，别说两败俱伤了，同归于尽那简直皆大欢喜啊！
　　她心里高兴，语气却比宰相还沉重：“我知道了，定当尽力。”
　　卓令吾不知道听没听出她的违心，闻言顿了顿，轻轻的嗯了一声，松开怀抱，隔着盖头摸摸她的头，大声，微颤地叹道：“小七终是长大啦，为父欠你的，来世再补偿吧。”
　　纵使全是虚情假意，听到这句，石头心惯了的52741终是被周围悲伤的气氛影响，再次跪了下来。
　　欠你们的，等你们进入大联盟再还吧。


第31章 犯边
　　“皇上，新妇进宫了。”全德得了报，在外头小心禀告。
　　闻言，萧若骐立刻起身，强颜欢笑：“那臣妾先告退了。”
　　元以臻刚埋头书案前奋笔疾书，闻言愣了一下，抬头茫然道：“你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就走了？”
　　“卓家妹妹进宫了呀，”萧若骐看似比他还急，“你可别怠慢了人家。”
　　“可你还没说你来做什么。”元以臻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萧若骐有些慌张，她意识到元以臻其实已经知道她来做什么，所以她反而不敢说出口，只能耍赖：“哎，以后有的是机会，下次吧，你先去照顾好卓家妹妹再说。”
　　“也是，”元以臻平淡道，“你也别走了，我去永福宫转一转便回。”
　　“这怎么可以？”萧若骐皱眉，“你若是真这么做，传出去，卓家妹妹怎么做人？”
　　元以臻：“有我在，谁还敢欺负她不成？”
　　萧若骐一脸无奈：“当初那位进宫，连我的宫人都道你必将我忘到脑后，我过的什么日子，你当真忘了么？”
　　元以臻闻言，皱眉：“我知道他们惯常捧高踩低，不是一直着全德暗中照料你吗？”
　　萧若骐顿了顿，下意识的往门看了一眼，嘴角苦涩的弯了弯，点头道：“是啊，若不是全德公公，恐怕日子更难过。”
　　她都不想说，那时候全德为她做的，不过是过来劝她认命。
　　她认命了，万幸家人没认，元氏皇族没认，于是元以臻也没认。
　　否则以那女人的相貌才干还有背后势力，她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所以我说要封你为后，将过去亏欠你的都补上，你却死活不应，如今又要来怪我，我又当如何是好？”元以臻竟然还不满了起来。
　　萧若骐苦笑：“我不是说了，在你身边便好，什么皇后，贵妃，都是虚名，我不要。”
　　“那你这般说，万一哪天文武百官吵将起来，又逼我封卓司思为后，你怎么办？！”
　　萧若骐一怔，看向元以臻，他虽是嘲讽的样子，看着她的神色却颇为探究，显然并非口不择言。
　　他是认真的，这一天真的有可能发生。
　　那可是宰相之女，朝中文官盼了许久的能与她这个武官之女抗衡的女子，是最有资格统领后宫的人。
　　若真到了那一天……
　　萧若骐强忍住涌上心头的酸涩，挤出一抹笑：“若她当真是能担起这个大任的人，那于国于你，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元以臻到底不是真的铁石心肠，看萧若骐眼里荧光闪烁，赶紧起身过去拥住她，柔声安慰：“你别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谁叫你什么都不要，我想表个心迹都无从下手。”
　　“你是皇上，你富有天下，而我有你，不就也什么都有了吗？我不求什么，以臻，我不猜你，你不要忌我，如此一直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外头全德已经催了第三遍，元以臻拖不下去，又紧了紧怀抱，才放开了萧若骐。叫宫人进来整了整衣装，上了御撵。
　　萧若骐看他神色平平，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安定，上前又拉住他的手，近乎央求的低声道：“以臻，切莫意气用事，我知你一直对季佑送礼那事耿耿于怀，可卓家妹妹…你上次也见到了，她不通世事，又安静内向，你稳住她，便是稳住了卓相，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啊。”
　　元以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心虚，转而调侃她：“又要我去捧她的场，又不要我去招惹她，若骐啊若骐，你说我拿她怎么办？”
　　萧若骐眨了眨眼，鬼使神差似的来了一句：“便如当初对那位一样，相敬如宾不就好了？”
　　与那位一样！
　　这句果然戳中了元以臻的痛点，他神色立刻冷了下来，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也不再有别的回应，着全德带路离开了。
　　萧若骐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也不知自己在盼些什么，一旁她亲近的侍女抚筝过来小声问：“娘娘，回书房吧。”
　　萧若骐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却转头反应过来，苦笑一下：“还回去做什么，你当皇上真会回来？回宫吧，我也休息休息。”
　　“可皇上说了要回来的。”抚筝不信道。
　　“回吧。”萧若骐直接走下台阶，问，“远佞不是说要来么，怎么一直没听着信儿？”
　　“对呀，会不会是路上耽搁了？”
　　萧若骐面露疑惑：“他半个月前便递了信，今儿个无论如何该到了，别是真遇着事儿了吧，你快，让阿鹏去打听打听。”
　　“是！”抚筝领了命立刻去了，后头的小宫女立刻跟上几步，在萧若骐后面亦步亦趋。
　　萧若骐走着走着，往永福宫的方向看了几眼，又看看远处夕阳西下，晚霞如盖，遮天幕地，不由得有些怔忪。
　　她将门出身，当真这般无欲无求吗？说出去她自己都不信。
　　但又是从何时开始，她在元以臻面前，竟然如此小心翼翼，惺惺作态了呢？
　　或许那次就该拦住他的，那位不死，他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他们便也不会行至这个地步。
　　“千万劝住皇上，若骐，再往前，便是绝境了。”她的脑中浮现出父亲临走前说的话，心中不由得一沉。
　　一个多月前，圣女入陵后，元以臻已经对镇北大将军萧定透露了禁海的想法。
　　禁了海，西圣通航的海上贸易就完全废了，那些追随着西方圣所赚钱的官商也通通都要栽个大跟头。
　　届时朝廷接过海上贸易的大旗，以官方身份出使各国，扬威海外，才是大元应行的正道。
　　别说文官了，武官听着都不靠谱。萧定劝了几句，发现是徒劳。
　　元以臻坚信自己制住了季佑，没法娶西域王庭可汗之女，季佑便不可能得到西域的兵力支持。
　　他不相信可汗会愿意将自己的兵借给一个外人用。
　　所以他要借季佑疲软之时再掐住季佐的咽喉。制住了这两兄弟，就宛如砍掉了西方圣所的手足，加上没有圣女，光圣子和大管家齐家，两条护院的狗而已，岂不是任他们摆布。
　　到时候，西方圣所挟制大元的历史必会在他们这一代终结！
　　尤其是在卓令吾主动投诚，愿意为这个事业添砖加瓦的情况下，这个历经百年的大业简直没有失败的道理！
　　可是自唱卖会开始，事情便有些不对劲。
　　季佐回京，季佑送礼，圣子没死不说，本所至今对前圣女之死毫无反应，卓令吾的投诚看似是良禽择木，实则着实有些突然和没必要。
　　再就是，西北关外一派安宁。
　　虽说如今盛夏，尚未入秋。西域异族就算要入侵也会选在秋后丰收之时，可是那不代表他们就会在这个时候乖乖的休养生息——总有小贼以各种理由在周围“打秋风”，从未听说有近一个月没有任何动静过。
　　元以臻是不安的，萧若骐知道，所以他才越发着急，唯恐对方抢先一步有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动作。以至于现在事事力排众议独断专行，仿佛已经成了一个刚愎自用的昏君。
　　——逼得萧定他们连“枕头风”这招都用上了。
　　可是元以臻真的会听吗？
　　萧若骐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今天他的样子，估计是绝对听不进去的了。
　　她不知道的是，被逼用上“枕头风”这招的，并不仅仅只有她的父亲，武官代表萧定。
　　还有所有人认为睿智无双，权倾朝野的宰相，卓令吾。
　　这两个朝中老人都儿女双全，但恐怕都不约而同的在小皇帝身上深刻体会了一把养熊孩子的感觉。
　　永福宫，满宫通红，很是喜庆。
　　元以臻进寝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床上的新嫁娘盖着盖头，他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回头暗暗的瞪了一眼身后的全德。
　　他这才明白前些日子，全德传礼部的折子来问卓家女儿进宫要不要规格高些的意思。他当时满脑子都在海禁的事上，便只回了一句你们看着办。
　　——原来他们是这么看着办的？！
　　封妃不过一句话的事，本并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现在这么一弄，从礼节上讲，上虽不及封后大典，下却……超过了当初他娶若骐。
　　他都没掀过若骐的盖头！
　　元以臻站在那许久没动，周围包括全德在内的宫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于是52741也平静的坐着，甚至闲着没事还仰头松快了一下脖子。
　　这一动，倒是拉回了元以臻的神智，他轻哼一声，低低的斥了一声：“回头跟你算账。”随后一甩袖，大步往新嫁娘走去。
　　看似气势汹汹，可临到近前，却还是放轻了脚步，伸出手，小心翼翼，又轻柔的揭开了盖头。
　　这一瞬间，他屏住了呼吸，眼前恍惚了一下。
　　他曾经揭开过一个红盖头，更加华丽，更加厚重。
　　那时候他满腔愤懑，满腹恶意，只想让盖头下的人难堪，让她知难而退。
　　然后她抬头，微笑。
　　他怔愣，后退。
　　丢脸至极。
　　一瞬间的回忆刺痛了元以臻，他手下猛一使劲揭开了盖头，速度之快以至于盖头发出了被风鼓动了一般的声音，平平的落在了地上。
　　52741抬头，有些莫名其妙的同时，还有些好笑。
　　小皇帝这样子真像白矮星大都会里花了一天的零花钱抽奖结果抽到个臭臭糖的小屁孩。
　　还气到噘嘴那种。
　　不过她当然不能真笑出来，只是有些无辜的看着他，也不说话，敌不动，我不动。
　　AI是有一套和皇帝相处的程序的，但显然不适用于她，毕竟她可不是系统送的皇后身份，没那资格用那些皇后才有的口气。
　　她的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必须得见机行事。
　　元以臻看到她的脸后，着实愣了一下。
　　他之前确实已经见过卓司思的样子，但是那时候她素面朝天，言语应对都由同胞哥哥卓司勰负责，连话都不到五句，完全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可现在，她与他的距离不过呼吸之间，妆容精致，眼波潋滟，让他一眼看个完全，连灼目的红都没有入眼。
　　卓家怎么会生出这般，难以形容的女儿？
　　……她真适合红色。
　　……怪不得季佑念念不忘。
　　元以臻窒了一下，立刻醒神，这一回神的结果，是他再次后退了两步。
　　没错，再次。
　　他竟然又被自己揭开的盖头惊退了！
　　丢脸至极！
　　元以臻表情更差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面前的女人并不是他所爱，他并不需要在她面前树立什么可靠和稳重的形象，因为按照计划他俩以后见到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但再怎么也不至于如此丢人，他甚至想干脆把她送回去算了！
　　不，送回去也不行，那等于给她机会将他方才的失态宣扬出去。要不直接送进冷宫吧，不，也不行，海禁之事还要指望卓相。
　　元以臻强自冷静下来，转眼看见全德已经递了交杯酒过来，赶紧拿过酒，冷声道：“喝吧，喝了早些休息。”
　　这是不打算碰她了。
　　虽然正中下怀但是……任务果然不出所料死在了起跑线上。
　　52741喝下了交杯酒，确信凭这副系统给的相貌已经无法勾引小皇帝在新婚之夜对她做该做的事了。
　　从而更加确定自己目前似乎真的只能靠卓令吾利用权势将自己推向后位，于是她反而轻松了，调出卓令吾给自己的所谓不谙世事的设定，一脸无辜的问：“那我去休息了，皇上你呢？”
　　她这副样子要是让圣子燎或者齐家看到肯定要惊掉下巴。
　　元以臻当然是对他这个新妃子毫无心得的，随意一指身后：“朕还有折子要批，你放心，朕不会碰你的。”
　　就是因为你不碰所以才不放心啊！
　　52741强颜欢笑：“嗯！谢谢皇上。”
　　元以臻终于觉出哪里怪怪的了，闻言也有些尴尬：“无妨，咳，来人，伺候贤妃洗漱。”
　　宫人纷纷涌进来，拉上帐子为52741脱衣擦脸，元以臻看似封建帝王坐拥三千佳丽，此时竟然颇有绅士风度，还管自己回避到了一边，看着全德指挥人摆桌运折子，竟是真的要彻夜工作的架势。
　　“皇上，”52741的身型在帷幔中若隐若现，声音却清晰而直接，“你若是累了怎么办呀？”
　　“朕备了软榻。”
　　“舒服吗？”
　　“尚可。”
　　“那让我，咳，臣妾来睡吧。”
　　“为何？”
　　“你是皇上呀，”52741理所当然的，“当然应该用最好的。”
　　元以臻听着很熨贴，柔声道：“你睡吧，朕本就睡不了多久。”
　　52741有些扮上瘾了，天真烂漫起来：“啊？皇上原来这么忙的？”
　　元以臻觉得有趣：“谁和你说朕很闲吗？”
　　“那倒没有。”52741嘟囔，“那你都是在忙些什么呀？”
　　这话题略有些敏感，倒确实是52741在试探皇帝在话题方面的底线，元以臻也不知道察没察觉，答得顺溜：“惩恶扬善呀。”
　　还真是哄孩子的语气啊，卓令吾是料定用这个人设把自己塞进来，会被这对年轻的夫妇当孩子养吗？问题是他们也没差多大呀！相比之下，自己的真实年龄倒是他们的好几倍！
　　52741有些恶寒，但还是坚持了下去，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样的是恶人呀？”
　　元以臻这次就没答那么快了，顿了一顿才道：“害国害民的，就是恶人。”
　　“有我认识的吗？”52741努力让语气小心翼翼，“如果有，我就不与他们结交了。”
　　“恐怕你不……你还真有认得的，”元以臻不怀好意道，“那个与你有一面之缘的季佑，便不是好人，你千万不要与他往来。还有那个季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52741继续天真无邪：“为什么？我看他们挺好的呀。”
　　“一个贪权，一个贪钱，国之蛀虫。”
　　贪权那个52741是真不担心，但贪钱那个……小皇帝若是海禁也就罢了，可别把她的矿也收回去。
　　52741于是问：“那皇上你打算怎么做啊？”
　　元以臻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宰相家的女儿身上获得这般为人师的快感，难得的有点表现的欲望，他坐到52741身边，一脸高深的样子：“贪权的那个，已经让朕制住了，这贪钱的，哼，你爹没和你说么？朕不日将下令海禁，他季佐被斩断了手脚，只能看着朕用他的法子赚钱，岂不快哉！”
　　可是海禁斩断的并不仅仅是季佐的手脚啊。52741想，航海是文明发展的一个台阶，你的臣民已经迈了上去，可你却要为了自己，把他们硬拉回来吗？
　　虽然她一度怀疑是西方圣所的存在加快了这个文明的进程，可不代表她会希望一个文明因为一个人的私欲而倒退。
　　她已经准备好了为集团背负“拔苗助长”的罪名，结果看似元以臻还能把这顶帽子给她摘掉。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心里复杂，面上却瞪大眼，一脸崇拜：“皇上，你好厉害呀！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元以臻有些惊讶：“你当真觉得好？”
　　“好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上，海里，也全是你的，当然要归你管了！”
　　元以臻笑起来：“你爹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52741一脸真诚，“爹说我让我听你的就行，别的不用管。”
　　对不起了卓老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元以臻心怀大畅：“是也，跟着朕就行，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朕总归会护住你的。”
　　话音刚落，忽然有个小太监小跑进来，在全德耳边低语了两句，全德面色一变，凑到元以臻耳边也低语了几句。
　　元以臻听完，整个人都僵直了，周身冷气四溢。他看向52741，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僵硬道：“司思，你先休息吧，朕有要事要议。”
　　52741虽然不是以前那个能控“球”的本体，但是现在这个载体的素质，控控场还是可以的。所以全德和元以臻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异族犯边，已过凉州。
　　凉州到这，快马不过五日。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出嫁前，看到躲在圣所岁供队伍中的季佑。
　　有意思了。
　　看着元以臻匆匆离开，宫人拿着她换下的衣服出了帐幔，52741躺到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
　　东海禁，西犯边，小皇帝一手把自己的王朝作到最危难的时刻，就是不知道最终是能破而后立，还是一蹶不振了。
　　反正对她来说，如果当不成皇后，那当然是越乱越好了。


第32章 属下
　　萧若骐的弟弟萧远佞食言的原因终于明了了。
　　异族扣边，他半路收到消息，毫不犹豫的打马回去。他给姐姐的口信和边关的急报一起，送到了宫里。
　　于是第二天宫里宫外得知皇帝和卓贤妃尚未圆房时，既不觉得意外，却还是忍不住嘴臭。
　　“娘娘，听说宫里宫外人都在传，说是萧淑妃特地押着消息，等皇上到您这儿时才说，就是为了不让皇上与您圆房呢！”
　　一大清早她的宫女妙桃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忍不住打小报告了。
　　“妙桃！”另一边在准备梳妆用品的大宫女喜竹闻言，赶紧斥了一声，一脸紧张。
　　妙桃柳眉圆眼鹅蛋脸，长得娇俏讨人喜欢，气势上也更骄纵点，闻言一点不慌，噘嘴：“我在替娘娘不平！娘娘若觉得奴婢说得不对，奴婢自去领了责罚便是！”
　　52741撑着双手听着，见妙桃说归说，看自己的眼神却很是小心和试探，心里冷笑一声。
　　她终究没带庞妈来，身边也没个陪嫁丫鬟，宫里得知后当即按照贵妃的标准给她派了一堆人，屋内由宫女伺候，带头就这么两个。屋外据说还有几个小太监，反正够用便是。
　　现在她就见了妙桃和喜竹这么两个大宫女，一个跳脱，一个稳重，互补又互斥，看着都很是忠诚能干的样子。
　　装也要装出个忠诚能干的样子。
　　毕竟自己孤身一人嫁进宫里，背后有个宰相爹，简直就是天降的绩优股，只会涨，没有跌的道理。瞧她们一个个小心翼翼，创优争先似的。
　　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没跟皇帝圆房就可惜了，合理的没跟异种酱酱酿酿简直是她登陆后为数不多值得庆幸的事，她高兴还来不及，甚至在此时很不想表达遗憾，唯恐小皇帝哪只耳朵听到了，过来“顺便”圆个房。
　　她不搭腔，只问：“好了吗？”
　　于是妙桃立刻知道她的态度了，眼中一阵惶恐，连连点头：“好，好，好了，娘娘您看，这身多好看！”
　　有52741这样表明态度，梳洗打扮的进度陡然加快了，很快，卓贤妃就闪亮登场，大家把52741拾掇完，便双双等在一边听候吩咐。
　　52741站在那：“接下来做什么？”
　　妙桃还不敢说话，喜竹答道：“听凭娘娘吩咐。”
　　52741一脸茫然：“你们打扮我肯定有原因吧。”
　　妙桃和喜竹对视一眼，妙桃抬头：“娘娘晨起不都要梳洗打扮么？”
　　52741忍着暴躁：“我以为有什么事才要起来梳洗打扮。”
　　宫女们更懵了：“一定要有事才梳洗打扮吗？”
　　“废话！”52741无语了，“要不然打扮给谁看，我素颜见不得人吗？”
　　“娘娘天人之姿！自然是怎么都好看的！”
　　“所以，我为什么一定要化妆！？”
　　喜竹快哭了：“奴婢听凭娘娘吩咐。”
　　得，又绕回来了。
　　52741无语，一屁股坐在床上，一时间真不知道能做什么。
　　敢情她这么站着让摆弄半天都只是日常，接下来顶着这么身行头要做什么都她说了算！
　　可她大白天的并没什么想做的呀！
　　这是新婚第二天，按理皇帝也该有个婚假，让她跟皇帝你侬我侬，然而异族扣边了，皇帝理所当然的加班去了。
　　难不成让她像剧里演的那样，去熬汤送汤？
　　难怪那些导演闲着总让嫔妃在送东西的路上搞事情，原来是实在太无聊了，真的找不到事情做啊。
　　“哎，”52741叹气，“那我再休息会吧，你们退下。”
　　“是……哦对了！”妙桃突然想起来，“娘娘！往常娘娘们早起洗漱，是为了向太后或者皇后娘娘请安的！”
　　可太后和皇后都去得早，嫔妃们唯一有意义的日常互动都被取消了，唯独晨起洗漱、盛装打扮的习惯还保持着，宛如惯性一般。
　　52741了了，更觉得好笑，在床上翘着脚摆手：“退下吧……等等。”她忽然坐起来。
　　宫女们脚步一顿，惶惶的看着她。
　　“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都下去。”52741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下令的时候神采奕奕。
　　这话对于渴望成为心腹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道天光，引着她们升向天堂，喜竹还绷得住，妙桃就不行了，满脸放光，恨不得用眼神把几个宫女推走。
　　好不容易等几个小宫女离开了关上门，妙桃立刻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52741却又躺回了床上，翘起脚：“你们谁见过皇后。”
　　“……”
　　千盼万盼盼来个禁忌的话题，两个宫女心里估计是崩溃的。
　　妙桃一脸懵：“娘，娘娘，您问，前，皇后娘娘？”
　　“是啊。”
　　“没，没见过，回娘娘，奴婢没见过。”妙桃连连摇头，一旁的喜竹则赞同似的连连点头：“没见过没见过。”
　　“那你们就没有什么用了呀。”52741毫不避讳的道，“我不需要化妆，我只想要信息；你们只会化妆，你们没有信息。”
　　她一边说一边扳手指，直到握成了一个拳头，晃了晃：“明天走吧，换一批。”
　　“换……不！娘娘！娘娘！奴婢错了！求您不要换掉奴婢！求求您！”妙桃果然最绷不住，立刻开始磕头，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一旁喜竹就稳重的多，她垂着头，强忍着颤抖：“娘，娘娘，一来，先后的事情，本就是禁忌；二，二来，奴婢之前一直在打扫书阁，从，从未面见过先后。”
　　“好的，不怪你，有缘再见。”
　　喜竹噎了一下，忍不住皱眉：“娘娘，恕奴婢直言，您如此好奇先后之事，实属不妥。先后之死，宫里颇为忌讳，几个贴身奴仆皆不得善终，奴婢别说不知情，便是知道什么，也不敢擅自与娘娘说啊。”
　　“所以你是知道什么喽。”52741看向她，神色明了，“你只是不敢。”
　　“是，奴婢不敢。”
　　“那你们走吧，我不勉强你们。”52741看向她们，微笑，“记住回去后，不该说的别说。”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想至少不能白白在宫中呆着，总要搞清楚AI是怎么在这被弄死的。
　　可现在看来，怎么那么大猫腻呢，都已经成为宫里人闻之色变的存在了，AI到底干了什么？或者说，小皇帝到底对他的前皇后干了什么？
　　要知道之前AI作为一个自主进化的典范，一直以来的进化方向可全遵循着历代皇帝的喜好，对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应该是最完美的妻子。
　　怎么忍心杀掉呢？而且，怎么忍心蓄谋好多代杀掉呢？
　　他们是察觉了什么吗，或者说干脆就已经知道了？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无法无视这一点。
　　毕竟她的身体与AI的出自同一个厂家，唯一的不同就是AI用着电子系统，她用着自己的信息链载体。万一是硬件（身体）上出了纰漏，她难保不会被这个小皇帝发现，也用同样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
　　虽然现在已经不再在乎被干掉载体后由于信息链损伤而可能造成的短暂休眠，可作为一个大联盟头部霸权文明，被一个低级地面文明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掉特派员，也太丢人了，他们矿种没脸混了。
　　52741打定了主意，态度就更坚决了，表现就是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们，一副彻底拒绝的样子。
　　手却微微抬起来，触碰着床头的木梁，侧耳倾听着。
　　虽然是硅基，但是她对于固体中波动的感应却并不囿于材料的限制，两人但凡有动作，她都能感觉到。
　　这能力并不是很有用，但也足够用了。
　　两人转头了，大概对视了一眼。喜竹的心跳近乎认命一般的渐趋平缓，妙桃的却越来越快，显然是做了一个让她紧张的决定。
　　有突破口，那就需要推一把了。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赖着，我用不着你们了，赶紧走吧，顺便跟派你们来的说，我不满意你们，要换一批。”她道。
　　喜竹先跪下磕了个头，平静道：“奴婢谢娘娘恩典。”
　　52741说实话挺喜欢喜竹那种稳重的手下，人家到现在心跳没很大变化，说明心里有数，该咋咋地。
　　相比之下妙桃就不那么淡定了，她随着喜竹一道跪下磕头，起身时说话，语气竟然有些颤抖：“奴婢，谢娘娘恩典！”
　　诶？听心跳还以为是想豁出去抖消息呢，结果还是要走，那激动啥？第一次跳槽吗？
　　52741反而有些愣，她面上平静甚至有些冷淡的看着两个大宫女一前一后起身往外走，心里却觉得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或者漏掉了什么。
　　她有些不安起来，正想着怎么不失面子的再把人叫回来，却见刚打开门迈出去的两人，忽然又一点点倒退着走了回来。
　　两人见鬼似的看着门外，皆小脸煞白。
　　这时候别说妙桃了，连喜竹的心脏都咚咚的。
　　52741：“……你们……嗯？”
　　她看到门外走进了第三个人。
　　高个，纤瘦，一身宝蓝色锦衣，头发用铁包玉的冠扎成一束，五黑的马尾长长的缀在身后。
　　……一个装扮不是那么合格的，容貌平凡的太监。
　　他双手举起，各执一把匕首，正精准的抵着两个大宫女的脖子。看着是凶残危险的情况，可52741不仅不觉得危险，甚至还有点好笑。
　　她继续侧躺着，伸手撑着自己的头，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问：“这是做什么？”
　　外面一片安静，她摸墙感受了一下，还有四个人站在院子中，两个人把守着院门，论波纹信息应该是男的。而另外还有四个宫女，正大气都不敢喘的缩在角落。
　　心跳杂乱反而容易被自然界的其他响动混淆，她方才专注听两个大宫女，竟然没发现。
　　果然是懈怠了。
　　想到这，她甚至打了个呵欠，见太监没回答自己，而是完全把两个大宫女逼回房中，才放下匕首，抬手一挥，门立刻被门外的人关上，随后他一收匕首，单膝跪下，低声道：“属下小燎子，见过，主子。”
　　主子两个字被他叫得硬邦邦的，很是突兀，而这个名字也引起了52741的注意，她眯了眯眼，低声道：“抬头。”
　　小燎子要笑不笑的，看着颇为诡异：“主子明察！是属下易了容！这张脸太难看，污了主子的眼，恕属下不能从命！”
　　这臭美又偏执的样子，还真是圣子燎？
　　52741是真的惊讶了，这下很多她注意到但是没有深究的环节全都通畅了。比如卓令吾为什么能心那么大让自己一个人进宫，比如为什么作为一个大组织的头头（虽然被架空）她的安全好像从来没人在意……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52741心情很复杂，她知道自己再次小看了人类。
　　“恕属下失职，不久前才安排完教务，赶到京城。”圣子燎忍不住抬头，眼中满是惶恐，但更有藏不住的渴求，“求主子责罚。”
　　他虽然用了别人的脸，声音却是自己的，低柔阴郁，连语气激动的时候都没多少清亮。与脸上那平凡却阳刚的面皮大相径庭，一旁妙桃与喜竹瑟瑟发抖，但还是忍不住惊疑的看向他。
　　这样的手下，52741不但没觉得幸福，反而觉得有点可怕。
　　她思索着为什么自己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保护，同时思考着自己这个位置在这个文明中究竟被架空到了什么程度。
　　已经不是架空了，是真空了吧……
　　这边圣子燎却已经忍不住解释起来：“主子，这两个贱婢您纵使不要了，也不能让她们活着走出这儿……”
　　“你等会。”52741冷声道，“先把你自己解释清楚。”


第33章 恶犬
　　气氛有些僵硬。
　　52741的不欢迎，傻子都能看明白。
　　圣子燎垂眸遮住自己眼中的神色，低声道：“主子，属下不放心你。”
　　黏黏腻腻的，听得石头人都起鸡皮疙瘩。
　　52741继续侧躺着，冷眼看着他：“你们都那么喜欢自说自话的吗？”
　　圣子燎头更低。
　　“宰相二话不说给我捏了个小可怜的人设，季佑想给妃子送礼物就送礼物，季佐想怼皇帝就怼皇帝，你呢，想混到我这儿就混到我这儿，怎么着？给的自由太多，连别人的意志都可以无视了？”
　　52741的话说得半文半白，圣子燎总归意思还是明白了，他慢慢的把头磕在地上，又道：“请主子降罪。”
　　“其实你心里不认为我有惩罚你的能力吧。”52741眯眼冷声道，“我小看你了，我开始怀疑，那天就算我不来，你也不一定会死了。”
　　圣子燎一惊，这句话是52741随口一说，却不知戳中了他的哪根神筋，他竟然跪着就爬过来，惶急道：“不，不是的，主子！要不是你的出现，我，我必死无疑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你是的，你真的是！”
　　怎么还有哭着一定要认救命恩人的……52741好好的都给整迷惑了，欠人情也会上瘾？
　　她面上却绷着脸，冷漠道：“你对救命恩人的报恩方法，就是面上表现的毕恭毕敬，暗里安排的明明白白？”
　　圣子燎爬到她的床脚，仰头看她，眼里竟然还含了泪：“主子若是不高兴，属下听主子责罚，只望主子不要赶属下走，属下这次来，也是有苦衷的！”
　　“哦？说说看。”52741手肘撑累了，干脆平躺，闭眼。
　　“是季佑，他已经开始了。”
　　“……啊？”
　　“主子，季佑反了。”
　　反了？52741那半吊子的语言能力一时半会儿还没本土到这个地步，她第一个反应是脑子里出现的季佐倒立的样子，她与季佑只是一面之缘，对他的兄弟季佐的长相倒是颇有印象，听说两兄弟长得像，这画面便只能让季佐来担纲，想来竟然有点好笑，可再一细思，便明白了：“他跟异族里应外合？”
　　“主子英明！”圣子燎脸上放光，“季佑此举不仅坏了主子的大事，而且他对主子也有不轨之心，属下自然绝不能坐视，又恐所内其他人慑于季氏兄弟的威赫，对主子不利，故唯有亲自赶来，陪在主子身边，为主子排忧解难，方能心安！”
　　坏了她的大事，还对她有不轨之心？
　　52741心里泪流满面，如果季佑不是她的手下，造反用的不是圣所的钱圣所的兵，那她是不是应该期待季佑造反成功？
　　季佑当了皇帝，她给季佑当皇后，一秒完成任务，美滋滋……
　　个鬼。
　　矿种的集团继侵占矿星原生文明的资源后又干掉原生文明的土著首领进行跨文明统治，这已经不是殖民了，这就是侵略。
　　她脑中已经不止浮现自己站在被告席上的样子，甚至转眼已经有自己锒铛入狱的样子了。
　　52741一个激灵，不得不振作了起来。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艰难的坐起身，扶着额头，许久才道：“所以你过来……”
　　“保护主子。”圣子燎趴在那看着她，眼里闪闪发光。
　　52741很无语：“你打算怎么保护我？”
　　“属下就是为主子而生的，更何况主子救了属下的命！”
　　“我是说，你能怎么保护我？”
　　“季佑迟早逼宫，到时候刀剑无眼……”
　　52741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碳基生物。
　　作为硅基生物出身的自己，她经过深思熟虑，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前确实失去了直面刀枪棍棒的皮囊，不仅脆弱得可能被一刀划死，甚至有可能被一拳怼死。
　　当然，这个假设只是建立在自己不抵抗的情况下，可这个情况完全不可能出现。
　　作为一个曾经的矿种特种工兵，她首先是一个兵，然后才是一个工，就算换个身体，这身体的本身素质也远超常人，而且她的武力值也不低。
　　否则谁有这个底气能孤身一人登陆一个文明搞事情？
　　不过既然她在小皇帝眼里树立起了不谙世事的形象，她当然也不介意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建立弱不禁风的形象。
　　她点点头：“你说得对。”
　　圣子燎双眼放光。
　　52741：“那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属下定不负所托！”圣子燎又低下头，激动的双肩都在抖。
　　此时的他从背影上依然能看出当初在被逼自杀时那抽条少年似的纤细瘦弱，但是言语和举止却又分明是个狠辣利落的青年。
　　52741觉得很有趣，但又有点可怕。
　　每一次这个低阶文明在某一方面呈现出复杂性都让她觉得新奇，屡屡在她要露出小瞧的眼神时逼得她精神一振，并且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圣子燎是一个，卓令吾是一个，甚至连大管家齐家都是一个。
　　至于元以臻和季氏兄弟，想来当然不可能是简单货色。
　　她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一旁已经缩在一团吓得面无人色的两个大宫女，本想这两个人是不是听到了，但是想到圣子燎把她俩逼进来的意思，分明就是不介意她们再多听到多少，便继续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属下……”
　　“起来说。”
　　于是圣子燎起身，依然跪在地上，腰板笔直的在她床边道：“圣所在宫里宫外经营数百年，还是有些成果的。原本不过是为了消息灵通，偶尔使点小钱帮衬一下圣所的生意。谁料之后信徒渐多，成了点气候，便……更利于行事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人在宫里有很多？”
　　“是。”
　　“平时这些人都用来做什么？”
　　“他们不过寻常信徒，本职与所务并无冲突，只是需要的时候才略微支使一下。”
　　“……”52741本想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如此曲线救国，费劲的让宰相把自己拱进来。
　　但转念一想宫里所谓的势力不过是一些奴仆，她总不能从宫女干起，便也歇了。
　　可再一想，问题又来了。
　　“为什么这些在工作日志上没有丝毫提及？”
　　“……属下不知，”圣子燎想了想，道，“不过历代圣女好似并不关心除了生意以外的事情，你是第一个主动……要进入皇宫的……”他不怀好意的瞥了一眼已经麻木的两个大宫女，微笑道，“圣女。”
　　妙桃和喜竹抖一听见面前自家主子的另一个身份，都吓得嘤一声，再次紧紧相拥，颤抖不止。
　　52741指着妙桃和喜竹：“所以我们先说一下对她们的处理结果吧，否则我每说一句话都会想看一下她俩的反应。”
　　圣子燎：“听凭主子决定。”
　　“我一贯赞同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个真理。”
　　圣子燎笑得假脸都带了媚意：“主子英明。”
　　“但是我不喜欢死人。”52741道，“我不想跟你说什么大道理，可能我没和你强调过，我希望尽量不要有人因为我而死。”
　　圣子燎笑容一滞，小心问：“是，因为，因果，轮回吗？”
　　“啊？”52741没研究过这儿的宗教体系，闻言只能懵，“你说什么？”
　　“没什么，”圣子燎又低下头，“但是主子，她们知道太多了。”
　　闻言，妙桃和喜竹不约而同的跪了下来，哐哐磕头：“娘娘！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娘娘！什么都不会说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
　　“别这么说，你们想要活着，就得说，你们想知道更多。”52741语气平缓，像调侃又像是认真的。
　　果然，两个大宫女都摸不清这究竟是不是玩笑，面面相觑。
　　“说啊，”52741起来走向桌子，“说你们想知道更多，只有活着才能知道更多，对吧。”
　　“奴，奴婢……”
　　圣子燎一直关注着52741的一举一动，一见她伸手，立刻明白了她要做什么，赶紧抢先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吹了一吹，递到她的面前。
　　这情形似曾相识，让52741想起了自己在西方圣所本所的时候，好像圣子燎就是这么……伺候自己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大概有齐家在的缘故，他话更少，像个失去了语言功能的机器人。
　　而到了这儿，他虽然带着假面具，却奇异的生动了很多。
　　她喝着水，看了一会儿圣子燎，看到他呼吸急促了，才去注意两个宫女。
　　妙桃和喜竹其实已经发完誓了，她们别无选择，只能一遍遍的强调：“奴婢想知道更多！求娘娘饶了奴婢！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娘娘，为娘娘分忧！”
　　“哎，所以说你们啊，”52741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还记得我的初衷吗？”
　　妙桃和喜竹都愣了一下。
　　她只是想问一点前皇后的事情，甚至没要求信息量的大小。
　　但是她们反应过度了，或者说无意拿捏了一下这个新晋?失宠?贤妃。
　　谁知道贤妃真的只是看着好欺负，事实上她家有恶犬——不从便死。
　　两人同时露出哭丧又无奈的样子，最后只能认命的深深磕头。
　　“先后进宫的时候，到她身边本是一个美差，所有人都打破了头似的想往宁坤宫挤，那时候奴婢在书阁做洒扫，也曾动过这个心思……”


第34章 先后
　　先后在宫里没别的名字，就称西圣女，是萧淑妃之后进宫的。
　　再之前先帝在世，元以臻还是太子，大概是担心萧家做外戚过于强势，先帝一直没同意萧若骐成为太子妃。这一拖拖到了先帝驾崩元以臻继位，眼见着要双喜临门，圣女驾临了。
　　姿态强势又过于及时，以至于宫内外都盛传西方圣所想借皇后之位控制朝政。
　　他们向西开拓疆土，向东探索海域，在本土又千店万铺，已经臻至一个商会或者说一个教会的巅峰，若要问还有什么比富可敌国还要更进一层的，那多半便是“成为国”了。
　　元以臻的愤懑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年轻的朝臣抗争过，不管文官武将，都不希望自己效忠的国家被这样侵蚀控制。他们甚至为此埋怨年长的官员，尤其是卓令吾等为首的文臣阁老，责问他们为何不为皇帝出谋划策，一起来抵制这个皇后。
　　可年长的官员甚至不需要解释，很快年轻一代便在圣所这块铁板前像被收割的韭菜一样成片跌倒。他们撞得头破血流，可西方圣所巍然不动，依然自然又坚定的将皇后送了进来，皇帝纵使冷落，狂怒，也无济于事。
　　他们明白了，明白了西方圣所隐藏在无害表面下比整个帝国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和实力，也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年长一代甚至连出手都懒。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们多半重复了年长一代曾经的故事。
　　现在好了，大家头顶着一样的疤，一起站在正殿的两边，郁闷的、麻木的、不甘的，看皇后凤冠霞帔，款款走向皇帝。
　　然后事情的风向忽然就变了。
　　那个曾经仿佛不存于世间，让有心人都寻不着丝毫蛛丝马迹的皇后，突然之间有了很多形容词。
　　美若天仙，天人之姿，贤德贞静，绝顶聪明……
　　没人给萧若骐下过这样的定义，她已经足够优秀，巾帼不让须眉，才华横溢，温柔大气。
　　她也不是没和朝臣接触过，表现良好，让人无可指摘。
　　可是每一个或近或远与皇后接触过的朝臣，不管是城府深沉的或者耿直率性的，无一不是如失忆了一般，反手对皇后就是一顿不停嘴的夸赞。
　　简直像被下了降头。
　　但每当有不信邪的人借各种理由与皇后交锋后，归来又如被下了降头一样，说神魂颠倒也不为过。
　　萧淑妃几乎被人忘了，皇后声势之盛、如日中天。
　　最可怕的是，几乎连萧淑妃都心服口服。
　　“奴婢曾见过皇后娘娘与国子监的学生们在书阁外清谈，他们究竟谈得好不好，奴婢其实听不明白，”喜竹回忆着，此时她已经平静了下来，想起先后，眼神中竟透出点向往，“但奴婢清楚记得，当时那些大人们各自谈话，场面嘈杂又混乱。但皇后娘娘一边与一位大人谈话，却又时不时的能毫无阻碍的加入场中其他大人们的话题，而且每每都言简意赅，却又让大人们心服口服。”
　　她有些激动：“那次后来皇上来了，旁边听了许久都不说话，皇后娘娘与他聊了几句，很快便把皇上带进了题中，皇上与大人们都尽兴而归。后来我听姑姑讲……”她声音低了下去，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可看到一旁的圣子燎，大概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和反贼是一伙儿，不需在他们面前怕犯了欺君之罪，便大着胆子道，“后来我听姑姑讲，是皇后娘娘之前仔细挑拣了一遍，选了皇上最擅长的论题，待皇上来了，帮他铺垫好，才将皇上带进去，她便功成身退的。这份聪慧和气度，真真儿不愧为皇后，十个萧淑妃都赶不上。”
　　52741听了，心里直翻白眼儿。
　　那可真是个机器人啊。
　　信息收集和处理，检索和应对那都是AI最基础的功能，更何况现在的文化还处于沉迷引经据典套用格式的程度，AI甚至连个性处理功能都不用触发。
　　至于那些看起来高情商的表现完全只需要一个程序和一个案例库就能搞定，星际那么多为人处世鸡汤文，随便抓本书导入进去那就成了一个完美的人。
　　双管齐下，只需要“低功耗运转”，这个AI皇后在这群人眼里就成为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而且七窍玲珑长袖善舞的人。
　　哦对了，别忘了AI还有一个专门用来讨人喜欢的特色功能。
　　越想越气啊，她落地才一个多月都快被玩死了，AI的开场却如此光辉灿烂，真是羡慕的想吐血。
　　52741暗自赌气一会儿，转头去看旁边的圣子燎，他是和前圣女接触过的人之一，他应该有发言权。
　　小宫女都这么激动了，他应该更怀念吧。
　　结果圣子燎也听着，却一脸冷漠，事不关己似的。
　　“你没什么想说的？”她问。
　　“她害得我差点自尽，有什么能说的？”
　　……有道理。
　　52741更好奇了：“你和她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
　　肯定不会是跟她一样。
　　圣子燎隐忍又乖顺地道：“前圣女驾临，前圣子自尽，属下经选拔，成为新圣子，前去服侍新圣女，见到新圣女七天后，新圣女启程，前往京城，嫁与皇帝为后，一年后，前圣女崩。”
　　不管语气还是内容都像在报流程图，52741于是开始相信圣子燎对前圣女是真的毫无感情，可那就奇怪了，为什么呢，AI的讨人喜欢属性对他失效了吗？
　　她继续追根究底：“你不喜欢她？”
　　圣子燎低头：“所规没规定圣子必须喜欢圣女。”
　　可圣女必须被喜欢啊。
　　那可不是什么玄妙的爱情或者性格问题，那是信息素感应自调节系统！你激动了，她就能让你一直激动，激动到你看到她就心动为止！哪个人类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除非他……
　　52741一惊，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莫非眼前这个人根本没有被取悦过？导致感应系统在他面前宛如失灵一般失去了作用，所以AI对待他就像在对待一具尸体或者说另一个程序？
　　那这个人该是多难被讨好啊，或者说他其实是个精神失常者，喜好异于常人？
　　这么想来，他此时痴汉一样的表现，别说真心与否了，可别笑里藏刀就好。
　　52741暗暗戒备，转头继续自己的正事：“还有呢，有关先后的。”
　　“娘娘，您，究竟想问什么？”对两个大宫女来说有价值的东西早就被掏空了，喜竹只能小心翼翼的反问。
　　“她死后，谁处理她的遗物？”52741乐得开门见山。
　　没错，她还是想要前任的工作日志，她想知道前任死前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总结了前任的经验，才有可能在接下来占得先机。
　　她可不想跟待宰的羔羊一样在这儿坐着坐着有一天就跪了。
　　两个大宫女闻言，相互看了一眼，露出了点儿为难的神色。
　　52741见状，大大的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想放什么狠话，显得我很幼稚，但若要不显得我幼稚，那我便只有把狠话都兑现了，可若是兑现了……”
　　她不说下去了，看着她们俩一脸遗憾。
　　妙桃带头吓尿，二话不说磕了一个头，不顾喜竹的小动作阻拦，说道：“回娘娘，您问的那些隐秘的事，小的几个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知晓的，不过奴婢知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52741挑挑眉。
　　妙桃也不是真想卖关子，立刻道：“白先生！”
　　“啊？”52741还没听说过这个人，可是脑中莫名的闪过一个瘦弱的白衣少年。
　　站在某个唱卖会的雅间里，看到她的一瞬间，那叫一个手足无措。
　　“他半年前突然出现在皇上身边，掌管天工局。”
　　天工局，这个倒是在工作日志里看到过，是大元官方保存官方天物的地方。
　　AI对这个的定义有一处很有趣，官方天物，那不是意味着还有非官方天物吗？
　　她撇撇嘴，又问：“就这？”
　　“他，他差不离是皇上左右手了。”
　　“比全德公公还要受重用。”
　　“卓家三公子都让他给比下去了。”
　　“小心点，卓家三公子是娘娘三哥！”
　　“哎呀！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再次失言的妙桃再次开始磕头。
　　52741有些好笑，她方才还努力给自己树立残暴的形象，但一看宫女们“娘娘饶命”这种话张嘴就来，可见娘娘本身就是个残暴的代名词，否则怎么一副动辄要命的设定呢？
　　“别磕了。”52741冷淡道，“我不杀人只是嫌麻烦，所以你们就尽量少做麻烦的事，行么？”
　　妙桃立刻停了下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圣子燎在一旁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甩手扔了块帕子过去，妙桃感激的接了，又想磕头道谢，但想到52741方才的话，硬生生忍了下来，开始擦脸。
　　“娘娘，”喜竹小心翼翼的接过话，她的心态显然稳多了，轻声道，“先后的后事，确是一切从简的，但唯有宁坤宫烧毁后的搜索事宜，是费了半宫的羽林卫好几天的，之后搜出了什么，搜不出什么，他们大多讳莫如深，奴婢猜，定是有所获，却不便多说。奴婢以为，如果有什么，皇上定会交给那个白先生处置，娘娘若想知道些什么，若是不便问皇上，便唯有去问那个白先生了。”
　　“白先生，是不是穿白，很瘦，个儿矮，黄毛，细眉小眼，面色有些不健康的？”52741冷不丁问。
　　妙桃连连点头：“对对对！娘娘英明！”
　　这话夸得对，52741有些自得，脸盲如她，能做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了，她翘了翘嘴角。却听一旁圣子燎突然道：“主子怎么谁都认识。”
　　“啊？”
　　“前有季佑，今又来个白先生，”他冷冷的道，“明明主子在所里的时候谁都记不住。”
　　看着还委屈上了，满眼谴责。
　　连AI都不喜欢的人会在乎她和异性有关联？52741一点都不想和他虚与委蛇，摆摆手：“你们有用嘛，和男女无关。”
　　等你没用了，那我也记不住你了。
　　圣子燎闻言一愣，随后垂眸低头，神色莫名，却瘆人。


第35章 失宠
　　说是要问白先生，然而白先生是皇帝左右手，他若是忠诚度高，问他不如直接问皇帝。
　　52741让圣子燎去给妙桃和喜竹做“思想工作”，自顾自在那思索了一会儿，发现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事情很多，但都花时间。可是从圣子燎那儿透露的消息看，季佑并没有给她准备足够的时间。
　　甚至还很紧迫。
　　她首先得想清楚，要不要保这个皇帝。
　　按照她的任务，她是需要保的，元以臻倒霉了，她的任务就更没着落了。
　　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个机遇，她完全可以出卖了圣子燎，让元以臻早做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造反。一旦成功，那绝对全方位加分，她简直是帝国的功臣，值得当个皇后。
　　但是……
　　想到深藏在心底的理由，52741给了自己一个白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点圣母呢。
　　正瞎想着，忽然听外面高唱：“皇上驾到！”
　　大中午的，他怎么就过来了？惊魂一上午，大家仿佛都忘了这还是“卓贤妃”嫁过来第二天，按理皇帝如果昏庸点，现在可能还在床上没起来。
　　刚被圣子燎带出去“教育”的妙桃和喜竹推门跑了进来，一脸紧张的给52741收拾衣服和妆容，状态进入得极快。
　　后面圣子燎还是一身公公装，监工一样背着手优哉游哉跟进来，见52741站在那望向他，还胸有成竹的点点头。
　　大概意思是妙桃和喜竹这儿没问题了。
　　52741这时第一次意识到有个好用的手下是多么爽的事情——毕竟过去她才一直是“好用的手下”这个角色。
　　这时候就体现出宫妃日常的先见之明了，不需太多整理，52741已经明艳照人，元以臻快步进来的时候本来剑眉紧锁，但抬头看到她的瞬间，先是愣了愣，转而就放缓了表情，愧意和柔情溢上了眸子，正要上前握住她的手，但走近了对上她的眼，不知怎的就收了手，转而干咳了一下，低声道：“咳，休息得可好？”
　　52741有些后悔，刚才元以臻进来的时候，她忘了调出迷妹模式，跟看别人一样看他去了……
　　没谁会想和看自己宛如看石头一样的人执手相看亲亲热热吧。
　　但这时候突然变痴汉又有点怪，她只能低下头，仿佛挺落寞的点点头：“回皇上，臣妾一切都好。”
　　“哦，你知道的，朕昨日，呼……”他吐了口气，并不打算和这个新妃子商量家国大事，只是抬手捋了捋52741鬓间掉落的碎发，刚张口，忽然冷下声，“你们退下。”
　　这是要独处？
　　52741和两个大宫女倒没觉得什么，圣子燎却忍不住咬牙，他腮帮子鼓鼓的暗自瞪了元以臻一眼，不甘不愿的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定定的看了一眼52741，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元以臻等人都出去了，忽然松了口气，上前拉着52741往桌边走，把她按在凳子上坐了，自己坐在她身边柔声问：“昨日朕提前走了，可有人为难你？”
　　52741：“有人说我失宠了，大概还来不及为难我吧。”
　　元以臻了然，皱了皱眉：“她当真没说错，都是些看碟下筷的东西……司思，你不要担心，朕既然答应了卓相，那必然会惜你护你，绝不会让别人动你分毫。朕知你性喜清修，不爱理那些凡尘俗事，这永福宫你尽管折腾，想摆什么，修什么，朕不会管你，若有什么事，你尽可去与你淑妃姐姐说，她最是挂心你，今日还是她劝朕过来看你的，唯恐朕冷落了这，让宵小寻到机会磋磨你。”
　　52741：……
　　瞧他殷殷期待的小眼神，莫不是要她隔空谢一句“淑妃姐姐”吗？
　　哎天，她真觉得自己是被当成孩子养了，瞧这小皇帝拉自己小手手都怕落人口实呢，怎么着，不洞房，是要这宰相家的姑娘守一辈子活寡，还是在宫里宅到某天遇见真爱还能嫁出去？
　　小皇帝是真傻还是假傻，残忍得那么理所当然真的可以吗？
　　哦不，其实这就是他吧。
　　杀妻、海禁，每一件事都伤天害理却又理直气壮，他确实有他的道理，但是目前来讲，他的心里只有自己，或者说自己这个元氏皇族的权利。
　　没有天下生民。
　　至少目前来讲，52741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真心觉得这王朝其实已经该走到了尽头，只不过这个推翻的人不该是西方圣所的人罢了。
　　“皇上，边关，可还好？”她觉得这个自己还是能问问的。
　　元以臻并不觉得意外，闻言柔和的拍拍她的手：“过去异族年年犯边，月月袭扰，朕都习惯了。前阵子乖顺了一点，朕还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昨天他们又来，朕反而松了口气呢。放心，没事，有萧家在，很快就打回去了。”
　　“他们乖顺了不是挺好么？为什么打过来了，皇上反而松了口气呢？”她一脸天真。
　　元以臻面色阴了阴：“他们乖顺的，可不是朕。”
　　哦，还是忌讳季佑，哎，她一定要见识见识那家伙到底何方神圣，怎么能在冷兵器时代都活出了天蝎某位将军的淫威来。
　　连带着她都开始不喜欢那家伙了。
　　她同仇敌忾：“皇上做得对！”
　　元以臻笑了：“朕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做得对了？”
　　52741歪头：“皇上不是不让那个季佑娶亲，还要禁海，不让那个季佐出海赚钱么？”
　　“不愧是宰相之女，果然冰雪聪明。”没人不喜欢和一点就透的人聊天，元以臻很是欣慰，“朕越发佩服卓相了，明明没有亲自教过你，可你全凭自己，就已经这般聪慧灵透，莫不是卓家一门，都是这般生而知之，天赋异禀？”
　　星际狗血剧资深爱好者52741表示，最后这句话，百分之一百亿是捧杀，点头他们卓家就离死不远了。
　　52741这点良心还是有的，当即假装没听懂，从容微笑：“哪有，我从小体弱，父亲以为我养不活，便也不让我出门，送来不少诗书典故，我日日与书相伴，可能看得比我那些兄长还多呢。”
　　“那更好了！”元以臻来劲了，“朕正缺幕僚，以后若有什么拿不定的事，正好你也可以给朕参详参详。”
　　“不是说，后宫不可干政吗？”52741一脸懵。
　　元以臻也懵：“你是，后宫吗？”
　　“……”52741微笑，“皇上说得对。”
　　她想骂人！
　　这任务越来越难了！
　　直接勾引这条路看来真的堵得铁实；等卓令吾“以权压人”看似是唯一的活路，可那头季佑很快就要搞事情了，到时候天下大乱，卓令吾大概也没法逼元以臻立她为后了。
　　可她如果通风报信坏了季佑的事，那么她不仅失去了西方圣所这个唯一的倚仗，还有可能把自己在元以臻眼中的标签从“忠臣之女”变成“忠诚的忠臣之女”，依然勾搭难如登天！最有可能的是，她会被西方圣所反咬一口，暴露身份！
　　看来她真的只能静下心观望了，任何主动出击的行为都有可能造成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除非有人能给自己出谋划策……
　　“启禀皇上、娘娘，午时已到，该用膳了。”外头，圣子燎把声音压得低柔黏腻，禀报道。
　　元以臻皱了皱眉：“帝妃独处，还敢贸然打扰，这奴才恁的没眼力见，想来平日也是个直愣惯了的。司思，要不要朕帮你换一个听话得用的？”
　　噗！这叫一物降一物吗？如果她现在点头了那就是神剧了吧！
　　52741从脚底板都能感受到门外圣子燎听到这番话时的震惊和慌乱，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臣妾觉得奴才们驽直点挺好的，若不是他们驽直，逼臣妾早起梳妆，这时候恐怕臣妾还蓬头垢面的呢。”
　　“是这样啊，”元以臻有些不是滋味的点点头，“那朕陪你用了午膳吧，下午朕还要回去商量前线战事，对了，到时候你爹也来，可有话要朕带的？”
　　52741微笑端坐：“劳烦皇上告诉他，女儿一切都好。”
　　谢谢您嘞！臭老爹！
　　待元以臻用完了午膳走了，别说妙桃和喜竹，圣子燎都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大人，”圣子燎很是委屈，主子都忘了叫，“是属下冲动了，他逗留得太久了，属下怕他把持不住……”
　　“好下属就应该想办法让他把持不住，”52741训他，“我都嫁进来了你还不让我被宠幸？你可真是好下属。”
　　圣子燎抿嘴，从牙缝里挤出来：“属下当初就不赞同大人你过来的。”
　　“好了，废话少说。”52741试探着摆摆手，果然妙桃和喜竹居然就退了下去，和当初在圣所时其他下人一样，看来圣子燎调教下人很有一套，“我有任务交给你。”
　　“大人请吩咐！”52741没意见，圣子燎便自然的改回了当初的称呼，闻言立刻跪下。
　　“确切说，是两个，”52741说着，从一旁花盆里随意拿起一块鹅卵石握在手里，一边道，“首先，既然你来都来了，那就帮我查查，前圣女的遗物到底在谁那里。”
　　“是！”
　　“还有，这个，”52741把手里的鹅卵石递过去，“给我放去我们下面随便哪个矿场的月仪秤上，之后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属下明白。”圣子燎一脸慎重的双手接过，起身走了出去。
　　待关上了门，他却又掏出那鹅卵石，全然不顾周围下人诡异的目光，将那鹅卵石轻轻的在脸上贴了贴，意识到脸上有面具的存在，便又不甘心的在脖子上摩挲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塞回袖袋。
　　那鹅卵石上，还残留着圣女手心设定的温度。
　　三十六度五，日常恒温。


第36章 元奸
　　卓贤妃进宫第三天，回门日。
　　宫妃当然是不能出宫回门的，不过元以臻“大发慈悲”的同意卓令吾携家眷过来拜见一下，于是52741一大早的便洗漱装扮完，端坐着假装看书，等待起来。
　　妙桃和喜竹带着小宫女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宫殿，但只要靠近了圣子燎都会如河流触礁般绕行，可见其威慑力。
　　圣子燎大清早不见人，这时候眼见着约定与家人一道用午膳的时候快到了，他却缓步踱了进来，安静的看着她。
　　周围的人都是人精，当即一道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门。
　　52741知道他一夜没睡在办她吩咐的事，此时便很主动的抬头看他，问：“什么事？”
　　圣子燎：“属下只是想问，大人会不会把季佑的事告诉宰相……或者皇上。”
　　“说怎样，不说又怎样？”
　　“属下终归是随着大人的，只是希望大人提前吩咐一声，属下好为大人筹谋安排。”
　　“就算我打算告诉他们这件事，你也会为我筹谋安排？”52741感兴趣道。
　　“会，属下誓必拼死保护大人。”圣子燎顿了顿，深深的看向她，“纵使一无所有，纵使敌手……是全天下人。”
　　52741愣了一下。
　　她明白了，最后一句才是圣子燎的重点。
　　他在提醒她，甚至可以说是警告她，一旦泄露秘密，她面临的并不一定是元以臻的宠爱，反而极有可能一无所有，甚至与天下人为敌。
　　她不在乎会不会与天下人为敌，她在乎的是一无所有。她不能一无所有，这场与人权检察团的“战争”中，她被判刑、集团被制裁，都不代表输。
　　没了矿场，没了矿，才是真正的输。
　　她原本只是担心如果通风报信坏了季氏兄弟的事，会不会被他们揭露自己与西方圣所的关系，自己所谓的“圣女”的身份。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想浅了，她忘了如果自己的“欺君之罪”被发现，元以臻极有可能借机收回西方圣所固有的特权和封地，其中就包括她的矿场。
　　不，不行，这绝对不行。
　　燃晶矿虽然不是必需品，却是稀缺品，燃晶工艺制品出一个吃三年，她要是搞砸了这生意，她会被集团打死。
　　至于集团被制裁会不会影响到开矿——不可能，矿种的采矿和冶炼技术独步天下，现在还有众多包括燃晶矿在内的开采和基础加工是独门技术，除非大联盟担得起盟内众多排队等着消费燃晶矿的大佬的怒火，否则他们绝对不敢对集团的矿业下手。
　　这么一想，52741豁然开朗。
　　她意识到这一次的事情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了，季佑要反，而且已经开始反，这不是她目前这个身份的层面能处理的事情，她只有先明哲保身，静静等待机会。
　　而如果元以臻扛不过这一波，那就是他的命，就是这个王朝的命。
　　52741看向圣子燎，忽然觉得有些有趣：“你很聪明。”
　　圣子燎低头：“大人谬赞。”
　　“你怎么知道我在纠结这个？”
　　圣子燎咬咬牙，神色阴翳：“历来圣女都……偏重皇室。”
　　哦……
　　敢情西方圣所对这点也不满啊。
　　52741反应过来，突然心里一凉。
　　元皇室以为圣女是铁圣所党，圣所却发现圣女是铁保皇党，圣女不死都对不起这么一个两头不讨好到恰到好处的处境。所以前圣女之死，真的只有元皇室一个凶手吗？
　　会不会圣女死了，对西方圣所某些人来说也是好事，比如行事更方便了？
　　而她的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塌了这个近乎完美的局面。
　　目前对阵双方的主力，元以臻和季氏兄弟还不知道她的存在，暂时事情还在按部就班的进行，那么圣子燎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呢？
　　是辅佐者，监视者，保护者，还是……始作俑者？
　　52741看着圣子燎，从他的神情上当然看不出什么，她甚至可以从手指接触木头的地方感到，面前的人的心跳在一点点的加快、杂乱。
　　奇怪，这是被戳到了的反应，虽然她一个肉体凡胎，没法像AI那样通过对方的反应和激素分泌来推断他喜欢的人的样子，可至少他是有情绪的人，甚至被看一看都会心跳加快，怎么可能让系统突破不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前AI圣女？这也太奇怪了。
　　“我唯一偏重的，是利益。”52741缓缓道，“有用的，才值得偏爱，对吧？”
　　圣子燎闻言，先是一喜，随后又一阴，很是冒犯的盯着她问：“若季佑成事，荣登大宝，把天下的一切拱手送到大人面前，大人会偏……重他吗？”
　　“不。”52741斩钉截铁，“敢反自己祖国的人，当然也敢反我，我为什么要偏重这样的人。”
　　“大人英明。”圣子燎看着是欣喜的，实际周身的气息却还是很阴翳，他微微躬身，“相爷该来了，属下去准备一下。”
　　看着圣子燎的背影，52741心里徘徊着方才没说完的话。
　　无所谓前圣女死活的人，自然也无所谓现圣女的死活，她又凭什么信任他？
　　经过上午圣子燎的一番“敲打”，卓令吾带着叶氏和卓司勰进来拜见的时候，52741的表现就很稳了。
　　虽然说成亲三天还是个雏儿这点让叶氏眼泪哗啦啦，哥哥卓司勰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反倒是卓令吾在面对她的时候很是松了口气的感觉，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他当然不可能是欣慰“女儿”没有被皇帝拱了，真相估计恰恰相反。
　　两个男性坐在一旁隐忍的听叶氏絮絮叨叨教卓司思做人，来来去去都是一些粗劣又天真的宅院技巧，卓司思倒是听得认真，以至于他们都分不清她是礼貌还是真的好学。
　　用完了午膳，原本说好会来转一下的元以臻到底没有过来。卓家人也无所谓，叶氏意犹未尽，拉着52741又开腔：“女儿啊，听娘一句，子嗣的事情，还是要着紧……”
　　52741：哈？
　　“好了，你们出去散散步，我与司思有话要讲。”卓令吾突然道，不知是故意打断叶氏的话，还是本意如此。
　　叶氏一愣，有些委屈：“老爷，虽说司思没被宠幸，但在宫里生活，总需要有个孩子傍身吧，妾身也没说错呀。”
　　“你这妇人，不曾宠幸又何来子嗣，你这话于司思，不是诛心是什么？”卓令吾眼看叶氏闻言又要哭出来，赶紧皱眉吩咐，“司勰，照顾好你娘。”
　　“是，爹。”卓司勰神色最复杂，但行动也利落，立刻起身将叶氏扶了起来，小心哄着带了出去。
　　殿内只剩父女二人，卓令吾便不客气了，开口就是：“西北战事，和你们圣所可有关系。”
　　他这语气冷漠，仿佛已经确定了背后有52741的指示，与送嫁时的慈祥温和判若两人。
　　若52741是个人类大概要伤心了，偏偏她不是，相反此时这个“父亲”心态调整那么好，她还挺开心的，答得很老实畅快：“据我所知，没有。”
　　圣所当然不参加，圣所里的个别人私下行动就不关她的事了。
　　卓令吾当然不信：“那季佑如今在何处？”
　　52741喝了口茶，款款答道：“不知。”
　　“所以，果然圣女是被彻底架空了吗，如此大事，居然一问三不知？”
　　“所以，相爷果然是小看我们圣所了吗，异族犯个边，跟天塌下来似的？”
　　卓令吾眼睛危险的眯了一下，他捋了捋胡须，看着52741，忽然道：“你进步很快。”
　　52741：“嗯？”
　　“初见时，话也不会讲；将将一月余，已经能与为父针锋相对了。”
　　谢谢，这是熟练度问题，不是智商问题。52741微笑：“还是父亲调教得好。”
　　“异族犯边，季氏兄弟行踪不明，而有线报，西方圣所本所忽然封山，原因亦不明。但老夫私以为，这分明是在酝酿一件不可明言的大事，此事，关乎整个朝廷的安危。”
　　卓令吾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紧紧盯着52741。
　　是在暗示我嫁进来是为了做内应咯？52741面无表情，是谁又要海禁又要抢地，弄得眼看着就要民不聊生的，所以王朝倒闭最大的内应应该是元以臻这个皇帝好吗，关她什么事？她啥都做不了，憋屈死了好吗。
　　见52741油盐不进，卓令吾冷下声：“你可记得你当初的承诺？”
　　这时候说不记得，他恐怕要大吼一声引狼入室了吧。
　　52741叹气，点头：“记得，我绝对不会伤害大元的皇帝。”
　　“若你帮他度过此关，”卓令吾沉声道，“我豁出这条性命，也会劝皇上打消海禁之意，封西疆给你们圣所做领地，保你们下个六百年的兴盛。”
　　闻言，52741愣了一愣。
　　虽然方才谈话时她心里颇有吐槽，但此时看着卓令吾的眼睛，她却起不了一丝戏谑之意。
　　从某方面讲，他简直在割地求存，完全是叛徒行为，可谓“元奸”。
　　但他可能是目前整个大元对形势估计最准确的人，症结出在哪，怎么能最高效解决，他心里已经有了方案，并且已经开始了谈判，行动力极高。
　　这是元以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方案，但是却最能保住他的命和朝廷，卓令吾为此是做好了背负千古骂名的准备。
　　她不喜欢这样，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侵略者，一个提出了不公平条款的压迫弱者的人。
　　哦不，她现在好像就是。
　　于是她立刻心安理得了。
　　“若西北的战事真的与圣所有关，那我自然可以代表圣所与你谈判，问题是，我没收到消息。”52741一脸诚恳，无奈，“我觉得，我可能处于比皇上更危险的境地中了。”
　　卓令吾闻言，眉头紧锁，一口饮尽已经凉了的茶水，道：“如今西北战事焦灼，萧家出力良多，此时若提请封后，萧家女与你应是两两之数，太过冒险，你不要着急。”
　　他误会了，他以为52741在催他赶紧把她推上后位方便执掌大权。
　　52741微笑听着，并不拦着他筹谋。
　　“故必须等战事平息，论功行赏之后，我提请开设大元航贸局，由官家接手通航事宜，做出一番业绩来，再趁论功行赏之前，着人提请封后，届时必然是你的呼声最高，登上后位指日可待。”
　　“若是这两天就有人提出封后呢，那岂不是萧淑妃呼声最高了？”52741举一反三。
　　卓令吾叹口气，垂眸：“我已经说过，先后崩不过三月，此时上位，吃相过于难看。萧家女心高气傲之人，必不会如此，你不用担心。纵使有人提出来，她也会第一个反对的。”
　　“哦，好吧。”
　　52741耸耸肩，她都不想说，季佑横竖都不会听她的，该反还是得反。照现在元以臻这心态实力，大概率干不过人家。
　　王朝崩塌之际，其实皇不皇后的，也无所谓了。


第37章 驰援
　　卓令吾虽然是文臣，但是在军事上的嗅觉也颇为敏锐。
　　他说胶着的时候，朝廷接到战报才第三天，但很快又五天过去了，每日战报上，终于频繁用上了胶着这一词。
　　萧家本来戍北，西边另有马家和圣所的西圣军共同戍边，概因关外有大片土地乃圣所的封地，季佑带兵大肆扩展疆土，马家军获得的军费日益减少，早已没了与季佑抗衡的力量，故西面几乎是季佑的天下。
　　这一次异族扣边的位置选得很精妙，恰恰在西北两条防线接缝之处。季佑行踪不明，马家和萧家各领一处守了，原本他们也以为只是秋收之前的试探，或者普通宵小打秋风。却不料这次的异族不知怎么想的，隔三差五来袭扰一下，或放火烧杀或劫掠边城，每每等大元军马赶到，却已经打马西去不见踪影，徒留一地狼藉。
　　萧马两家的骑兵疲于奔命，却连一场好好的正面都没打过，有时候想干脆不理睬，偏成日里有遭了洗劫的百姓和商户来哭诉。过去吧，又连根马毛都见不着。久而久之他们也乏了，厌了，开始相互推卸责任。远远见到狼烟也不去救，这边说那是萧家的地界，另一边又说那是马家的防区。
　　萧家和马家的主帅本身自然不会这样推诿，但挨不住手下阳奉阴违，待几日之后再一次接到加急线报时，异族竟然出其不意攻破了朔州善阳，剑指幽州京城了。
　　这消息传到京城，举朝震动。
　　元以臻坐在上首，神色漆黑，仿佛择人而噬，森冷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马将军，年年，来要军资。你们怎么说的，说在以兵养兵，说边关无忧！结果呢？！”
　　他啪的一拍凳子，怒吼：“当时朕愿意从国库抽调！你们又怎么说的！说来年有灾，要为百姓着想，不可轻易动用！结果呢！”
　　底下群臣皆低着头，不敢抬起。
　　“结果来年是有灾了！却告诉朕，国库空了！要等圣所的岁供！否则就只能增加税赋！哈哈哈哈哈哈！”他气到笑起来，“现在边关御敌没钱，灾民安置也没钱，钱呢？！我大元六百年，家业呢！？都进谁口袋啦？！”
　　“皇上息怒！”众臣纷纷跪下，战战兢兢。
　　“息怒？！朕也配？！朕在你们眼中，是不是就是个黄口小儿，可随意蒙骗，无需任何代价？！”
　　这是个送命题，群臣常用的短语中不管是“皇上恕罪”还是“皇上明察”都不大对，于是群臣只能继续：“皇上息怒！”
　　元以臻哼了一声，感觉拳头都打在棉花上，一点回应都没有，于是愈发气愤也愈发无力：“现今异族已经过了善阳，雁门关告急，朕欲着王、岳两位将军各率五万大军驰援雁门关，王将军为主帅，岳将军为副帅，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王礼怀、岳晓两位将军闻言立刻出列，叩首大声道：“末将领命！”
　　正要起身，忽然听到有人来了句：“且慢！”
　　群臣循声望去，发现竟然是宰相卓令吾，神色便复杂起来。
　　卓令吾在元以臻亲政以后就周身散发告老气息，可偏偏这样那样的原因都脱不开。他作为二朝元老，也是政绩傲人权势滔天，为人上虽然偶尔有些居高临下，但行事却大多极为靠谱，让其他有些小心思的官员又爱又恨。
　　但这感情在卓家七小姐半路杀出进宫成为贵妃后就直接成为恨了。
　　太不厚道了，成天说要走，结果临到老了还送个女儿进宫，这算什么，与一线朝政藕断丝连吗？！老贼！
　　卓令吾当然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他也没心情辩解，继续我行我素。此时站出来，面对众人惊讶的视线，他连眼风都没回一个，而是从容的走出来站定，重复道：“臣有异议！”
　　卓令吾的意见，元以臻还是要听的，是以虽然心里不满，却还是尽量亲切道：“卓相请讲。”
　　“异族犯边都是小打小闹，雁门关近百年从未失陷，臣以为着马、萧二军再坚守五日，异族定会因为深入我朝粮草不济而退兵。”
　　“小打小闹？卓相，异族已经打了近半个月，可不见丝毫退意。”王礼怀将军嘲讽道。
　　卓令吾岿然不动，继续道：“如今中原旱、江南涝，国内即将流民四起。王、岳二位的兵力本乃戍京主力，若轻易派出去驰援雁门关，一旦有心人煽动民乱，恐京城周边一时没有足够的兵力守城护驾。”
　　“卓相！”王礼怀突然厉喝，“空口白话就说有民乱，何谓民乱，何来民乱？纵使你是宰相，岂能随意散播此乱臣之言？！”
　　“是啊是啊。”
　　“这岂是能随便说说的……”
　　群臣窃窃私语，除了卓相的党羽，其他人皆投以隐晦的目光。
　　奇怪的是，平时时常出来附和卓令吾的几个捧哏，今天竟然都没出头。
　　“皇上！微臣以为卓相所言不无几分道理，”李岱堂忍不住，站了出来，“近日南方多处洪涝，冲毁农庄田舍无数，百姓不安，流民渐起，虽然有朝廷刚拨下赈灾粮资，却如石子落水，几乎看不见水花。若此时再大动干戈调兵遣将，说不定还要征壮丁民夫施以徭役，百姓生活难上加难，日久难免生乱！”
　　李岱堂是户部侍郎，掌民生财政，他这时候说出的话反而有说服力，元以臻稍微冷静了点，问：“灾情当真如此严重？”
　　李岱堂斩钉截铁：“若放任不管，不出一个月，江南大乱！”
　　元以臻抿唇不语，此时那个王礼怀又跳了起来，转身质问：“李侍郎，你这番话可有依据，亦或是在为你的老师背书？朝中谁不知你与他师生之谊，切莫忘了天地君亲师，君在前，师在后，可别因小失大！”
　　众臣中有嗤笑声传来，竟是在附和王礼怀的意思。
　　“将军这是何意？”李岱堂火气也上来了，冷声道，“若论私心，谁有将军大？吾皇英明，朝中百业俱兴，你奉旨戍京，成日里要这要那美其名曰练兵习阵，自己却在外花天酒地挥霍无度，也不知道花的是哪来的钱。有人斥责与你，你便道既无仗可打，练兵何用。私下里对萧家百般嫉恨诋毁，如今机会来了，怎的，是想放下本职不要，死活要蹭到这个功劳，好捞取更多好处了？”
　　“你？！”王礼怀大怒，转身单膝跪在元以臻面前，哭道，“皇上！末将只想为皇上分忧解难，愿效犬马之劳，纵死无憾！绝无半分私心！这李岱堂往日在军饷上就常常克扣为难，如今还要污蔑末将！末将嘴笨，说不过他们读书的，既然他们不信末将，便请皇上准末将带兵驰援雁门关，末将宁愿在外马革裹尸，也好过被小人拿捏！”
　　元以臻一脸激动，他不满的看了一眼李岱堂，跑下来亲自扶起王礼怀，郑重道：“将军不必如此，朕等着将军凯旋的消息！”
　　结果还是要派兵驰援。
　　卓令吾束手站在一旁，轻轻的叹了口气。此时前方“帝将和”，全然已经没了“相”的事了。
　　李岱堂意识到自己可能帮了倒忙，他有些不安的看了卓令吾一眼，卓令吾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看似不愉，但多年师生，李岱堂还是看懂了自己老师的意思。
　　本就无能为力，挣扎一下而已。
　　看来，皇上已经听不进卓相的话了，而卓相也早已意识到这点，此时只不过习惯作祟罢了。
　　于是他也轻轻叹了口气，跪下，低声道：“微臣有罪。”
　　“爱卿何罪之有，”元以臻这边安抚了王礼怀，和颜悦色的开始安慰李岱堂，“爱卿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朕都看在眼里，无须自责，快平身吧。”
　　“谢皇上！”李岱堂高唱着起身，一步踏进自己的队列中，心知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不会再发话了。
　　元以臻得偿所愿，转头看向卓令吾，也就是挑起这场争端的人，问：“卓相可还有话要讲？”
　　卓令吾低叹了一口气，道：“老臣恳请皇上只派王将军驰援雁门关，留岳将军代为戍京——京城周边不可无兵，此乃老祖宗传下的规矩，皇上的安危事关社稷，不可有丝毫侥幸。”
　　“我们大元的皇室若是真担心自身安危，便不会把京城设在幽州了。”元以臻虽然是有些骄傲的说着，但还是妥协了，“罢了，那王将军驰援雁门关，岳将军留下吧。”
　　“末将领旨！”
　　两位将军再次跪下高唱，王将军一脸意气风发，倒是几句话被人换了差事的岳晓岳将军很是淡定，方才他就一言不发，此时更加没有意见，平淡的领了旨意后又站回了自己的队列，目不斜视。
　　晨会后，群臣正往外走，李岱堂不顾周围的目光，追上卓令吾，焦急道：“老师！现下该当如何？为何其他人都不站出来说话？”
　　卓令吾自顾自走着，平静道：“因为我特地知会过他们，不要出头。”
　　“？？？那为何学生不知道？”
　　“是为师高估了你。”
　　“……”
　　“你本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可学生也不能坐视不理啊，”李岱堂委屈，“老师，我是不是帮了倒忙？”
　　卓令吾叹气：“无妨，此事本就难为。”
　　“老师，”李岱堂突然正色道，“学生有话想说。”
　　“说吧。”
　　“老师最近，有些不一样。”
　　卓令吾不动声色。
　　李岱堂没指望得到回应，继续道：“学生自然是不知道老师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但学生一向受老师照拂，总归是与老师共进退的，还望老师不要……与学生有隔阂。”
　　“做无愧于心之事，自然不会有隔阂。”
　　“若学生的无愧于心，与老师的本意相悖了呢？”
　　“那边记住王将军的话。”
　　李岱堂愣了一愣，问：“天地君亲师？”
　　卓令吾面色冷淡：“天地君亲师。”
　　“老师。”李岱堂不觉得好笑，相反还紧锁了眉头，“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吗？”
　　卓令吾摇摇头，神色疲惫：“时也，命也。”他不再说话，绕过李岱堂，管自己走了出去。
　　李岱堂看着卓令吾缓缓走出大殿，往前门走去，曾经修长伟岸的身影在广场上显得渺小而萧索，平白让他看出股心酸的滋味。
　　一时间，那些有关前朝的书纷纷涌上心头，什么落幕、末日、黄昏、夕阳，他心里的慌张越来越明显，以至于下意识的想追上去，可跑了两步却忍不住站住了，他觉得自家老师的表现已经够明显了。
　　皇上钻了牛角尖，他急于抓紧时间扳倒西方圣所，即使西方圣所正在以一种更具压迫感的方式，威胁着这个王朝。
　　他们在相互争分夺秒，谁赢谁输……似乎已经有人看到答案了。
　　而另一边，永福宫中，52741刚收到圣子燎的调查结果。
　　前圣女的遗物，AI的外接数据存储器，据说是一枚玉如意状的耳环。
　　就在元以臻的身上。
　　“他居然随身带着？”52741不敢置信。
　　圣子燎神色莫名，低头应道：“是，他随身带着。”
　　“这就有点意思了。”52741摸下巴。
　　不，一点意思都没有！圣子燎的神情分明不是这么想。


第38章 邀宠
　　元以臻一个人坐在御书房中，手里把玩着一枚铜币。
　　天圆地方的铜币，崭新，光洁，上刻四字：大元通宝。
　　俊美的帝国独裁者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对着琉璃窗投下来的光仔细的看币值最小的钱，眼神专注又有点凉薄，这场景着实有些诡异，却又透了点奇异的美感。
　　52741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看了看全德，全德目不斜视，于是她上前抬头，伸长脖子看他手里的铜子儿。
　　非常落后的冶炼技术，材料平平无奇，几乎全是杂质，雕刻也很粗糙……简直劣出了一种艺术感。
　　这大概就是城里人进山村看啥啥新奇，捡块鹅卵石都当宝贝的心态来源吧。
　　两人和傻子似的看了许久的铜板，终于，元以臻开口了：“见过吗？”
　　“啊？”52741.
　　“这个，铜子儿。”
　　52741：“……”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应该说你好厉害哦居然知道铜子儿还是老实的表示虽然她是外星人但是基础货币还是认识的？
　　她只能一脸复杂的点点头。
　　元以臻：“朕还道你自小生在山中，用不上这些阿堵物呢。”
　　那饭还是要吃，屎还是要拉的啊。52741从清修者的角度诚恳的思索，有文明的社会，没钱怎么活呀。
　　她当然不会把吐槽全盘托出，精简道：“钱还是要用的。”
　　“那你知道这铜子儿是怎么做的吗？”
　　我大概比你清楚点儿，52741看着他，同情的摇了摇头，心里莫名的有股怜爱之情。
　　元以臻果然来劲儿了，他把铜板展示在她面前，当真介绍起来：“此物是用铜冶炼而成，我们的自矿场中挖出含有铜矿的石头，将其从矿中提炼出来，然后……”
　　他好像还真研究过铜板的制作过程，步骤虽然精简但也都说到了点子上，52741本命就是矿业，此时虽然这些东西像听小学生背乘法表，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元以臻向来敏感，对方是不是真心在听自然感觉得到，此时很是开心：“你听明白了？”
　　以52741的专业程度，她是很想补充些知识点的，可此时的重点不在这，她也只能忍了，眼睛瞥着元以臻腰间的香囊，点头：“嗯。”
　　“哈哈哈！没想到还能有人真的听朕说这些，对了，你来看，”元以臻兴致来了，抓住52741的手就走到一旁博古架边，挪开几本书，露出里面两个盒子，他打开其中一个，里面竟然放了一大堆形色各异的石头。
　　“朕自己搜罗的这些，”元以臻拿出两块给她看，“你看，透过天光，里面像是有一朵云。”
　　52741接过去掂了掂，她光目测就知道，这盒子里百分之九十都是垃圾，一眼看去唯一让她爽的，就是脑补挨个儿扔掉它们的样子。
　　元以臻也没打算多深入的介绍自己的收藏，在方才冲动的暴露了自己隐藏的喜好的时候他就有些冷静了，此时慢慢的收拢了表情，关上盒子，请咳了一声道：“这两块你拿去玩吧，随意放在盆景鱼池之中也不错。”
　　你就是从那儿捡来的吧，52741真的难以忍住吐槽。毕竟一个皇帝能从哪些了不得的地方捡这些石头，这两盒子里有十分之一来自宫外她就已经佩服他的活动范围了。
　　她握着石头，低眉顺眼的点点头：“谢谢皇上。”她没话找话，随便点了一块，“这块石头那里来的呀？”
　　“洛陵。”元以臻言简意赅。
　　“……”很好，前圣女的陵园，她可真能问。
　　老婆坟上捡石头玩儿，不是有仇就是有病。
　　这似乎戳中了元以臻，他思量了一下，忽然笑了一声，语气怪异：“有趣，有生之年，朕还能亲手从她地盘里得到块石头。”
　　52741一听就明白了，显然元以臻对西方圣所占有大量矿场并把持矿业交易这件事耿耿于怀，以至于圣女坟上捡块石头都能让他像打了胜仗似的高兴。
　　太可怜了，但还是好想逼他把这块石头放回去。
　　谁都不能白嫖矿种的矿，没价值的都不行！
　　元以臻合上了盒子，又用两套书挡了，问：“你找朕有何事。”
　　想要你深恶痛绝却随身携带的某个前圣女的遗物。
　　52741：“其实没什么事。”
　　元以臻：“……可你说有要事求见。”
　　“是……也不是，”52741心里过了一遍剧本，摆出一脸纯真，“那些伺候我的人不晓得我和皇上只是同盟，成日里催我来看看你，我便只能来看看了，即便什么都不做，聊聊天也好，面上混过去了，我家侍女也好睡个安稳觉。”
　　元以臻听得忍俊不禁，逗她：“那你也不带点什么表示表示，空着手也好意思来邀宠？”
　　52741歪头：“可我不要邀宠啊，一不小心邀到了不就出事了吗？”
　　“朕的宠爱不好吗？把你吓得，连碗汤都不敢送。”
　　男人啊，真是一不小心就孔雀开屏，果然以退为进宛如调情，这她要是再努努力，今晚可以怀孕了。
　　要适可而止。
　　她只能噘嘴：“反正我不送，我不邀宠，我在旁边坐会儿吧，等晚饭了我就走。”
　　“留下来一起用膳呗。”元以臻随口道。
　　“皇上不是去若骐姐姐那儿吃吗？”52741瞪大眼。
　　元以臻一噎，看神色颇有些不是滋味，他坐回椅子上拿起笔，却不落笔，而是思量了一会儿，突然道：“全德！”
　　全德就守在门边，闻言躬身：“奴才在。”
　　“今日朕陪贤妃在御花园用晚膳。”
　　“嗻！”
　　“诶？！”52741这次疑惑发自内心，“皇上你不是……”
　　“今日不去了，”元以臻看也不看她，“你若骐姐姐说得对，偶尔陪陪你，下人们才会敬重你。”
　　明明不是这个原因吧，52741现在对面部表情的领会能力还并不是很强，但也足够她看出他在提到萧若骐时的愤懑。
　　吵架了？
　　虽然是好机会但是……
　　哎，这样趁虚而入好难受啊，她也是个正人君子诶怎么办。
　　52741机会到了头上反而缩了，站在那闷不吭声，小眼睛无助的左右转动，与一旁全德对上，无助的朝皇帝那使了个眼色。
　　本来全德看她的眼神其实是审视的，甚至带着点儿警惕。可52741这眼色一上，他便有些疑惑了，还带点尴尬，只是摇摇头，便不再回应。
　　52741心里也苦，她只想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摸到“上一任”的遗物，他们的身体外表的纹路其实宛如电路板，光触碰都能触发天物，个别部位还能读取和操纵天物信息。她过来只要找到机会摸一摸就行，奈何现在不仅看起来没机会算了，她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她有些不想呆，干脆站起来，哼哼唧唧：“皇，皇上，我没想到过来和你吃饭，我，我要不还是先回去了吧。”
　　元以臻闻言不满，抬头：“怎么，朕不配？”
　　“是我不配，”52741发现拒绝元以臻好爽，她都不用入戏，本色出演就行，“你是在和若骐姐姐冷，咳，置气吗？不要这样，有话早点说，说完就又可以回到过去啦。”
　　“你不懂，”元以臻绷着脸，“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也要说开啊，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等朕做完了，就行了。”
　　做完？52741方才瞥了书桌一眼，恰好有看到几个海字，莫非都这节骨眼了，元以臻还在折腾海禁？
　　虽然说他现在禁不禁可能都无济于事，但这边人家都因为你太作而打到京城了，你还要笔耕不辍继续作，这是等着人打进来把你骨灰都扬了不成？
　　人类倔起来还真是十个阿部都拉不住。
　　矿种决定蹲在一旁数星星。
　　她沉默的看着他，不知道是让他误会了什么，元以臻竟然还嗤的笑了出来：“有时候朕真羡慕你们兄妹。”
　　啥，兄妹？52741差点没想起自己“兄”的长相。
　　“回门那日朕过来已经迟了，路上遇到了你爹他们，你哥哥叫卓司勰是吧，可一直没给朕好脸色看，还考朕，问你喜欢什么颜色，问你爱吃什么，朕不答，他便更生气，可见爱你之深。”
　　52741：？？？
　　他？卓司勰？是不是哪里有误会。
　　他是唯恐我杀了你吧。
　　“朕起初还不明白，你们兄妹相认不过月余，何来这么深的感情。现在朕知道了了……”元以臻说着，忽然伸手点了一下52741的鼻尖，“你呀，呆头呆脑的，着实可爱。”
　　52741：……呕！
　　人类太可怕了，他们到底脑补到了什么！？苍天啊，她什么也没做呀！难道说她也被安了那个“人见人爱系统”？！否则他们怎么什么都能想还能说呀？他们真的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元以臻当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甚至从内到外洋溢着一种类似于温柔甚至于慈爱的气息，放下笔再次拉起52741：“走吧，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天热了，荷花该开了吧。”
　　“回皇上，早已经开了。”全德喜形于色，“您勤于政务，一直没空赏花呢。”
　　“那正好，”元以臻道，“今日朕便不管那些烦心事，好好陪我们的司思妹妹逛逛。”
　　52741被拉扯着，她心里是很想不开的，但面上可能确实不是这个表情，元以臻看了两眼，还有空跟全德调侃她：“全德你看，司思像不像呆头鹅。”
　　全德：“像，像！”
　　“哈哈哈哈！”场面欢声笑语。
　　52741被拉出御书房，一眼看到外头躬身等着一众仆人，其中便有圣子燎和喜竹，两人都一样惊讶的看过来。
　　见状，52741还没什么反应，元以臻却一把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亲昵的扶着她的手，低头柔情似水：“司思，慢点儿走，别摔着。”
　　那小心细致的样，仿佛她怀胎十月。
　　圣子燎低下了头。
　　大夏天的，冷气扑面。


第39章 天地不仁
　　就算有外敌侵犯，也不会影响帝国特权阶层的生活质量。
　　元以臻一路揽着52741赏荷、游园，甚至划了小船，去拔了两片荷叶顶在头上，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热衷于星尘竞速和引力蹦极的52741有一丢丢的犯困，但全德和周围仆役的神色告诉她，元以臻今天这般笑是多难得的事情。
　　他们甚至向她投来了感激的眼神，不知道是真心希望元以臻高兴，还是元以臻高兴了他们的日子就好过。
　　52741当然不是个合格的玩伴，她的回应是匮乏的，甚至有些迟钝，毕竟她并不知道究竟哪些点戳到了元以臻，她必须得从元以臻的反应中提取他的快乐源泉，再笨拙的考虑要不要跟着也“快乐”一套。
　　比如船忽然晃了一下，元以臻笑容忽的一僵，随后夸张的哈哈大笑，眼里其实有恐惧。
　　一旁的全德等人自然更加担心，但一见他们没事，然后元以臻笑了，于是他们跟着哈哈大笑，笑声中气十足，直冲云霄。
　　52741也只能跟着弯弯嘴角。
　　然后元以臻就会逗她：“怎么了，吓呆了？别怕，朕在呢。”
　　52741：“……”心情有点复杂。
　　船划了个来回，湖心亭中的晚膳也备好了，元以臻先被全德拉上的岸，元以臻利落的跳上去后，回身兴高采烈的去拉52741，却被一个太监抢了先。
　　圣子燎单膝跪在岸边朝她伸出手，压低了声音柔声道：“娘娘，小心脚下。”
　　元以臻刚伸手，见状愣了一下。全德反应极快的斥责圣子燎：“你是哪里的奴才，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皇上正要拉你们娘娘呢！”
　　圣子燎低着头，不卑不亢：“皇上恕罪，是奴才太担心娘娘的安危了。”
　　他这话一语双关，甚至有点暗示元以臻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元以臻反应了过来，轻咳一声，当然不再坚持，转身往湖心亭走去：“来吧，用膳。”
　　兴致是已经下来了。
　　全德瞪了圣子燎一眼，赶紧追了过去，圣子燎紧紧抓住52741的手，把她拉上了岸，低声道：“现在不是承宠的时候。”
　　你想多了吧？52741瞪了他一眼，没任何表示，走到湖心亭，坐在了元以臻身边。
　　元以臻已经平复了状态，等全德给他检好了菜，他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一边问：“宫里的饭菜可还合口？”
　　“还行。”
　　“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没有。”
　　“朕还道你一直在山中，口味会较常人清淡的。”
　　“大概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边吃边聊，气氛逐渐难熬起来，就在52741决心下次再借机弄数据存储器，这次先撤退压压惊时，突然全德凑了过来，低声禀报：
　　“皇上，淑妃娘娘来了。”
　　萧若骐？她终于来了！
　　52741还没松口气，就听耳边叮铃哐啷一阵脆响，循声望去，竟然是萧若骐一身戎装大步走了过来，她左佩刀右挎箭，背后还扛着一把长弓，胸前鳞甲熠熠生辉，手臂、小腿处的皮绑腿都已经磨旧，看起来仿佛身经百战的将军，很是英武利落。
　　她就这么一路大步流星的走到两人面前，看都没看52741一眼，冷声道：“皇上，臣妾恳请出宫，带兵驰援清塞军！”
　　清塞军？出事的不是雁门关么？52741回忆了一下圣所家传的大元版图，想起雁门关在正西面，清塞军则在西北，莫非是异族连长驱直入都兵分两路了？
　　元以臻还拿着筷子仿佛淡定，但是许久没落筷不说，眼神都没往菜上放，他轻声道：“你要去便去吧，朕哪拦得动你。”
　　两人果然吵架了，还是爱的吵架！幸好她没头脑一昏硬挤进来。
　　萧若骐当即红了眼眶，她单膝一跪，朝元以臻抱拳道：“皇上，保重！”说罢起身，扭头就走。
　　啪！
　　元以臻猛地把筷子砸在碗上，狠声道：“为何你就不能与司思一样，乖乖的陪在朕身边？！”
　　52741：……这枪也能躺到？
　　萧若骐停住，回身，含泪：“因为臣不仅想陪着你，还想守着你……皇上，形势危急，不能再冒进了。”
　　“你去清塞军就不算冒进了？！你带兵离开就算守着朕了？！”
　　“臣领府中私兵前去，远好过皇上再派岳将军的戍京部队过去，京城，不能无兵！”
　　“你私兵才多少，异族又有多少，你过去简直杯水车薪！你要走便走，谈什么出宫驰援！我大元还要一个女人来救，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萧若骐红了眼睛：“臣妾虽为女儿身，也自知技艺不精不如父兄，但臣妾始终记得先皇叮嘱，他要我萧若骐从此与大元共进退，皇上，臣妾要共进退的是大元，不是你。”
　　牛啊大姐，这话说出来，元以臻还不得气死。
　　全场人都偷偷瞥元以臻，甚至有些人已经膝盖半弯做好了随时跪下的准备，却见他端坐不动，神色紧绷，竟然没有当场炸裂。
　　许久，他缓缓开口：“朕就知道，你就是不信朕。你不信朕能背水一战，你也不信朕能治好海运，你更不信朕……”他突然顿住，看了看身边的52741，没说下去。
　　信什么，信你能把持住吗？52741此时悟性和兴致双高，一边脑补还一边美滋滋的夹了块醋溜鱼吃，被全德瞪了一眼。
　　然后圣子燎眼疾手快的给她又夹了一块放碗里，于是他也被全德瞪了一眼。
　　主仆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边苦情戏却还在上演，萧若骐已经无奈了：“以臻，所有人都在说，现在不宜海禁、不宜海禁。为何你就是不听？卓相二朝元老，历经风雨，什么没见过，他也会说错吗？”
　　“他那是被西方圣所吓破了胆儿！”元以臻猛地一拍桌面，52741眼疾手快捧住了自己装着醋溜鱼的碗，淡定的继续吃。
　　这不大寻常的动作吸引了元以臻的视线，他看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坐着卓相的女儿，神色立马尴尬了，咳了一声：“那个，司思，朕不是那个意思。”
　　52741当然不以为意：“皇上你就当我不存在吧。”
　　卓令吾某方面讲确实对西方圣所有些过于忌惮，否则也不至于同意把圣女冒充成自己女儿再送进宫，所以真要辩驳，那也没什么可说的的。
　　元以臻当然不会就这么被安慰到，他皱眉沉吟了一下，抬手又给52741加了一块糖醋鱼。
　　52741：……她只是试吃，又不是爱吃。
　　这时候，身为一个大联盟社畜的特质就显现出来了，她其实不喜欢浪费，能量、食物，都不想剩着。
　　她开始埋头吃起来。
　　萧若骐原本貌似还挺期待她的反应，此时见卓相之女这么怂，她也就不再抱希望，而是坚定道：“臣妾去意已决，皇上，你，”她哽咽了一下，“你千万保重。”
　　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场面相当沉重，背景只有52741窸窸窣窣唆鱼骨头的声音。略有些诡异，相当破坏气氛。
　　“哎，”元以臻放下筷子，长叹一声，转头对52741柔声道，“司思，你先回去休息吧，全德，看她有什么爱吃的，令御厨做了，送永福宫去。”
　　“是，皇上。”全德上前走到52741身后，轻声道，“娘娘，这边请？”
　　52741:“……”这么绝情的吗？
　　她忽然感受到了封建帝制的力量，米罗娜那么刻薄的老板还不会让她吃一半退下呢，连她的狗子她都会等！现在让她这么退下，感觉真是丧权辱国。
　　不行，时候她要多挖点矿压压惊。
　　接过圣子燎递来的湿巾擦了擦嘴，她木着脸起身走过长廊，正与萧若骐擦肩而过，忽然被萧若骐轻声叫住：“妹妹。”
　　52741刹车似的站住，低头看向她。
　　萧若骐却并没有看她，双眼直视前方：“卓相忧国忧民，乃真国士也，还望妹妹不要堕了他的名头。”
　　这是在指责她不作为吗？
　　确实卓令吾有让她劝劝皇帝来着，但她本来就嫌人家进步快，现在他们自断双腿了，她何乐而不为呢？
　　真心话当然不能说。
　　她想了想，露出一抹微笑，问：“你看过星星吗，若骐姐姐。”
　　萧若骐：“看过，如何？”
　　“看久了，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渺小？”
　　“……”
　　“我常看。”52741朝她眨了眨眼，“天地一瞬，万物归土。我们自以为活着，沧海桑田面前却又与死无异，我们在挣扎什么呢？”
　　“……”
　　“所以啊……”52741耸耸肩，“活着不好么？”
　　“……”
　　她说完，也不等什么回应，迈步款款离开。
　　等转过了拐角，才听圣子燎噗的笑了一声：“大人好能说，瞧那女人的脸色。”
　　平时稳重寡言的喜竹也忍不住附和：“是啊，娘娘不愧是世外修行过的人，寥寥几句便让奴婢生出一股以万物为刍狗的感慨来，以前听姑姑讲时还不觉得，现在突然明白了！娘娘真厉害。”
　　这话一落，圣子燎的表情又风云突变，唰的就暗了。
　　52741却灵光一现。
　　以万物为刍狗？前一句是不是天地不仁？
　　巧了，她不就是那个天地不仁的代表吗？！
　　这小宫女有慧根啊！52741回头看看她，很是惊讶和赞赏，连忙招手：“来来来，你姑姑怎么解释这话的？”
　　喜竹受宠若惊，小心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圣子燎，看完便不敢往前了。
　　52741才不管他们之间的波涛汹涌，继续没心没肺的招呼：“来呀，来说说。”
　　圣子燎阴阳怪气：“娘娘唤你呢，聋了？”这时候的语气还越发像个公公了。
　　喜竹于是苦着脸上前，被52741一把揽住，开问：“你们说的天地不仁，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你们我们，大家学的不是一本教材吗？否则这世上还有几个天地不仁啊。喜竹神色越发苦了，后面圣子燎神色也越发阴沉。
　　但那神色在看到树丛中一闪而过的红影时，便又放松了下来。
　　萧若骐终究没有带兵出征……策略而已，她或许是真心想阻止元以臻清空家底去驰援前线，只可惜她终究是一介女流，再大的才能和决心都无法盖过她作为宫妃的身份。
　　两天后，留守京中的岳晓将军也点兵点将，带着数千将士星夜兼程，赶赴支援清塞军。
　　京城里只剩下守卫皇族的羽林卫和禁卫军，还有驻守京城城门和近郊的十二府兵，堪堪过万，且绝大多数是高官子弟。
　　“京城，对季佑来说，差不多是空了。”晚上，圣子燎一边伺候52741洗漱休息，一边报告着每天的新情况，并作出总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你可得想好了。”
　　52741手里把玩着一块其貌不扬的鹅卵石，若有所思：“我现在是不是别人眼里狐狸精一样的存在？特别招人讨厌啊？”
　　现在人人都哭着喊着让元以臻不要海禁不要派兵不要和西方圣所对着干，其实原本已经有理有据到足够动摇元以臻了，可这时候如果元以臻来她这儿一趟……完球，他会发现自己想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应该海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海也别想跑，当然要把那些庶民伸出去的手都砍断，只伸皇家的手。什么，他们都反对？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应该派兵，只有尽早阻截了敌人，京城才会安全。什么，他们都反对？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应该跟圣所对着干，他们太贪了，什么都想掺一脚，就应该把他们的生意都取缔掉，就留一个开矿的老本行，老老实实做矿工！
　　……这个倒没什么人反对了。
　　虽然元以臻对于西方圣所占有大量矿场，连国家铸造货币的铜都被把控在他们手里这点也相当不满，但这方面的谗言，某矿种是绝对不会进的。
　　圣子燎擦着她濡湿的头发，眼神却时不时的往她手里那块石头上瞟，神色探究：“大人最近行事风格大变，可是与这块石头有关？”
　　52741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想藏起石头，可转头一想他就算知道了也无法对这块石头做什么，便硬生生调整情绪，假装漫不经心道：“怎么会，一块石头而已。”
　　这话放到圣子燎那，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毕竟他曾经替她往矿场的月仪秤送过鹅卵石……
　　月仪秤是集团少数不得不留在矿场上的仪器之一，旗下所有矿场开采出的原矿都必须用矿车装了经过月仪秤，没人知道会有特殊的定向采矿仪直接锁定并传送走藏在普通矿中的目标。
　　千百年来集团就靠这招敛去他们需要的一切矿石，同时也发明出了躲过大联盟信息探测网，利用矿物传送进行消息传递的加密方式。
　　她手里的石头，就是米罗娜的回复。
　　这儿的矿石只是普通矿石，所以能“塞”的信息不多，上次她送去的信息只有：【已嫁，同事要造反】。
　　而米罗娜的回复更简单，只有三个字：【搅屎棍】。
　　……搞乱局面，尚有一线生机。
　　52741几乎立刻领会了其中内涵，并且深感熨帖……只要不是去勾引异种，她真的什么都能做！
　　圣子燎当然不会相信这么敷衍的答案，但是他并无所谓，只是擦着他家圣女的头发就让他满足，神色在灯光下温柔到泛光：“大人这样也挺好的，况且，其实没人知道那皇帝的决定与大人有关，他在外可都夸你忧国忧民忠孝两全。”
　　这是在从舆论上保护她啊。
　　52741一愣，又一次感到良心受到了谴责。
　　她真的是有心又用心的在毁他，或者说他的天下。却偏因为说了他想听到的话，反而受到了信任。
　　这恐怕就是古往今来奸臣的生存状态了吧。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
　　有时候她都有些看不明白，那个敢杀妻日天的皇帝，为什么面对她这么明显的捧臭脚，还能甘之如饴？
　　莫非他当真听进去了那句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上的话，并且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
　　那可惨了，她决定在一切结束后，如果还有机会与他对话，一定要告诉他一个真正的真理，那就是：
　　忠言逆耳。


第40章 获得存档
　　长江沿岸终于决堤了。
　　上游旱，下游涝，灾民四起。又有异族在边关幺蛾子不断，不仅京城兵力空了，国库也空了。
　　朝上纷纷上奏，要开仓放粮，要镇压暴乱，要劫富（圣所）济贫。
　　圣所则表示，他们的第一批贡品都还在赈灾的路上，哪有那个闲钱去置办新一批。再说了，这到底是谁的国？
　　灾报、军报雪花般飞入宫中，几乎没一个好消息。
　　是以自前两日带卓贤妃游园后，元以臻除了上朝几乎再没出过御书房，彻夜亮灯，恐怕连觉都很少。
　　萧若骐则时刻陪伴在旁，端茶送水、沐浴更衣甚至端饭试菜，她都亲力亲为。
　　用52741宫里几个宫女的话讲，那淑妃越界又逾礼，对皇上的占有欲已近疯魔。
　　但52741却觉得不是这样，对于一个有志向的小皇帝来说，掌权没多久就帝国飘摇，想做什么都做不了，若不是有个爱人在一旁支撑着，非得崩溃不可。
　　只不过萧若骐这样密不透风的呵护却让52741始终找不到接近元以臻的机会，逼着她每日无所事事，很是愁人。
　　深夜，52741突然惊醒。
　　她伸手摸了摸床柱，挑了挑眉，起身下床。
　　她没有刻意收敛动静，所以刚走两步，门就被轻轻叩了两声，圣子燎的声音还带着点初醒时的沙哑：“大人？”
　　52741推开门，望着外面的月色，又莫名的往身后看了看，冷不丁笑了一声：“我居然忘了。”
　　“什么？”
　　“宫里，藏了不少，天物吧？”
　　圣子燎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据说是的，有个天物阁。但据历代圣所志记载，藏物数量不及圣所十之一二。”
　　“嗯……”52741沉吟了一会儿，又往身后忘了一眼，朝圣子燎招招手道，“来，旁边让让。”
　　让？让谁？圣子燎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的往52741这边靠了靠。
　　52741看了看他的位置，一皱眉，拎着他的领口就往自己一拉，没等圣子燎站稳，突然听到远处炸裂般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连串撞击和碎裂的声音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往他们直冲而来，一个石凳般的东西瞬间击穿了永福宫的寝殿，准确的划过方才圣子燎站立的位置，裹挟着风的呼啸和扑面的烟尘，又撞穿了围墙绝尘而去！
　　圣子燎呆住了，大气都不敢喘。
　　52741则放开了他的领口，拍拍手，又摆手辉散了点周围的烟尘，还有心情调侃：“在家里做武器试验，厉害啊。”
　　圣子燎忽然吐出一口气，缓缓转头看向52741，猛地跪下，一字一颤：“大，大人又救了我一命！属下，属下感激不尽！愿，愿永远……”
　　“哎哎哎，跟我别提什么永远。”52741叫停，“去看看咱们的人有没有受伤的，然后陪我去找皇上。”
　　“什么？找皇上？”圣子燎有些迷茫的抬头。
　　“我一个弱女子！遇到这种事情，总不能拍拍屁股回去继续睡觉吧？！我肯定会害怕，会哭，会找能保护我的人……等下。”52741砸吧了下嘴，“好像只有我的房子被撞了个对穿吧？”
　　提到这个，圣子燎神色又阴了：“是！大人，你切莫掉以轻心，难保这是谁想趁机加害于你！”
　　“不可能，”52741摆摆手，信心十足。
　　“为什么不可能，你看刚才……”
　　“有人要加害我这个可能性，我赞同；但是用天物？呵！”52741轻蔑的摇头，自信道，“你们做不到。”
　　她说，你们。
　　圣子燎攥了攥拳头，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毕竟当初是他亲眼见证52741从神殿的神龛中从无到有的诞生。
　　她是异类。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努力冷静了一下，才再次抬头，道：“可是大人，这世间有很多人能控制天物。”
　　“不可能，”52741笃定道，“除非像刚才一样，是意外。”
　　其实也不算意外，那人一定是不小心启动了云回收模式，行话叫放逐。
　　不该这个文明用的东西如果意外被这个文明收藏，一旦有人去瞎摸乱碰，按照设定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启动云回收模式，启动后本体自动发射至外太空，有一定可能会被周围的巡逻人员回收循环利用，所以叫云回收。
　　对地面文明来说，那模式其实类似于自毁，反正宁愿自我放逐了也不让你用，就很绝情。
　　圣子燎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大人可知道，隐族？”
　　“什么隐族？”52741刚问完，就听前院一阵喧嚣，她望过去，没一会儿就见到元以臻快速的跑来，他身上衣服松松散散，身后跟着也衣衫不整的萧若骐，两人身后一大群侍卫和太监浩浩荡荡的跟着，急急忙忙的冲进永福宫。
　　“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朕唯你是问！”他大声怒斥着身侧另一个人，急得气息不稳，又抬头叫，“司思！司思！司……你没事吧？！”
　　“额，我……”
　　52741还没答完，元以臻已经大步跑到了她面前，抓着她的双臂上下端详，许久才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没事，朕一得知那东西穿过了永福宫，还以为，还以为……呼！”
　　看他的样子，竟好似真的吓到了，场面话都说不出来，喘了口气才继续道：“你怎的，这么晚了，还在外头？”
　　想你想的！52741心里的戏精这么回答，面上却无辜道：“我睡不着，出来看看星星，就突然……啊！”她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猛地皱起脸扑进元以臻怀里，大哭：“皇上！刚才好吓人啊！我才刚出门！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这一抱尺度还不小，又是抱腰又是贴胸，身后圣子燎眼刚一眯，忽然看到她手上的小动作，又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还默契的往前一步，挡住一点别人的视线。
　　元以臻身子一僵，转而只能双手虚揽着她，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是朕不对，朕不应该……”他没说下去，顿了顿才道，“下次不会了。”
　　52741在他怀里点点头，自觉地离开他的怀抱，吸着鼻子：“我，我相信皇上……但皇上，那是什么东西呀？好吓人！”
　　“这……”元以臻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朕也尚不清楚，等朕派人查明了，一定给你个交代，好吗？”
　　“好。”52741本来也就是没话找话，她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刚才飞过的是什么，如果非要说好奇，那她倒是挺好奇触发这个天物的人是谁。
　　就算宫里天物收藏再少，也不至于那么巧就挑了气候卫星，还偏偏精准的触发了它，能做到这一步的，真是个人才。
　　“小白，”元以臻仿佛在回应她的感慨，回头冷声道，“没有下次。”
　　白先生方才就一直如幽灵一般飘在他身边，此时应了一下，还是和在做梦一样，眼睛上下看着52741，惊魂未定：“是，是我的错，请，请娘娘责罚。”
　　哦，果然，白先生。
　　52741上下端详着他，不动声色，看得白先生汗水淋淋而下。随后却见她大度一笑：“无妨，若不是方才的事情，我还不知道我运气这么好。”
　　“此话可不能乱讲！”元以臻皱眉，又重复，“不能有下次！”
　　“皇上，夜深了，既然妹妹没事，不若让她先休息吧。”萧若骐在后面轻声道，“不知永福宫可有当下就能就寝的屋子，若没有，也可去我那，只盼妹妹不要嫌弃。”
　　这52741哪答得上来，她回头，圣子燎已经低了头接话：“回皇上，回娘娘，宫里每日打扫客房，足够我们娘娘睡了。”
　　“那便好，”元以臻点点头，又道，“但这永福宫一时半会是用不得了，这样，司思你先委屈一晚，明日朕指个新宫殿给你，如何？”
　　52741一脸高兴：“谢谢皇上！”
　　“这有何可谢，若不是……”元以臻没再说下去，叹了口气，有些萧索的转身，“走吧，不要打扰了贤妃休息。”
　　于是元以臻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52741等人声完全消失，终于忍不住，对月摊开手掌，里面赫然是一个如意状的玉耳环，莹润如油，玲珑剔透，光从艺术角度看，就非凡品。
　　她刚才趁机从元以臻腰间的香囊里掏出来的。
　　圣子燎早就看到她的小动作了，此时嘴角一抹微笑，很配合得鼓鼓掌：“恭喜大人。”
　　“嘿嘿嘿！”52741发出了憨厚的笑声，二话不说戴上耳环，迫不及待地在一旁还完好的亭子里坐了，随后歪头捏着玉坠，一动不动，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旁边的下人们来来去去整理东西，都忍不住好奇的往这边瞥。圣子燎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身边站定，虽然垂眸束手宛如石雕，却无形间把52741置于了一个宛如真空的气场中，让人不得靠近甚至不敢窥探。
　　【检测到拟态生物体征，开始进行身份验证。】
　　接通脑电波后，一串意识流进入了52741的脑海。虽然意识流并没有性别和声调之分，却莫名的给了她一种对方是女性的感觉。
　　【身份验证完毕，请选择服务项目。】
　　【已选择查看近期任务存档，请稍后，正在读取存档点。】
　　【请选择读取方式，第一视角监控可读取范畴为最终存档前三十个当地自转日；第三方任务记录范畴为所有存档。】
　　52741下意识的想选择第一个选项，毕竟那就是她想知道的，但是临到确认她又迟疑了。
　　虽然是AI的第一视角，但人家到底是皇后，和元以臻是正经夫妻，不会一不小心看到“异种PLAY”吧，那就有点咳咳咳了，光想想眼睛部位就一阵酸疼。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很多档案员后面都能无缝转行去做跨物种鉴黄师，并且三天两头跑心理医生那，不是没道理的。
　　但要她听口述存档，并不解决问题……
　　算了。
　　她一咬牙还是选择了第一视角，并且把时间调节到最后一小时。
　　都要死了，总不会有不和谐场面吧！
　　眼前忽的一亮，画面被直接投影到了她的视网膜上，“她”正半躺在自己的软塌上安静的看书。
　　正是冬去春来之际，窗外艳阳瑟瑟，凉风半暖，枯树见青，花枝舞动。
　　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每隔二十秒，她翻一页。
　　在翻到第三页时，她忽然抬起头。几乎就在同时，嘹亮的唱声在外面响起。
　　“皇上驾到！”


第41章 抵死缠绵
　　“皇后，我们要个孩子吧。”
　　这是元以臻进门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AI的内心毫无波动，52741却不淡定了。因为元以臻话说完，紧接着就扯着腰带上前，唰唰撩开三层衣服，一身中衣的就爬上卧榻，一时间AI的眼前只有他线条分明的锁骨……
　　“她”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她”抬腿勾住了他的腰身，“她”感觉到了他……
　　“艹！”52741在耳边听到第一声急促又隐忍的喘息时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切断脑内连接，蹭的站起来撑着桌子瞪大双眼怒视前方，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夏夜，她硬是冻掉一片鸡皮疙瘩！
　　圣子燎吓了一跳：“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52741抬手阻止他继续说，抿着嘴平复了许久才缓缓看向他，刚想说没事，但眼睛往下一瞥，其实啥也没看见，脑内联想却突然发力，她张口就是“呕”一声！
　　她吐了。
　　等等，她吐了？
　　她吐了！
　　她居然有这个功能？！
　　等一下，百分百还原人体机能其实远比把生物基因链摊开来挑肥拣瘦删左去右还方便吧。
　　……除了生育能力真的不能留以外。
　　她呕了一下就忍住了，拼命拍胸平复了那股恶心感，转头却见圣子燎那小表情看着比她还受伤：“属下是哪里……恶心到大人了吗？”
　　没等52741接话，他紧接着道：“属下知道属下要这般陪在大人身边，最好是干干净净的，可属下本就是为大人而生的，连属下这身子都是大人的，身体发肤不敢有丝毫自损，望大人明察，求大人恕罪！”
　　你自宫吧。
　　52741听到后来已经面无表情，甚至用了很大的意志才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这是人家的正常生理构造，她不能有偏见，要冷静，要客观，要开放，要包容，要……
　　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还有AI人权保护协会了，他们把系统设定得这么完美，以至于AI什么都顺从，真的很有可能被诱导着做一些辣眼睛的事。
　　不过，设身处地的想，这里的人肯定一下子也不会习惯他们硅基文明的繁衍方式，大家半斤八两，现在需要入乡随俗的是她。
　　“呼！”她深呼吸，挤出微笑，“我要休息了。”
　　不能那么草率的就读档了。
　　圣子燎果然懂，隐晦的看了一眼她的耳环，点头，吩咐下去：“房备好了吗？”
　　妙桃：“回燎公公，备好了，西厢房。”
　　“那大人，这边请。”圣子燎抬手，将52741引进了西厢房。伺候她上了床以后，便独自走到了外头，继续盘腿坐在门外给她守夜。
　　52741躺在窗上坐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再次接入了储存器。
　　呻吟声乍然响起。
　　52741虎躯一震，想起了读档是默认续播的，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不用重新“感受”一下开头，还是该生气上来就是大招。
　　元以臻动了起来……带动他的AI皇后。
　　AI其实蛮努力了，虽然52741在这儿没实践过，但是以她非常少数的经验，她觉得AI的表现不错。
　　端庄中带着诱惑，风情中带着隐忍，把欲迎还拒演绎的淋漓尽致。偏偏她的硬件也非常靠谱——生物载体采用的都是最高素质的身体数据，为的就是能尽量多的承受其主脑来自不同文明和生物形态的行动乃至战斗姿态。
　　不知道设计者当初有没有把OOXX也考虑在里面。
　　反正看元以臻表情，他挺爽的，大概差点要忘了他本来的任务。
　　这场战斗非常激烈，战至酣处，结实的卧榻都像行军床一样嘎吱作响。52741看习惯了也就淡定了，甚至被本体影响还有点困，想打呵欠。
　　但紧接着，元以臻的下一个动作惊醒了她。
　　他把手伸到了“她”的后脑，动情的揉乱了她的秀发后，缓缓下挪。
　　52741屏住了呼吸。
　　后颈接颅骨处，往深处按，有个触点。
　　那只能算一个触点，并非开关，除非同时再顶住舌头下方的舌根处的突起，按住左边太阳穴和左边耳洞深处一个凸起，四个触点同时发力，等十下心跳的时间。
　　载体将会关机，自检，根据环境需要重启。
　　这四个点正好环头颅半圈，是主机所在的位置，其实设计的已经相当隐秘和鸡贼，但是设计师还是给载体安了个保护措施，有东西靠近按键时，载体会下意识躲避。
　　在元以臻触碰第一个点的时候，AI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些微挣扎，她微微扭头想避开那个在摸索后脑按钮的手，嘴里轻哼：“皇上，不要……”
　　元以臻低低一笑，顶住了她的额头：“怎么，现在才知道害羞？你哪儿朕没摸过。”
　　AI努力微笑，喘息：“膈着了，难受……唔！”
　　元以臻低头就是一个深吻。
　　好的，第二个点，舌根。
　　52741眼睁睁看着元以臻的手从“自己”的胸上缓缓抬起，摸向她的左脸。
　　耳朵，太阳穴……
　　精准、笃定。
　　他知道。
　　52741看到此处已经非常确认，他知道，知道四联开关。
　　此时两人还在水濡交融，可要命的手已经牢牢钳制住了AI，AI的设定挣扎开始了，努力扭头，想躲开元以臻的吻。
　　咬他！52741心里怒吼，咬断他的舌头！
　　但AI没有，她不能伤害元以臻，作为人造生物，她不能伤害自然生物。这是系统设定，是它们存在的底线。
　　AI哭了。
　　这是她最后的自救措施。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52741能清晰的感受到眼角的热度和脸颊淌下的温热液体，眼泪划过了脸颊浸到了她脸旁的枕头里。黏腻，但抵不过身上的难受。
　　元以臻终究按住了四联开关，AI的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想把他推开，可他既然开始了，当然不会停止，他几乎整个人压着AI，眼神逐渐发红。
　　他也流下了泪来，双手在剧烈颤抖。
　　AI死死盯着他。眼神专注到能从他的瞳孔里清晰的看到自己，但两人正在接吻，所以黑色的瞳孔对着黑色的瞳孔，只剩下一抹光，在双方眼睛中逐渐消失。
　　载体关机了。
　　AI不再动作，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的她，神色应该是恬淡的吧。载体重启绝大部分情况是为了将状态调整为最佳，或者根据需要恢复成出厂模式。
　　元以臻这种只知其然的暴力操作，只能做到自检重启，五分钟后，她将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皇后。
　　等等。
　　52741忽然想到一个让她后颈发凉的可能：会不会，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元皇族不知道什么原因发现了这个会让永远精力充沛无懈可击的皇后失去意识的开关，使用过后本以为人家不会醒来，结果人醒来了。
　　于是这一次，干脆下狠手了？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杀了她有什么好处？这么有钱有权乖顺好用的老婆不要，到底图什么？
　　52741想不明白，干脆点开了续播按钮。
　　在有记录的最后一个小时中，前二十分钟是正常记录，但最后四十分钟，是黑匣子。
　　只有听觉，嗅觉和触觉。
　　“她”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耳边只有元以臻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他好像还把她的衣服给穿上了，甚至帮她整理了一下妆容，大手触碰到她的脸，他还停留了一会儿。
　　没一会儿，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成了？”那声音嘶哑，也有一些年轻，52741立刻想起来，是那个白先生，他此时语调有些尖利，甚至可以说是激动，“当真可以？”
　　“记载不会错，”元以臻冷声道，“快，绑住她。”
　　他们将AI抬到床上，用冰冷的金属将AI四肢全部扣住，甚至在腰间和颈肩都固定了铁环。52741眼前一片漆黑，却感同身受，视觉的消失扩大了其他感官，她觉得周身金属的冰冷已经渗透进了骨子里，甚至直冲脑髓。
　　“接下来怎么办？”白先生已经紧张到忘了敬语。
　　“不是你说有想做的事吗？”元以臻声音越来越冷。
　　“可，可……”白先生呼吸急促，“可我，臣……”
　　“只有这一次机会，”元以臻平静了下来，还有点疲惫，“你好自为之。”
　　说着，床边一重，大概是他坐了下来，手再次抚上了她的脸颊，轻柔，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最后一次了，不会再有下次了……”他呢喃，像温柔，却透心凉。
　　“臣，臣以为，若皇后也是，也是天物，那，那能让她，休息的地方，说不定，是，是能，打开的……”
　　打，打开？！
　　52741颤抖了起来，她无法抑制去想象白先生这话背后的含义，她甚至已经想到了那个场面。
　　虽然她完全可以理解，白先生甚至是对的，但是别忘了，他们是碳基生物！有血有人的哺乳动物！怎么能对一个“同类”说出这样的推断？！
　　白先生还在说：“可，可臣不知道，是，是这个，地方……臣，臣现在……”
　　“那就打开看看。”元以臻道。
　　“嗯，嗯？！可……”
　　“她有血有肉，每一寸，都有血有肉，朕知道，”元以臻轻声道，“唯独这儿，这脸的下面……朕不知道。”
　　太可怕了，这就是元以臻可以对前一分钟还在与他抵死缠绵的人做的事。
　　52741反而冷静了。
　　白先生吞咽了一下，他不再说话，当真迈步靠近，手里传出了器械交碰的声音。
　　一个冰凉的尖端，缓缓伸进她的耳孔。
　　一根尖锐的针，扎进了她的太阳穴。
　　“得罪了。”白先生一声轻喃，掰开了她的嘴。
　　随后两人合力让她侧躺，一根针扎进了后脑。
　　“然后呢？”元以臻捧着她的头，问。
　　白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挤出一个字：“撬。”


第42章 不配为王
　　AI死了。
　　高等文明怎么会让低等文明窥探到他们的核心技术？
　　在白先生自AI的太阳穴敲进第一颗铁钉的那一刻，核心技术保护协议生效，载体立刻停止了呼吸，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
　　在两人长久的沉默后，元以臻要求白先生继续时，白先生的第二次敲击，直接激活了第二阶段协议，自毁装置启动，将AI脑内的芯片、颅撑乃至做成脑浆样的掩体全部搅得稀烂。
　　对外的表现，那就是她的脑部轻轻一震。
　　白先生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她，她还活着？！”他几乎嘶哑了声音。
　　“不可能。”元以臻道。
　　“皇上，真的，她，她动了一下！”
　　“朕没看到。”
　　“……”白先生惊恐的喘息。
　　元以臻不耐，他竟然上前摇了摇AI的尸体，衣料摩擦，窸窣作响：“你看，已经有些僵硬了……嘶！”
　　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白先生忍不住“啊啊”叫了两声，仿佛看到了极致恐怖的事情，他甚至撞翻了远处的桌椅！
　　“这是什么？！”元以臻咬牙道，“这是什么？！”
　　“是，是……脑，脑……”白先生结巴了一会儿，挤出一个字，“液。”
　　“什么？脑液？”
　　“师，师兄说，说过，人，人脑中，血肉是，是白的……也是白的。”
　　“也是是什么意思？！”
　　“如猪脑，羊脑，狗，狗脑……”话到此处，白先生终于忍不住了，大大的“呕”了一声，紧接着呕吐不止。
　　元以臻：“……”他咽了口唾沫，急促的呼吸了一会儿，才哽着嗓子嘶声道，“你的意思是……”
　　“确，确是人脑！”
　　“从鼻腔流出人脑？！”
　　“脑，脑之构造精，精妙，人，人脊，就是自后脑开始，人，人牙，牙疼久了，头，头也会疼，就，大概就，就是这个道理……”白先生竟然还有空解释，可随后就撑不住了，唔的一声，“皇上，臣有罪！我们，我，我杀了皇后娘娘！”
　　“杀？”元以臻呢喃了一会儿，竟然又摸了摸AI的脸，“杀了？”
　　“皇上？”白先生语气惊恐到失声。
　　“所以，她死了？”
　　“……是，是的。”
　　“被，杀死的？”
　　“是，唔，是的。”
　　元以臻：“……噗！”
　　“皇上！”白先生惊叫。
　　“你走吧，”元以臻喉中含糊，声音疲惫沙哑，“可以了，就这样吧。”
　　“臣，我，微臣，咳……”
　　“滚！”
　　白先生快步离开。
　　房内沉寂了许久，久到52741都要以为进度条已经到底了，才自耳边忽然听到一个悠长的叹息声。
　　“你为什么要是圣女呢？韶光。”
　　咔哒，记录结束。
　　那声叹息带来的悠久的死寂是那么契合此时的宁静，52741躺在那，许久没有回神。
　　她原本澎湃的心情在听到最后两个字时，突然平静了。
　　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韶光？他居然叫她韶光？
　　如果没记错，那意味着美好的时光吧？
　　天下还有比元以臻叫圣女为韶光更好笑的事情吗？
　　天下还有比元以臻杀了他叫做韶光的人更好笑的事情吗？
　　她快笑死了。
　　AI从程序上拥护这个王，从序列上讲他的重要性仅次于矿场，这世上应该再没有比她更忠诚好用的工具人了，结果他居然把她杀了？
　　看起来还蓄谋已久，甚至不惜“以身饲虎”，就为找到杀她的时机。
　　而且，从只言片语判断，对圣女的观察总结，不是他这一代开始的。
　　“记载……”她想起元以臻之前说的话，居然连记载中都有关机重启的办法，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什么时候开始的？出于什么样的居心？
　　仅仅是为了夺回西方圣所占有的利益吗？
　　哦不，应该就是了，西方圣所的体量，似乎确实足够让皇族一代代坚持不懈的除之而后快了。
　　52741躺在那一条条理着，只觉得这黑匣子这一遭信息量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想，她有些理不过来。
　　唯一让她觉得高兴的，就是她这次混到元以臻身边，没有用圣女的身份。
　　——否则不仅要和异种这样那样，还要在和异种这样那样时被干掉……说出去笑死半个大联盟是妥妥的了。
　　但现在想来，原住民对于所谓“天物”的理解，似乎也超出了她的预想。
　　到什么程度了？有可能消除吗？
　　看来她有事情做了。
　　“娘娘？”此时门外，圣子燎忽然道，“你还好吧？”
　　52741一愣，问：“怎么了？”
　　“属下方才听你笑，过会儿又突然没了声音……”圣子燎有些迟疑。
　　难不成是觉得她笑死了？
　　52741方才被原住民“意识谋杀”，现在并不是很想搭理这个人，便不客气道：“你在偷听我？”
　　圣子燎嗅觉很是敏锐：“回娘娘！没有！属下没有刻意偷听！”
　　“那也不要随随便便偷听！”
　　“……是。”圣子燎有些委屈。
　　52741训完人，又躺了一会儿，忽然又有点怒意升腾起来。
　　他居然杀了他们的AI！
　　就算是AI，那也是他们的人！大联盟多少战争，是AI前赴后继打出来的，他们也可以是活生生的战友，用他们近乎完美的系统博取战友的好感和尊重！
　　他们可以比谁都忠诚！可以比谁都可靠！他们无一不是到死都在尽忠职守！
　　谋杀、遗弃AI的人，同样会被审判！因为能谋害这些忠诚的存在的人，不会是好人！
　　就像这个元以臻！
　　这样的愚昧和狠毒，不配获得尊重！更不配统帅他的国家！
　　这一刻，52741简直天蝎附体，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制裁元以臻。
　　她躺不住了，蹭的坐起来，冷声叫道：“燎！”
　　“在！”圣子燎几乎一秒没耽搁，她的称呼简直像给她打了鸡血，他猛地在门口站直，“大人有何吩咐？”
　　“他不配做皇帝。”
　　“……属下明白了。”圣子燎的声音低沉，带着隐忍的激动，以至于都要颤抖了起来，“听凭大人差遣。”
　　“季佑什么时候动手？”
　　“属下这就去打探清楚！”
　　“有可能的话，让他缓一缓。”
　　“……是。”圣子燎答得有些迟疑，“可是，为何？”
　　52741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要确认一点事情，顺便看看能不能掌控宫里的天工阁。”
　　“是！属下明白了！”
　　“是你在与宰相联络吗？”
　　“是。”
　　“我怕是要对不起他了，”52741假惺惺的叹息，“这你也该明白的。”
　　“属下明白，必不会让宰相起疑！”
　　“好，我睡了。”
　　“可以让属下伺候大人入眠吗？！”蠢蠢欲动。
　　“不！再见！”超级大声。
　　“……”圣子燎的影子耷拉下头。
　　第二天一大早，52741被妙桃和喜竹好好拾掇了一番，带着自家宫里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去御书房找元以臻。
　　昨夜天物又暴动，天气卫星一路冲出皇宫，一直炸掉宫外一条街才完，伤亡惨重。民怨沸腾，大臣纷纷讨要说法，扬言要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元以臻不愿面对那些趁机蹭热度搞事情的大臣，干脆早朝都没上，直接躲进了御书房。
　　但他总有躲不掉的人，那就是自家被炸掉了卧室的卓贤妃。
　　“皇上！”冲进御书房的52741一脸后怕，“我左思右想，实在放不下心，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要不是我昨夜睡不着，今天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哎，”元以臻放下笔，过来握住她的双肩，一脸温柔，“是朕对你不起。”
　　“那，可是天物？”52741小心翼翼的问。
　　这本不难猜，元以臻迟疑了一下便点头：“是。”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她一脸期待。
　　“司思，那个很危险，你昨夜还没看明白吗？”
　　“就算死，总也要死个明白吧。”52741一脸坚定，“若是那东西确实有用，昨夜就算真的，真的没逃过，我也无憾。”
　　元以臻大概没想到她过来是提这个要求的，闻言皱紧了眉头，放开她退后两步，不看她：“你，让朕想想。”
　　方才戏精上身，52741无暇多想，此时场面一安静，她陡然想起了某个存档中元以臻的画面，喉口一滞，差点就要忍不住上去一拳头的欲望，赶紧也转开脸，唯恐他看见她眼中的凶光。
　　元以臻这一想就是半天，52741也不急，一脸坚毅的在一旁站着，不达目的誓不回的样子。
　　“罢了，”元以臻终于还是妥协，“朕陪你去看看吧，记住，切莫乱摸乱动！若再出了事，朕也保不了你！”
　　“好！”到底谁乱摸乱动啊！
　　大元官方藏有天物的，明面上一共两个地方，一个是宫里私藏的天工阁，还有一个是宫外专门研究天物的天工局。
　　元以臻自然是带52741去看的天工阁，那是个非常隐蔽的小院，却戒备森严，除了元以臻以及他带的人外，其他人都必须留在外面。
　　沿途满是断木残垣，一看便是昨日被肆虐过的地方，待进了院子，里面更是一片狼藉，但只有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蹲在那细细翻看一块残片。
　　听到皇上驾到时，他并没有动静，可在紧接着听到“卓贤妃娘娘驾到”时，他却愣了一下，随后蹭的站了起来，很是手足无措的看向大步走来的两人。
　　“皇上，贤妃，娘娘……”闯了大祸，白先生全然没了之前的傲气，此时连礼数都忘个干净。
　　“朕带司思来看看，”元以臻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她昨夜差点因此丧命。”
　　白先生闻言，神色更慌，无措的望向52741，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
　　52741这回看到他，心境与之前完全不同，她的脑海中甚至还浮现出他那句冷酷又果断的“撬”字来，下意识的就太阳穴一疼！
　　“白先生，”她站定，环视周围一圈，微微勾起一个笑，“昨夜，真是多谢照应了。”


第43章 不明天物
　　高傲自负，是白先生一戳就会破的伪装。
　　他本质里，就是个中二少年死宅。
　　这种人52741见多了，他们矿种几乎全是。虽然任何时代任何文明都有这样的人，但显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对这类人拥有足够精准的定义。
　　毕竟宅，是需要技术支撑的。
　　只可惜白先生的技术还没到他能宅出自信的地步。
　　问候完白先生，也不等他回应，她便开始插着手在一堆残骸间逛了起来，看起来信步闲庭的，比她逛御花园还来得自在。
　　可是只一眼，她心里就咯噔一声。
　　情况有点不大对。
　　她原本想得很简单，要掌控这儿的天物，改造一下说不定能成为出其不意的工具，到了关键时刻凭借压倒性的力量，肯定能用来扭转局势。
　　可等她放眼一望，却发现，地上那些残骸所代表的本体，来历竟然都不简单？！
　　什么呀！这是他们矿种的矿星！大联盟登记独占的单方向开发区域，怎么会有树人的便携信号扩大仪？！怎么会有星晶民的工兵球？！怎么会有飞船残骸啊！
　　还有很多看不出啥玩意儿但是绝对不是他们矿种出品的东西，都是怎么进来的啊！
　　不行，她要冷静，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但她一定要控制住这些东西，敢混进他们矿种的地盘，一个都别想跑！
　　“这些……就是天物哦。”她状若好奇，看到一个块头大点的残片，蹲下来摸了摸，笑了笑，“有意思。”
　　“小心，边上很锋利！”白先生怕贵妃又在自己这伤到了，赶紧提醒。
　　“哦哦。”她连忙乖乖放下，再次兴味盎然的望向四周。
　　别急，要循序渐进。
　　她又摸了一块通体透明的小废片——大联盟随处可见的便携冰晶，永冻星出品，居家旅行喝冰水必备，她忍住偷了去放茶壶里做冰茶的欲望，一脸夸张的惊讶：“啊呀，好冰！”
　　白先生：“别碰！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凉。”
　　“哦哦好，咦这又是什么……”
　　接连又大惊小怪了几个，她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终于把罪恶之手伸向了树人族的便携信号扩大器：“诶，这个？”
　　她这次的表情不再是单纯的惊讶，还带着点惊喜：“这个，我见过！”
　　“什么？！”白先生第一个不信，“娘娘，这可是天物。”
　　“我真的见过……”52741张口就来，“在书上。”
　　说着，她摆弄了起来。
　　“娘娘！”这满地“破烂”在白先生眼里全是至宝，说是他亲儿子都不为过，怎么可能会让一介女流之辈轻易折腾，他着急得立刻要冲过来阻拦。
　　可元以臻突然抬手拦住了他。
　　他看着52741，神情复杂：“让她弄。”
　　“可是！”
　　“让她弄。”元以臻重复，神情莫名。
　　白先生一愣，不甘的后退了两步。
　　52741耳朵是收集着他们的反应的，手下却不停，她现在无暇关注元以臻怎么想，因为在触碰到信号扩大器的那一刻，一股愉悦感发自心底的涌了上来。
　　天呐，太香了，文明的味道。
　　她几乎能感到全身都在因为手里这个平时都瞧不上的圆柱体而一阵阵战栗。
　　她太喜欢玩机械了。
　　可能连亲姐米罗娜都忘了，她手下这员指哪打哪的特勤大将，是工程兵出身。
　　矿种天生爱摆弄矿物不假，但也不可能甘心一直做制造业的底层，他们的冶炼、制造和精加工技术也冠绝大联盟。
　　再加上悠久的扩张和发展史，他们的经验也极其丰富，已经到了哪个文明出个新东西，他们看一眼就能知道大概构造的地步。
　　52741曾经是矿种第一集 团军的工程兵上校，专门负责工程搭建和器械维护。修机器，在他们这只是基础课程，甚至可以说是矿种的天赋技能。 
　　要不是米罗娜因为她出了事，她为此豁出一切去赎罪，也不至于后来沦落到提前退休养老，除了为集团满宇宙出差维护机器，顺带成为米罗娜的影子士兵。
　　好怀念啊，那时候的她多辉煌，只要矿种出征，谁带队工程已经成了对手必须考虑的因素，如果知道是她，就会知道她在的地方是绝对难啃的硬茬。为此曾经有指挥官急中生智，虚报军情，把千里之外在度假的她的名字放进了援军名单，让对手的间谍偷出去，结果对面为了不浪费兵力，干脆随便派了点人来攻打他们的要害防线，竟然真的扭转了那场战局。
　　至今这损招还被列在机密档案里，只有等她死了才有可能解密。
　　只可惜，都是往事。
　　现在的她是野蛮文明一个土著首领的小老婆。
　　52741心里悄悄的澎湃着，这边还要强忍着啪啪啪几下拆开信号扩大器的欲望，一边皱眉一边挠头，慢吞吞的摸索着。
　　“咦……好像是这样，不对，不是不是，哦……大概是这样？”
　　她给自己配着音，拆开信号扩大器，偷偷破坏里面的生物识别加密元件，又合上，再一拧，一扭，一摸，信号扩大器忽然动了一下，随后悄无声息的弹开了顶盖，一棵小小的幼苗自里面缓缓探出头。
　　“……啊！”52741假装吓到，猛地扔掉了信号扩大器，就见那颗幼苗优雅又快速的生长起来，主干长到一臂长时，枝丫开始自周身长出，一边生长，一边发芽，小小的、金黄的叶片也开始陆续出现，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圆柱体，长出了一颗茂盛的，手臂长的金色小树！
　　倒吸凉气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白先生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快忘了。元以臻也瞪大了双眼，过了一会儿，用力的眨了眨。
　　“朕……”他梦呓似的，死死的盯着小树，“这是，真的？”
　　52741方才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作惊吓状，此时干脆露出和白先生同款的目瞪口呆，闻言，摇摇头，又点点头，语气更虚浮：“我，我不知道……”
　　“是真的。”倒是白先生率先接受所见，“这是天物！”他激动起来，“这是天物啊皇上！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的！”
　　“可，可是这个……”元以臻试探着上前，想触碰小树，却又半途收回手，犹疑道，“这是何物……司思，你怎么会知道？你从何得知？”
　　这问题当然最是关键，52741方才就准备好了答案。
　　“我，咳，我之前在山里，那个，清修，大概是父亲怕我无聊，经常搜罗些，志怪奇谈与我看，我曾经，翻到过……”
　　说这话时她故意抬高了一点声音，她知道圣子燎就在外面，而且肯定听得清她说的话，如果他够能干，肯定能第一时间想办法找卓令吾通气。
　　如果来不及，就算元以臻问到卓令吾，以这个宰相的机智，说不定也能应付上。
　　只是不知道他在茫然不知情的情况下愿不愿意配合了。
　　元以臻听了，并没表示信不信，而是看向白先生，就见白先生已经激动的面部抽筋，忙不迭的问：“是什么书？！”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个册子，并没有名字，”52741一脸为难，随后又懊悔道，“都是些奇奇怪怪不知所云的东西，我随意翻了一遍，觉得过于奇诡，便扔开不看了。后来山里潮湿，书房里一些霉旧了的，没什么价值的书，便都处理了。若早知道这么有用，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扔了！”
　　“啊……”白先生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紧接着怒从心起，斥责道，“天下怎会有无用之书！你，你，你这女子！”
　　他大概一口脏话就憋在嘴里，看了看元以臻，硬是忍下了，神色很是扭曲，顺带跺了两下脚，唉声叹气，痛心疾首。
　　元以臻脸色也不好看，绷着脸站在那，看她的神情非常隐忍。
　　52741怯怯的，小心翼翼的：“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扔书了。”
　　“这样的书都扔了！你还有何可扔的！”白先生忍不住怼她。
　　“嘤！”52741抬袖掩面，作出哭的样子。
　　旁边两个渣男气急败坏，谁也没来安慰她，都冷漠的看着她哭，等52741装到尴尬癌都要犯了的时候，才听元以臻道：“罢了，事已至此，就不要责怪贤妃了。”
　　他过来扶她，努力柔声道：“看你对这小物件都能记住，可对其他的还有印象？”
　　闻言，白先生双眼一亮，期待的看向她。
　　52741此时真心想表现，连连点头：“记得记得!但是……”她犹豫了一下，见两个男人的神色随着她话语的每个转折急速变换，觉得很是好笑，“但是我得看到了，才能认出来，毕竟那册子，我本就看得云里雾里的。”
　　好了，老娘都暗示得那么明白了，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看吧，愚蠢的矿星人！
　　果然，愚蠢的白先生第一个忍不住，急忙看向元以臻，开口求：“皇上！不如……”
　　元以臻则没那么好下套，就像带52741来这儿时一样，再次犹疑了。他盯着白先生殷殷期盼的目光，皱眉沉吟了许久，才道：“你的册子中，有多少这个东西？”
　　还会问这个，果然很难对付。
　　52741也皱眉：“我自然是没数的，薄薄一个册子，约莫也就，十几个吧。”
　　她特地多报点，目前地上那些东西她看着靠谱的也就三四个，其他那可真是废品，她一眼都看不出是什么。
　　然而这个数量还是极大的震惊了两个“收废品的”，白先生干脆一个趔趄就想扑过来：“什么？！十几个？！皇上！”他激动的回头，恨不得大脸贴过去，“一定是隐……”
　　“小白！”元以臻皱眉喝止，“你现在可明白朕为何不同意？”
　　白先生自知差点说漏了嘴，心虚的停住了，但还是着急，唯恐元以臻拒绝了这“十几个”天物的资料。
　　52741当然没错过这个隐字，她立刻联想到了昨晚圣子燎提到的“隐族”，终于上了点心。
　　敢情自己空口白话说个有天物资料的册子他们都信，是因为有这个隐族的存在作保？
　　这满地来历不明的星际垃圾，该不会跟这个隐族有关系吧！


第44章 隐族传闻
　　最终，元以臻还是无法拒绝52741那“十几个”的诱惑，同意了她入驻天工阁，配合白先生打理那些废品。
　　他是命令她一切听白先生指挥的。
　　但是，这怎么可能？
　　工科界，技术为王好吗？你这个文科皇帝。
　　52741几乎转头就靠秀了一把一个大联盟通用的小摆件征服了白先生，走上了对他呼来喝去的康庄大道。
　　只可惜白先生对于天工阁所有的天物都了如指掌，她很想偷那个星晶民的工兵球，但找不到机会。
　　工兵球也就眼珠子大小，光滑圆润像颗宝石，但只要破解它的身份识别锁，改动一下控制系统，在上面覆盖上属于他们矿种的精神代码，就能凭意念让它变幻成市面上绝大多数非常实用的小工具。
　　上可卸最新型指挥舰武器舱控制台，下可挠耳朵刷牙，虽然一次只能变一个，还受型号和版本的限制，但是星晶啊！这可是能冠名一个民族的联盟顶尖工业材料，她拼死拼活在这保护的燃晶相比起来简直不算事儿。
　　趁有机会好想多用用，毕竟任务结束后也带不走……
　　可恶，便宜了那些等燃晶资源采尽过来收尾的集团后勤。
　　在一堆破烂天物中逡巡的52741想着有机会把玩工兵球，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白先生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反应，见状立刻问：“娘娘可是饿了？”
　　52741：“……嗯。”
　　“来人，给娘娘备膳！”白先生喊了一声，头也没回，“好了，娘娘，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还以为他会给自己找吃的去。
　　支开白先生的小计划失败，52741也不气馁，继续看着，心里默默数着那些不该出现在这的东西，记在秋后算账本上。
　　她心里已经大概看出来了，这些东西绝大多数其实都是飞船坠毁的残片，有些是商船，有些是……海盗船，或者佣兵船，总之多半是出了事故或者在附近空域打架，残骸经历漂流和残余导航的指引，到达这个有矿种信号的地方。
　　所以绝大多数，都已经千疮百孔，无法复原，没有威胁。
　　但也有一些，其完整度让她不得不产生警惕。
　　就像是有货船坠毁似的，从武器、工具到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不知道怎么来到了这里，就这个文明看，数量堪称庞大。
　　“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呀？”她觉得自己的好奇并不突兀，“为什么有这么多？”
　　白先生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同你讲。”
　　好家伙，还有点保密意识呢，你猜谁的秘密更多？
　　“哦。”她故作失望，“我记得那册子里提到过一句话，说什么某年某月，夜中星陨如雨，得晶石如藕……什么的，但不是每个都有来历的记载，还当它们都是这样来的呢。”
　　“当真？”白先生激动起来，“是也，天物多演自流星，每逢钦天监报告有星陨落，宫里便会派天工局的人去落处搜寻，若无所得，便在周边挨家挨户搜寻，偶尔会有所得。”
　　权利啊，真是个好东西。
　　宅男啊，真容易被套话。
　　52741长长的“哦”了一声：“所以这天下的天物都在这了吗？”
　　白先生方才说完就有点后悔了，此时再次闭上嘴，摇摇头：“不知。”
　　“我还道我所学定能在这儿得用呢，若是不是，那岂不是如大海捞针一般，要费多少日子去？罢了，我还是走吧，韶华易逝，我可蹉跎不起。”
　　52741说罢，一脸灰心的转身想走。
　　“等等等等！”白先生色变，立刻拦住她，“你为何要知道那么多呢，有便有，没有便没有，我们又不是非要你把你认识的全找出来不可。”
　　“你当我为何自小便爱看那些奇人异事？我就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凭什么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你们却可以什么都不同我说，这便是你们的诚意吗？”
　　“可……”白先生张口结舌，“是皇上命你……”
　　“皇上还命你大半夜摆弄那些残害生灵？”52741步步紧逼，“我明白了，我若继续帮你，说不定便与那晚一样，会成为罪魁祸首之一！罢了，我不干了，让你掌握了这些东西，岂不是成了帮凶，害人害己！”
　　她一脸义愤，干脆拨开白先生要往外走。
　　“娘娘！”白先生不敢动手拦她，急的抓耳挠腮，“你，你……”
　　“怎的，你要去和皇上说，说我为了不害人，不愿配合你吗？”52741微抬下巴，嘲讽道，“原来你就是这样的人，只会拿皇上压人。”
　　“不，不是，我……”
　　“你去告状吧，我等着！”52741一屁股坐下，撅嘴，“我就看皇上要怎么骂我。”
　　“我不是！”宅男的中二魂果然被点燃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斜睨着他，冷笑，“说啊。”
　　白先生站直，咬牙，握拳，突然哎的一声，跺脚，豁出去道：“我和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好，”52741顿了顿，很不厚道的加了句保证，“我深居宫中，不见父兄，又能与谁说？”
　　果然这话有点用，白先生叹口气，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她对面，刚开口，又鬼祟的望了望大门，才压低声音道：“你可听说过，隐族？”
　　又是隐族？
　　52741摇摇头：“不知。”
　　“隐族，是大约三百年前出现的……一群人。”
　　三百多年前，是一个朝代宿命般的衰弱期。朝政积弊，贪腐难禁，天灾不断，哀民四起，按照一般的历史轨迹，改朝换代已经近在眼前。
　　那时元帝年幼，太后垂帘，却又在后宫荒淫无度，浑然无视外面烧满大地的狼烟，挥霍着大元最后一丝生机。所有人都以为，大元完了。
　　但西方圣所不让它完。
　　（矿还没采完）
　　当时的圣所管事率先站出来，出巨资支持元军镇压乱民，他们一边支援元军，一边使出百般诡计离间叛军，还借宫里的名义在民间大行善举，这一出手，几乎直接扭转了战局。
　　但在义军眼见着就要分崩离析之际，突然出现了一群神秘的人，用一些奇怪的武器，竟然帮助义军打赢了几场凶险的大战，稳住了义军的颓势。
　　这自然大出皇室与西方圣所的预料，他们严重怀疑那群人用的就是天物，可一来天物从来只有圣女能操控，二来他们自以为掌控着天下的天物，却万万没想到，有一群人竟然有不少，而且还能用！
　　他们不信邪，派人前去探查，但没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只有只言片语间透露，那群人自称隐族。
　　隐族的出现让义军士气大涨，顿时气势如虹，连破三州，眼看就要兵临城下的时候，圣女驾临了。
　　奇怪的是，那个女人一出现，隐族突然之间就全部消失了，悄无声息的，仿佛之前从来没出现过。
　　圣女自然接过了圣所的镇压大旗，在大元最危乱的时候，力挽狂澜，与已经长成的元帝一起镇压了叛乱，再次重拾大元的百年辉煌。
　　自此，隐族走进了皇族和圣所的视野，双方进行了长达三百年的捉迷藏，但皇族不敢公然抓捕他们，唯恐乱了民心，隐族自然也乐得低调，双方心照不宣，就这么暗潮汹涌的僵持着。
　　“隐族在江湖上传言极多，但都是捕风捉影之事，也有人怀疑他们与西方圣所最初代圣女留下的四个天选之人有关，然而时日久远，自然无法追溯。久而久之，隐族几乎成了一个奇闻怪谈，但只在很少的人之中流传。天工局的人每次去星落处寻找天物，都会被人抢先一步，时间长了，他们都有些疑神疑鬼，觉得在星落处周围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隐族，奈何，还是抓不到任何把柄。”
　　……收垃圾的还成了隐藏BOSS了。
　　52741心里是很想不屑一下的，但被打脸多了，她不得不强行慎重：“所以说，他们可能掌握着更多的天物？”
　　“对。”
　　“他们想干嘛？”
　　“不知……但他们与我们，绝对不是朋友。”
　　对啊，毕竟三百年前的那场大乱，隐族可是拉偏架的。
　　但后来国泰民安的时候，他们又风平浪静了，该不会还当自己是义侠，随时准备替天行道吧？
　　那这份中二，可真是感天动地了。
　　52741叹为观止。
　　她想象着一群血肉之躯嗷嗷叫着挥舞着断裂的舢板和能量管与一堆刀枪棍棒火并，心里还是笑了一下，面上强忍住嘴角的翘起。
　　“所以我怀疑，”白先生自然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你看到的，可能是隐族内部流传的册子。”
　　哦，怪不得，那她此时坐在这，就说得通了。
　　再怎么运用天物，知识的传播到底还是要用纸笔嘛。
　　52741赞同的点点头，随口调侃他：“我怎么觉得，以你对天物的喜爱和追索，若哪一天有机会加入隐族，你一定会甘之若饴吧。”
　　谁料，这话一落，白先生竟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脸色大变！


第45章 好戏开幕
　　没等52741反应过来，白先生已经率先矢口否认：“不，这不可能！”
　　咦？有戏。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52741笑看他，“像是被拒绝过似的。”
　　白先生直接涨红了脸：“我才不会去呢！”
　　“哦，他们邀请过你？”52741貌似调侃了，“你见过隐族？”
　　“不，我，额，没，不……”白先生吞吞吐吐，“我也不知，不知道。”
　　“不知道？哦，多半是你拜师无门，恼羞成怒吧，诶，说说……”52741正凑过去要问，突然听到门外有宫人小声道：“娘娘，白先生，燎公公求见。”
　　天工阁闲人免进，圣子燎顶多只能守在院外，有事便只能通报。
　　虽然她说有事赶紧报告，可这未免也太不是时候了。
　　52741很是不耐的皱眉，但想也知道圣子燎不会刻意坏了她的好事，只能起身走出去，被阁里的洒扫太监带出了院外，圣子燎正等在外面。
　　他一身宝蓝的宦官装，在外头的柳树下垂头站着，看起来唇红齿白的，那隐忍又沉默的样子，惹得旁边小宫女个个面若朝霞，眼波流转。
　　52741一出现他便抬了头，双眼闪亮，立刻走了过来，一脸急切：“娘娘。”
　　他这样称呼她，她还挺不习惯，嗯了一声：“怎么了？”
　　“奴才有急事禀报，可否……”他使了个眼色。
　　说事就说事，抛媚眼做什么，以为外星人不懂风情么？
　　52741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走到一旁，圣子燎立刻跟过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今晚。”
　　“啊？”
　　“他，今晚，起事。”
　　“什么？！”52741听明白了，瞪眼，“不是和你说了，让他再给我些时间么？！”
　　“万事俱备，机不可失。”圣子燎一脸愧疚，“属下无能，没能赶上。”
　　“啧！”52741对着自己人就很难保持天真烂漫话很多的形象，冷着脸沉吟片刻，吩咐道，“给我具体行动计划。”
　　“子时，自东西二门起。”
　　“不对。”
　　圣子燎愣了愣，看向她。
　　52741不假思索：“他布置那么久，宫内必有内应，而且绝对不会出皇帝的活动范围。”她看向圣子燎：“是他没同你说，还是你故意隐瞒？”
　　圣子燎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内自宁坤宫。”
　　“宁坤宫？重建了？”
　　“不，这几日戍时，他都会去那……坐着。”
　　“？？？”
　　作为宫中唯二的贵妃，她是有多不关心她老公？这么绿的事儿，她都不知道！
　　“为何不告诉我？”她冷声问。
　　圣子燎死死低着头，半晌磨出三个字：“他不配。”
　　“他不配，你配？”52741一点不客气，“你知道对一个主人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不忠？”
　　“是自以为忠！”
　　说罢，52741甩袖转身，继续往天工阁走去，留下一句话：“盯紧了，如果我的眼睛都做不了，就回去呆着。”
　　“……是！”
　　时间突然就紧迫了起来。
　　回到天工阁，免于被各种姿势套话的白先生已经躲到了不知何处，52741左右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把工兵球给顺了。
　　机不可失，晚上季佑起事，她还不见得有机会再过来拿。想到这点，她又觉得满地废物不能浪费，干脆四周瞥了一眼，果然还是看到了几个有趣的小东西。
　　虽然没多大用，但如果修一下，平时闲着了玩玩也行嘛。
　　她又顺走了。
　　正准备回自己宫里坐等变天，却突然感到地面有一阵轻微的波动。
　　有人悄悄进来？
　　她也不管是谁，腰一摆就滑坐在一旁的工作台前，随手抄起一柄小钳子就摆弄起手里的一颗金属球，咵哒一戳一扭，找准里面的秘锁一按，啪一声，一小块金属壳弹了开来。
　　里面是一片莹亮的蓝光。
　　脚步声进了门，又慢慢靠近她。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拧着，挨个儿往下卸，一点点拆出下了蛋壳，露出越来越多莹润的亮光。
　　那亮光并不外泄，甚至不超出薄薄的蛋壳的范围，如耀斑一样在自己的世界画着圈圈，看起来又可爱又温柔。
　　脚步的主人停了下来，弯下腰，从她的肩头也凝神看向那一小片荧光。
　　52741确认了身后的人是元以臻，便也放下心来，还真是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
　　她的手极稳，外壳虽然不透明，却薄如蝉翼，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木制的小钳子，工艺有限，钳尖都粗过外壳，可她偏能一触一捏就拆下一块来，看起来稳如泰山。
　　圆球不大，很快就拆得差不多了，露出了光滑莹润的球体，等露出得多了，球体反而成了深蓝色，里面有星点微光闪烁，有气无力的，反而没之前惊鸿一瞥好看了。
　　她叹了口气，不再往下拆，只是又看了一会儿小圆球，才仿佛突然发觉似的，猛地转头，看到了身后的元以臻。
　　他竟然在看她。
　　眼神也挺专注。
　　她这下是真的吓了一跳，啊的一声，把元以臻都给惊回了神，他眨了眨眼，咳了一声，起身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颗联盟通用能量球，有些文明习惯称其为电池。
　　“那你怎么知道……这么做？”
　　“册子里有个类似的，我就想试试，没想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那你为何不，剥完？”
　　剥？真当她剥蛋壳呢。
　　“我就是……不想弄脏了它。”再高级的东西涉及能量都有辐射啊小蚂蚁，她这载体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万一一接触自体能量被吸干了呢？
　　现场变干尸？场面未免太动人。
　　她继续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举着能量球献宝似的递过去：“好看吗？我没想到里面那么好看！册子里可画不出来！”
　　元以臻居然没接，反而往后退了退，竟然颇为忌讳的样子，52741还真想知道普通人类会不会起点辐射反应，见状倒也不失望，笑嘻嘻的收回来，乐不可支的看着。
　　这种联盟通用能量球随处可见，这个暗了的说实话虽然还能通过恒星能量充能，可循环能力已经不够，依然算是废品。而且就这颗小东西的体量，充其量开开小船，多点吨位都不够用，只不过里面的文明的气息让她心潮澎湃罢了。
　　她又看了会儿，假装漫不经心的问：“皇上，你来做什么呀？”
　　元以臻背着手，看看她，又看向四周：“无事，随便看看而已。”
　　你内忧外患的，还有空逛？是绝望了吧！
　　她本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坑原始人，压根无所谓元以臻是不是水深火热，闻言也不多问了，就哦一声，兴高采烈的：“我发现这儿的东西好好玩呀，感觉一直呆在这琢磨这些也可以！”
　　元以臻微笑，温柔道：“那便一直呆着吧，有朕在，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哎哟这酥的。
　　您老家里还有个真爱呢大兄弟。
　　52741小三的命却没有小三的心，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尬住了，眨眨眼，傻笑：“那可再好不过了！”
　　“嗯。”元以臻转身，在后面放了众多天物的架子上看了一会儿，貌似无意的问，“司思，你的那本册子里，可有天物，是能伤人的？”
　　“伤人？”52741强行曲解，“是说有……刀刃剑尖那样的吗？”
　　“……不是。”
　　“咦？那能怎么伤人啊？”
　　“就如……你可见过火器？”
　　“没有。”
　　“……罢了。”元以臻不再多问，又看了一会儿天物，轻声道，“若你早点来就好了。”
　　“嗯？”
　　“这么多天物……这么多……可以救世，就没一个能救我的。”
　　他说，我。
　　这是破防了？
　　52741噤声，小心的看着他，调出解语花模式，手里还捧着能量球，小心翼翼的问：“皇上，出什么事了？”
　　元以臻朝她勉强的笑了笑：“无事，朕可是要保护你的人，朕出事了，你怎么办？”
　　又回防了。
　　52741只能陪他继续演：“皇上，你有事千万不要憋着，一定要和我爹说，他会帮你的！他最最忠心了！”
　　“卓相？朕当然明白，只可惜……是朕辜负了他。”
　　“我爹，近来可好？”季佑那通不了气，卓令吾那总该传达到位了吧。
　　“老当益壮，”元以臻笑了笑，“方才还教训朕呢。”
　　“他敢教训你？”
　　“敢，怎么不敢。虽然同意了海禁，却说什么海禁要循序渐进，不可仓促行事……可若朕循序渐进了，如何给他们以雷霆之击？他们该得的，不该得的，又全部吃进了肚子，留给天下生民的，还有什么？！”
　　哟，还知道资本的剥削性质啊，可天下不全都你的吗，谁是最大的地主，你心里没数？
　　殖民者内心极度倾斜，丝毫没反省的自觉。
　　“哦对了，我们还说起你了。”元以臻忽然道。
　　52741立刻竖起了耳朵，强作镇定：“啊？我有什么可说的。”
　　“说你虽然深居山中，却博文广知，全赖他年复一年给你送书，朕还怪他，说有好书也不给朕看看。”
　　“呵呵，是呀。”52741也没听出什么问题，只能附和。
　　“卓相恁的圆滑，定要说朕自己满御书房的书不好好看，专惦记他们民间那些杂谈，瞧瞧，还怪朕不务正业。”
　　“我爹说的对！”看来没露馅，但也没见他帮自己圆……真诡谲。
　　“罢了，小白呢？”
　　“白先生方才就不见人影了，我也是实在闲着，又有要务在身，”她秀了下手里的能量球，“便不管他了。”
　　“这个小白！”元以臻佯装生气，“把你一人留在此处，出什么意外，朕如何向卓相交代！朕去训他去。”
　　说罢，他转身往里走去，那儿是白先生起居的地方。
　　52741等他一转身，笑容就消失了，手里把玩着能量球，看看天色。
　　不早了，是时候看个戏了。


第46章 季佑来了
　　“宁坤宫走水啦！”
　　一声尖叫伴着一股浓烟划破了天空。
　　这就像一个诅咒，一道惊雷，骤然蹿入元以臻的梦中，他猛地睁开眼，恍惚间竟好像看到那个女人正站在他的床前，笑看他，柔声道：“皇上，是时候了。”
　　“宁坤宫走水了，皇上。”
　　下一秒，这声音变成了全德的。
　　他躬身站在床前，幽暗的灯光下，脸焦急到扭成一团，像地狱里来的恶鬼。
　　元以臻慢慢的起身，他知道自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知道自己开始急速的思考起来，但是开口却是一句：“她来了？”
　　“谁？”回答他的，是另一个声音。萧若骐自他身后起来，一脸凝重，“怎么回事？宁坤宫……失火？”
　　“回娘娘！是宁坤宫失火！”全德答着，虽低着头，双眼却很是仔细的往上看着元以臻，“皇上？”
　　元以臻一动不动，他看着门口，那儿敞开着，夜风吹得帷幕飘了起来。
　　有个人好像站在门口，又好像没有。
　　他眨眨眼再看，门外只有一排垂头等候的宫人，手里的灯笼闪烁着荧光，而他们的背后，夜色已经橘黄。
　　“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无奈。
　　“皇上！”萧若骐急了，“以臻！”她起身穿衣，转头对全德道：“叫人灭火了没有？”
　　“在，在灭……”全德话音未落，忽听远处有报声，一路急奔至近处，一个太监气喘吁吁的跪在门口，跪下大叫：“启禀皇上！东华门突然遭到攻击！东羽林卫措手不及，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元以臻还不及反应，又有一声“报”冲入，另一个太监连滚带爬的跪在门前，大喊：“启禀皇上！西门！西华门突然被攻打，已经，已经，破了！”
　　“什么？！”全德忍不住惊叫起来，转头无助的望向元以臻，“皇上？！这，这……”
　　元以臻面无表情，他再次望向门外，双手撑着床，眼神有些平静，也有些惆怅。
　　“你终于来了。”
　　这话对52741也适用。
　　火光亮起的时候，她和圣子燎坐在永福宫破破烂烂的正房门口，一茶一酒一盘水果，看得很乐呵。
　　永福宫说是僻静，其实就是地处偏远，很是适合隔岸观火。
　　“宁坤宫烧了。”圣子燎一脸兴奋，老远的火光，仿佛在他眼睛里烧了起来。
　　“娘娘！那边走水了！好像是宁坤宫！”妙桃突然冲进来，吓得花容失色，“坏了！是不是皇后娘娘显灵啊？！”
　　“看来东西门的消息还没传到。”圣子燎凑近了笑语。
　　52741一手茶杯一手苹果，冷漠：“别凑那么近。”
　　“是。”圣子燎难过的挪开。
　　又过了一会儿，果然喜竹也冲进来，大哭：“娘娘！他们说东西华门突然被攻打，乱了乱了，宫里全乱了！”
　　52741嘴里嚼着苹果，耸肩：“我能怎么办咯。”
　　“啊？那，那我们快跑啊。”
　　“跑？跑哪去？”
　　“可不跑，不跑会被杀的呀！”
　　“杀？”52741朝圣子燎那儿抬抬下巴，“来给你们燎公公捶捶背，他会保护你们哒。”
　　俩大宫女倒不至于当真，但希冀的眼睛还真看向了圣子燎。
　　圣子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跟着我。”
　　“谢谢公……”
　　“关键时候，还可以给娘娘挡剑。”
　　“……”
　　圣子燎看向52741,情真意切：“娘娘，你也请务必跟紧奴才。”
　　52741不理他。
　　“到时候，奴才给你挡剑。”
　　“……”白眼。
　　“不过，奴才倒真有些想问，”圣子燎道，“娘娘有何打算？”
　　“我也没想好。”这是实话，“我不大想太主动。”
　　“奴才可以主……”
　　“我跟谁谁就会赢，可我只想做唯一的赢家。”52741直白道，“不如看你们的老天爷怎么定。”
　　你们的……
　　这话像个静音按钮，每次听到，圣子燎就会生闷气。
　　看他阴搓搓的开始喝闷酒，52741暗笑一声，继续看过去。
　　东西华门说是禁宫的大门，但皇宫之大宛如城市，一下子还真看不到，只有打破寂夜的骚乱声嗡嗡嗡的，覆盖了整个皇宫。
　　在外守着的宫人陆续收到消息，慌得不顾规矩跑了进来，也不见有什么指令，便自行关闭了宫门，还不知从哪拿来木桩抵在了门上。
　　仿佛忘了他们的正殿早就被一枚气象卫星打穿了。
　　熟练得像是经历过无数遍灾难排演。
　　52741被这一波操作惊得咋舌，忍不住问圣子燎：“他们都被训练过吗？”
　　“人之常情罢了，”圣子燎一直冷眼看着，问，“要不要，属下把他们赶出去？”
　　“哦，那倒不用了，你还不如跟他们说，人家爬墙比撞门快得多。”52741拿了块糕点，看了眼，放下，“这样说不定还好看点。”
　　“大人，”圣子燎一个媚笑，“你可真坏。”
　　“呵。”52741冷笑一声。
　　就喜欢看你们出乱子，现在这世道，越乱越好。
　　让那群死脑筋的天蝎脑子打结！
　　永福宫团队虽然才组建不久，但是此刻却不得不团结起来，除了那些自信过度先行逃走的，绝大多数人知道他们位处偏僻逃不出去，只能拿了自己能拿到的防身东西举着，慌张的对着外头，时不时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到惊叫出声。
　　场面貌似很紧张，如果不是52741稀里哗啦吃水果的声音不间断出现的话。
　　这未免太不识相，惹得自家宫人都时不时投来不满的眼神。
　　“人家有个宰相爹，自然不怕。”
　　“那我们是不是也……”
　　“我们是宫里的人，又不是她的人。”
　　“啊？那如何是好？”
　　“谁知道……”
　　窃窃私语自角落传来，虽然已经尽量轻，但足够52741听到，她和面色戏谑的圣子燎对视一眼，圣子燎立刻又凑上来：“大人，那群东西轻蔑于你，要不要属下……”
　　“他们说的是卓司思，又不是我。”52741道，“对了，你说到时候宰相会不会保我？”
　　“若是你保住了皇上……”
　　“好的，我明白了。”
　　52741心安理得的继续吃水果，她发现她现在挺喜欢食物滑过食道的感觉，虽然排泄的时候略有些羞耻。
　　外面的骚乱声越来越响，很快便近到了面前，但是在近到门口的时候，却又都路过了，并不进来。只能听到被追杀的宫人和反抗的侍卫的惨叫，战况听来极为惨烈，还有绝望的人疯狂的拍宫门求救。
　　自然无人上前开门，宫人们惊疑不定，相互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些大概以为那是卓令吾的面子，纷纷看向52741，神色各异。
　　52741则看向了圣子燎。
　　圣子燎倒不意外，解释：“他知我在此，约莫是以为属下是专门给他做内应的。”
　　“那你这不是把我交给他了吗？”
　　圣子燎眼中凶光闪过：“除非我死。”
　　“……那倒不至于，”没等圣子燎星星眼，52741紧接着道，“在哪边我无所谓。”
　　圣子燎：“……”又喝了口闷酒。
　　逐渐的，周围已经烽烟四起，到处都是火光和杀声，听起来宫里人简直在被屠杀，果然是毫无防备，但依稀还能传来羽林卫传令和反抗的声音，刀剑交加的声音极为刺耳，每一次都激得宫门内的人一阵骚动。
　　“听来今晚便能解决了？”52741又喝了口茶，“这未免也太快了。”
　　“京中戍卫本就不多，京郊大军又被调离大半。这段时间阿佑借调防的机会布置了不少兵马，本就是一击必中的事，自然快。”
　　“阿佑？”52741，“你和他挺熟啊。”
　　圣子燎微微一笑，这次倒没带多少负面的情绪。
　　没聊两句，52741突然感觉到身后有轻微的震动，这震动还远，但却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在朝他们接近。一直到几步外了，圣子燎才突然一震，猛地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指身后。
　　来人从容接招，两人叮叮当当过了数招，才同时跳开。
　　“阿佑！”圣子燎叫了一声，看起来很是惊喜，“你果然来了。”
　　“许久不见，当然要来看看。”身后的男人笑道。
　　52741这时候才回头，看向身后。
　　黑甲，红披风，长剑在手，一身鲜血嘀嗒落下，面容却从容冷峻，看起来果然如战神降世。
　　她看了他一眼，回头吃完了手里的梨子，才擦了擦手起来，转身看向他。
　　季佑自然也看着她。
　　神色开始有些审视，可转而便看清了她，眼中闪过惊喜，甚至露出了笑容：“卓七小姐，好久不见。”
　　他明知她入了宫，却还叫她卓七小姐，看起来并不是很接收她是别人小老婆的事实。
　　季佑说完，便看向圣子燎：“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好啥，给你送女人吗？
　　圣子燎笑容一僵，下意识的想看向她，却又忍住了，对季佑道：“阴差阳错罢了。”
　　52741简直要笑出来，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分辨圣子燎到底什么心路历程。既然世道已经乱了，她不管在哪边，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她站直了，一言不发，等圣子燎发挥。
　　季佑紧紧的看着她：“倒不知卓七小姐，对在下可有印象。”
　　对我，你该自称属下。
　　52741这时候反而纠结自己要演到哪一步了，她干脆继续不说话，只是后退了一步，看他的眼神依然平静，带着点儿打量。
　　“看来，是不记得了。”季佑叹了一声，“板城一遇，在下可真是辗转难忘。”
　　按女德的标准，这人应该在耍流氓。
　　52741又后退了一步，开口：“哦。”
　　她这一退便到了月光下，外面的火光和月色打在脸上，本该诡谲的脸色却因为较其他女子更为立体一点的面容，显得愈发清艳，是言语难以形容的引人。
　　季佑的眼神更加压迫了，他饶有兴致的挥了下剑，拿披风随意的擦了擦剑上的血迹，插进了剑鞘，又走近了一步：“卓七小姐看来并不害怕？”
　　52741看向圣子燎。
　　圣子燎上前，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季佑前进的道路，问：“你怎的正事不办，来我这浪费时间？”
　　“大局已定。”季佑仿佛毫无所觉，极快的进入冷酷模式，“他们无处可逃。”
　　“阿佐呢？”
　　“他不管这些，”季佑的语气中有丝无奈，甚至有些宠溺，“他只管保他的财路。”
　　“你可真把我们都害惨了，这下圣所该如何是好。”
　　“齐家会处理的，你纵使不信他，也该信他的能耐，”季佑又看向52741，意味深长，“否则怎么会这么放心的跑出来？”
　　他一看过来，52741就有些警惕，总觉得他会讲什么不好接的话。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不知卓七小姐，可有兴趣，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当皇后？
　　想啊，做梦都想，但不是跟你啊！
　　52741笑了起来。
　　像哭。


第47章 一招制敌
　　52741的笑点亮了季佑的眼睛。
　　下一秒，这光就消失了。
　　因为她不笑了。
　　“洗洗睡吧。”52741指指身后那冲天的火光，“黄粱一梦而已。”
　　她不想演了，挺烦的，爱咋咋吧。
　　她在这本就没有未来，根本不需要做什么长期规划。
　　季佑的微笑没有变，只是神色冷了下来：“哦？”他微微眯眼，“看来卓七小姐，已经成了贤妃娘娘了。”
　　“哦，那倒不是。”52741忽然走近两步，在季佑骤然紧缩的眼神中，捡起了地上的果盘，拿了颗葡萄，一边吃，一边再次退到原位，“我欣赏你的远见和行动力。”
　　“……”
　　“但是，很可惜，你生不逢时。”
　　季佑的神色终于变了，他收起了笑，看着她：“你是谁？”
　　52741摊手：“我谁也不是。”
　　季佑看向圣子燎，眼中是同一个问题。
　　圣子燎有些无奈，轻轻的摇摇头。
　　季佑看看圣子燎，又看看52741，眉头逐渐皱紧，沉声道：“圣女已经死了。”
　　他这般说着，却没有等别人回答，又道：“但阿燎却还活着。”
　　“所以……”他又往前了一步，紧紧盯着52741，“你又，回来了？”
　　果然，他把她当成她了。
　　“阿佑！”圣子燎突然开口，他再次往前一步，这次是完全挡在了52741的面前，“她不是！”
　　“那她是谁？”季佑声音渐冷，慢慢抽出了长剑。
　　“她……”圣子燎看着他的手，也捏紧了剑，“你不能动。”
　　“哦？”季佑冷笑一声，“阿燎，你懂我的。”
　　圣子燎退后一步，也抬起了剑，声音比他还冷：“那你大概还不懂我。大人，你快走。”
　　52741还在吃葡萄，满嘴果肉：“你们要打架？”
　　“大人！”圣子燎这次真的急了，“你快走！”
　　“你打不过他？”52741还挑衅，“打不过他你过来干嘛，要你何用。”
　　“大人！”
　　“我走哪去？”52741问。
　　“……”圣子燎答不上来。
　　“阿燎，让开。”季佑盯着52741。
　　圣子燎剑尖逐渐对准了他：“阿佑，不行。”
　　“你要为她和我作对？”季佑笑了笑，“论武功，你是不是要叫我师父？这些年没有我和阿佐，你怕是个陪练都没吧。”
　　圣子燎也笑了：“你当你们走后，我怎么活下来的？别说了，若要动手，你过来就是。”
　　“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吗？”
　　“反正若不是她，我本就是要死的。”
　　“哦？”季佑话音刚落，抬手便是一剑，圣子燎眼神一凝，立刻迎了上去！
　　宫里的人早在看到季佑的时候便尖叫着开门跑了出去，院中只剩下一些不敢跑的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只见黑黢黢的正殿中刀光剑影，时而反射火光，时而月色如电，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娘娘！快走吧！”喜竹和妙桃竟然也还没走，在一旁焦急得喊。
　　52741正紧盯着前方的战况，她可以看出圣子燎其实技术上并不输季佑，然而在经验和力道上却很是吃亏，即使咬牙硬拼，也逐渐现了颓势。
　　“大人！你快走！”圣子燎挡住季佑一剑，牙间已经咬出了血，嘶声催她。
　　52741面无表情，还是站着看。
　　季佑这一剑雷霆万钧，直接一挥就甩开了圣子燎，直奔52741而来，圣子燎咬牙上前拦他，季佑眼现冷光，回身一剑，剑尖呼啸如巨浪一般稳准狠的击打在圣子燎的剑上。
　　铛的一声，圣子燎虎口崩裂，剑被击飞了出去。
　　他整个人也不得不后退了几步，才站定，捂着胸又冲了上来。可季佑动作何其快，一手收剑，另一手已经带着疾风之势抓向了52741的脖子。
　　看他竟然空手来抓她，52741在这一瞬间，竟然还有空弯了弯嘴角，摇了摇头。
　　她也抬手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她纤细的手看似轻柔，实则也飞快的迎向季佑，就像是要与他牵手一般握住了他的手，就在交握的一瞬间，一捏，一转，轰的一下，季佑竟然凌空一个翻滚，被她单手甩在了地上！
　　她连愣神的机会都不给他，上前屈膝冲着他的胸口就是一顶，手臂一直一扭，再次把他的手臂扭曲到咯嘣作响！
　　季佑另一只手立刻握拳直击她面门，52741头微微一歪，精准的躲过不说，又立刻歪回来一个侧头捶，正好打在他手腕上，又是咔的一声，他的另一只手诡异的一弯，无力的掉在地上，被她一起压住。
　　她好像整个肉体都是兵器，坚硬无比，力量更加强横，对付季佑，她只用了一只手！
　　“唔！”季佑面色一绷，嘴角渗出了鲜血。他盯着已经顺势坐在他身上的52741，满眼不敢置信。
　　不仅他，连后面的圣子燎，和两边的大宫女，全都愣住了。此时宫院中如墓地一样寂静，与外界完全是两个世界。
　　52741居高临下的看了他，神色平静，她稳稳的镇压着季佑的挣扎，几轮过后，方才缓缓开口：“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你，是……”季佑看着她，眼中仿佛已经确定，但更多的是疑惑。
　　52741俯下身，几乎像是依偎在他的怀中，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笑看他的双眼：“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我，是为，圣所……”
　　“哦，为圣所。”52741点点头，叹了口气，“那你确实做得不错。”
　　“只是，谁同意你这么做了？”
　　“季佑，你别再猜我是谁了，你猜不对，也猜不到。但是，有件事，你现在也可以切身的明白，那就是……”她俯身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生不逢时。你走到这一步，所依仗的一切，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它们，迟早会回天上去。换句话讲……”
　　她又直起身，笑道：“我们能给你，便也能都收回去，你若真要为国为民，那便珍惜时间，加把劲，若是为了圣所……”她又拍了拍他的脸颊，“我劝你省省。”
　　“圣女！”他听着，反而更加确定了，死死盯着她。
　　52741拍脸的动作一顿，反手就是一巴掌，皱眉：“说了，不是！”
　　这一掌于季佑，无异于奇耻大辱，可他却忍了，缓缓转过脸，择人而噬的眼神在望向她时，忽然迸出了精光，他居然笑了起来：“若不是圣女，那就更应该与在下一起，共享这天下了。”
　　52741真的意外了：“你贱么？”
　　“世人都道我贪恋权势，一心篡位。唯有你一言道出，我是为国为民。”季佑被扭住的手竟然紧紧握住了她的，仿佛完全感觉不到手臂被扭曲的剧痛，“你说，还有谁配？”
　　“哦，这个呀，”52741笑着摇了摇头，“我爹也配啊。”
　　“……”
　　“所有反对海禁的，都配啊。”她手往下一压，季佑闷哼一声，却依然松开了手指。52741不得不伸手去掰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你如果真的空虚，随便挑一个就行，别盯着我，别怀疑，放眼这天下，唯独我，最不配。”
　　她终于掰开了季佑的手指，缓缓站起来，拍拍手。此时圣子燎捂着胸口，一步一瘸挪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季佑的眼神极为复杂。
　　季佑缓缓放下手，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喘气。
　　“你们要走了？”他突然问。
　　“我们去哪？”52741问圣子燎。
　　圣子燎也看向她，突然道：“我们去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可好？”
　　“切。”52741不屑的哼了一声，“走吧，看看皇上去哪了。”
　　“哼，他？”季佑缓缓撑起身，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面前的人的对手，此时收拢了身上所有的戾气，仿佛老朋友一般对他们道，“怕是已经吊死在后山的老槐树上了。”
　　“那就有点麻烦了。”52741真心发愁。
　　谁料话音刚落，远处忽然有马蹄阵阵，喊杀声快速接近，伴随着一阵刀剑拼击的声音，一群人竟然骑着马冲了进来，没等头马进门，两个人人影突然落下，扶起季佑就跃入了正房门内，转瞬消失在黑暗中！
　　此时第一匹马才冲进来，马未停人先落，三两步跑到52741面前，急道：“妹妹！你还好吧！”
　　看着眼前长枪在手，一身戎装满身浴血的萧若骐，52741是真的愣了，她看了看萧若骐身后同样满身血污的轻甲骑兵，无措道：“哦，额，还好。”
　　“我正要来救你，路上便听说那狗贼往这儿来了！可气路上不断遇阻，好不容易才来此，幸好你没事！”萧若骐喘着气，握着枪的手不断抖着，不知是紧张还是疲惫，“季佑呢？那狗贼呢！”
　　“他，他……”52741看了看身旁的圣子燎，突然指着他道，“被我的人打跑了！”
　　“他？！”萧若骐望向圣子燎，惊疑不定，转而又释然，“也对，卓相怎会放心你孤身在此。你做得好，以后定论功行赏！”她夸赞圣子燎。
　　圣子燎扯了扯嘴角，笑容很是讽刺。
　　萧若骐管不了那么多，往四周望了望，皱眉：“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
　　“去哪？”
　　“此地已经不宜久留，那狗贼处心积虑布置已久，宫中处处都是叛贼，只能先行出宫，再做打算，”萧若骐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与平时温婉平顺的样子判若两人，“你放心，只要以臻还在，正统还在，我们定会回来的！”
　　“这天下，我们定会夺回来的！”


第48章 隐族出现
　　夜色如火。
　　52741被萧若骐以及萧家的私军护着，一路杀出重围，硬是冲到了宫外。
　　但宫外此时也兵荒马乱，前来救驾的大臣，惶惶不安的百姓还有横冲直撞的叛军混在一起，人嘶马叫，乱成一团。
　　萧若骐带着52741一马当先直接从破了的东华门冲了出去，沿途长枪挥舞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端的神武无双，一旁圣子燎不知道哪儿抢来了一匹马稳稳的跟在一旁，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柄寒光四溢的长刀，嘴角溢着鲜血，挥舞间血肉横飞，也很是威猛。
　　他的表现并没有引起萧若骐的怀疑，反而对他很是赞赏：“卓相果然有眼光！接着！”
　　接什么？52741正疑惑，忽然腰间一紧，竟然整个人被凌空抛了出去，直直飞向圣子燎！
　　“诶诶诶？！”她在半空中大叫了一声，就看到圣子燎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在火光中看着她，单手一伸就抓住了她的腰带，一收一搂，将她稳稳的护在了怀里。
　　“大人，我知道你不需要，但别辜负了萧将军一片好意。”他在她耳边低声笑道，紧着双腿一夹，驾的一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萧若骐知道他是要带着她先跑，一边甩手格挡住一个追兵的攻击，一边朝他们大叫：“南门汇合！”
　　话刚说完，紧追不舍的骑兵便重重围住了萧若骐，显然季佑还没机会让手下把重点放在“卓家七小姐”身上，乱军一门心思的企图围住萧家人。
　　西北有异族，东边有季佐，果然只有往南去了吗？
　　“大人，去吗？”圣子燎跑了一段，忽然问，“还是就此远走天涯？”
　　故事刚开始，谁要跟你远走天涯？
　　52741毫不留情的拍他的狗头：“走！南门！”
　　圣子燎笑了笑，拽了拽缰绳，马头一转，嘶鸣一声，往南门疾驰而去！
　　等下，不是还有两个宫女跟着吗？52741这时候还有空想这些无关的人，她躲在圣子燎怀里，忍不住问：“妙桃和喜竹呢？”
　　“若属下断后，大人也会这般吗？”圣子燎不答反问。
　　“？？？”
　　“大人不用担心，她们无足轻重，生死看天了。”
　　“……”这不等于没答吗，52741翻了个白眼。
　　季佑这一次袭击来的突然，布置还不足以控制整个京城，杀出围住皇宫的重重乱军后，越往城门人越少，但那儿也有杀声不断，可见南门的争夺战也正如火如荼。
　　圣子燎轻车熟路的在京城的街巷间穿梭，过了一会儿平民渐少，结队奔跑的红衣乱军却多了起来，马蹄声逐渐有些刺耳，圣子燎干脆将马停住，拉着她下了马，两人步行前往。
　　“大人。”圣子燎拎着刀在前面，突然问，“属下有点事不明白。”
　　“说。”
　　“大人究竟想做什么？”
　　“……你这么聪明，看着我想做什么？”
　　“属下看不明白……”圣子燎轻声道，“大人说要做皇后，便去做了，只是约莫是阿佑挡了道，坏了大人的计划。可阿佑既然请大人做皇后，大人却为何又不答应了？大人究竟想做什么呢？”
　　52741沉默了一会儿，说起这个她也很烦。
　　“你知道西方圣所原本叫什么吗？”她突然问。
　　圣子燎笑了：“大人，我可是圣子，圣所的一切我必须清楚。”
　　“我问你就答。”
　　“西方商会。”
　　“所以，我，我们希望，它，只是一个商会。”52741不知道自己能说到哪个份上，但其实她自己都需要指点，“而不是一个，这也干，那也干，什么都想插手，插手到让人窒息的，组织。”
　　圣子燎沉默了。
　　这对一个古人来说，其实完全是另外一个维度的理念。发展得好不好吗？位高权重不好吗？为什么已经富甲天下，却只想偏安一隅？
　　她可能永远没法给他解释清楚。
　　“天外有天，阿燎，”她道，“有些东西，你们对付不了，连我也怕。”
　　“……天谴？”圣子燎居然还能在思维上殊途同归，“圣所太大了，会遭到天谴？”
　　52741太喜欢这些生物的脑补能力了，她站住，惊讶的端详了一会儿圣子燎，举起大拇指：“厉害。”
　　圣子燎被夸了，神色却有些复杂：“大人会被天谴吗？圣所这样。”
　　“我不知道，我原本想着，圣女做了皇后，圣所有的这一切，便是圣女和皇帝的夫妻间合法财产，还算有个交代，只可惜，元以臻不识相。”她耸耸肩，“那么，我现在想，是不是这天下乱了，乱到圣所都无所依靠了，天谴便不会觉得这是我们的错了。”
　　圣子燎看着她，许久才道：“可偏偏，让这天下乱的，是阿佑，是圣所的，西圣军。”
　　52741撇撇嘴：“别提了，如果世间有因果，这估摸就是报应。”
　　“要我去杀了阿佑吗？”圣子燎冷不丁道，“我杀了他可以吗？”
　　他直直的站在那，握紧了刀的样子，竟然是认真的。
　　52741笑了，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刚才就是这只手一下掀翻了季佑：“如果可以，你觉得他能活到现在吗？”
　　“那为什么……”
　　“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吧，”52741有些头疼，“既然是你把我从，咳，圣龛里拉出来，便该明白，我，不在你们的，因果中，尽量，尽量不要因为我死人，没必要，很冤枉。”
　　“可是……”
　　“只有可能加深我的罪过，对局势并没什么帮助。”
　　圣子燎闭嘴了，他深呼吸，抬头又微笑：“那我们走吧，大人，反正就算你要借那小皇帝的手毁了圣所，属……阿燎也陪着你。”
　　“不不不，我不想毁了圣所。”52741迈步继续走。
　　我只想保住矿啊！燃晶矿！
　　只是一个这么卑微的愿望，怎么这么难啊！
　　两人一路躲避追兵，抄小道走小巷往南门过去。
　　幽京地处扼要，自来便是元朝都城，历经近六百年扩张建设，如今已经繁华到拥挤的地步。那些建筑不仅鳞次栉比，甚至用接踵摩肩都能形容。看起来城墙近在眼前，可在主干道被把守监视的情况下，抄小道前往南门，路途依旧曲折而漫长。
　　“若是萧贵妃当真如方才一般一直勇武下去，恐怕此时该已经杀出南门了吧，大人，你说他们会等我们吗？”圣子燎受着伤，跑过一段路口后，靠墙捂着胸口，一边喘一边笑言。
　　52741不言，她微微挑眉看着四周，似是在观察，又像在寻找。
　　“附近没有追兵。”圣子燎不知道她对物体波动的感知能力，一直凭内力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此时说得很是镇定。
　　“嗯。”52741也不知道在应什么。
　　“大人，若是他们没等我们，不如你就陪阿燎去家乡看看吧，”圣子燎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改换了自称，一脸怂恿，“阿燎的家乡也在南边，听说风景极好。”
　　“好看吗？！”52741突然扬声道。
　　“好看啊，当然好看。”圣子燎下意识的回答，却见52741突然将目光抬高，直直的对向远处。
　　那儿有一家酒楼的空中小阁，不高，只是第三层，但在这京城边缘，已经属于高点了。
　　若是一般人看来，那只是月光下一个极远的楼阁。但一经52741提醒，圣子燎凝神看去，果然见到那楼阁门口，红色的帘帐后面，有几个人影正若隐若现。
　　他神色一紧，眼中有一丝挫败，但转而咬牙挺身向前，挡在了52741前面：“大人，你快走。”
　　“我们圣所，有专门用天物的，部门吗？”52741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用本地文明形容，“类似于，特别军队？”
　　“……没有，”圣子燎为她猜测背后的意思感到心惊，绷紧脸，“天物素来只有圣女可以操控。”
　　“圣所里那么多……部件，不是专门有人研究吗，就没人找到用的方法？”
　　“只有若干，偶然发动了一下，然而……”圣子燎被说得都觉得惭愧了，“属下无能。”
　　“不，应该是他们太能干了。”52741眼都不用眯，清楚的就看到阁楼里的人，她不得不感叹后勤把这载体的性能调得太高了。
　　——其实刚才掀翻季佑她也挺意外的，力道也太大了。
　　“阁楼上的人在用天物看我们？”圣子燎小声问。
　　“你放心说，他们应该听不到。”52741看着他们，觉得有些有趣，又觉得有些可怕，“走吧。”
　　“嗯？”
　　“他们不想动我们。”
　　圣子燎犹疑的点点头，护着她退后：“那他们看我们作什么？”
　　“瞎看罢了。”52741拍拍圣子燎的肩，甩头进了拐角，“正事要紧，先走。”
　　“可天物都是圣女的！”圣子燎卷起袖子，“大人，等我一会儿，我去会会他们！”
　　“别急，他们今天在这，只要我们跟着元以臻，以后就还能碰到他们。”
　　这话说得笃定，但52741却也没那么有信心，她想了想，人都已经进了拐角，阁楼的视线盲区，却冷不丁探出一只手，扬了扬手上的东西。
　　蓝光如鬼火在夜色中飘逸了一下，她几乎能隔空感受到阁楼上的细微骚动。
　　能量球。
　　没有用电器的生物能拒绝电池。
　　她秀了下鱼饵，转身就走，和圣子燎一前一后消失在小巷中。
　　远处阁楼上，一个童子放下手里的竹筒，激动道：“先生！我没看错吧！好大一颗补天石！”
　　“嗯。”一旁的先生稳稳端坐着，放下手中的金属物件，揉了揉眼睛，乌黑的眼珠里仿佛还闪烁着方才的蓝影。他声音低沉却清冽，让人如沐夜风。
　　他看向一旁一个被捂嘴捆倒在地上的白发老者，笑了一声：“决长老叛出隐族，莫不是找到了新的主子？若为了那补天石，倒着实情有可原了。”
　　“唔唔唔！”白发老者本已了无生气，闻言不由得疑惑又欣喜，双腿连蹬，作势要过来跪拜。
　　“只可惜，族有族规。”先生叹息着摇摇头，“我本就不良于行，你却偏逼得我亲自追你，不以族规惩戒，我岂不是成了笑话，小泽。”
　　“是！”那拿竹筒的童子闻言露出大大的笑容，朝着决长老走去，全然不顾他惊慌绝望的哭求。
　　“从从，”先生又道。
　　阴影中，另一个黑衣童子走了出来，木木的看着他。
　　“随我去看看，那是何方神圣。”
　　说着，先生手微微抚着座下扶手的前端，只见那儿隐隐有蓝光出现，转眼顺着枯藤一般的纹路滑过整张椅子，那椅子竟然微微漂浮了起来，顺着他手掌滑动的方向，平稳的凌空飘了出去。


第49章 杀出重围
　　南门陷入一片混战中。
　　萧若骐刚带队赶到，与戍京卫一起和西圣军打成一团，场面相当混乱。一方面元以臻冲出去了，西圣军想出去追杀，可是这边又不想放萧若骐走。另一面萧若骐想出去，但又不想放人出去追杀元以臻，也在奋力冲杀。
　　两边战成一团，连路过的缝隙都没有。
　　当然，此时也不可能有什么路人。
　　52741在不远处巴着墙角看着冷兵器群架看得津津有味，圣子燎便也在一旁陪着看，过了一会儿道：“大人，不如我们先找间房住了，等风头下去再出去？”
　　“找间房住？”52741不敢置信，“这时候还有店家敢收我们？”
　　“自家的店就敢。”
　　好了，旗下还有酒店业，真不错。52741点点头，又摇头：“等风头下去我说不定就不想跟着他们会和了。”
　　“那便更要找间店住了！”圣子燎一脸兴奋。
　　“别说了，那匹马，抢了，带我杀出去。”52741随便指挥。
　　圣子燎往她的方向一看，无语：“那是姜平，阿佑的左右手，身手不亚于他，大人你可真会挑对手。”
　　“谁叫他看着最闲呢。”在一群士兵中老神在在的样子，52741当然看得出他是一个小头目，“上，盘他！”
　　“哎。”圣子燎提着刀就要过去，被52741一把拉住：“你是要去单挑？”
　　圣子燎：“不然呢？属下可不会暗器。”
　　“哎，废物，那，那那，给我捡个弓箭。”52741又乱点，但这次还好，是个城墙上掉下来的弓手的尸体，弓箭凌乱的散在手边。
　　“过去捡还不如我去盘他呢。”圣子燎目测了一下距离，那尸体虽然不在南门旁，可好赖也在墙根不远处，过去并不容易。
　　“啧！你怎么还敢顶嘴了？！”
　　“是是是我这就去。”
　　于是52741蹲在角落里，看着圣子燎悄摸悄溜过去，左右两刀利落的砍死发现的两个散兵，一下子冲入人群，过了一会儿，一身血的回来，提着弓箭递给她，然后捂着胸喘着气，也蹲在一边，很期待的看她。
　　52741拿了弓箭，摆弄了一下，转头看到圣子燎的眼神，挑眉：“怎么？”
　　圣子燎：“大人连用弓箭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52741冷笑一声，比划着：“箭搭在这是吗？”
　　“……你不会用？”
　　“你见我用过吗？”
　　圣子燎：“……”他僵硬了一会儿，叹口气，伸出手。
　　52741有些不甘心的噘噘嘴，但还是决定大局为重，把弓箭递过去。
　　圣子燎接过弓，弹了弹弓弦，突然转头问她：“要属下教你吗？”
　　“这样我可以在你怀里拉弓吗？”52741在大联盟也算个白富美，撩妹手段见了不老少，一眼看破，冷声道，“你也不怕我把你肋骨撞断。”
　　圣子燎小心思被说破，也无所谓，笑眯眯的拉弓搭箭，问：“射谁？”
　　“射谁场面会乱就是谁。”
　　圣子燎二话不说一箭朝姜平射去。
　　乱军之中，姜平在马上高高的坐着，极为显眼，仿佛是天然的靶子，箭枝的呼啸掩盖在各色声音中，完全没法被发现。
　　可是姜平头也没转，手一抬一握，抓住了近在脸前的箭。
　　然后才缓缓转头过来，其貌不扬的脸愣是冷出一股高颜值的感觉。
　　“哎呀，你真的废物诶！”52741毫不留情的指责圣子燎。
　　圣子燎委屈：“属下本就不善弓箭。”
　　他说归说，还是起身站在了52741面前，继续那句老话：“大人，你快走。”
　　52741也站起来，拍拍手：“弓给我。”
　　“大人！”
　　52741不做声，圣子燎无奈，只能把弓箭交给她。
　　“哎，我是真不会用。”52741叹着气接过，也弹了弹弓弦，拿了根箭，依样画葫芦的搭上，张弓，瞄准了姜平。
　　姜平已经转过马头，自己却没过来，只是抬手一指，他两边的卫兵便二话不说冲了过来，看样子竟然还想抓活的。
　　52741拉开弓弦，一箭射了出去。
　　箭风撩起了圣子燎的鬓发，呼啸着直冲向姜平……也撩动了他盔甲上的翎毛。
　　他露出一个冷笑，这次连手都没抬。
　　“啧，还要算抛物线。”52741一边说，一边又射出了一箭。
　　这一次动作堪称随意，两箭间的间隔几乎有种乱来的感觉，可是这一次姜平却神色大变，他抬了抬手，却放弃抓取，而是猛地后仰躲过了箭。
　　箭枝打着旋飞过他，砰的一下扎进城墙，竟然硬是陷入了半枝才停下！
　　他知道他接不住，事实上这样的箭世间没人能接得住！
　　在52741射箭的时候，姜平的卫兵就已经勒马看向身后，正看到那支箭的威势，转头再看，那宛如神助一般的箭尖已经对准了他们其中一人，顿时面面相觑。
　　他们可没姜平那样的能力躲过这样一箭。
　　姜平回头看了一眼，也握紧了缰绳，转头再看他们时，神色已经极为冷峻，却还是一眯眼，拍马冲了过来！
　　这边发生这样的情况，自然也吸引了周围的人的视线，他们纷纷跟着姜平冲了过来，目标直奔52741所在的角落。
　　那边萧若骐压力一轻，往这儿看了一眼，却没看到他们，旋身砍倒一个人，冲着身边的人大喊：“你们去找卓妃！护她出城！我去保护皇上！”
　　“是！娘娘你快走！”她身边的将士高声应道。
　　萧若骐于是拍马转身，带队冲出了城门。
　　城门有路了。
　　52741二话不说拍了拍圣子燎的背，利落道：“你顶着，我走了！”
　　圣子燎此时凝神盯着前方冲来的大队人马，闻言不怒反笑：“好。”
　　说罢举刀就迎向来兵。
　　52741不是说笑，她可没打算和圣子燎有什么过命交情，有路当然走，人家本来就是工具人。她说罢便一提裙子往城门冲去，谁料姜平竟然盯死了他，全然不顾自己的人正在被圣子燎一刀一个，转头追了上来！
　　52741再有神力那也就两条腿，转了圈都跑不过四条腿的马，见状二话不说就朝前一声大吼：“救命啊！”
　　那边萧若骐留下的士兵本就正焦急的左右四望寻找她，听到声音二话不说冲了过来，恰好拦住姜平！
　　“娘娘！你快走！”还是那句熟悉的话。
　　52741简直快听烦了，她抬头一眼就看到喊话的士兵转头被姜平一枪斩落马下，顿了顿，咬牙埋头继续冲向城门，几步功夫就被其他萧家军护在了身后。
　　“娘娘！快走啊！”又一个士兵朝她大喊，转头命令另一个人，“长林！你带娘娘冲出去！”
　　“是！娘娘！快上马！”一只手伸到面前。
　　52741抬头望了望，恰看到圣子燎被淹没在人堆中，她皱了皱眉，抓住那只手上了马，那士兵二话不说，一夹马腿，带着她往门外冲去！
　　“不能让她走！”后面姜平怒吼，“拦住她！”
　　“大人！卓相还在手里！”
　　“不能让她走！”姜平吼道，“她是个变数！”
　　“可是！”
　　几句话的功夫，52741已经被快马带出了城门，将一团乱局甩在了身后！
　　“追！”姜平大怒，拍马追出城门。
　　带着52741的士兵长林大惊，连连催促马匹，马蹄阵阵转眼就驰入了黑暗中，沿途还有众多士兵被留下来断后，他们看到52741纷纷避让掩护，而其他西圣军见状，也不管马上的是谁，跟着围了上来，没出城门多久，52741再次陷入困境！
　　长林带着52741左冲右突，负伤无数，死活找不到一条出路，但却还是紧紧的护着52741，好几回本来可以避过的刀，凭他一人可以轻松躲过，可因为52741在，他不得不替她硬扛了。
　　……这下连外星人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虽然知道他是职责所在，可大家素昧平生，眼见着这人快因为她被砍死了，再不做点努力，那别说什么于情于理，大联盟人道主义都要看不过去了。
　　而且，姜平来了。
　　他和萧若骐一样，使的是长枪，人未至，枪先到，瞅准空子斜刺里就是一枪，声势极为威猛，甚至不下于她的箭，这一枪若是让长林替她扛了，必死无疑，眼见着长林闷声不吭的，一手举刀挡在一侧挡着，另一手干脆伸臂过来护在她身前，看起来竟然是想硬吃这一记，52741一咬牙，假装惊慌的哎呀一声，猛地抱住他的手臂，整个人往后一靠，看似极为凑巧的带着长林的手臂躲过了姜平那一枪！
　　她都能感觉到在枪擦过去那一瞬间，长林的心跳咚咚咚狂跳了几下，可见他自己也知道厉害！
　　姜平一枪不中，转势就是一扫，誓要把他俩抽下马去，这一击她可没法带着长林一起躲掉，干脆继续抱着长林的手臂，硬着头皮用自己的手臂去挡，这边气沉丹田，整个人重心往下一压，硬生生的挨了姜平那一扫！
　　那本来横扫千军的一击被她这么一挡，竟然像是击打在了一块顽石上，姜平虎口都快裂开了，马上的52741和长林竟然纹丝不动！他虎目圆瞪看过来，看着52741的眼神难以名状，简直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到底是谁？！”他咬牙。
　　52741吃那一击，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甩甩生疼的手臂，朝他弯了弯嘴角，不接茬。翻脸又是一个弱女相，哭丧个脸对长林道：“我们是不是逃不出去了？！”
　　长林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躲过这两下，或者说他都不相信是怀里弱不禁风的女子在带他，闻言男子力爆棚，大吼：“拼了！娘娘你抓紧！”
　　说罢又是叮叮两下劈开两刀，俯身压着52741硬是冲了出去！
　　姜平方才那几下手都麻了，此时略微好转，驾马还想冲过来，却被后面的士兵叫住：“将军！宫中来信号！要你回援！”
　　“人都跑了还有什么好回援的！”
　　“北边京郊来人救驾了！”
　　“哼！”姜平语调虽不屑，但还是停住了马，看着长林带着52741越跑越远，这才调转马头，怒吼，“南门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
　　52741闻言，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长林背上竟然插了两支箭，她沉默了一下，往远处望去，越来越远的城门口，火光冲天。
　　圣子燎是正经的西方圣所的人，再怎么也不至于死在自家小兵手下吧。
　　甩人甩得干脆利落，这时候才想起人家的安危，她觉得自己还真不厚道。


第50章 魔幻现实
　　马像是不知疲倦一样狂跑，终于把追兵甩在了后面。
　　身后的长林喘得比马还响。
　　52741忍不住拉住缰绳，迫使马停了下来，刚一停，长林的头在她的肩上垂了一下，噗的一声，一蓬热血洒在她的肩上，很快便渗透了衣服，热乎乎的，黏腻腻的。
　　没有石头喜欢水，没有硅基喜欢液体。
　　52741不自在的拧了拧身子。
　　长林见状，连忙道歉：“对，对不起，娘，咳咳咳咳咳！娘娘，属下，属下咳咳咳咳咳咳咳！”
　　为了道歉呛死你也算个人才了。
　　“没事没事，”52741人话都不会好好说，当然不会安慰人了，只能语无伦次，“你别呛死。”
　　长林：“……唔咳咳咳咳！”
　　两人坐在马上，静静的等咳嗽声下去了，才开始环顾四周，听远处骚动嗡嗡，听夜枭鸣啼阵阵。
　　“我们去哪？”52741感觉长林好点了，问。
　　“……娘娘，属下怕是，咳，不行了。”长林道，“你沿着这条路，往前，右手边，会看到一条山道，上去，一直走，便能看到，皇上。”
　　说罢，他撑着马背，慢慢的滑下去，落地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52741把着缰绳，低头看着他。
　　长林趴在地上，身上扎了三支箭，箭羽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而微微颤抖着。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血呼啦啦的蔓延开来，很快周身一片血红。
　　“娘娘，你快走。”长林还是那句话。
　　“啧！”52741确定自己真的听烦了这句话。
　　她不是天生的特权阶层，也上过战场，也被前锋士兵殿过后，她知道什么是职责所在，但也知道什么叫舍生忘死。
　　他为她舍生了，而造成他死因的人中，有她一份。
　　52741是石头人，但硅基也有感情。
　　她有些迷茫了，却也走不动道，捏着缰绳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她看着前方，朦朦胧胧的，好像有火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娘娘！”长林着急了，催她。
　　“别吵！”52741没好气，她下了马，叉腰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问，“箭命中你要害没？”
　　“不，不知道，你快走。”
　　见他还有力气说话，52741便也不客气，抄起他方才落在地上的刀，唰唰唰三下砍掉了他后背部分的剪枝，只留一点点够握住的部分，方便以后拔。
　　随后又几下撕开裙子，随便甩了甩，扬掉上面的灰尘与石屑，拧成条，不去包扎他伤口，而是紧紧的扎在他四肢的根部，阻止了血液继续从其他伤口喷涌出来。
　　她力道奇大，包扎的部位之疼不亚于被刀砍，长林生不如死，说话都带了泣音：“娘，娘娘，你……”
　　“好了，现在，离你四肢坏死还剩没多少时间，但离你失血而死却还有很久，你要么撑一下带我找到皇上，要么我把你留在这慢慢疼死，你选一个。”
　　52741做完这一切，再次抓住缰绳，居高临下看着他，说话的语气仿佛绑匪在给人质选择，可里面的含义傻子都能听出来。
　　她在救他。
　　长林受方才那样的大罪都没哭，此时眼里却有了泪光：“属下，属下……”
　　“要句利落话那么难吗？”
　　“劳烦娘娘，帮属下，上马。”
　　52741嘴角弯了弯，扶着长林上了马，直到此时她才看清头盔下他的脸，虽然脏，但掩不住清隽稚气，看起来还是个少年。
　　看来南门那些人拼了命救的，不仅是她，还有他。
　　她心里低叹一声，这次上马便是坐在了长林身后，搂着他拉了拉缰绳。长林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很是扭捏：“娘娘，这于，于理不合。”
　　“再废话把你丢下去。”
　　这时候她居然开始怀念圣子燎了，凭那货的骚气蓬勃，肯定已经恨不得粘在她身上了。
　　长林于是不动了，他也知道自己个儿高挡了52741的视线，乖乖的缩了肩膀，很努力的往前趴在马背上。
　　他这么自觉，52741便懒得继续说他了，学着其他人骑马的样子夹了夹马腹：“驾！”
　　马缓缓的小跑了起来。
　　强力阻断四肢的血液流动是极容易造成肢体坏死的，此时52741带给长林的生命威胁其实不亚于流血而死，听着长林隐忍的闷哼，52741也有点急起来，不得不努力驱驶马儿加快速度，虽然颠簸，但也在越来越接近目的地。
　　长林对路极熟，轻声指着路，一路将他们带离了山道，曲曲折折的翻过城外的小山，隐约间竟然能看到一条小路顺着溪流往上，这儿枝繁叶茂，显然平时鲜少有人踏足。
　　52741这时候才担心了一下：“后面的人能找到这吗？”
　　她相当肯定圣子燎若是活下来肯定会来找她。
　　“不能，”长林道，“这路在娘，咳，萧将军尚是太子妃时，才与皇上偶然踏足，之后，便，再没……”
　　“……好吧。”既然如此，52741便也不强求，干脆的骑着马隐入深林中。
　　两人一骑一路停停走走，终于在晨曦初显之时翻过了山，看到一个狭小的河谷在下方，火光隐隐绰绰，隐约有人声传来。
　　“到了！”长林惊喜的叫了一声，话音刚落，便听到一旁有人低喝：“来者何人！”
　　长林不假思索：“萧家军宗狼卫方长林！咳咳咳！幸不辱命，将卓贵妃安全带到！”
　　“长林？”来人的声音惊喜，很快便见一大汉带头从一旁的密林中奔出，一边吩咐身后其他人“查探他们后面有没有人跟着”，一边拉住他们的马，抬头笑道，“好小子！”
　　“向，向大哥……”长林看清来人，整个人一松，绷紧的神经终于撑不住，眼一闭人一歪，倒了下去。
　　52741眼疾手快的……收回手臂，任由长林倒下去，被下面的羽林卫卫队长向飞稳稳接住。
　　向飞揽着长林，仿佛此时才发现两人座次不对，一眼判明了形势，低声道：“多谢娘娘！”
　　“他伤很重，”52741骑着马不动，“带路，救人。”
　　“是！”
　　向飞看清长林的伤势，不由得也着急起来，不顾礼节，抱着他便往河谷飞奔而去，剩下两个士兵一路恭敬的带着52741跟在后面，路过无数明哨暗哨，才总算走到了营地。
　　远远便看到了元以臻。
　　刚接到消息的他直直的站在营地口，高大的身形仿佛凭空萎缩了，在众人的簇拥下依然站出股飘零孤寂的味道，仿佛个孤魂野鬼。
　　“司思，”他的语气很是低沉，极为复杂，“你来了。”
　　“嗯。”
　　52741走到他面前，下了马，抬头看着他。
　　两人这一对视，神色都挺复杂。
　　她毫不意外元以臻完好无损，而元以臻却似是有点手足无措，约莫没想到她会出现。
　　他们这么淡定，着实有些诡异，可却没什么挽转的办法，周围人面面相觑，纷纷很有眼力见的退下。
　　元以臻端详她全身，在她肩上的血迹那儿看了很久，张口，有些颤抖的问：“没受伤吧？”
　　“挺好。”52741有些尴尬的回答，看看四周，“其他人呢？”
　　“若骐去布防了，其他人稍事休息，准备启程。”元以臻说得有些艰难，“你，不该来。”
　　“……不是你让……姐姐，来救我的？”
　　“她啊，一来，怕落下你，伤了你的心，”元以臻说着，往一个方向望了望，神色有些无奈，“我觉得你若是回家，在卓相身边，远好过此时在此，毕竟季佑，要稳住百官，还用得着他。可她，若骐觉得，季佑对你心怀不轨，到时候若有什么非分之想……坏了你的名节。”
　　52741听着，像在听神话故事。
　　啥，敢情萧若骐这么拼命来救她，是担心季佑坏了她名节，给元以臻带绿帽子？！
　　何等魔幻的现实！还无法反驳！
　　……她现在回去行不行？
　　52741强忍住喷薄而出的毒液，勉强挤出一个笑：“姐姐说得对。”
　　“她啊，就是比较爱多想。”
　　“……皇上，”52741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元以臻的表现太淡定了，一点都不像一个刚被偷家的皇帝，“你还好吧？”
　　元以臻怔了怔，有种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感觉，可随即笑了一下：“怎的，朕现在得浑天浑地发个疯，才算应当的？”
　　他说，朕。
　　不是真疯了，那便是真的冷静了。
　　“哦，不是，”52741挠挠头，“就是，原本有些怕，若是碰到你，该说些什么。”
　　“那便什么都别说了，”元以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力道轻柔，眼神更温柔，“你相信朕吗？”
　　并不是很想相信：“当然信了。”
　　“那便安心去休息吧，”元以臻放下手，甩袖转身，52741这时才发现，他那外袍并没系紧，袖子处满是裂痕，里面隐约露出被一圈圈绷带。
　　“这天下，季佑坐不稳。”元以臻迈步往前，“该是朕的，朕必会原原本本的，全部夺回来！”
　　“司思，看着吧，朕一定会夺回来的！”
　　52741看着元以臻消失在营帐中，看远处人影来来往往，被篝火照亮的脸阴晴不定。
　　许久，她打了个呵欠。
　　不知道长林怎么样了，如果死了还真有点可惜。
　　但如果活了……她展现出的那些力量……希望那是个聪明孩子。


第51章 白昼飞星
　　长林伤得很重。
　　52741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临时床铺上，上半身被扒个精光，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军医正在一旁捣药，他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头发凌乱泛白，显得憔悴不已，见她进来，怒目一瞪：“营房重地！出去！”
　　“哦，”52741指指长林，“我就来看看布条有没有扎太紧，对四肢不好。”
　　“……是你扎的？”军医一愣。
　　“止血。”
　　“……哎。”他叹了口气，起身擦了擦汗，指了指石磨，“过来。”
　　“啊？”
　　“磨药。”
　　怎么就使唤上了？52741哭笑不得，但还是上前坐在他方才坐的位置，拿起圆磨一下一下磨了起来。
　　军医则拿了点已经磨好的药，仔细的涂在长林满身的伤口上。
　　“多亏了你。”他抹着抹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52741顿了顿，明白了，嗯了一声。
　　“但，哎，他伤得实在太重。”军医擦擦汗，“纵使止住了血，这背后的箭伤，哎，若不是有人带了他来这，在战场上，他怕是已经没了。”
　　军医这样唉声叹气的，52741便只能听着，她能做的都做了，她本体也不是军医，就算是，对于救治另一种生物，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或许……他们的兽医可以，人家见识多，上到灵体幻想体，下到蛇虫鼠蚁，人家手到擒来。
　　这么想，怪不得兽医收入高，人家可是跨物种作业，教材都比别人多一百倍。
　　“这箭，还是得拔出来。”军医抹完了长林的外伤，开始关心内伤，“只是……”他往外望了望，皱眉，“天快亮了，该走了。”
　　他话音刚落，营帐的布帘就被掀开了，向飞走了进来，直奔长林，低头看了看，一脸凝重：“他，如何？”
　　军医摇头：“动不得。”
　　“该走了。”
　　“老夫何尝不知，但向大人，你也是过来人，这孩子的伤，纵使华佗再世，恐怕也没有回天之力。”
　　“岑大夫，当真一点办法都没了吗？”向飞急道，“那狗贼的人马很快便会追到，将他留在这无异于置他于死地！可否勉力一试，总好过死在那群乱贼手里！”
　　“老夫说了动不得，”岑大夫冷下声，“若你一定要带，那便带着吧，反正老夫在收尸上，也是一把好手。”
　　“那该怎么办？！留他在这等死？！”向飞怒了。
　　“向，向……”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传来，所有人都望了过去，向飞干脆直奔源头，趴在床边焦急道，“长林！长林！是我，我是你向大哥！”
　　“保，保……护……”
　　“什么？”
　　长林眼还闭着，梦呓般的说着：“保护……娘娘。”
　　“娘娘好着呢！她此刻就在皇上身边！”向飞虎目含泪，“你且放下心！”
　　“是，不，不是。”
　　“什么？”
　　“是，卓，卓，娘，娘娘。”
　　“啊？她？”向飞惊讶的看了一眼52741，52741负手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像个看客，他眼中怒色闪过，但转过头还是安慰长林，“她也好着呢，你放心！”
　　“平，平叔，把，她，交给……我。”长林进闭着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我帮不了，他们，我，没用，我，我得保，保，保……”他已经精疲力尽，话都说不下去。
　　他果然知道是自己的战友拼了命将他推出了死局，是以他死也要保护住他此刻在此的理由。
　　“哥晓得，哥会保护她的，你放心，长林。”
　　“谁要你保护了，”52741在一旁冷冷的道，“你会说话吗，把我当遗物呢？是咒他死？”
　　“你？！”向飞怒目相向，“你闭嘴！”
　　52741冷哼一声，也不顾长林听到了声音努力睁开眼寻找她，而是自顾自左右环视了一下，忽然拍拍向飞的肩。
　　“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向飞被惊了一下，怒喝的同时，慌乱的用手背揩了一下眼睛。
　　竟是难受哭了。
　　52741不跟他计较，拍完指了指门帘：“卸下来，拆点木条。”
　　“做什么？”
　　“做担架。”
　　“娘娘，他当真动不得。”岑大夫叹气。
　　“动不得是因为过度的震动会让箭尖刺伤内脏对吗？”
　　“哎，是。”
　　“尽量保持平稳不就行了。”
　　“可行军途中，后有追兵……”
　　“我救的他，”52741看着他，“我也不想白救。”
　　岑大夫愣了一下，还是叹气，但却看了看向飞。
　　向飞此时倒是燃起了希望，立刻起身，两刀就把临时搭起的门给拆了下来，门帘落在了地上：“还有呢？”
　　52741已经蹲下，拿起一个布帘，唰唰就撕下两个布条，一边道：“给我布，越多越好，留两块整的做底，其他全撕成布条，团成团，垫在他身下，减少震动。”
　　她这招非常笨，也不一定有用，但这是她唯一能为长林做的，让他的同类带他走，确实远好过留给敌人。
　　治疗长林这样的伤需要极大的精力，她目前并不相信现在这个文明拥有善待俘虏的公约，即使有类似的，长林也不值得对方遵守。
　　向飞奔出去叫了两个手下帮他制作担架和搜集布料，52741就在一旁撕布条，过了一会儿便有人帮她撕，她就出去，看两个士兵在那儿制作简易担架。
　　“起开，我来。”她又把他们赶开，坐在担架前，一边动手一边指导，“不要单纯把布扎在上面，我们要尽可能的让这个担架能承受你们行动时的震动，这意味着，它需要更大的弹性。”
　　她拿出了当年带新兵的架势，可看两个小脸乌漆嘛黑的士兵一脸懵的样子，只能不耐的哼了一声，亲自干起来。
　　沿着布的边缘扎一圈洞，拿起麻绳，穿过洞，弯折，打圈，再绕过木棍，抽紧。
　　这是一种很原始的打结法，能够让直愣愣的绳子拥有一定程度的弹性。
　　当然不如弹簧有效，但是作为生活在啥东西都能悬浮的高级文明的人，她能知道这样的打结法，已经非常博学和专业了。
　　只是这儿的人当然看不懂，白瞎她一通天秀。
　　那边开拔的号令已经响了三遍，但因为她这边的拖延，并没有动作，但从前方传回来的气氛可以感觉到，元以臻的耐心正在逐渐耗尽。
　　担架逐渐成型，此时天光已经大亮，52741正在打最后一个结时，岑大夫从身后的营帐中走了出来，走到她的身边：“娘娘，不用了。”
　　52741手一顿，她垂下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湿润的土壤，带着微微的凉意，底下还有着爬虫的蠕动。
　　但是少了一个心跳声。
　　“他走了。”岑大夫饶是历尽生死，此时也不由得声音嘶哑，“用不着，这些了。”
　　“什么？！”向飞方才一直不顾职责的在这儿，甚至不耐烦手下的笨手笨脚，蹲在一旁打下手，此时猛地站起来，整个人晃了一晃，又立刻冲了进去，紧接着一声低沉的哭音传来，“长林！”
　　52741收回手，手里还握着麻绳，望向前方，许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利落的起身拍拍手里的土，朝着太阳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成吧，那走吧。”
　　她跨过担架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被拆掉布帘子的营帐并没有被阳光光顾，黑黢黢的，但她还是一眼看到里面的长林，他的脸朝这边侧着，正对着她方才坐的位置，此时双眼似闭未闭，阳光在这一瞬照了进去，抚上了他的脸，他的眼帘下竟好似有一抹光。
　　他刚才一直在看她吗？
　　她当然不知道。
　　反正人死了，就是个碳水化合物了。
　　她回头，迈步朝队伍最前面走去，再没回头。
　　后面向飞哀痛的哭了几声，自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吩咐手下将长林在附近葬了，瞪着通红的双眼纵马超过52741，去追队伍最前头的元以臻。
　　“服侍娘娘上马车！”他路过时吩咐，“保护娘娘安全！”
　　“是！”旁边的侍卫们大声领命。
　　啥？萧若骐都骑马，她坐马车？这可不就太……舒服了？！
　　52741二话不说，三两下上了一旁等待的马车。
　　屁股挨着里面的木条凳的一瞬间，她脑中竟然闪过一个想法：太硬了，他会死。
　　哦不，他已经死了。
　　哎，还是受影响了。
　　52741敲敲脑袋，默默的等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启程，外面马蹄声脚步声环绕，仿佛很安全，却又很凄凉。
　　过了一会儿，车帘忽然被撩开，露出了元以臻的脸。
　　他看着她，神色复杂：“司思，你还好么？”
　　52741耸耸肩：“还行。”她应该装柔弱哭一场吧，但好像越来越没这个必要了。
　　“想哭，便哭吧。”他道，“向飞都哭一路了。”
　　他是人，她可不是。52741弯了弯嘴角：“生死有命，我真没事。”
　　元以臻却还不信，沉下声：“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了这个仇的。”
　　“……谢谢。”
　　52741越冷淡，元以臻大概就以为她越伤心，此时这个亡命皇帝竟然皱着眉，绞尽脑汁似的想安慰她，刚开口，忽然听到一旁萧若骐大叫：“皇上！你看！”
　　他手还撩着帘子，头却转回去，又顺着萧若骐的手指，抬头看去。
　　看天？
　　52741也好奇了，凑过去探出头，与他一道望向天上。
　　此时其他士兵们也看到了什么，纷纷指着天，发出一阵阵意味不明的呼声。
　　52741一眼便看到了引起他们骚动的东西。
　　流星。
　　大白天的，竟然有一颗流星划过了天空，其光亮之盛，甚至超过了太阳，以至于在飞掠过太阳时，依然能看到它闪烁的光芒，它飞过晴空，飞过太阳，转瞬钻入了下方稀薄的云层，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群山后面。
　　“白昼流星！”突然有人激动的大叫一声，一个布衣老头跌跌撞撞的拨开人群冲过来，跪在元以臻面前，老泪纵横，“逢此国难，白昼飞星，皇上！吉兆啊！苍天都看不过去了！降下天兆来助你了！”
　　“皇上！”又有一个中年官员挤过来，这次没跪，而是凑到他的马前，压低声音道，“天物！定是天物！”
　　元以臻昂首坐在马上，眼睛还看着流星消失的地方，面无表情。
　　许久，他冷笑了一声：“吉兆？”
　　“天若真帮朕，朕如今怎会沦落至此？！”
　　“天知道这是我们的吉兆，还是那狗贼的吉兆。”
　　“从来就没什么苍天，”他沉下声，“吉兆，要靠我们自己抢……计星！”
　　“臣在！”那个中年人躬身应道。
　　“算位置，必须赶在季佑之前找到天物！”
　　“皇上？”萧若骐惊道，“你要亲自去？”
　　“它在朕面前落下，朕怎能视而不见？”
　　“可是！我们必须尽快与虎贲军汇合，否则他们追兵跟上来，我们只有这么点人，难以保证你的安全！”
　　“事已至此若朕还一味逃避，如何夺回天下？！若骐，你该懂朕的。”
　　元以臻一旦对萧若骐以朕自称，萧若骐便会气短三分，她不甘的低下头，忽然又抬头望向52741：“妹妹，你也这么以为吗？”
　　她在找救兵，可惜所托非人。
　　52741几乎不假思索：“自然是天物要紧了！”
　　元以臻朝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双眼闪亮。
　　两人一同望向萧若骐，仿佛结成了联盟。萧若骐满脸失望：“妹妹，我以为你明白的，此时当以大局为重，以皇上的安危为重。”
　　“可是皇上以天下为重啊。”52741一脸笃定，“天物都在眼前落下了，不抢岂不是拱手让给对方？”
　　“……罢了。”萧若骐露出个惨淡的笑，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奸臣，“罢了，是我错付。”
　　“皇上！天物在东南方位，看似近，实则远，不如我们先行出发？”计星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
　　“走！”元以臻二话不说，拍马向前。
　　马车也紧跟而上，52741坐在里面，心里翻腾。
　　她不是在坑元以臻，她是真觉得，方才掉下的东西，有点吓人。
　　在那般远的空中，即使已经出了对流层，也不该那么清晰，那么显眼，除非，它极为庞大。
　　而且，既然不会被大气烧灼成火球，就说明那天物的技术程度至少达到了拥有保护涂层的地步。而走到这一步的文明，几乎不可能在降落时被发现，隐藏行迹是最底线的保护措施，没人愿意自己在坠落时被人算到落点。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它不对劲。


第52章 灭我之志
　　52741从来没发现使用交通工具是这么痛苦的事。
　　这是羽林卫护驾逃亡路上临时征用的马车，民用，没有软垫。
　　她第一次觉得这群碳基生物的屁股上有肉是多么幸运的事——如果是他们硅基，关节脆点大概已经散了。
　　不过想到三支箭就被扎死的长林，她就一点都不羡慕了。
　　可又想到此行还有七百多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绝望。
　　那个计星，天工局的司书，不知道靠什么玄学，竟然算出那白昼飞星的天物将会落在八百里开外的山东境内，甚至圈了个叫祝阿县的地方，光走就要四五天。
　　元以臻不愿意耽搁，让追随而来的大臣及其亲属先行前往西南方向的龙岗与驻扎在那的龙岗虎贲军会合，他则带着萧若骐和一众精兵快马加鞭赶往山东，另有传令兵马不停蹄过去通知驻扎在山东穆陵关的忻州军赶来接应。
　　行军速度极快，几乎是星夜兼程，追兵肯定追不上来，萧若骐于是也不再反对，反而一门心思催促众人。
　　52741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点名，但看到白先生也在便也理解了，关键时候，了解天物的人自然越多越好，她之前一番表现看来收益颇丰，就算不至于成元以臻的心腹，但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了幕僚阵营。
　　四天后，一行人终于进入了山东境内，再往前便是山东的祝阿县。
　　这一路大家都尽量隐秘行事，去了华服，上了伪装，不让沿途州府知晓，毕竟西圣军这样长驱直入，上来就兵临城下，谁也不知道京周哪个城出了叛徒。
　　此时临进山东，更是不敢大意，元以臻破天荒的下令安营驻扎，好生休息一下，以免第二天若有伏兵，无力抵抗。
　　地方是向飞选的，一个非常隐秘的山谷。这一路他背负守卫和引导之责，几乎没有闭过眼，铁汉都要累成绕指柔。
　　52741倒是精神奕奕的，下了马车后一边等士兵扎营，一边饶有兴致的看随军的伙夫埋锅造饭。
　　元以臻已经坐在了篝火前，用萧若骐递的巾子擦了脸，老远就招呼她：“司思，晃什么呢，过来歇息歇息。”
　　52741晃荡过去，却不坐下，笑道：“我坐了一路了，让我松快松快吧。”
　　元以臻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茶香四溢。
　　好家伙，出来逃亡，还不忘享受呢。
　　萧若骐这边倒着茶，一边道：“我是认真的。”
　　咦，在商量事儿？
　　元以臻笑容收了收：“明日便该到了，不过一天功夫，你何必逞强。”
　　“以臻，你又不是不知道，向飞是看着长林长大的，那孩子和他亲弟弟一样，他这一路忍着伤痛，都没闭过眼。方才我看见，他下马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不能再逼他硬撑了。”
　　“你不懂男人，若骐，”元以臻叹气，“越是这时候，越要让他绷紧了做别的事儿，我何尝不知道他痛苦难受，但这时候让他去休息，他闭上眼，能想到什么？”
　　萧若骐噎了一下，皱眉摇头：“可也不能这般作践自己，明日就让我在前面吧。”
　　“若骐！”元以臻皱眉，“纵使我要派人探查，那也不会派你，你若真看不得向飞硬撑，便另选个可靠的人替他，若是你要毛遂自荐，那便什么都别说了。”
　　萧若骐脾气也上来了：“莫不是你以为我不如他们？”
　　“不是你不如，他们的职责是听命行事，你的职责是在我身边，你不明白吗？”元以臻语调也重了，“我这一路何尝好受，我不表现出来，你便以为我没事了？若骐，谁才是你最该关心的人？你当真看不到？”
　　萧若骐闻言一愣，眼泪流了下来，她下意识的朝元以臻伸出手，似乎想抱他，可刚伸手，忽然顿住了，因为她仿佛这时候才看到一旁闪闪发光的52741。
　　52741：把狗骗过来杀啊这是。
　　她干咳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摆摆手：“啊，你们聊，我，咳，我四处转转。”
　　“这荒山野岭的，有什么好转的。”元以臻露出一抹笑，“快坐下，马上用膳了。”
　　52741撇撇嘴，不甘不愿的坐了下来，眼睛左右乱瞟。
　　“司思，你可担心你爹？”元以臻忽然问。
　　卓令吾？那老狐狸。“我爹不会有事的，”52741说得笃定，“他为了皇上你，怎么都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你倒说得轻松，”元以臻无奈，低头用杯盖抚了抚漂浮的茶叶，道，“我让你过来，是想告诉你，我刚收到消息，卓相已经答应帮季佑主持朝政，条件是季佑必须众望所归才能登基。”
　　这是什么交易，所谓众望所归，不是逼着季佑把元氏皇族杀干净么？
　　52741不明白元以臻传达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歪头冷静的看着他。
　　“你说，我还能不能继续相信你爹？”元以臻也看着她，缓慢的问道。
　　我能说别信吗？！
　　你信不信能咋地！？
　　卓令吾你都不信，你还能信谁？
　　我不是人，可你是真的狗啊！
　　从真实立场上讲本来事不关己的一个问题，却硬是让52741生出一股怒气，她强行无视因越来越投入而产生的危机感，冷下声：“你爱信不信。”
　　说罢，她蹭的站起来，爬回了自己车子。
　　这狗东西，看着就烦！
　　她居然想当这货的老婆，太恶心了，强行蹭人生污点啊！
　　她在马车里对着元以臻那个方向狂翻白眼，过了一会儿，脚步声靠近，有人敲了敲车壁：“妹妹……我可以叫你司思吗？”
　　是萧若骐，又来给她男人善后了。
　　52741没吱声儿。
　　“那我就当你应了，”萧若骐声音柔和，“晚膳来了，我给你带了些。”
　　“……”
　　“我放在外头了啊。”
　　“……”
　　“你别怪皇上，他现在不知道该信谁，我们能在他身边，已经不易了。”
　　哦我还要谢谢他？
　　“皇上自然是相信卓相的，只是卓相你也知道，之前一直反对皇上做这做那，可偏偏皇上做的那些，都是为了对付季氏兄弟，对付……圣所。”
　　“现在季佑主持宫中，纵使百官不愿，可若他继续征西通航，难保不会有人为了利益，服从于他，到时候，皇上的处境便更难了。”
　　“你，明白的吧？”
　　“司思，司思？睡了吗？”
　　“我在。”52741冷着声。
　　“哎，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说话，可却，总碰不到合适的时候。”萧若骐浑不在意她的冷淡，继续在外面道，“我这几天时不时在想，我这般坚持救你出来，是不是做错了？”
　　“若你留在京城，留在卓相身边，或是宫里，会不会，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
　　“你怨我么？”
　　“不。”52741说得是实话，尤其是在得知萧若骐救她是怕她给元以臻戴绿帽子后，就更不怨了，甚至时不时当笑话回味一下。
　　萧若骐也不知信没信，只是轻笑：“那我便当你不怨我啦，对了，菜都要凉了，你开开门，我给你递进来。”
　　好家伙，52741去开门的时候才悚然一惊，这女人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把她一个外星人都驯服了，三两句就让她开了门。
　　以后还是少和她接触得好。
　　萧若骐成功敲开了她的门，也不上来，只递餐盘：“粗茶便饭，将就下吧。”
　　这粗茶便饭有白米和炒肉，相比之下外头的兵士都在啃饼子和肉干，着实有些过于谦虚了。
　　52741接过盘子，也不吃，看着。
　　萧若骐又道：“其实有一事，姐姐想拜托你。”
　　“？”
　　“向将军连日奔波伤心，着实已经难以为继，这队精兵中，大半是我萧家人，剩下那些也都经过我们萧家的教导，若没了向飞，恐怕只有我才指挥得了他们，所以我……”萧若骐往元以臻那儿看了眼，压低声，“明日清晨，我打算先行出发，亲自去祝阿县探探，你……千万帮我拉住以臻。”
　　“为什么？”52741已经明白她的动机，却还是有点不懂，“计星虽说是祝阿，但也只是个大概，为何你们对那儿如此看重？”
　　“你果然不知道，”萧若骐无奈，“天物定在祝阿。”
　　“？”
　　“因为那儿，是西方圣所在五百多年前，第一个落脚的地方。”
　　“？？？”
　　啥，西方圣所第一个落脚地方？五百多年前？
　　那时候恐怕还不叫西方圣所，而是西方商会吧！矿种为矿而来，西方商会便以矿起家，很长一段时间都主打矿业，并未经营其他产业！
　　所以说，祝阿岂不就是，这个矿星上，第一个燃晶矿？
　　她之所以不知道，肯定是因为那儿的燃晶早已开采完了，并不在最新的工作日志中！
　　他们可没有把每一个废弃的矿场载入史册的情怀。
　　52741脑中疯狂转动，第一时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而且想得自然比萧若骐更深远。
　　天物的落点果然不是随机的，定是因为矿场中残留的信号元素，才被吸引至此。毕竟矿场的运行机制就是，一旦从采到的矿中发现燃晶，第一时间用月仪秤提取出来传送到总机，再由功率更大的总机传送到外太空的基站！
　　矿场与深空，一直是有信号连接的！
　　明白了，那个不对劲的天物，绝对一定肯定百分百，就在祝阿县！
　　想清楚这些，52741反而背后一凉。
　　在毫无科学依据的情况下，这些使用冷兵器的人类却已经摸清了这个规律，这需要多少年的观察，多少次验证，多少代的传承，才能掌握？
　　碳基生物灭我之志，历久弥新啊。


第53章 四面楚歌
　　祝阿县，《公羊传》有载，诸侯盟于祝阿，史传为大禹治水功成名就之地。
　　它的南面也就是传说中的禹息故城，据说里面埋藏着宝土息壤，其藏量之丰富，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它肥沃、丰硕，粘合力强，不仅能孕养万物，还是大禹治水成功的最大功臣。
　　……或许也有可能是把外星人吸引来的罪魁祸首。
　　但即使是这么一个神级丰厚的矿藏，也被他们采尽了。
　　骑着马跟在队伍后面，看着两边匆匆而过的绿水青山，想到里面可能已经被掏空，徒留废弃的矿车和轨道，52741就觉得……有点惋惜但更多的是暗爽。
　　别人家的东西，真的不心疼呢。
　　“皇上！找到娘娘的行踪了！”前方探路的士兵骑马归来，“他们在狸鬼冢！”
　　“果然在矿场！”元以臻咬牙，一拉马缰，“走！”
　　“皇上！”向飞追上来，“万万不可！吾等不知前方是何情况，切不可轻举妄动啊！”
　　“若骐亦不知前路如何，不还是去了，你们一群大男人，还不如她一个女子？！”
　　“娘娘乃巾帼英雄，属下自愧不如，可她已经以身涉险，皇上切不可辜负她一番心意啊！”
　　“心意！？她这么擅自行动！带走一众精兵，可有想过朕的心意？！”元以臻一脸黑气，但还是冷静下来，“你去，带两个人，探明她的去向！记住，若是遇见她，一定，一定要将她，安全的，带回来！”
　　“是！”向飞领命，又点了五个人，疾驰而去。
　　元以臻停下了马，紧紧握着缰绳，盯着他们的背影。
　　52741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早上元以臻发现萧若骐消失的时候，她其实也诚恳的劝了两句，只不过她在元以臻心中的地位显然没有萧若骐以为的高，元以臻谁的话都没听，骑上马就追了过去。
　　这回52741连马车也没得坐了，只能颤颤巍巍的骑着马缀在队伍的最后，刚好够看到元以臻将向飞派出去。
　　哎呀，屁股真疼。
　　这一等便是半天的功夫，元以臻几乎要气成一个炮仗。但这次他也知道不能冒进，除去萧若骐带走的十五人，向飞又带走五人，剩下刨去文职人员和吃瓜群众，便只剩下二十来个能打的，他也知道不能白白去送。
　　日上中天之时，远处终于有了动静，远远有一人骑马奔来，直奔他们藏身之处。
　　“是萧九！”有人认了出来，“他随娘娘走的！”刚喊完，便发现事情不对，“怎的只有他一人……”
　　接下来的话他便不敢说了，因为元以臻的表情仿佛择人而噬。他不顾阻拦冲过去，还没等跑到，阿九已经摔下马来，他满身是血，只剩一口气，连滚带爬的跑到他脚边，跪下，先吐了一口血，才嘶声道：“皇上！有埋伏！”
　　元以臻目眦欲裂：“娘娘呢？！”
　　“娘娘！娘娘和我们走散了，属下，咳咳咳，属下不知道，咳，向，向将军去救娘娘了，着，着属下过来，请皇上，皇上，立刻去穆陵关！”
　　“是谁埋伏的你们！？”
　　“不，不知道，他，他们，来去无影，手段，手段诡秘！”
　　“是隐族，”元以臻一听就断定，“定是隐族！”
　　“不可能！”谁料白先生蓦地喊了一声，他瞪大双眼，“皇上，隐族不会这样！”
　　所以你果然是隐族粉啊，52741瞥了他一眼。
　　“那你说会是谁！？”元以臻看也不看他，怒吼。
　　“隐族虽极有可能先到一步，但从来就是取了天物便走，绝不可能还留在当场埋伏他人，这对他们有何益处！？”
　　“三百年前他们暗中襄助暴民有何益处，现在便有何益处！”
　　“皇上！”白先生急得语无伦次，“你冷静啊！”
　　“朕冷静不了，所有人听命！”
　　“在！”
　　“去狸鬼冢！”
　　“是！”
　　“皇上！”萧九趴在地上，“皇上，别去！狸鬼冢现在形势莫测，去了无异于送死啊！”
　　“那你说该当如何？”元以臻冷声道，“让朕此行丢了老婆折了兵，却连罪魁祸首是谁都不知道？”
　　“可若是现在去穆陵关搬了忻州军……”
　　“你当朕不知道穆陵关还有多远么？若若骐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朕怎么和那些拼死护朕的萧家军交代，怎么和现在还在边关抗击异族的萧老将军交代？！”
　　“皇上！”萧九又咳出一口血。
　　52741觉得眼睛一痛。
　　这一幕似曾相识到让她呼吸一滞。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了：“你什么时候能听一次人话？”
　　“什么？”元以臻飞快的看过来。
　　“我说，”52741开口就后悔了，可她一出声，在场所有人都望了过来，满眼希冀，原来她竟然是在场唯一够分量开口的人了。
　　“我说，”她硬着头皮，只能继续冷声道，“你什么时候能听一次人话？”
　　“你说什么？”
　　52741慢慢的走向他：“你不听我爹的话，亡了国。”
　　“不听萧若骐的话，丢了老婆。”
　　“现在不听向飞的话，是想再丢了命吗？”
　　“行吧，那你去吧。”
　　“我看你能作到什么时候，元以臻，你可真能糟践人。”
　　元以臻绷着脸，面无表情。
　　“你也知道萧将军为你在边关抗敌，你也知道我爹在京城为你周旋，然后你什么都知道，你还是要去狸鬼冢，好的，你厉害，复国大业就从狸鬼冢开始吧，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她这通话倒还真发自肺腑，说完自己都被自己的赤诚之心感动了，果然见元以臻神色逐渐松动，原地深呼吸了两下，咬牙道：“老岑！”
　　“属下在！”跟了一路的岑大夫排众而出。
　　“留在此处，照顾萧九，带他到穆陵关！”
　　“是！”
　　“余下众将听令！”
　　“在！”
　　“去穆陵关。”
　　“是！”
　　此时白先生看她的眼神，几乎是感激涕零。
　　52741却只能回以一个假笑。
　　夭寿啊，全场最想去狸鬼冢的大概应该是她呀，就算是个废矿，只要有以前的物资在，她就能想办法给米罗娜传信了！
　　再不得点外界的消息，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被放生了。
　　但话都说出来了，她只能心里抽打自己，哭丧着脸再次上了马，自我安慰这次好歹保住了人设，勉强收拢了一波元以臻手下的人心。
　　可就在上马前蹬地的那一瞬间，她忽然顿了顿，随即挑了挑眉。
　　有波动，四面八方。
　　看来萧九的脱逃不是意外。
　　是有人有意为之。
　　他们尾随着萧九而来，现在已经快拉成一个完美的包围圈。只是不知道是元以臻的人马先发现，还是对方先动手了。
　　怎么办呢，反正她是绝对不可能比身边这群精锐先发现的。
　　“司思！磨蹭什么，快上马！”元以臻这边已经整装待发，回头不满的催她。
　　不，她可不想上马，太被动了，她又不会骑兵战。
　　也就犹豫了那么一下，斜刺里一枝冷箭飞了出来，直奔元以臻的面门！
　　“皇上！”他身边的士兵大喊一声，一个飞扑想过来挡箭，却见元以臻神色不变，猛地挥剑，叮的一声，竟然精准的将那箭击落在地！
　　“有伏兵！”
　　叫声响起那一瞬间，冷箭如暴雨一般从林中铺天盖地的射来！
　　一时间人喊马嘶，叮声不断，萧家军和羽林卫奋力挥剑抵挡箭雨，却还是不断的倒下，他们死死护在元以臻身周，彷徨四顾，企图找到一条生路将他送出去。
　　“快护驾！带皇上离开！”
　　“兄弟们！杀出去！”
　　“往东边！进林子里！快进林子！”
　　“啊啊啊！”
　　“东面也有伏兵，杀！”
　　一群人转身往东面冲去，元以臻的功夫竟然出乎意料的好，不仅挡下了身周的箭，竟然还有余力保护他人，他一边挥剑抵挡，一边奋力朝52741的方向看过来：“司思！司思！！”
　　这时候还有空找她，这小皇帝脑回路不知道怎么长的。
　　52741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感动。
　　第一轮箭雨还没过来，她就已经趁乱掀翻了自己的马，躲在马腹边。
　　巨大的马身和健壮的马腿挡住了绝大多数的箭枝，少数则完全不足为惧。
　　但要她跑到元以臻身边，那就有点困难了。
　　虽然她很想跟过去啦，毕竟谁知道伏击的是哪路人马。
　　她躲在那，头也不敢抬，只能听着元以臻又喊了几声司思，声音逐渐隐入山林，消失了。但很快又响起了刀刃交击的声音，看来他们已经和林中的伏兵撞上了。
　　脚步声从另一边的林子里涌了过来，很快便跑到林间小路上，有一些追了过去，剩下的则在一片尸体中逡巡起来。
　　“这儿有个活的！”有人有了发现，“主子，留不留？”
　　“你还真当自己是杀手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52741愣了一下，转而又觉得这人出现在这并不意外。
　　只听那人又道：“亏你们还是他带出来的人，一个两个全是废物，这么好的机会还让人跑了，哼，白费我赚钱的功夫，蹚这浑水。”
　　还真是季佐！
　　想来也是，亲兄弟都打进皇宫了，他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就算不乐意也只能过来给季佑善后了。
　　“啧，你们再四面看看，活的带走，死了埋路边，别吓着来往的路人，平白便宜了那群镖局的钱眼子。”
　　“主子，埋尸和镖局，有何干系啊？”
　　“路上有尸体，商队心不安，可不就要找护镖的么，护镖的不能不趁机加价？”
　　果然有商业头脑，看到尸体都能想出产业链。
　　“可主子，这天下已经乱了，本就人人自危，镖局怕是早已摩拳擦掌了吧。”
　　“所以我说阿佑就是个败家子儿！光会给我添乱！把能用的人全带走了，留你们这群靶子都射不中的废物在，顺路接个镖的本事怕是都没有，尽给我丢人。”
　　得了，行军途中还想顺道物尽其用接个镖，实在是百年难遇的人才。
　　“主子，谁知道那小皇帝竟然还有两下子……诶！这儿有个女的！”
　　52741看着面前站定的双脚，暗叹了口气，还是只有缓缓抬头，朝着发现自己的黑衣青年，眨了眨纯真无辜的大眼。
　　黑衣青年旁边，长相与季佑肖似，却又显得秀气许多的季佐探头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哼，看来也没算白跑，只可恨……”
　　“便宜了那小子。”


第54章 初见之礼
　　52741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俘虏了。
　　不过待遇好像有点好。
　　豪华马车，软垫，还有零食盘子，肉体非常放松……就是精神有点紧绷。
　　季佐坐在她的对面，膝盖那儿架了个小几子，几子上放了一堆账本。
　　“主子，刚送来的。”车窗被敲响，季佐掀开窗户，又拿了一叠账本，翻开看了一眼，道，“这不全。”
　　“哦，是半年的。”
　　“申屠，下次说清楚，别浪费我精神。”
　　“是。”
　　黑衣青年申屠再次递进本子：“这是另一半。”
　　季佐：“……”
　　52741：“噗！”
　　季佐接过另一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娘娘不看看风景？”
　　“啊？”
　　“进了宫，可就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说得好像你天天在宫外就有空看风景似的。”52741对“自家人”好像就没示弱的兴趣，张口就怼，还掀开窗户，咏叹调，“看呐，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树是绿的，哎你看这花，它们有红的、粉的、黄的，哎呀，还有紫的，好神奇哦！”
　　说完她就放下窗户，打呵欠：“也就那样嘛。”
　　季佐幽幽的看了她一会儿，再次低头看账，一边道：“我还道娘娘卓家出身，该有卓相之风呢。”
　　“在做囚犯这方面，我和我爹大概能算个同门？”
　　季佐顿了顿，这次是真笑：“有道理。”他抬眼看了她一眼：“那娘娘可得努力，至少要在这一门学问上超过乃父。”
　　“你的意思是要我努力讨好你吗？”52741歪头，一脸纯真。
　　季佐：“别演了，能用马尸逃生的女人，说心狠手辣也不为过了。”
　　“你都说了是马尸，用用怎么了？”
　　“我手下这群小子虽然不成器，”季佐边说边翻页，仿佛在闲聊，“但自己射的是人是马，还是分得清的，怎么那么巧，那马就出现在你该中箭的位置？”
　　“或者说，你是想承认，你武艺高强，能躲过去？”
　　……你们说元以臻那二傻子怎么可能干得过这老兄，还是双份的。
　　52741也回了个同款冷笑，不说话，自顾自看向窗外。
　　“不过你也有点意思，怎的好像一点都不关心你家主君的安危。”
　　“他活我是个人质，他死我是个俘虏，他安危于我有什么差别？”
　　“通透。”季佐居然夸她，“可惜了。”
　　“怎么又可惜了。”
　　“通透的人，活不开心，尤其是以后进了宫，啧啧。”他摇摇头。
　　神经病啊，三句不离进宫，进宫怎么了，当初老娘可是打破头的要进去！
　　52741翻了个白眼，再次拒绝和他交流。
　　季佐又是讥诮的一声笑，继续看账本。
　　车队行了有近一个时辰的功夫，申屠禀报：“主子，到了。”
　　季佐嗯了一声，却不动弹，继续看账册。于是整个车队都不动，所有人静静的等着，直到他翻完最后一页，颇为痛快的舒了一口气，才听外头申屠下令：“大人要下车了，准备好！”
　　季佐下个马车都声势浩大，有人架踩凳不说，旁边还有人躬身扶着，凳子前还铺了个毯子，唯恐他落地的时候磕到脚似的。
　　“大人，她……”季佐先下了车，申屠又问怎么处理52741.
　　季佐阴阳怪气：“她以后说不定是你们的娘娘了，你不伺候着，以后想吃排头不成？”
　　“是！娘娘，小的扶你下来？”
　　52741其实不是很想下去，下去又要面对这个讨人厌的季佐，但此时作为一个合格的俘虏，她还是决定配合一点。
　　弯腰刚走出车门，往外一看，她便愣了一下。
　　眼前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废弃的村落，几间破屋错落着，茅草的屋顶，泥土夯实的墙面，墙上都已经开出花来，边上有残破的板车和石磨等生活用具，凌乱的散落在各自的小院子里，野草超过了篱笆，是许久没有人迹了。
　　村口边上竖着一个木牌，上面三个字：狸鬼冢。
　　木牌后面看起来还有一个残破的石碑，但是被木牌贴贴实实的挡着了，一下子还看不出写了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52741知道自己到了哪。
　　好家伙，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就放弃了一下抵抗，结果居然被敌军带到自己家里了。
　　村落不远处的山，肯定就是矿场了！
　　她蹭的跳下车。
　　季佐：“……”转身，“带路。”
　　申屠立刻引着他们往前走，在村落中心有一个青瓦白墙的大院，已经被精心拾掇过，很是干净，院子中央摆了一张圆桌，已经放满了菜，看起来很是正式。
　　……如果不是写了XX祖祠的牌匾被拆下来歪倒在一旁墙角的话。
　　季佐：“我不喜欢屋外，摆进去。”
　　“将军命我们要在任何有条件的时候让主子你透透气。”
　　季佐绷着脸，束手站着表示拒绝：“摆进去。”
　　“我们听将军的。”申屠长得冷酷，此时却笑出一口白牙，像极了狞笑。
　　季佐手一摆，他身边还是有几个穿着白色劲装的自己人：“摆进去！”
　　申屠保持狞笑，一个眼神，他手下那些红衣的西圣军竟然抽出刀，一对一架在了季佐的手下脖子上。
　　“主子，不要为难我们。”
　　52741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奇葩的兄弟情（虐）深（恋）啊，不就露天吃个饭，还要动刀动枪拿命威胁？
　　“娘娘，这边请？”申屠还要把战火烧到她这儿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52741决定抱大腿：“不要，太阳会把我晒黑的。”
　　季佐：“哼！女人。”
　　52741这次的目瞪口呆已经上脸了，看着季佐的神色就像看傻子。
　　大兄弟，我在帮你，你在干嘛？
　　她才是真的人，这星球上的人才是真的狗吧！
　　她闭嘴了，摆摆手，示意他自由发挥。
　　季佐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冷笑一声，衣服一摆，干脆的坐了下来，看了看筷子，皱眉：“放多久了？”
　　申屠：“换。”
　　立刻有人放了一套新的餐具，刚擦干净的。
　　季佐：“饭菜呢？”
　　申屠：“换。”
　　于是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被换了上来。
　　52741握了握拳，这种人换她那儿早让人打死了。
　　她不是心疼粮食，但她真的嫌弃龟毛。
　　季佐被人伺候着洗了手脸，洗好后竟然还用雪白的乳霜擦了擦手，才握筷，看她：“怎的，要我请？”
　　52741翻了个白眼，坐在他对面举筷就吃。
　　菜做得很不错，在这环境下已经近乎违和，再加上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他们吃，52741觉得这个载体有可能消化不良，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反正她光合作用也能活。
　　季佐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在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有人小跑着进来禀报：“主子，他们躲进了祝阿。”
　　所以元以臻安全了？
　　季佐显然也明白了这点，倒没意外：“继续盯着，有机会再说。”
　　“是！”
　　季佐看向52741：“怎么样，开心吧？”
　　52741：“不开心，我就喜欢做寡妇。”
　　所以你够胆就把我送季佑那去。
　　季佐哼笑一声，喝完了碗中的汤，擦擦嘴：“歇了吧，明日启程。”
　　“去哪？”
　　“进京。”
　　“啊？”
　　“你。”
　　“……”52741想了想，问，“你确定？”
　　“确定。”
　　“你最近大概还没和你那位好弟弟联络过吧？或者说，联络了但没提到我。”
　　季佐顿了一下，终于回头正眼看她：“怎么讲？”
　　“他受伤了。”
　　季佐眯了眯眼。
　　52741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右臂折了，左手腕骨大概也有点脱臼，喉咙可能还好，他能说话，但最近脖子大概要疼一阵子，嗯，这么讲的话，他的肩膀应该也挺遭罪的，不知道最近睡觉敢不敢翻身。”
　　“为何？”季佐表情不变，眼神危险。
　　52741小宝宝一样举起手，邀功一般谄笑：“我干的！”
　　“？？？”
　　“他朝我一伸手，我就摔，然后这样，那样，哎……”她摊手，“我说了，我对当寡妇挺有兴趣，要不你决定一下，当谁的寡妇？”
　　“……”季佐冷冷的看了她两眼，不知道为什么，还回头看了一眼一旁一脸憋笑的申屠。
　　申屠接收到他的眼神，猛地正经，一脸茫然。
　　季佐指指52741，冲他说：“归你了。”
　　“啊？”
　　“管好。”
　　“……主子，小的不比将军厉害。”
　　“不是你死，就是她死。”季佑步履不停进了屋子，语气森冷。
　　留下52741和申屠面面相觑。
　　52741朝他笑了笑，申屠硬是退后了一步，看动作他甚至有点想捂胸。
　　季佐手下的人效率奇高，都不知道怎么得到的消息，已经在这个废弃的宅子中布置好了她的屋子，干净，清爽，全新的被褥。
　　“娘娘，热水来了，奴婢在柳，伺候您沐浴。”外头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52741正开着窗关注周围地形，考虑晚上怎么溜去矿场，闻言一愣：“沐浴？”
　　“是。”
　　“奴婢好顺便清洗您的外衣，方便明日换上。”
　　52741听出了点内涵：“内衣不帮我洗吗？”
　　“主子吩咐奴婢备了新的。”
　　“所以……你们有空给我备新的内衣，却没空给我备新的外衣？”
　　“娘娘，奴婢伺候您沐浴。”
　　这是要扒了她的衣服确保她晚上不逃跑？
　　可天知道大联盟多少文明裸着开歼星舰呀，衣服又不是每个文明都需要的，尤其是他们矿种，多少人裸奔上阵，特别是晶体种，皮肤比盔甲还硬。
　　就连她自己……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她笑了一声，回身打开门，让在柳进来。在柳长得颇为秀美，身形更是如弱柳扶风，双手捧着一摞衣服低头走进来，脚步有些快的将那摞衣服放在床的最深处，还用被子盖上，才指挥身后提着水桶的人进来。
　　等调好了洗澡水，在柳便服侍52741洗澡，一边洗一边夸：“娘娘皮肤真好，像，像玉一样。”
　　“玉很脆的，你在咒我？”52741。
　　在柳：“……”之后全程没说话。
　　洗罢，帮52741擦干了身体，在柳终于转身，从床的最深处将她刚才藏的那摞衣服拿出来，表情有些幸灾乐祸：“奴婢服侍娘娘换上。”她一抖，新的内衣被展了开来。
　　52741一看，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她要把这衣服藏起来。
　　这哪是衣服，这就是一层纱啊！
　　穿了跟没穿没两样，穿上说不定更危险！那群提水桶的小伙子要是看到这衣服款式，再看她两眼，晚上梦都能多做两场！
　　52741不怒反笑，乐呵呵的：“哟，这衣服不错，价值不菲啊。”
　　她当然知道依照这年头的纺织技术，越轻薄越高端。
　　“主子特地吩咐小的们置办的，也是希望娘娘睡得舒服。”
　　“嗯，”52741点着头，笑吟吟的，“你们主子看来是个老手。”
　　在柳脸腾的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她将纱衣往前一递，坚持道：“奴婢服侍娘娘穿上。”
　　52741于是顺从的穿上了这件昂贵的睡衣，躺进被子里躲着，等在柳拉上床帐，喊人进来将澡盆子抬走。
　　“奴婢一会儿将晚膳给您送来，娘娘。”在柳说罢，轻轻的关上了门，比关门声音更响的，是紧接着上锁的声音。
　　情趣内衣和锁。
　　这就是季佐初见她给她买的东西。
　　不愧总裁之风，非常鬼畜。


第54章 黄雀已死？！
　　申屠全名申屠申泽，不知道这名字起来什么意义，反正季佐嫌麻烦，都叫他申屠。
　　他长相普通，看着冷情冷面不好亲近，但总是做些让季佐狂躁的事情，比如说账本只给一半或者逼他透气。
　　下午他又拿季佐手下的命威胁季佐在外面的院子里喝了一轮茶以后，终于所有人在季佐濒临炸毛的恐怖低气压下，熬过了晚膳时分。
　　季佐洗漱沐浴前，到门前慰（嘲）问（讽）她：“娘娘可是准备就寝了？孤枕难眠否？”
　　52741：“要不你开门看看我？”
　　季佐走了。
　　搞什么，给人送情趣内衣还不让调戏，撑的。
　　倒是申屠，等季佐走了，他在外面平静道：“今晚属下守夜，希望娘娘不要逼属下开门。”
　　52741：“开门怎么了？！我能硬上了你不成？！”
　　申屠：“……”也走了。
　　52741冷哼一声，再次躺回床上，看着已经有些岁月痕迹的床顶，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哭笑不得。
　　太混乱了。
　　她本来的任务，只是登陆这个矿星，借西方圣所的势力，找机会进入宫廷，成为皇帝的合法妻子而已。
　　看来很简单，一条直线一样。
　　可怎么突然就乱套了？
　　她的“手下”造反推翻了土著皇帝，土著皇帝似乎世世代代企图扳倒她所代表的势力，又有握有不明来源淘汰星际垃圾的所谓隐族在一旁虎视眈眈。
　　按常理，每一样，都值得一个特勤去针对性解决。
　　结果让她一个人碰全了。
　　她该先怎么做？先把名分落实？做不到；想打消土著干掉他们的念头？好难；想抹杀掉隐族？她到现在对他们的了解恐怕不比土著皇帝多！
　　如果说当局者迷，那她现在已经昏迷了。
　　矿神，行行好，让她能连线米罗那吧！多一个人发愁也好过现在独自崩溃啊！
　　52741尸体一样躺在床上，脑子里却神经质的一遍遍琢磨着该怎么用最简明扼要的方法向米罗那形容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通过什么办法能够得到她的回音，并且好好的骂她一通。
　　垃圾米罗那，真的坑死她了！
　　好不容易熬到月上中天，她起身，随意的拆了床帐的系绳束了束纱衣，走到门边，手摸了摸墙，感受了一下周围的动静。
　　她的房间没有窗，要出去只有这一条路。
　　巡夜的人不多，但无一例外脚步轻盈，都是高手，其中最突出的当然要数申屠，好几次他路过她差点就没感觉到。
　　不过这一次她可以肯定他走过了。
　　她掏出了工兵球，握紧。工兵球在她手中呈晶体状快速分解，变成一个薄如蝉翼的刀片，伸出去，又在触到锁的时候，尖端变成细细一条，深入锁孔，在里面再次分解重组，成了一个钥匙的形状。
　　确定手感已经饱满，52741轻轻一拧，门被打了开来。
　　夏夜的蝉声遮掩了门的吱呀，她赤着脚缓缓的走了出去，信步闲庭的凭着脚感，恰到好处的避过每一个巡夜的卫兵，走出了院子，直奔矿场。
　　这个村落很明显是因矿场而生，又因矿场而没落，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着简易的矿车和碎裂的石料，村头的井边更是遍布石子，里面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小矿石，月色下反射着不易察觉的微光。
　　往矿场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显然没人想来，也没人想到会有人想来。
　　她一路顺畅的走到矿场口，在矿洞左右破败的棚屋前，终于听到了远处的骚动。
　　他们发现她不见了。
　　才发现？她都走出百来米了！真的走！
　　她朝院子冷笑一声，转身进了黑黢黢的矿洞。
　　从外观看，这个矿洞和一般的矿别无二致，甚至因为采尽后废弃而显得更加阴森破落，矿洞里有木制的轨道，地上散落着干裂断口的木柄，还有气死风灯惨白的纸面，以及瓷器和陶碗的碎片。
　　她赤着脚踏过去，在黑暗中，只听到脚下清脆的咔嚓声，蓦然的感觉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其他星球上征战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赤脚走过战场，感受脚下土地的每一丝波动和纹路，心里规划着基地和前哨最好的布置。
　　只要她在，保障就在。
　　……可惜。
　　往里走了没几步，已经一片漆黑，她并不需要天光也能“看到”前方的路，所以走得义无反顾。可身后追到矿洞口的人却没那么爽利了，在那儿纠结。
　　“会不会躲进去了？”
　　“进去看看！”
　　“你道此地为何叫狸鬼冢？里面不干净！”
　　“那她一个女子都能进去，我们怎的不能了？”
　　“她要逃命！我们不用，而且你看里面一丝灯光都无，显见是没进去。她一个相家千金，哪来这样的胆子，摸黑进矿洞？”
　　“可别处都找了，并没有人啊。”
　　“反正你要去你去，我不去。”
　　“你们争论什么？”申屠的声音冷不丁冒出，“追到这了？”
　　“大人，周围都找过了，并没有人，唯有……”
　　“那进去啊。”
　　“可里面没有灯光，她一个女子，摸黑……”
　　“进去。”申屠声音冷漠，“不把里面走一遍，都不准出来。”
　　“……是！”
　　于是很快，便有了两个人摸摸索索进来的动静，他们脚步虽然是连续的，但是步伐却极小，行进速度还不如她正常走路。
　　“快点！”申屠在洞口厉喝。
　　“是！是！”脚步只是加快了一点点。
　　噌！申屠拔出了刀。
　　两人奔跑了起来。
　　52741在矿道里面听得哭笑不得，这般赶着两人岂不是有去无回，要么在矿里迷路，要么被她撞到。
　　等下，她不能杀人。
　　她沿着轨道出来的方向一路向下，逐渐的里面已经湿润起来，还有各种动物的尸体和蠕动的爬虫，甚至还有破掉的衣服鞋子，她隐约还闻到了一丝隐隐的血腥味，但因为不熟悉这个味道，并不敢确定是不是属于人类。
　　后面的两个追兵也不笨，紧紧沿着矿道一路埋头跑，竟然隐隐有要追上来的感觉。不过他们后头好像还跟着一个人，脚步隐秘，不知道是不是申屠。
　　矿道幽深，黑黢黢的几乎无穷无尽，52741走了许久，才终于走到矿道的尽头，看到了月仪秤。
　　月仪秤，顾名思义，有着月亮的仪态。它如一轮新月立在轨道上方，两头尖尖，中间宽，最宽处有一个成年人长开双臂的长度。唯有走到轨道边上，从侧面才能看到它月牙的形状。
　　离地一米高的地方，也就是月牙最宽处，是一个直径快两臂长的圆洞，从正面看，像是神话中二郎神的第三只眼，下半部分月牙被做成了一个凹槽的形状，矿工将采来的矿全部通过圆洞中倒入凹槽，凹槽将矿石导入下方轨道上等待的矿车中。
　　看起来只是一个类似于漏斗一样的装置，是怕矿工直接把背篓里的矿石倾倒进矿车造成浪费。然而这个“漏斗”看起来由生铁制成，无论形状还是工艺上讲对一个工具来说未免有些过于奢华。
　　不过也只有矿种知道，重点，在上半轮月牙。
　　下半轮输送矿石不假，上半轮看似毫无用处，但偏偏是它，在源源不断的给外太空仓储基地输送目标矿石。
　　肉眼看不见的激光网扫描着每一块传输带上的矿石，一旦发现燃晶就地分解传送，又因为燃晶矿含量稀少，没有矿工会发现自己开采的矿有所减少，而且也没这个脑子去怀疑。
　　不过由于功率受限，各个矿场的月仪秤都只能将分解到的燃晶传送到同大气层内的总部，借由总分解传送机的大功率将燃晶传输到外太空。
　　这儿的总部，自然就是西方圣所了。
　　月仪秤几乎是西方圣所的矿场的标志，每矿必有，圣所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一旦开矿，圣所便命工匠造一个月仪秤放在轨道最开始处，之后会有AI专员登陆，趁无人之际将其改造为传送器。
　　这是联盟标准操作，不违规。
　　眼前这台月仪秤明显已经很老旧了，锈迹斑斑，下半月牙的凹槽里干脆堆满了各色的毛，显然成了不少小动物的温床。
　　只可惜它们若真是把这儿当家恐怕寿命不会很长，毕竟谁都吃不消被激光一直扫着。
　　52741随手捡了一块看着还过得去的石头，贴着太阳穴，闭眼，开始用意念控制自己脑内的能量。
　　她这副载体虽然完全仿造土著，但是承载她思想和部分能力的生物芯片却在脑部，所以她还能使用她的一部分种族能力。
　　不要问一个碳基生物怎么使用硅基的能力，一个人就算到了狗的身体里也会咀嚼吃饭，这是本能。
　　石头里的记忆因子不多，她尽量精简的录入了自己的处境，放在月仪秤下面。
　　要平常，月仪秤虽然肉眼看没有动静，但是却会产生矿种能感应到的波动，就好像一些碳基生物听到电磁波。
　　但这次，居然没动静。
　　她踮起脚摸了摸上半部分月牙的功能区，没感到丝毫运作的动静。
　　多半是年久失修了。
　　她叹口气，掏出工兵球，踮起脚开始修理，面板很隐蔽，工兵球毕竟是晶体族的东西，和矿种的并不完全匹配。
　　好不容易拆下面板，看到里面完全和这儿两个层级文明的面板，她郁卒的心情又好了很多。
　　这就是家的感觉。
　　只可惜，给她的时间不多。
　　后面的脚步虽然在很久前就已经慢了下来，但不妨碍他们正不断的朝她靠近。
　　她绝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52741深呼吸了一下，再睁眼时，眼中精光四射，她五指如飞，几乎只剩下残影，不断有零件被卸下，又快速的安上，期间她的纱衣也不断变短——用来擦拭一些脏污之处。
　　那两个人终究到了附近，他们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直奔过来。
　　52741当然不能让他们看到月仪秤的秘密，可她还是不想动手杀这儿的土著，却又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她的神色逐渐冷峻，不仅因为那两个追兵，还因为追兵后某个脚步波动轻到忽隐忽现的高手。
　　可那追兵到底还是过来了，火光率先出现，刚照亮黑暗，没等52741咬牙把面板盖上月仪秤，忽然听到两声闷哼！
　　她一惊，猛地回头看去，正看到跌落在地的火光中，一个人跨过地上两个昏迷的躯体，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52741的眼睛随着他的每一步靠近不断睁大，直到目瞪口呆。
　　虽然一早看清了这个人，可她生平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人越走越近，越走越慢，然后砰的一声，倒在了她面前！
　　满背的血，有三处已经凝结成块。
　　这下，她再瞎，也不能不承认，她看清楚了。
　　“长……长林？！”


第56章 将军之子
　　大联盟里，什么怪事都有，玄学更是正常。
　　但52741还是笃信科学的好宝宝，毕竟只有科学能让一个文明站到顶峰，现在大联盟里那些横行的大流氓，无一不是走的科学路线。
　　所以即使脑子里已经不可遏制的开始回想那两个追兵在矿洞前的讨论，什么“狸鬼冢”、“不干净”，可她还是壮起胆，咬牙……踢了踢脚下生死不明的，长林。
　　他背上的箭伤触目惊心，每一处她都刻骨铭心，毕竟她看到了他的尸体，那时他趴着，三支箭还陷在皮肉里。
　　可现在，箭头没了，只有三个血洞，被薄薄的麻衣黏住，成了三个狰狞的血块。
　　“长……长林？”她低声叫了一声。
　　长林已经完全昏迷了，他赤手空拳的，什么都没有拿，只有一身白衣，像是传说中的寿衣。
　　他脸朝下趴着，仿佛随时会抬头看她一眼，这一幕不用想，一定和他死后阳光照在眼睛上一模一样！
　　这不对，长林已经死了！
　　她听到他的心跳消失，她也听到向飞哭号！他们甚至把他葬了！
　　长林现在应该被埋在京城外青山上某处，带着那三个箭头！
　　她想着，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却又疑惑了。
　　他确实全身是土，混着血液，肮脏无比。
　　……那就更可怕了。
　　带着那样的伤，是怎么活着追到这儿的？要知道为了追逐天物，元以臻可是马不停蹄的带队过来，期间几乎没有怎么好好休息！
　　等下，天物？
　　52741眼神一凝，再看向长林时，眼中已经有了别样的光。
　　如果是某个联盟科技作祟，那一切皆有可能了。
　　她并不为自己的无知和胡思乱想羞愧，联盟之大，无奇不有，这是大联盟所有文明的共识。任何生物都必须承认，穷其一生都不可能看遍大联盟怪奇之事。
　　有了比较靠谱的解释，她决定趁这个“长林”还没威胁的时候，先做完正事要紧。
　　于是她转身抬手，继续修理月仪秤，总算是将自己的矿种信息发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再低头，她又头痛了。
　　“长林”还昏迷着，就算本体是少年，但既然已经上阵，也是个修长的大个儿，她并不是很想把他拖出去，但却又不敢动手杀他。
　　虽然如果真的是天外文明，她就有理由以偷渡的理由干掉他了。
　　可那三个血块，真的有些刺眼。
　　她蹲下来，戳了戳他。
　　温凉的，是人类的体温；触感柔中带刚，是少年的体魄；血腥味浓郁，是方才闻到的味道……
　　等下，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闻到血腥味了！多半是他的，也就是说，他一早就在矿洞里了？
　　他不是天物还能是什么！？
　　光看是看不出所以然的，要不，就地解剖？！让她看看里面藏了个什么丧心病狂的芯片，连借尸还魂都敢干！
　　打定主意，她便再也不会视他为那个拼死护她的人类少年，一手掏出工兵球捏成个手术刀，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就要把他翻过来。
　　背一触到地，“长林”纵使昏迷着，也痛到哼了一声，他似乎痛醒了，微微睁了睁眼，在52741的视觉中，当真和他死后那双眼一模一样！
　　52741可耻的愣了一下。
　　下一秒，她感受到了波动。
　　有人过来了，无所畏惧般，步履极快。
　　看着不远处人事不省的两个追兵，她果断收了工兵球，刚缩起身调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就看到申屠飞奔过来，手中剑光一闪，直冲她而来！
　　“啊！”52741非常真挚的叫了一声。
　　剑尖在她鼻端停下，申屠手中举着个火把，火光闪烁着面色如鬼：“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是你赶他们进来送死，现在还有脸质问她？52741哭笑不得，面上害怕的指了指地上的长林：“是，是他干的！”
　　申屠自然早就注意到这个突兀的人，奈何他一看就是全场受伤最重的，是以并没有在意，此时依然举剑指着她：“说！”
　　“是他突然出现把他俩……我也不知道，他俩还活着吗？”
　　申屠声音森冷：“你最好指望他们活着。”
　　“可又不是我干的！”52741就差举起双手了，可怜兮兮，“我是想跑，可我迷路了。”
　　申屠看了看她赤裸的双脚，冷笑一声：“倒是挺拼的。”
　　他收了剑：“起来！”
　　52741乖乖起身，忍不住道：“那他，他们怎么办？”
　　“我自有决断，快！”申屠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猛地回头，“你也不嫌冷！”
　　52741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正一丝不挂的裹着一件半透明的纱衣，人类女性的特征正晃晃悠悠，她笑了：“还不是拜你主子所赐。”
　　“快！少废话！”
　　“哎你这样子怎么讨老婆？”
　　“天下女人都你这样，我不如不讨！快！”
　　“行行行。”52741跨过长林，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暂且放过他……但愿她不会因此后悔。
　　被申屠押着走到矿洞口时，外面已经灯火通明，季佐前后左右都被人提灯照着，正坐在那儿等她，她一出现，他就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哟，从某方面来讲，你也算是巾帼了。”
　　敢裸奔就算巾帼？这三观未免太年轻了。
　　52741无视周围一堆雄性的目光，昂首挺胸，也皮笑肉不笑：“全仰仗爹妈支持。”
　　“你这污水泼的，怕不是要把卓相气死，他可绝不会这般教女。”
　　“我的意思是，爹妈生得好，”52741干脆挺挺胸，“我有这个资本。”
　　季佐连冷笑都挂不住了，笑容一消失，反而和季佑有些不像了，他哼了一声，起身甩袖下令：“带回去。”
　　“主子，请派六个人进去，把里面的人抬出来。”申屠道。
　　季佐反应极快：“你不是说有两个兄弟，怎的要六个人？”
　　申屠：“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他看了一眼52741：“保护了她。”
　　“哦？”季佐感兴趣了，干脆一扭身又坐下了，“带出来我看看。”
　　申屠立刻派人进去抬人，过了许久才出来，此时有一个追兵竟然已经醒了，被搀扶着自己走出来，另外两个则被一前一后的抬着。
　　季佐着重看长林，借着灯火看了一眼，咦了一声，挑眉，又凑近了看了一眼：“你说他身份不明？”
　　“尚未来得及问过娘娘，”申屠此时很正经，低头回答。
　　季佐看向52741：“他是谁。”
　　“不知道。”真心话。
　　“哼，此人可是姓方？”
　　52741愣了愣，差点就怀疑这儿的生物有她不知道的天赋了，还是世界就这么小，人人都该认识？
　　季佐看表情就知道他说对了，笑了一声：“有意思。”
　　“你认识他？”52741问。
　　“不认识。”
　　“那你怎么……”
　　季佐笑容有些冷，但还掺杂了一些别的意味：“我见过他父亲……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这语气仿佛看着同辈的儿子，可事实上他并没有比长林大多少，52741觉得有些诡异，但又觉得这解释得通，便没兴趣继续问了。
　　季佐却仿佛来了兴致：“若是他，那便好说了，申屠，我要记你一功。”
　　“主子，为何？”
　　“若我没猜错，这孩子的父亲应该是方友时，方将军。”
　　“他？”申屠竟然也知道，“他不是早就……”
　　“死于北境之乱，”季佐幽幽道，“为救萧家人。”
　　“如此说来，若是方家之后，那他岂不是……”
　　“萧家的恩人呗，”季佐语气不咸不淡，“可惜了，好好一个少将军，被养成了萧家的一条狗。不过……”他歪头，看了一下长林背上的伤，有些疑惑，“他是如何过来的？这都不死？”
　　我也想知道啊！52741内心呐喊。
　　“罢了，”季佐却并没有52741那么险象环生的心路历程，再次转身，“走了，我困了。”
　　“主子，她怎么办？”申屠跟在后面，“锁似乎锁不住。”
　　“那可不，扒光了衣服也关不住。”季佐又冷笑，捏着兰花指朝她一点，“绑了，着在柳守着，一眼都不能松！”
　　“是！”
　　52741毫不意外，撇了撇嘴，跟在了后面，路过长林的担架时，他突然动了一下。
　　时刻防备着他皮囊里蹿出个奇异生物的52741吓了一跳，极为紧张的看过去。却见长林眼睛微微张着，正迷茫的望向她。
　　这是……在认人？或许，这占了长林皮囊的东西确实不认得她？
　　救她只是因为从她摆弄月仪秤的架势上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52741握了握拳头，忽然意识到这个“长林”的存在让事态又多了一分不确定性。
　　早知道就利索点干掉他了！为什么她会侥幸认为他复活啊！
　　如此优柔寡断疑神疑鬼，难怪登顶集团主业务的是米罗那，而不是她了！
　　这一刻，看着被舒适抬走的“长林”，赤着脚颠颠走着的52741，感到无比悔恨。


第57章 祝阿圣堂
　　长林被当成52741的同伙隔离了起来，顺便接受季佐手下大夫的治疗。
　　52741被绑了一晚上。
　　但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她一扫之前所有的迷茫和烦躁，只觉得心平气和，心甘情愿，心旷神怡，连被绑都笑眯眯的。
　　到了清早，她被松了绑，去和季佐同桌用早饭。
　　季佐注意到了，一边优雅的夹烧麦，一边道：“好打算啊。”
　　“嗯？”
　　“元以臻手下那群庸医医不好的，送到我这儿医，呵，你倒是心大，料定我能医好他？”
　　医好了？52741胃口立刻没了。
　　她昨晚有考虑过这个长林的事情，现在每个文明都有类似借体技术，根据各自道德准则和法律有着不同的标准和形式，光看个长林的外表，她看不出他是什么个情况。
　　但可以肯定他不是这个矿星的生物。
　　不用任何推论，就凭她对这个矿星土著生物的身体素质的了解，以长林那个伤，以这里的土著的自愈能力，绝对，一定，完全，不可能，活着跑那么远！
　　连她都要为怎么平稳运输他发愁，什么样的土著技术能把他送到这？！还打晕两个人？
　　她之所以不当场解决他，一来确实是因为长林那张脸和那身伤，最关键的原因，却是因为她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万一是空难坠毁不得已而为之，或者是他们矿种的友邦，一旦动手，被发现，那就是联盟外交事件。
　　她已经惹不起更多麻烦了。
　　现在这个情况，都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被米罗娜列为背锅侠名单第一名了。
　　但如果是当地土著解决的他，就另当别论了。
　　只可惜……
　　“……他活着？”
　　季佐挑眉：“怎的，高兴坏了？”
　　52741弯了弯嘴角，笑得很勉强：“哦，只是，没想到，你知道的，他那个伤……”
　　这时，一个白色布袍上满是血迹的老头儿快步走来，到季佐面前微微一礼，远远的站着道：“主子，那小子应是没事了。”
　　季佐闻言，转头朝52741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样子仿佛：看吧，老子的本事。
　　52741叹了口气，只能点头：“多谢大夫。”
　　皮笑肉不笑的，要多假有多假。
　　老大夫也不在意，摆摆手，继续等季佐的指示。
　　季佐放下手里已经凉了的烧麦，想了想，问：“能动么？”
　　“应是无妨。”
　　严重失血，三处致命伤，被埋进土里，又出来，奔波数百里……应是无妨？！
　　厉害啊这重塑技术，按规矩就算她受了这样的伤，也得回炉重造，毕竟这样活过来太不符合常理了，矿种这样的脸皮都会不好意思的。
　　她忽然对“长林”的材料很感兴趣。想抠一块回去研究研究，全是技术啊。
　　工程狗的科研之魂熊熊燃烧。
　　“我去看看他！”想做就做，52741放下筷子就起来，结果被季佐一句话按住。
　　“怎的，给你们机会，串通下次怎么逃出去？”
　　“……”哦对她是战俘。
　　52741很有职业素养的坐了下来，继续吃早餐。
　　她这般从善如流，倒让季佐刮目相看，他嘴里噙着笑，喝起了粥。
　　用完早饭，便准备出发了。
　　52741继续和季佐坐在一辆马车上，后面大夫另外骑马跟着一辆板车，上面长林躺着，晃晃悠悠的。
　　52741从窗户远远看了一眼，心情有些复杂，放下窗帘转过身，看季佐继续检查账本。
　　“我们去哪？”她问。
　　“祝阿。”季佐这次没阴阳怪气，答得利落。
　　“抓元以臻？”
　　“他会等我抓？呵！”
　　52741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明白：“你在赶他？”
　　季佐飞一般的笔尖顿了顿，又继续书写下去：“你若足够聪明，便该明白，何为愚蠢。”
　　52741又明白了：“哦，我猜中了，所以知道太多了？”
　　他没答。
　　52741不再说了，但她觉得自己没猜错。
　　季佐在帮季佑把元以臻往南赶，或者不一定往南，至少赶得越远越好。
　　这样季佑就可以自北方开始蚕食大元的疆土，一路南下，逐渐占领整个王朝。
　　很直白的计划，但行之有效，至少元以臻现在没法回到北边，他必须不停去安全的地区集结兵力，比如穆陵关。
　　有这两兄弟在，加上元以臻那一不做二不休的毒辣性格，这国家想不乱都难。
　　52741并没有什么心潮澎湃的感觉，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想明白当下的形势，方便在接收到米罗娜下一步指示的时候行动。
　　说是祝阿县就在不远处，但车队慢慢悠悠晃着，也走了有大半天，直到天边飘红，才远远看到县门。所有人在祝阿县外换了装束，伪装成一般的商队，经过重重盘查，进入了县里。
　　祝阿县不大，但相比之前的青山重重渺无人迹，已经很是繁华，甚至没看出多少因为京城的惊变而混乱的样子。
　　主干道两边摊位密集，行人人头攒动，马匹和车队在里面宛如辟海而行，偶尔还有调皮的孩子结伴笑闹着跑过。
　　52741并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但每次看都饶有兴致，也只有这时候她会有一种得到出差福利的感觉，每一个文明的风土人情都让她着迷。
　　突然，她有一丝被注视的感觉，立刻顺着那感觉抬头看去，恰看到沿街一屋子的二楼，有三个人正从窗户那儿他们。
　　对上她的目光，也丝毫不避讳，反而一脸严肃。
　　他们的打扮利落，有两个身后背着剑，还有一个看似空手，但窗框以上的部分似乎有一个刀柄竖着。
　　她看得太久了，引得马车旁监视她的申屠也不由得抬头，只一眼便回来了，驾马走近了点，道：“看什么？”
　　“他们。”52741抬抬下巴。
　　“有什么可看的。”
　　“挺有意思的，你被盯着了，你不难受？”
　　“江湖人罢了。”申屠不屑一顾，“有何好看的。”
　　江湖？这定义52741并不熟，但大概能理解意思，她笑了笑，再抬头看看，那三人已经消失在了窗口。
　　车队缓慢的行过人群最为密集的主干道，一路行至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来到一个眼熟的门面前。
　　52741一直探头看着，却在看到这个门面的时候，眼睛一疼。
　　并不富丽堂皇，却精巧别致，顶上两个朴实遒劲的大字：圣堂。
　　好呀，回娘家了！她都快忘了季佐是西方圣所的大管事了。
　　咦，等等，她之前还在发愁送了消息怎么收，结果得来全不费功夫！季佐就这么把她送到圣堂了！
　　虽然不是每个圣堂都有通讯装置，可祝阿作为第一个燃晶矿的所在地，那绝对有啊！
　　52741心情顿时又明媚了起来，暗自搓手手。
　　圣堂大门人来人往显得颇为热闹，看似丝毫没有受到季佑反贼行为的影响，车队只是停了一停，便又继续前行，拐了个弯绕到后门，早有圣堂的人敞开大门，把他们整支车队都迎了进去。
　　圣堂的管事候在车边，不卑不亢：“大人，属下祝阿分堂的管事苗怀，客房已经备好。”
　　“嗯。”季佐这才放下笔，揉了揉眼睛，抬臂想伸懒腰，却在看到对面的52741时僵了一下，放弃了这个想法。
　　52741：“没关系，松松吧，你这样一路我看着也累。”
　　季佐不理她，打开车门下去了。
　　52741跟在后面，刚跳下车就环视一圈，本是想找一下这儿的通讯装置可能在的地方，结果这一眼看去，却愣了一下。
　　远处墙根下正站着一溜人，畏畏缩缩恭恭敬敬的看着这儿，手里还拿着砖头和墙刷，边上是码了一半的墙，看着像是干了一半不得不停下恭迎季佐。
　　吸引她的倒不是他们干得活，而是他们的样子。
　　苍老，伛偻，衣衫褴褛，面容漆黑枯槁，完全不像是圣所的雇人标准。
　　按照西方圣所的喜好，就连收修士也要看面相，长得很丑的，不收，才不管你会不会女大十八变。
　　怎的这些工人却如此不上镜？
　　季佐也注意到了他们，往那儿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没说话。
　　管事苗怀见状，连忙解释：“这些都是世代的矿工，这不矿场没了，他们找不到活干，碰巧咱们这儿需要修缮一下围墙，以备不时之需。”
　　他说得很委婉，意思却很明了，世道眼看着乱了，提前加固一下围墙。
　　毕竟双方打起来，作为季佑的经济支柱，圣所的产业必然会成为元以臻的首要目标。
　　但这么一个圣堂如何能扛得住军队的围攻，杯水车薪罢了，与其说是防患未然，倒不如说这个管事在照顾这些矿工的生计。
　　季佐嗯了一声，问：“县里没找你麻烦？”
　　他也知道圣堂现在处境尴尬。
　　苗怀躬身禀报：“别的分部属下尚不清楚，但这祝阿县我们好歹经营了那么多年，整个县基本是我们养着，他们尚不敢动。”
　　那豪横，难怪被元以臻恨之入骨。
　　季佐翘了翘嘴角，不置可否，迈步进了院子。还不忘指指最后躺着的长林，又指指52741：“不用多管，保命就行。还有，看住她，他们不是客人。”
　　52741：“……”
　　“是，大人慢走，”苗怀领命，指使手下抬走朝那些工人挥手：“还愣着做什么？！快干活！不是给你们派了衣服么，还穿得如此邋遢，污了贵人的眼！”
　　那些工人唯唯诺诺，转头战战兢兢的继续干。
　　52741倒对苗怀的一句话很好奇：“矿场没了是什么意思？”
　　苗怀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周围没人不让她问，便也斟酌着回答：“县北面的狸鬼冢，原本叫狸花村，专产有狸猫一般纹路的岩矿，很受一些大户的喜爱，只是十几年前产量越来越少，便弃了。”
　　“所以那村子也没了？”
　　“矿工没了活儿，地也荒了，他们又不会拾掇，自然便只有举家到这儿来寻生计。”
　　不会种地？现在还是农业社会吧，居然有农民不会种地？52741想了想，突然想起方才苗怀提到了一个词。
　　世代。
　　世代矿工。
　　所以说圣所开了矿，周围的人便连天赋技能都弃了，世世代代挖矿，连地也不种？
　　她一个矿种，都忘了惊叹这狸花村的藏量之丰，五百多年才挖完，反而开始思考，这个矿星的西方圣所究竟是采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能把人世世代代都绑住。
　　她始终记得工作日志上，直到最近期，前任AI的记录还表示，所有矿场都实行雇佣制。
　　可这么看，分明是世袭啊。
　　一旦挖完一个矿，这些矿工便连生存都困难了，还要靠圣堂好心照顾才能找些零活儿，这是不是有些太残酷了？
　　而且看季佐的反应，这管事的行为，极有可能是个例。
　　“苗管事当真好心，遇事还想着他们，”她佯装夸赞，“怪不得圣堂受人敬仰。”
　　苗怀闻言，尴尬的笑了笑。
　　得，52741看他的反应便明白了，他这样的行为还真是少数。
　　西方圣所在元朝开了那么多矿，大大小小没上千也有数百，那些老了的，病了的，伤了的矿工，都去哪了？
　　有养老金吗，有工伤保险吗？
　　怕是天方夜谭吧。
　　这么一想，同为一个集团打工，她的这些“同事”，还真是有点惨呢。


第58章 远方留言
　　虽然京城惊变暂时没有影响到周边圣堂的正常运作，然而圣堂还是严阵以待了起来。
　　院子里巡逻的人几乎无缝衔接，外头祈愿的人也被限制了数量，圣堂里的修士们都脱下罩袍，穿上了修身的衣服……看起来竟然还都是练家子。
　　好样的，对外说是修身养性之所，骨子里竟然还是个武校。
　　没了圣女这层光环，52741发现自己看到了西方圣所截然不同的一面，可见之前下面那些人给AI圣女看的只是圣女想看到的，事实上，她们早已经被架空了。
　　这个发现在她心里其实早有定论，此时只是多了一些佐证而已，她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但作为一个高等文明的特勤，被低等文明这样瞒骗，以至于像前任AI那般被坑到命都没掉，每每思及，她自然难以释怀。
　　若不是西方圣所这样穷凶极恶的发展，让元以臻不得不处之而后快，前任AI怎么会遭到那样的对待？
　　她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晚膳后，虽然被软禁，但52741还是拥有了逛逛圣堂后院消食的权利，由申屠负责盯着。
　　52741不确定此时米罗娜是否已经收到了消息，当然就更不确定能不能得到回复，但考虑到下一站不知何时何地，她不得不抓住每一次机会。
　　每一个圣堂的通讯点都大同小异，她很快便在一棵老槐树下，看到了通讯钮。
　　只消过去按一下，她便有了未来的方向。
　　52741动了动手指，眼角瞥了瞥身后一声不吭的申屠。
　　她其实可以当着他的面按下按钮，虫族的拟态技术也是大联盟首屈一指的，即使她进入了通讯结界，在外人看来也只是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甚至可以触碰，还有呼吸，会简单的回应。
　　但她想到了之前狸鬼冢那个燃晶矿里的月仪秤。
　　都是五百多年没被用过的东西，月仪秤都老旧了，这个通讯钮还真不一定保险。
　　要么，晚上溜出来？
　　不，他们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了。
　　若真没办法，就只能让申屠为大联盟的和平事业“牺牲”一下了。
　　实在等不及的52741打定主意，缓步走到老槐树下，假装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喟叹了一声：“真好看呐。”
　　谁料申屠竟然压根没被她转移注意力，依然平平的盯着她，可此时52741已经按住了按钮，唰的一下进入了通讯平台！
　　在申屠的眼中，眼前的女人好像突然模糊了一下，他眨了眨眼，她却还好好的站在他面前，只是面带微笑，一直抬头看着月亮，好久，好久，一动不动。
　　“……喂，好了没？”他不耐烦了，问道。
　　“嗯。”她像梦游一样回了一句，还是满脸微笑，甚至在月光下，带着丝圣洁的味道。
　　申屠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和52741的拟态排排站，偶尔也抬头看月亮。
　　违和感扑面而来，结界里的52741羞愧掩面，心里狂喷虫族的拟态技术太垃圾。
　　但既然已经有惊无险的进来了，自然是正事要紧。
　　52741火急火燎的激活通讯平台，请求联络米罗娜。
　　【正在查询通讯码，通讯码无法接通。】
　　“我付费！”52741几乎要吼出来。
　　【收到，正在查询通讯码……通讯码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是什么鬼，又有通讯壁垒了？
　　“继续联络米罗娜！”
　　【重新搜索通讯码……通讯码无法接通。】
　　“为什么？！”
　　【对方不在通讯器旁边，或者信号被屏蔽。】
　　“啊擦！”52741要气死了，无奈道，“查看信箱！”
　　【查看信箱，信号不稳定，请问是否使用VIP信号通道？】
　　“用！”
　　【确认购买信号VIP通道，已扣款八万信用点，剩余一万一千两百信用点。】
　　“艹！”52741骂骂咧咧，“这么贵！？”可到底没敢说退货。
　　她要倾家荡产了！
　　【接入信箱，选择蛮荒星域，获取一条留言，请问是否接收？】
　　【收！】
　　【正在接收留言，下面是广告时间：周边设计哪家强？巴大蝴来帮你忙……】
　　“滚！”52741声嘶力竭，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已经使用VIP特权跳过广告，剩余四次广告跳过特权，年费客户可以无限次取消广告，请问是否升级为年费客户？】
　　“滚啊啊啊啊！”
　　【已获得留言，下面是播送时间：】
　　52741的咆哮戛然而止，凝神静听。
　　米罗娜熟悉的音调传入脑海：
　　【亲爱的，情况不大妙。】
　　52741心里咯噔一声。
　　【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收到，可能你已经发现了，这个矿星，不干净。】
　　52741：“……”
　　这个不干净可不是狸鬼冢那样的不干净，而是纯净低阶文明被高阶文明影响的不干净。
　　所以说这儿不是早就不干净了吗？他们矿种看上的地方哪个干净的？
　　【我手下发现，前段时间的黑市航道地图上曾经出现过这个矿星，但转瞬即逝，因为有个叫第三界的走私团伙在那儿失联，所以被标为高危区域。我又通过军用网查了一下，有个游猎团提交过报告，在那儿干掉了第三界……但并没有提交战利品清单。】
　　【当时的事件备注上认为游猎团私吞了第三界的货，但如果真的没有呢？第三界什么都卖，整个团体都毫无底线，你要小心那个矿星被他们的残余力量控制。而且那儿既然出现航道，就说明不止一艘船去过那，情况很不妙。】
　　【这个矿星只有我们有登陆开采权，但同时我们也有文明维护的责任，如果让其他宵小之徒钻了空子，以后将会很难继续获得其他矿星同等权利，这对我们很不利！而且我咨询了律师，走私商队的事如果没扫干净，一旦被发现，大联盟会提起诉讼，我们很有可能会面临经济制裁，我们不能承担这个风险。】
　　52741：？？？
　　敢情那群像拾荒者一样的隐族才是最终大BOSS？！
　　【还有，调查团。】
　　52741心吊得更高了。
　　【我刚才收到了行为限制令，必须两个公共日内回到大联盟接受隔离审查。】
　　52741已经无话可说。
　　【肯定是调查团那个阿部搞的鬼，应该已经认定在这个区域会抓到我们的把柄，我必须先回去，短期可能没法跟你联络了。】
　　“……”这是噩耗吧，这一定是噩耗！
　　52741翻了翻留言时间，已经是八天前的了！那时候她还在宫里混吃等死呢！
　　【我怀疑他们已经暗中有所行动，不排除登陆矿星找你麻烦，你注意安全。】
　　不用说，肯定是“长林”！
　　可是不对啊，如果来找茬的，会见面就趴下？
　　【我估计现在矿星的形势可能是你难以处理的复杂，不知道情况我暂时无法给出很好的建议，但是，记住，】米罗娜压低声音，【我们的任务是维护集团的一切利益，特殊时刻当采取特殊手段，纵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明白吗？】
　　……你回大联盟吃香喝辣的了我在这儿“在所不惜”？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我会在临走前再查探一下调查团的动向，如果真的有意外情况，不要犹豫，该动手就动手，我兜着，归根结底就是一群低阶生物，大联盟不敢拿我们矿种怎么样的。】
　　【但是，首先，要确保这颗矿星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中。】
　　【所以我现在授权你，在一切以集团利益为先的前提下，自主拟定行动计划，必要的时候，除掉不听话的土著首领、抹杀持有超阶物品大肆张扬的土著、清扫地面办事处违规操作……】
　　你干脆让我一个人打一颗球算了，52741听到麻木。
　　谁料米罗娜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加了一句：【必要时候，干掉那个来调查你的人！】
　　“……喂喂喂？！”她杀只蚂蚁都怕引起外交事件，现在让她干人权调查团？！
　　米罗娜你变了，那个一门心思“嫁妹妹”的亲亲小姐姐呢？！
　　形势到底是严峻到了什么地步，为什么从“落地就狗”变成“大杀特杀”？这不是一个特勤该干的事啊，应该派一支军队来或者干脆歼星舰来一炮呀！
　　52741急了，见米罗娜断掉了语音，转手就是一个请求通讯，这边机器里又传来一段话，机械声：【以上授权经由平台公证处录音公证，已确认拥有法律效力，将保存至平台信息数据库，提取秘钥：通话双方任一身份码；保存期限：三十联盟法定公共年；保存费用：对方已支付，谢谢，再见。】
　　嗡……
　　其实通讯结束后已经万籁俱寂了，可是52741却只觉得脑子里还有余音缭绕，嗡嗡作响。
　　她头昏脑涨的原地站了一会儿，又不死心的请求通讯了几次，直到虫族通讯平台红灯亮起，示意能量耗尽，外界拟态将维持不住，才不甘不愿的退出了通讯结界。
　　一回神，就是一枚圆月。
　　“喂，”申屠的声音阴森森的传来，冷冷的，“你脖子不累么？”
　　虽是听完了留言，貌似逗留了很久，但因为一切都是通过意念传递，信息交流速度是语言的数千倍，其实她傻站着的时间也没多久。
　　52741面不改色的低下头，拍了拍衣服。
　　然后又猛地抬头。
　　不能低头，眼泪会掉。
　　“对了，给你看个东西。”申屠突然道。
　　他难得那么主动，52741也正巧厌世中，为了转移自己悲伤，她从善如流的跟了过去。
　　就见申屠只迈了两步，绕过树干走到槐树另一边，那儿以槐树为支架搭了一个花圃中的花房，密密匝匝挂着紫藤，在月色下泛着紫光。
　　申屠回头看着她，手则往后伸，掀开了紫藤花帘。
　　一个女人的石像立在那儿。
　　长袍，苗条，仰头，面容秀丽，隐约可见神色专注，右手微抬，收在胸前，仿佛在捧心叹月。
　　不用介绍，52741就已经明白，那是圣女。
　　不管是哪一任，反正那是某个圣女……正在打电话，的样子。
　　尴尬，这是在煲电话粥吗，都能被人摹刻成石像了？
　　“传说圣女都爱在这赏月，可惜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不料你竟然也这般有眼光，不如你教教我，这儿的月亮，哪里好看，值当如此入迷？”
　　52741：“……”
　　眼泪真的流了下来。


第59章 月夜混战
　　52741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
　　完了，她想，这日子没法过了。
　　要一个人干一个国家就算了，不，这不能算，这已经天方夜谭……还要她干一个不知底细的调查团官员？
　　这是条黑道儿啊，狂奔回不来那种。
　　最惨的是，她连下次接收留言的钱都没了！
　　她52741好歹出身豪门，可这个豪门却人均社畜！他们所有的股份！收入！除了定期汇入稀少的零花钱以外，都会被集团直接自动转入下一轮投资！
　　就算她名下账户拥有巨额存款好了，她要用自己的钱，还得经历层层手续。而且，就在这见不得光的任务里，她显然是没法用的。
　　最惨的是，她的人生经历虽然堪称跌宕起伏，但是从来都是听命于人，从来没主动拟定过什么大计划。
　　她来这儿就是因为她听话，可那不意味着她能干啊！
　　这不是她这个工资该承受的压力！
　　混蛋米罗娜，给了这种活儿，光顾着授权，居然也不提提加工资的事儿，她为这个工作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她快养不起狗子了！
　　52741想到此处悲从中来，忍不住拿被子捂住了头，在床上翻滚起来。
　　突然，她感觉到一丝波动，从不远处传来。
　　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摸进了圣堂。
　　不止一个人，而且还是高手。
　　她坐起来，凝神观察着，只见那几个人左腾右挪躲过几支巡逻队，悄无声息的躲在了他们院子边上的树丛中，应该是正在观察这边。
　　而她门口的申屠，竟然还毫无所觉。
　　他们远远绕过了她的门口，慢慢的摸向了另一个方向，那儿住着季佐，再过去是长林养伤的地方。
　　应该是冲着季佐来的，她判断，不走正路就是不怀好意，这个圣堂目前最值得被不怀好意的人，就只有季佐。
　　果然，他们摸到了季佐的门口。
　　然而季佐当然不可能毫无防备。
　　也就在他们靠近的时候，季佐所在屋子的周围，有什么东西像是被惊醒了似的，动了起来。
　　连屋顶都有不少。
　　这些气息之前52741就有察觉，但是微小到她几乎能忽视掉，可是在他们被惊动的时候，竟然传来一阵惊人的气势，让她都忍不住挺直了身子，静静的等待起来。
　　门口的申屠终于也有了动静，他人未动，气势却已经起来，手握住了刀柄，另一只手往后，摸了摸她的门。
　　真不容易，还要防她。
　　52741一动不动，等到申屠确认她没动静并松开手后，才悄无声息的下了床，双脚触地，真正的开始观察远处的情况。
　　季佐没动，“长林”也没动，但他的身边，大夫却还在走动，应该是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觉。
　　季佐周围那些惊人的气势像是把他整个房子都笼罩了，将季佐包裹的严严实实，这自然能被那些入侵者感受到，然而他们并没有退缩，反而像是被鼓励了似的，竟然一不做二不休的冲了出来！
　　刀剑出鞘的声音是如此刺耳，以至于52741此时才发现方才那番短暂的对峙竟然是如此的寂静，她立刻就听到了交战的声音，还有人高声喊：“是高手！绝对是他！冲进去！”
　　申屠立刻有动作了，他低吼一声：“看着她！”然后拔剑冲向了战团，门口立刻被两个士兵顶上，很是紧绷的观察着四周。
　　52741这时才作出被惊醒的样子，去拍门：“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有刺客，”一个卫兵回答，“娘娘稍安勿躁，不会有事的。”
　　“你们把我锁在这，他们放火怎么办？！”
　　“娘娘放心，不会的！”
　　“……”52741看看身后，另一头的窗子也有人影挡着，她撇撇嘴，像刚从剧组下来的演员一样，慢慢悠悠的穿上衣服鞋子，举目四望，凄凉的发现她竟然没什么个人物品。
　　一个受命大杀四方的人，连把刀都没有。
　　她摸了摸手里的工兵球，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左右看看，坐在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季佐门前的战斗如火如荼，双方竟然打出了一股势均力敌的架势，但是很快52741就判断出，刺客们之前全靠一股冲劲，而圣所这边的人却一直从容应对，连杀招都没用出来。
　　这是想抓活的？上过战场的52741立刻明白，他们想知道是谁胆敢刺杀圣堂的大管事。
　　刚下这个定论，远远的就听到季佐的声音，不耐烦的，还带着初醒的黏腻的道：“留着做什么？想杀我的还少吗。”
　　一句话，形势立刻发生巨大变化，圣所一方再也不留手，杀气猛涨，几乎是下一秒，就传来一声闷哼。
　　“师弟！”一个女声惊叫。
　　“我没事！不要管我！”男声隐忍的回应。
　　另一个男声大吼：“他还在！冲进去！成败在此一搏了！”
　　“冲！”有人响应。
　　嘭！另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随之而来的是季佐不耐烦的斥责：“吵死了！还没好吗！？”
　　魔鬼吗？人家在为你拼命，你嫌人家拼命动作慢了？！
　　可偏偏这话比什么样的鼓励都有用，圣所的护卫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转眼又有几声惨叫传来。
　　“师姐！”那个“师弟”也惊叫出声，“你怎么样！”
　　女声咬着牙：“我没事！”
　　“大哥！撤吧！”有人喊起来，“他有准备！”
　　“不，他没有！”之前喊“冲”的男人回应，但气息急促，显然也已经有些不支。
　　“若他真有准备，我们根本进不了院子！”另一个人大吼。
　　“师弟！”那个师姐又惊叫一声。
　　师弟的声音奄奄一息：“师姐！你快走，我们过不去的。”
　　“哎！”“大哥”狠狠的叹了口气，终于下决心，“撤！”
　　“撤！”一旁的人立刻道。
　　“撤什么！”竟是里头的季佐在回应，“留着过年吗！？一个不留！”
　　一声惨叫再次响起，又是那个师弟的，只是这次之后，他再也没了声息。
　　“师弟！”那个师姐哭叫一声。
　　“别停！快走！”有人吼她。
　　师姐的哭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伴随着箭枝飞窜的嗖嗖声，她跌跌撞撞的竟然在往52741所在的地方靠近，听脚步声入侵者已经在四散奔逃，而圣所的人完全不想放过他们，除了继续保护季佐的几个，其余人紧紧的追在后面，还有人大吼：“抓住他们！”
　　脚步快速的接近52741的客房，她门口的卫兵已经拔出了刀严阵以待，却见一个人影猛地一扑，半空中几下挡开卫兵的攻击，硬是冲破了房门，重重的摔在了52741的面前！
　　那是一个女子，满身是血，甚至在坠地前还砸出一串血花，她紧紧握着一柄剑，双眼大睁的看着端坐在桌前的52741。
　　52741手里还拿着一杯茶，冒着浅浅的热气，她看了她一眼，继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下一秒，一根鞭子如蛇一般从门外飞进来，尖端精准的缠住了那女子的脚踝，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看着52741的眼神说不上是哀求还是惊讶，紧接着就被鞭子拖向门外！
　　她啊的叫了一声，伸手就抱住52741面前的桌子，桌子又不是钉在地上的，立刻被她抓的挪了一下，可仅仅挪了一下，就稳住不动了！
　　女子本就是垂死挣扎，她当然知道自己抱住桌子无济于事，可桌子居然纹丝不动，她惊讶的抬头，却见旁边的52741依然端坐着，一手举杯，一手好似随意一般搭在桌上。
　　“啊，抱歉，”52741稳住桌子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此时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妨碍了女子被拖出去，忽然抬起手，那女子啊的一声，被连人带桌拖出了房门！
　　52741事不关己似的，继续喝完了那杯茶，拿着空杯子左右看了一下，放在另一边的凳子上，轻轻叹了口气：“哎。”
　　她现在有重任在身，暂时还不想为了不认识的生物，跟目前显然更有价值的季佐翻脸。
　　现在她的圣女身份可能在季氏兄弟眼中一文不值，甚至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她不能轻易暴露的同时，还必须步步为营。
　　不需要什么长远的计划，她的生存本能告诉她，不管任务完不完成的了，她都需要好好蛰伏一段时间，观察清楚当下的形势，再酌情动手。
　　所以，不好意思啦，妹子。
　　外面传来女子的惨叫，还有更多脚步声在往另一头奔逃，围墙已经被弓箭手拦住，更多的人径直冲向长林所在的屋子，那儿显然缺乏足够的守卫，很快又传来了打斗声。
　　52741起身漫步走到破烂的门口，她的门柱上还插着几支箭，地上有女子被拖出去的血迹。但是人已经被迅速的扛走了，动静杂乱的情况下，光凭肉眼，52741暂时分辨不出她死没死。
　　她远远望向长林所在的屋子，一旁的卫兵紧张的盯着她，唯恐她趁乱作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可她却一动不动，只是往那儿张望着。
　　52741现在大致可以确定现在的长林就是调查团秘密派过来的成员，可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以调查团那混杂各个高等文明的技术水平，会让成员落地就濒死，所以依然抱着一定的怀疑。
　　只能期待土著能帮她一把，好赖解决了这个未知因素，也省的她疑神疑鬼。
　　开放空间里已经被弓箭手的箭网笼罩，几个幸存的刺客如那女子一般飞身冲入了长林所在的房间。
　　52741竖起耳朵，非常期待能听到一些刀剑入肉的声音。
　　可是，没有。
　　显然那些刺客并不喜欢滥杀无辜，他们就是冲着季佐来的。
　　……此刻52741很讨厌有节操的刺客。
　　圣所的人转眼就追了进去，几下刀剑交击后，终于还是传来了利刃入肉的声音。
　　有人哭着喊：“大哥！”
　　还有人喊：“师父！”
　　可转瞬就没有声音了。
　　“哼。”季佐终于出来了，披着华丽的绸袍，站在护卫的层层保护中，看着手下把几具尸体从长林的房里拖出来，合着另外几具，排在他的面前。
　　一共六个，其中三个她竟然在白天见过……没有那个女子？
　　“主子！已全部解决了，还有一个活着，要问问吗？”申屠单膝跪在他面前。
　　季佐打了个呵欠：“利落点问问。”
　　刚才还说有有什么可留的，现在又要问问了。
　　于是两个护卫将那女子拖到了季佐的面前，那女子已经奄奄一息，她垂着头，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发出一声哽咽。
　　季佐：“抬头。”
　　女子当然不应，申屠拿刀柄抬起了她的下巴。
　　月色下，那女子虽然满脸脏污，但隐约可以看出面容姣好，乍一看，竟然还是个俏丽的佳人，只是此时眼神凶狠，瞪着季佐。
　　季佐睥睨着她，并不说话，申屠便问：“使凌月剑法，是凌月阁的？”
　　原来他早看出来了。
　　那女子面色一变，大喝：“与他们无关！我早已出师！”
　　“师父师弟都出师来刺杀了？”申屠冷笑。
　　“与我师门无关！”女子大叫，恶狠狠的盯着季佐，“季佐！你与你那兄弟谋朝篡位，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呵！江湖。”季佐笑了一声，满是不屑，也不再多听那女子斥骂，转身意味深长地道，“申屠，那个什么阁，有机会拜访一下。”
　　“是。”
　　“季佐！”女子大叫，“与我师门无关！他们与世无争！他们并不知情！季佐！季佐！你会遭报应的！”
　　“你喊什么，我们又不会屠了你师门。”申屠起身，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尘土。
　　“那你们为何这样说？！”女子瞪大眼，状若厉鬼。
　　“圣所有律，不可擅开杀戒。”申屠竟然还搬出圣所的大空话，一本正经道，“所以我们顶多关照一下你们凌月阁的生意罢了。”
　　“什么，关照……”女子的眼睛有些发直。
　　申屠不再理她，转身重新走向52741这边，嘴角噙着冷笑道：“毕竟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女子一愣，反应过来，疯狂的挣扎尖叫起来，咒骂声响彻月夜。


第60章 阿部猎芒
　　又是一天清晨。
　　52741再次与季佐共进早餐。
　　两人都像昨夜无事发生一般平静，季佐的胃口甚至比昨天更好了点，多要了一碗粥。
　　“这配菜不错，”他夸苗怀，祝阿圣堂的管事，“谁做的？”
　　苗怀低头：“贱内别无所长，就会这点小手艺。”
　　“还会别的吗？”
　　“都是些寻常小菜，见不得场面。”
　　“谁说见不得，”季佐随手扔出快木牌，继续喝粥，“准备好配方，去我们的任何一家饭店，他们会酌情收购，若是价格不满意，也可以卖去其他家。”
　　话是这么说，谁敢把季佐看上的肥水流到外面去，苗怀点头哈腰：“谢大人垂青！谢大人！”
　　季佐摆摆手，苗怀立刻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那老大夫也过来了，他倒是不卑不亢，只是直接禀报：“大人，那年轻人醒了。”
　　52741：“……”说话归说话，吓什么人啊！
　　季佐也挺惊讶：“这样的伤，醒了？”
　　“是，大人，”老大夫欲言又止。
　　“嗯？”季佐当然不会错过这点变化。
　　老大夫无奈，斟酌着道：“无他，只是，老夫行医半生，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体质。”
　　要见外星人的载体，半生哪够啊，你才几岁孩子。
　　52741握着筷子想装镇定，其实半天没下筷。
　　季佐看了她一眼，冷笑：“他醒了，不想叙叙旧？”
　　52741此时有点可耻的逃避心态，但这一刻在所难免，她不得不迎上去：“想啊，特别想，想死了。”
　　季佐擦擦嘴，利落的起身：“那走。”
　　诶？这就去了？等等啊饭还没吃完呢先吃了再说呀！
　　52741心里凄惶，还是起身跟在了后面，一步步往“长林”躺着的屋子走去。
　　这一路可真是漫长，长到她觉得已经日上中天。
　　可这条路终究不过几步，踩着地上昨夜残余的血迹，她还是进了屋里。
　　此时已经入夏，屋里远比外面闷热，草药被烟炉炙烤着，烟熏火燎，呛人的香气混杂着血腥味溢满了房间。
　　房屋最深处的床上，烟雾最浓郁处，躺着长林。
　　季佐刚进去就拿巾子捂住了口鼻，紧紧皱着眉：“昨夜的刺客莫不是被这气味熏出来的？啧！”他后退了一步，无比嫌弃，朝52741摆摆手：“给你机会，自己去看吧。”
　　“咦？”这么好？不过也是，反正在他眼里她也跑不了。
　　52741无奈，又莫名的有了些期待，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径直走到长林的床边。
　　长林的脸已经被擦干净了，果然是一个清冷俊逸的少年，隐约可见未来的俊美撩人。
　　如果他还能长大的话。
　　感觉到有人来，长林睁开了双眼。
　　浓郁的药烟中，就连52741都不得不眯着眼，可他却能毫无障碍的睁开眼，直愣愣的盯向她。
　　“眨眼，妹妹，眨眼。”这一刻，52741的脑中竟然响起了某个人的声音。
　　天啊，她仿佛此时才想起她还有个临时哥哥。
　　而这个哥哥当初在这样的眼神下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精神压力啊。
　　有机会见到一定多眨几下眼。
　　想法闪过脑子只是一瞬间，但仅仅这一瞬间，就已经让她平静了下来。
　　她确定了，他不是人。
　　“……眨眼。”她脱口而出，“记得多眨眼。”
　　与其敌暗我明，不如大家都在阳光下你死我活吧。不管他为何而来，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长林一愣，眼中竟然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缓慢的，乖乖的，眨了一下眼。
　　这么配合倒让52741惊讶了一下，可她心里却一点都不高兴，相反还有了个可怕的猜测，却还是伸出手，露出浅淡的微笑，一字一顿：“52741，幻铠。”
　　报编号和品种，这是矿种对其他种族最低门槛的尊重。
　　就和他们参军和入职时对长官报告那样，他们的编号和品种能够直接决定他们的用处和去处。
　　时间长了，他们本身名字的意义就不大了，或者说有了更大的意义，比如说只有亲人间才知道，像一个亲昵的秘密。
　　时间久了，外界也不再奢求于知道矿种的名字，反而在得到矿种郑重的报编号和品种时，会油然一种荣幸的感觉。
　　最为高级种族，他们当然有权利这样居高临下，就像天蝎从来不给别人好脸色一样，别人得一个正眼还感恩戴德的。
　　相比之下他们矿种简直不要太平易近人。
　　长林果然有了反应，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不会干燥，随后，缓缓的撑起身子，竟然硬生生的站了起来，直到他撑着那残破之躯在52741面前站直了，才艰难的伸手握住她的手。
　　“阿部猎芒。”
　　52741：“……………………”
　　这真是，XX的，带劲。
　　在她脑子陷入一片混乱前，她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她很想左右看一下有没有趁手的凶器，可是在一个阿部的盯视下，她连这个胆子都没有，因为他，因为他……
　　等等，他现在不是本体，她怕什么？她能干掉他的！
　　不，不行，冷静！52741！干掉一个阿部，别说天蝎星系，他背后那个杀胚家族她也惹不起！
　　不，等下，镇定！52741！他是阿部没错，可她是矿种！她背后也有人！她有亲姐米罗娜凶震联盟，她有集团富甲宇宙，她怕个鸟！
　　联盟两大顶尖文明矿星决斗！生死胜负在此一搏！
　　“我……”她鼓起勇气想放狠话，结果脱口就是一句，“我可以杀你吗？”
　　啊啊啊啊啊丢死个人了！
　　阿部猎芒：“不能。”
　　他看着她，又缓慢的道：“不要，冲动，为了，米罗娜。”
　　“她怎么了？”
　　“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52741很气，非常气。
　　这不是废话吗，米罗娜啥时候干过该干的事了，她连亲妹妹都坑！
　　她都气笑了：“说点我不知道的好吗？！”
　　阿部猎芒顿了一下，张张嘴，又缓慢的皱皱眉：“我需要，躺下。”
　　可怜，话都说不利索。
　　虽然52741是过来人，但还是很想嘲笑他：“你的伤在背上，你能躺？有点常识好吗？”
　　阿部猎芒：“已经，好了。”
　　“……”七天，才七天吧？三个致命伤好了？52741失去了理智，“那我现在打得过你吗？”
　　阿部猎芒：“应该，可以。”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对吗？”
　　“理论上，是的。”
　　“……”52741握紧了拳头，想象自己现在有个铁拳。
　　“我需要，”阿部猎芒看看门，“躺下。”
　　门口，季佐正透过烟雾看过来，药烟已经逐渐飘散，其实他应该已经看见阿部猎芒站着了。
　　“商量出什么了？”他倒是心大，还有空调侃，“若要跑，在下可以提供一个板车。”
　　52741此时才意识到她和阿部猎芒还握着手，她怒气冲冲的甩开，想转身就走，可想了想，还是转身强颜欢笑：“来，我帮你躺下。”
　　这是说给季佐听的，其实她只是虚扶，压根没正经帮忙。
　　阿部猎芒也无所谓，自己撑着床缓缓躺下，头刚触到枕头，神情便松弛了不少。
　　看来还是有痛觉的。
　　“那你好好休息。”52741一脸关怀，张口便有点结舌，“阿……”
　　“长林。”阿部猎芒闭上眼不再看她，口中坚持，“方长林。”
　　他此时倒说得顺溜，仿佛说了很多遍：“他的名字。”
　　52741无言，只是冷下声：“他死了。”
　　“尚未，”阿部猎芒闭着眼，“系统，选定了，他。”
　　好吧，是天蝎标准的“尚未”，那基本是死透还能复活的等级。
　　51741一顿，端详他：“这是，他的身体？”
　　“不，”阿部猎芒微微皱眉，面露疲态，“但，我有，他的，责任。”
　　这么看来，是在继承长林的身份的同时，连他死前的伤也要完美复原的意思？
　　哦！多可爱的阿部啊！他们死心眼的性子简直绝了！传统美德！她感恩戴德！
　　她开心的拍拍他的脸颊，乐呵呵的：“那好好休息呀，早点康复，长林！你还要保护我的呀！记得不，这可是他的责任！”
　　阿部猎芒：“……走。”
　　“好好好，我走，我不打搅你了！”52741虽然还是很想打破他的头，但还是站了起来，颠颠儿的走了出去。
　　季佐还在外头娘里娘气的甩手帕散烟，在阳光下眯着眼，面带从容微笑：“想出法子没？”
　　52741笑眯眯的：“再多吃你几顿再说。”
　　季佐：“呵，说得对。”
　　他迈步往前走：“多吃点好的，等阿佑的信来了，就不一定有的吃了。”
　　“……”52741的脚步缓缓停住。
　　等下，那一夜，她对季佑做了什么来着？
　　她暴露了？暴露没？好像只是动了手？
　　嗨呀，她动手做什么！万一他真的相信她是圣女了怎么办？！
　　52741，你这个又冲动又蠢的货，活该被扔到这儿被低等生物往死里折腾！
　　她现在回头去干掉阿部猎芒还来得及不？
　　麻烦少一个是一个呀！


第61章 残缺之体
　　车队再次出发。
　　季佐的行程看起来挺赶的，他并没有痴痴的等待季佑的来信，而是直接继续南下，约莫是急着办什么事。
　　与之前不同的是，车队里又多了个板车。
　　阿部猎芒一辆，谭湘霖一辆。
　　谭湘霖就是之前刺杀季佐的“师姐”女刺客，她竟然没有死，像块破布被绑在板车上。
　　可事实上她也不需要绑，她就压根没有意识，看起来比之前的长林也没好多少。
　　依旧是那个老大夫骑着头驴默默的跟在旁边照料着，52741不由得对他有些肃然起敬，谭湘霖那伤她是有点数的，毕竟季佐左右的高手并没有留情，可是这样都救回来了。
　　……不知道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季佐再次埋头于茫茫账本山中，唯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收敛锋芒，看起来无害又纯善。
　　可惜这种时候总是维持不久。
　　申屠又来讨嫌了。
　　“主子，”他在窗外道，“要下雨了，前头有个庙，进去避避吧？”
　　季佐皱起了眉头，不耐烦显而易见：“这都要问我吗？”
　　申屠：“是。”
　　“是什么？！还想顶嘴不成？”他竟然突然生气了，“田间老农都能看出今日会下雨，你这废物耽搁我时辰，还有理了？”
　　申屠：“主子说得对。”
　　“所以呢？！”
　　“属下这就带主子去避雨，主子请带好一会儿要看的账本。”
　　“干什么！”季佐啪的摔笔，“我不能透个气吗！？”
　　哎哟这人怎么这么难搞啊，不要透气的是他，现在要透气的也是他。
　　申屠目的达到，有了笑意：“属下先行着人备好酒菜。”
　　“庙里吃什么酒菜！”
　　“素斋茶水。”
　　“滚！”
　　“是。”
　　对话终于结束，季佐黑着脸抬头看到52741在一旁憋着笑看戏的样子，冷笑：“好看吗？”
　　52741：“我听说，哦不，我们女人每月总有那么两天脾气不好。我估摸着你大概，咳，你是会疼女人的。”
　　“我还会打女人，你信么？”
　　“打呗，该打还是打，”52741没觉得打女人哪里不对，“你别专打你打不过的就行。”
　　季佐：“你在说你自己吗？”
　　52741摆摆手：“那不好说，我很弱的。”
　　“哼。”季佐不再说话。
　　52741看了看外面，乌云压顶，看起来果然骤雨将至。车队加快了速度，一路驶进了山里，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庙藏在其中。
　　小庙幽静，黄墙墨瓦，看起来很是质朴，一个小沙弥正提着两桶水从一旁的山路上下来，看到他们脚步顿了顿，随后埋头溜溜的跑进庙里。
　　季佐也正透过窗户往外看，见状不知为什么冷哼了一声。
　　“他怎么了？”52741好奇。
　　“山路，水平如镜，你说他怎么了？”
　　哦，有功夫。
　　52741受教，她对于身手的看法和这儿的生物不一样，自然没觉得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想到能对抗重力，确实有点厉害。
　　“主子，庙里还有另一群客人。”临到庙门，申屠又来报告，“还进不进？”
　　季佐直接掀开窗户冲着他的头就是一掌，怒道：“你在丢谁的脸！？”
　　申屠摸摸头转身挥手下令：“进去。”
　　车队于是停在了庙门前，马车和马匹由专人看着，季佐用他那隆重的阵仗下了马车，走了进去。
　　迎面便是一个小小的大雄宝殿，殿前的香炉香火散淡，显然是许久没人来过了。
　　僧人们自然已经收到了消息，一个沙弥从容的自大雄宝殿迎出来，直接走到了跟前：“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是上香还是避雨？”
　　季佐：“避雨，雨停就走。”
　　看来真在赶路。
　　沙弥往旁边抬手：“这边请。”
　　倒是言简意赅。
　　这寺庙看着不大，没想到纵深挺长，绕过大雄宝殿后经过一个种满了花卉的天井，后面还有好几排厢房，虽然有些陈旧斑驳，但却清净雅致。
　　僧人走了几步便停下，给他们指了一处靠近天井的厢房：“施主请在此稍作安歇。”
　　季佐看了那厢房一眼，皱了皱眉，没动，道：“我要去里面，清静点。”
　　沙弥不卑不亢：“里厢已有客人歇下，还请施主将就则个。”
　　季佐很不开心的往更里面的厢房望望，就在52741以为他准备干仗抢地盘的时候，他竟然妥协了，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就这吧。”
　　“多谢施主体谅，”沙弥让开身，任他们过去，又另外开了几扇门，让季佐的手下和两个伤员休息。
　　52741没怎么纠结就跟着季佐，他却脚步一顿，回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怎的，想侍寝？”
　　52741：？？？
　　一旁申屠居然帮她解了围：“卓小姐，这边请。”
　　有外人在，他们就不暴露她“娘娘”的身份了。
　　52741也冷哼一声，转身随着申屠的指引，竟然直接进了伤员的房间！
　　她一看去向，脚步一顿，差点就想干脆回头去侍寝，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对付阿部猎芒，一点也不想和他一个屋檐下啊!
　　可人怂不能气短，她咬着牙走了进去，就见阿部猎芒躺在房里唯一的床上，老大夫在一旁点香磨药，可怜的谭湘霖则枕着一张草席躺在地上。
　　虽然说到了大联盟那个文明层次，性别差距已经很模糊，但还是有绝大多数的文明带着点自古以来的绅士精神，联想到方才季佐“打女人”的宣言，没想到她来到的竟然是一个完全不会怜香惜玉的世界。
　　可怜，男尊女卑算了，还不被爱护，这儿的女性真是惨惨惨。
　　幸而这个老大夫没有像之前给长林疗伤那位军医岑大夫一样自来熟，上来就喊她磨药。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埋头继续工作，52741左右看看，很勉强的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看看天花板，看看阿部猎芒，很忧伤的发现他的气色好像又好了点。
　　……越来越打不过了。
　　老大夫磨了药，走过来，看着她：“老夫要给小将军上药了。”
　　52741呆滞脸：“哦。”上就上呗，又不是给她上。
　　老大夫木然的脸竟然露出一丝无奈：“卓小姐可否回避则个？”
　　52741：“为什么？”
　　“非礼勿视。”
　　哦，男女大防！
　　52741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恶补的女德女戒，忍不住觉得好笑。
　　两个外星人谈什么男女大防，都是脱衣能打穿衣多余的种族，结果今天他阿部猎芒上个药，她幻铠还要害羞的躲开？说出去都不知道会笑死几个文明。
　　虽然心里知道要入乡随俗，但52741就是不想在阿部猎芒前露怯，继续端坐着：“我都不在乎，他在乎什么？对不对，长林？”
　　阿部猎芒果然醒着，闻言微微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示。
　　老大夫无奈，只能木着脸上前，掀开阿部猎芒的衣服，给他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抹药。
　　“此药止痒，初时略有痛感，小将军忍耐一下。”老大夫话是这么说，手下却一点不留情。
　　直到此时，52741才看清楚，“长林”的身体上竟然还有数道狰狞的刀伤，大多在侧肩、手臂和肋边，其中颈间有一道横贯前后，看角度若是碰上大联盟常用的热熔武器，恐怕此时长林的头都已经没了。
　　他居然还有那么多致命伤？
　　怎么可以还活着呢？
　　52741一时间心情复杂，她觉得长林的人生应该正常的到此为止，可看着他周身的肌肉因为疼痛的刺激而生理性的抽动时，又忍不住觉得他活着真好。
　　她不想再看了，竟然自觉的转过脸去。
　　阿部家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区区痛觉而闹出什么动静，他甚至像是丝毫没有感觉一般平静的躺着，房中只剩下老大夫上药的木签刮过血痂的声音，而很快，大雨骤至，整个房间便又被笼罩在了震耳的雨声中。
　　雨大，潮气弥漫在房中，52741感到有些滞闷。她打开身后的窗户，却正好和守在门前的申屠看了个对眼。她翻了个白眼，干脆的关上窗，又转头去开另一头的窗户，刚一打开，就感到有数道目光注视过来。
　　却不是来自于自己人，而是一径之隔的里厢。
　　里厢的长廊上，竟然有人大夏天的点着个火堆，火堆旁坐着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人。
　　52741面色不动，心里却咯噔一声。
　　踏破铁鞋无觅处，这男人坐着个轮椅！
　　不正是在逃出京城那一夜，远处塔楼上遥望她的疑似拾荒者吗？！
　　那时候他们手里的天物有了能量反应被她捕捉到了，她下意识的将他记在了脑子里，却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们极有可能是米罗娜留言中那些继承了违规天物的家伙！
　　她本想看一眼就撤，另思对策，却在下一秒打消了这个想法，眯眼观察了起来。
　　那男人看起来很痛苦。
　　他紧闭双眼，面容紧绷，双手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用力到青筋毕露。
　　而他的身边，两个青衣童子一边扇风控制着火候，另一个则正在给他的膝盖盖毯子。
　　她开窗的动静惊扰到了他们，是以投向她的目光并不友好，甚至还带着点警告，却没有说什么。
　　其中一个童子她也是记得的，当时用一个改造过的望远镜也在看着她，此时他身上什么天物都没有的样子，看起来极为普通。
　　看眼神，至少这个童子没认出她来。
　　是了，那夜月黑风高，又那么远，凭他们那拙劣的玻璃磨制技术，说不定她的脸就像一张马赛克。
　　52741胆子大了，干脆摆出一副天真好奇的样子，张口问：“他怎么了？”
　　童子还是不理她，倒是那男人睁眼了，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就在52741以为自己被认出时，他却缓缓展开了个和煦的笑容：“残缺之身，湿气入体，让姑娘见笑了。”


第62章 血泪控诉
　　残破之躯，湿气入体？
　　52741泪目了。
　　她懂，她太懂了。
　　什么叫水滴石穿，什么叫水磨石头？所谓矿种遇水，不跑白给。矿种最讨厌的，就是液体！
　　虽然液体种也恨他们……
　　52741流露出了真切的同情：“一定很疼吧！”
　　轮椅男竟然露出个温和的笑，安慰她：“习惯便好。”
　　疼到扭曲叫习惯便好，是个狠人，好吧。
　　52741很想重点关注一下他的轮椅，但直觉让她不要操之过急，她便客气的笑了一下，关上了窗户。
　　“你不该与他们有交集。”老大夫居然主动和她说话了。
　　她当然知道，他们很危险。但她想知道他的理由，便问：“为什么？”
　　老大夫往药臼里洒了点粉，搅着：“若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工医。”
　　“工，医？”
　　“不良于行，不耽于命。”老大夫闷闷的道，“巧手铸玄机，布衣与天齐……江湖传言。”
　　又是江湖。
　　52741听完还有点懵，她的文学造诣还没到能秒懂这些的地步，但隐约还是明白这是在形容这人很厉害。
　　毕竟都与天齐了，说点封建的，那都能算大逆不道。
　　她好奇起来：“他那么厉害？”
　　老大夫：“奇淫技巧罢了。”
　　“啊？”这风评怎么好像急转直下了。
　　“江湖人多外伤，缺胳膊少腿是常事，便有人会寻去泽天山，医工的住处，求一副义肢。若得了他的青眼，他便会为此人量身打造，做出来的东西，”老大夫手停了停，似是回想了一下，不置可否，“确实精巧，但若要说他是医，不如说还是以工为主。”
　　“所以说江湖人也不瞎，医是抬他，工才是实话？”
　　老大夫终于磨好了药，起身捶了捶腰，长舒一口气，点点头：“约莫是吧，来。”
　　“啊？”
　　他走向谭湘霖：“劳烦卓小姐解了她的衣服，上个药。”
　　52741：“……之前这些都是谁干的？”
　　“在柳，她此刻在房中服侍主子。”老大夫木然的看着她，“姑娘若觉得老夫迂腐，不如说老夫担心这位女侠迂腐，若她醒后知道被我这么个老头子看了身子，能一笑而过便好，过不去，便白治了。”
　　他说着，还抚了抚冒着热气的药臼：“可惜了这些药。”
　　52741笑了，忽然觉得这暮气沉沉的老大夫还挺有意思的，这次没再作对，利落的上前三两下解开谭湘霖的衣服，抬手接过药，在她身上抹起来。
　　谭湘霖身上竟然没多少外伤，只是很多地方红肿扭曲，看起来是受了不小的内伤，有些地方应是脱了臼被硬掰回来，还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
　　老大夫指使她专门把药抹在那些红肿处，多半是活血化瘀的。
　　季佐人不怎么样，周围的人却一个个的都又能干又忠心，可见确实有本事。
　　52741里里外外给谭湘霖抹完了药，正给她穿衣服，谭湘霖却在这时醒了过来。
　　她先是发出一丝细微的呻吟，随后那呻吟逐渐加重，变成了闷哼，她咬牙睁开眼，第一眼便是52741。
　　“你……”她低吟了一声，又立刻想了起来，猛地睁大眼，“是你！”
　　52741看她醒来心里就在哀叹，虽然说她不是她被抓的罪魁祸首，却也着实给了她的逃跑之路一点沉痛的打击，结果谁想到人家竟然还能活下来。
　　幸好她有对策。
　　没等谭湘霖瞪着眼放出什么狠话，她抢先握住她的手，情真意切道：“你终于醒了！”
　　“你！”
　　“我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
　　“是你！”
　　“我还当能趁乱逃出去，却不想季佐那厮的走狗那么厉害，”52741泫然欲泣，结果死活憋不出眼泪，只好垮着脸，“我自身难保，唯恐多有动作，遭了他的猜疑，又要被他折磨。”
　　谭湘霖果然迟疑了，盯着她，许久才道：“你……”
　　声音是已经柔和下来了。
　　“哎。”一旁是老大夫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他果然是明白人，看破不说破。
　　危机解除，52741继续帮她穿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又关心道：“你渴不渴？我给你端水？”
　　谭湘霖已经混乱了，她又伤又累，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此时只剩下点头的力气。
　　52741于是颠颠儿的去给她倒水，迎面看见阿部猎芒竟然坐起来了，上身赤裸着，只松松的搭了件布袍，正冷冷的看着她。
　　她仿佛能从他那不知啥材料明明没什么感情的眼睛里看到一句话：
　　“哼，矿种。”
　　脸皮和肚皮一样厚。
　　这是大联盟广泛传唱的一句话，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她也不管自己脑补的对不对，果断的给了他一个假笑。
　　阿部猎芒把她的笑看个完全，没给丝毫反应，目光平平的挪开，又望向房间另一头的谭湘霖。
　　谭湘霖也看到了他，当然看到了他一身伤，她顿了一顿，艰难的撑起半个身子，问：“你，你们，都是，被……”
　　“我不是。”老大夫果断否认，“我只是奉命医治你们。”
　　“哦，”谭湘霖点点头，支撑不住又躺了下来，只是那么一个小动作，她却已经痛得急喘，52741这次不是做戏了，她连忙捧了茶上去，扶着她喝了几口水。
　　“多谢姑娘，”谭湘霖喝了一点，刚道了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红，流下了泪来。
　　补水真快啊，转眼就反重力的上眼了。
　　52741还不至于蠢到问她哭什么，只是沉默的拿着茶杯，在一旁干看，也没丝毫安慰的意思。
　　谭湘霖伏在地上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累的撑不住，抽噎着平躺回去，任由泪水顺着脸颊哗哗的往下流。
　　“为什么？”突然，阿部猎芒开口了，他直直的盯着谭湘霖。
　　谭湘霖还沉浸在悲伤中，闻言一愣，转过头：“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52741本来还惊讶阿部猎芒好胆子，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怯场，还敢主动和土著交流，结果他俩一接上话，她的脑壳子轰的就炸了！
　　等等，打住！这答案绝对对她不利啊！虽说是季佐的罪状，可归根结底还是西方圣所，是她，是矿种啊！
　　今天这话问完，她就可以卷铺盖直接搬进联盟监狱了！
　　即使不管怎么挣扎结局可能都一样，但绝对不应该这么快啊！
　　她放下了茶碗的手一动，眼睛扫了一下谭湘霖周身，立刻选定了一个隐蔽的位置，那儿有一块比较严重的内伤，她要用她的矿种天赋大力金刚指狠狠戳一下，不痛死也要痛昏谭湘霖！
　　可她只是手一动，猛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直接冻住了她的脊背。
　　这感觉太熟悉了，刻骨铭心。
　　当年他们偷占天蝎的便宜，跟在天蝎的战场后头拾荒被抓包，被天蝎星舰骑脸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阿部将军，阿部猎芒。
　　然后她就去当兵了。
　　从此这货就一直阴魂不散，矿种的事上哪哪都有他，有他在他们就倒霉，恨得米罗娜咬牙切齿。
　　不过主要还是米罗娜在前面顶着，52741经历战斗虽多，可大联盟那么大，遇到天蝎的机会屈指可数，她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
　　但现在就要有了！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谭湘霖情绪却已经上来了，全然没了方才疲惫已极的样子，张口就是一句：“因为他该死！”
　　“为什么，”阿部猎芒还是问，“理由。”
　　“你是谁？”谭湘霖此时竟然还能保持理智问他。
　　“方长林，”阿部猎芒自我介绍，“我叫方长林，方友时之子。”
　　咦，他怎么知道的？
　　天蝎的大数据做得有点好啊。
　　“方友时……”谭湘霖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一瞪眼，激动道，“你，你是方将军的儿子？！”
　　“对，”阿部猎芒隐隐的挺了挺胸，竟然还真的有点与有荣焉似的，道，“我是他的儿子。”
　　“方！方小将军！”谭湘霖跟回光返照了一样，弹起来，但又痛到倒回草席上，激动到泪流满面，“世人都道方将军家绝了后，没想到竟然还有血脉留存，您，您一定是个大大的好人！”
　　圣女还能是AI呢！一个将军儿子就不能冒充了吗？！小姐姐你面前的两个人可是连人都不是啊！
　　52741知道自己插不了口，可着实想针对这个悖论狠狠的抬个杠。
　　她瞪向“方将军的儿子”，一脸嘲讽。
　　你也有脸认！
　　阿部猎芒面色不动，竟是全然问心无愧，还继续执着的问：“所以，理由。”
　　“什么理，啊，理由！”谭湘霖差点被自己歪楼，此时更加有了倾吐的欲望，也不顾有季佐的人在场，张口就是控诉，“季佐此人贪得无厌，只手遮天！他掌控着西方圣所，明面上乐善好施，好人做尽，事实上多少无知百姓被他蒙骗！落得荡尽家财，家破人亡的下场！”
　　哎，你说话那么畅快，身上不疼吗？
　　52741已经死心了，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老大夫用来磨药的小棍子能不能捶死阿部猎芒。
　　或者板凳也行，拆了椅子腿可能比较顺手。可惜老大夫不是现代的外科大夫，否则有把手术刀就美滋滋了。
　　她盯着药臼，面无表情的听着。
　　谭湘霖一开腔就停不下来，历数道：“你可知西方圣所下面多少赌场、矿场，多少田地、商队？这边榨取民脂民膏不算，还要那些穷苦人给他做最苦最危险的活，等到老残病死了，甩手不管，任其自生自灭！还有那所谓的船队商队，临行前花言巧语描绘的天花乱坠，引得多少人家倾家荡产去买他什么份子，结果赚得盆满钵满都去孝敬了那些权贵，对于所谓的回报分文不出，那些平民百姓慑于圣所的淫威，申冤无门，唯有寻死一途！”
　　“还有！”她气上来了，说得越来越悲愤，“还有她那兄弟，名义上为我大元开疆拓土，事实上竟然包藏祸心，勾结异族，与外人里应外合，逼宫篡位！季佐这头食人血肉的饿狼有了这般后盾，岂不是愈发无法无天，他不死，民何生？！”
　　谭湘霖声泪俱下：“我们江湖儿女，素来被前人教导，要学武以济天下，不在此时出手，难道要看着天下落入他们季氏兄弟的手中吗！只是可怜我的师门兄弟，一腔热血，却，却……”她终于说不下去了，呜咽了起来。
　　房中一片寂静，雨声依旧，显得她的哭声更加凄怆。
　　许久，52741叹了口气。
　　“哎，”她缓缓起身，在谭湘霖的哭声和雨声中，捏碎了手里的茶碗。
　　还是用瓷片吧，划一下比抡凳子省事儿。


第63章 弄巧成拙
　　矿种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种族。
　　他们只是向往着圆滑罢了。
　　但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依然是一块锋锐顽强的，石头。
　　52741没指望阿部猎芒无视她的异状，她只是把碎裂的杯子轻轻的放在桌上，任由血液滴落，握着尖利的瓷片，往他走了过去。
　　阿部猎芒依旧坐在床边，平静的看着她，动都不带动的。
　　52741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拿瓷片的尖端轻触他的额头，轻声问：“在这？”
　　她不知道天蝎人的地面政策，所以并不清楚他们的信息链核心在哪，可她并不能像杀人一样杀他，她必须毁了他的信息链。
　　当然，这就像在问人死穴一样，会得到答案才有鬼。
　　可阿部猎芒却回答了，还很利落：“心脏。”
　　52741一愣。
　　她毫不怀疑他回答的真实性！可这也太干脆了，他肯定明白，她现在要是拼一把，是可以弄死他的！
　　就在她屏住呼吸把利刃往下挪时，却听他轻声道：“米罗娜，袭击了我。”
　　“？？？”
　　他微微抬头，死鱼一样的眼睛里竟然有类似于笑意的东西：“我死，她判刑。”
　　“？？？”
　　52741又信了！
　　这确实是米罗娜会干的事！毕竟她自己都留言了要在临走前再查探一番，如果恰好遭遇阿部猎芒的飞船，顺手打一炮那简直太正常了！
　　“还不是因为你多管闲事！”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阿部猎芒微微转头，看了一下谭湘霖的方向，回头意味深长的对她道：“我在，阻止你们，误入歧途。”
　　好嘛，还会说成语了！
　　52741气乐了：“敢情我还要保护你活着到大联盟证明你没被米罗娜杀了？”
　　阿部猎芒摇摇头：“袭击我，代表，她有这个，觉悟。”
　　他微微昂首：“你可以，杀我，但是……太鲁莽。”
　　“……”
　　“你怎么，会杀，长林？”阿部猎芒看着她，“长林，想，保护你。”
　　“……”
　　他看着她：“所以，我，也会。”
　　52741气得扔了瓷片。
　　就听阿部猎芒紧接着道：“暂时。”
　　擦！她现在把瓷片捡回来不算丢脸吧！
　　52741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这狗东西话都说不利索就能把她气个半死，她再凑上去她也是狗！
　　她转身，正看到谭湘霖和老大夫都一脸疑惑又紧张的看着他们，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鲁莽了。
　　谭湘霖是会武功的，说不定和圣子燎一样也耳聪目明，万一把他们的话都听去了怎么办？
　　或者说她应该先找机会干掉她？
　　“你俩感情真好。”谁料谭湘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一脸羡慕，转而又变成了伤感，“我一直想要个弟弟……后来遇到师弟，还当梦想成真了，唔！”
　　她又说到伤心事，抬手想擦眼泪，却触到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52741有点懵，仔细回想了一下，哪哪都不像感情好的样子，回头问阿部猎芒：“我俩说了什么？”
　　阿部猎芒也正专注的轻触着侧腰的刀伤，闻言头也不抬：“我会保护你。”
　　“哦……呸！”52741嫌弃的走开，气鼓鼓的坐在桌子边。
　　“哎。”老大夫继续明白人，不知道看没看破，但至少不说破，他站得近，应该听到更多。
　　于是52741邪恶的眼神又转向了他，心里琢磨着这个应不应该搞死。
　　她不管了，杀心一起，顾什么联盟道义，刽子手都追到面前了！
　　老大夫整理着手中的药材，竟然冷不丁来了一句：“老夫只是个大夫，年事已高，本就时日无多了。”
　　“……”这儿的土著智商和直觉真是两极分化，52741一时间产生了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怪没意思的。
　　她耸耸肩，不再胡思乱想，随手扯了把药草捏在受伤的手里，揉捏出的药汁浸入伤口，产生了辛辣的疼痛感，她也不再乎，直到把药汁挤完了，才放下药草。
　　老大夫眼看着这一切，此时才抬头正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外头不过骤雨而已，一阵猛下后，很快就过去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意犹未尽的发出滴答声。申屠过来敲门：“走了。”
　　雨还没停就急着走，看来季佐是真的在着急赶路。
　　52741平静的起身，却见阿部猎芒也站了起来，缓慢笨拙的研究了一下手边的衣服，拿起来慢吞吞的穿上。
　　她自己衣服还穿不利索，当然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老大夫却看不下去，上前教他：“你伤势重，不可这般妄动。”
　　阿部猎芒：“我能。”
　　“可……”
　　“他命硬着呢，让他上。”52741抱胸在一旁说风凉话。
　　“你看她都这般劝你了。”老大夫道，“再养一阵。”
　　52741：？？？我哪里劝他了？！
　　她发现到了这个地方后，问号真是越来越多，简直已经到了要怀疑人生的地步了。
　　阿部猎芒还不至于不明白她的真意，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穿好了老大夫给他拿来的衣服，只是一身杂役的短打而已，却硬是穿出股落魄少侠的风范，胸背挺直，不卑不亢。
　　谭湘霖赞他：“初时还有些怀疑，此时一看，方小将军果然有乃父之风！”
　　你是见过他哪个爹了？！你知道他亲爹啥风范吗？
　　52741已经不想说话了，她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拉开门走了出去，正好看见季佐正信步闲庭的走出自己的房门，抬头眯眼看着如洗的蓝天，神色平淡。
　　她突然有了个主意。
　　虽然是垂死挣扎，可不代表她的任务没有任何突破口。米罗娜还不至于真的让她一个人打一颗球，否则肯定直接给她送个飞船过来，发射键一按就能走了。
　　她明白她的意思，就像矿种从来不需要亲身挖矿一样，要毁灭一个文明，并不一定需要他们亲自动手。
　　她得让他们自相残杀。
　　还有什么比让季佐盯上那群拾荒者更好的办法？人谭湘霖都说了，那可是一头食人血肉的饿狼。
　　“对了，”想到就做，她忽然道，“我方才看到另一群客人了。”
　　季佐并不在意，嗯了一声，转身往天井走。
　　“好可怜啊，是个瘫子。”她跟在后面，颠颠儿的，“我想让大夫帮帮他的，可大夫说，人家可能是工医。”
　　终于说到重点了，季佐果然脚步一顿，微微侧头：“哦？”
　　“工医很厉害吗？看着也挺年轻的，比起你怎么样啊？”
　　52741有点喋喋不休的架势，恨不得来一句都是青年才俊你俩不如比一比，来场你死我活的决斗就更好了！
　　却见季佐听完，不仅没介意，反而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52741眨眨眼，一脸茫然。
　　“这，这真是，亏得我……”季佐没说下去，脸上还保持着笑，招了招手，申屠立刻凑了过来，“走，拜会下老朋友。”
　　……啥！？啥啥？！
　　52741懵了。
　　申屠却没那么随便，低头道：“要不要属下再去确认一番？”
　　“我们贤妃娘娘金口玉言，还能有假？走。”季佐转身路过52741，笑眯眯的，“还要多谢你，让我们省了不少事呢。”
　　52741：“……”她觉得自己明白了。
　　季佐紧赶慢赶要见的，可不就是工医吗？！
　　结果两个相约会面的人，半路被一场雨逼到一个庙里了，还被她这个大傻X，牵到一起了！
　　52741站在天井中央，仰头看着阳光下小雨淅沥，有些悲从中来。而身后，阿部猎芒还嫌不够热闹似的，一句话揭穿她：“失败了？”
　　“你走开！”52741回头朝他大吼。
　　阿部猎芒死鱼眼走开了，去帮老大夫在板车上铺稻草，那边在柳正扶着谭湘霖走出来。
　　老大夫并不知道方才的事，只看到季佐转头往后面的厢房走，有些奇怪：“不走了？”
　　“他见到想见的人了。”52741冷声道，“多亏了我。”
　　老大夫眨眨眼，没说什么，再次看破不说破。
　　52741忽然觉得，登陆这颗矿星至今，她最喜欢的土著应该就是眼前这个老头子了。
　　多懂事，多有礼貌。
　　季佐径直往后面的厢房去了，52741虽然很想跟着，看他们要达成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可申屠却直接站在了通往里屋的唯一的小径上，除非她愿意为了偷听上房掀瓦，否则还真做不到绕过这么个大活人，
　　她不甘不愿的站在那，觉得又是憋气，又是无奈。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如果人家早就有约，有没有今天她这一遭，那见面只是迟早的事。
　　虽然不算弄巧成拙，但第一次耍心眼就失败，气馁这种感觉溢满了她的胸腔。
　　“你，还在，挣扎。”阿部猎芒走到她身后，语气显而易见的嘲讽。
　　“挣扎？”52741冷笑，“你知道我们在这经营了多久吗？六百年，这个矿星周期的六百年，他们的王朝是我们扶起来的，他们的经济是我们带起来的，六百年……足够我们的地面办事处失控了。”
　　阿部猎芒听着，不说话。
　　“我被架空了，不管你信不信，我们被土著架空了。”52741难以掩饰心里的委屈，“他们知道所谓的圣女需要什么，所以工作日志上全是套路，全都是套路。可事实上，你看，不，你听到了，他们做了什么，我在伸冤吗？对，我就是在伸冤，因为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罪魁祸首。”
　　“行吧，随你怎么说。”52741耸耸肩，转身盯着他，“之所以不给他们一炮，是因为他们在进步，这个文明因为我们在飞速的进步，要是你，你会阻止吗？”
　　阿部猎芒沉默。
　　“告诉你接下来你会遇到什么吧，你会遇到在阻碍这个文明进步的土著首领，会遇到走着正确的道路的篡位者，还会遇到……被走私商队偷偷养肥了的违规品使用者。”
　　阿部猎芒气势一沉：“工医？”
　　“他们的存在是个隐患。”52741转头，盯着通往里屋的小径，“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他们显然已经参与其中，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阿部猎芒的表情终于有了点表面上的变化，他艰难的皱起眉头，与她一同望向了小径的尽头。
　　矿母在上，52741心想，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第64章 穆陵关内
　　穆陵关。
　　西起平阴，东至琅琊台，经过反复修补的长城绵延数千里，如一条巨龙，镇守着莽莽群山。
　　战国时的天下第一雄关，如今雄风犹在。
　　只是，承平已久的大元，并不希望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喝！哈！”
　　关中瓮城边的校场里，官兵正在操练，有的分阵列练习阵前杀敌之术，其余的反复练习排兵布阵。一天下来，阵型已经逐渐散乱，士兵们大多疲惫不堪。
　　可还是得继续下去，因为……
　　“大敌当前，皇上还有雅兴在这观景？”萧若骐擦着汗走上来，她一身酱红色劲装，单手拎着红缨枪，另一只手则托着一个茶盘，盛着茶水和点心。
　　元以臻看着关外葱郁的树林，神色冷峻：“还没消息？”
　　萧若骐神色一暗，轻叹一声：“没，探子回报说看到至少四股西圣兵，其中都没有她的痕迹。”
　　“狸鬼冢那儿怎么说？”
　　“有人住过，但不知是谁，祝阿那儿回报说那几天很多商队进出，看不出她在不在里面。”
　　“她肯定在祝阿，至少曾经在！”元以臻握紧拳，“祝阿县的人若不是蠢，便是隐瞒了！他们早已被圣堂控制了。”
　　“祝阿自建国起便依附圣所，县里几乎世代都有为圣所效力过的人，现如今不敢得罪圣所也情有可原。”
　　“都有人造反了！还站不好队吗？！”元以臻怒道。
　　萧若骐轻叹一声：“衣食父母，衣食父母，谁给衣食，谁便是父母，皇上，我们身居高位吃穿不愁，又何尝知道那些平民百姓的生存之难呢？”
　　“朕知道，”元以臻咬牙，“朕知道的。”
　　萧若骐不知道他是嘴硬还是真的知道，便不再回话，只是在一旁给他倒茶，抬头看了看外面的群山，却被反射了阳光的层林闪到了眼，她眯了眯眼：“皇上，烈日炎炎，久站不利，还是进屋吧。”
　　“等等，”元以臻拿了茶，还是看着下面，那儿密林中，有一条马道直指关门，“该来了……啊，来了。”
　　萧若骐闻言望去，果然间马道尽头有一阵尘土扬起，转眼就见一个气势自尘土中冲出，裹挟着飞尘直奔关口！
　　“京城来的？”
　　“嗯。”元以臻依旧绷着脸，放下茶杯，转身快步下了城墙，正好在城门口接到停马驻足的信使。
　　他风尘仆仆，下了马没等站稳就几步跑来跪在元以臻面前，手里举着信筒：“皇上！”
　　元以臻劈手夺过信筒，急不可耐的打开，掏出信件便看，几眼扫完，神色越发凝重，哼了一声，转身穿过校场，进了营帐。
　　闻讯赶来的穆陵关守将见状，连忙跟了上来，等在门口，直到一个高大威猛的将领大步过来，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头一低进了营帐。。
　　他进了营帐，直接单膝跪下：“皇上，可是京城来信？”
　　元以臻手里拿着信件，他按住了前头一张，把后面几张递给他：“戚将军平身，看看这个。”
　　戚将军全名戚正扬，正是宰相卓令吾的女婿，镇守山东的戚家军长子，如今正值壮年，本来不显山不露水，谁料京城突逢大变，他还没收到确切消息，皇帝就已经到了门口，如今与元以臻一样对前方一无所知。
　　他飞快的看了一眼元以臻按住的那张信件，低头看起自己拿到的，看完皱紧了眉：“已经到了冀州？！他们果然筹谋已久。”
　　“何止他们！”元以臻阴着脸，“还有行刺的那些，早早埋伏在狸鬼冢，不是西方圣所，便是隐族。”
　　“隐族？”戚正扬抬头，“那不是……江湖上的门派么？”
　　“你以后会明白的。”元以臻道，“先不说这些，季佑已整军南下，关北诸城看来皆无反抗之力，你务必尽快整兵以待，在西庆军来之前守住此地！”
　　“是！”戚正扬抱拳领命。
　　“还有，”元以臻招招手，“你过来点。”
　　戚正扬有些疑惑，还是凑过去了点。
　　元以臻压低声音：“你再多派些人，尽快找到卓司思。”
　　“贤妃娘娘？”戚正扬当然知道路上丢了个谁，那还是他的小姨子，虽然他的妻子卓司棋很不屑那个从天而降的妹妹，可毕竟算是个亲戚，“可是出了什么事？皇上，贤妃娘娘是臣的亲戚，于情于理确实应该上点心，但如今关内守备不足，若贸然增加寻人的人手，臣以为不妥。”
　　元以臻皱着眉：“朕如何不知，但……卓相将她交托于朕，朕却不出十天就将她丢了，现在卓相带着群臣拼命阻止季佑扶植元秀，朕不能让他寒了心！”
　　“元秀？”戚正扬蹙眉思索了一下，恍然，“勉亲王的孙子？”
　　“呵，可不是么？”元以臻冷笑，“爷爷辈就削了王爵的庶人，就因还带着点我们元氏的血，临到要去要饭了，还能有这般机遇，料想他们也不会愿意错过。”
　　可你不是还有个小弟弟吗？戚正扬不打算多话，他点了点头：“臣明白。”虽然还是不觉得有必要为了“给卓令吾一个交代”就费那么多心力，但既然皇帝认为有必要，那就算有吧。
　　他与自己那岳丈见得不多，但从自己妻子那儿也大概能了解他的为人。
　　大元的宰相可不是会拘泥于儿女的男人。
　　戚正扬领了命，又看了一眼元以臻按着的信纸，出了营帐。
　　元以臻等帐门落下，静了静，又展开了手下的信纸。
　　萧若骐走了进来，她已经简单梳洗过，变得明媚清丽，进来时甚至还带着一阵香风，可开口却不是什么温软暖语：“季佑打过来了？”
　　“嗯。”元以臻简单的应了一声，抬手把他按住的信递给萧若骐：“你看这个。”
　　萧若骐接过信看完，面露疑惑：“怎么对朝中局势仅寥寥数语，其余几乎通篇都是如何思念幼女……虽然司思妹妹确实有些才华，但若说值得卓相这般看重，似乎有些……奇怪？”
　　元以臻听着，沉吟不语。
　　萧若骐又看了一遍信，想了想，道：“你方才可是让戚将军派人去找了？”
　　“嗯。”
　　“并没告诉他，妹妹……并非真的妃子？”
　　“嗯。”
　　“皇上，这样不妥，”萧若骐皱眉，“戚将军本就对皇上并不熟悉，若贸然请求他增派人手去救妹妹，会不会让他误以为皇上你是贪图美色之人。”
　　元以臻一阵心烦：“那朕当如何？朕总不能把手下亲卫派出去。”
　　萧若骐沉吟了一下，抬头道：“不如，让我去找妹妹吧。”
　　“不行，”元以臻断然否决，“你亦是季佑他们想抓的人，抓住你无异于钳制了朕……前几天的教训你是记不住吗？”
　　萧若骐闻言神色低落：“……臣妾，知错。”
　　那天她冲到狸鬼冢找人，突然遭到袭击，猝不及防之下被一下击溃，四散奔逃后仅剩下了几个兄弟，后来才与同样遇袭的元以臻在祝阿县外相遇，此中惊魂无人可道，因为确实是自己鲁莽所致。
　　元以臻看着她，柔和了眼神，忍不住有些愧疚的上前轻拥住她，低叹：“若骐，是朕不对，朕着急了。”
　　“不是皇上的错，是臣妾情急之下，失了分寸。”萧若骐眼眶微红，“若真是因此害妹妹遭了不测，那，那……”
　　“等等，”元以臻忽然松开她，低头拿起信又看了一遍，皱眉，“我们想偏了。”
　　“什么？”
　　“卓相并不知道司思丢了，为何要这般叮嘱我们着紧司思？这不是他的风格。”
　　萧若骐有些迷茫：“对啊，为何？”
　　元以臻看着信，又反复翻了下，甚至拿火上烤了烤，并没有隐藏的文字出现，他便又看了一遍信，在帐中来回踱步，忽然道：“司思，突然出现，又对天物小有了解……”
　　萧若骐听着这个人设，悚然一惊：“这，这不是，圣……”
　　“不可能。”元以臻断然否认，“且不说圣女六百年才六个，哪有想来就来的。就说在宫中，若有圣女降临，天工阁中也会有异象昭示。更何况……”他有些看了看萧若骐，有些难以启齿道：“圣女从来都是形如天女，让人见之忘俗，又博文广知，仿佛无所不能。可她……”
　　（52741打了个喷嚏）
　　萧若骐本来听着脸色还有点难看，到后来忍不住笑：“司思妹妹性子古灵精怪的，行事特立独行，长得更是美艳绝伦，怎么到了你嘴里，一无是处似的。”
　　元以臻摇了摇头，他还在思索：“她定不是圣女，否则为何不留在那与季佑在一块。”
　　“不是你命我去找她的吗？会不会是迫不得已被我们硬带了出来？”
　　“若是圣女，会没这本事躲过你？若你找不着，不还是只有空着双手回来，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害的朕误会于你。”
　　萧若骐听着，有些惊讶，又有些害羞：“说实话，你让我返回去找她时，我心里，还真有点疙瘩。”
　　“只是一点疙瘩？”
　　“哎，说正事！”
　　“说不了了，”元以臻摇摇头，“朕想不明白，唯有一点，朕现在可以确定。”
　　“什么？”
　　“司思，可能不一般。至少，另有用处。”
　　“……那我更要找到她了。”萧若骐毅然道，“以臻，答应我，若形势需要，让我去找她。”
　　元以臻皱眉不语。
　　“以臻！”萧若骐一步踏前，正色道，“不管是为了卓相还是为了妹妹的身份，若没了妹妹，卓相的态度有可能岌岌可危；但若是没了我……我们萧家，却绝对不会变！”
　　“若骐！你以为朕不想你去，是因为怕你出了事，萧将军有异心吗？！”元以臻怒道，“你怎么能把自己和卓司思相提并论？！”
　　萧若骐眼眶湿润：“皇上，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元以臻默然不语，突然问：“若骐，朕是不是……大元建国以来，最失败的皇帝？”
　　“皇上怎么这样说，家贼难防，您是愿意励精图治的，怎奈有人心怀不轨呢？”
　　“那怎么到了这时候，朕却只能倚仗你，朕的爱妃，一个女子……”
　　萧若骐笑容有些冷：“皇上，若你是因为我是女子才这般觉得，那……臣妾就不得不赞同您的观点了。”
　　元以臻愣了一下。
　　萧若骐低下头不看他，轻声道：“女子又如何呢……臣妾身为女子，可一直以可以让皇上倚仗为荣啊，不是因为红颜解语，而是因为能患难与共。怎么，皇上莫非觉得，臣妾也如其他闺秀那般，出了金丝笼子，便活不得了么？”
　　元以臻有些慌：“若骐，你别生气，是朕，我，口不择言。”
　　“皇上，您还是自称朕吧，”萧若骐低叹一声，“毕竟，这是您作为皇上……罢了，臣妾告退。”
　　元以臻看着萧若骐离开，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猛然握紧了拳头。
　　“因为朕这个字，是我作为皇帝，仅有的东西了吗？”
　　他呢喃着，笑了起来，笑容苦涩。


第65章 季佑来信
　　季佐和工医大概是相谈甚欢的，一下午都在里厢没出来。
　　52741则确定自己和阿部猎芒不欢而散。
　　不管自己怎么说，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矿种自作自受。
　　就算一切问题出在这个文明的土著身上，可矿星的不可控性本身就是矿种需要应对的问题之一。
　　大联盟目前仅有学者和矿种可以获得合法的蛮荒文明登陆许可，也唯有矿种能够在蛮荒星域获得稀有矿产经营权，其他一切文明的生意都违法，任何物资流通都算走私。这本身就是矿种的特权，是整个星系都眼红的。
　　但他们只是个矿业公司。
　　他们不能经营其他东西，员工夹带更不行。
　　一个烤肉店还卖武器？想死？
　　大联盟工商最喜欢查这些，查到都是大笔的收入。当然，如果还有某些多管闲事的什么人权调查团，能让他们背上其他官司，那就更好了，违规企业更好罚款，就算以后在联盟银行贷款，也得承受更多的利息。
　　阿部猎芒肯定懂这些，如果宇宙中还有谁比大联盟工商更希望矿种倒霉，那绝对是天蝎！
　　干掉矿种，天蝎妥妥的第一了！
　　呸！想得美！
　　舍得一身剐，也要把你拉下马！
　　晚膳的时候，季佐终于舍得回来了，他和工医似乎并没有餐桌社交的喜好，各自回了自己的地方吃饭。既然在寺庙里，大家便入乡随俗的与和尚一道吃素斋，阿部猎芒和谭湘霖继续“养伤”，52741再次被邀请上了餐桌。
　　52741巴不得不见阿部猎芒那张死人脸，这次上桌很是积极，虽然她并不会饿到对食物出现迫不及待的感觉。
　　季佐吃了一会儿，忽然问：“方长林能动了？”
　　“是，”申屠站在一旁答，“属下打听了，方将军死后，他被萧家收养，加入了萧家的宗狼卫。”
　　“方家没人了么？方家的后人，轮得到萧家收养？”
　　“方将军死时，方长林的生母……尚未，进门。”
　　“哦。”季佐长长的应了一声。
　　这话到52741这儿就有点难理解了，可季佐应得那么理所当然，显然是个常识，她当然不能就这么问出来，只能埋头吃饭。
　　申屠继续介绍：“彼时方将军的夫人膝下只有一女，按理应是想留下这个独子，但却容不下方长林的生母。方长林虽年幼，却很有骨气，带着他母亲逃出了方家，恰遇到前去祭奠的萧老将军。”
　　“哼，”季佐冷哼一声，“谁说武夫不善经营，瞧人家萧定多会。方家唯一的血脉握在手里，为他出生入死的，他乐在其中不说，还白捡个好名头。”
　　“这方长林命还挺大，”申屠看了52741一眼，“这样的伤，都能挺到这。”
　　两人绝口不提方才工医的事情，只是闲聊般的说着方长林，52741突然意识到，他们可能是说给她听的？
　　但别说方长林的过去她感不感兴趣了，现在的方长林可是阿部猎芒，她对他的过去可是半点兴趣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一脸血。
　　她又吃了几口，觉得素斋没滋没味的，便放下了筷子，百无聊赖的抿着汤，维持着基本的餐桌礼仪。
　　这时，自外头跑进来一个人，直奔申屠，在看到季佐时猛一个刹车，单膝跪下：“启禀主子，大统领来信！”
　　大统领？季佑？！
　　52741虽然已经放下了筷子，可于她依然还在饭点，她现在不是胃口全无，而是想把方才的食物都吐出来……
　　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怎么总是饭点报信啊！
　　申屠接过了信拆开，看也不看递给季佐，一边问手下：“大统领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按主子的吩咐，我们派了不少兄弟到各个路口守着，果然接到了传信的弟兄！”
　　52741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是多么未雨绸缪，她此时又拿起了筷子，很想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只可惜戏还没起来，季佐已经看完了信。
　　他面无表情的收起信，又拿起了筷子。
　　52741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好奇，她很想知道季佑有没有在信里说她坏话，两人的想象力到了什么地步她不知道，但是智商情况她还是有点数的。
　　季佐突然动了，他举筷，给她夹了块豆腐。
　　52741眼看着这块豆腐落进碗里，只觉得毛骨悚然，脑子里一百八十万个想法，最后汇成一句：等下，就算真成了圣女又怎么了？
　　大不了挑明了争权呗，给她一个天物，还世人一个真?西方圣所！
　　实在不行，任务失败了回去，就不告诉别人阿部猎芒在这，让他一个人在这遭罪岂不是美滋滋！
　　心情突然阳光了。
　　52741看着碗里的豆腐，笑了起来：“季大统领不会是让你像对待弟妹一样对待我吧。”
　　季佐也笑，假笑：“哎呀，你怎么知道，他说既然我能与你遇上那是我们的缘分，这个亲戚，看来是做定了。”
　　“遇上你是我跟你的缘分，跟他有什么关系，不如我来做他嫂子吧？”
　　季佐一点没被她的恬不知耻吓到，反而笑得更欢了：“怎好夺人所爱呢，怎奈在下对娘娘也颇有好感，不如……我们兄弟俩虽然之前没这癖好，但以后说不定可以试试，娘娘放心，在下可比愚弟温柔多了。”
　　哇咧，比重口味？
　　52741二话不说指了指申屠：“那自然是越多越好，不如他也加入进来？”
　　申屠破功了，目瞪口呆。
　　季佐闻言居然端详了一下申屠，意味深长：“就是不知道我这个属下有没有福分和皇上共侍一妻了。”
　　“哦，对哦！我还是皇上的妃子呢！”52741一脸恍然大悟。
　　申屠的脸颊都抖了起来。
　　季佐显然是对元以臻没有丝毫敬畏的，开完这样的玩笑，还有兴致给52741舀汤，一边舀一边柔声道：“阿佑要我待你好点，等他伤好了，亲自来接你。”
　　“接我？”52741指着自己，“我何德何能呀，还是说我爹也在他手里，要我们一家子整整齐齐的？”
　　“你心里明白。”季佐道。
　　52741：……套话？这一定是套话。
　　此时不管是装傻还是装明白，都不太可能从季佐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她很明智的闭了嘴，冷笑一声站起来，也不管季佐刚给她舀好的汤，平静道：“我累了，去休息了。”说罢转身就走。
　　“你真不想知道阿佑和我说了什么？”
　　“想啊，你又不告诉我。”
　　“他说，”季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52741停住了脚步，只听季佐拖长了声音，道，“他说，什么都不要和你说。”
　　“……”52741眯了眯眼，气到笑了，回了句，“还不是因为……你们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她径直进了俘虏所在的屋子。
　　进了屋子狠狠关上门，却见里头谭湘霖正和阿部猎芒对坐着吃饭，气氛还挺温馨，就是……两人一人一个餐盘，谭湘霖喝粥，阿部猎芒馒头咸菜。
　　52741一眼看过去，发现阿部猎芒的餐盘里馒头都是双份，惊了：“你让她喝粥，你吃两人份？！”
　　谭湘霖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卓姑娘，是，是我吃不下。”
　　“别逗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只喝粥，你还想不想好了？！”
　　“不，不是……”
　　52741并不是女权斗士，也不觉得男的该让女的，但此时阿部猎芒的任何作为在她眼里都碍眼，她特别想找茬。
　　阿部猎芒面不改色的缓慢咀嚼着，细细吞咽下去，感受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我需要，营养。”
　　等你好起来可以抓我是吗？
　　52741站在一旁阴仄仄的看着他。
　　阿部猎芒又咬了一口馒头，吃完，皱眉：“这个，不行。”
　　52741若有所思。
　　莫非天蝎的载体机制和她不一样，不是光合作用？
　　靠吃？那他以后可完蛋了，饿两顿就瘫了，嘻嘻！
　　或者找机会把他牙拔了，那就更刺激了。
　　谭湘霖却很善解人意：“方小将军，待明日出了寺庙，我央姜大夫给你弄点肉糜粥，便好了。”
　　阿部猎芒点点头，眼睛却望向52741，小小的死鱼眼里是大大的疑惑。
　　52741瞬间明白了，心里狂笑，这货也陷入了常识陷阱，地球人都知道寺庙里不碰酒肉，他不知道，他很迷茫。
　　……完全忘了方才在季佐那因为常识匮乏不得不闭嘴的窘态。
　　她忍不住炫耀似的解释：“这是寺庙啊兄弟，庙里不能吃肉！”
　　“肉。”这显然在阿部猎芒的菜谱里，他点点头，乖乖的吃馒头。
　　谭湘霖一脸“看这孩子伤重得都傻了”的表情，怜惜的看着他，干脆又倒了半碗粥过去。
　　阿部猎芒是真的没有丝毫绅士风度，二话不说全部吃干净，然后争分夺秒的上床躺着了。
　　……依旧让目前伤更重的谭湘霖睡地上的草席。
　　——他要不是载体姓方他现在该被这江湖女子喷死了吧。
　　投胎真是个技术活。
　　晚上简单洗漱后，在柳送来了铺盖，本意是让阿部猎芒打地铺，让52741睡床，但看他已经睡着了，52741便在谭湘霖“不要打搅方萧将军”的殷切眼神中，无奈的也睡了地板。
　　她其实一直不怎么平静，心里很想知道季佑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可目前来说虽然武力值上她有信心可以搞定申屠，甚至季佐身边那些高手，但她并不确定自己能在他们不发觉的情况下偷了信来看。
　　目前还不适合打草惊蛇，如果真被认定为圣女，让季佐季佑这两兄弟正儿八经盯上，那事情会麻烦很多。
　　她躺在地铺上琢磨了很久，突然看到阿部猎芒诈尸一样的坐起来，下了床，直接朝她走过来。
　　她一动不动躺着，直愣愣瞪着他，就等他有个不友好的举动，上去就给他致命一击。
　　谁料阿部猎芒只是站在她面前，轻声道：“走。”
　　“啊？”
　　“出去。”
　　“干嘛？”她满脸不耐烦。
　　“吃肉。”
　　“哈？！”
　　阿部猎芒皱眉：“走，出去，吃肉。”说罢，对上52741懵逼的表情，居然疑惑的嘀咕了一句：“这是，人话，吧。”
　　“是……”52741囧囧的，“但我，不想，出去，吃肉。”
　　阿部猎芒一顿，明白了，眯眼：“恒动能，载体？”
　　“嗯！”52741自豪的点头。她可是能光合作用的女人！
　　阿部猎芒的脸瞬间阴了：“违规载体！最低三个公共月刑期！”
　　52741：“……”
　　道理她都懂，但这货真的不是因为她不跟他吃肉恼羞成怒吗！？


第66章 谁的故人
　　没有52741掠阵，阿部猎芒竟然放弃了独自出去“吃肉”的打算，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战斗力，出去可能吃肉不成，反被野猪拱死。
　　白天下了大雨，晚上云淡风轻，月色很是撩人。这颗反射着它们星系唯一一个恒星的余晖的星球像一个中继器，散发着淡淡的能量，透过窗户铺洒在52741的身上，很是舒服。
　　想到自己的“光合作用”体质引发的来自天蝎人的羡慕嫉妒恨，52741不由得心中暗爽，很是积极的往月光下凑了凑。
　　就见已经躺下的阿部猎芒忽然又起身，缓慢又坚定的走到她面前，手一伸，唰的一下，窗户上的草帘子落了下来，挡住了月光。
　　52741：“……”
　　阿部猎芒：“都，饿着。”
　　52741：“？？？”
　　气疯了么这是？月亮都不给晒？那白天他打算怎么办，给她抹点防晒霜？
　　52741一丝怒气也没有，还觉得分外好笑，她看着阿部猎芒心满意足似的走回床上，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人家战力已经到了天蝎的将军级，天蝎人却从不让他出现在各种高层次会晤中。
　　幼稚鬼一样的，会被人玩死的吧，还轮不到米罗娜就被人玩死了吧！
　　说不定人权调查团也是人家实在找不到事给他做把他发配出来的，结果他还真当一回事，认认真真干上了！
　　“你是被发配的吧。”52741都不用特地跟他说，自己压低声像梦呓一样来了句。
　　阿部猎芒不说话。
　　“没仗打了，怕你锈了，放你出来溜溜？”
　　“……”
　　“结果走个过场的事，让你搅得血雨腥风，还自身难保，有意思？”
　　“……是，职责。”
　　“是找茬的职责，还是走过场的职责？”
　　“像方长林要保护，卓司思，”阿部猎芒道，“的职责。”
　　又拿这个说事！52741心烦起来：“我不欠他的，你别老拿他压我。”
　　“他也不欠你，他为你，死了。哦，不，”阿部猎芒翻了个身，从床上远远的看着她，冷冰冰道，“你欠，他的。如果不是你们，他会是另外一个，人生。”
　　又是原罪论。
　　52741已经懒得就此作出辩驳了，她冷笑一声：“说得好像他愿意被你借尸还魂似的。”
　　阿部猎芒不说话。
　　“怎么，说不出话了？”
　　“他，同意。”
　　“啊？”
　　“我和他，谈过。”
　　“……”52741呼吸一滞。
　　“我问他，给予身份的，条件，他说，护你周全。”
　　“……”52741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了，她绝不承认自己在这一刻，泪腺竟然有了生理上的变化，这不该是一个矿种该有的功能，让她极为陌生，和慌张。
　　“你居然就这么交底了。”她不敢再聊长林，尖酸道，“那你可完蛋了，我知道你在这的限制了，哈！你可得好好保护我啊阿部大将军。”
　　“我会的。”阿部猎芒冷声道，“毕竟，活着，才能，服刑。”
　　……又谈判刑？那还是聊长林吧，比起坐牢，她更愿意承受精神折磨。
　　可52741终究没说话，她觉得有些累，干脆翻个身背对阿部猎芒，拒绝继续交流。
　　谭湘霖忽然翻了个身，在52741一瞬间紧张的瞪视中，轻轻的梦呓了一句：“师弟……”
　　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夜色还深。
　　第二日清晨，季佐再次带队出发。
　　工医似乎还打算再住几日，也没出来送，双方心照不宣，各走一边。
　　知道之前季佐这么急着赶路的原因后，现在看着已经如愿以偿的他，52741再次好奇她的下一站是哪。
　　“我们去哪？”她又问。
　　季佐破天荒的没有在马车上看账本，而是闭目假寐：“圣所。”
　　她当然知道是圣所，西方圣所的人要落脚不去圣堂去哪：“哪个？”
　　季佐闻言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天下只有一个圣所。”
　　52741一愣，这才意识到他说的圣所不是她概念中各处的圣堂分部，是西方圣所。
　　他去那做什么？他们果然发现了？
　　她不动声色：“为什么去那？”
　　“去验证一些事情。”
　　不能被套，不能被套：“可那好远啊，为什么我也要跟着去？”
　　“娘娘不好奇我去验证什么吗？”
　　“我应该好奇吗？”
　　“呵，无妨，”季佐又闭上眼，“世人一辈子能有多少机缘去圣所一游，娘娘纵使不愿意，就当天上掉的馅饼，接住便是了。”
　　这是多自信才觉得去圣所是恩典啊，这天上掉的馅饼她是接得住，可天上掉的圣女你们接得住吗？
　　52741无语，心里琢磨起来。
　　既然已经追到了工医的下落，有可能摸到所谓的隐族，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搞定了违规用品的事情。
　　别说阿部猎芒这种多管闲事了，是个人都不会乐意自家地盘被其他势力染指。
　　说实话，她现在着实有些势单力薄，如果捡回圣女这个身份，说不定还有一丝可能借助圣所的力量完成任务。
　　但是以她目前对季氏兄弟所作所为的了解，最理想的结果是被他们阳奉阴违，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他们彻底架空甚至控制起来成为一个吉祥物。
　　……反正不可能让她掌权。
　　连圣子都可以说死就死，说不定她的分量还不如远在圣所管家的齐家来得重。
　　她必须有所依仗，才能放开来做事。
　　那么，目前有什么势力能为她所用呢？
　　她看着季佐，忽然有了点，不是很成熟，或许有些疯狂，但是相对来说，还比较靠谱的想法。
　　季佐坐了一会儿，又开始看账本，看也不看她，却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在想那个工医。”52741直言不讳，“我对他很好奇。”
　　季佐挑挑眉，看向她：“好奇什么？”
　　“姜大夫说他只是个不错的手艺人，那他凭什么让你这么看重？”
　　“娘娘突然这么主动，在下心里很不是滋味啊，”季佐笑眯眯的，“为何不问问阿佑的事？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哦，那就问他好了，你弟弟是个坏蛋吗？”52741从善如流，反正信息多一点是一点。
　　“哈哈哈哈！”季佐笑起来，卷起账本拍窗楞，“申屠，你未来的大统领夫人在问你们大统领是不是坏蛋。”
　　申屠没回话。
　　季佐开心的问52741：“你觉得他坏在哪？”
　　“造反啊，还不坏？”
　　“那你还问？”
　　“总有理由吧，”52741道，“我总觉得他并不是想要当皇帝。”
　　季佐收了笑：“哦？”
　　“聪明人谁想当皇帝？困在宫里像只没头苍蝇，成日里瞎想乱想的。”像元以臻似的。
　　“那他说不定是又蠢又坏呢？”
　　是亲生的了，52741心里点头，面上表示赞同：“那我就明白了。”
　　她不问了，季佐反而好奇起来：“娘娘以为，阿佑为什么造反？”
　　每次聊天都会被转移话题或者带着走，52741其实挺烦的，敷衍道：“啊，大概是为了梦想吧。”
　　谁料这答案竟然让季佐愣了一下，他连收了笑后那丝调侃都没了，有些怔愣的眨了眨眼，忽然变得面无表情，打开账本继续看起来。
　　52741惊了：“真是为了梦想啊？”
　　“谁知道呢，”季佐大概也不想和她多聊了，也敷衍道，“有人不想吃苦，说长大要当皇帝，就当了呗。”
　　这绝对就是真相！52741莫名确信，并且更加确信，圣所就成了这个人的踏板！
　　然后她成了那个背锅的倒霉蛋！
　　真气人啊，想当皇帝怎么折腾不行，非利用他们这群无辜的小矿矿？小矿矿容易吗？！
　　她叹了口气，心里很是惆怅。
　　忽然，马车被人敲了两下，申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子，有动静。”
　　“嗯。”季佐也不问什么动静，淡淡的应了一声。
　　申屠仿佛得了什么指令，转头吩咐手下：“你们几个，过去处理一下。”
　　“是！”几个人下了马，钻进了一旁的林子。
　　没一会儿，就听到林子里刀剑声不绝，还有人呼喝怒吼。
　　52741是能感觉林子里有人的，但却不觉得对方会有什么动静，谁料申屠竟然能察觉他们不怀好意。她不由的探头往那儿看去，起初什么都看不到，但很快便听到有脚步声飞快的靠近，转眼就见几个人冲出了林子，竟然是突破了申屠手下的拦截，冲过来了！
　　“季佐狗贼！纳命来！”打头一个汉子一声怒吼，竟然举着刀直奔马车，申屠没动，手下当即拦了上去，明明之前对付谭湘霖他们易如反掌，此时竟然被那汉子配合着另外两个年轻男子，三两下就被砍翻在地，眼见着就要杀到马车前！
　　“哼！”申屠冷哼一声，拔剑上前直接迎向那个汉子，而另外两个年轻男子还没到马车前，就被一道长鞭缠住，出手的竟然是一直充当侍女角色的在柳！
　　只见她看似柔柔弱弱的，却下手狠辣，软鞭使得宛如游龙，轻松缠住那两人的同时，还有空配合申屠以及其他手下拦住剩下企图冲过来的人！
　　但这一波刺客显然不是之前谭湘霖那么好对付的了，这群人被缠住的同时，就见林中一声唿哨，两道灰影从另一侧疾奔而出，速度之快几乎脚不离地，如从天而降一般带着两道剑光，从马车正面直接杀向季佐！
　　申屠终于变了脸色，他被那大汉死死缠着，只能大吼一声：“主子！”
　　在柳也秀眉倒竖，瞪眼看了过来，两下逼开其他人的纠缠，奋不顾身的冲了过来！
　　那两道剑光是冲向季佐的，52741看得一清二楚，她甚至有空翘起二郎腿，就打算看季佐身边还藏着什么高手，却见季佐神情平静的放下账本，抬手，伸直手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抓住她就要往身前扯？！
　　52741：“我日！”
　　她看清楚的，他的所有动作，像慢动作一样！可在她看到他抓她手臂之前，她完全猜不到他要干什么！但当她确定他要拿她挡剑时，她直接震惊到笑了出来！
　　这文明，变态吧！怎么会有人坏得那么风驰电掣身手敏捷的？！
　　她都想要不自己硬挨了这两下算了，回头如果回不去，央求阿部猎芒给她用大数据算个好混的身份重头再来。
　　大不了她就回去坐牢！反正这儿的鬼畜土著她是一点也不想对付了！
　　思绪过得飞快，三五转之下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一刹那，在她最后一次犹豫要不要扛时，就在她前胸最厚的地方即将被扎出两个洞的那一秒，剑尖突然改了方向！
　　一个忽然扭转往旁边一挥，剑刃精准的挡住一支飞箭，还有一个则轻轻一弯，从她的颈侧划过继续刺向季佐！
　　但仅这一丝变动就足够扭转战局，在柳的长鞭从窗外甩了进来，精准的缠住了刺向季佐的剑尖，将其拉向窗户！
　　两个灰衣刺客一击不中便知事情不妙，当机立断弃剑后跃，竟然抛下一旁还在苦战的其他人，三两下飞进了林子里！
　　“师叔！他们失败了！”外头的其他刺客看到了，分外悲愤，“我们怎么办？！”
　　“嗨！”带头的汉子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威，方才趁申屠走神还砍了他一刀，此时却也知是不可为，大吼一声，“留得青山在，走！”
　　“想走？没门！”申屠咬牙怒喝了这么句老套的台词，大声命令，“留下他们！”
　　“是！”众西圣军大声应道。
　　“让他们走！”季佐还抓着52741挡在前面，冷声下令。
　　申屠不疑有他，虽然不甘，还是道：“放他们走！”
　　刺客们见好就收，立刻转身撤进了林子里。
　　“主子？”申屠手捂着肩上的伤口，声音里不乏疑惑。
　　“蠢货！你们打得两败俱伤，让那两个雾影楼的人回来捡了我的命去？！”季佐终于放开了52741，看也不看她一眼，望向窗外，朗声道，“那边的朋友，既然出了手，就不用藏着了吧？”
　　另一头的林子里，在申屠等人严阵以待的注目下，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
　　红袍，白衫，松散束着的墨黑长发，瘦削到近乎柔弱的身形。
　　他墨黑的眼珠紧紧盯着马车里的人，手里的弓被捏得嘎吱作响。
　　52741感觉自己的颈侧像是被他的目光灼烧了一样热，一摸，一手的血。
　　身边的季佐却欢畅的笑了声，起身下马车迎了过去。
　　“阿燎！你怎么来了！”


第67章 真是死局
　　圣子燎把他的目光收了回去。
　　他径直迎向季佐，两人紧紧的抱了一下，眼中倏忽间出现了真切的笑意：“阿佐，好久不见。”
　　此时申屠突然反应过来了，立刻带着周围的人跪了一地：“见过圣子大人！”
　　是了，他们并没见过圣子，那是西方圣所里神一样的人物，地位仅次于圣女。
　　多少信徒一辈子进不了一次西方圣所，就有多少信徒一辈子见不到一次圣子圣女。
　　不管是申屠还是季佐季佑，他们在走到今天这一步以前，首先是一个信徒。
　　52741看着圣子燎，若有所思。
　　圣子燎微笑着和季佐闲聊：“阿佑要我回去，别让齐家那老小子占山为王了。”
　　“那你怎么不回去？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齐家逼我去死，而我活下来了。”圣子燎道，“所以我觉得，我可以出来逛逛了……他不能让我死第二次。”
　　季佐怔了一下，似乎脑补了一段圣子燎在圣所中艰难求存绝地反击的剧情，然后笑了出来，开心的拍着圣子燎的肩膀：“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圣子燎苦笑了一下，并没有看52741.
　　“娘娘，您受伤了！”在柳仿佛此时才看到这点，急忙起身跑过来，拿了块帕子擦拭她的伤口。
　　52741其实没感觉多疼，她甚至担心这细小的伤口愈合的太快引起怀疑，还不得不在上一次擦拭血迹的时候用指甲又划了一下伤口。
　　不过提起这个伤口，倒让她想起一件事。
　　她看向季佐。
　　季佐也看了回来，笑容依旧，漫不经心的：“怎么了，娘，娘？”
　　52741也笑了，缓缓走向他。申屠见势不妙企图拦在他的面前，但是却被季佐推开了，他往前一步，挑衅似的：“有何吩咐？”
　　52741指向他：“你拿我挡剑。”
　　“啊，”季佐刚想起来似的，“哦，是呢，真不好意思，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圣所上下几万张嘴，我可不能死。”
　　好有道理啊，她竟然无法反驳，作为圣女，她却没有这样的大爱，真是好惭愧，好……特么气啊！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她问。
　　季佐耸耸肩：“若你气不过想做点什么，也可以试试。”
　　52741举起小拳头：“那我打你两下吧。”
　　季佐刚要答应，圣子燎拉住他：“阿佐，娘娘天赋异禀，你可别玩笑开过了。”
　　咦？阿燎你哪边的？
　　圣子燎还没说完，继续道：“要不就打一下吧。”
　　这下轮到季佐看向圣子燎了，满眼“兄弟你哪边的”。
　　“一下也行，”52741握着拳头走到季佐面前，狞笑，“说不定你还赶得及去找你的工医朋友给你修补一下。”
　　季佐冷笑一声，昂首看着她，丝毫不惧。
　　52741握着拳头作势在他身周比划了一下，最后选定了一个落点，一脸认真的出拳，却在周围人紧张的瞪视中，只是轻轻的在他前胸捶了一下。
　　这一捶与其说是打，倒不如说更像打情骂俏，再加上她紧接着气鼓鼓的来了句：“讨厌！明知道我不敢！哼！”效果满分！
　　说罢，也不顾满嘴酸牙，她一脸生气的转身上了马车。
　　外头季佐轻笑一声，轻笑转成大笑，对身周的人道：“看把你们紧张的。”
　　52741坐在马车里，摸了摸颈间已经愈合的伤口，面无表情的又把它扯了开来，抹了一手鲜血，摊在面前看着。
　　她看明白了。
　　季佐看似比季佑瘦弱，但凭自己完全可以躲掉那两剑，可却偏偏要拉她去送，其心可诛的同时，却也让她对季佑的信的内容有了点数。
　　他们怀疑她，但没有实锤。可不管她是不是圣女，她死，百利而无一害。
　　谁愿意自己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斜刺里杀出个不知底细的人分食、甚至独吞他们的成果呢？
　　毕竟圣女，可是唯一一个能够理所当然的接收他们所有胜利果实的人。
　　他们应该是忌讳圣女的，甚至可能巴不得小皇帝杀了圣女，而现在，如果再出现一个圣女，小皇帝却不在身边，那为了安全起见，自然是尽早解决的好。
　　换个角度想，如果她不是圣女，杀了她顶多得罪一下宰相卓令吾，只是卓令吾现在泥菩萨一个自身难保，卓司思这个身份此时不过是一个落魄的豪门千金，百无一用，就算真在意外中死了，对局势也不痛不痒。
　　季佐拿她挡剑太合理了，她都要为他的当机立断鼓鼓掌了。
　　看吧，若她此时承认了自己就是圣女，那就意味着将以一己之力面对着这么一群凶残的豺狼。
　　除非她拥有足够的能量震慑住季氏兄弟，否则，任何暴露自己的举动都有可能招致一场杀身之祸。
　　真是个死局。
　　外头，在柳声音轻柔的呼唤她：“娘娘，奴婢服侍您到后面上药吧。”
　　52741回神，有些疑惑的拉开车帘看出去，却见季佐正笑眯眯的拉着圣子燎说话，还指了指马车，显然是要她给圣子燎让位子。
　　圣子燎有些僵硬，抬眼看她时闪过一丝关切，但终究快速垂眸，与季佐笑到一处。
　　52741知道他想隐藏她的身份，便丝毫不在意，再次摆出气哼哼的表情，一甩车门下了车，大阔步的往后面走去，直接站在了姜大夫搭乘的板车边：“大夫，劳烦给点药。”
　　在柳见她自己去讨药了，便干脆不跟过来了，自顾自坐在了马车后面，果然是季佐的贴身护卫之一。
　　姜大夫瞄了一眼她的伤口，没什么表示，低头从布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撒一点便可，略有些疼，但见效快。”
　　52741接过瓶子，倒出一点刺鼻的粉末，直接拍在伤口上，一脸冷漠的抹了抹，仿佛感觉不到伤口处一瞬间传来的剧烈的灼烧感。
　　一旁阿部猎芒正端坐在板车上，全程如看戏一样看着她，又看了看她的伤口，研究了几秒，皱了皱眉，竟然伸手递了个东西过来。
　　52741定睛一看，鼻子都酸了。
　　肉干！虽然啃了一半，但是她居然能从阿部手里分到肉！
　　这可真是青天白日下唯一一丝温暖了！
　　她一脸感动的要去接肉，却见到手的肉突然被收了回去，阿部猎芒把肉塞进嘴里，看也不看僵硬的她，只是道：“对了，你可以，晒太阳。”
　　“……我要吃肉！”52741悲愤了，大叫。
　　阿部猎芒皱了皱眉，抬头看看火辣的太阳，不满的看向她。
　　“卓姑娘饿了吗？”谭湘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一直斜靠在车板边上，烈日下晒得嘴唇都脱了皮，可还是吃力的从腰间拿出一块肉干递过来，“是姜大夫给的，我吃不下，给你吧。”
　　52741本意当然不是要吃肉，正犹豫接不接，却见横刺里杀出一只手利落的劫走那块肉干，再次进了某食肉怪的口。
　　阿部猎芒面无表情的嚼着，冷声道：“谢了，她不需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52741愤怒了，疯狂了，爬上板车就要和阿部猎芒拼命，刚撕扯到他的衣服就被姜大夫拦住，他抓着她的腰带焦急道：“姑娘冷静，冷静！老夫还有！”
　　不是肉的问题啊！是人性！人性啊！
　　为什么这么没人性的狗东西会做人权调查团的团长啊！？现在整个车队里，她才是最需要被人权调查团关怀的好吗？！
　　52741简直要哭了。
　　车队再次开拔，这一次52741待遇直线下降，姜大夫让出了板车边上的宝座，自己去骑驮药的小毛驴，52741不得不在板车上和阿部猎芒这狗东西挤一起。
　　谭湘霖又晒又累，已经昏睡了过去。
　　阿部猎芒沉默许久，忽然轻声问：“为什么，不打他？”
　　车轱辘声中，他的音调近乎次声波，旁人根本听不到。
　　“……”52741不想搭理他。
　　“你要，对他，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
　　阿部猎芒完全不是会被语气影响到的人，继续平静地道：“他的行为，不可饶恕。”
　　“抓我去死和抓我去坐牢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阿部猎芒：“我没，让你死。”
　　“去联盟监狱还不如死。”
　　“你认为，自己会去？”
　　“我认为有用吗？”
　　“有用，”阿部猎芒看着她，“我不会，主观认定你，有罪。只要你，证明你自己。”
　　他说话越来越流畅了。
　　52741的第一个感觉竟然是这个。
　　她看着前面缓缓前行的马车，神色平静：“我不需要证明什么，我只做我该做的就好了。当然，如果你认为你是个旁观者，或者裁决者，那麻烦你到时候，不要多管闲事。”
　　“告诉我你要，做什么，”阿部猎芒道，“至少，我可以告诉你，对错。”
　　“哈！”52741指指前面，“他对我做的事，对吗？”
　　“不对。”
　　“所以，当我对他犯错的时候，你觉得应该吗？”
　　“应该。”
　　“很好，所以还是自己人有共同语言啊。”52741感动的拍拍阿部猎芒的肩膀。
　　如果说矿种和天蝎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大概就是睚眦必报吧。
　　“看在你难得支持我的份上，我就大慈大悲的告诉你一个秘密，”52741笑眯眯的凑近阿部猎芒的耳朵，轻声道，“我找到，开门的办法了。”
　　阿部猎芒听力很好，她这样说话反而让他不适，他微微皱眉，歪头避了避。
　　52741笑嘻嘻的转头，却看到前面马车上，圣子燎恰好撩开窗帘，探头往她这儿看过来。
　　眼神，有点吓人。


第68章 让你高兴
　　车队一路向东北走，直到入夜，到了淄州地界，他们直接通过盘查进了淄川城，这次却没住圣堂，而是选了另外一家名为东福的客栈，比圣堂规模只大不小。
　　一路上再没遭到刺杀，52741有点怏怏的。
　　阿部猎芒下了板车，被姜大夫硬是塞了个谭湘霖扶着，让小厮拉着马把板车带到后院。
　　谭湘霖经过一天的暴晒和颠簸已经奄奄一息，然而阿部猎芒却维持着姜大夫最初塞过来的姿势，单手扯着她的肩膀让她站着，看起来比季佐手下更像狱卒，场面看起来滑稽又无情。
　　谭湘霖居然也没意见，头一点一点的，膝盖一晃一晃的，阿部猎芒一个松手可能她就当场跪下了。
　　52741对这个姑娘虽然没什么感情，但一路下来就莫名的对她充满了“同是被虐人”的同理心，忍不住斥责阿部猎芒：“你多扶点怎么了？她撑不住了！”
　　阿部猎芒：“没人刺杀，你很失望？”
　　“哎你一天天的琢磨什么呢，你不会暗恋我吧？！”
　　“这是职责。”
　　“你现在的职责是扶好她！”
　　阿部猎芒沉默了一下，抬了抬手臂，把谭湘霖又往上扶了一点，转头继续对她道：“你在等别人，出手。”
　　“你这也太潦草了吧！”52741指责他对待谭湘霖的方式。
　　阿部猎芒于是又抬了抬，冷冷的看着她。
　　52741被他看得发憷，硬着头皮把他往客栈里推：“你够了你也太讨厌了再瞎说我杀你了啊！”
　　阿部猎芒被她推着倒没什么，谭湘霖却腿一软差点倒下去，52741指着她啊的一声，阿部猎芒直接不耐烦的一弯腰，将谭湘霖抱了起来，回头看她：“这样？”
　　“对！”52741点头，“这还差不多。”改推为拍，“所以说你活该做个联盟驰名老光棍哈哈哈哈，哎我教你把妹子你少算我一个公共年怎么样？”
　　“不需要。”
　　“你需要的！你太需要了！”
　　“不。”
　　“你看你，人家那么崇拜你，高起点，你硬是能把可能性发展为零，你说你还能怎么办？”
　　“……相亲。”
　　“……”52741虎躯一震，在原地整整僵硬了五秒，才猛烈的发出一声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哈！”
　　她差点没压住音量，却笑得停不下来，追上去问：“哈哈哈你，你哈哈哈哈，你可以的哈哈哈，你参加过那个，那个哈哈哈谁先心动谁就死吗？哈哈哈我追了好几季，好像成功率很高啊！”
　　“我去过。”
　　“……”52741再次虎躯一震，又一次笑得差点跪在地上，直接追进客栈，狂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去过哈哈哈哈，哪一季？！哪一集，告告告诉我，我一定要活着回去补起来。”
　　“第三季，第一集 。” 
　　他居然真的答了！天蝎人可太可爱了!52741还真看过那一集，毕竟那时候她刚开始看那个跨星际相亲节目，印象还是有的，但死活想不起有阿部猎芒。
　　阿部啊，多大的爆点，她不可能不记得！
　　“你骗人吧，我不记得有你啊。”
　　“海选。”
　　海选？海选就被刷下来了？！阿部啊！倒在海选！
　　“……噗哈哈哈哈哈哈！”52741靠着门框笑到走不动，看着阿部猎芒稳健的跟着姜大夫往后面的厢房走去，一旁在柳默默的等着，等她笑完。
　　“贤妃娘娘，何事如此高兴？”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让属下也一起乐呵乐呵？”
　　52741笑声一顿，转头看过去，原本在一旁的在柳已经很有眼力见的退下了，走到另一边正训申屠的季佐身后，隐晦的看着这边。
　　取而代之的，自然是圣子燎。
　　他幽幽的看着她，连呼吸都好像是小心翼翼的。
　　“大人，”他压低声音，“你……”
　　他居然迟疑了，52741都猜不出他到底是想问什么，只能木然回望。
　　“你，你还想做皇后吗？”
　　“……”敢情全村最不忘初心的就他了。
　　“不做了，改目标了。”52741散漫道，“我现在的任务是把你们全都干掉。”
　　圣子燎眼睛一亮：“当真！？包括我吗？”
　　这该答是还是不是？52741迟疑的点点头：“啊，大概，是的吧。”
　　圣子燎的喜悦发自真心，可笑容还没起来又收了：“也包括那个，方小将军吗？”
　　这回52741应得斩钉截铁：“那必须的！说不定第一个就是他！”
　　圣子燎狐疑：“阿佐说他不顾重伤千里迢迢追来护你……大人，你若是怕属下妒忌他对他不利，大可不必，毕竟……阿燎心里，主子的心情是第一位的。”
　　这话说得又委屈又伤感，52741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但还是硬忍着，安慰道：“说真的，哪天你心情不爽真的可以杀他试试，我谢谢你。”
　　圣子燎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低头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他隐晦的看了眼季佐那边，“如果要隐藏身份，就不宜和阿佐久处，阿佑怀疑你了，他定不会放过你。”
　　说起这个52741就心烦，但她面不改色，甚至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你先回去吧。”
　　圣子燎有些着急：“可有属下能做的？”
　　“没有。”他压根没在她的计划里。
　　圣子燎沉默了一下，整个人突然阴沉了下来：“大人根本没有想到我是吗？”
　　他居然猜到了。
　　52741挑挑眉，看着他不说话。
　　圣子燎着急起来，眼神刺人：“大人根本不相信我会追来吗？”
　　“不是。”是根本没想过。
　　圣子燎更着急了，甚至忍不住凑过来，急切道：“我被阿佑的人拦住了，我不能伤他们！大人，我可以为你杀他们，但你，你懂的，现在不是时候还，我，我……”
　　“我懂我懂。”52741有点受不了，抬手抵住他，“你别过来了。”
　　圣子燎眼眶都红了，声音里都带了哭意：“可你都不信我了，你，大人，你根本……”
　　“卓司思。”头上突然有人叫她，声音熟可称呼着实陌生，52741抬头，看到阿部猎芒竟然在栏杆边上俯身看着他们，虽然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有些冷，“报告，情况。”
　　？？？报告情况？！
　　他以为在战场吗？
　　就算是，他以为她是他的兵吗？
　　52741又想笑了，确切说她真的笑了出来，指着他就想嘲笑两句，可开口就意识到她现在可没法和他次声交流，千言万语只能精简成一句：“滚！”
　　阿部猎芒当然不会听她的就滚开，还是冷冷的看着他们。
　　圣子燎周身气压更低了，双手甚至握起了拳头，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抬起头，在52741警惕的瞪视下，突然展露出一抹笑，满眼都是喜欢：“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
　　“……谢谢。”她好像是没对他正经笑过。
　　“如果他能让你高兴。”圣子燎抬头看了看阿部猎芒，“那么……”他歪了歪头，“我便留他一命。”
　　朋友，你路走窄了。
　　52741不知道能发表什么感想，只能干笑一声。
　　“你们聊什么呢？”季佐不知道和申屠说了什么，申屠领命出去了，他慢悠悠的走了过来，“阿燎说在宫里多亏你照顾，我倒看不出你还会照顾人。”
　　他走到近前，居高临下看着52741，审视着：“你当真不知道他是圣子？”
　　“他说过，我还当他是玩笑。”52741撒谎撒得面不改色，还编起故事，“他是圣子？那我还是圣女呢。”
　　“哈！”季佐笑了一声，“做圣女不是挺好，我们都得供养着你了。”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意有所指，“这些店，那些圣堂，布庄，甚至外面的米店，首饰店……都是你的。”
　　大联盟最底层文明最穷困的人都不会有这么低级的需求好吗？
　　话说你列举了那么多偏偏不提矿场是瞧不起谁？
　　52741陷入了矿场难道真的在产业链底层连原始文明土著都瞧不上的焦虑中。
　　圣子燎听了季佐的话其实颇有些期待的看向52741，但她的反应也确实没有意外的……没有反应。他有些失望，垂眸转身：“阿佐，我累了。”
　　“这就累了？我还摆了宴想和你一起赏月喝酒呢。”季佐甩袖不再看52741，跟上了圣子燎，“你既要出来走走看看，做兄弟的自然要带你好好看看。”
　　他拖长了音说着最后四个字，瞥了一眼52741，朗声道：“这淄川别的没有，却有个号称艳冠齐鲁的奇女子，擅歌舞，长于诗，能与客彻夜饮酒享乐却不落奢靡艳俗，很是有一番风味呢。”
　　“没兴趣。”圣子燎兴致寥寥，“再好看，能有我好看？”
　　“啊，哈哈哈哈！”季佐拍着他的肩把他带远，连声道，“你好看，我们阿燎最好看。”
　　两人被在柳和小厮引向后面，方才也听掌柜说那儿有专为贵客准备的独门独院，52741则被另外申屠的手下半押半引的上了楼，进了个人字房。
　　这次季佐倒是大发慈悲，给了单人间，没让三个伤员跟大夫继续挤一块。但相应的，作为俘虏，她依然被锁了起来啊。
　　52741摸了摸墙壁，大概弄明白自己邻居是谁后，叹了口气躺在床上。
　　说实话，她确实有点急。
　　她其实一直注意着季佐那儿的动静，他们进了客栈后就一直站在柜台旁边和掌柜说着什么，没一会儿季佐就开始训申屠。
　　人声嘈杂处，她的听力没法最大限度发挥，只在季佐有时候声调渐高的时候隐约听到，申屠其实并不赞成他们住在客栈，然而这儿的圣堂似乎已经被人盯上，只是不知道是江湖人士还是官府。
　　为了保险起见，申屠不仅不希望他们住客栈，甚至还希望他们用个饭，连夜离开。
　　然而季佐何许人也，这样就怂了，哪撑得起一个权倾大元的商业帝国？他不仅不走，还打算留下来找了妹子彻夜宴饮一番。
　　申屠无奈，只能从了，任劳任怨的出去查探对方的情况。
　　而这个客栈不知道为什么，一眼望去客人莽莽，却全都是普通人，并没有52741期待的江湖人。
　　阿部猎芒没猜错，她确实心心念念的在期待一次刺杀，或者一场混乱，好趁机施行她的计划。
　　只可惜，偏偏等她想出法子了，敌人却又都按兵不动了。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矿种好运，挖矿没命。
　　要是真的运气好，谁还会沦落去以挖矿为生呢？


第69章 江湖传闻
　　52741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信息滞后的感觉。
　　大联盟哪怕是哪里发生点小摩擦都能瞬间全联盟直播，还有专门的平台靠这赚了一阵子钱，虽然到后来随着观众们逐渐腻味，该平台的扛把子“主播”就只剩下没几个——最赚钱的自然就是天蝎。
　　但在这，皇帝都让人赶出京城了，十几天后百姓才慌起来，看起来还不知道该慌什么。
　　不知道往哪逃，不知道战场在哪，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但还是有人行动了起来。
　　粮价飞涨，屯粮；地价抄底，卖地；男丁四散，逃逸……淄川的大清早，热热闹闹的。
　　52741在窗前看着下面街巷中百姓面目慌张的传递着战争的消息，有消息灵通的富人已经开始打点金银细软，一包包的装车挪走。穷人则惶惶不安的观望着，他们并无其他去处，也无足够用以逃难的财力，唯有尽力囤积粮食。
　　但不管如何，生存还是唯一的主题。
　　店铺都开了，沿街的摊位也都支楞了起来，赶工的，吃早饭的，行人络绎不绝，依旧在为了生活而奔忙。
　　这样的场景，在任何一个文明都有。
　　52741见得多了……也见多了这样的场景的毁灭。
　　在那个战争直播平台，有个视频常年点击率置顶，并且时不时的被其他各大平台转载传播，其实它一共只有不到十秒。
　　这是一个第三方新闻频道，一次很普通的日间新闻，讲述他们邻星文明正在与某个杀胚文明进行罪犯引渡谈判，在杀胚文明给出的最后期限到来之际，必须给出他们的答复。
　　邻星文明的议会如何商谈自然是保密的，新闻便只能直播当地首都人们日常生活的画面，随后画面底部缓慢划过一条快讯——他们拒绝为杀胚文明引渡罪犯。
　　快讯只有短短一句话，才刚刚消失在屏幕中，就见直播镜头中，画面突然黑了。
　　然后，整个画面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光芒紧接着变得五彩斑斓，隐约只能看到整个大地连带着上面所有的建筑都开始粉末化，不断旋转，收缩，仿佛舞厅中最中央的那颗镁光灯，白光中根本看不到星球上的生物在如何挣扎哀求……亦或许他们早在第一秒便已经全部死去。
　　最后，镜头也消失了。
　　至今不知道是关闭了，还是连卫星都被吞噬了。
　　临近文明噤若寒蝉，没人赶去救援，甚至没人敢过去看一看。
　　从此全联盟知道了，那群杀胚面前，不要心存侥幸。
　　他们给的最后通牒，就真的是最后通牒，一秒都不给多。
　　现在，隔壁就躺着一个杀胚的高层。
　　而她，则要在这个杀胚的眼皮子底下，挑战他的工作。
　　真佩服米罗娜，居然敢朝他开炮。
　　以他们睚眦必报的个性，她说不定真得考虑在一切解决前，也把他解决了。
　　只不过这个机会，着实有些难等啊。
　　要是她早点想到这个计划就好了。
　　“卓小姐，午膳来了，奴婢给您送进来？”在柳在外头轻声道。
　　这就中午了？52741抬头看看太阳，应了一声。于是开锁声后，在柳捧着餐盘走了进来。
　　52741站在窗边没动，指指后院方向：“季佐是要把全城的账都查完了才走？”
　　早上天刚亮，就有一群管事一样的人手里捧着各式的本子被申屠领着进了客栈，紧接着后头的天字独门独院便开始骂声不绝，声音高了还能盖过外头客人的声音，很是热闹。
　　若不是她的房间临街，说不定还能看见那些管事被打得跟狗一样逃出来的场面。
　　在柳唇角含笑，与有荣焉似的：“是呢，主子经常这样，突发奇想来盘账，一不小心就大动干戈的。”
　　52741闻言不置可否，淡淡的眺望着窗外的远山，看山脊的曲线连绵不绝一路向东，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
　　地势不错，她想，如果之前听说的有关穆陵关的说法是真的，那么这儿，应该也是关隘一部分。
　　任何没有脱离地面的战斗都以地势为核心，而作为前工程兵小头目，52741好赖也算个高手。
　　这个淄川，应该是穆陵关以北最大的一个城镇了，也就是拿下穆陵关的关键之一，季佐虽然不耐烦季佑在那搞大事影响他赚钱，可是事到临头还是只有捏着鼻子帮这个不省心的弟弟。
　　这不，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再没有比季佐更强大的后勤保障了。以他的财力，大概随随便便就能就地拉起一个补给军团吧。
　　季佑只需要顺着他的路线带兵过来，坐享其成就行了。
　　再狠点，直接前后夹击，切断穆陵关的粮草补给，这个关口就直接白给了。
　　不过穆陵关后面就是大元的粮仓，这方法目前可能不是很行得通。
　　“娘娘？饭菜快凉了。”在柳提醒。
　　“嗯。”52741又敷衍的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突然一顿，她看到一个车队在门口缓缓停下，那似乎是个运货的车队，几个板车上用布罩着一堆鼓鼓囊囊的货物，两边各有几个孔武有力的武夫跟着，都套着棕色的护心皮甲，领头的却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子。
　　掌柜迎了出来，那女孩子自然的越过手下过去，带头进了客栈，她腰间别着两把峨眉刺，皮靴里插着匕首，一看就是“江湖人”。
　　“在柳。”52741招招手，“他们是江湖上的？”
　　在柳闻言过来看了一眼，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但还是回答了她：“娘娘看，他们的皮甲上绣着的个花样，依奴婢愚见，应是楚州洪泽的四方镖行。”
　　“哦，镖行。”52741点点头，还是一脸好奇。
　　在柳见状，忍了一忍，还是忍不住，八卦了一下：“这四方镖行，多少也算个大镖行，传了不少代，道上很有些威名，他们这一代据说只剩个独女，老镖主只能江湖招亲，想要个入赘女婿，当年可掀起不小的波澜，谁料那独女私自放出话，说只嫁商人，不嫁武夫。”
　　“咦？”52741的眼神忍不住往后院偏了偏。
　　“噗！”在柳看她的反应果然笑了，“没错，江湖人一听她这话，便和她想到一处去了。当时衡山派有一大弟子传闻一直心仪于她，都已经出山去了招亲大会的半路上，闻讯气不过，当场便和人抱怨道，她这心气，岂不是指名道姓要嫁西方圣所那厮？”
　　“哈哈哈哈！还真是季佐？”
　　“谁知道呢？”在柳耸耸肩，“反正这话传来传去传到后来，就成了四方镖行的女当家非我们主子不嫁。后来老镖主怎么想方设法招亲，都人没敢应了。”
　　“厉害啊！这招，跟自杀似的……季佐知道吗？”
　　“主子什么不知道？”在柳露出一抹不屑，“可世上想嫁主子的人多了，他哪顾得过来。”
　　“那季佐成亲了吗？”
　　在柳一愣，神色又黯然了，勉强道：“娘娘莫非不知，凡圣所计入本所名录者，若要成家立业，需得交出圣所给的一切，不得回来。”
　　“咦？”52741有些奇怪，“可初代圣子不就是某个圣所管事的儿子吗？”
　　在柳有些疑惑的摇摇头：“那约莫是后来的规定吧，主子说过，这就是防着管事和管家成了子承父业的位子，他还挺赞成的。”
　　……连矿种当年都没考虑那么周详，矿星土著坑起自己人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但现在如果季佐和季佑真的硬要成家生子，大概也没谁管得了吧，所以所谓的规定，也就是约束一下弱者罢了。
　　52741没什么想问的了，回身去吃午饭，一边吃一边道：“哦对了，方才大概你没瞧见，这个车队的领队就是个女的，不会这么巧是你说的那个女当家吧？”
　　“啊？！”在柳终于不淡定了，闻言大惊，“当真？！”
　　“嗯，”52741不嫌事大，还描述起来，“娇娇弱弱的，可能还挺好看，使两把峨眉刺。”
　　“就是她！娘娘请慢用，奴婢一会儿来收拾！”说罢，在柳飞一样冲了出去，还不忘关门。
　　听她急匆匆下楼的声音，52741笑了一声。
　　她拿着筷子起身，看到车队剩下几个镖师跟着小厮把货物往后院挪，若有所思。
　　这个镖行和季佐有什么恩怨情仇她是不知道啦，但是她对这个货物倒是挺感兴趣的。
　　虽然被布包着，但却能看出峥嵘的棱角，还有那沉重的分量，以及那淡淡的散发着的，不怀好意的气息。
　　若是到了她手里……
　　用完了午膳，在柳过来收拾时，神色寻常，完全没方才的失态，52741也不多问，只是要求：“我能不能出去透透气？”
　　在柳动作顿了顿，道：“容奴婢禀告一下主子。”
　　“行，去吧，你就跟他说，坐牢还要放风呢。”
　　“娘娘若真想，自己也会给自己放风，奴婢还要谢谢娘娘给了奴婢禀告的机会呢。”
　　这话里冷嘲热讽的，显然是对狸鬼冢那会她的“自助放风”很有意见。
　　52741客气的笑了笑。
　　在柳很快回来了，季佐自然是同意了她的要求，不过只让她在后院转。52741得偿所愿，稍微理了理衣服款款下楼，结果脚刚碰到后院的地，就见简单的花圃小径另一头，独门小院的月门里，圣子燎仿佛等着她似的，也转了出来。
　　他径直朝她走了过来，未到近前人先笑：“娘娘。”
　　啊，这个称呼，看来现在是圣所圣子和元以臻小妾的对手戏时间了。
　　只可惜52741此时没心情理他，甚至还有点烦他这时候凑过来，便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他，全身都散发着拒绝的气息。
　　圣子燎何其敏感，脚步一顿，站在了一棵花树边，笑容已然僵硬，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娘娘，不方便？”
　　“嗯。”
　　圣子燎紧张起来：“属……我，在，在下有什么能做的吗？”
　　“并没有。”52741看看四周，确认没人能听到她说的话，压低声音，“别坏我的事。”
　　“……”圣子燎退了一步，站在花树后面，“那，娘娘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哼。”52741抬脚，在石径上又走了几步，方向一转，闲散似的晃向了另一侧的马房，旁边堆放着卸下来的货物，有两个镖师把守着。
　　他们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注意。
　　看来这货物在他们看来并没多重要。
　　她径自站在货物不远处，大大咧咧，毫不遮掩的探头张望着那堆货物。直到两个镖师都忍不住了，粗声粗气道：“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哦。”52741回神似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个，请问，那个，是，奇石吗？”她指了指放在最边上的那个用布罩住的东西。
　　两个镖师对视一眼，职业素养还是让他们顶住了52741的笑容杀，绷着脸答：“无可奉告。”
　　“哎……也对，”52741一脸遗憾，“我自小痴迷奇石怪树，只可惜身为女子，家中不让把玩这些。方才在楼上瞧见了，便有些失态，实在是……有些失礼了，抱歉。”
　　她话是这么说，却一点没收敛，还是殷殷期待的看着那坨货物，仿佛能穿透布匹看见里面的东西。
　　两个镖师相互看了看，硬着头皮顶了一会儿，其中个子略矮的那个道：“哎，姑娘，一块石头罢了，何必如此。”
　　“是呀，但它看起来应该很有风骨。”52741瞎编乱造。
　　“话是没错……得了，给你看一眼。”矮个儿说着，转身去掀布，被高个儿拦住：“你怎可这般妄为，若让当家的看见，看你怎么交代。”
　　“嗨，一块破石头，看一眼怎么了？姑娘来，给你看一下，一会儿可别纠缠不休了啊。”
　　“嗯嗯！”52741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于是矮个儿掀开了布，终于露出了里面那块石头。
　　52741的眼睛也随着那块石头逐渐露出真面目，而亮了起来。
　　好家伙，这哪是奇石啊，这是来了个战友啊！


第70章 锑种之力
　　在矿种眼中，只要是实体星球，那就是活的。
　　只要有石头，那就可以利用。
　　只是可用程度不同罢了。
　　但眼前这个，绝对是一大助力。
　　辉锑（梯）矿，在这儿的名字应该叫连锡，而在矿种那儿，它还有另外一个昵称：
　　铁王座。
　　这个铅灰色的斜方晶体时常以放射状出现，一根根自同一个基石中挣扎出来，规律却又张牙舞爪的冲向外界，看起来极具攻击性，又森冷凶悍。
　　像极了暴君的王座。
　　而它的本质，远比它的外表，还要残忍。
　　曾经作为各种高精尖器材原材料的它，本身就被发现具有一定的辐射，能对绝大多数生物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但因用量一般都极小，并不受人重视。
　　除非它到了矿种手里，亦或是，除非它的同胞中有矿种。
　　锑种，是个大家族。
　　那一个个鲜活的铅灰色身躯，充分发挥了他们母族的特性，行走在战场上就是个人肉炸弹，凡是敌军基本都靠近不了他们百米以内，进了禁区就直接各种惨死，上过战场的几本都重病缠身。
　　更有甚者，在灰锑种一次团建乘坐的游船路过的时候，有无辜的生物战舰直接坠毁，以至于灰锑种被全族列为大联盟高危团体，即使出门买个菜，也得通报该地区，封街清场给他们开路，以免伤到花花草草。
　　即使如此，它们只是灰锑种，而不是辉锑……
　　矿种近代战役记载中仅有一次出动了辉锑种，那之后，大联盟出台了《自辐射生物被动担保条例》。
　　意思差不多就是，被你辐射到你也要担责任，要赔钱！
　　强行禁足矿种肯定不干，但如果要罚钱，他们就乖了。
　　当然，宇宙中带辐射和毒性的矿石千千万，有一个算一个，矿种都有备货，这也是他们令人闻之色变的基础所在。
　　不过大联盟中奇特生物也千千万，这一类矿种主克碳基和聚合种，也不是哪里都能打。
　　52741不是锑种，但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她可以借用绝大多数矿种的力量。
　　载体总会保留点保命的本事，之前只能听听动静玩玩波动，但现在，她有武器了。
　　52741一脸真诚的感激和兴奋，凑过去对着那个开得像个小刺猬一样的辉锑矿哇了几声，忍不住伸手凑过去摸。
　　石头而已，两个镖师也被她的快乐感染，乐呵呵的，并没有阻止。
　　可就在这时候。
　　“住手！”横空一声厉喝，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就见二楼窗户那儿，阿部猎芒撑着窗楞，正冷冷的看着52741，“不许，碰！”
　　“你谁啊？”镖师不满了，又心虚又气愤。
　　阿部猎芒却不理他们，只是盯着52741，沉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你在说什么呀？”52741纯真的回问。
　　“小子，你干嘛呢？衣衫不整的！”镖师也于她一个战线。
　　“想清楚……”阿部猎芒说了这句，压低声线，“幻铠。”
　　52741听到了，却冲他笑了起来，笑容甜美，很是友善：“长林弟弟，你伤还没好，就不要吹风了。”
　　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她在阿部猎芒的瞪视下，硬是一脸无辜又自然的，在那朵辉锑矿上，轻柔的摸了一下。
　　分子结构到手。
　　几乎在这一瞬间她能感觉到手心里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急速凝聚，那是她残存的力量在迅速的模拟组合成锑矿结构。这股力量将一直存在于她的身上，直到她主动分解为止。
　　她冲着他比了一一个V字，忍不住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阿部猎芒神色更冷，他肯定是不知道52741的能力的，这是米罗娜才知道的秘密。但是全联盟都知道矿种碰上石头那绝对没好事，显然此时为时已晚，52741已经摸了辉锑矿。
　　他站在那紧紧的盯着她，就见52741一脸不好意思的赔笑：“啊，大哥，不好意思，我，我失态了，我，你们放心，我没弄坏！”
　　“你一姑娘还想对块石头咋地，哎看完了行了，回去吧，啊。”矮个儿镖师摆摆手，又不满的瞪了眼阿部猎芒。
　　“好的好的！”52741双手交握，颠颠儿的跑开了，回到院子里。
　　她跑回石子小路，又抬头，果然看到阿部猎芒还盯着她，以至于姜大夫都拿着根磨药的竹签凑过来看，看到她，微微点了下头。
　　就这一个动作，阿部猎芒却破天荒紧张了，他把姜大夫往后一拦，关上了窗门。
　　很警觉嘛，52741心里暗笑，她此时心情很好，转头看见圣子燎依然站在花树后，幽幽的看着她。
　　“大人，好了？”他这么问。
　　虽然不明白，但显然是明白她做成了什么事。
　　“算是吧。”52741抚着自己的右手，看着圣子燎，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哎，我透完气了，去休息啦。”
　　她其实有点想试试锑矿的辐射中的毒性在她的强化下能达成什么样的效果，但到底没丧心病狂到拿圣子燎试刀。
　　“大人……”圣子燎突然出声，走出来，“我，属下，能，过来吗？”
　　他看出来了？
　　哦，52741想起来，方才二楼姜大夫朝她点个头，阿部猎芒都如临大敌的，仿佛她现在已经是行走的毒气弹。以圣子燎的敏锐，多半是感觉到了什么。
　　但可惜啊，她现在确实还不知道怎么控制。
　　52741后退了一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现在不行哦，宝贝。”
　　圣子燎脚步一顿，脸上不由自主的绽放出一抹笑，可下一秒那笑容又扭曲着收了回去，他紧张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大人，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啊，还不至于啦。”52741不再看他，转身回主楼，行走间，右手轻抚了一下边上的一团开得正盛的绣球花。
　　手起，手离，紫色的绣球花骤然凋零。
　　圣子燎瞪大眼，眼睁睁看着那蓬比52741手还大的绣球花忽然变成了死灰色，转眼花瓣便似被花萼抛弃了似的，如灰烬一般纷纷落下，触碰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化为了粉末。
　　而随着最后一片花瓣的脱离，花萼也似乎也已经难以为继，垂头，断裂，跌落，没入尘埃。
　　他于圣所拼斗一生，什么残酷凶狠的画面没见过？此时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再抬头时，52741那只仿佛带着死气的右手，正抬起来挡太阳。
　　“哎呀，好晒好晒。”她说。
　　圣子燎看看绣球花原本该在的地方，又看看52741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笑容真切，欢畅，带着极致的快意。
　　“哈哈哈哈哈哈！”
　　52741回到主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上楼，果然见到阿部猎芒正在楼梯口等他。
　　他果然也被放风了，估计原本不想出门，此时却不得不出来拦截她了。
　　“辐射。”他瞪着她，言简意赅。
　　“昂，对啊。”52741一脸天真，“这世界，这宇宙，哪儿没辐射？你手上这木头上涂的大漆也在辐射你呢！”
　　“你在利用辐射。”阿部猎芒瞪着她的右手，“你是异种。”
　　“对啊，我都说了我是幻铠嘛。”异种又被称为变态种，是矿种中比较少见的能变化自身形态的群体，但基本变化范围都局限于自身构成。
　　幻铠则是矿种的异种中比较普遍的一种，平时很脆，但关键时候可以硬如金刚。
　　阿部猎芒摇头，笃定道：“你不是幻铠。”
　　“哎。”知道你见识广，但这么较真做什么，52741还没飘到暴露自己的大秘密，面不改色，“说得好像你多懂我们似的。”
　　“我不懂你们，但我知道你。”
　　52741愣了一下。
　　“米罗娜是你们族，万年难遇的磁母，她的出现，会耗尽她同源，一整代矿种的生命力，但是，你活了下来。”阿部猎芒说着，一步步下楼，气势逐渐沉凝，“难道，你也是磁母？”
　　“……噗！”52741本来紧张的心情被这个猜测逗笑了，“大哥，我要是磁母，我来这打黑工？我吃饱了撑的？”
　　“谁知道你们矿种，有什么阴谋。”
　　“等等，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要转移话题。”
　　“我没转……”52741嘟囔了一句，无奈道，“可我就是活下来了啊，成了异种幻铠，很正常不是吗？”
　　这还真问到阿部猎芒的“矿种百科”盲点了，他不说话，只是瞪着她，许久才道：“我，和锑种，战斗过。”
　　咦？这么巧？
　　“最好，不要，让我看到，有人类，无故，死在你周围。”阿部猎芒走到她近前，在她的耳朵边压低声音，一字一顿，“我会，全部，算在，你的头上。”
　　52741听着，面上保持着微笑，但笑容凉薄，甚至有些嘲讽。
　　“啊，那么残忍的事，我怎么会做呢，”她道，手缓缓抚上阿部猎芒的肩，仿佛要去拥抱他，“毕竟，我可是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杀呢！”
　　说罢，她手心往阿部肩上一贴，阿部忽然闷哼一声，他手下的栏杆咔的一声碎了，碎片落在了楼下，激起一片尖叫。
　　52741则早早松了手，路过阿部猎芒，款款上楼，还阴阳怪气道：“哎呀哎呀，防辐射载体呢，违规！”
　　阿部猎芒看着她的背影，冷着脸撩开衣袖，他的整个手臂，已经全黑了，青筋遍布，看起来极为狰狞恐怖。
　　若是普通人类……
　　他神色更冷，抬头看了一眼52741，沉默的放下了袖子，强撑着走回房间。


第71章 季佐宿敌
　　虽然将了阿部猎芒一军，但是52741并没有多爽。
　　没别的，就是这个能力杀伤力太强了。
　　这时候就是给她一个废物AI军师，也好过给她一把刀——她又不是来屠球的。
　　整个下午她就坐在房里感受着锑辐射游走全身，熟悉其性能，设计其用法，感觉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能成为行走的毒气弹，觉得很是尴尬和无聊。
　　直到远处传来责骂声。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利刺耳。
　　“人小姑娘想看就给看了？”她声音突然拔高，“哪家小娘们那么有手段呢？别家的货物想看就看？！镖局的规矩不懂，自己有没有规矩啊？！”
　　咦，好像是骂我？
　　52741微微抬头，望向后院方向，她的房间是临街的，看不到后院，只能靠听。
　　“头儿，是小的错了，你别喊出来，那小娘们好像跟天字院住的人有关系。”
　　“她住天字院？”
　　“不，不是，住主楼里。”
　　声音蓦地更高了：“有关系？有关系天字房都住不进？怕不是倒贴不成吧！就这么急爷们吗，俩穷镖师都不放过？！”
　　等下，过分了啊，人家勤勤恳恳给你工作，你说人家穷？
　　52741虽然意识到院子里的泼妇骂街是想把她引出去对峙，或者只是恶心她一下，那完全不会影响她的心情，可她却还是生气了。
　　最讨厌骂自己员工穷的老板了！
　　他们穷是因为谁啊！？你多给点薪水他们不就不穷了吗？！
　　她推了推门，门居然打开了，守在外面的便衣西圣军很是警惕的看过来，冷声道：“卓小姐，我们不锁你，但也请你不要为难属下。”
　　“后院有人骂我，你没听到吗？！”52741理直气壮。
　　卫兵迟疑了一下，又疑惑：“那个……小娘们？”
　　“对！就是我！”52741挺起胸膛，“不就看他们一块破石头吗？！”
　　“镖师的货物，按道上规矩，确实不该去……”
　　“可他们让我看了，我也好好的看完走了，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要骂人那么难听！”
　　“卓小姐，他们说说就算了，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不，我还真想去见识见识！”52741撅嘴，“那个谁……都不敢这么骂我！”
　　不管卫兵误会成皇帝或者宰相，他们都能觉出她话里的分量，不由得为难起来。
　　季佐的意思是不要拘着她，只要不跑，在这客栈干什么都行。
　　可看他们表情，如果不拘着她，差不多等于放条疯狗下楼咬人了。
　　他们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卓小姐，一群粗人罢了，本就不会说话，您下去了，骂也骂不过，平白被他们欺负，不如算了。”
　　“怎么能算……”52741还待据理力争，就见过道另一头，门忽然开了，阿部猎芒居然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径直下楼：“走。”
　　“诶？”连52741都没领会他的意思，站在原地不敢动。
　　阿部猎芒走了几步，抬头看看她：“走啊。”
　　“方小将军”出马，连西圣军都要敬三分，干脆让开了身，不再拦着52741.
　　深感自己被天蝎大数据再次打败的52741不甘不愿的跟上去，在他们后面问：“你想干嘛？”
　　“反正他们肯定，拦不住你，不如，我跟着。”
　　“我就是闲着要去骂无良老板！”
　　“哦，涨本事了，气也壮了。”
　　52741脚步一顿，发现自己之前的表现大概确实略怂，可她那时候明明也是有武力的。
　　只不过到了星际时代，体术早就不是为了战斗存在的了，多少人是在全息游戏里学了一身功夫，为的不过是打怪方便，或者说现实中大家为了更帅去偶尔锻炼一下，所以与其说那是战斗本领，不如说是一种维持尊严和健康的必需品……谁会觉得自己能靠广播体操大杀四方啊。
　　都说天蝎个体战斗能力最强，可多少天蝎一辈子都没遇到过肉搏的机会。
　　相比之下，偶尔登陆原始文明星球修机器的52741，肉搏经验说不定比眼前这个阿部猎芒还丰富点。
　　52741不怀好意的看着阿部猎芒。
　　阿部猎芒头也不回：“我说了，我跟锑种战斗过。”
　　“输了？赢了？”52741问完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阿部猎芒却仿佛等着她问这句，站定，回头，面无表情的陈述：“感谢他的牺牲，我们进化了。”
　　“……”
　　阿部猎芒不笑胜似冷笑：“英魂碑照耀，你注定被我克制。”
　　“……哼！”52741冷笑一声，拨开他走了出去。
　　她居然不生气，阿部猎芒反而疑惑了，反过来追她：“你不对劲。”
　　“你才不对劲呢，一个天蝎那么操心。”52741走在前面，“你以为我会被你气到？呵！反正我就算说一百遍我并不想杀人你也不信吧，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阿部猎芒脚步顿了顿，沉默的跟了上来。
　　此时外头那小姐姐已经进入了状态，没“小娘们”回应，她就继续训自己两个手下：“我爹就是这么教你们的？镖在人在！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比你们金贵！”
　　俩镖师已经不反驳，低头挨骂，一脸无奈和紧张。
　　“她要看就给她看？下次再遇到！就脱了衣服！说，要看？好！看我！要摸？好！摸我！反正不让碰镖！明白吗？！”
　　“明白了……”
　　“大声点儿！老娘听不见！”
　　“明白了！”
　　“你们特娘的是不是爷们儿？！被小娘们酥了腿了？！气儿都没了？！”
　　“明白了！！”
　　“还有呢？！”那女镖头还不放过他们，“把我刚才说的，再说一遍！大声儿的！”
　　“啊？镖头，不大好吧……”
　　“喊！让那小娘们听听！她错过了啥？！”
　　52741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嘴角抽搐。
　　这下是真的把她羞耻到了……
　　那两个镖师无奈，抬头张嘴，还真一起喊起来：“要看！就看我！”
　　刚喊出第一句，旁边横空飞出一块石头，砸在高个儿的镖师头上，他啊的一声，没急着去捂伤口，下一秒就拔出了腰间的刀，横在胸前，人转向了石头飞来的方向。
　　职业操守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职业素养却还是很够的。
　　剩下的女镖头和矮个儿镖师也立即警惕的朝那儿看了过去，拔出了武器，严阵以待。
　　“你们吵死了。”一旁出手的人丝毫没遮掩自己的身形，大喇喇的站着，是申屠，他双手抱着刀，阴森森的，“有完没完。”
　　女镖头收了峨眉刺，眼睛往申屠的身后瞟了瞟，突然笑了。
　　她长得娇小玲珑，大眼翘鼻樱桃嘴，与一身气质极其违和，此时冷静下来，倒是露出一抹可爱的笑，语气却还是贱贱的：“哎哟，我当谁呢，怎的，天字号那位，给姘头出头来了？”
　　申屠翻了个白眼。
　　“哎呀，想装不屑啊，既然要维护人家，干嘛不让人家一起住呢，往近了看着，才能免得人家出去沾花惹草啊，你看你，害得我属下白挨一顿训。”
　　哇！这老板真的黑心啊！骂自己员工穷就算了，骂完人家说人家白挨了一顿骂，婊气冲上云霄了都快。
　　52741已经油然而生一种敬佩感，站在那看得津津有味。
　　申屠又翻了个白眼，看了看他们三人，又看了看货物，了然：“四方镖局那么大个楚州不好好经营着，怎么跑那么远来，看来是接了个不小的单子啊。”
　　“这位兄台一看也是道儿上的，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没数么？”
　　“那我问该问的吧，”申屠露出一抹冷笑，“薛当家不好好的在洪泽等着比武招亲，还出来辛苦跑镖，怎的，镖局已经这么困难了么？”
　　他是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吗？看薛当家的表情，他绝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吧！
　　别说那个脾气不好的薛当家了，连两旁的两个镖师都怒了：“你哪里来的东西！敢嘲笑我们镖头！”
　　“你们扰民在先，我自然要反击一二。”申屠优哉游哉的，“现在回去，吾等都当此时没发生过，若再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的……薛当家，商场如战场，若传言没错，你该清楚就算在江湖上，莽夫也无立足之地。”
　　传言？
　　哦！这个四方镖局的女当家传闻非商人不嫁，还因为绯闻到了季佐头上，搞得没人敢娶来着！
　　机会来了！这女人果然有用！
　　52741精神一振，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
　　阿部猎芒立刻抬手拦她：“你要做什么？”
　　52741叹口气，抓着他的手臂缓缓往下压，礼貌的微笑道：“自信点，我要是真动手，你拦得住我的。”
　　阿部猎芒手臂还使了点劲儿，沉声道：“不要，陷入，太深。”
　　52741没理会，继续坚决的拉开他的手，走了出去，走着走着，步调还欢快了起来。
　　她刚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后院里所有人的注意，两个镖师更是“啊”一声指着她，一脸冤屈：“头儿，就是她！”
　　她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向一脸警惕的申屠，娇声道：“季佐呢！让他出来见我！”
　　申屠脸色大变，下意识的看了眼薛当家，再低头看着她时已经咬牙切齿：“你！”
　　“季佐？”薛当家又不是聋的，当即重复一声，“里面是季佐？！西方圣所那个季佐！？”
　　52741回头，一脸无辜：“啊，对啊，这家伙缩在里面一天了，也不知道在做……哎呀……”
　　薛当家拨开她就往天字院冲，立刻被申屠拦住：“你要做什么？！”
　　薛当家不理他，冲着院子大喊：“季佐！给老娘出来！缩头乌龟！王八羔子！”
　　“你那些破事与我家主人何干！回去！伤风败俗，成何体统？！”申屠死死拦着她。
　　“什么何干无干？！老娘说干了嘴都撇不清和他的关系，给你们什么狗屁圣所去了多少信，想让他给个交代，他一句话的事，为何就不肯出来？！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占了老娘的便宜！”薛当家大喊，“他没错，老娘我又有什么错！？我就是真要嫁个行商的，打死也不会嫁他！他缩他的乌龟洞里偷乐什么呢？！季佐！出来说话！”
　　申屠横眉冷目，右手握刀一抬一推，仅用刀鞘就把薛当家撞了开来，薛当家猝不及防，往后倒退三步才停住，硬是被自家镖师接住，身形颇为狼狈。
　　她咬牙抬头，眼眶微红，又委屈又愤怒，大叫：“你让季佐出来说话！”
　　申屠却不打算客气了，他缓缓拔出刀，站在天字院的月门前，森然道：“如果你想让四方镖局变成八方镖局的话，尽管过来。”
　　“什么意思？！”薛当家真是个憨憨，居然没听懂，怒目大叫。
　　一旁的始作俑者，某黑心搅屎棍，本来双手捂嘴一脸害怕的看戏，此时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把你们拆了的意思！”
　　“什么？！你找死！”薛当家出离愤怒了，拔出峨眉刺就朝申屠冲了过去。


第72章 连夜离开
　　薛当家要和申屠拼命，被自家人硬是拦下了。
　　理由很有震慑力：“当家！生意要紧啊！”
　　薛当家立刻停下了。
　　她原地运气，深呼吸数次，终于压下了那股气，抬头已经是一脸可爱的笑，甜腻腻的对申屠道：“这位英雄，无论如何，还是烦请你家主子赏脸见我一下。若实在不愿意，大家都是生意人，奴家所求，季先生已经知晓，若有什么条件，还请提出来，大家好商量？”
　　“哼。”申屠的不屑溢于言表，他收刀入鞘，转身往院子走去。
　　薛当家气得脸皮抽搐，拳头嘎吱作响，她看着申屠的背影，突然道：“不过说得也是，天下那么多女子等着季先生的回应，若是让谁知道了季佐在这儿，那岂不是要出大乱子？再让哪些个江湖上不长眼的毛头小子知道乱臣贼子的哥哥在这，那就更棘手了，是不是？”
　　威胁上了，她果然威胁上了！好呀！快说出去！52741满心期待，真想给她就地开发个广播系统，再原地造颗卫星发射上去，全球广播，让全人类都知道这儿有一个欠刺杀的家伙。
　　申屠果然站住了，回头看了看她，笑了笑：“看来薛当家果然如江湖所言那般，不识好歹，不知进退，就是不知道衡山派那位玉树公子是看上了你哪点，是莽撞还是这张谁都比不过的脸。”说罢，他居然还看了眼52741，意味深长。
　　不愧是季佐的手下，连转移战火的手段都杠杠的。
　　薛当家当真转头看了52741一眼，认真点了点头：“这姑娘确实好看，跟了季佐可惜了。”
　　52741：“……那个，等等，我没有……”
　　她刚开口，申屠就粗暴地打断了她，似乎唯恐她再说出什么坑害季佐的话，冷声道：“此事我会回禀我家主子，薛当家一个生意人，闹到这份上着实有点难看了，不如先回房等着。”
　　薛当家倒也不蠢，狐疑道：“你当真会回禀你家主子？”
　　申屠冷哼一声道：“或者你杀进去问问？”
　　薛当家咬了咬牙，后退一步：“如此，那我便回去静候佳音。想必以季公子手眼通天，定会知道我住在哪个房吧？”
　　见好就收了？不过也是，52741本意也不过是想引来更多的人搞季佐，只有场面混乱失控了她才有可乘之机。
　　薛当家又看了52741一眼，轻蔑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留下申屠冷冷的瞪着她：“看不出，娘娘还颇有雅兴。”
　　“哦，我，我就逛逛。”
　　“你不是要见主子吗，进去见见？”
　　“咦？”
　　“自家人，客气什么。”
　　这三个字还真让52741虎躯一震，她心虚了也就一秒，立刻自我安慰人家是在说她被季佑看上的事，想了想，理直气壮的跟了进去。
　　申屠在前面带了几步，回头问：“方小将军一起来喝个茶？”
　　哦，都忘了阿部了！
　　“他懂什么茶啊他……”52741刚想阻止，就听阿部猎芒道：“哦。”
　　你哦什么，你懂茶吗？她都不懂！
　　可阿部应完，反而率先跟着申屠进去了，52741只能气咻咻的跟在了后面。
　　天字独院中，单独有一个小花园，并不是很豪华，但是有小池流水，几支翠竹随着夏风在围墙边摆动，季佐盘腿坐在一堆账本里，看起来很是惬意和满足。
　　他身边不远处，圣子燎正双手轻抚着一尾古琴，远远的看过来，看到她，垂下了眼，随意的拨动了一下。
　　“噔……”
　　琴声晃晃悠悠的飘了过来，在围墙和竹林间环绕着，一尾小小的琴，竟像是自带环绕音效，很是沁人心脾。
　　“来了就坐吧，玩也玩够了。”季佐头也不抬的招呼他们，“正巧今日阿燎有兴致抚琴，你们有福了。”
　　话音刚落，琴声便响了起来。
　　圣子燎的琴声与形象很不相符，很有一股龙吟虎啸的气势，铮鸣之却藏着流水花开的低吟，仿佛铁马冰河之下有春暖花开时暖溪的暗流，让听着又是激荡，又是宁静。
　　曲罢，院中一片寂静。
　　在52741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时，竟然是阿部，叹了口气。
　　52741，震惊回头：“你听懂了？！”
　　季佐捧着茶：“噗！”
　　52741转回头：“怎么了？”
　　“无妨，卓小姐率真有趣，在下甚是欣赏。”
　　在矿种看来，音乐就是共振而已，同频则力量更强，和游戏里的加状态一样。
　　她确实不懂欣赏，但没什么关系，大联盟就没有谁都觉得好听的音乐，就好像大联盟就没有公认的美人一样。
　　毕竟树种不可能觉得水母的选美冠军好看。
　　也没谁能承受海生种高歌一曲。
　　52741一点没觉得被侮辱，倒是圣子燎的眼神让她有点难扛。
　　圣子燎抚琴的时候，52741和阿部猎芒都已经坐了下来，面前摆了小几还斟了茶。她举杯喝了一口，果然没喝出和平时那些茶摊的茶有什么差别，便放下杯子问：“我们要在这呆多久？”
　　这话甚是煞风景，以至于季佐忍不住啧了一声，饮下一杯茶，才不耐烦地道：“你当真不点评两句？”
　　52741摊手：“我又不是来听曲儿的。”
　　“本来若你不把消息泄露出去，或许我们还能多住些日子，但现在……哼，有劳你费心，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主子，明日？”申屠都有些惊讶了，“可前面……”
　　“申屠，今日你话说了不少了。”季佐看着他。
　　申屠立刻低头缄默，甚至后退了两步。
　　嗯？什么？前面怎么了？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52741心里有些猜想，一手拿着茶杯，另一手直接触地，掌心直接接触地面的感觉就仿佛触碰到了温暖的、在呼吸的母体，带着脉搏和血液的激荡，裹挟着亿万生命的律动直奔远方，几乎一瞬间便将百里外的地形都传回了她脑中。
　　就见出了淄川不过几十里，便已经进入穆陵关的地界，那一处山势就仿佛被从天而降的斧头劈了一下，直直的耸立上去，只有窄窄的一道缝，最窄处大概就够挤过去马车本体。
　　这山势，完全就是个一线天，太适合伏击了。
　　52741收回手，满心笑意。
　　她瞥了一眼一旁的阿部猎芒，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圣子燎——手中的琴。
　　季佐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忽然道：“阿燎，再来一曲吧，你最喜欢的那曲。”
　　圣子燎摇头：“心境不对。”
　　“你在圣所内就有心情凤求凰了？”
　　“我觉得此曲有意义的时候，就不能随便弹了。”
　　季佐耸耸肩，不再要求他，回头对52741道：“看来你们没耳福了，怎的，还留在着等着那个薛幼娘过来找我一诉衷肠？”
　　原来他早就知道薛当家的情况。
　　52741倒不觉得他有这个义务为薛当家洗刷清白，毕竟目前信息来看确实是薛当家自己没做好信息控制，让事情被讹传成这样不可收拾的样子。以季佐的恶趣味，不玩死人家都算是善行了。
　　反正自己要得到的信息已经超过了预期，她也不多留，起身就告辞了。
　　“卓小姐，”她还没出院门，突然被季佐叫住了，只听他缓慢，吐字清晰的道，“添乱也要讲谋略，这方面，你还欠点。”
　　“……”被嘲讽了呢，52741听着，冷漠的脸上突然挤出笑意，回头道，“乱也乱不过你们呀，乱，臣，贼，子。”
　　说罢，她大步跨了出去。
　　出院子的时候，恰见到四方镖局的几个镖师正在装载货物，看起来竟似要走的样子，她一愣，上前问道：“各位……师傅，你们这是要走了？”
　　打头便是方才守镖的两个镖师，见到她都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高个儿的那个冷漠道：“本就是过路休息一二罢了。”
　　“诶，那？”你们当家的爱恨情仇呢？跟着镖走了？！52741有些急，忍不住提醒道，“我们明日便要走了，你们现在离开，以后再要，额，那个，找季佐，可就不好说了呀。”
　　闻言，几个镖师都快速的对视了一眼，情形颇为诡异，高个儿的干咳一声，道：“这些事就不劳姑娘费心了，我们做镖师的，信字当头，路途遥远，就不多等了。”
　　52741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那个薛当家说了自己会在这儿等季佐回应，怎么转头就要走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本来就是想搅个是非出来，并不指望这个临时过路的人真能做出什么事情，便也释然了，露出笑容：“今天给各位添了麻烦，以后我一定守规矩，绝不乱摸乱看了。”
　　“姑娘知道便好，就此别过。”矮个儿表镖师粗声粗气的应了，指挥其他人给镖车系好了马，慢慢的拉了出去。
　　看他们从后门走了，52741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回头却见阿部猎芒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
　　“你是又在猜我想做什么了？”
　　“你就想捣乱。”阿部猎芒言简意赅的总结，看神情心思却并不在上面，他看了看天字独院的方向，皱了皱眉，“那个人的，琴声。”
　　“怎么了？”52741再次震惊，“你真的听懂了？”
　　“不，”阿部猎芒看着她，“你真的没听出来？”
　　52741很努力的回忆、体会，甚至感觉到了幼时上学被逼着做阅读理解的痛苦，皱着脸：“没有。”
　　“他的琴声带有精神振幅。”
　　“咦？”52741一时有些混乱，“这不是你们聚合体的精神力中的名词吗？”
　　“他方才的琴音，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对于精神体，会有一定的影响，”阿部猎芒道，“他们的未来，个体力量进化方向，可能并非实体路线。”
　　52741知道音乐能影响人类的情绪，但要到阿部猎芒说的这个地步，总觉得有些玄妙：“你说的这个可能，要验证，怕是得几千甚至几万年以后了吧。”
　　“对。”阿部猎芒一口同意。
　　“切！那就麻烦闭嘴吧，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他们现在就能上天打精神力战争了。”
　　“也有可能，不用那么久。”
　　“……”52741忽然感觉阿部猎芒可能隐藏了什么，但想也知道没法逼他说出来，干脆转身上楼。
　　两人刚上楼梯，同时脚步一顿，对视了一眼。
　　就在之前还没人住的，正对着楼梯的那个房间里，有一个很明显的气息正覆盖着他们。
　　是有人在监视他们？
　　52741很想直接问卫兵那边住进了谁，但又不想引起季佐那一方的人的拒绝，只能佯装无事回了房，立刻手触墙壁探往那间房，却只知道有个人站在门前，无法知道那是谁。
　　毕竟她只能探知硅基生物的情况，对碳基掌握不了太多。
　　心里有些许的不安，但她随即感受了一下体内的锑元素，立刻淡定了。
　　管他呢，出了事全弄死不就行了。
　　晚饭后，52741略微洗漱了一下就合衣上了床，感觉刚躺没多久，周围忽然有了动静，没一会儿就听有人打开门，随后在柳小声呼唤她：“卓小姐，卓小姐，醒醒，我们要走了。”
　　现在？52741佯装一脸朦胧的睁开眼，望向她：“天亮了？”
　　在柳并不回答，只是压低声音：“主子有令，现在出发。”
　　“……”不是说明早吗？怎么突然改时间了？感觉被针对的52741心里打鼓，她夸张的打着呵欠，一脸不满的起身。出门就见在卫兵的监视下，阿部猎芒和谭湘林都悄无声息的下了楼，客栈一楼开了门，马车正在整装，申屠抱着刀站在门口，见她望过来，眼含警告的盯着她，就差指着他来一句“不准出声”了。
　　看来她的搅事精设定已经逐渐立起来了，她要冷静，要稳扎稳打！
　　52741手捂着嘴，也蹑手蹑脚的下了楼，老老实实的上了板车，没一会儿，季佐和圣子燎就上了前面的马车，在一片漆黑中，车队缓缓启程。
　　按理这个时候县城应该正在宵禁，城门紧闭，可当他们行至城门口，门竟然大开着，两边的卫兵仿佛没看见他们似的自顾自站着，待他们出了城门，才赶紧关上了门。
　　而那个自她回房后就一直挥散不去的监视的气息，也被隔绝在了城门内。
　　52741此时方才确定，季佐在逃跑。
　　他们说第二天出发只是假消息，事实上打算今晚就闯过那个一线天一样的关卡。
　　而她，急不可耐假传消息的她，可能又被摆了一道！


第73章 谷中伏击
　　清晨天微微亮的时候，车队到达了那个一线天。
　　两边都是耸立的峭壁，往东远远的能看到有长城蜿蜒过去，而这儿并不需要长城的护佑，因为这儿就是一夫当关的地方。
　　有探子早就回报了前方情况，看车队行进的速度，似乎并没有敌情。
　　可52741能感受到的波动却并不是这般显示，不仅两边的山崖顶上在探子回来后有了动静，她甚至能“看”到后面都跟来了不少的人。
　　“这是，菩萨眼？”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旁的谭湘林支起身子，抬头看着，神色莫名。
　　菩萨眼？这名字倒也贴切，这一线天看着窄，实际中间有一块很宽，若是在里面抬头看，还真是一个细细长的佛眼。
　　“过了菩萨眼，便是穆陵关地界了。”谭湘林语气说不出的复杂，她想了想，望向一旁的姜大夫：“大夫，季佑莫非已经打过来了？”
　　这话题属实不是一个俘虏该问的，然而姜大夫还是回答了：“沿途城门大开，不日即将到此。”
　　“什么？”谭湘林大惊，“幽州，瀛州，沧州，都，都，咳咳！”
　　“嗯。”
　　“怎么可能？！”
　　姜大夫看了看她，继续转头往前，平静道：“有钱。”
　　“一个州的百姓岂是钱能买通的？！”
　　“一个州的百姓钱或许买不通，”姜大夫道，“但一个州的官可以。”
　　谭湘林闻言一呆，苦笑一声，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一时半会是买不通的。”52741出身大联盟前五百强集团，对此还是有点发言权，“多半是与圣所交易多了，本就不干净了吧。”
　　“那保家卫国岂不是可以将功赎罪？！”
　　“若是新皇帝能给更多的薪水，那岂不是更美？”
　　谭湘林又是一声叹息，终于忍不住摇头道：“我们师门竟是在为这样的国家而灭。”
　　“你不冤，背叛过第一个皇帝的官也能背叛第二个皇帝，季佑懂这个道理，”52741冷漠道，“那些大开城门的，也不会有好下场，不比你们聪明多少。”
　　“……呵！”谭湘林冷笑一声，垂下头去，继续躺在了稻草上，眯着眼，傻傻的看着天空。
　　车队继续往前，等到了山口，停了一停，忽然加快了速度。
　　这是打算冲过去。
　　52741感到有些兴奋，虽然她此时也身处险境，但她自信自己绝对可以化险为夷，此时甚至直起身，精神奕奕的看向两边。
　　与她一样的竟然还有阿部猎芒，他在她身后盘腿坐着，虽然手无寸铁，但莫名的就有些气势缓缓升腾起来。
　　52741没感到压力，反而感到有一丝安心。
　　“长林啊，”她半打趣半提醒，“你会保护我的吧？”
　　阿部猎芒：“还请记住，我本心并不愿意。”
　　两人这话并没有用次声，52741身旁的谭湘林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俩一眼。
　　“哈！”52741不以为意，乐呵呵的看着两旁的山，就在车队到达菩萨眼中间的时候，突然头顶传来一阵轰鸣声，紧接着圆木和石头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这数量，简直遮天蔽日，连带着菩萨眼都黑了！
　　52741这下有点麻了，她此时才想起自己也是肉体凡胎，而锑辐射并没办法处理非生命体，这时候有辐射倒不如来一包炸药！
　　车队陡然乱了起来，申屠更是面色大变，他大叫：“主子！有落石！”
　　话音未落，马车两边便飞出两个影子，红衣的圣子燎和白衣的季佐，圣子燎直奔52741而来，季佐则大骂：“谁探的路？！”
　　可已经无人有时间回应了，落石转瞬即至，众人纷纷躲避，但更多的人无处可躲，惨叫着被砸倒在地！
　　只有一些身手敏捷的人硬是在缝隙间躲避过了第一波！
　　“主子！属下探过！之前确实没有！”有一个人在大叫，但下一秒便惨叫出声，被一块巨石砸到了脑袋，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圣子燎这边顶着一块圆木直接冲向52741，在圆木快落到他头顶的那一刻，他镇定的抬起双手一击一挥，那圆木竟然被生生击成两半落在了两边，而就在这时，他眼睁睁看着要落在52741头顶的一块巨石，被一只手轻松拨开……
　　阿部猎芒收回手，推52741：“下车。”
　　52741很兴奋：“哎呀，人家害怕。”
　　阿部猎芒：“我手痛。”
　　52741看了一眼他拨开巨石的那只手，突然想起就是昨天被自己辐射过的那只，有些尴尬，乖乖的爬下车：“好好好。”
　　阿部猎芒此举顺带也救了姜大夫和谭湘林，两人早就大惊失色的往两边躲避，奈何菩萨眼下面也是陡壁，并没什么可以遮挡的地方，只听头顶轰隆隆的，竟然是有第二波！
　　“散开！散开！贴墙！”申屠大吼，一边和在柳一起紧紧护在季佐两边，时刻准备着为他以身挡石。
　　季佐倒是出乎意料的镇定，贴着山壁冷静的看着周围，只是手里忘了扔下的毛笔显露出他心底的紧张。
　　又有一堆石木落了下来，这次的比上次的小了不少。
　　如果之前探子没说错，那这些石木不是事先伪装便是临时准备，肯定不会有很多，这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波。
　　机不可失！
　　52741下了车，硬是甩开阿部猎芒的拉扯，躲到了与季佐同一侧的山壁贴着，同时手心贴墙，调动起锑元素，注入山壁。
　　靶向辐射！
　　毒素直奔季佐三人！
　　剂量不用多，虚弱一下体质就行！
　　就在她发动辐射的那一瞬间，那边季佐、申屠和在柳皆脸色大变，他们整个人软了一下，贴着墙就要滑倒在地！
　　“主子！”在柳还强行运功，企图去扶季佐，可内力与辐射本就是两套体系，功夫再强也会生病，她当场吐了口血，溅了季佐一身不说，竟然头一仰昏了过去。
　　就剩申屠了，他在季佐另一侧，见状大惊，抬头见落石就在眼前，牙一咬就要扑到季佐身上，以身挡石！
　　怎么会让你们得逞。
　　52741手一张，辐射面立刻扩大，从地面直奔过去，离开了墙面的申屠本来精神一震，可转瞬又腿一软，跪在了季佐面前，一脸不敢置信。
　　好！就这样！
　　眼看着一块石头就要砸到他们三人，52741突然感到劲风扑面，沉迷发功的她大惊回身，就看到一块尖利的石头冲着她的面门直奔而来，伴随着阿部猎芒一声怒吼：“停下！”
　　她不得不闪身躲过那块石头，那石头硬是在她方才头所在的位置砸得粉碎！
　　这是要她的命啊！
　　她怒目瞪向阿部猎芒，却得到他更加愤怒的眼神一个，他贴着山壁，手微抬着，随时准备着再拍一块石头过来，死死盯着她，又是一声：“你给我停下！”
　　此时石头已经落下不少，季佐三人侥幸躲过几块，一少了锑辐射，他们立刻有了精神，申屠咳着血将季佐扶起来，刚要贴墙，忽然从他们的来处，几支箭雨从谷口飞射而来，直奔季佐！
　　有几支被落石挡掉了，但还是有几支穿过了层层阻挡，飞了过去！
　　“主子！”申屠自顾不暇，却还是将季佐拦在了身后，举刀挡箭，52741半跪在地上，再次手触地面，阿部猎芒见状，干脆不顾头顶的石木朝她冲了过来，却在下一秒，被一个红影生生撞开！
　　圣子燎！他竟然在帮她拦阿部？！
　　52741无暇多想，靶向辐射再次直指季佐，就在申屠专注挡箭的时候，再次紧贴山壁的季佐缓缓倒了下去……
　　一块石头贴着山壁落下，砸中了他。
　　搞定。
　　52741放开了手，平静的贴着山壁，等最后一块石木落地。
　　不远处季佐闷哼一声，声音极为痛苦。
　　申屠回身，大惊失色：“主子！”他几乎破音了。
　　这一声仿佛惊醒了山谷中仓皇躲避的众人，一时间哀鸿遍野，到处都是喷溅的血液和肉块，还有没死的人抱着残破的短肢痛苦哀叫。
　　52741见状，立刻回头，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姜大夫。
　　她的计划要实施，这个人最好也废一下。
　　不用死，动不了就行。
　　她再次手触地面，可刚要发动靶向辐射，就见姜大夫一手顶着医药箱，还有一只手罩着谭湘林的头，两人缩在一块，紧紧的靠在一起。
　　这老爷子竟然还有空管这重伤员！？
　　不对，这么一来，如果靶向辐射，谭湘林肯定会被波及，她那伤的程度，说不定锑辐射一碰就死了！
　　52741恨自己不够狠，可她还是松开了手，逼自己扭过了头，心里骂自己一万遍蠢货。
　　这一扭头，她就见到了对面的阿部猎芒和圣子燎。
　　两人方才推搡也就一瞬间，下一秒就各自被一块落石逼退，但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办事。
　　此时圣子燎正缓缓起身，直直的望向她，确定她没事，又顺着申屠的叫声看过去，面色一变，站起来跑了过去。
　　阿部猎芒却笔直的站在路中央，冷冷的看着她。
　　52741朝他耸耸肩。
　　他似乎被这个动作激怒了，大步走过来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把她压在山壁上，咬牙低声道：“你做了什么？！”
　　52741摊开手，一脸无辜：“我能做什么啊？”
　　阿部猎芒飞快的看了一眼季佐的方向，瞪向她：“我知道。”
　　“哦，恭喜你，”52741看了眼被揪着的领口，笑，“这样不大好哦，长，林。”
　　阿部猎芒绷着脸松开手，转身往季佐那儿走去，却被醒来的在柳举鞭挡住，她脸上挂着泪痕，眼眶通红，满是血丝：“站住！不准过来！”
　　阿部猎芒停步，望了望季佐的情况，沉默的回身，继续盯着52741。
　　52741：“没死吧。”
　　阿部猎芒：“……”
　　“是石头干的吧。”52741又道。
　　阿部猎芒：“闭嘴。”
　　“哦。”52741闭上嘴，她也不爽着呢，话都不想说。只是转头看向谷口的方向，那儿方才放了冷箭，却并没见到人。
　　那冷箭可帮了她大忙。
　　“主子受伤了！能动的起来！我们冲过去！”申屠嘶哑的下令。
　　“退！”季佐咬牙，“退出去。”
　　“主子！我们都到这了！”
　　“退！”季佐大怒，“我脑子没伤！”
　　“是！”申屠咬牙把季佐背起来，“那儿有冷箭，出去清掉！”
　　还剩下能动的人不过七八个，闻言还是咬牙起来，提起武器组了阵型，往谷口谨慎的小跑过去。
　　很快有人回来了：“报！谷口没人了！”
　　“看来就是不想让我们过去。”季佐左腿不正常的曲着，咬牙冷笑，“走！”
　　一群人丢下所有辎重，徒步往来路跑去，一路四面观察，果然再没见到伏兵。
　　“老姜！老姜！”待在一旁林中寻了个平整的地方，申屠果然立刻召唤大夫。
　　姜大夫方才是最早贴着山壁的那个，又因为52741一时法律意识爆发逃过一毒，此时完好无损。他放下一直扶着的谭湘林，背着药箱跑了过去，一看季佐的伤势，眉头紧皱：“不好。”
　　“我知道不好！快治！”
　　别呀，别让我后悔没搞你啊……52741觉得此时自己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季佐几个。
　　“伤及腿骨了，”姜大夫抿了抿嘴，艰难道，“碎了。”
　　“什么？！”申屠大惊，“那么一块石头，能砸碎！？”
　　锑辐射的伤害是全方位的，别说免疫力降低了，骨质都能给你疏松了，当然容易碎咯。
　　52741在一旁抄着手看着，她与阿部几个早就被在柳拦在一旁看守着，这姑娘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发起狠来眼神很是吓人。
　　“老夫于仅能勉力一试，但这样的伤……”姜大夫说得艰难，“怕是难以痊愈。”
　　“不行。”季佐立刻道。
　　姜大夫沉默。
　　52741此时心里已经在开香槟了，她想对姜大夫下手，就是唯恐他能处理季佐的伤，此时看他的样子，莫不是矿母大大终于开眼了？！知道她在这吃瘪太多给她发糖了？！
　　“容老夫……先保住这腿，然后……”姜大夫说得困难，满脸的尘土把脸上的皱纹勾勒的越发深刻，他紧皱着眉头。
　　“然后？！”申屠高声追问。
　　“老夫无能，这伤势，若要痊愈……难。”
　　“我雇你就是为了让你和我说这种话的？！”季佐大怒。
　　姜大夫低下了头。
　　快说啊……快提那个人呀……拜托谁提一提吧……
　　“主子，”她面前的在柳竟然像是收到了她的心电感应似的，忽然回头道，“或许有人可以。”
　　季佐此时疼的满脸是汗，闻言看过来，眯着眼冷声道：“什么？！谁？！”
　　“前两日，在庙中……”在柳暗示道。
　　季佐呼吸一顿，一旁的申屠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一脸喜色：“主子！或许可以一试！”
　　季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冷笑一声，没什么感情的看了眼姜大夫：“保我见到工医，我算你这次无过。”
　　姜大夫打开药箱：“是。”
　　终于！
　　52741强忍住笑意，看了一眼阿部猎芒，果然见他看过来，一脸了然。
　　他果然明白了。
　　只有弄伤季佐这个等级的人，才有可能顺藤找到工医。
　　她拟定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先端掉隐族。
　　52741，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74章 生死由他
　　原以为季佐遭此飞来横祸，肯定气到原地变态。
　　然而他并没有，他的脾气居然变好了，唯一扭曲的只有姜大夫每一次动作时他的表情。
　　伤势不等人，他们赶紧上路了。
　　首先一部分手下到前面的城镇探路，顺便准备路途需要的东西，剩下的人用临时担架抬着他缓缓前行，他们现在人手不足（他们以为的），所以不能走大路，只能在林间小道艰难前行。
　　传闻工医所住的地方在巫州，位于长江以南的三峡地界，那儿地势险峻水道纵横，是一个极为难寻的地方。
　　那儿相当远，真一路这么抬过去，季佐不死也废。
　　不过鉴于他们不久前才见到过他，考虑那人也不良于行，行进速度必不会很快，只是路线不明，尚需追踪。
　　毕竟工医的神秘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住处，还有他成谜的行踪。
　　路上，季佐几乎接连不断的在下令。
　　“查四方镖局，”他的命令很短，反而越发全面，“既然不想做了，就早点倒闭。”
　　“是。”
　　“薛幼娘。”季佐神色阴沉，“确定她的行踪，如果真是她通风报信，当众断她双腿。”
　　“是。”
　　“不，一条腿，一只手。”
　　“是。”
　　“衡山那个玉树大弟子。”季佐居然还想到这人，“让他娶她。”
　　这是什么招数？
　　申屠又低头：“是。”
　　“告诉阿佑，说得惨点，让他，嘶！赶紧给我过来！”
　　“……是。”
　　担架颠了一下，季佐啊的一声，怒吼手下：“你也断了腿吗！？这月薪饷没了！”
　　负责记录的在柳笔一顿：“主子，他已经一年没薪水了。”
　　“到下一年！”
　　“是。”
　　一年白干……还不如断腿呢。
　　52741在后面跟着，感觉自己比那个被扣钱的还要心疼。
　　靠两条腿，一下午自然走不到前面的城镇，甚至连一座村庄都没有，一行人到了天黑，便只能就地露营。幸而他们一路溯水而行，并不缺生存必需品。
　　季佐的手下已经开始安营扎寨，即使没了行李，靠山吃山就地取材是原始文明生活的必备技能，天才刚黑透，营火就已经熊熊燃起，人手确实不够，大家各自被分派了任务。
　　此时是不是俘虏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52741拒绝了做饭、砍柴、照顾伤员等所有任务后，还是被硬生生也分配到了清洗绷带衣物的工作，在场的人并不是各个完好，虽然在菩萨眼留下了一堆尸体，但还是有很多人勉强能行动，拼死跟着大部队逃了出来，此时排着队被姜大夫照顾着，医疗用品眼中紧缺，浸透了血肉的衣服碎布便只能清洗一下重复使用。
　　营地里场面挺惨，上到季佐下到杂兵几乎都一脸痛苦，可碍于后面可能有追兵而不敢大声哀嚎，一个个面容扭曲。
　　52741还挺高兴的，她捧着血淋淋的衣服路过负责砍柴的阿部猎芒，忍不住凑过去和他嘚瑟：“诶，我可特地放过了姜大夫哦！”
　　要不然这些伤员也只能等死啦啊哈哈哈！
　　阿部猎芒手一顿，看她的眼神有点惊讶：“所以，我该把这些人的生还，归功给你？”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52741看出了他的潜在意思，厚着脸皮嘿嘿一笑，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嘚瑟错，乐呵呵的去洗衣服。
　　溪水冰凉，在大夏天的让人尤为舒适，即使是某矿种也不由得露出享受的神情，就在这时，圣子燎磨磨蹭蹭的凑了过来，拿了个竹筒在她不远处打水，打满一筒，又倒回去，再打一筒……
　　52741才不管他纠结的少男心，两根手指撵着一块布任其被溪水冲刷，看冲出来没血水了便挤一挤扔一边，衣服洗得非常之敷衍。
　　“主子。”他终于开口了，“是你吗？”
　　“……什么？”52741还想装个傻。
　　“阿佐他们，突然虚弱无力，才遭了那暗算。”
　　“怎么可能！”
　　“那……方才，方长林，是在为何，阻止你？”
　　果然还是露馅了。
　　可恨啊，阿部猎芒要是别那么多管闲事，她何必现在被这么问一下。
　　“我怎么知道。”她盯着溪水里的血流，冷漠道，“他心善，大概以为我在给山上的人打信号吧。”
　　圣子燎明显不信，看着她，又问：“阿燎，已经成了帮凶了，是吗？”
　　你在行动的时候心里就该有数了呀，52741心里有些打鼓，圣子燎有时候表现得反社会倾向，她说要杀甲杀乙的时候他一脸好好好，可真等她动手重伤了季佐，却不一定就这么坚定了。
　　毕竟，季佐季佑好像对他颇为重视，圣子燎这种缺爱的设定，难免会越发在意一二吧。
　　圣子燎等了许久没得到更多回应，只能垂眸，看了会儿她“涮”过后放在一旁石头上的衣服破布，微微一顿，叹了口气，开始往那些衣服上泼水，泼了一会儿在一旁捡了根粗木条，拿小刀刮了上面的刺，洗了洗，捶打起衣服来。
　　血水顺着每一次捶打飞溅出来，他便加点水继续打，动作行云流水，竟然颇为熟练。
　　52741还第一次见这个文明的人洗衣服，万万没想到暴力与干净竟然还能有关联，看得震惊莫名。
　　圣子燎埋头捣衣，撸起的袖子下手臂白皙精瘦，细看之下，竟然有不少陈旧的伤痕。
　　52741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手里还在溪水中涮的衣服，恬不知耻的停手，把衣服都摆在圣子燎面前，干脆抱膝坐在一旁观看起来。
　　圣子燎无奈的接过衣服，抬头看看她，不知怎么的，笑了起来：“主子，我早说了，跟我寻一处世外桃源过日子算了，也省的如今在这看我给别个臭男人洗衣服。”
　　“那不是没想到你那么贤惠嘛，”52741嘿嘿笑，求人办事的时候她倒是口花花的，“不错，有前途……不过你怎么还会洗衣服？”
　　圣子燎闻言，低头并没有说话。
　　52741也只是随口一问，他不说她也就不再追了，谁料圣子燎洗完一件放在一旁，突然道：“我一出生，就被爹娘献给了圣所……”
　　咦，怎么突然开始“从前有个男孩”了，52741有些莫名，只能听着。
　　圣子燎搓着几块布条，捣了许久，却依然有潺潺血水挤出。
　　他面无表情，继续道：“六岁的时候，所内长老来看了骨相，选了我入圣子的备选。”他说得极平静，“但在此之前，我苟且求生该会的，都已经会了。”
　　他说着，左右看了看，起身从一捧树丛中摘了几个绿色的果子，用石头拍碎，取了里头的汁液抹在衣服上。
　　52741也不知道六岁学会生活在这文明是什么水平，她只知道自己六岁那年已经通识课毕业，开始学习大联盟政治分布和各文明军事部署了。
　　……就算是矿种也不想惹到不该惹的家伙。
　　“我还当成了备选，好日子便回去了，不成想，人说佛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圣子啊，都是从地狱里过来的。”圣子燎说着，突然问，“主子，你是从天堂里来的吗？”
　　52741歪歪头，看了看季佐的方向，问：“你觉得我是吗？”
　　这等于承认了，但她莫名的确定圣子燎不会告诉季佐。
　　圣子燎得到了回答，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点点头：“那便好，那还是能够着的。”
　　“你为什么帮我？”52741问，“你明明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了要干掉我们所有人吗？”圣子燎头也不抬，“方将军世代忠良，定时觉察出你的心思，才拼死阻拦于你吧。”
　　好家伙，两个次元的恩怨居然被他脑补到平行交汇了。
　　52741忍着笑，反而更好奇了：“你真的愿意我干掉所有人？”
　　圣子燎叹了口气：“我的主子啊，阿燎方才都说了，阿燎是地狱里来的……不是人。”
　　地狱文明的生物从严格的分类上讲确实不算人类……“所以你不是为了季佐来试探我的？”
　　“他？”圣子燎沉默了一下，“他们说当我是兄弟，你信吗？”
　　有一个米罗娜款姐姐的52741真的答不上来。
　　“他们俩，还是我带进圣所的。”
　　“嗯？”
　　“那时我刚入圣子备选不久，去西北边陲一个小镇圣堂巡察，便遇到他们二人，在圣堂外头要饭。”圣子燎说着歪头想了想，又笑着摇摇头，“说是要饭也不妥当，应该说是卖艺，阿佐吆喝，阿佑翻跟头，像只猴儿。”
　　52741见过路边卖艺，闻言联想得飞快，很快代入两兄弟的脸，也觉得好笑。
　　“那时他们比我大三岁，但身量却与我差不离，我去看了一会儿，他们便看我，我正好缺影卫，见阿佑灵活，气质稳重，便问他，愿不愿意入圣所。阿佑说，阿佐不去他也不去。”
　　“所以他们就进了圣所？”
　　圣子燎摇摇头：“没有，圣所自古严禁拉帮结派，他们一对双胞胎，绝无一道进圣所的可能。”
　　所以说这儿的人坑自家人可真是一把好手。
　　“那……”
　　圣子燎刚想说，两人同时听到附近有动静，他们立刻闭口不言，52741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听一旁在柳惊讶地道：“圣子大人，你，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她当然看清楚圣子燎在洗衣服了，然后被她分配了负责洗衣服的女人居然在一旁看着，立刻怒目瞪向52741：“卓司思，你莫不是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尊贵人？还敢使唤我们圣子？！”
　　52741觉得自己这骂挨得不冤，但她还是委屈，毕竟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沦落到给原住民洗衣服了……
　　天啦撸，52741，你完蛋了，你手握辐射全球的锑之力，结果你在这给人家洗衣服？！
　　这事儿可不能让米罗娜知道……等等，自登陆这颗矿星一来，这话她好像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哎，等事情了结，这颗矿星是不能留了，遍地是她的黑料。
　　“罢了，在柳。”圣子燎还在捶衣服，动作却慢了下来，他长发披散，脱了红袍仅着一身白衫，面白如雪，月光下像是在敲木鱼的妖僧，“你若要指望卓令吾的女儿会洗衣服，倒不如指望我会生孩子。”
　　“大人，您这话说的，她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女儿家，就算不用学富五车，这德容言功，持家守节，也是必须的，怎的到现在，厨厨不会下，衣衣不会洗，稍事不慎就衣衫不整言行出格，动辄调戏几个主子，沾花惹草的，哪儿像是卓家会出的大家闺秀？！”
　　原来她的形象在在柳眼里如此不堪啊，52741对她肃然起敬，这姑娘真的是胸怀广阔，她可一直没看出她对她如此不满诶。
　　圣子燎闻言，垂眸幽怨的看了52741一眼，转眼又露出一抹浅笑，柔声道：“俗话不是说，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在柳，你有时候就是太实诚，落到阿佐眼里，才失却了趣味。”
　　在柳一窒，脸又红又白，月色下很是诡异，跺脚：“大人！什么女人不坏男人不爱，你，你说什么瞎话呢！真是的！棍子给我，你快去歇息吧，主子找你呢。”
　　“他可好些了？”圣子燎交出了木棒，转身在一旁溪水里洗手，动作轻缓优雅。
　　在柳沉默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不好。”话音一落，她狠声道，“别让我知道是谁捣鬼，我让他生不如死！”
　　“捣鬼？”52741一脸好奇，“难道不是四方镖局通风报信给穆陵关的人干的吗？”
　　“他们可没这本事给我们下毒……”
　　“在柳。”圣子燎突然打断她，声音低柔，“说太多了。”
　　在柳一顿，低下了头，看了52741一眼，扭过头去。
　　圣子燎缓缓起身，握着在柳的双肩，温柔又坚定的将她按在了脏衣服前，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伤脑筋啊，怎么在阿佐身边待了这么段日子，就成了如此没分寸的人，该怎么罚你呢？”
　　在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很小心的点点头，瞥到52741时，甚至带了点哀求的意思。
　　52741从头至尾都保持着抱膝而坐的看戏姿势，此时与她双目相对，眨了眨眼，一脸事不关己。
　　圣子燎脸快贴到在柳的耳朵了，声音越发轻柔：“就罚你……洗衣服吧，嗯，好不好？”
　　他那语调，白天能算轻声细语，晚上那就是魑魅夺魂了，在柳腰间那条凶煞的骨节软鞭仿佛是个摆设，主人在那抖得冷汗直下，却愣是不敢做丝毫反抗。
　　“卓小姐，走吧，饭菜该备好了。”圣子燎“吩咐”完，招呼52741，此时的温柔非常真实。
　　52741哦了一声，欢快起身，看也不看在柳一眼，跟着圣子燎走了。
　　“你也没说什么啊，她怕什么？”她问。
　　圣子燎在一旁缓步前行，平静道：“主子没听我说吗，我可是地狱里来的人啊。”
　　别提地狱了好吗，地狱文明的山羊角混血小妹儿别提多受欢迎了！
　　52741虽然可以意会他的形容，但着实无法深刻理解，只能撇撇嘴继续跟着。
　　“主子不是问阿燎为什么帮你吗？”前方篝火的光已经越来越近，圣子燎突然道。
　　“如果你要说救命之恩的话，就算了。”
　　“呵，”他笑了一声，“在成为圣子前，周围所有人，都想我死；在成为圣子后，全天下人，都盼着我死，我的命，从来就不是我自己的。”
　　“我只知道皇帝在盼着圣女死，倒不知道全天下在盼着圣子死……你面子比我还大？”
　　圣子燎笑了：“圣子为何不能出圣所，主子你知道吗？”
　　“……”好像确实没看到明确的理由。
　　“因为所有信徒都以为，吃了圣子的肉，可以长生不老，得了圣子的圣涎，可以包治百病。”
　　“噗！”52741一个爆笑，差点喷出鼻涕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等等，圣涎是什么东西？！”
　　圣子燎笑看着她，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
　　口，口水？！太射情了，这也太射情了！
　　52741捂着鼻子，防止鼻涕真的喷出来，笑得站在那走不动。
　　圣子燎便负手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笑容宠溺。
　　两人都不是很想回到营地，干脆就在这儿胡乱消磨时间。
　　可这想法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罢了，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是申屠，他猛地推开姜大夫，声音嘶哑：“你找死！”
　　圣子燎笑容一顿，终于没法再磨蹭下去，看了52741一眼，快步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圣子大人，主子突然剧痛难忍，老姜这庸医居然说要割开的膝盖，说什么捡去碎骨！他疯了不成？！”申屠见到圣子燎如见到救星，连忙迎了上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已经泪流满面，“是属下无能，护不住主子，若见到工医，属下愿把自己的腿给主子！只求主子不再受这苦楚！”
　　另一头，季佐躺在一张鹿皮摊子上，眼眶青黑，她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已经憔悴得像是病了几十年，疼得面容扭曲，却还保持着清醒。
　　“阿燎，阿燎……”他喘息着，挣扎道，“我不能死……我，我……”
　　圣子燎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的头，大声下令：“快取药来，先镇痛啊！”
　　“不，不要……”季佐竟然拒绝，“不能用，药……”
　　申屠擦了下眼泪：“主子说那药让他昏沉，他还需为大统领筹谋。”
　　“阿佑没那么无能！”圣子燎咬牙骂季佐，果断下令，“姜大夫，过来用药！”
　　姜大夫艰难的爬起来，又挤到季佐身边。
　　申屠一摆手，剩下的西圣军将季佐团团围住。
　　52741本想在一旁看热闹，却忽然停住了，她感到有股奇怪的、熟悉的感觉忽然在周身涌动起来，整个林子都仿佛活了一般跃动着生命的元素。那感觉让她心惊，她猛地转头看向营地边缘，那儿点着一堆小篝火，阿部猎芒正盘腿坐在那里，双目微闭，一动不动。
　　她陡然心惊起来，走到阿部猎芒身边，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冷笑道：“你在做什么？”
　　阿部猎芒闭着眼。
　　52741蹲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别告诉我你在用精神力给他疗伤！那可是违规哦，阿部将军。”
　　阿部猎芒微微睁开眼，果然，他的眼睛此时完全不是人类的瞳孔，里面流光四溢，有绚烂的光点旋转闪烁，仿佛他的瞳仁是一团星云的中心，他的双眼就是两个银河。
　　“辐射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他的双眼好像看着她，又好像没有，“他就算治好了伤，也会因为你而病死。”
　　52741咬牙瞪着他。
　　“我在为你违规，幻铠，”阿部猎芒道，“看在你没有对姜大夫动手的份上，保住你的小命。”


第75章 夺命营救
　　有了阿部猎芒护驾，季佐到底没有直接痛死在半路上。
　　之后他们继续前进，越往前地形越难走，一直到第三天，他们都已经看到城镇了，派出去置办物资的先遣队还没回来。
　　气得季佐又回收了一群人的工资。
　　被抬在担架上行走是很难受的，除了难以避免的震动带来的痛苦，还有就是对抬担架的人必须绝对的信任，否则加起来就是身心双重折磨。
　　季佐这性格，这世上恐怕也就信季佑一个人了。
　　前方再走没几步就到了莱芜，他们这一段路的目的地，然而即使已经近在眼前，他们却进不去。
　　城门虽然是开着，但是却有不少民夫在搬砖运石的修缮，而城门两边的守将，全副武装，昂首挺胸，精气神与之前那些城镇的截然不同。
　　“主子，是穆陵关的守将！”申屠在前面看清楚了一点，回来报告。
　　“这还需要去看吗？！”季佐周身寒气直冒，“这可是莱芜！”
　　“莱芜怎么啦？”52741小声问一旁的谭湘林。
　　季佐受了重伤，对谭湘林来说简直大快人心，她这两天精神奕奕，都能下来走了，此时闻言，想了想，迟疑的回答道：“我只听师门的人说过，此乃兵家必争之地，古有长勺之战，就发生在此，有兵法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说的就是这场。”
　　52741木鱼眼，她的资料库里有这句话，但是太精简了，又感觉用不到，所以她并没有研究，此时只能继续问：“为什么是兵家必争之地啊？兵家必争之地不应该是东面的穆陵关吗？”
　　谭湘林有些羞愧：“这，我见识浅薄，着实说不上来，抱歉。”
　　52741叹口气，突然想起兵家必争之地里有个地字，便再次手触着地面，调动精神往远处探去。
　　东面穆陵关她之前已经“看”清楚了，这次便往西面“看”。
　　手刚触地的一瞬间她便已经明白了此处的地理优势，西面有一高山，高耸险峻，端庄方正，真是险峻的让每个当兵的人喜欢。
　　她见猎心喜，很想好好研究一下这座山，可当她一鼓作气，调动精神波继续勇往直前时，却突然浑身一震，慌乱的收回了手。
　　一旁闭目养神的阿部猎芒睁开眼，看着她，见她一副见鬼的表情，有些好奇：“怎么了？”
　　52741想也没想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大夏天的指尖冰凉，甚至透到了他的皮肤上，阿部猎芒皱了皱眉，手臂一紧想甩开她，但到底没动。
　　“太可怕了！”52741全然不在意阿部猎芒的抗拒，神色又是惊恐，又隐藏着一丝兴奋，“那山有毒！”
　　这下阿部猎芒的手臂直接坚如铁石，他冷下声：“毒？整座山，都有辐射？”
　　“不是不是！”52741松开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的力量一碰到它，哗的一下，全没了！它在拒绝我，或者说，它有意识的在吞噬我！就像，就像，哦对，泥牛入海，太可怕了！”
　　一旁谭湘林笑起来：“你们在说什么呢，听着像泰山会吃人似的。”
　　“泰山？那就是泰山？”
　　“对啊，五岳之首。”谭湘林道，“说来可笑，大元五百八十年，只有六位皇帝上山封禅，要知道光秦以前，可就有六七十个皇帝封禅。”
　　“六位？”52741耳朵一竖，这数字挺有意思。
　　“对，”谭湘林冷笑，看向季佐的方向，“没圣女相伴，这皇帝就不是受命于天的了，连封禅都不配，你说可不可笑？”
　　“可圣女不在的时候，皇帝想封禅也没人拦得住吧。”这锅咱可不背！
　　“怎么拦不住？当今皇上要禁海封山，你看圣所怎么做的？”
　　“……”这着实有些豪横，虽然想起来有一点点的爽。
　　不过……52741抬头望向西面，作为泰山的东麓，莱芜的地势还没呈现五岳之首的气势，可想到那恢弘又隐忍的力量，这个星球，说不定还真有没开智的矿种同胞，在凭着本能守护着。
　　她莫名的有些惋惜起来。
　　莱芜在严查过路行人，季佐这一行自然是绝无可能进去，只能躲在镇外不远处的一个村落中，富甲天下的贵公子沦落到了这个份上，还真是让人心中暗爽……虽然一代天蝎将军和星际传奇工程兵此时正被关押在柴房中。
　　是夜，在柳来给他们送吃的，食物很简单，稀粥馒头蒜炒肉，量大够吃。
　　她唯恐他们在碗筷上做手脚逃出去，坐在一边看他们吃，看了一会儿，突然冷声道：“娘娘怕是挺高兴的吧。”
　　“唔？”52741嘴里塞着馒头，很奇怪的看她。
　　在柳往莱芜的方向抬抬下巴：“那儿可是穆陵军呢。”
　　52741继续咀嚼，因好奇而挑起的眉毛没有丝毫变化。
　　在柳眨眨眼，反应过来了：“娘娘莫不是不知，这穆陵关的守将戚正扬，是你姐夫？”
　　戚正扬？
　　对哦！
　　她只知道卓令吾的大女儿卓司棋嫁了山东一个姓戚的将门，倒还没把穆陵关和自己联系起来过！
　　但是可惜……她现在的目标不是探亲，是找到隐族。
　　她无辜的摇了摇头，一脸懊丧：“那又如何，你们又不会让我去见他。”
　　“哼。”在柳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收了她的盘子，“你去见了也好，省的百无一用不说，还拖了我们主子的后腿。”
　　52741拍掉身上的碎屑，随口应着：“是呢，毕竟如果是我负责保护季佐，他断得可不一定只有一条腿了。”
　　你们可是连保护他都做不到哦小姑娘。
　　在柳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收起所有的碗盘，走了出去。
　　阿部猎芒：“……”他刚挑出蒜炒肉里的肉丝，此时只夹了个寂寞。
　　52741忍着笑看着他：“对不住，嘿！”
　　他放下了筷子，扭头不看她。
　　过了一会儿，在柳又回来，把筷子也收走了。
　　“卓小姐，”一旁的谭湘林倒是喝了粥，精神不错，“戚正扬将军当真是你姐夫？”
　　“大概是吧。”52741对此兴致缺缺。
　　“那可太好了，我们寻个机会逃出去，只要进了莱芜，就有救了！”
　　“就算没有我姐夫这层关系，逃进莱芜，我们也会获救啊。”52741道，“怎么，你现在能跑了？”
　　谭湘林一顿，苦笑着看看自己，抬头时表情又坚毅了：“我这命本就是捡回来了，卓姑娘，你与方小将军一块儿逃吧！我虽然跑不了，拦一拦他们，还是可以的。”
　　“对，你也就拦，一，拦。”52741在“一”上加重语调，仰头躺在柴垛上，“睡吧，真要跑，只能等天降神兵了。”
　　谭湘林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自己力有不逮，只能无奈的闭上了眼。
　　待她呼吸沉重了，阿部猎芒忽然道：“你确定，要处理违规物品持有者？”
　　52741当然没睡，她看着破旧低矮的天花板，神色平静：“嗯。”
　　“即使有人来救你，也不去？”
　　“对我来说，只有米罗娜来了，才算救。”52741说完，翻个身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看来阿部猎芒是感觉到什么了，今晚多半有救兵。
　　月上枝头的时候，先遣队终于收到消息回来了，申屠在外面等他们，压低声音骂道：“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回大人，城里的药行、车行，全被控制了，圣堂直接被戚正扬的副将堵在门口，那个杀胚扬言让圣堂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城门口所有进出的人都被严查，到午后，干脆就只进不出了，进去的也严查身份和行迹，带了伤的都被拦在外面，只能在一旁窝棚里治疗，防的就是我们啊！”
　　“衙门里的人呢！？”
　　“听闻昨日不管和圣所有没有关系，全都被关进了大牢。”
　　“哼！”申屠冷哼一声，“都是废物！”
　　“大人，我们怎么办？”
　　“你听着……”随后申屠压低了声音，52741都听不清了。
　　吩咐完，申屠把来人赶开了，径直往柴房走来，打开门，用脚踢“醒”52741，冷声道：“起来，过来。”
　　52741佯装迷糊的揉揉眼，心里大概猜测到他要做什么，跟着走了出去，临出门时回了头，看了一眼阿部猎芒。
　　阿部猎芒依旧盘腿坐着，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这眼神交流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52741回头，跟着申屠披着星光进了季佐所在的屋子，圣子燎一身白衣坐在床边照顾季佐，看到她愣了一下，问：“带她来做什？”
　　“阿燎，你忘了她的身份了？”季佐看似尸体一样躺在那，此时却突然回答道，“卓令吾的女儿，元以臻的小老婆，哼，天地君亲师，就是不知道戚正扬这个相门快婿，一次敢得罪几个。”
　　果然是要拿她当挡箭牌，一路上投喂点吃的，临到头来还能物尽其用，季佐在投资方面果真是奇才了。
　　52741一点也不意外，甚至从容的坐在了桌边给自己倒茶喝，完全没意见的样子。
　　圣子燎垂眸，不再说话。
　　这一天若不是季佐实在精疲力竭，其实完全不该在这儿留宿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所以整个队伍里，大概只有他一个在休息，其他每一个人都瞪大眼睛等着。
　　月上中天之时，不速之客终于来了。
　　一听就是高手，在52741感到波动许久以后，在场武功算最高强的圣子燎才忽然起身，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拍了拍季佐的肩膀，轻声道：“阿佐，他们来了。”
　　季佐没动，轻轻的哼了一声。
　　他旁边，两个沉默的西圣军卫兵上前，极为小心的将他抬上担架。
　　圣子燎守在一旁，往52741看了好几眼，还是忍不住道：“卓小姐，刀剑无眼，你，要不要过来点？”
　　52741摇摇头，继续坐在桌边，给自己倒茶喝。
　　来者不少，都是高手不说，排布也很专业，远远的就分散成好几拨，以一个能随时相互支援的距离包围了这个简陋的院子，只不过季佐他们特地选了个靠山的屋子，后面不得不空出一个缺口来。
　　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互指挥的，亦或是事先计划好的，这些在黑暗中的来人无声无息间，就步调一致的缩紧了包围圈。
　　就在他们占住点位的下一秒，突然无数支弩箭从四面八方射了进来！
　　“小心！”圣子燎叫了一声，抽剑便挡！外面申屠和在柳也在各自的方位保护季佐的所在，很快便听到有人痛苦的叫了起来！
　　第一波攻击密如骤雨，几乎让绝大多数人自顾不暇，待箭雨过去，他和季佐身边几乎插满了弩箭，他轻喘着，急忙看向52741，一眼望来，楞了一下。
　　52741把桌子放倒，整个人蹲坐在桌板后面，还抱着茶水。
　　她面前的桌板上密密麻麻也插满了弩箭。
　　就算来了三十个人好了，依这一波的密集程度，怕不是连发弩吧，一次起码八支箭。
　　她心里默默的计算着，又从旁边的茶壶里倒了点茶水，滋溜喝了一口。
　　“下一次该放火了吧。”季佐最厉害，眼都没睁，手指甚至还轻轻敲击着担架的边沿，打节拍似的，“准备走了，卓小姐……死了没？”
　　“没呢！”52741没好气的答。
　　“放过火如果你没死，就堂堂正正的出去接受他们的营救吧，别说是我放你，这是你自己的本事。”
　　“接受营救？我怎么没觉得他们放箭有考虑到我的感受。”52741冷笑，“你放心，季佐，看在你一路上对我呵护有加的份上，我一定保你苟活。”
　　季佐也冷笑一声，与此同时，外面果然亮起了火光！
　　门轰的被打开，申屠和在柳一道冲了进来，身上满是伤痕，他们关上千疮百孔的门，拿木条抵住了，转身道：“主子！火攻！”
　　“我知道！”季佐不耐道，“等……”
　　他话还没说完，数百支火箭咻咻咻的射了进来，转眼就点燃了房中的桌椅布帘，火势熊熊而起！
　　待箭雨停下，烟雾弥漫起来，申屠打开了后门，回头道：“主子！听信而行！”
　　说罢，和在柳一道提着武器率先冲出去。
　　“起来！”圣子燎一直保护着季佐，给抬担架的士兵下令，“准备冲出去！”
　　他说着，眼睛却望向52741，烟雾中眼眶通红，也不知道是熏得还是别的。
　　那眼神让52741觉得周身的火烫得难以忍受，她终于自已经着火的桌板后面站起来，拍拍屁股，朝他走过去。
　　“主……卓姑娘？”他面露疑惑。
　　“挟持我。”52741说。
　　圣子燎秒懂，举起软剑，满脸惊喜。
　　季佐的聪明脑袋终于不够用了，他睁眼瞪向52741：“你做什么，你傻吗？！”
　　后门打斗声已经响起，来人果然不会错过这么大一个缺口，听声音战况焦灼，竟是申屠和在柳都无法立刻解决的。
　　季佐眼睛忍不住往后门晃了晃，面露怒色，对她吼道：“你快出去！阿燎！让她到门外去！”
　　“他们是冲你来的，就算我出去，也不会分掉你这里的丝毫压力。”52741平静的陈述着，又对圣子燎道，“快点，挟持我。”
　　季佐咬牙：“你别后悔！”
　　“知道你弟弟为什么喜欢我吗？”圣子燎的软剑已经搁上了52741的脖子，她在火光和剑光中从容微笑，“因为我懂他在做什么……我也懂你的。”
　　季佐呼吸一滞，转眼被烟熏得咳嗽起来，动作一大，他的腿伤加剧，他又闷哼一声，颤抖的伸手去捂腿。
　　却有一只手先盖上了他的膝盖，52741没阿部猎芒那种镇痛的本事，只能扶住他的膝盖不让他乱动。
　　她随着担架慢慢走到门边，看了看外面，微笑道：“等你腿好了，亲自出海看看吧，海洋，真的很大很大哦。”


第76章 神秘弃矿
　　火势熊熊，在炎热的夏天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远处村里的其他人终于醒了，惊叫和奔走声错落交织着，但这也掩盖不了背后正门外不断接近的脚步声。
　　腹背受敌，等不了。
　　圣子燎将软剑架在了52741的脖子上，低声道：“得罪了。”
　　他一推52741，将她从后门推了出去。
　　申屠和在柳背对背正打得火热，见到她都一惊，可下一瞬便明白了情况，立刻跑到了她的身边，大吼：“停手！再不停我杀了她！”
　　浓烟滚滚，周围的敌人身形影影幢幢的，但无一例外都停住了，没一会儿，一个人冲了出来。
　　“妹妹！”
　　“……”要不是见到这个人，52741都快忘了自己登陆这颗矿星的初衷了，她抬了抬手，敷衍的应了一句，“哟。”
　　来者自然是萧若骐。
　　她一身铠甲，虽然被烟熏火燎的，但依然英姿勃勃，此时摘下了头盔，一头秀发被紧紧的束在头上，却丝毫没影响她的容颜。
　　“季佐，你大逆不道！”萧若骐横眉怒目，“今日若你敢伤她分毫，我决不罢休！”
　　季佐躺在担架上，闻言冷笑了一声，扭过头去，还拿浸湿了的布捂住口鼻。
　　“你们今日是逃不出去的，束手就擒吧，不要垂死挣扎了。”萧若骐又道，“带着你这么个废人，还想逃到哪里去？！”
　　废人两个字着实扎心，季佐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冷，却反而笑了出来：“说的是呢，毕竟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哦，就是不知道现在，谁是王呢？”
　　萧若骐甩了个枪花，并没有被这么轻易激怒，她看向52741：“妹妹！你还好吧，可有被伤到？我的探子分明说了，你们都被关押在柴房里，怎么你却在这？”
　　要么探子撒谎，要么你撒谎，老娘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季佐的房间，你们跟我说不知道？
　　52741半个字都不信。
　　季佐说不定也有赌的成分，他指望着逃跑的时候能把她推出去吸引一波视线，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那么大义灭亲，她在这个屋子里还能被万箭齐发。
　　就冲这点，她也不能和萧若骐这帮人混，太诡谲了，表面关心爱护，背地里不知道安着什么心。
　　她笑了笑，不说话。
　　萧若骐愣了一下，转而一咬牙，又怒目冲圣子燎道：“放了她，我饶你们不死！”
　　其实带着季佐，此番确实难了，但是若扔下季佐自己逃跑，那一切就毫无意义。
　　没人动。
　　52741叹了口气，她率先往前迈了一步。
　　圣子燎的软剑差点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赶紧跟进了一步，于是一旁的担架兵也不由自主的紧跟了上来。
　　52741又迈了第二步，往前，坚定的。
　　这下圣子燎明白了，他开始跟着她往前走，带着季佐和申屠还有在柳，七个人团成一团，义无反顾的冲着萧若骐走去。
　　萧若骐果然变色了，她提枪大声道：“站住！”
　　“让开！”申屠也叫，“你们是不想要你们的贤妃娘娘了？”
　　萧若骐看了52741一眼，咬牙，竟然真的后退了一步！
　　“嗯？”季佐见状，也看了一眼52741，随后眼中露出了有趣的神色，干脆下令道，“走！”
　　于是在圣子燎假意胁迫，52741主动配合的情况下，一行人竟然真的在萧若骐等人的环伺中，一路走到了后山山道前。
　　直到此时，萧若骐都没敢下格杀勿论的命令。
　　52741甚至能从她身边的手下眼中看到焦急和不屑。
　　一个贤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而已，何以为她放弃季佐这条大鱼？
　　季佐若这都不怀疑，那他便是傻了。
　　“怎么回事？！”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一个彪形大汉喘着粗气从前院带兵冲过来，见状大怒，“娘娘？！这是为何？！”
　　“梁将军！不要轻举妄动！”萧若骐见势不妙，大叫。
　　“妈了个巴子的，一个妃子而已，就算是宰相的女儿，卓相深明大义，自然明白的！兄弟们！放箭！”
　　“不行！”萧若骐这一声几乎凄厉，她对着那个梁将军怒目而视，“不可伤她！”
　　“娘娘！大局为重啊！”
　　“我怎会不知！”萧若骐狠狠的瞪着依旧“挟持”着52741的圣子燎，恨声道，“你们跑不了的！”
　　“呵！”季佐冷笑了一声，申屠和在柳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护着他，转身往山路奔去。
　　圣子燎也不落后，一揽52741的肩膀，三两步追上了他们。
　　进山前，52741清楚的看见，那个梁将军的身后，阿部猎芒披着一身月白的袍子，平静的看着他们。
　　她冲着他笑了笑。
　　山路崎岖，又有萧若骐等人紧紧追在后面，这一路走得很是辛苦。
　　52741亲眼看到，季佐捂着口鼻的布已经浸透了鲜血，他倒是出乎意料的能忍，平时别人颠一下都要死要活的，此时却一声不吭。
　　不知道姜大夫怎么样了，没有医生，他这一路怕也够呛。
　　“你们打算怎么逃？”52741还是一身弱女子打扮，此时提着裙子跟他们跑得飞快，脚步稳健很是利落。
　　“前面山坳里，有一个废弃的矿场。”圣子燎已经收了剑，紧跟在她身侧。
　　“矿场？！”52741精神一振，但转念一想，她记得有月仪秤的所有矿场的分布，这附近好像并没有，那个矿场多半是圣所自己开的。
　　果然，圣子燎道：“传闻有人在那挖出了金子，圣所便暗地里将其开了出来，谁料并没有多少，而且周围土匪流寇闻讯而来，我们不堪其扰，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哦，伪矿！
　　确实恶心，其实只有表面一点点，连储量都谈不上，创造的价值还不够支付开矿的钱。
　　在没有足够先进的探测技术前，这样的学费，他们还得交很多年。
　　他们在夜色中几乎不知疲倦般跑了半夜，一路在各种巨石或低洼中躲避小股追兵，才终于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找到了这个隐藏极深的“伪金矿”。
　　到了目的地，却没人高兴。
　　因为这个伪金矿本就也只存在于圣所的记载中，没人知道它现在什么情况，最有可能的是被猛兽占领，是以即使已经累到面色青黑，申屠还是自告奋勇去探路。
　　季佐默许了，他其实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看情况，这条腿多半是保不住了。
　　申屠几下就消失在了树丛中，没一会儿便返回了，神色有些犹豫：“眼下似乎是没有人。”
　　“什么意思？”在柳问。
　　“有熄灭的篝火，凉的，应是已经走了一天以上。”
　　“那便去吧。”
　　申屠还在迟疑，但看了看季佐，还是点了头。
　　几人一路护着季佐慢慢的靠近了那个伪金矿，还没靠近，52741却已经发现不对头。
　　这似乎是已经到了泰山的山脚，她本不想再尝尝被“吞噬”的滋味，奈何此时她总觉得，这个脚下踩着土，前方立着山石的地方，有些“空”。
　　这是一个非常玄妙的感觉，如果必须形容出来，那就是脚踏实地和脚踩地窖门的差别，她感到他们的每一步都能在地底和前方的山石中得到回响，即使这个波动细微到原住民完全感觉不到。
　　“这儿被开采了多久？”她问。
　　圣子燎回忆了一下，摇头：“浅层而已，余黄寥寥，弃之。”
　　“那就是挖了个表面？”
　　“……嗯。”
　　那不可能！52741就差脱口而出了，就冲这空荡的感觉，整个泰山都被挖空了她都信！
　　她有点不安起来，尝试着用手触地，探了探，果然还是除了一片混沌的虚无，什么都探不到。
　　她都有点想喊停了。
　　可是看看季佐，她知道就算喊了停，也没用……这时候搬出圣女的身份大概也派不上用场。
　　前面申屠和在柳已经探进了矿洞之中。
　　后面的担架兵自然义无反顾的跟了进去，五人转眼消失在幽深的洞里。
　　路边果然有两堆熄灭了的篝火，还有只破烂的鞋子，显然是之前休息的人留下的。
　　这点儿生活痕迹果然也只能让人心里不安，但完全不至于吓退人。
　　52741无奈，只能跟了进去。
　　“主子，”圣子燎在一旁跟着，低声问，“有何不妥？”
　　“……很不妥。”52741说罢，便彻底的进入了黑暗中。
　　这矿洞并不大，也丝毫没有金矿的迹象，然而两边开凿的痕迹却颇为用心，尖利的石头全都磨平了，矿洞越往深处去，地势就越低，再走点，便有湿气传来，石头间渗出了地下水，缓缓往下流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洞穴中回响。
　　申屠终于发现不对了，他举着火把停在了嘴前面，低声道：“主子，不大对，这矿洞不该这么深。”
　　我说吧！哦，我什么都没说……52741在后面撇撇嘴。
　　季佐没回答，他已经昏了过去。
　　“主子？主子！”申屠大惊，连忙寻了块平整的地方，令担架兵放下季佐，上前探看。
　　“申屠，这可如何是好？！”在柳急得要哭出来，“他们何时到？！”
　　果然有援兵。
　　想也知道，光凭他们几个，那绝对不可能逃出去。
　　申屠咬牙，脸上青筋毕露：“先稳住，先稳住……你们两个，去寻些药草来，就这个药草，长成这样的。”
　　他竟然掏出了姜大夫的药袋子，此时已经有些干瘪，只剩几根药草。
　　一边吩咐，他一边慌乱的拿出个药瓶子，在季佐膝盖上胡乱的撒着，又兑了水化开了药粉，小心的揉着。
　　这当然没用，就连52741都知道，季佐现在只能依靠手术。
　　圣子燎也上前，细细查看季佐的腿，三个完全不懂医的人围着季佐团团转，束手无策。
　　52741插着手在一旁看着，观察这个洞穴，一次又一次小心探查着周围的动静，次次都失败。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登陆的时候以为这儿没有高科技，她便一直以对待原始社会的态度对待这，这行为成为了习惯，导致她下意识的以为泰山是天赋异禀才会吞噬她的探查。
　　可如果，这不是吞噬，是屏蔽呢？
　　矿种在大联盟虽然不至于人人喊打，但是征战万年，也是逼迫着敌人开发了不少应对方法的。
　　屏蔽硅基能量的仪器早千把年就已经遍地都是，贵是贵了点，但是那些竞争对手还是下的了这个血本的。
　　如果泰山中，这个洞穴深处，恰好有一个，并且一直处于开启的状态……
　　那这个矿洞为什么意外的深，就有理可循了。
　　她不再事不关己似的站在一旁，反而迈步往前，站在了比他们更里面的地方，平静的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卓司思，你不要妄动！”她的动作惊动了在柳，她一抹眼泪，愤恨的骂道。
　　52741看也不看她，只是望着远处。
　　看着看着，就听到有动静传来。
　　“叮当。”
　　这可不是只有她能听到的动静，所有人都听到了，不约而同的看向矿洞深处。
　　那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叮叮当当的，极为悦耳，而随着铃声渐进，铃铛的主人也缓缓走了出来。
　　那竟然是一只黑猫。
　　胖脸，绿眼，细长的尾巴，全身油光瓦亮。
　　还有四条，黄铜色的，金属的，大长腿。


第77章 别有洞天
　　黑猫一出现，被说季佐一行，连52741都懵了。
　　这就仿佛工业革命后的人在原始社会看到了一个抽水马桶，因为太过意外她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要不然怎么办，原始社会不该出现这东西！
　　没错，这儿有天物，也没错，这儿的天物可能有各种来源，说不定就包含了某个无聊的铲屎官的遗孤（黑猫），可那不代表这只黑猫质量好到能穿越大气层坠落地面然后经过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还能运行如初！
　　得有人照顾它！给它润滑！给它充能！
　　如果一只机械宠物都能永动，那此地坠落的起码得是他们集团太子爷的级别！
　　最可怕的是，这只机械宠物的本体，可能是原住民！
　　四条金属腿，可能是后来安上去的！
　　谁干的！？都会神经接驳了吗？！生物学居然那么容易的吗？！
　　52741错乱了。
　　她看猫如看鬼，神色比其他人好不了很多。
　　“……申屠，”在柳第一个绷不住，“这猫，猫？”
　　申屠也目瞪口呆：“嗯……它的腿……”
　　“它是猫，是鬼？”
　　“我，不知，但是……”申屠看了一眼季佐。
　　“这当然是猫了，长得还挺好看，”圣子燎居然是其中表现最正常的一个，他越过52741，露出微笑蹲下来，朝黑猫伸出双手，柔声唤，“喵，喵，过来，过来。”
　　黑猫看到他们时便停下来，此时更是直接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藏在暗影处，歪头打量他们。
　　圣子燎笑容更柔，压低声音：“来啊，小狸奴，乖……啊，我这儿有吃的，好吃的。”说着，他伸手从在柳腰背后的褡裢中掏出一包肉干，拿出一块递过去：“狸奴乖，狸奴馋，狸奴最可爱……”
　　黑猫竟然真的迟疑着凑了过来，看来即使是四条金属腿，依然兽性不改，它一步步走出黑暗，经过数次迟疑，终于走到了火光中，探头去嗅圣子燎手里的肉干。
　　圣子燎：“……乖。”笑容未落，他突然出手如电，一捞一收，将黑猫抓在了手里，双手捧着直接怼到52741鼻子前，笑容扩大：“听闻娘娘于奇淫技巧上颇有建树，不如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听到52741耳朵里，再配合他殷切的眼神，分明就在叫嚣：快夸我，快夸我！
　　52741后仰了一下躲过脸上黑猫的一记喵喵拳，表情很勉强很犹豫实际上心底里很开心的接过了猫，根据全宇宙通行的撸猫大法捏住了它的后颈，黑猫的挣扎果然弱了，很不甘的呜呜叫着，叫声软嫩，奶里奶气的。
　　她扛不住了，一边翻来覆去的检查，一边假模假样的解释起来。
　　“我其实不是很懂啦……哇肉垫都仿出来了，我只是在山里的时候偶然看了两本杂书，诶，这铃铛是固定的……咳，等下，我刚才说到哪了，哦，但那书里没提这个猫，也没提这个腿啊，咦，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这个猫为什么能控制四条金属腿了！不是她认知中的义肢那种内部生物神经仿生设计，而是外接！
　　没错，猫浓密的绒毛下面自头部密密麻麻扎着细小的神经元贴片，连着黑色的绒线接在了挂着铃铛的项圈上，又从项圈开始扩散到四肢，起到了一定的固定和连接作用。
　　而最令人惊叹的是，那些线条之精堪称巧夺天工，绒线只是外层，里面应该还包裹着类似神经的材料，才得以在外部直接连接猫的脑部和四肢，帮助猫控制自身！
　　虽然这种外接技术现在已经落后到仅流通在一些大联盟黑市和贫民窟，可对这个文明来说，还是过于先进了。
　　他们的文明进步速度已经不能算狂奔，完全就是原地飞升了。
　　幸好阿部猎芒没来，否则她非得当场被打死不可。
　　但是，不说别的，这猫真可爱啊……她想她家狗子了。
　　正翻腾着猫肚皮看接线的时候，远处隐隐传来了呼唤声，一个小女孩一边叫着芝麻，一边往这儿靠近，语气中有着哭腔，待见到他们的时候，更是直接哭了出来：“芝麻！你们！你们放开芝麻！”
　　她十二三岁年纪，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像是各种布料拼凑而成，到处都是小袋子，活像个小乞丐，尤其是配上那张瘦削苍白的小脸，那就更像个营养不良的小乞丐了。
　　“你们还我芝麻！”趁众人都看着她出神，她着急起来，又喊。
　　“还你可以啊，”52741打量着她，“但这猫是怎么回事？”
　　“关你何事！”
　　“有意思，”52741抱起黑猫，与它的眼睛对视着，猫咪瞳孔在火光下已经缩成一条细线，看起来有了点威胁感，只可惜咪呜咪呜的叫声暴露了它的软嫩，“这腿，长得很别致啊，不知道能不能拔下来看看。”
　　闻言，小姑娘悚然变色：“不要！求求你不要！我们好不容易治好它的！”
　　“哦？你们治的？”
　　小姑娘倏然闭嘴，警惕的看着他们。
　　52741看了一眼一旁的申屠和在柳，他们显然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一会儿看看猫，一会儿看看那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
　　52741又摸了摸猫咪的铃铛，心里有了点数，抱着黑猫往那小姑娘走去，摸着它的毛道：“我这儿有人受伤了，你们能帮忙看看么？”
　　小姑娘反而后退了一步：“你们是什么人？”
　　“过路的旅人啊，”52741往后指了指，“他腿伤了，我们借地休息一下，不料这么巧遇到了你。”
　　小姑娘一脸狐疑：“有那么巧的事？”
　　“确实有些巧了，不如说这是缘分吧，怎么样？我们有钱，帮帮忙不？”
　　小姑娘皱眉纠结了许久，终还是上前抢了黑猫抱在怀里，转身道：“你们跟我来。”
　　52741当即跟上，圣子燎终于忍不住抢上前来一把拉住她：“……卓姑娘？”
　　52741拍拍他的手背，朝他笑了笑，又冲着申屠他们招呼了一下：“还愣着做什么，走了呀。”
　　申屠和在柳对视一眼，看看季佐又望了望洞外，出去找药草的二人还没回来，可是事不宜迟，他们还是抬着季佐起来，跟上。
　　申屠都这样了，还不忘抬着季佐赶上她，小声道：“若是主子出了什么事……”
　　“他断了腿，它接好了腿，这么好的事都碰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
　　“你们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萧若骐宁愿放过你们主子都不愿伤了我吗？”52741扔下心理炸弹，“先仔细想想再来质疑我。”
　　小姑娘在黑暗中如履平地，走得极快，后面的人跟得吃力，但很快矿洞就越发窄小，却也越发平整了，两边加了些木板，底下有了错落的石板，干燥像样了许多。
　　再到里面，路甚至有了分叉，小姑娘走过几个更加狭窄的洞口，径直带他们进入了其中一个。
　　此时这矿洞的规模早已远超圣所的记载，圣子燎他们都沉默了，脚步反而越发轻盈，都提神戒备起来。
　　不知道在这四通八达的矿洞中绕了多久，终于，他们来到一个狭路的尽头，那儿有一扇木板打底，铁片镶边的门，微微敞开着，里面有火光闪烁。
　　小姑娘在门外迟疑了一下，回头道：“你们先别进来，我与我爷爷说一下。”
　　“好的。”52741带头答应，站在门口。
　　只见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在里面呆了一会儿，随后门便大开，一个老头子带着一股熏人的臭气出现在门前。
　　一看这老头的样子，52741感觉更亲切了。
　　他光头，身上仅着了一件脏得不知道原来颜色的灰色短衫，袖子被撕掉了，露出两只精瘦的差不多皮包骨的手臂，腰上挂了一个皮袋子，皮袋子上整齐的缝了许多小袋子，里面满满当当插着各种工具一样的小物件。
　　他的脖子上用皮绳系了一块打磨过的玻璃，看起来有放大镜的效果，下面穿着一条破烂的长裤，脚上踏着一双草鞋。
　　看起来怪异又正常。
　　老头子看似昏花的老眼眯着打量了他们许久，又外头看了看担架上的季佐，哼了一声，转身进屋，意思不言而喻。
　　小姑娘从门里欢快的探出头，肩上还趴着那只黑猫，乐呵呵的：“爷爷让你们进来，记得关上门呀！”
　　52741便又带头进去，进去前手悄悄碰了一下圣子燎，低声道：“留条缝。”
　　圣子燎心领神会，假意让过担架，在后面关上了门，回头正要跟上，却愣住了。
　　这门里真是别有洞天。
　　圆拱形，四周挂满了火把，照得里面灯火通明。洞壁虽然打磨粗糙，可是上面一排排的钉着木架子，木架子上整齐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瓦罐和瓷瓶，上面都用纸条编了号，一眼望去最近的都已经到了三七七。
　　而洞穴里面，则完全是个生活区，桌椅床柜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巨大的工作台，上面零散的堆满了看不出用途的小物件。
　　家具周围到处堆满了各式的金属和木质物件，样子也都颇为奇怪，看不出用于何处。
　　最里面还有一扇小木门，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老头指挥申屠他们把季佐抬到桌子上，拿起颈间的放大镜看了看他的腿，又拿出一个喇叭一样的东西对着他的心口听了一会儿。
　　“活着。”他开口，声音嘶哑。
　　废话！在场一起翻了个白眼。
　　在柳忍不住了，红着眼睛道：“请问这位，隐士，可否救救我家主人？！”
　　“别吵！别吵！”老头不耐烦道，“二花，拿药。”
　　一听这名字，连外星人都觉得好笑，小姑娘倒没觉得哪里不对，赶紧到一旁翻箱倒柜，找了许久，似乎是嫌周围暗，拿根小木条在一旁的火把上借了火，去点桌上的油灯，提了油灯要继续去柜子里找。
　　52741跟了上去，和颜悦色：“我帮你提灯吧。”
　　二花一惊，收了收手，连连摇头：“不，不用！”
　　“哦。”52741却没收回手，“那让我看看这个油灯可好？”
　　“卓司思！你不要耽误人家找药！”申屠急了，斥责她。
　　52741回头看了他一眼，恰好看到老头正从腰间的皮带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要往季佐鼻孔里倒，里面的东西刚露个头，她便转身一步上前握住了老头的手，又问：“你这是做什么呀，老先生？”
　　老头面色不变，平静道：“这也是药，你们不是要救他吗？”
　　“我倒不知道断腿的人用得上这么高级的东西。”她道，“你不是医生吗，说说这药的原理呗？”
　　“卓司思！你这三番五次的作妖，到底要做什么？！”在柳也看不下去了。
　　52741回头看了看他们：“方才觉得贸然跟进来不妥的可是你们，现在又嫌我太疑神疑鬼了？”
　　“什么？”
　　她更加握紧了老头的手臂，笑容依旧礼貌：“老东西，看得起你才跟进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伎俩，你们这几招，可都是别人玩剩下的！”
　　“什么？！”这下申屠立刻听出不对了，立刻拔出刀，指向老头，“你要对我家主人做什么？！”
　　“嘿嘿嘿嘿！”老头不答反笑，看了一眼身后的二花，阴森道，“灯起人灭，你们到下面去救你们家主人吧！哈哈哈哈哈！”
　　他这笑声尖利嘶哑，回荡在洞穴中，显得极为诡谲可怖。
　　笑声回荡间，申屠和在柳还有圣子燎都突然变色，他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头，又看向二花，突然软倒在地，昏睡了过去。
　　老头的笑声戛然而止，不是因为目的达到了，而是因为，握着他的那只手，还是和方才一样紧。


第78章 智取黑店
　　手的主人自然是52741。
　　她笑容依旧，站得笔直，看着他轻声道：“麻醉香氛和医疗虫可不是这么用的，”在老头陡然变色的眼神中，她朝那扇小门抬了抬下巴，“里面藏着台医疗仪吧，或者说一个棺材一样却能救命的东西，这些都是那上面拆下来的吧？”
　　“你，你……”
　　“啧，你说你们是不是暴殄天物。”52741说着，放开了手，径自走向那道小门，“我瞧瞧，那宝贝被你们祸祸成什么样了。”
　　她刚走了一步，一盏油灯斜刺里被砸过来，52741歪头躲过，下一秒二花便握着把匕首冲了过来，直刺她面门！
　　52741锑辐射都不需要用，抬手松松的一拳，那瘦弱的女孩就被打飞出去，后头又有凉风骤至，她往后抬手一抓正好握住一根扎过来的针管！
　　那针管完全是木制的，只有针头极细……也不像这个时代的工艺能做到的。
　　52741握住针管一捏，木头管身应声而碎，迸了她一手透明的液体。
　　“我说你们……”她无奈，转身看向老头，他瞪眼看着她，眼中的狠毒暴露无遗，“我们就是求个医而已，不干就不干嘛，干嘛害人呢？”
　　“你知道什么！”老头朝地上啐了一口，“你们以为不进来你们就能活了吗？”
　　“所以这里不止你们咯？”52741又碰了一下洞壁，还是一无所获，“我有点好奇了，这儿是哪？”
　　“泰山。”
　　“你们这是哪？”
　　“泰山！”
　　“哎……医疗资源有限，我不想你们受伤，影响我同伴的治疗，你们懂吗？我不是对付不了你们，麻烦给点面子。”
　　“嘿嘿嘿嘿，小姑娘，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从这儿出去了？其他人早就知道你们在这了，不是我，也是他们！”
　　“所以你要鱼死网破？”52741歪歪头，看了看正艰难的企图从墙角起身的二花，“你孙女你也不管了？”
　　“管不了了，没制住你们，我们也不见得能活。”
　　“所以这个黑市生存环境那么恶劣吗？”52741自言自语似的总结了一句。
　　老头顿了一下，惊讶道：“什么？”
　　“这不就是个黑市吗？”52741悠然道，“硬通货应该是材料吧，天物的部件什么的。”
　　“……你是什么人？”
　　“我啊。”52741低头看了看躺了一地的圣子燎等人，伸手在领间掏出了工兵球，当着他的面将它变成一支精致的金属针管，又在他陡然贪婪的眼神中，将其变成了一盏油灯的形状，最后变回一颗球，塞回领子里，朝他笑笑，“凭这个，不知道能在你们这混到什么等级？”
　　老头眨了眨眼，收敛了贪婪的神色，上下打量着她陷入沉思，忽然小声问：“……天人？”
　　52741不置可否，只是问：“天人应该都不大喜欢你们知道太多吧？”
　　老头终于有点畏惧了，他看了看瘫在地上的二花，咬咬牙：“你待如何？”
　　“你能治好他的腿吗？”52741忍住一大堆问题，率先问了个自以为最良心的问题。
　　老头看了看季佐，摇了摇头：“不行。”
　　“猫不是你们做的？”
　　“……不是。”
　　“哦……”52741环视了一圈洞壁，了然道，“排除那门后的东西，这儿最值钱的应该是这只猫了吧。”
　　“是。”
　　“那猫是谁做的？”
　　“……不能说。”老头揩了下鼻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了老头子在这更不能混了，与死无异。”
　　“那我猜猜吧，是不是工医？”
　　老头闭紧嘴，摇摇头。
　　52741耸耸肩，又问：“那你把我们引进来，是想从我们这获得什么？不会就是劫财吧？”
　　“为何不能是劫财，可不就是劫财嘛。”
　　“大哥啊，”52741叹气，“麻烦你配合点，劫财你犯得着冲他用医疗虫？医疗虫是有消耗率的，你怎么就确定我们身上的钱能回本？”
　　老头又沉默了。
　　52741抬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凭经验说出猜测：“你想要我们的器官吧。”
　　老头这次终于忍不住震惊了，双眼暴突的看向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就当我见多识广好了。”52741猜中这个没有丝毫得意，反而有些谨慎了。
　　毕竟黑市也分阶层，贩卖器官在哪都是最黑的那一层，以此为生的人已经完全道德沦丧，连她都没和这样的家伙打过交道。
　　她对这颗矿星来说从立场上讲可能是反派，但不代表她能坏得过贩卖器官的。
　　尤其是利用小孩子和猫咪的。
　　“我要救我的朋友，至少先保住他的命，你手里有什么家伙，先使出来吧。”她虽然还有一大堆问题，但心底里对老头的反感和警惕让她决定还是先干正事，在坏人身上浪费时间实在不算明智。
　　“没有。”老头果然拒绝，“老头子在这不过是个屠宰匠，猪狗不如的等级，哪来那么金贵的玩意儿。”
　　“开门我看看？万一有呢。”52741不依不饶，没被他的话激起丝毫同情。
　　“……”老头子一脸丧气。
　　“……爷爷。”此时，二花终于回了口气，虚弱道，“让她看吧，咱俩的日子，还能更差吗？”
　　“瞧你家姑娘多聪明。”52741笑着夸赞。
　　老头咬牙，狠狠的叹了口气，从皮袋子里掏出一个钥匙，52741接了过去，转身去开小木门。
　　木门吱呀一下开了，她没急着进去，而是手碰着洞壁，温和道：“我不大喜欢重复强调什么，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们，一旦逼我动手，如果有幸不死，也是一辈子痛苦，希望你们不要做什么自以为聪明的事情。”
　　二花摸进口袋的手顿了一下，一脸不甘的收了回来。
　　52741走进了门内。
　　里面的景象……她应该是失望的。
　　并没有医疗仪，也没有什么特别醒目的违规用品，有的只是一堆一看就是曾经的天物的垃圾，它们基本都已经破烂不堪，质量差点的直接锈到烂掉，有一些生物器材更恶心，已经包了一层苔藓和诡异的根茎，它们半死不活地包裹着那些器材，因为是异星生物的原因，长得小而奇形怪状。
　　不过在那堆垃圾旁边立着个铜镜，打磨得很是光洁，铜镜最上面镶着一颗杏仁一样的东西。
　　她拿手点了点那个铜镜，没什么反应。又碰了碰那颗杏仁，外间出现了铃铛的声音，随后黑猫不满的咪呜声传来。
　　果然，那铃铛里藏着的是一颗通讯设备，看铜镜的样子，说不定还能传送一下图像，他们几人之前才矿道里的样子，这老头子远程看得清清楚楚。
　　但这在她之前摸黑猫铃铛的时候就有数了，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便没什么大兴趣的走开了。
　　倒是一个不是天物的大坛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过去掀开上面的封泥往里面看了一眼，抽搐了一下嘴角。
　　好家伙，一坛子骨头。
　　一眼望去，什么生物的都有，人骨更是不在少数。
　　这么看去，这对爷孙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她平静的走出小门，看了看他们，面无表情：“你们要骨头？”
　　老头和二花皆沉默。
　　“看数量，该达到交货水准了吧，加上我们几个的话。”
　　“……”
　　“让我想想，”52741全力从原始文明的角度发散思维，猜测道，“现在你们的核心材料，都做不到像骨头一样又轻又硬，对不对？”
　　她说完忽然有些后悔，“你们”这个词完全暴露了她非我族类的身份，但细想一下，她现在确实需要震慑一下这对爷孙，才好继续利用他们，只能放弃了掩饰一下的念头。
　　爷孙俩果然被震住了，他俩对视一眼，老头叹口气：“能治他的腿的人，我们碰不到，不够格。”
　　“总有途径吧。”
　　“只能拿个够格的东西，惊动上头，才行。”老头指了指小门，“那堆骨头，不够。”
　　52741明白了，似笑非笑的摸摸胸口：“这就够了？”
　　老头嘶哑的笑了一下：“老头子晓得你信不过我，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半条腿进棺材了倒无妨，我孙女可不能这样过一辈子，不如我们都赌一把？”
　　此时二花捂着肚子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痕，看着他俩，沉默。
　　“你有多少把握？”52741问。
　　“八成，”老头子说着，突然咧嘴一笑，“这两日正听闻有贵人到此，说不定冥冥之中就是为了你们呢？”
　　52741挑挑眉。
　　不知道工医在隐族算什么等级，但从他的路线和速度上判断，极有可能确实到了这儿，这一点，这老头还真不一定在骗人。
　　但是凭个工兵球就能上达天听，就很难说了。
　　她想了想，摘下了工兵球，一手递给老头，一手搂住了二花的肩膀，微笑：“你懂的吧？”
　　老头似乎早有预料，他看了看二花，没流露什么特别的情绪，在腰间的一块皮布上擦了擦手，接过了工兵球，握在手心。
　　“我给你……”52741看了看季佐，“三个时辰，够不够？”
　　老头点头：“够了。”
　　“那就两个吧。”
　　老头：“……”
　　“两个时辰，给我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后果我不保证，如何？”
　　“……”老头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洞里只剩下52741和二花两个清醒的人。
　　二花咳嗽了两声，戒备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道：“要把他们弄醒么？”
　　“不急，”52741知道麻醉香氛的效果，让这群劳心劳力的人睡个带美梦的觉，就当是本圣女大人给的工作福利好了。
　　她松开二花，到一旁拉了个椅子坐了，指指一旁的地面，和颜悦色道：“来来来，我们聊聊天？”
　　二花此时的表情，活像在看大灰狼。


第79章 初探隐族
　　跟小孩子套话其实并没大意思，主要还是二花虽然看着聪明，还有点狡诈，可知道的着实不多。
　　在她的口中，隐族就是她的全世界，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倒更像是隐族。
　　她出生就在这些坑道里摸爬滚打，没见过父母，就自然的被设定为父母双亡，连老头是不是她亲爷爷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52741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绑了个没啥价值的东西。然而紧接着二花就开始给老头洗地，说爷爷虽然穷，虽然卑微还有点坏，但真的是对她很好很好……
　　52741看看她的穿着和身板，对此持保留意见。
　　她已经开始有点担心自己的工兵球了。
　　她忍着烦躁，又问：“你们这儿平时都做些什么？你爷爷也是一出生就是隐族吗？”
　　二花迟疑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爷爷知道很多外面的事，他不喜欢外面。”
　　“为什么？”
　　“就是……外面的人很坏，喜欢到处抓人，然后……做什么都要钱，没钱也会被抓，饭菜不好吃，不吃还要被打，还特别虚伪，明明想要又说不要，不给了又要抢……”
　　二花认真历数了若干罪状，52741听得很尴尬，怎么反过来这个贩卖器官的贼窟成天堂了？用某个文明的形容大概就是……乌托邦？
　　“你爷爷是不希望你出去吧？”
　　“不！他老是赶我！赶我出去！”二花抬高声音，很愤懑，“我就不！他凭什么嘛！”
　　52741很想问她有没有听过欲擒故纵这个词，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方才关键的问题并没有被回答，只能再问一遍：“你们平时都做什么？除了你爷爷以外，其他人呢？”
　　二花顿了顿，有些警惕的看了她一眼，闭上嘴。
　　52741并不介意，她对星际黑市的了解肯定超过面前这小屁孩，于是道：“你和你爷爷应该是最底层，但也是数量最多的，原材料的提供者和拾荒者吧，把一些别人不要的或者别处收来的垃圾拾掇拾掇，拿到交易的地方去换取生活的资源。”
　　她懒得将话说得很接地气，因为她的词汇库里尚没有能更精准描绘这些职业和术语的东西，而二花显然听明白了，她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们住在洞窟外围，平时都是各凭本事获取资源吧，就像你爷爷利用你和黑，芝麻，引诱我们那样。”
　　二花果然还是沉默。
　　看来猜对了。
　　“那再往里面一点，应该有更大的洞，甚至有街巷吧，负责集中资源进行交易和输送，那些人虽然制约着你们，但也不算高级，因为他们接触不到核心的东西。”52741说着，笑了笑，“不过吹牛应该是他们的长项。”
　　二花闻言，抬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怀疑我来过这？”
　　她摇摇头，又低下了头，开始搓手指，本来沾满灰泥的手指被搓啊搓的，竟然一块一块白皙起来——不正常的那种白。
　　“交易市场再上层，就是开发素材的地方了，哎，不过那些人顶多会些粗劣的加工，有了高级的东西，还是得往上递……我猜一下，私藏素材，或者说天物，后果很严重吧？”
　　二花已经无奈了，只能低着头非暴力不抵抗。
　　“你就应一声让我放心一下嘛，你爷爷现在可是拿了我的宝贝出去了。如果他有个歹心，私藏了跑了，一旦被抓到，是不是还不如死了？”
　　二花无奈了，叹口气，有些无奈，甚至是绝望的点点头。
　　“那就好，那他应该会老实点。”
　　52741猜上瘾了：“看来你们的组织还是很严密的，主要由掌握技术和武力的人控制着，哦对了，方才说错了，相比你们，更多的应该是拿着可以当武器的天物，负责战斗、保卫和监视的人吧？”
　　“都让你说完了，我有何可说的。”二花嘟囔。
　　“哎……”52741有点独孤求败的孤寂感，她也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如果有什么意外的地方就好了……啊，对了，现在还有活着的，天人吗？”
　　她问出来就料想到了答案，果然，这一次二花果断摇头：“不知道。”
　　“嗯……”52741沉吟了一声，看看躺了一地的小伙伴，拍拍二花，“把他们弄醒吧。”
　　“啊？”二花茫然抬头，没反应过来。
　　“他们也睡得差不多了，把他们弄醒吧。”此时52741很是好脾气。
　　二花掏出一个小瓶子，在他们的眉心都小心的滴了一滴微红的液体，待那液体溶进皮肤，没一会儿，三人差不多时间缓缓醒转。
　　除了季佐。
　　52741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是有阿部猎芒护持，他这样的伤，现在怕是早就死了吧。
　　申屠和在柳一醒来就跳了起来，看到眼前的情状有些发愣，转而皱眉凶道：“那老头呢？！怎么回事！主子，主子？！”
　　“他没事……大概。”52741答道。
　　申屠闻言，突然伸手要过来揪52741领口，嘴里怒吼：“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话是说完了，手却没碰到52741，就被圣子燎握住了，他一手揉着头，垂眸道：“退下。”
　　“大人！明明是她……”在柳在一旁不甘道。
　　“我们不是都好好的么？”圣子燎朝52741笑了一下，“是吧？”
　　52741耸耸肩，继续低头看季佐，微微皱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哎呀，发烧了。”
　　“什么？！”申屠和在柳此时已经承受不住任何有关季佐的坏消息，闻言大惊失色。
　　“好事。”52741道。
　　“发烧怎么能算好事？！”
　　“说明他的身体还在和病痛做抵抗，难道你们希望他凉了？”
　　两人目瞪口呆，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
　　“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圣子燎此时还在掩饰她的身份，“我们……”他看了看已经放回桌上的油灯，“他们是想做什么？”
　　“他们是隐族。”52741直言不讳。
　　这一点大概他们几人都早已有猜想，并没有太惊讶。
　　“然后想要我们的……”52741想了想，列举起来，“骨头，内脏……脑子和肉要不要？”她问二花。
　　二花摇头：“不要。”
　　“那就骨头和内脏。”52741从容总结。
　　“什么！？他们要那些做什么。”
　　“说来话长，我也不想说，反正这事儿已经过去了。”52741摊摊手，“幸好我没晕，还制住了他俩，现在老头已经出去给你们家主子找大夫去了。”
　　显然申屠和在柳对她“说来话长”省略的那一节非常在意，依然瞪着她，还不忘一左一右护在季佐两旁。
　　二花在一旁，左右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佐忽然皱眉，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申屠的注意点立马变了，问52741：“大夫什么时候来？！”
　　52741心里估算了一下：“快了吧。”
　　其实她和二花并没有聊多久，提前叫他们起来只是想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隐族可能在文化和技术上都更接近她，但此时可能只有眼前这几个人是她的盟友。
　　只能说可能。
　　因为申屠和在柳看着她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怀疑和警惕了。
　　这一等，果然很是难熬。
　　申屠和在柳一直一动不动守着季佐，对这个洞窟里的所有东西都忌讳，所以一步都不挪。
　　52741于是带着圣子燎把爷孙俩的洞窟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有几个罐子甚至打开看了看，里面用一种难闻的药水泡着奇怪的东西，绝大多数连52741都猜不出是什么东西，看着不像天物或者天人的脏器，倒像是这颗矿星上的产物。
　　圣子燎的态度近乎虔诚，52741说什么他都一脸相信，并且用“你好厉害哦”的表情看她。以至于52741都忍不住废话多了起来。
　　“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透明的，你至少要看到里面的东西吧，否则怎么能注射进身体里……这个针头肯定是天物，但保养得还不错，或者干脆就是新得到的。”
　　“哦！”
　　“不过这个做工就有些粗糙了，什么玩意嘛，这两个部件看着契合，但完全是两种材料，永远都不可能放在一起用的，啧啧啧，浪费。”
　　“哇！”
　　“嘿，这个有意思，这不会是虫眼吧？啧啧，这么大个，本体肯定不小。”
　　“哎呀！”
　　“……”
　　终于，等到申屠、在柳乃至二花的不满都快达到顶峰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
　　老头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确定他们都在里面，才转身道：“就是他们。”
　　52741在这山洞里完全没有探知能力，此时倒是申屠几个的反应比她更快，纷纷看过去，严阵以待。
　　老头让开身，四个人走了进来。
　　两个黑衣黄腰带的壮汉，还有一个黑衣红腰带，带头的则是个褐衣白腰带的中年人，个子瘦小，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看他们的眼神很是不友好：“是你们几个，带来了这个天物？”
　　他的声音沙哑阴鸷，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申屠他们看向52741,52741举手：“对，是我。”
　　“你跟我们走，其他人杀了。”
　　“诶？！”


第80章 某位大人
　　52741已经预料到这里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了。
　　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善良！
　　都杀了？
　　杀猪吗？！
　　亏他们说得出来！
　　那褐衣中年人话音刚落，三个壮汉就径直冲了上来，打头的便是黑衣红带，抬手就冲申屠飞出一个金属圆盘。
　　申屠已经恢复了有快一个时辰，哪有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举刀便挡，谁料那圆盘一触到刀，圆盘周围忽然一亮，蓝光一闪，刀触光即断！
　　靠！激光！
　　见状，52741比申屠还不淡定，在申屠歪头要躲过继续往他飞的圆盘时，大吼一声：“蹲下！”
　　申屠应声蹲下，就见那圆盘经过他时又闪了一下蓝光，他方才背靠的架子上一个罐子突然从中间裂了开来！
　　直线攻击，攻击半径小于半米，是弱激光！
　　52741转头冲在柳吼：“在柳！你对付这个人！”
　　在柳此时正甩鞭和圣子燎一起与那两个壮汉缠斗，两个壮汉武功也不低，几下就将他们逼退了几步，但很快圣子燎和在柳就进入了状态，与他们你来我往大得好不热闹，转眼洞壁上的瓶瓶罐罐就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把那老头心疼得龇牙咧嘴。
　　幸而那两个壮汉并没有红带大汉那犯规的武器，只是人手一把乌黑无光的刀，招式极为利落，招招奔命。
　　在柳听到52741的叫声，朝她瞪了一眼，却恰好看到那红带大汉操纵一根细线将那圆盘收了回来，立刻明白了52741的意思。
　　长兵器自然要长兵器对付。
　　她甩手就朝红带大汉甩出了鞭子，这边申屠极为默契的就地一滚，猛攻在柳的两个对手的下盘，逼退他们后，两人换了位置。
　　“圆盘有猫腻，保持两尺以上距离！”52741无暇解释激光的原理，只能这么说。
　　在柳没说话，咬牙攻击红带大汉。
　　52741没被攻击，自然是因为她要被活着带走，此时她与那个褐衣中年隔着两个战团对视着。
　　褐衣中年本来看红带大汉一击没中，神色略有些动容，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背着手，阴森森的看着52741。
　　“他们也得跟我一起。”52741开口谈判。
　　褐衣中年冷笑了一下：“他们有何用？”
　　52741指了指红衣大汉：“他的武器再用几次便废了，你们会修吗？”
　　红衣大汉耳听八方，闻言竟然震惊的看了她一眼。
　　褐衣中年不动声色：“与我何干。”
　　“他俩的刀。”52741又指了指与申屠缠斗的两人，“很难磨利吧。”
　　这下褐衣中年有点绷不住了：“姑娘这是何意？”
　　52741笑了笑：“你先想想他们死和他们活哪个收益最大？”
　　褐衣中年眯了眼，不善的看着她。
　　“我现在只看到这么两个……算是天物吧。”52741看了看黑衣大汉的木头刀柄，微微摇头，“可怜。”
　　“你说什么？”褐衣中年道。
　　“我说你们可怜。”52741重复了一遍，“明明成天在说什么暴殄天物，结果暴殄起来眼都不眨。”
　　“……停！”褐衣中年忽然高声喊停，三个大汉立刻停手后跃一步，红带大汉收回了自己的金属圆盘时，还很是疼惜的拿袖子擦了擦。
　　52741见状，心中更多了几分肯定，同时还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们的资源着实有限，而且等级分明，应该是等级越高，能持有的天物档次也越高。
　　所以这个褐衣中年手里，肯定有更高级的家伙，只不过不一定是用来防身的。
　　战局暂歇，圣子燎三人都有些疲惫，想来也是，他们连日奔波，又被围困又是逃命，在这又惨遭坑害，说心力交瘁都不为过。
　　要是有力气，恐怕老头带人来之前，就已经先对她动手了。
　　毕竟干倒她再带着季佐和圣子燎冲出去，这样才符合逃生逻辑。
　　“所以，”52741看了看褐衣中年身后一脸痛苦的老头，“看来你接受了我的提议。”
　　褐衣中年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老头立刻在一旁点头哈腰，双手抬起，作出讨要的姿势。褐衣中年从腰间的皮袋子里抓了几颗什么，放在老头黑乎乎的手上。
　　52741眼力好，从他手指缝里一瞟，心里哦了一声。
　　看起来像是碎裂的能量球，那隐隐泛蓝的色泽，那乳胶一样的表面质地……
　　难道他们在拿能量球当货币用？
　　道理也对，但凭的是能量还是质量呢？
　　老头拿到手的时候低头看了看，看手势是想拿起来观摩一下的，但是在褐衣中年的瞪视中还是放弃了这个动作，一脸谄媚的笑，露出满口黄牙：“多谢大人！谢谢大人！”
　　“哼。”褐衣中年很不开心，摆摆手走了。那三个方才还与他们殊死搏斗的壮汉沉默的跟了上去，52741刚要跟上，却见申屠和在柳并没有动。
　　她：“走啊。”
　　申屠瞪着她，咬牙：“为何！”
　　“你有的选吗？”
　　“我要出去。”他手按在季佐的肩上。
　　“你在开玩笑？”52741瞪大眼，“这儿是隐族，你们不就是在找隐族吗？！”
　　“可他们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们不就是在找工医吗。”前面的褐衣中年忽然回头，冷笑道，“断手断脚的都想找他。”
　　“他在哪？”在柳焦急道。
　　“他啊，”褐衣中年看了看季佐，不怀好意道，“在一个不想给你们主子治腿的地方。”
　　话毕，褐衣中年便再也不回答他们的问题了，带头在隧道中快速的走远了。52741回头朝申屠耸耸肩，也跟了上去，圣子燎紧跟在她身后，没一会儿，便听到后面申屠和在柳抬着季佐的沉重步伐。
　　隧道狭窄，看似长得一样，而且弯弯曲曲的还有很多分叉，可前面几人却像是闭着眼都能走似的，在岔路前几乎毫不犹豫，没一会儿就感到坡度往上升，偶尔还有几个岔路可以看出是往下走，即使52741并不是路痴，也走得头晕脑胀。
　　而且越往前走，屏蔽她力量的感觉就越严实，52741像是少了只眼睛，很没有安全感，还特地放慢脚步等圣子燎。
　　有人保护总比没人保护好，她的命比较金贵。
　　“主子，”圣子燎在她耳边轻声道，“可有阿燎能做的事？”
　　他不问情况也不问地点，直接问自己能做什么，也是非常乖巧了。
　　“先找到工医在说，”52741往后看了一眼，季佐道现在都没醒过，她有点慌。
　　圣子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季佐忽然呻吟了一声，像是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似的，微微睁开眼，向他们看了过来，只是四面一望，便疑惑到瞪大了眼。
　　就睁睁眼皮这点动作恐怕都费了他攒到现在的所有力气。
　　“这是……”他剩下的力气大概就够这两个字。
　　“主子，泰山里有隐族。”申屠低声道，“此地不善，还请小心。”
　　季佐闭嘴深呼吸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废人一个罢了，小心？呵！”
　　他说着，微微抬了抬头，看到前面的52741和圣子燎，神色阴鸷，忽然道：“阿燎，你还不打算与我说明白吗？”
　　圣子燎回头看向他，低声道：“你且休息，有我。”
　　“是有你，还是有她，嗯？大，人？”
　　能让圣所的大管事叫大人的，还能有谁呢？
　　申屠和在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都惊讶的望向52741，52741没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
　　“主子，她是……”申屠没说出来，之后52741背后一直被灼热的目光笼罩着。
　　“怪不得大统领……”在柳喃喃。
　　“与那个，无关。”季佐倒吸一口凉气才说完，“阿佑不知道，闭嘴。”
　　申屠和在柳便沉默了。
　　52741怀疑他们一直在泰山山脚处走，这一路非常漫长，但走着走着，周围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人影，只是偶尔只露个头，见到他们便立刻藏了起来，所以偶尔只能看到旁边的过道处人影幢幢，显得相当诡异，很有些群魔乱舞的味道。
　　等到隧道终于越来越宽敞了，人声便也开始从前方传了过来，终于，他们走到了尽头，前方有一扇铁质大门，门的墙上竟然还有一扇小木门，旁观挂着个铃铛。
　　褐衣中年走过去敲了敲铃，响声过后，小木门上一个小孔打开了，露出一双眼白泛黄的眼睛。
　　眼睛往他们转了一圈，一个沙哑的男声传来：“信物。”
　　小洞下面一个大一点的洞忽然打开，推出一个木盘来。
　　褐衣中年放了一块铁牌上去，木盘收入门中，没一会儿，又递了出来。
　　随后大小洞都关了，不知门里的人怎么操作了一下，铁门忽然朝外开了一条缝。
　　开了。
　　褐衣中年退后一步，让两个大汉去开门，此时还不忘转身挑衅的看了52741一眼，冷笑：“高人，请吧？”
　　门开了，人声轰然而至，伴随着灼热的蒸汽和轰鸣。
　　52741眯了眯眼，待看清里面，虎躯一震。


第81章 蒸汽文明
　　热气扑面的时候，52741心里是崩溃的。
　　门外还是农耕社会，门里已经成了工业社会了。
　　山体几乎被掏空了，到处都燃烧着各种形状的火把，把山洞中间部分照得亮如白昼。周围除了沿着洞壁修建的环形上升的栈道，还有无数的铁链索道在半空中如蜘蛛网一样穿插交织一路往上，直到被蒸腾的烟雾遮掩。
　　铁索道不仅交织着，还连接和稳固着山洞半空中层层叠叠的众多平台，平台上面搭建着各种形状的简陋的房子，像是商店一样敞开大门，和索道上一样人来人往，看着极为热闹。
　　而底下深不见底洞穴中，交错的铁索道下面，已经完全被蒸腾的浓烟和黑暗掩盖，里面有轰鸣声仿佛从地底传来，带着阵阵升腾的热气，像是蛰伏在深渊的怪物，随时准备着冲破这山。
　　这还只是泰山的一角。
　　对面，好几个同款的铁门偶尔洞开，从人们进出的缝隙间，可以看到闪烁的灯火一直绵延向前，直到被黑暗吞噬。
　　最可怕的是，随着一阵清脆的铁链敲击声，她的面前竟然缓缓升起了一个升降梯，升降梯极为简陋，像个凉亭，仅四周用铁条固定，就连四周都没有一点扶手保护，升降梯里站了三个人，看到褐衣中年，又看到52741等人，都冷冷的注视着，直到升入高处某个平台，才停下，他们鱼贯走了出去。
　　蒸汽机动力，这绝对是蒸汽技术，他们已经一脚迈入工业社会了。
　　52741差点屏住呼吸。
　　这个技术她第一次是从历史书上知道的，但后来却大篇幅的出现在他们矿种的生理书和专业书上。
　　毕竟可燃矿种是他们的同胞之一。
　　而蒸汽技术，作为科学，始终可行，在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救人一命，也是他们工程兵乃至部分矿种的必修课。
　　在绝大多数文明中，蒸汽技术经常成为农耕文明过度工业社会的必经之路，当然也有很多文明天赋异禀或者资源使然跨过了这一节课。
　　但矿种当然不喜欢看到同胞被燃烧，也曾经不怀好意的阻止别人发展这个技术，可显然有更多文明能凭自己走出这条路来。
　　就是不知道隐族是靠自己还是借助外力了。
　　52741心里忍不住冷了下来。
　　褐衣中年原本带他们进来的时候，很是贴心的特地站了一会儿，转头和三个手下一起不怀好意的欣赏他们的表情，谁道打头的52741看是看了，眼神却完全没有停留在哪一个神奇的点上，而是直接上下左右一扫，神色没什么变化就算了，甚至还有点冷漠。
　　这让后面申屠等人的目瞪口呆完全提不起他们的兴致，甚至还有点扫兴。
　　“啧！走吧，愣着干什么呢？看得完吗？”褐衣中年阴阳怪气的招呼了一声，话音刚落，就听一旁有人高叫：“让一让！让一让！”
　　左边不远处，突然有人自一条下方的铁索道拐过来，推着一个小独轮车顺着栈道往他们的方向一路小跑，很是着急的样子，见他们看过来，更急了：“让让！让开！哎？瓶九爷？你怎么在这？”
　　那人长得精瘦，满身是汗，仅穿了一身褐色的破衫短裤，腰间系了根黑色的带子，看到褐衣中年，又看到他们，很是惊讶：“怎的，接客接到这了？您老也会抢外山的生意？”
　　“干你的活！”褐衣中年啐了他一口，“瞎打听什么！”
　　“嘿嘿！”那人于是推着小独轮车穿过他们，他车上兜着一堆木头器具，看起来像是某个机器的部件，一时看不出什么用途。
　　待那人过去了，褐衣中年瓶九便继续带着他们沿着栈道走。
　　申屠终于忍不住了，往前凑了凑，问：“方才，那个，升上去的，是什么？”
　　“说了你懂吗？”甁九回了一句。
　　“大人？”申屠不甘心，语锋直指前面的52741和圣子燎。
　　圣子燎虽然是他们当中第二镇定的，但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也不知道，若不是有52741在，他的表现估计好不到哪去，他也看了看52741.
　　“升降梯咯。”52741简单的答了一句。
　　甁九果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可这东西，又没有石头拉扯，怎么，怎么凭空就？”申屠好歹懂点杠杆原理，往下看了看，摇头，“不可能是人拉的！”
　　“……不知道！”52741有些心烦，回答得也很生硬，“我要是知道我还被你们俘虏？”
　　此时她只想知道这个文明的进程脱轨到了什么地步，怎么可能公布答案让这技术扩散到外面去？
　　申屠听出她的不耐，也冷下脸不问了。
　　“……呵！”季佐躺在那闭着眼，笑了一声。
　　一路顺着栈道又往上走了许久，山势已经有些高了，此时他们往下便可以看到更多平台和索道上的情况。
　　就见越往高处走，空中平台和索道便越发精致整齐，有个地方甚至有了广场的感觉，格外粗大的索道系着一个巨大的平台，那儿呈环形支棱着一个与外界无二的小市场，有茶摊、衣服店、饭馆，甚至看着好像还有个青楼。
　　这儿的绝大多数人都穿得很简单，颜色也很单调，想来也是因为洞中炎热还有物资匮乏，但是几乎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连喝茶都是快速的喝几杯就起身。
　　像个军事基地。
　　52741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这种后勤配备，这忙碌中隐藏着纪律和阶层的人群，分明就是一个军事基地的感觉。
　　她看向甁九，想到隐族以前的一些传闻，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终于，甁九带着他们拐上了一个铁索道，这铁索道中间有一个极小的平台，有两个人在那平台上站着聊天，似乎是等待着什么，见到他们走过来，都闭上嘴，警惕的看着。
　　甁九朝他们摆摆手，简单道：“回避。”
　　那两人看了看52741几个，二话不说往远处走了。
　　52741走到小平台上往下看了一眼，心里有数了，这差不多是个升降梯的停靠站，下面每隔一段距离都有这么一个小平台，垂至排布。
　　果然，没一会儿，自地底的烟尘中冲出一个升降梯，沿途没人便直线上升，眼看着快到他们这，也没见甁九有任何按按钮的动作。
　　等下……没有遥控和线路，那他们怎么让升降梯停下来？
　　52741正琢磨着，就见甁九往后一退，那个黑衣红带的大汉上前，随手抄起索道上一根挂着的铁钩，竟然在升降梯到他们面前时，甩手钩住升降梯上一个挂钩，凭蛮力将其扯住！
　　什么鬼！手动停靠！还能这么整的？！
　　52741这次是真的目瞪口呆。
　　就见那铁钩系着铁链，铁链另一端被固定在平台上，瞬间就被升降梯的上升力绷得笔直！
　　升降梯停在面前。
　　甁九率先进了升降梯，左右一看，皱皱眉，这升降梯显然不够容纳他们所有人，便对52741道：“你先进来。”随后他点了一个黑衣手下，又点了圣子燎，“你也来，其他人，等下一个天梯。”
　　圣子燎却退后了一步，他看着52741，道：“能不能让阿佐先去？”
　　他难得主动提要求，偏偏52741这次不是做主的，但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对甁九道：“你该知道我接下来会有什么交易条件，如果拖久了治不好他，那便什么都别谈了。”
　　甁九站在升降梯里冷哼一声：“到了这你还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52741也冷笑，轻声道：“天人早就不用水汽了。”
　　此话一出，甁九悚然色变，他显然明白他们隐族在用什么技术，还引以为傲，此时只能狠狠的吐了口气，咬牙道：“让他们先上来！”
　　申屠和在柳看神色很是忐忑，毕竟让古人坐天梯无异于让动物坐飞机，他们绝对不会向往凌空的感觉。
　　可为了季佐，他们只是对视一眼，便抬着他迈步向前，正要进来，却被圣子燎拦住了，他按着季佐的肩膀，平静道：“让我与卓姑娘抬他上去吧。”
　　“……大人？”申屠看向52741的神色毫不掩饰不信任。
　　“你知道你们会遇到什么吗？”圣子燎道，“你应对得了吗？”
　　申屠沉默了一下，果断交出了担架，在柳于是也让到一边。
　　52741没想到自己还有成为担架兵的一天，但看到圣子燎殷切的眼神，还是叹口气接过了担架，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升降梯，恰好将这挤得满满当当。
　　甁九冷眼看他们动作，随后示意了一下，黑衣壮汉抬手去解开铁钩。
　　52741见状，赶紧吩咐圣子燎：“站稳！抬好！”
　　刚说完，铁钩一松，升降梯终于得以解放，嗖一下猛地往上蹿了好几米，才恢复缓慢的速度。
　　若不是方才她提醒，季佐非得砸在地板上不可。
　　52741转头见到甁九有些失望的神色，忽然朝他笑了笑。
　　甁九：“怎的？老夫坐了一辈子天梯了，可没想到要提醒什么。”
　　“没什么，”52741缓缓道，“就是觉得可惜。”
　　“哦？”
　　“你在这待了一辈子，居然还没明白一个道理。”
　　“请讲。”
　　“知识，就是力量，”52741看了看他，“再得罪我，你这辈子真的白活了。”


第82章 让我试试
　　天梯越往上升，就越慢。
　　显然是蒸汽的动力跟不上了。
　　但反而让来客将这个山洞的上层看得更清楚明白。
　　层级越往上，建筑物就越发精致了，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甚至还有月门庭院，在蒸腾的烟雾中时隐时现，宛如仙境。
　　气温也越发宜人，这儿来往的人穿着上都高级了不少，至少有了点外面的人的样子，但是大多窄袖内衬披半袖外袍，看起来便于行走，颇为干练，与外面流行的宽袍大袖截然不同。
　　而越到了上面，甁九等人的神色也越发恭谨，皆微微低头，神情肃穆。
　　终于，升降梯停在了一个平台前。
　　那平台不是最高的，但却已经足够让下面的人仰望。沿着平台有一圈白墙，赫然已经是个独门独院。平台背后有一束天光自凿穿的山体穿过来，直直的打在平台中的庭院里，在这个纯靠火光照亮的黑暗山洞里，可见其地位。
　　门口有两个灰衣侍卫守着，看见他们，似乎已经得了消息，直接打开了门，里面是一条青石小径，直通向中间的宅子。
　　就在庭院上空，方才围墙遮住的地方，竟然有一个巨大的雕花灯笼竖立着，天光直射进灯笼顶部，又从四面铺洒了出来，阳光普照了整个庭院。
　　庭院里亮如白昼。
　　这并不是什么前无古人的设计，但因为与外面有了强烈的对比，显得格外震撼，至少就在山洞中呆了这么一会儿，所有人都有些扛不住这强光而眯了眯眼。
　　一个白衣童子从庭院里走了过来，远远朝他们松松一礼，道：“这边请。”
　　童子长得很讨喜，笑起来也可可爱爱的，可面前每一个人觉得放松，甚至还有些紧张。
　　……52741大概是唯一一个高兴的。
　　她见过这个童子，一直伴随在工医身旁，看来她终于能和工医面对面了。
　　虽然尚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隐族的核心，可就当他们是一个科技公司好了，掌握了首席科学家，那也等于是握住了他们的命根，她有这个信心。
　　此时的甁九已经有些激动了，更别提他带来的手下，他们刚要迈步进去，童子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垂眸道：“你们下去吧。”
　　甁九脚步一僵，半句多的话也不敢说，低头后退了两步，应道：“是，小的遵命。”
　　童子又看了看52741他们，二话不说，转身带路。
　　“我们还有两个同伴。”52741倒还讲义气，提了一嘴。
　　“先生说你们着急的话便先进来。”童子头也不回。
　　52741转头看了看圣子燎，抬起担架带着季佐一起跟了进去。
　　绛红色的大门轰然关上，入目便只剩下假山竹林，花栏长廊，此处与外界的宅子便毫无二致了，仿佛能让人忘了他们此时正在五岳之一的山体中，置身一项当今人类尚无法做到的逆天工程里。
　　一行人穿过宅子，进了后院，这才发现这个平台竟然是固定在洞壁上，靠近山壁的地方还挖了个小池子，池子后面的山壁上雕出了一座突出的假山，假山上居然还立着一个亭子，一眼望去仿佛波光粼粼一水岸，这米粒大点的地方竟然平白给人一种宽阔敞亮的感觉。
　　人为了享受还真是什么惊天设计都会有啊。
　　工医就坐在池子边“山脚”下的一个小竹楼中，他依然坐着他的轮椅，墨发如瀑，相貌清俊柔雅，皮肤莹润如玉，看起来翩翩如仙……只可惜是个地仙。
　　他身边还有一个白衣童子蹲着，正往池子里扔鱼食，看起来很是随性，两人这一坐一蹲的看着景，硬是透出股岁月静好的味道来，若不是背景音是回荡在整个山洞中的机器轰鸣，说这儿是某个修身养性的山庄也行。
　　听到动静，工医转过头来，朝他们露出从容到近乎温和的微笑：“来了。”
　　领路的童子恭敬的一礼：“先生……”
　　工医招招手：“带过来看看。”
　　于是童子又领着他们往前，走到工医旁边，喂鱼的童子很是不乐意的让了让位子，但依旧蹲在工医的脚边。
　　季佐几乎已经要进入弥留之际了，他的小腿早已发黑，膝盖处肿得老高，看着极为骇人。
　　工医仅看了一眼，便摆摆手，微微叹了口气：“才这么几日，以季公子的身份，怎会伤至如此。”
　　“遭了埋伏。”圣子燎回答道，“工医先生可否救救他？”
　　“你是谁？”工医看向他。
　　“友人罢了。”
　　“那姑娘你呢？”工医又转向52741.
　　52741：“……”这问题有点复杂，“俘虏？”
　　工医：“哦？哪里的俘虏？”
　　52741琢磨着季佐可能的说辞，老实道：“一个妃子，罢了。”
　　这是她目前最无足轻重的身份，可就算是这个身份，到了工医这，还是让他挑了挑眉，面色不变，却已经有了一丝冷意：“元以臻的妃子？”
　　“嗯……好像是的。”
　　他居然直呼元以臻？都说隐族中立，看起来并非如此呀。
　　“一个妃子……有这等宝贝，倒也不奇怪了。”工医说着，掏出了工兵球，把玩着。
　　东西果然到他这了，看来她没猜错，私藏天物和技术在隐族中的惩罚说不定比死还难受，连甁九那般贼样都不敢犯。
　　“敢问姑娘，这是何物？”工医问。
　　52741迟疑了一下，问：“能不能先帮季公子看看伤？”
　　碰到了工医，至少这一环节，季佐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她还真没打算让他死在这，那确实有点过于凶残。
　　被阿部猎芒训过后，她甚至都考虑如果实在不行，直接自暴身份让申屠他们快马加鞭去圣所本所运了生物仓来了。虽然那是用来制造圣女身体的机器，但是既然有了人类基因的数据，那肯定能给他做出条腿来。
　　虱子多了不痒，她只能凭心行事了。
　　“不急，等人齐了再看。”工医居然这么说。
　　来的又不是医生，为什么还要等人齐？52741看了一眼圣子燎，他点了点头，道：“先生，事不宜迟，此事我们能做主。”
　　“你们愿意把腿给他吗？”工医问。
　　两人都一愣。
　　工医微笑，眼中平静无波：“我知你们为何找来，但江湖传闻也不可尽信，你们可曾见过那些经我们手站起来的病人？”
　　两人自然都摇摇头。
　　“他的腿，在下保不住。”工医直言道，“但在下可以给他做一条新腿。”
　　“那……”
　　“有得必有失，”工医随手拿起手边一个瓷杯，与他衣服一样纯白，瓷杯极薄，能从杯中看到他手的影子。他把玩着瓷杯，轻声道，“木易腐、竹易裂，金银铁铜皆重担，要想人行走如常，自然要人骨为上，你们说，是不是？”
　　好家伙！基础材料落后果然是尖端科技发展的第一大阻力！某矿种对此可太有体会了，毕竟他们现在可全靠这个称霸联盟。
　　想到隐族已经到了蒸汽文明却还被死死拘囿在基础工业的困境里，52741又是替他们遗憾又是打心底里高兴。
　　看来这么多年落地的不管“天人”还是“天物”，都只让他们学了个样，而骨子里最基础的东西，却并没有给到多少。
　　这也不是说故意不给，毕竟没几个用纸的知道纸怎么做，就算知道做法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干。
　　反正最专业的她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52741面无表情。
　　但工医这话落到其他人耳朵里那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或者说他们的表现才是正常的。
　　季佐睁开了眼，圣子燎皱了眉：“人骨？”
　　他看了眼季佐，季佐又闭上了眼不作声，他便呢喃道：“这一般人的骨头，肯定不行。”
　　咦，好像也不大正常哦。
　　“阿佐自小练武，体魄胜于常人，若要接骨，需得同是练武之人的才行。”圣子燎继续道，“先生，对吗？”
　　工医看着他的眼里很是欣赏，悠然道：“所以，在下方才道，要等人齐了再说。”
　　他这是已经内定申屠和在柳的骨头了啊？！
　　而且就这情况看……申屠现在的左腿大概隐隐作痛吧。
　　“不可。”季佐居然开口了，他艰难的睁开眼，嘶哑道，“申屠，不是，我的，人。”
　　哦哟还在为季佑保人才！
　　工医微笑：“女子也可。”
　　女的也行？只要是骨头就行？
　　那，大概真的只能牺牲在柳了。
　　等下，需要人骨诶，这么轻松就开始考虑活人了吗？而且还是认识的，她承认自己在这个黑市里可能坏不过隐族的商人，可是现在她连圣子燎都狠不过吗？
　　52741内心波澜壮阔，想装样说两句狠话，却一时之间只想沉默。
　　如果她这一回的伤害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成为连锁攻击的话，那她真的是没法全尸回联盟了。
　　这一刻她满脑子阿部猎芒严肃到吓人的脸。
　　说谁谁到，就这一会儿工夫，申屠和在柳被另一个白衣童子领了进来。
　　他们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有些麻木，看起来什么都没法让他们再震惊了，但是在看到所有人看向他们的表情时，还是忍不住迟疑了一下。
　　他们走过来，很是局促的站在了后面，警惕的看着工医和他的童子们。
　　工医喝了口茶，笑而不语，意思很简单，你们自己解决。
　　圣子燎轻轻的拍了拍季佐，道：“他们来了。”
　　季佐嗯了一声，眼都没睁开：“在柳，我要你的腿。”
　　在柳眨了眨眼，原地单膝跪下，低头道：“是！”
　　“哎，那便走吧。”工医闻言，抬了抬手指，喂鱼的童子起来推着他的轮椅往一旁走去。
　　申屠和在柳立刻起身接过担架，抬着季佐跟了上去。
　　背影从容，仿佛被领去吃饭。
　　52741都看傻了。
　　咦？解决了？
　　好像是这样的。
　　可是，不对啊，一条腿啊！这文明的土著都这么无私的吗？
　　哦不对，这是忠诚吧！可这忠诚的代价……是她造成的。
　　“等等！”52741脱口而出，心里瞬间无限后悔。可前面的人都转身看向她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们这腿，是跟那个，猫一样做吗？”
　　“猫？”工医看向一旁的童子。
　　“先生，大概是说探路兽，”童子笑嘻嘻的答，“外山很多人换了探路兽引路人进来。”
　　“哦。”工医了然，点点头，温和的看向她，“是呢，怎的？”
　　“那，那，”52741思维有点混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那就只需要骨头做主干吧，不需要肉的对吗？”
　　“是也。”
　　“那就不需要这个，新鲜的腿呀，我看到那老头缸里很多骨头，人的也有，挑个够格的不就行了？”
　　工医无奈，耐心道：“你怎么知道它够不够格呢？”
　　骨密度、骨质、硬度……好吧他们没这个技术，她也没这本事。
　　看52741傻眼，工医朝她笑了笑：“姑娘和这位，友人，到客房休息一下吧，小泽，让人备膳。”
　　“是，先生。”那个笑眯眯的童子应道，过来给她指路，“二位这边请。”
　　52741看着童子指的方向，又看向前面的申屠和在柳，在柳一直垂眸看着地面，没什么表情，秀美的脸紧绷着，麻木又茫然。
　　你都害了季佐了，她又不会死，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不对，52741，事情不该是这么做的。
　　你的任务决定了你以后只会伤害到越来越多的原住民，一条腿而已，如此拘泥于小节，以后怎么狠下心走更远？
　　可是底线，自己不守住，是会掉得越来越快的呀……
　　等触底了，谁来救我？
　　“我……”52741咽了口口水，几乎在心里流着泪道，“我在宫里，学了点东西。”
　　在柳眼中亮光一闪，终于正眼看向她。
　　“你们知道的，这个，球，就是那里拿来的，”52741徒劳又多余的解释着，“他们，咳，元以臻同意我在天工阁，帮他们，理东西，然后我，我父亲嘛，哎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总之……”
　　她深吸一口气，都说到这了，语气干脆坚定了起来：“让我试试看行吗？天物里有些材料，说不定能用，而且，应该，效果，会比骨头好。”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她，表情各异，连季佐都吃力的仰起头，眯起眼看着。
　　工医的温和又冰冷的眼中渐渐泛起一丝笑意：“那，若能帮上忙，反而是在下的荣幸了。”


第83章 在下沈轩
　　52741早就料到这山洞之中能看到的仅是冰山一角。
　　却没想到工医的私人库藏，还是让她叹为观止。相比天工阁那库房一样的地方，这儿才是正儿八经的矿星走私天物博物馆。
　　所有东西都被分类整理得清楚明白，一排排一列列放在雕花木架上，一直绵延到尽头另一处光亮处，看起来极为广阔恢弘。
　　52761行走其间，左右看着，感觉就好像是看了一场大联盟近代黑市发展历程，那些因为落后被边缘化的、淘汰的甚至被禁的东西，都被摆在了上面，虽然绝大部分都没详细说明，甚至很多地方只有代号标注，可也足够她大开眼界。
　　……毕竟她在大联盟混得再差那也是上层阶级，平时用的东西随便哪个放进黑市都是顶尖货物，如果不是刻意，哪接触得到这些底层群众的物资。
　　不是她炫耀，矿种全民入股集团，各个都是隐藏富豪，过得太差会丢了全文明的脸。
　　但工医说得没错，乍一眼望去，确实没什么能直接用的。
　　原因有很多，首先便是知识与工具的限制。纵使知道这是什么，用坏后也不会修，拆开后也不会复原，更理解不了其原理，只能粗暴的将可以用的部位改做其他用途，看似已经物尽其用，其实极其暴殄天物，然而他们心里虽然清楚这点，却也无可奈何。
　　可能外接假肢已经是他们最成熟和高端的科技了。
　　工医一直推动着轮椅缓缓跟在她后面，他的童子都没有进来，整个库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看着天物，他看着她。
　　两人似乎都忘了有个重伤濒废的季佐在外面苦苦等待，她不说话，他也不催，耐心等着她有所发现。
　　终于，在转过三排货架后，52741脚步一顿。
　　她看到了一个，让她非常意外的东西。
　　一百多联盟公共年前的，火遍全联盟的，一个海族歌手的……手办。
　　这个模型看来是高订版，放到现在依然精致如新，那是一个一臂长的银色人鱼，被黑色的巨浪顶在浪尖，双手直直伸向天空，面目是故意做得模糊的，但嘴部却可以看到高唱的动作。
　　这姿态描绘的是一个传奇时刻，在那次演唱会，处于战争状态的两个海族文明为了他暂时和解，其中一方贡献出圣地作为演唱舞台，那块神秘海域将他的歌喉扩展到了极致，在他唱至最高音时，那一声吟唱席卷了全联盟，侵入了每一个智慧生物的脑海，将海族的美丽和他对战争的厌恶带进了每个人的脑中，转瞬即逝，却全联盟哀恸。
　　那一天，虫族女王第一次对自己的兵蚁失去了掌控，天空文明第一次失去了对磁场的感应，矿种第一次感到失去了山川地脉，脑族更是直接全文明宕机。
　　当时这个演唱会只发生在联盟小小一隅，没人知道这古怪的精神攻击来源何方，又有什么意图，于是天蝎文明启动了最高战时警报，“磁母”米罗娜脱下了手套，机械族挖出了古早的手动战争巨偶，所有文明都开启了边界防御，整个大联盟都感受到了被入侵一样的恐惧。
　　但这一切，又在得知那位海族歌手的死讯后，戛然而止。
　　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同胞和解的那一天，用燃尽生命的方式将战争给人带来的不安共享给了束手旁观的所有文明，随即陨落在了宿敌的圣海里。
　　那两个海族文明在一起哀悼他的时候，终于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解协议，相安无事至今。
　　所以那一年，被海族称为“圣音元年”，这位海族歌手，则拥有了一个全联盟都能传播的名字：元音。
　　可以想象那些年对于元音的崇拜狂热到了什么程度，就是现在，他吟唱的姿态依然会出现在众多场合，毕竟那已经成了全联盟无数文明中，少数能够共同领会的和平符号。
　　……连走私犯都喜欢。
　　52741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元音手办的指尖，心情有些复杂。
　　这材料不错，可以说，非常好。她不玩手办，但她知道那一群人对此的狂热，和这一类玩具的昂贵和难得。这可能是她目前观摩这个库房至今，碰到的最没用却最昂贵的东西。
　　只不过元音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对后世的影响实在有些大——她少年时很多考试里，他都是一个必考题，对他可是又爱又恨。艺术生心情就更复杂了，她有个朋友异想天开学别人选了研究他的“绝唱”作为毕业选题……好像至今都没毕业。
　　如果用了这个手办做材料，那个朋友如果到死都没毕业，也能瞑目了吧。
　　52741拿下手办的时候，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这是什么？”看到她的动作，工医立刻发问了，兴味盎然。
　　“你觉得呢？”52741看了一眼标签，木制的标签上仅有简单的两行字：五三五-六一九-华阳外，無。
　　“所知如所书。”工医坦然。
　　“猜都猜不到？”
　　工医看着她的双眼，开口：“姑娘若不想说，也不必套在下的猜测。”
　　利用人类自行脑补能力的意图被戳穿，52741也无所谓，她小心的捧着元音手办，琢磨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就是一个……”她不知道也不想跟一个古人解释啥是手办，只能勉强道，“玩物？你觉得呢？”
　　“哦？怎么玩？”工医盯着她的动作。
　　52741直接把元音手办递到他面前：“你摸摸？”
　　工医挑挑眉，从轮椅旁一个竹盒里掏出一双丝质的白手套戴上了，才接过去，握着元音修长的鱼尾巴上下看了一下，自然一无所获，略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在下愚钝。”
　　……这手办的原主人如果看见他这样对待元音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52741又拿回来，捧在手里掂了掂道：“够轻，够耐用，年份也很久了吧，我看看，五三五是年份吗？那到现在也有……几十年了？”
　　大元每代都有个新历，但自元年开始也有一个元历，两者皆可用，大元至今五百八十多年，那五三五的话，至少有四十多年了。
　　工医没说话，看看标签又看看她，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再次拿过元音手办：“可此物难以炼化，刚硬难折，总不好直接就这般，放在季公子的腿下。”
　　来了来了，关键点来了。
　　其实52741一路走来，可用的材料相当多，随便哪儿拆个片儿都行，可是改造起来却涉及很多超前技术，一旦被学去很难挽回，所以才觉得很棘手。
　　但是这个元音手办却没那么大问题……
　　“我之所以被元以臻带去天工阁，盖因之前父亲给我的杂书里，有一些不入流的小故事，讲天物的。”52741谎话说得自己都信了，一脸淡然，“不多，但似乎也有些小用处。”
　　“哦？”工医没很大反应，看着元音手办应了一声。
　　“书里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天物源于天，而天上，有日，有月。”52741文学造诣不高，也只能说到这份上，“我觉得那作者的意思是，天物可能源于日，也源于月，而月上，并没有火。”
　　工医这下终于没淡定住，目光转向了她。
　　“我那时便想到了，有一年寒冬，我们庙里收留的一个乞丐，被冻掉脚指头的脚。”
　　工医眼中亮光一闪。
　　52741知道他明白了，简单总结：“若不能火炼，要不要试试用冰冻？若这都不行，你这儿虽然库藏丰富，我也没有他法。”
　　工医手抚着元音手办，看着她的目光清亮有神：“卓姑娘方才说，自己只是一个俘虏？”
　　52741点点头：“本来就是。”
　　工医笑着摇摇头，一手拿着元音手办，另一手轻触轮椅的扶手，手指轻轻点动了两下，轮椅周身忽然蓝光流转，随后全部聚集到最下方，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响起，轮椅居然凭空浮了起来。
　　他操作着扶手上的树藤一样的木头，轮椅缓缓转向，往外飘了出去，路过她时，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道：“在下算是明白，什么叫妄自菲薄了。”
　　“卓姑娘做元以臻的妃子，实在是屈才了。”
　　52741没心情后悔自己刚才没做出惊讶的表情，只能默默的跟在后面，不吱声。
　　“卓姑娘，”工医停了一下，转过来认真的看着她，突然伸出右手，微笑，“在下沈轩。”
　　……握手？
　　这是握手吗？
　　要不要无时无刻不套路啊，矿种也是近几（百）年才开始流行这个碳基类人生物的礼仪诶！
　　52741顿住，看了看他伸出的手，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和他握手的场面，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可以装不认识这个动作，但是这个动作好像本身也代表着极强的暗示意义，就算对所有文明零基础，看一下也该明白人家是要你也握上去，所以她如果问你要做什么，是不是会显得有点傻？
　　她歪头迟疑了一下，终究抬起了手，但是在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她却又收了回去。
　　沈轩眨眨眼，微笑依旧，眼神疑惑。
　　“咳，”52741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抱歉，沈先生，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这样。”
　　以毒攻毒！谁还没保守过？
　　沈轩：“……”


第84章 图腾余音
　　沈轩自我介绍一来，52741有种被邀请入伙的感觉。
　　虽然她用男女授受不亲这种理由拒绝了，可是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她还想再看看。
　　看看隐族到底有什么本事。
　　“对了，你说此物要用冰炼，”沈轩在前面拿起元音手办，“此乃炎炎盛夏，何处寻冰呢？”
　　52741不言，跟在他后面，站在门内边上一个大木箱旁，里面都是一些断刃碎石，看起来都不是凡品，但也没多大价值。
　　其中放了不少甁九手下那几个黑衣壮汉用的刀，黑黢黢的，只不过他们是木柄，看起来寒碜，而这儿却有不少完整的，还保有金属的刀柄。
　　这些大概就是平时用于赏赐下面人的寻常货吧。
　　她往里一指：“你们不就有吗？”
　　“哦？”沈轩看着那个箱子，显然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个。直到看到她拿起一把匕首，才挑眉：“墨刃？”
　　“原来叫墨刃啊，”52741一秒入乡随俗，点点头，“我在书上见过它，好像哪里摆弄摆弄就行了……”她假装摸索着，其实是在用拇指操作刀柄上的隐藏锁，她并不知道解锁手势，但这小螺丝刀作为超低端大众产品，强行初始化她还是没问题的。
　　没错，其实这“墨刃”，只是个螺丝刀罢了。
　　太空中温度极低，又没有空气可作燃料，行走外舱的修理工有时候遇到疑难部件，拆不下来又没法高温熔毁，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冻裂。
　　这远比高温还安全有效，又能处理绝大多数突发情况，再加上这小玩意儿物美价廉，很快就全宇宙泛滥，发明者虽然早已过世，光分红就养活了下面好几代后人。
　　相比之下，工兵球虽然功能覆盖范围更广，但毕竟是意念控制品，本身受众就有限，又奇贵无比，不是谁都负担得起。
　　时间长了，这小螺丝刀也有了各种进阶功能，比如说局部极冻什么的，是普通修理工和雕刻爱好者的首选。
　　她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手里握的是原始版，一下子冻裂了“元音”乐子就大了，不过好在还有得选，她挨个儿找出进阶版就行了。
　　沈轩看着她的动作，自己也拿出一把墨刃，翻来覆去的端详着，甚至学着52741的动作摸来摸去，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突然，52741啊呀一声，墨刃掉了下来，刀尖向下，毫无阻碍的扎进了大理石地面，瞬间便有霜雪蔓延开来，寒气四溢。
　　没等沈轩看着地面发愣，52741便一脸惊喜的冲他道：“看来真的可以诶？！”
　　沈轩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唇角缓缓翘起：“你是真的不知道？”
　　52741：“我当然不知道了！我只在书上看到过！”
　　沈轩笑容扩大了，抬手比划：“那姑娘你的书，一定有这……么厚。”
　　咳，不好意思，芝麻大一颗芯片而已。
　　52741咧嘴笑了笑，带头跑出库房，朝着索道另一头的宅院那挥舞元音手办：“我找到啦！”
　　那边苦苦等待的申屠和童子小泽立刻跑进了宅子，要开始给季佐准备手术。
　　52741回头看看缓缓飘出来的沈轩，不冷不热：“您应该不用我推了吧？”
　　来的时候这货装样，还是52741给推过去的。
　　沈轩却停了下来，一松手，轮椅瞬间落地，一脸无辜：“不行，在下不良于行，还是要麻烦姑娘。”
　　“你还怕被他们发现了抢去不成？放心，季佐打死都不肯坐轮椅的。”
　　沈轩：“在下只想让姑娘知道这个秘密。”
　　52741笑容消失，这人为了拉她入伙，是想以残废之身施美男计吗？
　　但她还是把他推了过去，那边另一个童子从从一直蹲在索道尽头，等他到了，便急不可耐的把掌舵大权夺了过去，三人加快速度往宅院赶去。
　　宅院整体的修缮和外界无二，只是个别地方的布置更为古朴，摆放的器物也相当古旧，还有窗棱上和房梁上的雕花，没有现在流行的蝙蝠和喜鹊之类，反而都是一些马头蛇身，或者形似犀牛的大型生物。
　　52741一开始还怀疑雕刻的是“天人”，但就连她这样见识广博都没见过这种生物形态的文明，看多了甚至还觉得这身形颇有想象力，与其说是“天人”，倒不如说是神话生物，能雕在这儿不知道有什么寓意，干脆暗暗记在了心里。
　　一行人穿廊过院，又往下走了两层，才终于到了安放季佐的“工室”，那儿的布置与寻常医疗室无异，中间一张手术台，上面用顶上借的天光做了一盏无影灯，很是现代。
　　已经有两个穿绿袍的中年人在手术台边，将季佐的左腿卸了下来，其他所有人都被拦在外面，他们竟然都没对工室前那一整面的落地玻璃感到惊讶，不知道是跟着季佐见多识广，还是已经麻木了。
　　申屠和在柳看着季佐的腿被放到一边的盘子上，皆眼眶通红，咬牙握拳。圣子燎反而没什么反应，倒是看到她来了，才着急的迎上来，很是警惕的瞪了眼旁边的沈轩，委屈道：“司思……”
　　司思？！你什么时候这么叫的？
　　52741诡异的看了他一眼，对沈轩道：“给我看一下模型，我来做躯干吧。”
　　沈轩似笑非笑的看了圣子燎一眼，点头：“正有此意。”随后一摆手，小泽双手捧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截仿制人骨的假肢，
　　“给我个尺寸。”52741看了一眼，掏出墨刃。
　　小泽便从工室的大夫那要来了尺寸。
　　“司思，你可以吗？”圣子燎问，一旁申屠和在柳也都看了过来，见她举刀，都一脸紧张。
　　52741竖起一根手指，看着圣子燎：“这称呼我很不习惯。”
　　圣子燎顿了一下，低头：“卓姑娘。”
　　“嗯，我也不知道。”52741答出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但你们谁行？”
　　众人面面相觑，都望向沈轩，但沈轩直接摊手：“此乃卓小姐首创，在下可不敢。”
　　“卓司思，若你……”申屠瞪眼又要放狠话。
　　“那就直接砍了在柳的腿来赔！”52741不耐烦道，“你还想怎么样，不是你的腿你不用心疼是吧？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申屠闭上了嘴，看了一眼在柳，狠狠的叹了口气。
　　在柳抿紧嘴，紧紧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道：“卓小姐，纵使失败了，在柳也记你的情，绝无怨言。”
　　“哦，那你准备好。”
　　52741低头，最后看了一眼模型，右手持刀，打开开关，就见那墨刃漆黑的刀身上凭空就冒出一股寒气，转眼刀身就布满了水，可又在下一秒瞬间结成了冰，可冰还没布满刀身，又突然消失了。
　　“这是……”沈轩坐得最近，看得明白，还没问完，突然眉头一紧。
　　“太冷了，汽化。”52741言简意赅，头也不抬，“挪开点，别被冻到。”
　　此时极寒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一个哆嗦，俱都退后一步惊讶的看着她，唯独圣子燎退后一步又咬牙向前，抬手想脱下外袍，可一看自己那轻如蝉翼的红袍，皱了皱眉，开始左右寻觅。
　　“小泽，准备热水，外袍。”沈轩腿上有伤，此时已经皱起眉，但还是吩咐了一声，小泽应声离开。
　　52741仿佛全然感受不到右手那冻到脸麻的极寒，紧紧握着刀，埋头观察元音手办，心里快速拟好方案，果断下刀。
　　在刀刃触及元音那一瞬间，她忽然全身一震。
　　一阵空灵的吟唱突然自元音身上传了出来，带着极致的美感和忧伤，像是海里鲸鱼的鸣叫又仿佛至高晴空中回荡的钟响，空灵和浑厚不可思议的结合在了一起，音调高到直接穿透天灵盖，仿佛冲天而去，又像烟花一样在冲破躯壳的时候陡然炸开，如巨浪一般扩散了出去。
　　她的头就这么随着这声吟唱抬了起来，又往四周看去，仿佛它真的存在。
　　可随即她就从周围人的表情意识到，他们并没有听到。
　　这是元音的精神力，是圣音！
　　天，这不是高订！这是初版手办！海族做的！甚至它可能根本不是手办！是图腾！
　　她居然拿了元音图腾给季佐做腿！？
　　拿出去卖她都能富甲联盟了！
　　她，她……
　　52741哭了。
　　“圣音”的威力不可小觑，她几乎直面了元音的精神重击，脑子几乎当场空了，只剩下哀恸和震撼。
　　再加上一刀化掉“首富”未来的心痛。
　　她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眼泪又瞬间被冻在了脸上。
　　“卓姑娘？”沈轩居然是第一个关怀她的，可52741和他不熟，回神后只想在熟人面前擦眼泪。
　　她一望向圣子燎，却愣住了。
　　方才他就一直一脸惊讶，她没觉出不妥，可此时居然还是呆滞的，甚至也随着她流下泪来。
　　“司思，那是什么……”他有些颤抖的问。
　　52741：“……”
　　事情不大对。
　　你听到了？她很想这么问，可是处境太敏感，她当然只有把这句话吞下去，转而狠心道：“什么什么？”
　　“你……”圣子燎还想问，可立刻意识到她不愿意说，便低下了头，刚低头，他忽然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大人！”申屠本来还着急52741的停顿，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步上前扶住圣子燎，抬头间52741还看着他，着急道，“大人，属下会照料好他的！”
　　“哦，额……”52741强忍心潮澎湃，再低头看元音，一刀已经下去了，还是范围极冻，元音的鱼尾巴此时都已经和底座融为了一体，她就算妙手回春也救不回来，干脆咬牙继续了下去。
　　元音吟唱一声后就再没了下文，接下来安静的任由52741修改，
　　很快，元音的鱼尾消失了，细长的腰身也没了，头也没了，伸向天空的双手也被按进了身体里。
　　价值连城的宝贝被52741几刀下去，很快就成为了一根银色中混着海蓝色的，幻彩一般的躯干。
　　“卓小姐的手艺……”沈轩远远看着全过程，已经没了笑容，神色莫名。
　　当然，矿种曾经是最好的工匠，或者说，没有矿种，大联盟连工匠这个工种都不配有。
　　52741没回答，她不想草率对待元音，就算暴露什么，她也得竭尽全力。
　　她努力的挥动墨刃，一点点融化嵌入主体的那点蓝色，描绘，勾勒，在那细长的躯干上，再次摹画出了一个元音的形象。
　　有点抽象，但形神俱在。
　　元音，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你在天之灵，千万原谅我！


第85章 神秘年份
　　躯干雕完，沈轩便带进了工室。
　　之后玻璃就被遮上了竹帘，谢绝观赏。
　　申屠和在柳执意等在外面，52741刻完已经半身不遂，只能被童子扶着去客房休息。
　　宅院虽然豪华，但毕竟受地域所限，并不像别家那样动辄十七八个厢房。所以52741进去的时候看到圣子燎躺在里面，并没有感到意外，
　　“卓姑娘，宅中并没有多余的客房，只能委屈您一下了。”小泽一直笑眯眯的，看52741行动迟缓，立刻过来扶她，刚碰着就哎呀一声，“好凉！”
　　凉？是冰吧！
　　要知道一般这玩意儿都是外太空行走的时候才用的，穿的都是防寒隔热的太空服，用起来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哪有她那么莽的，上手就用，肉体凡胎一个，居然没当场冻死，全赖矿种生物技术高超，她估计自己用的时候，全身细胞已经死过一遍了……
　　52741很勉强的笑了笑，靠着桌子摆手：“你走吧，我休息休息。”
　　“方才看姑娘专心，不敢打扰，这儿是事先备好的毛毯和热水，毛毯是新的，姑娘请不要嫌弃。”
　　“好的，你走。”52741话都不想多说。
　　小泽还是笑眯眯的，拱拱手就走了，关门前突然探头进来，叮嘱道：“姑娘也知道这儿比较特殊，若无必要请不要乱走，若是遭了什么无妄之灾，就不好了。”
　　52741连连点头：“行行行。”这地儿于她不过是大联盟边缘又一个贫民窟，她心里有数就行了，谁稀罕逛。
　　小泽得了答复，关上门，上了锁。
　　……既然要上锁干嘛还费劲叮嘱！
　　52741歇了一会儿，终于缓了过来，转头去看圣子燎。
　　他躺在那，眉间微皱，晕得很不安。
　　52741想了想，探手按在他额头上，调动自己那点可怜的精神力去探查，但什么都感觉不到。
　　矿种的精神力更像是固体间的共振，与天蝎文明那种万能精神力并不一样，用处也少很多，好处就是不容易被破解，她本就知道没什么用，现在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她正要收回手，突然被圣子燎抬手握住手腕，她一惊回头，却见圣子燎眉头皱紧，非常不安的样子。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他反复呢喃着这几句话，摇头晃脑的，极为惊慌。
　　52741对他的过去没兴趣，但比较心疼自己已经被勒出印子的手腕，但越抽他握得越紧，直到最后他居然还拉了她的手贴住脸，哭了起来。
　　“娘……”
　　“……”被墨刃冻起来的鸡皮疙瘩刚下去，现在又被他一个字激得重新刷了一遍全身。
　　“放手。”52741咬牙。
　　圣子燎居然真的放开了，依旧闭着眼，呢喃道：“……司思。”
　　诶？到底醒没醒啊？
　　52741凑近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又怕被他抓住头贴过去，心有余悸的走远了一点，继续坐在桌子边。
　　客房里放了一些书。
　　她起身过去翻了翻，基本没有涉及天物的，只有一些修身养性书籍，比如诗词歌赋之类，她翻了几页，忽然发现年代不大对。
　　AI的芯片记录的都是当朝的文本，用的年份自然也是当朝的，什么天元二年，大元一九九年，可是在这，明明她记忆中是大元三几几年的诗，在这本册子里居然是六几几年，细看之下平均多出二百八十多年去！
　　不是她看书仔细，是这些东西根本就是灌到她脑子里的，提取一下就有详尽信息，她稍微跟记忆库对照一下就能发现不对！
　　这让她想起元音图腾的标签，上面标的是五三五，她当时说这图腾至今也就几十年时，沈轩的表情讳莫如深……
　　二百八十年，哦不，确切说是二百八十六，难道隐族的历史居然比这个朝代还要早那么久？
　　她这下真的是寒毛直立，又翻了几本书，发现基本上都一个情况！
　　这是什么鬼？！
　　这颗星球到底遭遇了什么？八百多年前就已经被入侵了？！
　　可如果隐族的历史真的有八百多年，天呐，太没出息了，八百年才蒸汽文明？随便一个智商发育正常的碳基都能出这个星系了！
　　一定哪里不对……
　　或者说隐族这么心机，明明已经有太空飞船了，还在这维持蒸汽文明的表象？
　　那不对啊，装给谁看呢？外星生物登陆，自然要他们科技程度越高越不容易受欺负；寻常原住民误入，想装成与外界一样不是轻而易举？
　　52741捧着书呆坐当场，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她本以为自己了解了隐族的大致科技程度，就能够利用知识打入内部，想办法瓦解他们，可现在看起来，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大人？”就在她冥思苦想之际，一旁突然传来沙哑的唤声，52741转头去看，见圣子燎正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
　　她合上手中的诗书，坐着不动，看他：“你再歇会儿吧，季佐还没好呢。”
　　“不是，我……”圣子燎捂着头，很是痛苦的样子。
　　“头痛？”52741探头望了一眼。
　　圣子燎紧皱着眉，点头。
　　“你方才怎么晕了？”她收拢心情，决定一样一样来。
　　“我听到……”圣子燎努力回忆着。
　　“什么？”
　　“有人，在叫？”
　　“你听到？”52741觉得很不可思议，“可并没有人叫。”
　　“真的，叫得……很好听……但也很惨。”
　　……惨？噗！
　　52741知道这不是笑的时候，可还是忍不住弯弯嘴角，她猜大概是有比较敏感的人能够接收到元音的信息，只是没想到在场的隐族一个都没感受到，反而是圣子燎有这本事。
　　她想到之前阿部猎芒对他的琴声的评价，看来这个种族还真是潜力无限。
　　……除了八百多年只有蒸汽技术这点。
　　“大人，我是不是病了？”圣子燎无助的看向她。
　　“没有。”你是进化了，52741继续低头去看书。
　　“我会死吗？”
　　“你本来不会死吗？”
　　圣子燎低头想了想，忽然笑了：“对呀，阿燎怎么还会怕死呢。”
　　他宽了心，继续躺回床上，只是此时他仿佛头不痛了，改为妖娆的侧躺，手撑着头，看着52741：“大人，你在看什么呢？”
　　52741晃了晃手里的书。
　　“诗？大人喜欢这个？”他笑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读书少，但诗和诗经好像两回事。”
　　“啊，那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楚辞？你逗我？”
　　“哎呀，人家紧张嘛，再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话我也就和你说说，你知道星和月离多远吗？”
　　“我错了我错了，容我想想，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你在威胁我？”
　　“没有没有，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啊，有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你确实够瘦了。”
　　“大人，有点情趣好吗，要不这样吧，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呼！”52741抬头叹了口气，“别打扰我看书。”
　　“大人，我们这些人自小就要经史子集诗书礼仪全通，这样便不会丢了圣女的脸，大人要看书，何不来找我呢？”
　　“你也就背些情诗！”
　　“谈些别的也行呀。”
　　“那我问你，二百八十六，你能想到什么？”
　　圣子燎愣了一下。
　　52741笑了一声，再次翻开书。
　　“景瑞二百八十载，一夕倾覆不可寻。”
　　圣子燎话音一落，房间里一片寂静。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挑逗了，反而有一丝严肃：“大人，何出此问？”
　　这回轮到52741愣住了，她合上书望向圣子燎，机械的答：“何出此问？”
　　“历代……”圣子燎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历代圣女从不关心前朝的事情，为何大人有此疑问？”
　　他看向52741手里的书：“这是反书？”
　　反书？
　　“不，就是一本诗词，”52741不知道此时自己能做什么，她的脑子也一片混乱，或者说更加混乱了。
　　圣子燎看向她，确切说是在端详：“是隐族？”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敏锐过头了？
　　见52741不说话，圣子燎垂眸，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难受，只见他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床上，长长的吐了口气，可见方才支撑那妖娆的姿势也颇有些费劲：“其实属下方才也有些奇怪。”
　　“……”
　　“他们的穿着，雕饰，皆有前朝遗韵。属下本以为只是隐族的喜好而已，但大人你这么一问……呵！”
　　“穿着，和，那些窗上的，雕花？”52741问。
　　“嗯。”
　　“但不可能呀，”52741也不知道在否决谁，“我们没那么早来。”
　　“可能前朝的西方圣所，没有大人你们那么厉害吧。”圣子的语气有些怅然，“但若是真的，隐族存在了那么久，大人，你打算怎么做？”
　　一个存在八百多年只有蒸汽文明的……团体？她，大联盟顶尖文明的大矿种，还需要打算？
　　52741笑了一声，极其不屑。
　　但笑好以后，心却慌了起来。


第86章 舍己救人
　　52741并不是很想和圣子燎探讨八百年前发生了什么的问题，因为她不知道，他更不知道，讨论没意义。
　　她只是又翻了一遍客房中所有的书，确定再没更多信息后，默默的将这个疑惑压到了心底。
　　虽然可能暂时没办法联络上米罗娜，但至少她必须找机会将这个信息传出去，或者说……她只能和阿部猎芒商量这件事情。
　　这事非同小可，有人非法开发蛮荒星域原始星球，如果查出真相，就算不是大功一件，他们矿种至少也有个垫背的。
　　山洞中一直持续照明，一时间难辨日夜，只有定时过来送饭菜和铺盖的哑仆能给他们一点时间上的提示。
　　季佐的手术果然持续了很久，小泽偶尔会过来报告一下进度，比如腿做得刚好，比如季佐有些适应不来，又有几次过来说怕是治不好，可最后还是说能解决。
　　这来去一折腾，竟然整整用去了七天。
　　52741被分到了另一个客房，只允许在这宅院范围内闲逛，又只有那些诗词歌赋陪着，无聊到灵魂出窍。
　　但在第七天时，终于有人带他们去看季佐了。
　　来接他们的依然是那个笑嘻嘻的童子小泽，只不过他白嫩的脸蛋上肉眼可见的憔悴，显得很是没精打采，带他们在前面走的时候，头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季佐被安排在工室旁的屋子里，申屠和在柳依旧守在外面，只不过此时申屠正靠着门盘腿坐着休憩，在柳站在门前，见到他们过来，眼中亮光一闪：“卓姑娘。”
　　52741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可从来没有用这么热情的语调喊过自己。
　　虽说看起来确实是为了保住在柳的腿，但她此举本意上也是为了自保，她并不觉得在柳欠自己什么，她抬手松松的回应了一下，开门进了屋子。
　　季佐躺在中间的床上，面色青白，面容凹陷，整个人在这七天消瘦得不成人形。床边没有任何医疗器械，只有普通的洗脸盆和桌柜之类家具，若不是他露在外面的左腿上流光溢彩的元音图腾躯干，她都要以为他根本没受伤了。
　　但这简陋的环境，也显得这个大元第一等的贵公子格外凄惨。
　　“主子方才醒着。”在柳跟在后面，见52741看着季佐，不安的解释道，“这番真是遭了大罪，不知道多久才能将养回来。”
　　“能站起来吗？”52741仔细看着季佐的假肢，发现竟然没有外接神经原件，元音图腾躯干下方被她雕出的零部件组装成了一只脚，看起来很灵活，上方则包了一层像皮一样的套子，将伤口整个包住，看不见假肢与人体衔接的地方。
　　她伸手摸了摸那个皮套，温热，像是人的体温。
　　“这是什么？”她问，“才七天，截断面就愈合了？”
　　“属下不知，但工医先生说新，新鲜的伤口更利于治愈，让吾等千万不要去摘下这个皮套，说是，说是……”
　　52741此时一直在感受那皮套的质感，她一点不避讳的顺着皮套往上摸，以极为色情的手法在季佐的大腿中部摸到了一个金属环，心里立刻便有数了，而在柳的话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想：“说是以后这皮套以后就是主子自己的皮。”
　　是了，这不是什么皮套，这是一种生物。
　　树人种，的皮。
　　大联盟地下产业中有一个很血腥的职业，叫猎皮者，狩猎的便是个别树人种的树皮，这种树皮性质非常奇特，它们可以被生物技术改造成任意种族的皮肤材质，但却始终改变不了其骨子里同化生长的能力。
　　换句话说，缺皮了可以找这个树皮贴上，但是贴上后这树皮会一直蚕食此人本身的皮，多年以后这个人从本质上已经不好说是原生种，已经是半个树人种了。
　　而树人，是感觉不到疼痛和冷暖的，宛如活死人。
　　这样的技术用于治病救人自然好，但更多的却被用于制造不知恐惧的生物兵器，弊大于利，自然也被大联盟禁止。
　　好家伙，隐族好的没学多少，坏的倒是学得十成十。
　　但他们还算有良心，竟然知道用铁环阻隔树皮的生长——也有可能是树皮珍贵，他们能省则省。
　　看到52741看着那铁环发愣，在柳有些哽咽：“属下也问他们为何不直接把这皮子与主子的皮子缝在一起，偏要用这东西，他们也不说，也不让拆，就不知道主子这性子，会是什么感受。”
　　“活着还保着腿就该谢天谢地了，真在乎这点事情，以后让人在这铁环上雕个花不就行了。”
　　52741话是这么说，但看着那铁环虽然已经尽力精美，但依然不改其易锈本质的挫样，想到季佐这样下去，过两年终究会被铁锈毒死，还是有点强迫症发作：“我雕的那个……玩意儿，不是还有些碎屑，谁收起来了？”
　　“在这呢。”外面小泽一直陪着，闻言笑眯眯的过来，手里捧着个盒子，“先生说卓姑娘说不定会用到，让小泽给姑娘备着！”
　　这小狐狸。
　　52741叹口气，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欠了季佐的，在盒子里把碎屑攒了攒，估了一下量，发现不大够做一个铁环，除非……她挑战自己的手艺极限。
　　在耐腐蚀又轻薄方面，沈轩的仓库里其实有很多可用素材，但是将其从原材料开始制作成成品，实在涉及太多的超前知识，她真是吃不消被偷学哪怕那么一点，只能作罢。
　　挑战一下吧，她还真想看看自己极限在哪。
　　木盒无法承受墨刃的范围极冻，到时候冻炸了又是一波伤害，52741只能将元音图腾剩下的碎屑攒了攒放在手上，将墨刃贴在上面，开启极冻模式。
　　剧烈的冰寒瞬间侵袭了她的整只手臂，她现在有了心理准备，那是真的感觉到了体内的修复细胞在疯狂运作，肌腱、神经那是死了一轮又一轮，不断和那极致的冰冷作斗争。碎屑很快被融合到了一起，化为一滩胶质的液体，她赶紧徒手操作，将其拧成一个圆环，随后开始了不间断的打磨、拉伸……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身体因为生理刺激不断颤抖着，面上、头发上都附上了一层寒霜，连牙齿都不由自主的在打架，可是她的双手却稳如泰山，一丝不苟的飞舞着，在越来越薄的圆环上反复打磨，并开始细密的戳洞——圆环上下需要两排洞，用以缝合两边的皮肤。
　　真是够了，52741做的时候心想，她此时绝对比那个舍精神力保季佐狗命的阿部猎芒伟大！但她以后绝对不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这肯定比坐牢还痛苦！
　　终于，与躯干同款的圆环完成了，她再也支持不住，连圆环都握不住，任其掉在地上，整个人直直的往下倒。
　　一只手忽然从面前伸过来，但没拉住她。
　　她被后面的一个人稳稳接住。
　　52741呼出一口白气，看着前面季佐瞪向她的双眼，笑了一下：“哦哟，醒了？”
　　“大人！”接住她的是圣子燎，他语气紧张，碰到她的时候也下意识的一哆嗦，“你怎么样？”
　　“冻死了。”52741只有这一个感受。
　　“我扶您去休息！来人，拿毛毯，火盆！快！”
　　可周围的童子却没人动，他们都看着门口，沈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那，静静的看着这边，待与52741的目光对上，憔悴的面上，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带她去我的房间。”
　　“什么？”圣子燎抬高声音。
　　在柳也挡在52741面前：“你要做什么？”
　　沈轩拍了拍自己的腿，推着轮椅进了工室：“在下不才，比较怕冷，故而房内引了一池温泉，以备不时之需，若能帮到姑娘，自然荣幸之至，小泽，带他们过去。”
　　“是，先生，”小泽乖乖的走过来，一抬手，“这边请。”
　　一旁另一个童子从从则捡起地上的圆环递给沈轩，沈轩拿着犹带着寒气的圆环端详了一会儿，轻笑道：“卓姑娘，待你好了，可愿与在下一道，在此处多留几日？”
　　“先生这是何意？”圣子燎稳稳的扶着52741，冷声道。
　　沈轩拿着圆环挪到季佐身边，张开双臂让从从为他套上绿色的罩衫，竟似要现在就要为沈轩将圆环换了，他背对着他们，平静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现在外面激战正酣，血雨腥风的，卓小姐天人之才，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这天下的损失？”
　　“外面？外面怎么样了？！”在柳着急道。
　　“没怎么样，不过就是穆陵关一役，关中尸横遍野，圣所丢了管事，大元流血千里罢了。”
　　“……”
　　穆陵关？
　　开打了？哦不，是这就打完了？
　　阿部猎芒会不会就在那？！
　　52741被冰冻的思路突然通了，她唯一能商量的人，在一个尸横遍野的地方！
　　那不就是……天蝎的天堂么……
　　她冷不丁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穆陵关以南，正掩护残兵撤退的阿部猎芒忽然抬头，直直的望向东面。
　　旁边列队奔逃的士兵路过他时，皆分道而行，顺便投以敬慕畏惧的目光。
　　穆陵关一战虽败，但这个方将军后人的英伟强悍，还是在他们心底里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痕。就连远远奔来的传令官到他面前时，也顾不得劳累伤痛，直接单膝触地，端正的跪在他面前：
　　“将军！季佑那狗贼派人传来口信，说只要我们交出季佐，他便放过萧将军！我们要不要告诉皇上！？”
　　阿部猎芒低头，擦了一下脸上的血，平静道：“告诉他。”
　　“是！”传令官迟疑了一下，问，“可是，不是说季佐那厮不在我们手上吗？”
　　“在的，”阿部猎芒又往东边望了望，那儿巍峨的群山苍茫，隐约有一巨峰直耸天际，“他的命，确实在我们手上。”
　　全在那矿种一念之间。


第87章 始作俑者
　　穆陵关关中尸横遍野。
　　红衣的西圣军正在收敛尸体，季佑端坐在之前元以臻所在的主帅营帐中，面沉如水。
　　“报！大统领！属下搜遍了方圆百里，都没有大管事的行踪！”
　　季佑：“再找。”
　　“是！”
　　他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屏风后面，那儿有个笼子，一个人缩在里面，听到响动，转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恐惧。
　　“我，我什么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季佐在哪！”
　　是小白，昔日在宫中耀武扬威的白先生竟然成了笼中困兽，满身脏污，狼狈不堪。
　　季佑坐在他面前，弯下腰，双手撑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没全说。”
　　“我说了！我全说了！”小白嘶声道，“我已经说了是我出的主意，是我害死了圣女，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聪明人，白先生，”季佑冷声道，“你明知道我们无所谓圣女是谁害的，至少我无所谓，我只想知道，我兄长在哪。”
　　“我真的……啊啊啊！”小白还待摇头，一把烧红的刀子突然扎进他的肩膀，他惨叫一声。
　　焦肉的味道升腾而起，季佑收回刀，面无表情的将匕首放回火盆：“你为什么出现在那儿？”
　　“什么？”
　　“穆陵关在东面，你却往西面去？怎么，你的小皇帝那么听你的话，为了你老婆都杀，但你居然不去找他？”
　　“皇上不是为了我杀老婆……啊啊啊！”又一刀。
　　季佑再次把刀放回去，那匕首在火盆中已经通红，他揉了揉太阳穴，连日的战斗和奔波让他也有点疲惫：“你是隐族。”
　　小白的惨叫一顿。
　　“阿佐最后传给我的消息，他受了伤，他要去找工医，然后他消失的地方，和我抓到你的地方，离得并不远。”
　　季佑给匕首翻了个面，继续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在做什么，所以不要再绕圈子，否则，我就在你身上，也转一圈。”
　　“不，不要……”小白深吸了一口气，“我只知道，那儿有一个隐族的据点，但是我不知道入口，我不知道。”
　　季佑沉沉的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好的。”
　　小白警惕又有些悲哀的看着他。
　　季佑起身撩开营帐，吩咐外面的手下：“埋了他。”
　　“什么？！”小白双手抓住栏杆，“不要！求你！我真的不知道！”
　　“既然你想回到那见不得光的地方又寻不到入口，那我便直接送你过去。”
　　“季佑！季佑！”小白被抬了出去，嘶声惨叫，声音渐行渐远。
　　季佑走到外面，看着穆陵关雄踞着连绵群山，一路往上直达天际，又有苍翠绿意掩盖着炽烈的鲜红，是西圣军的军装和满地凝结的血液。
　　这一天，来得太快了，若因此失去了至亲，他宁愿看不到这一幕。
　　“大统领，小皇帝往费县去了，看来是想逃到徐州！还有，朝廷传来消息，勉亲王的孙子元秀已经到达京城。”副官过来报信。
　　“准备安排他登基。”
　　“宰相那边似乎……”
　　“礼部的老头还活着吗？”
　　“活着。”
　　“押着他们全家，让他们操办。”
　　“那天下人……”
　　“天下人饿肚子的都有圣所养着，不饿肚子的都在独善其身，只要圣所不倒，”季佑神色冷漠，“谁当皇帝，天下人就不会有意见。”
　　“是！”传令官转身跑走。
　　季佑再次望向穆陵关，眼神急切的逡巡着。
　　而就在季佑肉眼望不到的地方，季佐艰难的站了起来。
　　他的神色冷漠，可额头的青筋却能暴露他此时强忍着的剧痛，他在申屠的扶持下走了两步，甩手挥开申屠，自己迈了一步，却立刻摔在了地上。
　　沈轩在一旁看着，双手捧着一碗药，宛如捧着热茶，悠然自得：“一开始都如此，季公子不用着急，慢慢练习便可。”他喝了口药，笑着看了一眼在一旁坐着的52741，“有卓姑娘的手艺，想必季公子的腿，当世无人可出其右。”
　　“我自己的左腿，才是无人可出其右的。”季佐冷声道。
　　52741端着一杯茶，一脸冷漠。
　　另一边，圣子燎不知哪里弄来了一尾古琴，轻轻撩拨着，眼神看着这边，若有所思。
　　季佐又练习了两次，勉强能够自己站稳了，长舒一口气：“先生一腿之恩，在下铭记于心，就是不知，代价几何？”
　　沈轩笑着摇摇头：“隐族的腿，自然是俗物难抵，就是不知道季公子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季佐虽是圣所的大管事，看似富有天下，实则孑然一身，”季佐居然搬出了圣所，“所有积蓄不过一点老婆本，若先生看不上，在下也不知该拿何物抵偿。”
　　“季公子自谦了，以季公子之才，这老婆本怕是也能一次娶满后宫三千佳丽，不过在下不良于行，着实消受不起。”
　　两人一个阴险一个狡诈，推来推去打着太极，52741听着很不耐烦，忍不住拿手撑着下巴，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茶杯。
　　沈轩率先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失笑：“让卓姑娘无聊了，是在下招待不周……这样吧，卓姑娘既然是季公子的俘虏，不如让在下照顾，算是抵了季公子这条腿了，如何？”
　　咦？真的看上我了？52741这下精神了，挑眉看过去。
　　谁料季佐断然否决：“这可不行。”
　　“哦？”
　　“卓司思虽然说是在下的俘虏，实则是舍弟的心头好，在下也只是为兄弟照料佳人，可不能留在这耽误了婚期。”
　　婚期都来了？娃的名字怕是都想好了吧！
　　52741失笑，她其实挺想留在隐族这再多探探的，但是沈轩这个段位她怕是干不过，若是一味用知识交换地位，恐怕不出一年，隐族就该能造导弹炮了。
　　……或者说他们已经会了。
　　这次季佐很是坚决，这个原本想杀她的男人此时竟然咬死不肯放手，沈轩也寸步不让，谈笑间只有一个意思“要卓司思”。
　　52741好端端的坐在那，却仿佛成了谈判桌上被双方按住的筹码，听得很是好笑。
　　“你们是不是要问问我的意见？”她终于开口了。
　　两人皆住嘴，望向她。
　　52741看向沈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一个月，我全给你，不管有没有用，但你不能拘押我，做完了得放我自由，否则我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说。”
　　沈轩：“这可不合适，人之所学深入骨血，怎是短短一个月便能说清楚的呢？”
　　“就两本小册子而已，画出来给你不就行了。”
　　沈轩看向季佐流光溢彩的腿，那腿没有皮肉遮掩，细看很是骇人，但是一眼望去，却宛如艺术品，世间无二，不似凡物。
　　也就那样的贵公子配得上这样的腿。
　　他叹了口气：“有些话，纵使姑娘听了不高兴，在下还是不得都不提醒一句。”
　　“哦？”
　　“姑娘可知季公子如何让他的腿动如己身？”
　　这个52741早就看明白了，季佐醒来后，沈轩便为他配了一个额冠，那额冠一般只有少年才佩戴，但季佐形容俊秀，放在他头上也丝毫不违和，那头冠里多半放了感应芯片，可以直接提取脑部指令，发送给膝盖断口处的树人皮套中。
　　也难怪他们提到之前老头儿的“探路兽”黑猫时很是不屑，那外接神经线相比之下确实落后了。
　　52741不言，沈轩便当她不知道，微笑道：“人脑之精妙，在下纵使倾尽一生怕也无法通晓，但若要知道一人是否说谎，却还是轻而易举，只盼姑娘到时候，不要让自己下不了台。”
　　你那芯片要能探测我的脑电波那可太秀了，对我用测谎仪说不定还不如拿话术套我，我这智商还真能露馅。
　　52741现在已经看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了。
　　她一脸淡定，点了点头，对季佐道：“你走吧。”
　　季佐冷下脸：“谁准你自作主张的。”
　　52741此时自觉离“圣女”这个身份暴露已经近在咫尺，早就放开了，看着他，意味深长：“你觉得我能不能自作主张？”
　　季佐瞳孔一缩，咬牙：“你不能留在这，”他对沈轩道，“卓司思也算我半个救命恩人，哪有拿救命恩人抵救命之恩这种事？”
　　“卓姑娘乃宰相之女，宰相如今还在与季公子的兄弟在朝堂对抗，论大义，卓司思乃季公子仇家之女，论小节，卓姑娘就是在季公子这儿，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俘虏而已，季公子纵使将姑娘带出去，将来也不过落得左右为难，季公子这般坚持，又是何苦？”
　　因为他现在已经怀疑我是圣女了呀！
　　季佐苦于说不出，但他所有的不过是钱而已，那钱还都是圣所的，当着圣所“真正主人”的面，他实在做不出任何保证，只能回头：“在柳，你留下，保护卓姑娘。”
　　“不，我留下。”一旁圣子燎突然开口，他垂眸看着琴，语调平静。
　　傻子，这下彻底暴露了，猪队友！
　　“阿燎？”季佐惊讶，他看了看圣子燎，又望向52741，眼中神色从震惊到笃定，显然是确定了什么。
　　圣子燎顶着52741谴责的目光，缓缓站起来，语气坚定：“阿佐的恩人便是我的恩人，我于阿佐并没什么用，但我可以保护卓姑娘。”
　　“看吧，皆大欢喜。”沈轩高兴的一拍手，“小泽，摆宴，我要为季公子践行。”
　　52741看着季佐不甘的神色，手指沿着杯沿缓缓划动，表情冷漠。
　　她刚才有了一个，略有些惊人的发现。
　　隐族掌握了基础芯片应用技术，对人脑也有一定的了解，那么……AI之死……
　　地勤任务她做得不多，但这样一团乱麻的情况，怕是熟手也难以对付，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只能步步为营，先捋清情况，再做打算。
　　而如今，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沈轩看似求贤若渴，所图必然不小。
　　圣所五百多年来行为模式固定，有圣女时坚决保皇，没圣女时埋头赚钱，唯独这一代出了季佐季佑这两个不安分的兄弟，在这片土地上掀起了战火。
　　上一次三百年前的暴乱隐族就想插一手，但圣女突然降临被镇压了下去，这一次圣女死了，季佑发动战争，季佐掌控圣所的生意，有足够的能力与元氏皇族好好的打一仗。
　　这机会千载难逢，不管隐族什么立场，他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或者说……前任圣女的死，本就是他们策划的？
　　毕竟那个小白，是以叛逃隐族的身份呆在皇帝身边的，又拼命给皇帝刷隐族的好感度。
　　而小白，喜好穿白衣。
　　小小年纪就和沈轩穿同款颜色，本身在隐族就已经身居高位，不管所学多少，只要和沈轩掌握了差不多的对于人脑和芯片的知识，撺掇元以臻以那样的方式“杀掉”AI，易如反掌。
　　她本想坐等圣所与皇族两败俱伤，现在看来，如果利用好了隐族，可能这个任务，会以一个更彻底、更利落的方式结束。
　　毕竟，他们才是始作俑者。


第88章 阵前挑拨
　　“交出季佐？”元以臻猛地站起来，“他都没说若骐是死是活！朕别说没季佐，就是见到季佐，也非杀了不可！”
　　“皇上息怒！”一旁的刘平将军抱拳道，“如今事已至此，还当先大局为重，先赶往徐州，整合徐州军，宋州军，泗州军，三路大军一起出动，收回穆陵关！”
　　他本是戚正扬手下先锋，风格刚猛，擅攻，长得也威武雄壮。
　　“你当朕沉迷儿女私情吗？若骐在他们手上！萧家军便不敢轻举妄动，本来他们自北疆回援，可以与吾等里外夹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如今可好……”
　　“皇上！萧家首先是臣，其次才有淑妃娘娘，纵使淑妃娘娘在他们手上，也绝不是他们阵前退缩的理由！若萧家真因为淑妃娘娘的缘故拖延救驾，那才是其心可诛！”
　　“那朕如何对得起他们？！”元以臻原地踱步，烦躁不堪，“一次又一次，纵使他们为朕出生入死，朕连若骐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守住这黎明苍生？！”
　　元以臻一屁股坐下，拍桌：“朕枉为人君！”
　　座下将军面面相觑，皆低下头，刘平紧皱眉头。
　　拿黎民苍生做幌子，归根结底还不是想救那个淑妃！
　　“对了，戚将军如何了？”元以臻往周围看了一圈。
　　戚正扬最后关头亲身上阵，身受重伤，不得不被亲兵抬下阵来，如果不是关键时刻方家后人挺身而出，坐镇指挥，后果不堪设想。
　　“戚将军还在养伤，他让末将传话给皇上，说很快便能回阵效命。”
　　这让元以臻想起另一个人：“长林呢？长林在何处？”
　　“方校尉在校场练兵。”
　　“传他过来。”
　　“是！”
　　阿部猎芒很快过来了，身着轻甲，他现在依然是少年，身形不算魁梧，但是腰直腿长，已经初现英武之姿，尤其是周身稳重沉凝的气质，进来时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众人的风，纵使在场老将看到他，也忍不住平静了下来。
　　“皇上。”阿部猎芒没下跪，只是抱拳。
　　元以臻无暇在意这些小节，他看着阿部猎芒，一脸欣慰：“长林，朕真没想到，你能成长若此。”
　　“……嗯。”
　　这回应有些不套路，元以臻无视了，上前拉住他双臂，拍了拍他的肩：“朕听外面将士，都情不自禁称你为将军？”
　　“……哦。”
　　“哈哈哈，不用害羞，你可是方将军后人，又才华出众，未来可期，区区校尉一职，可拘囿不了你太久。”
　　阿部猎芒看了看元以臻，点了点头，颇有些无奈的感觉。
　　“长林，朕问你，你当真不知道季佐一行逃往何处？”
　　你不是已经问过了么，阿部猎芒摇头：“我已经指过方向。”
　　元以臻也自知多此一问，有些失望的松开手，退后两步：“罢了，连日奔波，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阿部猎芒并不介意自己正在被原住民使唤，闻言利落的转身离开。
　　“这方校尉到底年少，”一旁一个老将叹道，“礼节方面，还是稍欠了些。”
　　“无妨，”元以臻根本没心情纠结阿部猎芒的失礼，皱眉沉吟，“季佑可是还在等我们的回复？”
　　“是，皇上。”
　　“为何朕觉得，他其实明知季佐不在我们手上？如此这般咄咄逼人，会不会有可能，若骐其实也并不在他手上？”
　　众将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这个可能，却也不敢出声附和，只能屏息等待。
　　元以臻并不傻，萧若骐追着季佐而去，结果季佐失踪了，她也没了音信。若季佑真的抓到了萧若骐，那季佐的行踪自然也尽在掌握，如今这么多天过去了，以季佑的本事，却还没找到他的宝贝兄长，那说不定，可能也根本没抓到萧若骐。
　　但他不敢赌，战阵上他已经败了，谋略上绝不能输！
　　“你们传话给他，”元以臻冷着脸，“季佐在此，要换人，便自己来换！”
　　“皇上！我们手里并没有季佐，若是季佑得了消息狂性大发，不管不顾追过来，我们此时残兵余将，恐难抵挡！”
　　“就是要他着急莽撞，我们且退且战，沿途布下口袋阵，若他真追过来，定不会有太多人，到时候一网打尽！”
　　“这……”众将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心术之搏是否能奏效。对方可是号称西圣君的百战之将，他们现在虽然因撤退及时，还算保住了一点生力军，可若真要让这些残兵围杀季佑……“皇上，末将还是觉得，当下应赶紧前往徐州，先行整顿为上。”
　　元以臻皱眉：“朕心知自己军事谋略方面经验不足，理应多采纳诸位的意见，可此时季佑的兄弟失踪，季佑正心神不定，这样的机会不是很难得吗？难道要拖到季佐自己冒出来了，季佑可以安心对付我们才行？”
　　这话也没错，在场的将军平时沙场练兵，并不多关心圣所与皇族的勾心斗角，也不曾与季佑对阵，如今他诡招百出兵强马壮，他们对付起来也心下惴惴，若真能诳他过来将一军，确实不失为一桩美事。
　　“皇上，末将有一言，不得不问。”刘平往前一步。
　　元以臻看向他：“说。”
　　“若季佑让皇上拿季佐去换淑妃娘娘，皇上可会前去？”
　　此话扎心，元以臻语塞，他咬牙沉吟了一下，摇头：“刘将军，朕知道你的意思，大局为重。”
　　“那季佑是否也会大局为重？”
　　元以臻沉默半晌，冷声道：“若不试，又怎会知道？”
　　刘平轻叹一声，抱拳：“是！末将听命，这就去准备！”转身准备出帐。
　　“等等，”元以臻叫住他，叮嘱道，“此事可以交予方长林去办，此子勇武过人，用兵有道，若再历练历练，定能成为我大元的中流砥柱。”
　　“是！”
　　刘平掀帐出去，神色立刻变了，他看了眼营帐，眼中不屑之色一闪而过，随后收敛了表情，放眼一望，寻到不远处的阿部猎芒，思索了一下，眯了眯眼，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长林！”
　　阿部猎芒忍着把他掀出去的冲动，看了他一眼。
　　“你不记得我了？”刘平在元以臻面前恭谨严肃，此时却大大咧咧的，指了指自己，“当年我曾随你父亲镇守雁门关，还陪你练过剑！”
　　“哦，”阿部猎芒客气的点点头，“你好。”
　　“嗨，当初多伶俐一小孩，怎么现在这么副样子，前阵子忙乱，一直没寻着机会与你叙旧，你……成家了没？”
　　“没。”
　　“该寻个婆娘了，”刘平叹道，“留个种，以后马革裹尸，也对得起你爹。”
　　阿部猎芒：“……”留什么？留个异种吗？
　　“对了，皇上命你整军备战，我们要借季佐的名头，引季佑追来，到时候由你带兵，将他围杀，你可有把握？”
　　“没有。”
　　“诶？”刘平愣了一下，虽然他其实也没把握，但看方长林少年意气，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却没想到认怂那么利落，“没把握？”
　　“没有。”阿部猎芒答得利落，“杀不了。”
　　“为何？”
　　阿部猎芒皱眉：“季佑不会追来。”
　　“可他以为我们手里有季佐啊！”
　　“他现在没怎么追我们。”阿部猎芒平静的解释。
　　“是啊。”
　　“不是不能追，是不想追。”
　　刘平愣了一下，豁然明白：“你的意思是，他留在穆陵关，就是在找季佐？”
　　“不然为何？他有士气，有兵力，本该乘胜追击。”阿部猎芒摇摇头，“是我便这么做。”
　　刘平显然被说服了，陷入沉思，许久以后叹口气：“哎，我们身经百战，还没你一个小娃子看得透。”
　　阿部猎芒不置可否。
　　“罢了，我去回报一下皇上，再看他如何定夺，”刘平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回来，神情严肃了不少，“长林，你离开方家后，可知方家军是由谁主事？”
　　方家当年主心骨倒了，唯一的男丁又被主母赶出家门，方家军便如一盘散沙，这里被刮一点，那里被分一点，如今竟然没了声息，刘平作为方家军旧人，忍不住问了一嘴。
　　阿部猎芒翻了翻记忆库，神色冷漠：“大半并入萧家，其余分散四处。”
　　“萧家？哼，”刘平冷哼一声，“出个贵妃就是方便，什么好处都占尽了。方家军当年好歹是一等一的劲旅，老将军不死的时候，可让异族闻风丧胆。那时候，萧家还不知道在哪呢！”
　　阿部猎芒沉默的听着，等着听他的主旨。
　　“长林，”刘平道，“刘叔虽然早早被调入戚将军麾下，但也算是受过你爹和你爷爷的教导之恩，有一言不得不讲。虽然萧家于你有养育之恩，然而方家军不可断在你的手上，方家那俩老娘们现在身陷京城，掀不起什么浪花，萧家军又过不来，那个淑妃娘娘也不知踪影，你当趁此机会收拢旧部，重新立起方家的旗子，否则以后若是萧淑妃没死，萧家救驾有功，你若再想重整家业，怕是难如登天了。”
　　阿部猎芒看着他，眼神平静又茫然。
　　“哎！傻小子！”刘平得不到回应，立刻给自己台阶，抬手揉了揉阿部猎芒的头，转身离开。
　　阿部猎芒这下眼神变了，他看着刘平的背影，神色沉凝。
　　刘平这行为，算得上阵前挑拨了。
　　要在天蝎，一旦表明这个态度，他直接就可以去死了。
　　他并不关心这场战争的输赢，方长林死前最后的执念只有保护卓司思，所以他现在干的，只是兼职罢了。
　　如果元以臻的手下都是这样的人……
　　那他还是直接离开，去找那个矿种吧。
　　看她兴风作浪，总比看原住民矿星作妖好。


第89章 一份大礼
　　元以臻最终放弃了用口袋阵抓季佑的想法，逃亡继续。
　　而在泰山某山腹中，季佐虽然尚未恢复，但却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出去。
　　沈轩当然没有留着他们的意思，泰然自若的摆了个践行宴，完了让小泽送他们离开。
　　践行宴丰盛，全程双方觥筹交错，季佐表现得毫无异状，甚至都没多看52741几眼，可是在小泽领他们往出去的索道走时，他突然开口叫她：“卓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52741走过去，与他一起站在平台边。圣子燎见状，忽然转头问沈轩：“不知道先生贵庚？”
　　沈轩失笑：“燎公子放心，在下不会偷听。”
　　圣子燎于是从容一笑：“那不如就聊下去吧。”
　　“哎，二十有八，老大不小了。”
　　“可有成家？”
　　沈轩拍拍腿：“谁会跟我？”
　　“那可不好说……”
　　两个男人在不远处话起了家常，这边季佐才放心说话：“若在外面再见，我该如何称呼你？”
　　来了。
　　52741一笑：“卓司思这名字不错。”
　　“你是装不下去了，还是不愿意装？”
　　“你指的是什么？”
　　季佐凝视着她，忽然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信。”
　　“哦？”
　　“你不像，不管是亲见，还是史载，你都不像。”
　　他始终没说出圣女两个字，但意思却已经很明了。
　　因为我确实不是。
　　这句话52741并没有说出来，她知道圣女这个身份对自己有用，虽然她心底里并不想承认这个身份。毕竟在她看来，圣女只是原住民为AI设置的身份，有史以来六位圣女，只有第一位是正经员工，“死”后才获封，如果她“活着”，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个名号。
　　就像她自己也不想。
　　穿越后被神化再作威作福只是小说剧情，他们只是员工而已，作为一个打工人，就算再菜也该知道，只有低调行事才能活下去，毕竟现在她已经切身体会到一条铁律，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原住民。圣女这个身份确实有可能帮她白嫖一波力量，但前车之鉴血淋淋的告诉她，这个身份同时也能把她置于险境。
　　元以臻想杀圣女，提供了方法的隐族显然也想杀圣女，而圣所，季氏兄弟这种肆无忌惮的人，肯定也不想被那个从天而降无情无欲的圣女掣肘。
　　目前这个国度已知的三股最大的势力都不容“她”，她为什么要往上凑？
　　但她也并不后悔让季佐怀疑，有因就有果，她“给”了季佐一条腿，她被隐族的头目青睐，现在，她应该有了就算暴露，也能活下去的缝隙。
　　接下来，只要把这条缝隙拉扯大，再把他们都拖进去埋了就行。
　　52741回头看了一眼圣子燎，露出微笑：“我是谁重要吗？你在乎吗？”
　　季佐眯了眯眼，冷笑一声：“也对，就算你是，你也回不来。”
　　果然。
　　52741摊摊手：“所以，你何必追根究底，顺其自然不就行了？”
　　“不一样，”季佐缓缓摇头，盯着她，“这次不一样，前一位，我们顺其自然，她死了。而你，让你顺其自然，你会死吗？”
　　52741笑：“谁都会死。”
　　季佐看着她，许久，笑了一声：“真后悔当初拉你挡箭时，没顺势在你后心捅一刀。”
　　“别这样，”52741笑嘻嘻的拍了拍季佐的肩膀，“你们会需要我的，我想这点至少你现在是很清楚的。”说罢，她看了看季佐的腿。
　　季佐也低头看了看，神色冷漠：“我还不知道是谁害的我。”
　　52741心里一虚，硬撑着没表现出来，努力挤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当时你们，会躲不过那些石头。”
　　“不知道，”季佐道，“唯独我们三人，在当时都全身无力，而你们……”他看向她，“似乎都毫无所觉。”
　　52741表情更疑惑了：“我……莫不是些江湖手段？我听谭姑娘偶尔说些江湖上的事，大概是你们的什么内力或者毒药？”
　　“不可能，”季佐笃定道，“若是江湖手段，申屠和在柳不可能看不出来。”
　　哎呀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是江湖手段，那哪里还有这种奇……啊？莫非……”52741眼睛飞速的往沈轩那儿看了眼，又像害怕似的，飞快回头，再看向季佐时，神色紧张，“你总不会是在怀疑……他们？”没等说完，她又摇头：“我觉得不会，否则费那么大劲把你引来给你治腿，却什么都不要，要我？那图什么？”
　　“要你算什么，现在这腿为何听我的话都不知道，难不成以后见到，我能不让他三分？我算是明白了，凡被他治了腿的，往后都得受他摆布，呵，想得太美了。”
　　“……”你们这心思深邃阴暗又百转千回的还真是……太可爱了。
　　52741心里哐哐鼓掌，表情欲言又止，很是复杂。
　　季佐吐了口气，一甩阴郁的神色，转而低头看着她，神色转为平静：“我不管你是谁，所为何事，但阿佑说你懂他，你也确实明白我在做什么，那么，我便信你一回。既然你留下来了，那便帮我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本事，害我的，到底是不是他们，若是能习得他们治腿的方法……”他咬咬牙，满脸不甘，“你自己藏着也可以，受制于你，总比受制于他好。”他说罢，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至少，我有了不杀你的理由。”
　　还真是贴心哦，感恩戴德。
　　52741失笑：“那可真是多谢。”
　　季佐嘱咐完，也不说什么再见，转身往索道去了，那边小泽被申屠和在柳一前一后堵着，也听不到他们说话，只是不停张望，很委屈的样子。
　　52741神色平静的回来，就听这儿圣子燎和沈轩已经聊到了“白衣服不好洗，灰衣服显脏”这种话题了，忍不住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打算开布庄？”
　　“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沈轩满脸无奈，“燎公子当真心思细致，为了防着在下，真是一口气的时间都不给。”
　　圣子燎见她过来便打住了，神色冷漠的走到她身边。
　　沈轩说完，丝毫没有打探什么的端倪，只是转着轮椅缓缓前行，一边前行一边道：“既然在下强留姑娘在此，自然要有所表示，为表诚意，在下先送姑娘一份大礼，从从。”从从立刻上前给他推轮椅。
　　那个叫从从的童子，52741注意很久了，他似乎是有什么心理疾病，不聋不哑，除了有次小泽闹他他哼了两声外，其他时间基本都不说话，就死死的跟着沈轩，给他推轮椅为他递东西，完完全全像个工具人。
　　圣子燎说他的名字取自古代一种吉兽，有六条腿，52741就很不靠谱的猜测，莫非沈轩将对腿的怨念寄予在了这孩子身上？我自己没腿，我的随从就要有六条腿，大家扯平？
　　“先生，”沈轩至今没对其他人公布名字的意思，52741在外便也称他先生，“我有个问题。”
　　“你是不是想问，在下明明长于治腿，却为何不治自己的？”沈轩反问。
　　“额，是。”
　　“在下虽被称为工医，但其实完全不会医术，工医之名，不过是江湖谬传罢了，”沈轩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神色从容，“在下其实比谁都希望，能找到一个真正的神医，治好这双腿。”
　　你们的外围人员都有医疗虫和麻醉香氛了，难道你们手头会没个治疗仪？别说腿有病了，脑子有病都给你治好。
　　52741不知他们底细，只能点头。
　　一行人穿过宅院，上了小池对面的假山，进了镶嵌在山体中的半个亭子，那亭子内部居然有个暗门。从从打开暗门，带着他们走进去，迎面便是一阵热气腾腾的穿堂风，从地底升腾而起。
　　亭子后面竟然是一个垂直的通道，沿着通道的圆壁有一条盘旋而下的阶梯，一直延伸到地下漆黑处，中间还悬着数根铁索——又是一个升降梯。
　　好家伙，这就已经有私人电梯了，不管哪个时代，有钱的特权阶层总是第一波享受科技的红利。
　　他们乘坐升降梯一路往下，看时长几乎比刚来时的海拔还要低，地下阴冷的风一阵阵，与湿热升腾的蒸汽交错扑面，让人浑身不适。
　　沈轩没下去多久就微微皱起了眉头，从从立刻贴心的给他的膝盖盖上了一块厚毯，他们一路几乎要触及洞底才停下，52741的视力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她清楚的看到蒸腾的气体下面，巨大的蒸汽机伴随着一阵阵的火光若隐若现。
　　下面就是机房了？
　　她觉得沈轩带自己去看那些才算是真正的“大礼”。
　　如果一天一个礼物就更好了。
　　他们重新走入深邃的洞穴，转过几个岔道和铁门后，两边开始出现间隔的小房间，被粗长的圆木根根拦住。
　　这是一个地牢。
　　里面每隔几间都关着人，在阴湿的黑暗里躺卧着，几乎看不出生死。52741和圣子燎一路跟着，皆没什么反应，直到沈轩停在其中一间前面，让从从打开门，一边介绍道：“我们在外面捡到一个人，大概查了一下，似乎应该是卓姑娘的老朋友。”
　　我的？老朋友？
　　……不会是阿部猎芒吧。
　　哦不不不，他是不可能这么束手就擒的，如果隐族有本事把他抓进地牢，现在这地方大概已经被夷平了。
　　要是里面关着米罗娜就好了，她一定进去二话不说先踩两脚。
　　52741满脑子吐槽，探头看进去，刚看清里面半死不活躺着的人，就愣了一下。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人，那还真是现实意义上的“老朋友”了。
　　“萧……”52741一开口就自己停住，回头惊讶的看向沈轩，压低声音，“你们怎么把她抓进来了？！”
　　沈轩笑意吟吟：“皇上心系萧淑妃，卓姑娘在宫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如今这人进了这里，是敌是友，是生是死，便由姑娘决断吧。”
　　……见鬼，谁关心她死活啊！


第90章 本所请命
　　“你们抓她做什么？”52741没踏进地牢，转而走到一旁，问沈轩。
　　沈轩一脸无辜：“她进了隧道。”
　　“不是说进不进隧道看你们需不需要吗？”
　　“萧淑妃气质华贵，骨骼匀称，被选中，情有可原。”
　　气质华不华贵不好说，骨骼匀称才是重点吧。
　　52741又探头看了一眼萧若骐，她一动没动，回头谨慎道：“她没醒？”
　　“喊叫耗费精力，耗费精力容易饥饿，饥饿就吃得多，吃得多……”沈轩摊手，“迷药比粮食便宜。”
　　52741看着他，一时间都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只能附和的笑笑，左右看看：“你说的大礼就是这个？”
　　沈轩笑了：“看来卓姑娘并不满意啊，莫非萧淑妃真如世人所传，贤良淑德温婉大气，与卓姑娘在宫中相处甚是融洽？”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与他们的关系，”52741顿了顿，补充道，“但我爹大概觉得我能帮到他？毕竟他很快将我带去天工阁了。”
　　沈轩闻言一脸赞同：“卓相真知灼见，果然是国之栋梁。”
　　“这话你有机会跟他说吧，”52741转身往外走，“如果不是他我现在还好好的在庙里吃喝玩乐。”
　　“天降大任，姑娘生而逢时，此乃时也，命也，”沈轩说完，忽然发现52741走得有点远，疑惑道，“卓姑娘……这就走了？萧淑妃怎么办？”
　　“难不成要我付你迷药钱？”52741头也不回，“这儿挺好的不是吗？”
　　沈轩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笑起来，很是欢畅，他笑了一会儿，道：“既如此，是在下多虑了，不如，在下换个礼物吧，卓姑娘可有什么想看的，在下愿为向导。”
　　这么好？
　　52741脚步一顿，蒸汽机吗？不，她为什么要去看她知道的东西，她缓缓走了两步，转回头：“你有什么，引以为傲的东西吗？”
　　直奔重点吧小朋友，我可没什么时间陪你们玩过家家。
　　没等沈轩回应，她又道：“作为交换，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可以尽我所能，看能不能帮上忙。”
　　沈轩看着她，让从从推着他缓缓跟了上来，微笑：“姑娘这话，颇有些玄妙，在下露了底，却得不到姑娘一句保证吗？”
　　52741摊手：“我若真无所不知，倒是愿意给点保证，问题是我现在可连你们看家本事都没看明白。”
　　“那姑娘可愿意先看看我们的看家本事？”
　　看什么？芯片？如果是芯片制造过程，那倒有点厉害，如果是你们往树皮上贴芯片的过程，那岂不是坑爹？
　　反正52741是打死都不信这群人已经会生产芯片了，那他们的升降梯早就可以遥控了，何必手动？
　　可52741不能表现出不感兴趣，否则沈轩这人精肯定认为她知道。
　　她决定挣扎一下，面露狐疑：“你们不怕我学去了，失去了唯一钳制季佐的手段？”
　　沈轩一笑：“姑娘当真心细如发。”
　　别夸了，这是季佐想到的。
　　“既如此，那请姑娘随我来。”
　　沈轩说罢，便让从从推着他，带着众人离开了地牢，一路在迷宫一样的洞穴中穿梭。行至山腹的位置后，从从的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铃铛，每到一个通道口就摇动两下，铃声带着回音传出很远，52741亲耳听到远处很多路口有匆忙远去的脚步声，待路过这些路口时，要不空无一物，要不就停留着一些堆着器械的推车和包裹，可见主人离开时的匆忙。
　　隐族之隐，可真是隐到方方面面，连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要回避。
　　沈轩完全没打算对他的“大牌”做任何解释，一路与52741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终于带着他们穿越一个长长的山洞，又走过一个有着临着黝黑深潭的山中悬壁，来到一扇青铜门前，指挥从从：“开门。”
　　从从应声上前，背对着他们，在青铜门上的一个兽头上捣鼓了半晌，青铜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季佐离山五日后，远在西域的西方圣所本所，圣殿中央一个古老又精致的青铜月仪秤忽然亮了起来，待亮光消失，一块竹简凭空出现在上面。日夜守在一旁的圣徒见状，大惊失色，看也不敢看竹简的内容，几人埋头留守，剩下的人赶紧冲出去，向齐家和长老们汇报。
　　青铜月仪秤原为圣女专用的通信通道，后来随着圣子出现，管事和管家逐渐掌握大权，这也成了圣所内高层专用的通信方式。只是其正式使用方法始终只有圣女知道，其他人仅能偶尔成功，故依旧保持着神秘色彩，等闲不得动用。历史上被圣子或者管事成功传信的次数一共只有三次，其中一次就是三百年前的那场“仪正大乱”。
　　那时正值大元仪正年间，暴民四起，管事传信本所，动用全所之力助朝廷镇压乱民，勉强帮皇族拖延了一段时日，谁料神秘势力突然襄助乱民，反军势如破竹，几乎要兵临城下之际，圣女突然降临，动用天物和圣所整个势力网，力挽狂澜，助元氏皇族重振河山……
　　之后圣女西去，圣子掌所的时候，也有管事在外尝试借月仪秤传信，皆告失败。可圣所的人都坚信，仪正年间正是因为管事借助月仪秤传得信，才引来天降圣女，助圣所和大元脱离困境。
　　今天，月仪秤又亮了。
　　齐家奔入殿中，看到月仪秤的那一刹那，失神了许久，才颤抖着在圣徒的帮助下，焚香净手，进行一系列仪式后，上前拿下竹简。
　　此时，已有几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接连赶到，他们是世代侍奉圣所，司圣所内部各部门的长老，自接过职位起便永不踏出圣所，一生都活在圣所之中，对圣所忠心耿耿。
　　“大管家，竹简上说了什么？”
　　圣所上下都知道新圣女降临的事，且都默契的死守着这个秘密，因对季氏兄弟心有忌惮，尤其对他们保密，故而季佐可能是圣所五百多年来唯一一个被自家人排挤的大管事。此时月仪秤亮起，想起外界纷纷扬扬的传闻和动荡的形势，长老们皆屏气凝神，死盯着齐家。
　　齐家一眼就扫完了竹简的内容，皱起了眉头：“不大对。”
　　“怎么？”
　　“是季佐来信。”
　　“什么？！”长老们皆大惊，“他知道了？”
　　齐家又看了一遍竹简，冷哼一声，将竹简递给最近的长老，让他们传阅。自己则背着手看着圣殿尽头层层包裹着圣龛的帷幔，沉思起来。
　　长老们看完，也如他一般，都沉吟不语。
　　“他这是……”其中一位长老迟疑道，“什么意思？”
　　“呵！这臭小子，”齐家大季佐几岁，但因司内，有时候比司外的季佐显得弱了不少，可在自家人面前，却还是很有管家气派，“想诈我们。”
　　“所以，他是不知道？”
　　“他想让我们觉得他已经确定了圣女的身份，如果我们顺着他这信的内容给了他回复，自然能证明了他的猜测。”
　　“但他说圣女身陷隐族！仪正之乱就是那帮宵小作祟，他们定是图谋不轨，若是圣女真的被那帮人困住，于圣所无异是一场大劫啊！”
　　“他可没说是圣女，”齐家又收回了竹简，看着，“他先说‘她’身陷隐族，再问宰相之女要不要救，其实就是在误导我们，让我们先入为主，认为他已经知道圣女是以宰相之女的身份行走世间，实则在用这个语序骗我们将他的猜测坐实，哼！在外行走多了，真当本所之人只会坐井观天不成？”
　　长老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试探道：“那，我们当如何回复？”
　　“不用管她。”
　　“啊？可若是圣女当真遇险……”
　　“圣女只身一人出去，就没指望过我们出手，她根本不信我们。”齐家冷声道。
　　众长老噤声，颤颤巍巍道：“圣女，怎会，不信吾等？”
　　“前任客死异乡，我们可有做过什么？”
　　“我们不是让季氏兄弟俩……哎！”他们终于明白了，或者自以为明白了。
　　前任圣女贵为皇后，死后虽然有圣所方的季氏兄弟高调质疑，甚至作势前去扶棺，然而最终却演化为季佑造反，季佐辅助，虽然为前圣女报仇也是季佑打出的旗号之一，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所图为何。
　　新圣女有前圣女做前车之鉴，对圣所失望情有可原，此时什么都不表示，仅独自一人潜入皇宫，已经是现在对本所这批人，很客气的了。
　　“可我们兵和粮都在季氏兄弟手上，无能为力啊！”长老们痛心疾首，“大管家，当初若不是你这般纵容他们，吾等何至于此！”
　　“是啊，如今新圣女身陷险境，莫非我们就袖手旁观吗？”
　　“圣子也去向不明，一下子失去两个圣主，若是让季氏兄弟拿捏住，吾等如何交代？！”
　　长老们怨怼、斥责，惶惶不安。
　　齐家冷眼看着他们，神色冷漠。
　　他知道这些长老也不信他，为了确保本所至高无上的地位，他确实偶尔为季氏兄弟的行动大开方便之门，比如在他俩开拓商路、练兵筹钱的时候拉着圣子以圣所名义为他们背书，广开门路。
　　可新圣女的降临却重新点醒了他。
　　他必须有所表态。
　　“圣子没有走失，他一直随侍圣女，确保她安然无恙。”
　　“那为何季佐没有提及？”
　　“因为他以为圣子是与他一心的，无需试探。”
　　长老们不置可否，但都冷静了下来，重新看向他。
　　齐家将竹简收入怀中，站在最上面，环视他们，道：“我知道你们怨我纵容季氏兄弟，但当初你们都明白我为何那样，如今再来怨我，便把他们这些年孝敬的宝贝都吐出来，然后离开圣所。”
　　长老们纷纷低头，他们不怕吐出宝贝，本就出不了圣所也无后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他们怕“离开圣所”，长老离所，就意味着死路一条。
　　“但你们说得对，如今的我们，便是在尝当年我们贪图名利的苦果，如今他竟然在明明猜到圣女身份的情况下，还将她留在敌营，便是叛所。”
　　长老们纷纷点头，表面硬是，直觉却不妙，神色不安。
　　齐家站定，朗声道：“既如此，季氏兄弟中，季佑携圣所之兵造反，季佐携圣所之财作乱，我，第十六代圣所大管家，决定行本所所律，向圣女请命，剥夺季佐管事一职，另，将季佑逐出圣所！”


第91章 天人天物
　　向圣女请命？
　　那不是明摆着在告诉季佐，隐族那个就是圣女吗！？
　　长老们皆无语，默然的看向齐家。
　　齐家不动声色：“此话只有你们知道，我们需要传出去的命令是，让圣子裁决。”
　　原来如此！长老们皆恍然。
　　圣子知道圣女存在，自然不会自己做主，只会留着让圣女决断，不管圣女何时作出决定，季氏兄弟的未来，都掌握在了圣女手上。
　　一旦圣女同意该提请，圣所便会立刻行动起来，剥夺季氏兄弟所有权利，交由下一任。
　　属于大管事和大统领的信息渠道以及特权都掌握在本所手上，由最初的圣女创立，并被本所的天物所控制，一旦剥夺，他们将立刻被架空，变得一无所有。
　　齐家此举，是在他们头上悬一把巨斧，并把斧柄，交给了新圣女。
　　“他们在外面放浪太久了，”齐家手隔着布料轻抚着逐渐，“都快忘本了。”
　　长老齐齐低头，转身出去，开始布置辖下所有相关事宜，其中一个，便是将齐家的这个命令，通过圣所的信息渠道，传给大元各处的所有圣堂。
　　此时，季佐浑然不知他的试探即将给他带来什么，他正在山中一处隐蔽的房屋中，一边等待救兵，一边平静的观察着自己的腿。
　　“主子，可有哪里不舒服？”在柳紧张的问。
　　季佐摇摇头：“怪就怪在这，我并没有任何感觉。”说着，他甚至用手去戳了一下伤口截断处的皮套，虽然戳的时候下意识的皱了眉，但戳完时却只剩下疑惑。
　　在柳看他这个动作看得头皮发麻，强忍着惊呼，小声道：“主子，不疼吗？”
　　“疼？我都说了，是没有一点感觉。”
　　“啊？”在柳看向他大腿上的圆环，那圆环与假肢一样流光溢彩，拿出去若是说是某个贵妇的发饰也不为过，只是此时她只觉得警惕，“莫不是这圆环，抑制了五感？”
　　“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季佐冷笑，放下裤腿，“罢了，事已至此，总不能再回去问个清楚。在柳，扶我出去走走。”
　　“可是主子，您刚走回来……”在柳的声音在季佐的冷眼下消失，她乖觉的过来扶住季佐，带着他迈出房门。
　　这儿是山中一片小聚落。
　　泰山虽是一雄峰，但本身却由绵延百里的峰峦拱卫而成，此时他们便在泰山南边山脚一处矿场中落脚，那是一个规模不大的铜矿，隶属于西方圣所，已有一百多年历史，矿工在此处代代繁衍生息，围绕矿洞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有二十多户人家，名为黄家村。
　　季佐也曾怀疑这个村落百年来与隐族比邻而居，为何从不知情，可申屠和在柳对村人百般试探，皆不得要领，唯一可能便是隐族下了不小的力气，在向圣所隐瞒他们的踪迹。
　　那为何现在又突然愿意暴露了呢？
　　他看着远处耸入云霄的泰山山峰，心中微沉。
　　他们走到村子中心的矿洞附近，一队矿工正陆续从里面走出来，全身脏污不堪，脚步沉重，推着一车石头，见到他，纷纷驻足低头，畏畏缩缩。
　　季佐认出打头的便是村长兼工头黄大，缓慢的走到他面前，问：“可有消息？”
　　黄大明白他是在问月仪秤有没有异状，连连摇头，局促道：“没，哦，回，回大人，没有。”
　　季佐没有意外，却难免失望，他再次看了一眼泰山，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那队矿工将石头堆到旁边一处库房中，出了库房，便四散回到家中休息，矿洞口的铜铃响起，有几户人家先后开了门，走出几个男丁，排成一队，进了矿洞。
　　他们轮流进矿，轮流休息，确保矿洞时刻都有人在作业。
　　也有几个女人在自家简陋的院子里收拾刷洗，晾衣服、收拾菜地、喂鸡……这村落地处山中，绝大部分时候可以自给自足，但过得也极不轻松，衣服上是层层的补丁，脚上踏着草鞋，还有的人家屋子塌了半边，只用几根木头架着，小孩们在泥土里欢笑打滚，看似无忧无虑，却瘦骨嶙峋。
　　但季佐知道，能成家还能生儿育女，这个黄家村的生活，已经算是圣所辖下其他矿村中算不错的了。
　　西方圣所所有产业中，矿场是历史最悠久，却也是收入最不稳定的一个，没别的，若开到大矿，固然可以保多年收入，但是其成本也极高，且不说有那么多矿工要养，挑拣、冶炼、运输……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更兼之还有不定期的高额补偿，天灾人祸不断，每有塌方或者疫病，本就贫苦多病的矿工总是一串串的死，圣所为了安抚，总要开支大量钱财去安抚其家人，为其善后。
　　再加上大元对民间铁器流通的严格控制，以及铸币造银的管辖，圣所虽然拥有诸多矿场的开采权，但因为第一位圣女与元氏皇族定下的约定，凡涉及金银铜的矿，所产必然悉数上交，他们仅收取人工成本，长此以往，绝大多数矿场收入堪称血本无归。
　　几乎每一代管事都对矿场生意深恶痛绝，时常需要拆东墙补西墙去贴补矿业，但几乎没人敢提出剥离这一块生意，不仅因为圣所以矿业起家，此乃祖产；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季佐上任后才知道，矿场是所有产业中唯一能获得天物眷顾的产业——月仪秤。
　　天书规定，每开一个矿场，必在其通道口铸造月仪秤，以彰显圣所眷顾。
　　而管家和管事得到的传承便是，月仪秤，乃通天之物，危急关头，可直接与圣女交流。
　　圣女每每驾临，若是偶有出游，从来只巡视矿场，也只在圣堂下榻，从不关心其他产业。
　　季佐在纵观古籍时，也曾怀疑过圣女作为天人，是否在图矿场的什么东西，可是史载又证明，圣女巡视矿场，一向只点到为止，从来不拿取什么东西。
　　那这些矿场，这些月仪秤，究竟有何魅力？
　　季佐看着新的一队矿工消失在矿洞深处，又随意的看了看远处的泰山，突然一顿，猛地睁大眼。
　　圣女乃天人，而月仪秤可通天！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竹简消失在月仪秤上！却因为知道对方是天物，对这异象丝毫没有作他想！但既然月仪秤可以给本所传信，那自然可以给天上传物！圣女自己根本不需要亲手拿什么，她们要的东西，早就有月仪秤给送到天上去了！
　　季佐为自己的发现激动到差点喘不过气，他手中一紧，抓住在柳：“带我进矿洞！”
　　在柳一惊：“主子，矿洞危险！”
　　“带我进去！”
　　“是，是！”在柳连忙扶住季佐，随手拾起矿洞边的火把，慢慢的走了进去。
　　季佐全然忘了自己腿脚不便，沿着轨道越走越快，几乎是急不可耐的往前走着。
　　洞中干燥，漆黑，只有隔几步挂在洞壁上的火把照亮前路，前方黑黢黢的，仿佛没有尽头，在他走到不耐烦时，终于，光线一亮，撑满整个洞穴的月仪秤出现在他的面前。
　　季佐呼吸一滞，仔细观察了一下月仪秤，下意识的希望能看到有什么竹简或信纸出现，然而并没有，就在此时，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矿工恰好背着一筐石头，艰难的走到月仪秤前，正要往月仪秤的输送管口倾倒矿石。
　　“慢着！”季佐喊了一声，甩开在柳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到月仪秤边上，在矿工瑟缩惊讶的目光中，命令道，“慢慢倒！”
　　“哦，哦！”矿工不知所措，他平时只要护住头一弯腰，任一筐石头滚到月仪秤里就行了，但此时接到了“慢慢倒”的命令，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缓缓蹲下，让肩与月仪秤的凹槽几乎齐平，一点点撅起屁股。
　　咕噜一声，两块矿石纡尊降贵的落在月仪秤上，又顺着斜坡缓缓落入输送管，哐当一声落入输送管另一头的矿车中。
　　“再来！”季佐无视矿工因为背负重物而颤抖的小腿，双眼紧盯着月仪秤的凹槽，下令。
　　矿工汗液混杂着石灰从额头滑落，艰难的再次拱腰，又听到几声咕噜，矿石接二连三的落入凹槽。
　　“慢点！”季佐什么都没看到，怒视他。
　　“是，是……咳！”矿工喘了一声，再次稳住，小心翼翼的倒起来。
　　季佐紧盯着矿石一块块落入凹槽，滚进输送管，还嫌不够仔细，又拿了在柳手里的火把，凑近了每一块落入的矿石。
　　没有，什么变化都没有，没少，也没变！
　　他有些挫败，命矿工倒完了矿石，也不管他艰难的走到一边瘫软在地上喘气，又令下一个矿工依样来一遍。
　　后面此时已经排起了队伍，五个矿工等着倾倒矿石，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卸下筐子操作，这样便不会累到腰腿，但季佐根本不给他们这样做的机会，他们不知道这个“上头来的贵人”发什么疯，却只能自认倒霉，挨个过来缓慢的倒了矿石，之后累到瘫软在一边。
　　季佐看完了整整六筐矿石通过月仪秤倒入矿车，虽然矿车才刚攒了一半，但他却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发现了。
　　他有些失望的把火把还给在柳，剩下的矿工如蒙大赦，立刻加快动作，如往常一样弯腰倾倒矿石。
　　“主子……”在柳担忧的看着季佐，她觉得自出了泰山，季佐的状态便有些不对。
　　“没事，出去吧，申屠该回来了，”季佐在凹凸不平的矿洞中站了许久，也有些支撑不住，疲惫的转身。
　　他没看到，在他拿开火把的那一瞬间，一块落入月仪秤凹槽的矿石的表面，原本砂砾大小的、因火光而晶亮的小点，在滚入输送管的时候，完全失去了光泽。
　　月仪秤，从没漏掉过一粒燃晶矿。


第92章 震天撼地
　　52741有点懵。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能力在这儿被屏蔽的原因了。
　　隐族手里，竟然有一台“手术刀”。
　　手术刀并不是刀，只是因为它威力最大的时候往往与无影灯为伍，所以便被称为手术刀。
　　这是一种，隐形舰载炮。
　　原木粗的一根，长达百尺，弹仓在炮管中部，后面是长得让人不耐烦的发射装置，一般隐藏在太空小型战斗艇的腹部，只要把炮孔用与外仓同款的材料遮挡起来，就算扫描舰艇，也只会把它当成一根普通的管道。
　　它无后座力、无能量波动、完全屏蔽外界能量感应，只要瞄的准，发动必收人。
　　但相应的，它也有不可避免的弱点，威力小、射速慢、前置长、频率小、耗能高……而且贵。
　　这是一个只需要一颗炮弹的舰载炮，因为若是一击不中，就不会有打下一发的机会了，只要是对轰，它赢不过任何炮。
　　但用于偷袭，它确实够格。
　　52741知道它被很有限的用于一些大型宇宙海盗集团，有一些海盗集团到了一定规模，都会拥有他们的刺杀队伍，“手术刀”自然是刺杀队伍必备的武器。
　　但后来因为手术刀实在鸡肋，绝大多数时候反而会坑死自家炮艇，在尚未兴盛到峰顶时又被快速淘汰。
　　想象一下，甲乙打架，乙用一根针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甲，针正中甲的后心，却远远没扎到心脏，这时候甲反手一枪……乙死透了。
　　手术刀的存在就如这针一样尴尬。
　　但对这个时代来说，是足够了。
　　“这是一个武器。”
　　52741看着手术刀的时候，沈轩缓缓挪到她身边，介绍道。
　　圣子燎没有被允许进来，此时炮管前只有他们两人，连从从都破天荒的蹲在了远处门边。
　　就算只是大联盟定义中的小型炮，“手术刀”在这儿也极有存在感，此刻被一串木制脚手架架在中间，足有两人高，有几个沉默的中年人踏着木梯在炮管周围上上下下，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52741注意到，就在炮管正对的山壁上，有一道巨大的木门。她又往后看，炮管尾部正对的山壁，有一片凹进去的仿佛融化过的缺口。
　　他们试射过。
　　而且是很久，很久以前。
　　“武器？”52741抬头看着炮管，表情木然，她不知道在冷兵器时代看到古代生物研究宇宙大联盟炮艇该用什么表情，或者她应该假装自己是个收废品的？上去摸着这块巨大的太空金属大叫：哇，拆了能卖好多钱！
　　她真的伸出手，摸了摸手术刀。
　　炮管触手温暖，完全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冰冷，这是一种恒温铸造技术，被广泛用于大联盟武器制造，毕竟高温和低温都有可能对武器性能造成影响，战士们宁愿自己冻出鼻涕，也不想关键时候炮管卡壳。
　　她收回手，转头，疑惑的望向沈轩：“我不明白。”
　　沈轩一直凝视着她，闻言微笑：“何事不明？”
　　52741摊开手，继续看向“手术刀”：“你给我看这个……告诉我是武器？怎么用？”
　　至今她还没听说大元朝发展出火炮类武器，她很好奇沈轩打算怎么向她解释这个。
　　沈轩没说什么，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另一边去。
　　52741心里呻吟一声，她一点都不想看沈轩再给她展示什么新东西，每一次刷新对隐族的认知都会让她觉得经历了一次胸口碎大石。
　　但她还是跟了过去，随着沈轩通过一个栈桥穿过潺潺溪流，走了许久，才来到一处天然溶洞中，那溶洞竟然是个水帘洞，有一个洞口直接连接着外界，但是被汹涌不断的瀑布水遮挡着，瀑布水大半落到了外面，但也有少数流入了溶洞中，在洞中央形成一汪浅浅的水潭，水在水潭中转了一圈，又往外流，汇入瀑布再次坠到洞外。
　　水潭旁，架着一樽火炮。
　　怎么说什么来什么啊！52741无声的哽咽了一下。
　　这火炮长得非常标准，铜制，短鼻，大肚子，被两尊雕着兽头的底座架着，炮口对着水帘洞外，后面放着一个竹筐，里面堆着拳头大小的黑色炮弹。
　　终于看到勉强和这个文明进程相称的武器了，52741却一点没觉得欣慰，她跟着沈轩远远站在水潭另一边，眼看着沈轩指挥那儿已经等着的一个隐族上前，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去点引线。
　　等等……你要在这开炮？
　　你特么也不怕把这洞震塌了！
　　是测试吗？是想让我阻止吗？用这么同归于尽的方式吗？！你的命难道会有我的硬吗？！
　　沈轩看她呆站在那，笑了一下，道：“捂住耳朵。”
　　“啊？”
　　“捂住耳朵，”他说着，自己给自己捂上，柔声道，“别吓到你。”
　　52741呆呆的给自己捂住耳朵，就见那隐族机器人一样站在点燃的引线一边，丝毫没有躲远或者捂耳朵的迹象，引线很快烧到了尽头……
　　“轰！”巨大的声响带着无尽的回音在整个溶洞里回荡起来，就见炮孔猛地射出一颗炮弹，直接穿破水帘冲向外面，没一会儿便听到外面传来“砰”一声巨响。
　　此时就算隔着水帘，她也能看到外面地形隐蔽的山谷中冲天而起的尘土和树干，它们在半空中四散、盘旋，最后快速落下。
　　外面的巨响瞬间被周围的群山吸收，只留下此处残音渺渺。
　　炮弹都炸完了，溶洞中嗡嗡嗡的声音还在回荡。
　　如果“手术刀”没有屏蔽她的感知，此时这个溶洞里的矿石大概正在骂娘吧。
　　52741有些心疼的垮下脸。
　　沈轩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但更多的，却是惆怅：“看来你也不知道。”
　　真是测试？！
　　“哎，”沈轩叹了口气，朝那隐族摆摆手，那隐族木然的看了看他的动作，随后沉默的将竹筐拖远了一点，用一个稻草扎成的盖子罩在火炮上。
　　防潮，隐蔽，很高效的保养方法。
　　“这叫撼天雷，是我们学着里面那天物做出来的，”沈轩带着她往回走，“但威力完全无法与其比肩。”
　　从“手术刀”上学会铸造火炮？你们是魔鬼吗？！中间别说材料了，理论就跨了好几个次元好吗？！
　　52741半个字都不信，除非他们隐族中有该文明的未来人穿越回来，否则绝对有不厚道的走私犯教他们！
　　“可惜的是，熟悉那天物的人都已经离世，我本想借姑娘之才，将那天物改一改。”
　　等等等等，改“手术刀”？不是改造这个撼天雷吗？到底谁学谁的？
　　52741忍不住了：“你们要我，改造天物？”
　　“撼天雷已经无法改进了，”沈轩道，“不管是想更远或是更强，都做不到。”
　　哦，材料局限，52741一点就透。
　　小意思啊姐姐抄块石头就能让它射程远一倍！
　　……想得美哼！
　　“可是这天物，其威力据史载，实在太过惊人，非凡人可控，但若是能将其改成如撼天雷一般，发动之时能有震天撼地之威，却不伤人性命，则足以。”
　　52741懵了。
　　“手术刀”要知道你的想法，非得气到自爆不可。
　　它的作用就是杀伤，无声。
　　你偏要它不杀伤，有声？
　　你逗谁？
　　暴殄天物也不是这么暴殄的。
　　52741觉得自己还没弄死隐族之前，已经要被他们气死了。
　　她强行镇静许久，才努力平静的开口：“那为何你们不多造点撼天雷，排成一排发动，不也能震天撼地？”
　　沈轩笑了一声，满是轻蔑：“手握天物却还依赖那等俗物，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你们也就配用撼天雷！眼高手低也不是这么搞的，狂得没边了呀你们！
　　52741脑中闪现出一本童年看过的电影，疯狂原始人。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在这本电影里。
　　沈轩带着她回到“手术刀”所在的洞穴内，抬头看着手术刀，神色平静，但也有些惆怅。
　　“罢了，走吧，”他并没有表现出对52741的失望，只是缓缓转身往青铜大门走去。
　　52741跟在后面，看了好几眼“手术刀”，心里百转千回，想着该怎么利用这玩意。
　　她不可能诓骗隐族用“手术刀”对付他们自己，这个舰载炮在技术上似乎并没什么可利用之处，但是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手术刀”是舰载炮，而且是安装在炮艇腹部的内载式炮种。
　　它不可能单独落在地面，看起来还完好无损。
　　沈轩没说实话，他们肯定还有一个炮艇，或者说，至少还在其他地方，藏着一个炮艇。
　　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52741简直要心动了，她脑子里一瞬间划过自己驾驶着炮艇离开这该死的矿星的画面，她在驾驶室里狂笑，越来越小的地面上，阿部猎芒冲着她愤怒的大吼，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云层下面。
　　“卓姑娘看起来挺高兴？”沈轩一句话将她的想象带回现实。
　　52741看着四周黑黢黢的通道，叹了口气：“没有，就是觉得，长了见识。”
　　“这算得上一份大礼吗？”他笑意盈盈。
　　“……嗯，”52741顿了顿，忽然道，“不过……”
　　“什么？”
　　“虽然我没见过那个，天物，”52741想起一件事，她得先关掉“手术刀”上该死的屏蔽装置，到时候至少这个泰山基地，就都在她掌握之中了，“但若是让我再看看那东西，或许我能想起些什么。”
　　她顶着沈轩审视的目光，笑容颇有些羞涩：“我觉得你给我看的超过了我的预期，有些受之有愧。”
　　沈轩凝视着她，缓缓点头：“卓姑娘盛情，沈某就却之不恭了。”
　　别不好意思，既然你答应了，那这泰山基地，本矿种就笑纳了。


第93章 长林神威
　　徐州城，烽烟连天。
　　红衣的西圣军如红色的海浪一样在城墙上翻腾，白衣的元军几乎难以看见身形，他们或是已经与地上的血肉化为一体，或是惊恐的逃下城墙，往城中逃去。
　　“守住！守住！宋州军马上到了！”刘平在前面大吼，他作为阵前先锋，向来勇武过人，纵使已经满身血污疲惫不堪，却还是坚持挥舞着已经豁口的大刀，在西圣军中不断劈砍着。
　　可是显然西圣军来得更快，甚至季佑都没有亲自指挥，光是他麾下的先锋白岚，就已经攻下了徐州城墙。
　　那个白岚，宛如恶鬼。
　　他喜穿白衣，再用敌人的鲜血，让白衣变成鲜红。他虽是先锋，却并不身先士卒，而是指挥手下一支悍不畏死的精兵，使用各种奇诡的办法攻城掠地，可谓不择手段，阴险毒辣。
　　徐州城乃交通南北的大城，却仅仅用了三日就被攻破，此时城内百姓尚未走远，而皇上，为了等宋州军，也未曾离开。
　　他们必须死死拖住这群已经涌入城内的疯子，保护皇上撤离，同时期待那支不知道在何处的援军。
　　宋州紧邻徐州西面，屯兵虽然不多，但若是按计划，早就应该到这儿，绝不至于让徐州短短三日就被攻破，还是季佑本人都没来的情况下！
　　一定有什么绊住了他们！除非他们背叛了大元！
　　刘平周围的亲兵一个一个减少，他们也不得不一步步退下城墙，可是西圣军已经从其他地方冲过来截断了他的后路，他没有犹豫，指挥手下亲兵：“杀过去！”
　　“杀！！”亲兵们本就已经强弩之末，此刻只能背水一战，竭力举起刀剑冲向前方的敌人。
　　“杀一个算一个！掩护皇上撤离！”
　　“杀啊！”
　　“将军！我们撤到何处！？”
　　想到戚正扬正带兵保护皇上往西门撤，刘平咬牙，大吼：“去南门！”
　　虽然要横跨整个徐州，然而此时唯有吸引敌军注意，方能给皇帝留一线生机。
　　亲兵们闻令，毫不犹豫的往南门冲杀而去，旁边的散兵见状也努力的冲过来，前赴后继的，汇入刘平的殿后部队，与其化为一道洪流，直奔南门而去。
　　旁边还来不及走的百姓恐惧的叫喊已经无暇顾及，他们只知道疯狂的冲向南门，那是他们生的希望，也是大元延续的希望……
　　“将军！刘将军他们往南门去了！”
　　一个小兵气喘吁吁的从一个拐角冲过来，戚正扬正带兵护着元以臻躲在一处铁匠铺子的后院，那儿的匠人已经走空，可炉子却还没有完全熄灭，腾腾升起的热气模糊了每个人的脸，都怪异而扭曲。
　　“他们是想以己为饵，”戚正扬立刻明白了刘平的意图，神情沉重，“皇上，我们赶紧走吧，不能等了，宋州军不会来了。”
　　“何湛！”元以臻咬牙，“他为何还没来！”
　　何湛是宋州军的统帅，当初飞鸽传令之时一副义不容辞马上赶来护驾的样子，如今却连影子都不见。
　　“何家世代忠良，绝无可能背叛皇上，臣怀疑季佑不在，说不定就是去截杀他们，皇上，赶紧走吧！”
　　“区区几天，连失京城和穆陵关，现在连徐州都要拱手相让吗？！”元以臻神情悲怆，“这般退让下去，朕可还有胜算？！”
　　“皇上！不能多等了！”戚正扬急道，“我们不能莽撞迎战了，臣恳请皇上先行一步，我们过泗州，直奔楚州！以淮河为界，借洪泽水师，整顿旗鼓，再谋河山！”
　　“所以，是连泗州都不要了吗？！”
　　“对，我们驱散泗州百姓，带泗州军一路往南，在楚州与周边各州会合！决不能给季佑将各州各个击破的机会！”
　　元以臻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他此时身着白衣金甲，头戴兽纹铁盔，身上与其他人一样斑驳狼狈，手上的长剑创迹斑斑，显然也已经亲历过战争残酷，他咬牙沉思半晌，点头：“听你的。”
　　戚正扬松了口气，立刻指挥周围守着的人：“走！西门！”
　　此时这儿还没被西圣军完全占领，徐州之大，让西圣军进来后宛如钻入山洞的蚂蚁，虽然一股股一群群还不至于分散，却一时间难以搜遍整个城。
　　戚正扬手下近百亲卫护着元以臻在街巷中快速奔走，直往西门而去，元以臻跑着，忽然道：“长林呢？长林怎么不见了？”
　　“回皇上！臣方才派他去助刘平守城了，”戚正扬答。
　　“朕知道！他还没回来？”元以臻往后看了一眼，自然什么都没看到，“方才刘平那儿，可有见到他的身影？”
　　“回皇上，没有！”报信的小兵在另一侧回应道。
　　元以臻神色一黯，长林虽然比他和萧若骐没小多少岁，但却差不多是他们看着长大，那时候他唯一被允许出宫前往的地方便是萧家，而长林刚刚自方家逃出来被萧家收留，他便和萧若骐偶尔一道带着长林练武和玩耍，对长林，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真的当成弟弟看的。
　　直到后来长林长大了，懂事了，才渐渐疏远了他们。
　　若是长林出了事，若骐更不会原谅朕了吧。
　　平生不想负天下，却终究负了所有人。
　　元以臻一时间有些神思不属，颓丧到动作都缓慢了起来。
　　戚正扬一心带着元以臻往西门跑，可西门近在眼前时，他却忽然停住，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西门正洞开着，有仓皇的百姓拖家带口往那儿着急的蜂拥而出，门外空阔，仅能看到蓝天和群山，像是一张巨口吞噬着所有人。而这张巨口前，正有一人红衣黑马立在那儿，带着一众杀气腾腾的赤色兵甲，静静的等在那。
　　马上的人面容普通，却有着一般士兵没有的白净温润，若是没有脸颊上的点点血迹，和染红的白衣都遮不住的肌肉，怕是一眼看去，会被当成一个普通书生。
　　白岚，这个季佑麾下的第一杀神，放任百姓瑟缩着从他马前奔逃离去，一双冷眼四面逡巡着，分明是在守株待兔。
　　徐州四个城门，北门被破，尚有三门可逃，他没有被刘平引走，偏偏把注押在了西门！
　　元以臻也看到了眼前的场景，他们正在西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这小巷逼仄、隐蔽，此时还可躲一躲，但只消迈出一步，整个人便会完全暴露在白岚的视线中。
　　“我们人比他们多。”戚正扬低声道，“皇上，恕臣冒犯，您必须扮成百姓。”
　　虽然明白他的意思，元以臻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怒：“你让朕蒙混过去？！你以为白岚想不到吗！？他便是等着抓住平民装扮的朕好羞辱朕！”
　　“皇上！纵使如此，我们也必须一试！”戚正扬急道，“您绝对不能出事！”
　　“不！”元以臻怒道，“我们杀出去！”
　　“皇上，不要冲动！”戚正扬声音骤然拔高，戚家百年忠良的威严此时一览无余，“国不可一日无君！”
　　元以臻眼眶通红，不知道是气得还是难过的，他咬牙脱下了外袍，很快便有士兵递来了平民的衣服。就在他换衣服的时候，他看到戚正扬竟然穿戴上了他之前的行头。
　　“正扬，你！”
　　“皇上！一会儿我们冲出去，你切莫露头，等吾等将白岚缠住，你再混入百姓之中逃出去！”戚正扬扣上元以臻的兽头盔甲，神色平静。
　　元以臻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他咬牙点头：“戚将军，你当知道，朕并不长于战事，至少现在。”
　　戚正扬低头：“是臣等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没有，是朕轻敌了，”元以臻长叹一声，“这个错，朕会用一生来扛，还望将军千万保重，以后重整河山，朕……还需要你们。”
　　戚正扬一怔，这一路他能感受到元以臻的自负和强势，但却也能感受到他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在虚心听取他们的经验。虽然说激怒季氏兄弟，被一夜之间逼宫篡位确实是他的错，可是之后的战事接连失利，却并非元以臻之过。
　　他一直在听将领的意见，从未独断专行，闭目塞听。
　　若是逃过这一劫，作为一个将军，他还愿意跟随他。
　　戚正扬点点头，没说什么，将元以臻往后揽了一揽，举起剑：“上！”
　　亲兵们没有二话，当即跟着戚正扬冲了出去。
　　“杀！”
　　震耳的喊杀声骤一响起，西门前的白岚嘴角就翘了起来，他驾马退后了几步，随意的挥剑打开几支暗箭，看着自家的精锐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眼睛紧紧盯着混乱中那个白衣金盔的人。
　　“关上城门！”他忽然下令，“一个都别想走！”
　　门边，忽然有几个百姓穿着的男子收回往外迈的脚步，跑去推动两侧的大门。又有几个作势逃窜的百姓突然自身边的独轮车、草堆甚至行李中掏出刀剑，反手刺进一旁元军的身体！
　　竟然还有埋伏！敌军远远不止眼前那几个！
　　看到这样的场景，戚正扬目疵欲裂，他怒吼出声，眼眶通红，愤恨的举剑直奔白岚，誓要取下他的人头。
　　白岚怡然不惧，手里紧握着缰绳，看城门缓缓闭上，冷笑：“来得正好，戚正扬。”
　　他抽出腰间的长剑，任由自己的士兵前赴后继的死在戚正扬剑下，手紧握着剑柄，不断驾马后退，眼睛只不断的看着四周。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自知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元以臻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此时一冲动冲出去，戚正扬便白白牺牲了，可若是就此忍下去，躲在徐州城中等待机会——他光想想都觉得窝囊到脸上发烫。
　　“皇上！走吧！”戚正扬还是安排了四个最精锐的士兵，穿了百姓的衣服保护元以臻，此时一看这场面，便知道大势已去，忍着眼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去躲起来！”
　　“躲能躲到什么时候？！”
　　“泗州军，楚州军等不到你，定会过来救驾的！”
　　“要戚将军这般牺牲来苟全性命，朕还不如死了！”
　　“皇上！”
　　元以臻看看天，又看了看前面血肉横飞的场景，白岚麾下的精锐皆是杀人机器，而戚正扬的亲兵虽然不弱，到底不如西圣军在西域南征北战练就的一身战场经验，此时几乎如被收割的韭菜一样在不断倒下。
　　惨叫声混杂着周围百姓的尖叫声，西门前已经成了一个人间炼狱。
　　看着西门缓缓关上，元以臻终于做出决定：“你们，跟我，杀出去！”
　　“什么？！”
　　“若是朕被抓住了，”元以臻看了一圈周围的士兵，“就杀了朕。”
　　“皇上！”
　　“我元以臻，宁死不做圣所的俘虏！”元以臻怒吼一声，也冲了出去。
　　戚正扬战斗时一直关注着元以臻那边的动静，他只盼自己死前能看到那儿风平浪静，可是在看到元以臻冲出来时，欣慰还是自悲愤中偷偷蔓延了出来，他痛苦的闭了闭眼，忍着一身的伤，继续大阔步冲向白岚。
　　而白岚则更加激动，他咧出一抹狰狞到骇人的笑，举起了剑，握紧了缰绳，眼看着就要冲出去斩杀元以臻！
　　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杀出一道白影！
　　修长，迅捷，宛如鬼魅！
　　方长林！他不知何时到了此地，在元以臻冲出来的同时也从另一个巷子跑了出来，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冲向混乱的战团，在尚未到达的时候突然矮身一个划铲，双手握刀挥砍如影，在人群中带起一串血花，沐浴着他造成的血雨，他突然自人群最密集处腾空而起，双臂挥圆，双刃直指白岚！
　　白岚何许人也，立刻伏腰躲过那两刀，只感到那刀风如电，划过他的背脊带起一片极寒般的麻冷，没等他直起腰，在他面前落地的男人再次矮身，这一次却是一手支地，一腿高抬，猛地踹向他座下马腹！
　　马哀鸣了一声，巨大的马身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带着身上的人往西门飞了过去，重重的摔在尚未合上的门缝间，带起一阵尘土！白岚双脚被马镫扣住，无法挣脱，被压在马下，直接昏死了过去！
　　西门被马身卡住了！
　　“将军！”这次是白岚的手下在怒吼，可等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所有人都震惊到停滞了一瞬！
　　这是何等的神力，才能一击将马踹出十五尺去！？
　　就在这一瞬，方长林已经收腿起身，几步跨到元以臻面前，拽住他的胳膊就是一句：“走！”随即扯着元以臻飞快的往西门跑去！
　　元以臻不得不呆滞，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直到他跨过马腹时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他猛一回头，大喊：“正扬！”
　　戚正扬嘴角挂着血迹，闻言立刻艰难的跟了上来，身边的卫兵见状，如梦初醒，一边缠斗一边往西门退去，在又留下几具尸体后，竟然成功的跑到了西门外！
　　此时白岚正被自己的马压在马下，生死不明，后面西圣军的精锐红着眼睛追杀过来，元军没人有空顾及白岚的死活，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失了主帅，西圣军追到西门前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们本来人数就不多，白岚又这么副样子，想想方长林鬼魅一般的身手，只能不甘不愿的停下来，开始搬动马匹。
　　徐州城的西门，终于在烟尘中，彻底关上。


第94章 长林之愿
　　元以臻怎么都想不到，不到一个月，他会这么仓皇逃亡两次。
　　穆陵关被破之时，守将不足，后无援军，早早就做好了守徐州的准备，所以甫一露败相，他立刻带兵离开，直奔徐州。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认真审视己方的真正实力。
　　朝廷安平久了，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将重心发展到文治上，连年军费缩减，府兵制早已经普及全国，士兵农时回乡耕种，农隙回营训练，这制度大大减轻了国库的压力，可也让士兵难以剥除另一层重要的身份：农民。
　　他们心系家乡的播种和收获，那一亩三分地比那微薄的军饷更能给他们带来生活的希望，时久日长，他们握锄头的时间反而长过了握剑的时间，直至今天，在身经百战的西圣军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老将们虽然都没当面说，但可以想见，他们是多想要一支像西圣军那样的，一心一意的军队。
　　可是……元以臻心下沉重，历代先帝都难以抵挡西方圣所近乎“不求回报”的“付出”，他们用雄厚的财力“为大元”供养西圣军，为朝廷开疆拓土，看似扩张了版图，可是在季佑出现以后，他们开拓的所谓“大元西域”，全部成为了他们自己的，甚至连西域的异族，都成了他们的帮手。
　　其心可诛！
　　“皇上！后面没有追兵了！请暂且容臣等休息片刻！”戚正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回神，看到身后气喘吁吁的残兵，沉重的点点头，“休息一下吧。”
　　此时，他方注意到身边，那个不久前才伤重到“入土”的方长林，此时经历这么一番争斗和奔波，竟然大气都不喘一下，整个人站在那平稳、镇定，仿佛泰山一般，无法撼动。
　　“长林，你累吗？”他被小兵扶着坐下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方长林摇摇头，左右看看，又抬头望向远处的群山，微微皱眉。
　　“向将军若是看到你今天这样，大概会很欣慰吧。”元以臻又道，向飞是他的羽林卫首领，以前护送他到萧家玩耍时，也指点过方长林，自十多天前去狸鬼冢寻找萧若骐后就没了音讯，怕是凶多吉少。
　　方长林嗯了一声，表情并没什么变化。
　　元以臻感到有些怪异，但此时他无暇多想，还是诚心道：“长林，这一次，真的多亏你了。以后但有所求，尽管跟朕提。”
　　“我，”谁料这话一落，方长林竟然真的开口了，他微微皱眉，迟疑了一下。
　　元以臻一振：“哦？你当真有难事？与朕说说。”
　　“我想去，找，”他斟酌了一下称呼，还是道，“卓贵妃。”
　　“卓……”元以臻顿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请求，之前曾有人提醒过他，萧若骐不在，萧家军不在，可中原诸城却有很多驻军里的精锐是过去的方家军，就连戚正扬麾下的最得用的刘平都是方家旧人，方长林现在勇武过人，已经在军中颇有声名，极有可能借此机会要求重振方家军，却不料，“你要去找，司思？”
　　“是，”方长林毫不犹豫，“保护娘娘，是我的职责。”
　　可我把她丢了。
　　职责？元以臻本来因为他这请求升起的怪异和不适顿时消散了，他失笑：“长林，为将者，当不拘小节，司思不见了，朕也很着急，可是如今天下为重，你现在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帮朕收复失地，方有可能找回司思，保她万全？”
　　他没等方长林回话，又道：“你看如今，若骐也不知下落，戚将军在海州的家眷也不知会被季佑如何对待，我们都失去了重要的人，还不是为了大业，不得不继续向前吗？”
　　“不一样，”方长林竟然道。
　　“哪里不一样？”
　　“卓司思她……”方长林皱了皱眉，没再说下去。
　　她是个不定时炸弹，放任越久，不定因素就越多，前阵子被俘了还能偷摸弄得季佐半死，现在她手握那股力量，下一次出现不知道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元以臻见状，心下却咯噔一声，忍不住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什么情愫或不舍，不由得有些疑惑，他细想一下，试探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有关司思的事？”
　　他记得萧若骐失踪那次，去围剿季佐的人回来曾经回报说，季佐他们以卓司思要挟萧若骐，萧若骐竟然宁愿他们跑走也不愿牺牲一个妃子，当时回报的人言下之意，分明就是猜测卓司思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莫不是方长林与卓司思一起被俘那么久，知道了些什么？
　　两人的思路此时其实已经不谋而合，然而他们都不愿意暴露，于是方长林还是摇头：“我只知道，这是我的职责。”
　　这孩子死心眼啊。
　　元以臻与一旁的戚正扬对视一眼，皆有些哭笑不得，他喝了一口士兵递来的水，叹口气：“长林，朕答应你，到了楚州，第一时间派人去寻找她，如何？你看如今一片兵荒马乱，寻找若骐的人都没回来，更别提寻找司思的了。”
　　“季佑说不定都还没找到季佐。”戚正扬也在一旁劝他，“他们肯定也知道季佐并不在我们手上，现在他们所有人都下落不明，这于我们来说其实算是好事。”
　　方长林摇头：“不行，太久了。”
　　从他的角度看来，52741登陆矿星后，这个国家几乎立刻就乱了，本来好好的封建帝国，硬是落入了寡头控国、军阀作乱、异教倾轧的局面，碰到她后，更是眼看着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乱军中伤人于无形，还借势挖出了隐藏势力，做这些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动用矿种数百年来在这个矿星上积攒的力量：圣所。
　　更可怕的是，现在战成一团的众势力头领，都还没把她当回事。
　　再拖延下去，这颗矿星会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得看住她。
　　看他油盐不进，元以臻和戚正扬都有点着急，现在情况危急，他们伤的伤残的残，本就近乎绝境，而方长林的出现无异于凭一己之力在绝境之中给他们撑开了一个敞亮的出口，如果这时候放任他离开，那无异于自杀。
　　他们想不明白方长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萧家对他一直视如己出，以将门子弟的要求教育他、打磨他，他也非常争气，兵事谋略武艺骑术无一不精，识大局晓忠义，元以臻相信若不是先帝指婚，说不定方长林就是萧家为若骐准备的童养女婿。
　　可如今怎么会跟被那卓司思迷了魂一样，国家都到这步田地了，落难皇上就在眼前，他却死活要去保护那个妃子？
　　“长林，你实话告诉朕，”元以臻沉下声，非常不情愿的看着方长林，“你是不是对司思……”
　　方长林也看回来：“什么？”
　　元以臻左右看了一眼，戚正扬心领神会，咳了一声让周围士兵离远了点，元以臻继续道：“你是不是对司思，产生了，咳，男女之情？”
　　方长林：“啊？”
　　“你如此心系司思……”元以臻强忍着摘掉自己逐渐变色的帽子的冲动，努力镇定道，“莫不是，喜欢上她了？”
　　方长林不为所动，正气凛然：“她是你的妻子。”
　　“……”还用你说？！元以臻从来没发现自己看着长大的长林居然是个这么难对话的人，“朕明白，司思她古灵精怪的，又长得好看，你年少慕艾，血气方刚，相处久了，确实会……”
　　“她长得好看？”
　　“啊？不好看吗？”
　　方长林，阿部猎芒，脑子里只有他第一次见到的52741，她一身太空服，半只脚踏进救生舱，被他的出现惊吓到矿粒子四散，像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的样子。
　　狼狈，猥琐，鬼鬼祟祟。
　　他不喜欢矿种。
　　尤其是喜欢捡他们天蝎便宜的矿种。
　　他毅然摇头：“不好看。”
　　元以臻迷茫了：“好吧，就算你不是以貌取人，她或许确实是……咳，善解人意，知书达理……”
　　“你在说谁？”阿部猎芒看表情比他更迷茫。
　　“……”元以臻说着这话自己都觉得良心作痛，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朕和你说实话，司思并非朕的妻子，是宰相将她托付与朕，彼时我们皆以为，皇宫最适合保护她的地方，只可惜，哎。”
　　“但你没保护好她。”阿部猎芒直言不讳。
　　“是，是朕没保护好她，”元以臻被稳准狠的扎到了心，他的神色迷茫了一下，“朕到底保护了谁？”他喃喃道，“朕只是想保护……”他说不下去了，黯然的垂下眼眸。
　　阿部猎芒一点都不想给此时急需安慰的原住民首领做贴心小棉袄，他等了许久没等到他把话说话，便直接道：“皇上，我要去找她了。”
　　元以臻神色放空，闻言看了看他，苦笑一声：“去吧，保护好她。”
　　他还有很多手段，军令如山，或是许他重振方家的诺言……可他有预感，那些对眼前这个青年，都没什么用。
　　阿部猎芒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迈步往北，进了林子。
　　“皇上？！”不远处的戚正扬见状惊呼一声，又朝阿部猎芒的背喊了一声，“长林！”
　　“正扬，让他去吧。”元以臻平静的声音传来。
　　“可是皇上，后面……”
　　“我们可以的。”元以臻道，“长林有拼死都要做到的事，我们也有。”


第95章 情势急转
　　黄家村，又是一个普通的清晨。
　　季佐经过三天自虐式的训练，已经基本上能做到行走无虞，他在村庄中间的路上来回缓步行走着，手里握着一块铜矿，把玩、沉思。
　　一阵香味传来，在柳手里提着一个锅走到院子门口：“主子，早膳好了，快来用饭吧。”
　　“嗯，”季佐应了一声，随手收了矿石，在在柳担忧的眼神中慢慢的进门坐下，面前是香喷喷的肉粥和申屠从各家换来的小菜。刚拿起碗筷，就看到门口一个个小脑袋冒出来。
　　村里的小孩子这两日都快被申屠打来的猎物养肥一圈了，每逢饭点都会来凑份子，遇到季佐心情好的时候便能享用他剩下的大半美食，那可都是在柳的好手艺。
　　季佐无视他们眼巴巴的样子，慢条斯理的用完了饭，才放下筷子慢慢走开，摆摆手。在柳心领神会，提起剩下的粥端给门外最大的孩子，柔声道：“分了吧。”
　　“谢谢姐姐！”领头的小男孩很上道，“老规矩，你们碗筷放着吧，我们一道洗干净还给你们！”
　　在柳微笑：“别忘了……”
　　“知道知道，用皂荚！”
　　“去吧。”
　　孩子们欢呼着去分粥了，里面还掺了几根肉骨头。外面申屠正在鞣制皮革，村里有足够鞣制皮革用的材料，他现在已经攒了一堆皮革，打算到时候包裹在季佐的假肢上，轻薄又免人觊觎。
　　季佐用完了饭继续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在柳在一旁轻快的收拾着，嘴角噙着笑意。
　　季佐看到了，问：“想什么呢，喜滋滋的。”
　　“啊？”在柳一慌，连连摇摇头，“没，没……”她也知道否认没用，只能小声道，“属下就是觉得，这普通人的小日子，过着也挺，挺有意思的。”
　　“哦……”季佐揶揄道，“这是，思凡了么？圣徒，在柳？”
　　在柳一听圣徒两个字，楞了一下，苦笑一声低下头：“是在柳妄想了，在柳的命是圣所给的，在柳绝不会背离圣律的。”
　　她说的是，圣所。
　　而不是，管事。
　　季佐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转身往屋内走去：“准备准备吧，叫申屠一起，阿佑他们既然得了消息，那应该也快来了。”
　　“是。”在柳低头应了，拿了一些衣物走出去。
　　她出院子没多久，远处传来了孩子们热热闹闹的声音，其中有几个声音清脆，乐呵呵的道：“大哥哥，他们就在这！”
　　大哥哥？季佐精神一震，阿佑这么快来了！？他刚站起来，就听到院外在柳尖利的叱问：“你们是谁！？”
　　一个温和的声音答道：“姑娘问之前，不会自报家门吗？”
　　“你们来者不善，凭什么要我们自报家门？！”
　　就在这时，一旁的院墙上，申屠悄悄翻了进来，神色冷峻，直奔季佐，低声道：“来了一群江湖人，打头的持衡山派的弟子剑，极有可能是衡山派大弟子谢临风！”
　　“就那个玉树大弟子？”季佐冷笑，“这么快找来了？”
　　“主子，他们人多，让在柳拖着，我先护你离开！”
　　“跑什么？我让圣所安排他娶他梦寐以求的佳人，他不来谢谢我，还想以怨报德不成。”季佐冷着脸，“出去会会。”
　　“主子！此时万不可莽撞啊！”
　　“你觉得，我会莽撞吗？”季佐昂首，推门走出去，“今日若他们敢动我，我要他们都死在这。”
　　“……”申屠跟在后面，突然想起什么，有些狐疑又有些振奋，跟在后面小声问，“是大统领快到了？”
　　“哼。”季佐冷笑一声，“别忘了，我们圣所的矿可不是普通人能闯的。”
　　申屠愣了一下，并不知道矿洞有什么猫腻，却觉得心定了不少。他依然觉得季佐时感觉到了季佑就在附近，以前跟在季佑身边，他就隐约感觉这两兄弟之间纵使相隔千里，在行动上也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莫不是双生子之间，果然有特殊的牵绊不成？
　　季佐大阔步走出院子，立刻吸引了院外所有人的目光。
　　孩子们只知道他们在等人，结果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带错了人，早就跑得没影了。只留下衡山派大弟子谢临风一行八个江湖人，平静的在外面等着，见到他，谢临风率先抱了抱拳：“想必，这位就是圣所季大管事了，久仰久仰。”
　　他不愧江湖“玉树公子”的称呼，从外貌到身形无不体现玉树临风之意，一席简单的白衣披一身月白的长衫，最简单的衡山弟子的装扮，却端的有型有款。
　　后面的人虽然有老有少形色各异，但看样子，皆以他为尊，就算见到季佐时双眼都是怒火，却没越过一步。
　　没有上来就动手，季佐反而觉得这人不好对付，但他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不露声色：“你又是谁？”
　　“在下衡山派大弟子谢临风，有感季大管事千里之外惦念着在下的终身大事，特来致谢。”
　　好家伙，说得跟真的似的。
　　演戏季佐最喜欢了，他很客气的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何必千里迢迢过来致谢，就算是送喜帖，传个信儿便是了，等你们二人大喜之日，在下自会亲自到场观礼。”
　　“季管事盛情，在下自是难却，只不过……”谢临风笑容冷了下来，“还望季管事好事做到底，放过在下的未婚妻。”
　　“哦？”季佐一脸惊讶，“我没放过吗？分别之后，我可再没见过她呢。”
　　“断人手脚！你管这叫放过？！”谢临风背后的人忍不住了，怒喝。
　　谢临风皱眉抬手，瞪了那人一眼，再回头时，已经神色紧绷：“我想，以圣所的善名，季管事定不会让素来无冤无仇的在下，娶一具尸体吧？”
　　“她死了？”季佐笑着问。
　　谢临风摇摇头：“那自然不……”
　　“哦，”季佐恍然，笑容扩大，“是生不如死。”
　　谢临风抿紧嘴，额间青筋毕露：“幼娘她思虑不周，认定季管事与那反贼勾结，向菩萨眼的守军报了信，确实是她不对。可以季管事你通天的本事，何至于往死里逼她，她……”
　　“她该死。”季佐冷漠道，“她怎么还没死？”
　　谢临风一滞，眼睛一眯：“你说什么？”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让我猜猜，”季佐冷笑道，“你们都听说我腿受了重伤，此时却见我好端端站在这，联想到某些传闻，便觉得可以利用我找到隐族，为那女人治病了是吗？哦，或者说，你们本就是循着某些传闻过来，想为那女人治病，恰好遇到好端端站着的我，更认定我能带你们找到某人，对吗？”
　　“若不是我此时站着，让你们看到了希望，你们估计甫一见我，便刀剑相向了吧。”季佐面露讥诮，“我猜，你们大概还想让我支付，治疗那女人的费用吧。”
　　“季管事，既然你明白了，那在下也不再多言，只消你带我们找到工医，此事我们一笔勾销，”谢临风道，“治疗的费用，在下自会一力承担，绝不会向你讨要分毫！”
　　“好，有骨气，”季佐假惺惺的赞叹，“若是可以，我还真想知道，你们知道治疗的代价后，会作何想呢。”
　　“什么？”谢临风神色一紧，“代价？”他当然意识到这个词不大对，“敢问是何代价？”
　　“就如我方才所言，”季佐意味深长地道，“你会想，她怎么还没死。”
　　在柳在一旁低下看着自己的腿，申屠则面无表情。
　　他们当然知道，面前这群人就算真的找到了工医，会遇到怎样的抉择。
　　若不是卓司思……
　　在场都是习武之人，手脚便是他们的生命，纵使谢临风愿意为薛幼娘牺牲至此，也不可能手脚都贡献出去。
　　他们明白，要不是隐族将他们出去的通道封堵了，说不定季佐真的会愿意带他们去见工医，废一个薛幼娘不够，还能连带废一个衡山派大弟子，这生意血赚不亏。
　　“可惜了，”季佐真心遗憾，“在下帮不了你们。”
　　“为何？”
　　“若是原路返回还能找到工医，工医难寻的名号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季佐摊摊手，“真有情谊，不如回去多陪陪佳人，省得以后遗憾。”
　　谢临风闻言，看着季佐，平静的表面下，是逐渐积累的黑色风暴。
　　申屠缓缓抬手握住了腰间的刀，在柳则早已握紧了鞭子。
　　“既然如此，”谢临风抱了抱拳，“在下只能，得罪了。”
　　他话音刚落，飞快的拔剑，直刺季佐面门！
　　季佐岿然不动，一道白影闪过，在柳的骨鞭已经击开谢临风的剑尖，密不透风的护在了季佐身前。
　　申屠则拔刀一跃而上，冲进人群两下挥起数道血光！谢临风身后的人本就握着各式兵器，怒吼着围了过来。
　　谢临风嘴唇一动，刚要说话，忽然听一旁有人朗声喊道：“捉活的！”
　　他一惊，看到刚喊完的季佐，见他笑盈盈的看过来，很是嘲讽：“我活着比死了有用，不是吗？”
　　“主子！快进矿！”在柳舞动长鞭，对方人多，她无法冲上去捉对厮杀，此时唯有死死护住季佐，逼退众人，“快进矿！”
　　矿洞就在身后，此时正有一队矿工推着车走出来，见到眼前的场景，惊慌失措，他们的妻子早就已经躲进了自家的房中。
　　打头的便是村长黄大，他看清形势，第一反应竟然是扔下背上的篓子，举起铁铲：“保护管事大人！上啊！”
　　其余矿工闻言，几乎没多想嗷嗷叫着冲了上来，他们常年做体力活，武功是不会，却有一把子力气，江湖人只道他们是普通人，并不愿意伤他们，结果轻敌之下竟然被他们一下冲散，举剑格挡他们胡乱的攻击。
　　季佐本来只想激怒他们后将他们引入矿洞击杀，却没想到最底层的圣所工人竟然还有这番血性，一时间有些怔愣，却也没浪费机会，立刻闪身往矿洞奔去。
　　“堵住他！莫让他进矿洞！”谢临风抬手用力推开直奔向他的黄大，指着季佐嘶声道。
　　黄大被狠狠的推倒在地，他在地上喘了口气，咬牙要坐起来，却忽然听到不远处咕的一声。
　　他楞了一下，眼看着一只信鸽从天而降，愣头愣脑的直奔向他，落在他的手臂上，那儿系着黄家村村长代代相传的铁臂环。
　　在场众人都被这只突兀飞进战阵的鸽子打断了动作，连季佐都转头，在矿洞前死死的盯着它。
　　黄大几乎无意识的从鸽子腿上取出一张纸条，摊开来看了一眼，仅一眼，便身形僵硬，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被他的动作凝住了呼吸，就见这个面目沧桑，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的中年矿工缓缓抬头，看向季佐，颤声道：“圣，圣所令……剥，剥夺季佐，管事之位，和，季，季佑，西圣军，统领之职。”
　　他居然识字？这是季佐的第一反应，可随后他醒悟过来他听到了什么。
　　剥夺……管事？统领？
　　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那个竹简吗？
　　为什么！？就算那个卓司思真是新圣女，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可能？！
　　他连忙转头看向在柳，希望从她的反应里得出他听错了的结论，可是没有，在柳看起来比他还震惊，她的骨鞭软软的垂落在地，像一具风干的尸体。
　　他又看向申屠，申屠的心理素质再好，也好不过他的主子，他刀虽然还举着，可人却已经僵硬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自然是敌方，谢临风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季佐，你也有今天！”
　　“不可能，”季佐声音凝滞，听着冷静，唯独他自己知道此时冰冷已经自四肢蔓延到了心脏。
　　“怎么不可能？这是你们圣所的鸽子，连这个鸟不拉屎的矿场都收到信了，你以为现在大元这么多圣堂，谁还会听你的？！哈哈哈哈哈！季佐，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可是尝到这滋味了？”
　　“多行不义？”季佐冷笑，“何谓不义？我又行了什么不义？你懂，你倒是跟我说说。”
　　谢临风也冷笑，却手掌一压，示意众人停下动作，他负手道：“在下确实不知你季公子还做了什么，当下亦无所谓那些，在下只知道，现在能让季公子你活下去的，唯有在下。如何，只要季公子带在下找到工医，在下自保你性命无虞。”
　　季佐也负手站直，学着谢临风的语调朗声道：“在下倒不知道，蛇鼠一窝的江湖大侠，什么时候竟然敢在圣所令前大放厥词了。莫不是谢公子如此看得起在下，觉得没了我们兄弟，圣所便能任人欺负了？”
　　他说罢，平静的看向在柳和申屠：“我知道你们现在左右为难，但就算被剥夺了管事之位，我生是圣所的人，死也是圣所的鬼，与其被他们这群蝼蚁侮辱，倒不如你们来给我个痛快。”
　　“主……主子，”在柳声音发颤，她不同于申屠，虽然自小被圣所收留教养，但却是被季佐一手提拔，情分远超常人，她握紧鞭子，咬牙要走向季佐，却突然被申屠拉住了胳膊。
　　季佐眼中闪过一抹近乎于绝望的失望，却见申屠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对黄大冷声道：“信给我。”
　　黄大自知闯了大祸，被当下的情景吓得不敢动弹，闻言几乎连滚带爬的把信交给申屠，申屠接过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收了信，忽然举刀冲着季佐走去。
　　“申屠！”在柳惊呼，无措，却见申屠走了两步，反手一刀，竟然抵在了谢临风的颈间！
　　谢临风看好戏的神情还没消去，楞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怒目瞪向申屠：“你做什么？！他已经不是你们圣所的管事了！”
　　“退后。”申屠不理他，看向其他人，“都退后。”他刀一紧，在谢临风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谢临风没说话，其他人却纷纷退后，怒目而视，其中有几个跟谢临风穿同款衣服的年轻子弟大叫：“师兄！”
　　“不要紧，”谢临风反而安慰他们，“不要管我，去抓季佐！”
　　可此时在柳虽然不明情况，却已经不管不顾的站在了他们与季佐的中间，头也不回：“主子，过来！”
　　凭季佐的聪慧也看不出这时候申屠在卖什么药，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这两个属下，走到了在柳身后。
　　确定局势在掌控之中，申屠拉着谢临风缓缓后退：“我们走，你们不准跟着，否则……”
　　说罢，带着在柳和季佐，挟持着谢临风往村外跑去。
　　“大师兄！”后面的人怒喝声声。


第96章 取消屏蔽
　　申屠挟持着谢临风，在柳扶着季佐，四人在山林间奔走。
　　谢临风论武功，在这四人中别说不如申屠和在柳，说不定还不如全盛时的季佐，他自知不能动手，便只能动口：“他已经不是你们的管事了！你们何苦为他卖命？！”
　　“你们这样何异于背叛了圣所！？”
　　“愚忠！”
　　申屠左右看看，觉得跑得差不多了，便停住，等在柳带着季佐跑到跟前，将信纸递给季佐：“主子，你看。”
　　他还叫他主子。
　　季佐此时远比寻常敏感，他意识到信的内容才是关键，立刻接过去看了一遍，思索了一下，冷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
　　谢临风也意识到不对了，警惕的看着他。
　　季佐将信递给在柳，在柳看了一遍，疑惑的看看申屠，又看看季佐，迟疑道：“……这，这是？”
　　“傻丫头，”季佐心情好了，解释道，“本所那群奴才怎么有本事发圣所令？此事还需圣子定夺。”
　　“可是圣子……哎呀！”在柳终于明白了，看了看谢临风，没说出来。
　　季佐和季佑还没被完全制裁，除非圣子燎点头，可且不说圣子燎此时人在隐族，根本不可能接到这个提请，就算接到了，他可是站在季氏兄弟这边的，怎么可能同意。
　　本所明知道这事，却还是发出这个命令……“为什么？”在柳不顾谢临风在场，忍不住问，“属下愚钝，想不明白此举为何。”
　　“一会儿跟你说。”季佐也看了看谢临风，谢临风冷笑一声。
　　在柳想了想，抬手打晕了谢临风。
　　他的冷笑还停留在脸上。
　　季佐、申屠：“……”
　　在柳满眼好奇：“现在可以说了吧。”
　　季佐笑了起来，他新装的腿还不到能长跑的地步，此时觉得全身都累，坐了再来，朝申屠抬抬下巴：“你来。”
　　申屠刀下突然空了，有些无所适从，此时顶着在柳忽闪的大眼睛，有些尴尬：“额，属下也只是，猜测……他们是，想逼主子将圣子救出来？”
　　季佐抬抬眼，不置可否：“嗯？”
　　“然后，顺便威胁一下主子，想叫主子和大统领，不要太过妄为？”
　　“还有呢？”
　　“还有？”申屠皱眉，冥思苦想。
　　“哎，”季佐摇摇头，“他们还想撇清关系。”
　　两人都是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异口同声：“哦……！”
　　季佑造反，季佐帮衬，这两兄弟的行为在大元无异于直接将圣所放在风口浪尖，圣所就算说干了口水也不可能压下悠悠众口。
　　可是圣所还要活，钱还要赚，信徒还要收，怎么办，那只能宣布与季佐和季佑决裂。
　　但圣所却又舍不得这两兄弟给他们带来的巨大财富和势力。
　　那只能将他们的身份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只等尘埃落定之时，再做决断。
　　就算看破这招的人质问他们为何圣子还不做决断，他们只消一句“圣子失踪”，便能让人无话可说。
　　圣所哪敢拿圣子失踪这种事开玩笑，毕竟自前圣女驾鹤归去，圣所圣子的生死和下落便一直众说纷纭。
　　有说立了新的，有说旧的继续，也有说被圣所驱离。
　　毕竟上一个因为圣女逝世而陪葬的圣子只存在于二百多年前，没几个亲历者能活到现在说清楚到底遇到这种情况，圣所会怎么操作。
　　在柳放下心来：“那我们可要去找圣子？”
　　问题一出，抬眼见季佐和申屠都沉默的看着自己，她心下便一沉，点头：“我明白了。”
　　找什么找，找着还不乱套？
　　申屠更明白点：“大统领多半是被这消息绊住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赶紧与他会合？”
　　“那是自然，”季佐抚着裤管下冷硬的假肢，神色冷漠。
　　他比申屠和在柳想得更远。
　　阿燎为何离开圣所，他一直语焉不详，但现在看来，如果那卓司思真的是新圣女，那本所这道圣所令的提请，相比提醒他们兄弟俩，和撇清关系，更像是……在对新圣女效忠。
　　钱财、兵力，都是世俗的利益。
　　再大，也大不过信仰。
　　六百年来圣女接二连三的出现，让圣所对天外乐土的存在坚信不疑，这也是他们屹立于世间，坐享无数信徒的根本。
　　虽然从未听说有哪个侍奉圣女的人成为天人，可是每一个圣女的出现都意味着这一代圣所的人离成为天人更进一步，这是每一个圣所的信徒梦寐以求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为了一点世俗的利益就放过？
　　他确实需要尽快找到阿佑。
　　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那个女人，可能真的，动不得了。
　　“主子，我们走吧。”申屠道，看向地上的谢临风，迟疑了一下，“要留着他吗？”
　　季佐闻言，难以忽视心底里涌上的暗喜，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受又回来了。
　　他再次重审了一下管事这个身份对自己的重要性，摇了摇头：“留着。”
　　“那他肯定会继续带人追我们的。”在柳不同意，已经拔出了匕首。
　　“留着。”季佐缓缓起身，“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在柳忿忿的收回匕首，转而在腰间弄了个瓶子在谢临风鼻尖过了一下，确保他能睡更久后，起身扶着季佐，三人继续往林中走去。
　　山洞中，52741当然不知道自己凭空获得了制裁季氏兄弟的技能，她还在埋头研究那管“手术刀”——在沈轩的监视下。
　　科技跃迁和技术壁垒的问题现在在他们两人身上暴露无遗，沈轩明知道自己看不懂但还是要看，52741明知道自己能一秒搞定但却必须装搞不懂，结果就是52741围着手术刀打转好几圈，都拿捏不好自己激活它控制台的时机。
　　但幸好，这也给了她不少发散思维的机会。
　　她当然没有亲自接触过手术刀，这玩意儿根本上不了高端战场，只有在大联盟低维文明中出现。
　　低维文明的战争对他们来说就好比是大人在路边看小孩子玩骑马打仗，有文明保护法在，他们只能笑呵呵的夸赞孩子玩得好看，却不能真的插手去帮孩子揍另一个。
　　低维文明是大联盟发展的基础，是需要保护的花朵，就算他们长大后再怎么“不孝”，现在也得笑着呵护。
　　就好比这个原始文明，就算还没进大联盟保护范围，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捏死。
　　现在她所做的，就是想法子在“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上玩出花来。
　　“这个东西……”她假作迟疑，“本身应该是安在什么东西上的吧？”
　　沈轩不动声色：“哦？”
　　“否则它总不能自己就这么，”52741比划着，“轰一下掉下来，它得有，怎么说呢，支架吧？”
　　沈轩看着她，不露声色：“有，碎了。”
　　这形容就已经体现出绝对的外行了。
　　52741心里冷笑，他以为一个炮艇是玻璃做的吗？说碎就碎，说烧毁了她还信一下，虽然炮艇自带的救生涂料肯定防火防冻防水防电。
　　52741哦了一声，阴阳怪气：“它没碎，还真是不容易。”
　　“是啊，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52741突然哎呀一声，她刚拍亮了手术刀上方的控制终端。
　　一片如花纹一般延展开来的接触屏出现在她眼前，粉色的纹路自接触屏开始在手术刀周身亮了两下，又熄灭了，徒留粉蓝色的显示屏还在闪闪发亮。
　　沈轩眉头跳了一下。
　　看他样子，是知道手术刀的激活方法的。
　　界面上出现一片乱码一样的语言，52741认得，那是低维文明通用度很广的贝塔语，可见之前这个手术刀所在炮艇的机组应该至少有三个以上不同种族。
　　他们必须选择一个大家都认得的语言来操作炮艇，并且并不设置操作秘钥，唯恐关键时刻某个组员的生理或文化条件不允许。
　　52741心里敞亮，但还是装模作样的问了一下：“这写的什么？”
　　沈轩自然摇头：“我亦不知，天人之语吧。”
　　“额……那我摸摸看？”
　　“随意。”
　　方才亮遍手术刀周身的光芒，是能量循环自检，现在显示屏上显示武器自检完毕，手术刀能量不足，还需要蓄能，此时能量余额为百分之五。
　　仅够操作显示屏。
　　但这待机也够久的了。
　　接下来就是全宇宙通用的操作界面，系统设置，蓄能，发射，检修和客户服务等。
　　52741狗胆包天的点了一下客户服务。
　　果然，【无信号，机体不在服务范围内】。
　　红框，警示意味十足。
　　并不意外，手术刀产量不高，应用不广，相应的运营公司也不会有多少能耐，说不定在一些高维文明密集的领域都不会有客服基站。
　　52741在显示屏上点来点去，看着完全就是瞎点。
　　沈轩显然知道这个炮现在只是个摆设，丝毫不担心她会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甚至有时候52741点进一些无效功能导致红框警告出现，那红光映上她怔愣的脸，还能引发他一些笑意。
　　可他这边看不到，52741却已经“胡点乱点”的，点进了系统设置的能量屏蔽器区块。
　　【能量屏蔽——[启动]/取消】
　　【能量屏蔽源选择——[全部]/多选】
　　【更新能量屏蔽源模块——[自动]/手动】
　　她想也不想取消了能量屏蔽功能，顺手一探，几乎一秒就感应到了隐族的整个泰山基地。
　　好家伙，不愧是蛰伏经营了几百年，这地方还真不小！不过泰山主峰他们反而没怎么开发，主要是泰山东面一座次峰，不算最高，但是却最宽，确实很适合挖空做巢，其他几处连绵的山包，与其说是基地，不如说是实验室，并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他们此时就在偏南面的一处小山包中，正对一个山谷，感知出谷一路往南，在感知力即将到达极限处，隐约有条大河。
　　52741只觉得神清气爽，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能力居然那么重要，虽然有些鸡肋，派不上什么用场，但用起来就是舒服！
　　她悄悄的吐了口气，忍着没笑。
　　本次目标已经达成，但是她却有些舍不得这块让她还能觉得自己是外星人的触摸屏，她在上面依依不舍的摩挲着，不露声色。
　　只可惜这手术刀是大众产品，功能简单，没什么太多的可操作余地，要是一般的武器，说不定还能改造一下帮她发送个信号……
　　等等，这个可以有！
　　52741盯着手术刀的能量屏蔽模块，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能量屏蔽，其原理不过是发射干扰波对所有侦测过来的能量进行干扰，让对方接收不到回馈。
　　所以能量屏蔽模块，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发射器！
　　只要强行侵入这个手术刀的根系统，改变能量屏蔽器的发送设置，她完全可以调出他们矿种的信号，给集团发消息！
　　这可不需要客服基站的信号转接，就算在信号荒漠中，大联盟所有的卫星都可以接收一定范围内不同器械发来的求救信号！
　　别的她不敢说，但矿种在蛮荒星域的卫星布控，那绝对首屈一指！
　　这时候她才管不了米罗娜在集团好不好交代呢，她都失联了，集团收了她的消息，难道还能把她卖给人权调查团不成？！
　　米罗娜！你等着，你柔弱的小妹妹我要来鬼敲门了！
　　而就在52741所在山包不远处的山林中，正埋头赶路的阿部猎芒陡然感觉到一股能量在地上打了个来回，又突然消失。
　　他顺着能量回收的方向看去，神色肃杀。


第97章 景朝姒氏
　　52741想得很美，但在她吧嗒触摸屏半天后，却不得不绝望的发现……她入侵不了。
　　到底是军武级别的产品，怎么可能外部显示器点两下就让人调出后台，这明摆着需要从硬件层面入侵。
　　比如拆开外壳，卸下面板，找到主机，扯出主板，重装能量块，强行重启主机，进入后台设置面板，输入指令，再次重启……设置完成。
　　现在工兵球在沈轩手上，她连第一步都做不到。
　　矿种是能徒手拆炮没错，但前提是她得用自己的身体！
　　这该死的碳基载体！
　　幸好52741在这矿星上别的没得到，挫折是享受得够够的，也不差这一次，非常平静的放下手，耸肩：“有点饿了。”
　　沈轩从善如流：“那先用膳吧，来日方长。”
　　52741勉强的笑了笑，对一个打工人来说，来日方长无异于诅咒。
　　她顺手给手术刀设置了一个【10以下能量值定时报警】功能，跳下阶梯走开了，还假惺惺的问：“那个亮起来的地方……”
　　沈轩在前面缓缓的移动，头也不回：“无妨，它自己会熄灭。”
　　“真神奇啊，”52741叹，“方才我还以为我手要被烧了。”
　　“哈哈哈哈，那样还敢伸手，卓姑娘真是女中豪杰了。”
　　两人走出洞窟，却没见圣子燎的身影，52741也不多问，一路回到主洞穴，又顺着升降梯回到宅子，果然看见圣子燎和小泽在门口等着。
　　“先生，晚膳已经备好了。”小泽恭敬道。
　　沈轩转头对52741笑道：“在下还有些事要办，就不作陪了。”
　　不一起吃饭？还有这种好事！52741求之不得，乐呵呵的点头：“去吧去吧，不用管我们。”
　　沈轩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随后朝小泽点了点头，从从便推着他往宅子另一边走去，小泽则将他们引入客房，那儿三个哑仆正在摆饭，见到他们纷纷加快动作。
　　待晚餐摆好，小泽便驱离了他们所有人，自己也走到门外：“二位慢用，我们就不打搅你们啦。”说罢还可可爱爱的摆摆手，关上了门。
　　这次没落锁。
　　52741直接坐在了餐桌前，见圣子燎在一旁没动，挑眉：“怎么，你还要伺候我吃饭不成？”
　　圣子燎愣了一下，露出一抹笑：“若是大人愿意，属下求之不得。”
　　“得了吧，赶紧吃。”52741白了他一眼，自己举起了筷子，等圣子燎也坐下开饭了，一边吃一边问，“有什么可说的？”
　　圣子燎闻言，往外看了看：“大人，此地诡异，怕是隔墙有耳？”
　　“没耳，”52741笃定道，“有我能感觉到。”
　　圣子燎眼睛亮了亮，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
　　“属下高兴。”
　　“啊？”
　　“属下还道一辈子都看不到主子的真本事呢。”
　　一点雕虫小技而已，你要碰见阿部猎芒那狗东西发功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本事了。
　　52741自从意识到载体遗存能力的重要性，就无时无刻不在对天蝎星人羡慕嫉妒恨……他隔着十米远都能用精神力保季佐的命！可她不想害人却只有害人的本事！
　　她不说话，圣子燎当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正色道：“你们进去后，那白泽就带……”
　　“白泽？”
　　“就是小泽，”圣子燎解释道，“他说他和那从从都是以山海经神兽的名字命名。”
　　“哦，”52741想起圣子燎解释过从从是一只有六脚的神兽，便明白了，点头，“继续。”
　　“白泽就带属下四面闲逛，那孩子看着年纪不大，实则七窍玲珑，言语动作间不无试探，幸好属下一心念着主子的安危，认真应对，应是没有什么差错。”
　　52741看着他：“你费心了。”其实你主子我才有可能是最坑的。
　　她不忍心点破，只能违心夸赞了一下圣子燎，圣子燎笑的眼睛眯起来，又道：“不过在下还有一些别的发现。”
　　“什么？”
　　“白泽带属下去了他们的东市，便是坐那天梯上来时最近的一处集市，属下观此地隐族平民生活，几乎与外界无异，除了……”他思索了一下，还是道，“观其言行穿戴，无不透着古风。”
　　你们的古风我是辨别不了的，52741叹了口气：“怎么个古法，全是前朝做派？”
　　“大人英明，”圣子燎压低声音，“而且，似乎是对本朝的很多改制都心存抵制，并不沿用。诸如书肆、茶摊、赌场、教坊，还有私塾，全都与本朝不同。”
　　这些都是小生意，会有什么不同？
　　52741没问出来，但是眼神疑惑。
　　圣子燎当然看得明白，他意味深长的笑看她：“大人，圣所于大元，可不是多了个圣堂那么简单。”
　　52741一点就透：“明白了。”
　　圣所对大元的影响，虽然没有圣女明确授意，但是经济的发展对社会进步的推动作用还是极为明显的，52741都不用去特地问有哪些变化，至少绝大多数商铺在规模和设置上那绝对有不同。
　　她赞同的点点头，思索了一下圣子燎的言下之意，有点明白了：“他们看似源自前朝，却不愿跟着本朝走？”
　　圣子燎神色有些莫名，点了点头。
　　这不是一个被外星科技影响后走技术发展路线的团体的做派，一面追求先进一面却不与现代为伍，52741心里有数了：“隐族，源于前朝，却不是始于前朝。”
　　圣子燎神色难得有些凝重，点了点头。
　　“明白了。”52741木着脸，再吃起面前还算可口的饭菜，却已经有些索然无味。
　　虽然证据并不确凿，但这样便可以说通了。
　　隐族的历史并不是他们史书上显示的那般惊人的八百年，很有可能跟圣所差不多年纪，而且真正发展起来，从仪正之乱他们自信冒头那年算，可能只有三百多年。
　　他们是真正吃了圣所苦头的人，也是真正尝到天人之威的人。
　　本来势均力敌的对手突然获得不明来路的强援，导致三百年的帝国一夕尽毁，是个人都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们选择了蛰伏，选择学习，选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而这边，元氏皇族却忘了过去自己是怎么自泥土中被圣女抠出来的，居安而不思危，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味为了权利压制圣所，隐瞒和抵触天物对他们的重要性，与圣所对着干不说还动手杀了圣女，终究走到了这一步田地。
　　矿种自然乐得看他们不思进取，毕竟天物绝大多数都与“违规物品”沾边，能少出现就少出现得好。
　　此消彼长，元氏这次危矣。
　　“大人？”圣子燎有些紧张的看着她，“怎么办，他们这般处心积虑，定是要对我们圣所和元氏不利，要不要叫阿佑派兵来……”
　　52741抬了抬手，阻止了他说下去。
　　她心念电转，对自己当下的处境和矿种目前困境的解决，已经有新的思路，只不过，还需要理一理。
　　“吃饭吧。”
　　圣子燎抿了抿唇，头一回对自家圣女的想法没有丝毫头绪，只能拿起碗筷，继续吃已经微凉的饭菜。
　　52741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一次，自己的想法，可能无论如何都不能和这个原住民商量了。
　　不管他们心里圣所在这个国度是什么作用和地位，在幕后黑手矿种看来，自己只是个投资人罢了。
　　当初气象万千的前朝景朝虽然按历史规律已经进入衰败期，但是却还有一息尚存，更何况其皇族在百年延续之下，正是最刚愎自用的时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但是元氏的先祖却不同，那时候只要许以江山，什么都会答应。
　　事实上，从燃晶的产量看，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投资，只不过现在后遗症有点多，可若不是人权调查团突然出现，这也并不是矿种遇到的最严重的后遗症。
　　而现在，刚愎自用，不好对话的一方，成了元氏。
　　那这个隐族……
　　她垂下了眼眸，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想法子搞定手术刀的信号发射器，和米罗娜联系上，好好理理当下的情况。
　　此时，沈轩房内，看着几张信纸，他神色莫名：“他们，想必还不知道吧？”
　　“消息还没广播，族人尚不知道，方才肯定不会有人讨论。”小泽肯定道。
　　“呵，你们说，这圣所罐子里，卖的什么药？”
　　沈轩虽然是问，但绝对不会从手下身上要答案，小泽和从从都装没听到似的低着头，等指令。
　　“这发圣所令的人，虽然有点手段，但却漏了一点。”沈轩看着信，“他等于昭告天下，圣子在世，却不在圣所。那，他会在哪呢？”
　　说罢，他的眼神下意识的飞远，向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泽一惊：“难道是那个燎公子？不会吧，季佐身为管事，会抛下圣子不管？”
　　沈轩凝眸，小泽所言也是他所虑，此时自然也有些举棋不定：“方才，他可有何异常表现？”
　　“没有……吧，”小泽回忆着，“照您的吩咐，我只带他逛了东市，他倒是守规矩，该吃吃该坐坐，没什么出格的表现。”
　　“也不曾与其他人闲聊？”
　　“没有，”小泽想了想，笑起来，“就算他想，这么一个明显的外人，族人也不想啊。”
　　沈轩闻言也笑了一下，眼神却很清冷：“你有空再探探，看看他的态度。”
　　小泽一秒收了笑，小脸绷紧：“是。”
　　“那个卓司思，”沈轩沉吟着，似乎在回忆什么，“绝不仅止于此，还需先稳住。”
　　“可她是卓令吾的女儿……”小泽皱眉，“还是元以臻的妃子！”
　　提到元以臻，房中气氛一滞，连蹲在一旁的从从都抬起了头，一脸不善。
　　“无妨，”沈轩摆摆手，“只要能用，就不分敌我，反正，她也不可能将我们的秘密说出去。”
　　想到沈轩话里的意思，小泽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转而又皱眉：“可若是她蓄意破坏我们的宝贝怎么办？”
　　“她要有这本事，季佐何至于狼狈至此？”沈轩微笑反问。
　　小泽嘟了嘟嘴，点头：“是，可长老那边怎么说，他们若是知道先生你带了个外人去看擎天，肯定要气死了。”
　　“哎，那你便好生安抚吧，”沈轩颇为无奈，“只消告诉他们，未来他们都将成为国之重臣，应当知道何为大局为重。”
　　“先生，您终于决定告诉他们了？”小泽激动起来。
　　沈轩笑了起来：“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君臣相宜方得大道，快千年了，他们守着我们姒氏一族，与我们一道卧薪尝胆，其忠心天地可表，若再不给点甜头，便是对不起他们了。”
　　“是，先生！小泽这就过去！”
　　“记得别怠慢了贵客。”
　　“知道啦！”
　　待房中静下来，沈轩拿过桌上一方其貌不扬的砚台，看着砚堂中心，干涸的墨迹中镌刻着的古色古香的“姒”字，神色晦暗不明。
　　快六百年了，这个姓氏，该见见光了。


第98章 她在哪里
　　季佐一行沿着泰山山脚往东走了两天，还没找到西圣军。
　　路上经过一些村落，因为战乱，人已经全都走光了，想必不久以后，黄家村也难以幸免。季佐重拾管事之位，想到这场战乱对圣所生意的影响，忍不住又骂了自己弟弟八百遍。
　　“主子，先歇歇吧！我去找些吃的来。”在柳全程不离季佐左右，此时将他扶进一间破落的茅屋，有些着急的往后望，“申屠怎么还没跟上来。”
　　路上申屠经常落后一段路，确定身后是否有追兵，此时双方约定了在最近的村子里碰头，但是半天过去了，他却还没追上来：“早知道就杀了那个谢临风了！”
　　季佐冷着脸：“生死有命，若那些人找到了谢临风，说不定就不会追我们；若是没找到谢临风，那才有可能紧追不舍。”
　　“哎。”在柳也知道他说得对，只能皱着眉去别家搜罗粮食。
　　难民一旦离家，可以什么都不带，唯独粮食牲口那是绝对不会落下，在柳找了一家又一家，从村头搜罗到村尾，自然全无发现。
　　季佐远远看着在柳进了一户人家，揉着自己酸痛的左腿，抬头看看蓝天，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前方屋子后面不远处的山林里，突然有了动静。季佐一握袖中的利刃，眯眼看了过去，满以为会见到跟过来的申屠，却不料，拨开树丛的是一个白衣蓝衫的江湖人。
　　他往这儿看了一眼，立刻回头：“他在这！”
　　随即立刻带着一群人直奔季佐而来。
　　季佐看了这群人一眼，便明白今天自己危险了。这群人分明就是前日跟着谢临风的江湖人，但他们显然没找到谢临风。而此时申屠不在，就算在柳也不可能以一敌众。
　　他在打头的少年衡山弟子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失望，他举剑直指季佐，咬牙切齿：“我大师兄呢？！”
　　季佐看着他们，嘴角翘了翘：“放了。”
　　他五指微张，暗暗的作出往下按的动作，寄希望于远处的在柳能够不要一时冲动就冲过来。
　　“放了？”少年冷笑，双眼通红，“我们顺着你们的足迹找遍了整片山！都没看到我大师兄！”
　　“怎么？你觉得我会那么有闲心，杀了他，还管埋？”
　　“你！”
　　“天知道你们西方圣所使什么鬼蜮伎俩害了我们玉树公子！”后头一个满面络腮胡的大汉怒吼。
　　季佐也冷笑：“既然你们无论如何都会觉得是我们害了他，那能一刀解决的事，何须费心费钱的再使什么鬼蜮伎俩？我是生意人，可不会做那亏本买卖。”
　　“若不是我们找到你们，谁知道出去后你们会不会栽赃嫁祸给别人？！”
　　“所以你们横竖认定是我，还费什么口舌。”季佐掸了掸自己的袍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那便动手吧，不过到时候遇到谢公子，记得邀功。”
　　“牙尖嘴利！”那络腮胡大汉怒吼，拨开人群，举起一个狼牙棒就要往季佐头上砸。
　　“且慢！”衡山派少年。
　　“找死！”一声清亮的厉喝。
　　这边少年举剑挡住了大汉的狼牙棒，可转头一看，却发现大汉的胸前，突然出现了一截骨鞭。
　　大汉双手还举着，低头看了看胸前，双眼一翻，人轰然倒地，当场毙命。
　　骨鞭也顺势抽了回去，溅起一片血花，季佐脸上都溅到了，他抬手擦了擦脸，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
　　“五叔！”一旁有个年轻人目眦欲裂，嘶声大吼，“五叔！”
　　他猛地咬牙抬头，双眼暴睁，左看右看，终究下了决心，举剑向后面的在柳冲去：“我杀了你！”
　　此时那衡山少年也愣了，他本意只是想挟持季佐继续寻找谢临风，可场面变成这样，没了大师兄，他也失去了思考能力，神色一下子慌乱起来。
　　“师兄，怎么办？！”一旁一个看起来还比他大些的青年着急道。
　　“还用说吗！杀了这狗贼，给老五叔和谢公子偿命！”五叔尸体旁的人怒道。
　　“可是大师兄他还没……”衡山弟子着急道。
　　“呵！”季佐的笑声此时极为突兀，“争什么？没个拿主意的便连脑子都丢了，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怪不得这几百年被打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季公子！若我们大师兄真的没死，我劝你现在少说两句！”衡山少年怒道，转头对气到发狂的其他人道，“各位好汉听我说！冤有头债有主，五叔动手在先，那姑娘护主在后，是非曲直大家心中自有论断！”
　　此时在柳一个人应对三个人的攻击，已经气喘吁吁，却一心想冲到季佐身边来，身上为此多了好几道血口。
　　“你的意思，便是我们可以杀了那娘们，对吧！”一人叫道。
　　少年犹豫了一下，这个档口，季佐平静道：“若她死了，就别想找到谢临风了。”
　　“何出此言？！”
　　“你们也知道我不良于行，我让他们将谢临风打昏丢到别处，你要找谢临风，难道还指望我？”
　　“停！停手！”少年急了，转头大喊。
　　“杀了她！”另一帮人却叫，“为五叔报仇！”
　　“你们难不成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来做什么？”那人冷笑，“还不是为了你那玉树大师兄的小相好，废人一个还寻死觅活的，若不是她，我们何苦来此，五叔何至于死？！”
　　“说得好听！你们自愿来此，还不是为了跟着我们与那工医攀上关系！？”一旁的衡山青年气不过嘲道。
　　“这样啊……”季佐唯恐天下不乱，“那就更不能杀她了。当初我重伤昏迷，带我找到隐族的，可不就是她么？”
　　少年急了：“听到没有！还不让弟兄们停手！”
　　可五叔身边的人迟疑了一下，却咬牙大吼：“找个屁的工医！命都没了要那破手破腿有何用！？杀了她，为五叔报仇！”
　　“住手！”衡山派的人一急，拔剑冲了过去，企图阻拦其他江湖人。衡山一共三个弟子，江湖人却有五个，双方互不相让，顿时战成一团。
　　季佐本来稳稳当当坐着，却忽然发现那些江湖人对衡山派的人下不了杀手，竟然有人矛头一转，直冲他而来：“我先杀了你这狗贼！”
　　“不！”衡山少年大惊，却已阻拦不及，季佐冷笑一声，微微转头，精准的抓住那人的手臂，左手一拉右手一送，那人的身形戛然而止。
　　季佐轻轻一推，那人仰天倒在地上，胸前一道血口此时才蔓延出红色。
　　“三哥！”一旁的人见势不妙，悲愤的冲了上来，在柳压力陡然一轻，立刻紧跟着追来。
　　“哼，”季佐静坐着等那人冲上来，突然抬起一脚，只听到咔哒一声，来人大腿根部骤然一扭，直接站立不稳，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季佐这一踢用的正是他的新腿，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此时自己都没料到有如此大的威力，他待要缓缓收回腿，但松松的套在脚上的鞋子却忽然掉了下来，突出一只流光溢彩的，一看就不似凡物的脚。
　　还有一小截同款的假肢，线条流畅，优美的延伸进裤管里面。
　　所有人都看到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气氛在季佐下意识动了动“脚趾”时，彻底凝滞。
　　“……工医做的？”有人呆呆的凝视着那腿，咽了口口水。
　　江湖人皆知工医之神，有为数不少的武林泰斗都有受其恩惠，奈何他们所有人就仿佛约好了似的，对工医大加夸赞，却对身上那处被修补的地方讳莫如深。
　　于是有时候就连亲眼看一看工医的作品，都成了许多好奇心强的人的奢望。
　　如今，他们看到了，信了。
　　分明是假的，可是脚趾却能动，他们不是没见过其他假肢，木头的、竹子的、铁的甚至金银的，但那都是死物。
　　工医做的假肢，分明是活物。
　　无价之宝！果然是无价之宝！
　　“我，我们不如就，就把它，卸下来……”那人死死盯着季佐的假肢。
　　见所有人都看过来，他连忙辩解道：“然，然后找到谢，谢公子，带回去，给那个，那个薛镖头安上，不，不就行了？！”
　　其他人看他几乎要流下口水的垂涎样，皆一脸复杂，唯独季佐冷哼一声，心却沉了下去。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中，但这条腿如何得来的，他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没了这条腿，他可以有第二条，第三条，但都不是这条腿。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卓司思是勉强用最后一点材料制作了连接腿的圆环。
　　还因为……他记得她半身披着寒霜给他制作的样子，记得在那湿润的山洞中她每一口呼吸都凝成了雾气，飘散到地上时甚至成了雪花，他更记得她制作完后整个人僵直的倒下，但是手却还紧握着圆环。
　　那个女人不可能会再次为他这样付出，不像在柳，他在她眼里看不到能让他予取予求的感情。
　　如果失去了这条腿，他也不愿将就其他的东西了。
　　也有可能，他抬眼看了看周围人越来越贪婪的眼神，冷冷一笑，他可能干脆，就因为这条腿，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直至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拍着膝盖，摇头，冷嘲，“江湖人，哈哈哈哈！”
　　“你住口！”那人羞愤之余反而一不做二不休，提起刀大踏步走了上来，临到衡山少年面前，那少年抬手拦了拦，却又被轻易推开。
　　少年垂头站在那，看着季佐，又看着周围的人，整个人木木的，仿佛已经成了一块风化的朽木，那朝气和精神随着面前的一幕完全化为一摊尘土。
　　“主子！！”在柳快疯了，她挥鞭追了上来，但其他人岂容她插手，立刻连起手来对她刀剑相加，在柳伤上加伤，浑身浴血，连嘴角都被自己咬出了血痕，“主子！！不许伤我主子！！”
　　季佐冷眼看着那人提刀大步走近，他握紧手里的利刃，摩挲着，想的却是扎自己胸口不让自己受这侮辱，还是干脆再最后一搏。
　　或许那个衡山的少年弟子还能利用一下。
　　他眼角飞快的瞥了一眼，却在看清那少年的样子时，收回了眼，暗暗叹了口气。
　　这孩子已经废了，至少此时，是没法帮他力挽狂澜了。
　　那人并没有傻愣愣直接走上来，有之前两人的前车之鉴，他自然知道季佐也不是个善茬，待距离差不多了立刻横刀，露出一丝狞笑：“季管事，得罪了。”
　　说罢，豁然挥刀横切，直指季佐脖子，那架势，分明是想要了他的命！
　　季佐依然不想坐以待毙，他猛地后仰，挥刀抵御，却见那人忽然收势，转挥为劈，当头砸了下来！
　　季佐睁着双眼，看着那刀劈到眼前，心里却已经一片死灰。
　　今日果然要毙命于此？
　　我愚蠢的弟弟啊，哥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可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像是早就算好了似的，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臂，随后轻轻一捏，那人竟然痛叫一声，松开了手。
　　刀继续落下，眼看要落到季佐胸前，又有另一只手伸出来，再次精准的握住了刀柄。
　　一片寂静中，手的主人顺势将刀插入了刀主人腰间的刀鞘，随后站在了季佐面前。
　　季佐抬头，微微眯眼，在逆光下逐渐看清了面前这人的面容。
　　“长……咳咳咳！”他一口气没上来，咳了几声。
　　那人背对着所有人，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只是低头看着季佐，平静的问：“她在哪？”
　　“谁？”
　　阿部猎芒指了指季佐的腿，又问了一遍：“她在哪。”
　　季佐顺势看了看自己的腿，有些明了却更多的是疑惑，他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的明白他问的是谁。
　　不是工医，不是隐族，而是卓司思。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借此追问卓司思，又为什么，他会明白他说的是卓司思？
　　混乱的形势让季佐都短路了一下，可大管事终究是大管事，下一秒，他就露出了职业微笑：“我现在挺害怕的，有点记不起来了呢。”
　　阿部猎芒看着他：“那你起来。”
　　“我的拐杖在那。”季佐其实能走，但他到底还记得自己的手下。
　　阿部猎芒回头看了看“拐杖”，“拐杖”已经歪在地上，比需要拐杖的人还惨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面前的人类玩什么把戏，他有一百种手段当场逼他说出答案，但他暂时并不打算对“她的手下”造成什么毁灭性打击。
　　他们有可能都是从犯，该裁决他们的不是他。
　　心里滚动着他自己都觉得牵强的理由，阿部猎芒忽然弯下腰，一手托背一手揽膝，竟然将季佐打横抱了起来！
　　季佐：“……”
　　叱咤风云、笑傲商场、游戏天下的西方圣所大管事，堂堂七尺男儿，忽然觉得自己心一梗，已经有了暴毙当场的趋势。
　　“你，你放……”我下来！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倍感羞耻，尤其是周围人骤然诡异的眼神，让他的千年老皮都有熊熊燃烧的感觉。
　　这感觉在方长林抱着他路过在柳，简单的说了句“走”，在柳却只顾着抬头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甚至没反应过来时，到了顶峰。
　　“走！”不用方长林说第二遍，他直接大声怒道，“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哦，哦哦！”在柳连滚带爬的起身跟了上来。
　　“走什么？！”后面的人如梦初醒，大喝着要冲上来，却有一柄利剑直接拦在那。
　　衡山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去路，他嘴唇微颤，身形瘦弱，却迎风如松，蓝白的弟子袍上片片血渍，更添一分凌厉。
　　“恃强凌弱，贪财害命，我衡山派，绝不与汝等宵小为伍，若要上，便冲我来！今日，谁都别想过去！”


第99章 红颜祸水
　　季佐脸皮厚，被抱了一会儿发现方长林力大人稳，竟然心安理得的就这么受着了，搞得在柳都有些惊疑不定，担心季佐是在憋着劲使坏，会不会落地就让她捅方长林一刀灭口。
　　但等到方长林将季佐在一条小溪边放下来，都没听到季佐下令。
　　在柳安心便安心在一旁就着溪水给自己擦拭伤口。
　　“好了，答案。”阿部猎芒在山林间奔跑了许久，气都不喘一口，张嘴就要答案。
　　季佐看着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那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阿部猎芒：“……”
　　季佐伸出两根手指头：“我给两倍。”
　　阿部猎芒：“她在哪。”
　　季佐眯起眼：“你不是应该在皇上身边吗？他让你来找她？那么大方？”
　　阿部猎芒忽然觉得52741只让季佐断一条腿真是太仁慈了，他看向季佐的另一条腿。
　　季佐非常敏锐，连忙摆手：“好好好，可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信。”
　　阿部猎芒望了望远处的泰山，季佐注意到了，讶然：“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阿部猎芒道，“山很大。”
　　看来是猜出她在山里却不知道具体何处？季佐心下猜测，指向泰山：“她确实在山里，山的，里面，和隐族在一起，来路被堵死了，恕在下不知道如何进去。”
　　闻言，阿部猎芒的眼神凝重了起来。
　　她做到了，她还真的用季佐的一条腿找到了隐族。
　　他低头看着季佐的左腿，虽然并不清楚这个文明的技术水平，但是他一眼就看到了上面露出裤管的一抹融入海浪的鱼尾花纹。
　　——和他收藏品中的元音雕塑一模一样。
　　元音文化无论如何不可能进入这个文明，他们要雕也只会雕刻他们自己文化里的东西，即使他们可能会受到其他偷渡者的影响，但是就眼前，季佐这条腿和腿上的花纹，绝对是52741的手笔。
　　矿种的手艺，他领教过。
　　若不是看到这条腿，他也不会出手救季佐。
　　“山的里面？”他问，“哪座。”
　　季佐看着他：“你真的要去找她？”
　　“对。”
　　“为什么。”
　　“职责。”
　　“哈，职责！方家独苗恰逢乱世，正是可以一展宏图重振家业的时候，却离开皇帝来找一个皇帝的妃子，还曰其：职责？方长林，你自京城逃出来拼死寻到此处，我敬你是条汉子，但你这般作为，着实配不上你方家的名号。”
　　阿部猎芒死鱼眼：“与你无关。”
　　“那我问你，找到她后，你待如何？”
　　“与你无关。”
　　“当真与我无关吗？”季佐意味深长，“你要把她送回那蠢皇帝身边？效仿三国子龙之义，邀裙带之功？”
　　阿部猎芒脑内检索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季佐的意思，即使心念坚定，他还是忍不住不悦：“赵子龙那不是裙带之功。”
　　“对啊，人家好歹救的是皇子，可你呢？千里迢迢救人家妃子，可别告诉我卓司思已经怀了元以臻的龙种。”
　　想到那个矿种怀了原住民的孩子，阿部猎芒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见鬼似的看着季佐，许久才道：“没有便不能救了？”
　　“没有意义啊，若是干脆承认你喜欢她，想带她私奔，那我倒觉得合情合理。”
　　私奔？
　　阿部猎芒平静的心态却被这两个简单的字打破了。
　　他要和那矿种在一起，还需要私奔？
　　当初若不是双方长老在大联盟议会吵架吵到打架，她早就……
　　算了，反正他本来也不喜欢矿种。
　　可他还是忍不住皱眉：“私奔？”
　　季佐忽然觉得话题方向有点奇怪，坏心又一本正经的点头：“忠烈之后千里寻妃，说出去是个人都会觉得你们二人有私情，我看你定是私自跑出来的，若是元以臻知道，怕不是要将你二人一道浸猪笼了。”
　　“他知道。”阿部猎芒认真道，“我和他说了。”
　　季佐真的惊了：“他知道？他知道你身负重伤也要寻她，也知道你离开他是为了找她？”
　　“对，他知道。”
　　“……”季佐沉默了，他上下端详着阿部猎芒，头一回觉得捉摸不透，“他，没说什么？”
　　“他让我来了。”
　　“……没让你带她回去？”
　　阿部猎芒想了想，元以臻好像真没提到他找到52741后带回去，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哈！”季佐忍不住笑起来，“有意思了，该说你傻人有傻福吗？莫不是他认了，同意你们私奔了。”
　　“我们不是私奔。”
　　“好好好，你们不是私奔，你们是牛郎织女、英雄美人！”
　　见季佐一脸讥诮，阿部猎芒沉下脸来，却没继续争辩。
　　渊源远至天外，这群原住民也不配知道他和她真实的关系。
　　可能那矿种自己都不知道。
　　季佐却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边觉得好笑又一边觉得有些可惜，他又想到了卓司思为自己制作假肢时的样子，望向方长林：“你真的想保护她吗？”
　　我是在保护你们！阿部猎芒：“嗯。”
　　“那你就不该去。”
　　“……”
　　“你可知她现在很受隐族器重？”
　　“他们很危险。”
　　这话从字面看其实有两种意思，可惜季佐信息掌握不全，下意识的从自己的理解出发：“你放心，她定能全身而退。”
　　阿部猎芒知道他会错了意，也不打算纠正，只是又问：“哪座山。”
　　季佐回头看了看，其实他知道自己并非自泰山主峰中走出，然而出来时那漫长又曲折的甬道却摆明了不想让他知道隐族大本营在何处，他看向方长林，虽然这人救了自己一命，但若是让他回到元以臻身边，难保不会成为阿佑的大敌，既然现在肯定弄不死他，那便干脆拖死他吧。
　　对不住了，方小将军。
　　他抬起手，指了指主峰边上一座矮一点的侧峰：“那个，看见没？”
　　阿部猎芒抬头看了看，又低头观察了一下季佐的表情，手微微一动。
　　心跳很平稳，然而，还是有点快了。
　　纵使能面不改色的说谎，可终究没法遮掩住内心最原始的反应，碳基生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不置可否，也没有揭穿季佐，只是忽然有些好奇，问：“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佐愣了一下，没料到方长林竟然在这时候还问这个对当下来说有些深刻的问题，但他忽然对自己的答案来了兴致，思索了一下，越想越有趣：“原本以为，她只是个花瓶，宰相送进宫制衡萧家的工具罢了，可能有些小聪明，但完全不够用。也就一张脸好看，还能让我那蠢弟弟上心。”
　　“……”
　　“不过，现在想来……”季佐自然不会提他对52741身份的怀疑，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方长林，“她除了对天物比较熟悉外，或许还真有些不得了的本事。”
　　阿部猎芒：“……比如？”
　　“方小将军，你身上可流着方家数代忠良的血液，竟然能够任由宵小败尽家业，如此良机亦决然放弃，只为了一个卓司思，你说，我该不该佩服她？”
　　怎么又绕到他身上来了。
　　不过想得到的答案已经差不多了，阿部猎芒也不再多说，毕竟方长林临死前只想保护卓司思，并没什么重振家业的念头，他还不打算将自己的职责延展开来，自找麻烦。
　　“告辞。”他果断转身。
　　“方小将军。”季佐还是叫住了他，又问了一遍，“你当真要保护卓司思吗？”
　　阿部猎芒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站在原地，没应声。
　　“就算你找到卓司思，将她带出来，只要有卓令吾，隐族还有元以臻在，她也不见的会有好日子过，这点，你想过吗？”
　　你没提你弟弟季佑。
　　阿部猎芒心里明镜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到季佐扶着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只能问：“所以？”
　　“若你真的为她好，现在就应该转头回去，建功立业，将你们方家的底子收回来，让别人都不敢动你，这样，你才有可能护她周全。”
　　纠集一群原住民保护一个矿种？还是米罗娜那个磁母的妹妹？
　　阿部猎芒无奈了，若不是季佐那条腿还在天光下发着光，他都要被说服了，可是天可怜见，此时这条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找到52741可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方长林保护卓司思的意愿，更是因为……看住52741代表着保护这颗原始星球！
　　那矿种原本可能做不了什么，可现在她就是一个行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考虑到52741可能直到离开这儿都不会暴露身份，所以这个理由，这群原住民是永远不会知道，也不会理解的了。
　　高处不胜寒。
　　阿部猎芒脑中突兀的想起这句话，头一次体会到这个文明的语言还真有其独到之处。
　　他点点头，不再回应，迈步往前走去。
　　季佐在后面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中，微微叹了口气：“可惜了。”
　　“主子？”在柳在一旁听了个爽，又有些疑惑，“你既然不给他指路，却又为何要指点他？”
　　她跟季佐久了，当然知道季佐是在瞎指一通，作为一个武人，就算没法对那洞穴了然于胸，可大概的方向还是有数的。
　　“英雄惜英雄啊，”季佐很不要脸的叹道，“我方才话说错了。”
　　“什么？”
　　“卓司思那女人哪是不得了，分明就是红颜祸水。”
　　在柳沉默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完好的双腿，再没言语。
　　“罢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季佐抬头眺望了一下远方，双眼闪闪发亮，“是时候与阿佑会合了，这狗东西，居然现在还不来接我，看我不废了他的腿。”
　　远方，正在营帐中闭目小憩顺便听下属汇报的季佑，忽然身上一寒，睁开了眼睛。
　　下属一愣，小心道：“大统领？”
　　“无妨，”季佑又闭上眼，“继续。”
　　“是，泗州、海州、亳州圣堂皆无回应，唯独楚州回信，问的却是圣子的下落！”下属一脸惊慌，“大统领，怎么办，如此下去，没有圣堂接应，若让众将士察觉，会军心大乱啊！”
　　还用你说，一旁的白岚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望向季佑的眼神满是冷酷：“大统领，不如就让我派督军去查探军中流言，将多嘴多舌的处理掉。”
　　“白岚，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季佑笑了一下，温和的问，“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这是害我，还是帮我？”
　　白岚立刻跪下：“大统领恕罪！”
　　季佑看着他，若有所思：“白岚。”
　　“末将在！”
　　“你在此地，整军留守。”
　　白岚闻言有些疑惑，抬头看着季佑：“大统领？”
　　季佑起身，卸下身上的盔甲，平静道：“我去找阿佐。”
　　“什么？！可是我们不是已经派了那么多人……”
　　“那群废物，不是失踪，便是空手而归。”季佑面容依然平静甚至温和，但是声音却森冷到仿佛冒着寒气，“我早该亲自出马了，我的哥哥，看来也只有我才找得到。”


第100章 神秘入侵
　　深夜的时候，52741突然睁开了眼。
　　虽然山洞相隔之间听不到声音，但是她感觉到了远在另一个山洞的“手术刀”正在发出嗡鸣一般的警报。
　　消除屏蔽后，整个隐族基地谁用一点能量她都能感觉到，算是把所有天物的方位都锁定了，其中当然包括手术刀，
　　只不过……这么快就耗掉一点能量了？有点快啊！
　　她本来设置耗能报警，纯粹是备着以后有理由被隐族求着去看“手术刀”，省的自己千方百计找理由。按每次耗掉一点能量报一次警，在能量耗尽前她大概还能去摸四次手术刀。但如果按这速度，怕是她还没想到办法，手术刀已经废了！
　　“卓小姐！卓小姐！”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小泽焦急的喊声，这小子没敲门就冲了进来，大喊：“卓小姐！醒醒！擎天突然叫唤起来了，嘟嘟嘟的，可吓人了！”
　　52741佯装被吵醒，揉着眼睛起身：“什么？擎天？”
　　“就是山洞里那个大家伙！”小泽急的跺脚，“先生已经过去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半夜的突然叫唤起来！”
　　52741：“我去碰过之后没人碰过吧？”
　　“没有！”小泽斩钉截铁说完，却又不确定了，“我，我也不清楚……”
　　52741耸耸肩：“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我按过的东西我都按回去的。”
　　“哎不管啦！”小泽过来拉她，刚碰到她的衣袖，旁边突然拂过一阵风，圣子燎人睡隔壁，动作却比小泽还快，嗖一下蹿到他面前拦住，手里拿着一件袍子，小心的披在52741身上，轻声道：“小心，我陪你去。”
　　“快点快点！”小泽再次伸手拉52741的外袍。
　　“知道了知道了！”52741打着呵欠，迷瞪着眼跌跌撞撞的被小泽一路拉到手术刀面前，这次圣子燎倒没被拦着，也紧跟在身后，亲眼看到“手术刀”，他只是顿了顿，却没什么其他反应。
　　只不过能量警报本就不是什么延时警报，等他们到了地方，警报声已经消失了。
　　沈轩坐在轮椅上远远的看着，一群中老年隐族爬上爬下的摸索着手术刀，甚至还去摸前面的弹头位置。
　　见到她来，还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沈轩平静的表情上露出一丝审视，勾了勾嘴角，对着手术刀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来之前，擎天一直从无反应，倒不知姑娘施了什么妙法，今日它突然活了，怕是要劳烦姑娘看看了。”
　　什么活了，人家就没死过好吗。
　　52741不置可否，朝手术刀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你不一起来？”
　　沈轩摇摇头：“在下不良于行，还是不凑这热闹了。”
　　不良于行才是技术宅的最终归宿好吧，平时一副死了都要学的样子，怎么出了这样的“大事”反而不上了。52741走了两步，就听身后圣子燎冷冷的笑了一声。
　　她恍然大悟。
　　研究我上，送死你来！说的就是这个吧！
　　遇到这种天物不明情况激活，危险的几率远大于平安无事，沈轩这是惜命啊。
　　虽然在大联盟这种危险的活一般也是派AI上，自己远程遥控，但沈轩驱赶上去查探的毕竟是他自己的同胞，有血有肉的那种，想想果然还是有些小残忍。
　　等下，她自己不也是被派上去的那一拨吗。
　　于是她一点都不想理解沈轩了。
　　52741走上前去，见到触摸屏已经被激活了，一个双眼带着金属眼镜的老头正照着一块木板上的图示挨个看着按钮，满脸疑惑，嘴里喃喃：“不对啊，嘶……咦？”
　　52741探头看了一眼，果然能量还剩百分之四，其他那是什么问题都没有，此时那老头正照着图示点进系统设置，大概是想看与之前哪里不一样。
　　看到这情景52741总算来劲了，这才对嘛，这都多少年了，总要对这玩意儿有点基本的了解，不管是自己摸索出来的还是其他天人直接教的，否则哪能放心让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去乱碰。
　　她偷眼扫了一下那木板，发现木板上刻着数种手术刀上的面板UI，在对应的按键上都有汉字标注，分明就是个说明书。
　　那老头点了几下，终于看到能量设置这块有个地方不对了，他照着木板确认了好几次，这才激动起来，高声朝着沈轩的方向喊：“先生！是有个地方不一样！看起来是擎天天精不足了！”
　　天精？难不成就是能量？
　　远远的沈轩来了一句：“补！”
　　“是！”老头子撑了下鼻梁上两根胡萝卜一样又长又重的眼镜，转头吆喝了一声，“补天石！”
　　另一边立刻有几个大汉应是，没一会儿就推了一个直径有一人长的大铁盘过来，盘子上放着好几块奇形怪状的泛着蓝光的晶体。
　　和她的能量球一模一样。
　　盘子被固定在了手术刀的下方，老头子按了一个搜索能量引擎按钮，没一会儿就见盘子上的石头里的蓝色像是活了一样流动起来，而手术刀也开始显示正在充能。
　　好家伙，都学会无线充能了。
　　“只是天精不够？”沈轩还在远处确认。
　　“是！此地显示在擎天天精降低时会自行提醒众人！”老头子一脸惊喜，“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见到此奇景！”
　　52741懵了，等下，这就解决了？
　　那她接下来四次接触手术刀的机会不就泡汤了？
　　这可怎么整！
　　她站在老头一旁，神色迷茫，唯独沈轩在远处笑了起来：“既然这样，你再守一夜，看看还会不会叫。”
　　老头粗鲁的擦了把脸，咧嘴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牙，嘿嘿一笑：“是！”随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旁边的52741，不屑之色一闪而过。
　　52741机械的回头：“那你们让我来做什么？”
　　沈轩开始推动轮椅往外走：“以防万一……卓姑娘怕是也累了，劳烦你白跑一趟，回去吧。”
　　“诶？！”
　　就在此时，刚自动休眠的手术刀上的触摸屏忽然又亮了起来，紧接着嘟嘟嘟的声音骤然响起，瞬间回荡在整个洞穴之中，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52741和老头同时盯着上面突然出现的红框和一行贝塔文。
　　【系统遭到入侵！】
　　52741下意识的看了眼老头，他的神色让她明白他并不知道这红框里的意思，顿时有些得意，反而收拢了表情，一脸小心的问：“……前辈，这写的是什么呀？”
　　老头如梦初醒，低头又翻了一遍那些木板。
　　“怎么了？”沈轩自然也注意到了异象，停下来问道，五指微微抓紧了扶手，关节都有些泛白。
　　老头汗如雨下：“小，小的不知！出现了一行字，可写的什么，《擎天物举》中并不曾提及。”
　　沈轩皱了皱眉：“哦？”
　　老头砰的直接跪在地上：“小的有罪！小的无能！”
　　“罢了，你都看不懂，我怎好怪你。”沈轩再次远远的停着了，眉头微蹙，目光直直的看向52741.
　　52741：“……”我也想知道谁在入侵啊！你们是不是藏着个天人！
　　她万万没想到激活这手术刀还能有这奇效，怕不是有能人异士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想趁着手术刀被激活的时候借它的系统做点什么？
　　可看沈轩的样子，并不像是有怀疑对象。
　　“先生！”眼镜老头此时还跪在地上，抬头对沈轩喊，“此地危险！还望先生不要久留！”
　　“卓姑娘，你可有办法？”沈轩终于问了出来。
　　52741耸耸肩，摊开手：“要不，让我试试？”
　　她从没想过利用一门炮的触摸屏来一场技术攻防，再说这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能隔空入侵手术刀，实力说不定比她还强，毕竟她概念里现在能用精神力不露痕迹的入侵这个系统的就只有……
　　等下。
　　反应过来的52741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强忍住左右看的动作，心里几乎已经肯定了这个神秘的入侵者的身份。
　　阿部猎芒！
　　除非这个基地里还藏着另外的精神力文明种族，否则，绝对是阿部猎芒！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来入侵这个手术刀？他载体里残留的精神力不会多到能这么随意浪费的地步吧！
　　此时眼镜老头已经在沈轩的吩咐下，不甘不愿的让出了触摸屏前的位置，可52741走上去，对着这个还在持续闪烁的红框框，却是真的一筹莫展。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闻风丧胆吧，在精神力领域，没几个种族能在天蝎文明面前占到便宜。
　　可她还是咬牙伸出双手，抚着手术刀，输入了一丝属于她的矿种波动。
　　老娘在此！碍事的滚！就算是阿部也不行！
　　她知道阿部猎芒来此就是为了跟她过不去，原本已经做好此役波尽人亡的准备，却不料刚一接触到那股精神力，对方却仿佛触电似的，一触即退，转瞬间就消失了！
　　52741简直不敢相信，她等那入侵警报的红框消失，警报也随之停止后，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掌，有些搞不明白情况。
　　对方是在干嘛？怕了？怂了？还是不跟她一般见识？
　　反正她不相信对方是在那一瞬间就判断出敌我悬殊才撤退，尤其是对方极有可能是阿部猎芒的情况下。
　　红框消失，她却什么都没做，在一旁紧盯着的眼镜老头目瞪口呆：“这，这是如何……”他看向52741，“你做了什么？！”
　　“如何了？！”远处，沈轩在问。
　　“回先生！没，没事了。”老头犹疑着回答，偷眼瞥了瞥52741，“多亏这位姑娘。”
　　“卓姑娘，敢问你是如何做到的？”沈轩又问。
　　52741一脸无辜，举起双手顺便喊冤：“他看到的，我什么都没做！”
　　沈轩挑挑眉，不再说话，许久才笑了一声：“看来姑娘果然吉人天相，有逢凶化吉之能呢。”
　　“嘿嘿嘿。”52741憨笑，心想所谓福祸相依，这一波要是招来了阿部猎芒，你就知道是逢凶化吉还是逢吉化凶了。
　　思及此处，她忽然一愣，脑中第N次亮起了明灯。
　　等下，方才那股精神力的一触即退，既不是怂，也不是不跟她一般见识，分明是……
　　锁定啊！
　　就像她利用天物的能量反馈锁定了这个基地所有天物一样，阿部猎芒分明就是在那一瞬间，也锁定了她的方位！
　　糟了，这下真的糟了！
　　他怎么就不肯放过她？！一会会儿也行啊！


第101章 所谓度化
　　自从被阿部猎芒的精神力锁定过，52741就开始有了一种自己进了大逃杀的感觉。
　　这是一种在大联盟长盛不衰的游戏，历史悠久，有各种类型的玩法，发展到现在，已经变化多端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归根结底其骨子里还是大逃杀，求生和死亡是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甚至绝大多数高等文明的学府还开了相关的专业课程，借助各种大逃杀从心理、规则、生存方式和技术方面进行全方位研究，比如52741自己的学校，就有专门研究怎么在死亡类大逃杀中一击致命的。
　　很多人热衷于参与这个游戏，游戏主办方也乐意邀请越来越多的文明和种族参与其中，但是有一点——天蝎文明几乎不会被邀请，就算主动申请也不一定会被通过。
　　许多文明中有名的强者也不会被请去虐菜，比如米罗娜，可是像天蝎文明这样全文明遭屏蔽的，也是独一份了。
　　没办法，一力降十会，天蝎文明那较真劲儿，真在里头认真起来，别个都别想好好玩，节目效果极差。
　　现在52741感觉自己就是在和阿部猎芒在玩一个只有两个选手的大逃杀，和天蝎文明的将军单挑？要是有直播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点“想看”，因为可能刚点开游戏已经结束了，观众体验极差。
　　她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去沈轩那把工兵球弄来，强拆了手术刀，发完信息就跑。
　　到时候把隐族的身份公布出去，季氏兄弟怎么想她不管，只要圣所和元以臻知道了，那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此时，52741满脑子都是“打起来打起来！”
　　她当然不能就这么莽莽撞撞的去沈轩那儿偷，沈轩的屋子永远都有人守着，那是一群一看就不好惹的哑仆，平时他在的时候虽然哑仆都换成了从从，可这小少年的战斗力她一直没看清。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点混乱，浑水中摸个鱼。
　　而且一旦被发现，那要逃出去绝对难于登天，还得管一下圣子燎的死活。
　　这时候她不得不嫌弃一下圣子燎，用处不大，就会拉胯。
　　可令52741郁闷的是，手术刀警报后的第二天，沈轩显然对她产生了怀疑，一整天都没有带她“观摩”些什么的意思，即使她自己要求出去逛逛，也只允许在这个宅子的范围内。52741做贼心虚，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让自己出去的正当理由，只能在屋子里端坐着，神色变幻莫测。
　　前来陪她的圣子燎自然看出她心神不宁，便也不打搅她，自顾自的在一旁沏茶，时不时的拨一下琴，琴音“当”一声响起，他顿了顿，又拨了一串，见52741没反应，便大着胆子弹奏了起来。
　　他最近闲着没事便会拨弄两下琴，每次52741听到都会忍不住往他那精神力潜力方向想一下，但也只是想一下，完全不想做什么，毕竟她连这个文明的发展都不想帮，更别提这个种族的进化了。
　　但这一次，52741却心念一动，忍不住看了过去。
　　圣子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越发用心弹奏，琴声铮铮，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如情人低诉，听得52741鸡皮疙瘩一阵又一阵。
　　她当然不懂这个文明的音乐，所以此时不由得疑神疑鬼，怀疑是不是这货精神力真的强了，开始影响她生理机能了？
　　不管是不是……
　　“你过来，”她招了招手。
　　圣子燎一把按住琴，乐声骤停，他毫不留恋，起身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52741又招招手：“头。”
　　圣子燎乖乖的蹲下来，像小狗狗一样抬头看着她，双眼纯真又期待。
　　52741五指张开，搁在他头上，迟疑了一下，又挪开，转而摊手：“手。”
　　还是别从头下手了，力道没控制好弄成傻子就得不偿失了。
　　失落的神色在手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又多了点开心，圣子燎立刻把手搭上来，正狗胆包天的想握住，却突然浑身一震，惊讶的望向52741.
　　52741用精神波探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果然什么都探不出来，不由得再次嫌弃起自家的天赋能力来。
　　他们矿种的精神波之所以称为波，因为它更趋向于共振，不像天蝎那样的精神力，收缩自如仿佛万能，她方才那一探，估计顶多让圣子燎感觉从内到外震一下，没有任何其他作用。但是看圣子燎的神色，或许也并不是什么用都没有。
　　他看着她，微微张着嘴，神色从惊讶逐渐变成惊喜，到后来仿佛要笑又想忍住，眼神更是从开心直接变成了狂热：“大，大人，”他咽了口唾沫，“您，您……”
　　“额……”52741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比如她自以为方才的所为对一般人来说顶多是像踩到一颗石子，但是如果圣子燎是练武之人，身体特别敏感，那全身从骨头到内脏再到潺潺的血液那么一起震一下，或许真的会别有一番感受。
　　她不能回答，她得自己等圣子燎的解释。
　　圣子燎激动到语无伦次：“您，您是，是在，度化我吗？”
　　啥？度化？
　　我来得迟你别骗我，这不是你们本地宗教的土话吗？
　　但算了，反正你觉得开心就行。
　　52741闭上嘴，非常缓慢，又不情愿的应了声：“唔。”
　　圣子燎一把抱住她的腿，整个人贴上来，整张脸都狂热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这个走肯定不是指离开隐族吧。
　　52741抬头望了望天，这个动作果然引起了圣子燎的误会，他居然有些哽咽了：“我，我何德何能，我那么愚笨，又那么没用，我……”
　　“你放开。”
　　圣子燎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故意无视，反而抱得越紧了。
　　52741揉了揉眉头，她想起来了，在自己登陆后发现的自家圣所“七宗罪”中，就有一个“宗教化”，但相比违规物品普及和所谓的殖民，这都不算什么大问题了，可现在看来，这甚至有可能，成为唯一一个有用东西？
　　毕竟宗教控制也是集团开矿时常用的手段，利用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可是……
　　52741低头看了一眼圣子燎的眼神，那濡慕和憧憬……真是，有点扛不住。
　　她摇摇头：“你想多了。”
　　“我，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圣子燎捂住嘴，“属下不会说出去的。”
　　嘶……起反效果了。
　　52741抬手顶着圣子燎的额头，将他一点点推了出去，心情很是烦躁：“我说了，放手。”
　　圣子燎终于松开手，有些狼狈的擦了下眼泪，可低头时，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顿了顿，再抬头望向52741时，张了张嘴，但终究没说话。
　　52741此时很担心他的心理状态，虽然觉得心烦却还是问了句：“又怎么了？”
　　圣子燎豁然露出一个笑，大大的摇了摇头：“没有，没什么。”
　　谁信啊，不说就算了。
　　52741起身，路过圣子燎，打开门想呼吸新鲜空气，但她忘了此时身在洞穴，空气不但浑浊，还带着股碳味儿，不由得有些失望，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冥思苦想起来。
　　她当然看不到，方才还狂喜到失态的圣子燎随着她站起来，再次看向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阴郁黑暗。
　　“对了，”52741突然转身，无视圣子燎略有些慌乱的低头，问，“你说那个萧若骐，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地方？”
　　圣子燎闻言，不动声色：“那要看大人要做什么？”
　　“我想把我的小球弄回来，”52741老实道，“要不然施展不开。”
　　“属下给你偷来？”
　　52741看着他：“如果你被发现后不牵连到我，那你就去吧。”
　　圣子燎笑了，神色又变得如往常一般缠绵妖娆：“属下倒是愿意在被发现的时候自尽，但如今这情形，怕是死都没法不牵连到大人啊。”
　　所以要你何用，52741耸耸肩。
　　“大人可是想，声东击西？”圣子燎试探着问。
　　“嗯，”52741应得利落，“若是能制造点破坏就好了，”她往下看了看，“经过昨晚，沈轩怕是不会再给我看他们的好东西了，我现在唯一有可能接触到的，就是和天物没什么关系的东西，比如山洞地下那些机器。”
　　“山洞底下那些机器？”圣子燎大惊，“那些竟然不是天物？！”
　　“对。”52741斩钉截铁。
　　消除屏蔽后，整个隐族基地里所有天物但凡被使用，能量波动都会反馈给52741，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越是上层天物的使用度就越高，而越下面就越小，到了底层，干脆就没了。
　　可见隐族是真的掌握了蒸汽技术，而古往今来维持基建的都是底层劳动人民，那儿的人鲜少用天物的。
　　方才她还想开发圣子燎的精神力直接攻击蒸汽机，可惜事实证明圣子燎即使有，她探都探测不到，更谈何开发。
　　而就算有了，大家两套系统，她也不知道怎么教他去做。
　　那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个由头去下层了，目前她能想到的下层唯一和他们有关系的，居然是那个关在地牢里的萧若骐。
　　圣子燎想不了那么多，可也顺着52741的问题明白了她的意思：“大人是想借萧若骐的名头，去底层？”
　　“嗯。”52741皱着眉，“可惜找不到理由，而感觉就算提出去看她，这么突兀，人家肯定觉得有猫腻。”
　　“我明白了，”圣子燎突然道，神色没有发现什么的惊喜，反而有些黯然，“大人方才摸我的头，就是为了确认属下忠不忠心吧。”
　　“啊？”这是什么脑回路？52741眨眨眼，莫名其妙。
　　“那既然大人相信了属下，还愿意度化属下，此事就交给属下来办吧！”圣子燎道。
　　“诶？你打算怎么做？”
　　圣子燎神秘道：“大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紧接着两天，圣子燎还真的鲜少出现在52741面前，52741不问，他也不说，倒是小泽有次碰到她，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到了第三天，52741正瘫在床上生无可恋中，突然小泽冲进来，关上门紧张道：“卓小姐，不好了！”
　　52741看着他。
　　小泽一脸慌乱，走过来压低声音道：“萧若骐死了！”
　　“……啊？！”


第102章 地动山摇
　　萧若骐死了？！
　　52741进了升降椅的时候还觉得不真实，她知道这些封建帝制国家或许人命如草芥，但是不管怎么想，萧若骐应该也不在草芥这一行列。
　　难道是元以臻暴毙了？元朝倒闭，隐族愤而崛起了？
　　还是说想弄死萧若骐来气死元以臻？隐族如果真的这么天真，她之前发的愁算什么？笑话吗？！
　　52741直到升降梯停稳在地牢前，才想起问小泽：“等下，沈轩不来？”
　　小泽一直在旁边着急搓手，闻言面露尴尬：“额，这个，先生还不知道。”
　　“啊？”52741愣了一下，“那你叫我来做什么，我又不会验尸！”
　　“是，是燎公子，说要你来决断。”
　　“哦对哦，他人呢？他怎么比我还先知道？”
　　小泽观察着她的神色，大概看出她惊讶发自真心，无奈道：“这事说来话长。”
　　“萧若骐才来这几天，怎么就说来话长了？”
　　“哎，你问燎公子吧！”小泽恼怒道，“要不是他，事情何至于此！”
　　52741看着他，挑眉：“你真的要我去听他的一面之词？”
　　小泽愣了一下，迟疑道：“你要真想知道，那我，哎，其实就是燎公子找到我，说这个萧若骐在宫里一直欺负你，你大人有大量没跟她计较，可他都看在眼里，很是气不过，想借这个机会挫挫那女人的气焰。”
　　“……他吃饱了撑的？”
　　“谁说不是呢！”小泽一拍大腿，“我心一软就让他去了，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出人命，结果呢？还是给我玩死了！哎呀，我这下怎么和先生交代！”
　　你也是想看热闹吧，52741冷眼看着他，相处不多，但小泽这还是鬼灵精的，一看就是个蔫儿坏，有点唯恐天下不乱，圣子燎以她之名要去搞元氏皇帝的老婆，他说不定还求之不得。
　　“阿燎他都怎么玩的？”52741问。
　　“也没什么，就吓吓她啊，骂骂她啊，下点儿药……”
　　“下药？”
　　“也没下什么，就是吃了会肚子痛，骗她说以后都怀不上孩子。”
　　那可以人工啊……好吧确实有点狠。
　　52741不知原委自然不再评价，只是皱着眉跟着小泽一路走，在萧若骐的牢房里看到了正垂头站在一旁的圣子燎。
　　萧若骐侧身趴在地上，看不清脸，整个人乱糟糟的，看着很是凄惨狼狈。
　　想到这个女人之前多么意气风发，如今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惨死在洞里，52741感到很迷茫，她在门口远远的站着，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小泽一马当先进了地牢，先瞪眼看了一下萧若骐的尸体，才抬头看向圣子燎，质问：“大夫呢？！不是给你喊了大夫吗？”
　　圣子燎耸耸肩：“死了还有何可医，已经走了。”
　　“那怎么成！？”小泽叫起来，“那我怎么和先生交代啊！”
　　没人理他，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小泽急了，绕着萧若骐转了一圈，蹲下去绝望的去戳她肩膀，气道：“若是早点发现，说不定还能……啊！”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本来应该已经凉透了的萧若骐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小泽，单手扣住他的喉咙，状似疯癫：“带我出去！”
　　小泽脸白了一下，随即冷静了，嬉笑：“没死就好，想出去啊？我可做不了主。”他摊摊手，“你要杀便杀吧，我反正贱命一条，就是死也不能给先生添麻烦。”
　　咦，这么破罐子破摔的吗？52741都已经抱胸准备看戏了，却见圣子燎突然一脸焦急道：“那怎么行，小泽，你等着，我去找沈先生去！”说罢埋头就要冲出来，没等小泽瞪眼，就听萧若骐一声厉喝：“你不许动！你这种奸诈无耻之辈，谁知道你出去耍什么花样！”
　　她转而望向52741，一脸哀求：“妹妹，我与你无冤无仇，我知道你与此事无关，我在这逗留太久了，以臻怕是要急疯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52741站直了，摊手：“可我不认得路啊。”
　　“主子，你去找到沈先生，告诉他小泽被挟持了，让他快来救人！”
　　圣子燎方才站在最里面，此时在萧若骐侧后方说话，一边说一边微微抬手指了指下面。
　　哦！52741明白了，震惊了，拍案叫绝。
　　她这时候完全可以冲下去看看蒸汽机呀！如果可以当场就搞点破坏，岂不是美滋滋？
　　圣子燎果然有一手，这边利用小泽的心理私下隔绝了沈轩的注意力，顺便打通了下行的路线，还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就是不知道萧若骐这回是真的还是配合他演的。
　　不管哪样……
　　“哦，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你们等等啊，等着我啊，别乱来呀！”52741说着就后退，全然不管小泽声嘶力竭的呼喊：“不要！不要去找先生，我宁愿死！我情愿死！！”
　　随后传来萧若骐的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
　　呵！
　　此时52741已经状似慌不择路的一阵乱跑，跑到平台处，那儿守卫的隐族警惕的看着她。
　　“那儿！”52741指指里面，惊慌失措，“白泽被挟持了！快去救他！”
　　隐族闻言大惊，立刻提起武器一窝蜂冲了进去，52741抓准时机，直接踏上了向下的石阶，一路顺着洞穴回转，没一会儿就跑到了洞底蒸汽机所在的位置。
　　那儿是一个开放空间，可依然炎热难耐，里面火光大作，轰鸣阵阵，烟雾缭绕，来回的人影在烟雾和火光中被放大在洞壁上，来来去去狰狞可怖，仿佛地狱。
　　52741屏气凝神，趁着阵阵烟雾潜入了一点，眯着眼远远看了一眼离得最近的蒸汽机，一眼就看明白了构造。
　　好家伙，涡轮式，已经跨越了活塞往复式，再往下发展就该出内燃机了。
　　活塞往复是利用蒸汽推动活塞产生动力，而涡轮式则是做个扇形让蒸汽不断冲击扇面使其不断旋转产生动力，后者蒸汽利用率更高，动力输出也更加稳定，当然，也就需要更加持续稳定的蒸汽供给。
　　涡轮机旁是一个圆形的焚烧炉，看起来还是旋转式的，这种旋转式焚烧炉能将产生的热量均匀供给给涡轮机，并将多余的热量回收再利用，相当省事。
　　——这可以说是将蒸汽技术发展到顶峰了。
　　只可惜……越先进的技术自然也带来更高的风险。
　　52741甫一看清，几乎想也不想，双手触地，努力感应最近的那台蒸汽机，确认了蒸汽机主体材料为铁，和涡轮扇片的薄厚情况后，立刻将目标瞄准了供汽管道，将沉积在管道中的铁锈、铁屑甚至石子碎末分解变小，足够被通过的蒸汽裹挟到涡轮处，随后瞄准时机，手一紧，所有的小粒子被瞬间拧成了一小块锋利的铁石薄片，正砸在迎面撞来的扇面上。
　　蒸汽的推力加上扇面下坠的力道，导致薄片砸在扇面上，发出清脆的铛一声，那片本就已经不堪重负的薄薄的扇面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继续无知无觉的被蒸汽推动往前。
　　但一个路过涡轮机的工人却听到了，他肌肉遒劲，面容黝黑，似乎被那个声音震了一下，但随后仔细听听，却没有任何动静，便指着远处含糊道：“加水！加水了！”
　　“诶！”那边烟雾中传来回应。
　　那工人指挥完，一回头，就看到了还蹲在不远处的52741，惊了一下，立刻小跑过来，大喝：“你，你何人！你，怎么！”
　　他语调笨拙，跑过来时，浓烈的汗味和体臭熏得52741一个倒仰，她艰难的站起来，露出苦笑：“我初来乍到，不会坐那个什么，天梯，不知怎么的就，下来了。”
　　“哎，这里不能进！出去出去！”
　　“哦，好好好……”52741还不忘演戏演全套，指着蒸汽机，“那个是什么呀？看起来好吓人。”
　　“你，不能知道！”工人比她还慌乱，推着她往外走，将她赶了出去。
　　52741假模假样的哎哟了几下，站在外面发了会愣，那工人看不过去，又过来将她推上一个天梯，熟练的操作了一下机关，她立刻被送了上去。
　　刚到宅子，她就感觉气氛不对，正往沈轩的屋子走，迎面见到两个童子绷着脸朝她跑过来，冷冰冰道：“卓姑娘请回屋！”
　　“诶，我是来告诉你们先生……”
　　“先生已经知晓，请卓姑娘回屋。”
　　“等下，那我手下怎么办，他虽然擅自妄为，但他也是为了我。”
　　“先生自有决断，请姑娘回屋！”
　　“哎，好吧好吧。”
　　52741回了屋子，心里计算着以那涡轮扇面的受创面积，多久会断掉，一时间却拿不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外面有嘈杂声，是有人押着圣子燎过来，直接路过她的房间，关进了旁边，连带她的一起，都上了锁。
　　52741过去捶门：“喂！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关我呀？！”
　　没人回答她。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52741心里藏着事儿，坐回桌边，又是期待，又是不安。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正当52741自觉本次作战失败，隐族的机器质量超出她的预期，并且倍感绝望的准备老实上床休息时，忽然，一股强烈的震动感自底下直冲上来，震得她浑身酥麻。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轰鸣！
　　“轰隆隆隆！”
　　回声不断，地动山摇。
　　宁静的宅子立刻被震醒，跑动声，询问声，络绎不绝，52741坐在床上凝神听着，没一会儿就听外面有童子惊慌失措的叫：“快跑啊！底层炸了！山洞要塌啦！”
　　听到第二句时，52741还满心欣慰。
　　可当听到第三句时，却有些懵了。
　　什么，炸个蒸汽机而已，怎么着洞也要塌？
　　敢情隐族的产品质量一般就算了，连工程都是豆腐渣级别吗？！
　　那手术刀呢？！她的信号发射器呢？！
　　这一刻，52741心都凉了。


第103章 阿部救救
　　52741本意确实是想搞一搞隐族。
　　但真的不是这么搞……她还不能跟隐族撕破脸！毕竟她还不知道隐族的其他基地！她需要从长计议！否则她这么暗戳戳的干嘛，确定是敌非友后，上来放个锑辐射，全洞弄死不就行了！？
　　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后续震动越来越大，她已经听到了巨石落下来的声音，尖叫和惨叫从四面八方传来，混在一起回荡在整个洞中，不用看就知道外面是什么惨状。
　　她也想尖叫一下，气得。
　　没人来管他们，她便自己弄断了门外的铁索，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一片混乱，火光如星点般在下方顺着索道和平台不断游走，还有人影被映照在洞壁上，显得鬼影幢幢。最下方火光冲天，黑色的浓烟与火焰交汇着不断滚动上升，像是要吞噬一切的毒云，唯有不断掉落的石块在与其对抗。
　　人类成了两种毁灭力量之间彷徨的蝼蚁，除了仓皇逃窜，没有任何办法。
　　52741躲避着碎石，往圣子燎那儿跑去，却见他的房门竟然已经破了，房里并没有人。
　　什么时候了瞎跑什么？！52741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往沈轩的屋子跑，刚出院子迎面就看到了圣子燎。
　　“你……”52741正想骂人，却在看到他递给她的东西时愣了一下。
　　“如你所愿，”圣子燎露出微笑，“我的圣女大人。”
　　52741被他的语调又是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劈手抢过他手里的工兵球，二话不说开始下命令：“你去救萧若骐。”
　　圣子燎刚还笑眯眯的等夸奖，闻言皱起了眉，委屈似的：“为什么要去救她？”
　　“她不是我们的同伙吗？”
　　圣子燎一愣，又释然：“大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52741故作高深的笑了一下，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这只是一种话术，忽略过程直接得到结果。
　　反正到时候就算圣子燎否认，她总归是能把话圆过去的。
　　不过，萧若骐居然能配合他们，圣子燎果然还是有点手段。
　　“那大人，你怎么办？”
　　“你听我的，我们就都能好好的。”52741朝他举了举手里的工兵球，“还有这个，多谢。”
　　圣子燎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低头苦笑了一下，转身往后山那儿去了。
　　“等下！”52741看他直接往那儿跑，意识到他要选什么路线，连忙叫住他，“不要坐天梯，走石阶下去！找到她后，再顺着石阶一路往上，那石阶直通山顶！”
　　圣子燎没问她怎么知道这些，点点头转身离开。
　　52741抬头看看，挑了挑眉。但愿沈轩他们动作够快，能够赶紧离开，不至于和圣子燎他们撞个正着。
　　震动还在加剧，她循着自己早就探明的路线直奔手术刀的位置，沿途还有很多人在奔逃，没人注意她，大家显然都有自己的逃生线路，像是蚁群一样钻进一个个通道和洞穴，落下的石头越来越大，山体被掏空的结果就是山壁极薄，一旦发生震裂，连锁反应将会毁了整个基地。
　　她终于跑到了手术刀所在的青铜门外，那儿竟然已经被一块巨石堵住了。她喘着粗气，手抚上巨石，努力分解其结构，转换，重组，分裂！
　　巨石瞬间化为齑粉，散落在地上。
　　52741深呼吸，推开了青铜门。
　　里面已经一片废墟，满地落石，手术刀都被砸出好几个坑，52741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跑过去，果然看见控制台的位置也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我X！”她忍不住骂出通用语，捂头原地呻吟了一下，但来都来了，放弃可不是她的风格，她还是调出工兵球的拆卸工具，利用磁吸找出隐藏锁，拆锁。
　　没反应。
　　暴力破拆！
　　面板边缘咔的裂开一道缝，但因为被巨石砸得凹凸不平，竟然卡住了。
　　她伸手抚上去，开始分析其物质结构，然而手术刀就算对她来说是低端武器，可终究是大联盟科技的结晶，一时半会哪那么容易分解破坏，那庞大的合金分子量都够她原地坐化了。
　　“啊啊啊啊啊！”她大叫着，狂拍面板。
　　“你可以收手了。”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52741一愣，即使在四面回荡的撞击声中，依然能听出声音的主人，她机械的转头，果然看到了操纵台下的阿部猎芒，他穿着一身哑仆的灰衣服，正仰头看着她，神色冷漠。
　　阿部？
　　阿部……
　　阿部！
　　“啊啊啊！”52741又一声怪叫，竟然直接跳下操作台张开双手直扑阿部猎芒，阿部猎芒闪身一躲，52741措手不及，啪叽摔在地上。
　　52741完全不介意，甚至更加兴奋，一把抱住阿部猎芒的小腿，抬头涕泗横流：“救救我！”
　　阿部猎芒居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甩甩腿，甩不掉，皱眉：“你做什么？”
　　“不是我做什么，是你做什么！快，你快帮我打开这个面板，哦，不对，你可以直接入侵！帮我断它的能源，我要初始化这个系统！”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问句，纯拒绝。
　　52741擦了把脸站起来，拉着他往操作台走，可阿部猎芒纹丝不动，她只能转身面对他道：“你可以回家了，知道吗？”
　　阿部猎芒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她。
　　52741指着手术刀：“你看这是什么？！”
　　阿部猎芒：“不知道。”
　　“啥？这是手术刀啊，你你你怎么会不知道！？”
　　“能源驱动小范围杀伤武器，我为什么要知道。”
　　那不屑，溢于言表。
　　52741冷静了一下，虽然她也看不上这门炮，可还是觉得尊严受挫，仿佛认得这门炮都低了阿部一等：“好吧，那我告诉你，这是一个炮艇内置炮。”
　　“炮艇内置？”他终于有反应了，“炮艇呢？”
　　“问题就在这！”52741拍他肩膀，“我有充分证据合理怀疑他们藏着一个炮艇！”
　　“这和入侵这门炮的系统有关系？”
　　“所以要你帮我呀！炮艇这么大个儿，肯定会在落点附近，我们只要查到这门炮的最后落点位置，在附近肯定能找到炮艇！”
　　“然后？”
　　“然后你就能回去了呀！”52741喜笑颜开。
　　阿部猎芒看着她：“你好像很高兴？”
　　你这不废话吗！？52741绞尽脑汁友好辩解：“你不是说你被我姐击落的吗，不管是不是误会，我帮你重返联盟，算不算姐债妹偿……了一部分？”
　　阿部猎芒嘴角抽动了一下。
　　“然后，好吧，就算你不领情，没关系，我帮你回去，你找她算账好了！”
　　“然后留你在这为所欲为？”阿部猎芒抬头看了看不断抖动的洞顶，那儿有一道裂缝正缓缓延伸。
　　“我没有为所欲为……”52741心虚的否认。
　　“一会儿不看住，你就把人家家炸了，不叫为所欲为？”
　　“我的任务就是清理门户，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不帮。”
　　“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你不想回家吗？！”
　　“无所谓。”
　　“可我想啊！”52741这回是真哭了。
　　她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想联系米罗娜，可如果这个理由都不行，她是真的想不出什么能说动阿部猎芒的了。
　　“你们也欺人太甚了，你们要查就查，我们补救不就行了，你自己也看到我什么处境了，我又不是你，挥挥手上天入地，我特么就只会拆个石头补个飞船，要早知道这事儿那么麻烦，米罗娜肯定不会派我来办啊！”52741蹲在地上，啪嗒啪嗒掉眼泪。
　　一边哭，一边偷偷看阿部猎芒。
　　他站在那，岿然不动。
　　洞顶的裂缝越来越大。
　　如果洞塌了……她绝对可以自保，但是他就不一定了。
　　“喂！”她捶了他一拳，“如果洞塌了离我近点儿，否则我不一定顾得到。”
　　虽然你死了更好！她的眼神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阿部猎芒低头看着她，突然很轻的叹了口气，竟然自己走上了操作台，低头看她：“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52741期待的小眼神一呆：“啊？”
　　“你不可能为了让我回去这么做，给我真实的理由，我就帮你。”
　　“你回去了就不会妨碍到我，我希望你赶紧走，很奇怪吗？”
　　阿部猎芒作势要下操作台。
　　“等等等等，我说！我说！这炮可以改信号发射器！”
　　阿部猎芒秒懂，眯眼：“你想联系米罗娜？”
　　“如果你不想我瞎胡来，你应该同意我和她联系一下。”
　　“如果她让你销毁所有证据呢？”他看了眼她的手，“包括所有相关原住民。”
　　他始终顾忌她掌握的锑辐射。
　　52741笑了一下：“好吧，到时候你旁听好了，相信有你阿部将军大大在场，她肯定会给我一些善良又和平的建议。”
　　阿部猎芒摇了摇头，却最终还是问：“怎么做？”
　　52741跳起来，飞奔上操作台，指着控制板的位置：“这儿，你看看里面，肯定有个类似主板的东西，你先切断它的能量供给，然后，哎，我怎么描述，它一般会有一个非常密集的位置，有很多突触，可我不知道它的主板什么样……”
　　阿部猎芒忽然抬手搭在她的太阳穴位置，问：“看得到吗？”
　　52741眼前，或者说是她自己脑中虚空出现了一个控制器内部构造图，她羡慕了，嫉妒了，傻了，咬牙点头：“看到了，左上角，下面三层……”
　　在她的指挥下，阿部猎芒轻易的破解了控制器的现有设置，强行将其初始化，接着便是控制台上的后台修改，这就由52741来，她在凹凸不平的触摸板上飞速操作着，阿部猎芒在一旁看看控制器，又看看她，若有所思。
　　“洞快塌了，”他提醒，“你可能没时间联络。”
　　“没关系，我只要把信号器设置好，分离出来单独带走就行。”52741头也不抬，随机啪一下，只见控制台突然挪开，后面的控制器升了起来，她拔下一块透明的晶片，朝他晃了晃，笑嘻嘻道，“大联盟卫星通讯卡，畅游宇宙全不怕！”
　　这是大联盟卫星通讯的经典广告词，大联盟几乎无人不知。
　　阿部猎芒翘了翘嘴角：“我没用过。”
　　“你们当然用不着啦，”52741将晶片小心的藏进口袋里，“走吧！”
　　“炮艇呢？”阿部猎芒明知故问。
　　“哎这时候提这个就没意思了啊。”
　　“呵，矿种。”
　　52741装没听到。


第104章 陈年旧事
　　逃出去的路远比想象的艰难。
　　52741循着之前沈轩带他们的路线一路跑到火炮所在的位置，那儿水帘洞也摇摇欲坠，瀑布歪歪斜斜，眼看着就要断了。
　　“外面是半山腰，”52741导游似的说，“出去后往左跳，跟着我往上爬，妥？”
　　阿部猎芒：“为什么往上？”
　　“哎！我把小弟约到山顶了。”
　　“可洞马上快塌了。”
　　“那也是先爬上去才方便收尸啊！”
　　“塌了你真会去收尸？”
　　还真不会……52741嘴硬：“万一也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附身了，我好直接打死啊！”
　　阿部猎芒抽动了一下嘴角，权当冷笑了。
　　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主，小时候玩的游戏都比爬这山危险得多，达成共识后，52741率先冲出瀑布，紧接着攀着左边的岩壁，利落的往上爬去。
　　阿部猎芒紧紧跟在她身后，黑夜中整座山壁宛如一座墓碑，虽然其后的“棺材”正轰隆作响。
　　52741爬着爬着，还真有些觉得圣子燎可能此劫难逃。
　　方才她就觉察出那条暗道直通山顶的部分已经被打开，猜想沈轩应该早早的逃了出去，可是却又并不敢确定，毕竟沈轩有那么多家当藏在这，还不一定那么果决的直接离开。
　　但想到圣子燎也是个有功夫的人，萧若骐也不坑，就算双方真遭遇了，就算打不过，跑总做得到的。
　　还是去尽尽心吧。
　　52741气喘吁吁的爬到顶上，举目往出口处望去，那儿还隔着老远，却已经可以看到山顶的树在黑暗中东摇西晃，像是被飓风吹动的海浪一样，眼见着是一块块的在塌陷下去。
　　她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管后面的阿部猎芒了，拔腿就顺着山脊往那儿跑去，可两条腿再快也快不过地心引力，就在她快跑到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以出口为中心，周围一圈山顶陷了下去，一时间尘土弥漫，扑面而来！
　　“阿，阿燎？！”52741喊了一声，声音却直接被盖在了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下。
　　身后一只手忽然扯着她往后退了好多步，52741面朝着塌陷区跌跌撞撞的后退着，直到烟尘扑到脸上才眯起了眼，她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真的有点难受。
　　她对圣子燎又是瞧不上却又利用得干净，不管他图什么，言行多让她生理不适，他为她做得却都是真的。
　　现在好了，这个妖孽一样的原住民，死了？
　　她还想着……算了，她真的什么都没为他考虑过。
　　尘土继续弥漫，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已经遮天蔽日，让人伸手不见五指。
　　阿部猎芒却没劝她走，只是将她扯到安全的位置后，任由她在那儿呆站着。
　　直到52741满头满脸都是灰，整个人已经像一块石头时，他才开口：“你不要太伤……”
　　心字还没出口，52741忽然大大的吐了一口气，拍拍手转身，利落道：“走吧，下山！”
　　阿部猎芒：“……”
　　52741走了两步，见阿部猎芒没跟上来，转头，面露疑惑：“干嘛，走啊，带你去找炮艇！”
　　阿部猎芒看了看还在发出轰鸣的塌陷区。
　　52741“哦”了一声：“人死不能复生，我总不能在这站一夜吧。”
　　“是你炸了洞穴。”
　　“我也给他指了生路啊！”52741生硬道，“再说，谁说他就一定死了？真死了我没办法，万一没死，那找他干嘛？找到了，再让他跟着我，找死啊？”
　　阿部猎芒看着她，缓慢道：“我可以帮你找。”
　　“别别别！可不敢随便劳动你。”52741下意识的摇头拒绝，但转念一想，话锋一变，“算了，你要是愿意就帮忙看看吧，万一半死不活还真能救一救。”
　　阿部猎芒摇摇头，双手微抬，仿佛虚抱着一个西瓜，闭上眼感应起来。
　　52741在一旁等着，她视力再好也不能透视，这烟尘怕是一两天都散不干净，如果到时候再去找怕是人都凉透了，但有阿部猎芒在……
　　可没多久，阿部猎芒就放下手，摇摇头：“抱歉，力量限制。”
　　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52741强忍着没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挤出一抹笑，“成吧，那我们可尽心尽力了，走走走。”
　　说罢，她大阔步的往山下走去。
　　阿部猎芒又看了看漫天的烟尘，迈步跟在她后面，许久，忽然道：“你们矿种都那么绝情吗？”
　　“什么？”52741莫名其妙，她正心烦着，没好气的回嘴，“我们渣过谁了，就绝情了？”
　　“听说，你本来是要嫁进我们族的。”
　　52741一愣，怎么突然提这茬：“昂，然后？”
　　“因为一点小矛盾，你们来的半路就直接对我们宣战了。”
　　“什么？”52741这回脚步一顿，她回头看向阿部猎芒，直觉告诉她他没有说谎，可是作为当事人，她所知道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啊，“不是你们先打我们的吗？”
　　阿部猎芒平静的看着她，陈述：“你们攻击了我们的仪仗队，我们才反击。”
　　“仪仗队？”
　　“中途我们提出过和解，然后军情显示你在我们边界设立了战争基地。”
　　52741眨眨眼：“和解？”她笑了：“别的我可以信，可你们怎么可能打仗打一半提出和解？！”
　　阿部猎芒皱眉：“我们是文明种族，为什么不能提出和解。”
　　“可是你们是……”天蝎啊。
　　52741没说完，她知道问题的重点不在这。
　　“来，我们捋一捋。”她找了块石头就地坐下，歇了口气，指了指前面的石头，“这事儿我是当事人，我有发言权，你要是弄不明白，咱可得说清楚，不能随便就给我们安个绝情的名头。”
　　阿部猎芒没动，而是看着她：“我先确认一件事。”
　　“你说。”
　　“你知道你要嫁的是谁吗？”
　　“不知道。”
　　阿部猎芒挑挑眉，这才坐在她面前，又问：“你作为当事人，会不知道另一个当事人是谁？”
　　“……”52741觉得“绝情”这个帽子在第一个问题时已经扣死在自己头上了。
　　可她确实不知道，也无所谓对方是谁。
　　“我有机会知道，但我没问。”她嘴硬道，“我是个军人，我只需要服从。”
　　“即使这事关你的终身？”
　　“结婚可以离婚嘛，我不觉得我跟一个天蝎能过得久。”
　　“……”
　　52741还嫌自己刀扎得不够深，又补了一脚：“再说你们天蝎都要面子，老婆提出离婚，还能撒泼打滚强留不成？”
　　阿部猎芒：“……”他叹了口气。
　　“来来来，你说我们先攻击你们，结果那是你们的仪仗队？你们仪仗队是什么阵仗，动起来跟要打仗一样？”
　　阿部猎芒不知怎么的有些低沉，在黑夜中干脆成了阴沉，他冷声道：“天蝎重视每一个成员的婚礼。”
　　连结婚对象都不知道是谁的52741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她沉了下气，不跟他一般见识，又道：“然后你们中途提出和解，却得知我建了基地，所以才决心打了？”
　　“是。”
　　52741沉默了。
　　她发现问题所在了，而且这个问题挺严重的。
　　结婚申请是天蝎提出来的，当真震惊了全联盟，毕竟大联盟是个人都知道，天蝎繁衍自带一套配方，他们由系统在联盟范围内筛选信息链给自己的族人配对，因为天蝎人太强了，他们可以到大联盟甚至蛮荒星域的各种犄角旮旯冒险，没这个系统，有缘人可能这辈子都碰不到。
　　这套系统的配对成功率之高酸了全联盟。
　　大家都说他们不人道，婚姻靠包办，老土没有爱。
　　结果天蝎竟然破天荒的向一个矿种求婚，矿种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天蝎指定的人出现被公布时，矿种都沉默了。
　　怎么偏偏是52741。
　　原来真的是52741。
　　52741有个秘密，一个矿种高层皆知且发誓死守的秘密。
　　世人皆知米罗娜乃矿种千年难遇的磁母，她的出生会消耗掉她这个家族之后一整代的生命力，然而52741却活了过来，以一个高等幻铠的身份活跃着。
　　但其实她并不是幻铠种，她是矿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一个种类，王种。
　　她出生的时候，没有形体，大家毫不意外的觉得果然这一代不会存活，都以为她的母亲只是放了一个屁。
　　然而当第二天一团粒子逐渐形成一个幼年矿种的模样时，大家都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她是个没有固定形体的游离性矿种，可以同化绝大多数矿种的特性，这是传说中的王种才有的特质。
　　可王种并不代表有多厉害，她再能变，也没法一个人充当一支军队。但是理论证明，如果她遇到了其他同类型生命体，说不定也能同化他们的能力，若是能加以研究，不一定强化矿种自身，但绝对能扼住对方的咽喉。
　　这个同类型生命体的王者，自然就是天蝎。
　　可矿种并不是想称霸天下的文明，去尝试抓个天蝎来做实验风险远大于收益，虽然高层时不时的动点小心思，可52741却还是被严密的雪藏了，她的最强力监护人，自然就是米罗娜。
　　但千算万算没算到，天蝎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那一阵子可真是暗潮涌动，52741一天收好几条命令，一会儿让她去守边疆，一会儿让她原地待命，一会儿又让她直接随便拉人订个婚，一直到最后，她得到的最终消息是，同意。
　　还有一条附加密令：尝试同化天蝎精神力，研判分解，传回本族。
　　这个任务内容一旦被天蝎知道，矿种或许还能自保，她绝对死路一条。
　　但她同意了。
　　也没问对方是谁。
　　因为不管是谁，都是任务对象，她硬着头皮也要上，被家暴也要扛。
　　这或许也是一种逃避的心态吧，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她，只是不想那么早认识那个迟早杀了自己的人罢了。
　　之后事情就如回忆那样了，她出嫁半路，突闻议会里两边的代表打起来了，又收到天蝎边界军事调度的消息，很快前方护卫队与其发生摩擦，摩擦立刻变成了一场战争。
　　她脱下嫁衣转身参战，自然再没了结婚这回事。
　　没毛病，除了在阿部猎芒看来，矿种先挑事儿这一点。
　　那么问题出在哪？
　　她冥思苦想，却不得不承认，她知道问题出在哪。
　　那次事件中，她多次征询米罗娜的意见，她都模棱两可。可是在她收到密令后，却在出嫁途中就发生惊天变化，那时候米罗娜反而没有出面，只是在之后一步步将她推离了矿种的军事核心，直到成为了一个集团小职员。
　　米罗娜是在保护她，这女人的手段强势到专横，但是确确实实是在保护她，不惜牺牲矿种的未来。
　　她当然不能卖她。
　　“那么，你这儿的说法呢？”阿部猎芒问。
　　52741回神，苦笑了一下：“你不是都知道了，我得到出嫁命令，半路听说你们军事调动，并且和我的护卫队发生摩擦，之后就打起来了。都打仗了，哪还顾得上嫁人。”
　　“看来有人从中作梗。”阿部猎芒道。
　　“嗯，只需要一点信息差，就能让我们两边打起来的人，肯定不简单。”52741正儿八经的分析道，“但这个怀疑范围太广了，不希望矿种和天蝎联姻的种族多了去了。”
　　阿部猎芒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52741一脸无辜，也看回去。
　　阿部猎芒摇摇头，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52741会意，也起身，继续往山下走。
　　“你就真的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阿部猎芒又问。
　　你对这问题那么执着，想不知道都不行吧！52741尴尬的笑了笑，问：“死了？”
　　阿部猎芒看着她，许久，嗯了一声。
　　“诶？什么时候？不会是那场仗吧？！”
　　“差不多。”阿部猎芒走到她前面去，声音冷漠，“但放心，没你想得那么凄美和可怜。”


第105章 深夜暗袭
　　52741感觉很烦。
　　事情一次又一次的超出她的掌控。
　　这颗矿星是，原住民是，米罗娜是，现在连阿部猎芒也是！
　　她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走在前面的这个气压慑人的阿部是她当初没嫁成的未婚夫。
　　不仅仅因为他一次次反复确认，还因为，米罗娜将他击落的行为。
　　如果当初真的是米罗娜从中作梗，让天蝎娶不到老婆，让族人失去进一步研究天蝎的机会，还让他们两边狠狠打了一仗，完全失去了重启婚约的可能性。
　　那这个世上最不想让阿部猎芒活着出现在她52741面前的，只有米罗娜。
　　只要一对口供，她就会明白当初是怎么回事！
　　嫁给阿部猎芒啊，是一般人能拒绝的诱惑吗？
　　这个联盟钻石单身汉虽然让全联盟战争集团闻风丧胆，但也确实是近几年众多文艺作品中出现率最高的男主形象，52741自己都看过好几本！
　　里面不是他阿尔法气质爆棚男女通吃，就是毁灭配对系统死活要跟女主在一起，或者干脆就是坚持了自己与同性战友惊联盟动宇宙的爱恋。
　　反正他的形象一出现，故事情节就直接狗血没跑的。
　　米罗娜可能确实对她没什么信心，唯恐她知道自己错失了这个酸倒全联盟的机会而对她怀恨在心。
　　亦或者怕她知道以后，将其作为把柄反要挟回去？
　　那应该不可能吧，米罗娜了解自己的，又怂又不花痴，怎么可能为了个阿部猎芒姐妹反目。
　　但说实话，以米罗娜的性格，宁错杀一万不放过一个，确实有可能一产生怀疑就孤注一掷。
　　这么想来，难怪当初天蝎过来求婚也没带报名字的，毕竟52741读到阿部猎芒“同人”的时候就是在天蝎的拘留所里，天蝎自己也清楚阿部猎芒要是有主了，大联盟会是多震动。
　　他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阿部猎芒要娶的是个宿敌，虽然天蝎因为信息链配对的极高成功率，导致天蝎人给了外人一种从一而终的感觉，可矿种却不一定那么有节操，阿部猎芒真命是找到了，却极有可能被这个“真命”转头甩了！
　　毕竟她刚才自己都还大言不惭的说“结婚还可以离婚”。
　　没结就在考虑离了，难怪阿部猎芒一副要吐血的样子。
　　可她能怎么办啊？别说现在了，就是以前如果听说对方是阿部猎芒，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誓死拒绝任务好吧!
　　现在更别提了。
　　这么死心眼、阴沉、暴力，不讨人喜欢的家伙，爱谁谁去，反正她不要！
　　看着他走在前面的样子，她第一次真心期待此时这个人是圣子燎！
　　至少他从来不会多问！背后也没有足以震慑自己家人的势力！
　　当初真的应该在看到他的时候直接捅一刀的，管他是不是方长林！
　　“你杀气太重了。”阿部猎芒忽然道，头也不回，“收敛一点。”
　　“……”
　　52741转头望天。
　　“炮艇，在哪？”阿部猎芒又问。
　　“哟，这是打算回去了？”52741阴阳怪气的问。
　　阿部猎芒回头看了看她，不说话。
　　“手术刀登陆时的坐标我是知道了，但用的是全球标记法，我虽然有全球经纬网，但范围太广了。还是需要一张最新的地图，确定它目前的确切位置。”
　　“地图，”阿部猎芒想了想，“那你得去州府或军营。”
　　“是啊，现在可是战略物资。”
　　“元以臻？季佑？”阿部猎芒直接抛出选择。
　　“哎。”52741长长的叹了口气，“元以臻吧。”
　　“原因。”
　　52741冷漠脸：“我名义上算他老婆，逃出生天不找他找谁？”
　　阿部猎芒回了一个更冷漠的表情：“你又想做什么。”
　　“说了你会帮我吗？”52741嘲讽道，“人权调查团团长。”
　　阿部猎芒沉下脸：“不如你把通讯晶片放回去，就算我没帮过你。”
　　“……”人渣！52741扁了扁嘴，无奈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季佐和季佑两兄弟势力太大，我找他只会比找元以臻下场更惨。现在元以臻正在困难期，如果我去助他一臂之力，那就是雪中送炭，说不定能得到一点制约那两兄弟的力量。”
　　她说得诚恳，阿部猎芒听得认真，听完仔细的看着她，半晌转头继续走，冷声道：“没有一句真话。”
　　喂！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啊！你这个调查团长怎么当的，净会冤枉人!
　　52741这是笃定了阿部猎芒不知道隐族的真正身份，如果他知道了，不用问就会知道她找元以臻做什么。
　　既然圣子燎和萧若骐下落不明（或者死了），那就只有她能把隐族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大敌的存在告诉元以臻。
　　虽然元以臻已经焦头烂额，可是早早提防并且采取一些措施总是好的，如果直接调转矛头将隐族掐死在摇篮里那就更好了。
　　目前来说元氏皇族还是矿种选定的傀儡，她总归要保护好顺带充分利用一下。
　　所以说，没错，她就是回去挑起新争端的，阿部猎芒要是知道了真相估计又要气死。
　　52741想想就暗爽，腆着脸追上去继续坐实谎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就是偏见！要不你告诉我我现在还能怎么办？我还指望着你如果愿意帮我，回去替元以臻随便立几个战功，弄点兵带带，我也好安全一点。当然，如果顺便能随手把季佑打败了，那就更好了！你想啊，季佑输了，我们圣所肯定元气大伤，到时候要处理起来不是更方便了吗？！喂！你倒是回个话！”
　　她话刚说完，阿部猎芒突然站住，52741猝不及防一头撞向他的背，赫然发现这个当初还扁扁的少年现在竟然有些壮实，背跟铁板一样。
　　52741捂着头退后两步，见阿部猎芒右手微微往后揽，分明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她警惕起来，左右看看，身后山上的震动声早就停止了，但烟尘还是高高的漂浮着，完全遮蔽了星月，以至于整个树林一片漆黑。
　　她凝神放出一丝精神波，可余震不断，阻挠了她的感知，她什么都没发现。
　　可阿部猎芒是不会错的，她只能乖乖的跟着，就见阿部猎芒停下没一会儿，突然身边传来嗖一下的破空声，直奔52741！
　　52741自然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来袭的方向，像是一个小型的暗器，但速度极快绝非人力可做到。她不敢硬接，一个后仰想下腰躲避，却在同时感到一阵巨力直击她的肩膀，连带着她自己后仰的力道，她哎呀一声直接后脑勺砸在了地上！
　　载体头再铁！后脑砸地也会晕眩！
　　52741当场就眼冒金星，躺在地上感到天旋地转，过了一会儿疼痛传来，还有热乎乎的液体自后脑顺着发丝蔓延开来。
　　她睁大眼，只看到推她的阿部猎芒伸直了手臂，低头看着她，一脸震惊。
　　他是想把她推开躲过袭击来着。
　　可是……
　　“我自己能躲！！！”52741吐血大吼，气到以拳捶地。
　　“抱……”阿部猎芒歉字还没说出口，尚未收回的手突然往下伸，抓住她的领口一扯，硬拉着她坐了起来，与此同时52741也感到了第二波攻击自远处直奔她的头，她自己也挣扎着猛的起身想躲，结果还是没快过阿部猎芒，他一扯她一撑，她再次动作过度，一头撞在阿部猎芒的膝盖上！
　　鼻子哗的就酸了，方才还冒着金星的双眼干脆一黑，她感到鼻血潺潺流下滴到了衣服上，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
　　“我知道，你能躲。”阿部猎芒的声音里竟然带着点笑意，他手上使劲，把晕乎的52741提起来拦在身后，眯眼看向暗器飞来的方向。
　　那边没有动静。
　　“五十米，正西，树上。”阿部猎芒低声报点，“狙击手。”
　　“我瞎！看不见！”52741咬牙切齿，她一手捂鼻子一手捂后脑勺，头昏脑胀的，忙着自救。但说完她又反应过来了：“这地方没狙击手。”
　　“隐族也没有？”
　　“哦，那麻烦请务必打死他谢谢！”
　　“呵。”阿部猎芒竟然笑了一声，“所以你说的处理隐族，就是要他们全部死掉？”
　　“如果他们有违规物品，就毁掉他们的违规物品，如果他们有技术，就销毁他们的记忆……但我没销毁记忆的本事，所以……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52741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深呼吸，“我不杀人只是不想惹麻烦，但麻烦如果自己找过来，我们也很乐意让他们更麻烦。矿种都不是好东西，你知道的。”
　　阿部猎芒回头看了她一眼，重点看了看她的手，没什么表情，只是手忽然一伸一握，远处紧接着传来一声惊呼，有人噗的掉在了地上。
　　52741听得清清楚楚，激动的不行：“摔死了没！？”
　　“还没。”阿部猎芒率先往那儿走去，“至少要知道，这人为什么攻击你。”


第106章 循循善诱
　　52741和阿部猎芒围住狙击手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嘶嘶喘气。
　　是个中年人，头上戴个遮耳的皮帽，一身陈旧的粗布衣服，心脏位置缝着一片硬皮，腰上扎了一条粗腰带，腰带上挂了好多布袋，鼓鼓囊囊装着东西。
　　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沧桑，但他不远处的一个东西却吸引了52741的注意。
　　一个，样式怪异的，枪？
　　主体是一根细长的铁质长管，尾部是一个木制的风车一样的小转盘，转盘上还有一个方便转动的小手柄。
　　长管下面用锁链捆绑着一个粗短的铁质圆筒，圆筒后面插着一个细小的拉手，下方则竖着插了一个木块，木块上面镶着像是门把手一样的可活动的东西，后面固定着一个托板，托板三角型，用皮层层包裹着，已经磨得破烂。
　　整个东西呈阶梯式设计，看起来凌乱中带着雅致的错落，已经达到一定的科学审美水准。
　　显然狙击手掉下树的时候失手扔了这玩意儿，它落在了他够不着的地方，
　　52741捡起了这个东西，手一摸便搞清了其中的构造，看了阿部猎芒一眼。
　　“枪。”她言简意赅。
　　不用她解释，阿部猎芒就该看明白了，他没说话，低头看向中年人。
　　他已经疼得满脸冷汗，双眼狠狠的盯着52741.
　　“这是你的？”52741问。
　　“哼！”
　　“你做的？”52741摩挲着陈旧的枪身。
　　“祖上传的！”
　　“哦，你会做吗？”
　　“……”
　　52741转了转枪尾的转盘，感觉到转盘里藏着的铁丸落入长管，便去拉动粗圆筒后面的拉手，几次以后，粗圆筒隐隐有些蓝光，她在狙击手惊恐的目光中，手非常自然的搭在了门把手一样的扳机上。
　　“是这么用？”她把枪口对准了狙击手。
　　“你，你怎么会……”
　　气泵构造，主体是那个圆筒。它应该是某个天物上拆下来的气泵，蓄能后冲力极强，一枚气弹可穿透几厘米厚的钢板，因为用途很广，她一时间看不出本来是做什么用的。
　　但如果被做成气泵枪，她拿来用还不跟玩儿似的。
　　52741没说话，姿势非常标准的举枪对准了中年人，再次问：“你会做吗?”
　　“不，不会……”中年人瞪大眼，“真，真的不会！”
　　“叫什么名字。”
　　“石老八。”
　　“在里面做什么的？”
　　他嘴角颤抖：“苦，苦工。”
　　52741二话不说往他耳边开了一枪，他身后的树被瞬间洞穿，石老八全身都抖了起来，牙齿打颤道：“哨，放哨的。”
　　“一把年纪了，就是个放哨的？”52741把枪口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我说，我说，我是上，上层的哨长！哨长！”
　　怪不得能跑。
　　“所以你真的不会做这个？”
　　“不，不会，”石老八涕泗横流，“我，我祖上分到这个，我，我就是子承父业的。”
　　“哎，不会做这个，那留你何用，”52741叹息。
　　石老八痛哭流涕：“好汉饶，饶命！小，小的只是干活的，这，这些东西，怎么做，上面是不让学的啊，我，我，小，小的若是会，也，也不至于去放哨！”
　　“说得也对。”52741点点头，到了这份上还不承认，那多半是真的不会了，她看向阿部猎芒，摊手：“放了？”
　　阿部猎芒却没答应，反而问：“你为什么袭击她。”
　　石老八一愣，全身抖得更厉害了：“我，我见，见过这，这位大人，她来了以后，才，才几天，家就没了，我，我……”
　　额……52741闻言，一阵心虚，果然抬头就见到阿部猎芒略带谴责的眼神。
　　她硬着头皮，强行转移话题：“你其他同伙呢？”
　　“没，没见到，小的跑得快，大伙都四散跑了，小的也不知道，不知道！”
　　52741听着，来了兴趣：“你们就没什么后备方案？比如如果这儿被发现了，该到哪里集合？”
　　石老八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52741才不信，隐族经历五百多年经营，会连个后备方案都没有？她想再次用枪威胁，但想了想，却放下枪，叹了口气蹲在石老八面前：“你觉得是我毁了你们的家吗？”
　　石老八面露悲愤，点了点头。
　　“可如果不是我，你们怎么会到外面来呢？”
　　石老八一愣，看向她，满脸疑惑。
　　52741觉得自己像极了愚昧文明的神婆，循循善诱：“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摇头。
　　“我是当今皇上的妃子，也是当朝宰相的女儿。”
　　“？？？”有关系吗。
　　“皇上听闻他有一大批臣民被囚于山中不见天日，因我对天物有些了解，所以派我前来查探，”52741忽然发现自己编故事挺有天赋的，瞬间就代入了角色，“我才来几天，什么都没搞清，怎么可能有本事毁了你们那个地方？我是不知道到底谁搞的鬼，但或许确实是因为我惊动了你们某个头目，才导致这个地方被毁，如此想来，确实对不起你们，可你真觉得，这是坏事吗？”
　　她摸摸枪：“你们有天物，有一身本事，却世世代代在那鬼地方苟延残喘，过得是什么日子？出来，不好吗？”
　　石老八继续震惊脸，不知道是被她说服还是因为她的无耻。
　　52741演都演了，直接就豁出去了，她伸手搭上石老八的肩膀，一脸难过：“我在那的几天，真是觉得这不是人过的日子，到处都是烟味，又热又潮湿，吃的来来去去也就那样，连水都不可口，你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石老八嘴唇抖动，“与，与你何干！”
　　“确实，若不是皇上看重你们，这些又与我何干，”52741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不明白，这样的日子你们想过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为什么那个先生可以打着工医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千山万水走遍，过逍遥日子，就不能让辛苦干活的你们晒一晒外头的太阳？”
　　石老八眼神不断动摇，却还在嘴硬：“你们的皇帝不还是看上了我们的本事和我们的天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咦，还有点脑子，那倒不错。
　　52741点点头，神色落寞：“是啊，我也是才想明白这点，所以……罢了，我也不逼你，你好自为之吧。”
　　她起身，手一用力，拆下了气泵枪的长管。
　　石老八惊怒：“你！”
　　52741蹲下来，随手在自己身上扯了两条布，和长管一起摆在石老八手边，冷声道：“我虽然能放了你，但我不能容许你拿这个伤了外面的人，我不知道你们隐族是受了怎样的教导，才那样草菅人命。但在外面，是讲法的，”她盯着石老八的眼睛，“杀人，要偿命。”她又指了指自己血赤糊拉的鼻子，“就这样，我都可以把你告上公堂。”
　　“这我怎会不知道！可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宝贝！”
　　“出了山洞，你就不是隐族了，是大元朝黎民百姓的一员，应该去找合法的活计，过正常的日子。”她又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治腿，你自己处理，走出这山，过新的人生吧。”
　　说罢，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身上披着圣光。
　　要不要补一句希望你们隐族都能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呢？
　　算了，画蛇添足了，他自己只要认同了，那如果碰到其他隐族，自然也会这般宣传的。
　　她缓缓站起来，轻松拆除了气泵枪多余的部分，最后双手握着气泵，看似用力，实则快速改组气泵泵体的部分分子结构，于是在石老八的瞪视下，她一点点将气泵扭成了一团麻花，掰断，取出里面已经变形的加压器，一捏，啪的一声。
　　石老八眼睛立刻红了，喉头响亮的咕咚了一声。
　　52741拍拍手，对阿部猎芒道：“走吧。”随后率先迈步往前。
　　阿部猎芒等她路过时才迈步，与她平行，等走出许久了，才道：“对于我对矿种的评价，你有什么想说的？”
　　“是说我们聪明伶俐可爱有趣吗？我很赞同呀！”52741皮笑肉不笑。
　　“哼。”他冷笑了一声，离她远了一点。
　　“干嘛？怕了？”52741睨他。
　　“嗯。”
　　52741耸耸肩，毫不在乎的样子。
　　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
　　虽然知道米罗娜很护着她，可她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那是敬，也有一点畏。
　　敬不用多说，畏惧的却是米罗娜那长袖善舞不择手段的做派，她并不喜欢，唯恐自己和她太近了，也变成她那样。
　　可现在看来，她终究在一点点成为她不喜欢的样子。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更需要她发愁的事。
　　但愿石老八不要真的听了她的话，从此归隐田园享所谓的天伦之乐，否则她那么长一段话就白说了。
　　他这个年纪在隐族中算长寿的了，必然有不少牵绊，而且作为上层的哨长，在普通隐族中肯定有一点人面，只要他能遇到其他隐族，也这样影响到别人，那隐族的力量，自然会一点点减弱。
　　相比让元以臻去攻打隐族，逼得他们团结抗争，自然是让其内部瓦解好得多。
　　哎，52741，你真的变坏了。
　　远处天光渐亮，即使山体塌陷的烟雾还在半空中弥留不散，但恒星的威严却不可阻挡，阳光如利剑般一点点穿透烟雾和云层，铺洒在了大地上。
　　52741站在半山腰往远处眺望，目力所及之处，正有浓烟在地平线处冉冉升起，仿佛在与此处的烟尘相互呼应。
　　她看着那儿，心里估摸着那个地方的位置，却始终确定不了。
　　阿部猎芒也在一旁和她一起看着那个方向，面无表情。
　　“那是哪？”她轻声问。
　　“不知道，”阿部猎芒冷声道，“你只需要知道，战火一起，只会生灵涂炭，就行了。”
　　他转头看了看她，冷笑了一下：“这一点，我应该比你有发言权。”
　　52741还是盯着那黑沉的浓烟，许久，冷漠的“哦”了一声，迈步离开。


第107章 何处故人
　　自季佑作乱至今，已经一月有余，从炎夏打到初秋，树叶如战火一般，成片成片的燃起，金黄的色泽逐渐蔓延开来。
　　各州县皆有乱民揭竿而起，或因天灾流离失所，或因生活艰难困苦，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八九成的“者”便都成了动乱的根源。
　　元以臻看着最近的战报，眉头紧锁：“这么说，黄州，光州的驻军全被乱民拖住了？”
　　元朝幅员辽阔，州县过百，各州屯兵加起来有近百万，但是却不是个个州都有足够的余力派兵救驾。越偏远的州为防边关生乱，驻军就越多，可此时内乱起得太快，有实力的州县鞭长莫及，没实力的州县则自身难保，如今还有余力驰援的便只有常年驻守白沙关的光州，以及与寿州。
　　“是！开拔需要大量粮草，黄、寿二州在征粮时遭到乱民反抗，一时脱不开身！”
　　“朕每年拨下去的军资不就是为了养他们吗？！那军资购置的备粮呢？！”
　　底下的人都低下头，不敢出声。
　　“啪！”元以臻将军报拍在桌上，气得面容扭曲，“朕看若不是季佑，照如今这情形，迟早也会有其他什么张右赵右起来反朕的吧！”他大吼，“那群州官，怕不是比朕还有钱吧？！”
　　“皇上息怒！”下面的人齐齐跪在了地上。
　　“息怒？！哈！哈哈哈哈哈！”元以臻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可却没有一丝喜意，他笑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摆了摆手，疲惫道：“都退下吧。”
　　“是！”下面的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还有一事，虽只是传闻，但臣还是觉得应当向皇上禀报。”
　　元以臻没有看他，冷淡道：“说。”
　　“传闻各西圣堂收到西方圣所本所的所令，拟罢黜季佐季佑在所里的职位，臣以为，季氏兄弟此刻的处境，怕也并不是那么乐观。”
　　“哦？”元以臻闻言来劲了，“此事当真？”
　　“圣堂一向戒律森严，我们的线人一时探不到确切的内容，但据小的们观察，圣所下辖的商会，确实有不少停止了对西圣军的供给。”
　　元以臻听罢，神色微动，但却意外的没有其他表示。
　　“朕知道了，下去吧。”
　　“是！”
　　待所有人离开了营帐，元以臻才站起来，背着手细细的看着身后挂着的大幅地图。
　　那是洪泽三州的地图，楚州、亳州和泗州，也是他即将整军迎战季佑的地方。
　　再往后退，便是长江了。
　　三州的驻军接到消息，都已先后赶到此处，尤其是亳州的定远军，一直以来都与穆陵关遥望相守，是战力不输边关逐狼军的虎狼之师。百年前仪正之乱，正是他们以一己之力拖住北上的乱军，才给了朝廷一丝喘息的机会。
　　也唯有他们始终保持着军户的制度，军籍世代传承，个个乃忠良之后。
　　若是能够趁季佑内忧之时再从外对其进行一次巨大的打击，这一战，或许还真有回天之力。
　　但这意味着，他必须有足够担起这场仗的将才。
　　戚正扬本应是最佳人选，他一路从穆陵关护他至此，忠正刚毅有余，但显然谋略不足，连季佑手下的白岚都打不过。
　　定远军的统帅熊封年事已高，一到地方就只表示听凭差遣，显然不愿挂帅。
　　其他几员大将不是老奸巨猾就是少不更事，看来都难当大任。此战之重要季佑心里更清楚，赢则得半壁江山，输则前功尽弃，这次西圣军若真的来袭，说不定就是他亲自披挂上阵。
　　元以臻看着地图，握紧了拳头。
　　大元五百八十年，到如今竟然还找不到一个堪当大任的元帅，果真天要亡他吗？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52741正和阿部猎芒正艰难的往南行进。
　　之前路过几个城镇不是被战乱毁得差不多，就是城门口就有已经占领此城的西圣军严防死守，严查每一个过路人的身份。
　　二人为了避免麻烦，选择绕道而行，一路茹毛饮血，勉强出了泰山所在的衮州。
　　刚进入徐州最北边的滕县，却见这儿虽然还没被毁，也没被西圣军完全控制住，却全县混乱，不知何去何从的样子。有的百姓收拾家当逃亡，有的富商屯粮，更多的人躲在家里惶惶不知终日。物价飞涨，男丁寥落，西圣军也没空管他们，军队和伤员进进出出，可见前线战事之紧。
　　52741随便拉了个逃难出去的人问了，才知道原来是本来要去护驾的宋州守军途径徐州，却被季佑的西圣军堵截在了此处，此时宋州军占据着微山湖以西的沛县，西圣军则占着微山湖以东的滕县和南面的狭丘，正隔着微山湖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快收拾家当走吧！”那人还劝她，“照这情形，西圣军非得打到长江不可！越往南越危险！别过去了！”
　　52741道了谢，回头看向阿部猎芒，耸耸肩：“怎么办，继续走野路？”
　　阿部猎芒看了看滕县的城墙，又看看她，皱眉：“你臭了。”
　　52741：“……”
　　她当然知道自己臭！她还知道阿部猎芒更臭！
　　两人在山里野人生活快十天，吃生肉喝生水还都只赶路不洗澡，破衣服一路挂身上，不臭才怪！
　　“那你有钱吗？”52741讥嘲，“方，大，将军？”
　　阿部猎芒沉默。
　　52741觉得做人真是太难了，自自己登陆后，一会儿圣女一会儿宰相女儿一会儿妃子，到后来直接就是俘虏俘虏俘虏，根本没接触钱的机会，以至于到现在自己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堪称穷困潦倒。
　　阿部猎芒则更废了，都跟皇帝混过了，却也口袋空空！
　　两人不是没遇到过交易的机会，但是在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废物”两个字。
　　然后才默契的进了山！
　　现在这家伙说她臭？
　　这种狗东西怎么可能娶得到老婆啊！
　　52741气裂：“那怎么办，天蝎和矿种在蛮荒文明双双讨饭？还是你卖力我卖身？我说那些动物扒了皮可以卖你说没必要，现在你还好意思说我臭，你香了？”
　　阿部猎芒恍若未闻，左右看着，迈步往县里走去，52741跟在后头继续骂骂咧咧，说着些什么“原始资本积累”、“你不懂生活”、“混蛋”之类的废话。
　　县里日常生活还勉强维持着，但气氛却已经很不一样，普通人家大多门户紧闭，只有少数馆子和客栈开着门，但顶多是半开着，小二站在门边战战兢兢的看着外头，既不敢揽客，却又眼神期待。
　　阿部猎芒步伐稳重的在街巷中走着，专挑一些僻静的拐角，有人便停驻观察一会儿后走开，没人便直接路过。有时候遇到一些墙上张贴着告示，不管大小和位置，都会过去看两眼。
　　52741有些好奇了：“你要干嘛？”
　　“我说了，你不懂战争。”阿部猎芒看起来胸有成竹，“战争的伴生物不仅有死亡，还有战争财。”
　　52741一秒想歪：“你要去打劫？”
　　阿部猎芒不理她甚至看起来很想翻个白眼。
　　终于，他脚步一顿，对着一个角落里一张有些新的告示看了一眼，52741也凑过去看，发现是一张通缉令，上面画了个凶恶的大汉，边上写了：匡义，劫财未遂，杀六人，携重金南行，技高，不论死活，赏金十两，三日内交于乐道巷长平客栈后。
　　后面标了个日期，是两天前。
　　52741看着，感觉有点怪：“你是要做赏金猎人？但不对呀，这通缉就通缉吧，哪有规定三天内抓到的，抓不到又怎么了？”
　　“如果真是通缉令，那另当别论，”阿部猎芒揭下了这个告示，竟然有心情给她解释，“但你可以看到，这个通缉令的说明里，包含了时间、地点和条件。”
　　52741有些明白了：“敢情这不是通缉令，是在……暗地里招聘？”她再次看向通缉令，这次用了全新视角，那意思分明就是招六个人护送重金往南去，不管死活劳务费十两，三天后截止……哦，不过今天是最后一天。
　　“嗯，不管哪个文明，行话用什么语言，都需要附带这些信息，并进行类似的伪装。”阿部猎芒拿着通缉令走出巷子，“能发现的人自然是懂的。”
　　52741心里有些信，但也有些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阿部猎芒径直往长平客栈走，平静道：“天蝎不是生来就会战斗的。”
　　所以他也干过佣兵？
　　天啦，天蝎不是从小就被扔进自家军队打来打去吗，为什么还会干佣兵？
　　52741还没来得及多八卦几句，两人便已经走到了指定的地方，长平客栈的后头如其他客栈一样，是走货和安置马匹的，门宽却简陋，他没敲两下，便听吱呀一声，有人打开了门，只露出一只眼睛。
　　阿部猎芒朝他展示了一下通缉令，那人又看了看他后面的52741，皱了皱眉：“已经五个人了，而且不要女的。”
　　果然那个“杀六人”是招六个人的意思？52741望向阿部猎芒，阿部猎芒则微微侧身看着她，意思很明白，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52741叹了口气，她这时候当然不能拖后腿，只能朝里面的人笑了笑，伸手搭在门上，看似咬牙一推，手豁然穿过木门，直接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那人虽然按着门，但是却并没有用大力，52741这一掌却直接在门上穿了个洞，看起来就像是用内力震碎了那小小一块地方，却又在抓住那人的手时完全收敛了力量，这份收放自如和强力着实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露在门缝里的眼睛陡然大睁，满眼不敢置信，52741随即收回手，谦虚的笑笑：“让您受惊了。”
　　“请，请进！”那人立刻拉开了门，看着是一个衣着普通的青年，周身气质并不像是个伙计，他让开身把阿部猎芒和52741迎进来，关门时又看了一眼门上的洞，暗自咋舌。
　　“二位请在此处稍候。”他微微一礼，大步往客栈内走去，没一会儿便又回来，将他俩请上了二楼一个客房，态度毕恭毕敬。
　　客房里摆着个屏风，里面隐约坐着一个人，看身形似乎正看着窗外，年轻人在屏风外站定，轻声道：“公子，他们来了。”
　　“嗯。”屏风里的人应了一声，许久才转过头，刚看他们一眼，忽然顿住了，紧接着起身一把拉开屏风，不敢置信的叫道，“司思？！”
　　52741也愣了，面前的人长得很是眼熟，许久她才想起他是谁，以更惊讶的语调叫道：“哥……哥？！”
　　这用黑话招护卫的人，不是宰相幺子卓司勰是谁？！
　　也对啊，现在除了不怕死找皇帝的，谁还会往南运钱啊，也不怕被哪边抢去做军费！
　　等下，她刚才不是以大力女金刚的名义被带过来的吧？不是吧，一定不是的！
　　见面就暴露，她也太背了吧！


第108章 是兄是敌
　　“司思，你瘦了。”
　　这是卓司勰开场第一句话。
　　52741：“不可能，我天天吃肉。”
　　卓司勰：“……”
　　他斟酌了一下，看向阿部猎芒，有些疑惑又有点警惕：“这位是……”
　　52741：“方长林，我保……护卫。”
　　“方长林？护卫？”卓司勰沉吟了一下，突然道，“方长林不是方家的独子吗？小时候我们还一道玩耍过！长林，你不记得我了？”
　　阿部猎芒表情空白了一下，才点点头：“你拿茶水泼我，说我不配跟你们一起玩。”
　　哦豁！这还叫一道玩过？52741狐疑的看向卓司勰。
　　卓司勰面露尴尬：“你都记得啊……那时其他人商量着捉弄你，我想让你赶紧离开，才这样的。”
　　阿部猎芒：“哦。”
　　卓司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阿部猎芒有后续反应，疑惑的看了看52741，52741则傻愣愣的看着他，也一副在等的样子，他咳了一声，道：“方才祥瑞同我讲，有个女……侠，武功惊人，可来的却是……”他看向52741，挑眉：“司思，你，武功惊人？”
　　果然来了！52741严阵以待好久了，闻言立刻指向阿部猎芒：“是他！是他干的！为了让我也被选上，他在门上砸了洞让我伸手的！”
　　阿部猎芒扭过头不看她。
　　一旁的祥瑞：“啊？”他瞪大眼，着急的看向卓司勰，“公子，我！”
　　卓司勰手一抬止住他的辩驳，笑了起来，二话不说朝阿部猎芒就是一礼：“舍妹顽劣，劳方将军费心了。”
　　52741准备了一揽子的话颠倒黑白，结果卓司勰居然丝毫不打算深究的样子，她反而有点卡壳，神色懵懵的。
　　那边阿部猎芒的反应却贼快，毫不客气的接了这一礼，还非常认真的回答：“你说得对。”
　　什么对？对什么！她顽劣？！还是他费心？！
　　他费了哪门子心！搞她吗？！
　　52741气不打一处来，看卓司勰一脸叹息的样子，好像很懂似的。
　　“我怎么顽劣了，”她十二万分不服，“我这么顽劣我还会听爹的乖乖入宫？沦落到现在这副田地？”她扯扯自己破破烂烂看不出原色的裙子，一脸委屈：“我都要应征佣兵求存了，这就是顽劣吗？”
　　卓司勰有些惊讶的看向她，忽然笑了：“许久不见，妹妹倒是不一样了，以前和哥哥可没那么多话。”
　　52741：“……”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不大一样。
　　她气鼓鼓的闭上了嘴。
　　“对了，先不说这些，你瞧瞧你的样子，哪像一个女孩子家，祥瑞，让店家备水。”
　　“是！”祥瑞是个清秀的年轻人，看起来很好脾气，得令立刻下楼去了。
　　52741更脏的环境都呆过，其实并不是很介意自己身上的脏乱差，她在那直挺挺站着，就见卓司勰正上下打量她。
　　“干嘛？”她有种抱胸的冲动。
　　“是为兄错了，”卓司勰似笑非笑，“妹妹还是有点料的。”
　　“？？？”
　　卓司勰看罢，又随便瞥了一眼阿部猎芒，拿纸笔书写一番，递给刚回来复命的祥瑞：“着人置办些衣服，按这尺寸来。”
　　祥瑞看了一眼，有些犯难：“这方将军的衣服还好说，可七小姐的……现在还上哪去找成衣铺子？”
　　“这个嘛，”卓司勰摸了摸下巴，“你找恋花楼的阿娇姑娘，问她身边那个叫茗儿的小丫头要身常服便可，她与司思身材倒是相仿。”
　　祥瑞目瞪口呆：“公子你连丫头都不放过？”
　　“瞎胡说什么，不就看了一眼么，”卓司勰毫无愧色，摆手，“还不快去？”
　　“是是是。”祥瑞又出去了。
　　卓司勰转头，52741正一脸佩服的看着他：“你可真是厉害，走哪嫖哪。”
　　卓司勰一笑：“要不怎么说我们是兄妹呢，你身边不永远都有个护花使者吗？”
　　52741指指阿部猎芒：“你说他？”
　　卓司勰朝一脸冷漠的阿部猎芒抱抱拳。
　　想到自己方才还说他是自己的护卫，52741也不能当场打自己的脸，只能忍气吞声。
　　“好了，还呆着做什么，旁边给你备好水了，赶紧好好去洗洗。”卓司勰赶她，又对阿部猎芒道，“方兄也是。”
　　外头小厮已经等着了，52741闻言，只能气哼哼的顺着引导，进了房间洗澡。
　　洗出好几轮黑水后，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干净清洁对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是多么重要，本来燥郁烦闷的心情在洗刷刷完并穿上了香喷喷的新衣服时直接烟消云散了。
　　她擦着头发乐呵呵的回到卓司勰的房间，一打开门，烦躁立刻归位。
　　阿部猎芒正和卓司勰面对面坐在那，喝茶聊天，看起来已经聊了许久，以至于回头看她时，两人的眼神都说不出的诡异。
　　52741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人是不是要联起手来对付自己。
　　她站在门口，警惕，冷漠：“你俩聊什么呢？”
　　卓司勰先笑起来，起身将她拉进房间，按着她坐下，还给她斟茶：“你这是做什么，我俩会害你吗？”
　　你不好说，阿部猎芒那是绝对的呀。
　　52741坐下后就一直瞪着阿部猎芒，阿部猎芒平移开眼神，自顾自喝茶。
　　“我正和长林商量，怎么尽快与皇上汇合。”卓司勰也坐下，把装了点心的盘子往她面前推，“来，吃，晚膳还没准备好，先垫垫肚子。”
　　就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叫上长林了，刚才还方兄呢！猫腻，绝对有猫腻！
　　52741一点胃口都没有，但还是拿起来咬了一口，食不知味的咀嚼着。
　　卓司勰继续道：“我这次招人也是没办法，本来祥瑞一人保护我足够了，谁料遇到前面两军僵持，为兄文弱书生一个，实在不敢赌这一遭，才勉强置办了些马匹辎重，想着找些高手护我过去。幸亏遇到长林，听说你们二人一直在山林里抄小道过来，大多有惊无险？”
　　“……嗯。”52741总觉得他俩说的话题绝不止这点，回应的很是冷漠。
　　“那就成了，本来我就不想大张旗鼓的引人注目，原先招的五人也良莠不齐，还不一定可靠，若是有长林在，就我们四人一道上路，恐怕赢面还大点，你说呢，司思？”
　　“嗯，”52741继续吃点心，不知道自己还能发表什么意见。
　　“长林，你看今晚出发可否？”
　　“可以，”阿部猎芒点头。
　　“会不会太累？”卓司勰又问。
　　“不会。”
　　“好，便这么说定了。”卓司勰举杯朝他敬了敬，喝酒似的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你还没说你呢，”52741突然道，“京中如何，家中如何，爹如何，你找皇上做什么？”
　　“哎，我都与长林说了一遍，倒忘了你还不知道。”卓司勰道，“爹没事，季佑那厮找了几个老家伙想扶元以臻的远房亲戚当皇帝，爹正与他们僵持着，他们一时也不敢动他。但皇上这边看来局势不妙，爹便支了几招，把我暗中送出京，让我给皇上送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稍许。”
　　“你这么大个人没了，季佑他们不管？”
　　卓司勰一笑：“全相府上下就数你哥哥我最无足轻重了，便是真发现我不见了，也不会用心追查，无妨的。”
　　52741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觉得他口中的季佑比她所知道的还蠢得多。
　　“毕竟，”卓司勰眼神迷离的看着茶杯，“你哥哥我，可是亲爹绝食抗命的时候，还忙着私会相好的绝世不孝子啊。”
　　“……”这样听着还真是合理多了，52741看向他的眼神由衷敬佩，“你可真是忍辱负重。”
　　“不比妹妹，进宫为妃才是赔上一生，哥哥这点牺牲，又算什么呢？”
　　52741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却又不愿接茬以免多说多错，她看向阿部猎芒，他却跟着迷了似的，死死盯着窗外就是不回应一下。
　　晚膳很是简单，战乱期间店家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卓司勰要去打发了已经雇佣的五个人，52741实在忍不住，溜出房间，在后面的马厩找到了正在准备行装的阿部猎芒。
　　仿佛料定她会过来，阿部猎芒回头看看她，继续在马身上绑装备。
　　“你们说了什么？”52741凑过去，压低声音，“我不在的时候。”
　　“寻常谈话罢了，问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我说是萧若骐命我保护你。”阿部猎芒居然直接答了。
　　“就这些？”
　　“你哥哥很聪明。”阿部猎芒言简意赅，“他相信他的侍从，所以确定了你会武功。问我为什么你要向家人隐瞒这件事，我说不知道。”
　　果然！
　　52741紧张了：“然后呢？”
　　“他不清楚我的立场，不会和我多说，所以只是试探。”
　　“哎，你就说下你的判断嘛，我相信你！”52741急道。
　　阿部猎芒闻言，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下，道：“他去找元以臻，应该有些事情和你有关。”
　　“啊？”
　　“但他应该还有疑虑，所以，”阿部猎芒终于绑好了行李，呼了口气，回头看着她，认真道，“接下来一路，你自己注意应对，不能让他站在你的对立面，否则你会很麻烦。”
　　“那不是你最希望的吗……”52741嘟哝，心里烦躁得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如果是我最希望的，我为什么要提醒你。”阿部猎芒冷声道。
　　52741一愣，有些尴尬：“额，对不起……我现在很烦，有点疑神疑鬼。”
　　“回去吧，”阿部猎芒又去检查另一匹马，“不要来找我了。”
　　“啊？”52741心里一慌，“为什么？”
　　阿部猎芒破天荒的叹口气，很无奈的样子：“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你似乎应该明白一点，正是因为你哥哥确信我没有帮你隐瞒他的理由，所以才会试探我。”
　　52741眨眨眼，有些明白过来：“所以说……”
　　“我们保持距离，我才有可能继续掩护你。”
　　“……”52741竟然有些感动，却还是嘴贱道，“哇，你真的是阿部吗，你不会是被我姐附身了吧！”
　　阿部猎芒神色瞬间降温：“我说过，就算要审判你，也该是联盟法庭，不是这颗矿星。”
　　“嗯嗯嗯你说得对！”52741连连点头，无比赞同。
　　“所以有个别情况，保护你的，不是方长林，而是我，”阿部猎芒沉声道，“你可以将这种情况，称之为押解。”
　　“好好好我没有异议！”为了活命，52741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尊严尽失。


第109章 千钧一发
　　52741以前，并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卓司勰身上。
　　那时候她还天真可爱，觉得自己进了宫后就能火速完成任务回家，根本不会再与这个便宜哥哥有交集，他是真心诚意也好虚与委蛇也好，都和她没关系。
　　以至于得了阿部猎芒的提醒后，回去琢磨对策，结论脑子一片空白。
　　没办法，晚上就出发了，她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空间和时间。
　　只能兵来将挡了。
　　卓司勰一开始之所以只招六个人，是因为在这儿只额外买到六匹马，如今人员锐减，他以剩下的马和重金为代价遣散了多余的五个人，留下四匹马，刚好够他们四人行动。
　　这是要骑到元以臻所在的楚州的节奏。
　　52741看到马就觉得大腿疼，当初跟着元以臻日夜奔袭，她从初学者直接变成了恐马者，这痛苦到现在还让她难以冷静。
　　卓司勰看着弱不禁风的，难道竟然也深藏不露，还能千里奔袭不成？
　　迎着52741狐疑的目光，卓司勰神色淡定，分配起来：“长林，祥瑞，你俩一人一匹，剩下的一匹扛辎重，一匹扛我们兄妹。”
　　“啊？”52741指指自己，“我和你一起？”
　　卓司勰摊手：“那能如何，为兄虽然骑术不精，但到底是你血缘至亲，不跟为兄一匹，你想让谁带你？”
　　说着，目光飘向阿部猎芒。
　　阿部猎芒转过了脸，嫌弃至极。
　　52741想哭的心都有了，这分配看似很合理，但这么一搞岂不是意味着，她要和卓司勰骑着一匹马聊一路？这不是酷刑是什么？
　　这儿的老天爷看来是不会为她开眼了，可矿神什么时候能往这儿远远看一眼！
　　52741无力辩驳，只能坐在卓司勰前面，让他手环过自己的腰把持缰绳，跟着阿部猎芒和祥瑞离开了客栈。
　　待看到外面空空如也的街巷，52741才恍然想起：“晚上不是宵禁吗？我们怎么出城？”
　　卓司勰笑起来，胸腔震动：“等你想起这茬，哥怕是已经死在城守的刀下了。”
　　“……”
　　“别怕，哥自有办法。”
　　四人骑着马踢踏踢踏走过街巷直奔南门，那儿果然大门紧闭，远远的就看到有红衣守军举着火把往他们这儿张望，手里握着长戟。
　　“什么人？！胆敢私犯宵禁！”
　　卓司勰优哉游哉的走到前头，顶着守军的刀尖，拿出一块令牌晃了晃：“我有要事要传与大统领，你们当真要拦我？”
　　嗯？大统领？季佑？
　　52741眯眼看他手里的令牌，只看到红红的一块，只有巴掌大小，就见那士兵举高了火把细细看了一眼，神色大变，恭敬的退下：“属下这就为大人开门！大人请稍候！”
　　说罢连忙转身使唤手下打开城门，还不忘点头哈腰：“大人慢走！大人，外面现在偶有流匪，请大人路上小心！”
　　“嗯。”卓司勰收起了令牌，大大方方的带着阿部猎芒一行出了城门。
　　“你怎么做到的？”52741等城门重新关上，才急不可耐的问，“那是什么令牌？”
　　“你不认得？”卓司勰语气惊讶，他掏出那块令牌伸到52741面前，“你看。”
　　52741看了一眼，愣了一下。
　　这令牌通体红色，雕工古朴，顶上一只眼，中间一个圣字，圣字周围刻了三个椭圆，最外面的椭圆连接着顶上的眼，其他两个圈一左一右穿过圣字。
　　圣字最底下有两道波纹，中间刻了一个徐字。
　　除了那个徐字，中间的图案就是西方圣所的标志，一开始初代圣女只画了三个圈加一个眼，并没明确表示什么意思，但只要有地外技术的文明都会明白，这代表他们所在的是这个恒星星系的第三颗行星。
　　后来圣女封圣，这个圣字作为当时西方圣所发展的最大倚仗，便取代眼睛占了主位，自此便一直流传了下来。
　　最底下的徐字则意味着，这是圣所的徐州圣堂的通用令牌。
　　出徐州就没用了，只能代表身份。
　　其他还有诸如颜色的差别，比如红色最贵重，褐色往下，原木色是一般用，最后还有黑色的则代表死亡。
　　这还是52741在前AI的工作日志上读到的，作为西方圣所最大的BOSS，她本人就是个行走的令牌，还真没人敢在她面前秀这块令牌。
　　所以她确实没亲眼见过。
　　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该明白这块牌子的意思。
　　“这是，西方圣所的令牌？”52741表现毫不作伪，“你怎么会有这个？”
　　卓司勰收起了令牌，平淡道：“自然是他们投诚来的。”
　　啥？！圣堂向卓司勰投诚？！
　　什么时候？！为什么？！啥情况？！
　　她这是被彻底架空了？！还是说圣所觉得她死了！？
　　这个消息直接把52741炸晕了，她在隐族洞里的时候两耳听不到窗外事，出来后跟着阿部猎芒更是直接与世隔绝，根本没想过圣所会有什么大行动，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圣堂和你投诚？”她目瞪口呆，“还是圣所和你投诚？”
　　“有差别吗？”卓司勰语气还很轻松，“你这些日子果真一直在山里，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西方圣所有意罢免季氏兄弟，与他们撇清关系，我能来这，还是京城的圣堂帮的忙，他们恰好有个徐州的管事，便给了我这令牌，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圣所令不是只有圣女或者圣子点头才能发吗，圣子燎生死不明，她就更别说了，那是谁给本所的权利发的令？
　　“可是什么？”卓司勰追问。
　　52741当然不能暴露自己对圣所的了解，只能道：“可是季佑现在势头正猛，季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圣所会这么蠢，这么快就表明态度？”
　　卓司勰却没有回答。
　　52741有些慌神，仔细回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只能试探着回了回头，问：“哥？”
　　“我临走前，爹跟我说过一番话。”卓司勰忽然道，他声音有些低沉，听着竟然有些压迫感，“有什么能帮上皇上的事，不要瞒着你，他说你是个有机缘的人，说不定在关键时候，能帮上些许。”
　　“……”52741沉默。
　　卓令吾虽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却也知道她的来源，他似乎是认定了圣所是铁杆保皇党，所以才帮她进宫。
　　但是爹啊，这可真是个大误会，她保的可从来不是皇，而是那个能让他们矿种安心挖矿的人啊。
　　“我还道不管你有什么身份，至少在忠君这一点上，是与我们一路的。”卓司勰继续道，“可现在看来，怎的你好像还在担心，圣所帮我们，是站错了队？”
　　52741继续沉默。
　　她觉得这个圣所令有问题，但是在没得到确切的说法前，一时间无法弄清楚到底问题在哪。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圣所确实行动起来了，既然行动，那肯定是有了行动的方向，至于是彻底架空她，还是真的在履行百年来圣女的方针，就得看这条圣所令，究竟说了什么了。
　　“确实愚蠢，”她当然不能一直沉默下去，轻声道，“但哥，我们现在在做的，在外人看来，不也是一件蠢事吗？”
　　卓司勰顿了一下，冷不丁笑起来：“是也，手无缚鸡之力还敢千里走单骑，蠢，大大的愚蠢！驾！”
　　他兴致一来，竟然拍马往前冲去，一下就越过了阿部猎芒和祥瑞。
　　祥瑞大惊，叫着“公子”，连忙追了上来，一边不忘扯着旁边扛行李的马。
　　阿部猎芒则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四人排成长长一线，在前方火光隐现之时，转道进入了山林。
　　而就在他们身后，不久前刚关上滕县城门的守将正打着盹，突然听到马声阵阵，疾驰到近前。
　　他暗骂一声，强撑着睡眼站直，再次举起火把朝来人的方向看去，一眼瞥见那马身上红色的辔头和上面红衣的军人，立刻清醒了，忙不迭的站直：“属下见过令官大人！”
　　这是个西圣军中的传令官，职位不高，但是往往身负重任，得罪不得。
　　传令官气喘吁吁的，马也不下，高声道：“大统领有令，从今日起，凡有持圣所令牌行事之人，不问缘由，一律先行扣押，好生招待，报与大统领，再行定夺！”
　　守将闻言，汗都下来了，他战战兢兢的抬头：“今，今日起？”
　　“怎么？听不明白？”传令官眼睛一瞪。
　　“明，明白！”守将迟疑了一下，噗通跪下，“回，回大人，小的刚刚，刚刚让一个持着徐州圣堂令牌的人出去！”
　　“什么？！”传令官大惊，“多久前，是何人？！”
　　“那是持了红牌的大人，小的也不敢多问，他要出城，小的便让他们出去了！”
　　“他们？还不止一人？！”
　　“共，共有四人，还，还有个女的！”
　　“混账！这等战事紧要时刻，怎能随意让人进出！”
　　“可那是……”持了红牌的大人啊！守将知道这传令官并不想第二遍听到这个解释，只能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很是委屈。
　　“他们走了多久了？！”传令官道。
　　“他们走时大概子时，现，现在……”守将战战兢兢的抬头，天都快亮了。
　　“嗨！”传令官打马欲回去禀报，想了想又拉回马头，对守将怒道，“还不派人快追？！难道还要等大统领亲自下令？！再不将功补过，出了岔子，你第一个人头不保！”
　　“是，是！”守将连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去营房召集弟兄，一行十来个人打开城门，拍马绝尘而去。


第110章 强行失身
　　52741还以为，论山里赶路，没有比跟着阿部猎芒跟难的了。
　　毕竟他物欲极低，她也活得随便，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连交流都很少，而且因为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先饿，所以基本她只要厚着脸皮从他那蹭一份吃的就行。
　　生活质量是差了点，但两人在这蛮荒星域本就抱着点荒野求生的态度，活成什么样也没什么意外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更困难的状态。
　　比如说，跟着卓司勰。
　　阿部猎芒提醒的所谓试探什么都是小事了，这哪是她哥啊，这分明就是个催命的祖宗！
　　说要昼伏夜出的是他，说要抄小道的是他，结果叫苦叫累的还是他！才三天就坚持不下去了，嫌累、嫌脏、嫌吃得不好，还嫌她蓬头垢面，影响心情？！
　　52741第一次听到他嫌她脏还臭的时候都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当他确定不想再带她，把她赶到阿部猎芒身后的时候，她确定了，她没有听错。
　　并且暗自下了一个决定，有机会一定要打他一顿！
　　他们趁夜赶了两天路，卓司勰就吃不消了，大家只能改白天。到了第四天傍晚，卓司勰看到一条小溪，又嚷着要洗澡，祥瑞便陪着他去了。
　　52741话都不想跟他讲，自顾自在一旁烤鱼，
　　等卓司勰他们走远了，她便掏出几个小零件摆弄起来，那是她在拆完手术刀的时候顺手拿的，小材料而已，组装组装再安上通讯晶片，用她从皇宫一路带出来的能量球充点能量，就可以用了。
　　这些零件从互不相关的材料到如今逐渐成为一个怪模怪样的通讯器，她已经折腾了快半个月，这几天见缝插针的赶工，已经快完成了。
　　阿部猎芒在一旁冷眼看着，后来干脆把她面前的烤鱼拿到自己面前一并看管起来，翻了几轮鱼，突然提醒她：“祥瑞来了。”
　　“哦！”52741立刻藏起家伙，见祥瑞急匆匆赶过来，在行李中翻找出一个小瓶子，又往小溪跑去。
　　那小瓶子虽然用木塞塞着，但一拿出来，就有一股香味飘散开来，52741皱着鼻子闻了闻，翻了个白眼，很是受不了卓司勰的臭美。
　　野外洗澡还用香料，这货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等祥瑞走了，52741又掏出零件继续摆弄，她做得很投入，这是她在登陆矿星后为数不多开心的时刻，不管在哪种情况下，只要让她摆弄天物，她就打心底里高兴。
　　夜里光源不足，做到一些精细的地方，她不得不凑近了篝火细看，双眼瞪得老大，热气熏了脑袋也全然不顾。
　　阿部猎芒一边烤鱼，一边还要伸手把她被火烧到的头发撩开。
　　52741很不知好歹的撇头：“哎你挡光了。”
　　阿部猎芒：“……”他收回手，翻烤鱼的动作很像在转动捅入某人身体的匕首。
　　又等了许久，鱼都烤熟了，卓司勰还没见回来。
　　52741这边完成的差不多了，本想等他们吃完饭睡熟了好充能，毕竟充能的时候能量球的亮光有些诡异。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卓司勰洗完澡，有些不耐烦，对阿部猎芒道：“你去催催他们啊，这是要洗到什么时候。”
　　阿部猎芒已经开始吃鱼，闻言看看她：“你自己去。”
　　“我不能去啊。”
　　“为什么？”
　　“非礼勿视懂不懂呀大将军，不管他是不是我血缘上的哥哥，在这个文明里，不是夫妻看到果体跟相互强奸好像没什么两样，我是不介意啦，但他会不会崩溃我就不知道了。”
　　阿部猎芒在这方面的常识转换度显然不如她，闻言只能放下鱼，刚起身要走，突然一脚踢翻篝火，柴火散了一地，火眼看着就要熄灭了。
　　52741吓了一跳：“不就让你催一下人么你……咦？”
　　她感应能力没阿部猎芒强，但这时候也发觉不对了，有人正在快速的靠近这边，看动静，人数还不少。
　　她连忙抓了几把土扑灭了残火，跟着站了起来，躲在阿部猎芒身后往来人的方向张望。
　　月黑风高，若不是地面传来的震动，她还真什么都看不到。
　　“几个人？”
　　“七个。”
　　“来者不善？”
　　“不知道。”
　　“打得过吗？”
　　“……”阿部猎芒看看她，“看情况。”
　　“我去通知卓司勰？”
　　“别管他。”阿部猎芒竟然道，“他们冲着火光来，他不要蠢到出声就好。”
　　那卓司勰稳了。
　　52741一点不怀疑那家伙自保的本事，没祥瑞的保护他估计都能笑到最后，毕竟娇纵有人疼，懂事遭雷劈！
　　两人默契的后退隐入树后，静静的站在黑暗处，没一会儿就见几个人摸黑跑到了这儿，看穿着竟然是西圣军的装束，打头一人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余烬，低声道：“头儿，没跑远，还热着！”
　　“继续追！”
　　“往哪追？”
　　“他们既然往南，定是要去楚州，就沿着河继续追！”
　　沿河？等下！那儿有个娇贵的裸男啊！
　　两人这下待不住了，连忙跟了过去，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大叫：“这儿有人！”
　　“他跑了！”
　　“追！”
　　跑了？谁跑了？祥瑞？总不会是卓司勰裸奔吧！
　　两人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听到有人喊：“头儿！这儿有衣服！”
　　“有人在河里！”
　　“在这！”
　　就在有人发现卓司勰的那一瞬，阿部猎芒已经率先赶到，一个手刀从后面砍昏最近的一个人。旁边的追兵立刻发现了，拔剑冲了上去，52741正好赶到，斜刺里冲着他的后心就是一个肘击，那人噗的吐了口血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阿部猎芒仿佛料到她会解决这人，转身对着剩下的两人一个喉击，再侧身一掌，河边剩下的四个人转瞬间就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河边只有四个人，看来有三个去追祥瑞了。
　　阿部猎芒往溪中望了一眼，低声道：“我去找他。”说罢迈步往祥瑞离开的方向追去。
　　“诶！”祥瑞不是会武功吗，难道连三个追兵都解决不了？52741还没来得及说话，阿部猎芒已经跑没影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52741看着波光粼粼的溪水，有些发愣。
　　过了一会儿，水声传来，卓司勰从一块石头后面转出来，月光下，大半个胸膛露在外面，配合青白的神色，宛如志怪中的女鬼。
　　两人一个岸上，一个水里，面面相觑。
　　许久，52741才开口：“……你衣服呢？”
　　卓司勰神色很平静：“我还道你打算看到天亮。”
　　“……你有那么好看吗？”
　　“谁知道呢？”卓司勰耸耸肩，他在水中打了个冷战，朝一边抬抬下巴，“衣服还能穿吗？”
　　52741顺着他的指示在岸边看到了被踩的一团乱的衣服，有些好笑又有些尴尬：“好像，不大行，你有备用的吗？”
　　其实她问了也白问，当初要求轻车简从，大家都没准备换洗衣服，毕竟从徐州到楚州按平日只需要五天，就算抄小道也就顶多多个两三天，将就将就完全不需要换衣服。
　　卓司勰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那就扒了他们的。”
　　52741踢了踢脚边一个昏死过去的西圣军，皱着脸忍笑道：“这人的衣服也干净不到哪去啊，你当真要穿他们的？”
　　卓司勰沉默片刻，忽然扬脸一笑：“妹妹，你若不帮哥哥想想办法，那哥哥我只有得罪了啊。”
　　“哦？”52741抱胸，“怎么个得罪法？”
　　卓司勰不说话，只是一步步自水里靠近，离岸越近水便越浅，很快细腰就出了水面，再往下……
　　他停住了。
　　52741还在岸上大大咧咧的看着他：“怎么不上来了？”
　　卓司勰笑容从轻佻逐渐变得僵硬：“你当真要看？”
　　“我们一母同胞，有什么不能看的？”
　　“一，母，同，胞，”卓司勰这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很好。”
　　他说罢，干脆继续迈步，眼见着就要露出关键部位，52741正双眼发亮，忽然肩膀被猛地一掰，她飞似的打了个旋背过了身，抬眼就看到阿部猎芒正瞪着她。
　　他微微喘着气，面带怒气：“你在做什么？”
　　“啊？我……就是……”52741知道他过来了，但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对待，手指指后面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你刚才怎么说的？”阿部猎芒沉声道。
　　“我……哦！你说那个啊……”52741恍然想起自己方才打发阿部猎芒过来催卓司勰时，随口瞎扯的“相互强奸”论，猜测现在阿部猎芒大概以为自己在“强奸”卓司勰？忍不住有些好笑，“你别……”
　　话还没说完，阿部猎芒却突然放开她，冷着脸转头对旁边气喘吁吁跟来的祥瑞道：“给他找身衣服。”
　　祥瑞捂着手臂，看起来是受了点伤，他拿剑支撑着身体，应了一声，转身对卓司勰哭诉：“公子！我以为我能把他们都引走的，你没事吧！”
　　卓司勰差点就“失身”，此时太阳穴青筋直跳，咬牙切齿：“快给我找身衣服！”
　　“是！”祥瑞应是应了，却也犯了难，“可小的没准备备用的衣服呀。”
　　卓司勰猛地拍打了一下水面，溅起一片水花：“那就把你的脱下来！”
　　“啊？可属下的衣服沾了血……”
　　“你是要气死我啊？！”
　　“哎。”52741终于听不下去了，叹口气，“你们是弄不清楚情况吗？我们身后有追兵啊。”她捡起地上一团乱的衣服，抖了抖，“穿或死，你选一个。”
　　卓司勰喘着粗气，怒吼：“背过身去！”


第111章 天罗地网
　　洪泽湖畔，赤色的营帐沿湖铺建，一眼望不到边，旌旗在营帐间飘扬，列队而行的兵士如红海中的丝线，蜿蜒不断，穿梭其间。
　　季佑站在高处凝望着山下的兵营，神色晦暗不明。
　　“听说前夜有人假借令牌出城了？”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悠然，带着一丝调侃。
　　季佑转身，皱了皱眉：“不是让你歇息吗，怎么这么坐不住？”
　　“我现在一脚能踹死你你信不？”来人正是季佐，他此时一身文士袍，走得闲庭信步，完全看不出是断了一条腿的伤员。他走上前来和季佑并排，看着下面，神色悠然，语气却冷凝：“是那个女人吗？”
　　“有个女人。”
　　“呵，那定是她了，我就知道别说那山塌了，就是天塌了，她也死不了。”季佐冷声道，“阿燎可在其中？”
　　“听形貌，应该不在。”
　　季佐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他不会有事的。”
　　季佑不置可否，继续看着山下。
　　“我越想越觉得，卓司思的身份，应该与圣所有关。”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季佑道，“直说了吧，你就觉得她应该是个圣女。”
　　“是，个，圣女？”季佐笑了一声，“这天下究竟有几个圣女？以前几百年不来一个，现在来了一个又一个？你又不是没见过卓司思，她像圣女吗？”
　　“谁说不像了。”季佑道，“你道我为何才一眼，便把她记住了？”
　　“她长得确实不错。”
　　“她眼神也不错。”
　　季佐挑眉：“眼神？”
　　“你还记得前圣女吗？”季佑望着前方，眼神悠远，似在回忆。
　　“怎么不记得，意气风发的新任大统领，见到她就像狸奴见了老虎，尾巴都不知道往哪夹。”季佐嘲笑道，“我倒是一直好奇，她见到你那次，究竟与你说了什么，你这般如临大敌的。”
　　季佑神色平静中带着冷漠：“她说，你是什么。”
　　季佐愣了一下。
　　不是“谁”，是“什么”，这两者之间，可有天壤之别。
　　“她是何意？”
　　“我告诉她，我是新任的大统领，统帅五万西圣军，戍卫西疆。”
　　那时候季佑还有少年意气，这般回答分明就是在赌气。季佐理解他的心情，点了点头：“然后？”
　　“然后，她说，”季佑顿了顿，道，“你不该存在。”
　　季佐这下真的愣住了，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一直对前圣女敬谢不敏，既不像其他凡人那般追捧迷恋，亦不像所外士子那般口诛笔伐，却不料原来其中还有这个关结在。
　　“这是为何？你又为何从没和我说过？”
　　“她不觉得你不该存在，你便好好的当你的管事便是，”季佑道，“她既然觉得我不该存在，那我无论如何都得存在下去。”
　　季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那那次去扶棺……若是她……”
　　“若她死了，我也想确认一下，若她没死……”季佑没说下去，但兄弟连心，季佐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佑，”季佐叹气，“你瞒得我好苦。”
　　季佑却笑了一下，转而道：“所以，话便说回来了，你说我为何对卓司思念念不忘？”
　　季佐摇头：“你都说过你初见她时话都没说，总不会她其实也说你不该存在吧。”
　　“不，是她的眼神。”季佑垂眸道，“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那次客栈中，她看我的眼神，与那女人在所中第一次看到我时，一模一样。”
　　季佐无言，他身为大管事，一直觉得前圣女对自己还不错，和颜悦色，如沐春风，虽然总让他有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但那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并没觉得哪里不妥。可从季佑的态度看，前圣女对他，分明完全是另一套态度。
　　“什么眼神？你倒是与我说说。”
　　季佑眼神冷清：“我也说不清，但回头想来，大概就如我们看树，看草，看鸡，看狗一般。”
　　“什么？”季佐失笑，“那是什么眼神？”
　　“或许这就是前圣女所谓的，你不该存在吧。”季佑冷声道。
　　季佐闻言，仔细回想了一番，脑中把卓司思的样子都过了一遍，仿佛有些认同，却更多的是疑惑。
　　他自然是想不到52741初见季佑之时还没进入状态，看什么都是原住民，是人是狗于她无异。
　　但等他与52741遇见时，52741早就已经混出了心得，进入了角色，若不是那时候对52741来说任务情况过于复杂，为了摸清形势不得不缩手缩脚，恐怕早就已经如现在的阿部猎芒一样，被她神经兮兮的本性整到自闭了。
　　季佐再次摇头：“或许我们说的不是一个人，也有可能她现在已经隐藏了本性，此事看来还是得从长计议。”
　　“很快了，”季佑道，“我不会让她回到元以臻身边的。”
　　季佐笑了下：“你这是为我的腿，还是为了你自己？”
　　“是我们，”季佑道，“本所的人都知道阿燎与我们一道长大，还发出那道态度暧昧的圣所令，总不会是在等阿燎决断，定是还有其他原因。”
　　“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季佐无奈，“圣女当真会一个接一个来吗？”
　　“或许以前不会，但如果前圣女是被凡人所害，那便不好说了，”季佑道，“卓司思可能确实不是圣女，但肯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季佐低头看着自己隐藏在袍子下的假肢，神色冷漠：“一个突然出现的，懂天物，主动进宫，却又不是隐族的女人。”
　　“对，这不是圣女所为，又是什么？”
　　“不对，那她应该早就从阿燎那知道了你的动作，又为何不提醒小皇帝？”
　　季佑叹了口气：“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圣女不保皇，还是圣女？”
　　“若是她觉得是小皇帝谋害了前圣女……”
　　“却又为何还在他身边呆那么久，一起逃亡一起涉险，还不报仇？”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罢了，”还是季佐先放弃思考，“我现在已经是闲人一个，无欲无求了，你可还是西圣军的大统领，箭在弦上，先打下这天下，再料理那些个小事吧。”
　　他挥袍转身，漫步离开：“一个女人罢了，就算会点奇淫技巧，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季佑翘了翘嘴角，转头看到前方一片翻涌的红色，又想起了与卓司思初见时，她的一身红衣和她看过来的眼神，笑容逐渐消失。
　　一个传令官走到他身边，躬身道：“启禀大统领，泗州军已将您要的人赶入楚州，白将军问何时收网？”
　　“告诉白岚，要活的，其余自己看着办。”季佑道，没等传令官应声离开，又道，“女的活着就行，其他的，生死不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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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被包围了？”52741趴在一块石头上往下看，前往洪泽湖的山间小道上，一队红衣士兵正在休息，只有三人警戒。
　　阿部猎芒坐在石头背面：“还有别的路吗？”
　　他的精神力是全方位感应，对于地形的敏感度还没矿种的精神波高，最方便的自然是直接问52741.
　　52741还没回答，石头后的树丛一阵窸窣作响，祥瑞和卓司勰艰难的钻了出来，卓司勰大口喘气：“呼！累死我了，怎么办，河道上也有西圣军，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这？”
　　自第一天被追兵发现，之后好像周围所有的西圣军都与他们较上了劲，对他们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几天功夫，马也丢了，行李也不要了，四人如被猛兽追赶的小兔子，硬是跑出股慌不择路的感觉。
　　一开始谁都不相信他们四个人会被这么“隆重”的对待，可当阿部猎芒郑重确定他们是被有计划的“赶”到这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连52741都不觉得自己有被这样对待的分量，毕竟除非圣子燎活着并且告诉季佑她的“真实身份”，否则一个正在与这个国家的掌权者对抗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费心费力的来抓他们？
　　“还有别的路吗？”这一次轮到卓司勰来问，他瘫坐在地上，仰头大口喘气，祥瑞也累，但还是蹲下来给他擦汗。
　　阿部猎芒看向52741,52741摇了摇头。
　　“前面应该有人等着，”阿部猎芒只能道，“他们已经开始收网，除了闯过去，没别的办法。”
　　“闯？”卓司勰指指自己，“包括我？”
　　52741嫌弃的看着他：“再确认一遍，你真的不会武功？再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啊。”
　　卓司勰冷漠的看回来：“我都相信了爹为了让你强身健体给你请了师父教你武功，你就不能信我天赋异禀确实不靠武功活到那么大？”
　　52741点头：“行。”她没法在山里逃命的时候还装得身娇体弱，只能适度暴露了自己过于健康的体质，顺便压一压卓司勰的好奇心。
　　可卓司勰不知道是生性多疑还是就是疑她，反正总拿这个理由刺她，摆明了不信。
　　她转向阿部猎芒：“你有把握吗？”
　　阿部猎芒：“要看他们的目的。”他往石头后望了望：“如果只是抓活的，可以闯。”
　　“如果不是，就可以去死了是吗？”卓司勰反应飞快，他皱着脸，“我是造了什么孽，为何感觉遇到你们后事情的难度就陡然拔高了呢？”
　　52741有些尴尬，她觉得这还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存在。现在季佐应该已经回到了季佑身边，这两兄弟凑在一起会迸发什么脑洞她毫无头绪，最大的可能就是季佑为了让季佐的腿有一个十二时辰保修服务来抓她。
　　但是至于吗，季佐明知道他的腿至少有好两年是不会有问题的。
　　她心虚不说话，阿部猎芒和卓司勰就一起看着她，许久才达成共识似的，同时转开脸，卓司勰叹着气起身：“罢了，都到这份上了，除了闯一闯，还能怎么办。”
　　“要不，实在不行……”52741讷讷的，“我先自投罗网试试？”
　　“如果他们不要你呢，你不是白去了？”卓司勰嘲讽道，“妹妹啊妹妹，我好歹是相府一男丁，怎么想都是我比较贵重吧。你不过一介女子，撑死算个贵妃，抓了你有什么用，要挟那个心有所属的皇上？”
　　如果卓司勰是真心这么觉得，52741反而坦然了，可他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去送，52741便越发有些过意不去。
　　但她也确实不再坚持了，毕竟对方到底所图为何，大家都不知道。
　　“长林，”卓司勰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语气郑重的对阿部猎芒道，“我们之中应是你武功最高，若这遭我过不去，你千万记得将这个交给皇上。”
　　这临终托孤的语气让一旁的祥瑞眼眶一红，他涩声道：“公子，祥瑞一定会拼死护你的，你不要这样。”
　　阿部猎芒却很不客气，二话不说接过了锦囊塞进怀里，点头道：“我尽量。”
　　似乎没想到他那么干脆利落，卓司勰愣了一会儿，才望向52741.
　　52741眨了眨眼：“怎么，也有东西交给我？”
　　“你想得美，”卓司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找皇上也有事吗，万一这次我们都过不去，你就没什么要托长林带的？”
　　你放心，阿部猎芒死在这，她都不可能过不去！52741手里的锑之力蠢蠢欲动，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合理证明自己生存能力的理由，就听阿部猎芒道：“我会护着她的。”
　　其余人一愣，52741都没想到他那么直接，惊讶的看向他。
　　阿部猎芒一脸严肃：“她就是我的任务。”
　　听着还有点说服力啦，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有这感觉的不止52741，卓司勰的小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眯起眼：“你俩，真的没事儿？”
　　“什么事儿？”52741也眯起眼，一脸威胁。
　　都到了这份上，卓司勰自然什么敢说出口：“我早就想问了，之前你们俩，孤男寡女，山里野外的……”
　　我俩还天蝎矿种，星辰尸海呢！
　　52741正想着怎么喷回去，阿部猎芒又先开口了，继续他那正义的表情：“她是元以臻的妻子。”
　　卓司勰语塞，再次来回看了他们几眼，点点头耸肩：“好吧，只要你们能把锦囊带到，说什么我都信。”
　　他话音刚落，突然山下传来一阵骚动，那群在林间小道歇息的西圣军忽然全都拿着武器站了起来，脚边躺了两具尸体！
　　“什么人？！”
　　“有暗箭！”
　　“不，不是暗箭……呃！”一个正在叫士兵突然被林中飞出的一个银色的盘子削掉了半个脑袋！
　　那盘子仿佛是活的，一击即中，又立刻飞了回了林子！
　　52741从石头后猛地往前一凑，瞪大了眼。
　　这一幕，似曾相识！
　　紧接着，一群穿着古怪的人，带着各式更加古怪的武器，从林间飞奔出来，一头扎进士兵之中，转眼间便血肉横飞！
　　他们后面，有一男一女缓缓跟了出来，站在一旁看着，仿佛头领一般。
　　“咦？！”一边跟着看的卓司勰看到这两人，惊讶叹了一声，忍不住看向52741和阿部猎芒，“那不是……”
　　52741微微张着嘴，有些搞不清状况，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啊，是啊，是她……”们。
　　那站在一旁看的，不是萧若骐和圣子燎是谁？
　　只是，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看起来他们不仅没被俘虏，好像还在指使那群隐族杀人啊？！


第112章 知道太多
　　隐族的战斗方式，主要走的还是出其不意的路线。
　　在他们身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东西，可能掏出来就是个大杀器，而且普遍手长，绝大部分武器都带远程攻击的能力，你以为你躲过了，其实并没有。
　　但普遍远程不代表他们近战就弱，他们几乎人人都有安装部分外骨骼，原本穿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来，可当有西圣军终于寻到机会冲着某个隐族的手臂一刀砍下去时，连远在高处石头后面的52741都听到了响亮的“铛”一声。
　　但西圣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本就在守株待兔，此时不管出现的是谁，一遇袭，立刻便有人掏出一个牛角，用力的吹了起来。
　　号声雄浑嘹亮，回荡在整个山谷中。
　　隐族在混战中还没反应，倒是萧若骐脸色一变，拉着圣子燎再次躲进林中。
　　“来了！”祥瑞没挤上最佳观赏位，反而站得高看得远，最先指向林间小道的尽头。众人刚看过去，就见一队骑兵自拐弯处突然杀出来，领头那人白衣红马，手持一把长刀，如一道闪电扎入了战团，转眼便有一个隐族被挑飞了出去！
　　后面的骑兵立刻跟上，十几匹马愣是跑出钢铁洪流的气势，瞬间淹没了整个战局！
　　再是钢筋铁骨，也不可能扛住骑兵冲阵！隐族本就乌合之众，一被冲散顿时乱了套，本来就寥寥的配合此时丧失殆尽，只能各自为阵，勉力抵抗，偷袭变成对战，双方乱成一团。
　　骑兵队本就擅长来回冲杀，一旦陷入混战也容易被困死，但此处地形却并不利于骑兵发挥，第一轮冲锋过后，很快骑兵队就被隐族拖住，就见高头大马上骑士不断往下挥砍，看似威武，却越来越吃力。
　　隐族虽然并没有事先准备好对付骑兵，可扛不住他们奇诡的装备多，有人掏出了一个小风车一样的东西，握住把柄飞快的转了一圈后，风车侧面突然射出几十根短箭，几乎全部打在了马身上。
　　一匹马嘶鸣一声轰然倒下，马上的骑士腿上也中了一箭，摔下来勉力抵抗了两下，被乱刀砍死。
　　白衣骑士此时已经半身浴血，见状挥枪转身，抬头打了两个唿哨，哨声一长一短尖利高亢，周围的西圣军闻声立刻转身朝他围了过去，像是被收起的渔网，沿途合作绞杀“网”中的隐族，一旦有自己人倒下旁边人便立刻补上，网于是越来越小越来越紧密。
　　隐族也因此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间，他们没有指挥，但也自觉的集合起来，可没等他们乱哄哄的集结在一起，唿哨声再次响起，刚收缩阵线的西圣军忽然齐声大喝，最前排的人快速冲出去见人就砍，一经得手绝不停留，立刻缩了回来！
　　最中间的骑兵也趁机张弓搭箭一顿齐射，隐族这边又是一阵惨叫，他们虽然武器花样多，但是经验却不足，骑兵一来，人数还少上了好多，当下相互推搡着不敢冲上去。
　　两波唿哨，形势瞬间逆转，躺了一地的尸体赤红了西圣军的双眼，他们在白衣骑士的指挥下士气大振，恶狠狠的瞪着前方的隐族。
　　此时，突然有人自隐族中冲出来，甩手往西圣军中扔出一个东西，那东西自半空中突然爆炸，火星四溅，落地的时候浓烟向四面汹涌的滚出，瞬间吞噬了所有的西圣军！
　　夭寿，烟，烟雾弹？！
　　52741惊了，她都快忘了世界上还有这种逃跑神器！
　　“面罩！”那个投掷的人声音意外的尖细，“冲进去杀了他们！”
　　隐族愣了一下，这才纷纷带上各自的奇形怪状的面罩，有的只保护眼睛，有的只保护口鼻，极少有全套的，但戴完后，他们却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四散要逃跑！
　　“追！”烟雾中，一个阴冷的声音掷地有声，西圣军纵使猝不及防之下吸入了浓烟在不断咳嗽，还有人身上被火星溅到着了火，却毫不犹豫的听令出击，撒开腿追了过去！
　　“糟了！”卓司勰低吟一声。
　　隐族逃跑的方向，不正是他们所在之处？！
　　“快跑！”52741立刻转身，却被阿部猎芒一把拉住：“那儿有人正在赶来。”
　　52741停住，想起来之前卓司勰和祥瑞便是去后面河道探路，看到那儿也有西圣军。此时肯定也听到了方才西圣军求援的号角，赶过来了！
　　所以他们也被包围了？！
　　“这怎么办？”她话是这么说，五指却已经微微张开，意味分明。
　　阿部猎芒看了一眼她的手，没说什么，此时已经有一个隐族迎面冲到石头前，阿部猎芒突然起身一拳直击他的胸口，那人喉口咕噜了一声，什么反应都来不及有，仰面飞了出去！
　　他的异状自然惊到了其他人，立刻有隐族惊恐的大喊：“有埋伏！”
　　话刚说完，已经被祥瑞一剑刺穿前胸，倒了下去。
　　隐族被前后夹击，也发了狠，见前面人不多，干脆举起武器大吼着冲上来。
　　“拼了！”
　　“冲过去！”
　　若是一般人，52741就缩着让阿部猎芒单挑了，可碰到隐族她实在没法袖手旁观，一把按住卓司勰的脑袋叫了声：“躲好！”随后也起身迎了上去，刚抬头就看到一根尖刺被铁索连着直冲向她，她歪头躲过，抓住铁链用力一拉，抬手一掌，将铁索的主人打得猛吐鲜血。
　　解决了这个，她也跃出石头，对着一个冲向阿部猎芒的隐族拳脚相加，几下打翻后，其他隐族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立刻冲了过来，刀枪齐上。再诡异的武器在52741这也像是玩具，她连躲带劈，接连解决了两个。
　　就在寻找下一个对手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耳边一热，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却依然感到耳尖和后脑一阵刺痛，耳边听到卓司勰的惊呼，她一摸，满手的血。
　　是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52741往攻击源看去，冷不丁看到一个黑衣大汉身后，缩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他的名字瞬间冒出脑海。
　　瓶九！那个将她和季佐几个带到沈轩那的人。
　　此时瓶九手里举着一个竹筒一样的东西，竹筒上密密麻麻都是洞，下方垂着两个长柄，仿佛扳机一样，筒顶黑乎乎的洞口正对着她！竹筒后面，是他阴森狠辣的笑！
　　他抬起手了，他准备下一次攻击了！
　　不是连发！52741瞬间确定了这点，她丝毫不惧，闪身冲了上去，后面是卓司勰惊怒的叫声：“司思！别过去！危险！”
　　可他却只能看到他那“武功平平只是力道大”的妹妹，如鬼影一般接连闪过三个隐族，待冲到那偷袭的中年人面前时，抬手勾住一旁企图拦截她的黑衣大汉的脖子，一把掼倒在地，另一只手直接伸出掐住了那中年人的脖子！
　　瓶九惊慌至极，他万万料不到在经过这样的攻击后这个女人还敢冲上来，换弹的手剧烈发抖，等换好时52741早已冲到他面前，扼住了他的咽喉，可此时他的枪口也恰好对准了她的心脏位置！
　　开枪快还是被掐死快？这根本毋庸置疑！瓶九胜券在握般狞笑一声，正要扣动扳机，却忽然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连手指都没法动一下，直接软倒在地。
　　52741这次靶向辐射是用了全力，瞬间把两人置于垂死状态，她一把夺过他的枪，一摸便知道，又是类似于冲击器一样的东西，只是瓶九的比石老八的更高级点，能够充气后形成致密气弹，难怪攻击无形无声。
　　她听到身后阿部猎芒正赶来，卓司勰还在大叫“司思”，低头看了眼瓶九，毫不犹豫的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枪。
　　身后阿部猎芒脚步一顿，她头也不回，动作熟练的给冲击枪打气，又给了那黑衣大汉一枪。
　　致密子弹极小，打入脑袋连血花都没有，两人瞬间死了。
　　52741一把折断了冲击枪，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拍，将扁了的枪体远远的扔了出去，这才拍拍手，一脸轻松的转身。
　　阿部猎芒在她身后，刚好拦住了一个冲向她背后的隐族，他看着她，也一把扭断了那人的脖子，随手扔在了地上。
　　逃上山的一共十来个隐族，几分钟就被收拾光了。
　　“为什么？”他问。
　　“你为什么？”52741反问。
　　阿部猎芒：“正当防卫。”
　　“我也是啊。”
　　“补刀不是，”阿部猎芒看了看山下，那儿西圣军也已经追到了面前，快速道，“你明知道被你辐射活不了多久。”
　　“哎，”52741挠挠头，往卓司勰那儿看了一眼，他正被祥瑞拉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她转回对阿部猎芒道：“他认识我，他可能怀疑我弄塌了山，明白？反正要死，干嘛留着给我添麻烦？”
　　连石老八这种从头到尾没和她说过话的哨兵都这么怀疑，瓶九这个乱军中要取她首级的就更别提了。她暴露什么身份都行，但就是不能暴露她非人的身份，尤其是那种有大规模破坏能力的！
　　阿部猎芒沉默了一下，忽然左右看起来，道：“那几个没死，你看看有没有认识你的。”
　　好家伙！真?友军啊！
　　52741连忙看过去，确信没有人认识自己，便摇摇头，不逼着阿部猎芒杀生了。
　　此时，西圣军已经冲到面前，看着躺了一地的隐族，发了下愣，最后不约而同的举起武器对准了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52741根本没想过和西圣军撞见要说什么，此时小脑瓜正火速运转着，突然听到一个西圣军惊讶道：“你是卓司思！宰相家小姐！”
　　“？？？”她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52741正发愣，就见打头的西圣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赫然就是一个画像，他看看画看看她，确定道：“就是你！”
　　52741：“……我，我被通缉了？”
　　闻言，阿部猎芒直接一步迈到她身侧，摆明了保护的姿态。西圣军见状，立刻警惕的举起了武器，盯着他。
　　阿部猎芒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没什么特别的眼神，但52741还是看明白了，他在问她什么打算。
　　杀过去？还是从了？
　　52741其实有想过如果没西圣军逮着会怎么样，她是想继续到元以臻身边作妖的，可若真不得不和季氏兄弟他们碰上，也不是什么必死的情况，反而如果现在硬是反抗，能过得了这关，也不一定走得出下一关。
　　她叹了口气，拨开他：“我跟你们走。”
　　西圣军集体松了口气，领头的气势立刻上来了，一挥手：“其他人也带上！请将军定夺！”
　　虽然料到他们不可能放过剩下的人，但听到这话，52741还是叹了口气。卓司勰身负重任，看来这次他终归是错付了。
　　她回头看了卓司勰一眼，却见他乖乖的站在那，神色迷离，一副路人的样子。
　　西圣军围着他们走下小坡，回到了方才发生战斗的林间小路，那儿骑兵都下了马，正在收敛尸体。52741四面张望了一下，果然没有看到圣子燎和萧若骐的身影，只有那个白衣骑士正拄刀站在路边，一手拿着一个圆盘翻看着。
　　等他们走近了，抬眼看了他们一下，眼光忽然定在了阿部猎芒身上，眯了眯眼，缓缓咧出一抹诡异的笑。
　　“认识？”她轻声问。
　　阿部猎芒不动声色：“嗯。”
　　“不要说话！”旁边的西圣军喝道，把他们往白衣骑士那儿赶，可还没走到，就听一旁有人叫道：“将军！这儿还有个活的！”
　　白衣将军挑了挑眉，眼睛还看着阿部猎芒，随口道：“带过来。”
　　几个人都望向被拖过来的人，一看清那人，52741长长的叹了口气。
　　“认识？”这次轮到阿部猎芒问她。
　　“嗯。”52741心里苦笑。
　　她方才就觉得扔烟雾弹的人声音有些耳熟，此时看到了更是直接确定了，这人她确实认识，两人还是相互认识。
　　女孩儿，十二三岁，瘦小，一身补丁，胸前的布袋子里，一只黑猫正探头探脑。
　　二花，将她和季佐一行骗进隐族基地的人。
　　能留吗？她知道多少？她为什么在这？她爷爷呢？
　　这可怎么搞，她要为了隐藏身份变身杀人狂魔吗？


第113章 白衣白岚
　　“将军，就是她！朝我们扔了那妖物！”
　　两个士兵将二花扔到了白衣将军面前。她身上满是血迹，双腿无力的垂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样子很是凄惨。
　　白衣将军长刀伸过去，在众人骤然紧绷的眼神中，用刀柄轻点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冷笑：“冲进去，杀了我们，嗯？”
　　二花一只眼睛充血肿着，睁都睁不开，只有剩下那只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
　　“那是什么东西？”白衣将军轻声问，“你扔过来的。”
　　二花不说话。
　　白衣将军手轻轻一翻，刀刃飞快的在她脸颊划出一道血口，又在她头下坠时用刀柄飞快的接住，白衣将军在二花喷火的怒视中再次问：“那是什么？”
　　他用眼神描摹着她的脸：“下一次，就割鼻子了。”
　　二花嘴唇剧烈颤抖着：“渡，渡仙瓶。”
　　烟雾弹就烟雾弹吧，还渡仙瓶，真会起名字……52741眨眨眼。
　　“怎么做的？”白衣骑士又问。
　　“不知道。”这次二花答得飞快，“我们不配知道。”
　　白衣将军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在下白岚，西圣军前锋，你若将这渡仙瓶的做法告诉我，我可以保你性命无忧。”
　　旁边的阿部猎芒听到了这个名字，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二花眼中满是绝望，她哭了起来：“可，可我，真的不知道。”
　　白岚叹息一声，文士一般清俊的面上满是哀愁：“那你就不配活着了。”
　　二花闻言，眼中盈出了泪光，她哀求一般的四面看去，52741暗呼不妙，却已经来不及躲，被她的目光抓个正着。
　　一看到52741，二花就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正要张嘴，52741飞快的朝她笑了笑。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笑容是什么样的，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在讨好还是在威胁，可是一笑之后，二花却面露惊恐，随即颓唐的垂下了眼眸。
　　啊，莫非方才是威胁的笑？
　　但不对啊，她真的只是随便笑笑呀！52741想到之前瓶九见到她时的反应，心里一沉，猜想他们这群人呆在一处，肯定有分析过山塌的原因，她一定稳坐罪魁祸首名单前列。
　　纵使是这么飞快的一个互动，依然被白岚抓个正着，他的目光毒蛇一般跟了过来，在52741身上逡巡着，嘴角一扬：“卓小姐？”
　　“……”52741警惕的看着她。
　　“与这孩子是旧识？”
　　52741想了想，点了点头：“一面之缘。”
　　“哦？我们大统领很看重小姐，莫不是因为小姐交友广泛？”
　　“啊？难道不是因为我好看？”52741一脸无辜。
　　白岚破天荒的被噎住了，对她的不要脸刮目相看，许久，他才笑起来：“好不好看，在下不知道，但论自负，姑娘着实非常人可比。”
　　52741昂首坦然接受他的评价。
　　白岚又道：“既然卓小姐与这孩子有一面之缘，那如何处置这孩子，卓小姐可有头绪？”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你会听我的？
　　52741心里杀声震天，面上却一脸慈悲：“她还是个孩子。”
　　“哦，那便更要……”白岚突然手腕一翻，一刀砍在了二花的脖子上，血液尚未喷溅而出，便听他柔声道，“斩草除根了。”
　　这一下来得极快，52741都没反应过来，二花已经捂着自己的脖子咯咯的倒下，血液快速的透过指缝渗了出来，她没有看白岚，而是死死的盯着52741，另一只手摸着胸前黑猫的头，眼里流露出一丝哀求。
　　“喂！你！”52741叫了一声，拨开面前的人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二花，转头怒视白岚，“我都说了她只是个孩子！”
　　白岚收了刀，眼含讥笑：“你的眼神可不是这般告诉我的。”
　　52741语塞。
　　“既然不会做那什么渡仙瓶，那这孩子便是个祸患，留着何用？”
　　“……”道理我都懂但是……52741感到手上沾满了血液，温热到烫手，二花已经双眼翻白，却还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胸前拉去。
　　手掌下，黑猫“芝麻”在皮袋子里，朝52741发出嘶嘶的低吼声。
　　52741会意，她不顾芝麻的挣扎将整个皮套拆了下来，拎在手里，二花这才松开手，又看了她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手垂落在地。
　　芝麻还在嘶嘶的威胁着她，却被皮套卡住脖子没法窜出来挠她，52741像拎着颗炸弹似的拎着皮袋，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无奈。
　　“看来，”白岚在一旁凉凉的说，“二位也并非一面之缘而已。”
　　52741心情很复杂，低头撸了撸猫猫头，不看他。芝麻喵喵叫着，拼命伸长脖子来咬她。地下它主人的血已经流了一地，它咬不到52741，便转而伸长脖子往二花的方向看，叫声更加嘶哑。
　　52741忽然心酸了一下。
　　不是因为二花，而是因为芝麻。
　　她想到自己离开这么久，她的狗子是不是也这样慌张失措。离开军营后她独自一人满宇宙出差，只有狗子陪伴她，那是一只龙首犬，混血，凶悍嗜血不说还情绪不稳定，跟一块石头都能撕咬半天，是联盟明文规定公共场所禁行物种。以至于她每次出门就要把它关家里，它都会发狂打滚哀嚎半天。
　　那是它在害怕，她知道。
　　……不就是现在芝麻的样子吗。
　　52741想哭，伸手去摸芝麻的头，此时芝麻终于把爪子从头边挤了出来，毫不犹豫的去抓她，尖利的爪子瞬间在她手上划出三条血痕，皮开肉绽。
　　52741视而不见，忍着芝麻的抓挠强行按住它，最后干脆学着安慰狗子的办法，把脸都贴了上去，额头立马被挠了几个血口子。
　　她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将精神波传递过去，那是他们矿种的语言，他们不用声音和词字表达感情，只有各种精神波。
　　芝麻立刻安静了，它的叫声停了停，弱了一点，带着点不甘，又叫了几声后，声音恢复了奶声奶气，最后停了下来，转过脸，小心的舔了舔52741脸上的伤口。
　　猫舌头带着倒刺，52741反而更疼了，可她忍着让它舔了几口，才算安抚了怀里的黑猫，满是血的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抬头松了口气，转头面对众人。
　　半张脸都是血痕。
　　离她最近的西圣军甚至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白岚干脆愣了，怔怔的盯着她。
　　“你刚才说什么？”52741问，“我没听清。”
　　白岚眨了眨眼，张嘴想说什么，可嘴唇颤抖了一下，又闭上，他转而翘起嘴角，像是想笑，可嘴角都颤抖了，于是又垂下。
　　他呼吸有些急促的转过头，往四周看了一圈，这才回神似的提气喝道：“愣什么！走了！”
　　所有西圣军恍然回神，近乎慌乱的列队整军，本来押着52741的西圣军犹豫了一下，上前朝她伸出手，可到底没敢抓上来。
　　“卓小姐……”白岚正要说什么，突然有人自后面挤过人群蹿上来，一把抓住52741的胳膊，厉声叫道：“谁敢碰她！”
　　白岚眯眼看她：“你是谁？”
　　“我是她哥！”卓司勰气得脸都扭曲了，脸上竟然还有泪痕，又叫了一声，“她哥哥！”
　　白岚冷眼看了看他身后，两个负责押卓司勰的西圣军瑟瑟的站在一旁，触到他的眼神立刻跪下：“将军！我，我们，他……”
　　“怎么着？！我妹妹都这样了！你们还要用你们那脏手碰她不成？！”
　　“……”白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
　　“司思，你还好吧，能走吗？”卓司勰扶着52741，仿佛她不是毁容，是断腿。
　　52741一时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随意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无所谓道：“没事。”
　　“你的脸……”卓司勰欲言又止，低头掏出手帕小心的给她擦，“没事，哥找天下最好的大夫，一定给你医好！”
　　“……不用。”别好得太快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不用！就算留了疤嫁不出去，以后哥得养你的，抬头不见低头不见，你也得让哥看见心情好啊！”
　　“……你高兴就好。”找机会得用工兵球偷摸把伤口稳固一下，不知道隔多久弄一次比较真实。
　　“这猫……”卓司勰低头看了看，芝麻缩在了皮袋子里，只露出两只绿眼睛，警惕的看着她，“你要养便养，但指甲得剪了！”
　　“没事，我会处理的。”芝麻的爪子什么材料她还没研究，不知道能不能剪。
　　“一定得剪！”
　　“好好好剪。”
　　“你俩快点！”跟在一旁的西圣军不耐烦了，催促道。
　　卓司勰瞪了他一眼，回头带着52741跟着队伍往前走。
　　52741走了几步，忽然感到有股暖流自右手的手心往上蔓延，一路流过脸颊涌到头顶，伤口的刺痛瞬间减缓了。
　　她一惊，连忙抬头看向前面，阿部猎芒被两个西圣军一左一右押着，手上还绑着绳索，没有任何异状。
　　可天蝎精神力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特别动作，她几乎肯定了这精神力是来自前方那家伙。
　　热流持续着，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了，甚至一时间辨不清自己脸上的伤口在哪！
　　别呀！不会还给她治疗吧？！她伤口要是唰得好了！她会被旁边正嘤嘤嘤的“亲哥”绑起来烧死啊！
　　52741在脑子里念叨了几遍“停停停”，可热流还在持续，她急了，只能转头对卓司勰大声道：“我伤口很大吗？！”
　　方才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现在突然紧张兮兮，卓司勰愣了一下，连忙道：“不大，不大，就一点点，你别难过！”
　　别安慰我啊我要听真话！52741气死了，她抬手要去摸方才有伤口的地方，却被卓司勰眼疾手快的拦住：“别摸！手上脏！”
　　我要摸！我要知道伤口还在！
　　52741绝望了，只能徒劳的去观察卓司勰的反应，她眼神认真，幻想着想从卓司勰瞳孔里看到自己的伤口，可卓司勰却转过眼，难过道：“真的没事，你相信哥，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52741再次想哭了。
　　她脑子疯狂转着，终于想了个说辞：“我，我刚才觉得不痛了，还，还想着，是不是伤口突然好了，我，我又变好看了……”
　　前面阿部猎芒顿了一下，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热流缓缓消失，痛觉又回来了。
　　这一疼猝不及防，52741龇牙咧嘴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耳边听卓司勰强笑道：“说什么呢，我妹妹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是不是，祥瑞！”
　　祥瑞被绑在一边，看都不敢看52741，红着眼睛连连点头：“对，七小姐永远是最好看的！”
　　谢谢，谢谢你们，52741被疼到感动涕零，终于流下了眼泪。
　　这时，起码走在前面的白岚突然回头，认真的看了她一眼，诡异的笑了笑，道：“怕什么，就是大统领不要你了，大不了我娶你好了。”
　　“？？？”
　　52741一惊，眼泪嗖得吓了回去。


第114章 真假卓七
　　52741跟着队伍走到楚州边界时，已经快精神分裂了。
　　对于毁容这件事，周围人似乎比她本人还在乎，以至于时刻注意着她的精神状态，把她的无所谓当成逞强，把她偶尔提出“洗漱”的要求当成要偷摸自尽。
　　幸好还有一个知情的自己人阿部猎芒，能够在她借“三急”去稳固伤口的时候，给她做监护人。
　　但即使是这样，往自己脸上划拉伤口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人家对着水面梳妆，她则要对着水面割脸，情形甚是诡异。
　　幸而他们本就离楚州不远，走了一天多，他们就到达了前线，彼时季佑的西圣军和元以臻的元军已经交战了有十天，战况焦灼，洪泽湖一片赤红。
　　白岚越靠近军营神色越是凌厉，待到了门口时，还没等守营的西圣军行礼，便扔下一句：“将他们带到大统领帐外。”随后拍马冲了进去。
　　守门的西圣军面面相觑，幸好还有白岚的副将秦徊能够担事儿，连忙上前道：“这些是大统领的贵客，劳烦兄弟领个路。”
　　“贵客？”营卫看了看最前头的阿部猎芒手上捆着的绳子，又看了看后头52741脸包得像个麻风病人，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敢得罪白岚，还是让出了路：“大统领正在主账商量大事，我先领你们到边上候着吧。”
　　“多谢多谢。”
　　于是他们就这么被领进了西圣军的前线大本营。
　　营中宛如炼狱。
　　战况显然极其惨烈。
　　虽然临近傍晚，这一日的战斗暂歇，可南面洪泽湖方向的浓烟滚滚不断，沉积在军营上方如压顶的乌云，飘散不去。
　　黑云下方，士兵成群结队的来回奔跑着，每个人都灰头土脸，面色疲惫，虽然还带着一丝剽悍之气，可是手中的刀枪已经豁口，藤甲破破烂烂，红衣上的血迹凝结发黑，脚底的黑色布靴和束带已经浑然一色。
　　“再来几个人！把兄弟们带回来！”
　　“大夫！大夫！他的手断了！”
　　“止血粉！哪里还有止血粉？！”
　　“啊啊啊！大夫！好疼啊！！！”
　　“……”
　　一批批的伤员被担架运下来，担架不够就人扶马驮，还有伤势尚可的人就一瘸一拐自己走，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
　　夕阳西下，炽烈的阳光穿透了浓烟打在这些人身上，丝丝缕缕的，场景层次丰富，色彩浓烈，仿佛美好的画作，却溢满了浓郁的血腥和腐臭味。
　　“怎么会这样……”带队往前的秦徊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惊讶到红了眼眶，声音颤抖道：“怎么会这样？！”
　　纵使对眼前场景已经司空见惯，前面的营卫还是回头，声音沙哑道：“狗元兵不知为何，兵力远超过我们，很多好像都是临时应招的百姓，但都凶悍不要命，与我们有仇似的，他们的主力混在其中指挥，分了好几路兵四面骚扰，我们兵力不足，被打个措手不及。”
　　“百姓？！”秦徊道，“百姓将你们打成这样？！”
　　“穿的是元兵的衣服，但丝毫不懂军阵排布，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那么多人，我们，我们……”营卫说不下去了，埋头大步往前走。
　　“就没有抓一个过来问问他们是什么来历吗？！”秦徊怒道。
　　“抓了！听说他们正在审呢，也不知审出没有。”
　　“这么多天了，有大统领在，会审不出？！”
　　“这俺咋知道！”营卫不耐烦了，怒得家乡话都出来了。
　　秦徊嗨的一声，紧皱着眉头。
　　他们一路绕过伤兵聚集的区域，那儿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像浓稠的汤液一样包围了周身，一个士兵提着一个桶走了过来，漠然的看了他们一眼，抬起桶往地上一个坑里倾倒起来。
　　只见噼里啪啦的，桶中掉出十几条断肢残臂，俱都伤痕累累，截面凹凸不平，还挂着残皮，显见是被粗暴地砍断。
　　卓司勰呕吐了起来，连带着一旁的祥瑞都脸色青白，阵阵作呕，还硬忍着去给卓司勰拍背递水。
　　低低的呻吟和激烈的惨叫盈满了耳朵，52741冷漠的走在其中，看似平静，实则双手在微微发颤。
　　冷兵器战争能造成的伤亡或许不至于让她动容，可是其惨状着实让“高等文明社会”的来客难以直视。
　　……如果她当初提醒一下元以臻，这场战争会避免吗？
　　不，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的吧。
　　她忍不住想起了被整个灭族的万神域文明，那是被天蝎屠戮完的地方，所有的尸体都成为了星空中一粒尘埃，只有集结了所有普通民众信仰的神族能勉力拼死一搏。
　　却终究没法逃过更高等文明的随手一击。
　　她看了看阿部猎芒，在他感应般回头的瞬间挪开了目光，捏紧了袖中的信号发射器。
　　其实她已经借好几次逃亡时的深夜给自己的手工信号发射器充满了能量，却一直没勇气使用它。因为她知道，虽然初衷是为了给米罗娜发送消息，但是一旦信号发射出去，最有可能的，是先被天蝎文明截获。
　　毕竟她的下落是米罗娜清楚的，而这片蛮荒星域最重要的失联人口，好死不死是个天蝎。
　　以那个文明护短到不讲理的个性，和强大到不科学的实力，他们肯定会不择手段的寻找他。
　　这可能就是阿部猎芒默许了她组装信号发射器的原因。
　　虽然她话说得亮堂，发信号送阿部猎芒回家，可阿部猎芒却并没有表示赞同，甚至还有一点反对。
　　他不想回去吗，不可能。
　　他是在观望。
　　有他在，天蝎当然不至于不由分说给这颗矿星来个随手一炮。
　　可强势介入并且借此为难矿种那是必然的了。
　　或者说，米罗娜攻击阿部猎芒，本就已经是战争的信号。
　　不管她招来的是什么，对他来说都百利而无一害；而对她，对矿种，对这颗矿星，就不好说了。
　　对天蝎来说，这不过就是“该死的”矿种的一个矿场，想让矿种不开心，摧毁这儿是必然的。
　　可这颗矿星真的只是一个矿场吗？
　　她呼吸着他们的血腥味，聆听着他们的惨叫声，眼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如斯挣扎，在天蝎的愤怒下，都是尘埃。
　　相比之下，她登陆后这样在原住民中吃苦受罪摸爬滚打，分明就是一场笑话。
　　可她明明知道，却一点也不想笑，甚至越来越沉重。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非常危险。
　　与矿星的原住民共情，就是在与自己、与矿种的利益作对。
　　但现在，她确实已经与这颗矿星的原住民一起，被笼罩在了另一层更为恐怖的战争阴影之下。
　　她越来越想不明白，一次人权普查而已，为什么米罗娜要这样激进的攻击阿部猎芒，他们之间有仇吗？还是她在害怕什么？
　　局势在一开始就已经失控，为什么米罗娜却还是坚持让她呆在这，迷茫的面对这一切，明明再继续下去，矿种的罪状将会越来越长。
　　她越来越担心，就像一些不起眼却意外剽悍的文明，在连绵的战争中被冠以“高维坟场”的名号。这颗矿星，会不会成为他们集团的坟场？
　　营帐终于到了，他们被拦在了外面，红袍将士进进出出，俱都灰头土脸，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看来他们情况不妙。”卓司勰站在一旁，手里拎着个水壶，竟然还有些幸灾乐祸。
　　52741沉默。
　　“司思，伤口怎么样，还疼吗？”卓司勰问。
　　“嗯？”52741被打断思绪，她隔着绷带摸了摸脸，摇头，“无妨。”
　　伤口还在就好。
　　“你总是这么说，”卓司勰把她的鬓发绕到耳后，“女孩子有时候不用逞强，逞强没人疼。”
　　“逞强和强是两回事，”52741冷漠道，“我行不行我心里有数。”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卓司勰笑着摇摇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做自己就好。”卓司勰望着营帐，眼神莫名，“是哥想多了。”
　　52741看看营帐又看看卓司勰，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货难不成想让自己跟季佑卖惨？季佑是那种卖卖惨就能被收服的人吗？幸好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他们一直等到天都漆黑，周围亮起了营火，白岚才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竟然愣了一下，一副才想起他们的样子。他转身又进了营帐，没一会儿就探出头，朝他们冷声道：“请卓小姐进来。”
　　进了军营，这个杀人如麻到像精神病一样的人居然显得很是正经。
　　52741正要迈步，被卓司勰抬手拦住，他皱眉：“请问里面只有季统领一人吗？”
　　白岚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是又如何？”
　　卓司勰也回以冷笑，朗声道：“舍妹乃当今圣上的妃子，纵使落难亦身负皇家的尊严，以季统领的身份，便是要与舍妹谈什么正事，孤男寡女的，怕是不妥吧。”
　　声音直接传进了营帐里。
　　白岚冷冷的看着他，忽然他身后有人笑了一下，把营帐撩得更高，道：“那加上我，场面岂不是越发不可描述了？”
　　看到此人面容，卓司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季佐？”
　　“不才正是，”季佐回答着，眼睛却望着52741，“许久不见了，卓姑娘。”
　　52741摇摇头，把胸前的芝麻塞给卓司勰，直接走了进去，只扔下一句话：“管好猫。”
　　她与白岚擦肩而过，白岚走出营帐，放下帘帐前，看着她的眼神颇为审视，还带着一丝疑惑。
　　营帐中宽敞，装饰简单，正中间的大桌上摊开着一张地图，上面放着各种代表军队的小摆件。最前面则是一张书桌，书桌后有一简单的屏风，后面隐约露出一个床脚。
　　季佑正站在大桌前，低头看着地图，等她进来了，才抬头看看她，见到她的样子，只是挑挑眉，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阿佑，望穿秋水，居然如此平淡吗？”季佐在52741身后笑道，“卓姑娘，不用客气，随便坐。”
　　“听说你们在找我。”52741站在桌前，随意扫了一眼地图，又转头看向季佐，“不是腿的事吧。”
　　“有劳卓姑娘妙手，在下如今不仅行走如常，感觉武艺比往日，还强上了不少。”季佐说着还作了个揖。
　　“所以，”52741看向季佑，“是你找我有事？”
　　季佑闻言抬头，沉沉的看着她。
　　“我不记得我有拗断你的手吧，难道你也要找我给你装义肢？”
　　“卓司思，与卓司勰一母同胎，出生便已不治，卓相怜林氏体弱，着家仆秘密将胎儿送出府外，安葬于家庙外安平坟中，立无名碑以念。”季佑依然看着地图，说出的话却让52741一怔。
　　52741依然站在那，强行冷静道：“哦？”
　　“卓相每每去家庙祭祖，都要在老仆陪伴下前往祭奠，从不与外人道。谁料十六年后，一个叫卓司思的人，竟然被迎回了卓家，还得到了卓家七小姐的名分，有宰相本人作保，看似毫无破绽。便是有心人去家庙探查，亦有完整的生活痕迹，让此人在家庙中的生活，显得生动可信。”
　　“……所以？”
　　“所以，卓相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漏过了一个最关键的地方。”
　　52741思索着季佑的话，眯了眯眼。
　　坟？
　　不是吧，去掘坟了？
　　这在大联盟都是丧尽天良的事儿啊喂！你们有是文明生物吗这都干得出来？？？
　　季佑没说下去，只是抬头看着她，神色平静：“你不是卓司思，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祖宗！


第115章 魔幻现实
　　“你不是卓司思，你是谁？”
　　这话52741听到的时候，居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们再不怀疑，她都要开始怀疑他们的智商了。
　　虽然不是她想象中的方式，但是圣女这个身份能隐瞒那么久，连自己她都惊讶。
　　但她其实也知道，这还是托了之前AI系统的福。
　　原本AI地勤就不是接二连三的派遣，不是地面情况达到某种标准，AI就不会被派下来，所以才会有隔了百来年才来一次这种情况。却也无意中迎合了一定的历史规律，导致原住民觉得圣女精贵得很，等闲不下凡，下凡必有事。
　　所以她这种神似买一送一的，原住民想都不敢想。
　　但是很不幸，等到事情真的只能指向一个答案的时候，季氏兄弟也不得不信了。
　　虽然还是采用了一些挖坟这种比较极端的方法。
　　52741心里默默的哀悼了一番小卓司思，坦然的看着他们，开口却还是习惯性的嘴硬：“我不是卓司思，我能是谁？我爹都认我，你们凭什么不认？”
　　“哦？”季佑比她更从容，“我知道你不齿我的做法，但以你的本事，若不用点非常手段，怕是很难说出真话。如果我说我们并没有掘坟，只是借掘坟威胁了那个老奴，他才不得不承认，你相信吗？”
　　“那如果他一直不承认，你们还是会掘坟咯？”
　　季佑沉默了一下，苦笑着点点头：“实不相瞒，怕还是会的。”
　　“哎……”52741惆怅的叹息一声，“所以老奴就没说点别的？如果他都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用刺探我们，就算他告诉了我们什么，我们也只想从你这儿得到答案。”季佐在她身后悠然道，“卓姑娘，你于我有恩，我季佐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恩将仇报的小人。若是你愿意与我们坦诚相待，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问题是你们能给的我都不需要呀。
　　52741有些心累：“若是我什么都不说呢？”
　　季佐道：“我们只想知道姑娘的真实身份，姑娘何须如此紧张？”
　　“紧张？”52741笑了，“我孑然一身，没兵没粮，结果你们前后夹击的来问我是谁，到底谁紧张？”
　　季佑闻言，低头沉思了一下，突然从桌上拿了个东西，迈步往她走来。
　　“阿佑，”身后的季佐忽然开口，语气近乎警告。
　　季佑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52741，一直走到她面前，低头定定的看着她。
　　这距离有些太近了，52741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她昂首挺胸，抬头看着他。
　　季佑忽然抬手，将手里的东西举到她的面前。
　　是一片巴掌大的，蜡黄的……皮？皮上有一个小小的，眼睛的图案——不对，那就是圣所的标志，圣印！
　　52741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块皮，突然感到头皮发麻，这好像是人皮！被烙上了圣所的烙印！
　　什么情况，西方圣所有这规矩吗？没有吧，反正集团从来没制定过！
　　她猛地看向季佑，惊讶，不明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已经看出来这是何物了，”季佑看了看这块皮，“不过你居然不知道呢，这是圣徒的标志，每一个进入圣所的圣徒，身上都会烙下这个印记。”
　　圣徒？西方圣所的信众？52741心生不妙：“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也对，整个西方圣所，大概只有圣女不需要这个。”季佑忽然抬手卸下盔甲，在她面前慢悠悠的脱起了衣服。
　　他经历连日战斗，衣服也没时间打理，身上的味道着实不好闻，但52741还是冷冷的站着，看着他卸下盔甲，脱下罩衫，又脱下内衬，一股混合着汗液和血腥的味道钻进她的鼻腔，她皱了皱眉，又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他的腰间。
　　季佑指着自己腰腹右侧的位置，古铜色的皮肤上，一个发白的圣印很是醒目。
　　也是烙上去的。
　　连他都有？52741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季佐，季佐在后面，笑容冷漠，还带着点嘲讽：“是要在下也佐证一番？”
　　52741从灵魂拒绝看原住民的肉体，连忙回头，皱眉：“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你就不想知道这块皮是哪儿来的吗？”
　　“我需要知道吗？不就是从人身上割下来的？”
　　“如果说，这个人，在对面阵营呢？”
　　对面阵营？元以臻那边的？！
　　元以臻手下怎么会有圣徒？圣所这么果决的吗，已经在抛弃季氏兄弟的基础上直接派兵搞他们了？！
　　“元，皇上手下的？”52741差点说茬，她这下是惊讶得情真意切，“是，是圣所派兵帮他们？”
　　“若是圣所派兵帮他们，那倒也算了，问题就是……”季佑翻着那块皮，神色冷凝，“不是他们。”
　　更魔幻了！圣所没派兵，圣徒却参了元以臻的军？
　　52741真的有些凌乱：“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这两日，我们发现，元以臻手下兵力大增，且来源不明，故而我亲自带人，去抓了几个活口，意外发现，他们身上竟然有圣所的印记，而且对圣所恨之入骨。”季佑道，“我们不明白，这是为何呢？”
　　“你都不知道，那我更不知道了。”52741绷着脸。
　　“不懂，自然就要问，”季佑捏了捏手里的皮，配合着加重的问字，显得异常残酷，“我们得知，坊间传言圣所圣女崩逝，圣子失踪，圣所本所还发圣所令罢黜我和季佐，圣所的实力大减，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分崩离析？你们想得美，矿种不答应谁敢不给我们挖矿！
　　“故而，”季佑继续道，“一些被圣所抛弃的圣徒，便加入了元军。”
　　这是什么神奇逻辑，跳槽如此果断，有仇吗？52741抓住了重点：“抛弃？何谓抛弃？”
　　“圣所产业千万，自然有许多能力不足便被淘汰的人，亦或是生意终止不再被任用的，还有很多世代都是圣徒，但长大后不愿入所的……”季佐在后面列举道，“家大业大，自然没法顾及方方面面，自己没本事成了拖累，自然只能被抛弃，总不会是个废物，我们还要养着吧？”
　　管事主管生意，这方面自然他比较有发言权，52741听着，只能认为这是封建社会制度不健全的结果，毕竟他们可没有什么保险和补贴的说法。
　　等等，她记得所律中有提，因公受伤或离开，是会有补贴的呀。
　　“你们莫非都不会补偿一二？”她质问。
　　“补得过来么？”季佐竟然还笑，虽然笑得不善良，“年前洪灾，各流域都有船队沉毁或因决堤淹没店铺，死伤圣徒近千人，每家赔偿纹银二十至五十，便是数万两；去年旱灾，各处粮队粥铺被哄抢，护卫和信者死伤百人，不算粮食的损失，便又是数千两；两年前雨山矿塌陷，压死矿工一百二十，钱还没赔完，矿却挖尽了，刚补过去的一百人无处可去，又是一番争执，附近矿场工人闻讯，便被人煽动以罢工相要挟，唯恐圣所枉顾他们家小性命；还有无数年迈离所的圣徒，其后人不愿入所又游手好闲，皆道没房没田乃圣所之责，成日里于圣堂外聚众闹事……卓小姐，大户难当，你真以为圣所富可敌国吗？光欠工人的债，就得在下辛劳一辈子。”
　　52741听着，虽然知道季佐是在卖惨，可她的重点还是歪了：“罢工？！矿场罢工了？”
　　季佐愣了一下，迟疑道：“是……在罢工。”
　　“你……他们还懂罢工？！”这事儿是存在在封建社会吗！？难道已经进入资本主义萌芽阶段了？！
　　大联盟人权调查团成立就是担心高等文明欺负不讲人权的低等文明，可如果这个低等文明自己讲人权了，还需要调查团干嘛啊？！作为剥削者他们矿种就够喝一壶了！
　　再说，矿场怎么能停工？！燃晶怎么办？！他们集团KPI怎么办？！
　　52741气不打一处来，绷着脸：“你们自己没处理好的事，跟我说有什么用？难道不应该赶紧赔钱让他们赶紧开工吗？”
　　季佐呆呆的：“在下要说的好像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难道是要我赔钱逼他们开工吗？！”52741猛地转身，叉腰逼问。
　　“自然不是……”季佐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
　　“那你们是要干嘛？！给我看皮跟我卖惨，有什么意义吗？！”
　　“自然是有的，”季佑叹息一声，他转手将皮放在一旁，“季佐的意思其实是想告诉你，对面多出来的这些人，正是那些与圣所有利益纠葛的圣徒。”
　　52741一愣：“利益纠葛？的圣徒？”
　　是多少“利益纠葛”，多到都加强对方兵力了？
　　52741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个极为凶残的猜测，季佑说话着实过于委婉，其实事实真相根本就是……
　　圣徒底层工人起义了呀！
　　还是被皇帝带着起义？！
　　这现实是不是有点太魔幻了？！双方都算是起义军，那他们到底在打什么？！


第116章 不要回答
　　季氏兄弟的爆料确实震惊到了52741，但她也隐约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圣女，圣所都这样了，你还要躲着吗？
　　但是兄弟们啊，现在就算圣女来了又能做什么，这是六百年的积弊啊，难道要我为了我们当初登陆的时候拟定的制度不健全道歉吗？
　　可她也确实不能什么都不做。
　　虽然说现在这个状况再纠结燃晶矿可能有点轻重不分，但说实话要不是为了燃晶矿谁来这儿折腾？人权检查团查就查呗他们矿种立马撤退，不留一片云彩。
　　但现在矿工造反了，矿都停了，她还在这受虐？她图什么？图解放自家矿工吗？！
　　52741甚至开始觉得，顶着这么多苦主还强盛到现在，西方圣所是真的异常坚韧强悍了，集团都要自愧不如！
　　等下，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圣所会具有宗教性质了。
　　因为唯有信仰是不必要给信徒以物质回报的，而信徒为了心灵慰藉却会前赴后继的付出，有的文明热词还定义其为用爱发电！
　　原以为宗教性质是西方圣所发展过程中的副产品，却没想到是其生存至今的基石之一，六百年前不知道是哪个原住民天才搞的这套操作！太智慧了！自家人白嫖自家人，果然文明发展的源动力就是内耗。
　　然而圣徒怎么突然就不信了呢？
　　哦，圣子圣女都没了。
　　52741陷入沉思。
　　季佑走回了地图边，随手把手里那块皮放在一旁，慢慢的穿起了衣服，他抬手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头，52741看到了，季佐当然也看到了。
　　“阿佑，”季佐终于不再站在她背后，走到他身边，“不要勉强。”说着，帮他把袖子套上。
　　“无妨，”季佑笑了笑，“小事。”
　　右臂是伤了？但没见到伤口，52741随意瞥了一眼，继续转头不说话，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应该站出来了，可是又觉得不甘心，如果这时候站出来，依然是被动的局面，他们知道了她在乎圣所（的矿场），这差不多等于可以要挟她。
　　但如果不站出来，情况好像只能越来越糟。
　　“嘶！”季佐的动作好像触到了季佑的哪个部位，他突然弯下了腰，左手微微一抬，可看了她一眼后又放下，显然是不想在她面前暴露受伤的位置。
　　52741松了口气，立刻道：“我先回避一下？”
　　两兄弟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算默认了。
　　52741转身走出营帐，外头除了门卫已经没有阿部猎芒三人的身影，另外还有一个校官，面相憨直，中等身材，看到她迟疑了一下，望了望营帐：“卓……”
　　“带她去我那！”季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招待好卓小姐！”
　　“是！”校官立正应道，这才对52741露出比较和缓的表情：“卓小姐，这边请。”
　　52741跟着他走着，此时天已经漆黑，周围营火全都点了起来，人影在营帐中和边上来来去去，影影幢幢。
　　“我同行的人呢？”她问。
　　校官顿了顿，模糊道：“带下去了。”
　　“带到哪？”
　　“这，卓小姐不需要知道。”
　　这是不肯说了，52741怒气刚起，又想起其实这并不重要，若是阿部猎芒要找她，那肯定分分钟的事情。
　　她便不再追问，明显可以感到面前的人松了一口气。
　　走了没多远，就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帐篷前，门口没人把守，两人刚走近，就有一人掀帐而出，还是个熟人。
　　“在柳小姐，”校官率先迎上去，一脸笑容，“这是大管事着小的带来的人。”
　　在柳抬头见到52741的时候就愣了一下，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她似乎想笑，但又勉强按住，于是神色便有些怪异：“卓姑娘，你，你还活着呀！”
　　“？？？”
　　见52741疑惑，她连忙解释：“前阵子听闻那儿塌了一座山，我们都道你会不会已经……”
　　“哦，就那时候逃出来的。”52741尴尬的解释。
　　“那就好，那就好。”在柳似乎比她还不自在，顿了一下连忙让过身，“先进来吧，我，我刚备了水。”
　　52741左右一望：“申屠呢？”
　　在柳神色一暗：“出山后遇到点事，走散了，现在还没遇到。”
　　“……哦。”52741弯腰进了帐篷，在柳贴心的放下帘子，在外面道，“柯大哥辛苦了，还请不要扰了卓小姐休息。”
　　那位姓柯的校官连连应承：“那是自然，我就在外头守着，等管事大人回来。”
　　“嗯，”在柳在营外又道，“卓小姐好好休息，在柳去给你备点儿吃食。”
　　“成。”52741已经坐在帐篷中间了，环视着四周，应得漫不经心。
　　这帐篷大概是季佐住过的最简陋的地方，只有一张矮床，一个小几和一个蒲团，小几上难得的没有账本，只有笔墨纸砚寥落的摆在上面，旁边放了一幅字，上书一个“静”字。
　　呵，你还想静，下辈子吧。
　　等外头在柳的脚步声渐远，她看着帐篷上营火映进来的柯校尉的身影，确认了他背对着帐篷。
　　她长长的吁了口气，忽然意识到，这竟然是自己十多天来，唯一一次在封闭空间中独处！
　　这机会，简直是……
　　她几乎抖着手掏出了自己组装的信号发射器，各种零件拼接起来的组装器看起来就像一个破烂，还用两根草绳交叉绑起来，即使这样还是固定得稀烂，握在手里吱哇作响。
　　看着手里的信号发射器，她再次叹了口气。
　　招来祸患的可能还是压得她心绪不宁，但是与米罗娜联系上的希望更加迫切，她抬头无助的看了看外面，仿佛这样可以透过营帐从未知处得到阿部猎芒的反馈。
　　他看着她把机器组装起来，却一直没有明确表示。
　　可能他也不知道。
　　会有什么后果。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咬牙输入精神波，启动了信号发射器。
　　蓝光自正中心的通信晶片中亮起，微弱却又坚定，随后周围一圈的萤石天线微微颤动了一下，开始有规律的闪烁。
　　52741将信号器放在怀里，双手虚虚的挡着，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眼睛不忘盯着信号器。
　　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漫长，也可能确实过了很久，在柳一直没有送吃得来，季佐也一直没有出现，她在等待中几乎模糊了对时间的观感，陷入一种奇妙的自我怀疑中。
　　到底多久了，还能亮多久，是有谁收到了吗，不，信号被截住的话，光芒会……
　　光芒突然变成了橙色！
　　闪烁的频率陡然加快！52741猛地握住信号器，输入精神波，用贝塔通用语开始呼叫：“矿种遇难人员请求种族专线救援，矿种遇难人员请求种族专线救援……”
　　她呼叫了起码十遍，就在以为对方听不懂贝塔通用语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自己输入的精神波似乎有点被拨动的感觉，这感觉很难描述，就好像她伸手拿东西，边上有一只手过来轻轻推她，可却没有影响她的伸手方向……
　　她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精神波可能正在被另一股力量探查，她果断要收回精神波，可就在这时候，萤石天线忽然绿了。
　　接通了，有人要回复？
　　52741害怕了，她本能的确定这回复的人绝对不是她希望的，可现实却让她不能在此时放弃对话，否则就意味着她在明，对方在暗！
　　绿光亮了三下，对方没有说话。
　　“你是谁……”52741用矿种的精神波输入对话，“请回答你是谁。”
　　而她得到的，却是一阵类似于淅淅沥沥的精神波回复。
　　像是雨滴落入水缸，时而又像落叶被吹过耳畔，最后又像细沙被风刮过石头。
　　这是另一种力量在对话，干扰了她的精神波——与她无关。
　　而且，她恰好知道这力量来源何处。
　　52741忽然急促的呼吸起来，她猛地捏碎了手里的信号器，晶片落到了地上，她想去捏碎晶片，可担心自己手里残留的精神波触发信号，只能抬头左右一看，抓起小几上的砚台死命的砸向通信晶片！
　　啪的一声，砚台裂成两半，晶片碎了。
　　她还不放心，又狠狠的砸了几下。
　　季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52741抬脚踩住晶片的“尸体”，抬头看向他，手还举着砚台。她头发都乱了，垂落在脑门前，气喘吁吁的，双眼还恶狠狠的。
　　季佐：“……无妨，这砚台不值钱。”
　　52741：呼哧呼哧。
　　季佐：“也就一千多两。”
　　52741愣了一下，猛地把剩下半块砚台砸向他，大怒：“有这钱还不赔人家！你给我去死啊！”
　　砚台去的凶猛，季佐躲了一下没躲过，被砸在肩膀上，墨汁流了半身，他痛哼一声，也怒了：“我赔不赔与你何干！？你生什么气！？疯女人！”
　　“你早赔完就没对面那些事了啊！”52741遥指元军营地。
　　“我早赔完？！”季佐也抬高声音，“你是不知道管事世代传承两本账！一本欠！一本收！这些债！都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你先告诉我，我从哪代赔起？！”
　　“从第一代！每一代！赔！倾家荡产赔！赔干净！”52741歇斯底里，跳起来狂踩地上的残骸，“气死我了，怎么全世界都和我过不去啊啊啊啊啊！”
　　季佐看着地上的残骸，又看向52741，突然淡定了，抱胸靠着门道：“那可巧了，我和阿佑也一直这么觉得的，咱们也可以算是同病相怜？”
　　“谁跟你们同病相怜！”52741指着他，“你们是自找的！我是被逼的！”
　　“自找的？”季佐笑了，眼神冰冷，“若不是父母双亡，谁愿意流浪乞食；若不是饥饿难耐，谁愿意被圣所领去烙印，像个牲口一样做牛做马；若不是往上爬才有活路，谁愿意自相残杀？我们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是被逼的，你为了一口馒头杀过人吗，你为了得到个送信差事致他人于死地过吗，你知道当管事的前提得前面的管事先死了吗？你被逼？难道我们走到今天就是自愿的吗？”
　　52741听着他的控诉，反而平静下来了，也冷笑：“哦，你在怨天尤人。”
　　季佐：“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就是有……”
　　季佐瞪起眼：“我，没，有！”
　　他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声响起，52741和季佐几乎同时顿住，凝神倾听，都皱起了眉。
　　52741不仅有听，还有精神波，她放出精神波感知了一下，面色率先变了。
　　季佐看着她，眼神一凝：“怎么了？”
　　“有人夜……”52741迟疑了一瞬，就听外面在柳焦急的声音：“公子！出事了！元军夜袭！”
　　季佐呼吸一滞，看了她一眼，转身掀开帘帐：“走！去阿佑那！”


第117章 西圣绝境
　　元军夜袭？！
　　就连没有亲身经历这场战争的52741都知道，虽然此处战事奇异的焦灼了一下，但是就前情来讲元以臻是被追着打的，怎么今天胆儿就那么肥了，敢夜袭了？！
　　她跟着季佐跑出帐篷，一路往季佑的主帅帐跑去，快跑到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其实已经代表了自己的立场。
　　否则这时候她不趁乱跑去找卓司勰他们，跟着季佐是想陪他们打仗吗？！
　　可即使意识到这点，她还是硬着头皮随着季佐到了帐外，门口的卫兵见到季佐都一脸激动：“季管事！”
　　季佐点了点头，直接掀开帘帐，此时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52741站在外面，背后是一队队整装冲向骚乱处的士兵，她抱胸站直，朝季佐抬抬下巴：“我等着。”
　　季佐眯了眯眼，转身进了主帐。
　　周围不断有士兵从各自休息的角落衣衫不整的冲出来，但是作为西圣军，他们的个体实力和素质确实过硬，在这情况下依然有着非常清晰的条理，便是尽快整装握刀，寻找最近的小队加入，然后听最近的长官的指挥。
　　以至于此时最大的几个将领竟然还能在主帐中商量对策。
　　52741不好挡着主帐，便让到了一边，跟过来的柯校尉和在柳都有些六神无主，不断看着四面的场景，并没注意到她。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拉住了52741的胳膊，随后就听卓司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司思！快跟我走！”
　　52741一愣，转头就见卓司勰和祥瑞一左一右站在她后面，而几米外的地方，阿部猎芒像个沉默的雕像一样看着这边。
　　他们果然趁乱逃出来了。
　　52741脑子有点乱，被揭穿和发信号失败两件事接踵而来，她现在依然没有得到米罗娜的指点，可若是要她继续凭本能做事，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可能把事情搞砸。
　　但是……跟着卓司勰走，回到元以臻身边，意味着她要进行新一轮伪装，最终的结果不是她疯就是圣所疯，苟到最后大家都一无所有。
　　她得做些什么，而这些是在元以臻那她做不了。
　　她的力量根源在此。
　　她得想办法得到它。
　　现在她已经摸清楚情况了，敌我分明，她可以见招拆招！
　　但是，她得先确定一件事。
　　她掰开卓司勰的手，径直走到阿部猎芒面前，抬头，静静的看着他。
　　阿部猎芒微微低头，与她对视。
　　“是不是你？”她低声问，声音几乎隐在了骚乱中。
　　阿部猎芒沉默了一下，回答：“是。”
　　“你联系上了？”
　　“对。”
　　“说了我不能知道的事？”
　　“对。”
　　“不利于我？”
　　“……”他竟然迟疑了一下，才道，“对你来说，或许是。”
　　“那你告诉我我判断一下对我来说有没有利呗？”
　　“……不行。”
　　52741看着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她本就不能指望他与她一路，但现在心里的难受却让她有种羞耻感，因为那意味着她竟然是期待过他帮她。
　　多天真！
　　她挤出个笑：“我不喜欢臆测别人，才来问你，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
　　阿部猎芒皱了皱眉，开口道：“我和你立场不同。”
　　“好的我懂了。”52741转身。
　　阿部猎芒竟然拉住了她，沉声道：“你还是在臆测。”
　　“别废话了！”52741甩开他的手，望向卓司勰：“你们走吧！”
　　卓司勰愣了一下，他的眼神在52741和阿部猎芒中间转了一下，迟疑道：“你呢？”
　　“我留下。”52741说完，还担心自己显得太果决，又掩饰道，“我拦住他们。”
　　“瞎说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卓司勰急起来，“这次不走，以后就很难有机会了！”
　　“你怎么知道？”52741有些奇怪他那么笃定，“这次夜袭怎么了？”
　　卓司勰紧皱着眉头，还是道：“你可知夜袭的是谁？！”
　　“难道不是皇上吗？”
　　“是，但兵却不是皇上的兵！”前方厮杀声渐起，火光已经亮了起来，卓司勰抬头看了看，焦急道，“他们都是圣徒！他们在自己人打自己人！”
　　他居然知道？52741瞪大了眼，卓司勰误以为她是惊讶，快速道：“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散出消息，引得南边圣徒投奔皇上，并且计划寻个机会找一些武林高手混在其中重伤季佑，然后立刻让圣徒突袭！这次定是这个计划奏效了！这次不走，季佑若是活过这次，回过神来，谁还走得了？！”
　　52741听着，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怒火，冷声道：“所以你们在拿圣徒当炮灰？”
　　“炮灰？”
　　意识到他们没这个词，52741立刻改口：“拿圣徒的命来消耗圣所的力量？”她顿了顿，又道，“这就是，我们爹，的计划？！”
　　说完她又疑惑了，不对，卓司勰并没有把卓令吾的锦囊送到元以臻那，这应该不是卓令吾拟的计策。
　　谁料卓司勰却果断点头：“这么要紧的事当然不能我一个人干，定是有人率先送到了。”
　　好一条毒计！用半真半假的消息就将圣所离间得分崩离析！圣所和季氏兄弟还拿他们没办法！毕竟不还手就要被杀！
　　可明明，圣徒本身也只是圣所最底层的人，若不是真的走到了绝境，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挑拨到起义？
　　两边都在利用他们，根本没有把他们当成人！
　　52741心更冷了，她转头看了看阿部猎芒，他自始至终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仿佛洞悉了一切，虽然其实并没有，可她还是感到了被嘲弄。
　　他们人权调查团本该只是个走过场的，于矿种集团来说就像个需要应付一下的笑话，可现在，她的感受却打了自己的脸，因为连她都快看不下去了！
　　她神色更冷了，反而往远退了一步。
　　“司思？”卓司勰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他看着她，焦急中还带着一丝疑虑，“你……”
　　“你们走吧，”52741道，“赶紧的。”
　　“可是！”
　　“我不是你的妹妹。”
　　卓司勰又愣了一下，转而竟然笑了起来：“这，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所以你快走，不要管我。”
　　卓司勰收了笑：“你打算告诉我这个自欺欺人的哥哥，你准备留在这做什么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垂落的手极为轻微的动了一下，一旁的祥瑞虽然没有动作，气势却一变，仿佛随时能拔剑斩杀了她。
　　52741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叹了口气：“别这样，会没命的。”
　　卓司勰眉毛跳了一跳，他抬眼看向她身后一直沉默的阿部猎芒，惊疑之情一览无余。
　　“长林，”他显然误会了，冷声道，“家国天下与儿女私情，谁都可以分不清，你们方家人却万万不该！”
　　他竟然以为52741的威胁是基于阿部猎芒的实力？他到底脑补了什么？！
　　阿部猎芒看了看52741，平静道：“你误会了。”
　　“什么？”
　　“不需要我动手。”他指了指她，“她自己就可以。”
　　于是卓司勰再看52741时，完全是另一种眼神！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才短短一个时辰，你为何……”
　　为什么？52741也想知道为什么，人家文明的六百年可以一成不变，可是这颗矿星的原住民光凭欲念就能让高维文明控制的局势成为一团乱麻。
　　甚至还能瞒着AI暗地里将一个单纯的地面办事处变成了一个影响整个国家格局的庞然大物，而且没有人对此感到惊讶！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种族，可怕到地勤人员都想靠掌握土著兵力来自保了！
　　而且……
　　她回头看了一眼阿部猎芒。
　　他入侵了她发送的信号，且刻意用本族语言完成了通话，有什么话在她的通信里不能让她知道，那唯有对她不利的。
　　还说什么立场不同，她不想臆测才去问他，结果什么答案都得不到不说，还怪她臆测？怎么，她一个矿种，活该全心信任一个天蝎吗？！
　　她不能再靠近他，否则就真的成了被押解着准备被接收的蠢蛋了！
　　她笑了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主帐中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应是声，紧接着哗啦一响，数位将军掀帘而出，奔向远处，季佑一身铠甲走在最后，与季佐并排出来，刚走了两步，就闷哼着停了停。
　　季佐一把撑住他，面露担忧：“……你。”
　　季佑没说话，摇摇头，目光四面逡巡，最终停顿在了一旁角落里的52741身上。
　　“卓姑娘，”他平静道，“你若想走，现在便可以走了。”
　　52741挑挑眉，笑了笑，没说话。
　　她身边帐篷后面，卓司勰、祥瑞和阿部猎芒站在阴影处，大气都不出。
　　“若你今日不走，”季佑又道，“以后烦请也别走了。”
　　52741扬眉一笑：“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此时，一队元军圣徒自边上没头没脑的冲过来，一看到季佑，目露凶光：“季佑？！杀啊啊！”
　　“季佑在这！”
　　“两兄弟都在！！杀了他们！”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面容黝黑，身躯干瘦，可是四肢却精干结实，一看就是常年做苦力的人，此时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扑了过来。
　　其他地方正在捉对厮杀的元军听到，纷纷脱离战斗冲了过来，此时所有人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元军竟然已经散乱的入侵到了西圣军的正中心！眼见着就要因为季佑的出现而汇聚到一起！
　　而就在此时，元军中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季佑！看剑！”只见在元军扑过去的人中，一道雪一样的光突然闪烁了一下，飞快的刺向季佑！
　　什么？！偷袭还带喊的？这叫偷袭吗？！
　　这一剑若不是来自敌方，当真堪称翩若惊鸿，角度刁钻，气势卓绝，握剑的人身姿从容利落，元军藏蓝的衣袍都掩盖不住优越的风华。
　　“阿佑！”季佐也看到了，只来得及叫一声，率先抬腿踢来，季佑反应也飞快，一手捂住腰间猛地转身，在季佐逼开那人的剑时精准的用刀抵住了这次进攻！
　　剑客见状，丝毫没有惊慌，转瞬一个剑花避开钳制，左右开弓往季佑再次袭来，季佑推开季佐，冷静应对，只听到叮叮叮叮几下，刀剑交击间火花四溅！
　　就在那剑客一套剑招已入状态，杀意臻至顶峰的时刻，忽然一个诡异的咻声响起，季佑面色一变，背后猛地爆开一片血花，原本准备好挡住那剑客最后一招的刀骤然变位，眼见着那一剑就要刺入心脏！
　　“阿佑！”季佐本在旁掠阵，他剑术和经验都不如季佑，帮不上忙，此时惊骇欲绝。
　　谁料那剑客都已经刺入一寸剑尖了，突然收剑站直，迟疑了一下后，居然将剑收入了剑鞘！
　　“郑某不与暗箭伤人之人为伍！”剑客朗声道，气贯长虹，他相貌平平，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只是站在那，周围的人便已经不敢上前，他低头，居高临下看着季佑，冷声道，“反贼，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竟然转身迈步，几下消失在乱军丛中！
　　季佑背后一团血肉模糊，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伤了他，季佐扶着他，被几个近卫保护着，看似铜墙铁壁，实则已四面楚歌！
　　“阿佑！”季佐叫声嘶哑，“阿佑！”
　　“咳，噗！”季佑几乎痛昏过去，张口吐出一口血。
　　“大统领！”旁边的近卫嘶声大喊。
　　“季佑伤了！”旁边的元军都不瞎，也显然没什么原则，“兄弟们！上啊！杀了他！”
　　季佐对周遭的情况视若不见，任由近卫拼死挡着前赴后继扑上来的圣徒，只一心照顾季佑，他胡乱摸索着，从季佑腰间掏出一块布一样的东西，按在季佑伤口处，季佑一疼，又是一口血。
　　52741忽然咦了一下。
　　方才剑客出现，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季佑和季佐还能用，她暂时不希望他们出事，可眼见剑客是和季佑光明正大的打，她就不好出手，只是手里攥着精神波，随时准备用锑辐射阴那剑客。
　　谁料关键时刻，竟然有人偷袭，看起来还是隐族的技术，她便越发严阵以待。
　　结果，却在那块“布”上，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
　　那应该不是布……
　　那是……
　　季佐按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什么，皱了皱眉，将其扔在地上，暗骂了一声，又拿了一块正常的布。
　　那块“布”掉在地上，虽然已经满是鲜血，但却还能看到上面一段圆形的烙印。
　　没错，那是那块季佑从俘虏上割下来的人皮。
　　在月光下，烙在上面的圣所印竟然发出了非常微弱的，星星点点的蓝辉。
　　它在响应她的精神波。
　　这烙印，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圣徒的标志。
　　……还可以成为圣女的标志。


第118章 她是圣女
　　52741原本对圣女这个身份，是有些抵触的。
　　这是第一任地勤“离开”后，原住民硬塞给他们的名号，之后四任圣女全是AI，就没一个活人。
　　AI只会全盘接收当下情况，再根据系统设定处理重点的事情，对于圣不圣女的她们不介意，她52741却必须介意。
　　矿种一正儿八经的矿业集团，转了一圈回来变神庙了，别说大联盟工商监察部，矿种自己都吃不消。
　　而且，尤其是她发现圣女在这不仅被架空，还被捧杀的时候，就越加避之不及。
　　她不会甘心被摆布，更不可能老实做傀儡。
　　如果一直在圣所，说不定现在她还在西北的风沙里跳脚，但是现在，她至少亲手碰到了一个机会……
　　发现季佑被围，本来已经奔远去组织反击的将领纷纷回援，然而在元军中也不乏指挥者，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立刻召集散落在四周的元军往此处集结，元军中绝大部分的人是圣徒，他们参军就是源于对圣所的仇恨，立刻拼死赶过来参与了包围。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以季佑的帅帐为圆心，季佑季佐的亲卫拼死抵抗，元军圣徒奋力围剿，而再外围圣徒和西圣军打成一团，整个军营呼声连天，混乱至极。
　　“哥，你快走，”季佑终于回了点神，轻声道，“别和我一道栽在这。”
　　季佐满脸的血，狠声道：“二十年前哥怎么跟你说的？！”
　　“……不一样。”季佑低着头，吐气都艰难。
　　“怎么不一样！？留下你饿死，和留下你被杀死，有什么差别？！”季佐凶狠的抹了把脸，“没有下次！哥说过，没有下次！”
　　“呵，可惜这次，没有阿燎了。”
　　季佐闻言，忽然想起什么般抬头四望，没有看到那个人，笑了一声，低头继续给季佑按住伤口。
　　“多活二十年，值了。”
　　“不值啊，不值……”季佑喃喃，手依然紧紧握着刀。
　　“什么不值？”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在喧嚣中仿佛是一道溪流，直接拨开血腥冲入他们的耳朵。
　　季佐抬头，呆呆的看着说话的人仿佛没有受到战火影响似的，径直在他们身边蹲下，从他手边捡起了那块人皮，端详起来。
　　“卓……”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此时这个女人全然没有那个皇帝妃子、宰相女儿的样子，她神色冷静到近乎冷酷，拿着那块人皮就仿佛拿着一块布，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便笑了一声。
　　“这烙印的法子，谁想出来的？”她问，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有趣的光。
　　“好像，是第一代……圣子。”明明是熟稔于心的圣所历史，在她的凝视下，季佐几乎下意识的斟酌了一番才回答。
　　“很好，”她笑着摇摇头，“真不错。”
　　“你……”要做什么？
　　季佐话还没问出，近处一个护卫突然惨叫一声，他仰天摔在季佑的面前，紧接着一阵兴奋又狰狞的呼号冲了进来，缺口被打开了！元军的圣徒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需要好几个人的生命才能打倒一个西圣军，这份牺牲让仇恨更上了一层，他们几乎想也不想的就嚎叫着冲了进来！
　　季佑本低着头仿佛已经昏迷，可此时却猛地抬头举刀，如嗜血的狼王一样拦在了身前，将季佐也护在了身后。季佐也举剑，另一手拦在季佑另一侧，两人相互护着，浑然一体，仿佛出生后也没分开过。
　　利风骤至，刀影已经映在了季佐的脸上！
　　突然，刀影顿了一下。
　　举刀的圣徒忽然停住了，他维持着举刀的姿势，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而与此同时，周围几乎所有人，不管是元军还是西圣军，都停顿了一下，他们皆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空出的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身上某个部位，有的腰间，有的颈间，还有的是手臂……
　　他们看到了周围人的样子，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有人突然惊叫一声，指着某个捂着颈间的人：“亮，亮了！”
　　那人的指缝间，果然有幽微的蓝光闪烁着，并不刺眼，但在这暗夜和跳跃的火光中，显得格外诡异！
　　于是所有人惊骇了，他们纷纷掀开衣角和袖子看自己身上疼痛的部位，于是一片蓝光如星点般在人群中亮起，几乎所有有圣所印的人都亲眼看到，他们身上那个圣所印，正发出幽微的蓝光，而且还不断刺痛着他们的身体！
　　场面一片寂静，所有人不管敌我都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为这份未知而感到毛骨悚然。
　　喘息声，刀剑落地声，此起彼伏。
　　“哎。”一个幽幽的叹息声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那正是战圈的最中心，季佐和季佑的身边，一个人缓缓站了起来，平静的看向他们。
　　女人？
　　是个女人！
　　她一身灰色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发髻凌乱，看着狼狈，但面容却清冷淡然，手里拿着一块东西，那东西也散发着幽幽的光。
　　“现在，”她开口道，“都给我，把武器，放下。”
　　没人动。
　　她抬起手，把手里的东西一捏，蓝光一闪，全场都响起了一阵痛哼声。
　　“放下，武器。”
　　她又说了一遍。
　　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眼神不善的看着她的手。
　　“哦，你们是觉得我手里的东西有问题吗？”她手一松，那块东西缓缓飘落在地，她展示了一下空空如也的手，猛地一捏！
　　“嘶！”
　　“啊！”
　　前方倒了一片，很多人疼得跪了下来。
　　她松开手，又叹了口气：“现在，所有不觉得疼的人，请离开现场。”
　　现场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圣徒，还是有几个站着的，他们并非完全缩在圣徒的后面，也有站得近的，可见也有些身先士卒的意思，只是事态发展得太快太诡谲，他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但当52741点到他们时，他们还是回神了，回神后第一件事，竟然是对视一眼，大吼着冲她砍了过去！
　　那女人微微一挑眉，还没任何动作，就见一道刀光闪电一样飞过，当前的两人当场胸口鲜血狂喷，倒着飞了出去。
　　一阵轻笑声带着咳声响起，季佑丢下手里的刀，被季佐扶着缓缓起身，走到那女人的面前，又缓缓的跪下。
　　“西方圣所管事季佐/西圣军统领季佑，恭迎圣女！”
　　此言一出，再没有人有任何怀疑。
　　西方圣所的圣女，传闻中的天人，能活死人肉白骨，执掌天下圣堂百万信徒的人，这世间能做出这事的，除了她还有谁？
　　圣女竟然到这了？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在宫里被烧死了？
　　但这是不是恰恰说明了，圣女是不会死的？！
　　那她为什么之前不出来，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这个场面一团乱的时候，才出现？！
　　没人敢当场问这个问题，在场除了季佐和季佑，全都是圣所底层的圣徒，他们听着圣所那些光怪陆离的传说入得所，除了少数天物胜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见到自己曾经一天三拜的天人。
　　除了跟着跪下，他们别无他法。
　　一盏茶的时间，方才还杀得天昏地暗的战场中，数千人如倒伏的麦子一样，一圈圈的矮倒，跪下，头磕在地上，战战兢兢，惶惶不安。
　　52741只和几十个分散站里在人群四周，犹自昂首不肯跪下的人，静默的对视着。
　　“下面我要处理家事，”她平静的看着他们道，“无关人等真的可以走了。”
　　“妖女！你会放过我们？！”有人怒吼，紧紧握着武器。
　　他刚吼完，一支箭突然自半空飞过，直接洞穿了他的喉咙，他双目怒瞪，仰天倒了下去。
　　52741转眼望去，射箭的人竟然是白岚，他气喘吁吁的站在人群后，正在张弓搭箭，见她望过来，低头恭敬道：“侮辱圣女者，死！”
　　“……”52741当然不能说她并不在意，只能抽了抽嘴角权当是回应，继续道，“再让我，为你们，费口舌……我就真的不放过了。”
　　这下终于有人松动了，那些元军相互看了看，默契的缓缓退去，在一片跪着的人群中，显得异常突兀。
　　“还有些一起跪下的，也起身走吧，”52741又道，“生存本能而已，你们的战友会原谅你们的。”
　　她说罢又过了一会儿，才有几个元军零零散散的自跪着的人群中起身，在战友鄙夷的眼神中，臊眉耷眼的往外退去。
　　“哎。”52741心累的叹了口气，她抬手搓了搓手指，有几个起身往外退的人突然哎哟一下倒下。
　　“自己人走什么。”52741眼神往跪着的人群中看去，“该走的再不走，我不管饱哦。”
　　她已经三番五次表明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如果还有人心存侥幸，那她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再蠢的人此时也该捋明白了这个意思，还有些跪在那的元军此时只能站起来，飞快的往外跑去，而方才想混在其他人群中逃出去的圣徒，都绝望的跪了下来，再也不敢乱动。
　　“这些人记一记，”52741低声道，“不心虚跑什么。”
　　底下，季佐应了一声。
　　52741沉默了一下，她觉得此时的场面有点玄幻，不久前季佐还把她当俘虏，让她坐牛车还对她百般嘲讽，可现在，这个人就跪在她的脚下，对她言听计从。
　　这确实是她现在想要的效果，但绝不是她登陆到此的理由。
　　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原住民，她站在那，蓦然有种寒冷的感觉。她回头看了看帅帐，方才自己出来时，卓司勰他们已经准备走了，不知道这个场景看到了多少，但阿部猎芒不管走多远，感知灵敏如他，肯定清楚。
　　曾经单纯可爱的，嫁给元以臻当个皇后平分天下的计划，放到现在，真是可笑到荒唐。
　　起义的皇帝，起义的圣徒，不安分的圣所和包藏祸心的前朝皇族。
　　她最终还是遵循了原住民给圣女拟的人生设定，逢乱世而临，定乱世方去。
　　如果这个矿星的和平必须要用战争解决，如果矿种的利益必须要用战争守住。
　　那么，就打吧。


第119章 圣子卫燎
　　“什么？！”元以臻拍案而起，“圣女？！”
　　“回皇上！是的！属下亲眼听见！那两兄弟跪在她面前，称她为圣女！”一个从前线逃回来的元军校尉，满身血污泥土，跪在地上大声应道。
　　“不可能！”元以臻第一反应，“不可能！”
　　那校尉还想说什么，一旁有人轻咳一声，他愣了一下，只能低下头继续跪着。
　　元以臻在前面狂怒的转了几圈，挥袖怒吼：“都给朕下去！”
　　“嗻！”
　　房中立刻走空了，元以臻急促的喘息了几声，叫了声：“若骐。”
　　萧若骐自屏风后走出。
　　她瘦了不少，穿一身靛蓝色外套配白色内裙，看起来很是淡雅，但又有些憔悴，此时脸上还带着尚未收起的震惊：“以臻……我，我也没想到。”
　　“呵！有什么想不到的！”元以臻盯着台面上残留的奏折，冷声道，“这不都说通了，为何卓令吾那老鬼要塞个女儿给朕，又为何千里迢迢派人送信让朕照顾他女儿……原本说不通的事，这一下全明白了！”
　　他猛地把剩下的奏折也甩到地上，大吼：“他还在做着那个让西方圣所把持朝政的春秋大梦！”
　　“以臻！冷静！”萧若骐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若不是卓相千里送计，我们不一定能想到招揽那些圣徒的法子，就算现在，不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投军吗？”
　　“那是在为圣所作嫁衣裳！你看她！动动手指！三千圣徒都跪下了！三千！若不是朕派人四面游说，那群大字不识的庶民能想到参军？！现在可好！三千个人砸在对面！他们难不成还能当着他们所谓圣女的面，反了不成！？”
　　“可我们还有一万啊，还都是些有精兵之姿的，只要这些人用得好，不还是一件好事吗？”
　　“那有何用？！只要她在的地方！那妖术一用，这一万不也要搭进去？！难不成要朕躲着她用兵吗？！”
　　“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卓相都推到对面！”萧若骐语气也强硬了起来，“以臻，这些话你与我讲便罢了，可千万不要在他人面前说。”
　　元以臻咬牙，憋出一句：“朕理会的。”
　　他还是意难平：“怎么会是圣女呢？卓司思就算是圣所的人朕也不意外，可，居然是圣女？！”他皱紧了眉头。
　　萧若骐观察他的神色，心里有些不安：“以臻，你实话告诉我，前圣女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以臻看了她一眼，语带嘲讽：“你不是心里早就有答案了，非得朕说出来，莫非以为答案能让你心安吗？”
　　“我知道你动了手……”萧若骐咬了咬唇，“可那场大火，她尸骨全无，我还当……”她没说下去，只是道，“她和她，是同一个吗？”
　　“不知道，”元以臻沉下脸，努力掩饰不安，“朕如何知道，若是同一人，那她在朕身边这么久……也未免太……”
　　萧若骐观察他神色，分明就带着丝心有余悸的感觉，心里一沉，不用再问也明白了元以臻担心的事情。
　　前圣女本不是善终，但若是死前还遭受了什么残酷的对待，如今这局势，就越发危险了。
　　“以臻，”她轻抚他的肩，轻声道，“事已至此，我总归是和你站一道的，若你心中不安，不如我出面与她阵前一会，问问她究竟作何打算。”
　　“她这般出现，分明是不愿看西圣军中生乱，宁愿暴露身份也不让季佑出事，她的打算，还不够明白吗？”
　　“你唆使她的人内讧，她若真是圣女，无论如何都不会袖手旁观呀。”
　　“那当初季佑要打朕，她身为圣女会不知情？还对其放任自流，迫朕至此，她的打算，不就更加明白了？！”
　　萧若骐无话可说，她既觉得元以臻有道理，可细思卓司思一路言行举止，又心存疑虑，只是现下光他们两个肯定争不出个所以，她便不再多言。
　　“对了，你不是还带了个叫卫燎的宫人吗，他一直跟着卓司思，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萧若骐恍然，立刻道：“我这就传他过来。”
　　“此时卓司思这事肯定还没传开，你不要让他知道，我们先探探他的口风。”
　　“嗯。”萧若骐闻言，走了出去。
　　元以臻在房中呆立半晌，紧紧的闭上了眼，许久才呓语般轻声道：“韶光……”
　　你来复仇了？
　　下人来传的时候，圣子燎轻抚着自己右边锁骨下面的圣所印出神。
　　时间过去许久了，那轻微的刺痛感再没出现过，可他的心跳却还是很快，快到他坐不住，忍不住站起来眺望远方，也不知道自己能在那片黑黢黢的山中看到什么。
　　“传，卫燎，觐见！”外头的声音惊动了他，他匆匆抚了抚衣服，想了想，又唯恐一会儿圣所印又发出幽光，便多披上了一件外套，走了出去，“谁传我？”
　　他虽然对外称自己为宫人，但是在是形象气质太不一般，士兵一时也不敢低看于他，只是垂眸道：“皇上召你过去。”
　　“好，请带路。”他毫不意外，从容道。
　　路上士兵已经得过叮嘱，小心观察他的反应，却见他既不乱问也不多看，很是自若，待到了皇上暂住的房前，只是对接收的羽林卫轻轻摇了摇头。
　　这般传达自然也到了元以臻和萧若骐的耳中，他们待圣子燎进去刚要行大礼，元以臻便立刻笑道：“快免礼，你可是若骐的救命恩人，朕若这时候受了你的大礼，一会儿她还不知道怎么埋怨朕。”
　　“皇上！”萧若骐嗔他，对圣子燎道，“卫燎，这次事急从权，还未向你道谢，你身上可好？”
　　圣子燎恭敬地道：“回皇上，娘娘，奴才一切都好，有劳御医大人悉心照料。”
　　“卫燎，你这名字，可是你本名？”元以臻开门见山，“朕只道宫中太监皆幼年入宫，很多人都已经忘了自家本姓，你若是记得，应当还能寻到家人？”
　　这开场便寻根，可见接下来问得就深了，圣子燎心里早有决断，闻言立刻跪了下来：“奴才有罪！”
　　“哦？”元以臻眯了眯眼，与萧若骐对视了一下，“你何罪之有？”
　　“奴才本非宫中人！是卓相命奴才……保护卓小姐，才安排奴才入得宫！”
　　元以臻怔了一下，却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只是平静道：“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奴才知道！”
　　“就为了，保护卓司思，你甘愿犯欺君之罪？”元以臻摆明了不信。
　　“回皇上，一来卓家对奴才有救命之恩，二来……”圣子燎顿了顿，“奴才得到的命令，并不仅仅是保护卓小姐。”
　　“无怪乎你方才提到保护时，还迟疑了一下。”萧若骐到底心细，立刻追问，“那卓相还有什么吩咐？”
　　“卓相让奴才，盯住卓小姐，若她要对皇上，对我大元不利，则务必立刻阻止，并回报于他。”
　　“……卓相，”元以臻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声，“他给朕设了好大一个赌局啊。”
　　“你没有发现卓司思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萧若骐问。
　　圣子燎故作沉思了一会，摇头：“奴才只知道卓小姐擅操天物，言行天真烂漫，还道她是卓相自圣所中请来助皇上一臂之力的人，故她时而有出格行止，奴才也并未起疑。就是在山中被隐族所拘，也是卓小姐吩咐奴才，寻机会救出娘娘的。”
　　“当真是卓司思吩咐你的？包括让你与若骐演那出苦肉计？”此事元以臻已经听萧若骐转述过，此时却还有些不信，再次问道。
　　“是，卓小姐一直在探查山中路径，山崩那夜，她特地教奴才如何最快的带娘娘脱离险境。”圣子燎笼统的答道。
　　“那她为何不与你一起走？”元以臻果然只关注了重点。
　　“她被隐族盯着，脱不开身。”
　　“……”元以臻轻哼一声，冷声道，“你可知，卓司思就是西方圣所的圣女？”
　　圣子燎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刚理解了话语中的意思似的，猛地抬头：“什么？！”
　　看他样子不似作伪，但元以臻依然放不下心，盯着他又道：“你跟了她一路，就没见她与圣所的人有什么交集？”
　　“我们一直被季佐所俘……”圣子燎怔怔地道，“季佐遇刺之时，还曾经拿卓小姐挡刀……奴才并未有见他们有任何……好的交集。”
　　这举例宛如神来之笔，实在不像是能顺手编的，元以臻这下有了几分相信，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卓相知道几分了。”
　　圣子燎没打算再为卓令吾背书，闻言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皇上，无论如何，司思她还是念着我们的，若不是她，我怕是早已死在那山里了。”萧若骐劝道。
　　元以臻没有回答，他看了一会儿圣子燎，突然道：“卫燎，朕问你，你这身武艺，是哪里学的？以你的样貌和能力，江湖上怎么会一点名声都没有？”
　　这问题着实有些犀利，萧若骐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却抿了嘴，也看向圣子燎。
　　圣子燎沉默了一会儿，肩膀忽然微微抖动起来。
　　“回皇上，奴才自幼孤苦，被卖入戏班没几年，便被一，一豪绅看上，入了深宅，为奴为……婢，还为奴才请了师傅，本不过是让其传授些花拳绣腿，为宾客宴间狎玩之用，是那师傅怜奴才资质粗陋屡遭凌辱，才私下教授了点真东西。奴才并不知自己有几分武艺，若不是卓家人归省途中被那豪绅宴请，卓家人斥其yin糜豪奢，那豪绅不得以放出奴才，奴才还不知要被作践到何时……皇上，奴才这身武艺，来得脏，污了皇上与娘娘的眼，奴才罪该万死！”
　　这番话被他哽咽着说出，情真意切，闻者落泪，连元以臻都哽住了，萧若骐更是哀叹一声，起身扶起圣子燎，柔声道：“都过去了，卫燎，都过去了，以后你便跟着皇上，建功立业，定能风光回乡，光耀门楣。”
　　“多谢娘娘！”圣子燎作势擦泪，顺便按了按胸口的圣所印。
　　又有点刺痛了。
　　圣女大人是在惩罚谁吗？
　　好想亲眼看一看啊。


第120章 行动目标
　　52741没在惩罚谁，她只是在点名而已。
　　第一代圣子真是个天才，她偶然发现那张人皮上工整得像是纹上去的圣所印里竟然有星点的矿物质，矿物很杂，但都不是这颗矿星目前能提炼出来的，而且绝大多数都掺有能量晶体的反应。
　　他们大概是把碎裂不能用的能量球研磨成粉，掺在了烙圣所印的机器中，随着烙刻嵌进了圣徒的皮肤，才使得每个圣徒在不知情间便有了被天物辨识的印记。
　　是为了防伪吗？总不会那时候就料到了今天吧！
　　而且，当年到底是留下了多少违规器材！这么多年这么多圣徒，能量晶体还没用完？！
　　52741脑子飞速转动着，一边在人群中逡巡。
　　现场看来依然有不少认为暴露就会死的元军，死撑着跪在圣徒中间，她不得不维持着轻微的感应，走进人群，把他们挨个儿点出来。
　　白岚一开始还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她点一个他揪一个，揪了四个后看对方反应，显然她都没点错，脾气便上来了，冷声道：“再让圣女亲自点出来，我便就地杀了！”
　　52741还没反应过来，瞬间周围便有十几个人站了起来，一溜烟跑到同伴跪着的地方。
　　52741：……她还是不够狠。
　　这边季佐正盯着大夫救季佑，季佑早已昏了过去，背上血肉模糊，见52741回来，抬头问：“你能救他吗？”
　　52741摇头：“不，我只会杀。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他提前结束痛苦。”
　　狠不狠！够不够狠！
　　季佐却笑了一声，低下头，又问：“是不是隐族。”
　　52741往远处看了看，耸耸肩：“要不然呢。”
　　季佐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黑黢黢的山影：“他们在那？”
　　“早走了。”52741低下头，看着季佑的伤，“距离远，这伤看着可怖，其实能治，圣堂的药不是挺好的吗？”
　　大夫战战兢兢：“自圣所令下来，圣药已经断供半月有余，现下怕是……不大够。”
　　圣药并非仅仅一个药，而是圣堂制药的统称，虽然不是矿种带来的，但确实得了第一代圣女的指示特地研制，经过一代代更新，对付止血化瘀、跌打损伤等人们常见的情况有奇效，现在已经成了圣堂拉拢人心的一大利器。
　　西圣军人数远少过元军，能强悍至此，圣药功不可没。
　　这下52741也有些发愁：“现在派人去取还来得及吗？”
　　大夫低下头：“快马加鞭，也得明晚。”
　　52741果断转身：“那就快马加鞭吧，熬不熬的过去就看他自己的了，季佐，来。”
　　季佐拿袖子为季佑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大夫道：“守好他，若是出一点差错……”
　　“那也不怪大夫，来！”52741语气加重。
　　季佐抿了抿嘴，还是饱含威胁的瞪了大夫一眼，起身跟在她身后，进了主帐。
　　52741站在正中央的地图前，琢磨了一会儿，问：“还有别的地图吗？”
　　季佐愣了一下：“打仗这些，我都不过问的。”
　　“那找知道的人来，你去处理那些圣徒。”
　　季佐顿了一下，问：“何谓，处理？”
　　“我没有杀他们，你说我想怎么处理？”
　　“那我，以什么身份，处理他们呢？”
　　这试探完全就是个直球，52741头也不抬：“你和季佑离被抛弃就差我点个头的距离，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你的地位保不保得住，而是季佑的命保不保得住，所以……”她抬头看了季佐一眼，“讨好我，听话，谢谢。”
　　说罢，她又低下头，指尖描摹着地图上的山川河湖。
　　季佐笑了一声：“所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圣女大人？”
　　“你不会想知道我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的，”52741语气不耐烦起来，“现在，快去工作，别让我再说一遍。”
　　季佐保持着微笑，只是打量她的眼神有些诡异，他退后几步，转身出了营帐，没一会儿，白岚掀帘走了出来，一脸隐忍的激动：“圣女。”
　　“找到我的猫了吗？”52741问。
　　她的这个问题太突然，白岚愣了一下，才道：“卓司勰他们趁乱跑了……没注意到有猫，可要属下去追？”
　　“不用，先给我找到所有的地图。”
　　52741发现自己还挺会使唤人的，也可能是以前当军士长的经验，白岚依言从屏风旁的木箱里抱出一大堆卷轴，放到52741面前：“可要属下全部打开？”
　　“打开吧。”52741说着，已经自己拉开了一张。
　　这年头丈量世界基本用脚，掌握了精准的数据反而不好推断位置，尤其炮艇虽大，却绝大不到能影响地形的地步。
　　52741在拼成一片的各种手绘地图中一块块仔细的看着，勉强确定了几个位置，又抬头：“叫季佐进来。”
　　白岚本来好奇的看着她的动作，闻言二话不说走了出去，带着季佐过来。
　　“我说，便是让我干活，也得一样一样来，这才刚点完人……”
　　“想为季佑报仇吗？”
　　季佐话一顿，眼神忽然变了，阴鸷可怖：“怎么讲？”
　　“我给你几个地方，你亲自带人去查探一下，看有没有隐族的痕迹。”
　　季佐闻言，飞快的看了一眼白岚，隐晦道：“此事……”
　　白岚在一旁站着，看似恭敬，但神色中不乏兴味盎然。
　　“你抓到我那次，突然袭击的人，就是隐族。”52741转头对白岚利落的解释道。
　　“哦，怪不得。”白岚一点不意外，“说实话，那时候我心里还真闪过了这个名字，只不过那小姑娘口风看着挺紧，我无暇多问罢了。”
　　“隐族袭击你们？”季佐皱起眉，“我自问圣所与他们无冤无仇，就是有也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何至于此？”
　　“他们是前朝遗族。”52741答得轻描淡写。
　　闻言，季佐直接愣了，猛地抬起头，连白岚都瞪大眼，惊讶的看着她。
　　帐中一片死寂，只有52741拿着笔，在地图上圈位置的沙沙声。
　　“什么？！前朝遗族？姒氏？！”季佐失声道。
　　“嗯。”52741平静道，“现在你还觉得我们和他们无冤无仇吗？”
　　那根本就是亡国灭种的血海深仇。
　　季佐明了了，低下头，冷笑一声：“哼，死而不僵，只会躲在山里钻营些旁门左道。莫不是他们以为六百年前是天物打败的他们吗？”
　　“他们愿意这么想，就让他们这么想呗。”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隐藏了身份？”季佐迟疑的看着她。
　　不我本来只是想嫁个皇帝了事，根本不想跟你们扯上任何关系！52741面无表情，她画了五个相近的点，指给他：“这几处，你带人去看看，一有异状立刻告诉我。”
　　“怎样的异状？”
　　“季佐，你怎么当上管事的，这也要问吗？”
　　季佐很是坦然：“属下本觉得自己还有几分头脑，但自从卓家七小姐摇身一变成了圣女，属下便觉得，与其每日殚精竭虑，不如放空头脑，听之任之吧。”
　　“你倒是放弃的挺快，”52741一动不动，“所以你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季佐抬了抬自己的左腿，“腿都是你的，你说去哪便去哪。”
　　“那好，我给你一个行动目标，如何做你自行判断。”
　　季佐都已经抬脚往外了，闻言回头，挑眉看着她。
　　52741看着他，一字一顿：“我要端了整个隐族，占有他们所有财产。”
　　季佐一愣，忽然笑了起来，这笑不带任何嘲讽，是真的开心：“巧了，属下亦是这么想的。”
　　“至于你，”52741转向白岚，“季佑不在，你先顶上，好好训练那些圣徒。”
　　白岚本来就跃跃欲试，此时直接站直了，精神奕奕：“无需那些废物，属下随时可以应战！”
　　“应战个鬼。”52741平静的喷他，“军事方面，我的目标是，既然打了，那就好好打，把他打服，然后，江山还是他的，但江山的钱，是我们的。”
　　“……”白岚歪了歪头，他和季佐对视了一眼，道，“既然打赢了，为何不干脆称帝，到时候这江山，这江山的钱，不都是我们的了？”
　　“要当皇帝，第一代圣女早当了，还轮得到你们？”52741冷漠道，“我们为什么不愿当皇帝？因为当皇帝，不仅累，还不好赚钱。”
　　此话一出，两个男人都噎住了，万万想不到圣女的人生目标竟然如此肤浅，可一时又无法反驳。
　　52741叮嘱完，面无表情的总结：“还是那句话，我告诉你们目标，怎么达成你们自己决定，若是失败了……”她隔空望了望远处，元军的方向，“那只能一起死了。”
　　“是！”白岚转身出去，季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离开了。
　　52741在帐中静立半晌，缓缓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乱套了，全乱套了。
　　联系不上米罗娜，她此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阿部猎芒弯道超车截了她的信号，不管说了什么，反正肯定不会对她有利，说不定哪天天蝎的死光就照在她头上了。
　　她已经不指望在这次人权调查中全身而退，原本以为元以臻杀了前圣女只代表了原住民对于矿种集团的不满，这个“小小”的“人权瑕疵”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
　　可现在，想想外面跪着的圣徒，想想洞穴中蛰伏的隐族，明明这个国度已经有太多的人对圣所充满了仇恨。
　　他们的苦难根源确实是圣所，家园被夺，人生被毁，一代又一代，无出头之日，只能在漆黑的洞穴中品尝仇恨的滋味，每日挖矿，冶炼，切切而无望的等待。
　　矿种本来，根本不会看到，也不会在乎这些。
　　集团在蛮荒星域的矿星，极少出现文明，纵使有，应对方法也极为随意和笼统。
　　那些文明就算出了乱子，消息也传不出他们的大气层，等到“解决”完，汇总到集团的报告，也不过是“已处理完毕”寥寥一个波段。
　　如果没有人权调查团，如果团长不是阿部猎芒……这个文明发生的这所有事，恐怕最终也不过是它自己星球上的一个小小的水花，和“已处理完毕”的一个波段。
　　怎么处理的？
　　52741甚至没有看到过详细的处理过程，但她在自己数次因为暴躁和厌烦而产生的念头中，已经看到了端倪。
　　如果她现在离开，或者说她在这儿遇害，等待他们的，一定是毁灭。
　　原住民尚不会恶意踩毁一窝蚂蚁。
　　她要亲手送走这颗矿星吗？
　　他们值得她为此去蹲联邦监狱吗？
　　如果已经蹲定了，怎样能达到最好的结果？
　　最重要的是，六百年了，这儿的燃晶矿还没采完吗？！原住民未免太怠惰了！那些圣徒有什么好气的，她这个矿主也很气啊！


第121章 战前会议
　　叛变的圣徒点出来了，一共三千两百多人，基本都是圣所下辖产业的长工、矿工、学徒还有债务人。
　　利益牵扯太复杂，基本叛出的原因差不多就是“圣所欺负人”，52741也没打算从体制上改变这点，她现在自身难保。
　　第三天清晨，附近圣堂终于送来了足够的圣药，对于军医派去的人所说的圣女驾临还半信半疑，结果来了以后见到52741就立刻跪下了。
　　原来圣所早在发出圣所令的时候，就已经暗中将她的画像传给了各堂堂主。
　　于是季佑和季佐在还没被完全罢黜的时候就遭到架空的原因水落石出，精明的堂主们都明白，原本可以保季氏兄弟的圣子已经完全失势了，真正掌控局势的是这个隐藏在茫茫人海中的新圣女。
　　而她为什么隐藏自己，答案很简单，她不信任季氏兄弟，甚至因此不信任圣所。
　　但她现在出现了。
　　那一切行动将不需要在黑暗中摸索，听她的就行了。
　　这个激动到要晕倒的堂主带来了圣所专用的信枭，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传信圣所，与此同时，经过52741的同意，圣堂专属的传信装置也将启动，将这个消息昭告天下。
　　季佐被她派出去找隐族的动向，季佑重伤，52741正式揽过了圣所全部的经济和军事大权，没人敢有任何异议。
　　帐中，52741听着西圣军众将军的汇报。
　　她没有穿军中为她连夜赶制的军装，而是随意的挑了一套灰色的布衣，坐在最前方，手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座下众人。
　　看起来这些人似乎都有些挣扎，他们一面以圣徒的身份被圣所收留，但一方面却被季佑挖掘招揽成为了西圣军，不管地位有何公论，至少他们心里是很骄傲的。
　　可此时，季佑一躺，她往上面一坐，直接把他们打回了圣徒之身，甚至有人在看向她时，都带着一丝敬畏和恐惧。
　　超出常识的力量意味着未知，这是能让所有生物都感到恐惧的源头，她不确定利用圣所印的“科学原理”能让他们畏惧多久，但要长久掌握力量，这么一点威吓肯定不够。
　　还得做点别的。
　　“元军那边尚无什么动静，但据探子来报，那儿应该还有近万圣徒，目前都已经开始打散重编，不再单独成军，看来元以臻对他们已经产生了疑虑。”下方已经挨个汇报起来。
　　“现已查明元以臻最近重用的指挥并非卓家的大女婿戚正扬，而是萧定的独子萧远佞，亦是萧若骐的弟弟，他于半个月前已经绕道海州到达元军大营，于幕后指挥军队，由戚正扬出面发号施令。”
　　“圣女那夜的神威似乎也影响到了元军大营中的叛所圣徒，引起了不小的骚乱，逼得萧远佞出面安抚，方才现形。”
　　“目前他们尚无明显的军队调动，此番僵持，应该是对我们双方皆有利，就是不知谁先缓过神来。”
　　“不对，”52741忽然打断他们的汇报，“如果萧远佞是卓令吾安排的另一个送信人，半个月的时间也不够召集那么多的圣徒，此事应该已经酝酿已久，究竟是谁在捣鬼，还要继续查。”
　　“是！”
　　“元以臻现在有多少兵力？”她问。
　　“本就两倍于我们，如今加上那些叛徒，应该有六万余。”
　　有点厉害，少了两倍还能追着人家打，季佑确实有两把刷子，难怪那么有野心。
　　52741不动声色：“我们如今能打的有多少？”
　　“虽在前夜遇袭，然圣徒只不过披上铠甲的平民，对我方的伤害并不大，如今略去那些圣徒不提，也有近三万。”
　　“原本带过来多少人？”
　　“……四万余。”
　　当真内耗得厉害，西圣军原本私兵统共也就十万余，还并非全用来打仗的，除了那些在北方与其他州县不肯投降的驻军僵持的，如今顶多还有一万的预备役，季佑差不多把老本都掏出来了。
　　可元以臻不一样，待南方各州县援军赶到……那人数就远超两倍了。
　　怪不得他着急，打得穷兵黩武，这种情况，还真的要抓紧时间。
　　早点干翻对方老大，对方就剩下一盘散沙了。
　　而且，目前相比季佑，她有了一个更需要着急的理由。
　　阿部猎芒即将到达敌方阵营，或者说已经到达了，不管他之前有多惊艳的表现，也不管他有没有这份心思，有萧远佞在，他短时间不可能接手元军的指挥。
　　可她却已经接手了西圣军。
　　她必须在这段时间有所行动，如果他上位了，那胜负真的是……不用说了。
　　52741绷着脸，转头看了看已经挂在架子上的地图，道：“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开始战术会议。”
　　“什么？”白岚站在她下首最近处，闻言激动的跨前一步，“圣女这是准备……”
　　“我没有完全把握，但越拖就越没把握，”52741转回身，“季佑是对的，擒贼先擒王，不能坐等对面壮大。去把季佑抬过来，让他也参与。”
　　“可大统领还昏迷着……”
　　“弄醒。”
　　“是！”
　　白岚乐颠颠的就去了。
　　余下52741转头继续研究地图，琢磨着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52741别的事情差劲，但打仗却不会犹豫，她虽然没有直接指挥过大型战役，但作为工程兵指挥官，她也没少参加核心战略会议。
　　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做后勤的，往往比主力士兵更早摸到指挥官的战略意图，再加上米罗娜本身就是矿种军事集团的首脑之一，耳濡目染，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虽然现在的战争和她所熟悉的截然不同，但战术本质今古不变，甚至可以说，在这古代冷兵器战争方面她和阿部猎芒都是初学者，她比他先起跑，总不会立刻被打败。
　　“现在给我讲一下之前你们怎么打的，所有部署，过程，和结果，都告诉我。”她拿出其他地图依次摊开，环视一圈营帐，抬了抬手，“自己搬凳子坐下，备水。”
　　众将疑惑的对视起来。
　　52741抬了抬眼：“相信我，你们会口渴的。”
　　众将：“哦哦哦！”
　　季佑被弄醒抬过来的时候，52741正听到徐州攻城那一段。
　　讲的是当时负责带主力正面佯攻的中军将领费大海，见到白岚领人抬着季佑进来，很是松了口气，抱拳道：“圣女大人，徐州一战，最关键的还是白将军侧翼突入，末将恳请白将军讲接下来的事。”
　　“你先等下，”52741手指点着桌面，“你说，士兵攀云梯而上，与城墙上的元军血战？”
　　“是！”
　　“云梯上多少士兵？”
　　“我们用投石车掷数百云梯而上卡住城墙，着弓兵用箭雨威慑云梯两侧元军，以掩护士兵上梯。”
　　“为什么不让士兵上梯，将他们直接带上城墙？”
　　“这……曾有人提出此设想，然匠人屡次尝试，所需轮轴实在太过沉重繁琐，且梯子上升极慢，操作之人和梯子上的士兵极易被射杀，故只能放弃。”
　　“好的我知道了，”52741在纸上记了一笔，看向白岚：“你说说，徐州你怎么打的？”
　　此时白岚已经从一旁的人那听到了方才的事，他本身急不可耐的进来，可此时却笑容一僵，转而冷了下来：“我奉大统领之命自西门堵截，料想那小皇帝定不会直接去南门送死，带兵到那后便佯装放百姓出城，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小皇帝被护着冲出来，原本他已经是囊中之物，谁料那方长林突然出现……”
　　52741一愣：“方长林？”她眯起眼，声音都绷紧了：“他做了什么？”
　　白岚摸了摸自己的右肋，阴着脸道：“他自一旁冲出，将我……”他威胁的看了一圈四周的其他人，咬牙，“将我连人带马踢飞了出去，我被马压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他护着小皇帝逃离。”
　　阿部猎芒有意识保护元以臻，这对52741来说并不是好消息，以至于接下来其他将领的讲述，她都听得漫不经心。
　　一旁季佑趴在担架上，面色苍白，一副随时会死的样子，但还是坚持听着，时不时看看她，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到白岚说到了最近，才开口道：“萧远佞虽不如他父亲老辣，但也不是莽撞之人，夜袭应当不是他主导。元以臻看似任人唯才，实则刚愎自用，圣徒大量叛所，他应是急功近利，方酿此大错。”
　　“大错？你管把你弄躺在这的夜袭叫做大错？”52741嘲他。
　　季佑冷笑：“但凡我没死，那便是他自酿的大错。”
　　52741也冷笑：“看来你很有劲嘛，那下一仗你来指挥？”
　　季佑道：“圣女命在下到此，难道不是此意？”
　　52741笑了笑：“不好意思，还真不是，这一次，我亲自指挥。”
　　帐中气氛一滞，众将面面相觑。
　　“你？”季佑看着她，“恕属下无礼，圣女大人天赋异禀，确实可以在皇宫与圣所间来去自如，但这打仗，可不是过家家。”
　　52741指指他的背：“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吗？”
　　季佑闻言沉默了一下，仰头看了看四周，其他将领都会意，正想离开，却突然想起这儿还有个更大的主子，纷纷偷眼看向52741。
　　52741有些好笑：“都出去吧。”
　　于是所有人才敢退下，白岚被季佑瞪了一眼，也不甘不愿的出去了。
　　“隐族？”季佑一等人走完，立刻道。
　　“哟，你居然已经知道了，白岚告诉你的？”季佐知道后应该还没机会告诉他。
　　季佑扯了扯嘴角，但大概是疼痛阻止了他，他只能继续绷着脸道：“圣女应当认识一个叫白先生的人。”
　　52741一怔，她还真忘了这号人物：“你见到他了？”
　　“嗯。”
　　“他现在在哪？”
　　“在某棵树下。”
　　“……”52741此时已经不会再为一个原住民的死亡大惊小怪了，只是叹口气，“哎，你这又是何必。”
　　“他必须死，”季佑坦然道，“若不是他，前圣女不会死。”
　　52741知道是白先生教元以臻杀的前圣女，她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好奇：“他告诉你隐族的事？”
　　“他还告诉我，是隐族令他混到元以臻身边，伺机杀了圣女。”
　　“……”虽然早有怀疑，但真的听到，52741还确实有点意外。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大一盘棋啊。”
　　“想必圣女在隐族一游，应该也有了些心得吧。”
　　“嗯，不巧刚知道了隐族是前朝皇族建立的。”
　　季佑的反应和季佐还有白岚一模一样，他瞪大眼：“前朝？姒氏？”
　　52741耸耸肩。
　　“那便说通了……”季佑已经疲惫不堪，此时一惊后更是难以支撑，他微微闭着眼，低声道，“想坐收渔翁之利，呵。”
　　“呵！”52741难得附和了他一下。
　　“圣女，”季佑闭眼喘了几口气，忽然强打精神，问，“还有一事，我兄弟俩虽不愿面对，却还是想得个准信。”
　　“什么？”
　　“阿燎呢？他，是……死在那山里了吗？”
　　阿燎？
　　52741眨眨眼，虎躯一震。
　　她都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他应该是跟着萧若骐到了元以臻身边了吧？
　　糟了，除非他当场自曝，否则不管以什么身份混进元军，阿部猎芒一到，不全都穿帮了吗？！
　　她怔愣半晌，苦笑一声，无奈道：“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第122章 暗潮汹涌
　　圣子燎被元以臻召见的时候，刚换上元军的军装。
　　他本身长得好看，就算是白色的短打配一身藤甲也显得卓尔不群，走出去的时候，巡逻路过的元军纷纷侧目，隐约有“娘们样”“男宠”之类的风言飘来。
　　圣子燎昂首走过，置若罔闻。
　　“卫大人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来领路的是羽林卫的副将赵准，面容憨实却有几分真本事，自然也听得真切，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还是和善的安慰，“卫大人有今天凭的是天时地利和自己的真本事，那群小崽子嫉妒罢了。”
　　圣子燎闻言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艳丽如春日暖风，差点晃了赵准的神，他柔声道：“劳赵大人费心了，在下贫贱出身，也算看遍人情冷暖，这点小事，不过皮毛罢了。”
　　“哎，谁还不是这样呢。”赵准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赵大人听口音像是吴越人士？”圣子燎忽然和颜悦色道。
　　“哎？我在京城呆了十年，还以为自己口音全改了呢，你怎的还能听出来？”赵准惊讶道。
　　“幼时学戏，唱得便是清调。”
　　“哦！你也是吴越人？”
　　圣子燎面露怅然：“那时太小了，爹娘都不记得，哪能知道自己是自何处被卖的。”
　　“哎，都是苦命人。”赵准摇头，“现在好了，你已成了羽林近卫，再过两年，等这些事儿平定了，便回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家亲。”
　　“不指望了，”圣子燎苦笑，看向前面元以臻所在的主帐，“生逢乱世，谁知道前路几何，只能盼着有朝一日在地下见了乡亲，能勉强得一句‘不负先祖’的夸赞了。”
　　“不负不负，定是光宗耀祖！”赵准说着，顺着圣子燎的眼神看了看前方，忽然顿了一下，微微转头对圣子燎低声道，“卫大人……”
　　“叫我卫燎便好。”圣子燎道，“赵大哥乃羽林将军，小弟怎敢承你一声大人。”
　　“哈哈哈，卫老弟，”赵准一笑，愈发凑近了点，低声道，“一会儿进去，还需谨言慎行。”
　　“哦？”
　　“我赵准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之前卓家公子和方家那独苗来之后，本来和皇上闭门说事儿，不知怎的，突然要召你。我刚还琢磨着，他们那群大人物说事儿，能和你有什么关系？怕是有什么事情要问，你且心里有点数。”
　　方长林？
　　他居然来了！
　　圣子燎眼神一动，他心知方长林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毕竟当初他与圣女一起被季佐所俘的时候，他便与季佐在前方平起平坐，现在方长林回到元军大营，定会毫不犹豫的戳穿他的伪装！
　　没想到随意的一次套话竟然能得这么个救命的提示！
　　他不动声色，问：“娘娘在吗？”
　　“娘娘什么时候不在了。”赵准这话，很是复杂。
　　圣子燎微微一笑，对赵准笑道：“有劳赵大哥费心，小弟知道了，没什么事，你且安心，待小弟回来，找你吃酒。”
　　“好好好！哈哈！”赵准笑罢，已走到近前，立刻收了笑，正色道，“羽林卫卫燎，带到！”
　　“传！”里面的人应道，门打了开来。
　　圣子燎朝赵准笑了笑，迈步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前方座下的方长林。
　　方长林也正看着他。
　　这个曾经只能躺在板车上的将门之后，经过战火打磨，已经迅速成长为一个修长英武的青年，他面色平淡，目光却如炬，在圣子燎进帐的那一瞬，便灼灼的燃烧在他身上。
　　两人这一对视，当真暗潮汹涌。
　　元以臻站在最前方看着这一幕，眼神很是探究，面上却笑得和善：“卫燎，你可算来了，若骐一定要说朕单单重赏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只是封你个羽林卫，怕寒了你的心，来，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与朕说说？”
　　圣子燎全身心注意着方长林的动静，听了元以臻的话，居然有些怔愣，待反应过来，立刻跪下道：“属下别无所求，只求留在皇上身边，为皇上做牛做马，以报天恩！”
　　“哎哎哎快点起来，你现在可是若骐的恩人，这一拜朕可不敢受。”
　　“皇上！”萧若骐无奈道，“你不要戏弄他了！”
　　元以臻随意的笑了笑，待圣子燎起身，负手道：“朕封了长林一个骁骑将军，以后给朕带兵打仗，你没有带兵的经验，但在护卫一途应当颇有心得，这样吧，朕再封你个羽林卫副将，你不是赵准带来的吗，有空和他多学学，不日定能建功立业，你意下如何？”
　　圣子燎闻言，又忙不迭要跪下谢恩，却不料此时方长林突然抬手，指着他，冷声道：“他……”
　　圣子燎一惊，这一跪转而朝向了方长林，大声道：“这位可就是大名鼎鼎的方将军？！属下来途中曾听卓……那个圣所的妖女提起，方将军死而复生，执守诺言，属下很是敬佩！方将军有天人之幸，真乃不世出的真英雄也！”
　　死而复生，天人……
　　这两个词他虽然没有刻意加重，但咬字极为清晰坚定，说罢，微微抬头，朝着方长林露出了一个微笑。
　　在他人看来宛若讨好，可看在阿部猎芒眼里，却完全两个意思。
　　方长林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他顿了顿，继续方才的话：“他……就是救了娘娘的人？”
　　“是，是呀。”虽然感觉场面有些诡异，可萧若骐还是笑着走了出来，扶起圣子燎道，“他便是卫燎，长林，你别这么草木皆兵，这儿都是自己人。”
　　阿部猎芒面无表情，放下了手臂，转头绷着脸道：“哦。”
　　“我是说长林长大了不少，你偏要说他草木皆兵，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元以臻此时颇有些长兄风范，笑道，“好了好了，晚膳应是备好了，粗茶淡饭，诸位不要嫌弃，与朕和若骐一道用了吧，司勰，你也不用拘束，虽说来得迟了，但到底没耽误正事。”
　　一旁如隐形人一样的卓司勰此时才出声，他的面色沉寂，淡淡的应道：“是，多谢皇上！”
　　这一顿饭吃得所有人都坐如针毡。
　　虽然元以臻和萧若骐一唱一和整出个宾主尽欢的假象，但依然难以掩饰整桌心照不宣的气氛。
　　以至于走出营帐后，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随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古怪的神色。
　　卓司勰率先长长的吐了口气，打量了一下圣子燎，勾了勾嘴角：“你，被我家派去，保护她？”
　　圣子燎面不改色：“是，见过六少爷。”
　　卓司勰绕着他转了一圈，轻笑一声：“你被我爹派去保护她，而长林，”他看了一眼阿部猎芒，“被萧家下令保护她……那女人还真好命啊，不愧是圣女，呵！”
　　圣子燎和阿部猎芒皆不言，默默的看着他。
　　卓司勰连夜奔波，面容憔悴疲惫，此时站在他俩前方，显得瘦弱又单薄，他苦笑着：“而我，竟然还真以为自己有了个妹妹？”
　　“你们觉得，我爹，知道她是圣女吗？”他忽然问。
　　不知道，这一点圣子燎可以确定，他当然不会说，却凭此猜出了卓司勰全程状况不佳的原因。
　　是卓家人做主送圣女入宫为妃，后来还派人保护她，结果现在人家是圣女，不费吹灰之力，白得了元以臻好不容易招揽到的三千圣徒。
　　最诡异的是，那样的混乱之中，卓司勰和方长林竟然能完好无损的逃出来。
　　方长林还好说，自小被萧家看着长大，其心可鉴。但卓司勰……就不好说了。
　　所以元以臻怀疑他了，确切说，是怀疑卓令吾，以至于对整个卓家都起了疑心。
　　卓司勰虽然往日放荡不羁，让卓令吾颇为头疼，可他恰也是个七窍玲珑的人物，所以才会被卓令吾委以重任，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结果面对的却是君王猜忌的目光。
　　也难怪这位小公子会愤懑失态。
　　而方长林，他看了看身旁昂然站立的男人，这是他最看不透的，可却也是最让他心惊的。
　　他本来只是想打断他说话以便见招拆招，且本就对圣女和他之间奇怪的氛围很是介怀，却不料这一段话居然真的钳制住了他。
　　他当真是天人？
　　死而复生？借尸还魂？
　　若是真的，他又为什么来这，他不帮圣女吗？他，也是圣女的敌人吗？
　　圣子燎垂眸，片刻间，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卓司勰在帝王帐前这么问，本就只是想发泄一下委屈，说完后也没指望从这两人身上得到答案，甩袖转身扬长而去，留下圣子燎和阿部猎芒面面相觑。
　　圣子燎露出个微笑：“方将军连日操劳，不去休息休息？”
　　阿部猎芒看着他，忽然勾了勾嘴角。
　　他这冰山脸露出这么个笑，竟真的让圣子燎头皮一麻，笑容都僵硬了一下。
　　“你和她不是一个阵营。”阿部猎芒轻声道，“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圣子燎的左胸，又抬眼看了他一下，转身也离开了。
　　圣子燎站在原地，一直等他走过了拐角，才默默的转身，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左胸上方发烫的圣所印。
　　是错觉吗？还是真的。
　　他知道？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他真的也是个天人？
　　“呼……”他放下手，等他向萧若骐求的酒送来，便提了酒往赵准所在的营帐走去，准备履行之前的诺言。
　　元军营中满是战火阴影下的紧张氛围，唯独他步伐悠悠，信步闲庭般，甚至露出了笑容。
　　“这样才有意思啊，”他忍不住轻笑起来，“与天斗，与天齐……”


第123章 天助我也
　　西圣军大营中，将士们如火如荼的训练着。
　　将军校尉们全都在外面监督训练，圣女所在的主帐中，只有匠兵在来来去去。
　　匠兵营乃攻城器械、扎营驻地的主力，往年都是一些没什么天赋但有一把子力气的人在干，也时常被其他兵种看不起，如今居然得以被圣女亲自关照，很是得意洋洋。
　　白岚在不远处监督着士兵，很是神不守舍，终于忍不住抓住一个抱着竹竿出帐的匠兵问：“你们在做什么呢？”
　　匠兵憨厚一笑：“俺也不晓得。”
　　“啧！”白岚很不满，放开那个匠兵，转头瞥见一个士兵提着一个食盒往主帐走，显然是来送午膳，立刻一步上前抢过食盒。
　　士兵大惊：“白，白将军！”
　　“你下去吧，我来送饭。”白岚正色道。
　　士兵没办法，欲哭无泪的看了眼主帐，转头悻悻的走了。
　　白岚在外面叫了一声：“大人，午膳来了。”
　　“进来。”全军营唯一一个女声从里面传出。
　　白岚立刻掀帘子进去，第一眼就看到52741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和匠兵营的营长头碰着头在那儿摆弄一个木头架子。
　　边上还或蹲或趴一群匠兵在那儿扶着。
　　白岚：“……”面对圣女，他连成何体统都骂不出来。
　　他一时间都看不明白他们面前这投石车不像投石车，云梯不像云梯的东西是什么，但看他们如此聚精会神，他不想打扰，便远远看着。
　　52741摆弄了两下，抬头看到白岚，忽然朝他招手：“正好，来，你看看。”
　　白岚立刻过去，放下食盒，弯下腰还嫌自己太高，干脆膝盖一弯跪在了52741旁边：“圣女有什么吩咐？”
　　“我们改良了一下进攻的东西，你看看。”52741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占着东岸的水釜城，你们占着西面的洪泽大堤，与东岸仅一渠之隔，看着很近，偏偏船进不去桥也够不着，是吧。”
　　“是。”谈到战事，白岚就严肃了，面容冷峻，“再这般硬打下去，苏北渠都要被兄弟们的尸体填平了。”
　　“我有办法，”52741竖起一根手指，随后点向面前两个装置，一个高，仿佛投石机，但是顶上挂着个篮子；还有一个平，卷成一团，像个轮子。
　　“我们先双管齐下，将投石车改为投掷车，只是投的不是石头，是人。”52741指着篮子，“用竹子编出个大圆筒，人躲在里面，用投石机投出去。”
　　“如何保证人不摔死？”
　　“没嘲笑我？你比较有素质，”52741指桑骂槐，一旁的匠兵们纷纷惭愧的低下头。
　　“竹筒要大，里外套三层，每层中间用小的空心竹编球填充，确保缓冲，人只要蜷缩在里面，一次装五到七人，没有问题，只要竹筒编得多，连续不断投掷，可以往对岸源源不断的扔人。”
　　白岚皱眉：“对方一旦发现，半空中用火箭便能烧死里面所有兄弟。”
　　“这个我也考虑到了，所以并非所有竹筒都装人，有几个，我们直接装了火石，自己点燃了扔过去，只要竹筒的厚度算好，到了对面的时候，刚好爆炸，说不定还能杀伤几个元军。我们先投火竹筒，随后隔两拨人再投一个，对面如果胆敢用火箭，就得掂量掂量了。”
　　白岚仔细思索了一下，还是摇头：“可人扔过去后就算不死，被困在竹筒里，还是会被乱枪砍杀。就算侥幸出来了，转那么多圈头重脚轻的，还没站直也被杀了。”
　　“你知道不倒翁吗？”52741突然问。
　　白岚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越发皱起了眉。
　　“我们将沾水的棉布塞进士兵脚下的竹编球中，增加底部的重力，同时，不用一般放石头的方法放竹筒，而是用弩箭的方式，这样就能避免竹筒滚动，还能增加缓冲，说不定在一定程度上还减小了火箭的威胁。”
　　52741不仅回答，手头还拿了个炭笔在一张白纸上迅速的画起来，她画了个十字，又从起交汇处往上画了个抛物线：“我算过了，假设一个士兵的体重是一百四十斤，五到七人便是七百到九百八十斤，有点重，但如果排除风力影响，加上引……咳，一些必要因素，投掷机只要在这个角度发射，绝对能到对岸。”
　　白岚看得眼花缭乱不说，听得也一头雾水：“到底多少度？”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52741摆摆手，直接指向下一个器械，“这个就好解释了，投掷开始的时候，我们立刻开始铺设地面登陆的桥梁，你们不是说梯子架不过去吗，好说，用云梯，顶上挂倒钩和地钉，将一头射过去，但人先不急着上，待落地的将士相互掩护，直接砸地钉稳住云梯，一起发射一片，士兵便可以踏水过渠了！”
　　52741说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嘀咕道：“其实我还有很多设想，但短时间能实现的大概只有这几个，如果你和季佑觉得可行，便立刻召集全军行动起来，明日大概便能做足准备……你干嘛？”
　　白岚收回目光，摇头：“没，没事。”
　　“哦，”52741不以为意，催他，“你赶紧跟季佑说，如果可以，我还有其他事找你们商量。”
　　“为何不能都跟我说了？”白岚有些不满。
　　“我说的角度啊缓冲啊你听明白了吗？”
　　“没有，你不是说不需要我去操心吗。”
　　“但你还是要拿去回答他呀，你光解释这些就够受的了，快点！”
　　“……是。”白岚郁闷的转身，路过脚边的食盒，一顿，没好气道，“圣女，记得吃饭。”
　　“哦哦。”52741不耐烦的摆手赶人，没等白岚走出去，又听她命令匠兵，“再让人弄些竹子和土来，我再琢磨琢磨。”
　　他脚步一顿，甩了帘子出去了。
　　季佑趴在那听完了白岚的讲解，面上有些讶然，虽然伤重但还是笑了笑：“弄起这些，倒像是变了个人，还挺有干劲。”
　　“嗯，废寝忘食。”白岚阴阳怪气。
　　“若她说的那些都能成功，这个女人，就算不是圣女，那也是个奇才了。”季佑拍拍他的肩，叹道：“带我过去吧，接着怕是要说军中传令之事。”
　　“大统领，你怎么知道？”
　　“她之前派人向我要了一份阵令谱。”
　　“……原来如此。”阵令谱便是记载了军中包括旗语、鼓令和金令等阵前传令方式的谱子，方便战时调度，其他军队是每个百夫长以上的人都要研习熟记的，而在西圣军中却是人人都要知道的。
　　“这么点时间，她莫不是还想改阵令不成？”白岚冷笑。
　　季佑看了他一眼，平静道：“白岚，你僭越了。往日我惜你勇武赤诚，不约束你的性子，但在圣女这，你还是要恭谨点。”
　　他若有所思道：“毕竟，你还不知道她藏着多少秘密。”
　　白岚一愣，神色陡然变了，低下头：“属下知道了，多谢，大统领提醒。”
　　季佑被抬进主帐的时候，52741正在吃饭，一手筷子，一手还摆弄着一个小东西，是一个圆环，绕着圆环下面绑了三个脚，待他们进来，直接拿筷子招了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来，看看这个。”
　　于是季佑又被抬着靠前。
　　52741完全对季佑的不良于行视而不见，把圆环怼他面前：“我方才让匠兵试了一下，一个人将地钉打进土里，力道上没问题，就是人着急的时候，地钉容易歪，还需要旁人把着，这可不行，我就想着让他们带上这个，打地钉的时候套在地钉上，只要是这三脚站稳的地方，往孔里打，那必是垂直于地面的，如何？”
　　她看起来很为自己的小发明洋洋得意，搞得季佑都不得不夸她：“圣女英明。”
　　这夸奖着实敷衍，52741挑挑眉，冷静了下来，开始冷眉冷眼的吃饭，一边吃一边拿出一旁的阵令谱，随意的翻了一遍，道：“这个我看了，还挺全面的。”
　　“谢谢夸奖，世代传承罢了。”
　　“但要指挥千人以下分兵行动，就有些繁琐了。”
　　季佑来了些兴趣：“你打算怎么打？”
　　他一会儿你一会儿圣女的，显然对着52741，恭不恭敬看心情，52741也不在意，思索了一下道：“这一仗不宜拖太久，你应该也明白，所以这次，我想直接在这把元以臻拿下。”
　　“所以？”
　　“我们要全方位包围他们，以少于他们一半的兵力，这就意味着，每一个兵，我们都要用到刀刃上。”
　　季佑眼中满是兴趣，抬手让抬担架的亲兵和匠兵们都下去了，让白岚扶着他侧了身，一手撑着头，微笑道：“然后？”
　　“但阵令你熟，你的兵你也比我熟，所以说，这次，还是要你指挥，我会提供帮助，并根据情况提出建议，采不采纳，是你的事。”
　　“我当真有权做主？”
　　“你是不是想和季佐一样，问我一句你现在还是不是大统领？”
　　季佑叹了口气：“没兵的大统领，空壳罢了，谁爱要谁要去。”
　　52741指了指白岚：“他可比你有野心多了，等你不想当了就考虑他吧。”
　　白岚站在一旁，一句话没说就被现场处刑，他下意识的看向季佑，想辩解两句，但又觉得没什么意义，反而笑了一下：“多谢圣女大人夸奖，在下日日盼着能为圣所尽忠，位置越高则贡献越大，故并不以自己的野心为耻。”
　　季佑却全程根本没在意白岚的感受，只是看着52741，微笑：“不，若论野心，他的暂时还真的没我的大……说吧，你打算如何做？分兵至百人，那可不好控制。”
　　“击鼓出兵，鸣金收兵，以号传令，这一点我觉得没问题，可以保持。但是这旗语，若是队伍到了看不到指示的地方，就算听到了号令，怕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指挥的那一队，你也明白吧？”52741道。
　　“对。”
　　“所以，”52741搓了搓手，“我想了个办法，让负责迂回围攻的百夫长，都戴上一块石头……我来告诉他们，号令是传给谁的。”
　　季佑沉默了一下：“恕我愚钝，石头会说话？”
　　52741笑了笑，她指了指桌上一个砚台和一块印章：“你们一人拿一个。”
　　白岚自觉地上前，自己拿了砚台，把印章放入季佑手中。
　　52741看了他们的分配，唆了唆筷子后放下，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翻过面去拿盘子盖了，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在屏风后面道：“我要传令了哦。”
　　白岚和季佑面面相觑，皆不明所以。
　　突然，季佑面色一变，他握紧了印章，抬头看了看白岚，却见他毫无动静。而过了一会儿，却是白岚突然怔愣了一下，低头看向他。
　　手里的东西，一下又一下的，在发烫。
　　两人这么断续轮番了两次，都已经有些明白了，便不再大惊小怪，等52741从屏风后转回来，重新拿起了筷子，一面将方才写的纸抽出，递过来：“传令的顺序就在上面了。”
　　白岚上前接过，与季佑一道看了一遍，随后立刻对视一眼。
　　“先季佑，后白岚，然后又白岚，再季佑……”52741说了一遍，“后面你俩都没什么动静，但大概应该明白了吧。”
　　她终于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端起一碗汤，坐直了摸着肚子，叹道：“多亏第一代圣子想出圣所印这个办法，只可惜圣所印都是一个材料，我没办法分辨，但如果是不一样的，那就行了。”
　　“只要百夫长手中信物发热，配合号令，他便能知道这命令是给自己的？”白岚又确定了一遍。
　　“对。”52741应了，开始喝汤，“而且就算对面听到这号令，也不会知道是谁来履行。”
　　“大统领！”白岚低头看向季佑，忍不住想笑，“若真是如此，那此战……”
　　季佑也露出微笑，苍白的脸几乎有点发光：“这算不算是……”他看向52741，“天助我也？”
　　“不，”52741斩钉截铁，“最低级的信息战罢了，你可别侮辱天了。”
　　真要惊动“天”了，那可就全完了。


第124章 森林奔涌
　　季佐带人在山林中穿梭。
　　虽然他的亲信对于圣女把他这么重要的人派到这荒郊野外很是不满，但他却明白她的意图。
　　只有他见过沈轩，这事还真没别人能做。
　　到现在他还觉得不可思议，前朝遗族？姒氏？虽然说乡野中不乏野史传说，有前朝皇子流落民间，但结局多是反抗被杀或是与某大家闺秀相爱后放下仇恨归隐山林，很是符合老百姓听故事的口味。
　　但万万没想到，六百年了，他们竟然真的就一直这么躲在深山中，研究天物，伺机卷土重来？
　　真是疯了，他们那个年代也不是多么恢宏盛世，凭什么坚持那么多年，就因为一口气咽不下去？
　　这样的皇族就算真的重新接手这个江山，也不见得是好事吧。
　　“大人！”探子突然自树丛中蹿出，一脸惊慌，“前面有动静！”
　　季佐眯了眯眼：“说。”
　　圣女圈了五个地方，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如果再没找到，他都快对第五个不抱希望了。
　　探子很是羞愧：“属，属下说不明白！”
　　“说不明白？”季佐冷声道，“你是探子，你说不清楚状况，要你何用？”
　　探子跪在地上：“属下，属下真的从没见过那景象，就，就是……”他艰难的描述着，“地，地上滚的，天，天上飞的，还有，还有木头在，在跑……”
　　“……”光这模棱两可的几句，季佐便已经深切体会到了他们的难处，就仿佛当初他在泰山洞穴中的经历，什么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却又不得不强自镇定，依样画葫芦的跟着做，其实每时每刻都在疑惑和恐惧中。
　　“走。”他打断探子，一摆手，“去看看。”
　　后面一共也就二十个西圣军，此时听着探子的话，都有些色变。他们不是没见过天物，见识远超平民百姓，可圣堂里那些小玩意儿，根本不能和这个探子所描述的相比。
　　但大管事季佐在此，且听了这番话却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让他们莫名心安，便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注意周围，”季佐身边，一身戎装的在柳轻声道，“他们有一种改造动物的法子，能让动物成为他们的探子，一旦看到，立刻就地处决，决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
　　她说的这些，连季佐都不知道，他惊讶的看了一眼在柳。
　　“当时公子你昏迷了，是圣女大人识破了他们的诡计，方才让我们躲过了他们的陷阱，入了那山中。”
　　“……哼，”季佐冷笑一声，“别说露馅，她就差揪着我们的耳朵吼她是圣女了，偏你们还察觉不出。”
　　在柳一阵羞愧，她当时满脑子都在担心季佐的腿，能遇到工医已经感激涕零，哪会思考那么多。等季佐醒来的时候，又是托52741的福保住了自己的腿，更加不会特地凑上去说她的疑点。
　　却没想到让季佐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
　　但是，她是圣女，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柳在后面低下头，几乎是微笑着接受了季佐的嘲讽。
　　一行人跟着探子一路往前，穿过树丛，往上走过一段小坡，一路走到一个悬崖顶端，无需探子指点，所有人都看到了悬崖下的场景。
　　狭窄的山谷里，森林在移动。
　　茂盛到热烈的绿色穹顶在山谷中整个晃动了起来，穹顶下方，蓝色、绿色甚至紫色的光芒在闪烁，偶尔晃动间出现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有各种颜色的物体在移动着，有的快，有的慢，但都严密的隐藏在树林中。
　　“树……活了吗？”一旁，有人颤抖着问。
　　“不，”季佐紧紧的盯着下方，沉声道，“是地在动。”
　　所有人都定睛看去，果然看到在森林的边缘，大地摩擦着悬崖的岩壁奔腾着往前，像是泥浆却又尘土飞扬，一路裹挟着森林中那些诡异的东西，向着谷口涌去。
　　突然，有一个白色的东西自树林边缘探出头来，左右晃动一下后，猛地抬头。
　　所有人下意识的往后躲去，随后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散开，各自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就见一阵碎石掉落的声音传来，那个白色的头突然自悬崖的截断面垂直升了起来！
　　不远处，季佐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白色东西不是别的，是一个动物的头骨！有着长长的鼻骨和尖利的牙齿，眼窝和鼻子都已经成了一个黑洞，它黑洞洞的双眼没有任何亮光，环视了四周一圈后，白骨爪子也探了上来，尖利的爪子抠住地面，很快整个身躯都上了悬崖。
　　季佐一行这才看清了它的全身。
　　那应该是一头狼的尸骸。
　　它周身的骨头都用铁钉、绳索乃至皮革连接着，一眼看去身上仿佛打满了补丁，有些地方还有长长的木榫扎着，行动间嘎吱嘎吱的响，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它背上放着一个马鞍一样的东西，马鞍下面则有一块皮甲包着胸腹，看起来是用皮甲兜着它肋骨中放置的东西。而它的后脑脊柱处则贴着一串金属片，那金属片上焊着不少细丝，细丝穿过皮绳，绕在遍布它们全身每一个关节的铁钉上，它的每一次行动前，那些细丝都会先抽紧，仿佛是提线木偶一般带动着它的动作。
　　如果它真是一个提线木偶，那应该会有人在旁控制。可是如今看它缓步向前，又仿佛有自己的意识。
　　眼睁睁看着一个已经连皮肉都没有的尸骨活动自如，是个人都会觉得惊悚，一旁的在柳纵使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一幕，但相比之下，那只仅有四肢是金属的黑猫显然可爱太多了，她盯着狼骨，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季佐对面的树上，一个离得最近的西圣军已经脸色苍白发青，喉头不停滚动着，不知道是想尖叫，还是想呕吐。
　　狼骨在崖边不远处走了一圈，随后机械的转过身看向悬崖下方，仿佛欣赏了一会儿似的，突然低头，又径直下去了，随后，又是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碎石声冲入耳朵。
　　碎石声渐远，直到消失在哗啦啦的树叶晃动和泥土翻涌声中。
　　所有人都长长的吐了口气。
　　季佐率先下了树，却没往悬崖边走，而是等所有人面无人色的回到了他身后，才轻声道：“你说的就是这个？”
　　在柳点头张口，却先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后才勉强压住身上的颤抖，答道：“虽不一样，但，但应是有人在远处控制，他们有个，有个东西，能看到这些个，探路兽看到的东西。”
　　“你管那叫兽？”
　　“属下，属下失言，不，是属下，属下失态了……”在柳一慌，低下头，差点语无伦次起来。
　　“无妨。”季佐反而平静下来，他嘴角噙着抹冷笑，道，“幸而是我们看到这场景，若是其他路人看到，怕不是要以为白天见鬼，吓死过去？”
　　“……是。”
　　“你不是说还看到天上飞的吗？”季佐忽然转头，问身边的探子。
　　探子一慌，他的脸色青白交加，连连点头：“有，有的，方才属下看到了，有个很大的东西，但是，但是一下就没了！”
　　就在此时，下方山谷中，突然传来一阵轰鸣，那声音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狂奔着冲来，季佐一行连忙矮身过去，恰看到树林挪过的地方，两个巨大的钢铁支架正破土而出，像是地里躺着一个人，朝天张开怀抱。
　　就在此时，对面山崖上的树林中，徐徐升起了一个巨大的，像是鸡蛋一样的圆锥形的东西，它主体流光溢彩，像是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而它的周身，却非常煞风景的包裹着一堆木头，木头一条条宛如鲸鱼骨架一般，硬生生把它包成了一艘船的样子，又像是一个还没造好，正被困在脚手架中的银色圆章！
　　那不伦不类的东西不紧不慢的升起，刚出树林就晃动了一下，随后晃动的越来越厉害，可却继续不屈不挠的上升，随后缓缓往山谷上方飞来，在飞到山谷正上方的时候，又开始缓慢的，摇摇晃晃的下降，看样子，是想落在那个支架上。
　　此时季佐一行才看清，那巨蛋周围的支架上，竟然还站了不少人，他们手里举着旗子，不停挥动着，似乎是在给巨蛋里的人指引方向。
　　巨蛋艰难的瞄着下方的支架，一点一点，终于落到了支架上方，等木头上所有人都拴着绳子落入森林后，巨蛋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猛然下坠，随着周围所有的木条崩裂弹开，在四溅的木屑中，巨蛋主体被支架稳稳的“抱住”。
　　支架收紧了一点，稳住巨蛋，又一点点收进土里，只露出巨蛋在上方，像是一个抱着巨蛋的人，随着森林开始缓缓往前。
　　如果52741看到这个场景，肯定会笑到打跌。这只不过是工程船“下凡”被迫挖土修隧道过程中，还被机智的原住民强迫当做航空母舰使的典型案例，那个平时用来拖动太空船进船坞修理的机械臂，竟然被用来当成“甲板”上稳定炮艇的支架。
　　毕竟在普遍利用引力和磁吸力拉船的大联盟，支架的存在只不过是一个工程船的象征，绝大时候都用不到，除非有人开木船或者反引力飞船上太空……
　　虽然用法是没错，但想到工程船那憨厚朴实的样子，这番经历，大概已经是它的“船生”巅峰了。
　　只可惜，看到这一幕的，是蛮荒星域冷兵器文明的原住民，他们在看到巨蛋被支架“抱”住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全程都屏住了呼吸，可当那巨蛋被裹挟着一起往谷口挪去时，又再次屏住了呼吸。
　　“他们在往哪去。”季佐望着谷口，眼神森冷。
　　“出了谷，沿，沿淮河往上，就，就是……”探子咽了口口水，“洪泽湖，水釜城了。”
　　“他们要去打元军？”在柳听明白了，连忙问，语气不知是喜是忧。
　　“不，”季佐面沉如水，“他们去坐收渔利。”


第125章 河岸血战
　　感受到能量波动的时候，52741正在苏北渠西岸的一个小坡顶监督信号塔的制造。
　　说好听点是信号塔，但事实上就是个大旗杆。他们在上面架上风筝一样的巨型旗帜，由专人在下面拉动骨架控制旗帜。
　　一旁竖着两个一人高、四尺长的象牙号角，通过它浑厚悠长的号声发布提示，再有队伍中的专人回头观察旗语以明确下一步进攻命令。
　　这个旗杆相当醒目，一旦竖起来，对面也能注意到，想必会有所防备。所以此时，西圣军其实已经在自己的任务点各就各位，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只待号令。
　　52741本来还抬头眯眼看着旗帜，突然回头的动作自然惊动了一旁的白岚，他往52741看的方向看去，当然什么都没看到，只能迷茫的看向52741：“大人，怎么了？”
　　52741面色有些木然，她往那儿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啊？”
　　“明明能感觉到，何必派人……”52741低声自嘲，“这下好了，自损大将一枚。”
　　她说完，忽然转头对白岚道：“计划照常进行，把季佑抬来吧，但是告诉他，再想想，有没有更快的办法。”
　　“有什么威胁吗？”白岚不愧久经战阵，很是警觉。
　　“嗯。”52741的神色从木然逐渐变成了肃然，“我暂时没想好该怎么对付，但直觉告诉我要速战速决……圣所有没有消息？”
　　“您是说月仪秤吗？尚无。”
　　“……”52741沉默了一下，她一掌握大权就想给米罗娜传信，但是不管是月仪秤还是圣堂的秘密信息台都是不可移动的，她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附近的圣堂想法子拆一台月仪秤过来。
　　但就像圣堂并非全都有信息台一样，月仪秤也并非每一个都有传信功能。
　　她好后悔砸碎那个手工通讯器……但不管怎么想，当时的情况她也别无选择。
　　她不知道阿部猎芒到底给自己人传了什么信，她甚至怀疑他其实也没联系上，只是在故意截断她的信号，但是他不愿意说，她光问也问不出来，只能惴惴不安的等着。
　　现在前方的探子回报的消息是方长林被封为骁骑将军，暂时还不知道到底任军中什么位置，但只要总指挥不是他，那到时候一旦打起来，就算他能看破她的伎俩，能做的也只是寥寥。
　　只能打个时间差了，等他掌控了元军，她就没得打了。
　　当然，如果他愿意在隐族来袭的时候冲锋在前，那她自然乐见其成。
　　季佑很快被抬了上来，在圣药的作用下，他虽然还不能躺下，但是肩膀两边搁着软垫，让伤口凌空，他还是能坐着的，此时与52741一道，看着下面士兵涌动奔波的场面。
　　“我万没想到会有今天，”他突然道，“高高在上的圣女居然亲自坐镇指挥，你们不是都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我的屎也是臭的。”52741的回答很有味道。
　　“……”
　　“再说了，皇帝都御驾亲征了，我总要给点面子。”
　　季佑笑了两声，又道：“你当初说萧若骐和阿燎一道被隐族挟持，最新消息说萧若骐已经回到元以臻身边，为何我们却没有打听到阿燎的消息。”
　　“不是他改了名，就是他已经死了，依照萧若骐的做派，如果阿燎是个与她同生共死过的角色，应该不会亏待他。”
　　季佑望向52741，挑眉：“你对萧若骐倒是高看一眼。”
　　“她可惜了，”52741平静道，“她比元以臻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女皇帝？”
　　52741瞥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珍惜你们个体力量还强于女性的时候吧。”
　　季佑闻言，沉吟了一下，也笑起来：“也对，我身边不就有一个‘女皇帝’了么？居然还大惊小怪的，真是浅薄。”
　　说话间，忽然前方有红色的旗帜自岸边一路接龙似的高高举起，这是所有队伍都就位了的意思。
　　“好了，”52741强压下心中升腾起的激动，后退一步，“开始吧。”
　　季佑的笑容还没收，眼神却已经郑重了起来，他拿起一个精致的望远镜往前看了一会儿，道：“扬威营，击鼓造势，佯攻！”
　　话音一落，一旁的号兵便鼓气吹起了长号，悠长的号声声震天宇。两声以后，旗兵开始拉扯绳索，用将旗传递季佑的命令。
　　几乎在将旗令摆成后的两个呼吸间，就听南面岸边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击鼓声，随着鼓声连绵不断的响起，人喝马嘶也随之传来，越来越响，几乎盖过了鼓声！
　　几息之后，前方旗令再次传回，52741已经记住了西圣军的旗语，一看便知道对方在汇报前线情况。
　　元军动起来了，已经压到他们正前方。
　　这是隔着苏北渠对骂呢？她想象着那场景，居然有点好笑。
　　季佑却已经进入了状态，他手指点着椅子上的扶手等了一会儿，抬手再次下令：“天诛队！过渠！”
　　“呜……”长号再次响起，旗令一传，没一会儿，忽然西南面亮起了熊熊火光，紧接着便有爆炸声响起！
　　那是她发明的“竹笼登陆战”开始了！
　　52741没旗杆高，一时间看不到那儿的情况，只能站在一旁僵硬的等着。季佑此时更无暇顾及她的心情，而是马不停蹄的下令，一边描摹着手中的地图，一边道：“鹰扬队，正面占苏北桥！吸引元军主力！扬威营正面骚扰，准备分兵过河！”
　　“呜呜呜呜……”
　　远处的爆炸声和火光源源不断，很快黑烟便升腾而起，52741盯着黑烟升起的方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什么？！飞过来的？！”元以臻猛地站起来。
　　传令兵一抹脸上的灰烟：“启禀皇上！他们躲在一个竹笼子里，被投掷过得岸！前方一时不察，已让他们突入前沿阵地
　　“一时不察能让人过岸还突入阵地？！他们用了什么天物不成？！”
　　“没，没有！小的虽然不懂什么天物，但是他们用的都是最常见的物什！”
　　此时，站在一旁的卓司勰突然道：“皇上！他们定是早有准备，别忘了对面还有个圣女！”
　　“我知道对面有个圣女，但那，她，不一向是……”元以臻一时形容不出来，只能咬牙拍桌，“决不能让他们在东岸形成规模！赶紧把上岸的都宰了！”
　　“是，是！”
　　“报！”第一个传令兵还没走，第二个已经冲了进来，直接跪在地上，“报！敌方三面夹击，萧将军带方将军坐镇桥边！令戚将军正面布防！刘平将军奔袭东岸截杀过河的西圣军！”
　　“好！”元以臻道，“远佞不愧是西北磨练过，遇事不慌，朕的将才也！”
　　萧若骐早已换上一身戎装，面容紧绷：“皇上，虽然我们早有防备，但还是如此猝不及防，对方手段诡谲，还需提醒他们多加小心啊。”
　　“正是，你传令下去，令所有将士提高警惕，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传令兵转身跑了出去。
　　卓司勰在那抄着手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劝元以臻：“皇上，臣总觉得心底不安，感觉对方还留着一手，不如现在先赶紧离开……”
　　“朕不走。”元以臻面沉如水，“再往后便是长江了，朕已经逃掉了半个江山，不能再逃了。”
　　“这不是逃，是暂时避其锋芒……”卓司勰苦口婆心，“对方若只是季佑或者季佐也就罢了，可多出了一个圣女……”
　　“这圣女不是你们送到朕身边的吗，她有几斤几两，你们会不知道？”元以臻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卓司勰脸一白，咬了咬下唇，退后了一步。
　　萧若骐见状，立刻上前对卓司勰柔声道：“司勰，皇上是对的。你没有跟我们一路过来，不知之前的狼狈，如今我们犹有一战之力，若是就这么走了，必会让士气大减，后患无穷。”
　　卓司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锦囊。
　　他想起了临行前卓令吾的叮嘱，这个在朝中每日与季佑留在那的人斡旋的老人已经满头白发，却依然在为前线的事情殚精竭虑，他要他除了第一时间呈交第一个锦囊外，要酌情拿出第二个锦囊。
　　第二个意见是，要皇上不要顽抗，退守长江以南，保持力量，挟圣所在南方的产业以令季佑，与其和谈。
　　“季佑要的不是皇位，他也得不到皇位，但他要的是天下，如今圣所已经不支持他，只有先劝皇上虚与委蛇几年，待他完全势单力薄，再反扑之，必能重新夺回江山！”
　　只是，爹啊，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变不了人性，皇上这般激进多疑，这第二个锦囊掏出来，无疑是将整个卓家都葬送了！
　　他默默的将锦囊收入了袖中，低下了头。
　　外面呼声震天，他们的营地虽然驻扎在水釜城里面，但是作为一个水道交错的小城，这儿本身并没有城墙，且有苏北渠、淮河等天然屏障，只要敌军过不了岸，还是很好守的。
　　百姓早已往南逃个干净，空荡荡的城内皆是兵营，然而此时所有人都徒劳的看着空投而至的敌人，手里捏着火箭却不敢射出。
　　方才已经有好几个人一箭上去反被炸死，竹笼中黑乎乎的东西若不是到了面前，谁也看不清是人还是火药罐，就算不是火药，待那竹笼落地，等他们一拥而上，里面的悍将早就杀将出来，直接突入了重围。
　　刘平本是戚正扬麾下先锋，又自方家历练出来，见状立刻收拢队伍，在马上大吼：“收队！收队！潮汐阵！列潮汐阵！不要分而击之！将他们逼退！将他们逼退！”
　　元军立刻行动起来，慌里慌张的组成了长长一条潮汐阵，这阵集攻防于一身，潮起可迎击来敌，潮落可固守长线阵地，唯独不适用于应战大军团的进攻，但用在此处却是正正好。
　　就在潮汐阵组成的过程中，有人却发现从天而降的敌人并不是在一门心思的往军营冲，他们之中有不少三三两两组成小队，竟似护着身边的人在往岸边跑！
　　刘平在阵后方瞪大眼睛观察了一会儿，突然看到对岸竟然还在沿河堤坝的遮蔽下射过来了众多索桥，而回身的西圣军中有人一边跑一边掏出了榔头，头皮顿时一阵发麻，指着他们声嘶力竭的大吼：“射死他们！射死他们！他们要架桥！快！弓兵营！射死他们！”
　　元军弓兵本凝神对着前方，一时反应不及，待看到堤坝边的情况，立刻相互呼号着张弓搭箭，箭枝如雨点一般铺天盖地的向对岸扑去，就见堤坝上的西圣军似乎早有预料，在替架桥的匠兵打掉几支箭后，见挡不过来，他们竟然怒吼着将手中刀剑和剑鞘往地上一扎，人往后一靠，腰眼顶在剑柄上，任由箭枝密密麻麻的扎入身体，转眼便已气绝，尸体却被自己的武器撑着，屹立不倒，完全护住了身后正在架桥的匠兵！
　　整个过程中，那些埋头打桩的匠兵根本没回一下头！
　　元军目瞪口呆，只看到一排尸体站在堤坝上，却怎么都伤不到后面正在架设桥梁的匠兵。
　　刘平见状，拔刀策马冲出人群，大吼：“雁阵！雁阵！我为雁喙！随我冲阵！两翼不动！杀！！”
　　元军面面相觑，跟着冲了几步，却突然听到对岸有更为响亮的杀声传来。
　　有固定环的帮助，一个匠兵就能搞定两三个地钉，两三波箭雨的功夫，渡桥已经架设完成！
　　在对岸等待许久的西圣军，经历近半个月的嗜血拼杀，终于等来了过河的通天坦途！他们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急不可耐的举起刀剑，踏水上桥，冲了过来！
　　登陆成功的旗语转眼已经传回后方，52741怔怔的看着，她能想到这个战术会出其不意，却没想到会有那么快就成功。
　　除非匠兵一个都没牺牲，除非护着他们的人……
　　“你有一群好兵。”她压抑着颤抖，轻声道。
　　季佑缓缓放下望远镜，眼神坚定，唇角带笑。
　　“嗯。”


第126章 先锋长林
　　战况几乎在开场没多久就进入了白热化。
　　双方谁都没有料到西圣军的进度会那么快，此时元军的主力还在苏北渠的南岸与对岸佯攻的西圣军隔桥对峙，而西圣军的真正作战主力却已经在东岸登陆，他们直接冲上岸与刘平率领的雁阵装在一起！
　　血肉横飞。
　　而就在登陆战正式打响的时候，那催命一般的西圣号又响了起来。
　　别说是西圣军，就是元军都已经熟悉了这个声音，他们立刻观察四周，想看西圣军有什么变动。
　　谁料面前的西圣军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面容坚毅，继续对他们刀刀追砍，毫不犹豫。
　　没人注意到，在堤坝后面，混战和之前阵亡兄弟的掩护下，一群西圣军正排着队躬身跑过河岸，往水釜城的后方绕去。
　　沿途也不是没发现他们的元军，但皆被他们无情斩杀，本身西圣军和元军的个体战斗能力就是职业军人和民兵的差别，加之西圣军在西域身经百战，元军却有大半时间要回乡照顾农田，春种秋收，夏怕中暑冬天还要防冻，这样比平民好不了多少的对手，让西圣军一打三基本没有问题。
　　带头的校官每爬两步就要按一按挂在胸前的铜片，虽然已经贴身佩戴，但每每他弯腰行动，铜片还是会离开皮肤，他心里惴惴，为了不错过信号，时时都注意着。
　　唯恐它发烫的时候自己没感觉到，误了大事。
　　这种传令方式他别说没经历过了，想都没想过，现在作为第一个尝试的梯队，他感觉比自己第一次打仗还紧张。
　　他们一直爬着，绕着水釜城，沿着河岸继续，感觉看不到尽头。
　　突然，他胸前热了一下。
　　他猛地停住，握住铜片，铜片余温还在，但却不再继续发烫。
　　只有一下……那是圣女在确定他们队伍的方位！
　　他放下心来，紧接着心跳却又更快了，这是真的！就算离得这么远！圣女依然在眷顾他们！
　　“赶紧的！”他往后面压低声音喊，“圣女传信了，她知道我们的位置了！但没命令传来，定是嫌弃我们慢了！”
　　“是！”没人抱怨，一个个加快速度往前跑。
　　他们要自水釜城后方架设路障，防止小皇帝带人逃出。
　　与他们一同接到类似任务的还有其他四路兵，将会以别的方式过来汇合，一起堵死小皇帝的后路。
　　“他们还没到。”52741煞有介事的放下手，“我们太着急了。”
　　“是你太着急了，我早就说了还没到。”季佑手里端着一碗药，宛如端着一杯茶，优哉游哉的。
　　“我必须着急。”52741绷着脸，她一动用精神波，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旁窥伺着，那情形像极了她使用通讯器的时候，不知道是心理阴影，还是事实如此。
　　如果阿部猎芒现在只是在观察，一旦他确定她的精神波影响了战局，从而有所行动，那被派到后方那几支队伍，就真的如剪断了线的风筝，只能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季佑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你是担心那些隐族？”
　　52741一愣，虽然季佐的信使还没到，但她之前已经郑重提醒了季佑，当时季佑没什么反应，却不想其实一直惦记着。
　　“还没来呢，都不知道怎么打，有什么好担心的。”52741对他们想做什么毫无头绪，只能抱着水来土掩的死猪态度。
　　“那……”季佑沉吟了一下，了然，“你是怕后方的将士被发现？”
　　“……恩。”
　　“放心吧，我打了十年的仗，从来没有一次，是所有队伍尽在掌握的。”他一口饮尽碗中汤药，享受似的叹了口气，放下碗，“或许你放权是因为懒，或是有自知之明，但我放权，是因为信任。”
　　52741听着，只能沉默。
　　“正面，可以开了。”季佑拿手电筒看看前方，忽然道，“那个，伞弩，你们造了几个？”
　　“正经的只打磨了十二个，但后来发现不用那么麻烦。”52741耸耸肩，“就随便组装了几个，三轮十二支齐发够不够？”
　　季佑笑了笑：“够了。”
　　他开始下令：“传令！北岸开始进攻，用后羿阵！”
　　号声立刻响起，悠长的蔓延在半空中时，旗兵将一面旗帜升上顶端，那旗帜上画着一个张弓搭箭的男人，稍微远一点都看不清，可是在他弓箭的前方，九道长长的、鲜红的箭型布条串着九个黄色的太阳，随风猎猎飘拂着。
　　非常形象，非常显眼。
　　北岸佯攻许久，早已饥渴难耐的西圣军主力立刻行动了起来，只听击鼓阵阵，他们人群慢慢让开，十二个巨大的弩车露了出来，沿岸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看着极为慑人。
　　对岸元军的后面，萧远佞见状，冷冷一笑，立刻下令：“盾兵！龟甲阵！”
　　持盾的元军盾兵得令，齐声大喝，举起了盾牌，周围所有士兵立刻就近躲到了下面，持戟者自觉将长戟撑在盾牌下方，显然在应对投掷类攻击时已经有了不少经验。
　　岸边的白岚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很是狰狞。
　　他抬手，猛地落下：“放！”
　　“砰砰砰砰！”虽然只是物理性质的弩箭，但巨弩发射时的声响依然震撼，元军士兵在龟甲阵下难捱的等着对方的弩箭从天而降，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惨烈的呼喝声响起，还夹杂着远处萧将军的吼声……
　　“躲开！都躲开！”
　　不明所以的人自盾牌的缝隙间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是弩箭！
　　那是，那是……
　　粗长的弩箭打着旋被射过来，半空中竟然像是突然被人打开的伞那样，陡然转出一圈弯月一样的细刃，带着绞肉磨骨的气势直直扎入人群，
　　它的力道太大了！普通的铁盾就算勉强挡住了弩尖的撞击，只要持盾的人矮一下身，周身犹在打转的利刃依然能收割周围一片人头！
　　南岸元军一片哀鸿遍野。
　　才第一波，十二支伞弩，就已经打开了南岸的缺口！
　　萧远佞猛地站了起来，双目怒瞪看着远方的情景，随后缓缓看向一旁静静站着的方长林。
　　“长林……这就是你之前劝我避战的原因？”
　　“长林？”
　　“长林！”
　　“嗯？”阿部猎芒就站在下方不远处，他突然回神，眼中竟然还有一丝没收起的笑意。萧远佞皱紧眉：“你笑什么？”
　　两边士兵不满的看了过去。
　　阿部猎芒笑意微敛，却并没有否认，只是道：“我只是觉得，能与她，那个圣女一战，很有意思。”
　　萧远佞混乱了：“可你明明之前让我避战！”
　　“因为我想不出她想怎么跟我们打……现在我们也看到了。”他又看向前线，“她会这么打。”
　　当年闻名遐迩的矿种集团军第一工程营指挥官幻铠52741，她在大联盟打仗的时候表现出的精湛技术虽然足够令人称道，但都是些充分利用本文明科技和特点的案例，并不让人感到多惊艳。
　　但是在这，冷兵器时代，大家都被封印在肉体凡胎中的时候，她能做的却远比他还多。
　　个人武力在这儿本该更为重要，但她却硬是用技术改变了战局。
　　若是让她再在这留一阵子，以他们矿种的知识基础和动手能力，恐怕不需要缴获隐族的炮艇，她自己都能造一艘了。
　　萧远佞从方长林那没得到说法，眼见河对岸隐隐又要来一次，咬牙起身，“传令下去，列小龟甲阵，排井字型！分散躲避！阵眼之间至少隔三丈！”
　　他此时已经无暇去深究方长林的话，或者说探讨对面圣女究竟有几分本事，战争至此，他作为一个将领除了打下去别无他法。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将门之后，被父辈朝廷寄予厚望，还因为此时身后还有他的亲姐，她已经历尽磨难，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继续受苦！
　　以井字形列龟甲阵是目前没办法的办法，这样就算有人中了伞弩，顶多覆灭这一片“龟甲”，还不至于大片大片被牵连进来。
　　但这个阵型却很难组，盾兵本就远少于步兵，此时僧多粥少，步兵被对方恐怖的绞杀手段吓破了胆，疯了似的要往盾牌下面钻，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到处可见步兵慌不择路的四面钻着，甚至有盾兵被抢了盾挤出自己所在的阵！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萧远佞气得脸都青了，他忽然张弓搭箭，抬手就射死了一个抢盾的步兵，怒吼：“找自己的队长！排好阵型！再不择手段危害同袍之人，我亲自动手，就地处决！”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对方的第二波攻击开始了。
　　这一次的伞弩却与之前的不同，之前的利刃牢牢的安在弩身上，旋转起来力道刚猛，落地后还能砍瓜切菜绝不含糊。
　　可这一次的，却仿佛是被绑在了弩箭身上，偏偏还没被绑紧，它们在快落到地面的时候陆陆续续的分崩离析，只见各种本来绑在弩箭上跟着旋转的利刃如天上下刀雨般，嗖嗖的往地上的各小龟甲阵飞去，下面的人根本估不出它们的去势，只能眼睁睁看着。运气好点的被盾牌护住，运气差点的则干脆斜着被扎到身上，还有更惨的干脆从盾间的缝隙中被扎中头肩！
　　惨叫连绵不绝，这一轮过后，南岸的元军即使依然剩下大多数人，可却士气大减。面对天谴一样的攻击，个个心惊胆战。
　　“长林，你说他们还有吗？”萧远佞握紧了双拳，盯着对面道。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进攻。”阿部猎芒忽然道。
　　“进攻？！”萧远佞皱眉，“我明白你的意思，此时敌方后营空虚，季佑受了重伤，那圣女也就一个女流之辈，真是过去抓他们的好时机。”
　　听到“女流之辈”四个字的时候，阿部猎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但是……”萧远佞阴着脸，“我们要守的人更重要，决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好。”阿部猎芒不置可否，往前看了一眼，还是道，“他们又要来了。”
　　萧远佞嗯了一声，远远看着，咬牙：“传令！全军退后十丈！”
　　“退？”阿部猎芒不赞同道，“不能退。”
　　“将士们已经怕了！若是再让他们承受一次，待第三波打完，不用我说退，他们就都要跑了！”
　　“第三波西圣军会开始进攻。”阿部猎芒道，“这时候退，就是在给他们站稳脚跟的机会。”
　　“……那就战！”萧远佞听进去了，却还是咬牙道，“全军退守五丈！列雁翅阵！准备迎击来敌！长林！这次由你率兵为雁喙，势必将他们阻截在此！”
　　阿部猎芒皱了皱眉，沉默的拿起刀上马往前跑去，看起来颇有些不情愿。
　　他本无意插手这场战争，那个矿种能蹦跶的日子不多了，他现在更愿意旁观她还能拿出什么压箱底的本事。
　　虽然在他看来这些古早的器械连小孩玩具都不如，但想到那个矿种几乎是拿出考古和搭积木的精神在钻研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大型杀伤性武器，他很难不觉得有趣，即使血肉横飞的场面并不赏心悦目。
　　但要知道，在大联盟的战场，任何一次小小的攻击，死伤都是这儿的十倍乃至百倍。
　　他很难产生触动。
　　相比之下，他现在最介意的，却是东面远方正滚滚而来的威胁和自己的那次通信……他越来越怀疑自己做了多余的事，但不管怎么复盘，他都不可能任由她和她那个魔鬼一样的姐姐联系。
　　她应该也感觉到东方那大批违规武器的能量反应了，那些东西现在只有他俩能处理，可现在他却站在她的对立面，如果真的让违禁用品彻底扰乱这个文明，她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但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便无论如何不能回头了。
　　阿部猎芒很心烦，面色就越发紧绷，看起来杀气腾腾，一路策马到了前线。
　　对岸山头，52741突然咦了一声。
　　一旁季佑正用望远镜观察着河岸，见到方长林拍马赶到，神色正逐渐严肃，听到52741疑惑的声音，好奇道：“怎么了？”
　　“他怎么会出来。”52741想不通。
　　“方家之子这时候不出来，还能什么时候出来？”
　　“不是，他明知道……”阿部猎芒肯定会料到她这么搞，下一步一定是陆空协同战术，这时候往上凑什么，这么想死回去吗？
　　“你在担心他？”季佑神色有些探究，“这少年心思耿直为人沉稳，倒确实是个良人。”
　　良人？他特么都不是人！
　　“担心？哈！”52741笑了一下，突然收住，冷声道，“传令，下一波，就全冲着他去！”
　　“我不会在战场上报私仇的。”季佑断然拒绝。
　　“你知道吗，他本来可以阻止偷袭你的隐族的。”
　　“传令！第三发！对准敌军先锋！”
　　52741忍不住噗一声笑起来，连忙眯眼朝阿部猎芒张望过去，她视力好，用不着望远镜，此时只要焦点在阿部猎芒那，他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待拍马赶到阵前，往对岸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抬头，直直的往他们这儿看过来。
　　52741吓了一跳，差点闭眼，倒是季佑虽然拿着望远镜，可却还没清晰到能捕捉阿部猎芒表情的地步，只是疑惑道：“他是在往这边看？”
　　“……好，好像是。”52741又一次望向阿部猎芒，却见这一次，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缓缓翘起，双眼稳准狠的盯住了她！
　　危！
　　52741猛地后退了一步，寒毛都立了起来！


第127章 野史圣风
　　阿部猎芒那一眼真是看得52741命都没了半条，尤其是他还笑了。
　　他笑啥？！有什么好笑的！笑她攻城器械幼稚吗，有种他也做一套啊！
　　最后一波弩伞果真直接往桥头的他兜头罩脸的砸去，白岚顺势振臂一呼，趁着元军四散奔逃的时候带着西圣军直直的往对岸冲去，看清桥头的人是方长林时更是直接兴奋了起来，手中长刀一挥……直接站直了。
　　他狞笑着，开心的等着伞弩落到方长林头上。
　　阿部猎芒的武器是一把普通的刀，方长林的佩刀早让他弄丢了，他举起那把平平无奇的刀，在弩伞上没绑死的武器开始天女散花的时候，忽然快速的挥动起来！
　　那刀在被举起时，还只是把普通的刀，但是当他挥动起来时，却瞬间变成了一道光！他每一次出手都极为精准和快速，挥刀必斩落一个利刃，斩落后立刻放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绝大多数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只是微微垂眸，每一次动作，都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在等着弩伞的利刃落到他的刀上！
　　夭寿啊兄弟！那根本不是原住民该有的技术！太作弊了啊！
　　52741远远看着，心里简直要怒吼起来，显然阿部猎芒对方长林这具身体的开发和利用已经远超过原住民该有的程度，他这么一套打下来，明摆着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是针对她吧！一定是针对她！
　　52741简直有点委屈起来。
　　她走到今天不容易，下决心做到这一步更不容易，他之前旁观还下下绊子也就算了，现在干脆上手怼了，到底想怎样？是想怎么样！？
　　“这个方长林……”季佑拿着望远镜，虽然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身经百战，自然能从大概情况上描摹出一部分详情，此时神色有些异样，“这身功夫应该不是萧家的路子……倒有一些江湖中人的样子。”
　　这样都能脑补出一个解释？52741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怒吼着否定还是笑着承认好。
　　“圣女，方长林当真如此厉害？”季佑果然来求证了。
　　52741绷着脸：“额，不，我不知道，哦……确实有一点，但还没见识过这样的。”
　　她本想否认，但又突然想起阿部猎芒曾经在白岚面前就大发神威过，只能承认一部分。
　　“可惜了……”季佑竟然叹息一声，戏谑的看了她一眼，“圣女大人怎的没把他留下来。”
　　意思她魅力不够咯？52741面无表情：“那真是不好意思，他好男色，要怪就怪你不行。”
　　季佑笑容一顿，意识到她在开玩笑，又笑了开来。
　　几句话的功夫，白岚已经冲将上去和方长林战在一处。奇怪的是，方长林在桥头那样惊天泣地的一番武艺表演，在面对白岚时却突然又正常了，两人打得有来有往，以至于西圣军能趁着他被拖住的功夫冲到岸上，一时间南岸打成一片，杀声震天。
　　“不应该啊，”季佑远远看着，疑惑道，“白岚应该不是他的对手，怎么会打那么久……难道有什么后招？”
　　虽然52741也觉得白岚应该是被一招干掉的命，但她却莫名觉得阿部猎芒应该没有后招，确切说，并不是季佑所想的那种后招。
　　他就是在放水……虽然说出来仿佛在侮辱一个天蝎的武德，但她觉得他就是在放水。
　　应该不是为了她……52741有这个自信，阿部猎芒确实有后招，所以在此放水绝对有阴谋。
　　“按计划来，”她果断道，“反正我们也有后招。”
　　季佑依然有些疑虑，但是他绝不至于因此错失战机，当即下令：“传令！东南两路汇合！将他们压入内城！”
　　旗令立刻随着号声传达到了对岸，西圣军早有准备，本就在徐徐往东面靠，此时不再遮掩，当即化零为整，一路将战线扩张开去。
　　东岸本在与刘平鏖战的天诛队此时战况其实并不乐观，刘平并不是平庸之辈，就算西圣军用诡谲伎俩登陆，于他不过是将登陆战打成一次阵地战，没有太大差别，稍微调整一下阵型，元军就算个体能力再不济，仗着人多扛一扛总没问题。
　　谁料正面如此不给力，几波弩攻就被西圣军打开了缺口，一时间西圣军士气大振，元军在意识到敌人即将连成一线时，却开始不稳了。
　　“守住！守住！决不许后退一步！”刘平的马已经被砍倒，站在那儿一边挥砍一边怒吼，“阵前逃逸！杀无赦！”
　　元军进退两难，只能咬牙硬上，竟然硬生生的和西圣军僵持起来。
　　就在双方胶着之时，只听那催命的号声再次响起，呜呜呜的，随之而来的，居然是阵阵鸣金之声。
　　鸣金？收兵？！
　　别说元军，就是西圣军都面面相觑，明明战况没有一边倒，西圣军还略有优势，怎的打着打着，突然要撤退了？！这该如何向之前那些牺牲的兄弟交代？！
　　可是号令之下，鸣金不断，且异常坚持不懈，西圣军纵使不甘，却依然咬牙退后，此时他们已经把战线推进去不少，前方就是水釜城，这半只脚的距离却只能过门不入，元军自己都替他们感到扼腕。
　　“将军！是不是有诈？！”刘平的副将凑过来，在一旁喘着气道，“要不要追上去？！”
　　“知道有诈还追？！”刘平怒骂，“收兵！传与萧远佞，东岸的西圣军鸣金了！”
　　“是！”
　　传令兵刚跑走不久，却见萧远佞那儿的传令兵一路“报”的冲了过来，对刘平道：“刘将军！萧元帅命你即刻回兵护送皇上出城！”
　　刘平眼一瞪：“啥么玩意儿？打都没打呢，就要送皇上出城？！”
　　“这是萧元帅的命令！”
　　“命令个屁！城里西圣军都没有，皇上需要哪门子护送？他要走便走！老子还要在这守着！”
　　“将军！这是萧元帅的命令！”传令官抱拳重复道。
　　“嗨！”不能追击西圣军，刘平已经分外气闷，此时竟然还要他在没危险的情况下放弃阵地去护送皇上，他真的怎么都想不通，可不管嘴上如何骂，他却依然只能服从，只能收刀点兵，回城去护送元以臻。
　　而这边下了这道命令的萧远佞，其实远比刘平憋闷。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西圣军好不容易过了岸却突然要撤退，但是作为目前大元少数实战经验丰富的青年将领，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巨大的危险等着他。
　　不可冒进。
　　相反，得退。
　　这个时候能下达这样的命令是非常需要勇气和魄力的，毕竟别说刘平，就是后方的元以臻估计都会对这个命令暴跳如雷。
　　但他这些年已经在父亲身上学到了一点，命令虽然并不一定会被遵从，却至少表明了他的态度。退比进好，守比攻好，更何况他在保护的，是这个江山的正主。
　　召回方长林后，他本来等着他质问自己为何不进攻，谁料他却一言不发，看起来还挺赞成的样子，联想他之前在桥头应对弩伞那翻操作，忍不住感到心惊又疑惑，感叹道：“长林，许久不见，你倒是进步了不少。”
　　他略长方长林几岁，虽然是在一个府里长大，但却并不是很亲近，他有专人亲自教导，而方长林则是与萧家其他子弟一道在校场摸爬滚打。以前也只听说他是方家的独苗，并无其他特别的传闻，直到后来先帝突然开始敦促他们萧家好好教导方长林，有关他的消息才突然多起来，多半也不过是些天分高又努力之类的空话。
　　长大一些后他才偶然从长辈言谈中明白，那是先帝在借方长林敲打他们萧家。
　　是以他对方长林的观感一直很复杂。
　　但此时，他们是一个战壕的兄弟，还不能有芥蒂，见阿部猎芒不答，萧远佞忍不住解释了一下：“长林，看这情况，这儿守不了多久。一旦没了两河屏障，水釜城于他们来说就是一马平川，实在没有死守的意义。我已着刘平护送皇上离开，你可愿去东岸顶上？待确保皇上离开，我们便弃守这水釜城。”
　　阿部猎芒：“嗯，好。”
　　虽然答得敷衍，但萧远佞却并不介意，他抬头皱眉，看着对岸：“就是不知……他们为何退兵，就算有后招，这都已经上岸了……这一退能有何意义？长林，不瞒你说，我真的有点不安。”
　　阿部猎芒站在下面微微喘着气，北岸鸣金他也听到了，白岚遗憾到近乎委屈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是有趣，他心里清楚为什么北岸突然在形势大好的时候收兵，但北岸那个矿种或许能和自己的手下说明原因，他却不行。
　　隐族带着大家伙来袭？说出去谁信？
　　虽然元以臻已经知道了有隐族的存在，但是萧若骐显然没从圣子燎那儿得知隐族就是前朝遗族，所以没法树立足够的警惕心。
　　他确实是知情人，可以告诉，但是在他看来，前朝遗族就是因为矿种的祸害才失去了权柄，这个元朝的统治者赢得并不光彩，他作为一个阿部，没必要站队。
　　而作为方长林，奇怪的是，他对于萧家，对于元朝，并没有什么必须效忠的执念。
　　或许那个叫刘平的说得对，萧家收养方长林的确有打方家军的主意，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分到了最大一杯羹，他们没有对方长林不好，但是他们对待方长林的方式，对不起方长林。
　　那不是在教育一个忠烈之后，那是在教育一个家奴。
　　阿部猎芒微微低着头，掩饰着眼中的冷漠：“无论如何，反正他们已经退了，我这就去东岸。”
　　萧远佞没从方长林得到任何建议，有些失望，但还是郑重道：“我没派你去护送皇上，是有其他计较，绝无害你之心，还望你能够领会。”
　　“这个，我真没领会。”谁料方长林竟然这么回答。
　　萧远佞愣了一下，本来挺冒犯的话，他却莫名有些开心，勉强笑了笑道：“事到如今，我便把话说开了吧。实不相瞒，皇族一直怕……忌讳我们几个武将世家走得太近，之前我们收养了你，已经让先皇颇为不满。故而我虽与你同辈，却不好与你太过亲近。我自然是信任你的本事，定能护皇上和我阿姊的周全，但我若交给你这个重任，便显出我对你的信任，恐皇上会心怀芥蒂。”
　　说罢，他观察着方长林的反应，问：“你可明白？”
　　阿部猎芒默默的听了，听罢翘了翘嘴角，很敷衍的应了一句：“哦。”
　　这次的敷衍却让萧远佞忐忑了起来，他本和卓司勰的二哥卓司享一起是元以臻的伴读，虽然没有卓司享传自他爹的那份精明，但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也算摸清了一点帝王的套路，左右不过制衡二字。
　　元以臻在这方面做得没有先帝明显，但是心思却比先帝还沉重得多，又少年激进，更难伺候。他虽然心里不屑那些蝇营狗苟的钻营之道，却又不得不为之。
　　“哎，罢了。”他叹了一声，“你先去吧，待皇上安全了，我们便放弃水釜城。”他左右看看，“这地方，守不得了。”
　　晚了。
　　阿部猎芒听命上马，转头往东岸过去，心里叹了一句，回头看了一眼水釜城东南面的环形山，默默的转过头去。
　　……
　　“那泰泽山在洪泽湖与更南面的云梦泽中间，是方圆百里的制高点，本来于此战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若是被隐族占了，那苏北渠南岸就是他们的靶场了。”
　　此时，苏北渠北岸西圣军营地，52741对着地形图挥斥方遒，语气很豪迈：“所以，既然确定他们已到附近，而我们却还没打出个胜负，为了不白白牺牲，我们必须撤！”
　　撤回来的白岚一脸黑气，他简直快憋屈死了，之前被方长林踹到马下断了肋骨的仇还没报，一直想找个机会回敬一下。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个机会，发现打不过不说，正想拼命，还被鸣金叫回来了！这股气郁结在胸口，气得他脸都扭曲了，阴阳怪气起来：“不才好像和圣女相遇的时候便是站在隐族的尸体上，若是被那些奇淫技巧吓到贻误大好战机，白白牺牲那么多兄弟，圣女良心不痛吗？”
　　“我没良心，”52741瞥了他一眼，答得飞快，“我只要战略上的胜利，和你这种只想要战术上胜利的傻瓜没什么好聊的。”
　　“……哼！”白岚甩袖就走。
　　“白岚。”季佑冷声叫了一句。
　　白岚一顿，回头，咬牙：“大统领，你可见到沿河的尸骨？兄弟们退回来的时候，都还没来得及将同袍带回来！”
　　“再留在那，就连你都要留在那边了。”季佑拿出一个小小的信筒，扔过去，“刚到的，你看吧。”
　　白岚接过信筒，先看封蜡，神色一肃：“佐管事的？”问是在问，手却一刻不停的打开了信筒，展开小小的信纸，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瞪大眼：“天上飞的？土里钻的？林子那么大？”他瞪眼抬头望向季佑和52741：“这，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东西？怪物吗？！”
　　“你若是当年在义所好好读了圣风集，便不会那么大惊小怪了。”季佑平静道。
　　52741闻言却一愣：“圣风集？什么东西？”
　　这下轮到季佑和白岚无语的看过来：“圣女这么问，叫吾等如何回答？”
　　“不过也难怪，”季佑若有所思，“圣风集是文人雅士写给圣所的诗歌文章，由圣堂自民间搜罗而来，每十年重新汇编一次，专门发给圣徒看，倒不清楚有没有人送到圣女案上的。”
　　“那多半不会了。”别说AI那颗机器脑袋了，她都不感兴趣好吗？！谁喜欢看外头歌颂自己啊，还是在她们啥都没做的情况下，太羞耻了！
　　52741尴尬道：“所以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看过就对那些大家伙不感到奇怪了？”
　　“旁的我都记不清了，”季佑道，“不过还记得以前在义所学识字，只得圣风集和圣史可以看，我便尤其喜欢圣风集里的一些小诗，现在想来，跟志怪故事也没差了。”
　　“说说？”
　　“现在好像不是吟诗的时候吧。”白岚看着像儒将，谁料竟然还是个不爱学习的主，连听都不想听。
　　季佑当然不理他，微微沉吟了一下，慢慢的背道：“有兽如山峦，与天齐肩；双目如金乌，千里赤野；展臂数千丈，敌胆俱裂；呜呼！山崩海啸，皆在圣者一念间。”
　　不可能。
　　52741听得心如死灰，面如土色，满心拒绝。
　　挖个矿而已，谁会把天空巨人搬来啊，掏空这颗矿星都不够买一台的好吗？！
　　但是，就算有夸张的成分，她也不得不承认，走文艺路线的圣风集，可能恰恰描述了一部分的事实！
　　毕竟圣所志作为专门给圣（地）女（勤）传看的工作日志，只会描述起因和结果，对过程一概不谈，因为没有意义！
　　可是那些搞文学的，恰恰就喜欢聊过程！
　　这就是为什么野史经常在不经意间透露真相的原因！
　　如果当初动用天空巨人这种级别来开矿的事是真的，那么，她就可以充分理解米罗娜要杀阿部猎芒的动机了……
　　嘤嘤嘤，垃圾米罗娜，为什么不早说啊！早知道她刚发现他的时候就一刀下去了！


第128章 全军退守
　　“又要朕走？！”元以臻果然炸了，气得原地转圈，“他们先退的兵，为何却要朕跑？！”
　　传令官跪在地上，每次传令都要承受皇帝的怒火，他也苦不堪言，懊丧道：“启禀皇上，此乃元帅之命，刘将军已在帐外等候！”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君在场，将令也能随便受吗！？不走！让萧远佞亲自来见朕！”
　　“皇上！对面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元帅此时不能擅离前线啊！”
　　“不能擅离？”元以臻气得笑起来，“那朕就能擅离了吗？！你去传他！他不来，就朕过去！”
　　说罢，还真的拿起了一旁的盔甲。
　　萧若骐见状，也无暇避嫌了，上前急道：“皇上，您既让远佞挂帅，便是信任他的决断，如今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对面无故退兵本就诡异，若是我，也会选择退一步观望的。”
　　“朕明白！”元以臻紧皱眉头，“朕也知道你们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朕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此时再退，影响士气不说，半个江山都要让出去，这你们不是不明白！纵使豁出命去，我也要在此和将士们同进退，方不负他们为我拼杀的辛劳啊。”
　　萧若骐眼中含泪：“可皇上，你可否想过，如今季佑在京城扶植元秀，朝臣们以你之名方顽抗至今，若你出了事，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了？你安全了，远佞才能放开手脚打，如若不然，你瞧，刘将军好好的在东岸，现在还要回来保护你，他难道就不着急吗？”
　　“那便让他回去！若真到了不得不退的境地，我们便与他们一起退！”
　　“哎……”萧若骐叹了一口气。
　　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此时，外头传来刘平压抑的声音：“启禀皇上，车马都已备齐，该启程了。”
　　“朕不走！”元以臻吼道，“刘平！你赶紧回去！朕要守在这里！”
　　刘平沉默了一下，方高声回道：“是！末将领命！”这一声，可比方才积极多了。
　　元以臻喊完，自己都感觉开阔了不少，吐了口气回头，见帐内几人都默默的看着他，耸了耸肩：“他领命了。”
　　萧若骐还是叹了口气，露出微笑：“臣妾明白。”
　　元以臻不肯走，自然没有出乎萧远佞的意料，他只是叹息了一声，点点头，指挥下面：“所有人快点，天黑之前，务必把桥头和两岸封住！”
　　西圣军攻势迅猛又奇招百出，他们又没时间和人才临时想出个针对性的器械，只能采用笨办法——一力降十会，从城内民居商铺那拆来门板，沿着河岸竖起来，做成一个简易的城墙，尤其是桥头，高高立起，远看像一个巨大的棺材板。
　　士兵们在筑造防御设施时热情永远高涨，来回奔跑不断，很快就造得差不多了。可萧远佞站在后面高处看着，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他总觉得不安，心里哐哐的跳，尤其是在看到那一排临时城墙时，更是喘不过气来。可要他再回头思考一下能做什么时，除了筑墙和撤退，完全没有别的头绪。
　　有时候他甚至有冲动想让将士们将这个“城墙”拆了，但看他们挥汗如雨的样子，又见天色已经昏暗，他喊不出口。
　　他们本该剑指北方的，可现在却自己将往北的道路给拦了起来。而此时对面，自之前摧枯拉朽一顿打又潮水一般撤退以后，竟然再没任何动静，若不是远处对面山顶上还隐隐有人影和旗帜，他都要怀疑他们不打这一仗了。
　　为什么？他看着对面几乎入了魔，为什么退了？到底为什么？！
　　他此时终于能体会到父亲的无奈，以前他随他守北疆，动辄为他的举棋不定而着急上火，催他进又催他退，把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结果到了自己挂帅的时候，忽然明白了他的感受。
　　正如那句话说的，高处不胜寒。他仿佛在山顶茕茕独立，左右四望全是云海，时不时周身就裹了一层迷雾，他看不到云海尽头的景象，连自己身在何处都迷迷糊糊，心里只剩下迷茫和空旷。
　　偶尔有人在山下指着一条小路跟他叫嚷，可那人站在一条路上，之前叫他的人却站在另一条路上……对于山顶的人来说，下山的路有好多条，他怎么知道那条路通向山下的那处，会经历什么样的波折和险阻；他们又怎么知道他想要怎样的路，想下山去往哪个地方？
　　他们都不知道，却自以为知道；他就更不知道了，却又迫切的想知道。
　　听谁的呢，还是蒙一条？蒙错了怎么办，他可能会把所有人，都带进云海下某一处黑暗之中。
　　“萧帅，萧帅？！”一个人把他喊醒，他转头一看，竟然是卓司勰。
　　“你怎么来了？”他皱眉，这公子哥在京城常和他一起被“并称几大XXX”，可是两人的生活圈子却十万八千里，虽然经常见面，却与点头之交差不了多少，如今自然毫不客气，“有什么事？”
　　卓司勰双手插着袖子，也皱着眉：“这时候了你怎的还发呆？”
　　又来了……萧远佞又想起了那个在父亲身边上蹿下跳的自己，他压抑着不满：“我自然有事要想。”
　　“在想他们为何要退？”
　　“……”
　　卓司勰抿了抿嘴，也往远处望去，他眯着眼看了许久，回头道：“你觉不觉得，对面是在观望？”
　　“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萧远佞眼一瞪：“都这时候了，你……”
　　卓司勰却不听他的，自顾自开始讲：“说是有个猎人去猎兔，进了一片林子，他猎到了一只兔子，却被一群饿狼围住了，他知道自己只要放下兔子就能跑，可是他也知道，狼若不是饿极，不会主动攻击人，若是他能表现得比狼狠，便有可能带着兔子逃生。”
　　“于是他和狼对峙了起来，对峙了一天一夜，双方都精疲力竭，猎人眼看着自己快熬不过去了，突然发现，围在远处的狼忽然都离开了。”
　　萧远佞眼神一凝，终于有了点兴趣：“然后？”
　　卓司勰叹了口气，插着手看向对岸西圣军的营地，幽幽道：“但猎人却绝望了，因为他知道，不是他赢了，而是，狼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
　　萧远佞的心猛地一跳，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却又有了新的迷雾涌上心头：“是什么？”
　　“一只老虎。”
　　“……”萧远佞咬了咬牙，问，“猎人，逃出生天了吗？”
　　卓司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嘴角翘了翘，说不出的讥诮：“我们能听到这故事，自然是活了下来。只不过，他丢了兔子，还断了一条腿，从此再也没进过山。”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对面之所以退，是因为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
　　卓司勰摇摇头：“不，我只是提供一个可能，连建议都不算。”
　　这话简直戳到了萧远佞，他刚还把所有在身边七嘴八舌的人比作瞎指路的，可卓司勰显然清楚如何进谏能够让上位者身心舒适。萧远佞忍不住用全新的眼光看着他，语气不无欣赏：“你果然是卓相的儿子。”
　　“对面那个还是‘女儿’呢，”卓司勰冷笑，“能以一己之力将我们逼到这个境地，岂不是更值得夸赞？”
　　萧远佞听着，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他突然道：“你说，若她是圣女，传说中的天人……”
　　卓司勰一愣，看着他的眼神也变了。
　　“连她都要避其锋芒……”萧远佞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们……来人！”他猛地站起来，“来人！”
　　传令官立刻跑到他面前，一脸迷茫，不知道为什么萧帅突然如此惊慌。
　　“你，传令下去，全军，全军退……”萧远佞眼神混乱，看了看卓司勰，见他沉着缓慢的点了点头，心忽然定了，大声道，“全军退守！现在开拔！”
　　“萧帅！敢问退到何处？！”传令官抱拳。
　　萧远佞立刻转身看身后的地图，换了个视角重新看周围地形，他心头越发寒凉，指着一个地方道：“退到洪梦驿！”
　　“啊？这么远？”传令官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现在！快！”
　　“是！”
　　传令官举起旗飞奔着去了，萧远佞心跳鼓动，回头继续看着地图。
　　卓司勰也走上来，一起看了一会儿，道：“只能退到洪梦驿了。”
　　“嗯，”萧远佞沉声道，“西圣军肯定是退到了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因为再往前便会被人渔翁得利，那危险多半会从泰泽山过来，唯有绕过泰泽山退到洪梦驿，才有可能不被困住，就是不知道……”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了。”
　　卓司勰看着地图，神色微沉，再次捏紧了手中的锦囊。
　　若是早点拿出来，若是早一点点……
　　“元军突然退了!”白岚匆匆跑上号令台，急道，“他们莫非也得到消息了？”
　　“不大可能……”52741说得很没底气，她不觉得阿部猎芒还没啥军功就有这影响力，也不觉得他在没啥影响力的时候能有这口才，“只能说，对面总算有个聪明人？”
　　“萧远佞，”季佑反而最不惊讶，“他是个将才，再锻炼几年，不可小觑。”
　　“那我们怎么办？”白岚问，“看着？”
　　“看着。”
　　“再远就看不到了！”白岚举举望远镜，“这天眼太不济了，还不如圣女的眼睛有用！”
　　52741：……什么意思，还要我给你直播不成？
　　她轻咳了一声，干脆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和季佑排一排，分明是两个看戏的老太君：“等等吧，一会儿就看得到了。”
　　“隐族难道会不知道我们不打了？”季佑看向52741，“没有渔翁之利，他们难道还在前进？”
　　52741的手轻抚着扶手，朝他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实不相瞒，不仅没停，反而更快了。”
　　季佑回过头，神色平淡：“这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若是我有他们那样的装备……”52741没说下去。
　　“如何？”
　　“哎，你不懂。”
　　如果她有这装备，她能把这颗星球都打下来。只可惜在这个还停留在天圆地方设定的文明里，这个牛，她吹出来都没人听得明白。
　　52741很是惆怅。
　　【你打算看着吗？】
　　突然，她心一空，一个带着全脑环绕双声道似的意念窜入她的脑海！
　　阿部猎芒？！这时候了他整什么幺蛾子！？
　　52741猛地站起来，目瞪口呆的盯着对面。
　　【我们要退到洪梦驿，然而根据我的计算，在此之前，我们将会被隐族拦截并剿灭。】
　　“圣女？怎么了？”后面的白岚惊讶的看着她。
　　【过来看看吧，一个人也可以。】
　　【我会让你知道，人权调查团，存在的意义。】


第129章 有个天人
　　人权调查团存在的意义？
　　难道不是维护这群百万光年之外连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原住民的利益吗？
　　她都开始考虑战后为圣所工作人员建立工会了！虽然可行性不高甚至在这个制度下显得有点可笑，但是至少她确实有点懂了呀！
　　结果他阿部猎芒还要她一个人去看看？看什么，看他被隐族一炮轰死？
　　……那确实值得看看。
　　52741等阿部猎芒再没声音了，缓缓坐了下来。她没心情关心阿部猎芒为什么突然之间能够这么远程给她传讯，她现在只想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那一次截胡她的通讯显然给了他不小的信息量，他简直比她还像地勤，做事说话有型有谱的，还鼓动起她来了。
　　“怎么了？”这次是季佑问的，“你看到什么了？”
　　“没。”52741当然否认，她心里思忖着怎么单枪匹马过去围观。
　　反正她现在并不需要守在这，只要他们大军不动，隐族就算过来也不会有危险，除非对面有星球级的武器，那就是逃到大气层都不一定能躲得了。
　　她现在很需要第一手资料，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任何资料都得靠双腿跑出来，她已经认命了。
　　52741沉吟了一下，问：“对岸我们的人都撤回来了吗？”
　　“还有两队没回来，他们绕得远。”白岚回答。
　　“哪两队？”
　　“青金，红石。”
　　“让他们赶紧回来！”52741回头到沙盘上寻找到相应的矿物，一手握着石头，一手前伸感应起来，一边道，“我通知他们。”
　　“是！”一旁的旗兵看了看季佑的神色，立刻操作起来，长号声再次响起，悠长空阔，只是这一次对岸没有一起欣赏的人了。
　　52741微微眯眼看着远方，皱眉：“元以臻他们撤得也太慢了。”
　　“我们真的不追过去？”白岚问，“说不定我们是能渔翁得利的人呢？”
　　52741几乎要笑了：“想法是好的，但是孩子，你现在先去读一下圣风集吧，读完再告诉我你是不是坚持你的观点。”
　　白岚轻哼了一声，转头对一旁的小兵道：“去！给我拿本圣风集来！”
　　“啊？”小兵一愣，“这，这时候，小的上哪去找，找圣风集？”
　　“这是军令！”
　　小兵苦着脸立正：“是，白将军！”然后无奈的下山了。
　　白岚得意的看了52741一眼。
　　52741抽动了一下嘴角，对季佑道：“听着，我要离开一下，你看到前方有任何动静，都不要带兵出动，注意保存实力。”
　　季佑抬头看向她：“你要去对岸？”
　　“对。”52741无心隐瞒，她已经站起来，再次看了下地形图。
　　“你能打得过隐族那些天物？”
　　“不能。”
　　“那你不能去。”季佑的声音冷了下来。
　　52741动作一顿：“你命令我？”
　　“是你说的，你会提供建议，但同不同意在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现在收回我给你的权利？”52741好笑道。
　　季佑笑了一下，转头望向前方，叹息道：“所以说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切。”我人都不是！
　　“你要去可以，”季佑忽然道，“但你至少要告诉我们，如果你死了，我们怎么办。”他再次转头看向她：“再死一个圣女，圣所就真得站不住了。”
　　“说得好像你多在乎圣所似的。”
　　“我是不在乎，但我需要圣所。”季佑平静道，“所有人都只是在利用圣所，如果你让圣所没用了，你觉得谁的损失最大？”
　　当然是你们这群一无所有了的原住民损失最大啊，52741怔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季佑的眼神里有些别的意思，她眯起眼，有些危险道：“你什么意思？”
　　“都说你们是天人，”季佑轻叹，“下凡救庶民于水火，或许之前几个圣女的表现确系如此，但是你让我确定了一件事……”
　　“哦？”
　　“你们也只是普通人，有七情六欲，甚至……远比普通人还要贪婪。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么一代接一代的下凡究竟是贪图什么，但想必，能让你如此殚精竭虑的，必不是什么凡物吧。”
　　52741：……感觉老皮都要被揭开了。
　　所以说该死的燃晶矿怎么还没挖完？！再不挖完这颗矿星的原住民自己说不定都能提炼了开用了！
　　“我懂你的意思，”她强撑着道，“但你看看我，你觉得我是个得到了什么好处的人吗？”
　　季佑看看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这个嘛，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
　　52741噎了一下，冷不丁的产生了一股赶紧离他远点的冲动，她转身走了两步，想了想，回头道：“你是要我交代后事吗？这样吧，如果我出事了，圣所分家，西圣军归你们兄弟，其他所有产业，收归圣所，一切按六百年前最开始的制度来。”
　　季佑笑了：“没有圣所的支持，西圣军一天都支撑不下去，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亮。”
　　52741冷漠脸：“我不知道前几任圣女怎么看待西圣军的，但是听我一句，”她也露出冷笑，不怀好意道：“你们就不该存在。”
　　真心实意的一句话，却像是戳到了季佑，他猛地回头，惊骇的看向她。
　　52741都被吓了一跳，她站在那和他对视着，强行稳住，继续冷笑：“怎么了？这就不高兴了？”
　　季佑回过神，垂下眸，缓缓的回头，声音不知怎的有些沙哑和疲倦：“没什么，你去吧，我守在这。”
　　他这表现着实有些诡异，52741却没心情去琢磨，她路过白岚，他手里居然真的握了一本圣风集，但大概是听了她和季佑的对话，脸色很是诡异。她朝他笑了笑，转头对他身边刚跑回来的小兵道：“刚才的话都听到了？下去，复述给主账里的那个圣堂管事，就说这是我的交代，一个字都不准少，明白吗？”
　　小兵喘着气，有些无助的看看季佑，季佑头也不回，他又望向白岚，白岚铁青着脸瞪着他，再回头看52741，只能无助的低头：“是！”说罢，再次只能转身飞奔下山。
　　52741跟在后面下了山，打算穿过军营直接走苏北桥过河，行走间，眼风瞥见军营门口有些骚动，一个人骑着快马冲进军营，不顾阻拦，马不停蹄的往号令台奔去，丝毫不理会周围士兵的阻拦。
　　是有什么急信？她脚步顿了顿，但一想到又要回去跟那个“智慧火炬”一样的季佑扯皮，就一阵心累，干脆收回脚，毅然往对岸跑去。
　　刚骑马跑过河岸，身后忽然传来了响亮的号声，52741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西圣军军营却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是在给她发消息了，听信号似乎是让她回去……
　　刚才那个信使果然是送来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了。52741迟疑了一下，正驾马回头打算听了情报再来，却突然感到头皮一麻，她下意识的翻身下马，躲到一块木板下面，刚躲好就听到了嗡嗡的声音由远及近，速度不快，却很是均匀！
　　她手触地感受了一下，神色一紧，地下的那个巨大的器械竟然已经到前方不远处！很快就要到达泰泽山了，可元军此时都还没到泰泽山山脚，除非他们会飞，否则绝对会和那大家伙正面撞上！
　　更可怕的是，这不是嗡嗡声的来源……因为地面并没有和这个声音相称的震动。
　　52741几乎不用想，就本能的抬起头，果然看到远处天空中，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正在迅速接近，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待飞到她头顶不远处时，她终于看清了它的样子！
　　主体橄榄型，周身像是镀了银一般流光溢彩，从头至尾套了五圈推力环，现在只有尾部和中间的推力环在发出火焰一般的蓝光，它的前面用一大块透明的玻璃罩着，大概是驾驶舱的位置，隐约还能看到里面有人在跑动。
　　——都束发，穿着原住民风格的布衣短打，古色古香，无比违和。
　　52741无语凝噎。
　　若不是之前在泰山洞穴中看到的“手术刀”隐形炮做前置，她还真不一定认得出现在这个从头顶开过的家伙，就是很久以前大联盟下级文明战争中昙花一现的“泡泡”隐形炮艇。
　　毕竟这个设计太大众了，全方位推动力，隐形涂层，隐形炮管，迷你（对大联盟而言）身形，最开始只是用于军团作战时的真空维修用。可是当这种炮艇成为武器时，就很尴尬了，它灵活，但是速度慢；它隐形，但是防护弱；它猥琐，但是火力差。
　　一度也有大军团作战被它阴到过，可很快发现顶着它的炮火也能继续作战，慢慢的“泡泡”就退出了战场。鸡肋到极致的结果，就是后来高级文明拆了它的武器系统给小孩儿当玩具。
　　但它也有好处，那就是便宜，体内最具价值的大概就是那套动力系统，毕竟要扛住手术刀的反推力，也是需要一定的外部作用力支撑的。
　　只不过现在她头顶飞过的这个“泡泡”，也已经完全被改成了一个花里胡哨的……东西？
　　曾经的轻型炮艇，被涂了银质镀层，变得像一盏灯一样闪闪发亮；全封闭的设计大概因为外部监控器的破损，不得不在驾驶台方向拆出一个观察区，再安一块玻璃当挡风板；而它的下方，若是仔细看，可以看到有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不出意外那是一个起落架，毕竟这儿没有磁力悬浮停泊区，也没有磁吸机械臂……
　　好家伙，起落架下面再挂个篮子，它就是个热气球了。
　　52741仰头瞻仰着这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泡泡”炮艇缓缓从头顶飞过，其实在大联盟是迷你型，但是在这儿依然有一个山头那么巨大，飞过太阳时甚至能给下方带来一片阴影。它稳稳的往元军撤退的方向飞去，丝毫不理会北岸西圣军军营那儿山呼海啸一样的骚乱，人吼马嘶，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
　　都看过圣风集还那么大惊小怪，原住民果然还是不能指望。
　　她起身走出躲藏的地方，料定炮艇里的人看不到自己，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马早就惊跑了。正无语间，忽然听不远处马蹄哒哒哒的跑近，转眼停在了自己身边，白岚气喘吁吁的下了马，双目怒瞪：“你看到了？！”
　　“……你过来干嘛？”
　　“这就是隐族的东西？！”白岚远远指着炮艇。
　　“……”52741眨眨眼，“所以你来干嘛？”
　　“看过了就回去！”白岚伸手就要来拉她，52741一躲，皱眉：“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要不然呢！？”白岚怒道，“管事派人快马传讯，说隐族里应该有天人！我们赶紧吹号喊你，你却死活不回来！”
　　“啊？”52741心下一惊，“有天人？！他看到了？他怎么知道的？！”
　　“他一路跟着隐族的队伍，说那个东西本来没腿，也不怎么能飞，结果半路出现一个人拦住了隐族，进了那东西后，很快就见有人拿着家伙什进进出出，没多久这东西就飞起来了，还被安了腿！他说这世间只当你才有这本事，若那人不是你，定也不是凡人！”白岚一口气说完，大声道，“若不是我追上你，你这么过去，被那人害了都不一定！”
　　短短一个上午，焊了起落架还修好了动力系统？
　　那并不是多困难的事，别说他们矿种，很多文明都是从小就进行这些基础的机械学习……但是这个“天人”表现出的立场却让52741感到心惊肉跳。
　　上来就这么直接的帮隐族？难道是人权调查团的操作？
　　这就是阿部猎芒让她过去围观的？！
　　搞什么！？
　　他们是不是不知道！“泡泡”的前身，是大型舰维修艇！安装有最先进的激光切割器！直到有人发现它的轻巧便捷后，才加上“手术刀”等轻型炮，逐渐改装成暗杀流炮艇！
　　就算拆了“手术刀”，激光随便在战场上切一下，那也是在制造地狱啊！
　　就算想矫枉，这手段也过凶了吧！
　　这边52741在地面上跳脚，而天上，“泡泡”中，全是一片宁静祥和。
　　景朝崇尚奢靡华美，爱在任何地方都使用繁复艳丽的绣品，衣服不用说了，屏风、帷幔、窗帘、手巾甚至发带，每一样都精致贵气。
　　此时这舱室中，舱壁全被铁板覆盖，上面雕满了龙章凤仪、花团锦簇，还有木制的支架和梁柱，也都雕刻着精致的祥云纹，中间原本架着一张桌子的地方被一个精致的小亭子替代，周围围了一圈竹篱笆，篱笆下有一圈木渠，里面流着潺潺的温泉，袅袅的蒸汽升腾起来，将亭子和周围青翠的竹子衬得如在仙境中一般。
　　亭子四周的帷幕挂了下来，纱一层，绸一层，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小白进来的时候，一看里面的场景，便知道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可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公子，我们过了西圣军的军营了。”
　　绸帐中没人回答，只听到轻轻的哒一声，沈轩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承让，将军。”
　　“嗯……”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柔，磁性，也带着笑意，“有意思。”
　　她的口音很奇怪，像是有点吃力，缓慢，却利落，显得掷地有声。
　　“再来？”沈轩问。
　　“不，”她道，“你说，过了西圣军，的军营？”
　　小白意识到是在问自己，紧张极了，咽了口唾沫小心道：“是的，大人。”
　　“表现如何？”
　　“人仰马翻！”小白激动起来，想多形容几句，但还是忍了下来。
　　“哎，”那人竟然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可惜了。”
　　“贵人明明路过那么多城镇，为何独独关心西圣军的反应？”沈轩问。
　　小白竖起了耳朵。
　　“因为，”绸帐忽然被掀开，一个高挑的女人走了出来，她肤如玉石一般莹润，长眉凤眸，俏鼻薄唇，明明是最温婉清丽的眉目，却偏偏眼波流转间尽是讥诮，那冷淡寒凉的神态显得整个人都凉薄无情。
　　她穿着繁复华丽的宽袍大袖，香肩半露，款款往驾驶台走去，一直到了玻璃边，往下清淡的看着。
　　此时西圣军营早已过去，下方只有元军撤退时丢下的残帐散甲，一片混乱，亦空无一人。
　　“因为……”她回眸，随手从袖中掏出一根烟杆点了，优雅的抽了一口，吞云吐雾之间，平淡道，“那里，有我最亲爱的，妹妹呀。”


第130章 天降正义
　　隐族有一个天人！？
　　阿部猎芒知道吗？！
　　还是说这个天人是调查团的！？
　　不，不可能，调查团那么道德洁癖，不可能上来就直接搞事的！那不就是知法犯法么！？
　　52741几乎没多想，直接抢了白岚的马，一路往洪梦驿方向冲去。
　　如果阿部猎芒不知道，那此行就已经不仅仅是一次喜闻乐见的围观了。
　　理论上讲，地面载体确实不惧死亡，因为本体处于安全保护之中，只有意识在与载体内的芯片连线，通过技术定时同步记忆，以确保地勤醒来时不至于因为记忆空白造成精神伤害。
　　一旦载体销毁，芯片也会立刻采取保护措施，强制立刻同步最新记忆，首要目标，就是保护本体的安全。
　　这当然是原住民不知道的，否则元以臻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杀了AI。
　　但是天人知道啊，大联盟但凡有点常识的，就算不知道，也会在第一时间考虑到这点。而且能想出一百种办法，不让本体好过！
　　虽然她无数次真心实意的想干掉阿部猎芒，可那也就停留在理论阶段，无论哪个方法她都干不掉他。更何况他罪不至死……
　　……也罪不至傻呀！
　　52741不断催动马匹，她操作马并不熟练，骑得马非常困惑，经常左摇右摆，有时候她感觉这么晃起来还不如自己跑。
　　水釜城中并非空无一人，他们剩下了很多伤员，有些在营帐中没有出来，有些则拄着拐杖或者相互扶持着往外走，努力想赶上大部队的步伐。
　　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策马跑过，想阻拦却无能为力，直到52741快跑出水釜城，她突然拉住马，回头对已经走出城的几个伤员大声道：“回去！”
　　他们面面相觑。
　　52741指指天上：“没看到吗？！再往前会死！回去！”
　　喊罢，她也无心去关注他们的反应，转头继续往前，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追上元军大部队。
　　出城的官道一开始很宽阔，但很快就窄小了，沿途有很多元军丢下的东西，有盔甲甚至有盾牌，显然他们突然加快了撤退的速度，可前方依然没有人影。
　　52741疑惑起来，她不得不下马，双手触碰地面……
　　嗡！
　　她的脑子差点炸了！
　　地底传来的波动实在太剧烈，在马上的时候毫无感觉，落地的时候她已经觉得不对，手触到地面的时候干脆直接一个倒仰！
　　好家伙！地底那玩意儿都已经开到脸上了！
　　就在前面不远处！
　　她立刻抬头张望，却被树木挡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再次上马，还没扯稳缰绳，忽然听到一个让人极不舒服的摩擦声从头顶传来，像是金属摩擦瓷器，让人牙酸头疼，她连忙抬头，第一眼就看到前方忽然垂直出现一道红色光线，以一种割裂苍穹的气势直接砸向地面！
　　周围瞬间被红光照亮，激起巨浪一般的碎石和尘土，连树都像是被陨石砸中的海浪一般层层歪倒，树浪一路蔓延开，带着铺天盖地的尘土和烧焦的气味直冲而来，瞬间打了52741和她胯下的马一脸！
　　马惊了。
　　在52741看到激光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场景，她端坐在那儿静静的等着这一波的冲击，可是马却显然没有心理准备，它骤然狂躁起来，疯狂的弹跳，踢腿，挣扎，以一种不把身上的人颠死不罢休的气势！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52741下意识的抓紧了缰绳，还妄想着制住受惊的马匹，她趴在马身上，双腿紧紧夹住它的肚子，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这样实在太天真了……她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吁！！吁！！！”她叫了几声，终于开始相信自己并不具备控制惊马的能力，只能开始观察四周，寻找自己能跳下去又不至于被马踩死的时机。
　　可马的动作实在太随机了，她根本找不到规律，就在她要跳的时候它偏偏转了个圈，她不准备跳的时候它又原地挣扎，52741无奈了，干脆闭上眼，猛地在马肚子上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随即重重的摔在地上，地上满是碎石，磕得她浑身剧痛，可她顾不了那么多，立刻抱头往一旁滚去。可就在这时，这马，这该死的马，它一个甩尾，抬起后腿，落下，一蹄子踩在她的脚上！
　　精准，利落，比瞄得还准！
　　52741嗷的叫了一声，咬牙继续滚开，一直滚到路边，才艰难的爬起来，摸了摸被踩中的脚踝，咬牙切齿的看着摆脱了桎梏的疯马扬长而去。
　　果然祸不单行，她疼得龇牙咧嘴，肯定断了！
　　她抬起头，看着红光的起点，“泡泡”像个漂浮在空中的锡纸，璀璨，闪亮，肉眼看着只有拳头大小。它的底部还闪着隐约的红光，那是激光的余波。或许是收尾，也有可能是在酝酿下一次攻击。
　　这个她在战争中见惯了的小东西，毫无威胁的玩意儿，在这竟然成了有着如斯恐怖威力的武器，要知道它的激光连一般战舰的甲板都击不穿，充其量是对破损部位进行焊接和修整罢了！
　　她已经可以想象被那激光击中的地方是怎样一副人间炼狱的场景了。
　　不知道阿部猎芒怎么样了，他会出手吗，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吧……不，他说不定真会袖手旁观。
　　如果这是一个偷渡的天人在这儿为所欲为，那恰恰证明了他们矿种在矿星的控制上出了大纰漏，他没必要搀和进来让事态更乱，最后反正全部归罪到他们矿种头上就好了！
　　该死，不能坐以待毙！赶紧行动起来，就算为了判刑的时候少坐几年牢也好！联邦监狱可是连天蝎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52741咬牙站起来，随手捡了根树枝当做拐杖，支撑着自己一瘸一拐往前走，她的恢复能力固然拔群，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小的伤口都需要时间修复，跟何况是断了右脚脚踝这种事。
　　她沿着主路继续前进，越往前走，被冲击波影响到的情况就越严重，树木从歪斜逐渐变成断裂，尘土久久不散，遮蔽得前路灰蒙蒙的，真是每一步都像在接近地狱。
　　惨嚎和尖叫逐渐传来，迎面还有许多马匹嘶鸣着疯跑过来，与她擦肩而过。她忍痛加快了脚步，还没看见人影，却率先感觉到地面突然一震，前方已经破败不堪的树林忽然成片的升高，又歪斜着落下，很多粗大的树木被连根抬起，砸在地上发出轰隆隆哗啦啦的哀鸣，巨响接连不断，但都及不上地底冲出的东西带给人们的震撼。
　　一艘巨舰撑破地面，顶着满头的树木和泥土，缓缓升了起来。
　　这一定是季佐信里提到的家伙了。
　　52741看清它的身形，认出它的身份，当真是无语凝噎。
　　工程船，居然是一艘工程船！
　　它长近三百尺，高也有大概一百五十尺，看起来比空中的炮艇更像一艘船，上下平，前后圆弧形，平台上有规律的安装着各种工程器械，可以在太空中各种环境下进行多种作业。
　　星尘开路、废墟架桥，甚至偶尔还能当临时基地……
　　现在大概是被当成蚯蚓。
　　工程船通体灰色，和炮艇一样有着诸多接地气的改装，木头和金属、铜和合金以一种强行融合自顺眼的架势被安排在了一起，甚至盖住了本来有船名的地方，看起来违和又诡异，尤其是它的两头，偶尔还有升腾的蒸汽冒出。
　　肯定是运行它的能源不够，在其他部件的操作上，还运用了蒸汽动力。
　　一个机器两套能源，隐族里还真有天才！
　　她的前路被工程船拦住了，相应的，现在所有的元军肯定也被切断了后路。
　　52741看着工程船，喘着粗气，欲哭无泪。
　　绕过去……破腿不争气。
　　可不绕……还是破腿不争气！
　　她既攀不过这工程船，也绕不过去，难道现在只能看两个天物的表演了吗？
　　工程船远高于这片树林，此时横刀立在前方相当有存在感。52741抬头看着就仿佛那是一出戏剧的舞台，就见陆陆续续有人出现在工程船的平台上，站成一列，背对着她，推出一些一看就不是出自这颗矿星的武器，对着元军的方向。
　　布衣皮靴，广袖束窄，梳着发髻，身背弓箭……在操作舰载炮，画风当真非常诡谲。
　　52741捂了捂脸。
　　这边炮艇一击之后，并没有发射第二次激光。
　　是能源不够，还是另有目的？
　　52741干脆就地坐下来，一边给右脚踝绑树枝和木条，一边仰头看着。
　　哀嚎声和哀求声在工程船停稳后再次响起，她都可以想象到那儿绝望无助的样子，心里庆幸自己当初把“手术刀”给拆了。
　　虽然只是个鸡肋的微型炮，但对于这颗矿星的文明程度来说，吃一炮的结果还真是毁灭级的。
　　如此说来，她这样是不是也算变相的拯救过这颗矿星了？赶紧记下来，到时候当庭辩驳的时候还能被“从宽”一下。
　　正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时，突然炮艇那儿传来滋啦一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凭空响起。
　　“元以臻，这份大礼，你可满意？”
　　沈轩！他果然就在炮艇里面！胆子可真大，也不怕坠机！
　　清冽的声线一经扩大宛如天音，在周围阵阵回荡，其震撼力虽不及方才那道激光，却也足够慑人心魄。
　　连惨叫声和哀嚎声都停了下来。
　　52741下意识的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下，沈轩有炮艇自带扩音器……可元以臻没啊，他就算想回应，人沈轩听得到吗？
　　这是不是有点太尴尬了。


第131章 天上地下
　　工程船的另一头安静了很久。
　　显然所有人都有和52741一样的疑惑，而看这个僵持的情况……大概沈轩也没料到。
　　尴尬的氛围渐渐蔓延，甚至盖过了伤痛。
　　虽然脚踝痛，脑壳疼，但52741莫名的有点想笑。
　　她抬头看了看工程船，确定根据自己现在的情况根本过不去，只能回头看看，指望着自家人不要上头跟过来。
　　临走前白岚曾经提过，圣所本所也已经派来了人，很快就会到达前线。现场的人慑于她之前那手操控圣所印的本事可能会听她的话，但是圣所却不一定了，他们或许忠诚，可是却也更为主观。
　　瞧他们“为了圣女好”，都能直接越过圣子圣女，发圣所令了。
　　只可惜现场完全被工程船的引擎轰鸣盖住，她在那五体投地感应了半天，除了震得神智错乱，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依然一瘸一拐艰难的上前。
　　越走，周围的空气就越热，那是工程船运行时产生的热量，以前有零度真空自然消减，现在却被大气层包裹着，像是一个室内的火炉，烘烤着周边的一切。
　　这样有点危险啊……矿种本能的开始计算热能效应，被激光轰击后又被工程船拦截，元军此时怕是很不好受。
　　但同样的，工程船里的隐族估计体感也不那么舒适……尤其是他们还要操作蒸汽机的情况下。
　　52741顶着热气咬牙继续向前，就在此时，终于又听到沈轩的第二句话。
　　“你以为，我会给你谈判的机会？”
　　“猜到我是谁了吗？”
　　“曾经，你们元氏不过是景朝北隅一支不成器的诸侯之后，你们的长子给皇帝管马都不配，结果天降鸿运，一路将你们拱进了皇宫，拱上了帝位，你们坐着那个位子，不觉得心虚吗？”
　　“没错，看来你猜到了，吾乃景朝皇室，第二十三代长孙，姒轩。是你，元以臻，名正言顺的主子。”
　　“按规矩，你该给我三跪九叩。”
　　姒氏！
　　元以臻整个人呆住了。
　　任凭他如何猜测、回想，甚至异想天开的以为是前圣女韶光回来报仇了，但就是没想到，那个已经销声匿迹六百年的家族，竟然会是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隐族？姒氏？！
　　他竟然天真的以为那是一个窥伺圣所天物技术的民间组织！甚至还想过若是招安不成便在战争结束后寻机端了他们！
　　结果他们竟然先找来了，还是以这样惊人的方式，和更惊人的身份！
　　在场再没文化的人也知道前朝皇族的姓氏，毕竟他们听着乡野故事长大，故事中姒氏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所以派了天人圣女来帮助元氏揭竿而起，以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推翻了姒氏，登上了皇位！
　　而现在，这个“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的姒氏，竟然回来了？！
　　天啊，六百年了，这可不是六年，六十年，是六百年！每个人家传都已经二十多代，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怕是连族谱都已经寻不着，结果现在竟然有自称前朝皇族的人出现在了战场上，而且看意思，还想夺回皇位？
　　是他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亦或者说，此姒氏非彼姒氏？
　　所有人都错乱了，他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甚至忘记了伤痛和恐惧，只剩下灌了肠般的冷风在胃里鼓荡，耳边除了天上那个姒轩的余音，就只剩下奔涌的心跳声。
　　他们在见证什么……
　　然而此番见证可能永远都没机会对后人说了。
　　“以臻！以臻！”还是萧若骐唤回了元以臻的神智，她第一时间站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紧紧盯着他，“冷静！”
　　元以臻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颤抖，他感到血气上涌，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脑子乱成一团。
　　他僵硬的看向萧若骐，在她澄澈的眸中看到了面无血色的自己。
　　真难看啊，元以臻……你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九五之尊。
　　短短几个月，就要经历两次逼宫？呵！问天下之大，还有谁能遇到比他更奇的事儿？
　　他嘴角扯了一扯，竟然笑了起来，轻笑逐渐变成狂笑，他笑得难以自持，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天上的炮艇，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姒氏？！哈哈哈哈哈哈！你可还找得见你家的祖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哈！现在连造反篡位，都要用这般荒谬的名头了吗，怎的，你姓姒又如何？你便是姓五，姓六，姓王八！”他的声音骤然低沉了下来，“反贼！便是反贼！这天下，是朕的！是姓元的！与你这躲在那儿不敢露头的鬼祟小人，毫无干系！”
　　他才不管自己的声音传不传得到天上，因为说来说去都是说给周围，说给这天下的人听的。
　　他得让周围所有惊疑不定的人知道，什么狗屁姒氏，现在他是皇帝！他们元氏坐了六百年帝位，鬼知道姒氏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跳出来报个姓氏就想当这个天下之主！
　　还有那个什么季佐季佑，什么圣女圣子，通通都是反贼！这个天下是他们元氏的！他们才是正统！
　　“这天下，是你的？呵！”姒轩居然听到了，高高在上的笑了一声，那不屑之意被层层扩散，能飘出八百里远，“元以臻，你因何虐杀圣女，又何以逼季佑造反，你心里不清楚？你当太子十多年，亲政两年，是谁填充了你的国库，又是谁在为你救济灾民，苦心经营，你心里不清楚？圣所侍奉你们元氏六百年，助你们窃得天下，为你们守护江山，你给了他们什么？元氏？呵！为奴之时叛主，为帝之时弑忠，执掌江山一整年，不到半年就丢失尽半。你的天下？哈！你也配？”
　　姒轩的声音嗡嗡的，震得所有人耳晕目眩，可更让人晃神的，却是他话里的内容。
　　圣女？先皇后？是皇上杀的！？还是虐杀！？
　　先皇后做错了什么？她明明甍逝前，还在组织圣所押送赈灾的物资，为灾民筹措粮食！天下文人皆撰文作诗歌颂她，结果，皇上把她杀了？
　　众人看元以臻的神情，陡然复杂起来。
　　元以臻神色紧绷，他早料到有这一天，甚至不久前萧若骐还问过他前圣女的死因。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个形式被问及，他固然可以狡辩去撇清，可是看这个情形，狡辩只会让形势更糟……
　　“叛主？弑忠？”他冷笑，“姒氏大兴土木，为一个妃子开渠引泉，不顾前线几十万将士挨饿受冻的时候，可曾想过将士们会忍无可忍，揭竿而起？圣所明为济世为民，实则把持我大元经济命脉六百年，垄断专横，奴役百姓，又拿百姓的东西去救济百姓，大肆用本该属于朝廷的资源做朝廷该做的事，独占万民敬仰，可曾想过这天下是皇帝的，皇帝会有忍无可忍的一天！？你！”
　　他突然指向炮艇：“你既坐在里面，便该明白，有些东西，不该是我们的，就永远不会属于我们，甚至，还会时刻威胁我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姒轩，你要造反便造，却偏偏选了一个最错误的方式！朕劝你早点收手，免得大业未成，命先没了！”
　　“收手？哈哈哈哈！”姒轩大笑起来，“元以臻啊元以臻，你可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族准备了六百年，就是为了看看你们元氏，在遇到六百年前和吾等同样的情形时，是个什么表情！”
　　他话音落下，那之前曾经射出红色激光的地方，又微微红了起来。
　　底下的士兵见状，都惊慌起来，他们亲眼看见方才站在边上的同袍在那道红光下连骨头渣都不曾留下，此时皆肝胆俱裂，推搡着想躲开，可后有工程船，去路上又有炮艇，他们无处可逃，只能胡乱的挤来挤去，痛哭流涕。
　　元以臻拧紧眉，握紧的双拳中全是汗。他抬起头，怒目瞪视着那空中的巨物，又忽然听到一旁有下令声，就看见一旁从地底钻出的巨船顶上，那些隐族操纵着一排奇形怪状的东西，那些东西前面几乎都有一根长管，管口黑洞洞的，纷纷对向了他们！
　　“你的祖先可有告诉你们，你们是如何得到这个皇位的？”姒轩的声音中是与下方截然相反轻松，“元以臻，下诏书吧，将皇位归还于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否则……你是要这天下，还是要命？”
　　“……”元以臻手心一疼，他竟然被自己的指甲割裂了掌心，他直直的站着，面目冷厉，刚要张口，又听姒轩道：“我这武器，可不挑人，你，想好再答。”
　　卑鄙！纵使无力，可周围的将军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怒喝。这样一来根本没给元以臻选择，除了交出帝位，他横竖都是死！不是被姒轩那些诡谲手段杀死，就是被此时已经惊慌失措的士兵反噬！为了保命，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不得现在若是姒轩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直接冲上去帮他黄袍加身都有可能！
　　旁人都明白，元以臻如何不懂，他想过很多种自己战败的方式，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不甘，愤懑，不知所措，纷乱的情绪在他的脑中汹涌旋转，他做不出任何一个决定！
　　方才他毫不犹豫的想说死也不交出这江山，这依然是他现在的想法，可他知道，一旦说出来，姒轩还没动，激愤的士兵就有可能将他们杀死。
　　他死没关系，但他的身边还有若骐，还有为他出生入死的将士，萧远佞，戚正扬，刘平，方长林，重新出山带定远军来援的老将熊封，甚至还有千里迢迢过来送计的宰相之子卓司勰……
　　他们的命都在他身上，只消他一句话，便是生与死的差别。
　　“以臻，”萧若骐自始至终都稳稳的站在他身后，“以臻，你听我说。”
　　元以臻木然的看向她，虽面无表情，但眼中以混乱到疯狂，他什么都没说，只等她开口。
　　“以臻……”萧若骐的眼神坚定，但泪光已经盈盈而起，她竟然在微笑，“我跟着你。”
　　“什么？”元以臻僵硬的问。
　　“天上，地下，”萧若骐一字一顿道，“我跟着你。”
　　“天上，地下？”元以臻呢喃了一下，眼神一动，“你是说……”
　　“这里有五万将士，”萧若骐看了下周围，神色温柔，语气轻缓，甚至有点小心，“方才那一下，就有，就有近千……”她哽咽了一下，“不能赌了，以臻，赌不起了。”
　　“可是！”
　　“没有可是！”萧若骐语气也重了，“到此为止吧，我们去一个，一个安静的，秀美的地方，了结这一切。”
　　“你是要我，自尽？”元以臻连朕都不说了，颤抖着确认道。
　　萧若骐抿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皇上，萧，将军。”一旁戚正扬突然单膝跪下，“你们先走一步，臣随后就来！”
　　萧远佞也跪了下来，双手抱拳。
　　“远佞！你不用！”萧若骐急了，又对戚正扬道，“你们都不需要，这是皇上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闻言，正纠结着要不要顺势跪下的卓司勰偷眼望了望的方长林，见他丝毫没有动静，木头人一般站得直直的，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也低头站着。
　　出乎意料的，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的圣子燎竟然也跪了下来，低头道：“微臣也愿随皇上和娘娘殉国！”
　　“卫燎……”萧若骐嘴唇微颤，“你何必……”
　　“难道娘娘觉得天上那人会放过我们吗？”圣子燎头也不抬，沉声道，“当年景朝倾覆，姒氏与姒氏有关的臣子尽皆殉国，是自愿亦或是被迫，谁又知道？左右要死，小的贱命一条，不如乘了这东风，留个青名，也有脸在地下告慰先祖！”
　　元以臻嘴唇颤抖了一下，他自然是六神无主的，整个人处于一种僵直到失魂的状态，这种事没有人能帮他做决定，更没前例给他借鉴，他……等等，并非没有前例！
　　卫燎的话提醒了他，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六百年前第一代圣女助元氏先祖打天下，那决定性的一战，除了一些流传天物的传闻，几乎没剩下什么和知情的人，甚至连普通兵甲都很少。
　　因为他们全都被埋在了深深的黄土之下，从未有机会向世人诉说真相！
　　诉说第一代圣女的凶狠残暴，诉说天物的骇人威力，诉说那让姒氏全军覆没的一战，有多么惨烈血腥。
　　连皇族代代秘传的记载，都用上了“血肉横飞，残肢盈坑”这样的词。
　　这样的记载传下来，本意是为了警醒一代代皇帝，不要沉迷于圣所忠诚能干的表象，要时刻提防着圣所和圣女，可是现在，却让他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
　　他死，真的能救这儿五万将士吗？
　　他猛地抬头，怒目瞪着天上的巨物，狰狞的笑道：“姒轩！你乱臣贼子，处心积虑，意图祸乱朝纲，谋朝篡位！我元以臻就是在此灰飞烟灭，也绝不如你的愿！”
　　“……哎，”姒轩清冽的叹息声自天上来，“那，我便只能不如你的愿了。”
　　嗡声重启，红光渐盛。
　　众皆哗然。
　　这下轮到士兵们六神无主了，他们惊惧的抬头看着天上的怪物，绝望到不知所措。
　　也有人拔出了刀剑，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元以臻，眼中露出狠意。
　　萧若骐叹了口气，却也拔出剑，与戚正扬几个一道，围在了元以臻身边。
　　“若骐，对不住，”元以臻站在那，神色平静，“你说过，这是死局。”
　　“我懂，”萧若骐没回头，只是柔声回了两个字。
　　元以臻勉强一笑，眼眶却红了起来。
　　他背负的太多，不能与人道的更多，可他终究是太年轻了，一着不慎，全盘失控。看着天上的巨物，他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幼年时被父皇带着读的秘史。
　　那秘史比任何志怪都让他惊奇，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他知道了世间有如此可怖的天物，更知道了世间有如此可怖的人心，天人有天颜，但心却只会比他们黎民苍生更狠。
　　他们不是天人，是天劫。
　　可若是当初没有杀韶光，若是圣所真的还藏着那些怪物，他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了。
　　不知道了，一切都晚了。
　　他元以臻，终究负了这天下。


第132章 天人对决
　　第二击酝酿的挺久。
　　按平时，这炮艇的激光是可以连续不断发射的。
　　毕竟杀伤性不强，最初也只是用于维修，并不会耗费太多能量。
　　但看第一击的威力，估计是上来就用了最大功率，加上设备老化和能源不足，这第二击就显得有点后劲不足，半天还没好。
　　可这个很久，对地下来的人来说，还是太快了。
　　意识到第二道红光不会马上来，底下很多士兵开始鼓动着往南跑，那儿没有被工程船拦住，也是他们本来目的地的方向——洪梦驿。
　　但是隐族对此当然早有准备，一有人跑出人群，工程船顶的隐族就立刻启动武器，一串绿色的光直接扫了过去，那些元军背后一黑，随即自中弹处忽然燃烧起来，火焰迅速蔓延至他们周身，整个身体随着火焰瞬间消失，一个人在一息之间就成了一堆黑灰。
　　全场噤若寒蝉，惊骇得看着面前的一切。
　　穷尽他们的想象力都不知道一个人会这样死，尸骨无存？这也未免太过凶狠了！
　　“害怕吗？”姒轩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想一想吧，前圣女，也是尸骨无存……你们的皇帝可有着不亚于此的手段呢。”
　　“不，不是的！”元以臻又惊又怕，“我没有！她是自己消失的！”
　　姒轩当然不会回应。
　　“跑。”突然，身后有人低沉道，“下令，一起跑。”
　　元以臻几人回头，看到说话的竟然是方才一直默然无声的方长林，只见他笔直的站着，面容冷峻：“一起跑，船上的东西射程不远，射速不快，数量也不多，所有人一起跑，很大几率活下去。”
　　“你，你怎么知道？”元以臻问。
　　方长林看着他：“我还知道，如果我们几个一起跑，我们必死无疑。”
　　是了，那巨船上的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瞄准他们，所以普通士兵完全可以在现在一起跑！
　　“可是！”元以臻也不知道是在反驳什么，他看着身周密密麻麻的士兵，始终说不出想说的话。
　　方长林眯起眼：“如果你是想混在他们中逃跑。”他唰的拔出刀，“我先杀了你。”
　　“什么！？”萧远佞第一个反应过来，怒目道，“长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方长林抬头看看天，眼神越发冷：“再多话，就只有一起死了。”
　　“……跑！”萧若骐咬牙道，“戚将军！远佞！熊将军！刘将军！赶紧传令，所有人一起向南跑！”
　　她一说完，拉住了元以臻，看着他们：“你带着他们！我和以臻在一块！”
　　“娘娘，我们几个都是主要目标，跑起来必死无疑。”老将熊封今天的见识已经远超过往，表现比周围人都淡然得多，“我们随着你们吧，让那些年轻人能走的都走。”
　　众将默默的看了他们一眼，立刻转头吩咐传令官，自己继续默默的跟在元以臻周围。
　　突然队伍中接连竖起令旗，惊惶不安的士兵们看到那一片令旗，犹豫了一下，有人不敢置信，有人却瞬间反应了过来，他们相互招呼着，几乎在令旗出现的没多久，突然呼啸着往南边一起冲去！
　　几万人的同时冲锋，声势之浩大远超过刚才那道激光，甚至超过了破土而出的工程船，宛如山呼海啸，瞬间整个大地都在震动，从天上看甚至像移动了起来！
　　工程船上的人果然慌了，武器左右瞄准了一下，却发现元以臻几个都没跑，只能一台盯住他们，其他几个嗖嗖嗖的往人群扫射而去！可果然如方长林所料，这只是杯水车薪，就算有人倒下了消失了，顶多是给周围的人空出了一个逃跑的位置，反而激发了其他人逃生的欲望！但也有人看到身边的好兄弟骤然消失，瞬间呆若木鸡，站在那痛哭失声。场面看似一片混乱，实则整个大地都在往南边挪，虽然不断冒出绿色的青烟，还不断有人发出惨叫，但是都淹没在了人们奔逃时发出的怒吼声中！
　　在混乱的人群中，元以臻几个站在那儿宛如中流砥柱，格外惹眼却也格外坚定。他们冷冷的瞪着头顶的天物，等着姒轩该如何反应。
　　“怎么办？公子！”负责操作的小白哭丧着脸，“还有一会儿才好，人都跑光了！”
　　姒轩坐在轮椅上往下看，看似平静，实则面容紧绷，死死的盯着元以臻，冷笑一声：“死到临头了，还给自己寻了个逞英雄的机会。大人，你怎么看？”他说着，转头看向旁边的女人。
　　米罗娜抽了口烟，轻轻的吐出烟圈，静静的端详着下面站着的元以臻和他身边的人，一时间眼中闪过疑惑，她转了一下长长的烟杆，眼神往周围逡巡了一下，忽然道：“给工程船下令，启动飞行模式。”
　　“可是……地应龙已经不能飞了。”小白迟疑道。
　　女人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小白在姒轩警告的眼神下，喏喏的给地应龙上的人传了话，那边虽然疑惑，却也二话不说同意了，
　　五万人就算一起全速奔跑，在地形的限制下也是很缓慢的，后面的人尤其倒霉，他们还没跑出多远，忽然听到后面工程船嗡的一声，随即整艘船突然遍布流线型的光芒，就在他们疑惑的回头看时，忽然自船身侧面猛地喷射出一排刚猛的热气！热气的尾部还带着幽蓝的颜色，显然是极高的温度！那一片热气以极快的速度瞬间覆盖了所有人的头顶，所有人都感到周身温度急速升高，很快就到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步！此时连地底也开始传来阵阵热量，泥土里的水分都被瞬间汽化，追着人们从皲裂的泥土里喷射出来，立刻就有人被击中，惨叫着倒在地上，浑身通红，仿佛被煮熟了一样！
　　人间炼狱，这分明就是人间炼狱！
　　元以臻站在那看着，双拳握得紧紧的，他仿佛亲眼看到了皇室秘史中描述的景象，立刻明白了当年景朝究竟是如何一夕覆灭的！
　　莫非，这次真的轮到他了吗？！
　　工程船不断喷射着热气，整艘船蹒跚着似的晃动了一会儿，像是想飞起来，却又没有力气，可这并不影响它的推动器全力运作，很快元军大片大片的自队伍尾部开始倒下，像被飓风刮倒的麦田，却再没了重新起来的机会！
　　元以臻被这一幕惊呆了，他这短短的一会儿已经经历太多的震撼，可此时依然反应不过来，无力感和恐惧充斥了全身，奇怪的是，明明他的头顶也覆盖了热浪，周围也有白色的蒸汽喷出，可他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怎么回事！？”萧若骐是做主下令所有人一起跑的，见状也失了冷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
　　而此时，头顶的天物底部的红光已经红透，像是一滴鲜红的血液，将坠未坠，看得人头皮发麻！
　　要全灭了吗？元以臻绝望的想着，他堂堂一国之主，竟然要以这么无力的姿态死在这儿，连尸骨都不留下吗？！
　　眼见着那红光越来越大，几乎不给人任何准备的机会，忽然以比方才还要强的气势，直直的往元以臻那儿喷射过去！
　　刚被工程船的推力器逼出几十米远的52741眼前一亮，抬头看着那道激光，整个人都惊了，这该是全功率了吧！这是多大仇！？这一套下来，这炮艇的能量都该耗尽了！他们图啥？隐族的仇人不是还有圣所吗？这么不遗余力的打击“手无缚鸡之力”的元以臻，那给圣所留了什么？难道他们还有别的炮艇？！
　　难道是那个天人“外援”带来了足量的能量？那又何必呢，能量块也要钱的呀，为了一群原住民，值得吗？
　　那激光威力之强，以至于打在地上的时候能量一时间发散不开，在地上激起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的光球，那光球越来越大，眼见着就要波及一旁的工程船！可就在此时，工程船忽然发出一阵嗡鸣，自内向外的开始发出嘟嘟嘟的警报声！那看起来如堡垒一般的工程船表面突然开始如波浪一般鼓动，周围的推力器一边喷射着，竟然一边缓缓的陷进船体里！
　　“天人？这是怎么回事！？”姒轩终于憋不住了，就算是对这个地应龙的奥秘至今知之甚少，但见识过诸多天物的他也知道，这不是正常现象，甚至可以说非常危险，如果没有合适的方法阻止，他这个工程船里所有隐族精锐都会死！
　　米罗娜瞥了一眼那船，挑了挑眉，竟然还有闲情笑起来，她再次转头看向激光瞄准的地方，丝毫不惧那红光的刺目，淡然道：“没什么，管自己就行。”
　　“怎么会没什么！？那，那地应龙！”
　　“一条工程船而已。”米罗娜不屑道，“炸了这个，我再给你十个。”
　　“可是！”姒轩怒目道，“那里面有我的人！”
　　“你要天下，还是要你的人？”米罗娜一个问题甩回来。
　　姒轩一愣，这问题无比耳熟，他立刻意识到这就是方才自己给元以臻的选择，没想到现世报来得那么快，居然立刻到了自己头上！
　　他看向下方正惊慌失措的在甲板上奔跑的隐族，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却也意识到不妙，可是此时工程船内部因为推力器的反推灼热无比，可因为工程船过高，他们跳下去必死无疑，此时只能不断忍着烫手的热量，开始努力顺着夹板阶梯型的侧面往下爬，希冀于能在这地应龙爆炸前，可以到跳下去不会死的高度。
　　“公子！”小白急的几乎要哭出来，“怎么办！？”
　　姒轩无暇去关注红光到底有没有把元以臻打死了，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工程船上的人，眼中汹涌着纷乱的情绪，眼看着工程船像是一个被风鼓动的丝绸一样，变化越来越大，他忽然握紧了轮椅的扶手，咬牙道：“我要我的人！”
　　米罗娜一愣，她眨眨眼看向姒轩，仿佛没听清楚：“嗯？”
　　“救我的人！”姒轩冷冷的看着他。
　　“你在命令我？”米罗娜觉得好笑。
　　“他们世代侍奉我们姒氏，苦熬了六百年，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你也知道你苦熬了六百年？这仇不报了？”米罗娜笑起来，“你可等不到下个六百年。”
　　“我知道下面有你要杀的人，”姒轩也扯出一个笑，“我任你妄为，不代表你能为所欲为。”
　　“朋友，想清楚一件事，他们侍奉你，就是为了看你夺回皇位，你当真要为了他们，放弃你们共同的梦想吗？”米罗娜笑容越来越大，“不懂的牺牲的皇帝，怎么治理天下？”
　　“我的先辈可以等上个六百年，我的后代就能等下个六百年。”姒轩平静道，“元以臻败就败在急躁，我以他为鉴，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你若放弃了，他可就不会败了。”
　　“公子，”小白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音，“他们，他们！”
　　工程船上，已经有人耐不住高温开始往下跳，他们就算有武功，也很难在推力器的巨浪中幸免，很多人落地的时候已经熟了，形状还是惨烈。
　　姒轩咬了咬牙，瞪向米罗娜：“救他们，元以臻肯定已经死了，救我的人。”
　　米罗娜摇了摇头：“不，他还没死。”
　　“不可能！”
　　“不信你看咯。”米罗娜拿烟嘴点了点外头。
　　姒轩转头看去，眼睛忽然一瞪，他发现，那道红光之所以在元以臻所在的位置激起一个圆球，是因为一个银色的近乎透明的球形罩子挡在了那儿！那罩子被红光包裹渲染，显得流光溢彩，里面竟然隐约可以看到几个人！元以臻竟然还没死！他究竟用了什么东西？！
　　“再多一会儿，下面的人就撑不住了，”米罗娜幽幽的看着银球，神色戏谑，“但你若放弃这个机会，”她朝工程船扬了扬下巴，“就真的没下次机会了。”
　　姒轩瞪大双眼瞪着下方，咬牙：“是……圣女？”
　　“哎呀，那可真不是，”米罗娜又笑，“你可别冤枉她，她没这本事，哦，也不是说没有……她可不会这么做。”
　　“那是谁？！”
　　“就像你不知道我一样，你也不知道他。”
　　姒轩嘴唇颤抖：“又有，天人？”
　　“嗯……”米罗娜沉吟似的，“但愿很快就变成死人吧，不过，哎……”她看向已经软成一块海绵似的工程船，微微叹息，“说实话，这船，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我救不了。”
　　“什么！？”
　　“我可不是万能的。”米罗娜耸耸肩，一脸无辜，“确切的说，下面的两个人才是最接近万能的，只可惜不在你这边，哎呀，你可不能嫌弃我。”
　　姒轩瞪着她，许久，惨笑一声：“我知道你在利用我，但我竟然天真的以为我的利益也在你的目的之中。”
　　“确切说，是你的部分利益。”米罗娜道，“不过放心吧，我会给你达成目的的机会，就看你抓不抓得住。”
　　就在此时，激光的能量显然快耗尽了，而下方抵挡激光的银球却也越来越薄，米罗娜沉下脸，眯眼看着激光与银球交接的位置，忽然面色一变，断然道：“切断能源！”
　　小白闻言正想操作，忽然反应过来，看了看姒轩的脸色。
　　姒轩却没有点头，而是冷笑道：“怎么，出意外了？”
　　“你要想自己的炮艇被控制，你就继续和我作对吧。”米罗娜冷笑。
　　姒轩沉下脸，终于点了点头，小白立刻操作，红光骤然消失。
　　此时下方已经全然是一副十八层地狱的场景，原本已经被推力器的热量弄得半死不活的士兵，此时干脆一片焦黑，浓密的黑烟以元以臻所站的位置波纹状扩散开来，显得那些人像是站在尸山上一样，可明明他们的位置已经下陷了不少，被硬生生“砸”进了一个坑里。
　　元以臻几人早就已经呆若木鸡，他们当然知道有个银色的球保护了他们，可是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有动作，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只能站在那一动不动，相互看着，想从对方眼中得到解释，可他们的表情都差不多，不是没表情，就是震惊。
　　“怎么回事？”元以臻率先问，“我们，我们……”
　　就在他还在努力组织字句形容他们此时的处境时，突然一旁的工程船发出一声巨大的刺耳的嘶鸣声，他们眼睁睁看着被扭曲得完全变了形的工程船忽然从中间瘪了下来，近百米高的灰色金属体已经散进了推力器的燃料，周围散落着跌落的隐族的尸体，有运气好点的却也已经浑身灼伤，鲜红发黑，皮肤片片掉落，看起来惨不忍睹。
　　而在这工程船瘪下来的一条峡谷似的细缝中，一个人缓缓的走了过来。
　　灰衣，窄袖，高挑，瘦弱，一瘸一拐。
　　她的姿态从容缓慢，对两边那鬼斧神工一般的变化视若无物，慢腾腾的自工程船中间挪过来，待走到细缝的尽头，往下看了一眼，先是眨了眨眼，然后叹了口气，疲惫的坐在了细缝中，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脚踝。
　　“卓……”
　　“司思？”
　　“不，是圣女。”萧若骐看着她，冷声道，她说罢，看了看元以臻。
　　元以臻的神色很复杂，今天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惊到他了，这样的情形看到圣所的圣女，他竟然有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她站哪一边？是她毁了姒轩的巨船吗？那她……还是来帮他的？
　　亦或是，她是代表圣所，来渔翁得利的？
　　52741方才强行分解重构工程船的分子结构，真是累得不行，可这逼都装了，总不能临场倒下，她在那默默的缓了许久，才抬头，先往元以臻那儿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阿部猎芒虽然一动不动，额间却隐约已经有汗落了下来，轻笑一声，抬头望向头顶的炮艇，大声道：“喂，你哪边的，下来聊聊？”
　　哪边？姒轩是哪边的，还用问吗？！
　　元以臻他们内心都咆哮起来。
　　“司思！”元以臻还是不想喊她圣女，大声道，“隐族乃前朝皇室的余孽！我们没可谈的！”
　　52741置若罔闻，依然抬着头道：“我可以捏碎这个，”她指了指工程船，“也可以捏碎你，”她勾了勾手指，“下来。”
　　许久，炮艇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女人的：“亲爱的妹妹，你办事不利落，威胁自己人倒是中气十足的啊。”
　　妹妹？！
　　说谁！？
　　圣女？卓司思？！
　　炮艇里，有圣女的姐姐！？
　　如果说圣女是天人之身，难道炮艇里的……
　　元以臻还没因绝处逢生而暖起来的心，突然又唰的凉了。他看看52741，又看看天上，忍不住咬牙闭了闭眼。他忽然有些愤恨，为什么自己的祖先会招惹这样的东西，明明无力反抗，在他们眼中如蝼蚁一般好欺负，却偏偏要贪图他们给的那些……罢了，他们给了整个天下，谁能不动心呢？
　　只能任由后世子孙平白受他们欺凌磋磨了。
　　这群天人给的不是江山，分明是无止尽的诅咒啊。
　　罢了，都毁灭吧，累了。


第133章 本所驾到
　　米罗娜？！
　　52741的震惊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个人。
　　她下意识的抬头盯着炮艇，仿佛她能看穿那玩意儿看到里面的人。
　　虽然明知道米罗娜现在应该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形态。
　　她目瞪口呆，却还不至于那么好骗，愣了一下后冷下声：“你怎么证明？”
　　“你是想让我当众说出一点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吗？”
　　52741眨眨眼，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是不能当众说的，但是以米罗娜的阴险狡诈，说不定真的藏了什么能让她从此抬不起头来的干货。虽然说在场的原住民可能根本听不懂，但却有一个绝对听得懂并且还不一定愿意替她保密的家伙在场！
　　“那我问你问题好了。”她决定反守为攻，“我最讨厌什么！”
　　“我。”米罗娜毫不犹豫。
　　“好的你通过了。”
　　“……”众皆无言。
　　52741确认了米罗娜的身份，心情却一点也没有放松，这可是个真正的事儿主，凶残狠辣闻名大联盟，不讲道理的程度和天蝎文明不相上下，甚至她越发诡谲和多变。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她妹妹，怕是早就被玩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她来做什么？她还有脸来？！
　　52741突然来劲儿了，指着天大吼：“你给我下来！”
　　米罗娜笑出声：“哎呀，生气了。”
　　“快下来！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你在这呆了那么久，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52741惊了，怒目圆瞪：“所以！”是真的血腥开矿了？！
　　碍于阿部猎芒在场，后半句话她没说出来，可是却出离愤怒了：“你早说清楚我就不蹚这个浑水了！”
　　“可我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一个呀，”米罗娜语气幽幽，“你会帮我的，对吗？”
　　52741沉默了。
　　帮她？她不是一直在帮她吗，瞧她都帮成什么样了！
　　当初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干的是见不得光的活，结果干到现在却发现成了见不得人的活！
　　矿种在蛮荒星域对着原始文明血腥开矿奴役人家原住民六百年！这肯定不是个例！而且肯定是米罗娜主导！所以米罗娜才只能喊她这个自己人出来扫尾，结果竟然还不说清楚情况有多严重！
　　说不定阿部猎芒都比她清楚！她这一路上蹿下跳的跟个猴儿似的，果然是一场笑话！
　　52741委屈了，悲愤了，朝天怒吼：“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不怕不怕，”米罗娜哄小孩的语气，“有我呢。”
　　“你有什么用啊！杀胚都招来了！”
　　“杀胚现在自身难保，不会自找麻烦的，对吧？将军大人。”
　　52741一顿。
　　她当然知道米罗娜的此将军非彼将军，偏生阿部猎芒在这儿也混了个将军，于是元以臻阵营的几个将军都相互看，不明白为什么会提到自己，亦或是不知道天上那女人提到的是谁。
　　52741却直直的看向阿部猎芒，好奇他这时候了还会不会站出来。
　　阿部猎芒低低的叹了口气。
　　就算是这么小的一个动作，在随时提高警惕的元以臻那群人那儿依然很醒目，他们俱都惊讶的看向他，疑惑，惊骇：“……长林？”
　　阿部猎芒不理他们，终于排众而出，走到了最前面，看了看52741，又抬头看向炮艇，平静道：“是你。”
　　米罗娜笑意盎然：“对，是我。”
　　“什么？！”52741作为一个当事人还被哑谜难住，很难受。
　　阿部猎芒转头对她解释：“我拦截了你的信号不假，但我的信号其实也遭到了拦截。”
　　“！！！”52741，“所以说！”
　　“我怎么能任由我妹妹被一个天蝎欺负呢。”米罗娜道，“再联系不到你，我都要急疯了呢。”
　　“但我明明联系到了我的人，”阿部猎芒沉下声，“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可不敢动他们，”米罗娜虚伪道，“只不过他们在出入境手续和航线申请上，似乎出了点小问题，短时间过不来呢。”
　　“……”果然是米罗娜的做派，明明很能打，却最喜欢耍阴招。能用钱解决的，绝对不动手。
　　阿部猎芒神色并不意外，他点点头：“矿种。”
　　意味深长。
　　这一下完全就是地图炮了，52741委屈，她是被耍阴招耍得最彻底的那个受害者，结果现在还要被鄙视？！她怒视阿部猎芒：“你想清楚再说话！我可什么都没干！”
　　阿部猎芒看她的眼神竟然隐隐有一点同情：“你还不如干点什么。”
　　他不等52741跳脚，抬头继续朝炮艇道：“米罗娜，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你不会就此收手，所以，下来吧，我们……”他的手忽然一伸，一抓，往下一摔，“谈谈。”
　　就在他动作的档口，整个炮艇忽然开始剧烈晃动，随后猛地下坠！
　　近百米高的天上，那炮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瞬间就有一个房子大小，连带着炙热的温度和风压，给底下人带来一片阴影的同时，也给他们的五脏六腑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元以臻几个是在场少数还能站着直面这个场景的人类了，他们纵使本该已经对这个场景麻木了，可此时依然忍不住微微抬手，徒劳的作出抵挡的姿势。
　　“公子！”
　　“主公！”
　　地面上没有死的隐族纷纷发出痛苦的叫声，他们有些艰难的从工程船里爬了出来，还有的则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坐着他们领袖的炮艇从空中直直坠落，仿佛是被天神一脚踢下的球。
　　场中唯二冷静的大概就是52741和阿部猎芒了，他们都知道米罗娜的本事，看着炮艇的眼神仿佛在看排队入站的飞艇，理所当然的样子。
　　果然，炮艇的自由落体运动在快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忽然减速，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如气垫一样诞生在炮艇与地面之间，立刻缓冲掉了下落的冲击，随后轻轻的触及了对面。
　　就算不懂物理不知重力，在场的原住民也能看明白这个情况不正常。
　　他们剧烈喘息着，死死的盯着炮艇的动静。
　　而此时，52741也开始有些紧张了。
　　依照米罗娜的性格，她该动手了。
　　而同样依照米罗娜的性格，她真不知道她会怎么动手。
　　大联盟关于天蝎和矿种撸起袖子来真干架到底谁输谁赢是没什么定论的，不仅因为两边的生存方式不一样，还因为双方各自有层出不穷的顶尖战力镇宅。
　　天蝎的这一代是不是阿部猎芒还不好说，但矿种这一代，绝对是米罗娜无疑。
　　身为磁母，她可不仅仅是玩弄金属，一旦她怒起来，甚至能以一人之力瞬间毁灭整颗星球的文明。
　　毕竟每个星球都有地核，每个星球都有磁场，每个星球都有重力……想象一下吧，星球一旦被她“消磁”，一切都会暴露在真空中，或者出现万物一起飞出大气层的惨烈场景。
　　……但愿她没有忘了他们现在都是地面载体状态。
　　这副身体直接飞进真空，体感肯定不好，虽然死会死得很利落。
　　52741想着，抬手轻触手边的工程船，再次分解重构它的形态，只见本来的合金巨舰的面板像是面饼一样被她空手揉来揉去，慢慢的挡在了她的面前，逐渐合拢，包围，形成了一个全方位的保护盾，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观察孔，看起来相当的怂，却又极有安全感。
　　元以臻他们看着这一幕，神色越发麻木了，而就在这时，那保护盾突然空出一个孔，一只小细手伸出来朝他们那儿招了招：“阿燎！来躲我这！”
　　阿燎！？
　　今天还有什么是能不出乎意料的吗？！
　　在元以臻几人不可置信的瞪视中，本来低眉顺眼站在角落的圣子燎朝他们微微一笑，抬手摘下元军配发的束发木冠，任由一头长发水流一般泄落到腰间，微微往后一跃，抱拳轻笑了一句：“后会有期。”
　　随后跳上巨坑，转身轻飘飘的越过元军组成的尸山，往52741的方向跑去。
　　此时，元以臻他们才意识到，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还傻傻的愣着坐以待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萧若骐立刻攀住坑壁，一脚踏稳，转身朝元以臻伸出手：“以臻！”
　　刚要拉住元以臻的手，突然，周围传来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声音刚起，就在满地的尸体中，一堆亮光闪烁起来，亮光越来越大，却是反射着日光的各式武器就这么凭空飞了起来，缓缓旋转，组成一个巨大的刀剑组成的龙卷风，眼看着就要朝阿部猎芒的方向刮过来。
　　血腥味扑面，元以臻头顶的天再次黑了！
　　“皇上！”这次却是萧远佞反应更快，他抬手从坑边掀下两张巨盾企图挡在元以臻头上，却不料刚举起盾，他突然闷哼一声，像是不堪重负似的跪在了地上！
　　“阿弟！！”萧若骐转身要冲过去拉他，居然面色一变，整个人顿在了那儿，面色忽然发紫！
　　坑中所有人还来不及询问，忽然都变了脸色，他们发现他们竟然动不了了！整个人像是被牢牢吸在地上，寸步难行！
　　这到底是什么妖法？！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眼角朝跑远的圣子燎看去，却见他也顿在了地上，有些无辜的看着前面的52741.
　　52741狂吼了：“米罗娜！放开我的人！”
　　“是是是。”
　　米罗娜的笑意悠然，只是这次声音少了扩音造成的回音，却是炮艇的边上像是溶解似的开了个大洞，她的声音带着她这个人缓缓出现在门口。
　　亭亭玉立在尸体堆中，像个地狱里的女修罗。
　　圣子燎忽然能跑了，而这边元以臻几个却依然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刀剑的风暴形成，迎面扑了过来！
　　“长林！”萧若骐咬牙道，“求你！”
　　阿部猎芒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微微张开双臂，手握了握拳后又张开，五指向着飓风的方向，慢慢的推了出去。
　　“我只能尽力拖延。”他道，声音在呼呼的风中异常清晰，“但你们也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阿部猎芒眼风扫了一下元以臻，简单道：“取舍。”
　　“他们，根本，没打算，放过我们。”元以臻咬牙道，“唯有舍，何来，取。”
　　“那换个角度吧，”眼看着飓风已经形成，眼看着就要轰击过来，阿部猎芒的手心处也开始出现一些流转的丝线一样的波纹，缓缓延伸在面前，“你们也可以拖延，才有可能有一线希望。”
　　“毕竟，”他看了工程船一眼，那儿圣子燎刚兴高采烈的被52741拉进她的金属掩体中，“我们的对手不止这一个。”
　　“她，她也会，这样？！”萧若骐艰难的挪到元以臻身边，问。
　　“不，”阿部猎芒看着那已经完全变形的工程船舰体，神色郑重，“可能更难对付。”
　　刚松了口气的元以臻众人，顿时又把气提了起来。
　　这边把圣子燎带进掩体的52741心情也很复杂。
　　大联盟多少人想看米罗娜对战阿部，结果没想到这一幕却在十万八千光年外的矿星上诞生了，虽然是以地面载体的形式，但他们残留的能力却都有各自的特点。
　　她是很想嗑个瓜子围观的，可思及当下状况，她分明是应该和米罗娜联手一起搞死阿部猎芒。
　　之前束手束脚不敢杀阿部猎芒，一是下不了手，还有一个就是就算杀了也没用。
　　她没有破坏他载体芯片的本事，一旦逼出了芯片的强制远程同步功能，等阿部猎芒魂归本体，等待她的将是更为可怕的报复。
　　但现在，米罗娜来了，身为磁母，就算载体中能力只有平时的万分之一，瞬间烧掉一个芯片的能力还是有的，阿部猎芒极有可能会带着空白的记忆重生，到时候就会给矿种足够的时间，大刀阔斧的在这颗矿星上扫尾。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明白了米罗娜要做什么。
　　杀死阿部猎芒，重复六百年前的历史，将这一战的目击者一网打尽，然后重新扶植姒氏上位，让一切回到原点。
　　史书？记忆？悠悠众口？
　　只要肯花钱，这些都是小意思。
　　毕竟他们矿种，同时也是大联盟黑市的最大供应商，之一。
　　……这一点上他们矿种其实最喜欢天蝎，因为只有天蝎在黑市交易从来不还价。
　　可惜了，放着大联盟的好日子不过，偏要过来管这闲事，何必呢。
　　她抬起了手，看着阿部猎芒的方向，思索着自己的锑辐射不知道对他还能有多少影响。
　　而就在此时，圣子燎忽然惊呼一声：“圣女！他们来了！”
　　52741回头一看，愣了一下。
　　远远的，一支大军正浩浩荡荡开过来，领头的不是季佑是谁？
　　而在红色的西圣军后面，竟然还有一支漫长的车队，那车队无一例外是板车，承载着各种形状的东西，那些东西被红色的油布盖着，一个接一个，一直绵延到地平线尽头。
　　“他们竟然把那个带来了。”圣子燎呢喃道。
　　“什么东西？”52741有不好的预感。
　　“巨灵神。”圣子燎死死盯着车队，连后方的“天人之战”都不看了，满眼精光，“第一代圣女留下来的天物，为当年的反景之战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他迟疑了一下。
　　“不过什么？”52741觉得自己就是个假圣女，她之前就奇怪了，为什么圣风集中提到了这么吓人的东西，她在工作日志中却完全没看到，“快说！”
　　“不过，”圣子燎看着她的眼神也很疑惑，“第一代圣女言明巨灵神的存在无需写入圣所志，故圣女你可能并不知道。”
　　不需写入？第一代地勤之后就都是AI了，连AI都要隐瞒吗？！
　　或者说，是集团高层在隐瞒所有人？
　　52741凌乱了。
　　如果巨灵神真的就是她所知道的天空巨人，那在一个冷兵器文明中藏着这么一个大杀器，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思！难道说就算没有人权调查团，集团本身也没打算留着原住民活到下一个文明阶段吗？
　　她回头缓缓的看向战场中，嘴角噙着一抹笑，仿佛在指挥乐队一样指挥刀剑龙卷的米罗娜。
　　原本只有外表陌生而已……
　　可现在，这个从小照顾自己的姐姐，护短护到没原则的姐姐，由内到外都散发着让她感到恐惧的，陌生的气息。


第134章 巨人现身
　　就在圣所的队伍浩浩荡荡的靠近时，52741突然听到身后沉闷的撞击声。
　　米罗娜进攻了！
　　她的刀剑龙卷撞向了阿部猎芒的能量盾，发出了巨石落水一般的声音，不刺耳，但是却震得人心头一跳。
　　那毕竟不是金属的盾，更像是浓稠的液体，瞬间吸收了大部分力道，在盾上形成了一阵巨大的波纹，那波纹一路往后，直接将冲击力转嫁到了地上，巨坑瞬间扩大了，变成了一个大沟，激起一片尘土和破碎的肢体！
　　而阿部猎芒显然不是在单纯的防御，他的能量盾逐渐化为丝线一样的东西，慢慢开始包裹刀剑龙卷的顶端，一点点向上入侵，那丝线流光溢彩，乍一眼看像是反射着阳光的蚕丝，逐步蚕食着米罗娜的攻击。
　　与此同时，52741脚下的工程船也在发出艰难的吱吱声，虽然有她控制着，但是米罗娜的磁力依旧有着很强的影响力，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的“盾”维持稳定的状态，才不至于被米罗娜轻易吸过去。
　　看来自己是完全不需要出手了，瞧她浪的。
　　米罗娜嘴角噙着微笑，抬手缓缓往下压，像是手里攒着那道飓风。而此时那刀剑龙卷的一头早已高高的直入天际，叮呤当啷响着的同时，还不断往下挥洒着血雨。
　　圣所的人老远就看到了这一幕，队伍停了下来，两匹马越众而出跑了过来，来者分别是季佐和齐家，后面远远的坐着季佑，显然是在压阵。
　　好家伙，要不是季佐在侧，52741都快忘了齐家这个人了，圣所的大管事和大管家同时出动，要论寻常还真是不小的阵仗，用来押送远古的战争兵器也确实够格了。
　　“圣女大人！”齐家相貌平平，但此时脸上洋溢着奇异的辉光，他抬头看着刀剑龙卷在空中呜鸣，策马近前，马还没停便跳下来，单膝跪在地上，“齐家来迟！请圣女恕罪！”
　　“你们来做什么？”52741看看季佐，“添乱吗？！”她指指身后：“你看这是你们能插手的吗？！我都插不进去！”
　　“圣女！本所之所以从不入世！便是在时刻防备着这一天！第一代圣女大人有令，凡有不可逆之危害圣所利益之争，盖清除之，不可留丝毫余地！这次隐族有备而来，吾等左思右想，唯有此物，方有机会化解此次危机！”齐家跪在地上叫道，说得情真意切，“如今元氏带头与我们作对，全国的生意都受到影响，若不尽早解决，长此以往，圣所必会陷入困境啊！”
　　圣所的老板牢底都快坐穿了，谁还管圣所困不困！
　　“此物？什么东西？”52741探头看向车队，心里很是不耐。
　　“这是……”
　　齐家还没说完，一旁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巨响，数万刀剑忽然如鸟儿展翅前的羽翼一般颤抖起来，铮鸣不断，它们缓缓的螺旋状旋转着，忽然一串一串的往阿部猎芒飞去！
　　随着米罗娜的手指如乐团指挥一般的优雅挥舞，刀剑组成一片片利刃从四面八方开始攻击阿部猎芒和元以臻等人，阿部猎芒本来“捆”住刀剑龙卷末端的精神力丝线被瞬间崩开，转而又回头包裹起所有人，可是在刀剑不停歇的攻击下，那精神盾也不断爆发出如恒星耀斑一样的绚烂光圈。
　　这场面集结了宏大与光辉，分明就是神仙打架，看得人目不暇接。
　　阿部猎芒只有这本事？
　　相比原住民的目瞪口呆，52741却觉得这个全联盟期待的场面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乏味，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精彩绝伦。
　　她知道天蝎人在战斗上分工明确，精神力是精神力体术是体术，他们强归强，但是在大联盟时代，战争中极少有地方需要展现个人战斗力。天蝎人最强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纪律、战术、作战经验以及作战理念。
　　常年征战下，他们的舰队本身就是一种威慑，虽然偶尔有一些战斗平台能出现他们的身影，展现他们超乎寻常的单兵技巧，但那基本上展现的都是体术，极少有精神力的出现。
　　那确实不适合表演，但应该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啊！
　　感觉再这么下去，不用她出手，米罗娜一个都能把他活活磨死了。
　　她这想法刚产生，阿部猎芒的盾仿佛在响应她似的，突然裂了开来，就在齐家几个瞪大眼发出啊的一声惊呼时，阿部猎芒轻松一甩手，干脆将整个盾收入手中，可当新一轮刀剑砸到面前时，却忽然有新的小型精神盾骤然出现，稳稳的挡住了攻击！
　　新的一轮鏖战开始了，阿部猎芒精准操纵着精神盾，一下一下的抵挡着攻击，人却一步一步的往上，竟然缓缓的走出了巨坑，往米罗娜的方向走去！
　　52741眯了眯眼，她再怎么犹豫不决，也不会给阿部猎芒欺负米罗娜的机会，正当她准备跳下工程船跑过去，却忽然见米罗娜身后的炮艇中，有人出来了。
　　先是几个普通隐族，他们环成半圈，护卫着姒轩缓缓出现，从从和白泽左右侍卫，皆怒瞪着米罗娜的背影。
　　但他们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护着姒轩匆忙往工程船这儿跑了几步，却见到52741高高站在上面，不得不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们。
　　这原本是他们的工程船，但却被圣所鸠占鹊巢了。
　　前狼后虎，姒轩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陷入了这么尴尬的境地。他的青袍被大风鼓动着，长发简单的束起，青丝飞舞，显得极为潇洒，却又有一丝狼狈。
　　52741带着圣所众也没什么表示，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直到小白耐不住将姒轩往前推了起来，她才意识到他们这边的氛围方才居然也紧绷着。
　　姒轩一行顶着大风一路艰难的走到了工程船下，他抬起头，朝52741露出一抹微笑：“许久不见，卓，哦，不，圣女大人。”
　　论从容，他还真是远胜元以臻。
　　毕竟眼前可是让他们一族国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52741没回话，朝他抬抬手：“上来吧。”
　　她意有所指的看着他的轮椅。
　　姒轩苦笑着摇摇头：“风太大，飞不起来，劳烦开开门。”
　　于是52741也苦笑着摇摇头：“劲儿太大，门卡住了，劳烦保重。”
　　天外飓风中被拒绝救援，姒轩的笑容反而不苦了，他摇摇头，拍了拍从从的头，只见从从右手戴上一只白色的手套，那手套五指上都有刀片一样的金属，顶端却还有一块金属倒钩，钩子背部锋利，另一边却挂了个小伞一样的东西。
　　他左脚也穿上了个同款的鞋子，二话不说走到工程船前，五指忽然插进工程船坚硬的甲板，随后整个人以一种极不科学的姿态弯曲起来，左脚固定在甲板上，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姒轩的轮椅，将他连人带轮椅稳稳的抬了起来！
　　这柔韧性加上这臂力！52741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肢体被改造过！
　　就这样，从从一扭一扭的，轻车熟路的将姒轩直接“扯”上了工程船，做完这一切，又脱下手套和鞋子，乖乖的蹲在一边。
　　其他隐族也陆陆续续跟上来，继续护在姒轩周围，双方没得自家主子的令，都警惕的看着对方。
　　“呵！”还是姒轩先打破僵局，“在下都已经沦落到这份上了，就不用再防着我了吧。”
　　“沦落？”52741冷笑一声，“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沦落。”
　　“看来凡间的纷杂终究让圣女失望了。”
　　“不，”52741望向前方神仙打架现场，面无表情，“我就没抱过希望。”
　　“所以，便要拉着所有人一道绝望吗？”姒轩笑容冷淡。
　　52741瞥了他一眼，无心打嘴仗，干脆不说话了。
　　米罗娜自然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但是前方步步靠近的阿部猎芒也让她不轻松，她终于看向52741，微微挑眉：“打架好看吗，妹妹。”
　　“妹妹！”圣所的人听得真切，齐家当即惊了，“大人，那是您，您的姐姐？”
　　连姒轩都微微睁眼：“你们是，姐妹？”
　　“昂，啊……”52741承认得很不情愿。
　　“……”姒轩神色微妙，最后渐渐冷了下来。
　　“圣女？”齐家微微凑上前，“可否借一步说话？”
　　52741回头看看米罗娜，见她神色虽然略紧，但看似犹有余力，微微朝齐家挪了一步。
　　齐家压低声音：“如今我们该怎么做，还请大人明示。”
　　52741皱眉：“你们不是挺有主意的吗，我什么都没说，武器也带来了，人也跟来了。”她紧盯着阿部猎芒和姒轩等人的动作，“我还要问你们想怎么做呢！”
　　“是属下僭越，”齐家再次低头，“依属下所见，不如让元氏……到此为止吧？”
　　“嗯？”52741倒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齐家耐心道：“让元氏，到此为止。”
　　“……”52741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看着这个消瘦又面容普通的原住民，心里蓦然的有点寒意，忍不住想确认一下，“……然后呢？”
　　“姒氏能蛰伏六百年，亦不是好相与之辈，然而这一代的姒轩不良于行，不是长命之相。若我们能扶持于他，与六百年前一样，以大量人力财力相携，换得经商之特权，他定会考虑的。”
　　齐家这段话说得很是流畅，似乎早有准备。
　　52741听罢，回头看了看砰砰砰打得火热的米罗娜和阿部猎芒，又看了看不远处紧盯着战况的姒轩，转回来看向季佐：“你也这么认为？”
　　季佐倒是没跪，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了下齐家，笑了一声：“总不能回头再帮元氏吧？而且朝廷里那些个老头也忒的烦人，不解决元以臻，他们定不会死心。”
　　52741失笑：“所以说你们折腾这么久，究竟做成了什么？”
　　季佐抬了抬下巴：“逼出一堆牛鬼蛇神，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吧……咦？！”
　　52741顺着他忽然惊讶的眼神回头一望，就见姒轩等人刚刚离开的炮艇突然启动了，周围蓝色的推动器极快的喷射了几下后，陡然往米罗娜背部撞去！
　　“米罗娜！”她当然知道米罗娜能感觉到，可还是下意识的叫出声，双手立刻触及工程船的船体，企图操控船尾靠近炮艇那块的甲板变形延伸，拦截那艘炮艇！
　　可就在她双手触到工程船的那一刻，突然有一股无形的巨力迎面撞过来，她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都飞起来，撞在了自己的盾墙上，又摔在了甲板上！
　　阿部猎芒这狗东西竟然还有余力打她？！
　　“圣女！”一连串惊呼传来，52741挥开周围七七八八伸来的手，抬头去看米罗娜那儿的情况，却见她看似从容的回手虚空一握，想控制住那艘冲向她的炮艇，但是炮艇却丝毫没有停顿，依然直愣愣的朝她撞过去！
　　米罗娜显然愣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反应极快的猛的张开双臂，刀剑龙卷忽然一分为二，自空中一左一右凶猛的扎下来，像一对巨剑硬生生的扎向炮艇！似乎是想将炮艇直接钉在地上！
　　不对！这些原始武器打不穿炮艇！她会被撞死！
　　52741急了，她挣扎着爬起来，双手触地，右手锑辐射直指阿部猎芒，左手却攒着方才重构工程船的分子式直奔米罗娜的刀剑龙卷！
　　她可能没时间解析炮艇，但她至少可以加固那些原始武器！
　　于是就在第一波刀剑龙卷折戟于炮艇表面的瞬间，那些落后到堪称破烂的刀剑武器忽然之间刚硬了起来，像是冰雹一样前赴后继的疯狂砸向炮艇，而且只对准一个点砸，炮艇本来光滑如镜的表面不断发出刺耳的哀鸣声，竟然真的被几波冲击砸得歪斜到了一边！但却依然坚强的在往米罗娜挺进！
　　阿部猎芒的手臂已经肉眼可见的黑了起来，他平静的看了看52741，却不管她，依旧死盯着米罗娜不放松。抬手间空气一阵剧烈的鼓动，震得所有人头痛欲裂，最可怕的是，其中竟然还带有锑辐射的气息！他竟然将52741的锑辐射转而传给了米罗娜！
　　“放弃吧，米罗娜。”他冷声道，“你的力量在这局限太大。”
　　“哈！”米罗娜笑起来，“杀你是够了！”
　　可那是锑辐射啊姐！你的磁力很容易被影响你不知道吗！
　　52741忍不住，抬腿想冲过去，却被圣子燎一把拉住：“圣女你要做什么？”
　　“帮我姐啊！还能干嘛！”
　　“圣女！”圣子燎却还是拉住她，“你忘了吗？”
　　“什么？”
　　“你是圣女。”
　　“我知道！”
　　“所以，你看看我们呀。”
　　“啊？”
　　圣子燎紧紧攒着她，与她对视着：“大人，若要杀我们，你会坐视不理吗？”
　　“……我不是把你拉进盾了？”52741不答反问。
　　她不愿给保证，若是真的要走到米罗娜计划的那一步，她大概也是阻拦不了的。
　　圣子燎何等精明，看着她，苦笑了一声，点点头：“罢了，反正我们圣所，生来就是为圣女做牛做马的……那些脏活累活，便交给我们吧，还盼到时候，大人能……疼疼我们。”
　　“啊？”
　　可此时圣子燎却已经放开了52741，仰天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道：“若是我们杀了他，解决了元氏，大人可愿在令姐面前，为吾等，美言几句？”
　　怕美言完了你们不死也得死了。
　　52741低头沉默。
　　圣子燎没得到回音，笑了一声，他突然朝齐家摊开手。
　　齐家愣了一下，神色忽然严肃了：“当真？”
　　圣子燎看着52741，微笑道：“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可是！”齐家接下来的话被圣子燎冷漠的眼神遏止，他低头从腰间掏出一个金属魔方，递给圣子燎。
　　圣子燎抬手掀开自己的上衣，露出白皙精壮却伤痕累累的上身，接过了那个金属魔方。
　　这魔方周身都是诡异的纹路，别人看来或许像图腾，但是在52741眼里，却分明就是能量线路。
　　像极了某种秘钥。
　　52741诡异的看向圣子燎，眯了眯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圣子燎微微一笑，转向52741，他左胸上方的圣所印竟然是鲜红色的：“我本想等他们，两败俱伤，都回去，不要再回来。”
　　“现在呢？”52741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从他身上的圣所印上传来，没等她得到答案，就见圣子燎毫不犹豫的将魔方贴在了他的圣所印上，魔方骤然爆发出红色的光芒，映得圣子燎面色也如鬼魅一般！
　　“现在，”圣子燎面颊通红，忽然颤抖起来，“或许他们都死在这，吾等才能得以，与大人长长久久，是吗？”
　　“……不，真不是。”52741话音刚落。就见后方圣所的车队突然一阵骚动，那些被红布遮挡着的东西忽然凭空飘了起来，慢慢的往他们这边靠近的同时，相互聚拢，隐约竟然拼成了一个人形！
　　而这边，圣子燎却双眼翻白，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似乎很痛苦，神色都扭曲了，却咬牙依然将魔方按在身上。
　　天空巨人被激活了？
　　52741观察着他，可不对啊，这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吸收圣子燎的精神力，但没有机械是靠碳基生物的生命力启动的呀，又不是高魔文明！
　　连齐家都像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眼见着圣子燎摇摇欲坠，下意识的想去扶他，被52741二话不说打开手：“别碰他！”
　　齐家收了收手，转而用衣袖裹住手，又要去扶圣子燎，再次被52741打开手：“这样也不能碰！”
　　“从从。”姒轩却蓦地叫了一声。
　　从从忽然站起来，再次穿戴上他的手套和鞋，上前直接扶住了圣子燎，他白色的手套忽然变成了红色，但是却堵在手腕那一圈金属上，没有往身上蔓延开去。
　　红布全都散落了，天空巨人缓缓形成，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半空中，那完全是一个人的形状，周身笼罩着丝线一样的红色，全身各关节处都喷射着红色的火焰，将它衬得如天神一般，此时它的站姿，与圣子燎一模一样。
　　圣子燎抬起了手，它也抬起了手，那魔方牢牢的吸附在他的胸口。
　　怪不得他有精神力！52741悟了，敢情圣子们的存在，就是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天空巨人遥控器！？
　　他们是多怕圣女不在的时候被推翻啊！
　　而此时，看着天空中缓缓飞来的天空巨人，却是米罗娜骤然变色，阿部猎芒则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意味深长的看向了米罗娜。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米罗娜？”他道，“大联盟监狱欢迎你。”


第135章 有生之年
　　大联盟监狱？
　　52741心一紧。
　　所以阿部猎芒要查的东西已经很清楚了。
　　他要翻的是旧账。
　　这种能把他们矿种集团的蛮荒星域业务全盘推翻的行为，52741愿称其为，杀父之仇。
　　米罗娜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她却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朝阿部猎芒轻轻一笑：“那可不一定。”
　　她微微退后了一步：“毕竟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52741看着圣子燎，看看已经飞到头顶的天空巨人，心里蓦地冷静了下来。
　　现在情况很明确了，要脱罪，只有配合米罗娜干掉阿部猎芒，顺便干掉这儿在场的所有人。
　　没有目击者，没有调查团先遣者，到时候集团再派点后勤来扫尾，等到正式调查过来，或者干脆因为阿部猎芒的失踪而中止。
　　这颗矿星上发生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存在。
　　她和米罗娜手拉着手回去，继续做大联盟的白富美。
　　米罗娜之所以把她派来这，正是她确定，她不会背叛她。
　　她俩是姐妹，是矿种幻铠家族同一代出生的唯二两人，她们的关系、使命和牵绊无人能敌。
　　米罗娜自己身为磁母，本在矿种之巅，但她谁也不相信，她只相信妹妹52741。
　　有人说米罗娜打压自己是害怕自己利用王种的身份夺走她的地位和特权，但52741却知道，米罗娜自己顶在前面，是不希望她也被矿种端在那个寒冷的至高处，而是将她当成万不得已时的接班人。
　　这一代有一个糟心费劲的就行了，这是米罗娜的原话。52741平凡的活到现在，全赖米罗娜火力全开的保护和照顾，她很知足，甚至很感激。
　　可她并不知道，米罗娜顶在前面，面对的除了无尽的战争和交易，竟然还有这样黑暗的奴役和……屠杀？
　　米罗娜视之平常，仿佛司空见惯。但是她不行，这颗矿星的低维文明或许活该他们遭受高维文明不平等的贸易倾轧，但这不是他们枉死的理由。
　　这就是大联盟严禁蛮荒星域肆意开发，甚至设立各种调查团的原因。
　　得为文明留下火种，不能随意将弱小文明拉入黑暗森林，任高维欺凌。
　　否则，大联盟将永远不会得到新成员。
　　天空巨人已经飞到了他们的头顶，圣子燎整个人都已经通红，他双眼完全翻白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诡异到非人的气势。
　　“远程控制连接完毕，精神力密钥确认完毕，远程控制准备就绪，远程控制开始，请下达指令。”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平淡的说出来，显得极为违和，52741听完了才反应过来他在等自己做什么。
　　什么？要别人下令？那如果圣女不在，他听谁的？
　　“断开连接。”52741想也不想就下达了指令，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天空巨人这种违规兵器在这片战场上大发神威。
　　可是天空巨人却依然雄赳赳气昂昂的悬浮着，没有丝毫落下的迹象。
　　“断开连接！”52741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见天空巨人还是没反应，她干脆凑到圣子燎的耳边，大声细数同款指令，“停止行动！停！连接中止！任务取消！任务中止！关机！停止运作！运作停止！该死的！你到底听谁的？！”
　　“开启宿主确认程序，独立编码1337确认，信息链确认，声纹确认，远程指令传输开始。”米罗娜的声音蓦地响起，52741猛地转回头，就见她正淡淡的望着这边，确切说是看着她，也一字一顿的道，“开启，近地面清除模式，目标，碳基生物。”
　　什么？！她才是控制者！？“等等！”52741怒吼，“米罗娜！住手！”
　　可指令已经传输出去了，米罗娜说完便只剩下一抹笑，52741眼睁睁看着天空巨人随着圣子燎的动作抬起了手双臂，钢铁的臂膀出现一阵阵快速流动的光线！它双手的位置，空气突然模糊起来，像一个旋涡一样开始流转！
　　那是力场！
　　是摒弃了原始的冲击武器，真正的，大联盟高维文明武器！
　　这玩意儿真的能瞬间锁定并粉碎所有指定目标！如果真的发射了，她大概马上就能在自己的小生物仓里醒来了！
　　阿部猎芒见状也不淡定了，抬手就朝天空巨人放出一个精神盾，奈何他经历方才一番战斗早已弹尽粮绝，此时流光四溢的精神盾在空中缓缓展开，速度极慢，看着也极为单薄。
　　他咬牙坚持着，时不时还要抵挡米罗娜的攻击，转眼身上就伤痕累累，衣不蔽体。
　　“米罗娜！”52741怒吼一声，“停下！”
　　喊的同时，她飞扑过去抓住圣子燎的双肩，企图把他晃醒，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样完全就是徒劳。她又输入精神波，想去控制他，可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碳基生物，她除了操控他体内某些矿物质让他不舒服外，没有任何其他用处。
　　52741几乎没怎么犹豫，掏出一把匕首就要去捅圣子燎的心窝，她就算对圣子燎再有感情，也绝不至于因小失大。可是作为一个意念转接器，圣子燎本身在接通天空巨人的那一瞬间也受到了保护，匕首刚触及他的皮肤就像是割到了一个坚韧的橡胶，有刺入的感觉但实际上却像是被夹住一样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齐家见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指挥人上来刀劈剑砍甚至勒脖子放火，除了把身边的人弄的一身是伤之外再无任何效果。
　　圣子燎是弄不死了。
　　“该死！”她抬头看向天空巨人，庆幸的发现它的蓄能出乎意料的缓慢，大概与这炮艇一样，已经年代久远，一时间实在支撑不起这种高强度的运转，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发射。
　　“跑！”她毫不犹豫的对齐家等人大吼，“赶紧下令，跑！越远越好！”
　　齐家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巨人，面露惧意，可却只是退后了一步，忽然道：“圣女，难道我们也……”
　　“还用说吗，”季佐抬头看着天，冷笑道，“下令的可不是圣女。”
　　“可是，这天空巨人，只听圣女的……”
　　“圣女，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却是一旁的姒轩平淡道，他摆摆手阻止小白火急火燎的要拉他轮椅的行为，看了看天空巨人，又看看52741，嘴角一挑，“她们不仅不是一个人，甚至可能根本不是人。我说得对吗，圣女，大人？”
　　52741沉下脸：“我只是提醒你们快走，听不听是你们的事。”
　　“事到如今，你们还打算当着我们的面打哑谜吗？什么碳基，什么硅基，虽然隐晦如谜，但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我们还会不明其意吗？”
　　52741冷眼看着他：“我知道你们做了不少研究，怕是不少天人都死在你们手里，所以那又怎么样，你有解决现在情况的法子吗？”
　　姒轩笑着摇摇头：“如你一般，没有。”他看了看圣子燎：“或许他知道，想要解决，唯有毁灭。”
　　“……”
　　“齐大管家，莫非此时你还心存疑虑吗？”姒轩望向齐家，“天人于我们，无异于圣所于大元，名为帮扶，实则劫掠，百姓只知安享盛世。却唯有元氏和我们姒氏，知道自己究竟站在怎样一个火坑上。自始至终，所谓的圣女，和你们圣所，就不是一路人。”
　　齐家瞪大眼，看向52741：“圣女……这是真的？”
　　头顶力场嗡嗡的蓄能着，这边52741头壳也嗡嗡作响，顶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她实在编不出合理的解释。
　　“……哈！”季佐竟然还能笑出来，“我就知道！”
　　众人又看向他。
　　“我总是在想，圣女天人之姿，对我们这凡尘俗世，究竟所图为何。每每思及，就难得其解，直到方才，听到方长林说的一个词。”
　　52741随便一回想，心里咯噔一声。
　　季佐看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矿种。”
　　“圣所的第一门生意，便是矿场；历代圣女最关心的生意，便是矿石；圣所唯一的象征月秤仪，唯有矿场才有……我曾经心存疑惑，认真查探矿场的月秤仪如何运作，未尝得到什么结论。现在想来，怕是我猜到了答案，却拘囿于这肉体凡胎，不配看到真相吧。是不是，矿种，圣女？”
　　矿种这两个字，切换到这颗矿星的语言中，着实让52741听着恍若梦境。
　　但如今从季佐嘴里吐出来，却又让她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知道，他们不是傻子。这一路走来她已经充分体会到他们鲜活的智慧，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犹豫不决，甚至阻止米罗娜？
　　这是一个拥有着生命力和智力的文明，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凭自己进入大联盟。
　　有多少这样的文明夭折在了矿种的手中？她不敢想，想想就头顶发凉。
　　但很快，这个文明大概也要终止于此了。
　　52741抬头看了看力场，影响范围已经越来越大，以至于头顶的一片云朵都已经模糊不清。她很少在大气层内看到天空巨人启动，这让她对于它即将爆发的威力难以做出准确的预估，仅仅知道如果天空巨人全力发动，甚至能直接击穿一颗星球。
　　集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颗矿星上的文明存在下去，他们埋下天空巨人，就是在等燃晶矿被开采完后，瞬间“处理”掉这儿。
　　毕竟合法的开采太过费心费力，而动用集团的机械又需要太高的成本，还有什么比诓骗原住民帮他们挖完矿然后再把他们一网打尽更方便的呢？
　　至于为什么要一网打尽——如果这个文明有未来，他们迟早会知道真相，到时候若是告到大联盟，对矿种来说，又是一场麻烦的官司。
　　如果不是人权调查团突然成立……如果不是因为调查团团长是宿敌还是个天蝎……
　　这颗星球怕是早就不存在了。
　　52741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豁然开朗过，那些疑惑几乎全部都捋清楚了。疏于监管的筛子一样的航道，机械的AI，元氏和姒氏的敌意，圣所简陋的初始制度，圣所后来的失控发展，以及集团对地面情况的无知……无一不在体现她的猜测。
　　他们从来没认真对待过这颗矿星上的文明，他们只在乎这颗矿星上的矿。
　　如果不是阿部猎芒……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天蝎，甚至说是一个阿部。任何一个其他低级一点文明的人担纲团长，都有可能没有她这趟任务！


第136章 死而无憾
　　“圣女，圣女？”有一个人在叫她，52741回神，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季佑竟然过来了，他的马鞍被改成了椅子的样子，像骑象一样骑着马，在工程船下面看着她，神色平静，“我们只能等死了？”
　　看来季佐已经跟他说了。
　　52741怒道：“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先走！”
　　季佑笑了一下：“圣风集中可没说有人从这怪物手下活下来。”他竟然抻了抻手臂，双手抱着头，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空：“有生之年竟然得遇这般景象，属实有幸。”
　　“……有幸个鬼，快走！”
　　吼罢，52741一咬牙，转身跳下工程船，脚一触地就被凹凸不平的地面滑了一下。地上堆叠的元军尸体经历米罗娜和阿部猎芒非人力的战斗基本都已经不成人形，只有发黑的血液在证明着他们曾经的存在。52741小心翼翼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咬牙跑了起来。
　　“52741！”米罗娜一看她跑的方向，喝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52741埋头往阿部猎芒的方向跑，此时他已经快坚持不住，根本无暇说话，看着她跑过去，双眼中亦没什么情绪，只是往后使了个眼色。
　　他身后，被一层浅浅的精神盾牢牢罩着的元以臻几人早已经呆住了，他们束手无策，宛如砧板上的肉，只能仰天看着天空巨人，又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52741跑到盾前，虽然知道无济于事，还是对他们道：“一会儿他放你们出去，记得跑，越远越好！”
　　话音刚落，精神盾便骤然消失，显然阿部猎芒也快撑不住了。
　　“以臻！”萧若骐见状，立刻去拉元以臻，可元以臻却甩开了她的手，冷冷的看着52741，忽然开口问：“我该后悔吗？”
　　“什么？”52741随口问了句，紧接着不耐道，“快走！”
　　元以臻却还是不走，于是他身后的人也不动。他又问：“杀了韶光，我该后悔吗？”
　　他用的是“我”。
　　52741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感慨。放眼大联盟，大概也只有这颗矿星上的人真心把那些AI当人，并且还认真的把它谋杀了……AI当然不会介意，但或许感性的人才会替它们介意一下。
　　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元以臻点了点头，他的眼眶通红：“我祖辈几十代，代代都想摆脱你们。”
　　“我知道。”52741望向萧若骐，眼神紧迫，“快走！”
　　萧若骐却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回头对萧远佞几个道：“你们快走。”
　　可他们自然不动，只有卓司勰恍若梦醒，眼中流露出焦急。
　　元以臻还在说话，魔怔了似的：“每一代先皇都会教导后人，万不要屈从，万不要屈从，屈从必会万劫不复，我知他们此番教导必是有感于姒氏的下场，可若不屈从呢，若是如今一般，我又该当如何？！”
　　他咬牙：“姒氏能等六百年，我们呢，我若离去，拱手让位，我可还有下个六百年？！”
　　没有了，52741的眼神很老实，但她还是摇头：“这要等你活下去才知道。”
　　“我自然是想活下去的，我有何颜面去死？！”元以臻嘶声道，“我到底还是辜负了历代先帝的嘱托，我让将士们枉死，我还丢了江山，如今我却只想问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
　　看来不需要工程船上季佐和姒轩的头脑风暴，元以臻仅凭手中掌握的信息，也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
　　可怎么放过他们？52741也想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才会被放过啊。
　　她冷声道：“现在我也自身难保，能不能活，只能各凭本事了。不过你放心，过了这一关，我们就走了。”她对上元以臻疑惑的眼，肯定道：“不会再有什么圣女了。”
　　元以臻听罢，神色复杂，看着很是纠结，却还是点了点头，终于被萧若骐拉着上了土坑，大约是站久了，吃惊的次数也多了，他们的身形有些木木，尤其是卓司勰，本来就没什么功夫底子，此时爬得跌跌撞撞。
　　52741干脆过去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上坑，卓司勰忽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臂，快速道：“我临走前，爹给你上了族谱。”
　　52741：“？？？”
　　“他说你虽为女子，但为家国天下颠沛流离，我卓氏子弟弗如也。”
　　“……”
　　“你可别让他太失望。”
　　太失望？看来失望是百分百的咯。
　　52741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小心，却偏生要这般拐弯抹角，实在是与他寻常的形象违和得紧，只能失笑点头：“快走。”
　　说罢，不再搭理他们，转身看向阿部猎芒，却见他虽然抬手还在构筑精神盾，但整个人已经在微微颤抖。
　　米罗娜看起来也挺累的，此时一边操纵圣子燎，一边观察着这边，确切说，是死死盯着她。
　　“米罗娜！”52741走到阿部猎芒身边，看着她，“停手吧。”
　　“你知道你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52741低声嘟哝，“阿部，麻烦你把我扔监狱的时候，温柔点。”
　　阿部猎芒转头看了看她，冷声道：“没人会对矿种温柔的。”
　　52741：“……”
　　“我尽量。”
　　“……没有天蝎会假公济私的。”
　　阿部猎芒：“你知道就好。”
　　“切！”
　　力场逐渐已经覆盖了整个战场，逐渐在往外蔓延。而阿部猎芒的精神盾却只能做到紧跟着扩展，而看盾面扩大的速度，却显然跟不上力场。
　　“你能夺取控制权吗？”52741问。
　　“可以，”阿部猎芒道，“但时间不够。”
　　“谁不是呢。”52741抬头看着天空巨人，愁眉紧锁。
　　她有一百种方法解决这个天空巨人，但是就和阿部猎芒一样，那需要时间。但现在他们最缺乏的，偏偏就是时间。
　　阿部猎芒或许可以入侵一个炮艇的系统，但前提是那炮艇的系统并不复杂。而天空巨人作为大联盟高维文明目前还在普及的武器，其系统的稳定和坚强自然是不言而喻。更不用提像52741这种靠分解材料控制物体的，天空巨人是能裸奔深空的狠家伙，其材质之复杂更加令人绝望，可能心脏部位控制舱分解完了，往下到脖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除非她……52741咽了口口水，不，她还不想走到那一步。
　　就在此时，边上突然传来发号施令的声音，只见那些原本在工程船里的隐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姒轩的命令下纷纷搬出各种违禁的舰载武器，开始向天空巨人瞄准。
　　没用的，天空巨人要是普通冲击武器能干掉，早就被大联盟淘汰了。
　　可当52741正考虑阻止他们这种愚蠢行为的时候，却见那些武器快速启动后，直接穿过阿部猎芒的精神盾，射向了天空巨人的双掌，那个产生引力场的地方！
　　各种光束和炮弹被引力场瞬间毁灭，连声息都不曾留下，可是那些隐族却好像是上头了一般，继续奋力发射着，乃至于被后座力震得口喷鲜血，甚至晕倒在一旁，后面的隐族甚至小白都快速补上，行动意志之坚决溢于言表。
　　而姒轩丝毫没有关注自己人的惨状，他只是抬着头，紧紧的盯着引力场，时不时还拿起一个望远镜一样的东西往天上观察。
　　那是在……52741略有所悟，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时力场逐渐开始显示其威力，地面上的石子砂砾纷纷开始不安分起来，晃动着颤抖着将飞不飞的样子。而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剑盾动作不大，动静却不小，相互敲击着发出哐哐叮叮的声音，很是焦躁不安。
　　但每当隐族一波攻击到达时，地面上受引力场影响的动静总是会随之一顿一顿。
　　虽然没见减弱，却也没见明显增强，显得隐族的攻击收效甚微的样子，倒让那些剑盾敲击的声音像是有节奏的嘲讽。
　　可是，不是吧……真的会有这么，这么……蚍蜉撼树的事？
　　就在52741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这个猜测的时候，她却忽然看到姒轩后面突然冒出了一排人，竟然是红衣藤甲的西圣军，他们艰难的爬上工程船，排着队跑到高处，在季佑的指挥下，居然一脸严肃的张弓搭箭，朝着天空巨人的双掌射出了一排排木箭！
　　木箭在半空中就瞬间被引力场撕为齑粉，连引力场的一丝水花都没有引起。
　　可他们还在不断继续，不断的抽箭，张弓，射出。
　　“射箭！拼命射！枪兵也准备！”姒轩的声音一向清朗温润，此时却异常的尖利高亢，“蓄能终有穷尽时，纵使耗不尽它，只要拼死削其余力，待劫难落地，尚有几分存活的可能！”
　　老天爷，是真的！52741目瞪口呆，他们真的打算凭冷兵器削减引力场的蓄能！
　　他们抓住了重点！这群冷兵器时代的原住民居然抓住了重点！无师自通了能量恒等定律！
　　可太早了，他们知道的太早了。
　　当理论远超实践近三个维度甚至一个宇宙的程度时，这般通透和挣扎，或许不过是徒留悲壮罢了。
　　“他们在做什么？！”元以臻已经爬上了坑，此时却居然还回来，问52741，“他们为何这么做？”
　　“大概是想，削弱这东西的力量？”52741当然不会详解，她只是道，“但这没有用的，你快走吧，如果可以就帮我给他们带个话，这样没用，真的没用，赶紧走！”
　　“……”元以臻看看她，抬头看看天空巨人，刚起身走了两步，忽然被远处一个号角声震得停住脚步。
　　这号声陌生，比西圣军的更为沉闷悠长，52741听了一耳朵，却见元以臻突然面露喜色。
　　“皇上！”一旁的萧若骐面色复杂，“是宣州的宣威军和平靖关的平靖军到了！”
　　什么？！这时候还来兵？！
　　哦对了，他们分别是元朝南面和西面的驻军，确实有可能现在才驰援赶到！
　　52741感到一阵心累，她望向元以臻，叹了口气：“我不想再多说了，你……”
　　元以臻沉下脸，整个人猛地站直了：“传令下去！所有人，用所有办法，攻击那怪物的双掌！”
　　52741一口口水哽在喉口，不上不下。
　　又听元以臻大声道：“直至箭尽枪绝，死而无憾为止！”


第137章 临阵倒戈
　　这可真是一场，能震惊大联盟一整年的，战斗。
　　它甚至不能说是一场战争，因为双方的差距，大到可笑。
　　新来的宣威军和平靖军再次填满了之前那些元军所在的地方，他们踩在同胞的尸体上和西圣军、隐族一起将一波波的箭弩和低维冲击武器疯狂的往力场倾泻而去，虽然力场还是坚定不移的扩张中，可他们却丝毫不放弃。
　　元以臻已经在他手下的护卫下一路反向跑到了姒轩旁边，两朝“皇帝”开始并肩指挥手下攻击天空巨人！
　　他们甚至还派出了一队人，直接冲向了米罗娜！
　　此时力场已经开始起作用，它覆盖的范围下，地面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开始微微往上抬升，看起来仿佛也在经历着艰难的挣扎。
　　冲向米罗娜的一共八个人，看身形几乎个个身怀绝技的样子，几步功夫就冲到了米罗娜面前，一马当先的人一身灰衣，罩着兜帽，边上飞出几绺灰白的头发，竟然就是当初元军夜袭西圣军的时候那个负责刺杀季佑的江湖高手。
　　他的剑宛如一道光，甫一出现就在战场上成为了另一个焦点，直直的击向米罗娜。
　　52741五指一动，下意识的想要阻止，但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米罗娜不可能被这些东西伤到。
　　就算伤到……那她也该受个伤吃点苦头！
　　可事实证明她果然会失望，米罗娜纵然正在全心操控天空巨人，她依然处于不败地位，只是轻轻往剑光来袭的地方瞥了瞥，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那剑仿佛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从剑尖开始寸寸断裂，而就在剑刃完全断裂成碎片后，竟然漂浮在空中，停滞了一会儿，转而猛地朝灰衣人射去！
　　此时灰衣人整个人还在往前飞奔，见剑断了，立刻果决的弃掉剑柄，双手握拳继续向前。但谁料那碎裂的剑刃竟然还能给他回头一击，他没有躲，而是半空中“喝！”的一声，交叉双臂护住头部，脚步一转腰身一扭，整个人飞快的转动了一圈，甩起的袍子居然将大部分碎刃弹开了！
　　虽然还是有部分碎刃扎在了他的肩部和背部，但他的临场反应不仅救了他的命，还让身后的其他人有了足够的时间应对，只见就在后面的人瞬间停住脚步举起武器抵挡的时候，一声清亮的厉喝响起：“我来！”
　　就见那声厉喝之后，一个纤细的身影越众而出，竟然是在柳，她手中的骨节鞭如游龙一般迎向前方飞溅的碎刃，又瞬间在她的挥舞下形成一道龙卷一样的旋涡，转瞬间就将所有的碎刃一个不漏的格挡在了她的鞭子下！
　　“走！”不用她说罢，所有人再次飞奔，追着灰衣人冲过去，此时灰衣人已经一拳砸向了米罗娜，拳风刚至，又一道亮光自人群中冲出，那居然是萧若骐！她身若惊鸿，手中长枪旋转，枪尖刃光如星子，一闪后便已经到了米罗娜脸上！
　　米罗娜神色极为冷酷，她微微抬了抬手，那长枪立刻诡异的往一侧挪了几寸，竟然恰恰划向了灰衣人的手臂！
　　灰衣人不得不改变拳路，擦着米罗娜的后脑过去，此时后方的攻击也接连赶到，流星锤、匕首、长剑和大刀，十八般武器几乎都在这里了。可米罗娜动都没动，她手一挥，几块盾牌原地起飞，直接挡在了其他人的攻击线路上！
　　当当当当几声下来，第一波攻击已经结束，灰衣人受轻伤还丢了武器，其他人还有米罗娜各自都毫发无损，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一行难得善终。
　　米罗娜太强了，她就算在大联盟的战场上，都是一个有着掌控力的战士，更别提她还有这丰富的作战经验了。
　　她根本没把这波刺客放在眼里。
　　或者说，更让她生气的，应该是52741的袖手旁观。
　　被瞪了好几眼的52741完全放开了双手，她一点都不打算用锑辐射帮助她，此时她和姒轩的想法一样，不仅要削弱力场的能量，若是能转移米罗娜的注意力甚至运气好点干脆打断了控制那就更好了。
　　精英们继续围着米罗娜奋力攻击，剩下还有不少人则继续企图杀死圣子燎，甚至想把他搬开。但其实他们早就意识到圣子燎的周身被天空巨人同款的力场保护着，无法挪动也无法攻击，只能转而专心攻击力场。
　　此时季佐、季佑、元以臻和姒轩一起站在高处，不断指挥手下的军队，他们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甚至还有人向上投掷长剑和石头，全都只为了所谓的削减力场能量。
　　矿种的事业终于遭到了这个国度所有人联合起来的反抗。即使实力悬殊，即使看起来毫无希望。
　　他们明明已经猜到了自己将遭遇怎样的打击，他们所有的有生力量将会遭到怎样的毁灭，可依然站在那，一步不退的进攻着。
　　太拼了，也是在太无力了。
　　“你挡得住吗？”52741问阿部猎芒。
　　“不行，”阿部猎芒冷声道，“你愿意保护我的芯片吗？”
　　他果然知道米罗娜蓄意毁坏他的芯片。或者说米罗娜的攻击可能早就开始了，但阿部猎芒一直用精神力抵抗着。
　　“毁了多好啊。”52741毫不避讳的说出来，“你何必揪着我们不放。”
　　“我说了你应该感谢我，”阿部猎芒连说话都有些吃力，“如果我不来这，你面对的将不仅仅是牢狱之灾。”
　　“你不来这，我们就什么事都没有！”
　　“难道你以为，你们的敌人，只有我们吗？”阿部猎芒问，“或者说，你难道真的觉得，我是敌人吗？”
　　“那是谁想对付我们？”
　　“你想我替你历数，如果矿种倒霉了，哪些文明会开心？”
　　“……你还是历数哪些会不开心吧，这样轻松点。”52741说罢，轻轻的吁了口气。
　　阿部猎芒听到了，竟然转头看看她：“你要做什么？”
　　52741把手放在阿部猎芒的头上，闭上眼：“我在赌，如果我帮了你，到时候你会少说我几句坏话。”
　　她的动作并没有让阿部猎芒多惊讶，却直接点炸了不远处的米罗娜，她倏然瞪大眼，手虚空一推，操控一堆刀剑刺穿了一个刺客，怒喝：“5！你！”
　　一阵强烈的精神波从她的方向冲过来，直击52741！
　　这精神波于矿种之间本只是语言传播的方式，但是米罗娜在盛怒之下发出，却震的52741一个趔趄，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与米罗娜遥遥对视。
　　米罗娜瞪着她：“你在犯一个大错，52741。”
　　说话间，她往她迈了两步，轻松闪过萧若骐的一枪。
　　此时萧若骐等人俱已浑身是伤，气喘如牛，他们面对的不是米罗娜一人，而是整个战场随时会从各个方向飞来的刀枪剑盾，甚至还有米罗娜为他们附加的无处不在的引力，每一次挥动武器都无异于负重而行，体力早已不支。
　　“拦住她！”还是姒轩看出了端倪，他大声道，“拦住她！莫让她靠近圣女和长林！”
　　闻言，萧若骐立刻挥了个枪花，咬牙率先冲了上去。剩下的刺客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拼死阻拦米罗娜的步伐。
　　“你们，找死！”米罗娜真的怒了，她无暇理会姒轩，在闪躲中朝52741咬牙怒吼，“不要，这么，对我！”
　　“你也不该这么对我。”52741平静的回了一句，开始向阿部猎芒脑部输入精神波。
　　他的脑中毫无抵抗，似乎早就做好了迎接她的准备，52741很快在脑仁神经中枢位置发现了那米粒大的芯片，她捏了捏另外一只手，开始解析芯片。
　　果然天蝎家的载体与她的不是一个厂子出的，芯片构造和设定完全不同，连材料都少见。
　　“解析你的芯片还不如我去解析天空巨人，”投入注意力前，52741苦笑着吐槽了一句。
　　“我保护你。”阿部猎芒低声道，说罢，52741收到的来自米罗娜的精神波陡然消失了。
　　“哎……”那不是废话么。
　　52741叹了口气，干脆闭上眼，不再给自己面对米罗娜目眼神谴责的机会。
　　“将士们！”她刚开始解析，一旁居然传来元以臻的声音，声音巨大，还是扩了音的，震得52741鼓膜嗡嗡响。
　　看来他们用上了工程船里的广播设备。
　　“将士们！”元以臻应该是明白了扩音器的作用，放缓了音调，“此役非吾等所愿，却是六百年积怨之果！汝等皆以为圣所乃此次国难之祸根，朕曾经亦然，然而汝等也看见了，此非圣所之祸，而是天人之祸！六百年来他们以圣所为皮囊，表面行善经商骗取民心，实则窃国揽政行压榨民脂之实！如今其罪行败露，竟妄图利用天物将吾等屠戮殆尽！朕非明君，亦是凡人，无通天之能，亦无遁地之心，惟愿诸君在此与朕比肩而战！驱除敌人！还我大元清静安宁！如若不幸难逃此劫，朕亦不会独活，誓与大元，与诸君，与天下黎民共存亡！”
　　“共赴国难！”不知谁吼了一声。
　　“共赴国难！共赴国难！”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瞬间填满了战场，震耳欲聋。
　　国难……姒轩怕是并不想和你们共赴这个国难吧。
　　但他终究把话语权交给了元以臻。
　　这是认了？
　　52741无暇多想，强迫自己专心去解析芯片。
　　比米粒还小的那么一片芯片，竟然包含有一万多种材料，还不包括上面的数万被人称为“魔纹”的能量回路。她现在身处冷兵器战场，面对的却是当前宇宙中最尖端的科技，一时间都有种精神分裂的感觉。
　　她说不定还真不如去解析天空巨人！
　　力场越来越强了。
　　它已经覆盖了整个战场，只消充能足够，便立刻可以发动。
　　很快所有人都将被力场碾碎。
　　能为他们的存在证言的，只有她手里的那块芯片了。


第138章 炼狱之始
　　“我的精神力快不够了。”阿部猎芒忽然轻声道。
　　“我可不是移动充能宝。”52741想也没想就回答。
　　“我知道，”阿部猎芒道，“你能处理这块芯片吗。”
　　52741没回答，她自己都已经能够感受到力场的吸力，战场中的人不需要太用力就能将手中的武器扔得老高，周围早已飞沙拂面碎石乱蹿，甚至还有断肢残块被吸了起来，带着诡异的味道飘过。
　　她的头上都冒出了汗，实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低维文明中进行这么高端的工作。虽然她曾经拿不少类似的东西训练过自己，可是这样的高压环境下却是头一回，而且那时候还是本体，比载体可方便上万倍。
　　——毕竟矿种只要不跟天蝎打，就算不动用她或者米罗娜，那在大联盟也是无敌的级别。
　　52741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她连忙强行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专心于芯片的解析中，她实在有点绝望，这芯片构造太复杂，真的不是她现在以载体形态能处理的，她不得不提醒他：“你别全用尽，留一点保护自己，我不能确保你芯片的安全。”
　　阿部猎芒沉默了会儿，忽然来了句：“抱歉。”
　　52741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本不必为了我和你的姐姐反目。”
　　“反目？”52741咧嘴笑了一下，“这时候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如果说，我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观察你，你还会不会保护我的芯片？”
　　“？？？研究我？！”52741真的惊了，“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早了！”
　　好歹等她解析完再说啊，她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时候说这个，她还干不干？“研究我什么？！”
　　阿部猎芒面无表情：“我们一致认为，当初那场婚约，有蹊跷。”
　　“……”
　　“别装，你心里清楚。我就是你的婚约者。”
　　“哎。”52741也说不上来自己该不该心虚，“你就让我专心干会儿活行不行？”
　　“如果你真的只是传言中一个普通的矿种，唯一的特殊就在于是米罗娜妹妹这个身份，那完全不至于让双方发生战争。除非……”阿部猎芒看了她一眼，“你有必须被矿种守住的理由。”
　　“所以你听说我在这，才单枪匹马过来？”
　　“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阿部猎芒说罢，转头看了看米罗娜，见她也满头大汗，正狠狠的瞪着他们，平静道：“而事实证明，我来对了。”
　　如果米罗娜不着急上火一炮把他轰下地，如果他不是得了这个机会变成方长林跟在那东看西看……阿部猎芒完全不会得到那么多第一手消息。
　　“你不是幻铠种，”阿部猎芒语气笃定。
　　“这时候说这些还有用吗？”52741苦笑，“以后我们可能谁都不记得谁了。”
　　她已经感觉到皮肤上的痛感了，引力场带来的撕裂力量最初的表现形式就是风压一样刮擦着皮肤，然而周身却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动静，天空巨人就像一个黑洞一样准备着在不久后将所有东西都卷到手心然后一起碾碎，她见识过类似的力量将一艘战舰扭成麻花寸寸碎裂的样子，那一刻旁观者完全看不到里面的士兵是何等惨状，可光看无声的真空中这一切快速发生，就足够震撼和恐怖。
　　怎么会有人发明出这样的东西来？
　　手中握着更加恐怖的战争武器的矿种这样想着，即使等到时机允许，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动用最高效的武器去对付自己的敌人。
　　“那可不一定，”阿部猎芒笑了一声，他的唇角竟然溢出了鲜血，“如果你之前真的不知道你的婚约者是谁，那只有可能你不记得我。而我，就比较麻烦。”
　　“什么婚约者，是前夫！”52741较真的纠正，“你麻烦什么？”
　　“我在此之前就知道你，所以出于与之前同样的理由，我肯定还会再调查你一次。”阿部猎芒吞咽了一下，舔了舔嘴角的鲜血，“保住我的芯片吧，按照原计划，我的调查手段并不像现在这么友好。”
　　“你现在也不友好啊！”
　　“我以为我们现在是战友。”
　　“我是被逼的！”
　　“没人逼你。”
　　52741一愣。
　　她没被逼吗，她怎么觉得处处都是逼迫啊！
　　可是仔细一想，她虽然作为当事人却一直围观，虽然米罗娜让她帮忙，虽然阿部猎芒让她保护他的芯片，可是确实没人逼她。
　　她就算不帮忙，米罗娜也不会怪她。
　　她就算不保护，阿部猎芒也不会觉得她有错。
　　明明是她自己在逼自己，逼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然后偏偏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
　　“是我蠢，”52741诚恳的自省，“从头蠢到尾。”
　　“挺好的，”阿部猎芒居然还安慰她，“你要是米罗娜第二，你现在已经在监狱里了。”
　　52741听着觉得有点不对：“什么？”
　　阿部猎芒挑挑眉：“你真的以为我在孤身奋战？”
　　“你有友军？！”52741下意识的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哪呢？！”
　　“除了被联盟边境卡住的，剩下的应该就在你的生物仓边了。”阿部猎芒道，“除非你的姐姐疯狂到派人杀了我的人。”
　　“……”米罗娜疯起来能做出什么还真不好说，可攻击天蝎军队这事着实有点疯过头，52741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估测。
　　但至少她知道了一件事，如果阿部猎芒说得是真的。这一次上天落地的角逐，输赢与否，还真要看她保不保阿部猎芒的芯片记忆！
　　一旦米罗娜借用力场将阿部猎芒的精神力耗尽，顺便烧毁了他的芯片，那这次事件将失去最强有力的证据，人权调查团有整个蛮荒星域要管，本就不可能将大量精力投注在这儿；大联盟更不可能顶着得罪矿种的风险在这颗小小的矿星上投注精力。
　　只要阿部猎芒失忆，这颗矿星表面歌舞升平，他们的矿业集团正常运作或者已经撤走，那这件事情便可以过去了。
　　只要阿部猎芒失忆。
　　如果她真的解析重构了芯片，说不定真能在力场发动的时候改变其形态抵挡住米罗娜的入侵。
　　可明明对他们矿种来说，阿部猎芒失忆才是最好的！
　　代价不过就是，牺牲近十万原住民的生命，放弃一颗快开采完的燃晶矿矿星，和与天蝎的敌对状态更加持久罢了。
　　罢了……吗？
　　52741真恨自己的圣母。
　　她对后面两者并没什么感觉，唯独对她最不该在意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来这儿本就是为了用最小的牺牲获得最大的利益的。
　　可如果反而带来了最惨烈的单方面屠戮……
　　她真的能将这当成过眼云烟吗？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疯了。
　　52741脑中乱成一团，反而开始怨恨起阿部猎芒来：“你这人叽哩哇啦说这么多干什么？你到底哪边的！？你再说我又要倒戈了啊！”
　　“……呵！”阿部猎芒笑了一声，整个人突然晃了晃，52741手下一空，差点就中断解析。她一惊扶住他，抬头就见他的精神盾都跟着晃了一晃，乍一看就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
　　“你不行了？！”她叫起来。
　　阿部猎芒诡异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擦掉嘴角溢出的血液，看了看不远处的米罗娜。
　　52741望过去，一眼就看到米罗娜正看着他们，确切说正看着阿部猎芒，双眼竟然是铅灰色的！
　　她开始了！她竟然已经开始攻击阿部猎芒了！
　　此时她周围的高手们都已经伤痕累累，除了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其他人都已经气息奄奄，俱都对她束手无策，此时观察到这个异状，萧若骐咬牙朝52741喊：“妹妹！我们该当如何！？”
　　米罗娜看起来仿佛灵魂出窍，萧若骐一喊完，却忽然眼睛一眯，手一张一收，虚空抓起一块盾牌就砸向她，冷哼：“凭你也敢叫她妹妹？！”
　　萧若骐无力的一挡，整个人被砸飞到一边，趴在那吐了口血。
　　“不是你让我给元以臻当小的吗！”52741也怒喝，“我现在这身体，不是她妹妹难不成是你女未妹？！”
　　“小五！”米罗娜已经气得不行了，“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说话间，她眼中的铅灰色都下去不少。
　　“打断她！”52741不理她，只是朝萧若骐喊，“分散她的注意！再拖延一会儿！拜托！”
　　这般大声密谋，自然也是无奈之举，更何况萧若骐他们本身就在为这个目标而拼命，闻言大家都没什么特别感想，萧若骐艰难的点点头，又带着其他人冲了上去。
　　而此时，隐族竟然还从工程船里“抢救”出了一台只比“手术刀”小一点的长炮，简单的调试后，朝天空巨人轰击起来。
　　这大概是把老底都掏出来了。
　　六百年酝酿只攒出这么点东西，52741本来还指望隐族能多出点力，现在只剩下忧伤的感慨。
　　生产力果然是科技进步之本啊。
　　“圣女大人！”齐家突然跃下工程船跑到她身边，一脸焦急，“圣子似还有意识！是否还有其他办法打断他与巨灵神的联系？”
　　“米罗娜控制着他，我动不了。”52741何尝没想过这点，但此时圣子燎相当于操纵天空巨人的遥控器，米罗娜就是那个握着遥控器的人，她没法抢夺遥控器，也不可能打断遥控器与天空巨人的联系，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砸了天空巨人，“我没法反控天，咳，巨灵神！”
　　齐家点头，神色很是悲怆：“阿燎并非全无意识，我见他流下了泪，但实在帮不上忙。”
　　52741闻言也很无奈，圣子燎本意是帮她，谁知道却着了米罗娜的道，这大家谁都没想到。
　　“你们守着他吧……”她说罢，有些无奈，“其实是希望你们跑，但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除非……”
　　“除非什么？！”齐家急道。
　　52741已经“除非”过好几次了，但她都不敢往下想，此时依然说不出来，只是闭嘴摇摇头。
　　齐家只能领命退开，在一旁担忧的看着，顺便寻机会回工程船。
　　“除非什么？”阿部猎芒居然追问。
　　明明身体都开始发抖了，居然还有空八卦，52741失笑：“没你的事，我只是……”
　　她抬头看看天空巨人，又低头看了看地下那些还在徒劳的做着无用功的原住民的联军，想到自己可以做却不敢做的事，感觉五脏都颤抖了一下。
　　她需要这么伟大吗？
　　不需要吧。
　　可她都出来保阿部猎芒的芯片了，如果能够顺便……
　　她一手继续摸着阿部猎芒的头，一手在身上摸了一遍，发现某个必要的道具没在，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甘，转头对齐家道：“齐家，你去找元以臻，问那个耳环还在不在。”
　　“耳环？”齐家疑惑，“圣女可是需要耳环？”
　　“他知道是哪个耳环，”52741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元以臻有还是没有，只能面无表情，“如果有就让他带过来。”
　　“若是没有呢，可需要替代品？”
　　“没有替代品，没有就……”52741看了看天空巨人，“就没有了。”
　　齐家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端倪，立刻不顾危险冲回去，52741眼见着元以臻听了齐家的叙述，往她这儿看了一眼，绷着脸去掏袖袋，竟然真的让他掏出了一个小物件！
　　天要亡我！52741眼前一黑，他居然真的随身带着！
　　先皇后，前圣女，那个AI的工作记录芯片！
　　“圣女！可是这个！？”眼睁睁看着齐家兴高采烈的将那如意耳环送过来，52741无语凝烟，她艰难的点了点头，拿过了耳环，“是，你回去吧。”
　　“是！”
　　52741捏着耳环，感觉手发沉。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析完阿部猎芒的芯片，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析完天空巨人，但她知道自己可以立刻解析了这个。
　　重构它，让它成为一个容器……
　　里面藏了原住民最初的罪恶，对矿种的血腥反抗，她原本指望着这个拿去作为自己登陆的理由。
　　虽然是AI，但是被如此残酷的对待，总能赚取陪审团一点鳄鱼的眼泪吧。
　　可是如果被改造后，这些都会消失，她将口说无凭。
　　但是，算了，这么一点小证据，留着有什么用呢。
　　力场的威力此时已经开始显现了，周遭的空气充满了压力，连呼吸已经有些困难，士兵们发力的吼声逐渐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有体质弱的干脆就晕了过去，倒在地上抽动挣扎着。
　　人类的皮肤都已经被扭曲出了波纹。前面有受伤的士兵发出惨叫，他们的伤口中，血液不断涌出，螺旋上升，在半空中渐渐组成一片凝练的血云，不断的旋转着，组成一个血色的龙卷，往天上快速的转去！
　　渐渐的，已经有人开始站立不稳，他们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了失重的感觉，惊慌失措，摇摇晃晃，徒劳的拉扯着周围同样摇摇晃晃的同袍，很快，就有人慢慢飘了起来，他们被同伴拉着，只有脚在慢慢上升，双脚都已经触到了血云，眼看着整个人都将没入血云之中。
　　这场景比方才工程船喷气还要可怕，纵使对天空巨人的攻击形式毫无概念，可此刻所有人都能想象到接下来是什么。
　　他们自己将会被卷上去，在半空中被撕碎。
　　只是不知道尸体还能不能回归这片土地。
　　来不及了，解析。
　　她不可能在力场完全形成之时，重构阿部猎芒的芯片。如果不做点什么，这儿的几万原住民将全部死亡，阿部猎芒也将失去记忆，这儿发生的一切都将被掩盖。
　　——然后周而复始。
　　她默默的戴上了耳环。


第139章 绝境求生
　　阿部猎芒注意着她的动作，似有所悟，冷声问：“你要做什么？”
　　“……抱歉，”52741忽然放开按在他头顶的手，“真的抱歉。”
　　阿部猎芒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个明确的情绪，失望。他没说什么，只是道：“好的。”
　　他的神色恢复了冷漠，虽然一直以来就没什么表情，但是此刻冷意却毫不收敛的扩散开来。
　　见她放下了手，那边米罗娜立刻笑了：“快过来！小五！”
　　52741却没动，抬头望天。
　　力场已经开始压迫阿部猎芒的精神盾，无形的压力场轰击着银线流转的精神盾，撞出一波波绚烂的华彩，像是万千烟花在空中接连绽放，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随着每一波轰击，阿部猎芒的全身都要震一下，他的汗不断的往下流，死死的盯着头顶的情况。
　　而此时，原住民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努力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们茫然失措的望向各自的首领，等待他们下达命令。
　　竟然没有一个跑的。
　　即使剑盾升天，中心处已经有一片片的人群开始被力场吸得离了地，还是没人逃跑。
　　“小五！妹妹！快过来！”米罗娜看起来也累得不轻，她咬牙又叫了一声，“你还等什么！”
　　“过去吧，”阿部猎芒冷声道，“放心，我没空对你做什么。”
　　52741心中的天人交战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听到阿部猎芒这句话的时候，她摸了摸耳环，却发现自己已经重构了耳环。
　　所以说她的本心早已经替她做了决定了。
　　“哎……”她苦笑着叹了口气，对阿部猎芒道，“麻烦你一件事。”
　　阿部猎芒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精神力留点，保护自己。”52741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会儿我倒下了，然后，咳，然后天空巨人停止运作了……麻烦你摘下我的耳环，赶紧走，好吗？”
　　阿部猎芒的眼神终于变了，他眯了眯眼：“你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如果再拖着，即便成功了也没有意义了。”
　　52741说罢，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刀。
　　“52741？！”米罗娜看到了她的动作，几乎立刻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尖叫道，“住手！这是不可能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阿部猎芒也抬高了声音。
　　52741摩挲了一下刀刃，那上面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不仅是来自力场，还有米罗娜，她低声道：“你听说过，王种吗？”
　　看阿部猎芒的神色，估计没听说过。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可以解析各种物质吗？”
　　“……因为你是王种？”看来他确实是好奇的，“什么是王种？”
　　“王种就是，”52741比划了一下刀，深吸一口气，“万物。”
　　说罢，她挥刀，狠狠的抹了自己的脖子。
　　“不！”米罗娜的余音还在耳畔。
　　52741闭眼前，只看到阿部猎芒震惊的脸。
　　载体的死亡是完全根据生物学角度设计的，所以疼是真疼，“死”后的黑暗也确实是生命尽头的最终幕。
　　原本下一秒或者不久之后，他们将在生物仓中惊醒，开始缓缓消化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可是52741不同，她的耳朵上，还夹着一个“硬盘”。
　　她感觉自己成了一个传说中的灵魂，或者说是电子仪器中的一束电流，飞快的穿过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嗖的一下腾空而起，她的意识流连带着她的本体能力被特殊的方式组合成了一个数据包，脱离了身体，却隐隐有一个通道，另一头连接在她的耳环上。
　　不脱离载体，芯片是不可能放她的“数据包”走的，可如果脱离载体，芯片自带的设定肯定会强制将她“送”回本体。
　　除非有另外一个优先级更高的“载体”，能短暂保存她的“数据包”。
　　那便是有着他们矿种自己的芯片的耳环了。
　　经过提前设置，耳环中的芯片可以以一定速率接收她的“数据包”，52741将这速率设置到最慢，于是她便有了一定时间的自由，同时还不至于和自己的新“载体”断联。
　　这个设计最大的风险就是……阿部猎芒拿到耳环后会不会在上面动手脚了。
　　52741思绪翻腾而过，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她此时感觉自己完全回到了本体的状态，轻盈到有点不习惯。适应了一下后，她毫不犹豫的往上，直接冲向天空巨人。
　　“小五！”米罗娜看到她的“尸体”倒地，愤怒中还带点惊慌，也抬起头用目光逡巡着力场，“不要干傻事！”
　　你停下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52741想用精神波回一句，但又怕暴露自己的方位，只能忍着。
　　阿部猎芒的精神盾是单向的，她直接穿了过去，在即将彻底穿过去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自己被牵扯了一下，一股暖流忽然笼罩了自己，转瞬变成了一个没有形体的能量核心，混迹在自己的“数据包”中。
　　【移动充能宝】
　　阿部猎芒竟然凭这一瞬间就锁定了她，甚至还有时间开玩笑。
　　【请尽情享用】
　　52741好气又好笑，她还真的有点担心自己对付不了体量庞大的天空巨人，阿部猎芒的帮助无疑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胡乱的回了句，也不管阿部猎芒有没有收到，埋头冲进了天空巨人的体内。
　　王种，就是万物。
　　这话不是她吹牛，她生而无形，靠着不断凝练才勉强有了形体，弱的时候一碰就散，慢慢的变强了才有了自己的形体。
　　外人看来她甚至更像是天蝎人，只不过没有那些流转的银光，更像一团铅灰色的浓云。
　　但她其实更享受于自己散离态，那时候的她真的会有自己是一个神的感觉，她可以侵入她想去的每一个矿物中，甚至碳基生命，只要含有矿物质，那也可以成为她的游乐场。
　　她知道自己可以很可怕，这从矿种高层复杂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矿种没有称霸宇宙的野心，战力天花板上有一个米罗娜就够了，加上一个她，若是被大联盟知道了，恐怕矿种也过不了安生日子。
　　所以她蛰伏、散漫，过着平凡的生活。
　　可能这就是她现在这样，天真到两边不是人的原因吧。
　　天空巨人的体内构造复杂到像一个宇宙，但没有了载体的束缚，在她眼里却成了一个可以尽情整理排列的图书馆，只要将书架上的书重新排列成她想要的样子，这个图书馆的主人就会成为自己。
　　她沉下心，奋力的“整理”起来。
　　而此时地面上，所有人都因为圣女的突然自尽，而震惊。
　　“她，她……”元以臻刚给了耳环的时候，还当是52741要彻底斩断与他们的关系，正是心情复杂又莫名轻松之时，见到此景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家却直接冲上来，不顾戚正扬和萧远佞的阻拦，抓住元以臻的衣领怒吼：“那耳环是什么？！为何圣女拿到了以后便要这样？！”
　　“放肆！”戚正扬拔剑要去砍齐家，就听一旁也锃的一声，坐在椅子上的季佑也拔出了刀，刀尖恰好顶着他的脖子。另一头，季佐和白岚也不约而同的用武器威胁着同样拔出了剑的萧远佞。
　　姒轩好笑的看着这一幕：“诸位是想一道将纷争带去地下么？若论苦大仇深，好像在下才是最大的苦主吧。”
　　元以臻很混乱：“我，我不知道，那，那是韶光，哦不，先皇后的耳环，我，咳，朕一直带在身边，难道有错吗？！”
　　“你杀了她，还带着她的耳环！？”齐家怒喝，就差一句杀人诛心，“我们圣女为救我们殚精竭虑，你还拿这耳环恶心她？！”
　　元以臻很快冷静了，冷笑：“照你这么说，朕不给她，便不是恶心她了？”
　　“那你说她为何要，要……”齐家双眼通红，“圣女乃圣所之命脉！纵使圣所有你说的万般不对，圣女何辜！”
　　“此言差矣。”倒是姒轩替元以臻说话了，“圣女何辜？圣女才是罪魁祸首，虽然死者为大，但在下也要说一句，若任由圣女如之前那般行事，元朝的命运定会重蹈我大景的覆辙。而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最终的获益人都是你们圣所，你们如跗骨之蛆，靠吸食皇朝命脉而生，本就不该存于当世！”
　　“你一亡国余孽！有何资格说这话！我们圣所行正坐直，六百年来兢兢业业，纵使有过，难道就丝毫无功吗！？”齐家怒喝，“圣所历代管事和管家为圣所，为这天下鞠躬尽瘁，甚至终生不娶，难道就是活该？若不是你们贪得无厌，想要我们的辅佐，又想掐我们的命脉，怎么会有今天！”
　　“今天？”姒轩的笑容缥缈，“不论景还是元，这一天都迟早会来。”
　　“不可能！”
　　“我们隐族这几百年，也曾遇到过不少活着的天人，你可知掌控圣所的，是群什么样的人？他们摘星揽月手到擒来，披着商人的壳子四面劫掠，所到之处无不生灵涂炭。凡他们要的东西，他们必会要到手，而且，还要榨干所有可用之人力物力方才作罢。你们替他们挖了六百年矿，可曾从他们手中得过丝毫好处？”
　　齐家等人俱都怔愣。
　　“西方圣所的壮大，靠的，都是你们自己，与圣女无关。”姒轩平静的总结，“更甚者，在我们看来，她与其说是统领，更像是定期查账的人罢了。”
　　“照你这么说，”季佐也冷下声，“此时看到圣女死了，我们应该普天同庆了？”
　　“非也，”姒轩摇摇头，远远的望向52741的“尸体”，“这个圣女，可能是这六百年来，唯一一个，真正的圣女了。”
　　“她若真撒手而去，吾等，就真的再无半分希望。”


第140章 边检站星
　　蛮荒星域边检站。
　　这是一个用一颗人工小行星改造的站点，整个星球上设施齐全，所有居民都在为边检站工作，或服务于短暂停留的过客。星球两极各有一个巨大的跃迁门，分别负责边检船只的进和出。
　　它的赤道上则延伸出了一纵一横两个信号线，由一个个信号灯组成，这信号灯极小，却光芒璀璨，长长的没有尽头，作为大联盟目前行政星域的本初线，在不断环绕大联盟区域航行的同时，时刻监控着边境的出入情况。
　　每一个够等级的文明最远都只能跃迁到边检站，其后就需要边检站的审核才能前往蛮荒星域，反之亦然，每一秒都有数以万计的飞船进出，在比大联盟更为广阔的蛮荒星域进行着无尽的探索。
　　这本应该是一个充满希望和朝气的地方。
　　奈何它连接的希望之地，被称为“蛮荒”。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占多数的探险家、学者逐渐被逃犯、商人和雇佣兵超过，他们带着各种目的前往蛮荒星域，绝大多数再也没有声息，也有人满载而归或者更加落魄无依。
　　所有在蛮荒星球发生的事情都将在边检站有一个交代，而所有前往蛮荒星球之前的人，也必然在边检站做一个了结。
　　虽然每天要面对成千上万不同文明不同三观的洗礼，边检站不管是进还是出都已经门槛极低，可有些事情上，着实不是拥有一定标准就能简单处理的。
　　比如说此刻，整个边检站，都笼罩在一种让人窒息的压力下。
　　在边检站星最接近办公区域的中心广场，有一个星球最高建筑，最顶上的标志是一座山中孕育着一颗发光的恒星。
　　很没创意的标志，却代表着全联盟最大的财富之一，矿种矿业集团。
　　此时这座金光闪闪的大厦虽然日常亮着所有的照明物，可是却显得黯淡无光——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它。
　　那是一艘巨大的战舰，梭子状，但头和尾看起来都很柔软，在来回的摆动。与其说是战舰，它看起来更像是个生物体，浑身都散发着银色的光辉，还有无数深蓝色的线条串连头尾，每一条都流动着一粒粒宛如珍珠一样的光芒，从头至尾，川流不息。
　　纵使知道这每一条银线、每一滴光芒和每一次摆动都代表着多么恐怖的毁灭性力量，可人们依然会在一眼看见时沉迷于它的美丽和辉煌。
　　但也只是一眼看见的时候。
　　下一秒，就要尖叫奔逃了。
　　原本热闹的边检站一号中心广场此时空无一人，两极的跃迁门进出的船只也越来越少，警报以各种载体的形式响彻全球，所有生物都躲进了地下安全设施中，惴惴不安，噤若寒蝉。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天蝎的舰队会突然降临。
　　但他们知道天蝎的舰队虽然足够威慑，但却从来不仅仅威慑。
　　某方面讲天蝎和矿种一样，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还没好吗？”边检站资格审批中心，轮值部长第N次问道。
　　作为一个海洋系文明物种，他的外表极易被情绪影响，此刻的他通体红到发黑，没人敢相信他曾经是高贵华丽的银紫色。
　　“没没没没没有！”边检资格审查员A，点击信箱刷新钮的爪子都快烂了。
　　现在的网络速度已经完全不需要他特地刷新去获取新邮件，奈何此时除了这个，他没什么能做的。外面的天蝎战舰稳稳当当的停在那，透过办公区的落地窗能看得完完全全，可他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从来没战舰能进入边检站星的大气层，此时他们这颗小行星已经被这艘战舰巨大的能量引擎影响到，很快大气层内的气候都会变化！
　　如果是下雨就惨了！他的新假发还挂在天台上！
　　“再催催！”轮值部长体内的红色一波一波的，宛如怒浪冲击着他自己的体表。
　　“说是已经提交大联盟最高议会了，”审查员A带着哭腔道，“最高议会！我干了那么多年，从没听说最高议会讨论我们的事情！”
　　“难道我就有吗？！”部长低声质问，“我工龄是你的两倍！也没见战舰悬在头上过！”
　　“呜嘤嘤呜！”
　　“请问，好了吗？”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听到的人都恍惚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这声音是从脑子里响起的还是真的通过耳朵听到的。
　　他们抖抖索索的望过去，果然看到一个银色的生物体站在门口，身姿稳健，周身光华流转，头部位置有隐约的清隽眉眼，正专注的看着这边。
　　天蝎！是个天蝎！
　　“我们无意冒犯，只是希望你们能借此充分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这位天蝎语调很温和，“我可以肯定我们提交的资料是充分且完美的，又有人权调查团的邀请函作保，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拖那么久都不批准？如果是有人从中作梗，希望不是你们。”
　　希望不是你们……我们也想有这作梗的本事啊！
　　这天蝎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放眼大联盟，敢给他们使绊子的文明，一只猪蹄子都能数过来好吗！
　　要不然他们为什么偏偏把战舰悬在矿种大厦的头顶，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一旁突然传来另一个语言波段，一个工作人员站了起来，对那天蝎礼貌道，“规矩就是规矩，流程就是流程，边检站没有任何一个文明拥有特权。”
　　来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出现了！部长体内一黑，可见其绝望。
　　“咳咳，锡九，你坐下，这儿没你的事。”部长粗声粗气道。
　　“锡九？”那天蝎却被这名字带走了注意力，“你是矿种？”
　　锡九，人形，周身都是银色的光泽，但却并不闪亮，看起来甚至像个铁人。他穿着一身新近流行的“繁花”装，即用透明的空心管织成的衣服，空心管中塞着营养纤维，出售后附赠花种，塞进空心管中后，花草会从空心管表面一些洞中长出来。
　　消费者只需要等几天，就能全身被花儿包裹。
　　这技术并不高端，但却很明显的是一种消耗品，也只有钱多人闲的人才会买。
　　可见眼前的锡九也是矿种集团的一个小“股东”。
　　在这儿工作的矿种，到底该有多无聊。
　　天蝎点点头：“我大概明白为什么我们至今还在边检站的原因了。”
　　锡九冷笑一声：“哦？你是想说我们拿钱买通了边检站，不让你们出去？”
　　“至少目前为止我们双方的行为都没有表现出友好，”天蝎道，“所以抱歉，之后我也不打算继续友好。请问锡九先生，你是否有做过故意拦截我们的行为？”
　　“我一个打工仔，哪有这本事。”锡九道，“要问问最高议会去，不是他们在讨论你们的资格吗？一旦审查通过，我没有二话！”
　　“啊！回复来了！”一旁的审查员A忽然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结果刚点开看了一眼，就沉默了。
　　天蝎反应飞快：“看来并不是我们期望得到的答案。”
　　锡九在一旁看着，飞快的冷笑了一声。
　　“额，回复是，最高议会成员尚未到场，烦请耐心等待。”审查员A瑟瑟的说。
　　天蝎点了点头：“好的，请问本次最高议会中是否有我们天蝎文明的代表？”
　　“您是说阿部缪先生吗，啊，这个，以我的级别，秘书会不可能给我发送出席人员名单。”
　　“那我告诉你吧，没有。”天蝎道，“如果阿部缪在，我们现在已经办完事回来了。”
　　审查员A不说话，埋头联络了几句，有些为难的抬头道：“那个，抱歉，最高议会之所以还没开，好像就是因为联系不上阿部缪先生。”
　　“噗！”锡九。
　　“……”天蝎无言半晌，忽然笑了一声，“阿部家族两员大将接连失联，有意思，看来有些人是厌倦了和平了。”
　　说罢，他豁然转身：“既然如此，那就恕我们失礼了。”
　　轮值部长立刻追上去：“将军！将军！”他语气严峻，“这儿是边检站！”
　　天蝎点头认同，并回答：“我们是天蝎。”
　　“你！”
　　轮值部长直接气绿了，大吼：“没有通行证，你们是不可能过去的！”
　　那天蝎道：“是的，所以我们申请启动战争法案。”
　　“战争法案？这儿？”
　　“对，我们拯救同伴的行动遭到了不明原因阻拦，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以达成我们的目的。”天蝎道，“现在你们还有一刻的时间停下所有船只的进出，以免在我们破解跃迁门时无辜遇难。”
　　“破解跃迁门？！你们疯了吗！你们是要和整个大联盟为敌吗！”
　　“如果强行进入蛮荒星域救人是在与大联盟为敌，那我们可以。”天蝎冷声道，“但如果是因为你们的私利导致了我们的人遇难，请想清楚究竟是谁在于大联盟为敌。”
　　部长紫了。
　　边检站几个员工干净的？都是打工人而已，大家互利互惠何乐不为，最怕的就是遇到天蝎这种又楞又横的，简直没法讲道理！
　　“哈，好笑。”锡九又冒出来，“不知道哪个天蝎领着职责调查三王区，结果拿着三王区的通行证直接去了阿尔法七区，边检的可曾说过什么？只准边检给你们行方便，就不能给别人办事吗？”
　　虽然很爽但是这时候就不要再抖黑料了啊！所有审查部的人都又急又解气。
　　天蝎当然听到了，他沉吟了一下，道：“两刻时间，清空航道。”
　　这算妥协吗？大家面面相觑。
　　“不行，”部长硬着头皮，“我们只是审查部，就算要清空航道，也需要运管部处理。”
　　“我们不是矿种，”天蝎冷下声，“没有在跟你们做生意。”
　　说罢，他径直离开了。
　　“……嗨！”部长跺了下脚，转身按住太阳穴位置，“一级警报！一级警报！所有部门负责人上线！所有部门负责人上线，天蝎将对跃迁……”
　　“部长！”审查员A突然惊叫一声，爪子尖尖指着外面的矿种大厦，只见那矿种大厦突然之间发出金色的光芒，竟然直直的升了起来！
　　大厦顶部的LOGO中，那座山里的恒星陡然发出红色的光芒，飞快的旋转起来，而恒星周围的山也突然碎裂，随着红色球体的旋转快速形成了一个扁平的行星环，如一把伐木刀一样，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向顶上的天蝎战舰冲去！
　　整个边检站星简直地动山摇，风云突变。
　　“什，什么？！”部长呆掉了，“那，那是个战舰？”
　　“你不知道？！”
　　“我说了我工龄二十年没战舰飞到过头顶！更没可能见过战舰埋在地里啊！”
　　“怎么办？那怎么办？！”
　　“地下安全区……还安全吗？”
　　“没事！一号广场下方的安全区早就，咳，被矿种，额，借用了，没人进去。”
　　“对对对他们买了他们买了。”员工还知道掩饰，部长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立刻启动紧急逃生系统，整个办公区域都被一个淡粉色的水泡罩住，飞速的往远离一号广场的方向弹出去。
　　“部长！”弹射中，锡九忽然冲过来一把抓住部长，他神色惊恐，“请让我出去！”
　　“什么！？”部长大怒，“你疯了？！”
　　“什么情况！”这时，门外那个天蝎又快速转了回来，“矿种，你们在做什么！？”
　　锡九不理会他，抓着部长大叫：“快让我出去！我要去舰上！”
　　“你搞什么！你这样怎么回去！还有，你知道发生什么了？！”
　　“知道，”锡九本来冷白的脸此时已经发灰了，全然没了方才的嚣张，作为有机锡金属，激动之下毒性也不由自主的散发，他全身的花朵瞬间枯萎，整个人如一个恶灵一般，“我们，我们的……”
　　“什么？”
　　“我们的一个地勤，失联了！”
　　“地勤失联你们激动成这样？！”部长怒吼，指着一旁的天蝎，“他们将军失联了都还没开打呢！你们一个地勤？谁信！？”
　　“你不懂！”锡九面如死灰，喃喃道，“把她弄丢了，矿种的历史……都要被改写。”


第141章 她会死的
　　矿种大厦持续上升，架势极为坚决，甚至头铁到直接去怼天蝎的战舰。
　　天蝎自然不会退让，摇头摆尾的继续在那儿杵着，看起来仿佛正等着人家去撞。
　　“海星在上！”弹远了的轮值部长几乎要呻吟起来。
　　这两个文明都站在大联盟的尖端，随便拿出的战舰都是其他下级文明即使掏空家产都不一定造得出的。联想到他们舰载的弹药和武器，如果真的在这小小的边检站撞上了，其效果无异于一场天地大冲撞！
　　所有人！毫无疑问，所有生物！都会死在这！
　　说不定连边检站星都会彻底湮灭！
　　不行！这不行！这也太可怕了！
　　“到底是什么人失联了你们这么紧张？！”部长抓着锡九怒吼，“这可是我们的家啊！”
　　锡九摇着头，痴痴的看着窗外：“你们不能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我的水泡防御等级没高到这个地步啊！”
　　“不会撞上的。”一旁，被无辜困在水泡里的天蝎将领居然安慰他们，“放心吧，不会撞的。”
　　“你胡说！”部长指着窗外，“这不会撞？！”
　　天蝎很平静：“那可是矿种。”
　　“矿种怎么了？！”这次轮到锡九怒吼，“不管你说什么！那都是偏见！”
　　“矿种不会在我们身上浪费战舰。”
　　“哦你说得对。”锡九承认的飞快。
　　部长：“……可，可是……”
　　“没有可是，”天蝎道，“我们也不想在矿种身上浪费战舰。”
　　“……那你们……”
　　眼见着两个巨大无匹的战舰即将以一个避无可避的角度迎面碰上，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作出了本能的防御姿态甚至眯起了眼，等待着惨剧的发生。
　　谁料下一秒，什么声音都没有。
　　众人定睛一看，就见矿种的战舰在碰到天蝎战舰后，竟然直愣愣的穿过了天蝎战舰的舰首！
　　天蝎的战舰，整个变成了虚幻的！它依然保持着一艘战舰的模样，可是却让矿种的战舰直接穿了过去！
　　在矿种的战舰完全透天蝎，奔向天空后，天蝎战舰随即实体化，直接尾随在了矿种之后。
　　这虚实变化之快几乎堪称随心所欲，其中没有任何缓冲，这次不用提它的舰载武器，光这形态变化的能力，就能让人感到绝望。
　　谁能摧毁这样的战舰？
　　“怎么做到的……”部长喃喃。
　　“你别问怎么做到的，”锡九的震惊少很多，冷声道，“你只需去想怎么让他们做不到。”
　　天蝎闻言，精神力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锡九毫不畏惧的瞪回去，与自家的战舰一起与对方眼神博弈起来。
　　“糟了！”部长突然惊叫一声，整个人开始发出黄色的闪光，“矿种的通行证！”
　　审查员A手速飞快，查询后回头叫：“还没到期！要关闭吗？！”
　　“不关！”部长一拦，“让矿种出去！”
　　一旁天蝎听着，冷冷的看过来：“所以，矿种拥有长期通行证，而我们却连一次性的都申请不到？”
　　“你们又不去蛮荒星球开矿。”部长一点都不虚他，耸耸肩，心里还松了口气。
　　让矿种这孽种赶紧走，天蝎追不出去，这事儿应该就能平息了吧。
　　天蝎冷哼一声，没说话。
　　他的样子倒让部长再次惴惴不安起来，抬头紧盯着直直飞向跃迁门的矿种战舰，天蝎战舰紧追其后，眼见着就要追上。
　　没用的，没有通行证，对天蝎的战舰来说那就只是一个空气墙，就算进去了，也会在跃迁门背面出现，绝对不可能被传送。
　　部长如此笃定着，可却越发不安起来。
　　就在矿种战舰即将进入跃迁门的那一瞬，就见天蝎战舰忽然猛一个加速，整个变成了一团星云，覆到了矿种战舰的上方！
　　矿种战舰猝不及防之下，就这么“裹着”天蝎战舰，一头撞进了跃迁门！
　　跃迁门另一面，没有任何东西出现。
　　“见，见鬼……”部长惊悚了，颤抖了，“还，还有这种BUG？”
　　锡九更快反应过来，他瞪向天蝎：“你们就在等我们出发？！”
　　天蝎老神在在：“物尽其用，不是吗，”他散发的精神力中满是愉悦，“不是只有你们矿种会算计。”
　　边检站星乱成一团，自然是光年之外的某燃晶矿星所感受不到的。
　　52741徜徉在天空巨人的体内，她能够感受到这个年代已久的天空巨人在运行时吃力的吱呀声，但却也能感觉出它依然坚1挺的质量。
　　它可能会解体，但它在解体前肯定能完成这一次攻击。
　　这可能真的是它的绝唱，然而她的目标却是在它发出绝唱时让它变成一块废铁。
　　有点残忍，但想想有点爽。
　　可底下，米罗娜却完全无法冷静了。
　　看着52741倒下的载体，再看看站在一旁做保护状的阿部猎芒，就算不知道耳环的存在，她也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且想得远比52741深远。
　　她深知矿种高层对52741的态度，更知道她此刻意识流没有回归本体，而载体失去生命信号，会在矿种高层引起怎样的震动。
　　他们会过来的，绝对会……
　　王种可以一辈子用不上，但绝对不能有一会儿失联！
　　“小五！”她忽然抬起双手，虚空抓向天空巨人，“你出来！快回载体！”
　　精神波直冲天空，却被阿部猎芒的精神盾挡了下来！米罗娜怒视阿部猎芒：“让她回来！”
　　阿部猎芒：“她会的。”
　　“你根本不知道后果！”
　　“你也不知道。”
　　米罗娜咬牙站在力场下方正中心，此时就算有人想跑也已经无法迈动脚步。所有脱离集体的人毫无例外都被直接吸到了半空中，被无形的力量翻滚着撕扯，除了一团模糊外连血液都没有落下一滴！
　　所有人相互拉扯着，惊恐的抬头看着那片仿佛在暗暗旋转的空气，终于明白了他们方才企图攻击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们愤怒又无助的看向工程船上方，那儿的指挥者们站在高处，本应比他们更早受到力场的袭击，可他们紧紧的抓住了圣子燎，被力场保护的圣子燎自然不会被随意牵动，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任何能做的了。
　　就连袭击米罗娜的人也不得不放弃了行动，就近抓住一堆士兵以免被吸上去。
　　人们一片片一群群的在地面上绝望的看着力场一点点下压，阿部猎芒的精神盾光芒越来越淡，几乎已经快失去光彩。
　　阿部猎芒胸前已经一片通红，那都是他口鼻滴落的血液汇聚而成，他不得不一点点挪到52741的“尸体”前，僵硬又缓慢的蹲下，一边紧紧盯着天上的情况，一边探手去摸她的耳朵。
　　从脸一直摸到鬓边，又往下，终于摸到了那个耳环。
　　她的身体居然还温热的。
　　阿部猎芒难得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将耳环摘了下来，收入手中。
　　这个动作被米罗娜看到了，立刻明白意识流将会被储存在哪里，吼道：“把耳环给我！”
　　“停下力场。”阿部猎芒咳了口血，冷声道。
　　“不可能，已经停不下来了。”米罗娜道，“这是老型号，承受不了能量反噬，没有中止功能。”
　　阿部猎芒神色一紧：“那如果停止……”
　　“她会跟天巨一起消失！”米罗娜大吼，“你怎么可以同意这么愚蠢的计划！这只是一个最低级的文明！最低级的！怎么可以赔上我妹妹的命！就算你死了！我死了！都赔不起！”
　　“不，她只会忘了这一段，”阿部猎芒强自冷静，“她的本体不会受伤。”
　　“她告诉你了吧，她是王种，”米罗娜全身都在颤抖，狠狠的盯着他，“那她有没有告诉你，王种，根本，没有本体！”
　　阿部猎芒瞳孔一缩。
　　米罗娜指着天上：“那！就是她本体的一部分！我们少了一段意识流只会失忆，可如果少一块肢体呢！少了一个器官呢！”
　　“你在危言耸听。”
　　“不，我只是在恐惧未知。”米罗娜惨笑道，“我承受不起……阿部猎芒，这次我可以认错，请你把耳环给我，我承受不起。”
　　米罗娜的诡谲狡诈全联盟闻名，可阿部猎芒此时直觉里的不安却让他意识到，她说得是真的。
　　她想杀了这儿所有人，对她来说只是一次清扫，可能矿种干过很多次的、早就习以为常的清扫。
　　但52741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认可。
　　这个矛盾本来完全会以米罗娜靠亲情或者威逼利诱让52741妥协为结束，就像姐妹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那样，就像52741与他无疾而终的那次婚姻一样。
　　52741总会听的，52741总是听米罗娜话的。
　　可这次，她却没听。
　　她知道她会付出的代价吗？
　　【52741，回来。】
　　【矿种，快点回来！】
　　【回话！快点回来！你会死的！】
　　空中的精神盾愈发弱了，阿部猎芒强行抽出最后一丝精神力去探入天空巨人巨大的形体内。没有了实体的52741根本无法锁定，他毫无目的的在其中不断散发精神力。
　　与此同时，米罗娜也不再控制天空巨人，力场压迫的速度变缓了，却还是在一点点下压。她的精神波与阿部猎芒一道冲入天空巨人，疯狂的在其中寻找王种的身影。
　　可直到力场已经落到头顶，大片的人惨叫着一起被吸到半空，血液已经凝结成浓云时，52741依然没有丝毫回应。
　　她被天空巨人吞没了。


第142章 她还活着
　　“你找到她了吗？！”
　　“没有。”
　　一问一答间，米罗娜和阿部猎芒都陷入沉默。
　　米罗娜深吸一口气，她现在也进退维谷。
　　别说52741是不是王种，就冲那是她唯一的妹妹，也不能栽在这小小的矿星上。
　　可作为同样难得的磁母，她同样不能栽在这。
　　米罗娜看了看阿部猎芒，忽然叫道：“阿部猎芒！”
　　阿部猎芒看向她，他几乎已经力竭，如果不是他的精神盾，地面上的人早就被吸入了半空中绞得稀碎。
　　可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被吸了上去，下面的士兵们团结在一起抵抗着，都不知道自己在抵抗什么，却已经知道不拼命就会死。
　　米罗娜头顶就漂浮着浓密的血云，紧紧的盯着他：“掩护我，我要进天空巨人去找她。”
　　“不行。”谁料阿部猎芒一口拒绝。
　　“为什么？！你想让她死在里面吗！”
　　“她有备用载体，你没有，”阿部猎芒道。
　　“难道你在担心我？？？”
　　“不，你在骗我。”
　　米罗娜一噎，气笑了：“难道她的危险也是我在骗你吗？”
　　“我不知道。”阿部猎芒老实道，“但你的计划没有可行性。”
　　“她的也没有！”
　　“她有。”
　　“你！”米罗娜强忍一口气，隐忍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给我耳环。”
　　“不行。”
　　“我需要用它备份意识流！”
　　“不。”
　　“你有病吗！？你不是天蝎！你是傻子吧！”
　　“我不是。”
　　“我需要耳环！”
　　“不行。”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阿部猎芒的精神盾就已经告罄，精神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只有一丝线在牢牢地牵着天空巨人，纤细却坚强，显然他还在努力的联络着天空巨人中的52741。
　　但她至今还没回应。
　　再没有消息，不仅在场所有的人类都会死，52741的努力也会白费。
　　“阿部猎芒！”米罗娜几乎要尖叫起来，她探出手，“耳环！快给我耳环！我还能用它联系上她！快啊！”
　　她急得都破音了。
　　阿部猎芒迟疑了。
　　他一生从未背弃诺言，也从未被许下的诺言背叛过。
　　那是因为他的战友一定能完成任务，就算失败，也会带来胜机。他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只有战争，一切变数都有应对的方式，每一次决定都是在牵起一根线，无论弯曲或者断掉，他最终都能顺着线走到尽头。
　　可这次，他第一次有了看不到结尾的感觉。
　　矿种的王种？地勤？卓司思？52741？
　　她现在没有任何其他身份，她就是一个战友，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牺牲。
　　阿部猎芒捏紧了耳环，沉声道：“如果，你还敢欺骗，伤害她……我，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了！”米罗娜不耐烦道，“她是我妹妹！”
　　阿部猎芒咬了咬牙，抬手将一丝精神力缠上耳环，将其掷向米罗娜。
　　有着精神力保护的耳环没有受到力场的干扰，以正常的弧度飞向了米罗娜，米罗娜的眼睛逐渐发亮，她嘴角颤抖着，伸手要去接耳环。
　　谁料就在耳环飞到半空中时，一只手突然中途杀出，一把捏住了耳环！
　　远处一边自保一边紧紧盯着这边的元以臻忍不住喝彩：“若骐！干得好！”
　　截住耳环的，正是萧若骐！
　　她一手紧紧握着扎入地下的长枪，手臂被一旁的在柳紧紧的拉着，另一只手缓缓收回，手心里握着那个耳环。
　　她的皮肤都因为力场的汹涌而有了波浪一样的纹路，面容却反而更加紧绷，显得异常狰狞。此时她左手捏紧了耳环，贴在了胸前，抬头看了看元以臻的方向。
　　“萧将军，你要做什么？！”在柳也惊了，“他们要救圣女啊！”
　　“不，”萧若骐艰难的说。
　　“可！”
　　“若骐！护住耳环！”元以臻大吼，“不要让他们得逞！”
　　“皇上是傻了吗？！”在柳怒吼，“这都什么时候了！”
　　“那是因为他心里有她。”萧若骐苦笑一声，“然而她已不在了。”
　　“你！”米罗娜根本不知道萧若骐的名字，也不想知道，此时气得脸都红了，“把耳环给我！”
　　说罢，勉力竖起手指，直直的指向萧若骐的红缨枪，一勾。
　　整个红缨枪突然拔地而起，整个往米罗娜飞去！萧若骐立刻松开了右手，只凭着在柳的拉扯维系着自己与人群的联系，身体已经如风筝一样飘在半空中。
　　在柳用力到腮帮子都鼓起了，青筋暴露，牙齿不停发出咯咯声：“抓住我！”
　　萧若骐看都不看米罗娜，一边反手抓紧在柳，一边朝阿部猎芒那儿艰难的喊道：“长林！不要信她！”
　　什么！？
　　这个是所有人脑中冒出的第一句话。
　　她要做什么？！
　　阿部猎芒看到耳环在萧若骐手里，反而是全场最冷静的人，他看着她。
　　“你要信她！”萧若骐抬手朝天上比了比，“她的情况！她自己清楚！但她选择了你！”
　　“你难道相信这个原住民说的吗！？”米罗娜一把甩开飞过去的红缨枪，“她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好人！”萧若骐头都没回的怼她，“我还知道圣女就是死也不愿将信任交予你！长林就更不该！”
　　“你找死！”米罗娜气疯了，她本来早就已经放弃了对原住民无意义的攻击，方才被袭击也只是简单的格挡，可此时却抬手招来一堆碎裂的武器片，朝萧若骐等人劈头盖脸的刺去。
　　萧若骐手臂猛地一用力，将自己硬是扯近了在柳，随后一把抱住了她，真个人都覆在了在柳身上！
　　“萧将军！”
　　“若骐！”
　　在柳的声音被萧若骐的身体捂住，显得极为沉闷。而远处元以臻的声音被力场扭曲，显得遥远而无力。
　　他们眼睁睁看着无数武器碎片密密麻麻的扎进了萧若骐的后背，即使如此她也没松开在柳，可显见是已经活不成了。
　　很快，她的尸体又被力场吸了起来，在柳已经无力拉住她，通红着双眼将她松开，眼睁睁看着萧若骐的尸体被吸到半空中，消失在血云中。
　　“若骐！若骐！”元以臻的声音嘶哑尖利，他放开了圣子燎想冲过来，可却被身边的人扯住，他挣扎着，跪了下来。
　　就在此时，在柳却一擦眼泪，大声喊道：“将耳环交还给方将军！”
　　说罢，毫不犹豫的将手伸向了就近的一个士兵。
　　萧若骐临死前将耳环给她了！
　　她的身上满是血污，在交出耳环后，她转身盯住了米罗娜，随时准备着承受米罗娜的攻击。
　　士兵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萧若骐的死显然激起了他们的愤怒，他们紧绷着面容，一个接一个的将耳环传向阿部猎芒。元军、西圣军、隐族甚至那些江湖人，之前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人，此时却毫无芥蒂的传递着耳环，终于到达了阿部猎芒的面前。
　　阿部猎芒面容僵硬，他从一个颤抖的手上接过了耳环，那耳环上已经满是血污，他捏着耳环，朝米罗娜展示了一下。
　　“你欠了所有人的。”
　　米罗娜整张脸都在颤抖。
　　她俨然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她抬头看向天空巨人，看着已经到了近前的力场，终于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
　　“怎么会栽在这呢？”
　　她喃喃。
　　正在天空巨人里沉迷“整理”不可自拔的52741忽然顿了一下。
　　她感到有一丝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这感觉很玄妙，又很熟悉。
　　在哪儿经历过呢？
　　哦！对了，是万神域！
　　在那个她第一次见到阿部猎芒的战争废墟！那个靠玄学造神迈入大联盟的文明！因为不信邪而妄图挑战天蝎的文明！
　　被毁灭后她去捡漏，感觉到四面都是生命残存的意识在徘徊。那些普通碳基生物的意识曾经造就了他们的神明，升华了他们的文明，却也毁灭了他们的文明。
　　她并不知道那些意识在诉说什么，也不在乎。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在意一下。
　　已经有很多人死了吧，这是肯定的，力场持续发动，不断绞杀着原住民脆弱的肉体，总会有人撑不住……
　　但这一次，为什么不一样？
　　难道是她熟悉的人？
　　不会是阿部猎芒吧！
　　不，不可能，他要是死了，意识肯定立马回归本体！
　　米罗娜？
　　也不会，她在这就是无敌的！而且意识也不会徘徊在这！
　　那是，原住民？
　　这就不好猜了，谁都有可能，可谁都不像是能影响到她的……
　　52741的意识流驻足倾听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
　　【52741，快回来，你会死的！】
　　等等，阿部猎芒在叫她？
　　“小五！快回来！不要犯蠢！”
　　米罗娜也跟来了？！
　　52741苦笑了一下，她的危险，她会不知道吗？但事已至此，她根本没有退路好吗！
　　不过既然他们在喊她，那还是报个平安吧。
　　【别吵！工作呢！】
　　“你闭嘴！”
　　一人一句后，她继续埋头工作。
　　地面上，几乎同时被怼的两个外星人表情不约而同的愣了，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她还活着！
　　她还在努力！
　　阿部猎芒神情一松，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整个人坐了下来，右手握拳轻触自己的额头，低头闭上了眼，空中的精神盾再次凝结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深蓝色！
　　他拼命了！
　　米罗娜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也露出一丝苦笑，她微微叹了口气，也抬起手，缓缓转动手指，周围开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已经在半空中飘荡的众多盾牌武器竟然缓缓移动起来。
　　而一旁的工程船也抖动起来，厚实扭曲的甲板一片接一片被无形的引力扯了下来，飞离了船体，飞到半空中，与原住民的盾牌一起被整合、排列，慢慢连成了一片，顶在了血云下方，成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盾牌！
　　所有人都被金属盾牌遮住，下方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缝隙投射着扭曲的阳光和血光。
　　但这般的黑暗，却让所有人的心里，豁然亮堂了起来。


第143章 天人来了
　　52741绝料不到自己的“舍生忘死”，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她感觉不到地面上发生的事情，但那熟悉的意识却提醒了她，再不快点，将会有更多的牺牲。
　　但究竟是谁呢……
　　工程船被米罗娜的力量拆得面目全非，她才不管顶上站着的是什么皇帝还是首领，但凡能用的部件都被她随手扯过来顶在天上，这大大缓解了阿部猎芒的压力。
　　然而米罗娜并非王种，她无法改变物品本身的性质，此时天上的金属盾几乎全靠她的力量拉扯着。作为一个擅长破坏的人，突然要她守护，她着实不适应。在与力场的博弈中时不时的就被吸走一两块，以至于半空中的金属盾整个像一块被打散的筛子，动辄漏出一两块空缺，吓得下面的人不断发出尖叫，唯恐自己在获救前夕惨遭不幸。
　　然而金属盾还是在一点点变少，周围已经风云色变，半空中已经满是花草泥土和碎石，周围的土坡几乎已经秃了，露出了灰暗的岩层。坡上稍微轻一点的东西都被力场卷在了空中；更可怕的是，还有鸟、鱼和虫子从周围的树丛里和泥土中被吸出来，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吸到了半空中，瞬间消失在空中漆黑的混沌里。
　　很快，连小兔子、狐狸甚至黄鼠狼都被扯进了这个队伍，耳闻着不远处已经有虎啸狼吟，动物显然对此末日的到来更无防备，随着力场的增强，根本无处可逃。
　　终于，人们看到了不远处的第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树。
　　虽然不大，却如一枝两头盛开的花，一旦脱离了泥土，立刻一头扎进空中，瞬间被搅碎、消失。
　　“抓紧了！”有人的声音缥缈却坚韧，“抓紧了！千万不要放！”
　　“千万不要放！”
　　“抓紧！”
　　“抓紧啊！”
　　话一句句的传了下去，很快就传了一遍，一直到远处，突然有个巨大的声音响起：“抓住！”
　　扩音器！船都要散了，扩音器还能用，不愧是工程船！
　　然而这声音仿佛也在被力场撕裂，断断续续的，破碎的，艰难的传到战场正中央。
　　“抓住！”
　　又一声传来，没一会儿，一朵蓝火忽然在远处幽幽亮起，竟然快速的飞了过来：“此物可抵御一二！诸君请抓住它！”
　　话音还在盘旋，那蓝火已到眼前，竟然是姒轩的轮椅，由从从将它带了过来，到的时候，他全身都是血淋淋的口子，一把将轮椅顶在头上，扎进人群中，立刻有无数只青筋暴露的手伸出来，七手八脚的抓紧了他。
　　悬浮椅马力全开，发出剧烈燃烧一般的呼呼声，巨大的反推力瞬间减小了周围所有人的压力，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一丝近乎欢喜的叹息声。
　　而另一边齐家一直观察着圣子燎。
　　他通体红光，微睁的双眼全部翻白，全身微微颤抖着，几乎已经不像人类。
　　“阿燎，阿燎？醒醒！”他不断喊着，“快停下，快停下啊！”
　　圣子燎眼中流出通红的液体，像眼泪又像是血液。他微微张开嘴，艰难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杀……杀……”
　　“我们已经杀了你快半个时辰了！”一旁抓着他肩膀的季佐立刻回答。
　　“我，我……”
　　“怎么杀。”季佑在一旁问。
　　“不，不……”
　　“啧。”季佑皱眉，“这么蠢的人当初是怎么照料我们的？”
　　“哈！”季佐笑了一声，“大概是看我俩不像好东西吧。”
　　“跟他一样。”
　　“跟他一样。”
　　两兄弟相视一笑，同时捏了捏圣子燎。
　　姒轩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时不时看看元以臻。
　　元以臻已经失神，呆呆的望着远处，不知道在看哪。
　　他本被萧远佞紧紧的抓着，可此时萧若骐一死，两个男人顿时一起崩溃，虽然抓紧着，却更像是相互搀扶，两人全靠身后的戚正扬抓着，才勉强维持稳定。
　　“公子，要不要我现在……”白泽在他耳边轻声道，少年音中不乏狠意。
　　姒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白泽立刻明白，噤声缩了缩。
　　“他已经完了。”姒轩平静道。
　　“那我们……”
　　“小白，大局。”
　　“是，公子。”
　　姒轩抬头看了看，黑暗中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空气中满是各种难闻的味道，土腥、铜臭混合着浓烈的血腥，令人作呕。
　　“只要能过了这一关。”他低喃，“我大景就不会绝。”
　　此时，所有人都在金属巨盾之下，并看不到巨盾之上的景象。
　　天空巨人铂金色的身体终于开始发生变化了。
　　它自头部开始，宛如突然锈掉一样开始慢慢变成褐色，褐色一路向全身缓慢蔓延的时候，又慢慢的开始变成了铁灰色。
　　这只是外表。
　　在内部，所有的精密零件在发生着同样的改变，虽然形状大小没有变化，可是材质却开始慢慢变得不同。
　　本来坚固到可以释放力场的天空巨人突然变得脆弱是极为危险的，本体很有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了发射力场时的巨大动能和能量循环而自爆，这无异于得不偿失。
　　52741必须严格的依照其构造的步骤来一点点改动，缓慢让其承受并消解能量，确保最后完全重构后，天空巨人对底下的人所造成的最大伤害，不过是一场石头雨。
　　石头雨……其实还是很可怕的吧。
　　不过没办法了，她一个矿种，也不可能变出水来啊。
　　看来王种也不是万能的嘛。
　　52741的脑子几乎已经快转不过来了，紧要关头，她完全无法搭理外界的信息，也没空去给阿部猎芒提醒什么。
　　但她莫名的相信，下面的人总有办法，阿部可是奇迹的民族，如果他在都不行，那也没别人行了。
　　天空巨人材质的改变果然开始影响力场的稳定，米罗娜和阿部猎芒率先感受到了力场的变化，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一眼。
　　阿部猎芒不傻，虽然至今还是不清楚52741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却明白空中这么大一个个体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他大声问：“你行吗？”
　　米罗娜的冷笑从另一边传来：“我妹妹的屁股，当然只能我来擦！”
　　阿部猎芒：“……”
　　“大概率她会将其重构为矿石，能量不可能短时间消解，一会儿你挡住它爆炸时的能量冲击，我来挡住矿石！”米罗娜说归说，却还是安排起来。
　　阿部猎芒厚道人，并不在意口舌之争，此时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其他人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俱都噤声抬头，紧张的盯着上方的动静。
　　“阿部！”米罗娜突然又叫了一声。
　　阿部猎芒没应。
　　但米罗娜权当他听到了，又叫道：“你知道责任在谁身上吧。”
　　“……”
　　“放过她，我跟你走！”
　　阿部猎芒依然没有回应。
　　米罗娜垂眸，她第一次感到后悔。
　　总以为自己能处理一切，总以为自己能在给52741最大自由的时候还能保护她，结果这一次却踢到了铁板。
　　玩脱了，真的玩脱了。
　　但愿同胞赶紧过来，只要他们过来了，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力场开始减弱了。
　　就在第一只老虎的嘶吼出现在耳边时，力场突然开始减弱。
　　但与之相对的，一股极为迫人的力量开始在头顶更高处酝酿起来，与之相伴的还有各种刺耳的摩擦声。
　　那是还未被完全改变材质的部件在为了履行职责而进行的最后的挣扎，可那都无法摆脱一个王种对其疯狂的分解重构。
　　52741很明显的感到周身的压力随着自己的行动开始增加，这也意味着下方的力场在迅速的减弱，她又是激动又有点惆怅。
　　不知道自己还回不回得去。
　　这次米罗娜肯定会自觉照顾她的狗子吧。
　　哎，也不一定，自己坏了她的事，就算亲姐也会成仇吧。
　　早知道刚才上来之前应该拜托一下阿部猎芒的。
　　他肯定会负责，而且……对了！天蝎可是产魂晶的大户啊！
　　就算没有形体，压力也已经让她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天空巨人已经整个变成了铅灰色，只等最后一点改造完成。它将收回整个力场，并且将其反向释放出去。
　　但愿这个矿星的大气层足够坚1挺，否则炸出个臭氧洞来，那又是绵延几百年的罪过了。
　　最先发现天空巨人变化的，居然是原住民。
　　齐家几人眼睁睁看着圣子燎全身的红光逐渐下去，他的身姿开始不稳，皮肤也开始柔软，若是这时候杀他定然能成功，可所有人都无暇顾及他，俱都惊讶的望向天空，可刚一抬头，就被天上飘拂着的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脸。
　　“风小了！”下面有人也发现了，开始喊，“风小了！啊！”
　　泥土、石头、树木花草、各种动物和人类的尸体开始不断的砸下来，所有人都低下头艰难的承受着，转眼难闻的味道就覆盖了整个战场，每个人都一身黑红的泥巴，连头脸都看不清！
　　而就在此时，圣子燎终于恢复了神智，他整个人苍白到透明，褪去了红色后，竟然连头发都全部白了。他呆立半晌，猛地抬头，哭着嘶吼了一声：“圣女！！！”
　　阿部猎芒和米罗娜几乎同时抬头，死死的盯着天上。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随之响起。
　　天空巨人爆炸了。
　　这一次炸裂威力之巨，简直山河变色，冲击波如飓风般向四周扩散，肉眼可及之处，青山为之倒伏，江河浪起千层，连云层都像被驱赶似的在扩散后迅速消失，整个大地都好像被击痛了似的闷哼一声，骤然下陷，沉闷的回音不绝！
　　所有人都被震得趴在了地上，吐血和呕吐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随后噼里啪啦的声音开始连绵出现，像是有无数沉重的东西掉下来，砸在米罗娜的金属巨盾上，叮铃哐啷的，很快便有盾牌不堪重负，凹陷了下来。
　　米罗娜不得不抬起双手，用力到青筋都鼓起，勉力抵抗着天空巨人体量的矿石雨。
　　“滚！”她喊，“快滚出这片区！”
　　呆愣的人们早已精疲力竭，可闻言却还是勉力支撑着，不顾口鼻不断流出的血液和昏花的视线，摇摇晃晃的相互搀扶着爬起来，开始跌跌撞撞的往远处有光亮的地方奔逃。
　　这一次他们必须逃离这个保护了他们的金属巨盾，否则一旦这个女人撑不住，那他们要承受的就不止是一场石头雨了！
　　场面极为混乱，黑暗中谁都不去看身边是谁，只要有人慢了或跌倒了，拉起就跑。
　　但也有人终于重获生机，不管不顾的往外冲，亦或是被身后慌不择路的人撞倒，趴在地上哀叫。
　　“我们快走！”另一头站在只剩骨架的工程船的人处境自然好很多，姒轩几个率先往远处撤离，元以臻也失魂落魄的被戚正扬几个拉了出去，却是齐家和季氏兄弟几个，死活拉不动圣子燎。
　　“阿燎！快走！”
　　圣子燎呆呆的抬头看着：“她，她在里面。”
　　“她不会死的！”
　　“她会……”
　　“什么？”
　　“我能感觉到的，我感觉到了，”圣子燎满脸血泪，“她在里面，她逃不出去，她，她一弄完，巨，巨灵神就……”
　　闻言，季佐和季佑都沉默了一下，可很快便更加坚定的扯住圣子燎：“走！”
　　“你们走吧。”圣子燎神色从哀恸转为冷硬，“我不走。”
　　“我们知道你不想活！”季佐吼道，“但你不该这样死！”
　　“我还不该死吗？”圣子燎惨笑，“这是第二个圣女了，第二个了。是我无能，保不住他们……圣子从女，不可独活。这次，我可以随她去了。”
　　“不。”季佑冷下声，他看了看已经跑远的元以臻和姒轩等人，意味深长，“不是你没保住她们，而是她们成就了你。”
　　周围圣所的人皆一愣。
　　“成王败寇，以后不会再有圣女了，除了你，谁还有资格站在圣堂之中？阿燎，”季佑沉下声，“真正，完全，属于我们的时代，来了。”
　　圣所众一阵沉默。
　　“……这个以后再说！”齐家率先反应过来，拉着圣子燎就走。
　　圣子燎跟着走了几步，再次回头，眼中是比金属巨盾之下更深沉的黑暗。
　　他忽然似有所觉，直直的抬起头，望向前方，面露惊恐：“不，阿佑，你说错了。”
　　“什么？”季佑本来身受重伤，此时却拼力站起来跑，闻言很是不耐。
　　圣子燎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整个人呼吸都不畅了，比控制天空巨人时更加剧烈的抖动起来：“我们，我们……”
　　“你怎么了，阿燎！？”
　　圣子燎艰难的抬手，遥指天上，颤抖道：“天，天……”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连话都说不利索，“咕！”他喉头哽咽了一下，坚持道：“天人，来了。”
　　“天人不是早就来了吗！”季佐左边季佑右边圣子燎，拉扯得很是烦躁，回道。
　　圣子燎依旧呆呆的望着天上，神色空茫，甚至带上了一丝痴迷：“太，太……”
　　“太什么？！快走啊！”
　　圣子燎忽然泪流满面，他抽泣着，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极为感动的笑：“太美了！”
　　“什么？！”
　　所有人往天上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可就在他们要低头继续拉着圣子燎跑时，却见圣子燎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他们，就地跪了下来，手握拳轻扣前胸，仰头痴痴道：“别跑了，跑不掉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季佐气疯了，抬手道，“对不住了！”
　　说罢，手刀一落，便要劈昏圣子燎！可就在手刀快触及圣子燎之时，斜刺里杀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臂。
　　“阿佑，你！”他气急败坏，正要责骂季佑，却见周围人的神色都不对了。
　　他们都在抬头看天。
　　不是金属盾牌，而是外面的天空。
　　他也看了过去，瞳孔骤然放大。
　　不知何时，矿石雨掉落时噼里啪啦的巨响突然消失了。
　　就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他们几句话的功夫，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金色光芒。
　　那是一个个竖着的八面棱锥体，金色，像一块块被精细切割的宝石，巨大，在清冽的天空中，它们无声无息的出现，安安静静的悬在半空中，却震撼无比。
　　可最震撼的远不止此。
　　就在这无数的金色宝石上方，连星星和月亮都能看到的无垠深空中，一个比天空更蓝的颜色忽然出现，开始是一道细线，随后缓缓变大，成为了一个横着的锥形，这锥形之大，覆盖了金色宝石所在的整个上空，像是天空睁开了一只巨眼，无情的看着下方的无数金锥和人类。
　　这一切的发生，没有任何声音。
　　别说元军，连圣所和隐族都失去了思考能力。
　　没有任何史载和经验能给他们看到的这个景象提供解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圣子燎一样，缓缓跪下。
　　然后发出一声，没有意义的叹息。


第144章 文明之路
　　如果说在面对天空巨人时，以隐族和圣所为技术支持的原住民尚还有一丝抵抗之心的话。面对此时的情景，大概只有跪下的份了。
　　圣所的所有记载中最高端的描述仅限于天空巨人，它也确实没有辜负原住民们倾注的文采，然而一切都在此情此景下成了小巫见大巫。
　　他们想象不出任何恢弘的语句去形容他们的所见。只能屏住呼吸，呆呆的看着。
　　金锥们和蓝色巨眼也没有动。
　　谁都看得出，他们在对峙。
　　就如此时的米罗娜和阿部猎芒一样。
　　阿部猎芒的手缓缓搭上一旁52741“尸体”的肩膀。
　　米罗娜眼神一紧：“不要动她。”
　　阿部猎芒一顿：“这不是她。”
　　米罗娜有些紧张，天空巨人爆炸后她没得到任何来自52741的信息，这让她异常不安，可此刻所有和52741有关的东西都在阿部猎芒手上，她只能死死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把耳环给我。”米罗娜沉下声。
　　“这个？”阿部猎芒另一只手展示了一下耳环，温润的玉质在黑暗下也闪烁着星微的光，瞬间攫取了米罗娜的目光，却又立刻被阿部猎芒握在了手心，“不给。”
　　“……”米罗娜咬了咬牙，突然笑了一声，“你们天蝎啊，可真擅长引战，讨厌死了。”
　　她这一句来得甜腻，却在下一秒猛地一挥手，整个金属巨盾突然片片收缩，在半空中凌空组装成了一根张牙舞爪的巨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砸向了阿部猎芒！
　　阿部猎芒岿然不动，一手搭着52741的肩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平静的抬起头。
　　那根比工程船小不了多少的巨棍在米罗娜的挥手间势若劈山，冲击中甚至鼓动起一股扑面的劲风，就在旁边的人下意识的闭上眼时，却骤然停止。静静的停在了阿部猎芒的鼻子前。
　　没了金属巨盾，大地又明亮了，可是气氛却越发寂静难耐。就在巨棍停住之时，一个金锥出现在了米罗娜之后，保护姿态极为明显。而在阿部猎芒这边，巨棍最前端和阿部猎芒之间，隐隐有一点波纹，隔离在了天地之间，像一张极薄的网，无声无息的挡住了攻击。
　　米罗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终究慢了一步，这次当真是要栽了。
　　她想不明白，天蝎战舰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明明她下了死命令让边检站和大联盟秘书会里的自己人拦住他们的！结果人家不仅来了，还是和自己人同时到的！手拉着手吗！？
　　还有，为什么自家队伍也那么大阵仗，看起来一整个特战小队都在这了，搞什么？边检站被抄家了吗，一副倾巢出动的样子！
　　如果是为了52741，早不来晚不来，偏要在人家被捏在阿部猎芒手上的时候来，这不是白白等着被要挟么？
　　自投罗网！
　　都怪那个傻子！
　　她心里怒骂，净会坏事儿，回去就把她的狗子吃了！
　　但不管怎么样，就算双方都有战舰做后盾，此时能处理当下情况的，依然是她和阿部猎芒。
　　见双方的战舰都没下来人的意思，米罗娜忍下一口恶气，冷声道：“我们谈谈。”
　　阿部猎芒：“你没有筹码。”
　　“……”米罗娜气得差点厥过去。
　　“况且，”阿部猎芒抬头看了看，“这是我的舰队。”
　　米罗娜眼神闪动了一下。
　　她知道阿部猎芒的意思。天上那巨眼是完全为阿部猎芒而来，可以无条件听他的指挥。但是那些金锥，那些矿种舰队的登陆艇，却是为了52741而来。
　　不是说她不重要，但是显然王种的安危更要紧。
　　阿部猎芒这种天蝎人就算在大联盟再孤高，那也是一路混过来的，心里清楚得很。
　　要不然怎么战舰一来，第一反应就是按住52741？
　　米罗娜挤出一个笑：“你比我们还会做生意。”说罢轻轻一甩手，整个巨棍突然解体，噼里啪啦的落在一片空地上，又砸起一片泥泞腥臭的尘土。
　　“那要看对手是谁。”阿部猎芒撑着膝盖叹了口气，手紧紧捏着耳环，“让你的人离开，你们跟我走。”
　　“跟你们？你们什么时候代表大联盟了？”
　　“调查团就在外空。”
　　“你让他们来抓我呀。”
　　“有初级文明在，登陆权限申请比较麻烦。”阿部猎芒皱皱眉，“你不用再把事情复杂化了，难道你还想拒捕吗？”
　　“拒捕？”米罗娜笑了，“你真觉得我们有罪吗？”
　　“非法殖民，商业掠夺，文明屠杀，不够？”
　　“哈！阿部啊阿部，”米罗娜摇头，“你以为，这个圣所是怎么存在六百年的？”
　　阿部猎芒看着她。
　　“我们没给过他们选择吗？当然给过，他们的祖先早就有了足够的智力去判断每一个选择所代表的意义，甚至我可以肯定他们早早的就准备好在需要的时候卸磨杀驴，小五前任地勤的死亡就可以证明这一点。然而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在需要的时候甚至不惜与我们联姻，爱情吗？阿部猎芒，一个掌权者会对一个武力足以威胁自己却又不肯依附自己的人产生真爱吗？”
　　米罗娜抬高了语调：“这一场交易中，是他们，更需要我们！也是他们，更想，杀了我们！”
　　“信口雌黄！”元以臻虽然站的远，却听得清楚，气到怒吼，“你们劫掠吾国吾民，谋取私利，有何面目说我们需要你们，还指责我们想杀你们？！”
　　米罗娜轻蔑的瞥了他们一眼：“劫掠你们的是你们自己人，谋取私利的也是你们自己人，为了权利发动战争的还是你们自己人。就算没有圣所，你的祖先也会对前朝发动叛乱；就算没有季佑，三百年前不也有你们的同胞起义反你们？你在指责的恰恰是数次拯救了你们的人，朋友，你没资格与我争论，我们看待事情的角度完全不同，在我看来你们是一个整体；而在你眼里，隐族和圣所都不是自己人。我们结束了你们的自相残杀，可你却认为我们阻挡了你获得更多权力。你对我们有丝毫感激吗，没有，我们为你做的都是理所当然，我们不给你的就是以下犯上，别再大义凛然了，你就是恨我们没有全身心为你付出，这个天下只允许你一个人自私，别人都不行。”
　　“你胡……”
　　“你怕季佑开拓的疆土不属于你！”米罗娜打断元以臻的反驳，抬高声音，“你怕季佐开辟的航道也不属于你！你怕圣所给你的只是他们营利的九牛一毛！你怕他们抢了你的功绩，天下因为圣所越富足安乐，你的心里就越发不平！你说那些圣徒是圣所的奴隶，你呢，你又何尝不是你这个所谓的皇族的奴隶！？”
　　“你！”元以臻脑中一片混乱，他气到几乎要吐血，他明知道米罗娜在颠倒黑白，却想不出话来反驳，甚至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一部分没有错！
　　可这是他的错吗？他这样想错了吗？纵观古今，哪个帝王能容忍眼皮子底下有圣所这样一个组织？又有谁能容忍别人擅自去开疆拓土？！他错了吗？他没有错！但他却不能当众说！
　　他脸都憋红了。
　　姒轩在一旁冷眼看着，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米罗娜说完，看都不看元以臻的反应，只是噙着微笑看着阿部猎芒，眼中有着些许得意。
　　阿部猎芒当然没那么容易被她带歪，只是微微摇头：“你也就欺负欺负他们。”
　　米罗娜抬抬手：“那就够了。如果原告都无话可说，你们调查团凭什么多管闲事？”
　　“就凭你刚才说的话。”阿部猎芒道，“美化侵略，典型的罪犯言论。弱者可能根本不知道你对他们犯了罪，但调查团知道，那就够了。”
　　米罗娜不以为然，道：“矿种不可能让天蝎带走一个磁母和一个王种，恐怕我们得僵持一下了。尤其是，”她忽然顿了一下，瞪向阿部猎芒，“这个王种，还很冤枉的情况下。”
　　她紧盯着阿部猎芒，一字一顿道：“如果你有基本的分辨是非的能力，应该知道，她，是无辜的，吧？”
　　阿部猎芒没说话，他忽然低下头，似乎在沉思，可皱着眉的样子，又似乎很痛苦。
　　米罗娜有些疑惑，探头观察他的表情，可这不过是一个载体而已，天蝎的情绪更多的是通过他们的精神力传递，原理与矿种相似，此时阿部猎芒的样子很是诡异。
　　“你还好吗？”觉察到他有些痛苦，还以为是他方才用力过度受了内伤，米罗娜有些幸灾乐祸，“你可以叫你们的医务员出来救你一下，我可以考虑不控告你们非法登录。”
　　“呼！”阿部猎芒突然抬头，冷冷的看了米罗娜一眼，一手还搭着52741的肩膀，一边在她面前抛接了一下耳环，面无表情道，“她在里面了。”
　　“嗯？”米罗娜有些疑惑，52741在耳环里不是明摆着的吗，难道刚才阿部猎芒在和她交流？她有些紧张，艰难的软下语气，“她还好吗？”
　　“她很好，她在里面。”阿部猎芒又加重语气说了后半句话。
　　米罗娜眨眨眼，不知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的看向了阿部猎芒搭着52741肩膀的手。
　　她心里一惊，忽然明白了过来，豁然转回眼神，她无暇去想自己怎么就这么信了，看向阿部猎芒的眼里有些复杂和迷茫：“啊，她很好，就好。”
　　“但她有些疲劳过度，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和一个耳环一起接受审判。”
　　“不，不介意！”
　　米罗娜更加确认了，阿部猎芒确实是在暗示她！
　　52741在人形载体里！他方才一手耳环一手“尸体”，不仅是保护，更是在将52741“送”回原本的载体！
　　他真的放过52741了！
　　所以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米罗娜笑了笑，她有无数种方法将自己的罪责降到最低，不过短短几年而已，她马上就可以回来接她的妹妹，至于这颗矿星……她微微眯了眯眼。
　　阿部猎芒有些艰难的起身，看都不看她，平静道：“我们会看着这个星球，别想太多，矿种。”
　　……该死的天蝎。
　　米罗娜低咒了一声，心里却已经妥协了，她转头看了看下来护在自己身后的金锥，表情变得有些无奈，最后点了点头。
　　金锥停顿了一下，忽然化成一蓬金沙，金沙又快速消失了。
　　那是移动太快造成的残影。
　　米罗娜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天蝎的人传送自己，她望了一眼四周漫山遍野看着这边的人类，莫名的有些感慨：“这地方其实挺有潜力的。”
　　此时很多人意识到危险过去，纷纷站了起来，大着胆子在往这儿看。
　　从从不知何时已经将轮椅带回给了姒轩，他坐在工程船破烂的骨架后，平静的看着这边。在米罗娜眼神逡巡过去之时，意味深长的点了下头。
　　米罗娜眉一挑，眼中泛出一丝笑意。
　　这一切都被阿部猎芒收入眼中，他看了看那边的姒轩，又看了眼不远处神色茫然的元以臻，垂眸叹息了一声。
　　米罗娜听到了，转头看向他，耸耸肩：“瞧，选择和被选择，是相互的……真的不是我们的错。”
　　“或许吧，这就是文明的必经之路。”阿部猎芒抬头看向天空。
　　金锥和巨眼似乎都于无声中接到了消息，金锥开始缓缓聚拢，在巨眼的瞪视下汇合成一个巨大的金锥同时缓缓上升，巨大的金锥已经有一半没入了空中，剩下的部分像一个倒垂的金字塔。
　　它们这么轻易的放弃米罗娜倒让阿部猎芒有些惊讶，但下一刻，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那巨大的金锥在合体完成的那一刻，竟然突然加速，毫不犹豫的一头扎向天空中的蓝色巨眼！那气势宛如想和对方同归于尽，让下面的人类都不约而同的惊呼起来。
　　惊呼声在金锥扎进巨眼之时陡然拔高，可是又在下一瞬间突然变成集体的倒吸凉气！
　　金锥竟然穿过了蓝色巨眼！
　　巨眼像一团蓝色的雾，突然虚化了一下，虚幻到像是深夜的天空，能让人看到后面的群星，但在下一刻，金锥完全穿过去后，它再次变成了一个不透明的，深蓝色的，颜色稳定的巨大天眼。
　　阿部猎芒自然清楚自家战舰的性能，却不明白矿种为什么这么做，毕竟在那一刻他真的以为是米罗娜有不轨之心，差点动手。
　　可结果，米罗娜竟然也一脸惊讶的抬头看完这一幕，结果却突然笑了起来，眼中带着一丝了然的望向阿部猎芒：“原来如此……新战舰？”
　　阿部猎芒：“……”
　　“能硬闯跃迁门，”米罗娜点着头，“天蝎，你们真能折腾，你知道升级跃迁门有多贵吗？”
　　“这不是你们需要操心的。”
　　“我们当然要操心，毕竟升级跃迁门的工程，一向都是我们承包的啊。”米罗娜笑着拍拍阿部猎芒的肩，“谢谢，又是一笔大生意！”
　　阿部猎芒：“……不用谢。”
　　米罗娜一边拍着郁闷的阿部猎芒，一边偷偷往地上瞟了一眼。
　　52741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满脸脏污，头发都结成了块，一身衣服都看不清原来的色彩，连鞋袜都掉了，露出了脏兮兮的脚。
　　看起来很惨。
　　但愿这是她在这颗星球上最惨的时刻了。


第145章 三分天下
　　52741觉得自己可能被人偷偷打了一顿。
　　她疼，全身都疼。
　　疼得她脑子一片混乱。
　　在天空巨人爆炸的时候她都没感觉疼，之后失去了意识的时候还想着坐牢的时候要怎么和米罗娜吵架……
　　结果现在……她不该疼的呀，她的本体根本没疼痛这种功能！难道生物仓强行给她凝聚了个身体？
　　而且全身这沉甸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难道就是联盟监狱的手段吗？连她都可以禁锢？
　　救命！她的律师呢？！她还可以为自己辩护两句！她还有申诉权！该二话不说被关进去的应该是米罗娜不是她！
　　就在她在自己的意识海里崩溃挣扎的时候，突然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过来。
　　“她好像醒了？”
　　“没有，只是皱了下眉头。”
　　“这难道不是醒了？”
　　“难道真是醒了？”
　　“圣女？圣女？”
　　“别喊了，已经没有什么圣女了。”
　　“放肆！她于我们有救命之恩！”
　　“这救命之恩的罪魁祸首不就是她们？”
　　“那你们为何不当初一剑斩了她，还在这守着作甚！”
　　“……”
　　争论声由小变大，52741听得越来越清晰，汗都下来了。
　　什么情况？
　　她没回去？
　　她还在这矿星上？
　　米罗娜呢？阿部猎芒呢？！难不成这一仗，原住民还能赢了不成！？
　　这绝对不可能！
　　而她这个载体！她都那么决绝的自杀了，不可能还能重复利用！到底什么情况！
　　52741慌归慌，却也知道不醒不行，她现在已经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他们显然不可能再透露更多的信息。
　　而随着自己意识的挣扎，她确实感受到脖子那的疼痛最剧烈，火烧一样还伴着奇痒，明显是在快速复原。
　　确实还是这个载体，她果真没回去！
　　为什么？
　　为什么！
　　她猛地睁开眼。
　　“啊！醒了！”一个明显带着惊喜的声音传来，随后视野中出现的第一个人是齐家，他眼中带着真实的喜意，“圣女！你终于醒了！”
　　52741见鬼一样看着他。
　　她张张嘴，这一点点动作，脖子那就一阵剧痛，一股热流呼噜噜往喉口冒，她立刻闭上了嘴。
　　好家伙，当初那一割，她差不多把自己半个脖子切断了，估计喉咙也没保住，这样都能活下来，她的心情真是相当复杂。
　　“您先不要说话！”
　　我也说不出来！
　　52741瞪着眼，觉得自己此时特别像死不瞑目的人。
　　她发现自己竟然久违的进了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头顶着古色古香的木质天花板，看起来干净又陌生。
　　她勉强抬起手，想示意什么，可最终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只能无力的垂下。
　　然而齐家却注意到了，聪明如他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道：“圣女，我们在洪梦驿。”
　　“天人们都走了，我们和隐族、元以臻他们一起来了这儿休整，现在各占一边……圣所现在，是圣子主事。”
　　“我们以为你死了，但圣女死后尸骨都会消失，可你的没有，所以我们将你带了过来，谁料路上，你突然有了心跳。”
　　“我们打算先稍事歇息，之后是如何，尚无决断。或许等你好了可以决定，亦或者在你好之前，便已经有了了结。”
　　“圣女，你现在，可好？”
　　好不好你看得最明白吧！
　　52741瞪他的心都有，可她现在连这个力气都没有，只能闭上眼。
　　刚闭上，门忽然开了，一阵风吹来，随后有轻纱一样的衣袂拂过脸颊，转而是一双温热的手。
　　一个人激动到颤抖的唤她：“圣女，你醒了？”
　　52741再次无奈的睁开眼，果然是圣子燎。
　　他一张脸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像玉一样莹润，眼角眉梢都在发光，完全没了以前病态一般的苍白气色，连眼睛里都闪烁着星光。
　　等下，这眼里的光……
　　52741喉头咕咚了一下。
　　圣子燎看她神色不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笑眯眯的：“你别动，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
　　52741：“……”
　　“你饿吗？先忍忍好吗？方才给你喝水，水都从脖子冒出来了，我们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着长老给你注入了一些圣水，勉强维持着，如今你醒来就好了，等你觉得可以了，便给你吃好吃的，如何？”
　　圣子燎一屁股坐在她的床边，一边轻轻理着她的头发，一边柔声喋喋不休，说着说着笑意就盈上眼眶，闪闪发光：“我以前就记得你爱吃些好嚼的，还当你口味清淡，后来只能有什么吃什么的时候，便也不好琢磨。现在想来，你怕是不习惯如我们这般吃东西吧，那你吃什么呢？若说你是什么，矿种？莫非是吃石头？哈，我不信，你明明不爱嚼东西……你不远万里来此，可有什么想尝尝的？”
　　52741：“……”想你闭嘴。
　　“啊，你说不了话，”圣子燎恍然大悟似的，挠了挠自己的鬓角，样子憨态可掬，他笑了一声，“这样也好，以前就算你能说，你也不爱搭理我，现在……你也只能听我说了。”
　　不我不想。
　　52741闭上了眼。
　　圣子燎在一旁坐了一会儿，忽然拿大拇指擦了擦她的眼皮，起身离开，走到门外时齐家问他：“说完了？”
　　圣子燎：“早得很。”
　　齐家叹息一声，走了进来：“圣女，不要理会他。”
　　52741睁开眼，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相比之下，齐家平淡的五官简直比圣子燎好看多了，他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圣子的选拔和……人生，很残酷，没圣女的时候宛如皇子夺位，有圣女之时却成了活祭品，地位在云和泥之间倏忽升落，性子多有些怪异也很正常。”
　　尤其是圣子燎，在云和泥之间反复横跳，所以变态了？
　　“以前我们管家的职责经常与他冲撞，多有不合之处，但，前圣女，出现后，他便没了威胁，谁料后来又被你救了……阿燎这个圣子，也算当得前无古人，约莫也后无来者了，他会变成什么样，谁也料想不到。但，他对你的心，咳，忠诚，那是毋庸置疑的，你不用理他，但也无须，疑他。”
　　52741无语了，难不成她是被留下来解决圣所历史遗留问题？她欠了谁的要这么死去活来的还债？太折腾了吧！
　　“哎。”齐家体贴得多，给她盖好薄被，“好好歇息吧，我还要去看看他们讨论的如何了。”
　　52741僵尸一样的躺着，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根本没多看两眼的圣所大管事，会在现在成为自己的小棉袄。
　　周围安静了下来，她努力感应了一下自己的精神波，发现毫无动静，不知道是力竭还是没了，只能暗暗叹口气，继续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之时，周围一片昏暗，只有外面有隐隐的火光闪烁着。
　　她微微吐了口气，吞咽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喉咙口的液体流动顺畅了不少，努力抬了抬手，身体也轻盈了很多，看来睡眠果然有助于伤势恢复。
　　只是精神波还是为零。
　　她撑着双臂，尝试着缓缓起身，让力气一点点流遍全身后，终于站了起来。
　　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脖子的位置，皮肉还是绽开着，可以想见如果是一般原住民那依然是致命的伤口，她就这么走出去估计会吓着一片花花草草。
　　但她还是原地松快了一下筋骨，往门口走去，
　　刚打开门，就对上两张目瞪口呆的脸。
　　是两个本所圣徒，他们本来背对着她守在外面，显然完全没想到房间里躺着的人会自己出现，回头看到她就算了，在看到她的脖子时，都不约而同的往后踉跄了一步。
　　“圣，圣女！”
　　52741抬起一只手，简单的打个招呼而已，两人却立刻噤声立正，双眼发直的看着她。
　　而就在此时，她面前的走廊和下方驿站正中央一片小小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片人！
　　他们有的就坐在不远处的地上，还有的不知道本来躲在哪个角落里，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全都跟惊弓之鸟似的站在了不远处，带着各种神色审视着她！
　　52741一眼扫去，嘴角抽搐了一下。
　　齐家说的时候她就很好奇了，洪梦驿，一个驿站而已，能塞下多少人，还各居一处？现在知道了，那可真是用塞的。
　　不仅楼下大堂，连走廊、楼梯上都挤满了人，服色各异，泾渭分明。
　　驿站本来就不大，她住在正对着楼梯的第一间，此时动静一大，周围乓乓乓的开了一片门，陆续走出了一堆老熟人。从远至近分别是元以臻、姒轩和圣子等人，还真是各居一处。
　　很好，热闹，有资格进驿站的人全在这了。
　　52741恍惚间有种开联盟大会的感觉，只是此时她是主角中的主角，被万众瞩目，压力山大。
　　她不是第一次站在原住民的视线网中央了，只是此时不同往日。如果之前的事情不是她做梦，那现在她的外星人身份已经被彻底揭开，圣所的真面目也已经暴露，她现在赤条条的，除了联盟生活日常，毫无秘密可言……已经无法装神弄鬼了。
　　啊……52741站在那又想流泪了。
　　所以说天空巨人爆炸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米罗娜和阿部猎芒都不见了，她却还在这，她的耳环呢？难道她当初修改的程序不是转移，而是复制黏贴？她把自己的意识流备份了？
　　现在想来这确实是个保险的好主意，可是之前的她并没想到这点啊！
　　“圣女！”离她最近的房间，圣子燎率先快步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虚扶着她的腰，一脸关切：“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你的伤还没好！”
　　说罢他开始推她：“回房吧，再休息下，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周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只是看着他们，没人说话。
　　52741站着不动，无奈道：“我饿了。”
　　“好，这就给你准备吃的！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不是研究了那么久吗现在还问什么？52741说不了太多话，只能眼神满满的看着他。
　　圣子燎了然一笑：“我特地准备了粥，想吃吗？肉给打成了泥，还加了点菜糊。”
　　“嗯。”52741没什么表示，点了菜就准备回屋，刚转身，忽然听到背后同时有人叫了她一声。
　　“卓小姐！”
　　“司思！”
　　这称呼太陌生了，52741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转头望向声源。
　　那是来自侧面和对面的姒轩和元以臻，他们都在走廊边看着她，一个一脸平和，一个则有些紧张。
　　两人同时出声，同时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再次看向她。
　　没等他们开口，52741抢先抬手止住他们，道：“跟我无关。”
　　两人同时一怔。
　　“呵！”圣子燎开心的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可以想象其眼神之轻蔑，以至于元以臻和姒轩同时神色一变。
　　圣子燎半推半护的将她带回房，很快便有人端粥过来，他还想喂52741，被52741劈手夺过勺子，自己一口一口吃起来。圣子燎便在一旁撑着头看，一脸幸福的样子。
　　此时季佐季佑和齐家走了进来，两兄弟看着她的神色很复杂，尤其是在看到她的脖子时。
　　“你们天人还真是任性，这样的伤都能好。”季佐率先坐在她另一侧，公子哥一样翘起脚，眼里有一丝笑，“你是被自己的同胞抛下了吗？”
　　这小伙子可真会说话。
　　“阿佐！”齐家低斥一声。
　　“总是要问清楚了才好行事吧，”季佐又看向52741，“所以，究竟是不是？”
　　季佑和齐家都看着她，显然也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52741垂着眼：“是或不是，你们对外的说法难道会有差别吗？”
　　反正肯定会拿她的背景装神弄鬼，她现在还弄不清情况，但若是强行否认，最后肯定会被势利的原住民抛弃，不如先走一步算一步。
　　季佐眨眨眼，笑了：“天人就是聪明！既如此，那便好说了，不管吾等对外如何说，你都不会否认吧。”
　　52741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必然是最后一个了，若你们有本事利用好，便用吧。”
　　“无妨，”季佑道，“待立了国，有没有圣女也无所谓了。”
　　“噗！”52741一口粥喷了出来，“什，什么？咳咳！立国？！”
　　她这一喷，喉头气流涌动太大，刚愈合的伤口瞬间崩裂，血哗的喷了出来，溅圣子燎一脸，连碗里的粥都红了。
　　圣子燎顾不上擦血，掏出一块手帕就按住她的脖子，神色瞬间冷厉，回头对季佑怒喝：“出去！现在别来打扰她！”
　　季佑冷下脸：“时不待人！”
　　“你想让她再死一回吗！”圣子燎压下声音怒吼。
　　“阿燎，阿燎，”季佐虽然惊了一下，却冷静的最快，“她这不是没事吗？”
　　52741捂着喉咙，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漏气，可她居然真的没死，只能用抽风的声音问：“立国，是，什么！？”
　　“圣女，”此时只有齐家还正常了，他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圣子燎，让圣子燎给她擦血，一边平静的解释道，“如今三方相持不下，我们背后有天人之力，元以臻有大元半壁江山，而隐族，那个姒氏，号称自己尚有诸多天物武器藏在各处如今正在赶来。但此时三方皆没有一战之力，故我们提议，暂时三分天下。”
　　“我们占北，元氏占南，姒氏则要西南。”
　　52741呆了，元以臻这孩子倒了什么血霉在他这一代遇到这么两路货色？季佑一顿逼宫掉了半壁江山，姒轩更狠了，出个工程船和炮艇就要个西南地区？不带这么空手套白狼的！
　　立国这么好立的吗！？跟玩大富翁似的，你一块地我块地大家都当皇帝？
　　52741震惊到忘了言语，没咽下去的粥都从嘴里掉了出来，圣子燎便又给她擦嘴，那边季佐也很不平似的抱怨：“这姒轩也是有趣，说什么当初不肯降元的景朝遗民大多迁徙到西南聚居，如今他出来了，那边必然响应。呵，空口白话便要去三分江山，就算是蛮夷之地那也未免太儿戏了。他都敢这么讲，那我们更有可说的了，几万双眼睛都见到了天人的威势，谁敢对我们说个不字？”
　　“可天，”52741声音呼噜呼噜的还在漏气，“巨灵神都已经没了，还有什么，威势？”
　　“你果真不知，”季佐了然，“巨灵神炸了以后，天上又降下一金一蓝两波天人，那景象……”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回味了一下，终究说不出什么具体的描述，只是道，“什么鲲鹏天宫，都成了笑话，虽然只是现了下身，但足以震慑他们三代了。”
　　一金一蓝？
　　52741脑子精准锁定了自家和天蝎的应援色。
　　她豁然站起，在自己狂飙的鲜血中怒拍桌面，气得张口就喷出一蓬血，骂声全淹没在咕噜咕噜和圣子燎等人的惊叫中。
　　连自家舰队都来过了！大到能盖过天的玩意儿！塞不下她一具载体吗？！那群杀千刀的！别让她逮着机会，她非跟他们拼了不可！
　　啊啊啊啊啊气死啦！


第146章 圣子不易
　　在几百光年外舍生忘死的工作到昏迷，结果得知老家的船队开过头顶，这是什么感觉。
　　52741那是深切体会到了。
　　她气到失去思考能力，接下来圣所众严肃的商量啥都进不了她的耳朵，她只想着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要遭这个罪，难不成这也是联盟刑罚的一种？流放？
　　把一个高维文明的生物流放到低维文明又是几个意思？扶贫？这一旦手一滑拉扯了一下人家，那不是罪加一等吗？结果刑满前联盟审查一下，得，你违规带动文明进程，再判十年！
　　这找谁说理去？！
　　季佐等人商量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52741不对劲，对视一眼慢慢停了下来。
　　“圣女，你可是在气他们自顾自走了？”齐家问。
　　“……”52741看了他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齐家道：“或许他们以为你死了？”
　　不可能。
　　虽然她之前和阿部猎芒的计划中，她会在耳环里生存。可是以阿部猎芒的能力，后来不可能没发现她到底在哪。
　　甚至她都怀疑自己现在在载体里是他做的手脚！
　　52741越想越迷茫，越想越彷徨，甚至还有点委屈起来。
　　她忍不住问：“他们怎么走的？”
　　“一道蓝光，罩在他们身上。”在旁边一直沉默的季佑道，“就消失了。”
　　蓝光？天蝎的传送？
　　等下，没金的？
　　“只有蓝光？一道？那他们是一起消失的？”52741追问。
　　“是。”
　　“所以，他们站在一起？”52741心存侥幸，“还是说，传，咳，光束范围很大？”
　　“他们站在一起，”圣子燎突然抢过季佑的话头，引来周围人警觉的一瞥，他却不管，继续道，“就在你身边。”
　　52741：“……你是想说那光就算照到我了也不带我走，所以我是被彻底抛弃了对吗？”
　　圣子燎一怔，大概没想到小心思这么快被52741点破，但他一点不尴尬，反而苦笑一声：“你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了。”
　　“装什么，装蠢吗？现在还有意义吗？”52741看着他们，“现在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没价值了，你们却还能利用我去威胁元以臻和姒轩他们，我要是再装，下一次是不是要说我的血能生死人肉白骨，把我压榨得连丝脑髓都不剩了？”
　　“原来你都听着啊，”季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那便行了，你若觉得可以，你就还是我们的圣女，纵使这片土地上有六七成的人想要你的命，我们也能护住你。”
　　“如果不行，你们现在就要把我扒光了扔出去？”52741冷笑。
　　“那可不一定，”季佐凉凉的道，莫名的看了圣子燎一眼，“扒光了扔出去，可不比扒光了交给某个人更惨。”
　　52741一时间没领会这层含义，但至少捕捉到了季佐的眼神：“扒光了我交给他我会怎么样？”她转头直接问圣子燎：“你能吃了我不成？”
　　圣子燎本来还冷眼看着季佐，闻言羞涩一笑：“能。”
　　52741懂了，转头对季佐道：“我合作，别把我交给他。”
　　她就知道圣子燎不正常！连他的同胞齐家都认证了的不正常！结果没想到这么不正常！
　　那她宁愿与虎谋皮，也绝对不在这儿亲身试验生殖隔离！
　　除了圣子燎外其他三人都笑了，纷纷朝圣子燎摇起了头。
　　圣子燎却不以为意，他耸耸肩，一脸淡然的笑，翻了一下手里已经鲜红的手帕，蘸了蘸季佐茶杯里的茶水，开始给52741擦脸，柔声道：“还合作呢，一副马上就要暴毙的样子。”
　　“我去叫了水来，给圣女捂了伤口先好好沐浴一下，睡个安稳觉，”齐家往门口走，“既然定下来了，那旁的事情，明儿再说。”
　　“那成，只不过在柳伤太重，上哪找个女人伺候她？”季佐道。
　　“我来吧，”圣子燎居然举起手。
　　季佐和季佑皆挑眉，双眼在圣子燎和52741之间来回逡巡。
　　齐家想起来了，叹口气：“圣女驾临时一丝不挂，是阿燎去迎接的她。”
　　所以是看见过咯！
　　季佐一副“哦”的样子，戏谑的看向圣子燎：“怕不是阿燎从没见过女子，才……”
　　“她若再来晚点，我便已经自尽了，我有何理由不对她死心塌地？”圣子燎轻声回答。
　　季佑看了看圣子燎，神色有些阴沉，随后有些吃力的站起来，率先往门口走去，他背后已经渗出了血，之前的伤势反而更重了的样子。
　　季佐快步上去，兄弟俩开门出去了。
　　齐家叹口气：“你们几个就没一个省心的。”他对52741郑重道：“圣女，不管你信不信，对元以臻和姒轩来说，你死了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有我们能保护你，若是他们当真寻着机会游说于你，你……心里应当有分辨。”
　　52741不置可否：“唔。”
　　齐家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52741和圣子燎。
　　她抱膝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充分体会到什么叫无所适从。
　　此时外面天已经微微亮，她都能听到外面嘈杂的招呼声，还有食物的香气飘过来。虽然知道外面有三方剑拔弩张的势力，但她却依然能觉出独属于这个文明的生活气息，异常遥远，与她现在满脑子的星辰大海和联盟监狱格格不入。
　　她该怎么办？
　　52741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皮完全绽开着，手感很诡异，有着肌肉的肌理和跳动的温度，就这样血居然还能止住，若是有镜子，这伤口的样子大概能把她自己吓吐。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放下腿想站起来走走，脚刚触地，就听圣子燎道：“先别动，我给你包了伤口，免得一会儿沾了水。”
　　说着他从一旁一堆衣服里翻出一个干净布条，走到她身后给她裹伤口。
　　虽然说这力道恰到好处，但52741莫名的觉得他有种在“戴挂坠”和“掐死”的心态里反复横跳的感觉，因为手实在有点不稳。
　　“你……”她决定问点私密的事，“对巨灵神，知道多少？”
　　闻言，圣子燎手都没停，低声道：“我还当你不会问呢，你是当真不知道？”
　　“不知道。”
　　“此事说来话长了……我便长话短说吧，”圣子燎在眼力见这方面一直做得很优秀，“在我们圣子独传的记载中，原本是由四个人一道控制巨灵神。那便是初代圣女拆分了巨灵神后分给四人的故事，原本大家当这是圣女御下的手段，好让四人相互掣肘。结果后来，大元生乱，四人内讧，第一代圣子处理他们后，独揽大权方才明白，不是不行，而是不能。”
　　他最后一句说得隐晦，但52741一听就明白了。
　　大型战争武器鲜少有单体能控制的，在这儿一个天空巨人交给四个人已经是很大的挑战了，更别提后来第一代圣子将其控制权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那你们是怎么做到的？移交控制权这种事？”
　　圣子燎一脸平淡：“将他们传承的圣所印，嵌进自己的体内。”
　　“……啊？”
　　圣子燎转到她面前，撩开了自己的衣服，点了点自己左胸上方，露出一个圣所印：“这是我自己的。”但随后，他又把衣服往下扯，露出右边的腰骨，那里一眼看去什么都没有，但直到被指着了，52741才看见薄薄的皮下竟然有一块颜色微深的印记，周围有一圈很淡的缝合疤痕：“这是他们的其中一个，还有……”他转过身，随便指了指右肩蝴蝶骨：“这是另一个，然后……”他解开腰带，正要脱裤子，在52741嘴缓缓张大时，门忽然开了，齐家领着两个圣徒抬了澡盆进来，见状眉毛一竖：“到底谁沐浴？！阿燎，你别太过了！”
　　52741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缓缓转头看向齐家：“那个，他……”
　　圣子燎随意的往上拉了拉衣服，但衣领却没架住，再次掉了下来，露出精瘦的肩膀，显得风情万种，他一脸无辜：“我只是在解释我为何能控制巨灵神罢了。”
　　齐家显然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有些不耐但也有些复杂：“你说便行了，何必脱出来看！”
　　“这样更明了呀。”圣子燎又很不走心的去拉衣服。
　　52741此时还真没沐浴的心情：“等下，你们这么做，”她不知道怎么用原住民的语言形容排异反应，可那四个人的所谓圣所印却并非现在的圣所印，那些控制器是有生物识别功能的，要取出来且保持有用，只能连肉一道移植，然后在接受移植的人活着的状态下才有可能与这人的骨血融为一体继续运行，就跟碳基生物的器官移植一样，那得匹配才成！
　　换句话说，这四个控制器，是需要活人来养的！
　　“会，会死的吧？”她语无伦次，“怎么解决的，那个，不相容的问题？”
　　“一个个试呗，”圣子燎终于松松的穿上了衣服，“先都养大了，然后从最强壮的试起，一路往下，谁熬过去了，谁就是圣子。”
　　“……”52741保持震惊脸。
　　圣子燎一眼看去，真的不能算是强壮的，按他这么说，为了试这不排异的人，那岂不是……而且一个个，一代代……太可怕了！
　　她再次对这个种族刮目相看，甚至感到毛骨悚然。
　　“所以，”圣子燎过来，轻柔的解开她的头发，一点点竖着打结的地方，“我是多不容易，才活着站在你身边呀，圣女。”
　　确实不容易……52741真的肝都颤了。
　　所以那些反叛的圣徒在抱怨些什么呀？全圣所最惨的人就站在她身后啊！


第147章 隐族援军
　　沐浴过程略去不提，反正52741感觉自己身心受创。
　　她确实从来没关注过辖下原住民的身心健康，毕竟那些都是过眼云烟，但现在，在她还不知道要在这呆多久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对自己的处境仔细评估一下。
　　且不提有众多被元以臻策反的穷困圣徒了，光现在她身边诸多心怀鬼胎的人就够她喝一壶的。什么鬼，他们自己又造神又害人的，结果负能量全倒在她身上？
　　就算矿种确实在里面推了一把，可但凡原住民心里存着一丝良善，类似于圣子的人体实验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出现。所以归根结底，是原住民的“恶”造就了这一系列的惨剧，这“恶”包含了贪婪、暴力和自私等种种负能量，其中没有一个，是矿种赋予的。
　　毕竟他们本身就拥有与之对抗的“善”，他们作出了选择罢了。
　　圣子燎带人收拾了房间就出去了，52741洗漱干净，一身清爽的坐在床上，微微推开窗户往外看。
　　窗外是驿站的后院，除了马厩和柴房，已经排满了红色的帐篷，有人抬着热气腾腾的大锅在中间缓慢的走着，分发早饭，穿着红衣服的西圣军和圣徒及泾渭分明的坐着，各自吃早饭和交谈着。
　　驿站外虽然被围墙挡着，却可以看到白色的帐篷层层蔓延，那是元军的阵营，他们显然人数更多，与西圣军一起差不多包围了整个驿站，看起来很是壮观，也极有压迫感。
　　天气不错，秋高气爽，远处山坡黄绿斑驳，还挺好看，那山下面露出了黑色的土层，不是很肥沃的样子，那颜色有些太匀称了，恐怕没有很好的矿出产。
　　她只是撩开窗户看了两眼，突然一个小少年从头顶挂了下来，一身红衣，脖子上挂着块红巾子，双手抱胸，马尾倒着长长的垂落，一脸严肃：“圣女大人，请不要探出头，很多坏人在窥探你。”
　　可真是全方位监控啊。
　　这星球整个对她来说就是坐牢，不冲出大气层就不存在所谓自由，她也无所谓了，
　　没了精神波，52741确实没感应到头顶房梁上还站着个人，但她好歹上过战场，倒不至于被吓一跳，她看着他，本想干脆的拉上窗户，忽然心念一闪，问：“你哪位？”
　　小少年晃悠在窗外，大声道：“吾乃本所武圣徒，武七十一！”
　　“昂，归谁管？”
　　武七十一愣了一下，答道：“成年后过了甄选，便是圣子后备，归本所长老管。”
　　“……”圣子备选？现在这词在52741听来已经和小白鼠差不离多少，她哆嗦了一下，“那没过甄选呢？”
　　“入西圣军或是本所武备营！”
　　“反正现在不归圣子管？”
　　她这问题问得古怪，武七十一迟疑了一下，道：“也，也归的，但主，主要还是听大管家的。”
　　“嗯……”52741沉吟了一下，正要继续问，忽然往后瞥了一眼，利落的拉上了窗户。
　　房门忽然被敲响，圣子燎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餐盘，身后两个圣徒拎着餐盒。
　　“饿了吗？”他一样一样拿出精致的饭菜，“给你准备了早膳，虽然远不如所里的，就先将就用了吧。”
　　52741：“……刚才不是才吃过？”
　　“你都没吃几口就嘟嘟冒血了呀。”圣子燎又盛了一碗粥递过来，“来，你身体复原也需要多吃些吧。”
　　52741闻言，二话不说下床端起碗就开始吃。
　　她想好了，不管怎么样，先养好身体。现在这颗矿星上还存在着很多通讯器设备，只要找到一个，随便联系个谁，她肯定能得到答案。
　　只要稍微联系一下，随便一点点信息，便是不知情路人提供的一点花边新闻，她都能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
　　其实她完全可以要求圣所的人把月仪秤抬到面前来，可她总觉得圣子燎的态度有点奇怪，像极了自己看的那些狗血套路剧中的变态，再加上现在近乎软禁的态度，她不得不防备一下，尽量避免暴露自己联系外界的意图。
　　虽然外头那个武七十一也不一定可靠，但总比直接问圣子燎引起警惕好。
　　她利落的干完了一碗粥三个包子，对其他糕点视而不见，圣子燎在一旁含笑看着，见她吃的差不多了，道：“元以臻和姒轩要求谈判，你可有兴趣一旁听听？”
　　52741说实话并没有什么兴趣，可对信息的求知欲却还是迫使她点了头，简单道：“好。”
　　“你当明白，他们定会来试探于你的，”圣子燎看着她，“圣所未来如何，全在你一念之间。”
　　“相比这个，我更想知道，”52741看向圣子燎，“你想要什么？”
　　圣子燎一愣，笑了一声：“我还当圣女大人已经对我避之不及了呢。”
　　“有点怕，但总要知道的，”52741朝茶壶伸出手，圣子燎见状，立刻抢先帮她倒了杯茶，推到她的面前，“你首先得明白一点，在我眼里，你跟我不是一个物种。所以什么情啊爱的，你可以放到一边，跟我说实话。”
　　“可我是真的喜欢圣女呀。”圣子燎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掩饰，“从你落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是因为你觉得我救了你？可我不是故意的，”52741感到很委屈，“甚至可以说……如果有选择，我宁愿圣所里没有圣子。”
　　“我知道，”圣子燎微笑，“可是圣女，你在镜子里好好的看过你自己吗？”
　　“大概是挺好看的吧。”52741敷衍道，“但应该还没你好看，怎么，你别告诉我因为我救了你，我还是个美女，所以喜欢我？”
　　“难道喜欢一个人，还需要更复杂的原因吗？”
　　“可我不是人。”52741再次强调，“你是圣子，你受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教育，不管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但你们肯定知道我不是人。”
　　圣子燎凝视着她：“但是圣女，人生在世，不都是披着一个皮囊活着吗？你披着一个人的皮囊，却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现在是个人呢？”
　　话题直接哲学了。
　　52741感到头痛。
　　她甚至觉得自己被圣子燎说服了，当然不是感情方面，而是身份认知方面。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是被流放在这儿，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来接她的话，那么她说不定真的要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
　　这时候坚称自己不是人类，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唉罢了，说不过你。”她放弃了，“但你记住，不管你怎么看我，在我眼里你还没有一块石头好看，明白了吗？”
　　这话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在嘴硬，可是她也只能这样表明立场了。
　　圣子燎笑着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一副你高兴就好的样子。
　　52741叹口气，一口饮尽茶水，感觉很是憋屈。
　　她已经能想象到自己以后的生活，被架空，被利用，被这个人纠缠。她或许可以为了原住民的一个笑脸和一点温柔的对待虚与委蛇，但作为一个已经做好服刑甚至牺牲准备的人，这就好比让她把好不容易做好的觉悟再收回去，这感觉噎得她难受。
　　她的身份明明已经暴露了！为什么这些人可以装作不知道，继续围着她转？
　　她重重的放下杯子，赌气不看他。
　　圣子燎也不在意，收拾了碗碟起身：“再歇息一下吧，一会儿他们准备好了，我便来喊你。”
　　“嗯。”52741应了一声，看着圣子燎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这是个厌世者……很明显，他以前就乐得见自己放狠话说杀这个灭那个。
　　而现在自己已经“失势”，却还是这样坚定的纠缠着自己，要说真爱她是半分不信，可若说是有求于己……比如想移民外星……之类的，那就有可能了。
　　虽然很疯狂，但却不是没发生过，可以说在大联盟高维文明和低维文明之间，算是极高频率的事情了。
　　如果是真的，那可得好好说清楚，打消他的这份妄想。
　　不过，还是再看看情况吧，万一人家根本不稀罕外星，是真的就稀罕自己呢？
　　圣子燎出去没一会儿，又和齐家、季佐一道过来了，着圣徒给设了个屏风，刚穿上的便衣又给脱下来，齐家和季佐在外面等，圣子燎在屏风内给52741换衣服。
　　黑裙红袍，料子极为垂坠丝滑，一看就不是凡品。外面的红色罩衫上还镶嵌了金丝，边角处绣了圣所印，明白的彰显身份。
　　“本所送来的，备了很久，还以为用不上了。”52741换完撤了披风，齐家看了眼，很是满意。
　　52741以前喜欢红色是因为它显眼，方便救援。可现在看着却觉得这象征了这个矿星的主打产品燃晶的颜色，显得有些讽刺，便默不作声。
　　换了衣服他们又搬来梳妆镜，圣子燎给她梳妆，这男人还当真是为圣女量身打造的，上厅堂下厨房什么都能干，而且还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季佐一直在一旁坐着喝茶，等扯下来屏风，才道：“圣女，一会儿谈判，你可有何想法？”
　　52741看着镜子，平淡道：“你们不是都有主意了，何必问我。”
　　季佐笑了笑：“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就算没有圣女，只要圣所名声还在，什么大风大浪，总能靠自己扛过来，有了圣女，那自然是如虎添翼。谁料如今，见识过那般景象，知道了圣所存在的根源，那接下来的路如何走，就全看圣女你如何想了。你便是虎落平阳，也不想被犬欺吧？”
　　“虎落平阳？”52741笑了一声，“这词不对，我觉得丧家之犬更适合我一点。”
　　季佐也笑了，对齐家道：“瞧瞧，怕什么来什么，这话要是一会儿放在谈判的时候，那我们便走不出这个洪梦驿了。”
　　齐家叹口气，看向52741：“圣女，如今对面都想知道，那些天人是否还会回来，到底能为你做到几分。若是你说你是被抛弃的，那别说什么三分天下，不用姒轩，元以臻便能当即灭了我们。我知你对圣所的发展有诸多不满，但我们纵使有再多不对，也是因你们而起，依附你们而存，你当真要如此狠心，眼睁睁看着我们被赶尽杀绝吗？”
　　52741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几天前的想法，还是假元以臻之手，先联合圣所灭了隐族，她再做内应让元以臻干掉圣所，期间让季佑好好给元以臻点教训，便是心里再不爽，这个文明还是要回归原住民的手里。
　　可如今米罗娜已经来闹了一场，阿部猎芒也拍拍屁股走了，这星球上发生的事情可能早就被记录为呈堂证供放上联盟法庭。她已经没有任务在身，只剩下苟且偷生了，如果这时候还拘泥于所谓联盟法律缩手缩脚，那可真要叫大联盟那些丧心病狂的高维生物瞧不起了。
　　“我和你们说我是丧家之犬，不代表我会傻到到外面去说，”52741从镜子里看着他们，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今我是什么处境，按理，我这身体早该死透，我的，灵魂也已经回家了。”
　　季佐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看着她。
　　“但既然我现在还留在这，那我也没必要和你们自相残杀，你们都说了，离了你们出去，我只有被元以臻他们弄死的份，我懂。”
　　“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们，我可能在这儿终老，也可能有天，会有人来接我，但来接我的人，不管是我的友人还是敌人，都不会希望看到我在这儿被欺负。”
　　“这你是如何肯定的？”季佐问，“连你的敌人都不想看到你被欺负？”
　　“或许是我一厢情愿吧，但你们若是看到你们要接回去的人被一群蚂蚁欺负了，即使是你们讨厌的人，是会轻柔的拨开蚂蚁把这个人拉出来，还是一脚踩死蚂蚁再说？”
　　“蚂蚁？”季佐眯起眼，“你是说你们视我们如蚁？”
　　“虽然会咬人，但也差不离了。”
　　季佐沉吟了一下，神色忽然阴沉了下来，他转头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齐家和圣子燎却对此毫不介意，圣子燎反而笑起来：“圣女纵使虎落平阳，口气却反而更大了呀，不错不错。”
　　“没错，这样也好，”齐家居然也挺欣慰，“就保持这个状态过去，足够震慑另外两群蝼蚁了。”
　　“……所以，我彻底成了神棍了？”52741越来越有自知之明。
　　“若不是亲眼见到，圣所在很多人眼中，不本就是神棍吗。”齐家笑道，“现在你要做的，便是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真的有天人做后盾，想要欺负我们，先想想天上那些人。”
　　天上那些人？真要有这一天，她非得跟那些抛下自己的人拼了不可。
　　“好了，这样子便能见人了。”圣子燎放下梳子，扶着52741的肩膀，“圣女，可还满意？”
　　52741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虽然黄铜镜中脸色显得很差，但简约大方的发髻和精致的妆容却还是让容颜提色了不少，只可惜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身上的气息竟然这么冷漠甚至沧桑，连暖玉的发簪和红色的外袍都无法调和少许。
　　狗子，你家主人出这一趟任务，回去怕是要变得你都闻不出来了。
　　就在52741自怨自艾之际，外头突然有骚动声，齐家刚站起来，便听到有人在敲窗户，他打开窗户，武七十一正挂在外面，一脸严肃：“禀报大管家！周围几座山头突然降下数个天物！应是隐族所有！”
　　说罢他便让开身，顺便指了指窗前最近的一处。
　　52741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窗户外面最近的山头，她方才正看着的那座，顶上轰轰的降下一个飞行器，比“泡泡”还娇小一点，长得还真像一条被包了顶的船，反光金属的船体周围不伦不类的架着一圈脚架，一看就是隐族捡来“废品”重新改造利用之作。
　　再远处几个山头也有形态不一的飞行器降落，俱都是联盟标准的小型甚至迷你型，全都是破破烂烂的登陆艇和救生舱，获得渠道一览无余。
　　“怪不得想尽办法拖时间，果真是在等援军来。”齐家冷笑。
　　援军？52741笑了，这场面在原住民看来或许足够震慑，但是到了52741眼里，却有着一种文明全盛时期的人看末日废土流的优越感，甚至因为那些飞行器外观太过磕碜而产生了一股怜惜之情。
　　“太不容易了，”52741感慨，“你瞧瞧隐族，再瞧瞧你们自己，我们给你们留下了多少东西，你们挑来选去用了最不该用的。哎……我要是跟他们混，还谈什么三分天下，星辰大海都给你们打下来。”
　　“你不会让这些发生的，大人。”圣子燎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看着外面，“毕竟，你可是为了救我们，连命都不要的人啊。”
　　……前半句还行。
　　但后半句……这误会还真是，又大又美。


第148章 我的家乡
　　准备完成，52741走出房间时，外面竟然已经大变样了。
　　楼下的大堂被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三个阵营，姒轩和元以臻都已经各据一方，待他们这边出现，都抬头看了过来。
　　52741一眼过去，立刻发现问题。
　　“萧若骐呢？”她低声问一旁的齐家。
　　“死了。”齐家面无表情。
　　“？？？”52741目瞪口呆，虽然说之前已经死了不少人但是……“萧若骐死了？”
　　“对。”
　　“什么时候？”
　　“在你弄巨灵神的时候。”齐家看看她，“被……你姐姐。”
　　“……”52741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哦”了一声，此时看向元以臻，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站了萧远佞和卓司勰，后面是戚正扬等人，少了萧若骐，他显得越发普通和……娇弱？
　　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了萧若骐的元以臻，失去了灵魂。
　　他短期内不可能恢复元气，如果没有强力的后援，他确实只能任人宰割了。
　　这都没什么……
　　只是，萧若骐啊……可惜了。
　　她的心情陡然沉了下去。
　　而隐族这边，气势就强了很多，储备多年的武器一旦出现，原本实力显得最弱的他们一下翻盘，完全成了能掌控全局的一方，尤其是姒轩，在看向52741的时候，笑容也从容了不少。
　　52741看了他一眼，缓缓下楼，就着齐家和圣子燎的引导，坐在了他们这边的最中间。剩下的都站在身后，像极了大姐大。
　　只不过这个大姐大只是个摆设。
　　“现在看来，对于暂时各退一步的提议，诸君应该没什么疑议了吧。”见人差不多齐了，姒轩便率先开口，他语气虽然依然温和，但分明已经成竹在胸，笑容间都有了一丝睥睨的味道。
　　圣所众没人说话，大家都看向元以臻。
　　毕竟大家要瓜分的，是他的天下。
　　元以臻面如死灰。
　　明明他拥有着最强的兵力，可是在面前两尊大佛坐镇之下，他却渺小的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即使圣所的巨灵神毁坏了，即使隐族失去了他们的炮艇和工程船，他们依然有天上的军团和地上那些天物做后盾，毫无顾忌的威胁着大元。
　　他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烂摊子！为何一国之君能无力到这个地步！
　　元以臻双拳紧握，气得额头青筋都要爆出，他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萧远佞也冷冷的看着52741，但他却还有理智，拍了拍一旁卓司勰的肩膀。
　　卓司勰微微叹了口气，看了元以臻一眼，见他没有反应，便迈出了一步：“在下卓司勰，宰相第六子，国子监学士，临阵受命，代行使臣之职。诸位的条件，吾等已经明了，然而自秦大一统以来，黎民百姓便已尝到了天下归一的好处，之后三国分封，战乱不止，百姓受尽其苦，及至汉高祖……”
　　卓司勰抄着手巴巴的说了一堆，无外乎是想让天下继续姓元，而隐族和圣所所要的土地，可以让他们自选一处做“特行之地”，差不多就是封他们个诸侯王，可以将其当成国中国，其中的税收皆由他们支配，法度律令亦可自行制定，还可以养自家的私兵和幕僚，元皇室有个什么大活动，想参加就参加，不想来也可以不来。但有个条件，若大元受到外族侵犯，为保大家“共同的利益”，需一道出兵保家卫国。
　　这话听完，别说姒轩露出嘲讽的笑，便是52741都在心底叹气。
　　这么一来，虽然说短期的利益享受到了，但只要元皇室大肆向外扩展，穷兵黩武一阵子，期间疯狂消耗隐族和圣所的兵力，迟早有一天两边都会被元皇族吞噬。
　　隐族首当其冲，而圣所……他们本身就靠52741背后的“天人”撑着，这确实是个威慑，但因为太缥缈，反而可以忽略不计，就连元以臻他们都知道，只要不欺负圣女本人，天人是不会管圣所死活的。
　　这一点不用猜测，光看前些日子那一战便知道了。
　　圣女固然会为了自家人牺牲一下，但真正的天人，即便是圣女的姐姐，那狠起来，可是连自己人都杀。
　　“皇上是当吾等傻子吗？”姒轩笑道，“若是不愿接受，直接兵戎相见便是，何苦亲入虎穴，与我们在此虚与委蛇？”
　　元以臻哼了一声，不理睬他。
　　卓司勰也不与姒轩正面对抗，而是将话锋转向了圣所一众，直接看向52741，神色冷漠：“不知圣女作何想法。”
　　52741也冷漠的看回去，朝身旁示意了一下。
　　季佐站了出来：“各位也清楚，圣女如今身受重伤，不便说话。但她的意思吾等也早已传达明白，圣所六百年为大元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既然皇上视吾等为眼中钉，不如大家划地而治，各行其政，到时候是非对错，孰好孰坏，自会明了。”
　　“划地而治？”卓司勰笑了笑，“恕在下失礼，圣所六百年虽有西圣军护佐，然而充其量不过十几万之众，如今一战之后更是所剩无几，却张口要黄河以北的土地，其中还是我大元臣民居多，你们凭何守住这偌大的土地？可别忘了，萧家军还在北疆呢。”
　　听到萧家军，元以臻的手指动了动，他抬头看向52741，神色森冷。
　　52741丝毫不惧，看了他一眼。
　　“萧家军又如何。”季佐也冷笑，“这么一个威震天下的军队，纵使有长城为障，却被区区几支异族联军打得脱不开身，连自家的皇帝都护不住，何来的底气威胁我们？”
　　“若不是季佑那反贼勾结异族，引入关内，边境何至于生此大乱！”
　　“说得好，若不是皇上闭关锁国，断异族之商路，将其逼至绝境，异族又怎会联合起来，以武力犯边？”季佐扬声道，“我们兄弟二人这些年来数次求皇上打通东西商路，为民开生财之道，皇上却以我们为谋私利之由，充耳不闻，一力打压。如今异族无路可走，海民绝境生乱，究竟是谁之过，莫非当真要在此处分说明白？”
　　“说得冠冕堂皇，西域商路和东海航道又不是没有通过，钱财都入了谁的口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空口无凭，你倒是拿出证据。”
　　两边像是茶馆里愤青吵架一般对起嘴来，一旁率先开口的姒轩倒成了旁观者，在那笑眯眯的看着，见52741也一副看戏的样子，忽然道：“圣女，伤可好了？”
　　不叫卓小姐了，看来自己有底气了，便连心态都变了。
　　卓司勰和季佐皆一顿，望向他们。
　　52741的身体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但颈间的伤口实在太深，一时半会儿愈合不了，方才出门时让圣子燎围了个红色的绸巾，如今让姒轩一问，她倒起了点捉弄的意思，抬手把绸巾往下拉了拉。
　　周围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本来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被筋肉覆盖，惨白的皮还上下绽开这，里面甚至能看到红白交加的肌肉和蓝色的血管。这伤在谁身上都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可她却在这儿好端端的坐着，场面看起来极为可怖。
　　姒轩懒散的坐姿都僵硬了一下，他深呼吸一下，努力保持微笑：“还未谢圣女救命之恩，属实不该啊。”
　　52741点点头，又拉上了绸巾，圣子燎自然的将绸巾又系了回去。
　　姒轩问候过便完了，却让卓司勰转移了话头，他看向52741：“救命之恩自然是要谢的，要不是因为我们，圣女的家人也不至于被强行带走，不得不抛下圣女，怕是以后都没有回来的可能，还望圣女节哀顺变，不要太过伤心。”
　　这是拐着弯说她没有后援，说圣所虚张声势？
　　这试探完全就是个直拳，毕竟天人将如何行事，没人能替52741回答。
　　而不管现在52741究竟是不是“有伤在身不方便说话”，她终究要有个交代。
　　否则今天这样的拉锯战就永远不会结束。
　　52741摸了摸脖子，她能感到身后圣所众的紧绷，心里有些无奈和好笑。
　　说是要让自己来当吉祥物，可归根结底还是得仰仗自己啊。
　　“圣所，是我们犯的一个错误。”52741缓缓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一惊。
　　卓司勰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激动。
　　“圣女，你的身……”齐家忽然躬身，但被52741抬手挡住：“让我说完。”
　　齐家无奈的站回去。
　　“是我们，管理失当，计划草率，任其，野蛮生长的，后果。”
　　她斟酌着字句，一旦开了头，想说的便立刻明了起来。
　　“我来，就是来，解决这个错误。”
　　“但是，我来之后发现，不仅圣所，便是你们，元朝，还有你们，隐族，都是因为我们的行为，而产生的，错误。”
　　被点名的人都变了脸色。
　　“我其实赞同，我姐姐的做法。只有你们全都消失，这个错误便不会存在，只可惜，出现了意外。”
　　方长林！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人。
　　52741轻轻的摇摇头，这意外包括太多因素，可不仅仅只是阿部猎芒，她自己愚蠢的良心发现也是其中一部分，只是她羞于讲出来，因为这完全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还有一点，却可以讲。
　　“那就是，你们自己。你们有今天，全是因为你们自己。大元能维持六百年，不是仅仅靠圣所能做到的；而隐族，当年的巨灵神都没能让你们灭种，就算没有那些天物，你们也能走到今天；还有就是，圣所，圣女早就成了一个空壳了，有没有圣女，你们一样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也是为什么，我来的时候，不愿意以圣女身份行事的原因。所以……”52741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就算有别的天人认为我们欺负了你们，侵略了你们，但只要我姐姐回去分说明白，我便不会是一个，罪过大到，需要被抛弃的人。”
　　“我的家人，会回来接我的。”她笃定道，“只要我在一天，就别想着动我一根毫毛……包括他们。”
　　“……”所有人品着她话里的含义，神色皆有些变化。
　　“带我回去休息，”52741抬手，“喉咙痛。”
　　圣子燎立刻扶她起身，带她回房。
　　路过季佐的时候，52741顿了顿，压低声音：“所以，我走之后，你们好自为之。”
　　她只能帮到这里了。
　　虽然这意味着，圣所众可能越发要防止她对外联络了。
　　季佐闻言，反而露出了一抹笑：“足够了。”
　　圣子燎扶着她上楼，忽然道：“你，不想回去了吗？”
　　“想啊。”52741答得有些虚，说实话她有些赌气。
　　“但你这么一说，我们怎么舍得放你走？”
　　“本来你们也不想让我走吧。”52741了然的看了他一眼，“无所谓了，他们若要来接我，早来了。”
　　“……若是你走了，”圣子燎迟疑着，“可以带上我吗？”
　　果然……52741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为什么？这儿不好吗。”
　　“这儿好吗？”圣子燎反问，“你一路走来，才多少功夫，被利用，被抛弃，被俘虏，被欺骗，甚至命都要丢了，还觉得这儿好吗？”
　　“你，有想过我的家乡是什么样的吗？”
　　这个问题很突然，但他愣了一下，当真说起来：“天人的家乡，自然是和天宫一样，比我们这儿美上千倍万倍了。”
　　“恰恰相反，”52741嘴角勾起一个凉薄的笑意，“我们那儿没有花，没有树，没有河流，更没有大海，当然，也没有鸟兽虫鱼。那儿云层稀薄，天天电闪雷鸣，白天酷热，晚上严寒，一天，有四十八个时辰。任何有血有肉的东西，都无法在我们那儿生存。”
　　圣子燎的眼倏然瞪大，满是震惊。
　　“若要说比你们美的，那可能就是澄澈的星空，和大地上五彩斑斓的石头了吧。”
　　“其实我们的过去也和你们这里一样美，但是很可惜，为了变强，我们牺牲了家乡。”
　　“不，不可能……”圣子燎脱口而出。
　　52741笑容逐渐嘲讽：“你知道我们怎么称呼这儿吗？
　　“……”
　　“矿星。”
　　圣子燎呼吸一窒。
　　“没错，很抱歉，我们榨干了自己的家乡，我们来，是为了榨干你们。”
　　“如果不是方长林那群人多管闲事，天空巨人，就是我们留给你们的最后一个礼物。”52741平静的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你们明白的，斩草除根，我们怎么可能留着你们成长到明白我们对你们做了什么，然后反过来报复我们呢？”
　　圣子燎扶着她的手一颤。
　　“这，就是我们来这儿的真相。”52741缓缓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告诉我，这样的我，和我的家乡，你还会向往吗？”
　　圣子燎沉默了一会儿，轻笑一声：“所以，众生皆苦，幻梦一场罢了？”
　　“没错。”52741点头，“幻梦一场罢了。”


第149章 征途漫漫（正文完）
　　送了52741回房，圣子燎立刻回去替她坐镇谈判，一直到天黑都没见好，52741正躺在床上看星星，突然听到有人焦急的敲门：“圣女！圣女！”
　　还有人在拦他：“白将军！圣女正在休息！”
　　“找死！”白岚怒喝一声，猛地推开门，见到52741立刻冲上来，“圣女！求你救救大统领！”
　　52741还翘着脚躺着，闻言一愣：“季佑？”
　　对啊，这一天确实没见着他，就昨晚在她面前苟延残喘了一下。
　　“嗯，他本来就身受重伤，这两日连着奔波折腾，昨夜突然发了高烧，伤口全烂了！”
　　难怪早上见到季佐脸色不好，原来是季佑伤加重了。
　　“不是有圣药吗？”
　　“那药用多了便没用了！”白岚急得双眼通红，“求你救救他！”
　　52741慢慢的坐起来，一摊手：“我不会救人啊。”
　　“可，可是！”
　　“哎，带我去看看。”52741明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她实在太闲，还是站了起来。
　　白岚一路拉着她进了季佑的房间，刚进去便闻到浓郁的药味，混合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很是呛人。52741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眯眼看到最里面季佑正趴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显然是昏迷着。
　　他边上站着几个围着白色围兜的大夫，还有季佐、齐家和圣子燎等人。
　　谈判完了？她想着，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过去，一看到季佑的背，纵使见多识广，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
　　好家伙，都发黑了，叠了一层腐肉，连骨头都能看到！
　　他居然撑着这样的伤还跑了那么多路！体质都快赶上她了！
　　52741看一眼就摇头了：“我没办法。”
　　“你有的！”季佐红着眼睛道，“本所中有圣龛，圣女皆降生于此，你们既不是乘天物而来，定是那圣龛可生筋肉活白骨！”
　　不愧是万里挑一的大管事，这都能想到，52741自己可一点都没考虑这点。
　　只可惜……“这不是给你们用的。”
　　话都放出来了，季佐还是盯着她的脖子不放。
　　“你们还是不明白啊，”52741叹气，“这躯体用我们的说法，连身体都不算，只能算是载体。其材质，跟你们的血肉之躯，根本不是一个东西。它就像是……蚯蚓？便是断了尾，都能自己长出来，可你们能用蚯蚓当你们的身体吗？”
　　这个比喻虽然形象，却着实有些恶心，让众人的神色都黑了一下。
　　“而且，就算圣龛真的有用，”52741看了一眼季佑，“他也来不及被送回去啊。”
　　“若是有用，便是割地求姒轩，我们也会请他帮忙的。”季佐低下声。
　　割地？看来谈判竟然是成了？不，应该只是初步意向吧。
　　否则这么重大的事情一天就搞定，不知道是该佩服圣所和隐族的谈判能力，还是佩服元以臻的魄力了。
　　但事已至此，众人围着季佑，却丝毫不想提别的事情，只剩下沉默。
　　“齐家，阿燎，”季佐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他这下来得莫名，52741摸不着头脑，倒是齐家长叹一声，点点头，圣子燎露出一抹笑。
　　“圣女，”季佐得了回应，看向她，“请跟我来。”
　　52741眨眨眼，懵懵的跟了过去，就见季佐出门右转进了一个房间，入目先是一大堆账本，再转头一看，床前立着一个庞然大物。
　　月牙形曲线的金属，衔着一根倾斜的管道，即使被擦得锃亮，也去不掉管道上被矿石长年累月砸得坑坑洼洼的印记。
　　月仪秤！他们早带过来了？！
　　果然！他们清楚她联络外界需要什么！如今藏在季佐房间里，分明就是想酌情处理！
　　本来她说出那个“我走以后你们好自为之”的话后，就已经不指望他们老实交出月仪秤了，却没想到这么快，为了季佑，他们现在就交出来了？！
　　52741不知道该感动于他们的勇气还是气愤于他们的阴险……
　　见52741站在那看着月仪秤不说话，反而是季佐急了：“即便圣龛不能救阿佑，圣女传下的圣药却可以，你们天人定然有救阿佑的方法，圣女，我们放你回去，只求你让天人救救他！”
　　“……”52741看着他，忽然有些怜悯，“你知道你这个想法有多异想天开吗？”
　　“天人都能到头顶打架了，还有什么算是异想天开的？”
　　“说得也对，”52741点点头，还是叹口气，“季佐啊，你就是，太聪明了。”
　　“聪明到有点，想当然。”
　　“如果他们要来接我，早来了。如果不来，又怎么可能我一喊就来？”
　　“……”季佐呼吸急促起来。
　　“再说了，哎……”52741长叹一声，“来接我的人，不一定会愿意治疗他。”
　　“为何！这于你们肯定是小事一桩！”
　　“技术上确实可能是小事，但道德和法律层面上却不一定了。”52741指指隔壁，“他活不了了，你是在要求一次复活。”
　　“方长林呢？”
　　这人脑域也太宽阔了吧！什么都能联想到！
　　52741心累：“你知道接收方长林身体的是谁吗？他站在我们这个领域的顶端，而且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且他绝对不可能以方长林的身份活很久。可是季佑……一旦我们治好他，你知道他会对你们这儿造成多大影响吧。”
　　季佐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一声：“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52741摇摇头，她想象过很多次自己用月仪秤的情况，却绝对没想到会被催着用，她朝月仪秤伸出了手。
　　虽然没有了精神波，但月仪秤本身就自带能量，否则不可能传送燃晶回去。她的手一触碰到月仪秤上的传感器部分，就立刻感受到了电流刺激一按的酥麻感。这股酥麻感自手部起，直蹿脑海，径直进入了她的脑内芯片中。
　　平时有精神波时都是她直接操作，没想到没有精神波的人竟然是这个感受。
　　她算是明白有些种族不喜欢这个设置的原因了。
　　【信息链身份认证程序启动】
　　【身份认证成功】
　　【启动意念交流权限确认，是否开启意念交流权限】
　　【开启确认，请选择服务项目】
　　【定向通讯/紧急救援/程序设置】
　　【选择定向通讯确认，请输入通讯码，可选择信息链绑定通讯成员】
　　【选择信息链绑定通讯成员，请输入名称】
　　【通讯成员，米罗娜，请稍等】
　　机械的意念音不断输入，毫无生气，52741却觉得很感动，她以为很长时间都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此时连等待都是一种享受。
　　【通讯成员，米罗娜，因管制/信号/其他，等原因，目前无法接通，请选择，结束通讯/更改通讯对象/紧急客户服务。】
　　果然联系不了米罗娜。
　　52741一点不意外的同时又有点烦躁，她看了季佐一眼，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唯一一个可能无条件可以帮到他的人已经没有了，接下来她所能联系的人里，愿意帮她的固然有，可是这却意味着摊上麻烦。
　　她不想连累朋友。
　　那就只有……
　　【更改通讯对象，选择，锡九，请稍候。】
　　锡九是她的好哥们，和她同辈，一直在边检站星工作，是目前可能最近又最有用的人，而且在这次这件事上，很可能脱不了干系，她找过去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接通，锡九。】
　　【……矿种？】
　　这意念音一传来，52741差点一脚把月仪秤踢出去！
　　什么鬼，为什么联系锡九，会出现那个杀胚的声音？！他难道真的这么快把锡九都抓了？这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你你你？！】52741连意念都语无伦次了，【你你你你你！】
　　【抱歉，】阿部猎芒的下一句话居然是道歉，【我应该给你留下通讯码。】
　　【谁要你通讯码？！到底怎么回事！锡九呢？！】
　　【他正在被讯问期间，不能使用私人通讯。】
　　果然啊……
　　【而我认为你可能会联系你通讯录里的人，所以要来了转接权，除了米罗娜，她是你们的高层。】
　　【……你是等着我来问你为什么我会被落在这鬼地方吗？！所以为什么我会被落在这啊！】
　　【你觉得呢？】阿部猎芒居然还问她。
　　【我怎么知道！难道我被流放了？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回载体了！】
　　【流放？】阿部猎芒似乎有点迟疑，【你以为这是流放？】
　　【难道不是吗，一个人被孤零零的扔在这个蛮荒文明里，不是流放是什么！】
　　【难道你认为蹲联盟监狱更好？】
　　【等等，】52741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个很不可思议的事，【你该不会，是，不对不对，你的意思是，我在这儿待着，就不用坐牢？】
　　【你坐了，】阿部猎芒道，【很快你的载体将和你的姐姐一起入狱。】
　　【我的载……耳环？！】
　　【你是王种，没有注册实体，要坐牢也得有形体才行，所以联盟决定暂时封存你的本体，对你在这颗矿星上产生的意识流进行审判，也就是那个耳环。】
　　【审判耳环？联盟法院是傻子开的吗，会不检测一下？会干这么傻的事？】
　　阿部猎芒沉默了一下：【是我经手的耳环。】
　　连意念都带着一股难以启齿的味道。
　　【……噗！】52741真实喷笑了，不知道该佩服天蝎的无耻还是傲慢，竟然真的敢给一个耳环做担保，而联盟法院竟然真的会信！
　　或者说，是不敢不信吧。
　　【没想到你这么快会联系我们。】阿部猎芒拉回话题，【抱歉，我思考了一下你那个载体在那个星球上的处境，如果真的难以忍受，我也可以……】
　　【没事没事！就让米罗娜和那个耳环一起蹲大牢吧！】52741连忙道，【我很好，非常好！很开心！哈哈！】
　　【所以，你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处境？】
　　【难不成你是想等我谢谢你？】
　　【……没有。】
　　两边都沉默了一下。
　　52741看了看季佐，还是无奈的开了口：【那个……】
　　【还有……】没想到阿部猎芒也同时开口，刚一说完，他立刻道，【你先说。】
　　回了联盟果然性格都不一样了，居然会绅士了。
　　52741不客气，继续道：【我其实确实还有一件事，现在看来我只能联系到你一个人了。】
　　【对，所以请说。】
　　【那个，季佑，你记得吗？】
　　【记得，传说对你一见钟情的原住民。】
　　这居然就是阿部猎芒给季佑下的定义，他要是知道了大概当场就气死了。
　　52741无语了一下：【你的定义好奇怪……你记得吗，他被隐族偷袭了背部。】
　　【知道，很重的伤……你想救他？】
　　【我知道不合规矩，所以我只是问问，行就行，不行就算。】
　　【他们因为这个才让你联系我们的，对吗？】
　　好敏锐，看来他是真的思考过她的处境了！
　　52741很不想承认他都猜对了，她确实被原住民给牵制了，可又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也没什么脸可丢了，只能默认。
　　【稍等，我想一下。】
　　一会儿过后。
　　【好了，我想可以。】
　　等等这么快，所以他到底想了什么？！
　　【继续我刚才被你打断的话。】
　　是你自己要求我先说的呀！
　　52741忿忿的，只能听他讲。
　　【你那个矿星上，还有比较严重的遗留问题，就是违规物品。】阿部猎芒道，【作为系列案件，我也将参与其中，因为你在联盟档案中已经入狱，我无法委托你继续跟进，但我也无法派其他人来，会暴露你的身份。】
　　52741心里咯噔一声：【所以……】
　　【如果季佑同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将躯体借给我，我可以考虑无条件治愈他的伤。】
　　52741一时间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点高兴，不知道是因为季佑能康复，还是……
　　【收缴违规武器本不需这样大费周章，但因为这次的事情，这颗矿星已经被列入联盟的观察档案，不能再有大动作，所以借季佑的身体和你们已有的资源进行操作，是最安全的。】
　　阿部猎芒解释的一本正经，52741听着却只觉得好笑：【说那么多做什么呢，来就得了，我罩你！】
　　阿部猎芒：【……】
　　【你要来，就快，疗伤和复活可是两回事。】
　　【好。】
　　【哦对了，那协议期多久呀，我和他们说说。】
　　【暂定五年。】
　　【……有点久啊。】52741咂咂嘴，她在这儿呆的半年不到，就已经觉得有一辈子那么久了，结果现在还要呆五年……
　　不过反正不是她一个人倒霉嘻嘻，而且五年青春换条命，血赚：【行，他们肯定会同意的，你赶紧的！】
　　【你现在待机，先获得他们的确认，否则我不能过来。】
　　【啧，麻烦。】
　　52741选择了待机，回头望向季佐，却见季佐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复杂。
　　“聊得很开心啊。”他咬牙切齿。
　　“啊？”52741摸摸脸，“有吗？”
　　季佐哼了声，问：“如何？”
　　“不能治。”
　　他一僵。
　　“但可以换。”
　　“什么？”
　　“有人要来保护我，如果阿佑同意接下来的五年时间身体借给他，他就给治好。”
　　季佐眨眨眼，消化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又好像更疑惑了，眯眼问：“那阿佑呢，借出了身体的阿佑呢？”
　　“还在身体里，只是沉睡着。”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这五年出了意外怎么办？！”
　　“他现在就已经要死了，你还有更好的选项吗？”
　　季佐一滞，垂下了头，随后立刻抬头，毅然道：“好，五年！”
　　52741对他的果断表示赞赏，回头继续通讯：【成交。】
　　【我明天过来。】
　　【等等！】
　　【什么？】
　　【我姐，米罗娜，她判了？】
　　【对。】
　　【几，几年啊？】
　　【……你自己想吧。】
　　阿部猎芒没有回答，断掉了通讯。
　　52741站在月仪秤前，怔怔发呆，突然有点想笑。
　　征途依旧慢慢，但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捱了。
　　番外唯一
　　“将军，他们果然来了。”
　　“确定还是他们？”
　　“没错了！虽然有其他种族，但来之前与矿种的船有过接触！”
　　“走。”
　　阿部猎芒站在飞船中，看着自家飞船以极具威慑感的姿态出现在那艘拾荒船上方。在顺手解决了一个残敌的自爆，并且将母舰开到他们头顶的那一刻，他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船内发出的恐惧气息。
　　敢捡他们天蝎的漏，就要做好被砍断手的准备，别说是其他低等文明，便是矿种，也得有这个觉悟。
　　“送我过去。”
　　“是！”
　　虽然明知下面有矿种，可能被攻击，但天蝎决不允许质疑上级的命令，阿部猎芒整了整战甲，随着一道光芒，被直接传输到了拾荒船的控制大厅中。
　　在天蝎面前，任何进出权限和指令都是徒劳，大厅中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似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还是表现出了异常的惊讶。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矿种？
　　【你确定这是矿种？】阿部猎芒真的愣了一下，问母舰中的下属。
　　【探测显示没错，只有一个矿种！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不，比起矿种……】阿部猎芒打量着，他，她？【她更像是我们的同胞。】
　　这个矿种在见到他的时候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但他却没有漏看登舰时那一瞬间时她的样子，虽然几乎周身都包裹在陈旧的作战服中，可是个别暴露出的地方却是离散的，散发着淡蓝色接近银色的粒子，像一团活着的云雾，却只有一个单一的颜色。
　　天蝎作为大联盟中少数进化到散离态的种族，身上还带着生命运行的色彩，被别人称赞为银河身躯的星光，都是他们自身的血液流动和神经元传递信号的反射，因为太过密集显得闪闪发光，这也是他们最珍视的地方，因为一旦没有了那闪光，就意味着这个天蝎已经死去。
　　而此时他的面前，就好像站着一个同胞的尸体。
　　这个尸体还做好了防御姿态。
　　像诈尸。
　　阿部猎芒意外之余还觉得有点好笑。
　　但这，真是矿种吗？相互牵制数千年，几乎报的上名字的所有品种他都有从各种途径了解过，甚至包括那个号称万年难遇的磁母，可是这个，这又是什么品种？
　　“阿部将军？”这尸体开口了，通用语，“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这恬不知耻的姿态，是矿种没错了。
　　阿部猎芒下意识的堤防起来。
　　“矿种，”他开口说通用语，“投降。”
　　“哎呀呀将军，我们是平民，来勘探的，又不是士兵，这投降是个什么说法，不好听不好听，换一个。”
　　这语调怎么跟那个磁母那么像，阿部猎芒要是有眉毛，现在已经拧得死紧了。
　　“平民，上了战场，就是士兵。”阿部猎芒一点不受这语调影响，“投降。”
　　“将军！我们有合法手续！我们真的是勘探的！来，喵喵，文件拿出来。”
　　“不用看了，披着勘探队的皮拾荒，非法在危险区域获得违禁战争物品到黑市流通，你们的文件对于你们是否清白没有任何佐证力，尤其是你们的队伍中，还有矿种存在的情况下，”阿部猎芒看向那个矿种，冷声道，“不要做小动作，我们已经捕获了你们的能量场，你们逃不掉。”
　　矿种显而易见的泄气了，能量场一捕获，就好像整个飞船被装进了一个鸡蛋中，任何信号都发射不出去，船上所有能量流动都被监控得死死的。
　　“你们上来就这么绝，难道就因为里头有我这个矿种？”
　　“可以这么说。”
　　“但不管是勘探队还是拾荒船，带矿种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难道带什么都不懂的你们才正常？”
　　你才什么都不懂！
　　阿部猎芒更不满了：“这时候你应该注意一下言辞对你后续待遇可能造成的影响。”
　　“难道我说你两句你就要虐待我？”矿种夸张道，“天啦，我还很崇拜天蝎的，碰到的几个都刚正不阿公私分明，结果好不容易遇到个将军居然这个样子，啊啊啊我的幻想破灭了！”
　　“可能不巧，你刚好遇到一个碰到过你同胞高层的天蝎，”阿部猎芒不为所动，“就我所知绝大部分矿种还是淳朴友善的，而且非常团结，只是很遗憾，你们的团结是盲目的，而你们的领导者，却是邪恶的。”
　　“邪恶就夸张了啊！我要告你诽谤！”
　　“等你进了监狱，我会给你找律师的权利。”阿部猎芒不想和她纠缠，“现在，取消引力保护，不要反抗，跟我们走。”
　　矿种沉默了一下，她后退了一步，但终究还是取消了引力保护，脱离了拾荒船的力场。
　　阿部猎芒任部下将他们挨个儿捕获，自己率先回到总控室。
　　“将军！”手下突然道，“矿种发来函件，抗议我们擅自抓捕他们的同胞。”
　　阿部猎芒一顿：“这么快……”
　　“是啊，明明我们第一时间捕获了他们的能量场，他们是怎么传信号出去的？”
　　“他们没有传信号。”阿部猎芒肯定道，看了看一旁被抓到母舰上，正排着队老老实实被带走的未知矿种，“而是有人时刻关注着这条船。”
　　“什么？在这儿？关注一条拾荒船？”手下惊讶，“这拾荒船就算把这儿所有的垃圾都捡去卖了，也不一定够在这附近搭一个信号站的钱啊！”
　　“所以，现在召集全门类团队，”阿部猎芒往俘虏方向过去，“在释放那个矿种前，搞清楚她到底是什么！”
　　“她为什么，这么重要。”
　　结果是，神秘矿种连天蝎母舰的关押室还没坐热，她同胞的大部队就过来了，后头还跟着若干其他文明的外交团队，以及大联盟的秘书代表。
　　天蝎固然可以仗着武力不管不顾，可是人在大联盟不得不低头，他们因为孤高的生活姿态和过强的战力已经让大联盟其他文明对其分外忌惮，矿种虽然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可因为比他们活跃得多的商业活动还是有不少互惠共赢的伙伴，若是因为这次的事件让矿种拥有更多的盟友，相应的他们天蝎风评再次下跌，为了这么一个神秘矿种，实在得不偿失。
　　阿部猎芒站在总控室，看着前来要人的船队浩浩荡荡的离开，周身气息压抑。
　　他眼一转，屏幕一角出现了一个简单的面板，那是关押登记时，那个神秘矿种给出的唯一的信息。
　　【幻铠，编号52741，勘探队矿业顾问】
　　天蝎于测谎一道堪称独树一帜，这是大联盟公认的，所以她提供的信息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幻铠？他又不是不知道幻铠。
　　幻铠本体不起眼，在需要的时候能暂时幻化出其他同胞的特质，听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很鸡肋。毕竟幻化后的实力也只与自身有关，弱者就算幻化成那个磁母都没用，强者那也会被时间所限。
　　如果她是幻铠，那她幻化的又是谁呢？
　　…………
　　“哟，阿部将军，许久不见，还是那么熠熠生辉啊。”
　　阿部猎芒刚过拐角，迎面就见那个矿种的磁母走了过来，身后浩浩荡荡一堆走狗，衬得她意气风发。
　　哼，矿种。
　　每次看到她，他总想冷哼一声。
　　矿种整体实力不弱，是天蝎关注名单中第一序列排第一个的文明，矿种似乎知道这点，亦或是本身风格原因，一直低调小心，圆滑处世。
　　直到出了这个磁母，米罗娜。
　　这个一出场能废一个星球的女矿种，高调尖锐到让人厌恶，却让人无可奈何，偏偏她还很有手腕，在她经营下，这些年矿种的声势直逼天蝎，一时间个别小矿种遇到天蝎都敢给脸色，狂得没了边。
　　暴发户不可怕，有家底还隐忍多年的暴发户才可怕。
　　阿部猎芒作为天蝎新一代的中流砥柱，自然是首当其冲，直面矿种的嚣张嘴脸。
　　他不打算和她进行幼稚的口舌之争，只是平淡的点点头，意思他看见她了。
　　米罗娜与他差不多时间走到会议厅门口，开门之际，她转头，打量了他一会儿。
　　“诶，”她叫住他，“元音的事情，你怎么看？”
　　阿部猎芒脚步一顿。
　　没错，这次大联盟召集常驻文明代表上线开会，主要是探讨有关海族文明那次震撼全联盟的纷争。
　　为了阻止同胞相残，那个叫元音的海族歌手竟然在圣地灵魂自尽，悲歌席卷大联盟，差点引发一场全联盟的混战。
　　听说那天连米罗娜都脱下了她的特制手套，随时准备释放全部力量……阿部猎芒看了看她人形状态的手上鲜红的手套，默不作声。
　　即便是虚拟现实中，还不忘配个手套，可见这手套不仅是束缚她实力的工具，还是她本人的安全感来源。
　　“看我做什么，元音那歌又不是唱给我听的。”米罗娜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嘲讽，听着像有电磁在冲击脑子，令人难受，“这个问题，一会儿秘书长肯定会问到你哦，你可以现在开始好好考虑，毕竟我们大联盟最不靠谱的就是你们天蝎了，哈哈哈哈！”
　　这笑声听的阿部猎芒想打人，但是……
　　“你是在提醒我？”
　　“昂，”米罗娜看着前方，空旷的会议厅悬浮在正中间，陆陆续续有人从四面八方过来，天上星云环绕，可看到她鲜红的眼中，仿佛风云变幻，“你们这群傻货，最容易被人当刀使，你觉得那群人都豁出去利用你们了，会被拿来戳谁？”
　　傻货？这矿种死定了。
　　阿部猎芒转头不看她，但还是冷声道：“不用别人挑拨，我们也会来戳你们的。”
　　“唔，哈哈哈哈哈！听说那天你们都启动战时最高警报了，就因为听到元音一段小曲子？大家都是怂货，何必相互伤害呢？”米罗娜笑得猖狂，“赚钱不香吗？”她忽然收住笑，凑近阿部猎芒，压低声音，“偷偷研究我们，不香吗？”
　　阿部猎芒一顿。
　　他们果然知道。
　　自从万神域那一战后，他们一直在暗中寻找那个神秘矿种。只可惜就算那矿种提供的信息是真的，在茫茫大联盟却也难以摸到蛛丝马迹。天蝎偌大一个战斗民族，那么关注一个小小的矿种，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他总觉得心里不安。
　　怎么可能呢，一个这么特殊的存在，却又好像没存在过一般，转眼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日常排雷罢了。”阿部猎芒平静道，“毕竟大联盟的和平，是所有文明共同的夙愿。”
　　“这可不是以战养战的你们会说的话。”米罗娜继续不说人话，没等阿部猎芒瞪过来，却话锋一转，“但说得也是呢，与其老让人惦记着挑拨我们的关系，倒不如我们偷偷结个盟，你们打你们的仗，我们赚我们的钱，平时井水不犯河水，需要的时候相互利用，反正主旨就是，不让别人看热闹，你说怎么样？”
　　没等阿部猎芒回应，她就已经反派得逞似的笑起来：“一想到那群蠢货自以为成功让我们斗得你死我活了结果一转头发现我们竟然是盟友时的表情，我就好……开心啊哈哈哈！”
　　“……”阿部猎芒不得不承认她的提议让他很心动，但她的表情让他很想拒绝。
　　他摇摇头不再搭理，率先往会议桌走去。
　　反正不管结不结盟，他都会对那个神秘矿种一查到底。
　　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再美好的结盟表象，也会一夕破碎吧。
　　…………
　　“系统？”阿部猎芒套上战甲，“什么系统？”
　　“匹配！信息链匹配系统！”他的手下几乎喜极而泣，“您在隔离区训练，消息被阻拦了，总部刚才传达红色讯息喊你过去呢！”
　　“……”阿部猎芒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在大联盟，法定伴侣并非必须的。
　　可是作为强者，对孤独的深恶痛绝和无可奈何，却是必然存在的。
　　就算嘴上说着多么享受孤独和自由，却很难拒绝一只伸向自己的手。
　　而作为天蝎，在数万年的文明变迁中，已经彻底明白了，匹配系统这个看起来让人深恶痛绝的、落后的“包办婚姻”系统，可能是天蝎传统给天蝎人最好的一个礼物。
　　没有比信息链匹配出来的伴侣更为相契合的人了，不管地位、实力、性格差异多大，他们终会在相处后明白自己生命中到底缺什么，并且在伴侣身上得到全然的满足。
　　然而虽然是一个惠及全民的系统，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个匹配系统上获得幸福，因为它并非到了婚龄就给匹配，而是经过漫长的考察和计算才慎重作出结论。
　　可能这个人一年前还不适合作为另一人的伴侣，但是一年后，因为一些事情，三观发生了改变，他们突然就契合了。这时候系统就会发出消息，由专门的信息系统通知双方。
　　绝大多数情况双方都能很快收到消息，但也有为数不少的情况，因为某一方失踪等原因传达不到。
　　毕竟大联盟太大，而天蝎太强，结果就是一旦天蝎离开家乡，那真是天高地广，处处可去，找不到太正常了。这也导致大联盟里经常看到有天蝎旅行者，漫无目的的满联盟乱蹿，就为了找失踪的另一半。
　　阿部猎芒在自己同僚中，算是等得比较久的了。
　　久到他已经无所谓，甚至还被推去相亲节目。不是他花心，而是天蝎得到匹配的时间实在太不定，在获得灵魂伴侣前享受爱情并不过分，甚至有可能相处几年后系统告诉他现在的情人就是自己的灵魂伴侣，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
　　“将军！快去匹配中心吧！我们去给你准备婚礼！”
　　“……还不知道对方在……”
　　“你担心什么，您有我们，有一整个军团！还怕找不到一个人？”
　　神秘矿种不就死活找不到吗……留这军团有何用。
　　阿部猎芒心情激荡，不忍心吐槽属下，便直接赶往匹配中心。
　　信息链匹配是私人的事情，原以为自己就是在数据库收一下对方情况就行，谁料一进中心，却看到自家长老和军部大佬坐了一圈，连元帅都到了。
　　看到自己，都气息复杂。
　　“猎芒，坐。”
　　阿部猎芒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坐下。
　　“听说你信息链匹配成功了，恭喜你。”
　　“谢谢。”
　　“但是，我们同时收到了异常匹配通知。”
　　“异常？”
　　“对，你的匹配对象，非本族人。”
　　“不是阿部好像没有大碍。”
　　“不，不是天蝎。”
　　“……”阿部猎芒脑子里瞬间出现一些类似于人兽人鱼等诡异的画面，他周身瞬间暗了下来，“我不明白。”
　　“这个情况虽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只不过发生在你的身上，我们觉得有必要关注一下。”
　　以前居然发生过！
　　阿部猎芒心情更复杂了：“我需要做什么？”
　　“你不要这么问，好像我们不让你结婚似的，你可以先看看情况再决定。”
　　决定？他能决定不要吗？阿部猎芒心里苦笑，放弃这次匹配，意味着他得等对方死了，才有可能等到第二次，除非他动手把对面干掉。
　　但哪个天蝎会对自己的灵魂伴侣下手？
　　而且对方并非本族人，不受系统限制，这意味着他还有可能看着对方结婚！
　　一时间他都有点不想知道自己对象是谁了。
　　但他还是打开了数据库，看了一眼，愣住。
　　“对，是个矿种。”长老以为他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散发着苦笑的信息，“所以我们觉得，如果你决定求婚，可能需要官方交涉。”
　　阿部猎芒没回应，他看着信息库中精简的资料，先是震惊，随后陷入沉思。
　　这个矿种，他知道。
　　这些年矿种军部的新起之秀，虽然只是一个后勤官，但能力极强，可谓是将矿种的天赋能力发挥到极致的人。
　　她也是幻铠，这是他曾经注意到她的原因，但她编号为11274，并不是52741。
　　矿种的编号出生便固定了，且不可能更改，所以一旦确定了不是同一个矿种，他便只当成普通的潜在对手，不再刻意关注。
　　结果，她？
　　矿种什么时候幻铠遍地走了？不是一直都是稀少的种族吗？
　　如果都是幻铠，又恰好都撞到他手上，是不是可以假定，她们其实是一个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改变了编号？
　　“矿种，有可能改编号吗？”阿部猎芒心情难定，忍不住开口确认了一下。
　　“不可能，”元帅斩钉截铁，“编号是他们的躯体编码，也是传承象征，烙进骨血，怎么可能变？”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听到如此确定的答复，阿部猎芒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心凉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获得系统匹配的兴奋感倏然无踪，只剩下一丝茫然和沉郁。
　　“我觉得可以试试向矿种提一下，”长老道，“猎芒之前就说过，那个米罗娜曾经有意暗中结盟，这时候系统匹配出这样的结果，简直就像宿命一样，是个很好的开始。”
　　“我们对匹配的高认同度不一定能影响到他们，甚至反过来还有可能被他们利用，毕竟矿种可没有这方面的传统，而且他们的婚恋观比我们不负责任得多。”元帅不置可否。
　　“那也看他们各种族的差异，他们种族太多，自身都有各种限制，反而比其他文明更有可能接受我们的跨种族求婚。”
　　“如果被他们当成政治联姻怎么办，他们很有可能会提出交易，从没有天蝎为结婚押上政治因素的。”
　　“相信系统吧，先用政治联姻骗过来，肯定会被我们猎芒征服的。”长老拍拍阿部猎芒。
　　“还不一定呢，万一他们要求猎芒过去呢。”元帅关心则乱。
　　“元帅，你忘了你怎么娶到老婆的？”
　　元帅愣了一下，笑起来：“对，真要凭实力论嫁娶，我们猎芒怎么可能输？”
　　“不一定，虽然猎芒实力没问题，可论财力……那小姑娘可能比猎芒有钱。”
　　“这还不简单，猎芒，我们给你算一下退休金，先预支给你，肯定够！”
　　“把保险也算上吧，牺牲补偿，伤病补偿，都可以。”
　　阿部猎芒：“……”我谢谢你们啊。
　　…………
　　结果还是没娶到。
　　阿部猎芒看着面前的52741，心情很复杂。
　　“你……”
　　“等下！”52741头也不抬，紧张道，“还差一点！”
　　阿部猎芒只能闭上嘴，看她拿着工兵球，小心组装一个小物件，许久后，终于“咔哒”一声，组装完成，她长舒一口气，拿起那小物件喜滋滋的左右翻看。
　　“这是什么？”他问。
　　“定向消磁仪！”52741献宝似的递过来，“你们不是老被隐族偷袭嘛，虽然你能躲，但你派出去的人不一定躲得过，这时候有人对着仪器一按，百分之八十的设备都能当场失效！”
　　“那在这岂不是无敌了？”阿部猎芒接过，简单看了看，“距离多少。”
　　“哎，就知道……”52741叹口气，“三米。”
　　“改。”阿部猎芒道，“这个距离光惯性就够死一次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能量槽和传导仪只够做这么近的！除非你们愿意背个酒桶那么大的，那我可以做二十米！”
　　“做。”
　　“喂，”52741瞪他，“指使我做事你倒是很顺手嘛。”
　　“如果其他人能做，我也会指使他们。”
　　“……你是在夸我能干？”52741狐疑，“还是在嘲讽我劳碌命？”
　　“看你心情。”
　　“那我就当你在骂我了，死天蝎！”52741气鼓鼓的，打量了一下仪器，似乎看到哪里不满意，反手拆开，又捣鼓起来，捣鼓了一下，想想气不过，拍桌子，“你没别的事吗？！监工啊？快走快走！”
　　阿部猎芒不动如山：“换卫燎看你？”
　　52741想到圣子燎黏黏腻腻的眼神，打了个冷战，却没妥协：“出去记得关上门！”
　　阿部猎芒朝仪器一指：“这儿能量槽没扣住。”
　　“哎我知道我知道！你有我懂吗？！”52741不耐烦，埋头去拧能量槽。
　　一干活就忘了赶人了。
　　阿部猎芒极快的笑了一下，随手翻开桌上的一本书，看一会儿书，看一会儿仪器，又看一会儿52741。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忽然道：“小五。”
　　“昂？”
　　“为什么当后勤官时，你是11274？”
　　52741回应也只是下意识的，可听到问题时，却讶异的抬起头：“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第一次抓你，你是52741；我求婚的时候，你却是11274，不奇怪吗？矿种的编号不是终身不变的吗？”
　　52741眨眨眼，忽然放下手里的工具，手撑着下巴，观察阿部猎芒：“我姐跟我说，天蝎一直在查我，让我不要乱跑，所以我参了军……是你？”
　　“是我。”
　　“我姐又跟我说，天蝎这个求婚，估计不怀好意，是真的？”
　　“不是。”
　　“那你去查52741，又要娶11274，是巧合？”
　　“不，”阿部猎芒忽然犹豫了一下，拿起茶杯低声道，“是……我长老说，是宿命。”
　　“啊？”52741以为自己听错了，顶着一身鸡皮疙瘩问，“你说什么？”
　　“是巧合。”阿部猎芒抿了口茶，放下杯子。
　　“……宿命就宿命呗，你打仗都敢，说骚话却不敢？”
　　阿部猎芒：“……是巧合！”
　　“切！”52741表示鄙夷，“你不说实话，干嘛还指望我回答你问题。”
　　阿部猎芒长长的叹口气：“是宿命。”
　　“好吧，”52741飞快的翻篇，“既然你都这么拼命的来这撩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也不想想我姐是谁，有权有势，想改个编号还不是小意思？”
　　阿部猎芒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摇摇头：“呵，矿种。”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了，其实啊……”52741冷笑，缓缓合上仪器，拍在他面前，“就像这玩意儿于这颗星球一样，我可是，全宇宙，唯一一个王种啊。”
　　“传承谁？跟谁区分？我需要编号吗？我想什么编号，就什么编号！我放这了，爱要不要！”
　　说罢，52741蹭的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身出去了。
　　阿部猎芒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消磁仪出了会儿神，莫名的笑了起来。
　　他摇摇头，伸手握住消磁仪，放入了怀里。
　　唯一一个，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