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醒在狼人之夜   作者:溫奶茶   简介:   这个大陆上散布著名为狼人的魔物,他们白天混迹在村庄,晚上伺机吞噬人类。   莳萝是被大女巫们以一打的莳萝香料从港口买来的东方孤儿,做为见习小女巫的她很快就来到第一个村庄,立下誓言要找出狼人,赢得人类的信仰。   只是不过一天晚上,白天那个搭讪自己被拒的帅小伙敲响了自己房门,笑容可爱又淘气。   他眨了眨金色的竖瞳,唇下微露犬牙问:“现在,妳还说不吗?”   巧克色毛皮的帅小狼致力于叼走调味魔药小女巫   *女主有类似龙与地下城的魔法技能设定*封面美工是奶茶CP许慕(ノ≧v≦)ノ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西幻 成长 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听说女巫的恋人是只狼   立意:人生难免有挫折和困境,做自己的主角努力打破瓶颈。  ​ 📖 第一卷 :新月之夜 📖 第一章 神眷女巫   ◎你以为自己选的是最热门的机械工程,但其实是全称农业机械暨生物工程的神奇专业。◎   魔法来自灵感,而灵感则来自神明的赐福。   两片月桂叶以净眼,一抹金黄蜂蜜以润唇,再将双手浸泡在银盆之中,浅浅一滩就是整整三个昼夜的凝露精华,轻弹拨弄间泛着一层清潋的月辉。   最后便以这双纯净的手点燃七支羊脂蜡烛,狭小的空间缓缓盈染着温润的芳香,同时也照亮了一尊高贵奢美的女神雕像。   猫眼石的眼瞳吸纳了信徒供奉的烛火,莳萝看着自己的身影被切割成无数碎片,女神炯炯的目光似乎剖析了她的灵魂。少女下意识按住胸口的心悸,姿态不由得更加谦卑虔诚。   女神半倚在一张月桂树装饰的宝座上,头戴一顶以银丝和珠玉编织而成的月冠,座下雕以森林百鸟和走兽供她驱使。   神座四周的脂烛晕着神圣的柔光,女神双瞳明亮,姿容端丽,看上去越发栩栩如生,凝香冉冉的空气令人不自觉屏息,深怕一个差错就玷污了这光辉璀璨的时刻,   圣洁无瑕的神容也倒映出信徒秀美虔诚的脸庞,却听那人屏气凝神半天,一开口就露了馅:   “大神保佑,信女在上,开蛋顺利、开釜大吉……”   啪!   黑影一闪,一支羊脂被吃了光,那人被吓了一跳,没等她查看状况,却见第二支、第三支……四周像是有一支无形的手,从远到近,逐一捻去烛火的光芒,黑暗一步步朝自己逼来。   莳罗这会吓得什么都顾不上,什么阿弥陀佛哈雷路亚圣光降临,一边搜索脑袋所剩不多的词汇,另一边搜括身边所有好扔的武器。   正当她摸到那本沉甸甸的“颂神大礼”,如获至宝,转头就要砸过去时,一双澄碧的猫眼眨巴眨巴地与她对个正着。   “……波比小姐。”莳萝咬牙切齿。   蜡烛重新点燃,照出另一个靠在墙角的身影。   此时女人摀着嘴,顾不得一头浓密美丽的金发委地,憋笑憋得直弯了腰。波比小姐,那只碧眼的大花猫轻松一跃,便落在女人的肩头上,哪怕是一张毛脸,莳萝还是能瞧出其中的鄙夷之色。   “我看妳太紧张了,想让妳放松一下,妳又在叨念着什么怪东西?哈哈哈哈哈!”   莳萝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是被诅咒了。   莳萝本名其实不叫莳萝,眼前名为安柏的女人从一艘东方的商船买下了她;一个嗷嗷待哺的弃婴。但哪怕是个弃婴都是船上的商品,安柏和精明的东方商人杀价杀到天昏地暗,最后以两打的莳萝香料成交,懒得取名的女人从此便以莳萝来称呼她。   在安柏半好玩半认真的养育下,莳萝还算是平安长大,支离破碎的记忆让她比任何同龄女孩早熟,开始迷迷糊糊地摸索这个陌生的世界。安柏买下一个婴儿自然不是要做奴仆,却也非将她当成养女。   事实上村里有无数个像她们这样组合,年长的女人会出外收养一些聪慧的女孩,通常是像莳萝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安柏让莳萝称呼自己为女士,并将这个世界的一切教授给懵懂无知的女孩。   回到现在,安柏笑够了,总算想起为人师的责任。只听她轻扣板指,空气扫过一阵微乎其微的波动,东倒西歪的蜡烛便如听话的士兵,一个一个起立站好,列队归位重回女神身旁待命。   尽管从小看过无数次,莳萝依然惊叹不已,没有繁琐的仪式和祈祷,魔法对安柏这样的女士来说就和呼吸喝水一样轻松,她们可以随意从微风、月光、甚至是一滴晨露汲取魔法的灵感。   收起戏耍的表情,安柏拉起裙摆,脚步轻移,彷佛身上穿的不是皱巴巴的睡衣,而是一袭盛装晚礼服。严肃起来的女人算是一个端庄成熟的金发美人。   此时她放下爱猫,支身来到神像,用着一种比莳萝还要夸张谦虚的姿态,对着神像喃喃告罪;就像这个世界的每个人一样,神是一切,神赐予力量,不过像安柏这般随心所欲使用神力的存在,可不是什么正经的修女和祭司。   安柏的村庄长年与世隔绝,她们信仰的不是普遍大陆的至高唯一真神,而是一位古老的月女神。   对此,安柏总是抬头挺胸自称是神眷者,但莳萝知道外面人怎么称呼她们这群只有女性的异教徒—女巫。   莳萝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可以说是很幸运地被安柏选中。金发女人看上去懒懒散散,怀里一只大肥猫,一身东拼西接的睡衣,上头属不清的口袋随时都能掏出令人咋舌的小玩意。但事实上莳萝能在异世界如鱼得水,还得有赖于她的倚仗。   安柏是月女神的主祭司,也是这座女巫村里最强大、也是最嚣张的女巫,换言之就是村霸。   莳萝所剩不多的记忆中,还依稀记着那段等待猫头鹰来信的童年,所以在意识到这里的与众不同后,重活一遍的少女半点不适应都没有,便一头钻入这个奇幻的世界。   然而,她很快就感受到这个异世界对穿越者的森森恶意。   确定没有引起女神的不悦后,安柏才慢悠悠晃过来,她从不知道哪个破烂口袋掏出一把附有长柄的青铜小望眼镜,;据她说镜片是一种从月光凝结出的水晶,可以加强女巫的眼力,看穿所有祝福和诅咒的干涉,乃至事物的真理。   安柏捉着长柄,用望眼镜细细打量了大釜底的药水,才抬起头调侃徒弟道:   “唉,用得着开釜赞礼?我的弟子是多没自信阿,不过是练个催生魔药罢了……”   莳萝来不及阻止她,先下意识窗口一瞥,果然有猫影闪动,然后是一个女孩尖锐喊道:   “莳萝又要练习魔药了!!”   随即外头一阵锅碗瓢盆凌乱碰撞,伴随着纷乱赶来的脚步,可说是一呼百应。   一贯没心没肺的安柏会意过来,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歉意,在看小徒弟双手埋脸,不用想象就可以知道此刻全村的女人正提着汤碗朝这里来势汹汹。   莳萝的魔法梦的确实现了,只是其中出了一丝小偏差。   这偏差大概就像你以为自己选的是最热门的机械工程,但其实是全称农业机械暨生物工程的神奇专业。   作者有话说: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6W字的存稿来开文了~~~   排雷:本文会有类似龙与地下城RPG技能的设定,女主不会施什么高大上魔法><   PS:奶茶开了个新文案,下次想试试无限流+基建的双重冷题材,打造冷飕飕的剉冰文WWWWW   高级玩家被强制退休后,致力于把恐怖副本改造成文明舒适的现代社会   恐怖BOSS转职基建(APP点不进去的话,从作者专栏点   高级玩家莫苒在恐怖轮回游戏一路挣扎求生,眼看就要赢得最后的胜利,却被boss见boss爱、头顶女主光环的万人迷玩家作弊截胡,落得万鬼吞噬的下场。   拿到系统bug和关卡boss渎职的证明,大恶鬼.莫苒杀气腾腾地来到地府客服中心。生命无价,无价可赔,她就算魂飞魄散,无法投胎,哪怕是从忘川跳下去,也绝不会接受任何假仁假义的赔偿……   “莫小姐,经过紧急开会,鉴于妳杰出的表现和才能,我们决定……赔妳一整个副本和一个boss职缺。"   SSS级关卡的不夜城,百鬼众魅聚在一起,讨论着他们刚才分食的人类有多美味,据说还是一位高级人类玩家。   新就任的不夜城鬼王.莫苒悄悄出现在转角口: 真香 :D   “那个被系统bug坑死的玩家已经心满意足回去了吧?"   “报告,她……她回去那个坑死自己的副本大搞基建!!! 现在已经在建铁路和轮船去攻打其他副本的路上了!!!" 第二章 献祭女巫   ◎她现在就觉得自己被诅咒了。◎   魔法并非无偿,弱小的女巫透过向女神献祭换取施法的灵感,莳萝第一次接触到的魔法便是复刻希腊女巫美狄亚的老羊还春—一种象征万物更新、生生不息的古老献祭仪式。   女巫们将大卸八块的老山羊丢进药锅,以其血肉重新复活出一只小羊崽,也是每个年轻小女巫必经的第一次献祭。   别的女巫很快就人手一只活绷乱跳的小羊,但到了莳萝这边,少女拌着大勺已经弄得满头大汗,但热气腾腾的药锅没有任何活物要出来的迹象,反而随着大勺翻搅,热气蒸腾中,渐渐流出令众人吞口水的香味。   最后看着众女巫分抢羊肉锅,伤心的莳萝一度怀疑自己没有魔法,但很快证明她多虑了,该有的她一样不缺,只是技能点全点错地方了。   到了女巫们的必需品:飞天药膏,别的女巫已经抹上药膏,在月光下玩耍、在树上摘鸟蛋;而莳萝正在地上忙着用网子捕捉满天逃跑的飞行药膏:一团团软软的棉花糖。有女巫捉了一口,尝了下,恩,甜的,好吃。   如果不是有细心的大女巫吃下棉花糖,发现其具备使身体漂浮的魔力,算是勉强合格的飞行魔药,莳萝怕是会被认为不受女神青睐,失去做为女巫见习生的资格。   然后是制作简易的魔法道具,女巫需调配出魔药,将棉质的衣服转化成昂贵的丝绸;至于莳萝……不提也罢,负责审查的大女巫表示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糖丝礼服了。   目前莳萝最成功的魔法是将一杯清水变成葡萄酒,那葡萄酒的香味一闻就醉,差点没引得几个嗜酒如命的大女巫当场开起酒宴,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曾以为自己是哈利波特,却不想原来是耶稣转世。   不过安柏和其他大女巫可不这么认为。她们一度怀疑莳萝被诅咒了,各种奇怪的魔药和咒语往莳萝身上试,差点没把女孩腌成酱菜。   最后她们得出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结论,那就是莳萝并没有被诅咒,而是得了一个好名字的缘故,恰好与月神殿下众多神职之一:丰饶神职,契合度极高。   女巫的法力来自于女神的权能,不同的权能就有不同的魔力,讲得更好听的,那就是莳萝深受女神的青睐,给予其过多“丰饶”的祝福,才导致莳萝的魔力无法正常发挥。   于是莳萝还没来得及成为伟大的女巫,就先成了女巫们的大厨,每次一开釜就会引得一群女巫虎视眈眈,还有小女巫敲着汤碗即兴创作了一小段儿歌:莳萝一失败,大伙就开饭。   每到这个时候,莳萝就开始怀念起朝天椒这个好东西。   其实上辈子莳萝作为吃货国的人,这样的一双手对她来说无讶于点石成金,去哪里都不愁吃穿,沙漠迷路更不怕饿死,简直出外旅行必备的万能金手指。只差东方香料和家乡食材让她开一个异界中华食堂,也许就以此目标展开一场轻小说般的华丽旅程吧。   只是莳萝在弄清楚这个世界的设定后,就无法再保持这种天真的想法。   “那是今天的汤底吗”   窗口下跳出一个女孩,她的小脑袋瓜甩着两边金辨子,兴奋地指着地上的药篮。   一颗大白蛋静置其中,四周被花边的软布细心包裹,看上去格外椭圆憨甜,再配上一大锅滚水汩汩的大釜,任谁都会误会。   啪地一声甩上窗户,莳萝赶忙上前用围兜抱起她的宝贝蛋。她所有希望都在这颗蛋上了,可不能让这群毫无人性的吃货盯上。   这次,绝不会失败!   外头的女巫们顾忌着强大的安柏,只敢在门窗边缘的缝隙窥探。   前不久每个小女巫都在月光森林成功与使魔结契,从数量种类繁多的野猫、到稀罕的白鹿、甚至灵巧的松鼠,每一个女巫都依循月女神的指引,成功找到与之契合的使魔;而莳萝同样根据月光的指引,找到了……一颗蛋。   一群尝过甜头的女巫们开始联想浮翩,觉得是月女神要给辛劳刻苦的神眷们补补身子,于是千方百计、花招百出,无外乎是怂恿莳萝把这颗看着很好吃的蛋给煮了。   现在的莳萝当然不是真要把蛋煮了。事实上,当她得到这颗蛋时,就把久违的雄心壮志通通寄于其中,只待时间将其孵化而出。   这可是一颗蛋阿!!   两辈子都有幸做龙的传人,莳萝莫满脑子都是家乡传说里的各种奇珍异兽。龙也生蛋,凤凰也生蛋,一颗蛋蕴含着无限的可能,哪怕是冒出一只食铁兽,只要补上东方色彩和穿越设定,那一切都是合情合理。   所以无视旁人同情的目光,莳萝抱着一种迷之自信,脑中已经浮现出自己骑着一只大黑白逍遥世界的美好愿景。   于是为了在一群豺狼虎豹中保护心爱的大白蛋,莳萝吃喝拉撒睡都带着蛋。她还细心地给自己的衣服加了个有开口的围兜,每天揣着蛋在他人的冷嘲热讽中行动。   这下就连喜欢捉弄小徒弟的安柏都有些看不下去,把几个偷笑莳萝是母鸡的女巫狠狠惩罚了一顿。   但莳萝毫不在意,她相信自己揣的不是一颗蛋,而是希望、是梦想!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蛋迟迟不破壳,女巫们越来越期待,莳萝越来越焦躁。   其实她也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异世来客的身分真的触怒到当地的神明。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莳萝的噩梦中,她心爱的大白蛋好不容易破壳,结果孵出了一大桶肯爷爷家庭号,然后一下就被一群有着活尸脸的女巫们瓜分干净。   被噩梦吓醒的莳萝拒绝永无止尽的等待,她决定来试试催生药泡蛋,但终归是怕了自己这双手。   未防煮着煮着,蛋没生出来就成了茶叶蛋,莳萝开釜前还临时抱佛脚,好好地祭拜了下月神殿下,请她原谅自己此前所有可能的不敬和冒犯。   前尘往事都已烟消云散,从今以后她就是月神最忠诚的信徒,唯心主义的接班人,只是她没来得及酝酿情绪,一表忠诚,就被恶趣味的安柏给打断。   “我这里还有些催生魔药,不然用我的吧。”   自知理亏的安柏难得温柔体贴了起来。只见她细心地把窗帘拉上,又给门窗施了巩固的法印,还不忘对外头的人做出威吓的手势。   莳萝正想说什么,突然喀地一声,师徒二人迅速对视一眼,四周的空气瞬间凝结,只听大釜翻腾着滚水,还有那一声细小的异响,凝冰的气氛突然绽开了一条裂缝。   屋内外皆是悄然无声,就连猫儿也不禁放轻脚步,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   莳萝颤抖地肩膀,听着后面蛋壳碎裂声,脖子硬得像石头,死死扭不过去。   好半晌,听到有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莳萝才找回自己的神志,她才朝安柏挤眉弄眼:如何?   安柏正对着她,恰好目睹了使魔诞生的过程,此时她的表情可说是五颜六色,和烧糊的大釜底有得一拼。   “……活的?”女人试图找一个中性的词语   莳萝憋着气等她答案,这下一听差点没背过气,但真要她直接问,小心脏又受不住。   她试探道:“什、什么个颜色?”   “白色的?”   莳萝心脏一缩,脑中闪过所有可能的东方神兽。   “白色那有黑色吗?!”难不成真的是国宝?!   少女欣喜若狂的表情让安柏有些为难。   她艰难道:“没有黑,但有点红?”   白中带点红?莳萝表情一垮,什么玩意?   “和、和我搭吗?”   “搭、很搭。”这次安柏很肯定,点头如捣蒜。   白中带红,又搭自己这身东方地气,难不成是……丹顶仙鹤!!   莳萝欣喜若狂地转过头,想去拥抱老乡……便见雪白圆润,红掌踏地,的确和安柏叙述地丝毫不差。   好……好白、好红、好接地气,好大一只红掌大白鹅阿!   黑发少女与大白鹅我瞪你你瞪我,莳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下来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安柏同情地看着昏倒在地的少女,又看了一眼圆胖胖的大白鹅,思索了半天,试着挤出一句安慰的话:   “至少使魔看上去比主人更好吃,可以争取下十分钟的生存机会。”   迷迷糊糊中,莳萝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隐约看到不远处那本破烂的颂神大礼,是方才被自己随意扔掷在地上。   它大开着其中最皱皱巴巴一页,一边的页角被折了大大的三角,显然时常被人反复翻阅:   【未成年女巫需于满十八岁月圆之夜,独自狩猎一头魔狼,并将狼首献予众女神殿。未完成献祭仪式者,将剥夺魔力,永受月女神诅咒。】   她现在就觉得自己被诅咒了。   作者有话说:   大白鵝:羽絨の妖精 第三章 寓言女巫   ◎永受月女神诅咒。◎   狼人。   莳萝最早听到这个词,是在和几个小女巫玩“大寓言”。   那是一组极为精致的瓷牌,牌背覆釉,边角雕上象牙,握在手上不过掌中大小,但翻开的牌面却异常华丽繁复,上头绘以各色绮丽的石料—甚至镀以些许金银箔。   这是村里最美艳的女巫:米达,她某位旧情人送的礼物;听说对方是个极为富有的海盗,多的是门路弄来珍稀的舶品讨爱人欢心。   他将这个号称全大陆最完整珍贵的“大寓言”送给了女巫情人,不过很快,随着二人恋情告吹,这份珍品也和其他生灰尘的礼物一样沦为孩子们的玩具。   莳萝第一次看到爱不释手,又听那游戏规则越来越耳熟。当她抽到一张印着狼形人身的黑面卡牌,就彷佛看到亲友久违的面容。   这不就是狼人杀吗?!   莳萝一扫之前在魔药上的挫折,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玩得不亦乐乎,把几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巫唬得晕头转向。   如果一切都能像游戏一样顺利就好了。   少女满足地数着桌上的筹码,不经意发出的感叹像一颗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子,几个小女巫突然上前按住莳萝的手,泪眼汪汪道:   “一定会的!莳萝,妳肯定是我们当中第一个献上魔狼首级的神眷者。”   莳萝手里还握着那张狼牌,抬头对上一张张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大的讯息。   “大寓言”作为一个流传已久的古老游戏,很大程度还原了维托克伐诺大陆的生态,游戏一共有四种主牌,同时也是盘据大陆的四个势力,分别是:教会、女巫、村民,以及最后:狼人。   游戏规则就如莳萝所熟悉的,狼人吞噬人类,人类必须找出狼人;女巫可以用魔药杀人,也可以救人;教会骑士使用银剑斩杀狼人,当牌面上有女巫曝露身分,可以选择杀死女巫,夺取魔药给自己使用。   只是当这场猎杀游戏成真,莳萝对世界的认知瞬间支离破碎,散落成桌上一张张华丽的瓷牌。   鲜艳的珐琅花叶开缀在女巫斗篷的边角;闪闪的银箔为骑士镀上一身圣洁光辉的盔甲;手指翻开的每一页、度过的每一天串起一本古老隽永的童话。这里的人歌颂着信仰,探索着神秘,以及害怕着……灾难。   混杂在大部分洁白的瓷面里,几张瓷卡烧出不祥的漆黑,卡面不见任何星辰花草点缀,又或者灾难早已吞噬了所有生灵,异色的猫眼石镶嵌其中,非人非兽的轮廓就潜伏在黑夜之中,冷冷注视着猎物。   狼人,那是一种盘据大陆的狼形魔物,他们性情凶残,五感超群,可以随意在狼形和人形切换,混入人群,并拥有散布灾难和瘟疫的可怕魔力。   大寓言不单单只是游戏,恰如其名,它是自古流传的诫言,时时刻刻提醒着人类:魔狼从未离去,甚至就藏匿在身旁。一些强大的女巫还能用瓷牌来占卜吉凶和预测狼人的动向。   安柏曾经告诉她,狼人起源于月神的银狼使者,因为背叛女神才被诅咒成了非人非狼的魔物,可惜当时的莳萝全当成床边故事在听。   女巫憎恨狼人的一切,恨屋及乌,任何狼形、甚至狗形的生物都不被允许出现在村里。   无知的小莳萝就曾经在森林中捡了一只小土狗,她看那小狗脏兮兮的,像极了记忆中满街跑的流浪狗,怪可怜的,自己也是孤身一人,索性把他带回家里照顾。   莳萝甚至连名字也想好了:肉桂,正好和自己成双成对。她盘算着之后再瞎掰是月女神的旨意,就能让安柏心软同意收这只小狗做使魔。   结果是她差点没被安柏吊起来打得半死,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愤怒的老师。   一贯嘻皮笑脸的女人敛下所有情绪,她按着额上的青筋,冷冷瞪着一脸无知无畏的女孩,最后她半拉半拖着莳萝来到了平日不被允许进入的幽暗地窖,带着一个还没她半身高的小女孩亲眼目睹了一次大变活狼。   一个活生生的人撕烂自己的皮肤,外露的骨骼发出毛骨悚然的变形声,最后完全转变为一只在月光下嚎叫的野兽。据安柏之口,这还不是真正的狼人,只是被狼人咬伤的受害者。   狼人的受害者如果没有立刻死去,诅咒就会感染伤口,感染者将会沦为狼人的奴隶,听从其控制。他们力量远不如真正的狼人,且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变为狼形,女巫称之为咒缚人狼。   狼人,人狼;前者才是伪装人形的魔狼,后者只是困于狼身的人类。但常人可无法分辨其中区别,教会更认为这些人狼背叛了信仰,投靠恶魔才获得变形的魔力,所以将其视为魔狼一同捕杀。   唯有女巫怜悯这些人狼,不只是收留他们,也尽可能调制魔药,消除狼人的控制、缓解诅咒的痛苦。   安柏要莳萝记住的是诅咒的源头、一切罪魁祸首:狼人,才是最恐怖的怪物,也是女巫毕生的死敌。   安柏有一半是对的,被震撼教育的莳萝之后有整整一个月都离不开床。   但即使这样,女孩还是强撑病体,赶在其他女巫溺死小狗前,放跑了肉桂。安柏又愤怒又心疼,最后处罚莳萝去打扫女神的花园,照顾里面的动物。   女神的花园听起来诗情画意,走进去一看也的确种满奇花异草,栖息着各种奇珍异兽。乍看下似乎是安柏心软放水,将莳萝送到远离村落的一处世外桃源。但莳萝很快明白这个处罚的意义所在。   当一只黑猫开口问她几点开饭时,莳萝选择直接亲吻大地,昏了不知多久,才被软趴趴的猫爪拍醒,粉红色的,美好得像在作梦。   黑猫自我介绍:菲碧,这是她做为人类时的名字,同时一行锈红掉色的古老文字出现在莳萝的脑袋。   【未完成献祭仪式者,将剥夺魔力,永受月女神诅咒。】   原来那些没人提起的失败者,都在这座“女神的花园”。   黑猫菲碧和安柏是同辈,听到莳萝的来意,便明白安柏的意思,当即叫来几个“前辈”,围成一圈给莳萝来个切身教育。   菲碧右眼睛画出一条长长的伤痕,是一只举止优雅的独眼黑猫。当年她狩猎狼人失败,虽然保住了命,却也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女神的信任。   白乌鸦莎莉娜和伊瓦娜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拥有极为罕见的读心魔力,可惜最后两个人没能分享勇气,反而输给了彼此的恐惧;而红鹿辛西亚听说曾是比米达还要美丽的女巫,据她表示要不是自己变成鹿,这村花宝座还说不定呢。   她们都是没有成功猎杀魔狼的女巫,由于没能在十八岁前往众女神殿,献上狼首完成最后的献祭,所以被女神们剥夺人身,诅咒成了不同动物。   女神将赐与她们的魔法和使魔一一收回,而她们动物的姿态其实也是从使魔转化而来,女神的花园是她们唯一的庇护所,也是终生监牢。   至此,莳萝历经两次震撼教育,再次出来,人少了不少体重,多了几分虔诚,所以也不能怪她最后走投无路,将仅存的希望放到一颗蛋上。   回到现在—   久违的大门碰地一声打开,黑发少女顶着众女巫的目光,表情平静得诡异。   她一直是村里最为娇小的姑娘,此时踏着虚浮的步伐,走得摇摇晃晃,让人想到海对岸那些精致的白瓷艺品,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往后飘移。   一只摇摇摆摆的大白鹅正欢快地跟上主人的步伐,两颗豆豆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又憨又甜的模样和小主人如出一辙,别的不说,其实还挺可爱的?   安柏从门缝露出凶恶的眼神,示意所有人管好嘴巴,还好一伙人还算良心未泯,一见到大白鹅,纷纷收起锅碗瓢盆,自动给莳萝让出一条路来。   其实现在莳萝面前有两条路,一个是挑战狼人失败,大白鹅做自己的配菜,一起被很美味地吃掉;另一个是什么都不做,被愤怒的女神变成大白鹅,一辈子在花园找虫吃。   众人心知肚明,摆在这个可怜小女巫的只有两种未来,一个是死得很难看;另一个是活得很难看,不过也不需要她们提醒,莳萝的表情现在就挺难看的。   不过最后,黑发少女小声叹了一口气,她转身抱起还不太会走路的大白鹅,飞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不久女神的花园就迎来了稀客。   女神的花园顾名思义,四处可见姿态各异的月女神,有青金石的女神手捧银瓶,清澈的水源源源不绝,吸引一匹鹿群前来啜饮;也有女神拥抱天空,大理石的手臂为疲倦的鸟儿提供歇息之处。   一只黑猫轻声落在女神拉弓的肩膀上,八成已经从聒噪的白乌鸦得到消息,就在门口等人,不过当看到一只又憨又傻的大白鹅,那张毛茸茸脸上还是闪出一丝不忍目睹。   “其实呢……住在这里有得吃有得喝,顶多不能两脚走路,也没什么不好。”   它又看了一眼走得摇摇晃晃的大白鹅,补充一句,   “阿、不对,妳还能两只脚走路呢。”   她的安慰比安柏更烂。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喜欢开头前三章啰,明天也是双更~~   本文有参加征文活动,请大家多给奶茶灌些营养液了谢谢>< 第四章 酒馆女巫   ◎我把自己的使魔煮来吃了吧?◎   月女神最常见的姿态是美丽的银弓猎手,同时也是森林和动物的守护者,女神因此赐予她的信徒与动物契约的魔力,让信徒带着使魔狩猎可憎的人狼,为女神维护森林的平静。   使魔对月女巫们来说就好比月神背上的银弓,蛇的毒液可以制作麻痹狼人的毒药;稀罕的白鹿则可以净化狼人的诅咒;女巫身边最普遍的野猫更可以感知魔物的动静。   至于大白鹅………安柏绞尽脑汁,大概可以给主人殿后争取个五分钟,差不多一道开胃菜的时间?   自那日一出,莳萝成功收获了全村同情,各种慰问品往她小屋门前堆。平日那些玩得好的同辈小女巫纷纷过来拜访,有几个感性的说着说着,还直接哭出来,彷佛随时都是莳萝的最后一面,或者是她做为人类的最后一面?   “佩伦,妳说我该拿什么救这孩子?”   红发女巫从空掉的酒桶捉出一只大花猫,嫌弃地丢还给她酒醉的女主人,此时对方正对着一个空橡木桶杯说话。   一个比一个还贪喝。她没好气道:“妳问一个酒馆女主人这个问题,她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话音一落,安柏手上的橡木桶杯再度溢满澄红醇香的液体,瑟缩在主人怀里的大花猫趁机舔了几口桌上的残渍。   一大一小都睁着一双醉醺醺的碧眼,佩伦不由得怀念起峻丽河的绿葡萄,青艳饱满的葡萄吸足了春天的绿、夏季的光,仅仅看着就让人发醉。   银发米达是这里最美的女巫不错,但女巫的魔力在于她的眼睛,而安柏大人的拥有一双她所见过最动人的眼睛。   才刚这么一想,“最强大的女巫大人”已经往前一栽,额头狠狠嗑在木头桌上,把怀里的大花猫吓得跳了起来。   佩伦笑着饮尽手上的木桶杯,白皙的脸庞不见半分诱红的醉意。再强大的女巫都要拜倒在她这杯“魔法”上,   她放下空杯,看着比前年肥一圈的大花猫,突然心生感叹道:“唉,一眨眼,一群小青蛙们都要十六岁了,我的酒窖又要空一半。”   安柏按着红通通的额头,拿起桌上的木桶杯想继续藉酒止痛,突然被她这一提想起正事,赶忙摇摇头保持清醒。   她瞇着眼睛,试着看清楚面前的女巫。这个女人拥有村里最棒的酒窖。她警告自己,可不能在这里发酒疯,把对方得罪了。   神的庆典总少不了酒的助兴,村子底下建有足够一整年狂欢份量的酒窖,但这还不够,每一个小女巫都有一桶专属于自己的果酒,历经整整十六年的酿造,蕴含着强大的祝福和魔法,只待她成年开封。   在十六岁的祝祷仪上,年轻的女巫们以酒践行,喝下自己的生辰酒,同时也对女神立下神圣的宣誓,才能从低阶的神侍升级成修行的神使,正式踏上狩猎魔狼的旅程。   为了酿造这种特殊的魔法酒,最年老的大女巫不费千里之远,特地从遥远的峻丽河请来了女巫佩伦。那里是自然女神的圣地,信仰自然女神的女巫一脉都在那里,而佩伦背景特殊,同时信仰数位女神,除了月女神,便是三位自然女神。   “话说妳真的那么嫌弃小莳萝,不如就让给我吧。我的女神们可温柔多了。”   自然女神主管丰收和享乐,神眷佩伦自然酿得一手出色的美酒,更对点“食”成金的莳萝颇有好感,这几年来一直试图向莳萝传教,干些挖墙角的缺德事。   对此,安柏警告她无数次,她的殿下可不像三位女神那样大方,不信的话可以去“女神的花园”来个一日游。   不过此时安柏借酒消愁,便顺下去胡言乱语:“好阿,妳能给她摘个狼头来就让给妳吧。”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两手在身上翻找什么,好半会才捉出一小张纸条道:“在这之前,先把我学生的生日礼物交出来吧。”   她递出一小张陈旧的羊皮纸。   佩伦微微挑眉,伸手接过纸条,袖口微晃,安柏立刻闻到一阵恍若葡萄酒的芬芳。   美貌的红发女巫总是采收熟透的果实给自己的裙袍染色,此时身上就熏染着夏熟的青艳,垒垒的果实缀满袖口,颈肩则缠着秋褐色的披肩。   哪怕是米达也不得不承认:自然女神赐予佩伦一种成熟迷醉的魅力。   佩伦看了一眼纸条,不禁叹一口气,用纸条蹭了蹭脖颈的披肩。   哈咻,只听那条皮貂竟打了一个小喷嚏,然后缓缓伸展开身体,小鼻子搭着黑眼睛,一颗金褐黑三线条纹的小脑袋从柔软的皮毛里露了出来,原来是一只极为稀罕的金色麝香猫,   麝香猫粉舌一吐,一把精巧的青铜钥匙就吐在主人张开的手掌上。   “一起去拿酒吧。”   佩伦难得走出酒馆,安柏不难猜出对方八成又再打着挖墙脚的主意。但如果莳萝真愿意,她这个不称职的老师也愿意为她承担月女神的怒火。   这也是现在她唯一能为对方做的事了。   二人从酒窖出来时,天色才方破晓,晨曦还没穿透夜风的黑,早晨蒸发的雨露编织出一片灰蒙的薄雾,轻飘飘地盖在四周绵延的山丘。只见远方垄起优美朦胧的轮廓如女神灰衣下的汝房,哺育出群山里的森林万物,而森林万物则滋养了山谷里的女巫村,最后荣耀全都归于女神。   米勒谷身处云雾汇聚的谷底,终年湿润,绿意铺天盖地,哪怕拨开灰雾,也只能见到漆黑浓绿的古木林,而每当雨雾正浓,这里便成了一座坐落于雾海的孤岛。   但安柏知道,只要花上七日越过山脉,就能看见大海摇曳着灿蓝色的裙边,凡人雕琢的尖塔傲慢地直指神圣的天空,熙攘的港口万虫钻动,异国的商人口吐东岸流行的烟草,不少商船就在那里作交易—米勒谷遗世而独立,竟也从未远离喧嚣。   大花猫顺着风向嬉闹,牠调皮地伸舌,彷佛能尝到跨山而来的咸湿气息;与牠心有灵犀的主人不禁抬头向远方看去,尚未成形的思绪如云雾般汇聚又消散。   “其实一辈子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佩伦突然有感而发,没等到安柏回应,她自顾自道: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栋栋草屋可爱纯朴,红色的山茶并着紫色的牵牛花爬满屋顶,再自屋檐垂挂下绚丽的花瀑,突然一扇门窗打开,年轻的女巫揽起花帘,对她们微笑打招呼。   “怎能比上女神庇佑之地呢。”佩伦轻声赞颂。   谷地湿气重,村子的房顶由麦秆编织,铺上些许黏土固定结构,又不时风雨灌溉,再经夏阳催熟,和过山的海风轻呵,乍看上去就是一座座高大浓密的花树;还有不怕生的小鹿和野兔从窗口探头要食,一切自然而然就如神造之物、童话谣传的仙女居所,容不得半点尘烟。   二人经过一座座花屋,如置身女神的迷宫,东西南北一不注意,就撞上结实的绿墙,不过要找到莳萝的屋子一点也不难。   就像在一锅锅装着回春魔药的黑铁锅中,要找到一口烧得正香的羊肉火锅,异国姿容的黑发少女总有办法令自己脱颖而出。   一颗狮头麟颈的兽首从山茶花丛窜了出来,它张牙舞爪的模样似乎还在为船头乘风破浪,但颈部的羽麟彩漆已然朽木斑驳;而牵牛花的藤蔓顺着螁色的鱼尾旗攀附而上,在湛蓝的天空卷起一尾嫩绿的弧度。   夸张拥塞的屋顶找不到任何鸟儿可以歇息的空隙,唯一一根光秃的枯枝也被莳萝物尽其用,在上头挂了几张木制面具;青苔生满了半面脸孔,但还是能依稀看出眉目细长的模样,更重要的是点漆的眼瞳和泼墨的发色,有莳萝的影子,也是东岸人的脸孔。   “说过多少次把垃圾清掉,一定又偷跑去河岸下流捡回来!”   安柏骂咧咧地跨过一个颈口破掉的青花瓷盆,里面沉满了些污水和几片枯黄的圆叶;倒是一旁的佩伦啧啧称奇,她总算见识到旁人说的垃圾屋是何等光景。   二人停在这栋堆满杂物的小屋前。   飘洋过海的废物堆得屋内屋外到处都是,偶而微风一吹,花絮飘动,屋沿下那一整列奇形怪状的琉璃小物就窃窃私语,叮叮当当,在一整排优美的花屋中格外吵闹。   莳萝的小屋从远处看,就宛如一艘搁浅在花海树浪中的异国商船。   安柏带着佩萝小心绕开一些尖锐的杂物寻找入口,本来应该是窗口的地方东倒西歪着几块锈得看不清字的铁牌;佩伦瞇眼细瞧,隐约能看出几个陌生的异国文字,只是围得方方正正、里头却千回百转,好似迷宫,看一眼就让人头晕。   自打莳萝从安柏那里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俨然成了一只田鼠,一有机会拿到“东岸”的舶来品,哪怕只是一块破烂,也要细心收藏起来。随着时间久了,就从屋内漫出屋外,最后堆积如山。   黑发黑眸的少女收集着七零八落的碎片,试着拼凑出“东岸”的模样,想从中找出那个遥远的“家乡”印象。   “那只鹅呢?”对比附近人家有小鹿野兔在嬉闹,莳萝的小屋安静得过于诡异。   佩伦突然指着屋顶上,冉冉的烟道:“在煮东西呢?”   她蹙眉:“这孩子也真是,哪有煮东西不开窗,鬼鬼祟祟的。”   隔着细小的窗缝,鼻子灵敏的酒馆女老板又忍不住嗅了嗅:“挺香的……在煮肉汤?”   空气一滞,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不祥的预感,她们看向紧闭的门窗……   小屋的大门是被硬生生炸开。   满室甜浪涌出,黑发少女站在铁锅前,两手捉着一把大勺当防身武器。她目瞪口呆看着闯进来的二人。   佩伦还来不及查看锅底,就被一记红掌踢正中鼻间。   安柏看到一只大白鹅拍着翅膀,往佩伦脸上猛扑猛咬,颇有要拿她脑袋瓜做窝的狠劲。   “不行喔,芜菁。”   少女用大勺子敲打铁锅边缘,大白鹅一听才收敛起羽翼,摇摇摆摆回到主人身旁,但爱美的女巫已经顶着一头乱发冲出大门口逃得老远。   芜菁?   方才一场虚惊,安柏酒醒了不少,她拍了拍胸,心有余悸。   看着女人又青又白的脸色,早熟敏锐的莳萝突然瞇起眼睛。   “妳们刚才在门外该不会以为我把自己的使魔煮来吃了吧?”   “……” 第五章 酒醉女巫   ◎强大的女人似乎失去了所有魔法。◎   安柏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烂醉如泥的期间,大白鹅已经从人人觊觎的大餐,变成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大概每天一清早,提着水桶的人们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身子占据了水渠。   雪白的羽翼朦胧着清晨的朝露,大白鹅把自己打理得又美又仙,结果一察觉到动静,立刻鼓起蓬松的胸絮,拍着翅膀冲过来又啄又咬,揪着人的脑袋瓜就要做鸟窝。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还真有些吓人,各家的猫咪使魔成了主要受害者,三不五时就被牠追得满街跑,女巫们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反倒是莳萝,少了那些探查消息的耳目,她清净许多,得以好好调整心情,对大白鹅也越发疼爱有加。   护主不说,那雪白圆滚的身体踩着一双红殷殷的小掌,一摇一摆跟在主人后面,光看它走路的模样就很治愈;心情不好时抱过来撸,撸下来的羽毛又细又软,还能拿来垫枕。   活生生一只行走的羽绒妖精,要她怎么能不爱呢?   “这可是女神殿下赐予我的朋友,是吧?芜菁,你最爱吃这个吧。”   莳萝把一片片洗得翠绿欲滴的芜菁叶装成一篮放地上。大白鹅见状立刻羽翼服贴,露出在他人面前没有的温顺。   饶是见多识广的安柏也看得目瞪口呆。   都说了月女神是森林的保护者,森林动物们无讶于是她子民的存在;黑猫分享着殿下的灵感,白鹿象征女神的纯洁,至于大白鹅…….来之前的安柏还看不出什么,现在却大概能看出一二。   毕竟月女神最出名的除了强悍的力量外,就是喜怒无常的脾气;哪怕是最虔诚的信徒,犯了禁忌直接变动物去吃土;更何况是闯入自己圣地的外人。月女神领地意识极强,天罚流星爆,一箭射一个准。   安柏回想大白鹅护主护地盘的模样,那狠劲也算是得了女神部分真传?   “话说你叫牠芜菁?”   “不错吧?和我多搭阿。”   是阿,一个莳萝,一个芜菁,合在一起正好一道菜名:少女莳萝兼烤芜菁白鹅,把隔壁的狼人都给馋香了。   安柏从小弟子释然的微笑中看出了一丝自暴自弃的快乐。   看不下去的大女巫转身打开窗户,让大伙都吹吹风冷静冷静。   莳萝方才正在练习“女巫火”,一种可以在黑暗中驱邪的勇气魔药,她一步步按照古书步骤:晒干的羊心做药底,三滴蝎尾蛇毒、一小点魔鬼毛胡椒、顺时钟转半小时……最后莳萝毫不意外地闻到羊肉辣汤的香气。   少女当即立断把门窗通通关紧了,准备毁尸灭迹,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女巫火我闭着眼睛都做得出来,只是缺乏一些灵感而已。”   莳萝严肃澄清,但满溢室内的香味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安柏的回应是咕鲁鲁叫的肚子,于是二人一同瓜分了那锅香喷喷的辣汤,莳萝还把材料用剩的蛇肉剁块下汤添味。   安柏全当解酒汤下肚,别得不说,还挺暖胃的,某种程度也是真的给醉鬼“驱邪”了。   师徒二人美滋滋享受着辣汤。   “这次祝祷仪准备好后,佩伦就要回峻丽河了。”安柏打了一个酒嗝,很快又瑟缩起肩膀,低头啜了好几口热汤。   莳萝想起她好几夜都在酒馆度过,转身便把窗户关好,省得粗心的女人一不小心感冒。   严格来说没有进过众女神殿的小女巫并不算是神眷者,还只是神眷者的侍女,既然学人家魔法,自然得服侍其日常所需,莳萝全当在做学徒,也没有半点不适应。   事实上安柏大咧咧的,什么事都依赖魔法,常常需要莳萝在旁细心照看。   “要给佩伦女士准备饯行礼吗?”   安柏喝得又急又快,含糊道:“要不妳和佩伦一起出发吧。”   莳萝惊喜了一下,她这辈子都还没离开米勒谷,便立刻应道:“好阿!”   她兴致匆匆收拾好碗筷和桌面,一些零碎的药材被她用牛皮纸包好,收进了她的小药箱—一个用东岸漂流物拼凑而成的随身行李箱,打开上头的玫瑰金锁就是层层分明的药柜。   这是莳萝前些年的生日礼物,天知道她原来是想要个后背包,但安柏不擅长缝纫,不过最后成品还是让莳萝爱不释手。它原本是一个破烂的东方式神龛,安柏以要净化上头来路不明的神力为由,把神龛做了个大改造。   她修复了上头精致的雕刻,再用乌墨漆黑以盖住缺损的木料,中间则做了一扇可以敞开的小门,门下藏有无数精巧的暗柜和奁匣;里面的木料也都被涂上一层层特殊魔药,可以延长药草的保存,同时隐藏魔法的气息   吃饱的大白鹅摇摇摆摆地跟上主人,莳萝一把将牠抱起,顺着柔软的白羽道:   “不过要请佩伦大人等我的祝祷仪式结束才行,我可不想月神殿下误会我不战而逃,最后佩伦大人怕是要抱着我过去。”   安柏盯了一会少女毫无察觉的脸庞。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妳想去的话,明晚就可以和佩伦一起走,我在这处理一切,不会有人知道,包括月神殿下。”   一股作气说完,安柏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天晓得她喝了多少桶酒,才攒够了足够的勇气。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控制不住颤抖的语气。   “女士你……”   莳萝终于查觉到不对。面前的女人死死捉着脑袋,浓密的金发盖住她所有的表情。地上的芜菁显然不太会看场合,牠把垂落在地的长发当成熟落的稻穗,红色的嘴喙毫不客气地又拉又扯。   “莳萝,丰收亦可取代丰饶,那三位女神会喜欢妳的,妳可以在她们庇护下、在峻丽河平安快乐一辈子。”   窗台上的碧眼花猫无精打采,强大的女人似乎失去了所有魔法,如今瑟缩起单薄的身子,连一只大白鹅都能恣意欺负她。   她比我还要害怕。莳萝被脑中闪过的想法给震惊住了。   她回想起这几日女人阴魂不散的嬉闹和恶作剧,但其实是对䧇璍自己寸步不离的守护,几个偷蛋贼落荒而逃,再也没人敢打莳萝的主意。   当蛋破壳时,不只是莳萝的幻想被打碎,安柏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使魔很快察觉到主人的变化,它像被扎了屁股叫了一声,很快放开安柏的头发,翅膀噗哧几声,便摇着大白臀,委屈地缩回主人裙下。   “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弃月神殿下。”   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弃妳。莳萝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微微颤抖。   她想着安柏平日那没心没肺的模样,试着撑起轻松的微笑道:“如果不是女神,我现在大概住在港口的某个妓院里,或许还只是一个任主人打骂的奴隶,不,也许从一开始就被埋在肮脏的鱼货下窒息而死。”   如果不是妳,安柏,我早就已经在这个原始陌生的世界腐烂而死。   是妳将我带进这个世界,又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   莳萝看着这个已经等同于自己母亲的女人,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喉咙干得发涩,与之相反地,那份从心脏涌动的感情正不断温暖着她的躯体。   一股勇气油然而生。   她曾经害怕、恐惧,却从未想过逃跑,只因为安柏在这,她的信仰在这,她的家也在这。每当恐惧掐住她的喉咙,那份信仰就会重新将勇气灌入她发冷的胸口。   黑发少女将手掌放在心上,欠身行礼,以神之名道:   “我的爱和忠诚永远属于月神殿下,我会向殿下献上人狼的首级,祈求她的祝福。”   神赋予勇气,以神之名,少女说出了难以脱口的情感。   所以,妳只需要等待我凯旋而归,老师。   少女清脆明朗的声音像一桶冰水,彻底浇醒安柏那颗醉醺醺的脑袋。   月神殿下会喜欢这个孩子。   记忆如潮水涌入眼前。   那个在腥臭鱼货中奋力哭啼的婴儿,脏兮兮的脸上镶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死命吸咬住女人的指头,那是一种迫切地、想要活下去的力道。   她扯下斗篷包裹住婴儿的身体,对着一旁黑发黑眸的商人道:“这个孩子我要了。”   月神殿下会喜欢这个的孩子。   当时她这么想着,即使之后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她望着少女,依然是这么想着。   安柏张开了嘴,美丽的眼眸彷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然后她伸手一指:“妳知道,妳的舌头在发光吗?”   啪,感动的泡泡破灭,莳萝立刻按住嘴巴,冲去窗台那面破了一半的琉璃镜;与此同时,台上的花猫一跃而下,随爪一拍,按住跃跃欲试的大白鹅。   莳萝的“女巫火”依然是半吊子的效用,她皱着眉用镜片照自己发光的舌头,然后越过自己的肩膀,看到后面笑得东倒西歪的安柏;明明自己一条舌头也橘得像条虫。   咦?眼尖的少女注意到对方怀里露出的东西。   莳萝发现对方怀里还藏着一瓶酒,心底暗骂醉鬼,伸手就要抢,却被安柏一个灵巧的猫闪,给躲了过去。   “唉唉,小心阿,这可是很珍贵的!”   女人手里的酒瓶流光异彩,与屋外的琉璃铃相映成辉,几颗粉绿可爱的梅子缓缓沉入瓶底,在水面上窜起调皮的小泡泡。当安柏打开酒瓶的剎那,清爽的叹息声让莳萝又回到那个久远的夏天,那瓶她没来得及喝的梅子气泡酒,还有绵绵的雪花冰。   “佩伦酿的,东岸的梅子酒,她可能另外做了些调味,但尝起来的味道应该不会差太多。”   安柏看着对酒瓶又亲又抱的莳萝,忍不住笑出声。酒是佩萝酿得没错,但酿酒的材料都是她亲自去港口采买,为此还费了些心力,拜托几个海巫帮自己运货。   本来是要将这瓶酒送给少女做生日礼物,但现在安柏有了其他主意。   “这瓶酒就算是佩伦的礼物吧。”她点醒少女:“至于我的礼物,妳可以索要米勒谷任一个妳最想要的东西。”   她所知最强大的魔咒、大女巫柏莎的黑豹使魔,甚至是米达那头被月光祝福的美丽银发,只要莳萝开口,现在的安柏都可以毫不犹豫亲自给少女取来。   她又变回了那个米勒谷最强大的女巫。   安柏打算给莳萝一天半的时间考虑,但少女一听,便毫不迟疑道:   “我可以要米达大人的大寓言吗?”   本来安柏听到前面的名字,已经要去拿剃刀来,一会意过来,自是不敢置信反问:“就这样?妳只要一盒游戏?”   莳萝有些难以为情,但她是真的喜爱那套精致的瓷牌,想着自己一人一鹅上路多孤单,干脆带上大寓言,没事拿出来玩,没钱随路就能开个占卜摊;再不济上头的宝石抠一抠也能卖钱。   左右自己魔法不行,武器更不用说,一盒珠光宝器的大寓言比其他东西实用多了。莳萝在心底打算盘,准备一路吃饱喝足好上路。   当然,她不打算曝露自己的浅薄的想法,少女按着胸口,一脸虔诚道:“我想这是女神的旨意,希望我以平静愉快的心情踏上旅程。”   看着这个亲手养大的小鬼灵精,安柏的回应是打了一个大呵欠。   作者有话说:   一个同时很幸运又很倒霉的神奇女主,后面就知道了,   PS:应该不算剧透的剧透:因为女神太喜欢她了。 第六章 森林女巫   ◎今日是赞颂新月女神的狩前宴会,谁再口出秽语,舌头就不用了。◎   村霸开口,米达自然很给面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又听说是要送给莳萝的生日礼物,还不忘顺带附上好些东西,想在安柏面前留个好印象。   米达的爱徒海莲娜将一个极为精致的珠宝盒拿了过来。大寓言既然是送给情人的礼物,盛装的盒子自然也用心了一番。   希伯特产的大母贝做成的盒子,盒盖内衬覆着一层天然的潋滟珠白,盒脚边缘则镶满了各种没见过的彩宝。乍看下是一个价值不斐的希伯母贝首饰盒,其中不难看出情爱正浓的热烈和真心,只是上面蒙尘的宝石已经昭告恋情的结局。   甚至当安柏向米达询问时,对方正把一头美丽的银发梳得光滑可鉴,不知又要去哪里赴约,一时半晌还想不起安柏说的大寓言是什么东西。   海莲娜和莳萝并肩走出屋子,屋内安柏被米达缠住,想向她祈求一些增添魅力的祝福,只有米达的银猫使魔在门口目送二人离开。不过当莳萝回头时,它正用舌头整理灰蓝色的毛发,直到浑身都是丝样的光泽,尾巴毛尖上都泛着一丝银光。   “妳应该要老师的那面镜子,只要借着满月的月光照一下,狼人的伪装就无所遁形。”   两个同龄少女也是相熟玩伴。每个小女巫满十六时都会收到不少成年礼,其中就属大女巫的礼物最能为之后的狩猎旅行派上用场,所以海莲娜不懂莳萝为什么会要这种华而不实的礼物。   “那么珍贵的宝物,我若要走了,米达女士还拿什么送妳?”   海莲娜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莳萝还真不是乱说的,米达向来只用那把能净化污秽的银镜梳理自己,但方才放在梳妆桌上却是一把普通样式的铜镜,看上去还有些老旧,似乎是临时翻出来替代的。   “只有老师银色的长发才能使银镜绽发出最美的光芒,我有阿米诺斯陪伴就够了。”   海莲娜语气尽是心满意足。尽管她那头水牛使魔压根不听话,整天泡在山谷和森林附近的泥坑,时常就能看到海莲娜拿着刷子,气喘吁吁地给像小山一样的水牛刷背,弄得浑身都是泥巴。   米达简直恨死了那头水牛,甚至表示大白鹅起码还知道用清水洗澡,但每每最后也是她将筋疲力尽弄得脏兮兮的海莲娜亲手抱回小屋。   “对了,晚上在月光森林有狂欢会,所有的姐妹都会来,大家想在启程前最后一次唱歌跳舞聚一聚,莳萝也一定要来喔。”   垂落的褐发遮不住少女的蓝眼睛,深邃得能包容整片海洋,就如那颗温柔赤诚的心。当时来探望莳萝的小女巫中,就是她忍不住为莳萝的命运哽咽啜泣。   所以海莲娜才希望莳萝要走的是那把银镜,甚至没想过自己做为米达的徒弟,应该更有权力争取老师的法宝。   海莲娜拨了拨额前的长发,遮掩双眼,有些不好意思道:“维拉妮卡说本来今早有派使魔去通知妳,但是所有猫都……”   不愿靠近一只凶暴化的大白鹅。   此时的芜菁亦步亦趋跟在莳萝身后,圆滚蓬松的模样活像一朵绒云,看得海莲娜不禁轻叹几口气,多么纯洁无辜的生物,雪白的羽毛和牠的黑发主人形成美妙的对比,不同的颜色,却是一样的无害迷人。   使魔随主,海莲娜越发认为定是有人在恶意中伤莳萝和她的使魔。她与莳萝自小亲近,两人的境遇也很相似,都出生自港口的奴隶交易;不过一个是讨价还价的二手品,一个又是赠送给情人的礼物。   看到被外表欺骗的海莲娜伸手想摸摸大白鹅,莳萝赶在她被一口咬住前提议直接去月光森林带回阿米诺斯。海莲娜看了一下澄红的天色,离晚上的狂欢会也不远了,便欣然与莳萝一同前往。   二人来到月光森林,茂密的林木生在峡谷壑口,所以这里每到夜晚,每一支树梢都彷佛缀满霜雪,整片森林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连同溪水涌动着无瑕的月泉,也因此被月女巫们视作女神庇荫之地。   甚至传说如果在月圆之时走进森林,会碰见女神放下弯月的银弓在林间从容散步。这时的月女神珍爱生灵,排斥杀戮,是圣洁成熟的满月女神之姿;运气好的话,她还会用那把泛着柔光的魔法银杖,赐予信徒一些魔法的灵感。   森林外已经扎了不少小帐篷,大概所有小女巫都打算今晚不醉不归。海莲娜大方地和莳萝分享自己那顶漂亮的白色大帐蓬,说是米达送给她的象皮帐,就算是阿米诺斯也能轻易容下,大概又是某个富有情人的礼物。   莳萝摸了摸细腻的布料,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对方这其实是一顶牛皮帐蓬。   “阿哟,这不是莳萝吗?还以为妳这几日都不会出门呢。”   隔壁的小账蓬钻出好几颗红毛脑袋,维拉妮卡和她几个表姊妹用一贯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莳萝,先前起哄要煮蛋的就是这几人。   “还带来了宴会的主餐。”维拉妮卡看到芜青,立刻裂嘴一笑,怀里的红毛狐狸也配合主人,露出森白白的尖牙。   海莲娜怒目而视,莳萝对着狐狸露出微笑道:“鹅肉太硬了,宴会主餐还是那种叫声响亮、肥嘟嘟的母鸡最合适。”   维拉妮卡是几人当中最刻薄也是最聪明的,一下就听懂莳萝的暗示,顿时又恼又惧,立刻拉上账蓬的帘子。   前几天安柏惩罚那些碎嘴的女巫就是维拉妮卡等人,她们被安柏变成红翎母鸡,迈着小短腿在村内外咕咕求救。几人到了晚上才恢复原状,一整天吃喝拉撒都没个人样……事后安柏还可惜狐狸使魔竟能认出主人,这位法力高强的女巫也同时极为护短和心狠手辣,根本无人敢为维拉妮卡等人说情。   当橘红的火光隐没于边际,深海的蓝便从山后开始涨潮,滑面的微风带着泌人的凉意扑息所有白昼的余热,也为月神的孩子们添上一抹微笑。躲在大树下的鬼灵蘑菇冒出一簇簇发亮的小脑袋,吸引萤虫和磷蛾环绕,森林的宴会快开始了。   莳萝陪着海莲娜去森林找阿米诺斯,不出意外,牠正泡在一大滩泥水坑里,如若没有一对大而后弯的角,静止不动的水牛看上去就是一座小泥丘,几只背着红瘤的癞哈蟆在牠背上爬上爬下。   “阿米诺斯!!”海莲娜开心地迈开脚步,漂亮的裙襬都来不及提起,浑然没了米达时刻叮咛的淑女样。   深褐的泥水翻搅着鼓鼓的烂泡泡,里面不知道混了什么,也许不乏有其他动物的粪便,当泡泡啪地破开,那气味的确不好闻。所以尽管牛是象征力量的使魔,爱美的米达还是恨透了这头臭熏熏的畜生。   对主人的呼唤,水牛看上去无动于衷,一动也不动。但莳萝还是注意到,那根草绳般粗大的的牛尾巴在主人靠近时主动挥舞起来,驱散那些觊觎少女白皙肌肤的蚊虫。   为避免海莲娜反被使魔拉下泥坑,莳萝与她合力拉起阿米诺斯身上的套绳。   好不容易见水牛隐隐从泥坑松动,二人想歇口气,手上却一失力,水牛重新落入泥坑,溅起大片混浊的泥浪,莳萝首当其冲地被溅了满身臭泥巴。   目睹一切的海莲娜被吓得要哭了,走过去想和莳萝道歉。莳萝嘴上说着没事,然后反手就是一块泥巴,眉光温柔的少女呆愣了许久,直到一大块臭泥巴从右脸滑落下来,才会意过来发生什么事。   两只泥巴怪索性自暴自弃地打起泥巴战,最后还在泥坑的水牛懒洋洋地看着玩疯了的少女们,唯一一只大白鹅已经见情况不对,高高盘据水牛背上,展示着它纯白无瑕的身姿。   等她们好不容易拉着阿米诺斯回到营地时,她们的大帐蓬成了地上一块皱巴巴的布,细腻象白的布料上用果实颜料画了些挑衅的涂鸦。   维拉妮卡等人已经忘了教训,帐蓬大开地说着莳萝等人的坏话。   其实小姑娘们以前没什么心眼,都是手拉手过的玩伴。维拉妮卡自持为女巫之女,除了有些傲慢外,心地并不坏,只是在莳萝出了肉桂那件事后,一切都变了。   当时就是维拉妮卡带头邀功,捉了小土狗塞进袋子,打算先一步扔进河里溺死,所以自从莳萝放跑了肉桂后,她便一直记恨到现在。莳萝虽然已经被大女巫处以严厉的惩罚,但维拉妮卡还是带领所有女孩孤立莳萝,最后也就剩下海莲娜几人愿意和莳萝说话。   她们正说到奴隶出生的都有同病相怜的劣根性,再看到狼狈的二人,更是大笑不已。   “泥巴妖精跑出来拉!!泥巴妖精跑出来拉!”   莳萝偷偷从鹅屁股捉下一根毛,往水牛柔软的腹皮轻搔几下,然后对着旁边看戏的路人们喊道:“不想洗泥巴浴的快让开!”   维拉妮卡等人还在哈哈大笑,嘴巴开得合不拢,就见阿米诺斯突然甩动起巨大的身体,顿时所有泥水如倾盆大雨,一下就将小帐篷打得稀烂,里面的人更不用说   维拉妮卡还维持着捧腹大笑的姿态,本来漂亮的红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怀里的小狐狸溜得快幸免于难,但她其他短腿姊妹已然看不出人样,肩并肩组成一整列泥人像。   “现在我们这些泥巴妖精可以同病相怜了。”   四周响起此起彼落的笑声,这会哪怕是海莲娜也笑干了泪水。她躲在阿米诺斯身后,但还是遮不住细小的笑声。   维拉妮卡一张脸都是泥巴,看不出她表情,但折返的狐狸已经竖起背毛,只待主人一动,就龇牙裂嘴扑过去。   “东岸的狗奴!!”   维拉妮卡愤怒的尖叫才到一半,就被惊恐取代,她的红毛狐狸本来正扑向时萝的大白鹅,但下一秒已经被一双金色利爪攫去空中。   “闹够了没?”   深色的头发扎成利落的的辫子,体态修长的女孩穿着一身皮革骑装,腰间系着厚重的绿鳞皮带。   她吹了吹口哨,金爪老鹰立刻带着战利品回到主人身旁。当女孩抬起脸,锐利的眼眸透露着她是一个很好的猎人。   黑豹柏莎的徒弟葛妮丝没有让她的老师失望,她的金爪老鹰能轻易驯服在场任何一个小女巫的使魔。   葛妮丝一身皮衣劲装也不像来参加宴会,更像来森林狩猎。   她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鹰隼般的目光扫了一圈众人,低声警告道:“今日是赞颂新月女神的狩前宴会,谁再敢口出秽语,舌头就不用了。”   维拉妮卡看着还在葛妮丝手里挣扎的小狐狸,赶忙点点脑袋。葛妮丝直接把小狐狸抛回给她,维拉妮卡顾不得满身泥污,抱回小狐狸就躲进帐篷;她的其他姊妹也像小鸡遇老鹰全部一哄而散。   如若安柏是最不能得罪的大女巫,那葛妮丝就是最不能招惹的同辈。   那边同样惊魂未定的莳萝抱着险些丧身狐口的大白鹅,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葛妮丝有意无意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说:   奶茶的使魔应该是奶茶色的吉娃娃,对,就是我家的笨可可 第七章 新月女巫   ◎不祥的黑狼隐身在夜晚中直直瞪视她。◎   不知是谁滚来了六大桶葡萄酒,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当尘封的酒盖被硬生撬开,甜美的液体一下就融化了寒夜的冰冷,临行前的狂欢会才算正式开始。   一轮亮如银勾的新月吊着几颗星灯缓缓升起,翠绿的林冠积累一片覆雪的琼顶,大多数人都有备而来,她们一身轻薄的白纱裙,头戴月桂冠,背上绝不能少一把漆银的木弓,完美还原女神的新月晚妆。   如若圆月象征完美、成熟,是属于大女巫们的圆满之夜;那新月睁着猫的弦瞳,表现出缺憾、不完美,同时又闪烁着盈盈生机,则是属于少女们的狂欢之夜。   新月的女神青涩却不失凶猛,浑身剔透无暇如初春的白雪,一弯银弓刻有纯洁和狩猎的神职之章。她化作眉月少女之姿,奔驰在森林和溪河间,庇护着那些无依无靠的幼雏和孩童;而她背上的银弓总是高悬于夜空之中,为迷途的行人指引狩猎和旅程的目标。   现在,年轻的姑娘们即将启程;这是她们在米勒谷渡过的最后一晚新月之夜。   日后,她们将披星戴月,独自一人度过无数暗夜,直到狩猎下魔狼的首级,所以此时的她们以纯洁之身跳着最奔放的舞蹈,向新月女神祈求方向、力量,以及胜利。   就像毕业舞会。醇美的酒气让莳萝忘记了身上的臭泥巴,她忍不住露出笑容。   本来莳萝还有些局促不安,但当酒精作用,血液开始沸腾,她的大脑像是被分成两半,一半泡在醉人的果香和迷人的月光,已然融入其中;另一半却无比清晰冷静地观察着一切,格格不入,无时无刻都在告诉莳萝自己是谁。   她听到葛妮丝拉弓射中目标,引得众人叫好。她下意识追着箭影过去,却恰好看到新月的银弓高挂在笔直的秃枝上;树梢上白雪皑皑,浑身漆银发亮,好似月弦上蓄势待发的银箭,正巧一颗孤星点缀枝尖。   莳萝含着一口迷醉的果香,心想只需女神一发力,流星就会化作愿望降落人间,而她的愿望不多,只要一颗小小的星星就能实现。   “这就醉倒在夏梦里了阿?”   一名新月妆的少女坐在莳萝身旁,蜜褐色的鬈发慵懒垂落,手里的橡木桶已经空了一半。   “晴海百年一酿的夏梦,明早佩伦女士发现,会把我们一个个像醉酒的小鸡捉出来,活生生封进木桶酿上一百年。”   她肩上的彩羽鹦鹉聪慧地附和:“小鸡、小鸡!”   一旁的海莲娜本来正醉醺醺地傻笑,一听此话想也不想就把嘴里的酒吐回杯里,引得对方一阵哈哈大笑,鹦鹉也配合主人发出清脆的笑声。   莳萝还没醉得很厉害,她认出她肩上象征机智的使魔,一下就猜出来人:“克缇丽娜?”   克丽缇娜用一袭深绿色的厚斗篷遮住单薄的白纱裙,她的美貌已经完全长开了,绿色的外衣衬出她深棕色的秀发和玫瑰色的嘴唇;她也是所有女孩中年龄最长的一位,以前玩游戏便是她带头定规矩,如今更是举手投足都带着蜜果初熟的魅力。   或许是同为鸟使魔的主人,克丽缇娜近来对莳萝异常亲近。女孩扯了扯斗篷,把鹦鹉赶下去和大白鹅玩,一彩一白,歪头互看,倒是挺有趣。   “一瓶夏梦加上不差的脸蛋,峻丽河的凡人最常使用的爱情魔药。”   克缇丽娜虽然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但嘴里却滔滔不绝说出自己的私密:   “应该是我母亲还是父亲,反正一个平民勾搭上贵族绝对没好事,如果恰好还让他的配偶知道……嗝!幸好我的女士经过此地,那人用一瓶夏梦祈求她带我走。到现在我才相信,每当我有美酒喝,肯定有坏事要发生,妳瞧,喝完这杯,我们明早就要去送死了。”   莳萝感觉不到酒的热度了,气氛有那么一刻凝结,却又被更高昂的声音打破。   “那就在死之前多喝几口酒吧!!”   酒精让致命的贝姬也变得柔软无害。不过这个来自南方的女孩虽然醉了,随着她狂热不失曼妙的舞蹈,深褐的肌肤倘下蜜色的汗水,一尾美艳的碧银蛇纹在其中若隐若现,栩栩如生。   只是莳萝很快就发现那是真蛇,危险的使魔此时紧紧盘附在少女腰间,以免主人重心不稳把自己摔下去。   黑发少女现在敢肯定自己是在场唯一清醒的人了。   “恩?”   克丽缇娜放下酒杯,被莳萝的动作吸引:“梳妆盒?”   莳萝终于有机会好好欣赏自己的生日礼物:盒子中央是一幅充满异域风情却又极为熟悉的图画:金铜的太阳环镶着棕梠叶的边框里,一只红色的人狼手捧一张形状优美的木弦乐器,正试着蛊惑一名皮肤黝黑的女孩,异国的发色和肤色,不变的只有浓浓的警惕和杀机。   “这不是米达大人的大寓言吗?”   贝姬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湿发垂落脸庞,蜜色的肌肤汗水涔涔,白色的纱衣彷佛发着光。   莳萝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贝姬总能无声无息靠近一个人,三不五时就来一个熊抱,自从她得到剧毒水银蛇托尔客后,她的怀抱也变得更加致命。   贝姬特别喜爱个子娇小的莳萝,黑发少女让她想到小时候养的一只黑丝绒鼠,那是从东岸来的稀罕物,乌溜溜的,小小一团,看了就让人想好好捉在掌心疼爱;这也使得莳萝好几次惨被她“蛇绞”,差点没窒息在她怀里。   她没注意到莳萝悄悄挪位,兴奋地指着上头的画道:“哈,一只红狼,我敢打赌这是拜佛勒庭那里的大寓言。“猩红诗人”可喜欢那里的美少女!以前我姨婆每晚都要说一遍他怎么把人从手指头开始慢慢吃掉,吃完后还会当场为那个人写一首挽歌。”   拜佛勒庭是南岸最富盛名的大港,贝姬兴致一来,就用家乡话唱起了“狼人之夜”,这是每次大寓言游戏前的开场曲。熟悉的旋律一响起来,就连克丽缇娜也放下酒杯,跟着兴致勃勃唱起来,然后是海莲娜小声得像蚊子叫。   让莳萝惊讶的是,就连葛妮丝也放下弓箭加入她们。不管怎么样,都比烂醉到天亮好。   “……日落时分,黑夜滋生罪恶,魔狼脱下牠的人皮外衣,开始牠的狩猎!闭眼吧,闭眼吧,不要被无垢的白狼欺骗,漆黑的心亦是无垢;遮耳吧、遮耳吧,不要听信红狼的花言巧语,灾厄便是如此脱口而出;逃跑吧、逃跑吧,黑狼紧追不舍,你只能不断走向死亡……”   流行民间的小寓言只有四种角色的粗暴划分,莳萝手里这副大寓言之所以珍贵,不仅仅徒有华丽的外壳。当盒子一打开,散落的瓷牌五颜六色,拼成一整张维托克伐诺的地图。   黑色的铁骑士挥舞着教会的旗帜,尽责地守护手无寸铁的村民,唯一的武器是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唯有镀银的圣堂骑士才有资格挥舞银剑斩杀恶狼。   镶有珠瞳的银月使者带着圣兽穿过黑耀石的星夜,寻找隐密其中的魔物;而信仰自然三女神的绿仙女深受村民爱载,化作行医者游走在开满珐琅鲜花的摇篮平原;呼风唤雨的海女巫则躲在青金石的大海,为那些无辜的祭品和落难者提供庇护所。   与这些明艳非凡的神使们对抗的,是三张漆黑的卡面;   第一张像是一团黑夜中的孤月,漆银的兽形镶着一双鲜绿的明目,与月女巫牌相映成辉。无暇的银狼曾被认作是神的使者,甚至在远古时代被人类部落绘在图腾上崇拜。   他们美丽的人形能轻易潜入人群、迷惑愚人,所以人类的城市一直是牠们最安全的地盘,大批的咒缚人狼心甘情愿为这些“高贵的野兽”服务。   而第二张彷佛是在黑夜之中烧开了一团红火,鲜红的玛瑙石烨烨生辉,神秘的红狼总是行踪莫测,最出名的“猩红的诗人”游荡在南方的拜佛勒庭,他的人形通常是一名热情富有才气的乐手。   猩红的诗人会礼貌地等待人类邀请他去做客,然后选择主人家的一个孩子直接吃掉,最后用沾满鲜血的大嘴留下不祥的诗歌,而诗中述说的灾难都会一一实现,与其说是预言者,更像是灾厄派来的使者。   到了第三张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仅仅一双金色猫眼石闪烁着不详的兽光。月女巫相信漆黑如永夜的狼是蚀月的魔兽,生来邪恶让牠不配有实体,其本身早已和黑暗融为一体。   也许就如那首诗歌一样,面对紧追不舍的黑狼、四面八方的黑暗,死亡是唯一的退路,从来都没有活人能述说出这个恶魔真正的样貌。   莳萝看到克莉提娜偷偷把黑狼牌扔回盒子,毕竟离行前的晚会的确不好出现如此不详的象征物。   栩栩如生的瓷牌一下就赢得了所有少女的喜爱,她们全心全力投入其中,尽责扮好每一个角色。周围的旁观者越来越多,后来每当有狼人被捉出来,就会掀起一阵欢呼的热浪,被捉出的狼人还会被糊上黏哒哒的黑梅派,用来代替斩首狼人后挖出来的内脏。   女孩们身上满是红紫糜烂的梅肉,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好像真的成功狩猎到狼人,无邪的冷酷也是世人对女巫们的印象。   可爱又恐怖,这就是我的小家园。莳萝满足地啜了一口酒,手里的木桶杯老早换成了酸甜的绿梅子酒。   峻丽河的葡萄的确吸满了阳光的熟美,入喉久了却有一种呛人的灼热。她忍不住拿出了安柏送她的生辰酒小酌一番。   清咸酸甜的海浪一下就冲淡了嘴里的腻味,莳萝精神大振,一连几局下来竟都没有输过;反过她身旁每一个都一脸黑梅派,贝姬直接拿着一块碎饼干,浇着鼻尖上的黑梅酱吃。   玩到后面,大伙都醉晕晕了,也不正经守规则,拿到牌就抽。   贝姬信誓旦旦要用大寓言来预言未来,结果被她抽到月女巫牌,她认为这是女神眷顾之兆,开心地起身跳起旋舞,纯白的裙襬掀起圆月的弧度。   莳萝替她拍手鼓掌,也笑呵呵抽出一张牌。   漆黑牌面,幽幽金眸,不祥的黑狼隐身在夜晚中直直瞪视她。   作者有话说:   奶茶写小姐姐们写上瘾了,男主就退位吧,女主和小姐姐们幸福就好(^q^) 第八章 不死女巫   ◎再美的珠宝都比不上新月的圣花,恭喜妳们长大了。◎   她胸口一悸,不知道是谁又把黑狼牌加进去,只是还来不及思索片刻,就被人逮了出来,扔了满身黑梅派。   最后牌玩腻了,她们开始举杯一同祝颂着所有大女巫,再来就随意乱敬彼此:   “我要狩猎狼王,一个烂掉狼王的脑袋就可以解放大批狼缚的受害者,此等荣耀将归于整个众女神殿!!”   葛妮丝满脸黑紫酱,一直是别人家孩子的她反而不是玩游戏的料。不过她显然喝了不少酒,下一句毫不讳言道:   “当年我的女士比安柏大人慢上一步进入众女神殿,所以我葛妮丝,将为柏莎女士争回所有的荣耀。”   尽管果酱糊脸,但她一双炯炯的目光还是能准确盯着莳萝。她轻声呢喃:“我知道妳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脆弱,我期待妳的表现,莳萝。”   克丽缇娜拍掌大笑:“那妳可以和我一起去峻丽河。听说银狼王西里斯一直假扮成那里的贵族,哈哈哈哈,一头狼都混得比我这个私生女好!”   换到贝姬举起杯子:“我要发明可以把狼人毒死的毒药,然后进入众女神殿,请峻丽河的青女神赐我永恒的青春美貌。”   “我……我希望……不会再有人因为狼人受伤。” 海莲娜不胜酒力,脑袋歪在水牛背上。   莳萝贪恋见底的酒汁,突然感觉到四周沉默下来,抬头就看到众人等待的目光。   “我想跨过大海。”   莳萝咽下清爽的梅子汁,忍不住说出了真实的想法。她就是想知道,海的对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东岸”到底有什么?   她想知道,是谁将她带来了这个世界?   “我的月神,妳该不会想象不死的姬玛一样吧。” 维拉妮卡的声音突兀又尖锐。   维拉妮卡说的不死的姬玛是一位不隶属于任何女神圣地的岛巫。传说她在四季如夏的晴海上拥有一整座岛屿,并在众女神殿一口气获得十二位女神的祝福,这三百年来在自己岛上呼风唤雨,已然不是一般人类可以触及的领域,甚至已有不少女巫将她视为半神供奉。   维拉妮卡的话让莳萝的愿望显得不自量力,可笑至极。   不知从哪里找到自信回应,也许是酸甜的青梅给了她遥远的勇气,莳萝没有否认,只是放下空杯坦然道:   “如果我可以像姬玛一样拥有风神的翅膀,那我一定要跨过整片大海,我想知道对面有什么。”   说完后,她为自己莫名的诗意羞红了脸,只是盯着虚空的孤月,小声呢喃:“我只是想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而来?”   火花啪擦一声,将少女的黑发染上一层铜红,连同一种莫名的执念,都深深镀入秀丽清浅的异国五官。   此时的小姑娘沉浸在另一个世界,橘红的绒光拥住娇小纤细的骨架,与众不同的姿容彷佛错生陆地的异国莲花,格格不入又莫名惹人怜惜,空气不由得陷入静默,就连啜饮声也放低了下来。   “行阿,东岸阿……瓷器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传说那里有最古老的女神信仰,妳去看看别忘了给我们稍礼物阿。”   贝姬的玩笑带回了轻松的气氛。   弦月已至夜空中心,漆黑中亮着一丝冷薄的光,时刻已到了“弦瞳”,新月的少女神已然收起银弓,让圣兽黑猫用明亮的眼眸为她巡夜,是狩猎结束的时候了。   克丽缇娜先站了起来,她用眼神示意众人,率先举起杯,与此同时,所有人异口同声,对那轮明月高喊:   “敬狩猎!敬新月!敬女神!”   趁着新一轮狂欢开始前,莳萝让出了自己的位子给维拉妮卡。她自己和醉倒的海莲娜一起靠在水牛温暖的肚子上,大白鹅乖巧地窝在她身旁,柔软的羽毛是上好的靠枕。   这一晚,莳萝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她梦到可爱的小土狗,她的小肉桂回来了,脖子上还系着她当初打的中国结,喜气得不行。   她带着芜菁和肉桂,一起搭上豪华的大船,迈向遥远的东方。   -   一晚放纵的结果便是尸横遍野,醉尸没办法自己走回去。大女巫们各自把自家的孩子领回去,柏莎很是慓悍,差点没把葛妮丝按在地上打醒。   莳萝是在突然的颠簸中醒来的。她和海莲娜被水牛背载着,阿米诺斯一步一步走得稳健,同时长长的牛尾巴一晃一晃替她们驱赶蚊虫,些微的颠簸像是轻晃着摇篮,舒服得都快赶上轿子。   怪不得海莲娜那么爱它,简直是移动的牛车阿。   “妳们很幸运,佩伦提早回去帮忙夏祭,来不及清点地窖。不然妳们还没遇上狼人,就会先叫给她宰了。”   安柏就在旁边拉绳,一眼就发现瞇眼装睡的莳罗。   她上去捏了捏少女的小脸蛋道:“新月之夜不能惩罚少女和孩童,这次就放过妳们吧。不过早上的祝祷仪妳可得自己走过去。”   莳萝含糊地应了,然后扭头陷入膨松柔软的羽絮。   “哎,我愿意用五头水牛交换这只漂亮白皙的鹅。”   在陷入沉睡前,她听到米达喃喃自语,原来她也来了,八成是担心海莲娜吧。   “要月神殿下听到,小心舌头没了。”安柏没好气道   “不需等殿下生气,每次提到这头蠢牛,海莲娜就倔得和牛一样。”   米达的声音越来越小……莳萝才刚闭上眼睛,就被人用力摇醒,她睁开眼睛,脸上被按上一团热烘烘的布。   “不早了不早了!”   米达用毛巾揉开女孩脸上的睡意。逐渐清醒的莳萝这才发现她根本不在自己的屋子。   晨曦从窗口洒下发亮的金屑,屋檐边卷落下白百合交织银月季的花帘,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错彩镂金,美得令人屏息。米达的银猫就趴在窗台上,漂亮的毛皮在晨光的澄晶下分作蓝灰二色,这里是米达的屋子。   “肯定是月神殿下保佑,今日是大晴天。”米达心情颇好。   她拿起另一条毛巾,把睡在莳萝身旁的海莲娜一把拉起来,海莲娜迷迷糊糊地就被塞了一口的热毛巾。   “今日是祝祷仪,安柏大人是司仪,一会我带着妳们二人一起出发,礼服和早餐都在这,自己换阿。”   米达这么说着,就自顾自地卷起帘子,钻进另一头的房间,想来也要为这场盛会好好打扮自己。   米达显然没有照顾人的习惯,桌上是一小篮烤焦的面包,玉米奶油汤也稀得和水差不多。不过两位少女一点也不介意,她们一下就被新的衣服吸引。   银色的袍料摸在手里柔滑冰凉,在晨曦折射流转间还以为捏了一把月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手艺,莳萝在上面竟找不到任何缝合的痕迹,但衣服穿上去却又无比贴合每一寸肌肤,海莲娜兴奋地向她保证这绝对是一件浸泡过魔药的法衣。   她们对看着换上袍子,互相给对方梳发。只是等兴头一过,银白色的礼袍垂软落地,莳萝感觉自己像披上一件银盔甲,胸口莫名有些沉重;回头看海莲娜,她罩在袍下的四肢硬梆梆的,一举一动彷佛绑了木偶线。   严重的宿醉和紧张感把脑袋冻成了水泥块,莳萝忍着想吐的欲望,勉强自己坐在餐桌前。   两人味同嚼蜡,烤焦的面包也不抹果酱,海莲娜虽然为老师罕见下厨感动得泪眼汪汪,但勉强吃了几口还是塞不下,只能用稀汤尽量灌满肚子。   莳萝看着稀薄无味的玉米汤,突然想起什么,她从自己换下的衣物摸出一小瓶链子吊着的魔药,里面流淌着蜜金色的液体。   “试试这个。”   金澄澄的女巫火一滴入稀汤中,像变魔术似,漂浮在表面的汤油咻地点燃,把莳萝和海莲娜都吓了一跳,幸好只是火光乍现。汤碗咕噜噜冒着煮沸的泡泡,碗边泛着焦金的糖色,一股香郁扑鼻而来,闻起来竟像刚出炉的奶油浓汤。   莳萝抢先试毒,轻啜了一口,入口是一如既往辛辣,随即舌尖很快尝到蜂蜜、奶酪、还有烘烤的面糊,各种她没有预期到丰富缤纷的滋味,暖呼呼地化开了僵硬剧痛的石头脑袋。   一整个早上所需要的香气和热量似乎都在里头了,海莲娜也吃得津津有味。她开心地对莳萝说:“我真希望可以和妳一起旅行。”   莳萝突然自信大增,自己也不是全然无用阿,起码出门在外顿顿都能吃好。   两人吃着吃着,连着紧张感一同消化。   待明艳迫人的米达出来后,又仔仔细细给二人检查了一圈,她眉头深锁片刻,最后从窗口摘来两朵白百合,给两个女孩的耳畔簪上。   “再美的珠宝都比不上新月的圣花,恭喜妳们长大了。”她给二人的脸颊各一吻。   作者有话说:   新地图预备,奶茶真的舍不得让女主离开漂亮的小姐姐们!QAQ 第九章 银袍女巫   ◎大女巫认为此人不被女神眷顾,甚至被延后出行。◎   莳萝还在窗台下找到她的药箱,它看起来焕然一新,外壳油亮,似乎被人重漆了一遍。只有安柏知道她所有家当都藏在里面,莳萝开心地将药箱背上肩膀。   米达不许其他动物使魔进屋,莳萝一出门就抱了一个满怀的大白鹅,她和米达借来不要用的梳子,细心给芜菁打礼一番。   看着已经蓬松得像云团的大鹅,她学着米达的样子审视一番,又拿了条红色的发绳,在牠好看的脖颈处绑了一个熟悉的饰结。   大鹅雪羽托红绳,少女黑发衬白花,一人一鹅颇有对称之处。莳萝满意极了,她的鹅不威风不强壮,但也可以做一只最靓的崽。   “这是怎么打的阿?”米达轻拉起结绳,颇感兴趣:“像只蝴蝶一样……还有点像东岸那些古怪的文字。”   “是阿,东岸的打法,一种平安结。” 莳萝糊弄过去。无数交叉格子外加两个招福的大耳,只希望她和芜青能活得长长久久。   今日是少女们的特别日子,她们不再是名义上大女巫的侍女,而是像个即将毕业的孩子和学生,被自家的女士亲自换上华服,牵着手送进礼堂。   维拉妮卡把她的红狐狸系在脖子上,两种红色融为一体,烘托如云,流泻至腰。贝姬走得轻盈快活,她的袍子改至露肩,好看的锁骨上系着一条璀璨的银蛇链,细碎的翡翠在其中闪动;托尔客只要静止不动,就可以充作一条美丽的宝石蛇。   克丽缇娜最为动人,蜜褐色的长发打理得浓密柔顺,又用一枚银飞鸟衔着祖母绿蛋的头饰牢牢固定着。她微提裙襬,走路轻盈无声,看起来就像贵族大家的小姐。   她严肃的女士一直紧盯着她走路的仪态,稍有不对,就用手上的银拐杖敲打。每打一次,她的彩鹦鹉就会□□一声脏话,然后克丽提娜就会再被多打一下。   事实上,每个少女都神采飞扬、光芒四射,甚至比身旁的大女巫还要耀眼,这就是新月的魔力,月神给于即将长大的少女最纯美的祝福,莳萝正大饱眼福,突然听见一声惊慌的尖叫,然后是人群散开踩踏的声音。   一只站起来有整整一人高的黑豹踩着无声无息的脚步,为身后两个煞神开了一条路。   牠服侍的大女巫柏莎留着一头在这个时代相当罕见的利落短发,银灰相间的狼大衣垂挂着死不瞑目的空脑袋瓜,上头还镶了几颗骨白猪牙的饰扣。   而葛妮丝虽然穿着和众人一样的银袍,但她的金爪老鹰依然抢眼地停在肩上,并为她扣上一件花色的貂皮斜风衣,仔细一看,似乎是不同貂色的皮通通缝合在一起。   这种把所有战利品穿在身上的作法,也让其他动物使魔都尽可能远远绕开她们。   然而就是在一群争奇斗艳的百花中,莳萝一下就找到安柏,再美的女人、再纯洁的少女都无法争夺星月的光辉,今天的安柏着实耀眼非凡。   女人披落一袭柔顺的丝金长发。她头戴水晶铸成的星冠,黑色的裙袍内衬银缎,潋滟着月光的柔泽,想来也是魔法的手艺。今日的安柏看起来就如月女神下凡。   她这么想,正好和那双碧眸对上,再璀璨的宝石都比不上她绿色的眼睛,今日它们亮得出尘,如一对汲水而出的翡翠,仅仅一眼就让人心神动摇,那里蕴含着一个女巫最强大的魔法。   此时的安柏正被一群女人众星拱月,莳萝从没有看过那么陌生的安柏,甚至连精心打扮的米达都显得黯然失色。但她没看到波比小姐,安柏的大橘猫使魔。   波比小姐一向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就和她主人一样;莳萝注意到安柏自始至终都没露出微笑,她的女士从不会紧张,只会因为无聊而不悦。   不过今日米勒谷着实来了不少外人,绝多数都是与之交好的峻丽河女巫,她们大多金红秀发,有着与佩伦相似的成熟妩媚,一个个就像是艳阳下的果实般丰美耀眼,引得米达频频注目。   除了女巫外,还有一些衣着不凡的夫人,大部分都是正经八百的人类贵族。   尽管教会的信仰成为大陆国家的支柱,古老的偏方依然有着它神秘迷人之处;魅术、诅咒、或是生子的草药最能应和人们的欲望,一些王国贵族还会私下邀请女巫入住,以教导待嫁的女儿一些保护自己和婚姻的小伎俩。   如若这些外来客本来半信半疑,在看到宛如女神下凡的安柏时,所有疑惑都完全消失,她们叽叽喳喳围着安柏,就像月女神饲养的鹿群。   事实上一会仪式结束,一些能力不凡的小女巫就可以选择和这些高贵的客人走,借用人类的力量展开自己的旅程,毕竟月女神没有硬性规定必须单独一人狩猎狼人。   就在安柏身旁,一个栗红秀发的美貌女巫让莳萝有些眼花。   她与佩伦一样做峻丽河那里常见的打扮,一袭飘逸风流的圣绿长缎,袖口和颈口都绣着累累果实,几条秋金色的丝带在胸腹拉出自然流畅的层褶,衬出女人的曲线优雅纤长,如一尊雕刻精美的花神像。   她身高也差不多,看起来就像佩伦站在那里,只是她的胸前别着一枚金色知更鸟,而佩伦的胸针是一枚翡翠葡萄,象征自然三女神之一的夏季青女神。   不知道是不是莳萝的错觉,她似乎一直若有似无地往自己这边打量,不过她的疑惑很快有所答案。   安柏牵起女人的手,向众人介绍,另一位来自峻丽河的女士,秋收金女神的神眷,奥雅,由她代替佩伦举行开酒仪式。   “很高兴可以认识那么多可爱的孩子。”   她这么说,目光却盯紧着莳萝,露出熟捻微笑,彷佛二人早已熟识许久。   -   幼小的绿苗一接触到土壤,便迅速抽芽、伸枝,展叶,彷佛就一个伸懒腰的功夫,却已经度过无数春夏秋冬。   只见方才那棵不过脚趾高的小苗已经舒展成一株足以盖住数十人的蓊郁大树,树梢垂落下熟金饱满的果实,众人的赞叹顿时像蜂群闻到花蜜般嗡嗡响起。   奥雅送来的贺礼,同时也是象征丰收、秋实,青女神的姐妹,那位璀璨的黄金女神送来的神迹。   小女巫们纷纷向奥雅投以渴望的目光,这些获得女神祝福的大女巫才是真正的神眷者,她们使用魔法就像呼吸吃饭一样简单。严酷的狩猎之行如果有这样状丽如大树般的女巫为自己遮风挡雨,那该是有多美好的事。   不过莳萝的目光却早已不在奥雅身上,她盯着一群海女巫,她们就像上岸的人鱼,无意露出的皮肤奶白柔软,显然不耐太阳的照射。   海莲娜跟随她的目光,在她耳边悄声说:“我看过她们,那是灰寡妇海峡的海女巫,女士常常和她们交易货品。她们大多是在船难失去丈夫、儿子、父兄的可怜女人,大洋女神收容了她们,海妖教会她们平息风暴的魔法,记得她们会在船上刻上死去亲人的脸孔,有一次我跟过去差点被吓哭了。”   海巫们为这场盛事带来一座假山大小的珊瑚礁,上头镶满了陆地看不见的珍贝海宝。海女巫们拖着幽蓝的长袍,一个个看不清样貌,不用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寒气森森,像是从深水里走出的亡灵。   莳萝知道自己更应该专注在此刻,但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些海巫,彷佛隔着那些幽蓝虚渺的丝袍,就像隔海眺望到东岸的轮廓。   事有分轻重。莳萝知道,所以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又觉得不够。   女孩将手递在使魔的大扁嘴前,低声道:“咬我。”   大白鹅豆豆眼正死盯着一堆可能侵犯领地的外人,突然收到主人那么奇怪的要求,小脑袋瓜还摸不清头绪,下意识啄了女孩一小口,力道轻得像亲了一小口。   “我说咬我,你这颗笨芜菁。”莳萝咬牙切齿重复。   芜菁终于会过意,开始使劲啄女孩,最后把莳萝啄得笑弯腰,都没感觉到痛。海莲娜和阿米诺斯也加入她们,两人玩在一块,倒是忘了前头的烦恼。   有人高喊着让路,少女们纷纷向左右避退,一片柔缎交织的银海分开出一条路,几名身材壮硕的女人抗着数锅大釜,一路向前,直到月女神光辉璀璨的神像,在她身旁还有数位珍珠白的星宿女神和黄金的晨曦、晚霞女神。   女巫们相信白昼是天空的常态,唯有在黑暗中的月亮才是真正的光明,所以月女神也是唯一的光明女神。此时晨曦才洒落天空一角,正是日夜交界之时,月女神与众多光明属神同时出现在天空上,关注着这场典礼。   传说当月亮照曜山丘,发亮的月髓便在土壤下酝酿出纯洁无瑕的银,而银正是杀死人狼最好的武器,所谓的仪式就是铸银,少女们必须在月女神和属神前为自己铸造武器;米达有她的银镜,柏莎则是她从不离身的银剑。   一整车银光闪闪的器具被数人缓缓推来,有银刀、银叉、银烛台、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米勒谷虽然农产丰富,但可不出产银矿,这些价值不菲的贵金属八成来自那些尊贵夫人的捐赠。莳萝注意到不少银器都印了一眼可辨别的族徽   所有银器被扔进大釜,不到片刻就搅成一锅液银,流淌着月光的银闪闪发亮,所有女孩们不由得屏气凝神。   她们都聚集在一起,莳萝捉紧身上的银袍,感觉自己融入了一大片透明灰白的幽灵。在经过维拉妮卡时,她罕见没有出声嘲讽,所有人都为今日全神贯注,未来是生是死,都将由她们今后的步伐决定。   这是一件极为复杂困难的炼金魔法,特别是一会她们得在众目睽睽下,女孩要将煮沸的融银灌入魔法模具,然后浸入冷水定型,最后在众人目光下展示自己的圣物。   如果其中出什么差错,可能就会被大女巫认为此人不被女神眷顾,甚至被延后出行。   作者有话说:   猜猜女主的法器~~ 第十章 阴谋女巫   ◎女神虐我千百遍,我待女神如初恋。◎   每当一个少女上前,都会引起那些客人议论纷纷。   生辰酒在这时候派上用场,由女孩服侍的女士开封酒桶,被叫到的女孩会先拿到一个羊角杯,灌下一口酒壮胆。   这些酝酿数年的生辰酒饱含着女神的祝福,强大的魔法灵感也由此而生,就如逐渐盈满的弦月,年轻的小女巫也即将脱胎换骨。   莳萝看到克莉缇娜第一个上台,她是最年长成熟的女孩,但哪怕这样,莳萝还是可以看到她颤抖的双手。   当克莉缇娜饮下了第一杯用银边白羊角盛装的生辰酒,莳萝发现她的手停止了颤抖,再抬起头,她双眼从未如此明亮动人,其中流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兴奋,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脸上充满希望自信的光采。   每个羞涩不安的女孩再回来后都容光焕发,整个人似乎焕然一新,就像大女巫们说的,从今以后她们不再是蜷缩在月神羽翼下的幼雏,她们是凶猛美丽的狩猎者。   海莲娜紧张地差点跌一跤,最后还是成功从冷水捞出一套纯银鞍具;就连维拉妮卡也抽出一把闪闪发亮的纯银比首。当葛妮丝得到了一把银弩功,引起在场所有人热烈的欢呼和鼓掌,安柏甚至上前拥抱她。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莳萝深吸一口气,她的身体和大脑被彻底分开了,身体还在运作,但大脑却一片死白,浑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四周彷佛隔了一层水雾,无数面孔暧昧模糊。   异族姿容的黑发少女从银海中缓缓走出,像是被清水排出的一滴墨,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她游移,然后是她身后那只摇摇摆摆的大白鹅,走得是白臀翘美,抬头挺胸,彷佛在炫耀脖子上的红花结。芜菁再次发挥作用,替小主人分担了不少目光压力。   当一个沉满酒液的羊角杯递在她面前,莳萝甚至想都没想,伸手接过,便饮下第一口。   酒夜流入喉咙,开始是恍若牛奶的温顺,却未尝到甜味,反而一股酸涩突然从舌尖蔓延,清爽酸麻的滋味一瞬间让莳萝想到安柏送的青梅酒,但很快,过于清猛的气息冲击齿间,狂暴的海浪在口腔拍打,直将莳萝湮没至顶。   莳萝拿着酒杯的手开始颤抖,但酒还没喝完,而每一口近乎酸入牙根。莳萝不禁疑惑,难道考验就是从此刻开始吗?   就在莳萝快丢下酒杯呕吐前,也许是女巫火在体内生效了,又或是女神的怜悯,最后一口酒宛如蜂蜜温柔地包裹住脆弱的舌尖,然后亲抚而下伤痕累累的喉咙。   如若开头的酸涩驱散所有杂念,那甜美的余温则在胸口燃了把小火,赐予她勇气。   莳萝在众人面前将酒杯倒放回银色托盘,一滴也不剩。   她稳稳走上铺满鲜花的台阶,一下就认出了安柏的脸孔,女人盖着一面陌生美丽的宝石面具,其中有一对闪闪发亮的翡翠正凝视着她。   妳做到了。莳萝在心底这么对自己说,用安柏的声音。此时的她就彷佛回到了月光森林,在隐蔽的叶扇下窥探黑夜,这赐予她更多的力量。   莳萝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强大。   黑铁的坩埚捞满融银,女孩深吸一口气,感觉手上的坩埚钳有千斤的重量。   如若生辰酒的传说是真的,那么月女神,请将魔法的灵感赐予给妳忠诚信徒吧!   她缓缓在月女神面前灌入模具,银浆流泻,当冷水瞬间沸腾,拢起神秘的雾气,她奋力一搏,用铁钳从中捞出了一件……物品。   【限制条件解除,获得异界神明许可,请立刻绑定授权物件,开启关联权能。】   ???什么鬼??   莳萝第一个想法是她喝醉了,醉到出现幻听。   身后有人伸手轻推,莳萝反应过来,立刻将炼制出来的东西展示在众人面前。   她心乱如麻,只想着至少还能看出形状,起码是一件物品,不是食物。但四周的议论声让她很快回神。古怪好奇的目光排山倒海般差点将她压倒。   少女拿在手里的是一盏精致的银杯。   莳萝感觉自己就像在向众人和狼人宣布:   鲜肉女巫配肥美白鹅,一道超值豪华套餐,现在还加附饮料杯呢。   -   最后一位少女完成典礼后,女人们的狂欢就开始了。   有女巫拿了把银釜敲破开了大酒桶,鲜美的酒泉喷涌而出;伴随而上的新鲜果派多得数不过来、一辆马车扛出堆成小山似的黑麦面包;还有在新月之夜狩猎时的战利品,全都架上火堆,用蜂蜜和香料涂得一层丰腴金黄。   海莲娜兴奋地冲进莳萝怀里,她送给她很多祝福,又颠三倒四地赞叹月神,莳萝看着她微红的脸蛋,有些怀疑那杯酿了十多年的生辰酒到底加了什么。   但从海莲娜和其他女孩的反应来看,她们似乎无形中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启发,也许就是生辰酒酝酿的魔法灵感。   莳萝现在的脑袋还晕眩眩的,也许是困惑、失望,或者酒精的作用,又或者三种都有?她已经习惯每每重燃希望一身热血,又很快凉入骨髓的感觉。   一句话就是:女神虐我千百遍,我待女神如初恋。   所以,现在呢?   莳萝抬眼望去。   米达小心扶着海莲娜,给阿米诺斯试用那套银色鞍具;贝姬和她的女士摆弄着几瓶爱情魔药,不过往空中喷了几口,就让几个贵妇如痴如醉、争先恐后;而柏莎和葛妮丝正在切割一头大野猪,黑豹和猎鹰正分食着几片血淋淋的生肉。   而她格格不入,什么都没有。   莳萝想到了,她要去找安柏。   只是当她回过头,安柏的影子一闪而过,排山倒海的人群把莳萝推挤到一旁,紧跟着她的芜菁被湮没在众人裙袍下。   莳萝心一紧,但很快听到呱呱乱叫几声,人群立刻响起尖叫声,众人像踩着踢踏舞,给莳萝开了条路,芜菁再次用行动证明自己很好。   又一个人影撞了过来,她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要往地上一哉,无论是人类还是女巫,太多人想和那位谷地之主说话了。   一双手适时扶住莳萝。   “安柏大人现在可能想喝口水吧。”   女人的声音又轻又柔,彷佛一片雪绒在耳畔融化。莳萝吓了一跳,脑袋清楚不少,她往上看去。   是奥雅。   女人栗棕色的头发裹着好看的鹅蛋脸,双唇含着丰满的线条,她的美貌比佩伦多了一点说不出的韵味,退去了所有残余的青涩,是一张美丽成熟的女人脸孔。   “谢谢。”莳萝想站起来,却又被那双手按了回去,   奥雅顺手牵起一缕黑发,眼睛上上下下审视着莳萝,彷佛在看什么稀罕的舶来品,语气更是奇妙地上扬,似乎在笑道:“阿阿,漆黑如夜,的确就像佩伦说的颜色,只是远比我想得更令人……怜爱。”   一说起佩伦,莳萝就感觉到胃囊里的酒液在作怪,彷佛吞了一团火。她抽回发丝,想从对方突兀的亲昵中抽身,却摸到一手的细汗。   “佩……佩伦女士,我们认识,她人很好。”   奥雅空荡荡的手没有放下,反而直白对着莳萝展示,语气中的慈爱和责怪恰到好处道:   “是阿,但妳却不接受她的好呢,孩子。   “什么?”   她说话很轻,也许不是习惯,而是隔墙有耳:“她想救你,孩子都是珍宝,这里却将养羊一样,打算把妳们这群小羊丢去喂狼。”   奥雅再度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莳萝向后一闪,黑色的眼眸直视女人,是无光之夜的颜色。   少女一扫先前娴静乖巧的模样,探不见底的黑,让对方不由得停下手:   “我会当作没有听过这句话,妳从未冒犯我的信仰和神明,请原谅我现在离开,我的女士在呼唤我了。”   莳萝虽然脑袋发晕,但还没失去理智和一个大女巫叫版,便把安柏搬出来,提醒对方投鼠也要忌器。   “我不该意外这个回答,佩伦说,她试过了,现在我相信了。”   莳萝不想再理她,她喘出几口热气,感觉全身热得无法思考,思绪一闪而过,又立刻蒸发无踪。她瞪着银杯上歪斜的倒影,试着把额头贴在冰凉的杯子上,想看能不能降温。   “所以很抱歉我得用这种方式带妳离开。”   一丝机灵给了她片刻清醒,莳萝想叫芜菁的名字,声音却恰好卡在喉咙眼。   在少女要倒地的那一刻,一双手搀扶助了她;柔软白皙,指腹饱满,圆盈的指甲涂了一层粉艳的花液,却只轻轻往她肩上一按,就叫少女失去了所有力量。   莳萝在半昏半醒前,听到奥雅的声音道:   “安柏大人会感谢我的。”   -   莳萝是被硬生生磕醒的。   视线暗得不象话,显然她已经不在宴会上。   莳萝试着伸手摸了摸,急促的呼吸声如此清晰,显然这是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而手即所触皆是木质的触感,顺着摸索过去,隐约勾勒出熟悉圆胖的弧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晕眩的香气。   一个酒桶,她在一个酒桶里。   先前的昏沉感消失无踪,莳萝听着自己的呼吸声,黑暗中的思绪异常清明。   她的脑袋飞快运转着,一个可怕的念头恍若雷击:   “狂欢的派对上,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酒桶的去向。”   这个想法让莳萝有些绝望,一向擅长苦中作乐的她呆愣了好半会,看来今日的厄运远没有结束。她祈求着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哪怕是维拉妮卡干的,她也会先上去给她一个拥抱,再给她一拳。   “芜菁?”   她试着呼唤自己的使魔,回答她的不是维拉妮卡,是另一个女人声音:   “很抱歉我得用这种方式。”   奥雅。   莳萝摀着头,口腔还残留着过于浓烈的酒气,手指下隐隐的异痛告诉她:阴谋早已种下,也许就在那个羊角杯里发酵酝酿。   “妳在我酒里动手脚?”   “佩伦说的对,妳是个敏锐的孩子。一小撮睡菊碎末,除了一些头疼的症状,基本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请放心,妳在这里很安全。”   奥雅听起来心满意足:“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莳萝,我们一直在等待妳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换地图了!!!   PS:明天要上榜了!!大概会晚一点更新 第十一章 大地女巫   ◎妳继承的血脉神秘而强大,有着根植大地的魔力。◎   奥雅的魔力也许是来自于她的声音,因为莳萝即便看不到她的脸,还是能被对方慈爱虚伪的口气恶心到头皮发麻。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还被关进一个看不到阳光的酒桶,怎么会觉得安全呢?”   莳萝真是受够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臭女人。她强忍着怒气,两手试着摸出出路,一丝破绽、裂痕,哪怕只是一颗钉子,任何能拿在手上的武器。   “是我不好,我们正在远离月神的圣地,一辆往西行驶的商队,他们驯养了不少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狼人的臭味无所遁行。莳萝,这里没有任何东西会伤害你。”   酒桶安静了下来,奥雅迟迟没有得到莳萝的响应,不由得关心问:   “孩子,妳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众目睽睽下绑架孩童,月神殿下怎么不直接一道雷把渎神者给劈死?”   “是的,我的确冒犯了月神殿下,”奥雅没有被她激怒,而是极为诚恳道:“事后我会亲自向我的殿下和清水女神、山林女神请求惩罚后的宽恕。”   莳萝再次在怒火中沉默了。三位女神祝福的大女巫,三位女神承认的神眷者;这意味着月女神如若想惩罚她,哪怕只是动一根手指头,也都必须先征得那三位女神的同意,这是神域彼此间的不可侵犯性,反之亦然。   奥雅这是在告诉她,一个小女巫的愤怒毫无用处,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莳萝从未如此憎恨自己的理智,它珍藏所有记忆,同时也为自己武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它是莳萝唯一的伙伴,教导莳萝去隐藏面孔、去妥协生活。   对,莳萝,乖乖去接受这个世界的所有鸟屁事,除了淹死一只小狗。   “其实比起那位殿下远在天边的怒火,安柏大人才更是棘手。”   奥雅显然心情不错,甚至开始侃侃而谈。   “她一直想将妳隐藏起来,这些年我们一直派人找安柏大人交涉,但都得不到友善的响应。”   “喔,所以妳决定直接绑架我?”   奥雅没有在意她的挑衅,而是自顾自道:“很久之前,我们派去佩伦,希望能潜移默化,引领妳走向正确的道路。但安柏大人不光只是魔力,她的魅力同样也令人折服,佩伦失败了,青女神给了她烈阳的勇气,却忘了退去她的青涩和幼稚,所以这次决定由我来带妳离开。”   “我不知道我那么伟大,峻丽河在闹饥荒?妳们的丰饶女神睡过头了?可惜我没有木杖,只有银杯。”   莳萝配合对方文诌诌的戏剧腔,在她看来奥雅正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戏太多。   “不、不、妳还是不懂……”奥雅似乎是被误会般痛心不已。   她轻柔地叹气,彷佛含下一颗甜美的糖果:“妳很特别,莳萝、莳萝,请允许我这么叫你,这实在是一个很美妙的名字,。”   “这是我的女士取的,我的命也是她救的。”   安柏用两打的莳萝将她买下,妳这个只舍得出一个空酒桶的混蛋没资格叫这个名字。莳萝欣慰地发现自己又找回了苦中作乐的幽默感。   “我听过妳的遭遇,我很遗憾,但正如每片落叶都有它的来历,妳的到来意义非凡,每个人都知道东边的异域有着最古老的民族还有最古老的信仰,只是每当我们试着靠岸,古老的结界让我们如失了根的花草,就连海巫也不得其门而入;她们说那里哪怕是一块礁石也刻着最晦涩难解的符文。至于教会那些喷吐晦气的铁船更不用说,他们窃取魔法不成,就开始一些卑劣的模仿。”   “重点是,这几千几百年来,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什么,可惜那些从东岸来的商人没有信仰,只认得金币上的脸孔,我们只能从他们带来的丝绸和瓷器,窥探其中巧夺天工的魔力,而这一切直到妳出现,莳萝。”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再倾诉着回忆:   “海盐、酸橘和青梅,最后加上一滴芬芳之血,我尝过妳的生辰酒,彷佛流动在黄土上的滚滚河流,一种极为古老高贵的血脉。莳萝。妳不该被埋没在森林里,妳继承的血脉神秘而强大,有着根植大地的魔力,不、妳简直生于土地,与其融为一体!”   “大地之女。” 奥雅用一种惊奇的语气下了评语,彷佛已经从莳萝身上一览东岸神秘的面纱。   莳萝无话可说,可惜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掌管音乐和戏剧的女神。   奥雅说的话就像目睹一瓶清水变成葡萄酒,这里的人对血统一向有过多的诠释,维拉妮卡等人就认为自己的黑发黑眸是像黑狼一样不祥的象征,而且如果她真的有那么神奇,又怎么会被这个老巫婆轻而易举掳走?   隐约间,她听到奥雅凑然接近的呼吸声,彷佛蛇信滑过耳垂,温柔而暗藏诡计。   “我看过妳注视着海巫的眼神,也知道妳的渴望。我曾有幸认识几位远自东岸而来的尊贵药士,他们拥有的智慧同样古老而神秘,可惜教会的礼遇和魔法的诱惑都没能留住他们,其中一人曾告诉我:落叶归根。而妳,莳萝,可怜、无根的小草,妳渴望找到家、找到归属,找到妳的根源。那么唯有三位自然女神的圣地,峻丽河可以帮助妳。我们可以成为妳真正的归属。”   莳萝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突然改变主意了,还是让她叫名字吧。   “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峻丽河的美景,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狼人?最后是砍下风干的脑袋,那是我和我的女士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奥雅笑了。   “先申明,我很尊敬安柏大人,但她的固执无可药救。月女神很强大,却同时最为残暴,所有女神之中唯有这位殿下会要求如此血腥的供品。妳应该听说过第一只狼人曾是月神的使者,却不知道上一只被进贡给众女神殿的狼人首级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妳想说什么?” 莳萝不敢置信。   “人狼早就被击溃了,或者消失了,现在唯有诗歌和戏剧可以窥见他们的存在。伟大的安柏大人,月神最凶悍的金狮支身驱逐森林和溪谷的狼群;而教会的红骑士亲自砍下黑狼王的首级,批上狼皮做成的战袍,从此狼群四散溃逃。”   奥雅显然有备而来,每一句话都在为猎物铺垫,这个好消息远比先前摸不着边际的吹捧还要有效,莳萝整颗心轻飘飘的,感觉自己像灌下了一整桶蜜酒,滔天的惊喜恍若洪水倾覆,差点就要击溃她的心防,不过也就差一点。   指头被刺了一下,她从疼痛中惊醒。   “我也看过那些被狼人咬伤的受害者,他们依旧被束缚,狼人没有消失。”   莳萝拔掉卡在指缝里的扎人木屑,含在嘴里的指头立刻尝到了鲜血的气味:   “妳有和安柏一样的固执,是的,也许他们只是隐藏起来。但比起狼人,凡人逼近森林的脚步更危险,这几年我等同胞没有英远战死在狼人爪下,而是活生生烧死在火刑架上,教会在拓张它们的领地,我们不该再把精力放在虚幻错误的目标上。”   “我熟知妳的神奇,熟知妳的一切,如果妳真的誓死效忠月神,又为何放走一只狗?米勒谷是个可爱的地方,但那里的月亮女士们可不是,妳知道米勒谷有一半的女巫本来想拿妳替代逃走的祭品,把妳捆进麻袋里投河吗?我们最先派佩伦去救妳,幸好安柏抢先保住你,这点我也非常感激她,妳的生命远比妳自己想象得珍贵。”   奥雅做足了功课,或者就如同她所说,整个峻丽河都在期待莳萝的到来。   “不需要再提心吊胆,也不需要在月亮的监视下日夜奔走,安柏大人无法保护妳永远,而我所信奉的女神们慈爱如同母亲,一望无尽的的平原没有高山囚禁,丰沛的溪流永远流动着香甜的牛奶和蜂蜜。莳萝,我们所有人都会为妳敞开怀抱,成为妳的后盾、妳的归属!”   作者有话说:   奥雅的文艺腔让我边打边头皮发麻哈哈哈哈哈,女主也深感不适WWWWW 第十二章 叛徒女巫   ◎火烤莳萝、汆烫莳萝、空心芜菁塞莳萝佐料……◎   木桶沉默片刻,才传来少女虚弱的响应:“我会考虑,”   奥雅没有立刻回答,似乎还在思索她话中的真假,但莳萝从靠近的脚步声听出她的动摇。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整套威逼利诱下来,对付一个从没出谷的小姑娘也绰绰有余了。   “莳萝……”   闭嘴,不准叫这个名字。莳萝突然有点庆幸奥雅看不到木桶里的自己,谁叫她实在不擅长演戏。   少女用指甲在顶盖刮下痕迹,先前的窃喜再度被怒火烧干,手指抚弄着上头的刮痕,把它想象是奥雅的脸……她的想法在幽闭的狭间中变得越发残暴,彷佛一只在笼中撕咬的野兽。   突然一个猛力将酒桶往后一推,莳萝及时用手顶住桶身才没有在头上撞出大包,但酒桶也一路滚落,最后撞到墙壁,晃得莳萝头晕目眩。   奥雅的尖叫声完全听不出先前的甜美,莳萝却无暇享受,因为她听到更熟悉的声音……   芜菁!!   呱呱的鹅叫混杂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可以想象那张漂亮的大红嘴是怎么一下一下猛啄对方要害。   莳萝挣扎地想要顶开盖子,但钉子钉得死牢,她只能用指甲狠挖盖上留做呼吸的孔洞。   对方毕竟是一个大女巫,很快从偷袭中恢复,只听到芜菁惨叫一声,莳萝心一紧,随即感觉到一个物体碰地撞上酒桶,她现在想杀奥雅的心都有了。   幸好,很快地,翅膀拍动声稍稍安抚焦怒不安的心。   “芜菁……”   好比月女神的三面月相,使魔同时也象征月女巫的侧面,莳萝方才的口是心非对比暴怒的大白鹅,奥雅又何尝不清楚。   “很遗憾,如果妳的鹅有妳语气中的一半温驯,我会考虑,现在看来不听话的猛兽还是必须乖乖待在笼子里。”   莳萝听到她用力拍打衣服的声音,可惜她看不到对方被整成什么狼狈模样,温柔的伪装早已支离破碎。莳萝听出她话中明显的怒意,又一次,大白鹅再度证明自己比主人能干。   “谁能想到白鹅也能有金狮的勇气和凶猛,妳的确是安柏的教出来,可惜两只脚的想学四只脚走路只会显得很愚蠢。”   “惹怒狮子的人也很愚蠢。”   莳萝想到对方话里话外对安柏的忌惮,虽然她不懂那个抱着大橘猫养老的懒女巫为什么被人称做金狮。如若自己能活着回去,定要拉着安柏好好说说她的传奇。   奥雅没有耐心再劝诱她,只能冷冷撂下一句话:   “妳体内明明流动着大地的血,但妳的眼睛却被月光所迷惑。到峻丽河之前,妳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想想,先提醒妳,我的殿下愤怒起来也绝不会输给月神。”   想什么?想到妳让我失去和安柏道别的最后机会?妳这个自大的浑球。   奥雅离去的脚步踩在莳萝的心头上,她默默地数到够远的距离。   “芜菁……谢谢妳,”   芜菁虽然曝露过早,但仰倒的酒桶自动滚落至不平的地面,莳萝听着底下轮子转动,从孔洞看清外头的状况。   车棚敞开的方向只以一匹布帘遮盖,生机伴随着微风灌入孔洞。奥雅唯一作对的事是把芜菁还给莳萝,把勇气和信仰重新还给一个月女巫   月神保佑,希望这个木桶更坚硬。   莳萝用力一个侧身,同时大喊:“芜菁!飞飞。”   信仰之跃!!她脑中蹦出中二的吶喊。   马车急速而驶,就如莳萝所想,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小木桶从上滚落。   但一个人倒霉时能有多倒霉?喝水卡到沙,吃饭咬到石头?莳萝表示这都是小事。   她今天一直在挑战倒霉的底线。   承载着十六岁少女的小木桶的确顺利飞出马车,莳萝忍不住爆出一声欢呼,甚至还在心底和奥雅道个别,最好是永远不见,接下来只要她不被撞得脑震荡,或是吐在桶子里,一切都好说。   但莳萝开心没几秒,久久没有触地的感觉让她顿感不妙。   莳萝把孔洞伸出手指,没有柔软的草皮,也没有扎人的灰石,迅猛的风势几乎划伤手指。   不会吧—   她赶忙蜷缩好身体,做好从高空着陆准备。   莳萝如果知道这辆马车正驶过山路,肯定不会耍小聪明,自个儿乖乖待在酒桶里腌上一整晚。   不过也许女神还没有放弃这位机灵的小信徒,就在莳萝以为自己要被摔成一桶肉酱时,孔洞里的风声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劈里啪啦,听上去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木桶下落的速度急速减缓,却也开始左右上下翻覆,里头的莳萝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塞进袋子的小狗,湍急水流亟欲将她灭顶。她就泡在自己翻搅泛酸的胃袋,一路折腾颠簸下来,只能死命摀着嘴巴,一方面不让自己咬了舌头,另一方面怕是一张开嘴就要见血。   就在莳萝快被撞成一桶腌茄子时,木桶跌跌撞撞的旅程终于告一段落,底下枯枝发出些微的断裂声,似乎达到某一种危险的平衡,   她的坏运终于到此为止,山崖下有一整片树林给下坠的木桶做了缓冲,但莳萝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无数树枝织成的网相当脆弱,稍有不慎可能就要重演方才的事。   蜷缩在木桶内的莳萝一动也不敢动,耳边隐约间还听到了呱呱的鹅叫。   脑海中是芜菁变成小天使,张开白翼来迎接自己。   一丝清凉钻入鼻子,莳萝伸手摸索,摸到了呼吸用的孔洞,她偏头靠过去,湿润的草叶气息瞬间塞满鼻腔,迎面泼来一把舒畅的冷意。   她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庆幸给脑袋一记重击,莳萝久久没有回神,直到芜菁一边啪动翅膀,一边啄着孔洞,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逃离险境。   “喔,芜菁……我以你为荣。”   莳萝品尝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轻吻了卡进孔洞的小红喙,芜菁还在试图把自己的小女巫从木笼子里解救出来。尽管它的齿状喙和伟丽的大翅膀无法造成任何效果,但莳萝知道,这只被众人嫌弃的大白鹅一直都比牠的女巫勇敢百倍。   “芜菁,够了。”莳萝可舍不得她的大白鹅再次受伤。   她双脚踩着桶底,用脑袋顶住盖子,开始施力。   一开始,她不敢太用力,深怕一不小心就连人带桶摔成好几瓣;况且凭她这个运气,就算下面是水,也会住着一头食人鳄。   莳萝头顶直冒着汗,一方面是害怕,一方面是顶盖牢牢钉死,木桶质量过硬,她怕不用摔死,就要先饿死在里面。   汗水混着泥土闷在不透风的小空间,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莳萝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狼狈,早上米达还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仙女,现在她看上去一定像个逃难者,偷渡客—   枯萎的百合无声掉落在地上,莳萝痛苦地蜷曲在木桶里。   阿,对,一个偷渡客,一个逃跑的叛徒,擅自在典礼上不告而别,连同一个峻丽河的贵客消失无踪。她深知自己在某些大女巫眼中就是前科犯、不安分的因子,维拉妮卡不友善的态度便是反映自家女士的心声。   即便从木桶逃出去,她又该怎么回去面对一众女巫的质问?安柏会怎么想?她不可能永远挡在自己面前。   奥雅说得对,自己在里面该死的安全,   这个囚禁她的木桶,竟变成自己唯一的安身之所。   莳萝长长舒叹一口气。   怪不得峻丽河会派奥雅过来,佩伦离开前都拒绝背叛安柏,而这个老谋深算的巫婆只用了一小搓魔药,就把自己算计到了死路,成了她的盘中餐,   一身女巫袍的少女出去游荡,随时被教会逮住上火刑;她也可以选择回去,然后被冷酷的大女巫们捆进麻袋扔河底。   就算侥幸在流浪中苟活,时间一到,愤怒的女神就会把叛徒变成美味的大白鹅,到时候不是死在骑士和女巫手上,而是死在饥饿旅人的盘子上。   火烤莳萝、汆烫莳萝、空心芜菁塞莳萝佐料……各种精彩的死法在少女丰富的想象中轮番上阵,简直可谓满汉酷刑。   她明明已经逃离奥雅,却依然能听到对方用那种温柔嘲弄的语气,对自己施以诅咒:对阿,离开木桶阿,妳这个笨女孩,我说过只有峻丽河是妳的归宿。   少女摀着耳朵缩紧脑袋,对外头焦急的呱呱声充而不闻,闷在木桶里做她的腌莳萝。   大白鹅的叫声逐渐拉长成窗外的雀鸣狗吠,她彷佛缩在自己闷热的小被窝里,听着电扇运转,麻雀在窗沿的电线跳上跳下。   只是一场荒诞的午梦。   她死死缩在阴暗的被窝,想到放在冰箱里的梅子汽水,酸甜的滋味,是家乡的味道,是怀念的余韵,也是......   安柏的酒。   作者有话说:   大家觉得女主该怎么料理才好吃? 第十三章 苹果女巫   ◎蓝色是感性的慈悲,绿色是理性的权威。◎   “阿—”   莳萝是被手臂上的伤痕烫醒的,铺天盖地的黑暗混淆了她的记忆,莳萝说不准自己睡了多久。   她四处摸索,指尖下依然是木质的触感;贴紧的耳朵可以清晰听到虫鸣鸟叫。她用眼睛从孔洞看去:一只蜘蛛用细长的黑脚在交错的树枝间东拉西扯,辛勤地修补破碎的丝网,显然木桶带来的骚乱已然平息,森林再度恢复成一片郁静。   “芜菁?”大白鹅没有回应,莳萝感到自责又害怕。   也许芜菁终于受不了,选择离她而去。牠和自己不一样,随时可以投入女神和森林的怀抱;唯有自己,永远无法忍受孤独,找不到归属。   手臂上的灼痛提醒着莳萝,她下意识顺着衣袖摸索过去。   佩伦不知道,奥雅不知道,大女巫们也不知道,这是只有师徒二人知道的秘密。   当年惊吓中的小狗在逃走前狠狠咬了小主人一口,犬类的咬痕深深烙在女孩腕上,彷佛将不舍和怨怼的毒素深深注入其中,哪怕数日后,女孩的伤口都不见好转,时不时渗出的鲜血染透袖口。   安柏觉得那是不祥的伤疤,便用玫瑰的尖刺沾了魔药,顺着伤疤四周刺出了诡艳的棘纹。小莳萝疼得直掉眼泪,但也不敢缩手,毕竟要是被其他女巫发现,大概会直接砍掉她的手臂扔进河底“净化”。   女巫的咒语吸饱了泪水、鲜血和魔药,便深深植入她的肌肤,于是血止了,伤口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莳萝从回忆中回神,她下意识揭开了右手袖口,沿着微青的静脉向下摸缩,一尾精致的玫瑰刺青开在白皙的皮肤上,摸索起来些微鼓起,格外扎人。   如今肉桂在脑中的记忆也只剩一团褐色的毛球,唯有安柏的脸孔,但每一次眨眼都变得格外清晰,就连伤疤也完全被刺青取代,摸以来没有疼痛,只有一遍又一遍的熟捻。   曾经是惩罚的烙印,如今却是深植肌骨的一部份。   “莳萝,你是特别的。”   金发女人吻了鲜红玫瑰,送上祝福和戒言。   “外头世界令人迷乱,但妳只要找到方向,就一定会完成妳的旅程,最后回到我身边。”   莳萝摸着腕上的玫瑰,碾压着上面凹凸的纹路,就像美丽的花总是带刺,她好爱安柏,有时候却又好怕她。   如果发现自己失踪,她会怎么想?莳萝试着回想安柏生气的面孔,却只想到那日她罕见露出的脆弱,还有温暖人心的女巫火,她们共享的最后一餐。   莳萝从脖颈拉出装着魔药,只剩一小口的金黄,在漆黑的木桶中,淬炼出一小滴琥珀精华。   请在黑暗中给于我勇气,破解那个老巫婆的诅咒,我的女士,我的女神。   她一口饮尽。   奥雅是对的,异族人的外表加上前科记录,无数人明里暗里都劝过安柏放逐莳萝。但安柏没有放弃,她不争气的学生又怎能放弃?   莳萝伸展身躯,感觉到温暖的血液回流四肢,她突然想起什么,凭空做了鬼脸,吐出小半结舌头。一小截泛着荧光,如萤火虫探头般,撑开了黑暗的一小角。   这次莳萝看清楚了,木桶底冒出一株葱绿,微风窃窃私语,一小片裂缝就开在她脚底下,但之前她只专注在封死的顶盖,没有注意到风声的暗示。   莳萝深吸一口气,试图从方才的女巫火回味勇气的滋味,但舌头的荧光一下就黯淡几分,一小簇火苗还不足以烧毁木做的牢笼。   手臂上的刺青更烫了,是对她的愤怒,还是对她的鼓舞,莳萝无暇想太多,不管如何,安柏都在呼唤她、给于她勇气。   少女对着缝隙,用力一踹—   当黑暗被第一缕光破开,所有噩梦就此无所遁形,蝴蝶从中破茧而出,曾经囚困莳萝的牢笼远比她想象得不堪一击。   莳萝落入了一团浓绿,草叶从脸庞冰凉滑过,阳光在间隙中蓬松而轻盈,如梦似幻,一颗颗硕红的果实推挤着莳萝,让她尝到了清甜的露珠—希望的滋味,莳萝顾不得赞叹奇迹,立刻捉牢一根粗壮的树干。   一株苹果树,她降落在一颗苹果树上。   谁能想到离开阴暗的小木桶,是一株壮丽累累的苹果树呢?   “万岁……”   莳萝第一次由衷赞美月神。   不远处的木桶曾经装满了恐惧,如今阳光展露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噩梦,奥亚用夜晚的黑暗恐吓她,但安柏告诉她月亮也是划破黑暗的光明,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绝对的光。   “心怀恐惧,依然勇往直前,每当黑夜降临,月光也将长伴你左右,妳在寻找自己是谁的同时,永远不要忘了妳也是月女神眷顾之人。”   慈爱如母,威严如父,这就是安柏,牵起她手走入这个世界的女人。   莳萝摘下一大颗的苹果,红润光泽如少女酒醉的脸颊,畅咬一口,酸甜如梅果,如盛夏的森林,亦如她与少女们举杯欢庆的夜晚。   她扭头想找芜菁分享,却突然感觉树下一震,不安的声响把莳萝拉回现实,屁股下的树枝应声断裂—   莳萝猛地下坠,很快发现自己没有离地面太远,又或者是一双手臂抢先接住她。   “哇。”那人惊讶地张大嘴。   旅人想要一颗解渴的果实,而从天而降的的确是红通通的苹果……一颗被咬了一半的苹果,此时握着苹果的黑发少女瞪大眼睛,彷佛对方才是凭空冒出来的人。   他张着嘴好半天,才露出不失礼节的微笑,身上的银饰眩出神圣的光辉,又随着他的动作轻吟着美妙的福音。   “哇,这一定是棵许愿树。”   那人露出灿烂迷人的微笑,似乎想用自己的幽默化解姑娘脸上的惊恐:   跌下树前,莳萝是有想过无数可能,要嘛是这棵树刚好长在悬涯边,要嘛是这棵树下有一滩食人沼。反正就如安柏说的,命运不过是诸神手上的骰子,再惨都会给棋子留一口气,不然游戏就不好玩了。   不过显然女神觉得这样还不够有趣——   漆银雪亮的双手有力地抱起年轻的姑娘,彷佛抱着一件易碎品,小心翼翼查看她的安好,才无比温柔地将少女放稳地面。   但莳萝记得很清楚,在自己跌下来的那一刻,对方的手是先按在腰间的剑柄,那上头各缀两颗拳大的蓝宝石和绿宝石,将剑柄做成法槌的模样。   莳萝很不巧地刚好认得那玩意,蓝色是感性的慈悲,绿色是理性的权威,那是象征至高神的审判之槌。   “我的确想念萨诺的苹果酒,还有…….如果再掉下一只烤鹅就更好了。”   话音刚落,一只大白鹅就拍拍翅膀从天而落,肥美动人的大白屁股对着年轻的骑士。   “呱!”   芜菁开心地亲啄一口小女巫,对背后毫无防备。   作者有话说:   这大概是奶茶最想欺负的女主了,月女神来和奶茶击个掌WWWW   PS:因为原书名有不河蟹字眼,所以只能改书名了,左思右想一定要含括狼人和女巫,所以又取了一个老长的书名QAQ 第十四章 骑士女巫   ◎一场狼人杀,藏好手中的女巫牌。◎   就像每个母亲的床边故事,小女巫不好好睡觉,就等着被教士捉去砧板上审判,用大槌子像槌猪肉般槌成肉泥。   安柏最爱讲到这一段,总要叫波比小姐一起来现场演绎,波比小姐也很配合展现猫体夜态学,表演一摊被槌死的女巫肉泥。   盔帽被啪地一声打开,同时也将莳萝从回忆中吓醒。   蜂蜜色的短鬈发服贴白肤,少年眼底是清澈的橄榄绿,迎着艳夏的光线透出一抹熟金,银白色的冷盔甲却又像从冬天的融雪铸造而成,在阳光折射下尽是摄人的寒魄,同时也照亮了那份光辉昳丽的美貌,看得少女双眼酸痛无比。   金发碧眼、俊美有礼的年轻骑士就像每个少女的梦中情人,又像莳萝前不久的噩梦成真。   咚、咚、咚,在胸膛下折腾的不是害羞的小鹿,而是哀悼的丧钟。   “大白天的,这里头闷得像火炉一样。”   少年骑士欲盖弥彰地摆了摆汗湿的金发,一抹灿笑却很快停在嘴边,空荡荡的风声在耳边嘲讽,漂亮的小姑娘抱着大白鹅不翼而飞,一声不响比小鹿还溜得快。   啪,脚下炸开一片水花,莳萝抱着芜菁头也不回狂奔,只是瘫软的双脚不太争气,她很快气喘吁吁,摸着一棵粗壮的树干,努力平复着撕心裂肺的喘息。   骑士的呼唤声和盔甲匡当声越来越近,莳萝的双腿也硬得像在土地下生了根。   动阿动阿。任凭她满口怒骂、费尽力气,却挪动不了半吋,大脑和四肢在吵架,这具身体早已在一整天的折腾下疲惫不堪,对莳萝发出最无助的抗议。   万般无奈下,她放下芜菁,大白鹅虽然飞不起来,但好歹张开翅膀就可以漂个老远。   “去找条小河,好好活下去,别不小心被吃了。”莳萝悲痛地向芜菁道别,谁能想到感人的团圆离别得如此之快,自己就要抢在大白鹅前面变成烤莳萝。   大白鹅彷佛没听到一样,摇着美臀继续亦步亦趋跟着小主人,那对圆溜溜的小豆眼肯定也有某种魔力,又憨又呆的样子更令少女万般不舍。她怎能丢下它?   莳萝抱起软膨膨的使魔,就彷佛埋入一团云,哪怕是千疮百孔的灵魂都被填满了烫暖的棉絮,心灵彷佛得到了救赎。莳萝,勇敢起来,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芜菁,为了安柏。   臂上的旧伤依然烫手,无声提醒着莳萝。   “对、对,一定有办法。   对,冷静下来,莳萝,仔细想想,对方看上去没有敌意,任谁都会对突然掉下的大活人感到惊讶,何况这些骑士都是受过教育的贵族子嗣,不会随便逮个女的就说是女巫……她应该表现轻松自在,掉头就跑才是最糟糕的做法。   莳萝平了平胸口,起码她没有闷在木桶,一大口新鲜的空气帮助思考。   其实异国的长相是双面刃,莳萝无需担心话语中的破绽,甚至可以不说话。但一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不待在港口和水鸟群聚,却在内陆可疑地瞎逛……更别说她刚才可是直接从天而降,只要这位骑士先生记性不差,肯定相当熟悉那些床边故事:女巫骑着扫斗在天空飞翔。   还有就是身上的衣服,这件漂亮的银袍太显眼了,简直就像钉在小猪耳朵上的吊牌,不宰都对不起屠夫手上的刀。   思此,少女立刻抓了几把土,往身上狂抹狂涂,恨不得和土地融为一体,就连护主的芜菁也被这阵仗吓得连连拍翅后退,坚决不让漂亮的羽毛染上尘土。   不行,不能让他看出袍子的端倪。莳萝想往衣服上撕些破洞,只是她的手才刚碰到袍子表面,指尖下丝线自动崩落,如熟成脱落的果皮,自动绽开一道道裂缝。   恩?   莳萝怀疑是看错了,她又按住那道裂缝,佯做修补的动作,结果崩落的丝线像是生了看不见的蜘蛛脚,一根根交错归位,谨然有序,很快又是一片完整崭新的袍料   海莲娜是对的,这是一件魔法衣。   银靴踩碎树枝,喀擦一声让莳萝手一抖   “小姐!妳在吗?我不是故意吓妳的,妳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那骑士听起来像无头苍蝇,却一步一步准确朝猎物走来。   “妳落了东西!一个木箱子,是行李吧?它也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奥雅很好心,不只是莳萝的鹅,还有她的小药柜也一并塞过来,怪不得把她嗑得浑身是伤。少女在米勒谷的所有家当一夜消失,在众人眼底只会更坐实她不战而逃的事实。   但此时莳萝却没有感觉到半点愤怒,她摸了摸衣服,突然有些感谢奥雅给了她一个好主意。   骑士跟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前方有一颗有三人环绕的巨树,他向前一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伸手一捞。枯黄的叶片中抽出一条红线,连着下方串串绳结,奇特的绳饰生出一对漂亮的双翼,像极了一只亟欲振翅的蝴蝶。   骑士下意识合起手掌,又张开,他啧啧称奇,捉着绳饰把玩许久,才小心收在自己的身上。   “小姐?”他说话轻得能听到落叶的碎裂声,唯恐惊扰另一只闪躲奔逃的蝴蝶。   他跨过突起的树根,往树干后伸头一探。   莳萝闭起眼睛,僵直的身子恨不得和大树融为一体。   莳萝,妳没问题的,只是演戏而已!是的,妳现在就是在玩一场游戏,一场狼人杀,藏好手中的女巫牌,妳得演好自己伪装的角色。   现在,天亮了,村民们睁开眼睛吧。   “果然是妳。”年轻的骑士露出放松的微笑,似乎是对少女没有再次转身逃跑而松了一口气。   之前一切发生得太快,此时他才能好好打量起这个从天而降的姑娘。   东岸特有的宽袖玉衫直至膝下,彷佛给她披了一夜的小雪,内衬下的裙花幽蓝静放,自腰间细密百折,动如水纹。东岸人极为喜爱这种“白地蓝花,”掩去他们天生的娇小怯弱,衬出骨架特有的纤细柔美,也是对映他们带来的珍贵花瓷。   “这一定是妳的了。”   骑士无比肯定,上前就想亲手将雕花的木箱子递给姑娘,眼角却敏锐瞥到一抹气势汹汹的白色虚影,他下意识后退几步,躲过一只鼓着翅膀的大白鹅。   少女匆促地接过木箱,很快带着芜菁退到安全距离。   原来是一只有主鹅,骑士再怎么饥肠辘辘,也不好唐突,这下更不敢贸然凑近。   他小心翼翼探问:“妳听得懂通用语吗?妳怎么出现在这种地方?”   妳做得到,妳做得到。   莳萝背上药箱,在心底顺了一遍遍台词,带入角色,用含糊不清的腔调念:   “专治跌打损伤、骨断筋折、血流不止!尊贵的爵士大人,买药吗?”   谎言是咸湿的海风,总是令莳萝的鼻子过敏。   这是她对奥雅的防备、也是她在狼人杀无往不利的原因,如果再让她抽到可以直接斩杀的银骑士,那就更可怕了。往往不到三局下来,银剑下斩落女巫牌无数。   维拉妮卡时常嘲笑她就和教会的走狗一样,有一只灵敏的狗鼻子。其实不对,莳萝自己就隐藏太多了秘密,或许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所以才对他人的真假格外敏感。   现在角色互换,游戏变成真实的猎杀……莳萝垂着脑袋,摸着木箱子精致的花纹,彷佛这样做就能安抚皮肤那片烫人的刺青;此时火热得就像一个吻。   诸神还是给了莳萝喘息的空间,眼前这位银骑士举止有礼,说话更是吐字清晰,无比缓慢,努力想和来自异国的姑娘沟通,深怕一不小心吓到人家。   骑士名叫穆夏.霍尔卓格,才刚满十七就在圣堂受封为银骑士,可说是年轻有为,不过在一身坚毅炫目的银甲下,还只是个怀抱热情和理想的男孩,不然也不会轻易被可爱的姑娘迷晕了眼,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他说自己扭伤了手,还贴心地加上一些比手画脚的示意。   莳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是那身上好的银甲晃得她眼睛一亮,忍不住用手指比了个价……毕竟做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东岸人,如果不锱铢必较,容易叫人怀疑阿。   少年骑士果然毫不起疑,他径直卸下臂甲,拉起衣袖,露出的肌肤精致白皙,但同时曲线优美,富有力量,的确是用心培养的贵族子弟。   莳萝下意识看了他腰上的剑,也许不用剑,单用手臂就能绞死她这个半吊子的女巫了吧。   “大概是被从天而降的重物压伤的。”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倾前查看的少女,不确定她听不听得懂。   莳萝本来还有些愧疚,毕竟自己其实有些期待对方受伤到抬不起剑,所以听到骑士的话先是一愣,才后知后觉品出对方话中有话。   她立刻借题发挥,口齿不清,佯怒道:“大人,你……你太无礼了!”   少女迅速利落地背起她的小药柜、怀里揣着她的鹅,转头就要撒ㄚ子溜了,另一只银焊的大手却抢先拦住去路。   “我是指箱子,小姐。”金发碧眼的英俊骑士促狭一笑。   逃跑不成的莳萝脸上一热。箱子的主人是她,骑士清澈的碧眸毫无阴影,看不出丝毫指控的意味,但莳萝知道自己怕是别想走了,毕竟这一走就是肇事逃逸。   大白鹅芜菁不安地在怀中挣扎,莳萝不敢放开牠,免得对方一脚就踩在骑士纯良无害的脸皮上。   作者有话说:   奶茶良心发现,下章就给女主开金手指! 第十五章 橱柜女巫   ◎我将遵循月女神的指引,传授给妳属于妳自己的魔法奥秘。◎   大白鹅对干净的水源特别敏感,莳萝将芜菁放在地上,跟着那俏美的白臀走,果然很快就听到潺潺的溪水声。   莳萝试着加快脚步,但身后的盔甲撞击声始终如影随行,提醒着莳萝别想甩掉这个包袱。   如果能有翅膀就好了。她盯着芜菁蓬松的羽翼,视线又很快被那一晃一晃的白臀吸引,不过貌似这种大胖鹅也飞不太起来?是不是该给它减重了?   屁股摇得正欢的大白鹅没有察觉伙伴的嫌弃,牠一溜烟就钻入一小丛树灌,跟在后头的莳萝拨开一小簇野莓,几片嫩叶落在肩膀上,随即一股清凉的水气扑面而来。   婆娑的树伞筛落下斑驳的碎光,粼粼闪烁的银带在溪石间逶迤蜿蜒,辟出一小处清幽的水境。   莳萝随便找了块溪石坐下,她终于能好好整理自己的药柜。   之前没能细看,现在她都快认不出自己的家当了;   药柜的外壳被上好的乌墨重新打亮,上面釉粉明艳的花草和彩蝶彷佛随时都会跃动而出;而所有接缝处也都换上漆金的花合页和鱼形锁,俨然从先前粗糙的仿制品脱胎换骨,看上去就是一个漂洋过海的东方舶来品,怪不得穆夏会认定这是自己的行李。   大概是仿造大寓言游戏盒的工艺吧?安柏也不知道在暗地琢磨多久,又要赶在出发前一天将少女那些随口而出的思念和幻梦,用精细的魔咒逐一编织上去。   安柏曾经嫌弃那些花俏卖弄的东岸破烂,如今却正好成为莳萝最好的伪装和盔甲。   双手抚过上头精致得不着痕迹的工艺,似乎可以想象安柏怎么边骂边捣鼓,在这种时刻下,竟让她莫名想轻松一笑。   【成功链接,请立刻绑定授权物件,解锁相关权能。】   ???   这次她可没有喝酒了喔!   莳萝瞪着她的药柜,这次她很清醒,可以十分确定那个声音是扎根在自己脑袋,而且不是第一次,而是在自己成年礼上,当她喝下那杯女神祝福的生辰酒,捞出银杯……。   【请立刻绑定授权物件!】   授权物件?你能解释清楚点吗?   【授权物件:月女神的银杯。】   真的回答我了?!   不过几瞬,莳萝没有思考的空间。   在腰佩圣剑的银骑士面前,女巫的手冰凉沉稳地打开了魔药箱的门。   女巫总是随身携带瓶瓶罐罐的可疑药草,但在莳萝这里却是无数小抽屉组成的木格子;每一个木抽屉上都用丹砂写上方方正正的异国文字。两侧箱门上也是琳琅满目,垂挂着样式奇异的琉璃小物和塞满药材、茶叶碎屑的丝绸香包,宜人的铃声和熏香令人放松戒备,林间野地一下就成为一处静谧宜人的绿色小药房。   骑士看得啧啧称奇,浑然不觉自己早已身处女巫的工房。若换成心狠手辣的大女巫,只需指尖的一小搓草药,就能让年轻强壮的骑士在梦乡中安然死去,不着痕迹。   但莳萝无暇顾及对方,她正偷偷将那只小巧银杯塞进暗格。   【绑定成功,上传授权请求……月女神同意请求,开启低阶权能〔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   巨大的困惑差点没炸了莳萝的脑袋。   月女神同意请求?女神妳在我被当成酒桶滚的时候同意了什么?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又是什么鬼?   在一团混乱的情绪中,求生欲还是占上风,后面是一名身强体壮的银骑士,无助、弱小的小女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只听一声畅快的开瓶声,莳萝找出一小瓶清澈的梅酒,理都没理对面人发光的眼睛,先给自己来了一口壮胆,左右都想不通,干脆直接用酒精麻痹自己的思考回路。   伪东岸药士.莳萝开始装模作样地捣鼓着药柜,她很快就开始带入角色,皱眉听着骑士说话,露出一副努力听懂的表情。   见可爱的少女皱着眉头摆出老学究模样,骑士澄绿的眼瞳不禁带上笑意,浅金色的睫毛彷佛镀着光。   多年来收集的破烂发挥奇效,骑士目光只有好奇没有怀疑,一个身怀医术独自旅行的女人令人怀疑,但一个满怀子稀奇古怪的东岸药士却是习以为常、甚至是博学高贵的异乡客人。   莳萝似乎在对方眼底看出一丝敬重,也不知是她演得太好。不过她还真的来劲了,左右走不掉,不如好生故弄玄虚一番,找回前头一些面子。   她拿出一把附有长柄的青铜小望眼镜,安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它塞了进来。莳萝装模作样查看对方手上的伤势,实则有些希望可以用这个魔法道具看穿对方身体弱点,增加身分曝露的生存机会。   当然,半吊子的她还是什么都没有看……   “咦?”   莳萝突然面色一冷,啪地一声摘掉望眼镜。   “想必砸到你的箱子你也弄错了。”   穆夏这时才发现自己伸出的是左手,漂亮的红晕迅速从脸颊蔓延至耳根。对面的少女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收拾好东西,抱起大白鹅,站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等……”   手被猛地拉住,莳萝眼神一利正要生气。   “我的教养告诉我不可以让一个女士单独前行。”   少女乌黑明亮的眼睛瞪过来,穆夏有些困窘地低下头,似乎怕被看穿那点小心思,他缓和语气妥协道:   “起码让我把妳送到前面的城镇吧。”   “前面有城镇?”   莳萝话音刚落,远处树叶婆娑,隐约参杂着喧哗的人声。   救……救命?   莳萝用望眼镜一看,只见湍急的下流正漂浮着一颗小黑点……一个小孩!   “有人溺水,帮我顾行李!”   没等对方响应,她当机立断放开大白鹅,芜菁收到主人指示,不费吹灰之力就顺着河流往下漂过去。   莳萝顺手摘了一根算上粗硬的树枝做拐杖,在酒精和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她满脑子的目标就是救人,少女拉起裙襬顺着下流狂奔。   当她赶到时,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抱着大白鹅的脖颈,在水面载浮载沉地努力呼吸,看上去还有意识。他们卡在一大块溪石前面,暂时没有被冲走的疑虑。   “捉住这个!”   芜菁看到莳萝,立刻扑动红掌缓缓游过去,小女孩勉强睁开眼睛,小小的手伸出来捉了几下,终于捉住了木杖。   五六岁的小孩还是有一点重量,莳萝咬着牙根,伸手要去接住女孩,另一个更强壮的力量支撑了她。   “抱好我!”   年轻的骑士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他一手拉过木杖,单用另一只手臂,就轻而易举地抱起小女孩。   莳萝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身上还背着自己的药柜。   女孩面色苍白虚弱,莳萝拿出手帕替她擦拭,原以为她脸上沾了泥污,但擦了许久,才发现她脸中间有一大块黑色的胎记,从鼻梁到眼睑,但这无损女孩的可爱,莳萝发现她有一双翠绿的眼瞳,就和安柏一样。   “应该是前面琼斯镇的孩子。”穆夏看了一眼孩子脖颈上的吊牌。   这次莳萝没有犹豫,她接过自己的药柜,跟在他后面一起前行,少年骑士抱着孩童的背影格外宽绰挺拔。   只要不涉及异教徒,教会的骑士的确忠诚可靠,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演多久。莳萝有些哀伤地想。   他们一路往前走,山坡上的羊群绵密如白云,微风掀起鲜绿的草浪,同时还送来烘焙和烧铁特有的人间烟火气,隐约能听见老旧的水车辗转着溪流潺潺的余韵。   当一身光辉璀璨的银骑士进入闹哄哄的市集时,就像大明星突然现身大卖场,难掩兴奋的镇民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汹涌的人潮堪比丧尸末日,莳萝见到这种阵仗便顺势接过小女孩,留给穆夏一人处理的时间。   女孩有些虚弱,但人已经缓过气,能开口说话。她告诉莳萝自己叫莉莉.科尔,甚至带着她找到自己的家。   她们才远远瞥见一根冒着烟的砖囱,就听到一个女人高声怒吼:   “莉莉!”   一个面色蜡黄的妇女冲过来抱住女孩,又气又急。   “一早上看不到人影!妳是去烂泥巴坑滚一圈吗?”   莳萝咳了一声,妇女这才注意到这个黑发白肤的异族少女,就和大多数人一样,她的目光难掩好奇和惊讶,张大嘴巴不知道要对莳萝说什么。   莳萝抢先她一步,又流利的通用语解释:“我是从对岸过来的留学生,在银骑士的护送准备前往圣城的教会,方才正好发现妳的孩子落水,所以就顺手将她带回镇上。”   一听到银骑士,科尔太太立刻打消所有怀疑,一位银骑士护送的旅人,这就相当于教会的认证。   她老早就得知市集那里的骚动,只是当时她忙着找莉莉,没想到原来就是这两人救了自己的孩子。害怕挨揍的莉莉也趁机躲到莳萝身后,流露出罕见的亲昵。   女人又是感动又是庆幸,她恳求莳萝一起共进午餐。莳萝没有推拒,她敏锐嗅到风中的湿气,远处山丘早已不见白色的羊群,峰顶汇聚了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一会怕是要下雨了。   莉莉的房子是普通人家的砖瓦草棚,看着老旧但住起来很实用。只是建造这栋房子的男主人在几年前的瘟疫走了,留下这栋房子和一条叫做捷克的老猎犬,孤儿寡母加一条狗这些年来倒也平安无事生活下去。   听到莳萝原来是东岸的药士,科尔太太更是亲切:“我丈夫也是一名医生,房子里有他留下的一些草纸书籍,我用不着,妳可以随意带走,就做答谢。”   这个时代纸张可是相当珍贵的东西,何况还是人家亡夫的遗物,莳萝立刻推拒。   老猎犬一看到主人就抬起沉重的身子,牠还来不及嗅嗅陌生人,就被凶恶的大白鹅搧扑了回去,莳萝赶忙抱起芜菁连连道歉。   一大早急着找女儿,莉莉的母亲来不及张罗日常琐事,莳萝替她看着莉莉,方便她出门买菜。   莳萝让莉莉换上干糙的新衣后,见她面色还有些苍白,便轻哄着她入睡。轻靠在大白鹅柔软的羽翼,疲惫的孩子很快就睡着了。   天空闷雷闪动,细密的雨滴很快湿透了鹅卵石铺就的街道,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湿润的水气让空气格外困倦,就连大白鹅也把脑袋瓜埋入羽翼下酣睡,只剩下少女独自一人看着窗外的雨景。   好了,现在来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她将手放在药柜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   莳萝:………   就在少女尴尬地想在橱柜上抠出一整栋月神宫殿时,那声音不慌不忙道:   【妳也别嫌弃,由于妳的脑袋无法理解此世的魔法构筑术式,月女神只能透过与妳同源的异神残骸传送给妳魔法灵感,我所使用的用词全都是建基于妳能够理解的术法体系上。】   庞大的讯息量让莳萝一时半晌消化不及。   异神的残骸?少女脑袋一个清明,她看着眼前这个漆亮的药柜,它的前身是东岸飘来的神龛,所以那时候安柏说上面附着的来路不明的神力……   莳萝胸膛下有只小兔子乱跳。   那你又是什么?   【由于妳无法吸收魔法灵感,在积年累月下,从少女丰富的灵感诞生出的月精灵。我将遵循月女神的指引,传授给妳属于妳自己的魔法奥秘。】   作者有话说:   月女神:我有一个可爱的学生,脑筋不差,很合我眼缘,但和我语言不通,我出的卷子哪怕是最简单的,她都做不出来。   东方神:那有什么问题,我给你翻译成中文,咱们合作出个五年高考考题给她都没问题。   两个神明达成共识.jpg   莳萝:QAQ???   感谢在2021-06-26 00:21:19~2021-06-28 00:0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宁小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冬 15瓶;秋秋子 10瓶;民政局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魔法女巫   ◎既真人版狼人杀后,她迎来了龙与地下城。◎   年幼的莳萝在经过无数次失败后,垂头丧气地坐在养母怀里。黑毛小脑袋靠在大橘猫的脑袋上,女孩仰望着强大的女巫,问什么是魔法?什么又是灵感?   那时的安柏给她泡了一杯加了蜂蜜的甜牛奶。   “魔法来自神明赐予的灵感,灵感就是使用魔法的契机。就像诗人想做一首美丽的歌谣,需要从各种故事中找寻灵感;而我们月女神的神眷者若想要使用完美的魔法,就需要从月光中汲取灵感。”   女孩迷茫了,她虽然有魔力,但无法正确使用魔法的自己永远都算不上神眷者,这就像空有满腹文辞的诗人,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过什么灵感?女神是不是……”不喜欢我?   失落后面更多的是害怕失去,害怕女神已经看穿自己的秘密,害怕永远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女神喜欢每个孩子。只是礼物从来不会登门拜访,女神把她的礼物藏在各个地方,等着妳去发现阿。”   见女孩一脸半信半疑,金发女巫叹了一口气:   “灵感麻,其实阿,就是世界万物的声音。”   女人伸出双手,手掌轻轻拢住女孩的耳朵,脑袋有那么一秒的寂静,莳萝似乎被猛地拉出了世界之外,   她可以听到轰隆隆的血液彷佛岩浆在地脉鼓动,又听到地脉之上的森林婆娑,群鸟争先恐后地拍动翅膀,花的种子乘着羽毛旅行;它穿过粼粼的湖泊,越过无数群山雄岳,与星月同游天际,最后被日出前的一滴晨露打下,落入女人的手掌,她也被重新拉入世界。   安柏张开手掌,细小的种子逐渐伸芽,抽枝,最后绽放出一朵纯白的月季花。   “这就是女神送我的礼物。”   她将莹白无瑕的月季花别在女孩耳畔。   “总有一天,妳也会发现自己的礼物。”   女神有无数的姿态,在安柏口中的女神诗意而浪漫,她会为信徒从千里之外捎来一朵花的灵感;莳萝也曾经听米达说,她在午夜的月光下梳理长发,女神会为她的头发上色,注入源源不绝的魅力。甚至是女猎人柏莎,也曾经在弦月的箭芒指引下,一击砍下一头黑狼的首级。   莳萝不是没有过怨怼和不满,她曾经怀疑过女神的存在,但突然就在这一天,她才发现高坐于星辰之座的女神,原来一直离自己那么近。   【由于妳的思考和感知回路异于常人,无法正确解析魔法灵感,所以才导致妳的魔法时常出错,这种状况若是持续下去,在妳成年礼之后,女神对幼雏的庇护解除,同时会完全解放妳的魔力,那么总会有那一日,妳会被错误的魔法反噬而失去性命。】   她真的在守护自己。   既不浪漫,也不温柔,更不凶猛,但莳萝却感觉到无比的亲切,就和安柏一模一样。   莳萝几乎可以想象女神这些年是如何埋头苦思,她也许曾送过自己无数朵鲜花,温柔的月光也曾看顾过自己的睡脸。但无奈中外语言体系不同,人家拼命想传答案,莳萝就是接收不到,继续错误答题,逼得女神只能独立给不成器的孩子开个人班授课。   莳萝:这是亲妈妈了!这是亲妈妈了!   【妳使用的药柜曾经是海对岸某位神明的依附物,也就是一种神明意识的残骸。在妳的成年礼上,女神成功与那位异神的残识达成共识,由他做为连接的桥梁,将魔法的灵感重新架构成妳所能理解的形式,也是“我”诞生的目的。这样明白吗?】   莳萝严肃地点点头:“就是女神做了一个只有我能使用的操作系统吧。”   【没错,儒子可教。】   也许是完全吸收了莳萝那份前世的记忆,精灵说话用词都透漏着一种令她怀念的熟悉感。   莳萝感动之余,还是忍不住问了:   “但为什么一定要是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呢?”   【之前不是说了,这是为了方便妳理解,我结合了妳熟悉的记忆和喜好,另外借用一些殿下的丰饶权能,打造出这个能完美符合妳魔力的…….】   莳萝想证明自己还能在抢救一下:“等等……你可能太过着重在我童年的记忆,你应该知道什么叫黑历史吧?其实还有像是中华一番,还是异世界食堂、女神家今天的饭之类,都比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更……”   【因为我喜欢,这样可以吗?】   “可以……”   好有个性的精灵,莳萝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长年状况外,把经年累月的灵感憋坏了才生出这家伙。   “话说,你有名字吗?”   【没有。】   “只叫你月精灵很奇怪,我可以给你取个名字吗?”   【我也算是你的使魔,妳的确有冠名的资格。】   “既然你是月精灵,那就取个和月亮相关的名字,就叫……五仁吧。”   【你知道我有妳全部的记忆吧?】   “……啧。”   在双方讨价还价下,最后定下了“月桂”这个名字。月桂显得心满意足能得到一个与月精灵相配的名字。   莳萝终于消化下那种复杂又感动的情绪,悲喜交集地问了一句:“那我该怎么用“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学习魔法呢?”   【这个就要问妳了。我问妳,妳最开始以为的魔法是什么样子?】   最开始?莳萝脑袋一片空白,没有安柏的教导,她对魔法一无所知。   最开始的她只是一个整天爱做白日梦的平凡人,没有什么诗意和灵感,魔法是只存在童话和小说的想象,翻过一页就忘,真要她说出具体的概念……倒是她曾经玩过一些奇幻风网页游戏,她喜欢躲在暗处阴人的远攻,所以常常会选亡灵法师和精灵弓箭手这类职业。   莳萝不禁怀念起记忆中的休闲娱乐,角色的属性面板和技能树形图清晰明瞭,只要满足特定条件,技能等级上升,就能学到更上乘的魔法,还能及时补正自己的不足,一步一步往上爬,顺带得到一些中二称号,像是究极魔导师、光之守护者……   如果这个世界的魔法系统也像游戏练级一样那就好了,她就不会一直鬼打墙了……不不,这样才不好,她怎么能让资本主义的铜臭味沾惹上女神高贵纯洁的魔法。   【看来妳已经知道了。】   莳萝:我知道了什么???   【我之前不是说了,我是为了将此世的魔法重新架构成妳所能理解的形式。就在前不久,我已经吸收完妳的记忆,完成了所有翻译作业】   莳萝心中升起一种极为熟悉的不祥预感,好像自从她转生到这个世界以来就常常遇到这种情况,而且每次都十分准确。   【现在妳可以试着使用任何一个药柜里的魔药和法器。】   魔药是用来喝的,莳萝思量自己从小到大的运气,实在不敢赌命,于是她拿起那把青铜望眼镜,只用眼睛看总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青铜望眼镜的长柄老旧,镜口配有可以微调镜面的金铜齿轮,上边被磨损得难见标记,唯有里头的水晶镜片依然晶莹剔透,放到光线下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银光。   这是安柏用了无数年的法器,月光凝结出的水晶会穿透所有形体,看穿其本质。她问过安柏,透过月光看到了什么,安柏回答看到了真理,告诉她总有一天就会明白。   这么想着,少女拿起长柄,深吸一口气   她也想看到和安柏一样的东西!   莳萝睁开眼睛—   【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 LV 1】   *月女神赋予的特殊权能,神之权能的具现化,无法被任何攻击破坏。   基于该权能得到正面效果:〔无限空间C〕〔点食成金D〕〔神性D〕   基于该权能得到负面效果:〔女神的期待B+〕   基于该权能得到称号:〔月光之魔法美少女〕   莳萝:???   莳萝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拿下望眼镜,异常冷静地翻捡法器。   【反过来看会更清楚。】月桂好心提醒。   莳萝下意识就将望眼镜反过来对着自己—   【莳萝 LV 8】   *神职 / 月女神的信徒 / 称号〔月光之魔法美少女〕   *属性:〔月〕〔地〕〔未知〕   *状态:健康   *装备:〔大白鹅LV8〕〔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LV1〕   *祝福:〔无限空间C〕〔点食成金D〕〔神性D〕   *诅咒:〔异界来客EX〕〔女神的期待B+〕   莳萝:坏掉了,已经坏掉了: D   既真人版狼人杀后,她迎来了龙与地下城。   作者有话说:   〔月光之魔法美少女〕。   *该称号将对玩家san值造成严重伤害。   PS:肯定有废狗人看出来了,嘿嘿,奶茶很喜欢FGO 第十七章 女神女巫   ◎炒一个荷包蛋请女神品尝品尝。◎   尽管目前为止挫折不断,莳萝依然对自身职业抱持着崇高的理想。   歌手和诗人从变幻莫测的月亮汲取灵感,高贵神秘的月女巫就是他们诗歌中的谬思女神;沐浴在新月的不老泉的她们是青春永驻的少女,当满月流泻出点点荧光,女巫便召唤精灵一同嬉戏;而到了无月之夜,她们用璀璨的星纱蒙面为亡灵指引归宿……   是的,世人眼底的月女巫是最神秘莫测的存在……大概,除了她以外。   莳萝一双眼睛紧紧黏着望眼镜,她不知道是要先向女神忏悔自己庸俗的思想,还是要悲叹自己待在新手村十几年竟然只练出五个技能,其中四个还是女神外挂附赠。   月桂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反而更是兴致勃勃邀功:【其实调整镜片可以看得更清楚。】   空气沉默了许久,少女好半晌才回过神:   “……女神知道这个东西吗?”   【当然,女神可是对妳未来的成长备感期待,不然也不会特地塑造出我这只月精灵来时刻陪伴妳。】   确定不是时刻直播狼人版的龙与地下城给她观赏吗?!   莳萝发现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月女神给她的感觉就和安柏如出一辙,一样的强大,一样的恶趣味,差不多就是武则天和太平公主的组合。   她彷佛从〔女神的期待〕看到长得一张安柏脸的月女神靠在命运神开的赌桌前,兴致勃勃地掷了一颗骰子给自己指定的角色鉴定。   而且这个〔女神的期待B+〕好像还是什么附赠的负面效果?   莳萝调整了一下镜框上的铜圈,她发现只要对准其中一个字段,往右调就可以放大其中的说明:   〔女神的期待B+〕   *基于属性〔月〕和〔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所得到的负面效果,不可移除。   女神的喜爱对于凡人之躯格外沉重,无形中的命运之力大幅增加被动状态陷入险境的机率。   千万不要辜负女神的期待,只要妳能取悦神明,诅咒等同于祝福。   莳萝:我操……炒一个荷包蛋请女神品尝品尝。   眼捷手快的少女悲痛地摀住嘴,游戏直播中绝对不能说脏话,上头那位管理员一出手,是可以直接把妳从世界上永久封号的程度。   虽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坑了,但莳萝还是很珍惜女神一口气赏下的三个祝福。   她现在就是一只新手村出来的菜鸡,月神同时也是魔法女神,魔法女神免费赠送的大礼包不拿白不拿阿。莳萝记得安柏说过魔法因月女神被分为光暗两面,满月之夜对应无光之夜,便是祝福对应诅咒;祝福会回馈,诅咒会反噬,正如同月相的阴晴圆缺。   三大于二,三个祝福总可以抵掉两个诅咒吧。   莳萝审视起另外三个祝福。   〔无限空间C〕   *基于【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所得到的无限空间。   橱柜可以无限制收纳食物,且依橱柜等级提升空间收纳种类,   〔点食成金D〕   *基于【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所得到的道具制成。   可以取用橱柜任一素材合成D级魔法道具,且依橱柜等级提升道具强度。   一个就是装食物的包包栏,一个是合成道具栏,还是相当务实的成长型魔法,莳萝受伤的心稍稍愈合,女神妈妈还是有留给她一条活路走。   另外就是看起来牛逼到不行的〔神性D〕,莳萝对此倒是异常冷淡。   越甜的糖就越毒,前面一个以女神开头的诅咒,现在突然冒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神性,其中必有诈!   她谨慎地转开其中的说明   〔神性D〕   *基于属性〔月〕和〔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所得到的正面效果,不可移除。   最低阶的神性感知,可以直接与精灵、魔物等神造之物沟通;同时不可侵犯的神之领域绝对屏蔽所有神术以下的诅咒和祝福。   莳萝第一眼看过去不禁小鹿乱撞,月神妈妈良心发现?这技能看上去是真外挂。   神术,顾名思义就是只有神才能使用、超越魔法的至高境界,哪怕是安柏也无法施展半点神术。据莳萝所知,世上唯一能使用神术的女巫就是不死的姬玛,传闻她还是大洋女神和凡人的孩子,天生的半神,不过人家好好待在自己岛上,自己这辈子是很难碰见这位女巫界的大明星。   所以只要不是月女神心血来潮想“关爱”自己,她不就是魔法界的不死之身了?   莳萝按耐住心中的激动。   不对、不对、不能大意,细节藏在魔鬼里,果然,莳萝很快就发现这个技能的狡猾之处。   首先屏蔽所有神术以下的诅咒和祝福,这只是无效化所有非物理攻击,她也不是真的神,一个凡体肉胎,别说牙尖爪利的狼人,外头的银骑士随便一剑就可以直接送她去找月神报到。   而且说到非物理攻击就是女巫的专利,女巫部落都是同属于侍奉古神的阵营,像是佩伦和海女巫们,彼此都是经常互相串门子的关系,根本不会有什么互相诅咒和争斗的情节在。   仔细想想,一场真人版狼人杀,神职者这个职业拥有神性应该也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说不定所有信仰女神的女巫都多多少少有些神性。   所以这个神性还真是相当一言难尽的技能,如果放到专杀女巫的教会骑士就是一大杀器,但放在一个女巫上就是一个有些鸡肋的沟通辅助器。   当然,以上这些,是鉴于一个“正常”的女巫来说。   莳萝看着这个神性D,再次打从心底感谢女神母亲,   她,莳萝,半吊子的小女巫,前不久得罪了一位三女神加护的大女巫,奥雅那个阴招百出的老巫婆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另外还有一大群月女巫极可能正将她当成逃兵追杀,所以月女神这个祝福其实意外给她加了一层保障。   莳萝想得出神,床上的女孩突然一个翻身,吓了她一跳,赶忙捉紧时间看完最后一个技能。   〔异界来客EX〕   *基于属性〔未知〕所得到的负面效果,不可移除。   异常的灵魂构造不容于此世,世间规则也无法直接对其进行干涉。   这个技能其实莳萝根本不太敢点开来看。   首先这是一个诅咒,还是一个EX级破格级的诅咒阿!要知道就算是〔女神的期待〕也只给了一个算是客气的B,更别说上面的名字:异界来客,直直白白标示了她穿越者的身分。   虽然月女神似乎不介意,但莳萝还是感到浑身鸡皮疙瘩,心底生出一种毫无抵抗力的恐惧感,就彷佛世界凭空生出了一双眼睛,无时无刻都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看了半天上面的承述都没琢磨出什么名堂,光是世界规则这四个字就超越她目前的理解能力,反正只知道这是一个诅咒,对自己必是弊大于利。   不过莳萝也是认命了,该来的还是会来,这便是所谓的宿命,它也许是诅咒,却也是唯一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在那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   莳萝收拾好心情,大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能力   首先,等级LV8,弱爆。   再来三个祝福加两个诅咒,前者看来是确保自己至少不会普普通通的饿死或穷死,后者则是明显大幅增加自己死于非命的机率。   莳萝:坚强活下去.jpg   心中百感交集,她问月桂:“这些技能……我是说我所能学习的魔法就只限于这些吗?”   【当然不是,只要妳有足够的灵感,就可以自行编织出新的魔法,我的工作就是负责替妳编译灵感,让妳能够理解以施行正确的术法。】   又绕回虚无不着边际的灵感上面,莳萝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女神班主任已经贴心地把外文题目翻译成中文,但学渣莳萝眼睛一看,哇咧,这是一张数学卷子阿!就算翻译成中文她也算不出答案。   既然都要开启龙与地下城了,就不能直接给她什么技能点数换些初级黑魔法还是诅咒之类?   不过莳萝也只是纯粹吐槽,贪多嚼不烂,她小心收好望眼镜,心底闪过千头万绪。   女神已经给她字典了,接下来就要靠自己写出答案了,到底什么是灵感?她真的能靠自己学习到新魔法?   莳萝关上橱柜时,恰好,科尔太太推门而入。   她套上风衣的帽子,浑身湿透狼狈。   小莉莉正好醒了,孩子一醒来就哭着要找母亲。科尔太太手忙脚乱,莳萝发现莉莉面色有些红,立刻伸手一探。   “她发烧了。”   科尔太太一听面色难看,普通人家生病都会去外头山上捉些药草吃,但现在下着大雨……   莳萝看着莉莉通红的小脸,忍不住道:“我是学医的,如果你不介意,我这里有些草药可以先给她使用。”   一般人对学识渊博的行医者都抱持着尊敬,特别是异国脸孔的莳萝,哪怕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就是满怀奇珍异草。   科尔太太也没其他法子了,只能点点头:“那就麻烦妳了。”   趁着科尔太太去厨房忙碌,莳萝把莉莉重新放回床上。小女巫平日的修行也是照顾孩子,用草药帮助人们,现在重操旧业让莳萝一颗忐忑的心重新安定下来。   她从橱柜底下的宽抽屉取了一小段细麻布,抹上一点粉薄荷膏;这是安柏夏天必备的圣品,莳萝发现敷上去冰冰凉凉,很是舒服,便顺手弄出了一个简易的退烧药布。   【D级道具制作成功,将绿色清凉的草药抹在坚韧的布上,生病的孩子会在甜美冰凉的梦境中好好休息,〔薄荷之梦〕已收纳入〔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   莳萝正准备把贴布放在女孩额头上,听到提示声差点没手滑。虽然意外道具制作成功,但魔法少女这个精神伤害还是太大了,惊吓都盖过惊喜了。   该不会以后都要时不时听到魔法少女的魔音环绕吧?莳罗不敢想象,要是安柏知道了,肯定要从早上笑到天黑了……   往昔的回忆又涌上来,莳萝摇摇头,她发现自己想安柏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这让她不免更怨恨起奥雅。   如果是安柏,如果是她又会什么做……每次遇到困难她就习惯去想安柏,去想她那些鬼点子,彷佛她就陪在自己身边,莳萝也才能一路撑下去。   【侦测到异常魔力波动,执行鉴定,鉴定成功,确定祝福〔灵光〕。】   莳萝:真的惊吓了?!   作者有话说:   〔神性〕和〔异界来客〕都是两个神明合作给女主做的小抄,都是一项大外挂,只是莳萝现在等级太低,所以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PS:明天换榜会晚更喔~~ 第十八章 灵光女巫   ◎女神妈妈,她找到一个刷经验值的好地方了!◎   当科尔太太出来时,小女儿已经面容安稳地睡着了。黑发少女看顾在一旁,投落在床前的光影柔和娴静,恍若开在墙隙间的小花,尽守着一角的岁月静好,莫名令人心安。   科尔太太猜想这个女孩一定受过很良好的教育,说不定还是贵族子弟,不然教会怎么会专门派银骑士护送呢。   这么一想,科尔太太更是不安地搓了搓手,外头下雨,她只有剩菜和硬梆梆的黑面包能招待客人,她也大言不惭,竟然真的邀请这样尊贵的姑娘留下来吃饭。   “外头正好下雨了,摊贩都跑光了,只剩下些剩菜,真是不好意思…..”   莳罗正分神在和月桂的沟通上,一听到科尔太太的话,下意识回答:“不会的,我没有很饿……”   脑中灵光一闪,莳萝甚至来不及多想,张口就胡扯:“不如让我来做菜吧,我家乡有一个传统,就是进入客人家,一定要为主人做一道菜。”   科尔太太原先不同意,但女儿病得厉害,加上莳萝目光诚恳,态度坚持,最后她也只能困窘地点头了。但她坚决请莳萝一定要在这里留宿一晚,好让她明天早上招待她一顿丰盛的早餐。   一般平民家不会有什么正经厨具,而且现在下暴雨,镇上的公用焗炉肯定也提早关门了。莳萝将目光瞄准吊在壁炉上的大铁锅,在这种湿冷的下雨天,没什么比一大碗热呼呼的炖菜更令人感到温暖的了。   不过在这之前……   莳萝拿出小望眼镜开始鉴定:   〔灵光C〕   *基于LV90以上神职者的魔法传授。   强大神职者的教诲深刻在记忆之中,就算是普通人也能轻松领悟魔法的奥秘;   *小幅度提升灵感的领悟率,并间接提升C级以下术法的成功率。   天降甘霖!莳萝眼睛的光都快穿透望眼镜了,刚想打瞌睡就有人来递枕头。   提升灵感的领悟率!   提升术法成功率!   这个技能是专门为自己设计的吧!不过强大神职者的教诲......莳萝又想起了安柏,她也想起来了,之前屡屡陷入险境,也是想起安柏的话才捕捉住一丝生机,原来这也是祝福的一种?是安柏给自己的祝福?   她又重看了一遍,再三确认。   LV90以上神眷者?安柏妳这已经不是村霸等级了吧?记得就连奥雅那家伙也对安柏颇为忌惮。莳萝不知道是该震惊原来满级大佬就在身边,还是自己这个LV8菜鸡被LV90以上的大法师带了十几年都没有突破10级这个悲惨的事实。   安柏,对不起,是我太废了QAQ。   女孩提起精神将菜洗干净,顺带把杂七杂八的念头通通洗掉。   她一定要活着回去!回着去找安柏!   熟悉的大铁锅让莳萝想到以前用的大釜,打开伪装的药柜锁头,露出琳琅满目的器具和奇异的草药,小小的平民之家便瞬间成了女巫临时的工房,莳萝现在要做的也是自己做擅长的事:   煮魔药!   将切好的食材放进去,莳萝看着橱柜里的各种药草和香料,头一次对自己的魔法成果充满期待。   她想试试看〔灵光C〕这个技能,反正就算失败了,也会变成超好吃的料理拉!   莳萝最后决定试一下安柏的丰食咒,小小半碗就能喂饱一大家子的人口。   半剖的麝香草,三滴牛油果、以及一小匙的满月凝……她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完美和记忆融合在一起,手上还残留着粉薄荷膏的清凉感,莳萝似乎可以看到安柏正站在自己眼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在眼前指引着她。   【灵感度达标,执行鉴定,鉴定成功,取得祝福〔富足〕。】   一大块圆形的黑麦面包中心被挖空,灌入熬煮得乳白喷香的炖菜。   当莳萝将餐点摆上桌时,科尔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那些残破的厨余已经变成一大碗香喷喷的炖菜,就连硬梆梆的黑面包也在炖菜的热气下变得柔滑入口。   莳萝还留了些菜叶喂给芜菁,浓香的气味连昏睡的莉莉都揉揉眼睛醒了;她看上去已经好很多,盯着桌上的菜肴,口水都快流下来。   “我是学医的,对料理也颇有心得。”   莳萝谦虚温婉的模样让科尔太太更是好感倍增,她心底认定对方是一个贤淑善良的贵族少女。   当然,她不知道此刻的莳萝满心思都在其他地方上。她没想到〔灵光C〕那么靠普─   〔富足E〕   *以动植物为施法媒介时,小幅度强化不特定术法的效果,由于等级过低,无法控制强化结果。   等等,好熟悉的老朋友阿,所以她之前的香辣羊肉锅和清水变红酒,该不会都是因为这个技能的关系吧?   〔富足E〕的确增强了自己的魔药,就连大女巫也无法抵抗的美味,结果原来它完全是朝错误方向强化过去了!   莳萝看得这个〔富足E〕,心中复杂万分,说不高兴是骗人的。这个小幅度强化不特定术法的效果只要可以控制,这不就是一个相当实用的魔法强化技能了!   莳萝现在切实体会到灵感解析的好处了,她终于不用在雾里打转了!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提升富足这个技能的等级……但是这个东西有经验值可以刷吗?总不会要她去打怪吧?   “真是太美味了,妳有堪比神的厨艺!”   科尔太太一点也不夸张,这种几乎要将舌头忆起嚼下去的美味,她敢肯定镇上最好的餐馆都做不出如此极品的炖菜。   不过她也只是尝了一口,科尔太太选择先将食物呈给生病的女儿吃饱,睡了一觉的莉莉胃口很好,整碗汤一下就见底,科尔太太量了量她的体温,果然恢复了正常。   科尔太太看向莳萝的表情更加热切,彷佛她是什么从天而降的天使,看得莳萝都不太好意思,说来保护妇女和孩童也是她们月女巫的职责……   【祝福回馈,〔富足E〕提升〔富足D〕。】   原来祝福会回馈是这个意思吗!   莳萝用更加热切的眼神看向科尔太太母女俩,她彷佛看到了金光闪闪的经验值在向她招手。   女神妈妈,她找到一个刷经验值的好地方了!   这样的话,只要靠〔灵光〕学会新魔法,再靠〔富足〕强化魔法,之后到各个村庄刷经验值,如此生生不息的魔法循环……   太顺利了,太顺利了,顺利到令莳萝心头吭登一响,又是那一种熟悉的不安感。   科尔太太没有发现莳萝的异常,她吃完剩下的炖菜,便收拾桌上的碗盘,在准备起身那一刻,却又重新坐下来。   紧皱的眉头似乎在为什么事困扰,没等莳萝多问几句,她突然抬眼,面容严肃。   “说来可能有些冒犯,但希望妳在这里留宿时,晚上绝对不要出门。”   “阿?”   科尔太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莉莉举起汤勺抢先道:“有大野狼会吃人!”   “莉莉!”   科尔太太显得异常紧张。她看了一眼少女,对方还很年轻,还只是一个学生,一个孩子。   迟疑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夜晚不出门是镇上不成文的规定。”   “我们琼斯镇每隔几年都会有狼人出没的传说,当时很多镇民都是在晚上失踪了,大家余悸犹存,所以都不敢在夜晚出门。”   她看着女孩苍白的小脸,有些懊悔一时冲动说出镇上的私密。   科尔太太轻声安慰莳萝道:“喔,可爱的孩子,银骑士大人会守护你的。”   她又故作轻松道:“其实我在这几里住了几十年都没亲眼见过狼人,谁知道呢?也许它只是长辈们晚上给孩子们说的恐怖故事呢。”   【灵感度达标,执行鉴定,鉴定成功,取得诅咒〔不祥之兆〕。】   莳萝默默盯着桌下的望眼镜。   〔不祥之兆A〕   *你对厄运的灵感异常敏锐,一旦被感知成功,坏预兆就一定会实现。   淦!   作者有话说:   莳萝之前是没有意识在使用魔法,现在就是替她将使用过的魔法记录下来,并学会控制她。   另外之前那么倒霉,是因为她对厄运很敏感,会不自觉给自己使用诅咒(这也是她的天赋之一,月女神会担心这个孩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PS:关于男主,谁是这一场的狼人,谁就是男主了,大家可以猜猜看WWWWWWW 第十九章 恶魔女巫   ◎黑色的狼来了,大家都躲起来了,妳也快点躲起来吧。◎   “恶魔!”   “女巫!”   在小石头扔到自己头上前,莳萝实时一个翻身,顺利躲过了石头,却躲不了从床上倒栽葱的命运。   这就是〔不祥预感A〕的威力阿……   一旁的莉莉揉了揉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地上的莳萝。小女孩七手八脚想把高了好几个头的少女拉上床,结果自己也跟着一屁股跌下去,又重重摔在莳萝胸上。   莳萝:吐血。   莳萝费了好大力气爬起来。她看了一眼窗外嬉闹的小孩,发现他们竟然转头去欺负老猎犬杰克,还没来得及骂人,一道白色的身影抢先扑了出去。   大白鹅又快又狠,翅膀脚掌并用,把一群熊孩子啄得哇哇叫。   莳萝和莉莉靠在窗台欣赏熊孩子的窘境,睡意也渐渐被驱散。   莳萝动了动鼻子,隐约闻到有面包烘焙的香味,清晨的空气蓬松而轻盈,昨夜的雨水都蒸发得只剩下绿叶尖垂落的晨露,微风也带着一丝浅薄的凉意。   又多活了一天,真好。   尽管昨晚辗转反侧,但莳萝还是睡着了。她就是安柏口中一个没心肝的死小鬼,只要能多活一天,自然要睡饱喝足一天,不然到死前的那一刻都还在担心受怕,什么都没享受到死状又丑,那多亏阿。   其实莳萝上半夜也是纠结了好久,拉着月桂东聊西扯了大半夜。不过就像月桂说的,这就是她的魔法,无论是〔富足〕还是〔不祥之兆〕,这些困扰着她的烦恼都源自于她的力量,只是以前她看不到而已。   驾马的人不该跑在马前面,她必须控制他们,不然总有一天,她会被马蹄踩得尸骨无存。   外面科尔太太就如她所言,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烤得香脆扁圆的面饼裹上豌豆和橡果压碎成泥的馅料,黑面包是用陈年的葡萄酒酿了再烤,虽然粗糙但也是香气四溢,窗案上还搁着一大壶陶罐装着的热牛奶,向外冒着丝丝蒸气散热。   见莉莉彷佛亲眼看到圣诞老人放礼物的表情,莳萝猜科尔太太绝对是下了血本来招待自己。   想到自己昨天还打算把人当经验值刷,莳萝有些良心发现,说不定女神就是看自己走歪路,才一巴掌把自己打醒,只是这巴掌也太重了吧……   她昨天打着用〔灵光〕快速学魔法,用〔富足〕来个强化技能,再用强化技能搞一座专门刷经验值的人类农场。   现在好了,〔女神的期待〕大幅增加遇险的机率,〔不祥之兆〕再接再厉,把莳萝一人遇险的机率变成百分百,女神这是直接送她一整套死于非命大套餐阿。   莳萝彷佛能看到〔女神的期待〕在对自己露出割喉的动作,让她醒醒,这不是RPG冒险游戏,快去狩一头狼人来给老娘打打血祭。   莳萝:我知道错了拉,别再搞我了QAQ   大概是莳萝脸色太难看了,科尔太太给她切了几乎和脸一样大的馅饼,在莉莉忍不住伸手时,立刻用木匙打回去,外加母亲大人眼神杀。   “我听说骑士大人昨晚入宿在镇长家,镇长是我先生的老朋友,我一会要送牛奶过去,妳要不要一起来。”   科尔太太以为莳萝是害怕狼人,她听过东岸的姑娘就和他们带来的瓷器一样珍贵易碎,东岸人家都把女儿当作宝物锁在家里。也许莳萝是碍于女子身分,不好意思去找另一名独身的男子。   “妈妈不要出去。”莉莉捧着热牛奶,嘴巴染着一圈白胡子:“隔壁彼得他们又来欺负人了。”   这话提醒了莳萝,她把早上的事和科尔太太说。科尔太太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直接拿着汤勺冲出去找人算账,留下莳萝和莉莉两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科尔太太才回来,她看上去毫发无损,莳萝暂时松了一口气,毕竟有熊孩子就有熊家长。不过听柯尔太太说,彼得母亲是她的儿时好友,彼得也只是被其他小孩带坏了,听了些闲话才来欺负莉莉。   随后科尔太太就向莳萝道歉,为她被连累一事。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孤儿寡母在世道上生存不易,又是在这座被狼人诅咒阴影拢罩住的城镇。父亲染了疫病惨死,孩子一出生脸上就带着不祥的胎记,如若不是靠着镇长庇护,母女俩早就被赶出村镇。   莳萝见科尔太太面露疲惫,很快换了话题。她们大多谈的是莉莉,莳萝为科尔太太提供了几种除疤的药方,就是药草比较稀罕,收集不易。   科尔太太很感谢她的好意,但莉莉却是异常沉默,在她们说到一半,突然推开椅子跑去外面。   科尔太太一脸尴尬,却没有生气女儿的无礼。   “我一直告诉她那不是恶魔的烙印,她的父亲也有一个一样胎记,只是在他脖子上。莉莉一直将那个胎记当作父亲的影子一样珍惜。”   一顿早餐吃得有些食之无味。   莳萝借口要带宠物白鹅去湖边清洗,一出门却是往市集的方向走去。   山谷的市集比莳萝熟悉的海岸市集少了海风的咸味,拥塞窄小的街道几乎被家畜的腥臊味给湮没,四周嗡嗡苍蝇和蚊虫挥之不去,镇民们保守又封闭,他们不轻易和外人交谈,冷漠排斥的眼神瞪退了一些前来补充物资的旅人。   狼人的阴影似乎垄罩着这里的每个人,怪不得那位银光闪闪的骑士出现时,这些人就像看到上帝降临一样难掩激动。   莳萝看到有一行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排排走过,奇特的穿著在烈阳下就像是不合时宜的幽灵,但镇民却都像是没看到一样,甚至故意视而不见,完全是双标对待   那些人应该不是外人……   莳萝提着药箱开始到处串门子。   她与银骑士一同现身市集的事早就传遍小镇,这镇上也就她一个黑发黑眸的异国脸孔,所以一路下来倒是很顺遂,有些人也许会无视她,但没人敢冒犯她。   不少家庭主妇知道莳萝是东岸的药士后,反应就和科尔太太一样,期待她拿出什么稀罕的偏方来治她们一身子的小毛病。   莳萝一路下来制作了不少D级道具,除了薄荷之梦,还有令三岁小孩都能口齿清晰的黑甜梅润喉膏,以及香脂草、啤酒花做的安神安眠茶等。   一整趟下来莳萝可以说是生意兴隆,满口袋硬币叮叮当当,〔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也成功来到LV5,只是除了〔点食成金D〕升至〔点食成金C〕,其他技能的等级都毫无变化。   莳萝判断这可能和祝福回馈的力度有关,镇民那些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但对科尔太太来说,自己是拯救了她女儿的性命。   一路忙下来,正中午的太阳投下炙热的光剑,刺目的反光照得女孩面颊通红。   她带着芜菁来到市郊一处娴静的湖畔,白鹭和茶隼在这里栖息,沿边的芦苇飘飘洒洒,大白鹅在水中整理羽翼,挥动着湿润的水气,稍微驱赶了午后的燥热和困倦。   混了三枚香蜂叶的花草茶令人口舌生津,滔滔不绝,藏不住秘密,莳萝一路下来得到相当丰富的消息。   首先,琼斯镇从自古以来就有将老幼妇雏放逐到森林献祭给狼人的风俗,自从皈依教会,这种野蛮的风俗就已经消失匿迹了。不过据磨坊的老板娘表示,如果教会再不派骑士来处理,她绝对要提议把受诅咒的科尔一家扔去森林。   再来就是每当狼人出现,就会有人失踪,还有人死于狼人带来的疫病,当年的科尔先生就是浑身生满烂掉的脓包,死状惨不忍睹。   只是幸运活下来的科尔太太和孩子不但没有得到村民们的怜惜,反而认为她们是和狼人做了恶魔的交易,才活了下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从来没有人真正目睹过狼人,镇民们对此不觉得奇怪,他们将此事归功于警铃人;就是那群黑袍人。   警铃人是镇上虔诚侍奉教会的信徒们组成的团体,他们一旦察觉到狼人的踪迹,就会摇动手上的响铃,连同望远塔的大钟共鸣,呼吁家家户户锁好门窗。   对此,莳萝是挺无语的,如果人类的鼻子有那么灵的话,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也不会用金币来计价了。   事实上,她对这里的狼人传说一事抱持怀疑态度。   远处山坡的羊群,湖畔身姿优美的大白鹅,乃至看门的老猎犬都比干干巴巴的人肉还吸引人。   魔物的思考方式简单粗暴,狼人通常会先攻击容易得手的猎物,动物感知敏锐,特别是狗,死的都会先是狗,就算是科尔家那只整天趴着的老猎犬也会因为狼人的出没而躁动不安。   这些都是女巫从小背到烂掉的知识,但她没办法告诉那些镇民真相。   奥亚那个老巫婆虽然讨厌,但她可能没有说谎:大陆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狼人踪迹了。剩下的只不过是一些穿凿附会的古老传说,再结合这个世界的高死亡率,狼人的影子就似乎无处不在。   莳萝告诉自己,她只要确定这里根本没有狼人,这样就行了。   她可以直接离开,女神更没有理由怪罪她,只是那股嗡嗡声依然挥之不去,莳萝竭力地控制住那股不安的预感。   她越是故意忽视它,它就越要做怪,现在成千上百万蚊虫在她耳边齐鸣,不亚于直接被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包围其中。   纯粹的能量波动。   莳萝告从未如此清楚感受到魔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无法控制这股能量,只能朝着海浪拍打的方向载浮载沉。   有不好的事会发生在那对母女身上。   这个念头一出来,所有杂音就消失了,本来如无头苍蝇的能量捉住了女巫一瞬间的念想,终于得以凝聚成现实的雏形。   淦!莳萝气得拔了好几根草,看得芜菁摀着翅膀后退。   这不是游戏!他们总说狼人带来灾难,但一个无法控制力量的女巫又比狼人好到哪里去?   莳萝试着打起精神,起码这里没有狼人,她可以好好专心在解救科尔母女身上。也许可以请穆夏,那位善良的银骑士帮忙,只要他告诉村民这里没有狼人,没有任何邪恶的气息……   【嘘……嘘……】   月桂?   月桂没有回应,莳萝想起来,这位月精灵依恋着夜晚的月光储备能量,现在正中午,太阳炙热难耐,月经灵早就陷入深深的沉睡。   【好舒服的气息喔。】   【是阿是阿,像浸满月光的土壤一样。】   少女朝着声音的方向寻去。   柔软的芦苇如白鹅的羽毛,莳萝感觉到皮肤一阵骚痒,与厄运的灵感那种恶心的蚊虫声截然不同,有什么像是蝴蝶还是蜻蜓的东西在她身边洒下闪闪磷粉。   捉到了!   莳萝接个正着,她阖起手,小心翼翼撑开了一小小缝隙。   然后,她和一双小小的绿眼睛对上了。   小小的人蜷曲在少女掌心里,它背后有着一对如蜻蜓般斑斓的羽翼,身上的皮肤散发着一种珠白的盈润,吓得莳萝连大气都不敢喘,深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这种脆弱美丽的生物,   精灵?   它似乎不害怕莳萝,反而因为被少女捉个正着而窃喜不已。   【被妳捉到了、被妳捉到了!那就只告诉妳一个人喔!】   它用一种与月桂相似的声音,空灵轻细彷佛随时会被微风湮没,只是比起冰冷的月精灵,它更加欢快愉悦,似乎随时都能唱起歌来。   【黑色的狼来了,大家都躲起来了,妳也快点躲起来吧。】   莳萝还来不及说什么,小精灵一个轻跃,眨眼就化入阳光的轨迹之中,只留下湖面上浅浅的涟漪。   莳萝盯着逐渐消散的涟漪,突然一张陌生的脸打破了平静的水面。   作者有话说:   这里用到的技能,〔神性〕与精灵沟通,〔不祥之兆〕感知到科尔母女的厄运,其实厄运的灵感越是吵杂,代表发生机率越大,女主视而不见,反而会错失阻止厄运的直觉。   〔不祥之兆〕虽然是诅咒,但他可以让女主拥有对厄运的直觉,进而去阻止厄运,代价是,如果厄运本来是80%机率可能实现,一旦女主启动这个技能,厄运就会100%实现。   PS:到底有没有狼人呢?首先女主判断是对的,再来精灵绝不会说谎,大家可以猜猜看。 第二十章 誓约女巫   ◎孩子醒醒!我是异教徒阿!◎   刚才被精灵赏了一记死亡警告,莳萝心神未定,突然看到一张脸,心脏都要从嘴巴跳出来,她后知后觉那是倒影,那人就站在自己后面。   至少是一个人类,值得庆幸。   深发的男人高坐在黑色的骏马上,马鞍和笼头用金线编织,上头镶满和马眼差不多大小的宝石,一袭深绯红色天鹅绒垂至马肚。   年轻的贵族五官苍白英俊,他像一位凯旋而归的将帅雕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莳萝。   “我听说有东岸人在这里。”   男人微微歪头,慢条斯理的语气有着琴弦似的优雅,吐出来的字却不怎么优美。   “女奴?”他试探问,似乎不在乎莳萝听不听得懂。   对方轻调马头,天鹅绒黑的绸缎衬出像纸一样苍白的皮肤,但拉动缰绳的手臂线条却结实有力,随着他的动作露出腰间配剑,上头一颗斗大的鸽血宝石闪过危险的红光。   沉重的马蹄声逐渐逼近,莳萝突然意识到她身后只有湖泊。她示意芜菁下水,大白鹅虽然英勇无畏,但在利剑和马蹄下毫无招架之力。   匡当!莳萝注意到对方扔了一个金色的东西在地上。   “捡起来。”他命令。   “很抱歉打扰大人,我在等我的丈夫。”莳萝用口齿清晰的通用语反驳。   男人异常冷漠,似乎不惊讶:“那个教妳通用语的好心人应该不希望妳用来撒谎。”   见莳萝迟迟不动作,他有些不耐道:“这附近有狼群出没,放任一位女士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允许妳拿起我的赏赐随我来。”   莳萝叹了一口气,头次渴望听见厄运在她耳边低语,随便哪一个天降正义都好。   高大的骏马投下不容拒绝的阴影,男人朝莳萝伸出手,就要将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女拉上马,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   “这也不是对一位女士该有的礼貌。”   一掌抢先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受到惊扰立刻扬蹄退开,坐在上面的男人身形一个不稳,忍不住骂了一声,双手赶忙拉稳缰绳。   银色的铠甲不再像兵器那般冰冷刺眼,反而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暖光。莳萝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骑士,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穆夏看了少女一眼,像是想先确定她安然无恙,才转身面对男人的怒火。   “她是教会的客人,由我护送的女士。”   寻常人听到教会和银骑士都要膝盖发软了,但男人却不以为意地冷笑:   “小子,这里不是教廷,在你确切找出狼人前,我可不听从你指挥。”   马身轻蔑地擦过少年身上的铠甲,男人轻调马头,往后给了莳萝冰冷的一眼:   “一个异国人应该好好待在她的船上,这里可不是什么任人游山玩水的好地方。”   莳萝只想告诉他,骑马就专心骑马,那种长飘飘的斗篷很容易被马脚踩中……   本来华丽离去的男人突然身形一晃,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用力拽下马背,整个人一头往后栽进旁边的芦苇丛,离幽幽的湖水只差不到一条手臂的距离。   莳萝:是他自己运气不好!   【恶念增强,〔不祥之兆A〕提升〔不祥之兆A+〕。】   莳萝:对拉,就是本魔女干得拉,爽 : D   与幸灾乐祸的小女巫对比,穆夏年纪轻轻却也不愧是一位银骑士,不到半秒内就迅速从变故反应过来。他没有露出任何讥笑,而是立刻上去扶起狼狈不堪的贵族少爷。   “小心你的披风。”穆夏捡起那身红色披肩,另外一端正好被马蹄踩个正着。   男人从地上踉跄地爬起来,脸上和膝盖上都是黑糊糊的塘泞。他用力推开穆夏,突然刷地一声抽出腰间的剑,手一举竟是直接要往马头上砍去。   赶在血溅湖畔之前,少年眼捷手快,迅速转过男人的手腕,缴下他手上的剑,脚尖一捞,顺势将长剑踢进湖泊。   剑光在水面上削出一丝浮光潋滟,帅得叫莳萝想拍手鼓掌。   “注意你的举止,艾尔德爵士,这里有一位女士。”   艾尔德爵士也许是听进去了,很快找回自己的风度,冷冷看了穆夏一眼。   湖水的湛蓝已经滚动着些许赤霞之色,山坡上的牧羊人也开始摇铃呼唤羊群回家,快入夜了。   艾尔德爵士意有所指:“骑士大人,夜晚狼群猖獗,你应该多用点心在拯救那些无辜的小羊上。”   他扔下马就直接离开了,留下一脸凝重的穆夏和觉得那人是傻瓜的莳萝,   穆夏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少年缓缓捡起地上的东西,那是一只纯金打造的手环,上头镶着闪闪发亮的青金石,是稀罕的舶来品。   他身后那单纯的姑娘不知道,在这种偏远落后的乡镇还保存着一些恶劣的陋习,例如领主可以任意对领地女子行使初夜权,以及给平民女子套上金环就能宣示她为自己的所有物。   突然躁动的马蹄声打断少年的思绪。   穆夏连忙转身,就见一只手已经安抚下不安的马匹。   娇小的少女蹬起脚尖,伸手解下马嘴上的马笼,然后是和马鞍、缰绳,华美的宝石配饰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马儿眨了眨小扇子似的长睫,似乎意识到自己摆脱了束缚。   本来狂躁不安的黑马温驯地垂下脑袋,让那双白皙的柔夷轻抚自己乌黑亮丽的鬃毛,少女忍不住微笑,却忘了她也是一头黑发披肩,连同鸦羽似的睫羽,让人有想伸手轻抚的冲动。   年轻的骑士想到了糜烂的贵族拍卖宴会,传说是东岸某位公主穿过的绣花鞋都可以随便炒到上百金币,何况是活生生的异国之花,艾尔德爵士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莳萝对这只被无辜牵连的马儿怀有愧疚,这附近有大片的草原,也许还能找到好心的主人,反正怎么样都比一个情绪管理失控的疯子好。   她开心地放走黑马,转头就看到穆夏沉默地盯着自己,银色的铠甲让他冷得像块冰。   月神是动物的守护神,只要在月女巫手下,哪怕是最顽劣的烈马都会乖乖垂下脑袋供女巫差遣。莳萝都快忘了她正被一个银骑士看着,赶忙指着地上所费不赀的金线马鞍和宝石马笼。   “这、这些东西……是那个人的。”她慌乱转移话题。   看少女一脸无辜,穆夏忍不住破功一笑:“马也是呢。”   碧绿的瞳目彷佛解融的夏草,少年的笑容干净得像剪下的阳光,莳萝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张口就胡扯:“我想他不要那只马了,我们那边人不养的动物就会放生。”   穆夏以为她余悸犹存,不由得解释:   “他是森伦堡堡主的儿子,琼斯镇是他们的领地。镇长说他对琼斯镇的传闻很感兴趣,还说他以前是一个温和体弱的孩子,自从他从拜佛勒庭游学回来就变了许多。今早他才刚责罚了一位洗马童,差点没把人打得半死……”   听着少年利索地掏光对方身家资料乃至家丑,莳萝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他看上去年纪很轻,却早已经被教会打磨成一把利刃,她果然还是不能大意。   前有可疑的黑狼,后有磨刀霍霍的银骑士,还有时不时冒出来一个讨人厌的封建贵族,恩,活着真难。   “有人说过……妳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吗?”   穆夏突然一句问话,莳萝下意识回:“你是说从苹果树上掉下来吗?”   “不是、我不是指那个……”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苦恼,莳萝有时候真搞不懂这位骑士先生,先前还冷得像把剑,刚才又笑得像暖阳,现在白皙的脸庞却映红了夕阳。   天空光影幻变,逐渐西移的太阳宛如熟艳的浆果,倒映着湖泊被酿成一壶甜红的酱;对岸聚集的羊群像极了软绵蓬松的云糖,似乎只要隔空捏起来沾酱就可以一口吃了。   莳萝盯着落日美景,试着分心。   “也许妳是对的,自从第一眼看到妳从苹果树掉下来,我就很难将目光从妳身上移开。”   穆夏说话又快又小声,像是在期望她听不懂,莳萝听到盔甲碰撞声,她心一悸,说是害怕,却又不完全是。   这里的人是不是随便开口都能唱出一段十四行情诗?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银骑士对着自己单膝下跪,漆银的铠甲沾上泥泞,有什么坚不可摧的防备被松落下来。   “我无法再放任你不管,尤其是现在这么危险的处境。”   她明知故问想转移话题:“ 会有什么危险?你是说那些吓小孩的故事?”   穆夏微微抬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凝重,沉如深潭。   “我也希望那是故事,但截至昨晚为止,已经有三个旅人无故无踪,我的好友罗素,一位前来调查的青铜骑士也下落不明。”   少年骑士将剑放在地上,用右腿单膝跪地,左手按在左膝盖上,像是在跪拜一尊不可侵犯的女神像。   “我并不想乘人之危,圣殿的教诲也不允许我懈怠职责,但在至高神的见证下我不愿昧着真心遗憾终身。是我将妳带入这个危险之境,而妳又是那么聪慧敏锐的女孩,所以我想在这里请求妳的允许,请妳不要远离我,直到我能确保妳的安全。”   莳萝感觉自己的脸也被晒得有点热,这家伙太正经了,在某方面来说无懈可击,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年轻的骑士抬起头,碧澄的眼眸就像骑士装饰在剑柄上的祖母绿,闪烁着信仰、忠诚的光芒。   “请妳允许我守护在妳左右,若是我对妳有任何踰越之矩,我以至高神名义启誓,我立刻以此剑自裁。”   【是否接受祝福〔骑士誓约〕?】   莳萝:孩子醒醒!我是异教徒阿!   作者有话说:   奶茶最近在追洛基,大概是心得如下(剧透)   -   -   -   -   -   -   -   -   -   -   -   -   洛基死了,洛基活了,洛基变女人了,洛基爱上自己了,洛基每个礼拜都在给我惊喜WWWW 第二十一章 仇敌女巫   ◎狼人是女巫在神话中的仇敌,教会则是她们在凡世中的对手◎   比起对狼人的滚瓜烂熟,莳萝对教会不过略知一二,狼人是女巫在神话中的仇敌,教会则是她们在凡世中的对手。   教会提倡大陆只有唯一真神,至高神,他创造了太阳、大地,大海,所以至高神头戴日冕之冠,身披青金石的长袍,赤足立于绿色大理石的地面上,集天地万物于一身。   拥有众多女神祝福的女巫们对此都不屑一顾,唯有安柏特别嘱咐她,坚定的信仰并不会输给魔法,教会与女巫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但莳萝万万没想到,一个骑士的誓言真的拥有赐福他人的力量。她好奇地想着那个接受与否的选项,不知道是不是〔神性〕的缘故,让她免疫于神术以下的所有祝福和诅咒,自己竟然还可以选择要和不要?   那位至高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知道他的信徒正在向一位月女巫献殷勤,会不会等下就天降正义把他们俩都劈死阿?   其实按照美丽的银发女巫米达的说法,让一个忠贞的信徒心甘情愿为你奉上一切最能昭显月神的荣耀。她众多情人之中就属一位教会的修士最为长久,谈得还特马是书信上的柏拉图式恋爱。   但莳萝最后还是拒绝了穆夏。   她表现得不以为意,就像每个无知愚蠢的异乡人,只把狼人当作某个荒谬的床边故事。   莳萝可以很清楚看见穆夏眼底的失望和没落,有一瞬间她感到一丝后悔,但她实在不想一边防备穆夏,一边又利用他保护自己,何况还是在这种狼人可能真的存在的情况下。   骑士的剑是用来守护平民,她是个女巫,是月女神养育的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和至高神的骑士扯上关系;就像大寓言的骑士牌可以斩杀女巫牌,教会大部分对女巫并不友善;甚至有些激进份子主张女巫和狼人都是魔鬼的信徒,一但发现女巫,就应该立刻“净化”,哪怕是再虔诚的月神信徒,也没有兴趣变成圣女贞德。   莳萝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童话,这里的人类命在朝夕,所以推崇享乐,追求爱情,穆夏那点浅薄干净的好感在信仰的巨石下只会被辗得粉碎。   少年心动来得澎派汹涌,无知所以无畏,就像猝不及防打来的海浪、滚烫灼目的艳阳,说毫无感觉是骗人的,但现在的莳萝无时无刻都在警惕他的力量和敏锐。   银骑士是至高神的制裁之剑,一旦发现她是女巫………莳萝甚至觉得死在狼人爪下,都好过死在少年悲伤欲绝的银剑下。   穆夏有自己的责任,她也有她的责任在:安柏、科尔母女、还是狼人,他们两个都必须扮好自己的角色。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大白鹅一如往常不会看气氛,啪搭搭地踩着湿透的红掌上岸,   牠展开两侧湿漉漉的羽翼,莳萝立刻知道这只羽绒妖精想干嘛。   她伸手想拉住穆夏往后退,一旁的人动作更快,蓝色的披风带着清冽的青草气息迅速将少女裹入其中。   莳萝隔着薄薄一层披风,听到翅膀拍动、水花哗啦四溅,披风遮不住的脚踝彷佛泡在水滩里。   少年的声音闷闷响起:“虽然我不能守护妳的安全,但至少请让我守护妳的衣服。”   被裹成粽子的莳萝:至高神到底是教了这些孩子什么?   她拉下披风就看到被淋得一头湿的骑士,叹了一口气,反手就将披风套了回去。   穆夏倒是不在意,他用披风下摆擦了擦水气,湿润的金发被他随意往后乱梳乱翘,白银盔甲被露水点缀得闪闪发光,同时也照亮主人眼眸一汪清绿,随之落下的水珠如细雨浇灌着地上的溪草。   少年骑士倚着溪石长身玉立,他不用说话,不用任何动作,仅仅是站立投下的影子就令人有一种站在大雨伞下的安心感。   温柔又帅气,莳萝想这真的是一位完美的骑士。她可以从少年挺拔的身姿看到他手握银剑站在肃穆端丽的圣殿,也能从他清亮慎重的誓约中听见弦琴伴奏圣歌的余韵。   那是另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   莳萝想是时候和对方道别了,她开口,对方也同时开了口。   “阿……妳先说吧。”   “阿,不,那个……”   “呱呱呱呱呱!”   “如果不介意,我先说吧。”不速之客突然插话。   科尔太太实在不想打扰那么美好的时刻,夕阳西下,湖畔青草,少男少女互表心意,这让她想到和丈夫相遇的那一天。   她看了一眼莳萝,少女脸蛋红得像颗苹果,压根不敢抬头看一眼,倒是那位银骑士十分有风度挡在女士面前。天哪,这一定是她见过最英俊的孩子。   “科尔女士。”   科尔太太只觉得自己被叫年轻了好几岁,她很喜欢莳萝,也打从心底祝福这位孤单可爱的女孩能与年轻有为的骑士开花结果,在异乡落地生根,就像她和她丈夫。   不过正事还是要办,科尔太太通知他们:“镇长方才过来一趟,想邀请所有外来的客人到镇上的圣堂餐聚。”   莳萝等到科尔太太离开后才敢抬起头,却正好对上穆夏凝重的目光。   “祈祷晚会。那是镇上的传统,我已经为妳担保过了,但看来他们还是无法放下疑虑。”   见莳萝一脸不解,他解释:“狼人每隔几年出现一次,他们认为狼人是外来者带来的,所以会固定召集外来者调查,或者干脆看住你们,不让你们单独过夜。”   简单来说就是天黑前的审判。   莳萝心一沉,这的确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现实的表相下似有无形的诡谲在蔓延扩展。   湖泊水面闪过刺目的血光,莳萝不禁看向逐渐西沉的太阳,深沉的夜色从边际开始浸染,同时有一层层面纱在覆盖遮掩最核心的真相。   “一起走吧,作为银骑士我也被邀出席。”   穆夏保持了一定距离,莳萝没有拒绝的理由,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芜菁跟得跌跌撞撞,莳萝伸手将大白鹅揣在怀里,两人并行在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上。   思绪随着脚步移动。   不是人狼,人狼只能在满月变身,而且他们无法逃离狼人的控制,绝不可能独自占地为王,而之前那个精灵告诉她:那是一只黑色的狼,   莳萝知道自己所有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天,女巫们教的知识是死沉沉的羊皮纸,狼人则是活生生的恶魔。   没人规定狼人一定要伤害家畜,也许他是故意避开动物才更好掩人耳目?每几年来一次,是为了降低集中狩猎的危险?若是如此,所有外地人的确都有可能是狼人的伪装。   当真是一只成精的狼人。   其实莳萝严重怀疑在〔女神的期待B+〕和〔不祥之兆A+〕的加护作用下,就算一开始没有狼人,也会凭空给她生出一只。   而且如果精灵说的是真,那还是一只象征绝对灾厄的黑狼……一离开新手村,就要打高强度的大boss副本吗?   莳萝心一沉,她情不自禁看了一眼穆夏,作为银骑士的他不可能不了解狼人。   “你曾经亲眼看过狼人吗?”   穆夏点点头,目不斜视。   她试探问:“他们长得可怕吗?”   “是我这辈子所见过最邪恶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没有动作,肩膀和披风垂挂的露水和湿气却像是冻结在这一刻,莳萝能切实感受到他腰间那把银剑的锐气和冰冷。   只要一找到狼人,少年绝对会毫不犹豫拔出剑与狼人决一死战。   现在的他看起来又像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银骑士。   莳萝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是女巫,他又会怎么回答?   少女换了一个话题:“那位失踪的罗素爵士,是什么样的人?”   穆夏似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他有些感叹:“他是我最尊敬的长辈,也是教会最优秀的术士。”   莳萝一楞,她听闻过术士,如若银骑士昭显教会的光辉,那术士就是守护教会的影子。   教会虽然斥责女巫施行邪术,但他们内部也有所谓的炼金术士专门钻研神秘学,寻找克制女巫和狼人的方法,目前能有效杀死狼王的银弹就是出自教会之手。   如果穆夏认识一位术士,那他会一些近似魔法的祝福也不是奇怪的事了。   穆夏没有注意到莳萝的若有所思,他继续述说:“这些年来狼人的行踪神秘莫测,罗素听闻这里的传说后,就立刻请求教会许可前来调查。”   他难掩沉重道:“半年过去了,他没有回来。”   莳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从对方眼底看出熟悉的孺慕之情,那位罗素爵士对穆夏来说应该是个像父亲一样的人物吧   “他是位骑士,肯定没事的,镇长有见过他吗?”   “我正打算在今天问清楚,走吧,就在前面。”   白石搭建的圣堂独立于所有建筑,鲜嫩的绿藤并着葛花攀墙而入,墙上的玻璃花窗切割出精致的光影。莳萝不难发现四周的街道已经净空,披着黑袍的警铃人在小巷间穿梭巡逻,时不时飘过的黑影让人不由得疑神疑鬼。   圣堂的玻璃窗透出鹅黄的绒光,莳萝从花纹交错的影子数了数,起码快十人吧……想到里面可能潜伏着一只狼人,她就觉得空空的胃直冒酸气,旁边骑士盔甲的铿锵声更让她感觉胃被一只手反复揉捏。   现在的情况就像准备了数年的大考,临时告诉你加考一科:她得在不被银骑士发现的情况下,揪出凶暴狡猾的黑狼。   女巫揉了揉怀里的使魔,大白鹅柔软的羽毛烫平了她的心情。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餐馆。   “喔,终于来了,还以为要等到天黑才能看到人。”   男人漫不禁心的笑声令莳萝几乎立刻皱起眉头,那位艾尔德爵士竟然也在。   作者有话说:   月女巫和狼人的关系,就大概类似巫女和妖怪吧   PS:奶茶最近在重温犬夜叉,经典时代眼泪动画强力推荐,奈落是二次元初恋(三观跟着五官跑的奶茶 第二十二章 审判女巫   ◎就像一只小猫不知死活跳入烧滚的铁锅。◎   外面的天还没全黑,圣堂内就已经点燃了数支金盏盛装的蜜蜡,一扇扇光彩绚丽的玻璃花窗展开如故事书的扉页,天堂和地狱的老故事在暧昧的光影中栩栩如生。   白色大理石雕琢的至高神用一丝不苟的线条象征着天神的公正,神座两侧有漆银的盔甲骑士双手抱剑站守,一切似乎都是准备为了夜晚降临前的审判做见证。   莳萝很难把目光从一幅火焰花格窗移开,橘红的夕阳赋予它热度,上面是无数尖帽女巫在熊熊斥火中受刑,错落的光线切割惊恐的面容,她们的扫把被放在底下当作柴火焚烧。   就像一只小猫不知死活跳入烧滚的铁锅。   胸下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尖叫着要逃走,突然怀中的翅膀轻轻拍动,像是温暖的手安抚少女的胸口。   莳萝抱好大白鹅,再次抬眼,玻璃窗上的纯白天使对着她微笑。   她的月天使、月女神会一直守护她,她根本不需要感到害怕。   中央宽敞的橡木桌几乎坐满了人,桌上杯筹交错,还有歌手在轻弹弦琴伴奏,简直是一场祈祷后的飨宴。   艾尔德爵士已经脱下天鹅绒的披风,黑色的丝绸上衣用金线和玛瑙钮扣做装饰,做为领主儿子的他理所当然坐在主位上,和其他穿着邋遢随意的旅人呈现鲜明的对比。   一个留着白色胡子穿着同样体面的男人本来正对他鞠躬哈腰,在看到穆夏后立刻眼睛一亮上前迎接,他在两个不太对付的贵族间游刃有余。   莳萝耐心听他们交谈,白胡子男人想来就是镇长。   “霍尔卓格大人,请你入座吧。”   镇长语气无比恭敬,近乎像是在对着神像祈祷,周围人如蜂群般随之窃窃私语起来,莳萝隐约听到其中一人低喃着霍尔卓格。   无视艾尔德爵士如影随形的目光,莳萝自觉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位子,她的外表引起不少人注意,幸好另一边还有一个更引人注目的存在。   银色的铠甲洁白如雪,每走一步就寒光闪烁,少年的青涩被冻结在层层银霜之下,莳萝根本不敢看他。不笑的穆夏就像从前方白色神座走下的银骑士,一举一动都带着近乎冷酷的神圣感。   事实上在他一走进室内后,暖黄的光线就降温了不少,那些手握酒杯的客人也不禁正襟危坐起来。   他们似乎想起来自己在圣堂、在至高神的见证下。   年轻的骑士坐在主位对面,他没动桌上的酒,径直道:“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天黑了,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艾尔德爵士显然没有忘记之前在湖畔旁的屈辱。   他不屑一笑:“就在至高神的眼睛下,还有一位大圣堂的银骑士,我们何需惧怕黑夜?难不成骑士大人觉得圣堂无法从区区的黑夜中庇护虔诚的教徒?”   骑士不以为意:“随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只、也许成群结队的狼人等着在夜晚狩猎,而我身边只有一把银剑。”   唯有银骑士能毫不避讳在圣堂直呼恶魔的名讳,少年轻轻一句话撕碎了虚伪的和平,主位的男人脸一黑,其他人不由得屏息凝神下来。   他们意识到生死大权掌握在他人手上,就连杯中的葡萄酒也不再香甜,甚至觉得红中透黑。   镇长意识到气氛不对,立刻顺着穆夏的话开始举行会议。   莳萝一一认识了其他外来客;一对半年前从外地移居的年轻夫妇,一位拜佛勒庭的小贵族和随行歌手是艾尔德爵士带回来的客人,最后是一位从希伯来的流浪商人。   轮到莳萝时,她简短介绍几句自己是从东岸来的药士,其他客人并没有为难她,又或许是因为穆夏很快又接回话。   “昨天失踪的人叫瓦尔。”他看向希伯来的商人:“他是你的同伴吧。”   那位希伯商人叫达特涅,口音浓重,有着棕黄的肌肤和突出的鹰勾鼻,他和瓦尔都是希伯来的珠宝商,中途在琼斯镇作歇息和补给,昨天早上瓦尔说要去市集给驴子买新的马辔,达特涅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人。   今早镇长带人找了一圈,在接近森林不远处找到几块破碎的希伯麻布,上头沾着黏稠的血迹。达特涅很悲伤的表示他的好友本来打算在完成这趟生意后,就要回家乡结婚的。   “大家脸色不太好呢,何赛,换一首轻快点的,就换香草港的马奴吧。”艾尔德爵士突然插话,他放下酒杯,在桌上敲出一丝清脆。   歌手对达特涅恭敬道:“这首献给大人,我最心爱的红痣也是来自一位慷慨的希伯商人赐予。”   莳萝看向那个拜佛勒廷的歌手,对方意外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五官英俊深邃,是另一种与莳萝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深棕色的短发直至耳廓,两耳招摇着奢华的金饰,下巴镶着一枚拇指大的红宝石,不知是真是假,想来就是他说的心爱的“红痣”。   何赛注意到莳萝的目光,对她露齿一笑,手下琴声撩拨人心,但唱出来的歌词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香草港的马奴〕是在说一个扛运香料的奴隶,他一路偷拐抢骗,不择手段成为巨富,还杀害一同行商的好友,代替他迎娶红酒湾的富商千金,最后他在坐船时被愤怒的海女巫用风暴卷入深渊,永远在海底与好友的尸骸作伴。   随着美妙的音乐翩翩扬起,在场的人脸色不但没有融化反而更加僵硬,穆夏只用了一眼就让歌手闭了嘴,艾尔德爵士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庆幸的是被指桑骂槐的达特涅似乎没听过这首拜佛勒庭的歌谣,他一脸茫然的脸色恰好落入莳萝眼底。   夹在几个贵族间,那对平民夫妇显然坐立难安。   丈夫的酒杯已经空了,他似乎喝足了勇气,颤着声音开口:“大人们,我和贝莉丝每天在市集从早上忙到下山,准时于洗沐前在圣堂祷告,并赶在宵禁前回家,所有镇民和邻居都能替我们作证。”   “这可不是你说得算,对吧,骑士大人。”艾尔德爵士转了转酒杯,他每次刁难穆夏时,都会有意无意朝莳萝一眼。   莳萝揉了揉脑袋转移注意,她告诉自己这里是圣堂,小女巫最好克制所有坏念头,〔不祥之兆A+〕再升级上去肯定没好事。   一盏银杯打断她的思绪,莳萝嗅出那是普通的柠檬果汁,抬起眼发现是那对年轻夫妇中的妻子,她对自己温柔一笑,似乎把莳萝当小孩子。   莳萝沉默地接受她的好意。   她下意识放眼望去,银杯、银盘,甚至是刀叉也是纯银所制,烛火映照在光滑银器上,粗糙的酒水也流动出宛如月光的色泽。   至高神的圣堂用高贵的银器装饰并不奇怪,镇长想用他们来招待身分不凡的宾客,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狼人畏惧银器,稍作试探罢了。但就莳萝观察,这里没有人会拒绝美酒和佳肴。   莳萝盯着杯子上扭曲的影子,似乎有什么不和谐感在隐隐抽动着神经,逼迫她去思考。   “半年前教会曾经派一名青铜骑士来调查失踪案。”   穆夏的声音吸引莳萝的注意,他看上去没有特别表情,但莳萝知道他已经等得够久了   镇长看上去十分哀伤,他自责地摇了摇脑袋:“罗素爵士是一位尽责伟大的勇士,他在这里待了五天,很快就表示发现了狼人的踪迹,离开前他嘱咐我们所有人锁好门窗,便独自进入森林。而后狼人一直都没有再出现,我们一直以为他与狼人英勇奋战成功了,便替他立一座纪念碑,就在圣堂后面,包括他留下的一些东西,之后我可以带大人你去看。”   穆夏没有立刻响应,许久才听到他用鼻音恩了一声。莳萝不禁为他感到沉重。   那个与艾尔德交好的小贵族有些不耐道:“再讲下去都要天黑了,恶魔刀枪不入,既然无法保证我们所有人的安全,就早点放我们离开吧。”   镇长看着有些为难,艾尔德爵士已经率先站起来,目光严峻审视着镇长:“我是被邀请来做见证的,难不成你也要把我和我的朋友当作犯人审问?你在质疑森伦堡菲利烈的血统吗?”   镇长当然不敢,吓得连连求饶,他呼唤两个黑袍子的警铃人送艾尔德等人离开,对方却直接推开人,毫不避讳当着穆夏宣告:   “不是只有教会骑士能挥动银剑,森伦堡雇有三位莱茵斯的银匠,上百骑士任伯爵大人差遣,有必要的话我会向父亲建言,把整片森林给烧了,还琼斯镇居民一片乐土。”   镇长听了大惊失色:“大人,那片森林是大家赖以为生的土地!”   艾尔德爵士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莳萝一眼:“任何想寻求庇护的客人,我都非常欢迎。”   在几人走后,商人和那对夫妻也起身告别,他们没拒绝警铃人的送行,甚至有些期望地看着银骑士。   穆夏始终沉默不语,也许他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最后只剩莳萝一人,她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有一瞬间想着要不要追上去,但终究还是没动作。   剩莳萝一个人,镇长在门口拦住她,表现得相当热心:   “记得妳是和骑士大人一起来的,如果还没找到住所,我侄女有经营一间旅店。”   莳萝立刻推拒:“不了,我目前在科尔太太……”   镇长瞪大眼睛看着她,张大的嘴巴彷佛硬生生吞了一颗柠檬,莳萝都以为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对他施了什么石化咒。   镇长似乎花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低声道:“请允许我再为妳重新安排住所吧。”   莳萝想到科尔母女的遭遇,不太服气道:“不了,她们待我很好,科尔太太无论三餐饭前还是睡前都会向至高神祷告,是我见过虔诚又勤劳的教徒,我听科尔太太说镇长你是……”   “孩子!”   对方急切地打断她的话,激动的面容没有恶意,而是无尽的哀伤和恳求:   “年轻的孩子,你若是真为她们好,请当她们不存在吧。”   作者有话说:   狼人的确在里面,聪明的读者肯定猜出来了,奶茶在这章放了两个线索(理直气壮)   PS:奶茶是不是老了QAQ最近一直在重温老动漫和电影,以前真的是黄金时代阿,现在重看加勒比海盗三部曲(之后两部番外奶茶拒绝承认,无论是特效、配乐、美术还是人设都是後世无法超越的华丽感,永远的杰克船长阿。 第二十三章 弦月女巫   ◎妳的气味似乎很吸引他。◎   莳萝回到科尔太太家时,垂重的夜幕已经降临至森林的边缘,只剩下一条浅薄橘红的天际线。扭曲纠结的树枒张开漆黑无声的网,几只漏网的乌鸦仓皇拍翅逃出,似乎有无数黑暗生物在重重树冠下伺机而动。   科尔太太给她留了缝,一看到莳萝立刻将她拉进屋,彷佛她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镇长还把你们留那么晚!”   科尔太太一边责怪,一边不忘把门窗通通上锁,神色难掩紧张,本来应该在外看门的老猎犬杰克也被赶进屋,此时正在莉莉腿上打着盹。   莳萝看着这个家温暖的气氛,想到镇长似是而非的话语,心情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也许是因为昨天出了事,今晚的宵禁执行得特别严格,莳萝从窗口望出去,外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乌鸦嘶哑的哭啼。   餐桌上看出科尔太太欲言又止,莳萝倒也没有避讳说出圣堂发生的事。   令人意外的是科尔太太的回答:   “那位希伯人我有印象,记得是留着落腮胡,口音比牛还重,我想大概整个镇子都有印象吧?。”   莳萝捉住一丝灵光:“他和你说过话吗?”   “他和我买过牛奶,说了几句话,我看他到处找人搭话。我从不知道希伯人对狼人那么感兴趣。”   科尔太太给莳萝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蔬菜麦糊,糊液有点溅出来,她心烦气躁地用木勺刮弄边缘。   “他是个粗鲁无礼的家伙,一上门就问我丈夫是不是被狼人害死的?还问我是不是个女巫,不然怎么逃过狼人的诅咒?我当时应该直接把煮沸的牛奶泼到他脸上,可惜再也没机会了,真不敢相信失踪的是他。”   莳萝竖起耳朵,手上正好接过满满的麦糊。   “以前失踪的人都是镇民?”   科尔太太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恍然:“是阿,今年失踪的都是外地客,他们总是说那些外地客没有忠贞的信仰,才会被狼人盯上。”   莉莉专心地听着她们说话,嘴里的麦糊滴滴答答流到桌上   科尔太太不耐烦地用裙上的围兜给女儿擦嘴:“不管怎样,我已经受够这个鬼地方了,如果可以我真想带着莉莉远走高飞。那些外地人简直疯了,成群结队来这里,是以为这里有金矿吗?”   的确有金矿。莳萝用木勺捞了捞炖得奶白的蔬菜。   狼人是魔物,浑身上下都是魔力,从另一种方面来说也浑身上下都是宝。   狼人的皮毛刀枪不入,牙齿和利爪带有不下于诅咒的剧毒;一双在黑夜中发亮的眼瞳还可以制成勾魂摄魄的宝石;一颗狼人脑袋甚至可以在峻丽河换取爵位和领地……   达特涅在撒谎,他根本不是什么希伯的珠宝商,他是来狩猎狼人的赏金猎人。   无论艾尔德爵士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试探,拜佛勒庭的贵族最是推崇希伯珠宝,一个希伯珠宝商就算讲不清楚通用语,也绝对不会对拜佛勒庭语一窍不通,她放在药柜里的希伯珠宝盒还是用拜佛勒庭语写上大寓言的警语。   达特涅和瓦尔、还有前几个失踪的旅人八成都是听闻琼斯镇的狼人传说,专门来猎杀狼人的赏金猎人,所以才会通通消失在寻找狼人的路上。   莳萝心不在焉地吃完晚餐。   现在可以确定达特涅不会是外来的狼人,那位艾尔德爵士似乎认为这是一起谋财害命的无聊案子。只是那些失踪的人、包括青铜骑士罗素都是循着狼人的痕迹找过来,他们的失踪真的和狼人有关系吗?   她要来一些剩菜喂芜菁,大白鹅拍拍翅膀精神不错,莳萝看牠那样,心头环绕的乌云就像羽毛一样飘散开来。   一旁莉莉看到忍不住叹气:“杰克一整天都没什么吃。”   只见老猎犬瑟缩在女孩怀里,不时发出虚弱的申吟,原来不是在睡觉,而是不安地抽动。   皱巴巴的下眼皮拉出眼底的腥红,老猎犬看上去异常疲倦,但牠却始终不肯阖眼,而是死死盯着门口。   “杰克老了,妳少闹牠,让牠好好休息。”科尔太太不以为意,收拾桌上的餐具。   莉莉咬了咬唇,还没来得说话,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轻轻按在老猎犬的脑袋上。   少女微微一笑,对莉莉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在她手下的老猎犬没有反抗,开始慢慢阖上眼皮,呼吸放长,随后便陷入深深的熟睡。   莳萝希望月女神可以给这只忠心的老犬一个好梦。   科尔太太还有些活要做,所以莳萝就先带着莉莉先去睡觉。   女孩抱着老狗一下就呼呼大睡,黑夜中一对闪着精光的眸子死死盯着两个外来客,尖锐的爪牙蠢蠢欲动,眼看就要朝着女孩脆弱的脖颈下口。   “不行,芜菁。”   莳萝及时摀住橘红的鸟喙。   昨晚下雨,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月光,但今晚可不一样。   当银色的月辉洒落床沿一角,莳萝就睁开了眼睛。   事实上某只月精灵正在她脑中精神抖擞,吵得老欢,莳萝就算想睡也睡不着,只能先用一小撮缬草根磨成的催眠粉确保莉莉可以一觉到天明。   只要有月光照耀之地,就是月女巫的圣堂。   黑发少女赤足落地,抱着大白鹅无声无息下了床。   她们睡的房间是以前科尔先生的书房,大量的书卷和草纸堆栈各处,墙上挂着大礼黑帽和皮革制作的鸟嘴面具;在世的科尔先生是一位备受尊敬的瘟疫医生,也许是这个缘故,人们才传说杀死他的瘟疫无药可解,定是来自狼人的诅咒。   一扇小小的祷告窗开在靠近屋梁处的位置,阳光或是月光会像破碎的沙漏一样轻泻在虔诚的信徒身上。不难看出男主人在世时,一家三口的家境富裕又充实。   不同于白天只是冰冷的权能,夜晚的月精灵有自己的想法,他催促着莳萝要虔诚祷告,并在月光下浸洗神器。   【今晚是上弦之月,月女神的弓弦在庇护着森林,妳也不能贪懒,快将妳的法器拿出来放在月光下打亮。】   莳萝没有拒绝,事实上老猎犬的异常也让她格外警觉,辗转难眠。   地上的月光被窗格切成银光粼粼的方塘,莳萝浸身其中,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都让她瞬间有了家的感觉,喀地一声,她轻声打开药柜的锁,   窗外吹入的清风掀起草皮纸上的尘埃,以及一股不寻常的药草的香气,少女灵巧的手指按下隐藏的机关,层层暗格啪啪地展开,细不可闻的琉璃铃声彷佛精灵在风中细语。在无人知晓的夜晚,一座女巫的小工房悄然展开。   银杯、水晶镜被莳萝一一拿了出来摊在月光下。   少女拿起青铜望眼镜打量,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看出狼人?只可惜现在这种时刻一个异乡人不能表现得太特立独行,就算找出狼人,她也无法说服其他人相信。   她将青铜望眼镜放回月光下,任由剔透的结晶流光溢彩。   “恩?”   莳萝拿起另一边的银杯。   自一路上鸡飞狗跳,她一直没有好好打量自己的法器。   圆口高足,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银杯,唯有外表的镀银晕染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光泽,她不由自主将它高举在月光之下打量,思考用银杯净化的酒灌醉狼人的可能性。   滴答。   莳萝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第二声滴答落下,同时手上的银杯微微一颤,像是有什么晶莹的露水破碎在杯底。   她摇晃银杯,杯底闪过流水似的光,似与窗外的月光共鸣,折射出满室澄亮。   “这是满月凝?”她惊叹。   满月凝顾名思义是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采集到的澄澈之物,它似液体似固体,不动时剔透如水晶,流动时便是清水徐徐。满月凝能净化所有污秽,并完美融合特性不同的药草或金属,可以说是最棒的魔药药底和炼金材料。   但就像稀罕的白银黄金,满月凝收集不易,弦月的月光太弱,就算等到满月之夜,也要等上数个月的满月之夜才能汲取一小瓶。   只是现在这个女巫界的液态白银正从自己的杯底源源不绝的涌出?   月桂解答了她的困惑:   【月神赐与的法器自然能在月光下汲取量,妳的魔力连结殿下的丰饶权能,妳的银杯自然也是同样象征丰饶的法器,基本上只要是液体,它就可以赋予其源源不绝的魔法属性,任妳用之不竭。】   这大概是这几日莳萝听过最好的消息了。她的喜悦和期待传给月桂,小精灵似乎也很愉快道:   【所以妳要好好祈祷,好好修行,大概等到了下一次满月,我储够能量,就可以显形了。】   莳萝不禁好奇起月桂的形体,她想起之前那个有着蜻蜓翅膀的小精灵。   【别把我和那群只知道玩耍的湖水精灵混为一谈,我可是从无暇的月光和少女的愁思诞生出来的光和智慧的精灵。】   原来精灵圈还有鄙视链阿,话说什么叫少女的愁思?像是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月光之魔法美少女?还是龙与地下城?   莳萝也不好吐槽,归根究底都怪自己庸俗的思想。   不过提到精灵,她突然灵机一动:“月桂,你可以感知到狼人的存在吗?”   【我当然可以。】月桂深怕被湖水精灵比下去。   莳萝按耐住砰砰乱跳的心脏问:“那妳知道狼人是谁?。”   【他躲得很好,虽然很微弱,但我可以感觉到那种不祥的气息。】   没等莳萝失望,月桂冷不防加一句话:   【他一直离妳很近,妳的气味似乎很吸引他。】   惨白的月光彷佛在手上结了层霜,莳萝浑身发冷,如置深渊。   她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叮当一声,清冽得像屋檐滴落的雨露,声音是在外面。   没等莳萝思索,铃声由远至近,彷佛纷沓加快的脚步,急速往这里逼近。   警铃人?   一声尖叫撕心裂肺,划破寂静的夜。   作者有话说:   等明天洛基更新,奶茶已经准备好迎接新一个礼拜的惊喜了! 第二十四章 保护女巫   ◎月亮女士,若连妳都害怕那些恶魔,那还有谁能来拯救我们?◎   那声尖叫就像倏忽抛高的烟火,一下就泯灭在黑夜的寂静之中。   【他一直离妳很近,妳的气味似乎很吸引他。】   月亮从窗口露出惨白的侧脸,墙上的鸟嘴面具在地上描绘出畸形的阴影,尖尖的弯钩轻易就勾出少女内心最大的恐惧。一股寒意沿着脊随迅速向上凌迟肌肤,身体只剩一颗心脏蹦蹦乱跳,浑身血液却凝固成冰。   听说仅仅是看到狼人的眼睛就会深受地狱的诅咒。今夜镇上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的默契,没有人敢对那声尖叫做出回应。   【是狼人的气息。】   月桂语气很冷静,莳萝却几乎要倒抽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要动作,但四肢手脚都像灌了水泥一样,完全不听大脑使唤。她应该快点行动,这栋茅屋压根挡不住狼人……   “呜呜……”   床上的女孩发出难受的呜咽声,莳萝从月光中瞥见女孩冷汗直流的小脸。   老猎犬从主人怀里挣脱,牠呜呜咽咽地用长鼻子顶着小主人的脸庞,一双下垂的大眼却如擦亮的铜板,警戒地盯着外面的动静。   催眠粉本来只是无伤大雅的助睡魔药,但莳萝却忘了,人一旦做恶梦,催眠粉就会使人被强行魇住,身体无法及时反应苏醒!   可恶!   铃声越发急促,宛如纷沓逃窜的脚步,女孩的挣扎也越发激烈,却像溺水的人,迟迟捉不住岸边……   铿锵!   恐慌密集的情绪像是被什么斩断了,莳萝脑袋有一瞬空白,唯有金属撞击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像是一声响雷划破天空、冰河轻声破碎,窒息闷热的夏夜突然有了一丝可以呼吸的空间。   那是铠甲行走特有的清脆嘹亮。   是穆夏。   悲伤没有阻却他的脚步,在无人敢出声的夜晚,只有他持着剑顶着夜风,寻找着杀害挚友的仇人,守护着这个村镇的安危。   不为什么,这就是银骑士的职责。   大白鹅轻轻啄了少女的面颊,莳萝不知怎么突然找回了力量。   轻浅的月辉从窗口静静洒落,彷佛给自己添上一层银甲的保护,那些恐惧的幻影也在光中湮没,她终于能挪动手脚,只是身体有些虚浮。   莳萝奋力地拿起银杯,老猎犬本来正发出警告的低咆声,但在莳萝靠近后,牠立刻哀伤地呜咽起来。   少女安抚地拍了拍牠的脑袋,她扶起女孩的后脑勺,从杯缘沾了点满月凝,轻抹在女孩的唇瓣上。   不需要太多,满月凝是最澄澈的液体,也是最好的解毒剂。   浅浅银杯融入了柔软的月光,点点发亮的澄晶在睫羽上轻颤,就像睡美人被解除了魔咒,女孩的呼吸开始平缓起来。   她半睁半开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莳萝。   “铃声……铃声……”   “没事了。”莳萝带着歉意轻拍女孩的脑袋,直到她再度沉沉入睡。   小女巫看着剩下的满月凝,心中有了另一个主意。   她从药柜拿出一小瓶晶盐,这是从海女巫那里买来的好东西,海石生出的结晶只需轻洒一圈,就能形成强而有力的结界。   她挖了一大匙晶盐,与剩下的满月凝一同搅和,虽然浪费,但紧急状况也顾不了那么多。   莳萝一边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飞快搅伴手中的银杯。晶盐会在满月凝的作用下快速融化后又凝固,莳萝摸着煤渣和泥土混合的地板,挖出一条细缝,将液体倒入缝隙中凝固成型。   【C级道具制作成功,将干净清咸的白色结晶在月光的银杯中融化再凝固,可以任一画出属于妳的绝对堡垒。〔海盐结界笔〕已收纳入〔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   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莳萝僵着手指掏出了凝固成晶的盐笔,她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但外面却是一片死寂的黑。   【很靠近了。】   莳萝有一瞬间想放声尖叫,但大脑的反应更快,它将冷冰冰的指令强行输入身体。   少女像是被提线的木偶,一手撑地,一手紧握盐笔,沿着屋子的地板缝隙一路画过去。   莳萝僵硬着手臂,似乎牵动到了那一处旧疤刺青,此时正隐隐泛着灼痛,但她不敢停,就怕慢一步。大白鹅乖巧地跟在她后面,稍稍减轻了她的恐惧感。   银杯赋予液体源源不绝的特性,重新凝塑而成的盐笔也被赋予了同样的魔力,直到大门为止,莳萝手上的盐笔都没有耗损的迹象。   在盐线头尾相交的那一刻,她用力画上最后一撇,一股宛如电流接通的酥麻感流入指尖,她整个人颓然地贴在门板上,近乎脱力,后面一直跟屁股的芜菁顺势扑入自己怀里。   莳萝紧紧抱着大白鹅,她瞪着昏暗的室内,背靠着外面的动静。   隔着一扇脆弱的门板,她向月神祈祷,为了自己,为了莉莉,也为了……穆夏,祈祷着她明日还能看到那位年轻的骑士。   【走了。】   -   人一脱离危险,紧绷的肌肉就放松过猛。莳萝再次睁开眼,是被科尔太太摇醒的。   “天哪,孩子,妳怎么睡在这阿!”   科尔太太昨晚劳动一天睡得太沉,在听到莳萝说起铃声和尖叫,苍白的脸色像是随时会晕过去。   “孩子,妳待会可以替我去一趟镇长那吗?”   在两个孩子面前,科尔太太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做了三份简单的早餐。   “我这里有一枚银币,妳就替我送个牛奶,顺便替我告诉镇长,之前提过的事我同意了。”   莳萝拒绝了银币,她正想着要出去溜一圈看情况,也没有多问,便接受科尔太太的提议。   昨夜的变故就像一场无声无息的瘟疫改变了整座村镇,莳萝走进市集,呼吸的空气异常沉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更加疏远,摊贩甚至拒绝将东西卖给他认为可疑的人。   “死了吗?”   “不……听说疯了。”   “科尔……诅咒……”   莳萝的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窒息感,不好的预感如凝结的水露,依附着人们耳语和空气的尘埃,开始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她突然想起来,昨夜寂静无人,象征灾厄的狼人只隔一扇门板,厄运的耳语没有出声,但现在她身处人群,厄运却在人们口中流转如风。   不过这里倒是有一个人例外。   漆红木的弦琴拨弄出优美的配乐,年轻的歌手口吐美妙的词语,灿烂的笑容有着南方盛夏的影子,吸引着过路女子的目光。   才华和信仰是这个时代最被推崇的美德,就连那些冷硬的本地人也无法对这位俊美多情的歌手露出恶意。   这位拜佛勒庭的歌手的确本事不小,没几首歌的功夫就和市集的人打成一片,地上的貂毛帽放满铜币、甚至是女人的香帕,一整个早上收获满满。   在看到莳萝时,何赛调皮地对她眨眨眼,反转手上的弦琴,用了一个轻快活泼的小曲做了结尾。   “女士们,中场休息,我得喝口水。”   他顺势地走到莳萝身边,莳萝友好地对他点点头。对方一副自然熟的样子,想更靠近少女,却突然猛地一闪,闪过了尖锐的嘴喙。   何赛瞪了一眼少女怀中凶巴巴的大白鹅,只能不甘不愿地和小美人保持距离。   歌手不到一秒恢复笑脸道:“昨夜不太平对吧?我这个人见不得悲伤,一大早听到坏消息,就忍不住拿起我的老朋友来抚慰这些可爱无辜的镇民。”   莳萝心中一声吭登,她无法控制自己第一个想法:千万不要是穆夏!该死的至高神!   “我听到尖叫和铃声,真的有人出事了吗?”   歌手无所谓地耸耸肩:“很遗憾,是一个警铃人,是疯了还是死了?详情我不清楚,只知道我家主子一大早就出门了。”   莳萝下意识松一口气,不过她很快察觉不妥,责怪自己这种不合时宜的偏颇。她轻抚芜菁,掩饰情绪。   远方的人群传来喧哗,一个身穿黑袍的警铃人毫不费力走出一条路,村民的表情敬畏又害怕。   何赛一脸趣味打量着此幕,忍不住嘲笑:“你说这里人是不是傻阿,竟然觉得靠一个小铃铛可以击退狼人,不如我这把木琴叫得更响。”   “不过这里的人八成只听过圣歌还是儿歌,我随便几首老曲子就将他们唬得一愣一愣。”他朝莳萝眨了眨眼:“刚才那首玫瑰美人妳喜欢吗?还是昨晚香草港的马奴?”   不知道被搭讪多少次的莳萝异常冷静,她知道自己绝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这里的男性只要遇到年轻点的女性都管不住嘴巴。   “真可惜,我对音乐不熟,在我听起来都一样。”   莳萝不冷不热的回答反而让何赛瞪大眼睛,他惊叹道:“是的、是的,这两首正是出自同一个作者。亲爱的,也许妳比妳自己以为的更有天赋!”   莳萝:……这也行?   何赛彷佛找到知音一样,开始滔滔不绝讲起诗歌创作。   两首歌都是出自何赛最喜爱的作者,玫瑰美人同样是悲剧,却是教会的禁曲;它讲述一位嘴唇如花瓣鲜红的美丽公主爱上了黑色的怪物,最后与怪物一同被烧死在玫瑰花海之中。   她死后,焦地开出一朵黑色的玫瑰,诅咒和灾难自此蔓延,人们说那就是公主和怪物的孩子。   何赛讲得如痴如醉,似乎沉浸在一个浪漫疯癫的世界,莳萝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恶趣味。   用教会禁曲来抚慰镇民的心?幸好这里的人听不懂拜佛勒庭语,不然何赛早早就被上火刑了。   “真是一位有才气的作者,可惜我不认识,我想这里的人可能也对戏剧不是那么热络,他们很虔诚。”   莳萝好心提醒他收敛点,这里可不是多神信仰的拜佛勒庭。   “喔,亲爱的,妳肯定听过,这可是一位很有名的歌手。”   歌手轻抚下巴的“红痣”,露出调皮的微笑,莳萝又该死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倾吐的歌词都是不久未来的灾难。”   天哪,她已经听够坏预兆了。   他压低声音道:“我最崇拜作者,猩红诗人阿。”   “你别吓我了!”莳萝佯装害怕,打断他的话。   她不想理会这位疯疯癫癫的歌手,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对方轻轻叹了一句:   “月亮女士,若连妳都害怕那些恶魔,那还有谁能来拯救我们?”   作者有话说:   奶茶忘了!!   奶茶以为自己有放存稿,就很开心地等着看洛基,因为剧情太过精彩,奶茶很兴奋地在讨论剧情,直到睡前想看下评论才发现完全没更!QAQ 第二十五章 希望女巫   ◎大佬,给我把buff还来。◎   何赛忧伤的语气没有持续太久,主人惊惧的情绪影响了使魔。   大白鹅趁着主人分神松手时大开翅膀飞了过去,速度之快狠猛就像一团暴风捏出的云,往那个故作高深的诗人身上猛扑猛咬。   “等、等,不要阿!!”   何赛拿着木琴东躲西闪,那头打理得油亮时髦的发型一下就被大白鹅抓成了鸡窝。   潇洒风流的诗人踩着单脚鞋,被一只大白鹅又追又赶,连地上的帽子也来不及捡,本来还在等待他垂青的女人们都不禁掩嘴偷笑。   莳萝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不远的小贩丢给她一颗苹果,露出灿烂的微笑:   “干得好,小姑娘,他的尖叫声比他的歌声还要动听。”   莳萝拿着苹果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追着何赛离开市集。   他们一路来到市郊外,大白鹅直到在感受到湖边的水气后才稳定下来,不再那么躁动。   莳萝抱起牠安抚,大白鹅弯起漂亮的脖颈,乖巧地依畏在女孩怀里,浑然看不出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   何赛真是怕了牠了,赶忙对莳萝合掌道歉:“行行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逗弄妳!请妳那位鹅大人饶了我吧!”   “你刚才说什么?我记不太清楚。”莳萝对他依然保持警戒,她有一下没一下抚着鹅毛,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何赛焦躁地抓了抓乱发。   他放下轻挑的语气,意外诚恳道:“在我家乡,我们称呼你们为女神的使者,我的姨婆还是位绿仙女,这也可以说是一种诗人的直觉,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妳不是一般的女孩,当然,和我姨婆稍微有些不同,妳像黑丝绒裹着发光的珍珠,令我难以移开目光。"   莳萝摸了摸一身鸡皮疙瘩,不能说完全相信对方。   不过就像有崇拜狼人的暴民,诗人和歌手多是女巫的情人,米达的爱人还包括某个入住皇宫的大文豪,他们歌颂青春不朽的山林仙女;又向神秘皎洁的月女神寻求灵感;更将美丽的女子视作谬思珍视。   这类人的确会较常人多一种特殊的直觉,莳萝虽然不信任何赛,但对方目前看来应该是对她没什么恶意的。   接下来就是他的目了。   何赛被大白鹅一顿教训,现在表现得倒是老老实实。   他举起双手投降:“放心,拜佛勒庭可不吃圣堂那一套,我们万神庙供奉众多女神,她们的面容对我来说就如同母亲般慈爱,所以比起那位拿着玩具剑的骑士大人,我更想寻求妳的庇护。”   莳萝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转移话题:“你知道昨晚我们所有人躲在房子瑟瑟发抖时,穆夏大人一人独自巡夜吗?”   何赛不以为意道:“是的,一个勇敢的男孩,圣堂最不缺乏的劳动力,本来我还想着他姓霍尔卓格,应该有几分本事。”   见莳萝一脸不解,何赛嗓子又有些痒了,他总是难以拒绝听众:   “妳知道红骑士吧?还有名为红骑士的赞歌,十几年前那个砍掉黑狼王脑袋一战成名的救世主。听说黑狼的血溅满他全身的铠甲,他离去前一身白银无暇,凯旋而归时是一身鲜红如明焰,人人称颂敬畏的红骑士就是来自萨诺的贵族霍尔卓格。”   年轻的诗人显然对波涛汹涌的英雄史诗不感兴趣,他不屑道:“我听说有位霍尔卓格成为最年轻的银骑士,他们应该来自同一个家族。但看看那个男孩,我敢说他连只鹅都没杀过,凭着长辈光辉亮丽的名字,就骗到了成斤的银来做他的铠甲。”   莳萝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年龄不代表一切,有些男人连鹅都打不过。”   不过她低估了何赛的厚脸皮,男人半点也不气,而是眨眨眼道:“我是心甘情愿屈膝在妳裙下。”   没等莳萝推拒,他话锋直转而下:“说实话,我原本对那个男孩有些期待,结果呢?他竟然没有一剑捅死艾尔德爵士,白白让大家担心受怕了一晚。”   “艾尔德爵士和你有仇?”莳萝有些跟不上这位诗人的思维。   现在不管何赛说什么,就算他边跳边唱知道狼人是谁,她大概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何赛抚弄着弦琴,自嘲道:“虽然由我说出口很奇怪,但我的主人,亲爱的艾尔德大人,他对狼人的一切异常着迷,不然也不会特别赏识我:一个把猩红诗人所有灾难诗篇倒唱如流的落魄歌手,我甚至怀疑他来拜佛勒庭根本不是来游学。”   莳萝虽然对艾尔德爵士没有好感,但目前来说,偏偏那家伙最不可能是狼人。   “既然你觉得他有古怪,为何还要追随他来到这个狼人出没的小镇?”   “还能为什么?如果我能活下来,我敢打赌我会写一篇比腥红诗人更伟丽的作品供世人传唱。”   你比艾尔德更让人怀疑好嘛。莳萝听够了。   她微笑点头,准备离开,但何赛正说得起劲,哪能眼睁睁看着小美人离开。   “诗歌是故事,谎言和真实编织故事,年轻的神使,妳应该多看多听。”   莳萝保持最后的礼貌:“很高谢你愿意花时间与我攀谈,请容许我先告退。”   何赛重重叹气,似乎恨铁不成钢道:   “年轻的姑娘总是喜欢光鲜亮丽的骑士,妳如果想去找他,那个男孩现在八成很忙,忙着不让霍尔卓格丢脸丢到北方来。”   莳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发现无论是何赛还是艾尔德都一样,他们一面瞧不起少年,另一面却又难掩对他的嫉妒,两个男人讲出来的话就和维拉妮卡那些姊妹一样聒噪刺耳。   “别告诉我,你真的相信那个男孩的玩具剑能杀死狼人。”   少女不再客气,冰冷冷回复:“那我告诉你,我相信他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强壮的骑士。”   何赛先是一楞,随后立刻收起所有傲慢和嘲弄,表情紧绷得像副面具。莳萝下意识摸摸脸,还想着自己气场十足,结果就听到身后传来清越熟悉的少年声。   “他在骚扰妳吗?”   金发碧眼的年轻骑士从她身后的阳光走出,他径直来到了何赛身旁,隔开二人,骑士的身形还有几分少年单薄,但这么一站,却也比何赛高了整整两个头。   “没有,他只是在为我的鹅作一首歌。”   “是的、是的,大人,我们在作歌。”   何赛完全没了之前在少女面前玩世不恭的模样,赶忙顺着莳萝话说下去。   穆夏没有笑,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何赛。他今日没穿盔甲,而是一件丝白镶着金边的衬衣,一枚祖母绿胸针扣起教会那袭天蓝色的披风,衬得眼眸深绿,鼻梁高挺,看上去就是个温和有礼的美少年,但何赛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却完全不敢抬头直视。   莳萝从没看过穆夏这个样子。她突然想起来对方除了是一个虔诚尽责的骑士,还是一位道道地地的贵族子弟,天生就有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傲慢和矜贵。   “太好了,想必之后在黄昏的圣堂就可以听到你的新作。”穆夏语气很轻,和平日的温柔顾虑不同,莳萝能听出其中的轻蔑。   何赛哪敢说什么,赶忙一口应下,边行敬礼,边快步离开,留下两人站在原地。   大概是见过几次面了,大白鹅对穆夏远没有那么神气,反而异常乖巧待在莳萝怀里。   莳萝很尴尬,她恨不得现在就被女神变成大白鹅,然后翅膀啪啪飞去东岸避难。   她难以为情想解释:“昨晚我有听到你的声音,你在巡夜吗?”   听她一提,穆夏面色黯淡,露出一夜的疲倦:“想必妳也听到昨天的动静了。”   莳萝心头一窒。   “我没能救得了他。”   少年骑士沮丧地垂下脑袋,哪还有半点贵族的傲慢,莳萝注意到他乱翘的刘海,几乎想上去摸一摸这头金毛。   “这也许是你的职责,但绝不是你的错。”   他虚弱一笑:“我本来可以再快一点……我、我救不了罗素,我救不了任何人。”   莳萝忍不住看他,对方今天没有穿铠甲,就像卸除了所有武装,这让他更加年轻,但垂重的肩膀却又背负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重荷。   穆夏轻声道:“不是只有一个人说,我配不上那副银色圣衣。”   “罗素呢?他也这么说过吗?”   “他……”穆夏有那么一刻哑然,随后双肩一松,喃喃自语道:“是他亲手封我为骑士。”   莳萝等着他说下去。   少年目光遥远,喃喃回忆起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那天是清晨,我还能看见月亮的残影,他亲自领我进去圣堂,他曾在那里见证我母亲的婚礼还有我舅舅的封礼,还有萨诺的苹果酒堆得桌都是,我真希望有一天可以让妳尝尝看……罗素亲自将剑拍在我的肩膀上,要我发誓永远保持着信仰、忠诚和勇敢。”   少女静静地听着,她看着少年渐渐露出笑容,眼眸清澈得能看到曙光,她几乎可以看到那位罗素爵士的样子,一位诚恳勇敢的骑士,也是穆夏一直想成为的样子,真好。   就像看着朝阳慢慢升起,青绿的小苗缓缓延展出大树的影子,仅仅是看着这位年轻的骑士,莳萝就感觉心中满溢着温暖的期待和希望。   也许这也是她想成为的样子吧?   “我听到妳之前的话了。”   “什么?”莳萝还没从对方的笑容反应过来。   少年红着脸,有些羞赧:“我希望我能一直是妳心中最勇敢的骑士。”   这会换莳萝脸红了,她盯着手上同样红通通的苹果,装模状样地将它泡浸清澈的湖水清洗,同时也想洗掉倒影脸上的红晕。   穆夏很体贴地转移话题:“可惜我没有把卡奥沃克森的猎狼犬带过来,牠叫布莱克,是一只黑色的猎狼犬,是罗素给我的礼物,我从小就把牠养在身边。”   他对莳萝眨眨眼:“不过别怕,我的鼻子比狗还要灵,我一定会把那可恶的东西揪出来,结束这场恶梦。”   他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莳萝记着这位银骑士不过大自己两岁,他也有尊敬的长辈、喜爱的宠物、热诚的梦想,但所有人都将生命和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这里没有苹果酒,不过有这颗,你应该没来得及吃早餐吧。”   少年下意识伸手一接,红艳的苹果一摸满是清冽的露珠。   他忍不住笑,眼眸是比苹果还要饱满的橄榄绿,在艳阳下透着一种沁人的熟金色,看向莳萝的眼神可以说是闪闪发光:   “好像每次见到妳都会让我想吃苹果。”他小声说。   莳萝也想到二人初见,只是比起穆夏开了十倍的美化滤镜,她想到的是自己狼狈地从苹果树上跌下来,砸了个对方眼冒金星,自己好像还各种刁难和恶意揣测对方……   穆夏突然被身旁的人拉住   “这是之前的谢礼和赔罪。”   少女手上是一个花纹绮丽的丝囊,小小的,鼓鼓的,不知道塞满了什么的小布囊。   穆夏听过东岸人有配香的传统,他受宠若惊地接下来香囊,迫不及待就吸了好几口气,结果反而被味道呛得连连打喷嚏,年轻的骑士帅不过一秒就狼狈得不行。   莳萝忍不住笑了,香囊里是迷迭香,麝香,月光草……还有一丁点莳萝,基本上都是狼人讨厌的气味,能够扰乱狼人的嗅觉,让他们无法靠着气味追踪受害者。   她已经给科尔太太和莉莉各一个了,剩下最后一个,她想了想,就给穆夏吧,就当自己欠他了,也算是给这位英勇无畏的银骑士增加一点小小的buff,然后是……   “妳知道这些来自东岸的东西可能值一个金币吗?”   穆夏稍稍暗示,但莳萝摇摇头:“不过就是一些这里没有的稀奇古怪。”   穆夏想了想,忍不住笑道:“就像妳之前那个望远镜?”   “你的意思是我戴起来很奇怪?”莳萝像变魔术一样,调皮地对着少年举起那青铜望远镜。   【等级悬殊相差五十级以上,无法看破真理。】   莳萝默默把望眼镜拿下来,看着少年纯良无害的微笑。   莳萝:……大佬,给我把buff还来。   作者有话说:   蒔蘿: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二十六章 瘟疫女巫   ◎瘟疫的解药交给死神守护。◎   穆夏没有发现莳萝的异常,他将香包配戴在腰间,连同骑士最重要的配剑。   湖畔吹来冰冷冷的湿气,莳萝猛地回神,抬头就对上少年灿若朝阳的微笑。很好,他打起精神了,少女勉强回给他一丝虚弱微笑,手下的望眼镜收拾得叫一个爽快。   莳萝阿,莳萝阿,收起妳那多余的同情心,妳应该先管好自己。   她打算先行告辞:“我一会还有事要找镇长……”   “镇长可能没办法见妳,他一早就去艾尔德爵士那里了。”   莳萝想起前天圣堂的争执,不禁好奇问:“他们真的打算要烧掉森林?”   穆夏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艾尔德大人昨晚半夜没有回去森伦堡,我们有很多事要问他。”   何赛会很高兴这个消息的。莳萝心底默默想。   穆夏突然向前一步,他背对太阳,阴影遮住他大部分的表情。“镇长担心狼人会像以前那样开始散播瘟疫和混乱,今天的黄昏祈祷他们势必会要一个结果。”   “结果?”莳萝又听到那股扰人的蝇叫声了,但她现在连伸手揉耳朵的想法也没有,任由那股不安的预感带她看清楚厄运的轮廓。   穆夏似乎很不愿意说出口,但在少女不肯移开的目光下,还是屈从了。   “随便一个替罪羔羊,一个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结果,起码先暂时抚平昨晚带来的骚乱。”   替罪羔羊。莳萝脑中闪过早上科尔太太心不在焉的脸孔。   她看向面前骑士,下意识问:“你会同意吗?”   穆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莳萝。   莳萝勉强扯出一笑,她装模作样调了调背上的药柜,就要转身告辞。   “我不会。”   背后传来的声音轻得像阵风,但莳萝还是忍不住回头。   阳光倾射在他的脸庞上,少年的眼眸绿得纯粹,逼近一种灼金色,虽然和安柏不太一样,但莳萝觉得它们一样都闪闪发亮,耀眼得难以直视,都蕴含着力量。   “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牺牲,我对妳发誓。”   莳萝忘了自己回答什么,她只记得阳光在脸上的温度。   她必须在太阳下山前赶回科尔家,倏忽而过的风声在耳边轻声碎语,莳萝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   隐约间,那些杂音似乎组成了清晰的句子,她听到了轻快的儿歌:   “……叮叮当当、黑帽子叮叮当当,红帽的孩子要在太阳下山前回家……”   门前有一群孩子们围着莉莉玩耍,唱歌跳舞好不和谐,但莳萝远远就听到其中有老猎犬在低吼咆哮,   她用望眼镜认出其中一个砸窗户的孩子,也不废话直接放鹅咬人。   孩子们笑多久就变成尖叫声,在有力的搧翅声中一下就化作鸟兽散。莳萝赶忙上去查看莉莉。   庆幸的是女孩看上去没受伤,只是脸上的胎记被颜料涂抹得乱七八脏,水汪汪的眼眸彷佛随时就要掉下泪。莉莉带着一顶莳萝之前没见过的红色兜帽,一看到莳萝,她立刻丢掉帽子扑进少女怀里。   “……莉莉、没事了……”   “不要把我送给野狼先生!”   莳萝想起穆夏说的话,不由得紧紧抱住莉莉。   “没人会把妳送过去,他们闹着玩的,现在是早上,哪里来的野狼?”   莳萝感觉怀里一重,女孩的小脑袋用力摇了摇。   “铃声响起来时,野狼就会来了……”   莳萝想到女孩昨晚的梦魇,心存愧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妳看山上好多羊咩咩在吃草,根本没有野狼阿。”   老猎犬摇摇尾巴凑过来,牠舔了几口莉莉,好不容易才哄得姑娘笑逐颜开。   “我……我有听过野狼先生说话。”   孩子戏言就像抚过青草的微风,但莳萝却感觉到空气有那么一刻的窒息。   她能听到一股刺耳异常的尖叫,厄运的虫蝇似乎嗅到了腐肉的气息,而莳萝选择捉住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回忆迅速倒转,她想到第一晚莉莉突然大声说着大野狼,以及昨晚女孩诡异的梦魇,那正好是在铃声响起来之后。   她不禁急切问:“野狼先生说了什么?”   “…不能说”怀中的脑袋急切地摇头。   少女放轻声音,换个问法,像是闲话家常问:“那莉莉妳看到野狼先生了吗?”   “恩………”   “妳有告诉其他人野狼先生的事吗?”   怀中的女孩猛地一抖,莳萝感觉到胸前微微湿润:她在哭   就在莳萝后悔想放弃时,女孩抬起脸,两只眼睛红得像花猫,她声音颤颤地回答:“我告诉爸爸了,所以爸爸才会一直睡觉,我不想姐姐也一直睡着不醒来。”   莳萝脑中闪过千头万绪,但最后都化作一声安抚:“爸爸只是生病了。”   “他一直在这里不是吗?”她用手帕擦了擦女孩脸上的颜料。   黑色的胎记大片如泼墨般从鼻梁蔓延至到右眼眶,在女孩脸上留下所谓的恶魔烙印,但在莳萝看起来,那像是一块蒙着黑纱的面具,衬得女孩那双绿眼睛更加神秘美丽。   莉莉果然笑了,她珍惜地摸了摸那胎记,随后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道:“爸爸说过不要把野狼的事告诉任何人。”   柯尔先生知道?   莳萝用眼神快速扫了一圈附近,广阔的草地没有任何屏障,就算有人远远瞥见,也只会以为是少女在安慰年幼的孩子。   “那爸爸还说了什么吗?”   她避开了狼人这个敏感的问题,旁敲侧击。   “他在睡着前有没有说其他的事?”   果然莉莉犹豫了下,点点头:“爸爸睡着前说,他把瘟疫的解药交给死神守护。”   瘟疫的解药?死神?   莳萝不禁皱眉。   柯尔先生是一名救人无数的瘟疫医生,镇上的人正因如此才认定害死他的疾病定是来自狼人的诅咒。   但现在莉莉却说柯尔先生在死前发现诅咒的解药?诅咒不可能有解药,除非……   莳萝松开眉头。   那根本不是诅咒。   柯尔先生发现的也许不是什么解药。   莳萝将老猎犬交给莉莉,让女孩抱着狗狗。她自己则站起身一步步往柯尔家走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每走一步,莳萝心跳就快了一分,原先无头苍蝇般的碎语现在听起来就像一整群磨刀霍霍的蜂群。它们越是低语,越是恐吓,莳萝就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   危机就是转机,前方也许是灾厄的獠牙,却也可能是出口闪过的亮光。   她来到柯尔先生的书房,小小的祈祷窗此时镶着蓝天白云,如一幅精致的油画,唯一可以窥见昨晚噩梦的痕迹就只有窗户旁边;一张畸形的鸟嘴面具投下弯刀似的阴影,空洞的玻璃眼眶沉默地与少女对视。   瘟疫的解药交给死神守护。   莳萝取下那副面具,牛皮涂以蜂蜡紧密缝制,鸟嘴尖端镀上一层验毒的白银,弯窄的鸟嘴里面则塞满各种净化空气的芳香草药,每用过一次都要用沸水消毒。曾经的柯尔先生就是带着这副面具行走在生死之间救济世人。   瘟疫医生出现的地方就是死亡蔓延之地,他们用古怪的鸟嘴面具隐藏真容,漆黑的外衣宛如报丧的鸟鸦,人们敬畏他们,害怕他们,就犹如死神。   大白鹅好奇地用鸟喙去啄面具,雪白红喙和漆黑鸦嘴呈现强烈的对比。   莳萝只能对天祈祷柯尔先生最后一次用完面具后有用沸水消毒。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掏进了鸟嘴里。   庆幸的是里面没有用过的草药,只有一卷薄薄、似乎纸张的东西,莳萝试探性地碰了碰,最后用手指将它夹了出来。   是一张纸没错,不整齐的边缘像是从书上急忙撕下造成的。   莳萝吞了吞口水,她展开纸张……   “孩子,妳在这做什么?”   刚牧完牛的柯尔太太循着莉莉的话找过来,就看到站在房内一动也不动的少女,空气中是有人沉重的呼吸声。   她呼唤了几声,那背影终于转过来。   “柯尔太太,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妳说。”   -   当夕阳开始倾斜,教堂的玻璃窗镀上一层灼灼的铜红,无论天使还是女巫都宛如在赤焰中接受拷问和刑罚。   圣堂内几乎所有人齐聚一堂;从傲慢的艾尔德爵士、惊恐不安的平民夫妇、再到面容深邃的异国人,甚至是那些身着黑袍的警铃人。   他们在芳芬的蜜蜡和熏香中虔诚地向至高神祷告,同时形成一圈不容许任何人逃脱的围墙,   空气异常宁静,正是暴风雨前的乌云汇聚,沉重的气氛彷佛随时会凝露而出。   镇长惴惴不安,连坐下的心情都没有。   “还少了一位。”   话音刚落,圣堂的大门重新被人推开,白银的骑士镀着一层铜金色的夕阳,姗姗来迟这场晚宴。   莳萝抬起头,几乎同时间与穆夏对视。   “那我们开始吧。”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声音宏亮的警铃人迫不及待,甚至不顾镇长惊怒的面容。莳萝记得对方叫舒克,是警铃人的领头,算是警备队长一类。   “昨晚有我们的成员受害,我要求立刻在至高神的见证下,立刻举行琼斯镇上的古老仪式,任命一位“引路人”进入森林寻找狼人的踪迹。”   来了!   莳萝餐桌下的双手不禁握紧。   ““引路人”必须是一位与狼人结有因缘的镇民,他将戴上红色的斗篷进入森林流浪一晚,用自己的鲜血平息狼人的怒火。”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日入V,到时三更~~该结束这个副本,接露狼人的身分拉!!   PS:奶茶觉得鸟嘴面具比小丑可怕,如果黎明杀机出一个鸟嘴面具屠夫,我会吓到哭QAQ 第二十七章 迷魂女巫   ◎这种低阶迷魂术不费什么功夫,只需要相应的药草,还有最重要的调味:一点点的罪恶感。◎   “这是非法献祭, 教会不会同意。”   穆夏连坐都没坐,而是将配剑解下放在桌上,表达自己的立场。   那位警铃人见状有些动摇。   不出意外, 只要穆夏一出声,艾尔德爵士就会反驳:“这不是献祭, 是这里的传统, 像你这种从宫廷来的高贵大人肯定不能理解, 但至少能予以尊重吧。”   骑士点点头,似乎不反对艾尔德的说法:“我的确不能理解,至高神会允许这种出卖人命的传统。”   圣堂的烛光忽明忽暗,映照着玻璃窗上的面孔变化万千,一搬出至高神,圣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肃穆而严酷, 所有人的视线不禁投向那座竖沉默高耸的神像。   镇长立刻缓颊:“是、是, 那些古老的传统早就被禁止了……”   “闭嘴!狗东西!”   艾尔德突然爆起一脚往镇长的椅子踢过去,中年男人被摔个四脚朝天,莳萝猜想大概是穆夏和镇长之前的怀疑惹怒了他。   果然艾尔德爵士一转头对着穆夏咆哮:“那我告诉你, 现在人心慌慌, 狼人在外面乱窜,昨夜他吓疯了一个镇民,今夜他可能不会只满足一点开胃菜, 请问你的神又在哪里?”   穆夏的手也按在桌上的剑身上:“我可以假装听不到你辱神的言论, 说到昨夜乱窜的人,应该不是只有狼人一个。”   见气氛剑拔弩张,之前那位警铃人借口为众人上酒, 气氛才稍稍缓和。   莳萝面前是一杯粗糙的橡木杯, 她看了一眼倒酒的人,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个老旧的锡壶。   那人单纯做着倒酒的姿态,一把金铃铛就放在桌上,但莳萝却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声音在耳边碎语,就像根羽毛在耳廓轻搔,让她坐立难安。   她看着那杯紫红的液体,轻轻摇了几下,一股不寻常的芬芳在鼻尖下绽放。   “之前的银器呢?”艾尔德爵士很不满。   镇长赶忙解释:“我们听穆夏大人的建议,所有银器都拿去融了制成武器。”   只有贵族会注意到这点小细节,其他人显得没那么在意,舒克看了几眼其他警铃人,他带头拿起酒杯,   “敬至高神!”   所有人同时举起酒杯。   耳边的碎语近乎跟着众人一起尖叫,莳萝再也无法克制,正当她要掀翻酒杯大喊时,另一人比她更快:   艾尔德爵士突然发难,用力把酒杯摔在地上,就直接朝着镇长冲过去。   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过程中撞翻整张桌子,杯碗酒水通通在地上炸开,现场一片狼藉,周围人想拉住他们,却又不敢得罪这位领主的儿子。   “快想想办法!”舒克赶忙向穆夏求助。   “我只对狼人有办法。”穆夏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好戏。   舒克虽然生气,但也不敢对穆夏说什么。当少年不再那么执着于骑士这个角色时,年轻贵族的傲慢和矜持就不自觉地留露出来,让人后知后觉想起对方可不是任人予取予求的至高神雕像,他也是人,还是平民无法随意冒犯的贵族。   现场一片混乱,夕阳的余晖逐渐在神像脚边退去,地平线只剩浅浅的红,莳萝看到那个商人和夫妇都趁乱摸走,也不再留恋,跟上他们离开圣堂。   随着黑夜脚步逼近,街上已经空无一人,甚至连行乞的乞丐也没有,安静像是连老鼠都躲在下水道瑟瑟发抖。   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用木板铁条钉得密不透风;一些家境殷实的人家还在门口垂挂一些银制品。但莳萝知道那没用,银只是唯一能刺穿狼人身体的材质,一扇用纯银打造的门远没有一根银针有用,当然,前提是你有那个勇气冲向狼人。   当少女回到科尔家时,只有大白鹅来迎接她。空荡荡的屋内已然没有柴火和食物的余温,莳萝不禁松一口气。   太好了,她们都先走了,现在就是自己……   【妳要走了吗?】   窗外最后一丝阳光消失,月桂的声音也实时响起,就像一缕澄澈的月光,消除了月女巫心中的不安。   “我留了些东西,应该可以拖延时间……”   大白鹅在窗前拍动翅膀,莳萝没想到人来得那么快,心底暗暗一惊。   那人的脚步又急又快,像是被什么追赶。莳萝抱着芜菁,借着壁炉的遮蔽躲到墙角。   那人先是用力敲了敲门,他没有等太久,一直等不到人应答便直接进了屋。   他的脚步声很熟练,就像是这个家的熟客。   莳萝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暗暗祈祷,希望那个小玩意有用……   “不不、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脚步声突然变得凌乱起来,那人像是在挥散什么可怕的怪物,整个人跌跌撞撞逃了出来。   “求求你!求求你!科尔我是你朋友阿!我没想过害你!还有莉莉!是他们、都是舒克他们的主意!”   那人直接倒在莳萝面前,同时还有一个小东西掉在莳萝脚边。   那是一只干掉的蝾螈,鼓鼓的肚子里面塞满鼠尾草、毛曼陀罗、鬼灵菇等各种致幻草药,蛊惑人心的烟雾从壁虎嘴里冉冉而出。莳萝一脚踩熄它,将这个C级迷魂道具回收至橱柜。   她看着面前的人,镇长,又或是可以称呼他为野狼先生之一。   此时镇长额冒冷汗,眼球泛白,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嘴里不断咕囔着什么科尔。   这种低阶迷魂术不费什么功夫,只需要相应的药草,还有最重要的调味:一点点的罪恶感,就能使人的神智完全受女巫操控。   莳萝一掌将他打醒。她将一张皱缩的羊皮纸贴在疯疯癫癫的男人脸上,那张她从鸟嘴捉出来的科尔先生的遗物。   “记得这个吗?”   镇长迷迷糊糊睁开眼:“疯、疯麻梅?”   “科尔先生……所谓的狼人瘟疫就是这个东西吧?也是你们刚才加在酒里的东西。”   不需要不祥之兆提醒,莳萝在看到被更换的银器就知道不对了。银杯可以验毒,而疯麻梅是会使人浑身溃烂而死的慢性剧毒,是科尔先生从草药笔记撕下的提示,也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在迷幻术的作用下,镇长把眼前的女孩当作死去的挚友,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一个劲捉着手莳萝道歉。   “瘟疫……疯麻梅,那是祖辈流下来的东西,我没办法阻止其他人,必须要有“狼人”,上面的人才不会放弃这块荒芜之地!你也看到圣堂那些银器,都是教会赏给我们来对付狼人……森伦堡那些吸血虫甚至允许我们不用缴税、不用上缴儿女做奴仆!大家都是自愿牺牲、那些老了、被病痛折磨的家人都是自愿走进森林的!我们都只是想让这个镇过得更好……”   他痛哭流涕:“可是那晚莉莉她看到我们了!一个小孩的玩笑话而已,我拚死才说服其他人,但现在连你也知道了……你是瘟疫医生,你在教会有那么多朋友,你说的话所有人都会相信。舒克说可以放过你女儿和你妻子,只要你死在“狼人的瘟疫”……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莳萝几乎控制不住再打他一巴掌:   “那为什么他们还要莉莉的命?莉莉落水不是意外吧,现在他们还想要她当什么鬼引路人!”   镇长绝望地摇摇头:“我们只是想赶走那个银骑士,他太烦人了,不断追着我们问东问西,就彷佛在怀疑我们……简直和之前那位青铜骑士一样,舒克很不安……”   他像是在祈求原谅,不断对着莳萝解释:“彼得母亲一直在告状,她年轻就暗恋你,结果输给了莉莉的母亲……她一直说莉莉根本不安分,那次溺水肯定是她让她儿子那些小伙伴搞得鬼!”   “彼得母亲?”莳萝一颗心吊起来。   “她是警铃人的暗哨,负责监视莉莉的言行举止。”   莳萝面色惨白,她让科尔太太带着莉莉躲起来,对方那时候说要去哪?要去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家里。   不祥之兆给予她指引的同时,也会混淆她的判断,终究是在劫难逃的诅咒。   “该死!”少女咒骂一声。   窗前把风的大白鹅拍拍翅膀,莳萝察觉到有其他人来了,立刻给镇长下了暗示。   “如果你真的想要对科尔先生赎罪,就把他们拖延在这里,越久越好。”   镇长一脸懵懂地点点头,随后浑身一颤,便待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莳萝对大白鹅招了招手,立刻从后门溜了出去。   这是莳萝第一次见识夜晚的城镇,今夜没有月光指引,黑沉沉的夜幕隐藏了一切的罪恶和危险,她就像是一只小虾米急切地要跳进深不见底的大海,但即使双脚打颤,她还是得硬着头皮融进黑暗。   莳萝只能跟着不祥之兆若有似无的指引走,耳边可以听见胸膛下咚咚的乱跳,偶而微风抚过树叶的沙沙声更让人疑神疑鬼。   快、必须快!   她终于捉出了琼斯镇的“狼人”,却也认知到了一个清晰可怕事实:那些贪婪的蠢货把“真货”吸引了过来。   那个被吓傻的警铃人就是杀鸡儆猴的警告,那东西躲在暗处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大快朵颐,让传说成真。   但莳萝有那么一刻还真希望狼人现在就出来,把那些丧尽天良的混蛋通通撕成碎片。   少女来到了一扇门前,礼貌地敲了敲门,随着里头的脚步声走近,厄运的碎语也越发刺耳,近乎尖叫。   女人轻快地回应“来了!”   门一开,一只大白鹅啪动着不知道混了什么的粉末直接对着女人砸了过来。 第二十八章 猎杀女巫   ◎女神会以妳为荣。◎   女人哪里想到开门的不是自己等待已久的同伙, 她连喊叫都来不及,就咚地一声像雕像一样倒在地上。   莳萝跳过地上的身体,迅速冲进了屋内。   房内数支蜡烛暖黄, 似乎是为了招待客人多点了几支,莳萝一进去就差点被障碍物绊倒。   地上的老猎犬被捆猪用的麻绳捆住嘴巴和四肢, 莳萝赶忙给牠解绑, 老猎犬呜呜咽咽用鼻子顶了顶莳萝, 少女跟着猎犬来到了内室。   地上躺着不只一个人,是两个人。   莳萝看清那二人的面孔,血液一瞬间凝结。   晚了。   不知是死是活的科尔太太趴伏在女儿身上,地上都是散乱的杯水,桌椅东倒西歪,莳萝颤着手捡起一只木杯, 残余的紫红色液体飘然了一股浓厚得近乎刺鼻的芬芳。   疯麻梅。   莳萝浑身冰冷, 她冲过去扶起科尔太太,那精明不失和蔼的女人此时睁着空洞的眼睛,口鼻冒出乌黑的鲜血, 已然没了生气。   大量的疯麻梅是一瞬间的毒药, 下药的人要嘛不知道剂量,要嘛就是狠下心要置两个母女于死地。   莳萝放开死去的科尔太太,整个人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酒杯摔落在地, 四肢的力量也随着酒杯最后一点液体流尽。   她还是没能救得了她们。   厄运不再低语,沉默的绝望近乎将她湮没至顶。   【莳萝,女孩还活着。】   月精灵的话像是照进黑暗的月光, 莳萝猛地坐起, 她扶起莉莉。   老猎犬用鼻子顶了顶莉莉, 女孩虽然鼻子出血,但依然能听见一丝孱弱的呼吸声。   莉莉的嘴角泛着水光,她的鬓发也被染湿,胸口是大片的水渍,莳萝这时才注意到科尔太太手上死死捉着的木杯,里面流出澄澈的液体,是水。   母亲在毒发前拼命将救命的水灌入女儿口里。莳萝意识到这个事实,她看着科尔太太苍白的面容,力量似乎重新回到了身体。   科尔太太将活下去的希望给了莉莉。   无形的生命力正不断从女孩苍白的脸上流失,老猎犬寸步不离地守在身旁。   她手边没有满月凝,今夜也没有月光,但莳萝却不再感到迷茫。   光不会消失,正因为黑暗才会有光明。安柏告诉她。   那个强大的女巫能无所畏惧地行走在无光之夜,她从夜晚的露水和发亮的石头提出月光的精华,救治那些误食毒草垂死的村人,在那些人眼中,她就是光。   月光拥有净化一切污秽的魔力,所有生于森林的剧毒,甚至包括狼人的诅咒都在月亮下无所遁形,泯灭成灰。   月女巫不该害怕黑暗,该感到害怕的是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的魔物和诅咒。   握着银杯手不再颤抖,莳萝将酒杯剩下的的水倒入银杯。她从药柜取出一株生于满月的月光草,苍白干枯的草叶垂头丧气,显得毫无生命力,少女将干枯的根部插进银杯。   光是生命力的象征,同样的,也能从生命中抽出光。   〔灵光〕可以再现安柏那些口语和手势,〔富足〕会增强以草药为媒介的魔法。至于最后的命运就交由月女神来决定吧。   银杯的水迅速见底,虚白的根须渐渐丰盈起来,脆薄的叶片彷佛轻捏就化的霜雪,其中脉络隐约可见流光溢彩,最后从叶尖凝出一颗晶莹得不可思议的银露。   仅仅一滴小小的月凝就使得满室澄亮,当月凝落入银杯,无形中的女神也举起丰饶的酒杯,源源不绝的生命之水汩汩而出,瞬间照亮了女孩频死的脸孔。   年轻的女巫扶着女孩喝下银杯,阴沉的死气逐渐从脸上散去,惨白的皮肤恢复血色,女孩眨了眨睫毛,绿色的眼睛微微一亮,莳萝彷佛看到了充满生机的森林。   成功了。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莳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同时沉默也被打破   【灵感突破,〔灵光C〕提升〔灵光B〕。】   【灵感突破,〔富足D〕提升〔富足B〕。】   【灵感突破,〔点食成金C〕提升〔点食成金B〕。】   【基于〔灵光B〕和〔富足B〕取得祝福〔新月庇护A〕。】   莳萝一点也没时间高兴,在女孩准备起身时,她迅速将莉莉的脑袋埋进怀里。   她母亲的尸体就在旁边。   莳萝深吸一口气,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拍莉莉的脑袋,在她耳边像说故事一样:“莉莉妳刚才睡着了。我们在和大野狼先生玩捉迷藏呢。”   女孩有些惊慌:“那怎么办?我们被发现了吗?”   “所以我才要更小心,还记得妈妈和妳说的话吗?”   莳萝感觉到怀中的脑袋点了点头:   “妈妈说要去银匠店后面的小便巷,姨婆会派人带我们去更漂亮的城镇、去更大的房子住。”   莳萝记得科尔太太提到的那位姨婆,是科尔先生妈妈的姊妹,听说嫁给了一位贵族,生活富裕,与科尔家关系良好,莉莉会在那里得到妥善的照顾。   “好,那妳记得路吗?”   “恩。”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城镇,她就算摸着黑走也比莳萝快。   莳萝在说话的空档将她抱离了凶案现场,来到了彼得家的后门。   “妈妈要妳先过去找姨婆,动作要快要小心,绝对不能被大野狼或是任何人发现。”   “那妈妈和姐姐呢?”   莳萝又听到那细如虫蝇的低语,闻到尸体臭味的“苍蝇们”正往这里聚集过来。   快没时间了!   “我们会过去找妳,妳得先一个人去,好吗?”   莉莉显得不太情愿,她钻进莳萝怀里不肯离开:“姊姊妳是要去找大野狼吗?”   “恩,我要去打大野狼,这样他以后就不会再来烦妳了。”   莉莉犹豫了下,莳萝感觉怀里被她塞了一团鼓鼓的东西,她拉起来一看,是她给莉莉的驱狼香包。   “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可以赶跑大野狼。”   女孩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澄澈的眼眸如无邪的水晶,似乎能看清一切:   “姐姐是月光仙子吧。”   莳萝想扶额,看来是昨晚解咒的时候被她看个正着。   她干脆顺着话下去:“是是,所以我现在就要去痛打大野狼啊!”   “好好好,和妈妈一起狠狠打他!妈妈说过她也会用平底锅砸扁野狼的脑袋!”   看到莉莉雀跃的小脸,莳萝不禁心软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带上老杰克,老杰克鼻子很灵,有牠在,大野狼绝对不敢接近妳。”   莳萝亲吻女孩鼻上的胎记,莉莉痴痴地笑了。她真的好喜欢莳萝,她是除了爸爸和妈妈以外,不会讨厌自己脸上的东西的人。   “仙子姐姐,我永远是妳的信徒,谢谢妳一直保护我。”女孩抬起脚,亲吻少女的脸颊。   【灵感突破,〔神性D〕进化〔神性D+〕】   虽然爸爸不会醒来了,但她有妈妈,之后还有姐姐,就像妈妈说的,这世界上还会有好多人会喜欢她   女孩举起勾勾和莳萝做了一个约定的手势,还不忘对大白鹅挥挥手;老猎犬甩甩尾巴像是做道别,便立刻跟上最后一位主人的步伐。   目送女孩离开,背对着女孩母亲的尸体,莳萝眼睛有些酸痛,她想揉揉眼睛,这时才发现自己手掌心都是汗,但今晚远远还没结束。   【女神会以妳为荣。】月桂轻声开口。   莳萝忍不住笑了。她想,如果安柏在这,会不会给自己一个拥抱。   窗沿的白鹅拍动翅膀,预告着有外人在靠近。莳萝抽出那条红色帽子,小彼得恶作剧戴在莉莉头上的斗篷。   其实有一点警铃人没错,那就是狼人的确喜欢红色,就像古老的小红帽和大野狼,红色的血肉能激发狼人的食欲,带着红帽子的人类就像盛装的甜点。   莳萝系上斗篷,拉起红帽子,她把驱狼香包放进斗篷的口袋,一只大白鹅揣在怀里,全副武装,她知道她们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好吃,但现在她害怕的不是狼人。   屋外的恶意越来越汹涌,想象中的孤儿寡母就像献祭的羔羊,披着人皮的“狼”迫不及待地要把她们剥皮拆骨。   女孩……河里……   母亲…麻绳……   ……尸体……面包虫……   罗素骑士、希伯商人、科尔母女,还有无数失去价值的镇民都被这些狼活生生“吃掉”了。   莳萝想着,如果真的遇到狼人也好,起码他可以把自己和那些人渣一起撕成碎片。她苦中作乐,脑中却闪过穆夏的影子。   冲出门前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活着见他一面。   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格外显眼,身后躁动的家伙就像嗅到血味的野兽,一场人与人的猎杀正式开始。   莳萝往莉莉离开的相反方向跑,也就是森林。   那里是狼人的猎场,却也是月神庇护的圣地   头上是扭曲的树枝结成浓绿的网,地面盘根错节,莳萝却灵活地像只小鹿左闪右跳,潮湿的青苔和野花的香气让她如鱼得水,彷佛回到了记忆中那片沐浴在月光中的森林。   莳萝带着大白鹅在森林东躲西藏,后面的声音紧追不舍。   她情急之下回眸看一眼,竟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那些警铃人不再是肃穆的黑袍装扮,而是穿着兽皮缝制毛大衣,他们大概这辈子都没看过货真价实的狼人,那样子不像野兽,反而像收破烂的。   其中一人的熊皮帽带着歪歪扭扭,一手扛武器,一手还要提灯撑开夜色寻找猎物,走得是跌跌撞撞,   莳萝走过他那条路,想到她刚才侥幸跨过一条积水的横沟,都忍不住替他担心……   “阿!”   “德蒙你没事吧?”   “呸呸……该死,我没看到这条沟!”   莳萝:喔哟?   是阿,在这样漆黑没有月光的夜晚,仅凭着一盏提灯,别说找到人了,还要小心不被鸟屎砸到、树枝刮脸,树干绊倒……   少女福至心灵,身后哀嚎声就如指挥棒下的音乐四起。   搞定了!   【恶念突破,〔不祥之兆A+〕进阶〔乌鸦〕。】   淦,搞砸了! 第二十九章 乌鸦女巫   ◎精灵也为女巫狠绝的诅咒倒抽一口气。◎   莳萝来不及思索〔乌鸦〕的含意, 后面的脚步声就追了上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毕竟他们自小长大的地盘,尽管有魔法干预, 但还是有几只漏网之鱼追了上来。   莳萝背后一寒,她想也不想立刻用身上的橱柜去挡。   铁叉在碰到木制的橱柜那一刻就像冰刃投入烈火, 连一丝痕迹都没来得及留下, 猛烈擦出的银光如凛然匕首, 一霎那撕开了黑夜,同时照亮那人惊恐的面容。   莳萝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是重物被弹飞撞到树上的闷响,力道之大,落树如细雨下了她一整头。   地上的铁叉只剩下一根铁棍,破碎的齿钉在地上发出乱七八糟的撞击声, 莳萝甚至没感觉到身上有一丝震动。   【神之权能, 不容侵犯!】月桂豪气万秋宣告。   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除去夹带私货的名字,可是实打实的神之权能具现,所有凡物的攻击都会被瞬间无效化。   虽然莳萝一直很嫌弃精灵取名的品味, 但在这种关键时刻, 她暗暗发誓等下一次月圆月桂凝聚出实体,她一定要用力吻它一下。   莳萝顺手捡起地上的铁棍做防身,只听不寻常的铿锵一声, 铁棍似乎打到什么同样是金属的东西。   她抬起铁棍一看, 只见硕大的捕兽夹死死咬住铁棍顶端,含着铁齿的大嘴对莳萝露出残忍的笑意。   少女心下一凉,她甩开铁齿, 对着四周附近乱枪打鸟般地戳弄。   铿锵!又是同样一声。   莳萝握着铁棍的手指微微发冷, 她看向四处茂密的草地, 这片森林已经不再是掩饰自己踪迹的伙伴,周遭附近都被布满了敌人的陷阱。   她以为自己一路侥幸苟活,却不想他们是故意将她赶到这里。   那些人面兽心的疯子竟然真的把人当作野鹿和小兔一样狩猎。   莳萝一边用铁棍拨开前方的草皮,一边尽可能维持脚速行走,那些人的脚步声正慢慢将她包围靠近。   喀拉,又是一声奇怪的声响,却不像是触发陷阱,莳萝用铁棍一挑,那是一把生锈的剑;剑身是锈斑累累的青铜,在昏暗的视线中宛若干涸的血迹,底下的黄铜剑柄被做成熟悉的法槌形状。   罗素爵士。   莳萝第一时间感到无法克制的恐惧和愤怒,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罗素爵士、瓦尔,无数离奇消失的旅人,还有科尔母女…….   如若自己没有来到这里,那对孤儿寡母的命运就会和之前那些人一样,在永无止尽的追逐和戏弄中力竭绝望而死。   “王八蛋。”少女咬牙切齿。   她打开斗篷,小心放出大白鹅。   “芜菁,飞出去,不要到地上来。”   大白鹅似懂非懂地展开翅膀,牠的脚踝被莳萝绑上纯银的信筒,任谁都会忍不住诱惑打开,里面装的是科尔先生留下的那张笔记。如果自己真的走不出这片森林,起码可以送出这个城镇的罪证。   如果她活下来,她也有办法找到牠。   芜菁亲密地啄了一口女孩的手臂,便展开纯白的翅膀融入茫茫的夜色中。   莳萝用铁棍打乱落叶以遮盖地上的脚印,便摸上了一株足够粗壮的树,手脚并用迅速爬上树木,连多一声喘气都显得奢侈。   浓密的树叶和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莳萝拿出在米勒谷和葛妮丝玩捉迷藏的功力,屏气凝神躲在其中;葛妮丝是女巫里最好的猎人,自己能躲过她五分钟,就能把底下那群半吊子的人狼骗个团团转。   莳萝赌,他们不会认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有能力爬树。   她小小嘶了一声,手掌的皮在刚才爬树时被磨掉了一块,此时正隐隐发疼。   离莳萝爬上树还不到半分钟,脚步声就清晰在耳,一步步踏在莳萝的心房上,隐约还夹藏着一些咒骂。   “该死!她跑哪去了?”   “我们得在天亮前找到她,该死的银骑士和之前那个一样已经在怀疑我们了!”   “我早说了第一晚就该喂那些外地佬吃梅果!他们病恹恹的就不会找我们麻烦!”   莳萝透过树叶缝隙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其中几个还是熟面孔,还有那个第一天叫嚣着要将科尔一家丢去森林的磨纺老板娘   女人歇斯底里大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莉莉是凭空消失,我就说她肯定是恶魔的孩子!她母亲就是个女巫!她对彼得的母亲下咒,用古老的巫术献祭自己的生命!”   “茉莉,妳冷静点,这里没有什么女巫……”莳萝听出镇长疲累的声音。   “那个不知感恩的小崽子攻击了我丈夫!我本来只想用一口麻袋结束她可怜的痛苦,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剥了她的皮做衣服!”   “一个小女孩跑不了多远,四处都是陷阱,说不定她自己就把自己解决了。”   “那最好,缺手缺脚,我们可以说是狼人干的。”   其他人热切地讨论要怎么处置莉莉,语气自然得就像要支解一只肥都都的圣诞小猪,其中可以听见镇长欲言又止的呼吸声,   莳萝不由得咬牙,她半吊子的迷魂术控制像镇长这种良心未泯、心智薄弱的小喽啰还行,对上其他那些无药可救的杀人魔只是一阵呛人的烟雾。   树下几人争论了几句,很快一个粗犷的男声下了决定:   “每个地方派一人守,我在这里,你们去其他地方找,最后逐渐往中心缩小范围,注意地上的落叶和每一个树干后面,小心别踩到陷阱。”   是那个麻烦的舒克。   莳萝知道自己短时间是下不来了,她在心底轻声呼唤月桂,查看自己得到的两个新技能,夜晚的月精灵就是一个语音辅助小帮手:   【〔乌鸦C〕   *冥月魔法LV1   传闻乌鸦是冥月女神的使者,它们为凡人传递来死亡、悲伤还有灾难的预言。   务必谨慎地呼唤乌鸦,因为由妳口中所出的厄运一定会实现。】   【〔新月庇护A〕   *新月魔法LV1   在新月的光芒下为弱者寻找生机,有一定机率将少女或孩童的状态从濒死拉至健康。】   莳萝忍不住小小声地倒抽了一口气,冥月魔法和新月魔法,她终于摸到神眷者的边缘了吗?   少女想活下去的念头更坚定了,她一定要活着去见安柏。   〔新月庇护〕显然是自己拯救莉莉时无意识所领悟到的祝福魔法;而〔乌鸦〕则是从〔不祥之兆〕进化而来的进阶诅咒,莳萝研究上面的解释:务必谨慎地呼唤乌鸦,因为由妳口中所出的厄运一定会实现。   这不就是乌鸦嘴吗?   莳萝看着底下把风的警铃人,之前的害怕早就一扫而空,她只觉得口生唾液,跃跃欲试。   以前她小心翼翼,深怕引火烧身,现在她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就像一个真正女巫。   喀……   身下的树臂发出危险的声响,莳萝心中闪过一丝熟悉的预感,下意识道:“别……”   糟了!   树臂硬生断裂,婆娑的落叶如大雨顷盆而下,连同树上的人一同被狠狠砸在地上。   莳萝顾不上喊痛,立刻翻身躲过男人的攻击。她顺手捡起先前地上那把青铜剑,将背上的橱柜挡在前面做盾牌。   “原来是妳这只小老鼠。”   舒克穿着一件褐色熊皮做的大衣,头上的熊脑袋死不瞑目地瞪着莳萝。他是琼斯镇的肉店屠夫,身材高壮,握着铁釜的手背筋脉狰狞,浑身隐隐散发血腥味。   有些人比狼人更像怪物。   “对了,妳一直和科尔家混在一起。”   铁斧框啷一声砍在剑身上,生锈的青铜显得不堪一击,莳萝费力地挺住上头的重量,她感觉到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流淌下新鲜的血液。   男人露出牙齿泛黄的微笑:“放心,我还得先问问妳可爱的莉莉躲哪里去了,妳应该不忍心她孤单一人太久吧。”   火辣的液体顺着手臂一路滑进衣袖,那道玫瑰刺青的老伤疤似乎在鲜血的滋润下活了过来,灼热的疼痛彷佛随时都要穿破她的皮肤,绽放出鲜艳如血的玫瑰。   少女用无辜甚至可以是说是礼貌的语气:“那换个地方好吗?你们动静那么大,狼人随时会出现,他对红色和血腥味非常敏感。”   啪拍,一只乌鸦发出粗哑的叫声,翅膀挣脱了树网,欢快地朝夜空飞去。   【莳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就连精灵也为女巫狠绝的诅咒倒抽一口气。   舒克哈哈大笑:“傻妞,我就是妳狼人大爷,还是从妳老祖母里的鬼故事跳出来的恶梦。”   她的确傻。莳萝闭上眼睛,露出虚弱一笑。她一定是疯了。   “你狼人大爷可能不会同意这点。”   舒克还来不及嘲讽,耳边似乎有些骚痒,夜晚的风声似乎过于灼热,就像从某只庞然大物吞吐出的气息,他缓缓转过去。   金色的光芒像是烈阳的碎片,在夜晚中闪动着迫人的光芒。   舒克张大嘴,嘴巴却像一个黑洞,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这也是他最后的表情,更加高大的黑暗盖住了地上男人的身影,同时那东西也从黑暗中显出身形。   野兽低声的咆哮撕开了黑夜。   莳萝不敢回头,她没命狂奔,同时身后是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地上的草皮有减少的趋势,莳萝找到一条被踩踏出来的路,这里没有陷阱,隐约可以看见前方有别于树冠的建筑轮廓,那是猎人休息用的林中小屋。   莳萝加快脚步来到了木屋门前,想也不想就躲了进去。   她一点也不想为门外的人祈祷。   现在立场对调,换他们成为猎物了。   少女抵着门板虚弱坐下,她不禁撕了一声,扯开衣袖,那块旧伤疤此时烫得像烧焦一样。   莳萝颤抖着手掏出斗篷袋里的香包,她不禁将脸埋进香包,长长舒一口气。   清雅的气味淡入空气,人的鼻子几乎闻不出味道,但对狼人来说这气味刺鼻得就像是一拳打在他们尊贵的鼻上了……   咦?   咚咚咚!身后是急促的敲门声,没等莳萝反应,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   作者有话说:   沒錯,第一個副本是一座暴民村哈哈哈哈哈,所以女主才會被混淆~~狼人下一章就出來了!!! 第三十章 红帽女巫   ◎妳觉得我是狼人。◎   “艾尔德爵士?你怎么在这?”   男人的声音似乎松了一口气:“我看那些人鬼鬼祟祟, 便一直跟着他们,妳没事的话就快开门吧,我带妳出去。”   里面的人沉默了。   “妳到底有没有事?”艾尔德不耐烦地敲了敲门, 其实对比他之前的态度,可以算是温和。   但少女的声音坚决;“我没事, 你先离开吧。”   “妳没事还不开门?快点开门, 我带妳离开, 这附近不安全。”   男人敲门声更加烦躁,莳萝可以感觉到整个木门在晃动,对方力气不小。   “我不会开门的。”   莳萝坚决坦白的态度让艾尔德愣了一下,随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气笑一声。   “呵,妳怀疑我是狼人?”   莳萝默默抵着门, 对方的确不是狼人, 却也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好人,   她无法保证艾尔德爵士是不是和那些人一伙,森伦堡到底对琼斯镇那些自古流传的“风俗”知情多少, 又默许多少, 她不信身为堡主之子的艾尔德一点关系都没有。   毕竟他一开始也对银骑士的调查相当抵触。   “这扇门抵抗不了狼人,但我不会开门,请你快点去别的地方吧。”她固执地重复, 同时也希望对方明白一个人逃比两个人更方便, 她一个人也比他更有办法大展身手。   门外的人没说话,一切似乎归于沉默,就在莳萝松了一口气之余, 后背突然袭来一股凶猛的推力。   碰!碰!碰!男人发狂似地用力捶打木门, 整栋小屋摇摇欲坠, 有一瞬间莳萝都要以为他就要闯进来了   她死死抵住门板,隐约间听到刷地一声,像是剑被拔出剑鞘的金属摩擦声,莳萝几乎控制不住要尖叫的冲动。   谁能告诉她谷外人究竟有什么毛病?!   “随便妳去死吧,蠢货。”   他离开前还不解气,用力往门上一踹,咚地一声,莳萝的背都有些隐隐作疼。   她不敢大意,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果然,脚步声没有走远,很快又出现在木屋附近,重新向门靠近。   莳萝实在受不了这个臭脾气的封建贵族,小女巫舔了舔手上的伤口,干涸的唇瓣被鲜血滋润,带着一些甜美和恶毒的诅咒也要脱口而出   “莳萝?”   穆夏。   窗外依然是一片茫然的黑暗,少年干净澄澈的声音就像黎明前的曙光,他似乎永远都能在她危机时刻及时赶来,但现在的莳萝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唯有唇上的鲜血滚烫灼热。   少女张着嘴,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艾尔德爵士他……”   “他看到我就逃走了,妳没事吧?我一直在找妳!”   穆夏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担心,不难想象银白无瑕的骑士跟着星辰的指引,穿过黑暗的森林,一路冒险犯难只为寻找一人。   就像每个受难的公主在等待的骑士,完美的童话即将迎来完美的结局。   “我……”   我很好这三个字怎么样也说不出口。莳萝哆嗦地摸索出身上那只盐笔,微微放在手心捉紧。   “我看到狼人了。”她颤抖着声音。   穆夏似乎不惊讶,他声音急促却不失清晰:“我也是听到尖叫声循着找过来,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莳萝我带妳离开吧。”   骑士成功找到受难的公主,只要开门就能赢来快乐的结局了。   一整夜紧绷的情绪几乎在此时溃堤而出,莳萝双肩一松,再也不堪负荷,她疲惫地抵着门板,却依然没有要开门的打算,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穆夏,我找到罗素爵士的剑了,青铜做的剑身,剑柄是黄铜的法槌。”   穆夏安静了很久,久到莳萝以为他走了,才听到他轻轻一声:“谢谢妳。”   莳萝突然有一种感觉:其实对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种无力抵抗的荒谬感让莳萝想发笑,命运是诸神的游戏,现在她是切实明白了,如果自己是局外人,那这场游戏可真她娘的有趣,她都想自己给自己下注了。   “莳萝?我们真的必须要走了。”   穆夏轻轻敲门,与艾尔德爵士不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开口要莳萝打开门。少年永远表现得像一个完美的王子,耐心地等待少女主动敞开心房,扑入自己的怀抱。   但紧闭的木门却依然不为所动,   “穆夏,我给你的香包还在吗?”   “恩……还在阿。”穆夏似乎不太理解她的问题,毕竟现在可是生死交关的时刻。   少女却像是状况外,开始和他闲话家常:“里面塞满我老祖母流传下来的驱狼草药,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觉得闻起来像老太婆的裹脚布。”   门外的人忍不住发出一声闷笑:“只要真的能驱赶狼人,再强的臭味我都忍,何况这是妳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喔,不,第一件礼物应该是苹果。”   莳萝轻轻倒抽一口气,寒夜的空气冰冷彻骨,她近乎无法呼吸。   “我还送了一个给科尔太太,你记得她吗?”   “莉莉的母亲不是吗?”   “她和我说,你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穆夏咽了一下,有些支吾地羞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在那之前,她从来没见过你。”   少年微微一顿,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为什么第一眼就知道她是科尔太太。”冷静的声音毫无暧昧。   穆夏下意识回:“那时在市集……”   “她那天一整个早上都在找莉莉,根本没有到过市集。”   隔着一扇门板,曾经敞开心胸交谈的二人都沉默下来。   “莳萝,妳觉得我是狼人。”   穆夏的语气似笑非笑:“还是一个穿着银盔甲的狼人。”   他没有像艾尔德爵士的恼怒,只是冷静地自嘲,就彷佛听到一个不怎么有趣的笑话。   是阿,谁能想到狼人会穿着满身银,以神之名大摇大摆来到案发现场。   莳萝瞪着窗外的黑夜,尽可能不泄漏情绪,快速道:“银要刺穿狼人的身体才有作用,第一晚的时候,镇长用银杯装酒,所有人都有喝酒,只有你没有。”   穿载的银盔甲只要身上没有伤口就不会有严重的影响,但狼人的身体无法承受被银净化过的酒,只要浅浅一口,就能让他们发狂现出原形。   穆夏听起来百般无奈,却又努力保持耐心解释:“那晚我要夜巡,当然不能喝酒,我很庆幸我守住戒律,因为当晚我就在和狼人誓死战斗,还救了那个警铃人,这些妳不都一清二楚吗?”   明明是被冤枉的人,他却反而卑微请求:“莳萝,我们真的要快点走了,我和那恶魔交手过,那不是人类能想象的力量。”   他不说还好,一说莳萝就想到那晚。   她就和今天一样、和黑色的狼人仅仅隔着一扇脆弱不堪的木门,但厄运始终保持沉默,就连现在也是。那未曾露面的狼人彷佛在沉默中告诉她:自己不是他的目标,他不会伤害自己。   一切都说得通了,哪怕他演得再怎么完美,依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如今在少女的回忆中通通串联起来,形成一张完整的网。   她早该知道了,每当少年及时赶来……不、也许是在更早之前,当他循着气味来到苹果树前,她就该知道了,一个徒步行走的骑士,因为他根本不需要马。   没等到莳萝的回应,穆夏无奈地笑了:“就因为我比较会认人脸,不喜欢喝酒,我就该被怀疑是狼人吗?莳萝,这太荒谬了。”   “我也觉得很荒谬,一个狼人打扮成骑士的模样,说什么要为另一个猎狼的骑士报仇,不但荒谬又可笑,穆夏这个名字是来自被你夺取身分的骑士吗?”   莳萝感觉到身后一震,悬梁上陈旧的尘埃抖落下一阵灰白的细雪,那是某人一拳重击木板的声音,她听到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太好了,她激怒他了。   就在莳萝以为他要继续解释、甚至是怒骂自己时,少年冷不防一句:   “妳拖延时间那么久就是为了设下结界吗?”   心脏在一瞬间结冻,当对方终于如自己所愿翻开手上的身分牌,莳萝脑袋只有一片空白。   她缓缓退开身子,手中紧紧握着盐笔,先前被男人搥击多次都没有动摇的木门此时裂开了一条漆黑的大缝;   那双非人的眼瞳比白昼时更加明亮,在不见日月的黑夜中宛如两颗熠熠燃烧的星辰,普通的人类没有那种光芒,她早该知道。   少年骑士站在门外的身子挺拔依旧,但莳萝已经不再感到安心和信任,地上延展而出的阴影就宛如天使落下漆黑的羽翼,   就连月精灵也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尖叫。   安柏曾经告诉她,越是危险的魔物就越喜欢用神祇的美丽和圣洁来伪装自己,不然怎么诱得人类轻易上当。   莳萝缓缓抬头,对上那双眼睛。   金绿色的眼睛残留着炽热的烟硝,融金色的强大魔力在其中缓缓流转,仅仅与他凝视,炙热的力量就足以洞穿着凡人的灵魂。   狼人。   那曾经可靠忠诚的骑士只是他披上的人皮,也许穆夏还不是他真正的名字。这不是什么骑士和公主的童话,这是真真实实的小红帽遇上了狼奶奶。   “我不是唯一拥有双面面具的人不是吗?”年轻的狼人语气很冷静:“女巫小姐?”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再回去看22章,圣堂使用银器招待客人,如果村庄的狼人传说是真的,银在这里会比食物还珍贵,圣堂的银器早就该全部融掉去做武器,这是只要长期和狼人交手的人类都知道的常识,所以莳萝当时就觉得有古怪。   然后咱们小骑士是在场唯一没有喝酒的人,因为酒是用银杯装的,他一直讲正事吓大家,就是避免有人要举杯敬他,一只心眼贼坏的小狼。 第三十一章 狼人女巫   ◎只是源自食欲本能的贪恋罢了。◎   任谁第一眼都会被那身无暇的银白欺骗, 金发碧眼的骑士充满着光辉昳丽之美,宛如至高神在人间的代理人,任谁都不会怀疑他半分。   但现在, 卸下伪装的少年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碧绿的眼瞳在黑夜中燃烧着金色的磷火,也许是前不久变身的缘故, 他上身斥裸, 再没有银盔甲伪装, 取而代之的是奇异的图腾纹路从腰腹至胸膛蔓延开来;幸好对方有多准备一条裤子,莳萝胡思乱想着。   诡艳鲜活的颜色彷佛穿透皮肤流出的血管,沿着少年精壮干练的线条,裹住每一寸蓄势待发的肌肉,超越一切的极致诅咒让他宛如浑身浴血,披着一副赤红邪恶的铠甲, 现在他可不是什么至高神的好骑士了。   【好奇怪啊, 他之前明明给我的感觉就是人类。】   月精灵在女巫耳边呢喃。   那现在呢?   【我从没有感觉到那么邪恶的气息。】   其实不用月精灵提醒,莳萝就可以想象到那画面:只要对方一个念头,那身邪恶的咒纹就会瞬间钻入他的皮囊, 撕裂虚伪的人皮, 解放那只鲜血淋淋的野兽。   这才是真正的狼人,轻而易举就混入羊群,冷眼看着羊群自相残杀, 直到最后一刻才张开血盆大口。   “我并不想吓到妳。”   他的声音依然是温和澄澈, 就像一个好骑士想解释自己为什么在一个女性面前半身斥裸。   “我快吓死了。”莳萝按着胸下乱跳的心跳,很老实地回答。   狼人的耳力当然听得一清二楚,穆夏似笑非笑, 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脑袋。   因为视线昏暗的缘故, 莳萝这时才注意到对方的发色变得很深, 从原本灿烂的蜜金色转为一种深沉的金褐色,她不禁好奇是不是在变身的瞬间,对方的发色就会渲染成与自己一样的浓黑如墨。   原来狼人变身还兼带美瞳染发阿。一紧张,莳萝胡思乱想的老毛病就犯了。   “我本来没有打算这样和妳见面。”   “你骗了我。”莳萝提醒他,这他马才是重点。   穆夏面色立刻转为严肃:“我对妳说的都是真话,穆夏是我的真名,我没有对妳说过一句谎话。”   喔,对,你只是忘了介绍自己是一只狼人而已。   “妳也没有告诉我妳是女巫,怪不得妳在圣堂时闻起来那么害怕。”少年话中听起来还有些无辜。   莳萝无话可说,只能捉紧香包,如果可以,她真想把香包里的草药通通塞进对方的鼻子里。   狡黠的兽瞳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穆夏忍不住笑了:“妳这个香包的味道真够呛,我的鼻子像感冒一样,完全闻不到妳的气息,只能在森林原地打转,直到妳流了血。”   莳萝不自在地按了按手上的伤口,突然想起舒克:“那个人呢?”   穆夏面上不以为意,轻飘飘的语气却莫名让人发凉:“妳觉得呢?他们把罗素的骨骸藏在纪念碑里,我闻出来了,那个该死的混蛋把罗素的青铜指环占为己有戴在小指上,他还伤了妳不是吗?”   莳萝听出一丝不寻常的情绪,她突然意识到盔甲不只是为了遮盖他的身分,同时也藏住了他所有的怒火和仇恨。   她放缓语气:“看来你真的没说谎,你的鼻子比狗还要灵。”   穆夏听到她的话不禁露出一抹会心的笑:“至于科尔太太,她身上有与莉莉相似的气味,所以我大概知道她们是母女。”   “我也知道,她死了。”他微微叹息:“我来晚了,莳萝,我真的不打算伤害无辜的人,我只是想替罗素报仇。”   “你到底是……”   莳萝有些胡涂了,他是狼人,却和教会、甚至是传说中斩杀黑狼王的红骑士有关联。他说自己没说过任何一句谎话,教会真的任命一个狼人做银骑士?这简直就叫至高神去向月女神求婚一样荒唐。   真相和谎言如光影伴生,无处不在,就像拜佛勒庭传唱不朽的诗歌,她揭穿了假狼,又找出了真狼,却始终无法真正抵达故事的結局。   也许是结界起了作用,穆夏似乎不急着进来,而是站在原地自言自语般解释:   “在我知道他们对罗素做的一切之后,我本来打算第一天晚上就为罗素报仇。那晚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但我闻到妳的气味,恐惧的味道,妳躲在门后面瑟瑟发抖,我还感觉到净化的气息,是妳在施法吧?那让我清醒不少。”   莳萝不想自作多情,但她还是希望对方可以沟通:“你的意思是你不想伤害我?”   幸好穆夏没有否认:“我想要做一个骑士,做一个人类,就像罗素所希望的。”   他话锋一转:“妳还记得那天的誓言吗?”   莳萝自然不可能忘记,被夕阳染红的湖畔,清冽的露水,还有金发碧眼的英俊骑士。   “你请我不要远离你,你说你想守护我。”   “这个誓言是真心诚意的,我想用银骑士的身分守护妳,我绝不会让那些恶棍伤害妳。”   莳萝没说话,是她的咒语呼唤了狼人,而他的确救了自己。   “果然还是骑士的模样比较好吧?”   少年狼人试着用笑容舒缓夜晚的寒冷,这一笑露出了唇下尖锐的犬牙,但配上那对甜甜的酒涡,竟感觉不到半点威吓,反而异常无害,宛如一只竭尽所能想讨人喜欢的幼犬。   “妳现在还说不吗?”琥珀金的眼瞳有如盛夏阳光的结晶。   莳萝觉得眼前的人变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莳萝其实还有很多疑问,她感觉到穆夏不仅仅是一只黑狼,他是一团黑色的迷雾,诱使人想一探究竟。但同时她那该死的直觉告诉自己,就像小红帽不断追着狼人奶奶问问题,再问下去,知道得太多,准没好事。   虽然她任务目标就在对方脖子上,但凭现在她的实力,就算使出三吋不烂乌鸦嘴,除非说到天降陨石,不然也不太可能说死对方。   当然莳萝有一丝私心─光想象自己捧着少年乖巧的脑袋瓜,就令她浑身止不住发抖。   思此,小女巫悄悄叹了一口气,心底暗暗请求女神原谅她的懦弱。   莳萝放下身段,无助,弱小,还有些委屈:“那,你会放我离开吗?”   这招似乎见效了,少年狼人有些苦恼地歪了歪头。   “莳萝,妳知道我的真身了,我不能就这样让妳走。”   “所以你要杀了我?”   “不!当然不是。”   穆夏急着想要她理解什么,却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但莳萝已经在心底单方面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莳萝,其实我……”对这位年轻的狼人来说,眼前这个只需一口吞的小女巫似乎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穆夏酝酿好情绪,一抬头就和一张长桌对上面。   莳萝气喘吁吁用桌子挡住门板的破洞。   “这没办法挡住我,妳应该清楚。”门外传来少年清晰明快的声音,就彷佛面前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莳萝也“善意”提醒他:“起码我可以耗到天亮,我要是你就不会一直守着我,艾尔德爵士已经去找救兵了。”   门外的穆夏顿了一下。   就在莳萝以为对方被自己震摄住时,就听他小声喃喃:“……妳可能等不到他了。”   “你不是说不伤害无辜的人?!” 莳萝有些恼怒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对他抱着奇怪的信任。   “莳萝,他是人狼。”   室内室外鸦雀无声,唯一的真人类正默默消化下这个讯息   走一个人狼,来一个狼人,接下来就算是月女神来敲门,她也不会感到意外了呢,天知道这镇子上到底还有什么鬼?   穆夏像是怕莳萝误会,立刻解释:“他是在拜佛勒庭时被红狼咬伤的,为了得到健康的身体。即便如此,艾尔德是一个很虚弱的人狼,他想找到可以投靠的狼人,正好家乡的琼斯镇又到了狼人传说的季节”   他一贯柔和的语气上扬了几分轻蔑的意味:“只是现在离满月还有段距离,他力量很衰弱,没有立刻发现我的身分,甚至想要阻止我。第一天晚上的夜巡,他冒险出来找狼人才知道我的身分。”   莳萝想起今晚在圣堂的祈祷晚会,原来两只狼就在里一搭一唱,穆夏嗅出了酒水的不对,艾尔德便顺势搞砸了舒克他们的盘算。   一只人狼,一只狼人,外加一大群人面兽心的假狼人,出谷落脚第一个村子就是一个热闹的狼窝,下次是不是要她直接单挑狼王?想到那充满恶趣味的〔女神的期待〕,莳萝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了。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   穆夏平静的语气底下藏着汹涌的怒意:“直到今晚,我已经无法再忍受那些垃圾了,如果要我保护那群畜生,那我宁愿做一头野兽。”   门外是他沉重的呼吸,无暇的银甲也是一件沉重的人皮,他伪装、潜伏,终于在最后一刻对敌人露出獠牙。   “莳萝,一切都结束了,和我走吧。”   风声捎来不寻常的气息,穆夏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他脚步极轻,悄然无声来到门前,就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惊扰。   “我没有对妳完全吐露实情,但我也从未骗过妳,这是真的,那天妳从苹果树上掉下来时,我……”   他过目不忘,那株树上本来连一颗苹果都没有,他心灰意冷地跟循着尸骨腐臭的气味,下一个眨眼、露水、绿叶、苹果、还有清冽的月光,所有鲜活芬芳的气息和颜色猝不及防落入自己的怀中。   不想放她走。   无声的微风钻入缝隙,吹散盐粒围成的圈,结界有了破洞,少年伸出手指,只感受到一丝细麻的电流,随后就泯灭成烟,他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就穿过门板。   他尽可能放轻动作,同时也小心控制着呼吸,   少女的鲜血仅仅一滴就令野兽饥饿难耐,前所未有的香气,不同层次的红,是鲜艳欲滴的苹果,亦是露珠点缀的玫瑰,是在这片腐烂发臭的土地上唯一的芬芳。   当然,也许就像罗素时刻的告诫,恶魔总是在他耳边呢喃,这也许又是一个自己骗自己的谎言,只是源自食欲本能的贪恋罢了。   穆夏几乎可以感觉到犬牙抵在下唇的刺痛感。   罗素总是要他忍耐,但他现在不想再忍了。   少年轻声打开了门。   空物一人的房间,只有地上的几滴血液,新鲜的颜色和气味昭显着那人离开不久,她刻意挤破旧伤口让自己以为她还在。   就像初次见面一样,那机灵可爱的少女总是逃得比小鹿快,他不该感到意外。   穆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任由鲜血的香气溢满鼻腔,化作金黄甜美如蜂蜜般的魔力。   再睁眼,融金色的魔焰彻底烧干了最后一丝澄澈,地上的影子开始扭曲拉长─   作者有话说:   小狼: 感动不敢动?   莳萝:敢动敢动………快逃!!   PS:明天上夹子,大概晚上十一点后更,大家就睡前看吧~~   另外就是,奶茶开了个新文案,下次想试试无限流+基建的双重冷题材,打造冷飕飕的剉冰文WWWWW   高级玩家被强制退休后,致力于把恐怖副本改造成文明舒适的现代社会   恐怖BOSS转职基建(APP点不进去的话,从作者专栏点   高级玩家莫苒在恐怖轮回游戏一路挣扎求生,眼看就要赢得最后的胜利,却被boss见boss爱、头顶女主光环的万人迷玩家作弊截胡,落得万鬼吞噬的下场。   拿到系统bug和关卡boss渎职的证明,大恶鬼.莫苒杀气腾腾地来到地府客服中心。生命无价,无价可赔,她就算魂飞魄散,无法投胎,哪怕是从忘川跳下去,也绝不会接受任何假仁假义的赔偿……   “莫小姐,经过紧急开会,鉴于妳杰出的表现和才能,我们决定……赔妳一整个副本和一个boss职缺。"   SSS级关卡的不夜城,百鬼众魅聚在一起,讨论着他们刚才分食的人类有多美味,据说还是一位高级人类玩家。   新就任的不夜城鬼王.莫苒悄悄出现在转角口: 真香 :D   “那个被系统bug坑死的玩家已经心满意足回去了吧?"   “报告,她……她回去那个坑死自己的副本大搞基建!!! 现在已经在建铁路和轮船去攻打其他副本的路上了!!!" 第三十二章 神秘女巫   ◎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女巫。◎   “月光的气息?”   推开门板是一只银雕的双头蛇首, 蛇眼镶以闪闪发光的鸽血石,在黑暗中散发着阴冷的凝视。   门没有锁,拐杖的主人露出佈满皱纹的手指, 手指上戴满各色的宝石戒指,教人不禁怀疑那只手的重量。   那人正打算要进去, 身后一个小女孩不由得尖叫:“玛丽姨婆, 不能进去!里面有大野狼!”   配合女孩的警告, 老猎犬发出警告低吼。   玛丽姨婆发出沙哑的微笑,听上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那就太好了,我正好有礼物想送给大野狼先生呢,莉莉怕的话就待在门外吧。”   门板被轻哑一声打开,华贵的天鹅绒裙服扬起些许尘埃,但这个贵族老妇人却毫不珍惜, 直到了满地狼藉的酒水才停下。   一个面色灰白的女人坐躺在地上, 出血的脸孔已然毫无生息,老妇人见状不由得发出一声极深极沉的叹息。   “罗贝丽,为什么不早点叫我来呢, 妳和小科尔都太固执了。”   壁炉哔啵烧着难闻的余火, 老妇人皱了皱眉,拐杖尖端轻轻一指,室内扬起捉摸不透的风声, 火光被无声泯灭, 只留下冉冉的残烟为死去的亲人哀悼。   不远处的角落传来异响,拐杖上的蛇首红光闪烁,老妇人锐利的目光扫过去, 只见一个活着的女人半趴在地上挣扎喘气, 神智似乎不太清醒。   拐杖尖端轻悄悄落在女人面前, 老妇人毫不客气用那只戴满宝石的手捉起对方的头发,动作一点也不费力。   “妳、妳是谁……”   “这是我要问妳的,把妳所知道的一五一实告诉我。”   没等女人挣扎,老妇人轻转拐杖,双蛇头首的红眼睛闪过诡异的光芒,女人顿时目光发直,舌头就像有了自己意识的小蛇,恶毒的计谋和残忍的想法如毒液般从口中滔滔不绝涌出。   包括她对死去的科尔先生的爱慕,对闺密罗贝丽的嫉妒和厌恶,以及故意将莉莉引入湍急的河流,企图将这个小杂种溺死。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她作为警铃人的暗哨,协助舒克等人维持村庄古老残忍的骗局:他们每隔几年会将没用的老人或残缺的孩子丢入森林,编造出狼人出没的迹象,与此同时换取教会源源不绝的援助和领地的赋税减免。   “我明白了,妳安心睡吧。”老妇人露出和蔼的微笑,就好像只是听了一个有趣的炉边故事。   拐杖轻晃一下,女人便碰地一声倒卧在地,昏厥过去。   老妇人站起身喘了一口气,身后的异响让她回过头。   小女孩就站在母亲的尸首前,绿色的大眼睛茫然不解。   “莉莉。”老妇人叹了一口气。   “姨婆,母亲睡着了。”   “不,她死了。”玛丽姨婆没有要安慰侄孙女的意思。   “死?什么是死?”   “是世界上最残忍也是最伟大的东西,过来,孩子。”   莉莉不舍地看了几眼母亲,才小步小步来到姨婆身边。   玛丽姨婆为女孩擦拭脸上的泪水,粗糙的手指轻抚过她脸上那枚黑色的胎记,彷佛在抚摸什么怀念之物   “亲爱的,妳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妳逃离了死亡整整三次,第一次是我,而另外两次是一个强大的女巫在保护妳。”   莉莉含着泪水勉强露出微笑:“那是月光仙子。”   蓝色的眼眸饱含着水润的温柔,玛丽姨婆不禁露出微笑:“莉莉想成为月光仙子吗?”   莉莉立刻点点头“我想象姐姐一样。”这样她就能把妈妈叫醒来了。   “那很好。”她满意地替孙侄女挽发,看着女孩的眼眸在泪水清洗下更是明亮动人。   “妳有绿色的眼睛,那是强大魔力的象征。”   莉莉眨眨眼,似懂非懂。   玛丽姨婆也不急着解释,而是环顾四周:“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附近有不好的气味,而我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连只狗都打不过。不过在离开前,我可以替妳父母给那些贪婪的野狼一点教训。”   一提到野狼,莉莉就害怕地抱住老猎犬杰克。   玛丽姨婆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却不是对着莉莉。   她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夜,轻轻摸了摸莉莉的小脑袋:“今夜没有月光,要向那位女神求助有些难,刚好那位月光仙子在妳身上留下很强大的祝福,稍微借我一点吧。”   不等女孩反映,尖尖的双蛇头轻点她的脑袋,接着一颗两颗、无数萤火虫大小的光点从女孩发丝间飞绕而出、翩然起舞。室内星光满盈,颗颗光点围绕在老妇人身边勾勒出一条小小的银河,看得莉莉是目瞪口呆,小小声轻喊着精灵。   佈满皱纹的手轻抚蛇首,随着颗颗光点如滋润的雨露渗入皮肤,皱纹慢慢消散,皮肤恢复吹弹可破的白嫩,佝偻的身躯也逐渐高挺起来。   莉莉看着前不久还要扶着拐杖的老姨婆变成了一个年轻美貌的贵妇人,一时间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女人对她眨眨眼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这个样子让莉莉一瞬间想起了莳萝;少女哄着老猎犬入睡时,也是做出手势要她保密。   莉莉恍然大悟。   玛丽姨婆和莳萝姐姐一样,都是仙子!这个认知让女孩暂时忘了悲伤,只是乖巧虔诚地注视着她的仙子姨婆。   孩子干净无邪的目光让年老的女巫有些心虚,毕竟她借用这些月魔法,可不是像那位月女巫一样要救人,是要害人啊……   不过做都做了,做事可不能半套,女巫来到杯水狼藉的地面前,紫红色的酒液浓艳如毒液,事实上也是如此,只要是擅用魔药的女巫都能闻出来里面加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她将拐杖尖端插入浸满酒液的土地版,拐杖头的双蛇首像是吸饱了酒,蛇口的机关喀地张开了嘴,露出一对闪着利光的尖牙。   女巫弯下腰对着蛇头低语,甜美的语气宛如在对爱人倾吐情话: “鬼魂的女王、披着夜衣的女神,升起在地狱三叉路的月之光辉,请妳倾听这片土地的枉死者的哭喊,将新月的生机转为冥月的死亡,当毒蛇的嘴结出灾厄之果,瘟疫的诅咒也将蔓延至这里的每一处角落,让罪人无处可逃。”   一丝细小的绿根从牙口试探地钻出,随后就像拥有生命的小青蛇般,绿藤迅速沿着整根拐杖蔓延伸展,双蛇头口衔着几颗紫黑色的梅果。   女巫饶富兴趣地摘了一颗放入嘴里,复仇的滋味是无与伦比的甜美,让她不禁面露陶醉之色。   “这个妳已经吃过了。”女巫拨开女孩不安分的手:“再吃一次就没人能救你。”   莉莉很快转移注意,她看着已经疯长到脚底下的藤蔓。   “这是仙子魔法!”女孩费力地抱起老猎犬,小心不让狗狗碰到藤蔓。   女巫看着藤蔓缓缓覆盖地上的女人,不由得露出笑容:“是阿,喜欢吧?可惜接下来更有趣的部份我们就没办法亲眼目睹了。”   没等莉莉多问,她用拐杖敲敲地板。   “我们得走了,还有妳母亲,可不能把她留在这种赃地方。”   她拐杖往另一边指,奇迹发生了,本来僵直不动的科尔夫人竟缓缓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莉莉高兴地止不住尖叫,飞扑过去抱住母亲冰冷的身体。   女巫看了不禁叹息。她毕竟不是月女巫,勉强借用冥月女神的黑魔法,只能散布小瘟疫、操控尸体,这一切还都有赖于那位真正的月女巫遗留的法力。   那个未曾露面的女巫法力强大,甚至能治愈濒死之人,如果她愿意,也许还能发挥真正的冥月魔法,为已死之人还魂。玛丽不由得好奇,是什么让那位月女巫离开得那么仓促。   总之不是好事,她这个迟迟暮年的老女巫还是不要深入太多吧。   当她阖上门时,藤蔓已经伸至门缝,急切地想探出头来。女巫知道它们会继续生长,直至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开出瘟疫的毒果,   不过若是让那位神秘的月女巫知道了,大概是看不上自己这点雕虫小技。   -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小女巫郁闷地看着眼前的郁郁葱葱,她似乎与树上特别有缘。   她打不过狼人,跑不过狼人,自己只要一个动作,狼人就能立刻听到她的动作,唯一有用的香包只能屏蔽狼人的嗅觉。   于是莳萝回到了熟悉的老地方:树上蹲着。   少女把自己蹲成树上的鸟蛋,有点想念她的羽绒小伙伴。现在只能祈祷白昼到来,黑夜无法在遮蔽狼人的身影,她就能光明正大离开这座狼人村。   然后阿,她一定要好好修习,天分不够,用努力来拚,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女巫,她对天发誓!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月桂在她耳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它开始困了,莳萝应该高兴,这代表快接近白昼。但她又害怕独自一人,月桂大概感受到她的恐惧,所以才一直强撑精神和自己说话。   【莳萝,小心。】月桂细小的声音近乎融入风里。   沙沙,树叶被轻声拨开,莳萝心立刻吊了起来,   她瞇起眼睛从绿叶缝隙看去,隐约能看见天际升起晨曦浅薄的潮线,广袤的黑夜正在无声消退,就像退潮的大海,黑暗的生物终将无处可躲。   就快了,就快了,快天亮了!光明就要来了!   “莳萝?妳在这里吗?”   作者有话说:   奶茶.....刚看完洛基结局,整个茶还是傻的,奶茶需要缓缓.....明天和大家分享一下 第三十三章 美人女巫   ◎恶魔擅长蛊惑。◎   莳萝无数次想象过自己与狼人正面对决的场合,   狡猾的狼人其貌不扬,就隐身在普通村民之中,她就像牌桌上覆盖的女巫牌, 必须隐藏身分,依靠自己的智慧和魔法, 搜查每一张无辜的脸孔。   当然, 也许自己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口吞了, 也许就像小说主角关键时爆发潜能,一招把狼人给轰了。   然而到了现实是,她死死抱着小红帽的斗篷摀住心跳,龟缩在树上不敢动弹,伪装成骑士的狼人正温柔地呼喊自己的名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青梅竹马在玩捉迷藏。   莳萝屏气凝神, 恨不得和大树融为一体。   天上的月亮薄弱得只剩浅浅一层蛋白的壳, 月精灵没抵抗太久就沉睡了,莳萝在心底小声祝它晚安,想想芜菁大概已经逃出森林了, 现在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战斗。   “莳萝, 妳为什么要逃?”   女巫的把戏没有奏效太久,狼人速度极快,很快就跟着混乱的脚印和气息追上来。   “我从没有伤害妳阿。”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又伤心又失落, 差点让人以为他才是那备受伤害的可怜人。绿叶拍打在脸上的露珠就彷佛晶莹的泪水, 莳萝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女神,不是我太孬,是敌人太强大了。   穆夏的声音时远时近, 他虽然追着脚印过来, 却无法很精准地找出莳萝的藏身处。   莳萝小心控制着呼吸, 鼻腔溢满苔藓、鲜花,泥土等湿润的香气,鲜绿的叶片尖粹炼出一滴馥郁的水露;到处都是这种勃勃生机的气息,她就像大海中的一粒沙,森林中的一只鸟,他不可能找到自己。   “还记得我当初说的誓言吗?我不是想要骗妳,但我害怕妳一知道真相,就会立刻逃离我,现在看来我想得没错不是吗?”   少年穿过叶缝间的身影昳丽挺秀,清澄明亮的嗓音不输拜佛勒庭的歌手,每一个字都极为诚恳,但就像安柏说的:恶魔擅长蛊惑。   “妳在流血,妳受伤了,快出来好嘛?”他深呼吸一口,再轻轻一叹,不知为什么,莳萝听出一种餍足的意味。   少女死死摀着红斗篷,像是想捉住动摇的心绪。她不能信任他,从一开始就不能,他是一个狼人,他的正义和复仇和自己毫无关系,童话里的大野狼在小红帽面前不也是慈祥和蔼的奶奶?   “我只是想保护妳远离那些人渣。莳萝,妳不知道妳有多么……吸引人。”   莳萝有一刻动摇,但只有一刻。   “妳的气味像是那棵树上的苹果。”   少年似乎在回忆,轻哑纤柔的语气充满陶醉,就好像她是他最爱的萨诺苹果酒。   “我对妳一见钟情。”   树下的狼骑士深情告白,树上的少女心脏怦怦乱跳,却不是小鹿乱撞。   结合月精灵之前的话和穆夏对自己的态度,莳萝突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某位狼骑士浑然不觉,无人的树林依然静默在黑夜的死寂,但做为一个强大的魔物,他敏锐地察觉出黑暗开始败退,晨曦的光渐渐盈满枝桠和叶隙,露水在朝阳中无声蒸发。   圣绿色的天顶筛落下点点光斑,宛如玻璃花窗镶着的水晶碎片,至高神的神像就沐浴在晶莹无瑕的虹光之中,恍惚间,他彷佛回到了肃穆端丽的圣堂,回到了作为人类、甚至是被人类深爱的时光。   似乎再也无法克制满腔的情意,骑士向他心中的女神告解:   “生气或愤怒的时候像酸死人的柠檬,伤心的时候又像吸饱露水的梨子,当妳笑的时候,我彷佛浸在一整桶香甜的苹果酒。现在妳受伤又害怕,捉摸不透的气味又变成青涩的梅果,莳萝,我从没有遇过像妳这样丰富的人,妳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我。”   莳萝摀住脸不忍再听下去,她都快忍不住冲动,直接跳下树拉着那头傻狼的耳朵问,你他妈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综合水果派?   她清楚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只是因为该死的异国风情让她自出谷以来烂桃花源源不绝;艾尔德纯粹是贵族大少爷想尝尝鲜,何赛就是典型有妹就撩的花花公子。   对比之下的穆夏,一个温柔有礼的美少年,就像完美的白马王子,就是太完美了,莳萝深知纯粹的好运永远轮不到自己头上……   “我对妳一见钟情,莳萝,从第一次闻到妳的气息就是,妳是我的苹果。”   是的,这就是问题,莳萝将脑袋埋进膝盖,就像月精灵说的,她的气味很吸引他。   这头傻狼好像把食欲和情/欲搞混了………   红色让狼人食欲大开,他对红苹果的情有独钟,还有对自己的执着…….他不是对自己一见钟情,是对自己的香味一见钟情!   得不到心上人的响应,穆夏微微叹气。   他脚下的树叶踩出清脆的声响,莳萝很不争气地饿了,她想起了被炸得金黄香脆的土豆片。   狼人自古就是狩猎者,而人类就是猎物,她完全无法相信穆夏口中的喜欢。他喜欢自己,也许就像自己喜欢梅子酒和土豆片一样,她饥饿时看到土豆脆片也会口干舌燥、移不开目光。   不管怎样,她无法信任穆夏,她必须逃离这里,逃离一只前几天才刚见血开胃的狼人。   “莳萝,妳饿了吗?”   该死。莳萝赶忙用斗篷摀住肚子,却感觉身下一个不稳,视线内突然山摇地动,整棵大树像是要被连根拔起,她几乎要克制不住尖叫,整个人拉着红斗篷从树上直直掉落,   “找到妳了。”   落叶如大雨倾沱而下,鲜艳的红布卷着几片嫩叶,亦如那日的苹果树,还有惊慌的少女猝不及防落入自己怀里,少年忍不住咧嘴一笑。   炙热的胸膛和手臂硬如铁焊,起码不是毛茸茸的爪子,莳萝努力安慰自己,但依然完全不敢动弹。   她清楚知道自己是落入补网的虫,那只手只需轻轻一捏,她就会立刻失去声息。   莳萝缓缓抬头。   他应该是变身后才来追她的,魔力的影响还没来得及消退,一双琥珀色的兽瞳宛如流动着纯澄的蜂蜜,在昏暗的森林中亮得发光。尖长的耳朵从微鬈的发丝露了出来,少年的发色已然见不到半点金,而是一种漂亮浓稠的深褐色,柔软得就像融化的巧克力,再配上那傻呼呼带着讨好的微笑,竟然让人感觉有几分乖甜?她疯了吗?   莳萝讨厌自己这种无法克制的感觉,她下意识就想在对方寻找那熟悉可靠的影子,那个金发碧眼的骑士似乎从来没有消失,他们是同一个人,莳萝不想承认这一点。   这该是什么样的魔物?神圣和野蛮在他身上就像白昼和黑夜的转换自然而然,根本没有人会怀疑他。   大概是心上人的表情太难看了,穆夏收敛起笑容,表情逐渐强硬:“莳萝,我说过了,我不想伤害妳。”   再漂亮的皮囊也藏不住野兽生来的凶性,温柔的话中暗藏威吓。   他又像是要展现自己的诚意,小心放下少女,让她双脚碰地,但此时的两人都心知肚明,人类跑不过狼人。   说来讽刺,当他们都隔着一层伪装,却能侃侃而谈,如今彼此都露出真面貌,却相对无言。   莳萝表现得异常乖巧,地上的红斗篷像是一滩刺眼的血迹,彷佛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羔羊才会背对狼逃跑。安柏那时用力戳了戳她的额头,恨不得把咒语和秘诀都戳进这颗不中用的小脑袋。   如果真遇到必须逃跑的困境,也要像一个女巫,炸他个七晕八素。她的声音在耳边鼓舞。   莳萝想说什么,一开口却下意识:“那些人……”   “妳不需要知道这些。”   穆夏的语气依然温和,但莳萝却能听出一丝在刀尖上跳舞的危险,好吧,她闭嘴。   年轻的狼人饶富趣味地打量着她,或许他是在嗅探少女多变的心思。作为骑士时的他笨拙内敛,曾经莳萝觉得可爱,但现在她明白了,对方只是单纯笨手笨脚地在伪装人类。   “妳我身上有很多秘密,以后我们有很多时间真正了解彼此,好吗?”   现在他不需要在伪装了,金色的眼瞳张扬着奇艳的光芒,上身一丝/不挂,每一寸肌肉都酝酿着非人魔力,鲜红的咒纹像是灼烧的痕迹,从深深的锁骨,到利落漂亮的线条和单薄硕长的背脊,少年投落下的剪影比任何男人都更具有侵略性。   穆夏等着少女的回答,对方没说什么,只是突然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斗篷。   “别着凉了。” 穿件衣服吧你。   莳萝拿起斗篷盖在他头上,紅布下钻出一颗懵懂的脑袋。顶着一头巧克力色的鬈发,漂亮的少年张着蜜金色的眼眸,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以一个魔物來说,他实在太容易令人放松警惕了。   “莳萝,妳…….”他有些惊喜,莳萝有一瞬间心软,但也就那一秒。   少女用力扯下红布,往对方脸上蒙过去,同时挤破手上的旧伤,默念出安柏告诉她的咒語,几滴鲜血滴落,迅速被土壤吸收。   四周静悄悄,留下一脸茫然的月女巫和被盖新娘头布的狼人,这就有些尴尬了,   现在求饶来得及吗?   莳萝看不清穆夏的脸色,干脆直接逃跑,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凶狠地拉住她,让她痛得要大叫,不知是拉扯到旧伤疤,还是狼人炙热的体温,手臂几乎烫得像要炸裂开来。   “别碰我!!”   她的恐惧和抵抗到了极点,用力伸手一挥,霎那间,身下的地面塌陷,鲜红的光芒从裂缝中炸出,瞬间湮没了狼人。   莳萝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红色的斗篷被尖刺撕成碎花,只见地底涌出无数荆棘困住凶猛的魔物,藤蔓吸收了少女的鲜血供奉,像是拥有自我意识,一条条死死缠绕注穆夏的手脚,荆棘的尖刺并裂出大片红艳的玫瑰,顷刻就将他湮没。   花和藤蔓编织出的牢笼死死困住挣扎的恶兽,莳萝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逃跑。   【〔女神的期待B+〕提升〔女神的期待A〕;〔神性D+〕提升〔神性C〕。】   跑还能跑去哪?莳萝不知道安柏的魔法可以困住穆夏多久,她跑不过狼人,只能一边跑一边想办法,   刚才提升的魔法似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女神的期待A〕比较像是游戏通关后的考核成绩,而〔神性C〕…….   【这里!】   莳萝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里阿!我的黑毛朋友!】   莳萝:???   作者有话说:   小狼流口水:我真的好喜欢妳.....的香味喔。   莳萝:妈妈呀!!救命阿!!QAQ   小狼有待调教!!!   PS:[洛基]是我目前看过最精彩的Marvel剧了,总体瑕不掩瑜,基本上没人能预测下一集剧情,每一集主题明确,集集都是惊喜,当然,前提是不带任何滤镜去看,以一个纯粹的观众去享受它,非常期待第二季!!!!   由混乱和恶作剧之神重启多元宇宙大战还挺神话的感觉,就像一開始说的,失衡的宇宙需要混乱。 第三十四章 神性女巫   ◎就当是在做一场梦,甜蜜又苦涩。◎   摆脱荆棘花了穆夏不少时间, 狡猾的藤蔓钻入手脚缝隙,不让他有挣脱的空间,他不得不冒险在日光下二次变身, 用巨大的爪子乱扯乱抓,整个背贴地打滚乱蹭, 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束缚。   被扯断的荆棘很快在毒爪的魔力下变得灰败枯萎, 唯有满地的玫瑰花瓣依然鲜嫩欲滴, 彷佛片片残留的血渍,哪怕穆夏再怎么小心,还是在过程中吸入些花粉,他皱起敏感的鼻子,灵敏的嗅觉迷失在诡艳浓烈的花香。   先是四肢,再来是鼻子, 完完全全封锁了他的行动。   这不可能是莳萝的魔力。穆夏从中嗅出另一个人的气息, 那个强大可怕的女巫,她远在千里之外,对自己下达警告。   清晨的朝阳如金色的神箭, 穿破树枝阴暗的缝隙, 驱散所有夜晚的水气和寒气,唯有少年面色冰冷,融金色的眼眸有火光在跳动, 身上的咒纹如战场的烟硝逐渐蒸散。   一脚踩碎碍眼的玫瑰, 他依循着那小小的脚印,正想着要不要再次变身追上去。只是他很快面色一变,整个人待在原地, 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 马蹄声靠近, 来人是艾尔德爵士,一整夜的折腾似乎没有影响他,暖黄的阳光为苍白的皮肤添上几分生气,可怕的诅咒反而让这位体弱多病的领主之子重获新生。   “大人。”   面对穆夏,艾尔德爵士早已没有之前的傲慢和敌意,他恭恭敬敬地牵着一匹马,马上戴有银骑士的铠甲和披风。   环顾四周,数棵大树拦腰折断,上头深深的爪痕清晰可见,只需一掌就能盖住人类的脑袋,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草腥气,光秃秃的地面像是野兽打滚过的巨坑,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艾尔德面前的少年真实的面目。   他屏气凝神,不敢大意。   “恩。”   穆夏有些心不在焉,刚才的变身毁掉了他仅存的衣服,便随意接过一件白色的皮草裹在身上。晨曦的金光晒得毛发松软,前额的浏海已经退回了一层蜜褐色。   艾尔德:“已经依你命令,将舒克那些人都捉起来了,另外森林里的尸骸已经收齐了十三具,今天会再继续搜索。”   “那要捆牢一点了。”   穆夏像是重新找回兴致,微微觑起眼眸,依然是琥珀色的瞳孔,其中有着狭长非人的梭线,宛如从阳光切割出的结晶。   少年不以为意一笑:“这些“人狼”可是很凶猛的,死在他们口中的人不计其数。”   “他们一直发疯胡言乱语,说是看到一头巨狼,你打算怎么处置?”   艾尔德面对这位年轻的狼人不敢大意,狼人碰触银,就像皮肤贴在冬天裹着雪的铁柱上,虽然不会造成实质的伤害,但每一个动作都是撕皮带肉的痛楚。   但眼前这个狼人却曾经穿着一身纯银铠甲,泰然自若地在圣堂与人类周旋,如若不是亲眼见他显出原形,艾尔德根本无法相信这个顶着屠狼者姓氏的少年就是大陆最邪恶强大的魔物种。   而且,他似乎还有什么独特之处,有别于其他狼人。   “他们都被抓伤了。”艾尔德看过那些人的伤势,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一次制造那么多眷属,他打算占领这座小镇吗?   穆夏不以为意:“至高神慈悲,教会特赦未曾毒害人类的人狼进修院终身祈祷,除了犯下杀戒的人狼,他们必须被送至圣堂,在至高神的见证下用圣火净化他们的诅咒和罪恶。”   一只顶着屠狼者姓氏的狼人满口清规戒律,竟是比人类还头头是道,这世界还能多荒谬吗?   琼斯镇的狼人传说成真了,那些可悲的创作者如愿以偿,变成了自己所猎杀的目标。   艾尔德突然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他挖出那些遗骸了,他要的是罪证确凿,让这个镇上所有的罪恶灰飞烟灭,同时还能完美掩盖自己的行踪。   一口气抓出数十只人狼的银骑士,从今以后更不会有人质疑他。   艾尔德暗地倒抽冷气,算是了解对方是怎么以狼人的身分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但看着少年单薄纤丽的背影,一只幼狼都有此番城府,那成年的狼又该是何等狡猾凶猛?   想到传说银狼王西里斯还是某个峻丽河的贵族,如今就连屠狼英雄的家族也出现了狼人,是否各国王室甚至是教会早早就被这些魔物鸠占鹊巢?在圣堂上抚慰难民的圣道师,也许到了夜晚就会变成吃人血肉的魔狼。   艾尔德不过也就为人类担心了那么一下,他现在也已经是恶魔的仆从了,在决定去寻找狼人的那一刻,他就抛弃自己所有的良知……大概是所有吧。   他偷偷看了一眼四处,没有发现那位东岸少女的身影,这让他不由得在心底暗自庆幸。   “你之前那匹黑马没找回来吗?”   少年拿下马背上的衣服,这只马浑身白皙,马鬃犹如飘扬的飞雪,很符合银骑士的身分,是艾尔德特意找来讨好穆夏的礼物。   黑马?艾尔德愣了几秒,立刻回想起初次见面的剑拔弩张,不由得冷汗直流。   “当时我犯胡涂,忘记带回那匹马,牠血统不纯,我没有特别去追。”   “可惜了,那是一匹好马。”   还是一匹知恩图报的好马。   马蹄在地上踩出奇特形状的脚印,彷佛利勾似的笑脸明晃晃嘲笑着贪婪的狼人。   穆夏换上一件漆黑系银线的紧身皮革衣,然后是一件件纯银的铠甲,动作一丝不苟,眨眼间又变回了莳萝所熟悉的那位骑士,金发碧眼,端丽圣洁。   突然一颗红色的苹果从盔甲下掉了出来,咕鲁鲁滚落在地上   修长的手指将它捡起,拇指轻抚熟红的果皮,宛如抚摸着爱人的脸颊。   少年用唇齿抵着苹果,像是在予以祝福的一吻,再也抑制不住念想。   光和暗,神圣和欲/望,人类和野兽,在这一刻,融合为一。   身穿银铠甲的骑士露出了尖长的犬牙,咬下一大块水淋淋的果肉。   “喀。”   -   人跑不过狼人,但不代表动物跑不过阿。   如果狗可以嗅出狼人踪迹,那马就是少数可以跑得比狼人快的动物。   夹带青草气息的迅风梳弄过每一寸乌黑的发丝,少女放松紧绷的肌肉,尽情享受阳光和清风的沐浴。她躺在英挺笔直的马背上,发丝与漆黑的马鬃融为一体,还是觉得自己在作梦。   【我的黑毛朋友阿,醒醒阿,快看这一望无际的草原阿。】   【滚滚滚滚滚!!】   大白鹅在疯狂马头上拍打翅膀,黑马毫不介意地继续戴着少女向前奔驰。也许是解放之恩,牠对莳萝异常亲近,这让芜菁感觉到了严重的挑战和威胁。   这是一个疯狂和奇迹的梦。   当雪白的大鹅带着艾尔德那匹漆黑的马找到自己的主人时,莳萝真的看到了奇迹,是月天使,是月天使降临,她永远爱她的使魔。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找到了,我的黑毛朋友阿!】   当下情况紧急,莳萝来不及细想,立刻跳上黑马,马肚一夹,没命狂逃。   她们只花了半天就出了山谷,少女也被迫听自己的使魔和黑马吵一整个上午,同时也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这一切的起源来自她升阶的祝福〔神性C〕。   〔神性〕一直是被莳萝刻意忽略的魔法,现在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个东西了。   原本的〔神性D〕被定义为低阶的神性感知,只是一个用来和精灵等奇幻生物沟通的道具,另外还是一个暂时派不上用场的魔法无效化防护罩。只是在她奇迹式地救活了莉莉,并疑似得到女孩的信仰后,〔神性D〕来到了〔神性C〕   【〔神性C〕   *神领域LV1   低阶神性,基于该祝福得到称号〔神语者〕,可以直接与天地万物沟通;C级以下术法的诅咒和祝福绝对规则化。】   又是一堆看不懂的词汇。低阶神性,莳萝不太明白其中差异,但神领域看起来就比神性感知更牛逼;至于直接与天地万物沟通,莳萝现在就切实感受到了它的威力。   【白毛伙伴,我希望你有一天也能拥有与我们一样的美丽。】   【滚滚滚滚滚滚滚滚!!】   莳萝:生无可恋.jpg。   即便头上有一只鹅在捣乱,黑马依然没有慢下步伐,绵延的白云和山岳不断被抛在身后,连同一团杂乱难解的思绪也被少女抛之脑后。   莳萝埋在它浓密的鬃毛里,想象着从高空往下俯瞰,她们在碧波荡漾的草原中肯定像一只逆游而上的黑鱼。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草浪,阳光晒得背部暖洋洋的,少女瞟见远山的轮廓,似乎能描绘出未来那不确定的形状。   这是一条只能向前走的路。   她躺在一颠一颠的马背上,听着两个动物争吵不休,倒也慢慢放下紧绷了一晚的神经。   不过现在,就让她稍微休息一下。   就当是在做一场梦,甜蜜又苦涩。   作者有话说:   沒人猜到是黑馬哈哈哈!!   PS:洛基追完了,奶茶眼神死.......明明很好看,一搜微博好多人在骂喔,为什么就不能纯粹享受剧情呢。 第三十五章 满月女巫   ◎月圆之夜不只是属于女巫,还是属于怪物和妖魔的狂欢之夜。◎   风的精灵最是碎嘴, 特别是在季夏,熟烂的果肉吸饱了一整季艳阳的光,流出的汁水都散发着狂欢的醉意, 精灵纷纷为之倾倒,然后他们就会疯狂地唱歌和玩乐, 或者去骚扰任何一个女巫。   哪怕安柏将自己封进米勒谷最深的地窖, 依然能听到顽皮的风声钻入石头间缝隙, 风的精灵跨山越河,给她捎来落叶、霜雪屑、厄运尘埃,或许是一粒花的种子。   大女巫渴望的只有满月的光,不是这些无用的垃圾……,当然,有时候也许不全然无用。   七支牛脂蜡烛在地窖烧着温润不灭的光, 金发女巫身披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长袍, 烛火映照着长以委地的头发,宛如从黑暗中流泄出发亮的金子。   无尽的黑暗中只有她这里的光源,她独自一人坐在地窖, 身体离冰凉的地面只垫了一小块灯芯草织成的席地;四周的石缝不时有微风穿过, 是精灵们在窃窃私语,他们都被这位女巫强大的魔力吸引过来,就像黑夜总是伴随星辰升起, 蜂蝶喋喋不休地围绕花朵。   安柏张开手掌, 微风送来了一颗荆棘的种子,冻霜将它凝固成一颗黑得发亮的水晶。女巫用蜡烛融化了霜雪,她敏锐嗅到其中有青苔、鲜花, 还有一股熟悉的……血的气味。   女人挑起浅淡的眉, 她从身上的长袍摸出一根银针, 尽管小弟子嫌弃这件睡袍,但女巫的睡袍就是她的百宝袋。她让银针在烛火中烧出一丝烈阳的金,便毫不犹豫刺破指头,一滴鲜血凝露而出,她将血滴在种子上。   三根烛光悄然熄灭,还有四根,这让安柏难得升起一些不安,已经很久没有能让她紧张的预兆出现了。   掌心很快冒快一根绿芽,像条顽皮的小青蛇,就这么顺着女巫的手臂攀延生长,而后在掌心开出一朵与鲜血同样艳丽的花,那是一朵玫瑰,盛开的剎那就死去,枯竭的花茎掉落在地上。   凝重的黑暗覆盖了女巫半张脸,手上的玫瑰花瓣如干涸的血渍,一片片都是怵目惊心的红,鲜红的花瓣扑簌簌落地。   玫瑰,她的屏蔽咒被消除了……该死!   女巫拉起黑袍遮住自己的慌乱,扬起的裙角瞬间熄灭剩下四根蜡烛。   安柏拖着袍子,爬出幽暗的沉思洞,这是地窖最深处,是自己独享的地方。   一双碧幽幽的眼珠在黑暗中等着她,大橘猫波比小姐慵懒地跳入主人怀中,安柏感激她的陪伴,一边轻抚着她,一边梳理思绪。她走在地窖幽长深邃的走道上,就宛如行走在猫眼中的梭线,黑暗对安柏从不是问题,但她还是放轻脚步,竟可能不去触碰周遭任何一物。   “女士。”   美丽的米达手领着一盏提灯,悄然出现在前方,她披着一件纯白金边的斗篷,融银色的长发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宛如一位顾影自怜的仙灵。   在看到安柏时,她先是松一口气,而后又微微叹气   “快到满月了。”米达小声与她耳语:“他们很不安,有些人开始变得焦躁,森林的居民也来得越来越少,柏莎希望能请求妳的诫言。”   安柏微微皱眉,她握紧手里最后一片花瓣,柔滑的触感宛如随时都会消散的幻梦。   是的,快到满月了,她不能分神。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放开手,让那枚玫瑰花瓣从掌心无声滑落。   “我知道了,去看看吧。”   二人结伴同行,黑暗中的跫音持续很久,直至眼前微微一亮,狭长的空间如猫瞳般乍然开拓,此起彼落的暄哗迅速湮没二人的脚步声。安柏还未见到天空,却已经从虚无的冥界回到了拥挤不堪的人世。   一位皮肤青绿、脚掌生扑的沼精与她们擦身而过,地上留下湿漉漉的泥泞,而后又有几个不到膝盖的小人欢快地滚着数个比身体大的橡木桶离去,就像一只只搬着方糖的蚂蚁,景象十分有趣。   女巫们对这一切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这里是一座小型的地下城集市,上方土地已经接近森林中心,森林中的居民地下人、矮妖、沼精都会来此处交易,其中占多数的还是人类,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在墙壁上挂满去核晒干的果实,一串串腌鱼腊肉藤以大蒜和浆果悬挂成帘,哪怕是地毯也裹以香料贩卖,不同种族的居民在熏香和泥癣的气味中熟络地交易。   佩伦惊讶于女巫在地上之居的巧夺天工,却不知这座幽不见光的地窖才是整个米勒谷最奢华热闹的地方,唯有真正的月女巫才被允许窥探其中的奥妙。   地窖的墙壁是用远在象牙海峡的白礁石搭建而成,再用贝壳白漆涂满一层又一层,镀银的青铜火炬作为冥月女神的圣物被架制在地窖墙壁各处,雪松木涂满鲸脂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光源,算是给这座不见日月星光之地的补偿。   地下城的居民殷勤劳作,合力成就了这座用香料和腌肉砌成的森林,偶而还吸引了跨山临岸的海巫不远千里而来,深入地下,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奇迹的魔法。   两个女巫拉好斗篷帽,无声穿越人群,翡翠色的猫瞳隐没在阴影中,看着那些人类的言行举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间隙。   “别碰我!”   尖锐的怒吼声落下,一道飞影重重摔落地面,砸破了角落堆栈的橡木桶,紫红的酒液如鲜血炸开一地,市集的人们纷纷抬头,看着争端发生的地方。   那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女人,她皮肤蜡黄,脸颊凹陷,单薄的衣服彷佛披在一根竹竿上,但一双蓝色的眼睛却异常有精神,甚至比地窖的火炬更显狂热。   刚才被她摔出去的男人高了她好几头,好不容易才地上爬起来,却异常害怕躲在其他人身后。   女人被周围一张张重复着恐惧的脸包围,她紧张地弓起身子,像一只神经兮兮的动物,眼球诡异地左右滚动,嘴唇下意识向两侧裂开……一只手撑住她的肩膀。   “亲爱的瑞娜,妳是不是累了。”   安柏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来龇牙咧嘴的女人在看到她的霎那下意识瞇起眼,就像是被太阳照了一下,随后就突然清醒过来,整个人颓然而沮丧。   “安柏大人!”   “大人!”   “是安柏大人!”   周遭的人脸如涟漪晃动,墙壁上的光影就像一层层起皱的海浪,他们纷纷放下手上的东西,额头和膝盖虔诚跪地,米达很少下来这里,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由得向后退几步。   她知道地下的居民对女巫绝对虔诚,事实上村落的日常供给都是由他们一手包办,但现在一看,他们简直把安柏当作女神像在朝拜,说来一点也不夸张。安柏脚边被香料、鲜花,腌肉堆满,她不得不拉起裙襬,带着那瘦弱的女人从人群中挤出来。   “我自愿请去禁闭室。”女人瑟瑟发抖,不敢看安柏。   “我带你去吧。”安柏柔声道   她们走入一条小道,一样的岩壁,只是没有涂抹贝壳白漆,露出底下最粗犷真实的面貌,米达不由得伸手抚摸,满手晶莹。   火炬照得岩壁闪闪发光,仔细一看,上面布有细小剔透的结晶,生长于海岸的礁石是天然的结界,洁净的盐壁能阻挡任何魔物进来,或是出去……   禁闭室是一扇小小的橡木窗,里面甚至连一扇窗口都没有,打开只有湮没一切的黑暗,但瑞娜却十分感激,她请求安柏的祝福,便心满意足地进去了。   走道只剩两人的脚步声,安柏才缓缓道:“停了她的乌藤汁。”   米达有些为难:“可是乌藤汁可以克制人狼变身的痛苦。”   “乌藤汁的毒已经把她的指甲染黑了,再继续喝下去,她会死。”   空气一片静默,只听得到二人的脚步声。她们来到一扇银制的大门,上面有藤花和月长石做装饰,当安柏手一举,还没触碰到门,大门就戛然一声打开,宽广的石厅里早已坐满了各色长袍的女巫。   其中披着貂皮的柏莎最坐不住,她立刻起身亲自迎接安柏。   “听说妳在沉思,很抱歉打扰妳,但满月时刻逼近,我们庇护的人狼不断增加……”   米达想到刚才在市集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由得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天知道她方才是抱着何等勇气才能继续向前走,那置身在人群中的安柏又该是何等强大的自信。   地下没有门窗,就连任何一丝月光也不许,因为满月的光会将那些虔诚辛劳的信徒活生生逼成怪物,温馨可爱的市集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血肉横飞的狼窝。   “是一场硬战呢。”安柏同意柏莎的话,微微叹气,   即使这里没有月光,她依然能清楚感知到月晕的圆满,凡人之躯的漏洞逐渐充盈起来,如同雨前凝露的空气,源源不绝的魔力让她在沉思洞整整五天未进食都安然无恙。   弦月正逐渐丰盈着女神青涩的轮廓,身背银弓的少女神正在成长成一位手握权杖的魔法女神。满月也是每个成年的月女巫最强大的时刻,她们接近女神,或者说,她们就是女神。   石厅内聚集了米勒谷所有被女神殿认可的大女巫,她们每一个都身披貂皮华袍,银金线绣以绮丽稀罕的纹路,仔细一看上面都是令人费解的天文图像,搭配身上的银饰和宝石闪烁如星辰。   但盛装出席的她们却不是来庆祝满月之夜前的宴会,而是准备在那之前的战斗。   其中一个女巫用一枚翡翠鸟别着宝蓝色的斗篷,她一脸严肃报告:“七百三十二个人,其中有一百二十人是小孩,可以用简单的麻药控制,剩下六百一十二个人。”   安柏点点头,下了指令:“男女分开算,男人狼在变身时容易受到狼人召唤,恶魔在耳边喋喋不休,那会让他们疯得和吃了春/药的公牛一样。”   柏莎跃跃欲试:“如果情况控制得宜,我们还可以反向追踪狼人。他们静得跟死得一样,倒是吃东西不吃干净,给我们弄出一堆人狼。”   方才那蓝袍女巫不太赞同看着她,但也没说什么。柏莎对狼人相关的一切都是恨不得赶尽杀绝,对待那些人狼受害者,她一直坚持死亡才是他们唯一的解脱。   支持柏莎的女巫不少,其中一个红发如火的女巫毫不掩饰刻薄道: “我们还要感激狼人不会和人类生崽,不然也不知道还能造出什么怪物。”   “够了。”   安柏一出声,石厅立刻静得和坟墓一样。   安柏状似随意一问:“奥雅那边如何了?”   “我所能用的恶咒都用上了。”柏莎双手一摊:“她还是坚持是莳萝利用她逃跑。”   “她还相信狼人已经灭绝了,”金发女巫语气异常温柔,笑容温柔如朝曦:“不久后的月圆之夜,我们就请她留在地下坐客吧,”   柏莎忍不住勾出一笑,眼底充满趣味。她一向不服气安柏,现在倒是服气她的心狠手辣。   两个米勒谷最凶狠强大的女巫相视一笑,在场人都感觉到一阵不输狼潮来袭的鸡皮疙瘩。   那目光睿智的蓝袍女巫是少数不受影响的人,她公事公办道:“莳萝失踪一事还有待厘清,待满月之夜结束,还请女士亲自将她带回来与奥雅对质。我们没办法留奥雅太久,金橡木园的伊莲卡女士已经在抗议了,她坚持要我们在峻丽河的秋收祭典前放人。”   安柏点点头,似乎尊重她的意思,却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圈众人:“对了,妳们相信奥雅的话吗?”   金发女巫笑容温柔,怀里的虎斑猫睁着锐利的碧眸扫过众人。   众人妳看我我看妳,谁敢说阿?妳刚才顶着那一脸笑就打算把人丢去狼窝了,谁敢多说一个字,怕是要跟奥雅一起作伴。   有几个大女巫看向柏莎,期待她说什么和安柏唱反调。柏莎却一眼也没看她们,一手托腮等着会议结束。   那红发女巫不甘心瞪了安柏几眼,想到被她变成母鸡的女儿,更是恨莳萝恨得牙痒痒。   哼,也要那小狗奴有那个命活过满月之夜。月圆之夜不只是属于女巫,还是属于怪物和妖魔的狂欢之夜。   那些狼人受害者,人狼将听从他们主人的命令倾巢而出,也是所有小女巫离开米勒谷后将面临的最大考验─   满月的狼潮。   作者有话说:   大女巫们也很辛苦,小女巫在新月狂欢,大女巫在满月加班XDDDDD   📖 第二卷 :满月之夜 📖 第三十六章 精灵女巫   ◎妳是不是也觉得我没有那些水精灵好看!◎   莳萝在半梦半醒中睁开眼, 恍惚间她彷佛看到安柏站在床边,满月的光注入她的金发,让它闪亮如流金, 但头发的主人半张脸却浸没在凝重的黑暗中。   似乎每次接近满月,安柏就会变得神秘兮兮, 莳萝想问她怎么了, 只见安柏侧过身坐在床边一直没说话, 黑暗为她蒙上神秘的面纱。   莳萝。   她轻声呢喃   莳萝觑起眼睛,试着想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时,她就醒了。   【醒醒。】   【快醒醒,和我们一起玩啊。】   【好喜欢妳的气息喔。】   【我可以亲妳的脸颊吗?】   【离她远一点,妳们这些鼻涕水精灵!】月桂气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大而圆的月亮如斗大的泪珠, 一下就掉入眼底, 莳萝一个机伶,顿时睡意全无。她环顾四周,很快回想现在身处何地。   大白鹅埋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 莳萝抬头。   月亮的光辉在湖面洒落下大把银币, 一整片尽是粼粼波光,数只有着蜻蜓翅膀的湖水精灵搧动着清冽的水露,快乐地在她身边嬉戏。   艾尔德的黑马就在湖畔歇息, 纯黑的鬃毛漆亮如绸缎, 几天几夜的奔驰似乎一点也没有劳累到牠,莳萝还能听到牠作梦时的低语,哪怕是在梦里, 牠也还在草原上奔跑;这是一只没有任何烦恼的马儿。   是的, 她们穿过大片平坦的土地, 一路顺风无阻。   莳萝不清楚自己在哪,但却知道目的地:众女神殿,远在比拜佛勒庭更南端的南望角。在这之前,她必须由西向东跨过半片维托克伐诺大陆,而连接东西的是由峻丽河灌溉的中庭平原,河流从西北方积雪的峡谷穿过广袤的平原,最后流入东南方的红酒湾,所以跟着河流走就不会有错。   好比现在,她几乎看不到北方特有的高耸脊林,这代表她的确正在往南走。   莳萝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路线,突然一掬清水泼了过来,是一只翅膀艳丽如红蜻蜓般的精灵在玩闹,看着少女抖落下头上的露珠,它笑得更开心了,轻灵的笑声恍若风中的铃铛,悦耳又恼人。   【快要满月了,妳的魔力越来越强,容易吸引讨厌的家伙。】月桂咬牙切齿。   莳萝被它一提,就想起了之前的梦境。   每到满月之夜,米勒谷所有的大女巫都会不见踪影,克丽缇娜相信她们是背着小女巫们在享受传说中的神宴,有一次就叫上莳萝、葛妮丝、海莲娜几人偷偷组队跟踪大女巫。   当然,她们什么都没发现,还被柏莎提着银弓追杀了整整半座村子。   妳们还没准备好。安柏用力弹了弹女孩的鼻子。   准备好什么?   莳萝下意识拉起手臂,想去寻那块玫瑰刺青,令她惊讶的是光秃秃手臂什么都没有,只有旧疤痕形成一块小小的月牙。   她想起那片包围穆夏的玫瑰海,心底突然涌动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少女抬起头,望着孤悬在夜空中的月亮,它在自己离开米勒谷时还只是一湾浅浅的新月,当时的自己宛如在钢弦上走高,随时都怕万劫不复。   如今的月亮近乎如一颗成熟的珍珠,被裹在绒黑的夜色中散发着一种柔和圆润的光芒,不过莳萝知道它的光芒还不够饱满,像缺了边的镜子。   还不到时候。   月女神也是魔法女神,真正的满月之夜对每个女巫们意义非凡,同时还有魔物,人狼也会在满月变身,日后要找出真正的狼人,只会变得更加困难。   莳萝无法克制地想起琼斯镇,一幕幕鲜活刺激的回忆就像昨天才发生不久,人面兽心的镇民,寻求力量的人狼,还有……那个善于伪装的黑狼。   她甩甩头,不愿意深想。   精灵们玩闹的声音越来越吵杂,就和蚊子绕着脑袋飞一样扰人,有几只还扯起少女秀长的发丝玩起来。   【我受不了了!莳萝,助我一臂之力,我要教训那些家伙!】   “你不是要满月才能显形吗?”   【妳的力量已经足够了!】   在月桂的指引下,莳萝挥开那些玩疯的精灵,从橱柜拿出一个用牛皮密封的玻璃瓶,里面装满接骨木浆果开出的白花,一打开来,疯涌而出的甜美宛如久酿的葡萄。她不敢贪恋,赶忙用银杯倒入满满的满月凝,再将玻璃瓶放在草地上,正对着月光。   莳萝刚才还忧心忡忡,现在倒是充满期待。   玻璃瓶里的液体流光溢彩,就宛如酝酿生命的胎水,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见其中两片干枯的花瓣变得越发柔软,最后就如拥有生命的翅膀般完全延展开来,上面有一对精致漂亮的月牙纹路。   少女来不及看清楚,瓶身开始出现一条条崩裂,似乎有什么生命迫不及待,急切地想要破壳而出。   喀擦,瓶身瞬间破裂成一地的晶莹。   莳萝紧张又期待地看去─   然后,她看到好大一只扑棱蛾子朝着那群水灵灵的蜻蜓冲过去,用硕大的翅膀各种痛击对方。   莳萝:……   【我忍你们很久了!!!自以为翅膀很好看是不是?!是不是?!】   月桂没有放过任何一只,特别是方才朝自家女巫泼水的那只,大白蛾直接用翅膀狠狠把对方搧进水里,莳萝还能听到扑通一声。   场面之惨烈让莳萝努力控制自己脑内的想法:不能嫌弃不能嫌弃不能嫌弃!   等月桂心满意足地飞回来后,就见自家主人乖得不行安静地坐在原地。   莳萝从眼角偷偷打量它,其实月桂凝体的外表并不像一般的蛾子;那对纯白的翅膀上生有月牙似的眼睛,两条纤长的尾翼垂落而下,宛如用丝绸编织的白风筝。当翅膀拍动着闪闪的鳞粉,两端尾翼就如翩翩起舞的彩带,异常美丽。   巨大的翅膀下藏着一个黑发白肤的小人,额上有羽绒状的触角,皮肤泛着珠白似的盈润。   【妳是不是也觉得我没有那些水精灵好看!】月桂心思之敏感,一对张扬的翅膀一下恹恹垂落。   其实精灵的模样就像缩小版的莳萝,乌艳的长发披在纯白的薄翼上,随着翅膀轻轻拍动,晶莹的鳞粉如细雪般点缀它的肌肤,简直就是一尊可以拿捏在手上的玉雕小人。   莳萝盯着这只缩小版的自己,真心诚意开口赞美:“我很庆幸我的精灵不像那些蚊子,你好漂亮。”   月桂立刻开心地绕着她飞了一圈,莳萝给她拍手助兴。中途芜菁醒了,看到飞来飞去的大蛾子,就像看到会飞的早餐。大白鹅也兴奋地拍动翅膀,张嘴就要一口,把月桂气得半死。   莳萝夹在一只鹅和另一只蛾中间,被两对翅膀搧得天昏地暗,这一晚是注定不用睡了。   除了大白鹅和黑马,再外加一只大扑棱蛾子,一路上的旅程似乎更加热闹了。   曾经几乎派不上作用的〔神性〕现在无时无刻都在影响着莳萝。听得懂动物说话对莳萝来说倒是一件新颖的事,起码比厄运喋喋不休的低语好多了。   宽阔的草原时常遇上不少放牧人,对方动物出了什么毛病,莳萝都有办法治疗,除了聒噪的山羊,满嘴都是吐槽主人的废话,害得莳萝听了半天的脏话,抬起头都不知道怎么糊弄一脸关切期待的牧人。   小女巫一路上就靠这个赚了不少盘缠,同时她也大致能从放牧人口中拼凑出自己所在的地方。   莳萝已经沿着河流走出了峡谷隘口,绿谷河育养了大片肥沃的草原,这里也是峻丽河的上流之一,她记得佩伦说过信仰自然三女神的绿仙女大多散居在峻丽河下流,那里有无数沼泽和森林可以隐蔽女巫的行踪。   莳萝暂且安慰自己不用害怕奥雅等人,何况她还有魔法无效化的神性buff。   不过她也从牧人口中知道一个有趣的东西;在不远处一个叫影丘的禁地,那里居住着神秘的隐士和一些被教会放逐的术士、异教徒。传闻那里大行旧法和咒术,咸腥的雾浪充斥邪气。他们说误入禁地者会立刻被夺走影子,再也找不到出口的路,成为永世飘荡在影丘的的孤魂亡灵。   最重要的是影丘住着一位邪恶的黑女巫,听说她活了上百年,酷爱吃小孩,且拥有强大的法力,能轻松使唤脚下的影子杀人,就连教会的骑士也无法轻易踏足影丘半步。   好心的牧人给女孩指了另一条明路,告诉她那里可以到达富裕安全的橡桶市集。   女孩微笑表示感谢,在牧羊人离去后,毫不犹豫掉了马头转往另一个方向。   作者有话说:   咱们莳萝就是一个农家乐女巫,另外月桂是实际长相可以去搜月神蛾,挺漂亮的(其实奶茶很怕蛾子哈哈哈哈哈   PS:最近事情较多,可能沒办法准时早八更>< 第三十七章 智者女巫   ◎传说的“智者”最爱吃细皮嫩肉的小孩了。◎   影丘就如字面上所说, 是一个阴气森森的地方。   莳萝骑在黑马身上缓步前行,鲜绿的草浪如退去的潮汐,取而代之涌入湿冷的水气。   薄雾如灰纱似层层覆盖在林木的琼顶, 越是伸入就越不见光,黑夜和白天似乎在这里没有区别, 四周不时有飞影拍翅闪动, 阵阵诡异空鸣的嘶叫彷佛在警告擅入者, 就连呼吸的空气也变得浓稠凝重起来。   的确是一个很适合装神弄鬼的地方。   莳萝不是没有退缩的念头,但她已经经历太多了,也已经离开米勒谷太久了,女巫这个词仅仅咀嚼在齿间就有着蜂蜜般的甜美和怀念,她十分想念女巫同伴,当然, 奥雅那种老巫婆除外。   一个可以操纵影子的黑女巫。莳萝既害怕又感兴趣。她虽不能保证对方是好人, 但吃小孩?呵呵,米达还被教会说是专吸男人精气的女淫/魔;凶悍的柏莎更厉害,她在峻丽河的某个小王国被以女淫/魔和杀人魔的称号通缉。   至于她到底干了什么, 安柏表面上凶巴巴不准她问, 但私底下又大笑表示:冲动的柏莎直接提着银斧,在大街上追杀三只光溜溜变回人身的狼人。   最重要的是,如果那人真的是一位法力高强的女巫, 那莳萝也许可以向对方祈求一些关于未来的指引和诫言, 弱小的女巫向大女巫祈求教诲是最能表达尊重和礼貌的行为;何况还有〔神性〕的buff让她不需害怕任何女巫的魔力。莳萝在心底默默感谢月女神   雾气虽浓,却依然能识别前方的物体,莳萝隐约看到类似尖塔似的轮廓, 其上甚至有冉冉狼烟挣脱出浓雾编织的网、穿透了高耸的树冠, 一切都足以证明那是人类活动的迹象。   莳萝赶忙催促黑马, 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位神秘强大的前辈。   马蹄很快拨开雾气,莳萝一看,惊讶之余却也大失所望。   那不是什么神秘的高塔,而是数顶装饰着金穗和羽翎的华丽帐篷,还有几名铜鳞盔甲的护卫骑士手持金锚,一个一个如雕塑般立正站好,忠诚地守立在帐棚外。   这是黑女巫栖息的神秘之地?比较像是贵族野营用来的后花园吧。   莳萝按耐下失望,调转马头就要离开,却正好和迎面而来的另一只马头撞个正着。   “不准冒犯!”   在锐利的金锚即将指向少女喉间,一个女人高亢的命令声响起,莳萝听到身后有阵阵盔甲晃动和沉重的脚步声,心底忍不住暗骂这背运气。   莳萝揣着大白鹅,赶忙拉着黑马往后退。   那是一座精致的舆车,配有四匹英挺的红马,其上乘坐的也是金铜盔甲的骑士,想来里面护送的人就是这座营地的主人。   其他护卫匆匆赶来,围成一圈不让外人靠近的圆,莳萝看着一只带着大颗祖母绿戒的手掀开了帘布,先是挥手让护卫退下,再来才是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   一位穿着华美的中年贵妇正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自己;女人下巴削瘦、面容庄重,不过从那对温柔的蓝色杏眸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她的胸前缀有雅致的淡黄蕾丝和数颗珍珠,当女人试着下来时,一袭柔绿色天鹅绒的斗篷沉重而垂落,被两位侍女小心捧在手心上。   莳萝没有那么紧张了。她最熟悉女巫,再来就是女人,特别是贵族女性,米勒谷长年和峻丽河的贵族夫人打交道,自己的银杯正是来自她们的供奉之一。   “很抱歉惊扰夫人了。”少女下了马,行了一个还算规矩的礼。   那贵妇摇摇头:“不、不,该道歉的是我不懂规矩的护卫。”   像是为表诚意,她吩咐那些护卫全部撤离身边,自己亲自上前扶起莳萝,异常的尊重和亲切吓了少女一跳。   “妳是住在这里的人吗?”她似乎对莳萝的异国面孔不感惊讶,蓝色的眼眸甚至散发期待。   莳萝快速想一下:女人打扮盛重,却不是行猎的骑装,另外还带着一堆全副武装的护卫,显然不是误闯禁地来野外扎营的傻瓜,那只可能是…….   “我只是从东岸来峻丽河游学的药士,恰好行经此地罢了。”   女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依然握着莳萝的手,亲切道:“妳是一位诚实的孩子,我是莱斯特公爵夫人,绿翡城永远欢迎像妳这样博学可爱的客人。   莱斯特夫人甚至想请护卫护送莳萝离开影丘,莳萝犹豫下,忍不住提醒:“夫人,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莱斯特夫人面色闪过一丝不自在,莳萝接着说:“我听牧羊人说这附近住着一位黑女巫……”   “孩子!”莱斯特夫人大声喝斥,比起愤怒,更像是要压过她的声音。   女人转而压低声音,惊恐甚至哀求道:“妳不能这样称呼那位居住在黑影的智者。”   莳萝立刻改口:“夫人,妳是打算拜访……那位智者?”   莱斯特公爵夫人没有否认,却是别开话题:“妳还是个孩子,太早来这里了,我请我的护卫送妳出去吧。”   莳萝正想推拒,不远的帐篷传来另一的女人的声音:“姐姐,那么急做什么?多一个同伴不是很好?”   侍女弯腰从帐篷内扶出另一名贵妇人,脸孔和莱斯特夫人有几分相像,都是蓝色的杏眸,尖瘦的下巴,暗玫瑰金的长斗篷衬得她雍容华贵,难以亲近。   她用一把蓝孔雀做成的羽扇遮住半张脸,一双冷蓝色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莳萝。   “东岸人?生得瘦巴巴的,就这么急着含苞待放,想请求女巫的爱情魔药?”   莳萝被她阴阳怪气说了一顿,正觉得莫名其妙,没来得说话,身边的莱斯特夫人就厉声喝斥,这次是实打实的愤怒:   “妳给我闭嘴!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就是一位博学多闻的药士,她不辞千里跨海来寻求智慧的真理,佛格里夫人就是这样来对待来自远方的客人?”   佛格里夫人面色难看一瞬,很快又强笑道:“我是为姐姐着想,如果这位姑娘也是要找那个女巫,不如就让她顺便拿着我们的信物进去,省得劳师动众,惊动到女巫的休息。”   她不等莱斯特夫人回应,拿开扇子,对着莳萝勉强露出亲切的笑:   “我知道东岸有很多奇珍异草,小小一指甲的香料就可以卖到上金,但这都比不上女巫的一根手指,一个咒语就可以呼风唤雨,由女巫调配的魔药可以挽救已死之人。”   佛格里夫人语气越发温柔甜美,让莳萝想起奥雅:   “居住在这里的女巫能轻易夺取男人的影子,让他为妳疯狂到愿意出卖灵魂,一旦男人背叛,她就会刺死他的影子,让他对妳忠贞不渝。”   佛格里夫人见莳萝年轻貌美,显然将她当做无知莽撞的少女。毕竟神秘的影丘从来不缺大胆的访客,男人向女巫祈求权力,女人往往向女巫祈求爱情。   “胡说八道!” 莱斯特夫人气得不想回妹妹的胡话,转头对莳萝安抚:“孩子,智者不是非常好脾气的人,妳还是快离开这里,我让护卫送妳出去。”   这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在发现莳萝不是自己要找的女巫后,她转而担心起女孩的安全,毕竟传说的“智者”最爱吃细皮嫩肉的小孩了。   佛格里夫人显然不肯放弃,她看了一眼被浓雾遮蔽的道路,难掩恐惧,转头又加码:“孩子,只要妳愿意为我们带问题给那位女巫,妳会是绿翡城和晚暮厅最尊贵的客人,我手下有无数个英俊有前途的好骑士等着妳挑选。”   年轻的月女巫低头摸着怀里的白鹅,差点忍着没笑出来。   她对佛格里夫人毫无兴趣,倒是对上莱斯特夫人愤怒担忧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问:“夫人,妳有什么事想请教智者?”   莱斯特夫人以为她是答应的意思,忍不住摇摇头道:“孩子,妳不需要为他人的事付出昂贵的代价。妳还年轻可爱,根本不需要女巫的魔力,就有无数人愿意为妳展露笑容,而我们只是两个贪生怕死的老妇人,不值得妳这么做。”   接着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转头对不怀好意的妹妹道:“既然我们有事相求智者,就应该亲自向智者展现自己的诚意,投机取巧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危险。”   莱斯特夫人转头对莳萝严肃告诫:“这里还是影丘的外面,林子里面的浓雾才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寻常人很容易迷失方向找不到出来的路。孩子,妳快点离开,不要再往前了。”   莱斯特夫人在侍女的帮忙下,坐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她挥去侍卫和侍女的陪伴,显然打算自己进去影丘。   佛格里夫人有些急躁,她明明也有所求,却无法像姐姐那样下定决心。   莳萝看着莱斯特夫人渐去渐远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翻身跳上黑马,就在佛格里夫人惊讶的目光下,骑着马钻入了影丘的浓雾之中。   莱斯特夫人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看到追来的莳萝,既是惊讶又难过:“我必须独自一人向那位智者展现诚意,孩子,这不是妳的考验,在天黑之前快点离开吧!”   少女一改之前的无知懵懂,深不见底的眼瞳宛如能看穿人心:“妳是为了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妳是想确认那位凑巧拯救妳女儿于马蹄下的男人是否堪为良配?还是来自于雷因伯爵的阴谋?妳是想请求女巫授予妳保护婚姻的咒语?”   莳萝与女人身下的红马对视一眼,秘密在马儿喘息间滔滔不绝吐出。   在莱斯特夫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月女巫在心中想,没关系,妳已经通过我的考验了。   作者有话说:   來晚了,抱歉!!!!!!!!!!!!!!!!! 第三十八章 影丘女巫   ◎先处理妳手上的狼咬吧。◎   帮助妇女和孩童是月女巫的义务之一, 莳萝发誓她绝对没有扬眉吐气、主动掀开身分牌的自信和冲动,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被莱斯特夫人用那双充满崇拜和敬畏的眼睛看让她有些小爽。   或许是从女人身上看到科尔太太的影子,莳萝就是没办法放下一位孤立无援的母亲, 贵族之间的婚姻是除了刀剑较量之外的第二战场,唯一在乎新娘想法的大概也只有这位温柔的母亲。   不同于北方峡谷的保守封闭, 峻丽河以南一带富裕丰饶, 乡野精怪就如野花野草遍地都是, 擅长草药医术的绿仙女比起月女巫更融入人群。不少贵族都会花重金聘请女巫为名义上的女教师,请求她们教授新娘一些保护婚姻的魅术和魔药,教会看在王室和贵族的面子上,对这种“乡野陋俗”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尽管同情这位可怜的母亲,莳萝并没有透漏太多关于月女巫的讯息,就像安柏说的:神秘才是女巫最好的魔咒, 它为女巫们蒙上深不可测的面纱, 也让那些心思多变的凡人宛如就跪在女神像前,永远保持着敬畏之心,不敢任意造次。   所以莳萝只是告诉莱斯特夫人, 她是黑女巫的朋友, 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叙旧,她让莱斯特夫人回去,自己处理完事后, 就会拜访绿翡城。   女人的蓝眸溢满水润的欣喜, 似乎已经亲眼看到神迹降临,怕是现在莳萝说自己就是女神,对方也会毫不犹豫相信。总之, 现在莱斯特夫人已经不在乎什么智者了。   她急切地脱下手上的祖母绿戒指, 紧紧按入女孩的手掌心。   “这是我祖母传下来的戒指, 我希望由妳亲手来为罗莎莉戴上,这孩子还没有教母,她一定会很高兴……”   莳萝收下那枚沉甸甸的戒指,也算是许下一个沉重的誓言。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久后就会登门拜访,莱斯特夫人才乖乖调转马头,离开了影丘的入口。   现在又只剩自己一人了,莳萝自在不少,她的确是想帮助那位和蔼的妇人,但也不想找老乡叙旧时有其他外人在场。   深入真正的影丘,腥咸的雾浪扑面而来,空气浓稠得更加难以呼吸,地上的落叶覆盖着厚重的苔癣,马蹄踩在其上近乎无声。莳萝没有感觉到魔力,却也承受着不少的压力。她庆幸劝走了莱斯特夫人,这种剥夺声音和视线的双重窒息感会逼疯每一个忐忑不安的访客。   不过莳萝有些怀疑,这里真的居住着女巫?   这里的树皮漆黑得能磨成碳粉,尖长的草叶泛着诡异的深蓝色,远远看去就像挂满一条条中毒的舌头,煞是骇人,莳萝挑起一片叶子察看,鼻尖闻到了潮湿和腐败的气味,恍惚间,她彷佛回到了米勒谷的月光森林;她野蛮美丽的家乡。   拨开挡在前方的草丛,就如拨开乌云后露出了……月光?   清澄的银辉洒落在少女茫然的脸庞,空气中有精灵化作如梦似幻的萤火,为月女巫指引方向。   莳萝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脚下踩在灯心草编织的毯子,她看到几个熟悉苗条的身影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莳萝妳来啦!”   “快来这里!”   “我们准备好多吃的和喝的!”   其中一个褐发蓝眸的少女开心地迎上前,她穿着新月圣衣,亦如记忆中纯白无瑕,少女笑嘻嘻地给莳萝递来一碗加满水果和蜂蜜的麦糊,香甜的气息是家乡的气息。   怀中大白鹅警告地拍翅,莳萝没有接过,也没有下马。   她直直看着纯白的裙袍下腐烂的破布,秃头的老隐士露出七颗枯黄的牙齿,手上是用枯蓝的长叶里压裹成的泥饼,莳萝还能清楚看到里面扭动的蚯蚓和昆虫触须。   其他衣衫褴褛的隐士占据着大如桌椅的盘石,一个个露出灿烂的微笑,等待莳萝加入他们的“宴会”。   月女巫没有客气,直接驱赶黑马向前奔去,隐士们见状况不对,顿时如见光的老鼠四处逃窜。   这是一个精妙的幻术,如果不是自己有神性的buff,大概已经吃下那些恶心的东西了。   但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莳萝有些后怕和生气,她下意识深吸了几口气,森林潮湿的气息依然令人窒息…….阿!   莳萝伸手探了探浓稠的雾气,它们就像女巫的灰袍,为她遮掩行踪,驱赶不速之客。   不知道是哪个智者曾说:年纪越大的人越能理解童话故事里的邪恶女巫,她们避开世俗纷扰,搬到渺无人烟的森林离群索居,当有王子和公主把森林当后花园进来打扰她,女巫就会想把他们变成不会说话的动物。   莳萝深有体会,当她正缩在小窝享受快乐的独处时光,突然有人一脚踹开她的房门,不管是谁,她都会想给对方一记阿瓦达索命。   思此,少女慢下马蹄,大白鹅拍拍翅膀落地,她也从黑马身上下来。   莳萝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空地,她抽下马背上的亚麻布,正好垫在地上做毯子。   她放下橱柜,取出里头的小锅小碗,甚至是一个沉如孩童的小铜釜,升级后的〔无限空间B〕已经可以承装器具类别的物品。   一路上和放牧人交易的东西除了铜板,更多的就是食物,橱柜的特性保证它们永远新鲜,一大块粉嫩的羊肩肉涂满橄榄油和毛辣椒放进锅底,再加入甜橙,香薄荷、紫芜菁、大块白薯块。   大釜很快滚得冒泡,香烫的气味驱散了寒冷的雾气。   做好一切后,莳萝拿出那个琉璃瓶,安柏的生日礼物,此时里头只剩下一层残液,少女一点也不急,她拿起银杯和琉璃瓶口轻声对撞,小小说了一声干杯,就用银杯底的残液注满了整个瓶身,很快她手上又是一整瓶新鲜清冽的梅子酒。   大白鹅心满意足窝在主人怀里,尖长的橘喙叼着几片芜菁的残叶;黑马愉快地穿梭在林间,莳萝可以看到牠亮如黑绒的鬃毛;牠在比较自己和莱斯特夫人底下的红马后,对自己的自信又提升到了一个人类无法理解的层次。   随着大釜开锅,女巫界的名菜“丰饶姊妹”很快就完成了,莳萝拿出两个木碗,各盛了满满一碗香滚的浓白,最后是两小盘黑莓伴碎坚果泥的饭后甜点,她拿起一碗开始美滋滋地享用。   啧啧!不愧是她,真希望安柏也能尝到!   莳萝专注着享受食物,脑袋瓜也像裹了温厚的蜜,舒畅的思想源源不绝。   “丰饶姊妹”顾名思义就是一整季的丰饶精华,是女巫荣耀女神宴会上的必备主菜。自己这碗还算是简陋版的,正式版应该要包含当季七种水果和七种对应蔬菜……   “少了点苹果片。”   “对、对……”   对个头啊!   莳萝瞪着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对方正捧着另一碗汤喝得津津有味,见莳萝一脸讶异,才勉强停了一口,皱眉问:   “妳不就是想见我才煮这一锅吗?”   的确是啊,但做为一个黑女巫,妳也太没骨气了吧!前面各种恐怖恶心的幻术,现在一碗汤就把妳引出来了?   莳萝压抑下满腹吐槽,她偷偷打量起眼前这位影丘的女主人。   太年轻了,根本不像活了上百年的人物,莳萝甚至觉得对方是一名与自己同龄的女巫。   红发如霞云烘托而下,少女面容也被热气熏得通红明艳,她半瞇着眼享受热汤,莳萝可以看到其中闪烁的翡翠色,就像一只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猫,这让她想起安柏。   红发碧眼的少女就像每个峻丽河的女巫,彷佛自然而然盛开的鲜花,每个毛细孔都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气息,就连一向护地的大白鹅也没有因为她的闯入而暴起。   莳萝不太理解这样的女巫为什么会选择这座灰雾弥漫的影丘?又或是她在怀疑,对方真的是那位被众人敬畏的强大黑女巫?   据她所知,绿仙女就算法力强大,也不敢如此大摇大摆占地为王,和教会对着干。   好奇归好奇,还是要先解决肚子,才有力气说话。于是两个少女妳一口我一口,大眼瞪大眼,很快解决一整锅炖羊肉。   灰雾不知何时已经被驱散开来,显然灰雾的主人已经觉得没有遮掩的必要,莳萝这时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棵参天巨木前野餐,地上涌动着一片盘根错节,绿色的繁荫取代了整片天空,浓密的树须如细雨垂落。   女巫已经站在树前,她拉了拉其中一根树须,巨木立刻现出一扇小而精致的藤门。   “快进来吧,我们就……”   红发女巫看了一眼莳萝的右手臂。   “先处理妳手上的狼咬吧。”   作者有话说:   黑女巫: 你想用食物来收买我吗!?这是对我的侮辱!我本想这么大声斥责那个小女巫,但那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PS:关于与邪恶女巫共情那段是来自推特一个很火的贴文,奶茶深有同感QAQ   ---   感谢在2021-07-20 00:29:02~2021-07-21 00:4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蜂蜜柚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媪 5瓶;闲看落花流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诅咒女巫   ◎大灾难要到了。◎   莳萝不是没看过树屋, 月光森林就有不少架在树上的小屋供女巫行猎的休憩,但她从来没看过有人能做到字面上的意思,真的住到树里面!   只能说不愧是绿仙女吗?古木看着高不可攀, 但内部已经被女巫凿成一座温暖舒适的圆形小厅,厚实的树墙挖有壁龛来放置熏火盆;地上只摆了两张藤编的软垫, 剩下的空间都是随地摆放的瓶罐器具, 可以看出主人平日悠哉随意的生活。   “很可爱的地方。”莳萝不由得赞叹。   女巫耸耸肩, 不以为意:“这其实是一个死去的梣树精灵,它想要火葬,但我觉得把尸体烧掉太可惜了,便拿来做避暑小屋了。”   莳萝乖乖闭上嘴,她很确定对方的确是一个恶名昭彰的黑女巫,话说她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吗?感觉待在糖果屋还比较好吧?   没注意到女孩复杂的表情, 就算看到了大概也不会多在意, 没什么良心的黑女巫扫了一圈凌乱的地面,有些苦恼道:“要我想想喝点什么。”   莳萝下意识道:“不、不用麻烦了。”   “阿?不,我不是在问妳, 我只是在想要什么饮料才能配妳的饭后甜点, 其实黑梅不是我的最爱,但都随便啦,那就香料热酒吧!”   莳萝:有点想打人了。   女巫手势轻巧, 几个精巧的玻璃杯和瓷罐像长了脚, 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各自混合调配,最后通通落入她手中。她将酒壶放在熏火盆上煮, 又往里头丢了不知道什么香料, 光影交错的火舌在木壁上腾起更加细腻明艳的纹路。   站在原地的莳萝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她还是放下橱柜,选择在其中一块草垫坐下,不想芜菁很自然地就占据另一块软垫,牠很快就将羽毛理得蓬松柔亮。不大的小厅内充满荳蔻、栀子、月桂、柠檬香蜂草等萦绕人心的香料,墙上自然形成的木纹在烛光照映中栩栩如生,整间树屋闻起来就像一片蓊郁丰满的森林。   这里的气味、东西、哪怕是眼前这个黑女巫……尽管莳萝不太想承认,但她的确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哪怕她努力想提高警戒,但身体就像泡在熏香的温泉,每一寸肌肉都在被无形的热量按摩放松。   女巫递来加了香料的热酒,莳萝感激地接下,没什么比这个更能驱散浓雾的寒气,里面熬了柳橙片、肉桂和丁香,也许又加了一大匙蜂蜜,杯缘还插了几片带红皮的苹果片,这令少女会心一笑。   “就是要这样配。”女巫满意地用勺子挖了一口坚果泥,伴着热酒一口口品尝。   莳萝没有立刻喝,她对蚯蚓泥饼的事还余悸犹存着,犹豫下,还是小心翼翼开口:“抱歉打扰妳了。”   “其实也还好,我把妳和其他烦人的苍蝇搞混了,恰好我还不小心摔碎早餐的鸟蛋,该死的,我饿了一整个早上。”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坚果泥。   莳萝能理解,肚子饿的女人脾气不好,肚子饿的女巫可以毁灭一整座村镇。   她想到那片看不清尽头的迷雾,这是不是也代表对方的魔法强大到足以笼罩整座森林?那这样的话,自己能活着到达这里还真是一个奇迹呢,又是一次数不清的险境求生。   “我已经请她们回去了,她们应该不会再来打扰妳了。”   女巫不经意看她一眼,轻描淡写:“是阿,不愧是我乐于助人的好朋友。”   莳萝脸红了,整片森林都在这位女巫的控制下,自己吹牛皮当然也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少女眨眨眼,一脸无辜:“我是来自米勒谷的月女巫,妳可以叫我莳萝,那我该怎么称呼我的好朋友?”   “小鬼灵精,”女巫被她逗笑了:“我有很多名字,在这里妳就称呼我伊拿吧。”   伊拿?莳萝反复咀嚼了几次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听过?对方果然是某个名声在外的大女巫吧?她努力回想,记忆却像蒙了一层纱,怎么样都揭不开原貌。   伊拿似乎离不开熏火盆的温暖,火光在她的睫毛上跳动,她的脸廓、鼻尖的绒毛、还有鲜红的发梢都镀染在璀璨的铜金色之中。红发女巫两手捧着香料热酒,碧眸半睁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   莳萝想到了安柏,同样的傲慢、同样的坏脾气、同样的强大,若要说有不同,安柏就像宁静安逸的月光,而伊拿则像草原上源源不绝的生命野火。   心头彷佛被一根细弦勒紧,莳萝试探道:“伊拿,妳说的狼咬是指什么?”   “还能是什么?”   女人用下巴指了指她的手臂,莳萝立刻感觉像是被烫了一下,她想到那块突然消失的刺青,下意识扯开衣袖,   大片洁白的皮肤露了出来,曾经玫瑰攀附缠绕的地方就像复原的烧伤,只留下一片浅不可见的淡绯色,莳萝还得要仔细检查,才看得到其中那一块小得可怜的旧疤。   莳萝已经很久没看过它了,每当她看到刺青,就会想起安柏,但当刺青消失,她才发现藏在玫瑰荆棘下的东西原来那么小   手指抚摸着那块伤疤,两颗小小的点,两颗的犬牙距离,小小的嘴巴得只能吞下撕成一片片的泡软肉条。   她的肉桂是长什么样?她已经忘了好久,残缺的记忆只拚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毛团子,   思此,少女摇摇头:“不可能,我没有被狼咬过,这不可能是狼咬,我的女士有替我看过。”   肉桂只是一只小土狗,而她唯一认识的狼人根本没有伤害过她。   “哼,妳连自己什么时候被自己的女士下咒都不知道吧。”   伊拿不知道何时放下了酒,她径直来到莳萝身边,拉过她的手臂查看。   “这上面残留了一种很强大的诅咒,”红发女巫细细摩娑着手臂上的粗糙处,曾经被玫瑰缠绕的地方:“不是狼人,是女巫的。”   安柏诅咒她?怎么可能!不等莳萝反驳,伊拿下一句话就让她大吃一惊。   “因为她是用来盖过另一个诅咒,狼人的诅咒,双重诅咒啊,我第一次见到像妳这么了不得的人。”   莳萝被她说得好气又好笑:“快月圆了,难道我要变身了吗?。”   伊拿挑起左眉:“狼人的诅咒分很多种,最常见的就是人狼的转化咒缚,妳这个倒像是烙印,狼人留下的痕迹,就像小狗往主人身上蹭毛蹭尿。”   大概是莳萝的脸色太难看了,伊拿两手一摊:“好吧,这是一个烂比喻,用人类的话来解释,那是一种约定,妳和狼人做了约定。”   越说越离谱了,再说下去就可以编出一整本暮光之城了。莳萝拉下袖子,想结束这场荒谬的谈话,   她试着缓和语气:“女士,我无意冒犯,妳可能误会什么了,我之前的确遇过狼人,但我毫发无伤顺利逃脱,这个伤疤是小时候被一只小狗咬伤的……”   “不,那是妳以为的,女巫的诅咒不只是盖过诅咒,还遮盖妳的记忆,”   伊拿静静笑了,女孩呆愣的样子似乎取悦了她。   “妳忘了很多东西,忘记曾经许诺下的誓言,约定只可能是双向的,那狼人在妳允许下咬了妳。”   莳萝第一个反应是摇摇头,她甚至忘了回嘴,就像是想做什么最后的挣扎。   伊拿突然大笑出声,她没有安柏那种对狼人的憎恨,但看上去也不像在幸灾乐祸,似乎就只是无意间听到一则有趣的笑话,所以发自内心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女巫和狼人……我都快同情你们两个了!他没有吃掉妳,没有转化妳,只留下了约定。我是不清楚实情,但不管那是什么,那一定是深刻到足以让他抵抗本能的情感,同时又足以让妳克制本能的恐惧,愿意相信狼的那一吻不会咬掉妳整只手。”   少女将手掌按在橱柜,如果真的有诅咒,那她的真理水晶镜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一定是黑女巫的玩笑,她在捉弄自己,一定是,她不可能背叛安柏,不可能背叛月女神。   莳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能,我不可能和狼人……有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狼人又怎么了?” 伊拿一脸莫名其妙,彷佛无法理解莳萝使用的语言。   “神造了绵羊,为了不让绵羊吃光草,所以又创造了狼,但狼又太过凶猛,于是神给某些羊长出可以反击的尖角,狼吃羊,羊杀狼,草地得以生长,生命因此循环不绝,谁又比谁高尚到哪里去呢?”   红发女巫喃喃自语:“一旦有一方想破坏这个平衡,那才是整个大陆的灾难。”   她定定看着莳萝,发亮的碧眸彷佛烧着夜晚的鬼火:“小女巫,妳的敌人不全是狼人。现在狼和羊都忘记了这片草地是属于谁,大灾难要到了。”   作者有话说:   jj从昨天开始崩到今天,一整天都登不上去,听说服务器在淹水区,希望大家一切安康!!! 第四十章 神喻女巫   ◎就给妳一个神的祝福吧。◎   室内静默着一片死寂, 似乎有什么无声的魔咒瞬间夺去了声音,只剩下熏火盆依然劈啪烧着,不时吐出几颗金红色的星火, 又在闪烁倏忽间啪擦坠落。   女巫突然打了一声饱嗝,手里摇了摇空酒杯,   “灵感不错, 再来一杯!”她面颊娇艳, 绿眸亮如野火,之前那危言耸听的预言似乎只是一个酒醉后的玩笑。   莳萝干脆把自己的酒杯递给她,她连一口都没心情尝。   “我说妳好歹是一个月女巫,死亡和神秘也是月神的权能之一,光暗是月的一体双位,妳不可能一辈子逃避月的阴暗面。”   伊拿嘴上神神叨叨, 却毫不客气地拿过酒杯自己干了一半。   “我没有逃避。”莳萝告诉自己眼前这位是一个神秘的大女巫, 不是一个胡言乱语的醉鬼女巫,要保持尊敬和谦卑的心…….   女巫又狠狠打了一个酒嗝:“那妳就是不相信我了。”   “我相信我的女士。”   “是啊,相信爱妳的人, 然后被爱伤得遍体麟伤。”   红发女巫咬着一片苹果片, 细细咀嚼,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这世界上唯一比死亡还要恐怖的东西,起码死亡在身体消灭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但爱却是深深烙印在灵魂的诅咒、永世的折磨。小女巫, 妳活得还不够久,受得伤还不够多。”   她醉了。莳萝有些后悔把酒递给她了。   屋内的熏香浓重得叫人透不过气,莳萝是知道绿仙女酷爱药草。   有些作风大胆的女巫还喜欢烧一些迷情和致幻的香料, 再用丰收的果酒把自己灌醉, 增加使用魔法的灵感, 当然最后她们往往燥热难耐,被人扛去池塘清醒,佩伦就干过把自己泡在酒桶一整天的事。   伊拿似乎觉得还不够,她在解决掉两杯香料热酒后,又开始踮起脚尖在瓶瓶罐罐间搜索,不时还舔舔嘴巴,那模样简直是一只不知餍足的馋猫。莳萝深怕她一个不稳摔伤自己,便壮起胆子拉着她坐在藤垫上。   莳萝用自己的橱柜做了一杯用奶蓟草泡的解酒茶,伊拿撇着嘴,很不合作。这些大女巫一个比一个脾气还古怪,比小孩更像小孩,幸好莳萝有十几年的经验处理这种状况。   少女没好气道:“女士,我不希望我离开后,妳发生什么意外,好嘛?”   伊拿这才拿过茶杯,不甘不愿地啜了几口。   莳萝试着让她靠在墙上,却注意到木墙上挖有其他凹洞,不大不深,大概只够四指抓住的空间,一个接着一个往上面延伸,就像梯子……   莳萝不自觉向上看去,应该是天花板的地方一片漆黑,那是烛光照不到的地方,摸不到边际的黑暗就像开在空中的无底洞,也许这栋树屋还有二楼、三楼、四楼…..直至可以触摸到云霞的树顶?   古木从外面看高耸入云,也许内部就像一座通往天梯的高塔,就像眼前这个不搭调的绿仙女,每个女巫都有自己的秘密。   莳萝看伊拿还迷迷糊糊的样子,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少女的手绕在背后,悄悄从橱柜取出那个青铜望眼镜。   她只是想确认下这个大女巫的身分,她明明听过伊拿这个名字,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对方说自己有很多名字,伊拿只是其中一个,也许根本不是她的真名。   这么想,莳萝紧张地舔舔嘴巴,像是老鼠要偷吃罐子里的奶酪,真理的诱惑实在太甜美了。   她状似无意擦拭望眼镜,然后突然举起─   一片漆黑。   莳萝以为自己看错地方了,正要拿下望眼镜,手上的东西却被焊住了,怎么样也放不下,就像是另一端被人握住了─   “小女巫,妳在窥探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看妳。”   黑暗的视线燃起了幽绿的野火,女人的眼眸毫无醉意,她的魔力在其中燃烧,莳萝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半点的害怕,反而像是被火光吸引的飞蛾一样,一时半晌竟忘了移开视线,任由那眼眸的光引导自己。   同样是超乎凡人的绿色,安柏是凝固的翠,伊拿却像整片燃烧的山林。那是一双不输安柏的眼睛、甚至更在其之上的美丽。   “这是一种魔力的刺探,魔物对窥视很敏感,妳在看他们的同时就会曝露妳自己。”   伊拿柔声提点,莳萝突然想起穆夏,也许就是在自己拿起望眼镜那一刻,对方就识破她了。   “妳的旅程还很长,我很期待,别让我失望了。”   莳萝脑袋开始发昏,她努力想看清楚对方,却只来得及看到那双燃烧的眼眸。   伊拿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自言自语道:“至于那个狼人,女巫的诅咒消除,他很快就会感应到烙印来找妳,只要妳们接触,失去的记忆就会逐渐恢复。”   少女闭上眼睛,轻声倒地,她的使魔见状,立刻拍翅要攻击,伊拿只看了牠一眼,大白鹅脖子一歪立刻跟着睡了过去。   “玩够了,就放人走吧。”   不知是谁的声音重重迭迭,彷佛回荡在森林中的穹谷,伊拿抬头看着上方的黑暗,促狭一笑:“我没有玩啊,我很喜欢她呢,竟然能逼我动用到神术。”   “喜欢到随便泄漏神諭?如果她只是一般那种没有神性的女巫,早就变成聋子发疯了。”   “这不是没聋吗?她直视我的眼睛时也没变成瞎子啊。”   明明在揭穿冰冷残酷的事实,红发女巫却显得兴致勃勃:“她可是我第一个遇到拥有神性的女巫,假以时日也许可以成为半神的存在。”   那声音许久才出声:“姬玛,妳是独一无二的,她也是,妳无法拥有她。这女孩很聪明,没有相信妳的话,神諭无法拘束她,她还察觉到我的存在。”   “唉~~但我是真的喜欢她呢。”   绿色的眼眸流转出璀璨的魔力,半神的女巫露出那无法被凡人目睹的真貌。   “小莳萝,就给妳一个神的祝福吧。”   她亲吻她的额头。   “妳一定要活下去喔,带着妳的狼来到我的岛,我会准备一场盛宴等着妳们。”   -   莳萝是在马背上醒来的,大白鹅好端端待在自己怀里,她似乎是在路上睡着了……路上?她是要去做什么?   身后是浓雾密布的树林,莳萝楞楞望着树林,她突然感觉手指上锢着什么粗重的东西,低头一看,那是一枚祖母绿戒指,其中的浓绿宛如沉淀的山水,她果然忘记什么了……绿色…..绿翡城,对了!她答应莱斯特夫人的邀约!   女孩看着即将落入地平线下的夕阳,赶忙催促马儿前进。   莳萝记得牧羊人指的路,她来到橡桶市集,这里是绿谷河最热闹的城镇,每天都有大匹陈年的果酒出售,一个个橡木酒桶酿造于上游的绿谷河,再随着下游的峻丽河流入各地,其中红酒沿着海湾被分卖到南方各个城市,红酒湾因此得名。   绿翡城的莱斯特家族就是绿谷河的统治者,莳萝听到酒贩们称呼莱斯特家家主为酒桶大王,因为他的腰围就和酒桶一样粗,他对酒和金钱的渴求也是。   莳萝还听到莱斯特女儿家的消息,听说他有三个含苞待放的女儿,每一个都甜美如初熟的果实,其中长女罗莎莉已经在准备出嫁了。   有着家主夫人的信物,莳萝本以为进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当她一进入市镇,空气中溢满浓烈醇厚的酒香,人人说话间更是口吐酒气,她却莫名感到反胃,就像闻到了什么劣质腐败的香水,   莳萝开始晕头转向,感到极度不适。   起码今天,她完全不想碰酒。   “妳还好吗?小姐?”   一只手臂及时扶好少女,让她免于摔下马的命运。   莳萝坐稳身子,低头要感谢那人,两双视线交会,瞬间在中间凝固。   “莳萝?”   “!”   作者有话说:   猜猜是谁~~   PS:奶茶要推荐一个恐怖美剧:恐惧街三部曲,一开始以为是血腥B级片,看到后面反转连贯的剧情做得很出色漂亮,最后发现是网飞爸爸出品,不愧是网飞!   然后我竟然在恐怖片嗑到cp,可惜不能讲,不然就剧透了,反正就是里面的反派大魔王竟然和其中一个女角有纯纯的爱情!!! 第四十一章 玫瑰女巫   ◎等我找到他,我要咒死他。◎   “夫人, 我替妳去市场取了点蜜果酒,另外还为妳带来客人。”侍女朗声报道。   绿翡城的城堡大殿此时满盈着午后的阳光,绿色大理石的地板彷佛粼粼幽深的河面, 人们踩在其上,可以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藉以在面对城主之前整理好自己的服装仪容。莳萝看到自己头发上有一根鹅绒, 却无法放下怀中的白鹅,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这是莳萝第一次踏入贵族的领地,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以一个女巫的身分做客。   她一路经过全副武装的骑士列队,甚至是三两齐聚的圣道士,莱斯特家族的旗帜在骑士的披风和道士的斗篷上鲜明飞舞,又延伸至大殿的天鹅绒挂毯和帘布;碧绿的底色象征丰饶的上游之河,上面有三个红橡木桶。   当然, 无处不在的酒桶, 莳萝的心也像在绿谷河中央载浮载沉的酒桶,随时都有灭顶的危险。   一只手轻轻触碰她,地板上另一个倒影对自己安抚一笑, 莳萝也回以一笑, 紧张感就像被那一瞬间的触摸吸走了,让她提起勇气。   这次她可不是一个人。   莱斯特夫人从大殿主位后面走出来迎接她,女人依然是优雅从容, 只是脚下轻快的步伐泄漏了她的喜悦。   “我很高兴可以再见妳一面, 我该怎么称呼……”   莱斯特夫人及时住了声,有一位圣道士正捧着经书走过庭下走廊,他将法槌银链夹在书中当书签, 在阳光下就彷佛闪闪发光的匕首。   年轻的女巫不急不缓, 声音在大殿回荡:“叫我莳萝就好了。我等不及想见到萝莎莉小姐, 教导她新娘的礼仪和知识。”   莱斯特夫人的蓝眸闪着聪慧的光:“是的,我已经收到泰兰若瓦城贸易官夫人的推荐信,妳是她最忠诚侍女,妳的父母拥有东岸的血统,想必妳也精通各地的礼仪和文化,萝莎莉等不及要和妳一起学习了。”   一两句就简单解决了莳萝的身分和来历,就算要去求证,泰兰若瓦城远在南望角,书信往来一个半月跑不掉,加上公爵夫人亲自作保,就算是掌管一整个圣堂的圣道师也不敢轻举妄动。   莱斯特夫人转头对那位带莳萝进来的侍女吩咐:“缇娜,妳做得很好,先带我们的客人下去休息吧。”   年轻的侍女低身应下,她穿着一身没有饰边的棕色马面裙,头发用朴素的布巾裹得一丝不漏,看上去既谦卑又忠诚。   莱斯特夫人看了一眼她被汗湿的头巾,目光柔和道:“那瓶蜜果酒就用作招待,妳也可以喝一点,外头太阳不小,辛苦妳了。”   “夫人,妳太好心了。”   莳萝安静地跟着侍女离开,一般的领主城堡都有专给未出嫁少女居住的处女塔,但侍女却带着莳萝避开高塔和楼台。   她们钻入无人的花园小径,几片嫩叶落在灰沉沉的石地上,一只手拉起藏在黄苑和鼠尾草堆下的金属拉环,不稍多时就摸索出一道隐密地窖的活板门。   一进入地窖,所有光线被隔绝在外,侍女没忍住,直接掀开头上的布巾,一头深棕色的秀发垂至腰间。   “天哪!快闷死我了。”   刚才沉默平凡的侍女一眨眼就变成楚楚动人的少女。   看着莳萝一动也不动,对方耸耸肩道:“别担心,这是一间废弃的酒窖,下面都是空酒桶和蜘蛛网,没人知道这里。”   “克丽缇娜。”   这里只有两人,莳萝再也克制不住冲动,立刻冲上前抱住这位许久不见的熟人。   她埋首在对方肩膀,沉迷地闻着少女身上明媚鲜活的气息,那是米勒谷的野玫瑰香气,也是克丽缇娜最爱用的药草之一,还是家的味道。   虽然看不到脸,但克丽缇娜的声音明显上扬:“许久不见了,莳萝,妳给我好大的惊喜,害我一整个早上忙得团团转的贵客原来是妳。”   大白鹅也认得克丽缇娜,牠在她脚下拍拍翅膀,克丽缇娜立刻想到什么,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团小东西。   “奥斯陆,去和芜菁打招呼。”   彩羽鹦鹉迅速跳在主人肩上,一边整理乱七八糟的羽毛,一边粗声喊着:“粗鲁!粗鲁!”   克丽缇娜不以为意回嘴:“抱歉喔,外面有一整个圣堂的圣道士,如果我是其中一个,一只带着会说话的鹦鹉的女孩看起来就很可疑,我会把她们一起做成烤女巫和烤小鸟。”   “烤提娜!烤提娜!”   “喔,闭嘴吧你,今晚的炖乳鸽汤是我料理的,我随时可以换成炖鹦鹉汤。”   莳萝和大白鹅就这样看着另一组人鸟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吵起来,。   在克丽缇娜一把捉住奥斯陆,准备要拔牠屁股上的彩羽时,莳萝赶在惨剧前出声阻止:“好了,克丽缇娜,我完全认不出妳,妳隐藏得很好。”   鹦鹉趁机挣脱,啪啪几声跳到地窖的木梁上,嘴里脏话连篇。   莳萝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被克丽缇娜一把捉住按在墙上,一副要严刑拷问的样子。   “还没来得说妳,我的天哪!妳是怎么做到的?大摇大摆走进来,还让夫人把妳奉为座上宾!”   “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吧。”   克丽缇娜揭开侍女提篮上的亚麻布,从里面拿出两瓶蜜果酒,刚好一人一瓶,另外有一大块用草纸包起来的新鲜白奶酪。   美味的奶酪和清甜的蜜果驱散了莳萝之前的不适感,两个身处异乡的小女巫坐在灰尘遍布的废弃地窖,气氛随着果酒的香气越发轻松惬意起来。   “妳说妳是在宴会上被奥雅绑走的?”克丽缇娜不敢置信。   “妳们都没有人发现我不见吗?”莳萝更惊讶对方的反应。   “不,海莲娜有向我问妳去哪哩,过没多久宴会结束,我听到安柏女士说已经替妳送行了,她说妳怕道别时哭成花猫,所以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安柏…….莳萝吞下口中的酒,香醇温厚的液体泌入人心,尽管在意料之中,她依然感到了发自体内的暖意。   是阿,这样的安柏怎么可能会对她下诅咒,甚至抹去她的记忆呢?   克丽缇娜好奇问:“奥雅为什么要绑架妳?”   莳萝轻描淡写:“她希望我能放弃狩猎改变信仰,我骂了她一脸,要她滚。”   “妳应该给她一拳。”克丽缇娜有些可惜。   莳萝默默幻想那一幕,那可比干完一整桶蜜果酒还要畅快。   鹦鹉啪啪几声飞落下来,空中滑过一圈漂亮的彩羽,牠恰好停在大白鹅身上,一彩一白,模样很是逗趣。   “提娜,妳记得以前我闯过一个祸,就是养过一只叫肉桂的小狗吗?”   克丽缇娜皱眉想了下:“肉桂?喔,那只还没戒奶的狗,妳还跑去村子家偷挤牛乳,我和贝姬都看到了,还偷偷给妳打掩护。”   “妳还记得!”莳萝不知为什么松了一口气。连克丽缇娜都记得,是阿,一只还要喝奶的小狗怎么可能是狼人。   克丽缇娜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自顾自道:“说实话,我挺想养一头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这里不是谷外,我们要和狼人拼命,老规矩只会害我们送命。”   莳萝耳朵一竖:“妳来这里是因为狼人?”   她心中打着响鼓,该死的运气,随便走哪都可能一脚踏入狼窝。   克丽缇娜没有立刻回答,她放下酒瓶,缓过一口气才开口:“其实是一些私事。”   莳萝摸不着头绪,就听她下一句:“我想找我的生父。”   也许是酒精的影响,女孩毫不避讳,甚至是异常平静叙述:“女士告诉我那个家的位置,我到了之后才发现那里早在十五年前就被烧成废墟,还死了一个可怜的寡妇。”   她语气异常坚定:“等我找到他,我要咒死他。”   莳萝叹一口气,搂过她的肩膀,不过想到莱斯特夫人,还是忍不住问:“是莱斯特家吗?”   “不知道,我只能沿着河岸去找,莱斯特是第五个了,我对那个家的记忆不多……该死的!我只记得那个家徽的颜色,但峻丽河有上百个王室和数不清的贵族,成千上百个家徽,到处都是同样的颜色甚至是图样。”   克丽缇娜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羊皮纸。   她苦笑道:“这是今晚宴会的客人名单,现在我得吞下这张长到膝盖的纸,里面的家族、勋章,甚至是私生子,我得去给他们端茶倒水,如果不小心冒犯到哪怕是其中一个高贵的私生子,我的小命就不保了。”   莳萝看不得她那样强颜欢笑,便提议:“妳可以待在我身边,我去和莱斯特夫人说,我需要一个助手,我们可以从高位看哪一个人比较可疑。”   克丽缇娜立刻如获大赦,她丢掉羊皮纸,就像一只受伤想寻求安慰的动物,迅速钻入莳萝怀里。   莳萝偷偷藏起那张羊皮纸,如果里面真的有克丽缇娜的生父,她相信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在酒杯投毒,在那之后等待少女的不会是光辉的女神殿,只会是众目睽睽下的绞架。   莳萝无意间扫了一眼那墨渍斑斓的纸,眼神突然在一处凝固,鲜艳的红墨刺痛了眼睛。   那是一只被宝剑刺穿的狼首,底下是一道华丽缱绻的字体:【霍尔卓格。】   问题是哪个霍尔卓格?   作者有话说:   去看牙医又蛀牙了,奶茶决定从今以后戒含糖饮料,对,改笔名叫温开水吧! 第四十二章 梦魇女巫   ◎只能祈祷那只小狼脚程没那么快吧。◎   两人各自大吐苦水, 又畅饮美酒,她们也没敢偷懒太久,克丽缇娜很快收拾好一切, 她重新裹好布巾,只有在捕捉奥斯陆时花了些时间, 二人打算等晚宴结束在月光下商议之后的事。   克丽缇娜对她眨眨眼:“快满月了, 我迫不及待要和妳分享我的灵感了。”   当她们打开地窖门, 夕阳已经把花园的落叶染成一片金红交织的地毯,这让莳萝不禁好奇此时的绿谷河又该是何等美景,但几只吵闹的乌鸦又勾回了她阴暗的思绪,她听到那些家伙窃窃私语着厄运、死亡、和灾难……   霍尔卓格。再次听到这个姓氏,莳萝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期待。   那个骑士是假的,少年也是假的, 他是一头狼。   尽管如此, 在面对克丽缇娜时,她还是下意识避开穆夏,没有和另一位月女巫供出这位狼骑士的真面具。   也许她应该坦承, 赶在那位“霍尔卓格爵士”到来前……莳萝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身后一个推力,她跌入一团暖洋洋的落叶,细密的叶隙间丰盈着金熟的阳光, 就像躺在一团刚晒好的鹅毛毯, 身后传来克丽缇娜的笑声和大白鹅的拍翅声,莳萝所有想法随着缤纷的落叶旋转又零碎而散。   两个少女在落叶堆中戏玩片刻,回忆了一下米勒谷的秋收祭, 香喷喷的烤地瓜和栗子, 又和彼此约好最后要一起回去。克丽缇娜很有自信告诉小伙伴, 等自己到达女神庙,她会先和女神们告上奥雅一状。   不同于华丽的大殿和繁重的堡垒,处女塔是一座完全用白石搭建的尖顶塔楼,塔前种了一排纤瘦的白杨树林。克丽缇娜告诉她这里无一不白,象征居住于此的女子的纯洁。处女塔禁止外男,只准年轻的侍女进出,就连已婚妇人也要经过许可才能被允许探访。   这里只有一个入口,是一扇需要四人合力推开的红橡木门,克丽缇娜亮出莱斯特夫人的信物,四个粗壮的仆婢立刻上前抬起粗如圆木的门栓。   她们进入塔楼,里面是一座白石英搭建的螺旋楼梯,一路沿着支柱旋转向上,直通塔顶的一扇精致的铁花窗,外头的光线就彷佛圣堂的水晶灯披沐而下,的确很符合纯洁少女的居所。   “长女罗莎莉,次女芭芭拉,最小的克洛伊还是一个婴儿,外面传得好像三个都一样大,最重要的是罗莎莉小姐,她刚满十六,妳不用担心,她就像莱斯特夫人,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好姑娘。”   莳萝想到莱斯特夫人,心底一下就对那位萝莎莉小姐有了不少好印象,便接下去:“我这次来正是为了罗莎莉小姐的出嫁做准备。”   “出嫁?那些人想得可真美……”   克丽缇娜突然住了嘴,就听到楼上传来匆忙重迭的脚步声,几个穿着和克丽缇娜相似的侍女正急急忙忙下楼。   克丽缇娜告诉她:“小姐的房门有四层黑铁锁套,各配不同钥匙,艾斯特公爵和夫人各持有一把,奶娘持有另一把,小姐自己也有一把,平日小姐或奶娘可以随意上锁,睡觉前则四层一定要全部上锁,所以妳只有白天才能来这里探访她,来吧,我们得快一点。”   就如克丽缇娜说的,当她们到达小姐的闺房时,一位裙衣浆白的老仆婢正半掩着门,手上拎着两把黑铁钥匙,显然准备锁门。   “妳们来晚了!小姐要休息了。”仆婢显然认得克丽缇娜,一看到她就急着关门,   “玛格!拜托!”克丽缇娜熟练地上去纠缠,少女的声线就如糖水般甜美,那仆婢被她喊得面色软化,最后还是不忍心用门板去夹住少女的脚踝。   不过她一看到陌生的莳萝,双眼还是不由得警惕起来。   “这是夫人要我介绍给小姐的教师,好奶妈,妳就通融下,别吓到夫人的客人。”   “我不是妳奶妈,小姐今天真的不舒服,妳们动静别太大,也别待太久。”   克丽缇娜在她走后,小小声对莳萝抱怨:“她每天都一样,好像随时有贼会闯进来偷人一样。”   莳萝看出两人关系不错,不禁偷笑。   罗莎莉小姐和两个年纪小的姊妹分开睡,门后是一间宽敞精致的寝室,壁脚门框饰以雕花,大型的家具像是梳妆台、衣柜也应有尽有,可以看出来莱斯特小姐作为掌上明珠的宠爱和地位。房间另外还有一间小阳台可以远眺外面的绿谷河,夕阳的余晖在地平线烧出一条滚滚的火浪,晕染出整条宛如融金的丰饶之河。   粉绿色的绸帐披挂而下,房内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身影蜷曲在床上,就像玛格奶妈说的,萝莎莉小姐人不舒服。   克丽缇娜和莳萝对看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就听绸帘后传来一个孱弱的女声:   “缇娜?”   克丽缇娜立刻上去用丝线拉起绿绸。   “是我,小姐,夫人请我给妳带来新的女教师。”   莳萝对上一双湛蓝温柔的眼眸,少女穿着丝白的睡裙,对陌生人露出羞赧的微笑。莳萝几乎可以肯定这正是莱斯特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少女打量了一下莳萝,很快又注意到她身边探头探脑的大白鹅,大概是从没见过那么奇怪的组合,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是很好的时机,莳萝简单行了个礼:“我叫莳萝,亲爱的小姐,我听说妳人不舒服,但我实在太期待见妳了,请妳不要怪罪缇娜。”   萝莎莉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精神还好:“我也很期待见到妳,只是我昨晚没睡好,抱歉让妳看到我那么失礼的模样,妳愿意和我喝一杯茶吗?我听说妳从东岸来的,想必不会拒绝我吧?”   少女还没有母亲那种完全固化的端庄,她眨了眨那双相似的蓝眸,模样可爱又调皮。   莳萝忍不住笑:“这是我的荣幸。我这里正好有一些东岸的茶,如果妳感兴趣的话……”   萝莎莉立刻让缇娜去拿茶壶和茶杯,显然迫不及待尝试新东西。   哔剥注入的热水瞬间烫熟了干燥的茶叶,焦红色的茶汤香气勃发,几个同龄少女很快就开了话匣子,充满好奇心的萝莎莉被莳萝所说的奇闻轶事深深吸引,她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位女教师,很快就好妹妹好妹妹叫个不停。   “可惜自从上次的意外,父亲大人不准我去骑马了……我好久没沿着河岸骑行。”她喃喃自语。   莳萝看她心绪不佳,便转了话题,萝莎莉虽然感兴趣,但她实在太过疲惫,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一旁的克丽缇娜适时地递上羽枕,她头一歪就陷入沉睡。   克丽缇娜拿起茶杯一闻:“香脂草、啤酒花…….安神茶?”   “别说妳没看出来,她被梦魇缠住了。”莳萝收起先前轻松的表情   “自从那一天惊马后,她就没睡好。”克丽缇娜坐在了另一边的床沿,看着萝莎莉安稳的睡脸。   “大人没有儿子,所以作为长女的萝莎莉的婚约极为重要,就在前不久她出去骑行,中途马儿发狂发生意外,是白橡滩雷因伯爵的长子吉斯及时救下她,并且向她求婚。”   莳萝肯定道:“莱斯特夫人不相信他。”   克丽缇娜不否认:“白橡滩曾经和绿翡城争夺过绿谷河的控制权,近几年才宣示臣服,如果他们真的忠心耿耿救下萝莎莉,两家结好也不是不行,大人还在犹豫……   莳萝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萝莎莉愿意吗?”   克丽缇娜一脸复杂:“她愿意,但当莱斯特夫人问她当时的状况,她却死活说不出来,只是一直说愿意嫁给吉斯,却不断恶梦连连。”   莳萝皱眉,这是被下咒了?她在这个世界活到现在可没听说有男巫阿。   “莱斯特夫人大概不是真的想让妳教萝莎莉做新娘。”   克丽缇娜罕见面色凝重道:   “她是希望妳能从萝莎莉口中得知当天的真相,赶在双方订婚前。”   莳萝点点头,没有作声。   两人还没说完,玛格奶妈就径直冲进来,她看到睡着的萝莎莉先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向二人,狰狞凶狠的脸色已经在无声赶她们出去。   莳萝赶忙抱上芜菁,拉着克丽缇娜飞快下了塔,她们还能听到身后门锁层层关上声。   外头的穹景已经落下半片夜幕,吹来的微风也带上了些许寒意,莳萝抱着大白鹅还算温暖,她还思考莱斯特母女的事,身旁的克丽缇娜一把拉过她:   “萝莎莉的事先放一旁,一会还有宴会,我为帮妳好好打扮,同样的,妳也要帮帮我。”   宴会?莳萝看着兴致勃勃的克丽缇娜,忍不住开始头疼了。   只能祈祷那只小狼脚程没那么快吧。   作者有话说:   奶茶在家上班的日子结束了.....明天开始要搭一小时半的车去公司QAQ,一边看美剧一边工作的快乐生活掰掰了。 第四十三章 百花女巫   ◎她和他是平等的。◎   莳萝必须逃。   她无比希望女神现在就把她变成大白鹅, 她好拍拍翅膀飞个老远,最好飞到克丽缇娜捉不到的地方上。   在听到罗莎莉有个好眠后,莱斯特夫人非常开心, 她似乎认为莳萝已经开始在大展身手,所以便大方地将克丽缇娜送给莳萝做贴身侍女, 并邀请她务必参加今天的晚宴。   于是就有了现在, 莳萝被克丽缇娜追得满屋子跑, 对方手上拿着银梳子和一篮子各种她从没看过的香水妆膏,她看着莳萝的眼神就像小狗看到一整条淋满肉汁的骨头。   “亲爱的小姐,峻丽河的名门淑女都是这么穿的,妳就试试看吧。”克丽缇娜目光发亮地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曾经的梦想。   莳萝还是屈服了。   莱斯特夫人给了她不少珠宝和衣服,克丽缇娜从中挑出罗莎丽的旧妆, 风格偏向轻盈简单, 嫩绿色的垂长缎袖卷起曼妙的波纹,底下衬有乳白蕾丝,腰间系有一条染成淡紫色的松鼠毛腰带, 看着极为优雅可爱。这是莱斯特家族未出阁少女的装着, 同时也意味着莳萝深受莱斯特家族的庇护,警告旁人不准随意造次。   克丽缇娜用产自绿谷河的花草香膏替她梳理长发,将黑发打理得柔亮滑顺, 直至披落在腰间, 她语气羡慕道:“虽然还差我一点,妳看起来就像纯洁的圣女,圣道士都会被妳迷得神魂颠倒。”   莳萝差点没翻白眼, 她恨不得谁都不要注意她, 更何况是圣道士。   “抬起胸来, 妳可是光明正大的客人,还是美丽的月女巫。”克丽缇娜替她整理礼裙。   “妳也是。”莳萝突然反握住她的手,趁她不注意,将发尾一点香膏点在她鼻子上,两人又嬉闹一会。   莳萝给芜菁的脖颈套上绿丝带,让牠像贵族家的宠物。   “农家女也会养一只白胖乖巧的鹅,”克丽缇娜趁机狂酸奥斯陆:“到处都可以见到牠们,没有人会怀疑那么可爱文静的动物,一只满口脏话的彩鹦鹉也许可以多学学。”   莳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芜菁爱死了花草香膏的味道,现在满脑子打着把主人吃成秃头的主意。   带她们到达时,绿翡城待客的百花厅已经挤满了人,绸缎和貂皮交织成一片富丽堂皇的景象,上百支蜜蜡对映着壁上的铜镜烨烨生辉,室内明亮如白昼,珠宝和金杯在宾客手中交错间擦出更为刺眼的光芒。   莳萝一眼就看到莱斯特大人,就像街坊说的,他肚子宽大得像酒桶,以至于他只能把镶满宝石的腰带往上提,都快成了胸带。   莳萝看他面容白胖和蔼,不时和莱斯特夫人有说有笑,不时还举杯向宾客敬酒,整个厅内都回荡着他那浑厚的笑声,叫人不自觉跟着嘴角上扬。   然而真正叫莳萝惊讶的是主位后面一幅精致绝伦的自然女神三姊妹嬉戏;那是用陶瓷、彩釉和玻璃、青金石等稀罕物拼贴的珍宝,烛光下女神的面容璀璨夺目,栩栩如生,鲜艳的珐琅花开满脚下,似乎随时都会从画中出来降临神迹。   如若至高神的信条是人们赖以维生的日升日落;那女巫的信仰就是柔和的月光,为枯竭的灵魂增光添彩。   据克丽缇娜说,这幅老古董的价值可以抵过半座城,圣堂那里的人一直想拆掉这幅画,莱斯特大人死活不愿意,只能对外说这幅画画的是蓝玛瑙群岛的绝色公主;他最开始还硬扯说是在描绘圣姊妹大合唱,但上面的女神穿着轻盈,露出白皙的肌肤,说服力太薄弱,只能改口。   不过能光明正大看到久违的女神像,对莳萝二人来说还是颇为稀罕。莳萝偷偷打量着那三位自然女神,她们都有着鲜红秀发、碧绿眼瞳,两袖是斑斓的蝶翼和羽穗,她们是一切繁荣和美好的象征,绿翡城的百花厅就曾是祭拜女神的圣庙,如今依然繁盛不朽。   左边女神身着百花袍,头系珍珠花冠,想来便是春季花女神;而中间的女神鲜绿的裙袍上用金线绣满繁美的葡萄纹,绕着一杖高的藤蔓绿杖跳舞,衬得姿态丰满姣美,是夏季青女神;最后一位身披孔雀斗篷,手握一金梭逗弄知更鸟,就是丰收金女神。   莳萝不由自主想起奥雅,很快对画失去兴趣。   她们被安排的位子算上中排,左右大多是未成年的贵族孩子,所以也不用强颜欢笑,虚以委蛇。   桌上什么都有,一大篮酒酿葡萄干面包,前菜是白酒沸牛肉汤,主菜从酸酒炖羊膝到橙香腌烤猪肋排,基本都是各种果酒或炖或酿的菜肉料理。除了酒炖食物外,还有更多更多的纯酒饮,只能说不愧是酒桶大王的城堡,光闻味道就被醺醉了,莳萝都有些怕自己无法保持清醒到离场。   当呈上甜点水果酿馅饼时,莳萝开始有点想逃走了。   侍者又上酒了,他们每次提供的酒不同,少女努力想保持清醒,便只是故作礼貌抿了杯缘浅浅一口,那是一种熟悉的醇香味,是夏梦。   克丽缇娜寸步不离在她身边,已经好一会没说话,莳萝知道她正在看清楚每一张欢声笑语的脸孔,就像看着模糊不清的镜子,想要从中找出一丝熟悉的影子。   她可以感觉到克丽缇娜紧绷的身子,她们都一样的紧张,只是紧张的东西不同。   克丽缇娜想找她的生父,莳萝也逼迫自己清醒,去扫过每一张脸孔。克丽缇娜记的家辉是红色的小玫瑰印在白底上但用玫瑰做家徽的家族比比皆是,就连莱斯特夫人的母族家族也是绿底印着一圈三朵红玫瑰花环。   莳萝看向靠近主位的一位爵士老爷,他正和莱斯特大人相谈甚欢,华美的白丝长衣上绣着是一朵绿玫瑰。   有些家族也许用玫瑰,却不是红色;就算用红玫瑰,底色却不是白色,整场看下来,几乎没有任何一个能完美符合克丽缇娜的描述。   莳萝还看到白橡摊的雷因家族,明明是绿谷河的二把手,他们却离主位不远不近,莱斯特大人也没什么和他们交谈的意思。   雷因家族的族长威尔森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他穿着高贵的白天鹅绒长衫,腰系金铜腰带,模样比莱斯特大人英挺太多,但莳萝却觉得他给人一种很阴沉的感觉。   威尔森伯爵似乎一直在喝自己杯底的酒,对这场欢迎宴会表现得兴致缺缺,坐在他身旁的青年想来就是长子吉斯;他看着相当英俊,就是黑眼圈有些深,整个人无精打采着。事实上整个雷因家族都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他们似乎都沉浸自己的世界,只顾和自己人交头接耳。   莱斯特夫人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的忠诚就像敷衍刷过的白漆,细看上去都是斑驳的痕迹。   莳萝注意到吉斯的心不在焉,他不断描向女位席,莳萝猜他正在寻找萝莎莉,其中也许有几分算计有几分爱慕,莳萝期许,毕竟萝莎莉的确是一个可爱迷人的女孩。   莳萝一直在强迫自己分心在其他事,假装不去听见周围人的耳语。   他们讨论着哪家小姐的年纪和胸臀,还有骑士少爷的显赫功绩,其中有几个人不断被重复讨;波赛瓦新娶的标志夫人,勒温王室那美艳浪荡的小公主已经结了第三次婚,前两次丈夫都莫名惨死;还有某位英俊年轻的骑士,人们说他是高贵的私生子,是狩猎十几只人狼的大英雄……   然后,她就和他对上眼了。   就像初次见面,从树上跌入他的怀里,这次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和那双清澄的碧眸直直对上。   灿金色的发丝短翘可爱,少年骑士身穿丝白的衬衣,腰间有镀银扣环,亦如初见的端丽俊美,围绕他四周人的都在欢声笑语,显然这位狼骑士在贵族场合游刃有余。   他也许真的没说谎。但莳萝更好奇,究竟是猎人突然善心大发收养了幼狼?还是猎人本身就是伪装成的狼,只是一代一代在羊窝扶养着幼狼。   莳萝快速看了一眼就闪过目光,但对方没有。   一道无比热切专注的视线直直射了过来,少年骑士完全没有顾虑,直盯着少女面红耳赤。如若不是他们中间隔了好几个桌,莳萝敢保证,他绝对会像看到熟人的大狗,尾巴一摇,兴高采烈就扑过来。   莳萝只能假装专心在盘中的甜点上。   剩菜和甜点纷纷被撤下去,侍者开始送上佐以美酒的奶酪和水果,这场宴会不但没有到头,还朝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他们开始清出空位,给中心的水晶灯添上更多蜡烛,莱斯特大人率先带着夫人跳了一场开场舞,就像给满池子的鱼丢了一颗石子,接着一对、两对,人们开始陆陆续续跳入舞池。   莳萝看着蠢蠢欲动的人群,胃里的酒水也开始沸腾,她搧了搧脸,对克丽缇娜说:“这里好热,我们出去吹吹风吧。”   克丽缇娜正要开口,突然她眼睛一亮,莳萝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果然一转后就正对那人的胸口,   缓缓往上抬头,是白皙下颚和雅致曲线,少年英俊的外表可以骗过任何人,比如她身后的月女巫。   “加油,莳萝。”身后的人偷偷一推,就跑个不见人影。   莳萝:大姐?!妳知道妳刚把小伙伴推向一头狼吗?   “好久不见了。”   再次听见穆夏的声音,莳萝瞬间有些恍然。   突然裙摆一紧,有人踩到她的衣服,莳萝来不及反应,另一只手更快,穆夏熟练地将少女带往自己这边,另一手轻轻推开那人,从他脚下挽救出一抹嫩绿的绸缎。   温柔的狼骑士替她擦拭裙上的灰尘,清澈的碧眸彷佛盈润着万千烛光:“妳今晚很美。”   也许是胃里的酒精在做怪,莳萝退去一身冷汗,脸颊渐渐胀热。   她突然有些生气,气穆夏,也气自己。明明他们互相知道对方的底细,对方却能这样泰然自若,而自己却怕得像只绵羊,到处东躲西藏。   她是个女巫,是狼人的天敌,她一点不需要怕他,更不用躲他……只要像那时候和他说话就行了。   她和他是平等的。   莳萝悄悄抬头,这时她才发现少年的脸色也很红,这让她怀疑他是不是也喝多了酒。   少女小声回话: “这其实都不是我的衣服和东西。”   穆夏面露惊喜,他忍不住笑道:“怪不得香水不适合妳。”   莳萝:啊?   月女巫下意识盯着对方那不老实的英挺鼻子。   狼骑士却浑然不觉,继续陶醉其中:“妳本身的芬芳就已足够,胜过绿谷河所有的水果和鲜花,那种廉价的仿品只会遮盖妳的美。”   和刚才夸赞衣服不同,莳萝听出另一种意思:人工香精会盖住天然食材的香气。   作者有话说:   莳萝:想打狼 第四十四章 靡靡女巫   ◎莳萝,这头狼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穿上维托克伐诺的服饰。   少女的气息是轻洌的露珠, 在满屋恶紫血红的酒肉中开出一条清绿明亮的小河,他早早就循着气味的路迹看到她了。   许久不见的姑娘一身初春的嫩绿,秀长的垂袖下露出乳白的蕾丝, 这件可爱的礼服只露出浅浅的肩颈曲线,是未出嫁的贵女服饰;东岸的血统又给予她午夜的发色和眼瞳, 使少女的纯美蒙上一层神秘的黑纱, 直叫人想伸手拨开那层秘密。   澄绿的眼瞳闪过一丝锐利的金, 赶在少女又想学小鹿那样无声无息溜走前,年轻的狼骑士轻拉住她的手,就像拉着诱人钩子的钓客,强硬不失温柔地将猎物拉入群鱼悠游的鱼池。   【狡猾的狼人!】   莳萝还没来得及开骂,月桂就替她开口了,对了, 现在是晚上。   旁人见英俊有为的年轻骑士拉着一位楚楚可爱的莱斯特小姐, 立刻会意过来,纷纷给他们让出道,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站在众目睽睽的舞池中心。   【妳怎么随便去个地方都能遇到狼人?还是同一只?】月桂没有显形, 只是幻作微风和莳萝窃窃私语。   妳问我, 不如去问女神。莳萝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毫无察觉的穆夏笑得很开心,白皙的脸颊泛着浅浅红霞,那份光辉昳丽的美貌也更加刺目得无法直视。莳萝这下可以确定:他醉了, 不然他哪来这个狗胆……不, 是狼胆才对。   莳萝也只敢在心底暗骂几句。周围的人纷纷朝莳萝投以欣羡的眼神,就好像她是被至高神亲自赐福的宠儿。   【这只坏狼到底想做什么?莳萝妳能不能直接揭穿他啊?】   莳萝无奈,她知道他是狼人, 但在众人眼底的少年是一位子承祖业的屠狼大勇士;他也知道自己是女巫, 但她同样是绿翡城公爵夫人的贵客, 他们互相知道彼此的底信,却谁也动不了谁,这是分不清输赢的僵局。   “我不太会跳舞。”   “欢迎妳踩我的脚。”   少女像是被骑士的幽默逗笑了,在心底却是另有想法:我比较想踩你的尾巴 :D   大厅上方的二楼厅台有乐手用月洞琴和鹦鹉螺笛合伴演唱,《月光下的美人鱼》的曲调欢快活泼,人们可以很轻易就跟随上节奏踩踏舞步。   这并不算是正式的宴会,只是一个小型的欢迎宴,所以没有用到圣堂那些肃穆庄重的银铜乐器,何况就目前百花厅的作风,莱斯特大人和他的夫人显然都不是非常虔诚的教徒。   乐手模仿洞窟的回音和海潮的起伏编织出优美熟悉的旋律,是莳萝在米达窗前听过的曲调,也就是教会最为排斥的靡靡之音。   女神的庆典少不了音乐和舞蹈,不少大女巫游历过整片大陆,甚至在宫廷和贵族担任教师和贤者,所以莳萝也会跳一些基本的宫廷舞步。   “妳跳得很好。” 歌手还没唱到第三句词,穆夏就迫不及待地说出来。   莳萝挑眉:“是吗?”   一只用白羔羊皮和水珍珠做成的舞鞋狠狠踩在漆黑的高统靴上,但就像软绵绵的羊蹄踩在大黑狼的大掌上,某狼骑士自然毫无感觉,反而是小女巫因为来不及跟上节奏,重心不稳一头栽入对方怀里。   【我不敢看了!妳怎么不干脆先给自己抹层蜂蜜再投怀送吃!】月桂小声尖叫。   世界有那么一刻在莳萝耳边安静,只有近在咫尺的心跳和呼吸声,她浑身热得冒汗,是尴尬,也只能是尴尬。   更糟糕的是对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而是收紧手臂的力道,那颗金毛脑袋像一只黏人的小狗只想钻入任何可以亲近的空隙,莳萝感觉到一阵发丝擦过皮肤的搔痒,她不敢动弹之余,却又生出一丝古怪的好奇。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狼毛啊,一小瓶黑狼毛可以在女巫市集卖个不错的价钱……一紧张,她胡思乱想的毛病又犯了。   “莳萝,妳好像熟透的苹果酒喔……” 他在说话,少女露出的颈肩感受到一丝丝热气。   莳萝:……..谁能把这头饿肚子的醉狼拉走?   月精灵一声都不敢吭,怕是被吓晕了。   这大概是比大殿上那幅女神嬉戏图更荒谬经典的场面了,年轻的女巫和饥饿的狼人在傻乎乎的羊群里跳舞。   莳萝试着拉开二人的距离,却不想转身就要和几个身材拥肿的贵客撞上,酒水和食物的酸气迎面而来,但穆夏哪怕醉了,反应能力还是比人类好,实时就将她拉出人群。   莳萝突然有些好奇在对方眼底,现在的百花厅是不是就像回转寿司一样:各种不同的食材会自动走到他身边。   “宴会的菜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莳萝好半会才憋出一句。   对方心不在焉,随口道:“我没什么胃口,莳萝,我好早就看到妳了,就只光顾着喝酒…..”   少年说到一半,就看见少女瞪圆眼睛看着他,现在她闻起来像酸溜溜的梅子,随时都会跳起来酸掉自己牙齿。   莳萝痛心疾首:“你至少吃一点,吃点炖羊肉垫垫肚子也好啊……”   穆夏还算有一丝清醒,他忍不住笑道:“莳萝,我们不喜欢酒和香料的气味,太强烈的气味对我来说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我宁可剁掉鼻子。”   莳萝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会实话实说,而且他用的是“我们”,月女巫很开心地将这个弱点记在她的猎狼小本本里。   “莳萝,我知道妳对我有很多误会,我也有很多话想和妳说,但现在不是很好的场合。”   少年骑士欲言又止,目光放到她身后,莳萝下意识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群圣洁白袍的圣道士穿过绫罗锦衣,他们就像一场不合时宜的雪,突兀地降临在盛夏的百花厅。圣道士个个眉头深锁,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就像安柏说的,一群会行走的字典,他们对世界万物都有意见,特别是对所谓“至高神失败的造物”,他们都恨不得用羽毛笔批上一个个注记。   圣道士不赞同的视线扫过满桌奢靡的酒水,更糟糕的是楼上的歌手开始唱起《三姊妹新娘》,改编自中庭平原三个分裂的王国为争权夺利闹出的各种荒唐事,简单来说是一首又黄又暴力的歌。   为首的圣道师头戴水晶冠冕,白袍用银丝和金线勾出玄妙的图案,长至胸口的胡子也是同样的雪白,他用右手在胸前按着一把蓝绿宝石装饰的法槌,那副拘谨庄重的姿态就像一座会行走的神像。   他不受任何阻拦就来到了主位,此时醉得满脸通红的莱斯特大人正被歌手的淫词浪曲逗得哈哈大笑,浑然不知道绿翡城的圣堂老大就站在身旁,面无表情的脸不怒自威。   所有人包括莳萝大概都抱着一样的想法:大人,圣道师就站在你后面,他看起来非常火大。   最后是莱斯特夫人看不下去,莱斯特大人的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只剩下乐手尴尬的余韵。   莳萝只觉得一头冷汗,不忍目睹。   “莱斯特大人虽然是绿谷河之主,但也不敢轻易得罪教会。”穆夏忍不住笑。   “虔诚的教徒又何须惧怕教会的威严?”莳萝意有所指。   对方何尝听不出来,他闷笑一声道:“就像我说的,莳萝,我有很多秘密想和你分享。等宴会结束,今晚午夜,妳可以在城堡练习场的那颗歪脖子树等我吗?”   恩,一只狼人约妳午夜出来分享秘密。   【等你干嘛?看你大变活狼,再顺便给你当宵夜?莳萝,这头狼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大概是少女那种看傻蛋的眼神太明显,少年抓了抓脑袋,很是苦恼:“行,是我没有给你好印象……妳怕我是正常的。”   就在莳萝以为对方还有后招时,就感觉到高大的阴影拢来,他突然俯身下去,速度极快,莳萝只能楞楞看着他放大的脸,她可以清楚看到他橄榄色的眼瞳,纯粹的绿,其中有闪烁的金。   “莳萝,在满月之前离开绿翡城,越快越好。”他在她发丝间耳语。   骑士快速在少女柔软的脸颊留下一吻,清浅得就彷佛微风轻抚,仅仅是唇瓣擦过,是一个极符合社交礼仪的离别吻。   少年礼貌地向舞伴道别,他一退开,立刻就有几个圣道士围了过来,显然已经久候这位银骑士多时。他们如众星拱月般带着穆夏离开舞厅,显然想带这个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孩子远离这场堕落的闹剧。   莳萝站在原地发楞,脑袋乱得像一锅热腾腾的炖羊脑,她不知道要先从哪里思考,是对方的来意、他的话,还是那个吻……   她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匆匆离开了舞厅。现在的莳萝只想找一个没人又安静的地方好好思考…….   “莳萝!我都看到了!”克丽缇娜抱着芜菁,不知何时从她身后窜出。   “看到什么?”   克丽缇娜挤眉弄眼:“别装了,那位可是霍尔卓格的宝贝!妳比米达还厉害,看来我们村花的地位就要易主了!”   莳萝一点燥热都没有了,只有满背的冷汗。她很了解克丽缇娜,对方如果回去米勒谷,不但一天的时间,所有女巫包括动物、哪怕是树上结茧的毛毛虫都会知道月女巫莳萝和银骑士的风流韵事。   她赶忙捉住一点,岔开话题:“霍尔卓格?妳认识他吗?”   克丽缇娜眨眨眼:“谁不知道霍尔卓格!不过妳如果真的想和他发展,还是要再考虑下。霍尔卓格都是非常虔诚的教徒,和那些死读书的不一样,他们不是很好糊弄。那位传说的红骑士不但砍掉黑狼王的脑袋,还烧死过无数异教徒,他可是亲手把自己的亲妹妹送上火刑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奶茶已经三天没有喝任何含糖饮料!其实不难戒唉,我一天喝了快1000cc的水,突然发现水其实很解渴,听说多喝水皮肤会变好?奶茶实验一个月后再告诉你们结果。 第四十五章 两个女巫   ◎满月的狼群。◎   莳萝还来不及细问, 圣童们已经开始用无聊的圣歌当晚安曲,象征这场欢迎宴匆匆收场,克丽缇娜陪着莳萝回到她在处女居的临时住所。   她们走上一层又一层的螺旋楼梯, 大片银色的月辉从穹顶的铁花窗沐浴而下,照得石英地板雪白发亮, 二人宛如踏在光与旋律搭建的天梯, 月女巫们离心心念念的月女神就只差几步之遥。   “快满月了。”   克丽缇娜喃喃自语, 莳萝略有感知抬起头,窗外一颗硕大的月亮如巨人的眼睛冷冷凝视着自己,这让她想起穆夏,他的眼睛,他的身分,还有他的话。   在满月之前离开绿翡城。   看似没头没尾的话, 由狼人亲口说出来就有了另一种意思。狼人随时都可以变身, 唯一需要满月力量的只有……人狼。   有人狼潜入绿翡城了。   莳萝想惊讶却惊讶不起来,反倒有一种安逸那么久,终于还是来了, 她就是狼界的木天蓼, 走哪都能撞狼。   “离满月还有几天?”   “恩……大概两天左右吧。”   月女巫对月的圆缺很是敏感,现在还不是真正的满月之夜。天上的银轮缺了一丝盈润的光,就像瑕不掩瑜的美玉, 但月女巫就是能敏锐找出其中的不同。   还有两天…….莳萝想到穆夏的话, 心下一沉。但就像在琼斯镇,她不可丢下任何人走,她必须搞清楚即将降临到绿翡城的灾难。   她们回到客人的房间, 莳萝在克丽缇娜的帮助下卸去妆容, 脱下礼服, 直到换上一件柔软的丝袍,少女才得以真正松一口气。   一想到这整趟折腾只是为了吃个晚餐,莳萝摸了摸微醺的脸蛋,她已经怀念科尔家了。可怜的莉莉,相信她一切安好,希望那位贵族亲戚不会这样折腾那个调皮爱玩的孩子。   克丽缇娜也解下头巾,让浓密的长发如瀑布披散,她放出袖中的鹦鹉,彩鹦鹉羽翼翩翩,看着优美,一出来就开始颠三倒四唱起《三姊妹新娘》,简直不堪入耳。   听主人说这坏小子偷尝了宴会上的酒,什么不学偏学坏的,把乐手的歌词都记得八九不离十。   克丽缇娜的咒骂和鹦鹉的歌声交织在一起,听上去竟颇为和谐,莳萝忍不住笑出声,本来紧绷的心情微微一松。   两个月女巫拉起阳台上的垂帘,让澄澈的月光倾泄一室,克丽缇娜神秘兮兮拿出了一大片拜佛勒庭的羊毛织毯铺在地上;蓼蓝的海、石榴的花、藤叶的黄,甚至是昂贵的紫螺也被用来染作丰美的葡萄。繁复的作工绣的是南岸的楚楚风光,这是克丽缇娜的女士送给她的临别礼,据说这是当地女巫用七种灵性动植物织染的冥思毯。   月的光辉为它镀上一层栩栩如生的魔法,上面的花卉和动物彷佛被赋予生命,两个少女白裙赤脚,踏入绣毯中的小千世界;莳萝彷佛嗅到了肉桂、豆蔻、苔藓、鲜花,甚是海水拍打在礁石的腥咸,各种生生不息的气味萦绕四周,所有杂乱的思绪和沉积的酒意在剎那渺小如沙粒,一吹就散。   在远离喧嚣的舞厅和洁白圣堂的一处僻静明亮之地,两个月女巫坐躺在巫术和草药编织而成的地毯上,她们挽起长长头发让身体每一寸都晒能到月光,懒洋洋的姿态宛如餍足的猫儿,凡人的酒酿和食物的秽气渐渐退去,少女的皮肤开始盈润着珍珠似的光,就连眼瞳也明亮如星辉闪动。   克丽缇娜情不自禁对着穹顶举起手,让银辉盈满手指的缝隙,月女巫的心神就如起伏的潮汐般随月亮牵引。   莳萝也决定好好吸收下灵感,也许可以临时领悟个什么魔法,最好是读心术,方便她找出人狼。   克丽缇娜拿出一支银笛,那就是她的法器,她将笛子抵住口,在月光下吹起那首《月光下的美人鱼》,奥斯陆也难得优雅一回,跟着她的节奏轻鸣几声。不说脏话的鹦鹉有着远比乐手还要美妙娇脆的嗓音,莳萝听得如痴如醉。   她拿过一个脸盆,用自己的银杯盛接月泉,满月凝流动如玉髓,不稍片刻就溢满整个脸盆,彷佛真的将整颗圆月捕捞到其中,大白鹅迫不及待进去清洗,洁白的羽毛在拍动间溅起点点晶莹,克丽缇娜音符一乱,为莳萝这种拿黄金白银给宠物洗澡的行为表达谴责和羡慕。   【天哪!活过来了!】   感受到月亮召唤,月精灵就像缺氧的人突然得以呼吸,就这么凭空碰出来了,这次是真的把克丽缇娜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月女神降临神迹了?”克丽缇娜又惊又怕:“还是莳萝妳的奢侈行为引来天罚了?”   莳萝正在地毯上放松晒月亮,听她误会,忍不住笑着解释:“什么神迹,是一只大扑棱蛾子……”   感受到月精灵的杀气,她最后一丝酒意瞬间消去,立刻改口:“是一只美哒哒的仙蛾!是月女神最完美的造物!”   月桂满意了,但克丽缇娜却一脸担心地看着她:“莳萝,妳酒还没醒阿,哪里来的蛾子?妳别吓我。”   “妳不是看到……”   “我是指这团光晕,妳是在说什么蛾子?”   莳萝看着克丽缇娜明明指着月桂,但嘴巴讲的却是另一回事,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克丽缇娜,妳看得清楚这是什么吗?”她哄着月桂不甘不愿降临在自己手上。   “一团光。”克丽缇娜斩钉截铁。   “不是蛾子?”   “我最恶心蛾子了,如果是的话,我早就用毯子滚一滚丢到楼下的护城河去。”   莳萝来不及摀住克丽缇娜的嘴巴,只能赶在月桂暴走前按住手掌,但依然隔绝不住月桂的咒骂声。   她拼命暗示:“那是只月精灵,妳之前没看过精灵吗?”   克丽缇娜恍然大悟:“喔喔,就像那些喜欢在森林和湖边群聚的萤火虫之类,我从没看过那么亮的光,原来这就是月精灵?不愧是光的精灵。”   莳萝想确认一下,她往手掌一瞥,月桂正在梳理两边如缎带般垂长的尾翅,和它以往的言行一比,简直冷静得不象话,莳萝不知怎么想到屠夫杀猪前的磨刀动作。   【她完蛋了,我要整死她。】精灵最擅长恶作剧。   克丽缇娜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等,莳萝,妳该不会看到的精灵和我不一样吧?”   莳萝回给她一个“妳保重”的表情,克丽缇娜脸都快和月光一样白了。   【可不是随便一个女巫都拥有神性!也不是随便一个人类都能和精灵说话。】月桂气呼呼地说。   最后克丽缇娜使出浑身解数,用银笛吹了好几首赞颂精灵的乐曲,再加上莳萝拿出一整瓶的满月凝酿花蜜澄露,月桂才转怒为喜,不再和这两个傻蛋小女巫计较,啪啪翅去喝它的花蜜,赏它的月去了。   “莳萝,差点被妳害死了,我没看过精灵,也听过女士的床边故事,精灵最记仇了,被它们整疯的人类多的是,赞颂精灵的诗歌数目远不上骂它们的。”克丽缇娜压低声音。   我哪知道妳讨厌蛾子到这种地步。莳萝无语。   “不过妳看得到精灵?”   莳萝无意去解释那些琐碎,她干脆顺下去道:“克丽缇娜,我还学到一种魔法,可以感知到人狼的存在。”   “妳还可以感知到人狼?” 克丽缇娜这下立刻忘了精灵的事。   出于私心,莳萝没有供出穆夏,她只能祈祷那个人狼和穆夏无关,就像他一直放在嘴巴上的忠诚和正义,就像他所露出那未曾沾染无辜者鲜血的獠牙。   月女神在上,她相信的不是什么无辜的狼人,是那个叫穆夏的少年,那个满怀秘密的银骑士。   克丽缇娜很懂举一反三,她瞇起深色的眼眸:“妳的意思是有人狼在绿翡城。”   莳萝到绿翡城的时间没有克丽缇娜多,她看向对方思考的面容,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   还是和琼斯镇不一样,她有队友,绝不会再让无辜者牺牲。   “这次要庆祝萝莎莉小姐的成年礼,大人邀请整个绿谷河甚至是峻丽河下流的贵族过来观礼,加上女眷和侍从,没有上千也有上百。我只能接触到其中一部份的人,这是大海捞针。”   克丽缇娜冷静分析:“人狼不像狼人,他们没有狼人强,却比狼人还难捉出来,只有更接近月圆夜,才有可能被猎狼犬搜查出来。在那之前,除非他的狼主子愿意给予他更多力量,不然我们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踪迹。”   莳萝自然知道人狼的麻烦之处。他们都曾是人类,是后天被诅咒才拥有狼身,相当于被强制束缚在魔力化成的狼身躯,本质还是人类,其与人类后代也还是人类,只有当满月的光照出一切邪魔的破绽,他们才会露出诅咒的原貌。   但真的,只能等到满月之夜吗?   “如果只是一只人狼……”   “不。”少女脑中闪过一丝清明   莳萝一直思忖着穆夏的话:在满月之前逃离绿翡城。   一只人狼不至于让少年狼人那么紧张,但如果是……..   “不只是一只。”   少女倒抽一口冷气,月光照出她的面容惨白如枯骨。   “是满月的狼群。”   作者有话说:   一边听着泽野弘之超燃的配乐,一边码出两个小女巫的侦探冒险WWWWWW   PS:有人问说女主对男主的感情,我只能说双方是平等的,男主看似混淆食欲和爱欲,和女主看似恐惧不断逃避拒绝任何响应的行为,当初开这一篇文正是看了beastar(当时还没烂尾QAQ   总之奶茶喜欢人性和兽性的挣扎,超我和本我诞生出的自我,狩猎者和猎食者的交锋,努力想带给大家这样的感觉WWWWW 第四十六章 机运女巫   ◎冥月女神的火炬能照亮迷茫的宿命,为众生指引前方的道路。◎   照在手上的月光不再温润, 两个月女巫面面相觑,彼此彷佛都披了一夜的雪色,两张面孔都是一样的雪白惨淡。   “狼群?”克丽缇娜摸着苍白的唇瓣喃喃自语。   “狼群?狼群?”彩鹦鹉轻巧落在少女肩上。   莳萝毕竟身经百战, 她很快调整过来,微微一动, 才发现背后的睡袍已经被冷汗湿透。   在【女神的期待】的加持下, 她对自己的运气已经有了底数, 上一次入住暴民村死里逃生,莳萝想过下次大不了也就遇一次货真价实的狼人,比如说穆夏,仔细想想也许没那么惨。   却没想到这次女神创意十足,大手一挥,直接给她开了一个丧尸围城的副本。   这是要她死吧?这次是认真要她死吧?QAQ   思此, 莳萝偷偷看了一眼克丽缇娜, 对方依然是那副魂不守舍的状态,搞得莳萝内心愧疚感更重,虽然这样想有点夸张, 但她感觉克丽缇娜包括整个绿翡堡有八成都是被自己这个“女神宠儿”拖下水, 说不定她没来这里,莱斯特夫人都可以等明年抱孙子了……   “好啊!” 克丽缇娜用力往毯子一拍,吓得莳萝以为对方发现就是自己衰运缠身。   “莳萝, 人狼群出现, 说明附近一定有狼人再操控他们!”   “所以?”   “所以什么!”克丽缇娜一副恨铁不成钢弹了弹少女的额头道:“这可是我们完成狩猎,荣耀月女神的大好机会啊!终于让我们遇上狼人了!”   莳萝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看着面前重振精神跃跃欲试的队友, 看来先前是她太低估小伙伴的抗压能力, 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 走哪都能遇到狼,大部分月女巫不是怕遇到狼人,而是怕找不到狼人。   “人狼不是问题,只要杀掉咬他们的狼人,诅咒就会消除,到时候我们既能救人,又能不愧对月女神的教诲。”   克丽缇娜越说越兴奋,双手握拳擦掌,几乎恨不及现在就提刀出去找狼人决一死战。   “太棒了,莳萝,我们一定要好生规划,到时候妳一半我一半,感情不散,手牵手一起进女神殿!”   不了、不了,那一半脑袋妳拿去吧,走到南望角,脑浆都烂成冰淇淋了…..莳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过克丽缇娜这一番激情演讲倒让她重拾心情,开始思考所有可能的生路。   她们是月女巫,只有狼人怕她们的份。   莳萝很是羡慕克丽缇娜这样强悍的灵魂。   克丽缇娜捧起少女的脸蛋,像是看着什么宝贝一样:“莳萝,亲爱的,妳还会什么魔法?我们快交底,还要尽快整出一个完整的策略,狩猎已经开始了啊!”   这提醒了莳萝,她轻轻推开克丽缇娜,随后就从橱柜里拿出那把青铜望眼镜。   “真理水晶镜?”克丽缇娜自然认得这个:“安柏女士给妳的饯别礼?”   就像克丽缇娜的冥思毯,真理水晶镜是安柏提早就放在莳萝橱柜里的宝贝。莳萝吹了吹上面的水晶镜,让它们在月光下闪烁发亮,然后定睛一瞧─   【莳萝 LV 15】   *神职 / 月女神的信徒 / 称号〔月光之魔法美少女〕〔神语者〕   *属性:〔月〕〔地〕〔未知〕   *状态:健康   *装备:〔大白鹅LV10〕、〔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LV10〕   *祝福:〔新月庇护A〕〔狂宴A〕〔无限空间B〕〔点食成金B〕〔富足B〕〔灵光B〕〔神性C〕   *诅咒:〔异界来客EX〕〔女神的期待A〕〔乌鸦C〕   LV 15!莳萝感觉眼睛有点痛,肯定是月亮的反光太刺眼了!才不是眼泪什么!   但不得不说,人类群聚之地果然是刷经验值的好地方,琼斯镇的暴民村副本虽然九死一生,但的确让莳萝各种技能和等级啪啪往上升,一次从菜鸡正式升格成新手村的冒险者。   〔新月庇护A〕和〔乌鸦C〕莳萝已经看过了,还各自切身使用一次,一个用在救人,一个用在害人,分别是初级的新月魔法和冥月魔法。   令莳萝不解的是〔狂宴A〕,这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祝福?   〔狂宴A〕   *大地神术LV5   给予一次机会指定不特定魔法升格成神术规模,不用谢 :D   什么鬼???这大地神术从哪里碰出来的?我要谢谁?为什么她的技能版好像被人当成留言板??   莳萝摸不着头绪,想叫在外头赏月的精灵给自己检查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但一看到克丽缇娜充满期待的眼神,她只能硬着头皮快速往下看。   〔富足B〕和〔灵光B〕是搭配〔新月庇护〕时使用升级时,莳萝点进去看─   〔灵光B〕   *中幅度提升灵感的领悟率,并间接提升B级以下术法的成功率。   〔富足B〕   *以动植物为施法媒介时,中幅度强化不特定术法的效果。   话说莳萝的确很久没有施法出错的状况了,现在她只想和克丽缇娜一起赞叹月神。   至于〔神性C〕附加神语者的封号,给予莳萝与动物沟通的能力,但事实上除了一些有智能的动物,大部分的小动物满脑子只有进食和繁衍,基本还是没什么管用的鸡肋。   令莳萝在意的是“C级以下术法规则化”这一句,她点开详解,   〔规则化〕   *赋予魔法属性“绝对”,术法成功率提升至最高。   哇,莳萝正式收回“没什么管用的鸡肋”这句话,〔神性C〕以后就是她的爸爸了。   最后是她最不想点开的─   〔女神的期待A〕   女神对妳格外宠爱,无形中的命运之力无法预测,大幅增加不确定的机遇。   千万不要辜负女神的期待,只要妳能取悦神明,诅咒等同于祝福。   莳萝就像大考后隔着一张纸查看自己成绩的高考生,忍不住重重松一口气。   至少不再是什么“大幅增加被动状态陷入险境的机率”,虽然依旧含糊不清,但“不确定的机运”这个她倒是熟悉。   满月过后的无光之月,冥月女神也是机运女神,披上夜衣的月女神庇护亡灵、妖精、隐士等无形的传说和神秘,她掌管的正是捉摸不透的命运之力。   冥月女神的火炬能照亮迷茫的宿命,为众生指引前方的道路。不确定的机遇,意味着危机或机运,突破困境也许就在一念之间,但也可能一念之差反而堕入地狱,也许就好比她现在的状况,正是女神的火炬引领她走来这里……   “莳萝?”   克丽缇娜的声音唤醒她,莳萝这才从自己的深思中回神。   她拿着望眼镜,突然灵光一闪:“克丽缇娜,妳介意我用真理水晶镜鉴定妳吗?”   其实莳萝大可直接拿起望眼镜看,但莫名的直觉告诉她最好先征求对方同意,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鉴定?行啊。”克丽缇娜耸耸肩,不是很在意。   【克丽缇娜 LV 18】   *神职 / 月女神的信徒 / 称号〔潜行者〕〔遗落玫瑰〕   *属性:〔月〕〔人〕   *状态:健康   *装备:〔彩鹦鹉LV20〕   *祝福:〔银光魔法A〕〔使魔A〕〔驾驭B〕〔全能B〕〔易容B〕〔魅术C〕〔消影C〕〔王族之血E〕   “哇喔?”克丽缇娜啧啧称奇:“我怎么…..有种被人掀了裙子看个精光的感觉,真叫人火大,是这玩意搞得鬼吗?”   莳萝把望眼镜递给克丽缇娜:“妳对着我试试看。”   克丽缇娜迫不及待拿起来。   “怪不得安柏女士随手不离手…….这就是真理啊…….太美了…….啊啊,莳萝妳什么时候如此受女神厚爱?妳一定能成为强大的神眷者…….赞叹女神…….”   听到克丽缇娜如梦似幻的语气,莳萝可以肯定对方看到的东西绝对和自己不一样,反正不会是什么龙与地下城的技能面板。   没等克丽缇娜开始唱诵词赞叹女神,莳萝就一把抢回望眼镜,重新对准克丽缇娜。   克丽缇娜的魔法都是毫无负面属性的祝福,这一点也不奇怪,莳萝怀疑自己是唯一被女神“深深期待”的月女巫。然后,为什么使魔的等级会比主人高?这就是奥斯陆一直对克丽缇娜各种态度不敬的原因吗?莳萝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对方这个残酷的事实好了。   令莳萝好奇的是〔王族之血E〕。   〔王族之血E〕   *基于该祝福得到〔驾驭〕〔全能〕。   强大的血缘魔法,因作为未出世的私生女降级至最低。   莳萝: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王族?是指王室,克丽缇娜是国王的孩子?也就是……公主?   莳萝楞楞看向克丽缇娜,某位公主殿下浑然不觉,还赖在地上掘嘴闹脾气,索要着望眼镜,她哀求着想再一次体会真理的美妙。   “克丽缇娜…….”莳萝正想着什么说,但她突然想起克丽缇娜的女士,弗兰大人。   王位继承动则腥风血雨,被女巫买走的婴儿,被莫名被烧死的寡妇,这其中是不是藏了什么不能被克丽缇娜知道的隐情?   “算了、算了!忙正事!”克丽缇娜拍拍手叫回莳萝的注意。   “现在我们知根知底了,我这就露一手给妳看!”   她拿起银笛,抵在唇上轻吹小曲,很快传来鸟儿拍翅声,但奥斯陆好端端待在她肩上,莳萝这时才发现窗边站满一排整整齐齐、胖嘟嘟的小麻雀。   “这些小家伙可以当我们的眼睛。”   克丽缇娜神秘一笑,她用手指数了数,喃喃自语:“七只,还好。”   她拿来一个浅浅的银盘,上面盛着一颗未熟泛青色的蛇莓,少女又从睡袍中抽出一根银针,让针尖在月光下闪烁发亮,随后就刺入手指。   鲜艳的血珠滴答落下,克丽缇娜却不急着接,她将那根鲜红的针尖刺入蛇梅─   破洞处开始染出一丝丝血色,就像死去又开始跳动的心脏,莳萝看着梅果快速由青转红,最后变成一颗熟艳欲滴的果实,当克丽缇娜将银盘搁在窗沿,七只麻雀很快就将果实分食殆尽。   “缇娜恶心!不卫生!”奥斯陆嫌弃地拍拍翅膀飞去房间另一端。   克丽缇娜完全不想理牠,她骄傲表示:“用血缔结使魔契约,这是我的女士教我的,女巫的血本身就有魔力,她说我的血是最上等的。”   说完,她挥了挥手,一只麻雀立刻乖巧地飞落在她手掌尖,半点也不怕人。   “虽然这些麻雀没有月神的动物来得有灵性,但牠们可以飞到城堡各处替我们看查。”   这便是〔使魔A〕和〔驾驭B〕吧。莳萝看得目瞪口呆。   大概是莳萝崇拜的目光太令她不好意思,克丽缇娜摆摆手,让那些麻雀退下:“不过我也只能使驭一些小脑袋的小动物,聪明的动物…..奥斯陆不在里面,那些真正聪明的动物没有那么容易上钩,妳要不要试试?我敢说妳肯定可以叫出更厉害的动物。”   更厉害的动物?莳萝脑中闪过穆夏的脸庞,其实狼人也算动物的一种……呸呸呸,把狼人当使魔?他只要一闻到血味,下一秒就会把自己当水果派啃了。   不过克丽缇娜盛情难却,莳萝也想学学新魔法,她拿过银笛,试探性学着克丽缇娜吹几口,有点小期待。   很快又是一阵拍翅声,莳萝迫不及待转过头,一排牙尖爪利的乌鸦齐刷刷看过来。   【你可能会跌个狗吃屎。】乌鸦一号。   【你绝对会倒血楣。】乌鸦二号。   【你已经死了。】乌鸦三号。   这特马什么晦气的东西赶紧给老娘滚!!!QAQ   克丽缇娜躺在地上颤抖抖地憋笑,莳萝没好气用笛子始劲戳她肚子,身下是软绵绵的羊毛毯,两个少女很快打闹成一团,一时间莺声笑语,无忧无虑。   玩够了,两人躺在地毯上,懒洋洋地晒着月光。   “克丽缇娜,抱歉,关于你家族的事……”现在不能告诉妳。   克丽缇娜白眼一翻,似乎早就忘了这一回事:“谁管啊!敬月女神!”   说完就要找酒杯,莳萝从橱柜拿出自己珍藏的梅子酒,琉璃瓶身在月光下如凝固的水晶,两人一人一杯,对月举杯。   “敬狩猎!敬满月!敬女神!”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鉴定喔,咱们操控的角色的小莳萝真的变强了拉!感谢在2021-07-30 00:41:46~2021-07-31 00:5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18428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ttle妙 30瓶;小十一、候一场千年雨歇 10瓶;爱看小说的菇凉、53647604 5瓶;熊猫君 2瓶;阿三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腐烂女巫   ◎狼人拥有诅咒一切的力量,足以带来宛如瘟疫的灾难。◎   金色的阳光在眼皮上雀跃, 皮肤下温烫舒适,彷佛就深陷在晨曦破晓的云端之上。   莳萝眨了眨眼,看着绿色的帘幔扬出一抹湖水的澄青, 大白鹅正就着盆子浅浅的水露梳洗羽翼,每一根羽喙都被梳洗出朦胧的虹光, 奥斯陆完全不敢靠近, 牠已经尝到苦头了。   莳萝可以听到芜菁在哼着胜利的歌曲, 转过头,克丽缇娜正在她对面熟睡。   啊,是的,昨晚她们晒着月光、数着群星,又豪气壮志地胡乱举杯,彷佛回到了米勒谷的新月晚会。最后两人都喝醉了, 干脆直接睡在羊毛毯上, 毯子很厚实,睡起来倒也暖和舒适。   莳萝忍不住盯着克丽缇娜,少女面容安详, 深色的睫毛发丝优雅蜷曲, 鲜红的唇珠宛如含着一朵玫瑰,美得像一幅宫廷油画。   她想到弗兰女士,那位严肃的蓝袍女巫一直以来对克丽缇娜要求严苛, 把少女逼得苦不堪言, 克丽缇娜不止一次偷跑出来找她们玩。少女不懂为什么其他女孩不需要学习礼仪、历史、地理、甚至是各地方言等那些除了巫术以外的东西。奥斯陆就像她的另一张嘴巴,替她解放天性,自由自在地歌唱。   当时安柏只是说弗兰女士本身担任多国的宫廷教师, 莳萝还想着真是一个博学严肃的女士, 就是苦了克丽缇娜。   但现在回想, 也许弗兰女士什么都知道,她早早就在为克丽缇娜的未来做准备。   莳萝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她能插手的事。   “加油啊,克丽缇娜。”她小声祝福。   “嗯?”   克丽缇娜揉了揉眼睛,一脸困盹地从毛毯上爬了起来,柔软的棕发蜷曲在丝白的睡袍上,可爱得就像是从冬眠苏醒的小熊,莳萝忍不住冲过去给她一个熊抱。   “哇,太阳晒屁股了?我睡了多久了?”克丽缇娜不愧是小女巫排行最长,她很快调整状态,迅速收拾一地杂乱。   莳萝看着她迅速换好衣服,用布巾裹好漂亮的长发,昨天还在和她聊天谈地的女巫同伴,眨眼间又成了绿翡城一位不起眼的女仆。   〔潜行者〕和〔易容〕就是指这个吧。莳萝想就算对方当不成公主,也可以去当刺客了。精通魔法的刺客,哪怕是假扮人类贵族的银狼王也防不胜防。   克丽缇娜端了一盆水要给莳萝梳洗,但被莳萝推拒,她可没真的把自己当小姐。   莳萝最后还是重新换上那件银色法袍,这件从出谷以来就陪伴她的宝贝,昨晚的月光将它晒得崭新发亮。法袍随着主人的想法改变,一贴上肌肤,纯银的衣料就恍若抖落霜雪的绿叶,线条崩裂又重合出不同的剪裁和花样,最后化作一件墨绿色的贵女束腰轻装,裙襬不偏不倚,恰好就落在少女脚尖。   “低调不显眼,又能看出莱斯特的家族色,不错!” 克丽缇娜的点评让莳萝一下就充满自信,毕竟这位才是真正的潜行大师。   克丽缇娜去拿早餐。莳萝一抱起大白鹅,奥斯陆就迫不及待着陆水盆,   牠夸张地卷动翅膀,就彷佛要洗给芜菁看,浅浅一滩水被震得水花四溅,莳萝远远看去只觉得景象颇为骇人,彷佛滚水煮小鸟,都可以再加一颗蛋下去。   女巫们都说,越聪明狡诈的动物就越爱干净,就像某只小狼,明明是一只狼,每次见到他都是干干净净,银盔甲雪白发亮,金发璀璨得像阳光,哪怕是变身后,也是一头伏贴蜷曲的巧克色鬈发,眼睛甜得像流动的蜂蜜,比任何同龄的人类少年都还要……   莳萝迅速扯回思绪,捶死心中的小鹿无数次。克丽缇娜现在满脑子都想着找到狼人,自己现在可是左右为难,一不小心就要落实月女巫的叛徒。   她一边梳理着大白鹅的羽毛,一边整理思绪……   “嗡嗡嗡….”   莳萝皱着眉头,竟是从大白鹅干净的羽毛捏出一只大苍蝇,绿眼肥翅,她还没嫌恶心,芜菁就毫不客气地一口吞了送上门的小点心。   房间的橡木门被敲醒,是克丽缇娜的声音:“莳萝,厨房忙翻了,我只拿到这些。”   克丽缇娜拿上托盘,是一小碗水果伴着蜂蜜,还有两块干掉不新鲜的白奶酪烤面包。对比昨晚的盛宴,这简直是打发乞丐,但两个月女巫都不在意,莳萝甚至庆幸终于不用摄入任何酒精。   “我一会叫来几只麻雀,先搜搜最可疑的地方,莳萝妳现在的身分恰好可以做挡箭牌,挡住那些烦人的侍卫……”   啪!莳萝一掌拍掉克丽缇娜手上的面包。   克丽缇娜一脸惊恐:“我说挡箭牌又不是真的挡……”   “克丽缇娜,妳看清楚!”   面包掉在盘子上,抖落无数条白色的奶酪屑,克丽缇娜看着奶酪屑开始扭动,又挣扎地想爬回面包上……   这哪是什么奶酪屑!一只只又白又粗的蛆爬满了面团烤裂的缝隙,盘子上满是蛆蜕下的碎壳。   克丽缇娜按耐住恶心,她和莳萝对视一眼,克丽缇娜冷静下来,她拿起水果碗检查,里面是两颗苹果和一颗大水梨。   “这看起来没有问题。”莳萝想再挣扎一下。   克丽缇娜拿起餐刀轻轻一剖,切面处立刻流出发黑恶臭的汁水,用力剖开两边的果肉,又是掉下几条扭动的粗白,里头早已腐烂生蛆。   “不对劲。”克丽缇娜喃喃自语:“刚才我拿到的食物是正常的。”   莳萝想到之前那只莫名出现的苍蝇,瞬间明白克丽缇娜的意思。   两个月女巫面面相觑,克丽缇娜反应迅速,她抽出银笛抵在唇边,不稍多时就叫来三只小麻雀,牠们便是她延伸出去的耳朵和眼睛。   很快,克丽缇娜倒抽一口气:“不只是我们,昨晚的剩菜、所有食物一经过人手,就立刻腐败生蛆,到处都是苍蝇,怪不得刚才厨房会乱成那样。”   莳萝感觉背脊发凉,但还是说出自己心中猜测的答案:“狼瘟?”   狼人拥有诅咒一切的力量,足以带来宛如瘟疫的灾难,他们所经之处,家畜惨死,花草枯萎,食物腐烂……   克丽缇娜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狼开始行动了,如果是这样…….”   再度敲响的橡木门打断二人的谈话,是玛格奶妈,她声音急切充满恳求:   “提娜,莳萝小姐醒了吗?”   克丽缇娜立刻去开门,莳萝在门后快速正装。   “出了什么事?”   门后的玛格奶妈面色苍白,浑然没有之前颐指气使的态度。   一看到正装素丽的少女,她像找到救星一样,立刻慌张道:“今早厨房那里竟然送来腐烂的食物,小姐好像被吓坏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神智不清!但现在城堡乱成一团,我找不到夫人……”   莳萝立刻带着克丽缇娜,跟着玛格奶妈来到楼上萝莎莉的闺房。   一踏入房门,一股更加浓烈的腐烂气味让莳萝下意识掩鼻。   恶心的食物被洒落一地,房间内更是一片狼藉,桌椅家具东倒西歪,像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莳萝倒抽一口气,只见萝莎莉小姐被三个粗壮的仆婢按在床上,身上的睡袍被撕得七零八落,整个人龇牙咧嘴、蓬头垢面,看不清以往姣美温顺的面容。   玛格奶妈心疼不已:“好了、好了,快放开小姐,妳们会弄伤她!”   三人都面露为难之色:“我们现在合力才按住小姐,如果放开的话…….”   “我这里有安神香。”莳劳拉上窗帘,拿起一旁的烛台。   大概是莱斯特夫人告诉过玛格奶妈莳萝有东岸药士的背景,对方对莳萝颇为信任,也就任她动作。当温厚泌人的熏香开始弥漫房间,本来还在挣扎的萝莎莉小姐慢慢放缓动作,随后就像一只抽掉发条的玩偶,头一歪就昏睡过去。   莳萝一下收获仆婢们信任和崇拜的眼神,她不急不缓道:“小姐大概是受到惊吓,我先替小姐按摩放松,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妳先去等夫人来。”   顺利遣散所有仆从、包括最顽固的玛格奶妈后,莳萝让克丽缇娜关好所有门窗,一丝可以对内窥探的缝隙都不能有,二人这才靠近床沿查看萝莎莉小姐的状况。   没等克丽缇娜出声询问,莳萝立刻上下翻弄起昏迷不起的萝莎莉,还不忘向伙伴寻求帮助:   “快,帮我找!”   “找什么?”   “咬伤的痕迹。”   克丽缇娜不敢置信:“妳是说萝莎莉小姐……”   是人狼?   作者有话说:   这次是真的SSS级副本!!! 第四十八章 背叛女巫   ◎杀了他,就能拯救所有人。◎   “我怎么没想到!”克丽缇娜恍然大悟。   所有人都说罗莎莉小姐是被惊马了, 扮演侍女的克丽缇娜听久了,下意识也认同了这个想法,所以就没有留意少女的异状。   梦魇缠身、精神虚弱、脾气不定、尤其是出事时的间断失忆…..这些看似惊马的后遗症与狼咬后的症状不谋而合!   “这里。”   莳萝指着一处, 克丽缇娜凑过去,她微微倒抽一口冷气。   那伤痕藏得太狡猾, 少女浓密的长发后露出一截白皙的颈背, 一条扭曲紫红的蜈蚣在发隙间东躲西藏。莳萝直接撩开罗莎莉整头长发, 狰狞胀红的伤痕赫然出现,在平滑的肌肤上起伏不定,宛如一条畸形扭动的血管,正不断诡异胀动,似乎随时会蔓延至全身。   “不是咬痕,是爪痕。”克丽缇娜却松了一口气:“她是被人狼攻击的。”   狼人是纯粹的野兽, 牠们会直接用嘴去撕咬猎物;而人狼不一样, 他们攻击人类更多是带着报复和宣泄的感情,所以就连攻击方式也偏向人类,下意识用利爪当作武器。   更重要的是, 只有拥有强大魔力的狼人可以直接转化人类;人狼唯有在满月变身时撕咬的伤口才有足够的感染力, 罗莎莉这种情况,只要在月圆之夜前及时使用银粉救治,就能恢复如初。   “好险好险…….”克丽缇娜是挺喜欢莱斯特母女, 绿翡城是她待过对仆人待遇最好也是最慷慨的地方。   “快到满月了, 伤口恶化得很严重,但还行。”莳萝也是有惊无险。   罗莎莉一个乖巧腼腆的贵族淑女,没有被攻击记忆的她大概是不想让家人担心, 竟然硬生生忍下转化带来的不适, 要不是伤口恶化到令她无法忍受而发狂, 真的过了满月,罗莎莉就会被彻底转化成人狼。   “我们必须快点。”两个月女巫开始行动。   莳萝的橱柜有所有需要的药材,即使如此,她搜索物品的手指还是微微颤抖,脑中不断闪过那道扭曲的伤痕。   她亲眼见证过人狼变身的痛苦,他们的眼瞳会在黑暗中亮得发光,瞳仁会被强制拉成一条幽黑的缩线,人性的光芒会逐渐堕落其中深不见底的深渊,癫狂的叫声穿透耳膜,然后皮肤会开始起皱,底下的血管和青筋如无数蛆虫挣扎蠕动,像是困在一团血肉的茧,最后尖锐的毛发从里向外刺出。在那一刻之后,他们就彻底不是人类了…….   罗莎莉,那个可爱等着出嫁的小姑娘,差一点就会变成失去理智的野兽。   安伯的话彷佛在耳边回荡:“这就是狼人,散布灾难、痛苦、邪恶的存在,是我们女巫毕生死敌。”   “莳萝!”克丽缇娜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   银粉这里自然不缺,月女巫身上更是随身携带银器,莳萝和克丽缇娜另外还准备乌头草、满月凝来减缓伤口带来的痛苦。   她们先是喂罗莎莉服用几滴乌头草汁,再用满月凝清理伤口,经过一层柔光的银露冷敷后,伤口似乎不再那么红肿发胀,罗莎莉的面容也安稳许多,睡得更是沉稳。   “可能是快接近满月之夜的缘故,伤口恶化状况很严重,”克丽缇娜冷静地检查伤口:“光是银粉可能不够,必须用上净化咒语,莳萝?”   她没得到身旁人的响应,克丽缇娜微微抬头。   莳萝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珠却死死盯着罗莎莉的伤口,像是想强迫自己去注视,身侧的手指显得僵硬而微微抽动,又像是要强迫自己去动作,却毫无办法。   她悄悄拉起少女的手,暖意流入手掌。   “没事的,我们一起。”   莳萝偏头,对上女孩温暖的褐色眼珠,身体似乎也恢复了些许热度,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是的,她是月女巫,这点绝不会变。   做为小女巫之长,克丽缇娜早就将莳萝看作妹妹般的存在,她伸手示意莳萝,她做一步,莳萝跟着做一步。   在两个月女巫的加持下,沿着伤口撒落的银粉开始晶莹发亮,狰狞的伤疤很快隐没在炫目的白光之中,少女白皙的颈背像是系了一条闪烁如碎钻的银链,先前的污秽和丑陋彷佛只是幻觉。   【灵感度达标,执行鉴定,鉴定成功,取得祝福〔银光魔法〕。】   满月之光很快消散,克丽缇娜轻轻吹散剩下的银粉,零碎的光芒换做点点萤虫,亲昵地围绕着两位月女巫,像是在道别和感谢。   “好美。”莳萝不由得呢喃。   克丽缇娜微微一笑:“当然,满月不是让魔物变强大,而是让他们无处可躲,我们才是真正被月亮庇护之人。”   她拨开罗莎莉的长发,只见原先的伤口处只剩下一条极其普通的淡绯色旧疤。   莳萝与她相视一笑,虽然还没真正面对敌人,但这的确是两人打得第一场胜仗。   她们迅速收拾现场,克丽缇娜熟练地替萝莎莉换上新的睡袍,用梳子梳好她的长发,少女露出的面容安详沉静,毫无半点先前的狰狞之状,甚至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容光焕发。   “满月魔法的滋润会让她成为最美的新娘。” 克丽缇娜虔诚祝福她这位小主人。   “也许不会。”莳萝猛地关上橱柜,力道之大让克丽缇娜吓了一跳。   “有人狼攻击了她,就在她出事那天。”   克丽缇娜会意过来,喃喃道:“那天雷因家的少爷救了她。”   莳萝点点头接下去自己的想法:“伤口位置处极其隐密,只有近身的人才能做到,那位吉斯少爷极可能就是人狼。”   她想起那天晚宴见到的雷因家族,还想起那个传言:银狼王伪装成峻丽河的某个贵族。   峻丽河是银狼的地盘,银狼自古就有被人类当作神祇崇拜的历史,有没有可能雷因家族为了谋求力量投靠了狼人?又想用狼人的力量控制莱斯特家的长女,进而夺取整个绿谷河?   被罗莎莉这一吓,莳萝思维开始发散,甚至快进到了明天狼人就要征服世界的地步。   “当天在场的不只雷因家的少爷。”   莳萝的想法合情合理,不过事关重大,克丽缇娜仔细回想:“还有红橡岛的克拉克家,他们的两位少爷和小姐都在。”   莳萝记得克拉克家的家徽,白底上的绿玫瑰,那晚与莱斯特大人相谈甚欢的爵士大人。   “克拉克家是莱斯特家的下臣,两家一直有联姻关系,莱斯特家的旧封城就在红橡岛,后来被赐给克拉克家。其实莱斯特夫人原先更想将罗莎莉嫁给克拉克家的长子,布瑞安少爷,当天是两家孩子的见面会,可以说两人第一次的约会。”   克丽缇娜继续道:   “不过莱斯特大人似乎在双方子嗣继承权的问题上和克拉克家闹得不愉快,所以迟迟没有定下来。这次欢迎宴克拉克家也有出席,还专门来送礼道歉。”   多亏弗兰女士的教育,克丽缇娜比莳萝更熟悉中庭平原各国的继承法,   绿谷河所属的丰泰联合王国以男女先后,再来才按照亲缘远近,莱斯特大人兄弟早年战死,他底下没有任何儿子和侄子,那他女儿罗莎莉就将成为第一继承人,视作绿翡城女公爵,之后她的儿子也将拥有绿翡城的第一继承权。   莱斯特大人显然不想将百年祖产白白送给克拉克家,他想要的应该是长子冠姓权,也许他以为凭两家交情能轻松解决此事,但克拉克家忍不住曝露了一直以来的野心,让莱斯特大人起了疑心。   “当天萝莎莉小姐的马突然受到惊吓,跑进森林寻找她的,除了几个贴身侍女,还有克拉克少爷。”   见莳萝埋头苦思,克丽缇娜安慰道:“至少我们大概锁定了可疑的人狼,重点还是狼人,我们可以沿着两条线去找,肯定可以在月圆之前,把藏在城堡里的狼人揪出来。”   不对,妳早知道有一个有名有姓的狼人不是吗?叛徒。   少女将脸埋入手掌,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像是想醒神,但指节泛白处透露出脑中激烈的挣扎。   他不一样。   他有什么不一样?他是狼人,是我们要杀的狼人。   如果可以,莳萝真想用手指戳进太阳穴,将脑袋里两个争吵不休的小人挖出来拍扁,为什么人就不能只有一种简单的想法?   “莳萝,不要怕。”克丽缇娜却误会了她的苦恼。   她用两手捧起女孩苍白的脸蛋,眼眸光采动人,充满坚定的信念:“这是我们第一次狩猎,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杀死那个可恶的狼人。”   是啊,就是他了,城堡里只有他一个狼人。   莳萝对上克丽缇娜的眼睛。   杀了他,就能拯救所有人。   脑中闪过少年的模样,他的眼眸时而清澈如橄榄石,时而又是溢满熔金的深渊;他的身影也是,一下是身穿银甲的骑士光辉璀璨,一下又是鲜红的咒文让他浑身浴血。   杀了他!!   “克丽缇娜,我……”   莳萝一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就知道那个小人赢了。   “我会和妳一起努力,找出狼人。”   是的,月女巫的叛徒相信教会的狼骑士,可真是相衬的一对。   克丽缇娜见她面露解脱,以为她是定下心神,正要继续商议,只听外头传来异响,应当寂静的处女塔异常吵闹,框框当当,就像是盔甲……   声音突然停了,橡木门被人敲响   克丽缇娜警觉:“谁在外面?”   没等她问话,木门突然被人猛地应声撞开,一群黑铁盔甲的骑士鱼贯而入,盔甲碰撞声宛如雷声一阵阵,毫未说话就先震摄人心。做为领头的骑士缓缓走出来,他个子高挑,姿容俊丽,雪白无瑕的银甲让他永远都是那般独一无二,恍若被群星拱出的银月。   “这是绿翡城圣堂的传召,今早城堡有异变,圣道师发现有诅咒的痕迹,其源头正是来自处女塔。他合理怀疑罗莎莉小姐这几日的异样是受到女巫诅咒,有女巫在城堡里作祟,即刻起我们将封锁处女塔,塔内所有女眷都将送至圣堂受审,直到找出女巫。”   比起克丽缇娜控制不住的惊慌颤抖,莳萝眼睛眨都不眨与对方对视,甚至向前一步。   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与占据一半房间全副武装的骑士团对峙。   “荒谬至极,我是莱斯特夫人请来的客人,你们没有资格对我动手动脚。”   金发骑士面无表情,碧色的眼瞳冷如深潭,此刻他就是教会最忠诚的利刃。   “事关巫术,圣堂审判权至高无上,若妳们不配合,我们被允许动用武力。”   穆夏毫无波动,像是看着陌生人。   作者有话说:   奶茶昨晚一直進不去后台,好多海外讀者都一樣,剛才把app重裝又登出登入好幾次才終於可以QAQ 第四十九章 审问女巫   ◎这是要自爆?◎   莳萝和克丽缇娜最后还是乖乖被几个骑士带走。   他们到了楼下还看到几个哭哭啼啼的侍女, 玛格奶妈正跪在地上不断呢喃祈祷,急切想证明自己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克丽缇娜微微啜泣,就像其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女, 但她脑子已经在飞快转动。   该死的圣堂,只要一出现这种他们无法解释的现象, 他们就会全部推给巫术和魔法, 毕竟比起对付刀枪不入的狼人, 烧死几个弱女子就能抚平民怨,这群神棍教徒当然宁可选择后者。   她们满脑子专心想对付狼人,却忘了还有信仰至高神的圣堂在拖后腿。   不过这次还真让圣堂走狗屎运了,他们随便撒了大网,里头还真有两个货真价实的女巫,如果这些骑士在早一些来, 还真能直接目击巫术现场, 当场人赃俱获。   克丽缇娜脑中闪过千头万绪,说不怕是骗人的,突然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士匡匡当当冲到面前, 尖锐的枪锚若有似无抵住后背, 她手指还带着颤抖的余韵。   特别是那位霍尔卓格的银骑士,也太可怕了,她记得宴会上那位可爱羞赧的美少年, 莳萝甚至还和他跳了一支舞。   克丽缇娜记得莳萝光是提到狼人就有多害怕, 如今突然要面对一群教会的疯狗,叫得最凶的一只还是前不久的追求者,莳萝肯定既伤心又害怕, 怕是要哭成花猫了……   思此, 她微微偏头, 想投以安抚的眼神,就对上一张冷冰冰的脸墙。   克丽缇娜:???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一滴泪也没流,她被那位银骑士带在身旁押送,克丽缇娜猜想她是不是没有认出舞伴?   她们走到一条通往圣堂的小径,大概是许久没人行走,这里没有什么人打扫,到处都是落叶和脏水滩,一伙人浩浩荡荡地走过,实在没有避开的空间。   克丽缇娜看莳萝一路目不斜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一大滩深不见底的脏水坑,但走到前头的那位银骑士注意到了。克丽缇娜见他微微俯身,大概是不想愧对自己这身闪得瞎人的骑士装,霍尔卓格的小子拉起身上的斗篷,打算展现一下绅士风度……   哗啦,少女毫不迟疑落下的脚步炸出一小波水花,这会全都泼到那银白无暇的膝甲上,甚至还有几滴喷溅在骑士白皙俊美的脸庞。   莳萝一点也不在意湿淋淋的脚。   “抱歉。”她毫无诚意。   少年骑士用拇指粗略擦了擦脸上的脏水,站起身舒缓一口气。   “没事。”他转过头,像是对着身边的随从说话   克丽缇娜:总感觉好像错过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了??   绿翡城的圣堂依然是纯白建筑,只是比起琼斯镇更加华美高壮,大片落地的玻璃花窗可以细分出十二种不同的色彩,白石柱上刻满历任绿翡城的圣道师和圣道士,其中有几根绿色大理石柱做装饰,象征着莱斯特家族的馈赠。   她们一众疑犯被移送至圣堂的审判厅,里面早已挤满了长椅和观众,壁上发光的蜡烛数目还赶不上一双双看戏的眼神,这便是女巫审判,莳萝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要切身体会一次。   她一眼就看到主位上的人,分别是莱斯特大人和他的夫人,克拉克家和雷因家的两位族长,最中间的圣道师头戴水晶冠,退色的长胡子几乎和白袍融为一体,胸口放着那把蓝绿宝石镶嵌的审判之槌。   有什么比眼前这一幕更糟的?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妳以为抽到女巫牌可以综观全局,现实是妳凄凄冷冷地看着其他队友和两个人狼疑犯达成共识,准备磨拳擦掌好生审问妳一番。   “她们没接受审问,还是无辜之身,还是属于莱斯特家的财产。”   一旁的银骑士伸手阻止圣道士手上的镣铐,沉重的铁链在地上敲打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声响。   喔,对了,她还漏了一个狼骑士。   莳萝以为自己应该要很害怕,但事实上在看到穆夏后,愤怒取代了所有恐惧,怒火的热度硬生生支撑起冰冷的手脚。   其实事情可以想得很简单,一切都是都是穆夏的阴谋,他假装姗姗来迟出现在晚宴,实则已经制造出一窝的人狼,准备入侵绿翡堡。这里就他一个狼人,简单又粗暴,什么事都可以说通了,现在他还准备一整锅嫁祸到女巫头上……   “肃静。”   大概是考虑圣道师年岁已高,主持会议的是一中年男子,他不像其他圣道士蓄长须,只留了一点深色的小胡子,看着异常年轻,但仪态英俊不凡,手上华美的法槌昭显他在圣堂的地位,仅次于圣道师。   “至高神的圣堂不容许污言秽语,从现在开始只有我出声和犯人回答。”   哪怕克丽缇娜无数次向莳萝嘲讽这些念书念到痴呆的神棍,但男人的声音庄重威严,就如一只无形的大掌,轻松就抚平人群中的骚动。   “至高神在上,何必如此苛责,今早的异变吓坏所有人了。”那位克拉克大人毫无感觉,迫不及待凑热闹,这次他换了一件天蓝色礼服,胸前依然有绿玫瑰的家徽。   一旁的莱斯特大人显得兴趣缺缺:“是的,一大早饿着肚子,连一滴酒都没来得沾,就得过来听姑娘们哭泣和尖叫。”   圣道士自然听出他的不满,义正言辞:“她们可能就是女巫,罗莎莉小姐就是第一个受害者,莱斯特大人应该严肃看待此事。”   “我的女儿现在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处女塔,身旁一个贴心人侍候都没有,至高神怜悯,我就是太在乎她了。”   一旦没有酒精钝脑,莱斯特大人逻辑清晰,说话又毒又辣,一两句就把圣道士怼得脸上青白交加。   莱斯特夫人及时打圆场:“我亲爱的大人,他的意思是才不到半天的时间,一切都太匆忙了,而且至高神慈悲,孩童和未出嫁的少女享有圣女的保护权,处女塔所有女子都是纯洁之身,邪恶根本不可能染指她们,诅咒怕是另有其人在使坏。”   莱斯特夫人相信自己。莳萝在心底松一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和莱斯特夫人解释狼瘟和罗莎的事,这里普通人第一个反应就像圣道师那样,怀疑是女巫是恶魔在作祟,莱斯特夫人甚至知道这里就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巫,但她选择相信莳萝,或者说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果然人畜有别,疯子才会去相信一只狼。   莳萝偏过头,尽可能专注在台上,而不是身边吵死人匡当当的盔甲声。   莱斯特夫人的话比她先生柔软多了,既保住自己人,又没有否认圣堂的权威,果然圣道士看了一眼师长的脸色,正要说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雷因大人突然插话:“真有趣,我听领地一个牧羊人说,前阵子莱斯特夫人和佛格里夫人曾拜访过影丘。”   影丘的黑女巫传闻人人皆知,莳萝心头一颤,她不太敢看莱斯特夫人的表情。   回话的是莱斯特大人冷笑:“雷因大人不愧对绿翡城时刻关注,我妻子和小姨子一同出游,去哪里都要和你报备一声?一个牧羊人不好好牧羊,专盯着身分高贵的女眷是什么意思?”   雷因大人不冷不热回应:“两位身分高贵的女眷出现在白橡滩的领地,我自然必须时刻关注,维护她们的安全,以尽地主之谊,但就连我的骑士也不敢随意靠近那块被诅咒的土地。”   克拉克大人似乎想帮忙圆场:“影丘的确是不祥之地,也许夫人无意间沾染上了什么邪秽…….”   “荒谬!”法槌用力一落,打算几位大人的争论不休。   圣道士面色沉怒,目光突然朝莳萝扫来,少女心脏跳得飞快   “尊贵的骑士,何事禀报?”   莳萝听到身后的声音不急不缓:   “不久前我曾前往北方的森伦堡,那里的村落爆发狼瘟,我捕捉住数只人狼。”   少女目瞪口呆:这是要自爆?   尽管还没捉出女巫,在场的观众却抑制不住、纷纷喝采鼓掌。森伦堡的人狼村一事老早就传遍大街小巷,这件功绩就和银骑士身上的盔甲一样璀璨,有如此优秀的霍尔卓格在,他们何必惧怕什么女巫呢。   “至高神庇护,我虽未真正见识过巫术的可怕,但狼瘟同样会腐坏食物、杀死家畜和人民。明晚便是逢魔之夜,狼人会出没,人狼会在满月变身,比起女巫,我更担心的是恶魔和他的追随者,骑士们只剩下一天做准备,不能让琐碎的审判延误圣堂的防护。”   圣道士深深吸一口气,似乎经穆夏这一提醒也认为事关重大。他看向身后的师长,年老的圣道师抚着白须点点头。   雷因大人却像一根抚不平的刺,继续插话:“但如果这里真的有女巫,不难保她们不会在月圆之夜召唤帮手,不都说狼人是她们最忠诚的仆从?”   莱斯特夫人再也忍不住,面色沉怒喝道:“看来雷因大人今日是不见血不罢休了?非要给在座所有女性都泼一轮脏水?”   克拉克大人立刻缓场:“不然这样,红橡岛离绿翡城不远,四面环水,易守难攻,我们将各位尊客移往那处,疑犯则继续关押绿翡城,等满月之夜过去,再行商议如何?”   眼下也没有其他能令各方满意的方法了。   法槌一敲,拍板定案。处女塔所有人暂时移至圣堂底下的审思间关押,   克丽缇娜大大松一口气,她熟知绿翡城,也知道洁白无瑕的圣堂不可能有什么肮脏潮湿的地牢,审思间是圣道士静心苦行的地方,虽然枯燥,但环境比一般地牢好太多了。   她下意识看向莳萝,却见对方苍白着脸,对她摇摇头。   情况没有好转,现在是人狼疑犯要和一群娇嫩可口的贵族在孤岛上共度满月之夜。   作者有话说:   大家感受到SSS級副本的壓力了吧>< 第五十章 无辜女巫   ◎莳萝,我不是圣人。◎   审思间不是一个房间, 而是无数个用岩壁分开的小隔间,说是要避免其中有不洁的思想传染。   里面空间也不大,大概就是一个标准单人房, 墙壁开有一扇小小的祈祷窗,窗口大小怕是连儿童的脑袋都伸不出去。   房间岩壁凿有小小的凹洞, 放有一熏香盆, 底下角落摆着陶罐模样的夜壶, 对角靠墙处还有一张可躺可坐的羊毛毯长凳,上面摆有一本褐牛皮定装的《神律》。这里除了自由之外,其他应有尽有,甚至还施舍了窗外一小片蓝天,做为一个待审嫌犯,莳萝实在没有抱怨的资格。   一位中年修道女递来一件粗糙的浆白硬亚麻袍, 说是块抹布也不为过, 另外还有一条沉重的铁项链。她要求每一个疑犯换上,并用最谦卑的姿态来诵念《神律》,最好可以开始忏悔自己的罪行。   莳萝没有动作, 只是安静地和她对峙。   “女士, 请允许我单独审问嫌犯一些问题,绝不会耽搁妳的工作。”   熟悉的声音让莳萝下意识就面对墙壁,她现在实在不想看到那人的脸。   面对年轻俊美的银骑士大人, 修道女自然受宠若惊地同意了, 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女,也许这也是狼骑士的“魔力”之一吧。   狭小的空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退无可退, 莳萝干脆瞪着空白的墙壁, 想瞪出一个花样。   “入夜会有点冷, 妳不想换上,但可以披上……”   亚麻袍被啪地一声甩在骑士端正的脸蛋上,   莳萝觉得自己实在太善良了,才没有用到那条铁链,不管是不是狼人,就算不会脑震荡,也会蹦掉几颗牙吧?   穆夏深吸一口气:“莳萝……”   “你又要说什么?指控我犯的那些可怕罪行?还是那些你一直欲言又止的小秘密?”   莳萝忍不住转过身,那件衣袍还松款款挂在骑士头上,那很好,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的脸。   “说起来,不只是你,我也知道不少秘密呢,骑士大人。”月女巫倒也没什么避讳,反正外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这只狼骑士的耳朵察觉。   “还没到满月之夜,你就那么迫不及待露出獠牙了?上次在琼斯镇是为正义而战,这次还有什么借口?骑士做腻了,想当领主?”   莳萝不吐不快,反正这座城也快没救了,她只想发泄满腔怒火,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恭喜你,经过这满月之夜,你又可以做一次屠狼勇士了呢,阿,还要加上捕捉女巫的大功,也许下次就可以升职做圣道师,我的女神都要拍拍手了,都可以拍一系列人间和狼界的无间道……。”   少女说到一半,不由得愣住了,她看着那抖动的衣袍,以及底下抽动的表情。   好家伙,竟然笑了?   莳萝感觉手上的铁链好像更“硬”了。   “妳在生气。”敏锐的黑狼察觉到杀意,赶忙止住笑意。   莳萝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突然想到这只变态狼总爱形容自己的气味,什么伤心的时候像水梨、生气的时候像柠檬。该不会现在她越生气,就越促进他的食欲吧?   一直以来反复的折腾暧昧,是不是就像给煎锅里的肉排调味撒盐?这只狼骑士有时候单纯得变态,他搞不好根本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只是想做一顿绝世女巫料理好传唱狼界?   莳萝脸上青白交加,就像一只磨刀前的大白鹅,脑子里鸡飞狗跳,完全停不下胡思乱想。   她看穆夏的表情越来越不对,月精灵在沉睡,她的橱柜和她的鹅都不在身旁,克丽缇娜被关在厚实的岩壁之后,她手上唯一的武器铁链也许可以当成狗炼,试着栓住一头饥饿的黑狼?   穆夏没有察觉到少女的胡思乱想,他拿下头上的衣服,肯定道:   “妳生气是因为觉得我背叛妳。”   莳萝不想理他,只是垫了垫手上的铁链,她盘算着一招把对方牙齿打碎,狼人再生速度应该没有比一顿晚餐快吧?   “妳相信我。”   少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像是第一次认知到这个事实。   “谁相信你了?”莳萝忍不住狠狠瞪他,我相信你想把我做成大餐。   穆夏歪了歪脑袋,竟然有些懵懂和委屈:“对我发脾气,不就是因为相信吗?”   “是阿,我相信你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狼。”莳萝冷笑,这家伙在和她打谜语吗?   “对,就是这样。”   骑士没有笑,澄绿的眼瞳直直看着她,一丝锐利的金闪烁着野兽的直觉。   “因为相信不可能伤害妳的我,所以肆无忌惮地对我宣泄情绪,一直都是这样。”   莳萝真的傻了。   她完全没办法理解野兽的思考回路,而且对方竟然可以把“妳不过是仗着我喜欢妳”这句话阐释着那么清新脱俗。   脑子真的快炸了,好多反驳、怨气、委屈等全都烧成一锅滚水,咕鲁鲁急着要往少年身上倾吐个痛快,是的,往这个绝不会反抗的傻蛋…….咦?   看着少年骑士依旧那副认真诚挚的样子,她突然半点气也生不出来了,是阿,何必和一只傻狼计较呢?。   铁链劈哩拍拉像一团废铁被扔在地上,女孩坐在羊毛毯铺好的长凳上,两手一摊。   “有话快说。”莳萝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要杀快杀。   “有另外一只狼人。”   莳萝突然有一种松口气的冲动,只是一察觉,她又有些恼怒。   少女绷紧脸,一双眼睛盯着骑士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像是想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穆夏继续道:   “他野心勃勃,我会和那只狼人交涉也许会战斗,那是狼人之间的事。至于人狼的目标是莱斯特家族,今晚只有少数近臣被允许前往红橡岛,大部分的贵族和仆从还是会留在绿翡城戒备,妳和他们都不会有危险,满月之夜过后,妳们都会被无罪释放。”   一切安排妥当,似乎全都在这位银骑士的计划内,莳萝捉住一丝不寻常的地方:“那红橡岛呢?莱斯特大人呢?”   穆夏轻描淡写道:“他们有骑士和护卫。”   莳萝不敢置信地看着穆夏:“人狼对付他们,就像吃螃蟹撬开壳一样。”   “莳萝,我不是圣人。”   少女微微一笑,点点头附和道:“对,你是狼,他们是人,所以你打算给人狼送免费自助餐。”   机灵又冲动的兔子,逮在机会就要在别人伤口多踹几脚。狼骑士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少年狼人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金色的眼瞳尽是一片刺目的冷漠:“人狼?你说的是人类吧,是,骑士保护无辜者,但这是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在战争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无辜的。”   “你在说什么?莱斯特大人……”   穆夏突然倾前打断她:“是莱斯特大人的祖辈第一个背叛了女神信仰,将至高神和教会引入绿谷河,联合其他新教国家联合镇压了信仰女神的家族,最后靠着教会撑腰夺得了绿谷河的控制权。他们大概忘了那幅三女神画曾是克拉克家族进献的至宝,绿翡城是雷因家族打造给青女神的神庙,看看现在,他们还打算听从教会审判曾经庇护这片土地的女神祭司。”   “克拉克和雷因?”莳萝捉住了关键,声音不由得颤抖:“他们都投靠了狼人?”   穆夏轻声道: “这是百年来累积下来的世代仇恨,莳萝,这里不是琼斯镇,也不是光靠魔法就能救赎一群罪人。就算狼人死了,他们恢复成人身,依然不会停止算计和谋杀,如果是觅食是狼的天性,那自相残杀就是人类的天性。”   莳萝听得头晕眼花,她记得雷因家族这次带了三十几人,而克拉克家族作为近臣带了六十多人,加起来一共上百人,等于上百只人狼…….   上百只狼在暗地磨牙凿齿,等待着用仇人的血肉大快朵颐。   “这是人类的战争,他们没有任何一方值得妳为妳的女神去拯救,”   少年轻声细语,宛如在耳边蛊惑:   “我的小姐,妳不需要去担心任何事、任何人,请留在这里等着我,也许我会为妳带回狼人的脑袋,将妳从那可恶的宿命中解救出来。”   少女脑中灵光一闪,她猛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需要狼人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奶茶现在疯狂迷恋fgo的奥贝隆,一个神奇的角色,从开头人人失望到结尾人人喊老婆WWWWWWWWW   PS:穆夏毕竟是狼人,他的思考回路还是有别于人类。   那种寻求力量就投靠狼人的人狼,对他来说,就像人类买了一把稀罕的武器去打人类,本质就是人类之间的战争,他纯粹不想管事>< 第五十一章 人类女巫   ◎我感觉到自然女神古老的力量。◎   狭小的空间只剩下沉默的呼吸声。   穆夏还试图挣扎下:“啊, 不然妳为什么那么想打败狼人?”   莳萝不说话,只是盯着少年的脸,直到他面颊泛红, 不得不低下脑袋认输。   穆夏看上去有些懊恼,他透漏太多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是, 偏偏他还发誓绝不对少女散谎, 这让他每说一句话,都可以深刻感觉到那句话的重量。   莳萝没放过这个机会,挑眉问:“这也是你那些小秘密之一吗?”   这次穆夏学乖了,在这位聪慧的月女巫面前,狼人最好乖乖收起尾巴。他没有急着辩解,再抬起头, 少年面色平静, 眼眸一片冷绿。   “妳太聪明了,小姐,我很想再和妳多聊几句, 但允许我还要去准备绿翡城的防守。”   他礼貌地点点头, 将那件亚麻袍整齐地摆在长凳上,莳萝不想理他。她冷眼看着少年的动作,彼此之间的气氛又回到审判厅上的疏离和冷漠。   石壁内很是昏暗, 就算是从窗户洒落下的稀薄阳光, 也通通偏爱给了白银盔甲的骑士,光芒反射其上凝结成冰雪般的结晶,莳萝实在很难忽视这个闪亮亮的大灯泡。   就像鱼在岩浆游泳, 这只狼在银盔甲下活动自如。   莳萝可以看到盔甲底下是一身紧身黑皮革, 不经意露出的关节曲线流畅漂亮, 一举一动似乎都在蓄积力量,骑士与那身银甲融为一体,整个人闪动着一种锋利的美丽。当少年站起来,他的身形几乎可以触碰到天花板。   是因为满月的关系吗?莳萝的直觉又在隐隐作祟,她只觉得少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还要强壮、危险。狼曾是月神的使魔,也许他们也能从月亮吸收魔力?他的对手也是狼,这样没关系嘛……   “放心吧,我会让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在关上牢房门之前,骑士不忘扔下一句,莳萝没忍住,捉起那件亚麻袍扔过去,结果只是轻飘飘甩在门上。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反之亦然,穆夏打定主意不让她出去了。   “该死的。”   没有橱柜、没有使魔、没有精灵,莳萝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女孩。但更残酷的是就算有了她的魔法,她也没有把握可以从上百只人狼的包围中救出莱斯特夫人。   莳萝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她摸了摸厚实的墙壁,按自己的运气,克丽缇娜基本不可能是她隔壁的室友。   少女不服输,她挪动凳子到小窗口,两脚踩在上面,靠着岩壁凹凸不平的摩擦力,勉强将下巴挤在窗口前──莳萝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半颗脑袋卡在窗口,剩下一个屁股就这样挂在岩壁上,就和那些喜欢跑进女巫家中偷吃的地精一个样子,穆夏如果又回头,她绝对会用铁链把他打到失忆。   审思间在圣堂塔楼最高处,莳萝毫不意外,正午的阳光热呼呼得像一个吻,一早上鸡飞狗跳过去后,大地已然金熟一片,就连白云也晒得松软可口。   莳萝觑起眼看着微风掀起一波波璀璨丰沃的麦浪,放牧人急着将羊群赶进蔚然的大树下乘凉,而远方一条银蛇翻着粼光闪闪的肚子,想必就是这片大地的主动脉──绿谷河了。   阳光盈满大地各处,空气中可以嗅到小麦和香料被晒熟的香气,是丰饶的气息。   快入秋了。莳萝不由得微微楞神,在她离开米勒谷前,她们在新月下高举新酿出桶的夏梦欢唱,最后沉睡在葡萄青涩甜美的香气中。   如果没有意外,她本该参加一场秋季的婚礼,在蜜酒和腊肉的庆祝中,为新娘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但现在,一夜满月过后,一切都将面目全非,鲜血会染红每一寸土地,包括她眼下所及的一切。   不是为了莱斯特,不是为了女神,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狼人践踏这片土地,本该守护土地的人类沦为野兽,互相撕咬同胞的血肉。   新鲜的空气灌入鼻腔,所有思绪都重新变得清澈起来,莳萝定下心神,她将自己的脑袋拔出窗口,后退力差点没让她从凳子上跌下去。   时机说好不好,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莳萝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把凳子推回原位,然后想了想,还是换上那件讨厌的亚麻袍,至于铁链什么,她不可能带。   当老修道女出现在门口,看到的就是少女面色虔诚地安坐在凳子上,手上正在翻拣《神律》。窗台落下阳光的尘埃,一点点细碎的晶莹轻闪在漆黑的秀发间,这位东岸少女有着一种独特乖巧的气质,就像那些精美闲置的瓷器,就连呼吸声都显得温柔娴静。   比起前几个又哭又叫的疯姑娘好太多了。   “妳若是无辜的,神会证明妳的清白。” 老修道女面色缓和,递来餐盘。   令莳萝失望的是对方透过门下的小狗洞送餐,这意味着直到满月结束前都不会有人带着钥匙打开这扇门。   其实送来的东西不差,漆银的餐盘上有一大碗挤满肉丸的洋葱汤和烤得松软的白面包,搭配有一小瓶野葡萄酿的餐前酒。不知为何还有一大颗红得发亮的苹果。   早上的阴影还在,莳萝没什么胃口,事实上,她看着一整盘的食物,完全没有饥饿感。   等等,她上次吃饭什么时候?   莳萝想到昨晚的晚宴,她只吃了些点心和酒,然后是进入绿翡城前……..   她好像一直没有感到饥饿?   少女胡思乱想着,她捉起汤勺往地上敲了敲,想用这个道具挖出一条路基本是天方夜谭。   莳萝扔下汤勺,又回去坐在凳子上。   唯一的办法还真的只能期待穆夏干翻狼人,也许人狼在杀害莱斯特大人前就恢复人身,然后……然后又是一场新的厮杀。   穆夏没对自己说过谎。莳萝恨透这点,他说得不错,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一方是纯然无辜   “该死的。”   外面太阳还没下山,少女却开始觉得冷,她拿起羊毛毯将自己蜷曲在角落,就像层层包裹的茧,逃离外面的世界……   -   “该死的!”   她躲在自己的世界,不敢出声。   那些人在找她,她紧紧抱着怀中的毛团子,小狗不适地挣扎,牠感受到陌生人靠近,下意识就想吠叫。   “莳萝,快把那只狼交出来!”维拉妮卡愤怒地尖叫。   牠不是狼!她要说多少次!   莳萝躲在茂密的树伞里,恨不得化作一颗贴附在树干上的茧,她从浓绿的缝隙间隐约看见了维拉妮卡显眼的红发。   “我是在帮妳!妳知道妳闯了多大的祸!”   维拉妮卡走在前面带着她的红发小姊妹们,就像狐狸用鼻子搜索着地上每一寸踪迹。   “就算牠真的和狼没关系,一只残废的狗也活不了多久,妳可以让牠做最后一点贡献。”   女孩尖酸刻薄的声音激怒了小狗,莳萝不得不把大拇指塞进小狗口中让牠咬,幸好养了那么久也养出感情,小狗只是轻轻咬着以示抗议。   “现在村子乱成一团,一场小献祭绝对可以让女神息怒,我拿过很多小动物练习过很多遍,莳萝,妳快把那只该死的狗交给我!”   维拉妮卡总是这样,她从她的女巫母亲那里学到超前的知识,就迫不及待在朋友面前表现,莳萝可是记得,小献祭只需要一碗澄水,白芦苇束、月光草,根本用不到一个生命。   “妳的坚持根本毫无意义!”   才不是!莳萝从未如此愤怒。   如果女神可以接受一碗水或是一只狗,她们为什么一定要将杀死狗?   她们先是人类,才是女巫啊!   莳萝几乎忍不住开口的冲动,突然身形不稳,她整个人从树上跌落,连同无数落叶旋转崩落,梦境一瞬间支离破碎。   她恍惚中想捉住小狗,却捉到了一团发光的东西。   【莳萝!】   莳萝猛地睁开眼,月精灵闪动着翅膀上的柔带,关切地看着她。   “月桂…….”莳萝松一口气:“真高兴能看到你。”   月桂开心地围着她飞舞。   这意味着晚上了,她昏睡了整整半天。   【妳的魔力波动很不稳定,妳还好吗?】   莳萝看向窗外,圆月像一枚高高掷起的银币,还差最后一点光,明晚就是满月之夜。   是啊,就像她拒绝溺死一只小狗,既然是人类,就应该像人类一样战斗,就算死去也应该是以人类的身分……   “月桂,情况不太妙。”   月桂与莳萝心灵相通,它很快吸收莳萝的记忆,了解明晚即将到来的灾厄。   【狼人不能信任,他说不定和对方谈着谈着就一起快乐狼嚎!】比起人狼和一群命在旦夕的人类,月桂对穆夏意见更大。   莳萝没有心情谈下去,只是尽快切入主题:“月桂,你有什么方法可以逃出这里吗?”   月桂拍了拍翅膀,绕着少女头顶飞了一圈,似乎在打量莳萝和这个地方。   就在莳萝快要绝望时,月精灵开口:【妳说这里是至高神的圣堂?】   “怎么了?”   月精灵和徐地收起翅膀,稳稳降落在地板上:   【就在这栋建筑物下,我感觉到自然女神古老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咱们莳萝的想法就是:要厮杀要争斗可以,但至少有一点人类的尊严吧,另外就是一百只人狼真的不能放着不管,   小坏狼:要死他们去死,妳好好的就好。 第五十二章 小小女巫   ◎我的女神妈妈,这实在太迪士尼了吧!◎   “自然女神?”   月桂的话无疑是一个震撼弹。   莳萝提起精神, 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地方。   穆夏说过,绿翡城曾是雷因家族献给青女神的神庙,后来背弃女神信仰的莱斯特家霸占此处, 这座圣堂无疑是后来新盖的建筑,用来替代青女神的神庙, 献给教会的礼物。   作为至高神的新信仰中心, 这里会不会原本也曾是古神庙的中心?所以才需要去遮盖……莳萝想起那几个特立独行的绿色大理石柱, 也许那就是神庙的残骸?   【恩,就在地下,就像被久酿的葡萄酒,散发着非常香醇的味道。】月桂说着说着就有些跑题了。   “地下?我连出去都有困难,又怎么到地下?”   莳萝虽然为这个消息又惊又喜,但也只能坐在原地干着急, 少女不由得学精灵将脑袋贴在地板上, 当然,自然是什么都感应不到。   【等我下。】月桂拍动翅膀,飞到莳萝头顶绕了一圈, 鳞光闪耀。   许是房间太过幽暗又或是莳萝的错觉, 月桂今日亮得不象话,一双纯白的翅膀恍若月光下发亮的丝绸,掉落的鳞粉点点晶莹, 宛如流星的尘埃, 一颗一颗掉到莳萝手上,越来越大……   莳萝:???   月桂稳稳落地在她面前:【这样就好了!】   窗前孤悬的月亮大得像一颗巨人的眼珠,莳萝被照得双眼刺痛, 但身后投来的阴影却几乎将少女吞没, 凳子的木脚此时就和大理石柱一样高耸粗壮, 莳萝下意识要往后退,却彷佛掉进了一团又硬又刺的稻草堆,亚麻袍上的毛丝纤维差点没将她淹没。   【第一次尝试还挺成功的!】   此时那身高一致、面目一致的小精灵开心地走过来,除了她头上两条丝绒的羽角和背上那对远比身体还巨大的翅膀外,她现在就像自己的双胞胎姊妹。   “妳把我变小了?”莳萝从亚麻纤维中挣扎出来。   【很不错吧!】月桂一脸兴致勃勃地等着她夸奖。   莳萝坐在布料上冷静了一会,她身上的魔法银袍随着她的身型变化,伏贴合身,她庆幸自己没有全/裸出镜。   少女往四处看了一圈,所有一切都被放大无数倍,地板凹凸不平的坑洞像是月球的表面、冷掉的肉丸上凝固的油脂、不远处的白面包像块撒了糖霜的雪山山壁,现在她一个人就能塞进餐碗的汤匙,大概就和毛毛虫差不多大……   莳萝的目光不禁投向牢房的门口,那个只够一只手臂伸进来的小狗洞,此时宽敞地像迎宾大门。   “月桂,过来。”   月桂有些犹豫地飞了过去,以前它看着莳萝,只觉得她站起来是颗温暖的大树,睡着时像大海的倒影。现在它看着变得小小的女巫背影,想说些什么,对方突然一个飞影,一口亲在精灵脸上。   莳萝想了想,很快又补亲两下,这是加上上次琼斯镇的恩情。   “你是天底下最棒的小精灵,是月女巫最好的朋友。”   看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孔先是傻愣,而后开始泛红,最后露出羞涩的笑意。莳萝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倒也不是不排斥,反而带着一种温度,就好像多了一个聪明的小学妹一样。   【那是当然,我可是月女神的精灵,这种魔法自然是轻而易举……】   小精灵不能说谎,月桂只能小声又快速带过后半句:【前提是临近满月之夜契约女巫法力充足灵感达标。】   莳萝深知它个性,又夸了它好几句,小精灵振奋不已,翅膀在地上搧出旋风。   【事不宜迟,我们快出发吧!】   莳萝点点头,正要往前走,小精灵突然飞身挡在她面前。   【妳在干嘛?】   “出发阿。”莳萝摸不着头绪。   【我是说妳要用走的?】   莳萝看了一下她到门口的距离,大概半个操场,还有楼下一层层塔楼,等她走出圣堂大概就天亮了吧……   【作为月女巫最忠诚聪明的朋友,我推荐给妳另一个更有效率的交通方式吧。】   接下来一切就如梦中场景,莳萝摸着身下柔软的羽翼,她彷佛坐在丝绸编织的飞毯,轻盈的夜风鼓起袖袍,伴随周围鳞粉闪烁,她们沿着星尘的轨迹飞向窗外的明月。   莳萝有一种冲动,她想迎着夜空坦开双臂,开口学阿拉丁唱一曲《 A Whole New World》。   我的女神妈妈,这实在太迪士尼了吧!   【这可是没有人类能享用到的待遇喔。】月桂感受到她的心情,不由得为自己的翅膀更加自豪。   小精灵驮起它的小女巫,硕大的翅膀轻轻一扬,尾翼的丝带曼妙舞动,一眨眼飞出了窗外,飞出了牢房   莳萝看着近在咫尺的月亮,夜晚越是梦幻,现实就越是残酷。凉爽的夜风钻入袖袍,很快就让她觉得冷,莳萝微微瑟缩,乌云如浅淡的薄纱透出丝丝月光的凉薄。   “我打不过一百只人狼。”更别说另一只陌生的狼人。她忍不住吐露心声,无论是对女神还是精灵。   少女甚至有一种想叫精灵回头的冲动,回到那只小狼为她精心准备的安全小窝。   【我也打不过,一百只人狼就是一只小型人类军队,随便换成一个大女巫,咒语还没来得念出来就被踏得扁扁了。】   小精灵的诚实让莳萝觉得有些好笑,它说的对也不对。   【如果妳们有翅膀,就可以在天上对他们扔鸟屎了。】月桂用它的小脑袋瓜努力为莳萝想解决办法。   “鸟屎还是算了吧,”莳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感觉到银袍正变得膨盈如羽绒,夜风吹不进来,身体也渐渐温暖起来。   她们很快飞往处女塔。   塔楼内一片黑暗,只有罗莎莉小姐的窗口还有微亮的光,莳萝示意月桂靠近。   她透过朦胧的绸帐看到莱斯特夫人忧伤的脸庞,此时的处女塔没有任何仆人,只有她守在爱女身边。   她和克丽缇娜虽然净化了人狼毒,但少女的身体还是太过孱弱,需要花几日才能复元如初。   莳萝试着往里头打量,突然就和一只巨大的瞳目对上眼,差点没给她吓出心脏病。   大白鹅歪了歪脑袋,一双豆豆眼直直盯着两个小小的人儿。莳萝还来不及高兴,突然瞥见牠可爱的橘色嘴喙,原来从下往上看那么锋利啊…….   【那头怪物……我不要待在这里!!!】月桂吓得拍动翅膀。   莳萝赶在大白鹅下嘴前,跺脚警告:“吃了我,你就再也吃不到新鲜的芜菁叶了!!”   幸好芜菁还是认出了变得和虫子一样小的主人,牠用嘴喙亲昵地地戳了戳少女的脑袋,莳萝差点没被推倒,气得想找一根针草戳进牠鼻孔。   在莱斯特夫人被白鹅的举动吸引目光时,莳萝赶忙躲在月桂的翅膀下,普通人是看不到精灵的。   月精灵抱起女巫挥动翅膀,两人像一片雪花无声无息地飘入室内,莳萝一下就看到她被搁置在角落的橱柜。   她们轻飘飘落在橱柜上,莳萝看着这吓死人的高度,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月桂,你能把橱柜变小吗?”她满怀希望。   【这是神之权能,不容侵犯。】月桂斩钉截铁。   少了橱柜就像少了手脚,没等莳萝失落,就听月桂道:【不过妳可以,这是妳的权能。】   莳萝皱眉思索,她摸了摸橱柜,木质的纹路熟悉又安心。   “变小?”   不知道是不是莳萝的错觉,站在橱柜上的她们似乎离地面近了些。趁着莱斯特夫人回来前,莳萝快速喊了十来次变小,最后橱柜成功缩得和硬币一样大小。   少女满足地重新背上橱柜,就如精灵和它的羽翼,她准备好了。   在飞出处女塔前,她对芜菁说:乖乖等我回来。   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莳萝不知道克丽缇娜被关在哪一间牢房,但月精灵在白天就会陷入沉睡,她们必须捉紧时间在夜晚活动。   “我们还是先去找找看自然女神留下的力量吧。”   月桂没有飞太远,它绕着圣堂的楼塔外围一层层飞落,最后停在一楼最底层的岩壁,那里开了一个通风口,想来是有地窖,里头黑压压一片,宛如野兽的巢穴。   莳萝看了一眼身后的满月,她举起手,试着回想那黯淡无光的夜晚,她从万物汲取生/命/之/光,如今临近满月之夜,光明随手可及,只需将月光凝聚于手……   啵,一颗小小的银球轻托在手上,就如一盏迷你的星灯,小精灵喜欢得不行,莳萝又给它变了一颗,一人一颗拿着正好。她们照亮了通风口,月桂翅膀微微一松,就这么顺着滑下去。   地窖没有光,而且到处都是灰尘,似乎许久无人到访,空气呼吸起来混浊而沉重,莳萝将两颗球合而为一,瞬间照出满室澄亮。   作者有话说:   奶茶做了一件入晋江以来最蠢的事:我手残竟然给自己按到投雷!!   丢脸死了拉!!!!更可怕的是之后奶茶只要留言,大家就会看到名字旁边的小萌物,就会知道这个作者其实是个大蠢物QAQ   PS:感谢给奶茶补雷的言聿^^   感谢在2021-08-06 00:42:00~2021-08-07 00:4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胸有成竹、言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做客女巫   ◎竟敢暗算月女神最宠爱的精灵,不自量力的多腿丑八怪!活该!◎   废弃的桌椅到处都是;破掉的酒桶口生满蜘蛛网, 生锈的盔甲骑士死死固立在墙壁,铁剑上的斑斑锈迹宛如干涸的血渍,看来圣堂的地窖是被当作杂物间了。   莳萝有些失望, 但她相信精灵的感应,灰蒙蒙的视线也许是一种欲盖弥彰?正因为无人踏足, 所以才将女神的力量保存下来。   月桂带着她绕飞整间地窖, 莳萝扫过一个一个杂物, 尽可能不放过任何一丝破绽。说实话这里就是垃圾间,所有坏的、不要的东西全都扔到这里,连站立的空间都觉得困难。   黑暗中只有一只发光的小蛾,莳萝紧捉着唯一的光明。在她们放弃杂物,转而检查地窖的墙壁时,突然一只硕长的黑影闪过眼前, 莳萝想也不想, 直接把手中的月光球扔出去。   那东西微微一晃,就啪地一声跌落在地上,莳萝唤回月光, 定睛一看, 全身血液瞬间从脚底往脑袋一冲。她手脚发软,差点没从月桂翅膀上倒栽葱。   那是一只大蜘蛛。   具体有多大,莳萝不想细思其和正常尺寸的人类比较, 她现在就是一只该死的小小人。但她光是看到那八只细长的脚微微抽蓄挣扎, 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迅速攫住身体每一寸肌肉,皮肤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后颈似乎还凉飕飕的, 再回头, 她们离一张结实苍白的蛛网不过几公分的距离。   美好的迪斯尼动画一秒变色, 瞬间改上映国家地理频道的弱肉强食。   【竟敢暗算月女神最宠爱的精灵,不自量力的多腿丑八怪!活该!】月桂依然没有作为一只飞蛾的自觉。   作为人类的莳萝努力绷着脸,才没有尖叫出声。   在身为一个女巫前,她是一个人类,还是一位人类女孩,这导致她在某些不那么讨喜的小动物上也有着致命的弱点。   没错,人类少女兼职月女巫的莳萝小姐,在面对一只活生生的狼人毫无惧色,甚至准备迎战上百只人狼,但她,巨怕蜘蛛。   大概就像女生宿舍,失控的女孩们捣毁一切家具,只为了消灭一只蟑螂的害怕程度。   事实上,莳萝现在满脑子一片空白,什么狼人、满月、女神都不重要,她现在只想立刻结束小小人冒险,然后使出十八式罗汉金刚腿,把那只蜘蛛圆鼓鼓的肚子踏扁踏平,踏成一地供后世传唱千年的拓印,   这么想着,面色平和、想法凶残的女孩温柔地拍了拍月桂肩膀。   【没礼貌的东西!】   莳萝和月桂愣了一下,确定这句话不是从彼此嘴中说出来。   这里除了她们俩,剩下的第三个活物只有……莳萝看着墙壁,想逃避现实。   那东西尖叫怒骂着:【月精灵?你的女神没教妳礼貌吗?到别人家做客踢翻主人是什么意思?】   月桂一听气得就要俯冲上去理论,身上的女孩及时拉住她。   地上的蜘蛛脚挣扎了半晌,好不容易才翻过身来。   之前视线昏暗所以没能看清楚它的全貌,但当月光照亮蜘蛛,也照出了它亮绿色的外壳。它的腹部是饱满的水滴圆,宛如一颗沉坠坠的碧玉珠,纤细的八只脚没有可怕的毛发,节枝尖端处甚至散发着一种近乎玉髓的透亮。   以一只蜘蛛来说,它生得实在太过美丽,就像从宝石雕琢出来的珍品。   【大地精灵?】月桂皱眉。   莳萝死死盯着墙壁,却也听进月桂的话。   安柏告诉过她,精灵是女神最美丽的造物之一,它们由纯洁少女所能想象的美好事物幻化而成;森林的精灵生来就舞动着一对蝶翼灿烂,姿态娴静地沉睡于花苞之中;湖水精灵大多洁白的肌肤点缀着片片光泽潋滟的鱼鳞,或是用蜻蜓的薄翼挥洒清爽的露珠。   在这里撇去莳萝个人的偏见,大地的精灵最为辛勤,多脚的精灵日日夜夜用丝线编织着各种花纹,缀以蝶翼、露水、落花来荣耀大地的繁荣。   莳萝:不能有偏见、不能有偏见、不能有偏见。   蜘蛛……不,是大地精灵可以说是相当好脾气:【我叫克洛伊,曾是一位女巫的使魔,虽然妳们十分无礼粗鲁,但看在月女神的份上,我邀请妳们进我家做客。】   进我家做客?   莳萝和月桂无意识间达成默契,纷纷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蛛网,把克洛伊气得不行。   【我是精灵,不需要吃虫子,大地就会给我养分了,我再说一遍,妳们真的很没礼貌!】   大地精灵气得挥舞八只手脚,莳萝看得墙壁上张牙舞爪的影子,头更晕了。   不过对方所言不假,月精灵缓缓降落在地面,收起羽翼,只是背上的女巫还是死黏着不肯下来。   【莳萝?】   莳萝:为了全人类、为了全人类、为了全人类。   少女定下心神,颤着双手从橱柜拿出剩下的满月凝酿花蜜澄露。   她深吸一口气:“打扰你了,克洛伊,我们是月神信徒,跟随自然女神力量的指引而来。”   精灵喜欢的东西无外乎晨露、花蜜,雪花各种天然美好的小结晶,果然克洛伊十分高兴,立刻接下那瓶见面礼。   【月女巫?真不敢相信,妳比妳的使魔还懂礼貌,……话说,妳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墙壁?】   月桂与莳萝心意相通,见她那副脖子扭抽筋也不敢直视克丽嘉洛伊的怂样,本来还幸灾乐祸的精灵都有些同情了。   【克洛伊,你……你能化出人身吗?】   【可以啊,但浪费魔力,我可不想没力气织网。】克洛伊浑然未觉,继续用那长肢招呼她们:【话说妳们到底要不要进来?】   幸好所谓的“家”不是蜘蛛网,克洛伊熟练地带着她们爬上爬下,穿过杂物间一条蚂蚁走出来的小径。   她们穿过破掉的花盆底部,走过大理石雕像的脚指,最后来到角落的一个小小的老鼠洞,里面继续一路延伸,岩石挖出的隧道异常稳固,莳萝甚至可以伸展四肢。   岩壁上结有小小的、发光的结晶,还可以看到植物延展至地下的细根、各种颜色鲜艳、不用光照的蘑菇群形成一条地下森林的通道,让莳萝暂时忘却恐惧,不禁小小惊叹这个绮丽的地下世界。   克洛伊告诉她们绿翡城底下有各色好看的石头,是深受自然女神庇护之地,莳萝猜想那些装饰城墙城柱的绿色大理石大概都是直接从地底下挖出来。   【这里只是其中一条通道,还有很多挖出来的道路,以前供女神的信徒使用,通往外面不同的地方,没有我指路,妳们会迷失在其中。】   “你是说这里有密道?”莳萝灵光一闪。   克洛伊还来不及回答她的话,就到达目的地。   它掀开一簇茂密的荧光蘑菇伞盖,莳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梦幻可爱的儿童动画片,   小小的石室摆满各种精巧的人类杂物,一张被当作桌子的银币、削短的铅笔头、羊皮碎纸、镜子的碎片。克洛伊还用碎布、棉花和蛛丝弄出了有模有样的座椅,石壁上也用蛛丝黏满各种钮扣、布料或纸张的图样,其中莳萝还看到莱斯特的红酒桶绿色家徽,想来这些都是精灵平日织网的素材。   克洛伊八只脚虽然看得可怕,但实际上在施展时极为优雅迅速,它一下就清出位子给两位客人。   【我已经两百年左右没有客人了。】   莳萝被它美丽的家吸引,听到这句话,又想起它曾是某位女巫的使魔,不由得觉得有几分感伤,然而就听到下一句:   【其他精灵真的烦死了,只会影响我工作的速度,特别是绿谷河的湖水精灵,我特地织了蛛网堵住所有出口,来一只丢一只,顺便拔几片翅膀做装饰!】   【湖水精灵?我前不久才揍过那些花俏的家伙……】   这下换月桂找到知音了,莳萝就彷佛在看着儿童寓言故事:有天飞蛾提着花蜜拜访蜘蛛,两只坐下来,就开始编排蜻蜓的不是…….   莳萝:……人类格格不入。   感谢湖水精灵的牺牲,月桂和克洛伊很快消融先前的不快,克洛伊将花蜜澄露倒在三片光滑荷叶上,三颗香蜜的露珠就这样端上银币桌。   【哈!干杯!】   【你不错,月精灵!】   莳萝:咳咳。   月桂在女巫的提醒下这才想起正事:【嗝!克洛伊,其实我和我的女巫来这里是为了求助自然女神的力量,嗝!】   克洛伊用长肢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意犹未尽:【力量?有这种东西吗?】   莳萝摀脸,她就不该和两只醉鬼精灵浪费时间。   【啊!等等!】   克洛伊像被电了一下从位上跳起,八只脚迅速在花花绿绿的石壁上搜索。   【妳们是说这个吗?】   作者有话说:   感謝大家給奶茶補雷,不會再犯蠢事了拉,真的超羞恥的哈哈哈哈><感谢在2021-08-07 00:49:01~2021-08-08 00:4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弈亲、野菌子、苂鈅、游游游梦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小小蚊 217瓶;峤寮 80瓶;Ian、拾十 10瓶;长河渐落晓星沉、游游游梦哩 5瓶;民政局 3瓶;小野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契约女巫   ◎那我只好请女神本人来定夺了。◎   那是一面绿底的家徽纹章, 上头用银线绣着一头精致的长角白山羊,莳萝左看右看,只觉得这个家徽有种古怪的眼熟感, 但记忆就像缺了块拼图,越是急着回想反而越是空白。   克洛伊却是将纹章放回去, 从下方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卷, 莳萝拉回重点, 不再关注纹章。   【妳们说的应该是这个。】   莳萝在克洛伊的许可下,轻轻展开纸卷,触感摸起来时是柔嫩的羔羊皮,克洛伊将它保存得不错,一打开就可以闻到松脂油墨的芬芳,让莳萝想起安柏的书房, 里头的文字更是斑斓鲜艳, 宛如提笔写下不久。   月桂不想在自家女巫面前漏气,赶忙凑近悄悄问克洛伊:【这是什么啊?】   克洛伊的长脚莫可奈何地挥了挥:【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是女神留下的神迹, 我没有足够权能去解读, 事实上除了女神,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   一个轻快的声音打断它们,语气兴奋不已道:“妳们快看!这是青女神和大洋女神的契约书, 大洋女神请青女神同意让自己在东海湾的女儿们, 一共二十八位水中女仙入住绿谷湖,依照契约交易,水中女仙与其他花仙女承担同样的义务, 她们必须随着夏季的南风, 化做溪流传送丰饶和盛放的祝福至各地…….”   月桂:除了女神,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看得懂?   克洛伊:……   毫无察觉异样的银袍女巫正靠着一枝荧光蘑菇做成的小灯柱,借着少许的光线细细阅读内容。   莳萝目光专注,啧啧称奇:“我的天哪,时距五百年前,如果这真的是两位女神的契约书,当时的绿谷河只是一座快要枯竭的小湖泊,因为大洋女神的女儿们化做河流,才诞生出了绿谷河…….”   【不可能。】克洛伊斩钉截铁,这次换蜘蛛拒绝承认眼前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   莳萝却误会成另一个意思,她小心捧着羊皮纸,就像供着神主牌,这可是一件稀世古物。   少女兴致勃勃:“有什么不可能?!这可是女巫界的大发现阿!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二十八位水中女仙恰好对应绿谷河的众多支流数目!绿谷河原来是大洋女神和青女神为水中女仙们创造的居所!”   【妳怎么可能看得懂?!妳是人类唉!】克洛伊挥舞长脚,彷佛想理清楚看不见的丝线。   这次莳萝可没有被吓到,她感觉受到种族歧视:“啊?就直接看啊,我受过教育,我识字的!”   【不是这个意思!】克洛伊一焦躁,就开始手痒想编织了。   【是神性。】   看不下去一人一蜘蛛鸡同鸭讲,月精灵得意洋洋地解答:【我的女巫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她可是有神性的,自然能直接解读神文。】   【我的女神大人啊…….】克洛伊一边叹为观止,一边已经手脚利落,用幸运草的茎丝、绣球花和蛛丝,顺手打出了一顶漂亮的花帽子   莳萝一头雾水,有些跟不上两位精灵的节奏:“哈啰?有谁能来和我讲解一下吗?一般人看不懂这个东西?”   克洛伊给莳萝试戴那顶帽子,少女的长发被绚丽的花冠点缀得更加乌艳动人,宛如一位小小的绣球花女神。   很合适,大地精灵满意地点点头回答:【何止啊,普通人类注视神文,眼睛会直接瞎掉。】   莳萝面色一变,哪还管什么女巫界的考古大发现,赶忙眼睛一闭,直接扬手把那张烫手山芋甩个老远。   “你们为么不早说!!”她悲愤不已。   两只精灵达成默契,异口同声:【妳又没问。】   莳萝气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多亏她不是第一次和非人生物打交道,不然肯定东西一摔老娘不干了。   小女巫深知这些异族的逻辑和人类不一样,它们并没有绝对的责任感、是非观,行为上更没有明确的善意和恶意之分。就像穆夏口口声声要做骑士,却又冷眼旁观着人狼和人类自相残杀,精灵们就如他们口头上的意思:妳没问,它们自然没有提醒的义务。   【两位女神的契约书……这可是珍贵的东西啊。】   克洛伊在意识到那张契约书的价值后,赶忙小心收好,用丝线细细捆成一卷,准备找个漂亮的玻璃瓶子装起来。   “看了就会瞎眼的东西,哪里珍贵了!”莳萝悲愤交加,她想回小狼窝了。   月桂的心还是站在自家女巫这边,小精灵扬起一边翅膀轻拍安慰她道:【正是因为出自女神的手笔,每个字都被赋予了无与伦比的重量,凡人才无法直视。】   莳萝若有所思,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双眼。   月桂用那双一样的黑眸对她调皮地眨眨眼:【当然,妳是最特别的。这份契约应该还包括女神的真名,幸好妳刚才没念出女神的名字,不然就要直接现场降神术,真叫出女神,我们都要完了。】   克洛伊不禁骄傲道:【是的,我女神的真名不容许任何人玷污,这份出自青女神之手的契约书是整条绿谷河的权能具现,仅仅改动一个字,都会发生严重的灾难。】   “灾难?”莳萝微微挑眉。   月精灵有些恶趣味解释:【妳就想想,如果哪天青女神和大洋女神吵架,改变主意取回契约书,再改动其中几个字,整个河流消失或是淹没整座城都有可能。】   莳萝脑中灵光一闪,她正想说什么,一旁的大地精灵突然插话。   似乎感到被冒犯,克洛伊阴阳怪气:【那可不一定,我的女神是最公正善良的存在,那种会引发水流泛滥的好像是那个潮汐权能,就来自某个会发光的女神。】   月精灵瞇起眼睛:【我记得法律和契约才是大洋女神的权能,她才是商人诚信的保护神,倒是某些女神姊妹玩心一起,常常用季风戏耍人类的作收,每年一和姊妹吵架就封闭大地,闹出万物枯竭的冬季,似乎就是这样才会逐渐失去信仰吧?】   【聒噪的蚊子,我现在就替青女神把你活剥生吃了!用你的翅膀作外套!】   【你果然露出本性了,多脚丑八怪!】   上一秒酒友亲如姊妹,下一秒异教视如仇敌。   莳萝看着一蜘蛛一飞蛾准备上演现场版的国家地理频道,只能在翅膀和长肢的混战中左闪右闪,她偷偷摸到那张皱巴巴的羊皮纸,立刻拎起纸张大喊:   “你们再打下去,我就要念出女神的真名了!让她们看看现在的精灵都堕落成什么样子?”   这一句话分量不小,两只精灵迅速收起翅膀和手脚,乖巧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我不是多脚丑八怪,你这只一岁都不到的精灵宝宝。】   克洛伊咬牙切齿说完,身上突然爆出无数丝线,层层将蜘蛛裹成一只诡异的绿茧,莳萝想看清楚,但一旁的月桂听了又要暴冲,少女只能先行按住自家的妖蛾子。   不稍多时,绿茧突然爆出一阵刺目的光芒,随后蛛丝纷纷崩落,又很快重新编织起无形的纹理,一件轻盈的翠裳无声落地,火红秀发的精灵小人睁着一双鲜绿的眼瞳,一身精致的裙衣宛如艳阳下张扬的绿叶。   大地庇护的精灵和绿仙女都有着同样的美丽;赤褐秋枫的发色、初春翠叶的眼眸,以及那生生不息的盛夏朝气,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自然繁荣之美。   莳萝看着那红发绿眸的精灵,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和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迭。   月女巫目瞪口呆的样子取悦了大地精灵。   它大发慈悲道:【我不想吃坏肚子,看在妳们替我解读女神神迹的份上,快点离开吧。如果我没记错,刚出生的月精灵一到白天就会睡得像宝宝一样。】   顾不上咬牙切齿的月桂,莳萝紧紧抓着那张羊皮纸,舒缓一口气道:“我们无意打扰你,但我们现在真的需要女神的力量。我以满月女神名义发誓,外面有一只狼人打算在明天月圆之夜谋夺绿翡城,他还转化了大批人狼作他的军队,意图杀光所有人类。”   克洛伊听了面露惊讶,但也只是一瞬,它毕竟活了上百年,亲眼见证过绿翡城的繁荣、衰弱,又从废墟中重生。   大地精灵毫无兴趣:“绿翡城已经不再受女神庇护,这里没有女神的信徒,他们的死活和我的女神没有关系。”   这在莳萝意料之中,她郑重举起羊皮纸道:“这里还有我、还有其他女巫和信徒,她们相信女巫的力量、相信女神。以两位女神的契约书之名,这片由绿谷河灌溉的土地永远属于青女神,你真的愿意让无辜者的鲜血污染女神的土地?”   黑发少女头戴花冠,一身裙袍无暇,她身上聚集世界最美好纯粹之物:月光和鲜花,手上也是一张纯洁的羔羊皮,上头刻以世上最神圣的咒文。   恍惚间,大地精灵彷抚回到了遥远的记忆,她的女巫,青女神的女祭司站在绿色大理石阶上,一身春天新裁的深绿袍料,袖口和领口都绣满了丰饶的葡萄藤,全身上下都是青神的颜色和圣物。   女祭司抬头挺胸,坦然接受信徒的膜拜,不用躲藏,也不用害怕,盛夏的阳光永远照耀着她。   克洛伊目光微动,但还是不以为意:“可恨的月女巫,妳不过只是想进行狩猎仪式来荣耀自己的月神,可惜这里没有青女神的力量,妳也看到了,就凭这张契约书,妳打算拿着它照瞎每只人狼的眼睛吗?”   “我就要这张契约书。”月女巫目光坚定。   “如果我拒绝呢。”   莳萝不慌不忙:“那我只好请女神本人来定夺了。”   作者有话说:   奶茶有点怕这篇文会破百章…….尽可能努力简短扼要,又有很多细节想写,希望不要变成大长文 第五十五章 重生女巫   ◎她的灵魂已经去了女神的青春之泉。◎   在邪恶的月女巫用告家长的威吓下, 上百岁的大地精灵抱着敬爱和忠诚之心,自然……同意了。   【卑鄙、无耻……】克洛伊气得又开始编织起蛛丝。   心虚的莳萝默默卷好羊皮纸,正想着要说什么缓和场面, 克洛伊先开口了;   【我好歹是女神庙最后的守护者,妳们不能这样大摇大摆拿了东西就走, 哪天女神回来, 我没脸交代。】   莳萝自知理亏, 何况她还指望从克洛伊嘴里套出城堡密道,便顺下去表示:“我愿意向青女神的眷族证明我的真心。”   那句“青女神的眷族”彻彻底底说进克洛伊心底,又见少女姿态谦虚,头上还带着自己编织的花冠,大地精灵面色一缓道:【妳只要替我做一件事就好。】   月精灵一脸怀疑,凑近女巫耳语:【莳萝, 别相信它, 我最了解精灵,全都是一肚子坏水,这家伙又是蜘蛛拟态, 肯定最擅长编织陷阱!】   你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莳萝给月桂安抚一眼, 转身对克洛伊说:“你说吧。”   克洛伊对她的识相很满意,月桂气得扭过头不想理她,莳萝不急不缓解释:“我也了解精灵, 你们喜欢花蜜、喜欢恶作剧, 是女神最美丽的造物,还是女巫最忠诚可爱的伙伴,我没有理由不去相信。”   少女真诚的赞美甜美如蜂蜜, 两个精灵都被夸得心满意足。   【不知道妳哪来的自信!】月桂哼哼着, 但脸上却止不住笑。   对经验的自信。莳萝想, 如果鉴定系统许可,她应该要有一项“非人生物交涉经验满值”的技能。   何况莳萝还有最后一项保险,女神/的/名/字早早就被她记在脑袋,只要一察觉不对,脱口就能直接天谴,克洛伊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这并不会太难,城堡地下有一处古老的墓室,青女神的大祭司在里面长眠,我会带妳走密道,希望妳能替我献上花束,算是征求她的同意。】   莳萝这下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了,她慎重地点点头。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莳萝从橱柜拿出一个黄铜小沙漏,大小可以捏在掌心,顶盖有许多奇异的标刻;这是海女巫做的日月仪,里头分别装着两种砂粒:黑曜石粒和白星砂。   此时沙漏两端一黑一白已经来到了平衡,这意味着时刻过了大半夜,在莳萝查看当下,黑夜的时间继续在细碎的白砂中流泻,离清晨第一缕光已然不远。   必须快。她必须在天亮前回到牢房,不然一个大活人半夜凭空失踪,不就正好作证女巫的嫌疑?就算穆夏保住她,也会猜出自己暗地的预谋。   克洛伊熟练地带她们在岩道中左拐右弯,莳萝偶而还能听见一些人声,马房小弟在和地下室的铁匠抱怨贵人的马儿难顾;仆人溜进地窖偷取了几瓶美酒,打算拿出去卖;甚至是圣堂的某人在半夜擦拭着金铜乐器,发出悦耳嘹亮的福音。   随着她们越往下走,声音就渐渐湮没在黑暗之中。   莳萝握着那个漏斗,不时注意月桂的状况,幸好对方因为各种防备克洛伊的关系,一直都显得精神奕奕。   【从这里下去。】   克洛伊停了下来,它前方的岩壁开了一个漆黑的洞,里头什么光都没有,考虑那是尘封百年的墓室,目前看是没什么不对劲。   月桂做了一个你先请的手势,克洛伊狠狠瞪它一眼,就头也不回钻入洞里,身影迅速湮没在黑暗中。   轮到莳萝,她摸了摸岩壁,试探性地伸手,想到刚才克洛伊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踏出洞外。   空间豁然开朗,莳萝还没高兴自己走出老鼠洞,脚下一个踩空,她急速往下落。少女手脚捉了捉,全都捉空,这下好了,她放声尖叫。   她就不该相信这些一肚子坏水的精灵……还有狼人!!   稳固的触感及时在身下展开,莳萝愣了愣神,手掌摸到的是地板,黑暗中一只小小的发光飞蛾在她四周飞舞,她这是变回原本的大小了?   月桂拍动翅膀,叹气道:【这家伙竟然没耍花招,是我太小人之心了。】   莳萝:???   精灵的逻辑还是不要随便揣测好,克洛伊的确没耍花样,只是洞口开在墓室的墙上,而天生就会飞的精灵自然不会去思考人类的降落方式。   莳萝擦了把冷汗,又想到这里是墓室,刚才自己差点就要从可爱浪漫的童话变成死亡盗墓笔记了。   【借用妳的月光魔法。】   克洛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女只觉得那声音很近,大概是缩小的胆子还没复原,她想起蜘蛛垂下丝线在耳边细语的画面,下意识头皮发麻,往背后一跳,一只手掌刚好靠在墙上。   细小的荧光从莳萝的手掌下亮起,少女视野所及之处渐渐明亮起来,原来墓室竟是由四面晶莹剔透的水晶壁打造,里面恍若流动着皎洁的玉髓,只需一缕月光便能折射出满室澄亮,克洛伊需要的就是莳萝这缕月光。   墓室很简单,没有任何悼词和画像,只有中央处摆有一绿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棺木,棺木顶盖上雕有一绿袍女人沉睡在瓜果葡萄之间,女人的五官神态和四肢指头皆是栩栩如生,丝毫看不出百年岁月的侵蚀,彷佛一位青春不朽的女神,莳萝看到克洛伊就停在女人的额头上。   【就是她,我的女巫,卡珊卓。】   莳萝手中还留有那小小的绣球花冠,她灵机一动,将花冠戴在雕像的小指上。   尺寸刚刚好,绣球花正是夏天花束,少女放下杂念,虔诚地祈求这位女巫先祖,女神祭司的祝福。   “我是月女巫,莳萝,在这里请求青女神祭司卡珊卓妳的赦免,请妳允许我使用女神的权能,保护女神所庇护的土地和信徒。”   莳萝单膝跪地,一手握住雕像的右手。她注意到女人另一只手握着一柄象征丰饶的羊号角,围绕她的蜜果鲜花就是从中绵延而出。真是神奇。   “请妳赐予我击退狼群的力量。”她真心诚意。   【妳说完了?】   克洛伊微微沙哑的声音让莳萝在这屏气凝神的气氛中生出几分感伤。精灵的想法虽然难以揣测,但它们也是会像人类一样会伤心生气和思念……   “恩,克洛伊,抱歉打扰到妳的女巫……”   【好了,那就给我把棺材盖掀了。】   莳萝:???   克洛伊不耐烦道:【妳不会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吧,那我还带妳来这里干什么?】   莳萝向月桂投以求救的眼神,小飞蛾拍了拍翅膀,对她比了一个鼓励的手势:【莳萝,加油,一鼓作气。】   于是两个精灵围着一位人类少女,鼓舞她一手掀翻前辈的棺木。   莳萝:我果然是来盗墓的吗?   对精灵不能用人类的逻辑,少女咬牙切齿,最后也只能一边念着大悲咒和各种告罪之词,一边硬着头皮,将手轻轻靠在棺木盖的边缘上。   这几百年过去了,木乃伊没什么好怕的!   大地精灵:【掀了它!!】   月精灵:【推了它!!】   莳萝深吸一口气,随后闭上眼睛,用力一推。   大理石很沉重,少女使尽力气一推,整片棺木盖重心不稳,直接往旁边一斜落下,莳萝只感觉到地面重重一震,砰朗!大理石四分五裂的碎块弹撞各处,水晶壁似乎被砸出了凹洞。   莳萝忍不住睁开眼,看到地上支离破碎的大理石雕像,顿时心痛不已,这些可都是百年古物啊。盗墓就算了,东西还摔得稀巴烂,卡珊卓会不会半夜找自己要求赔款?   【这样就行了。】   【喔,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两个精灵完全不在乎摔烂的东西,莳萝下意识往棺木那里看去。   不知道该不该高兴,里头没有百年遗骸,事实上棺木空空如也,莳萝看到克洛伊在棺木边缘张开一张蛛丝编织成的网,捕捞着一些看着像发光尘埃的东西。   克洛伊开心表示:【终于可以将她带出这里了,精灵的力量不够,我等了足足两百年。谢谢妳了,莳萝。】   “那是卡珊卓的灵魂吗?”莳萝有些害怕地问。   她很年轻,所以从没有研究过女巫死后的世界,难不成她一挂掉,灵魂就要先在棺木里躺上数百年?   【她的灵魂已经去了女神的青春之泉,棺木留下的只是生前的一些思念。】   克洛伊尽可能张开网子,捕捉住那些细碎的尘埃。   【女巫的灵感是精灵的起源之一,我是从卡珊卓看到清晨第一缕光时发出的笑声中诞生,我已经找好了处女塔的一颗白杨树,日后我的女巫也将做为白杨树的精灵重生,我们将会一起守护绿翡城。】   原来是这样。莳萝恍然大悟。   与人类相似又不完全相似,但这的确是专属于精灵的感情。   “我来帮你吧。”   在莳萝的帮忙下,棺木很快一扫而空。   克洛伊坐在莳萝肩上告诉她:“是妳赋予我女巫重生,妳可以替她取个全新的名字。”   莳萝认真思考。   【妳们不会要走了吧?看看这个吧。】月桂的声音突然插话。   一转头,只见棺木对面的水晶壁开了一条漆黑的通道,莳萝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那的确是一条足够一个成人通过的新通道,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面前。   莳萝向前一步,正好踩在大理石的手指碎块。之前棺木碎裂的声音太大,她没有听到其他异常,难不成是她无意间触发了什么机关?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克洛伊小声道。   莳萝看了一眼手中的砂漏,黑曜石的砂粒还剩下三分之一,应该来得及。   在两个精灵的陪伴下,莳萝屏气凝神,走入墓室更深处。   作者有话说:   奥伯龙……求求你落地,大帅哥^q^(此茶已疯感谢在2021-08-09 01:05:55~2021-08-10 01:0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萝卜炖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放假 27瓶;渣冬、白河夜酒 10瓶;民政局 5瓶;夙玥 3瓶;酌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危言女巫   ◎孤狼寡女超越种族和信仰的关系!◎   她似乎在黑夜中走了许久。   一缕光破开黑暗, 莳萝瞳孔一缩,她不敢置信地拨开夜幕,整个身体迈进一片虚幻的光明之中。   一片枯萎的落叶掉在肩膀上, 莳萝发现自己走进一座僻静陌生的林园,温暖的阳光有着旧皮革的厚实气味, 一不小心就会沉入其中。   灰白的树皮有着古老的脸孔, 少女穿过株株相挨的白杨树, 阳光的身影开始时隐时现,身下的脚步声全都被落叶吸收殆尽,就连影子也被枯黄覆盖,她似乎游荡在某个死寂苍白的墓园,一片片飘下的落叶如垂死的蝴蝶。   莳萝下意识握紧手掌,沙漏的一角卡进掌肉, 稍稍唤醒她的理智。   “月桂?克洛伊?”   两只精灵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只剩下少女孤单一人徘徊在陌生的世界。   她低头看了一眼沙漏,剩下不到一半的黑曜石粒,现在外头还是黑夜, 所以眼前的是…幻象?   莳萝突然不怎么害怕了, 她大概猜出这是某个女巫的力量。   就好比海女巫最简陋的盐阵可以阻挡魔物,越是强大的女巫就越能制作强大的结界,最后甚至能形成一个栩栩如生的小领域。女巫在自己领域内可以一手遮天, 化身为女神般的存在;传说中的半神女巫, 不死的姬玛就拥有将整片岛屿化为己物的强大魔力。   脚下的土地坚固厚实,阳光有着轻手一捏的温热,呼吸的空气更充满泥土和雨露的芬芳, 这毫无疑问的是一个强大的女巫领域。   第一次陷入别人的领域, 莳萝却没有感觉到半分害怕。   她似乎已经望见出口, 快步穿过树林,心中隐约知道自己必须寻找某个东西来结束领域;就像一本打开的故事书,必须读完上下行才能走到结尾。   是的,她必须找到角色来展开故事,也许是回忆中的某个熟人来迷惑自己…….等等,为什么她那么熟悉?   耳边隐约听见清澈的水声,莳萝加快脚步摆脱白杨树林,眼前突然开阔,阳光大片洒落,她没找到人,反而看到近似于人的身影。   莳萝屏气凝神,她穿过了一座优雅的青铜拱门;像是某个建筑的残留物。脚下光滑的绿色大理石取代了草地,她循着水声找去,石雕的水池和喷泉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座翠绿的小丘,澄澈明脆的水柱有着音符的高低起伏,粼粼的波光折射出大理石上斑斓的纹路。   她想起月女神的花园,也许这个地方也是青女神的某个庭院?   中央的大喷泉顶上有三个修长的身影,莳萝凑近一看,不意外,是自然三女神的雕像,玛瑙、翡翠和琥珀装饰她们的衣裳和眼瞳,就如大厅那幅三女神嬉戏图一样……   绿翡城,前身是青女神的神庙。   莳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月女巫的巡猎有个老规矩,进入非信仰女神的神域都要进行祭礼,就像到别人家里作客要打招呼,好运的话还能得到当地女神的祝福。   没有时间多想,莳萝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她将手中的沙漏放在大理石阶上,时间还在不断流泻,接下来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出错。   春季的花女神奉以吸饱晨露的鲜花,夏季的青女神奉以生长于青木的果实,秋季的金女神奉以晒干的作物。   少女就着泉水洗净双手,从橱柜拿出七只香蜂草蜜蜡点燃,一只只排列放在神像四周,就像她曾经对月女神作的祈祷   打开茶罐,干燥成一球的玫瑰花苞泡进满月凝,立刻恢复血色,展出最鲜妍的色彩,晶莹的月露从柔软的花瓣顆顆垂落;献给金女神的祭礼簡單多了,直接用丝布裹着的麦茶包。   至于夏女神,莳萝从琉璃瓶倒出几颗鲜绿的梅子,用小银碟装起成一盘。   莳萝看着三个一模一样翡翠瞳目的女神,她突然明白难题在哪了,不过她早已经偷看过答案……就如大厅那幅女神图一样,这里是绿翡城,是青女神的神庙,做为主人的她站在画中间,接受左右两位姊妹的拥戴。   玫瑰献给左边的花女神,晒干的大麦种献给最右边的金女神,最后的青果实献给最中央的女神。   少女姿态谦卑放下银碟,默念那些背得滚瓜烂熟的祝祷词,后面不忘和女神打一遍狼人的小报告。   无外乎就是群狼环伺、狼视眈眈,狼人带领着军队打算玷污这片土地。莳萝尽可能在不修改基礎事实上,把整个事情讲得危言耸动,彷佛明天狼人就要自立为国。这可不是她乱说,这是安柏教她的“说话的艺术”。   “每天祈祷的信徒没有上百也有上千,女神大人是很忙碌,要怎么让自己的祈祷第一个被听见,就必须靠一些小技巧了。”安柏微笑后的暗示莳萝表示明白。   想想看女神大人每天滑邮件,标题都是【救救我】、 【帮帮我】、【女神保佑我】,莳萝想如果自己是女神肯定一滑到底,关掉电脑谢谢再联络。   但这时突然出现:【狼人的操作让十三亿人都震惊了!】【人狼大流行!人类面临绝种危机!】【一夜大战过后,狼人与上百人类群体不可言说的联系!】。   女神肯定双眼瞪大,迫不及待点开她的求助邮件!   莳萝充满自信,她念了半晌,默默等待着可能的神迹。   沙漏里的时间飞快流泻,少女开始有些绝望,难不成要把标题下到自己身上?   【惊!月女巫被狼人关小黑屋!】【孤狼寡女超越种族和信仰的关系!】   别开玩笑了!   莳萝下意识抬起头,大片朦胧的光朝视线压来,她彷佛看到成千上百株的白杨树,落叶化成大片金色的蝴蝶,一片片翅翼闪动着晶莹破碎的幻境,揭开出口的光芒。   “许可。”   女人的声音有如甘甜的露水,一陣炫目的光讓她下意識閉眼,立刻就陷入了悠悠的沉睡。   【莳萝!】   【月女巫,醒醒?】   莳萝勉强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新月夜那晚,一口气干了一大桶夏梦,结果隔天醒来宿醉到想死。   “怎么回事?”   两个精灵为在少女身旁七嘴八舌,原来在莳萝走进门后,两个精灵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隔绝在外,只能在外头干焦急等着,直到莳萝一脸茫然地回到门前。   莳萝看了一眼那漆黑的通道,她有一种预感,现在再进去,自己也会和精灵一样被弹出去。   她微微抬起身,突然感觉身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就在银袍口袋,有什么鼓鼓的。   “快天亮了,我们快走。”少女及时伸手一托,偷偷打呵欠的月精灵恰好掉在她的掌心上。   月桂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用力煽动翅膀的鳞粉,重新将女孩缩小。   克洛伊也不废话,恢复成蛛型,手脚并用快速带两人钻入洞穴。   两精灵一人类一路上几乎不说话,飞蛾嗡嗡地振翅,狭小的坑洞叫人透不过气,莳萝想到闷热的夏夜和辗转难眠的房间,奇怪的是经过一晚的折腾,她的意识还是清晰无比,偶而还能听见月精灵打呵欠的声音。   克洛伊没有骗人,它熟悉城堡所有密道,她们很快从隧道尽头见到光明。莳萝这次学聪明了,她看到克洛伊轻松跳下去,听见明确落底的声音,她才探出身子──然后她就从肉丸子滚下来,整个人直接掉进汤碗,哗啦一声,头发被油膩的湯汁打湿成一片。   【刚好可以当一周的下午茶。】克洛伊轻飘飘站在另一颗肉丸上,六只手脚各拿着一块面包屑。   克洛伊用剩下一只脚扔给她一团蜘蛛丝捆成的毛线。   【这是我编织的分身,需要指路的话,捉出线头就可以了。】   大地精灵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月精灵,再看向一脸茫然的小女巫。从第一眼就觉得奇怪,少女身上同时有着月亮的柔软和大地的坚韧,就像渗透进月光的土壤,感觉不过种下什么样的期待,对方都会生长得很好一样……   它厌烦其他女神的精灵,却无法对莳萝产生排斥,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它忍不住放下戒心邀请她们,这位月女巫身上似乎也有种亲和大地的魔力?   【话说自然女神眷顾的女巫都允许多重信仰……】   【想都别想!】月精灵强撑精神,压住蠢蠢欲动的大地精灵。敢挖它女神的挖墙脚!   【青女神殿下会祝福妳的。】克洛伊道了别。   莳萝握住那团丝球,还来不及说什么,眼角瞥见窗台一缕细不可见的光,说迟时那时快,少女即使抬起手,恢复大小的手掌及时接住那只昏睡过去的小飞蛾。   她環顧正常尺寸的房間,還看到一只钮扣大小的绿蜘蛛七手八脚钻入角落的老鼠洞。   真是一场奇妙的梦。   莳萝默默回味片刻,她摸了摸银袍,沉甸甸的口袋提醒她這不是夢,少女正想拿出来查看,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响   “早安,小姐,我为妳带来早餐……”   大概是想给女孩好印象,金发碧眼的少年脱下锐光四射的银铠甲,换上简单的墨绿马甲和黑色马裤,胸口饰有精致的银叶和银线,衬得身形如茶树般挺拔秀丽,却谦卑得几乎可以说是侍从的打扮。   只是他乖巧的笑容很快卡在嘴角,穆夏看到浑身脏兮兮的少女,一颗肉丸子恰好从她头上掉落,啪搭。   他沉默了一会,微微一个深呼吸,才缓缓道:“可以请小姐解释下吗?”   作者有话说:   不算剧透的剧透,青女神真的被吓到了。   -   PS:奶茶……确认是轻微牙周病,有一颗牙齿摇摇欲坠,重点是我从五月跑了四次诊所,第一间诊所给我照X光后,就只给洗洗牙,叫我刷干净,还推销我去作牙龈补创的美容手术。后来奶茶情况恶化,决定换诊所,就发现有牙周病和蛀牙,我气得回去给第一间诊所打负评!!!有些牙医真的很黑心!   然后治疗真的好痛,痛到回家洗澡睡觉都还在哭,大家要保护好牙齿阿阿!!! 第五十七章 虔诚女巫   ◎我关不住妳呢。◎   “我、我饿坏了, 吃得有点投入。”   莳萝从头到尾都不敢抬起脑袋,至于穆夏相不相信。   他放下早餐的托盘,莳萝下意识扫了一眼;有满满一杯鲜奶、一碗麦糊、两条培根、冒着热气的白面包。莳萝还看到一颗餐后水果, 又是苹果。天哪,这家伙到底有多喜欢…….   “尘土、霉菌、花蜜、还有白杨木?妳去处女塔了?”   他连移动一步都没有, 敏锐的狼鼻子就已经将她闻个里里外外, 少女不自在地缩起身子。他朝她靠近, 视线投向她背后的窗口,毕竟是那是这座牢房唯一的出口。   满月之夜迫近,少年骑士依然毫无异变,投下的身影颀长如剑,一双眼瞳还是那种清澈见底的橄榄绿。但此时迎着清晨的曙色,莳萝可以清楚看到其中金绿交融, 已然不再纯粹, 温润的绿水很快就会被灼烧的融金吞没。   他很快就不会是教会的那位骑士了,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莳萝可以听到穆夏有力沉稳的呼吸声,眼前彷佛能看到那深色毛发、琥珀眼瞳的小狼焦躁地用鼻子在地盘顶嗅, 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可疑的气息。   终于, 他开口:“每次见面,妳总是让我惊讶,听说女巫可以把自己变成动物, 也许是一只小鸟?”   “我听不太懂大人的意思。”莳萝装傻。   哈哈, 你猜错了。她有些得意。   穆夏突然伸手,莳萝下意识闭眼,却发现对方只是挑开她黏成块的发丝, 拿出半块碎肉丸。   “意思是, 我关不住妳呢。”   他伸出另一只手, 突然往一旁的餐盘一掀,匡当一声!少女吓了一跳,整个餐盘负面而下,牛奶和麦糊溅得到处都是,和莳萝昨晚的晚餐全混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摊酒醉的呕吐物。   穆夏甚至没有大声对她说任何一句话,但一个温柔有礼的骑士突然将整盘早餐扔到地上,就像突然爆发的火山,莳萝吓得完全不敢动弹,只能静静听着少年离开的脚步声。   这是…….生气了?   莳萝愣了一两秒,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郁气。   该生气的应该是自己吧?正因为对方自作主张,她才被迫像只小老鼠一整晚东钻西钻,结果这家伙竟反过来对自己摆脸色?   满月之夜什么的,其实狼人的姨妈日吧?莳萝瞪得满地的狼籍,现在好了,她要在这一团混乱中思考拯救这片土地的大策。   莳萝没有骂太久,她听到脚步声又走了回来,这次是两个人。   那位老修道女跟在穆夏身后,莳萝看不懂对方是在演哪一出,该不会是要直接给自己降罪了吧?她紧紧靠在墙上,面色紧绷。   “是我不好,打扰这位小姐的清晨祷告。”少年温雅谦卑,没有半点贵族的傲气。   老修道女皱着眉头打量满地狼籍,忍不住碎念几句:“霍尔卓格大人,我知道你急着想捉出藏在她们之中的女巫,还给绿翡城和圣堂安宁,但一大早就想审问一位虔诚的姑娘未免也太过份了。”   “是的,我吓到她了,还糟蹋妳精心准备的美食,我一会就去圣堂告罪。”银骑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歉意地向修道女解释。   老修道女缓了缓脸:“大人你太年轻就有成就,难免心急了,但你终究是为了信仰,至高神会原谅你的。”   她转头对莳萝温声道:“好姑娘,为妳破个例,过来和我去梳洗吧。清晨祷告都是要先洗浴过后再进行的,回来我再给妳换间房。”   莳萝反应过来,立刻恩了一声。   她跟上修道女的步伐。经过穆夏时,她犹豫要不要抬头表示什么,结果不用她细想,对方已经迅速伸手,不动声色地塞给她一个东西。   又是苹果?他到底对苹果是有多执着?   莳萝握紧那颗硬梆梆的红果实,心底胡思乱想,一番骚操作只是为了给自己洗香香?   想到这家伙那些变态的告白,少女头更晕了,该不会是在嫌弃她浑身臭味,暗示要自己洗回原本香香的苹果味吧?   老修道女带她回到处女塔。   塔前几株白杨树冷清清的,地上的落叶无人问津。   莳萝原本只是无意识看一眼,却看到一颗颗晨曦的露珠凝结在半空之中,一张晶莹的丝网就这么结在白杨树的树梢上,其中一只漂亮的绿蜘蛛正在辛劳补拙。   它似乎也注意到了莳萝,扬起一只空闲的手,挥了挥手打招呼。   克洛伊:【嗨!那么快又见面了!】   莳萝:???   老修道女不知道,就在她眼皮底下,一位女巫正忙着和精灵打眼神。   莳萝:别、别,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克洛伊:【什么?妳也觉得我结的网好看?我还可以在上面绣文字喔!】   喂喂!这不是夏绿蒂的网啊!我前脚靠近处女塔,后脚塔前就有疑似魔法的意象,我真的会变成那只圣诞小猪,被直接宰掉啊!   可惜人类和蜘蛛的悲欢并不相通。   克洛伊:【我懂!我绣妳的名字!】   莳萝:我%@#%#@   老修道女正等着外面的仆妇来开门,身后的少女突然害怕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指向白杨树,一脸胆怯:“这张蜘蛛网好大好可怕,罗莎莉小姐最不喜欢蜘蛛了,没有仆人来清扫吗?”   老修道女好笑地扯回衣袖:“所有仆人都和妳一样,被关在圣堂等待审判,自然没人来打扫了。罗莎莉小姐还在塔内静养,也不会看到这种可怕的东西。”   莳萝一脸失落。   老修道女见女孩不但虔诚又天真,忍不住安抚道:“那些男人认真起来,就忘了女孩子都是中庭最娇贵的玫瑰。放心吧,我这几日都看在眼底,只要妳足够虔诚,至高神最后终会证明妳的清白,妳万不能忘记时刻祷告。”   少女一听立刻露出笑靥,她当然不是在为对方的信任高兴,而是单纯为对方口中的话。   克洛伊对着老妇咒骂:【我会去她房间,钻进她的靴子,里面会结满一堆臭虫,看她的至高神要怎么帮她舔/脚疗伤!】   笨重的橡木门闷声打开,莳萝躲过一劫,二人进去,却不想和里头出来的人撞个正着。   “莱斯特夫人。”老修道女不卑不亢。   莱斯特夫人与莳萝对视一眼,令莳萝欣慰的是,对方看起来不像熬了一夜的人,她眉眼有着藏不住的喜悦,想来罗莎莉经过一晚的修养,人已经恢复不少。   “我需要带疑犯下去清洗,圣堂不容许脏污。”老修女解释。   莱斯特夫人眼睛一亮,立刻附和:“莳萝小姐是泰兰若瓦城贸易官夫人的侍女,我一直都是以礼相待,只是现在没有仆人烧水,只有冷水……”   老修女不以为意:“越是刻苦,就越能证明疑犯的坚贞。”   如若莳萝还有些抱歉克洛伊之后的小报复,那现在,她很希望克洛伊能在靴子里再加几只蜜蜂,越特马痛苦,她就越虔诚不是吗?   就连莱斯特夫人也维持不住笑容:“妳要一个迎接月事不久的年轻姑娘洗冷水澡?”   老修女不以为意:“她若是清白,冷水自然伤害不了她。”   莱斯特夫人眉目一挑,莳萝眼见不好,立刻上去打岔: “我只想在清晨祷告前准备好干净的仪容。”   她用眼神安抚莱斯特夫人,对方为难了一瞬,最后还是明白地点点头。   “莱斯特大人要在今天清晨准备前往红橡岛,神律说,丈夫需要服侍时,妻子必须立刻随传随到,莱斯特夫人还是不要久留此地比较好,”   莱斯特夫人冷淡道:“我本来打算留下来照顾萝莎莉,等晚一点就和克拉克家的孩子一同过去,只是他们的马似乎因为昨天的变故,吃坏肚子病恹恹的。妳放心,我会与我丈夫一同行动。”   莳萝握紧拳头,听着她们的对话。   吃坏肚子的马?呵呵,人狼越接近满月之夜就越像狼人,猎狼犬能嗅出他们的气味,一般家畜都不敢靠近,更别说让他们骑乘。   这些人狼放弃做人还不久,完全无法应对这种小变故。莳萝微微松一口气,她早早就算计到这点,知道自己还有些时间布置,也幸好莱斯特夫人没跟上去。   老修道女让莳萝自个上楼,她在楼下等待。莳萝怀疑她是想对着塔顶那扇美丽的铁窗祈祷,晨曦的光让繁丽的花纹如圣堂的玻璃花窗栩栩如生。那很好,这代表她有足够时间独处。   莳萝一上头,就迫不及待去找芜菁。   罗莎莉如她所料,少女还在昏睡,但气色已经好了不少。莳萝一开房门,就抱了满怀的鹅毛,芜菁热情地迎接她。   “嘘。”   莳萝回到自己暂居的客房,房内备有橡木做的大澡盆,莳萝将缩小进口袋的橱柜放大,便拿出她的小银杯,用蜜蜡烧了一小杯水,然后通通对着澡盆倾倒。   汩汩的热水不一会就注满底面,莳萝将杯子斜斜靠着,确保热水源源不绝。   我可真是一个小天才。莳萝听着热水如自然涌动的温泉,心底美得不行。   月神的银杯赋予液体源源不绝的属性,日后要泡个牛奶浴还是葡萄酒浴都是轻而易举的享受。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   莳萝从橱柜拿了一个防狼香包,拆开绸布,让迷迭香、麝香、月光草等所有狼人厌恶的草药混合着热水下浴。   莳萝随手将那颗苹果搁在桌上,她不信,之后穆夏用鼻子对着她,还能再夸赞她有多么迷人多么芬芳。到时候,她就不是他最爱的萨夏苹果酒,她会是每个狼人的裹脚布噩梦。   趁着热水注满的时间,莳萝深吸一口气,终于有时候打量昨晚一趟的收获。   身上的银袍无声落地,少女没有在口袋摸索太久,她摸出了东西──   这就是青女神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有看过夏绿蒂的网吧?可以搜搜看。   PS:奥伯龙落地!我晕了,他比我想得更棒,奈须蘑菇宝刀未老! 第五十八章 勇者女巫   ◎自己是拳王阿里上身,一拳打断他鼻梁。◎   那是一只纯白羊角, 顶端大开,尾部纤细,上头的纹路古老而隽永, 少女随便拿在手上,就像拎着一只漂亮的象牙高脚杯。   莳萝想起棺盖上的女人雕像, 她手握羊角, 就有无数鲜花果物从其中生长而出。是的, 自然女神的圣兽除了声音响彻的知更鸟,再来就是犄角奇特丰美的山羊。   所以青女神这是回应她了?   小女巫赶忙打开橱柜,拿起她的大宝贝:青铜望眼镜。   鉴定──   〔丰饶角〕   *自然女神的圣物,吹响丰饶之角,所求必将实现。   短暂赋予灵魂〔富足〕的魔法属性,术法强化效果最大化,   短暂赋予精神〔丰富〕的魔法属性, 灵感领悟率最大化,   短暂赋予生命〔繁荣〕的魔法属性,状态拉至无敌。   莳萝:......   月女巫眨眨眼, 小心翼翼将羊角杯放在橱柜上, 就像供着什么神主牌。她拉开距离,又反复确认好几眼。   她、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大外挂?   莳萝缓了几口气,又从橱柜拎出那张羊皮纸。   〔神契〕   *大洋女神与青女神订下的契约, 神之权能的具现化, 无法被任何攻击破坏。   基于该契约得到绿谷河的支配权能。   一个是女神的圣物,一个是女神的契约;一个羊角,一张羊皮, 也许还是出在同一只可怜的山羊上。   莳萝脑袋一片混乱, 说不出是惊还是喜, 也许两者都有。   自己的幸运值这是突然改负归正?仔细想想一路上误打误撞、过关斩将,结识了大地精灵,得到了神契,接下来还找到了地下神官的墓室,被邀请进入青女神的神域,又拿到了圣物......   少女微微一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反转望眼镜。   〔女神的期待A〕   女神对妳格外宠爱,无形中的命运之力无法预测,大幅增加不确定的机遇。   千万不要辜负女神的期待,只要妳能取悦神明,诅咒等同于祝福。   大幅增加不确定的机遇!!切身感受到了,感谢妳,女神妈妈!   不过比起月女神夹带各种恶趣味的祝福,莳萝重新审视青女神赠送的两个大外挂。   青女神比她想得还要大方,不,简直是慷慨过头,武器库一开,直接扔了两把999屠龙大宝刀,莳萝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攻打魔王城的勇者,被赐予各种神器,准备拯救世界......   回忆一闪,少女微微摀面,恍然大悟。   青女神,妳果然是标题党吗?   不管怎样,目的达到了,还是值得开心。放下两个重若巨石的神器,莳萝微舒一口气。   她扶好银杯,水声应声而止。   少女用脚趾试探下水温,才慢慢放下一只脚,最后沉腰,直至整个身子。热水蒸腾出软绵的雾浪,连同药草被烫出馨香的精华,浑身上下每个毛细孔都被像熨斗熨过,脚趾不自觉舒展,整个身体都轻盈开来,舒服地直叫她叹气。   直到这个时候,莳萝才终于有一种累了的感觉,倒不是身体,而是精神,紧绷的情绪终于得以放松。   一整夜没睡,她意识依然清楚无比。莳萝隐约知道这和满月之夜有关,以前那些大女巫在满月前几夜就开始不吃不喝。安柏不说,似乎怕小女巫学歪,但莳萝知道这是因为月光会给予她们所需要的一切。   她是一个月女巫。莳萝无比清晰体会到这个事实,并为此感到高兴和骄傲。   接下来是一场硬战,无论输赢成败,她都无愧于安柏。   莳萝认真清洗了一遍身体,尽可能用热水让药草的香气沾染每一吋肌肤。她没有花太久时间,待她起身时,水还是温热的。   莳萝用粗毛巾包好身体,她踏出澡盆,视线投向房间的一面墙。墙上装饰是一面用绸缎和彩线绣出的挂毯,上面绘制的是绿谷河地图,这在莱斯特城堡是很常见的装饰;就像百花厅除了主位那幅三女神嬉戏图外,也有另一整面墙用翡翠和绿色大理石雕刻的绿谷河。   挂毯上的河流被染成一条鲜绿蜿蜒的青蛇,莳萝可以闻出鼠李浆果和荨麻等染料的气息。她以河流为中心,很轻易就从上面找到绿翡城的位置,墨绿色的绸缎上绣有红木桶的家徽;另外莳萝也找到了红橡岛,就在绿谷河其中一条名为沉桶河的分支上:一朵开在白底上的鲜绿玫瑰。   至于白橡滩......莳萝看着那张绿底白山羊的家徽,脑中闪过一幅熟悉的画面。   克洛伊收藏契约的地方,一模一样的山羊家徽,这原来是雷因家族的家徽吗?   少女情不自禁摸上那只白山羊,长而尖的羊角,象征自然女神的圣兽,连同这座绿翡城都是雷因家族献给青女神的礼物。   他们对女神的信仰也许从未凋零,只是在长久的压抑下扭曲了,看不到光,便投入黑暗。   月精灵说的那坏脾气的女神姊妹其实有失公平,自然三女神博爱万物,她们立下誓言,决不杀害任何生灵,以此确保大地生生不息,死去的植物变回养分,重新长回新的生命。   也许女神还没放弃这些信徒,所以才将羊角赐予自己吧。   莳萝也不客气,她干脆将整片地图拉下来收进橱柜,再用另一幅不起眼的旧挂毯代替遮住空白的墙,上头绣有最常见的藤蔓和葡萄纹,任谁都不会想多看一眼。   收拾好一切后,莳萝从橱柜取出所有剩下的芜菁叶,整理好一篮放地上。   她轻轻吻了大白鹅的嘴喙,轻声吩咐:“如果我明天早上没回来,你就自由了,我会让克丽缇娜带你回月神的森林。”   大白鹅很不满的拍拍翅,摇着漂亮的白臀,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月女巫看了眼睛一酸,赶忙回过头,迅速关上房门,头也不回下了楼。   她专心数着楼梯数目,不让自己去多想挂念。   就如莳萝所想,老修道女还跪在地上,整个人沐浴在朝阳的金光之中,大概是信仰的光芒让她年轻了好几岁。其实对方不是一个坏人,就是过于信仰狂热,思想有些不近人情,不过有了奥雅那种连人话都听不懂的家伙对比,莳萝还是能耐下心以礼相待。   “我刚才沐浴完就在窗前做了祷告,所以耽搁得比较久。”   老修道女听到莳萝立刻回头。犀利的眼瞳有些严苛地打量少女上下,像是想检查任何一丝可能的污垢。   洗漱干净的少女面容红润,一头长发乌黑发亮。她穿着干净的白袍,扣子直至衣领,袖袍露出的手指也是根根洁丽白皙,老修道女彷佛看到神律插画上的圣女微笑朝自己走来。   “好姑娘,妳太快了,应该再祷告久一些,我都还没念完呢。”老修道女露出满意的微笑。   两人走出处女塔,老修道女还在说:“妳的虔诚肯定会感动至高神,千万别让一些愚蠢的庸徒蒙蔽心智,妳将来肯定会是一个好信徒、好妻子。”   莳萝听出她意有所指,果不其然对方接着:“莱斯特夫人出生高贵,但她结交的朋友却配不上她的身分;拜佛勒庭万神庙的祭司长,泰兰若瓦城贸易官夫人、希柏的女伯爵、甚至还有来自萨夏的......妳敢相信吗?”   少女不自觉问:“萨夏什么了?”   老修道女睁大眼睛,彷佛看着一个不会说话的三岁小孩。   她压低声音:“萨夏怎么了?妳母亲没告诫妳吗?那朵萨夏的血玫瑰啊,圣堂的火焰虽然焚烧了魔女的罪行,却无法净化她留下来的诅咒。那里的女人都是有毒的花,听说她们每一个人都会一点巫术......”   突然接近的脚步声打断二人的交谈。   “两位女士。”   身姿挺拔的骑士从塔楼转角处走出。穆夏已经重新换上那件银铠甲,周身寒光闪烁,冷绿的眼瞳深如幽潭。少年退去早上的青涩,如一把收敛酝酿的银剑。毕竟今晚,他也要准备一场“战斗”。   “我带疑犯换房间。”银骑士也不过是打一个招呼,老修道女自然没有否决的权力,只能匆匆告退。   莳萝认命跟在穆夏后面,只是他们才刚上楼梯转角,少女就硬生生撞上一堵厚实的肉墙。   莳萝抱着不好的预感抬起头,少年身材结实高大,拉长的身影投下一阶阶楼梯,如一只巨大扭曲的黑色怪物,完全将少女笼罩其中。只见他挺硕的肩膀一颤一颤,似乎再也抑制不住,莳萝下意识往后退,这只小狼该不会......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哈啾!哈啾!”   连环六喷嚏达成!   刚才冷酷无情的银骑士像是被一口气打散的尘埃幻影,穆夏抬起头,本来整齐秀丽的金发乱七八糟。   他紧紧摀住鼻子,绿眸水润无辜,泛红的目光充满控诉,莳萝心虚地转过头。   “为什么......”少年的声音无比哀戚,近乎沙哑,随便一个女人听见都会软得一蹋胡涂,只当对方是被哪个坏姑娘伤透心。   但莳萝只觉得自己是拳王阿里上身,一拳打断他鼻梁。   “因为......”   看了一眼对方可怜兮兮的模样,少女狠下心,咬牙大声道:   “因为我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摊牌吧!   PS:沉迷于奥贝龙的美貌第四天(为什么大家不能统一译名呢 第五十九章 承诺女巫   ◎我可以对妳的女神发誓,从今以后我不会出现在妳面前。◎   抱着活不过今晚的觉悟, 月女巫莳萝决定要好好纠正一下这只小狼的态度。   她恶狠狠瞪着穆夏被呛得泛红的眼眸和鼻头,少女的目光像是漆黑的猎/枪/口,一口就能吞人的狼骑士毫无招架之力, 只能放弃挣扎接受她的审视,汪绿的眼眸随时一眨就能落下泪。   楚楚可怜的美少年又受伤又失落的看着自己, 其实这只狼也没做什么坏事, 就是不听人话了一点……不、不能心软!   这家伙看得乖甜体贴, 但骨子还是一只狡猾的狼,只要她正面迎击,对方不是立刻龟缩在银骑士的外壳下武装自己,就是装成可怜无害的小狗摇尾巴示弱,今天绝不能被他骗过去!   如果她真的挂掉,这个满脑子苹果的家伙肯定哪天就会被人揪出狼尾巴。   思此, 莳萝深吸一口气   “首先, 正常人类不会一直记住女孩子的气味!”   “再来,正常人类不会一直夸赞女孩子香得像食物!”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正常人类是不会一直嗅女孩子身上的气味!应该说只有变态和动物才会一直做这样让人困扰的事!”   没有半分修饰和退让, 莳萝一股作气, 心头如释重负。   天哪,这可比泡了一次热水澡还叫人舒爽。她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像是失去倚仗, 直接靠在楼梯转角墙上。   接下来不管对方要怎么做, 她都无所谓了,她已经画出自己的底线了,若是能就此划清界线也好。日后他要怎么追求其他女孩子是他自己的事, 反正她大概看不到以后了, 也看不到他……   少女的眼睛飘向不远处的窗口, 如果月桂在的话就好了,这样的话,说完这些就直接跳上它的翅膀,拍拍几声就飞个老远,留下烂摊子给这头笨狼收拾。   “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鬼?   莳萝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第一次在意一个女孩子。”   刚才还红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现在却像突然被人叫醒,绿色的眼瞳清晰而干净,彷佛阳光穿透的橄榄石,里面凝结着琥珀的结晶,有什么闪闪发亮。   “我不完全属于人类,我不知道要怎么做,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我只是想尽可能告诉妳我的心情。”   彼此之间不再有隔阂,穆夏也直白地给予回应:   “苹果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妳是我最喜欢的人,歌手总是用鲜花和月亮比喻爱人,我也想用最喜欢的苹果来比喻妳。至于香气,我没办法改掉这个坏习惯,也许是我太喜欢了,我真的闻到妳身上有苹果的香气……这,可能表达不是很优美,我只是想人类女孩子应该喜欢被赞美……”   穆夏越说越小声,内容开始颠三倒四,白皙的脸升起一层漂亮的红晕,看来人形的胆子似乎没有狼形大。   莳萝记得很清楚,这家伙半狼时的痴狂姿态,一边用鼻子搜索自己的气味,一边用各种水果的香甜比喻自己有多美多迷人。   “你……”莳萝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想吃我?”   穆夏一楞,他先是不敢置信,而后恍然大悟:“妳觉得我会像吃苹果一样吃掉妳?”   莳萝也愣住了,因为少年脸上露出从未见过、深深被冒犯的表情,一直秀美温雅的面容的几乎在同一时刻竖起冷硬的防备,似乎连同身体一起戴上了白银的头盔。   “妳会平安无事,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对妳的女神发誓,从今以后我不会出现在妳面前。”   穆夏一口气平静地交代完,他抬起脚步,示意对方跟上,但他没有得到响应。   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让我来算算看,先是把我捉去圣堂接受审判、什么都不解释就说要保护我,结果是把我关在监牢;就在今天早上还兴师问罪,打翻了一整盘早餐;加上现在,我只是问一个问题,就准备重新把我扔入牢里,真叫我感到安全又安心…….”   穆夏脚步停滞,他微微侧身。   少女似笑非笑,漆黑的瞳目微闪水光。   她嘴上说得越狠,眼眶就越红,偏偏还是一点也不退让:“好啊,你发誓吧,现在就发誓!我的女神大概会一道雷劈死你这只凶巴巴不听人话也不说人话的家伙!”   莳萝不知道怎么了,她只觉得委屈,明明就怕死了这只狼,却贪恋少年人类的模样,甚至在对方转头离去,心底难受得要死。   对方那头满脑子苹果的脑袋怎么会懂?脚尖立在高空的绳索随时失堕的恐惧,却又舍不得俯瞰而下的美景,那种拼命与本能抗拒的痛苦。他大概只觉得,妳不信任我了,妳不喜欢我了…..   等等,她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了?   少女被这个念头吓到了,她若有所思,浑然未觉前方的人朝自己缓缓走近。   “我、我有那么坏吗?”穆夏避开那双盈润着泪光的眼眸,小心翼翼地问。   莳萝点头如捣蒜。   “但莳萝妳对我也很坏啊……”少年委屈到一半就停了,因为对面的人眼底没有泪意,只有杀气。   “我们的武力值能相当吗?你随便拉我的手臂,我就骨折了吧?”   莳萝愤愤道,这就是信任的问题所在,月女巫来不及开橱柜,狼一口就能咬掉她脑袋。   狼骑士歪歪脑袋,模样无辜,却藏不住那丝顽皮的挑衅:“怕我伤到妳,那妳还凶我?”   我就凶你了怎样…..莳萝本来想嘴回去,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住了嘴。   “罗素说过,没有人会相信一只野兽。”   少年垂着浅色的睫毛看她,像是在看什么费解的难题,眸底闪动着细碎的金光:   “我真的搞不懂妳,明明怕我,却又信任我。”他轻声道。   莳萝放弃了,从各种方面上。她耸耸肩,嘴硬回去:“我也搞不懂一只狼,他到底是一个喜欢我的人,还是只是一只被香气吸引的动物。”   这次穆夏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也许我们一起可以找出答案?”   如果我能活过明天的话。莳萝想,如果真的活下来,她这个命也是钛合金的硬度了,到时候她才一点都不怕这只小狼。   “那我们还要见面吗?”穆夏又进一步了。   莳萝抬头,窗口的阳光在他发梢闪烁,白银的铠甲有着月光的无瑕,这位狼骑士有着最光辉真挚的容貌,就算真的哉了,那也是理所当然吧?她不是一开始就相信他,而是想要相信他,想要毫无顾忌和他在一块。   也许,她一直将对方当作人类吧?只是一个长着爪子和尖牙的麻烦人类。   没等莳萝开口,穆夏不安地解释:“吃掉一颗苹果我不会想念那颗苹果,但如果再也见不到莳萝妳……”   他顿了一下,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到什么难以忍受的景象。   莳萝叹一口气。虽然这家伙还是绕不开苹果,但起码他明白了,也愿意去证明了。   就当是世界末日前的约会,答应他,也许可以再见,也许一别就是永远,没有责任,只有这一瞬间的承诺,最起码不要留有遗憾。   莳萝正想开口,对方却像是怕听到拒绝,又自以为是补充:   “而且苹果很多颗,莳萝只有一个,一个就没了。”   莳萝:……我想,你还是少说话吧。   -   尽管说开了话,穆夏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为什么不能放我走?”少女凶巴巴的声音在石室回荡。   “莳萝,我只是骑士,圣堂的审判权是圣道师掌管,他们怀疑有女巫作祟,我只能奉命行事,何况现在看来,监牢绝对比外面安全。”   终于和喜欢的姑娘互通心意,穆夏变得极有耐心,小心翼翼解释。   “喔,这看起来不像监牢,比较像棺材。”   莳萝指着墙上一个只够放进拳头的通气孔,室内暗得不象话,别说阳光了,就连风声也听不到,这就是她的新牢房。   穆夏目光闪避辩解:“暂时没有其他空房,只有这一间…….”   “是、是,我在这里很安全,你放心了吧?”莳萝微笑将他送出门。   恰好走道另一端有脚步声,穆夏只能匆匆留下一句:“莳萝,等我。”   莳萝含糊地和他道别。她盯着少年离去的身影,像是想再多看几眼,却又强迫自己转头不去看。   莳萝打量了新房间一圈,她立刻趴在地上,很快在墙角找到老鼠洞。   行!   她将从口袋拿出的橱柜变回原本的大小,拿出那条地毯挂毯,平铺在地上,再来是契约,莳萝研究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句都不能漏看……   “叽!”   奇异的异响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一个洞?   莳萝抬起头,看向唯一的通风孔,只见有什么在孔中抽动;一只小麻雀半个身子钻入通风孔,小巧的脑袋东探西探,似乎想往房间内确认什么。   克丽缇娜!   作者有话说:   小狼:女孩子是比狼人还要凶的生物!!   小狼是属于对外人精明狡猾,对莳萝恋爱脑智商下降><   -   PS: 看到有男玩家狂吹奥伯龙美貌哈哈哈哈,说是宁可放弃抽泳装,也要抽他,两性通杀啊! 第六十章 规则女巫   ◎如若没有强大的意志,正常人早已承受不住世界规则,崩溃自毁。◎   莳萝被骂了一顿。是的, 被一只麻雀。   试想一只麻雀开口说出各种脏话和死亡威吓,莳萝努力保持冷静。   其实本来克丽缇娜只是想简单确认下莳萝的位置,却不想自家小伙伴拥有〔神语者〕称号能与天地万物沟通, 所以经过女巫魔力滋养的小麻雀便十分多嘴地还原了克丽缇娜暴走的现场。   大概就是:昨晚克丽缇娜派出使魔,找了她上半夜, 但都不见人影, 以为莳萝是被人狼给发现灭掉了, 又花了下半夜想给莳萝招魂,结果另一只麻雀传来莳萝正在处女塔泡澡洗香香的喜讯(?   莳萝看着跺脚乱跳的麻雀,彷佛可以能看到克丽缇娜靠在石室窗户,对着麻雀黑着脸的模样。   “啊呀…..时态紧急。”地下世界的小小历险就宛如一夜的幻梦,怪不得克丽缇娜找不到自己。   莳萝也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她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以为是穆夏又折返了, 赶忙把麻雀赶到床底下, 一手挥掉地面的痕迹。   来的是一个陌生的修道女,她看上去是一个严谨的中年女士,一根精致的银梳扎起的头发根根分明, 她沉默寡言, 连看一眼莳萝的兴趣都没有,端上食物就直接离开了。   莳萝简单扫了几眼,简单的炖菜和配着吃的硬面包, 以及……又是苹果, 其实这样的伙食,以犯人的待遇来说已经很好了。   她拿起面包撕成碎屑,床下的麻雀一跳一跳走了出来, 小嘴喙迅速利落地啄食面包屑。莳萝想念起大白鹅乖巧吃着芜菁叶的模样, 不由得微微一笑。   一定要活着回来找芜菁, 还要去和克丽缇娜亲自道歉才行。   小麻雀很快飞走去报平安,莳罗没等太久,第二只麻雀又飞过来了。   在备受女神期待的莳萝在地下冒险时,小女巫之长克丽缇娜坐在牢房里也没闲着,她靠着奥斯陆和麻雀使魔收集不少情报;麻雀可以探查小地方,奥斯陆则可以模仿人声在暗处装神弄鬼,以此探出不少隐密。   这次小麻雀带来丰富的情报,比如牠精准定位了莳萝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在圣堂左塔的净罪室,那是专门关押一些犯罪待审的圣道士的地方,由银骑士底下的黑骑专门看守,这里还有修道女照三餐检查课业,管制比审思间严格许多。   浑蛋穆夏!怪不得把自己关在这里。莳萝恨恨将面包撕碎碎,慷慨的面包雨让麻雀叫得更加欢快。   另外就是克丽缇娜观察到有大批劣质铁器被涂上银漆,被克拉克家的人混入绿翡城和圣堂的侍卫兵器库,不过似乎被某个目光锐利的银骑士发现了,偷偷又将兵器给换了回来。   好吧,勉强收回浑蛋两个字,这家伙是认真要守护这座城。但是红橡岛和莱斯特家族,已经被他当作吸引人狼的诱饵给舍弃掉了,尽管残忍,却极为聪明……   不过莳萝顾不得感叹,就被克丽缇娜惊人的情搜能力吓到了。   克丽缇娜虽然没有像莳萝那样早已清楚隐情,但她光靠麻雀收集的情报以及自己对大陆各地知识的了解,就推测出有家族已经投靠狼人势力,打算推翻莱斯特家族对绿谷河的统治。   克丽缇娜推测是克拉克家族打算将莱斯特家族引去红橡岛屠杀,留下第一继承人长女罗莎莉,藉由人狼感染控制联姻,就能轻松夺取绿翡城。   不过克拉克家的计划不会那么顺利,教会方面早就想肃正绿谷河盛行的巫术风气,如若莱斯特家族真的覆灭,圣堂与其支持另一个一模一样阳奉阴违的家族,还不如推举弱小的莱斯特遗孤做继承人,甚至可以强制赐予罗莎莉圣女之名,逼其守贞不嫁。   在未来没有子嗣的条件下,圣女无私地将自己的人生包括家族领地进献给教会,最后绿翡城连同绿谷河流域自然就落入教会的掌控之中,表面上抛砖引玉,实则杀鸡儆猴,一扫那些手脚不安分的贵族们的锐气。   莳萝一整顿听下来都要拍拍手了,当然不是为了其中的勾心斗角,而是为了克丽缇娜。不愧是遗失在外的王族之女,一个人待在牢笼就能推导出真相的大致轮廓,连带未来绿谷河局面的走向都被她摸得一清二楚。   而且莳萝被克丽缇娜这么一提点,也大概明白穆夏的计划;他袖手旁观将主力狼群引去红橡岛,自己则牵制住幕后的狼人,绿翡城非但不会沦陷,圣堂还会拥戴罗莎莉成为绿翡城女伯爵,当教会的银骑士和术士进驻绿翡城,那一百条人狼就得开始东躲西藏了。   这就是人类的战争……克丽缇娜和穆夏认真给自己上了一课。   莳萝放下面包碎块,任由麻雀啄食,小小的鸟歪了歪脑袋,没一两下,锐利的鸟喙很快将面包戳得千疮百孔。   这不是她的,她的战争在另一个地方。   思此,莳萝从橱柜取出纸笔,尽可能写简短写出自己的打算,轻轻系在麻雀脚上。   莳萝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好。   她松了一口气,便趴在挂毯上开始琢磨契约。   神文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它就像烙印在脑海中的东西,如果莳萝不认真细看,便自然而然将它当作母语读起来。   但仔细拆开每一句每一字,就发现它没有任何规则和文法,甚至不算一个具体的文字,更没有想象中金光闪闪的特效和华丽复杂的写法,莳萝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它就是一个“意思”,就像听到鸟叫就知道那是鸟,看到地平线的光就知道那是阳光,而这个契约指的就是绿谷河,它是一种……规则?   少女伸手轻抚羊皮纸,突然福至心灵。   【〔神性C〕提升〔神性C+〕】   说升就升?莳萝听到那小小的加号也没心思看,她趴在挂毯上,捉紧时间研究契约。   如果契约就是一个规则,一个意思的话……   莳萝看着身下的地图挂毯,绿谷河所有分流和贵族家堡位置全都一览无疑,她就这样对照着手上的契约。   她瞇起眼睛盯着其中一段神文,思绪微微一动,就像一个念头闪过,她身处狭小的暗室,世界却在眼前豁然开朗……   莳萝瞪大眼睛,看着那段神文彷佛与自己脑神经连结,自动变化成了另一个意思。   【获得称号〔规则支配者〕。】   少女身下是一整片鼠李浆果染成的翠绿山河,她只要往下看一眼,就能俯瞰整条绿谷河。   壮丽如树的大河延展出茂密的须根,不断从广袤土地汲取养分孕育无数人,而聚集的人群又生长出各自繁丽的花纹:绿玫瑰、紫鸢尾,白山羊……但现在月女巫手上轻飘飘的羊皮纸有着刀斧的力量,纤细的手指随意抚过一段细小的支流,即将决定这些花开花落的命运。   如若没有强大的意志,正常人早已承受不住世界规则,崩溃自毁。   但年轻的月女巫却浑然未觉,异界的灵魂不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拘束。她宛如那些置身世外的神明,冷静地扫过棋盘上的每一颗旗子,可怕的是,本人毫无察觉。   在完成最后一条修改后,莳萝如释重负。她满额冷汗,双目发酸,浑身骨头更是酸软不已,整个人竟是累到趴在地毯上气喘吁吁。明明经过一夜的冒险她都活绷乱跳,现在却疲惫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   莳萝干脆直接躺在地毯上休息,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隐约看着孔洞的光逐渐减弱。   拜托、拜托在太阳下山前恢复力气吧。   当又一只麻雀从孔洞钻出来时,莳萝猛地惊醒,她立刻挣扎地从地毯上起身。   时间到了!   一只、两只、三只,好几个麻雀纷纷从孔洞钻入室内,它们嘴里各叼有不同的东西、有镜片、树枝、还有小小的玻璃瓶等…….   莳萝收好地毯,看着麻雀们开始七脚八脚放下物品,布置阵法。   这是克丽缇娜拥有的祝福魔法〔消影C〕,可以利用月光掩饰甚至伪造行踪,唯一的限制是只能在夜晚使用,但借助月光就能折射出与人类相仿的身影,伪造出本人从未离开的假象。   莳萝还是挺羡慕的。克丽缇娜拥有的魔法虽然没有什么牛逼哄哄的标题,但每一个都极其实用,如若莳萝的魔法是神明PRG游戏,那克丽缇娜就是一整套可以灵活运用在人类社会的万能工具组,   月桂还没醒,莳萝从孔洞看到最后一丝夕阳的余光。   要开始了。   满月之夜。   作者有话说:   离半神还有一段距离,加油啊,小莳萝!!!   PS:莳萝要感谢这个技能:   〔异界来客EX〕   *基于属性〔未知〕所得到的负面效果,不可移除。   异常的灵魂构造不容于此世,世间规则也无法直接对其进行干涉。 第六十一章 清水女巫   ◎我们现在过去也只能收尸吧?◎   【睡得好饱……】   月桂一睁开眼, 就对上自家主人专注炙热的目光,虽然这次没有那只粗鲁的大白鹅,取而代之的是一整排胖嘟嘟的麻雀用一双双黑豆眼盯着自己。   【这是噩梦吗?】月精灵打了个小呵欠, 抱好软如丝绸的羽翼,打算回去再补个眠。   少女温柔地捧起一只麻雀, 就像迪斯尼公主, 轻声细语:“还吃不饱吧?毕竟面包不是小鸟的主食, 说来是虫……”   【起来起来我起来了!】月桂怒气冲冲拍拍翅膀,没等莳萝准备,就在她头上降下一阵闪闪发光的鳞雨。   莳萝看着逐渐放大的空间,如若第一次变小还有那种艾丽斯梦游仙境的心情,那现在她被庞然大物包围其中,只是更能深刻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月女巫只希望自己能当一次爬上魔豆藤的杰克, 就算面对远比自己高大数百丈的食人巨魔也能毫无恐惧。   好吧, 一百只人狼,我来了。   莳萝背上橱柜,爬上月桂的翅膀。   孔洞泄漏出一丝淡薄的浅光, 无声无息落在镜片上, 却在瞬间像通了电的机器,四射交织的光线宛如层层剥离的水晶,无形的力量连通整座法阵, 虚假的魔法幻象逐渐被构筑起来。   莳萝看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女在床上酣睡, 偷偷松了一口气。   和几只麻雀道别后,月精灵拍动翅膀,带着月女巫钻入了孔洞, 从浅淡的银辉到豁然开朗的视线, 月光忽然如涨潮的海水满溢而来, 莳萝睁大眼睛,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机伶,   今晚的穹顶被洗得洁净无暇,刺穿黑夜的尖塔苍白而剔透,城堡的绿大理石柱、甚至是远方的山廓都被渡上一层漆亮的银。   星辰黯淡,万物低语,月女神的满月之杖高悬于空,毫无缺憾的圆,亦是盛满魔力的眼瞳,莳萝彷佛在看着一面近在咫尺的银镜,只要伸手就能触及女神凛白如雪的脸颊。   月精灵轻轻拍动翅膀,它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轻松,两人没入黑夜,就如鱼回归月光洒落的大海,肌肤每一寸都在叫嚣解放和自由。   之前所有的害怕和恐惧似乎都锁进了那间暗室,莳萝浑身轻飘飘的,她从未发现以前的身子如此笨重,她甚至觉得自己不需要月桂就能飞起来,话说…….是不是感觉有点嗨过头了?   莳萝回神过来,扭头不再看圆月,她努力稳住心神。   她们先飞往圣堂右塔,莳萝记得是从左边的铁窗数来第四个窗口。   就在月桂停在窗台时,一只小麻雀也轻巧落在一旁   “莳萝!我的天哪!”   克丽缇娜又惊喜又兴奋,她看起来状况不差,不,事实上可以说是神采奕奕,莳萝发现她的眼睛就像喝下生辰酒那日一样明亮动人。   “我等妳好久!好像等了一百年!快点!我们快去杀几头狼来做晚上睡觉的棉被!”   恩,看来,满月之光是真的会影响月女巫的精神状态,大概就像灌了一整夜夏梦吧?   莳萝已经冷静不少,她不废话,直接让月桂对克丽缇娜洒下鳞粉。   “我的天!太神奇了!”   小克丽缇娜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麻雀,兴奋地在原地跳上跳下,只是当她扭头看到戴着莳萝的月精灵,立刻吓得连连后退:   “不要蛾!我不要巨大化的蛾!我要搭可爱的麻雀!”   【就让她坐麻雀吧,不然我怕不小心把她摔下去。】月桂温柔地提醒。   “呜呼!出发啰!”   两只和硬币差不多大小的月女巫,一只骑乘飞蛾,一只骑乘麻雀,小如沙砾的黑影在明月的注目下穿过一片银色云海。   月桂很是不屑:“只有弱小可怜的月女巫才会像趋光的萤虫一样,抵抗不了满月的召唤。”   另一边的克丽缇娜正在麻雀上闹腾,对着圆月大唱《月光下的美人鱼》。   “我的女巫不错。”月桂从未如此深爱过自己的女巫。   莳萝揉了揉眼睛,理智回拢,夜风冰凉刺骨,恰好能帮助她更清醒一些。   她一点也不惊讶,老月女神了,总是喜欢在给信徒加buff的同时再附带几个小debuff。   “克丽缇娜,妳在唱大声点,人狼都能听见了。”   “莳萝,我们现在赶过去来得及吗?满月出来了,他们不都已经在红橡岛上了?我们现在过去也只能收尸吧?”   克丽缇娜轻飘飘的声音传过来,彷佛在和朋友聊天说地。   她似乎不怎么在乎那一整座岛上的人命。满月影响的不只是月女巫的魔力和身体,连同本人的心性也发生了变化,恰好对映月的阴晴圆缺。   在女巫随着满月之光疯长的魔性下,淡薄的人性被衬得如星辰黯淡,女巫本身也越发接近捉摸不透的女神,甚至一个念头偏差,就会沦为教会追缉的魔女。   莳萝在心底疯狂吐槽女神的debuff,听到克丽缇娜的话,立刻纠正:“莱斯特大人暂时不会有事,红橡岛在沉桶河中央,沿着绿谷河下游走,中段地形崎岖,要花上些时间。”   少女眼底闪动着远方的粼粼波光,彷佛已经预见未来之景:   “那些人狼坐不上马,他们必定会等到太阳下山,月出之时,也就是现在行动。但就算现在变成狼身赶路,他们还得花时间过河,用狼爪子划船,我们赶过去,时间绰绰有余!”   “沉桶河?”克丽缇娜忍不住大笑,但她还是有一丝理智,用两手用力拍了拍脸颊,勉强憋着笑问:“莳萝,不是我说,妳有看过沉桶河吗?妳知道它为什么叫沉桶河吗?”   “不知道。”莳萝老实回答。   “字面上的意思,在它枯水期时,沉入一个酒桶就能碰到河底,根本不能运货。如今秋季正好要进入它的枯水期,红橡岛附近荒芜一片,没有碍事的旁观者,现在沉桶河的况状怕是狼人直接徒步就能穿过。”   克丽缇娜叹了一口气,向月亮合掌喃喃道:“这不是我们的错,这是冥月女神的决定。不过我们还来得及为他们唱哀歌,冥月女神会用点燃的星火银炬引领迷途亡魂的方向。”   “这首歌还是留给那些被淹死的人狼吧。”莳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克丽缇娜以为她在说气话,也不闹了。她从麻雀上叹出头,乘着夜风,俯瞰其下   清新的水气扑面而来,浩荡的河面几乎容纳下了整片夜空,湖面银波粼粼,像极了一条翻肚的鲸鱼,哪怕是一滴凝露都充盈着月光的魔力。   太美了,克丽缇娜还看到一座可爱的小浮岛,看上去就像一只背着水草在河底歇息的小乌龟,岛上的城堡也是用绿色大理石雕琢而成,就如莱斯特家的绿翡城……克丽缇娜揉了揉眼睛。   等等,只有绿谷河之主才有那个财力和特权占据绿色大理石矿,如果她们才刚离开莱斯特的家堡,那眼前这栋绿色城堡就只可能是莱斯特的旧堡……   所以这里是……沉桶河?   克丽缇娜这次彻底清醒了。   “女神降神迹了?这就解决了?”   莳萝心虚地不敢往下看。   感谢娜尔芙宁、伊瑟芙宁、佛洛芙宁,海女神三位可爱的清水女儿,只是迁居一夜而已,明天就可以改回来。   莳萝保证如果活过今晚,她一定亲自上门道歉,就算被对方请到河底做客,她也认了。   一只黑影竖地朝她们飞过来,那是另一只麻雀,克丽缇娜提前送去查看情况。   克丽缇娜接收到麻雀的讯息,终于恢复一些人性,微微松了一口气。   “恩,恩,城堡没有骚动,每个人都平安无事,不过克拉克家的仆从似乎都找借口躲进地下室?大概是怕自家狼主子不分敌我开杀吧,呵呵。”   克丽缇娜正想歌颂月神,为她们这次不战而胜庆祝,却见莳萝面色微变:   “我们快过去!”   “怎么了?”   “地下室照不到月光,他们可能在等一个里应外合,城堡还有危险!”   克丽缇娜一听也知道大事不好。也是,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克拉克家可能连仆人也没放过,全部都转换成人狼,大家坐同一艘船,谁也不怕出卖谁。   “外面的人狼暂时过不了河吧?”   莳萝看了一眼河对岸,听说是专供贵族们散步打猎的红鹿林此时静默在一片黑暗之中。   枝叶繁密,漆黑的缝隙不见丝毫光芒,显得毫无生息。但她一眼就能穿透黑暗,看到几只不详的乌鸦盘旋在树顶上,牠们被死亡、灾厄、魔物的气息吸引而来。   “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游泳吧。”   作者有话说:   奶茶现在恢复正常上下班,好不习惯,在家上班真的是人生一大享受阿QAQ 第六十二章 鹦鹉女巫   ◎话说她们这支勇者小队里等级最高的是一只鸟?◎   圆月倒映在清凌凌的水面上, 彷佛一枚投入河底的古老银币,叫人不禁想伸手捞取,莳萝从上俯瞰而下, 莱斯特家族的旧堡,也是克拉克家现任领地:浅滩堡。   她们穿过一模一样的绿色大理石柱, 灯火透出纹路古老的红橡木门窗, 这是一座精致端庄的小城堡, 除了塔顶的绿玫瑰白底旗帜,岁月没能冲走旧主人的痕迹,浅滩堡里里外外都充满莱斯特家徽的作风。   莳萝经过那片在空中飘扬的玫瑰旗臶,白色的幔布像极了无主的幽灵,游荡在不属于它的异乡上。   当初克拉克家又是抱着什么心情接收这座城堡?也许他们根本没想过久住,所以才没有更动太多摆设吧?   月光远比灯火还要明亮, 映照出一整片广袤的湖水, 但城堡的瞭望楼和炮塔上却连一个卫兵都没有,想来都躲在地下室,就是不知道是在战战兢兢地等待, 还是蓄势待发地磨牙。   四下无人, 两个月女巫毫无顾忌,她们在塔顶落地,脚尖一碰到地板, 就恢复成原来的身形。   “提娜好慢!提娜输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人声吓了二人一跳。   彩鹦鹉竟老早就在这里等, 张扬着漂亮的翠羽,拍拍翅膀朝克丽缇娜冲过来。但莳萝还来不及反应,另一边白色的飞影也扑个她措手不及。   “芜菁?”莳萝傻楞楞抱着大白鹅, 她有一度怀疑这是满月的副作用, 她连幻觉都有了, 这肯定是天上的云朵揉捏月光变成的幻影,但芜菁很快证明了自己。   橘红色的嘴喙化身啄木鸟,毫不客气痛啄女孩白嫩嫩的手臂,莳萝哀叫连连,赶忙求饶。   克丽缇娜拎着自家鹦鹉,一脸不好意思:“莳萝,抱歉,一定是奥斯陆自作主张,牠总是不听我的话!也不知道牠怎么找到这里?”   莳萝安抚下芜菁,说不高兴是骗人的。她看了一眼奥斯陆,机灵的彩鹦鹉趁主人一不注意,迅速挣脱,翅膀一晃,就飞到塔顶最高处,   克丽缇娜气得想直接爬上屋顶,莳萝只能赶忙拉住她。还没遇上狼人,就先和自家使魔打起来是怎样。   “提娜没翅膀!提娜没翅膀!”奥斯陆不忘张扬自己漂亮的羽翼。   克丽缇娜对莳萝做了一个苦瓜脸。她羡慕地看了一眼小伙伴的使魔,雪白圆滚,红殷的小掌啪搭搭走来,大白鹅发完脾气后,就亦步亦趋地挨着主人的屁股,越看越觉乖巧可爱。   她气呼呼道:“同样都是鸟,真不懂月神为什么要给我那么顽皮的朋友,我说一句,牠可以顶十句。”   “提娜输了!提娜输了!”   克丽缇娜摀住耳朵,朝鹦鹉做鬼脸吐舌。   “牠到底是怎么找来的?”克丽缇娜抱怨:“话说月光森林的使魔不是都有特殊能力吗?说脏话不算,我怀疑牠有读心术,总是能先我一步。”   莳萝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克丽缇娜真相的残酷,她彷佛能看到少女头上的LV18和鹦鹉头上的LV20的差距……等等,话说她们这支勇者小队里等级最高的是一只鸟?   -   “莱斯特夫人,妳身体不舒服吗?”   面对宾客关切的脸孔,莱斯特夫人勉强撑起微笑,朝他点头举杯。   中庭的大炉烧得火红明亮,室内温暖如春,宾客们高耸的发型和鲜艳的羽饰一颤一颤,杯酒碰撞声远比乐器还来得响亮,食物的香味几乎可以延着厨房的壁炉吸引鸟群挤满屋顶。   这是一场迎客宴,却缺了重要的主人。   思此,她用贵妇人熟练的礼貌遮掩自己:“我只是想着怎么还没见到克拉克大人,他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我们都是客人。”   “克拉克大人?他可真是一位慷慨的大人,这些都是上等金蜜酒啊!一桶值一桶金!他们简直开金矿一样,一桶一桶开给我们喝!”   那人脸上布满红晕,显然已经醉得不轻,莱斯特夫人知道从醉鬼口中套不出话。女人的直觉让她如坐针毡,从头到尾没有喝几口酒,清晰的脑袋还想着更多问题。   她迅速扫了一圈室内,不见半朵绿玫瑰。克拉克家仆默不作声送上食物和酒饮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只是源源不绝的美酒和美食让众人无暇注意,绿谷河从来不缺宴会,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莱斯特夫人难掩不安,她注意到不远的丈夫虽然仍旧笑声如雷,但桌上的酒杯还是有半杯满,他一直没有续杯,她的酒桶大王可从不放过任何一滴美酒,这不寻常。   她可以看到丈夫一边用微笑作掩饰,一边用眼神观察四周,不时还扫过那些效忠莱斯特的近臣和骑士。   莱斯特夫人心中一跳。   不会的,克拉克一直是莱斯特最坚强的盟友,而且主人不能杀害宾客,食物是神明的恩赐,客人享用了主人的食物,也得到了神的保护……   但那些其实都是绿谷河的旧法权利,是他们信仰自然女神时实行的律法,只是教会同意延续下来罢了。   莱斯特夫人越想越心烦意乱。她脑中扫过来莱斯特所有可能的仇敌,还要强大到足以让翘动克拉克家的忠心……   她扫过一眼会场,领主和贵妇们沉浸在丝绸和罗缎交织成的海,绿谷河繁花似锦,披风上的白百合、裙襬编织高贵的玫瑰、宝石胸针雕琢的紫鸢尾,象征繁荣的花朵是最常见的家徽,其中还有些栩栩如生的动物图腾一闪而过。   红鹿、独角兽、金狮等象征勇猛、智慧、无暇的动物斗艳争妍,但她没看到任何一只雷因家的白山羊,象征至高的忠诚,是青女神的圣兽。   想到还在绿翡城的女儿,莱斯特夫人再也坐不住。   她悄悄从人群中退开,走入无人的内廊,这里也没有半个仆人,简直不象话。   壁上的火把时明时灭,但莱斯特夫人看得一清二楚。   窗外的月亮像一颗惨白死寂的眼珠,长不见头的走廊一共开了十来扇落地窗,且没有一扇挂有幔布,这让月光无处不在,那种阴冷冷的视线让女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今夜是满月之夜,但美酒的芬芳和食物的热气融化了寒夜,宾客们都忘了他们来此处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避难,为了躲避狼人……   莱斯特夫人安慰自己,那只是教会编出来的谎言,她知道那些家伙一直想敲打自己的丈夫,先是女巫,而后是狼人,最后便是天怒人怨,要莱斯特大人在圣堂悔过,最好能拱手让出整座绿翡城。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个该死的老修道女还想洗脑自己的女儿做那个见鬼了的圣女。莱斯特夫人恨恨咬牙,她的家族在峻丽河下流,近乎可以说是南方,教会早先就一直在质疑她的信仰。   她为了避嫌,早早就让女儿接受圣堂教育,甚至拒绝了其他贵妇引荐“女教师”,如若不是这次出事,她完全没有想过要求助女巫。   莱斯特夫人想到那位年轻的女巫,心下不由得升起愧疚,虽然对方的确会一些神奇的法术,但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就这么被丢进大牢,肯定吓坏了……   “莱斯特夫人?”   女人揉了揉眼睛,她明明没有喝很多酒,怎么会出现幻觉……   莳萝看着平安无事的莱斯特夫人,先是松了一口气,才敲了敲窗,清脆的咚咚几声唤回莱斯特夫人的神智。   “莳萝?”莱斯特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替她开窗。   女孩翻身入内,莱斯特夫人看着地上清晰的影子,是本人没错。   “妳怎么……”怎么有办法从几里外来到这里。   但莱斯特夫人很快想起来眼前的人不是什么普通孩子。   这就是女巫的力量吗?   “事发突然,现在情况很紧急,莱斯特夫人,我以我女神的名义发誓接下来我所言无半分虚假。”   不请自来的少女面色慎重,恰好和莱斯特夫人心中不祥的预感对上。   “同时我冒昧向妳请求,希望妳也能以所信仰的神明发誓,接下来妳愿意毫无保留相信我,并且帮助我和其他人。”   莱斯特夫人微微一楞,怪不得她犹豫,这毕竟是极为慎重的誓约。   莳萝这是要她将自己和家族的性命全盘交付。   莱斯特夫人不由得抬头,只见少女面容坚定,月光落在她脸庞上显得圣洁无暇,就宛如骑士穿上他的银铠甲,今天的她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尽管人们总说黑女巫有多么古怪残暴,但她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少女绝对和邪恶沾不上任何关系。   现在问题来了,她应该继续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光吗?   “我……”   莳萝刚看到莱斯特夫人开了口,就见她突然又闭上了嘴,目露茫然看着自己,似乎第一次见到她。   “怎么……”   莳萝往莱斯特夫人身后一看,不由得双目瞪大:“妳在做什么?克丽缇娜!”   “当然是下咒拉,难不成还要看妳和她解释老半天?人狼都要上来吃开胃菜了!我们是女巫好嘛,嘴巴是用来说咒语的,不是来和这些人类讲道理的。”   克丽缇娜翻了个白眼,这次她肩上的鹦鹉难得赞同地点点头。   “笨莳萝!笨莳萝!”   被LV20的使魔和LV18的月女巫嘲讽,LV15莳萝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说:   小莳萝还是现代人思想:我要先说服她……然后在那样……这样   嗑了月薄荷的克丽缇娜:咒了就完事 第六十三章 迷惑女巫   ◎在月光见证下,让大家看看他的真面目。◎   “那帮子贵族老爷可没有莱斯特夫人那么好说话。”   克丽缇娜从脖颈勾出一条炼坠, 那是一个极为精致的小鼻烟壶,白象牙身上镶银,腹身绘有精致的珐琅花, 就连盖子上也镶有一颗闪闪发亮的绿松石,大小恰好可以拿在手上, 看上去就是一个女儿家的传家宝。   莳萝隐约闻到了薄荷、乳香、指甲花, 癞□□皮等那些浸透了魔力的气息, 这完全不是她之前用蝾螈做的低阶迷魂香可以比上的程度。   这就是克丽缇娜其中一个祝福〔魅术〕,不需要依赖魔法道具,只需要捉到一个契机、一个暗示,甚至是一个眼神,香气只是方便她做事,就如克丽缇娜所说的, 她们是女巫。   莱斯特夫人微微阖上眼睛, 似乎任人宰割。克丽缇娜作法熟练,在她耳边低声下咒。   少女蜷曲着一头深色长发,玫瑰色的嘴唇吐出诱人的气息, 棕色的眼眸流光溢彩, 似乎与天上女神的珠瞳相互对应,俨然一个迷惑人心的女巫。   【莳萝,她升级了。】月桂哀怨的语气响起。   看着正津津有味的莳萝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升级?”   【LV19了!】月桂痛心疾首:【亏我刚才还夸妳!结果人家施个魔法就升级了, 当面打我脸啊!】   你不说出来谁会知道打你脸啊。莳萝也是习惯了精灵古怪的脾气, 只在心底偷偷翻了白眼。   少女随意打发道:“我最近好像得了什么新称号,还有神性也上升了啊,你怎么不去看看?”   月桂不依不饶:【说的是等级等级!妳到底行不行阿?】   什么行不行?她只有救人才能升级啊, 她一会就准备要去拯救一大群贵族肥羊……唉?   “月桂, 那个等级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等级就是等级啊。】   莳萝看着完全被克丽缇娜蛊惑住的莱斯特夫人,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似乎莫名生出一种奇异的了悟感:   “具体一点来说,是不是每个女巫升级的方式都不一样?”   月桂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克丽缇娜这头已经处理好了。   莱斯特夫人乖顺地跟在她身后,蓝色的眼眸和蔼依旧,看上去就像一个没事的人一样。   “在发什么呆啊?”克丽缇娜好奇地转了转目珠,莳萝立刻抛开杂念   “这样就没问题了?”   莳萝忍不住打量起来莱斯特夫人,她对自己依然抱着那种熟悉友好的微笑,姿容亦是不变的端庄优雅,就连眼尾褶皱也恰当好处,如若不是她对克丽缇娜的出现毫不惊讶,压根看不出有任何中咒的迹象。   克丽缇娜露出一种专家看外行人的嫌弃:“看起来没问题才是成功啊!不然让莱斯特夫人像个傻子流口水啊?”   莳萝不禁想到自己施给琼斯镇镇长的拙劣迷魂术,当真术业有专攻、术业有专攻。   她连忙回正题:“暂时可以不用担心河对岸的人狼,现在麻烦的是地下室。”   她们站在厅外的走廊,隔着墙壁就能听见里头的酩酊喧哗,看来都忘了自己是来避难。   莳萝到这里可不是来做保母兼圣母。她原本构想只是引入河水把红橡岛变成与世隔绝的孤岛,同时也隔绝人狼的主力大军,如若城堡还有其他残党,剩下的数目也不会太多,爵士老爷手持上好的银制武器,好歹可以杀出一条血路,但现在嘛…….   “我们不能指望一群喝醉的肥羊拿起剑和人狼战斗。”莳萝脸色不太好看:“那就和食物自己拿着刀叉送上门一样。”   克丽缇娜灵光一闪,拍了拍掌:“把他们全变小放进一个盒子,再把盒子埋进厨余里就可以遮掩味道,人狼也找不到他们啦。”   如若不是对方眼眸发亮,充满期待,莳萝都想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了……不行不行!不能被月光影响,这什么没人性的提案!   月桂也严重抗议:【里头的动静起码有数十来个人,妳们想把我撸秃吗?我翅膀就这么大,鳞粉也就这么点而已!】   克丽缇娜难掩失望,却不是担忧,而是满满被扫兴的落寞,莳萝严重怀疑她根本是想挟怨报复可能隐藏在其中的生父。   “也许还有其他方法?”   这次莳萝瞇起眼怀疑地盯着她。   “我认真的!”克丽缇娜赶忙保证清白。   这次她没有笑,而是咬着唇,似乎还在斟酌可能性道:“满月之夜,这里又有两个女巫,然后这栋城堡有百年以上历史,也许可以做到。”   “做到什么?”   克丽缇娜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莳萝双眸瞪大,下意识反问:“万一失败……”   “我们就只能回归冥月女神的怀抱了。”克丽缇娜的表情罕见黯淡下来。   许是月光的影响,莳萝没有意识到丝毫恐惧,她的脑袋异常清晰,目光看的是更遥远的东西,事实上她想起了穆夏的话。   这些人真的值得妳做到这一步吗?莳萝反问自己。   她的旅程在仓促中展开,一路上跌跌撞撞,盲目地依循着所谓的升级,就彷佛游戏的角色,接下一个任务,完成,得到奖赏,再继续下一个任务,最终极任务就是人狼的首级……   莳萝,更想问的是,她是为什么而拯救?为了所谓的等级?为了月女神的奖赏?   柯尔太太、莉莉,罗莎莉,又或是莱斯特夫人,她被这些怀有慈爱之心的女性吸引,但她真的救得了她们吗?   没有时间多想了,她的双脚已经踏在这里,那就用行动来找到答案吧。   “就照妳这么说的吧。”   克丽缇娜看出莳萝面上的紧绷,以为她是在害怕失败,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松,我们有月亮加护,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我们先和莱斯特夫人拟个剧本吧。”   克丽缇娜扭头对莱斯特夫人问:“夫人,你说是吧?”   莱斯特夫人目光宠溺,可以说是用一种看女儿的眼神看着克丽缇娜,温柔无比回应:“当然了。”   克丽缇娜毫不避讳地告诉莳萝:“我用了罗莎莉梳子上的头发做引香,效果比我想象得好。”   克丽缇娜的魅术似乎能使中咒者百依百顺而不自知,莱斯特夫人一整场下来都表现极为配合,莳萝都快怀疑对方其实也是女巫假扮。   “那就让莱斯特夫人带我们进去了。”   克丽缇娜拉住莳萝:“等等,妳真想这样进去?”   -   莱斯特大人谢绝了第二杯敬酒,他环顾四周,终于再也坐不住。   “谁有看到我的夫人?”这种时候不能让格蕾雅离开他的身边。   有近臣谄媚道:“我好像看到莱斯特夫人去外头的走廊了。”   莱斯特大人心底咒骂一声,都怪教会那无聊的巫术审判,处女塔的侍女全都被关押在圣堂,现在他的女儿和夫人都没有贴心人服侍和保护。   “我去外面吹吹风,顺便带我的夫人回来。”莱斯特大人给几个家臣和骑士使眼色。他已经等够久了,无论克拉克在搞什么鬼,他都不会再轻饶。   “大人,让你久等了。”妻子熟悉的身影从侧门走出,莱斯特大人还没松一口气,就看到她身侧两个身穿翠绿斗篷、红发碧眼的美丽女子。   “她们是……”莱斯特大人暗暗提起一口气,比起旁人忙着惊叹两个女郎超越凡人的美貌,只有他对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提起警戒。   “克拉克大人太慷慨了!”有爵士老爷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连那么上等的姑娘都请来陪酒了!”   “不准碰我。”其中一个红发女人冷冷看了他一眼。   二人明明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那爵士大爷却整个人被隔空往后一推,他下意识扯了桌布,连带着杯水酒碗在地上被砸个烂碎,这下本来还醉醺醺的众人瞬间都回神不少,目光纷纷落在这古怪的三女人组合。   “大人,我有事禀报,”莱斯特夫人没有被这场变故吓到,而是不急不缓,就像在提议一场开舞。   她云淡风轻砸下了一个惊天巨雷:“事关克拉克家族、雷因家族和狼人勾结,图谋不轨之罪。”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还没等莱斯大人回应,其中一位近臣就气急败坏冲上来:“女巫,这两个人是女巫!她们蛊惑了夫人!快逮捕她们!”   莱斯特夫人看着那个男人,半点也不害畏缩,她气度十足,就彷佛站在自家绿翡城下,叫人不敢恣意上前冒犯。   “就只埋伏这一只?那还好。”其中一个红发女人喃喃道。   莱斯特大人看着举止诡异的妻子,只犹豫了几秒,迅速做出决断:“我的骑士们拔出你们的剑,保护你的夫人。”   训练有术的服从远比脑袋思考更快速,数位骑士排排而出,刷地一声,手上的银剑亮出危险的光芒,通通架在那位试图靠近的近臣脖颈上。   有了丈夫的支持,莱斯特夫人宣布:“把他身上的黑布扒下来,扔到走廊上,在月光见证下,让大家看看他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说:   副本要倒数了,准备血战,克丽缇娜有一个设定,下一章就揭晓她靠什么升级,小莳萝会找到自己的路,两个压轴都留给她!!作者亲女儿!!!   PS:奶茶最近疯狂迷漫威和fgo,有没有读者和我重迭圈子啊>< 第六十四章 高贵女巫   ◎因为她将成为女王。◎   “这太荒唐了!帕特尔大人的长女可是红橡岛的伯爵夫人, 就算是莱斯特家也不能明目张胆羞辱地主的亲人!”   “克拉克家如此热诚招待我们食物和美酒、提供我们庇护所,!大人万不能纵容夫人,就算是酒醉失言也要有一个限度!”   “红发绿眸, 这两人是绿仙女,是女巫!夫人被蒙蔽了!大人请你快做决断!”   贵族们一窝蜂七嘴八舌围在莱斯特大人身侧, 让人想到稻草堆上叽叽喳喳的鸟群, 但他们领主的脑袋和大肚子装的可不是稻草。   酒桶大王除了堪比酒桶的好酒量外, 也有一副美酒浸润过的好肺活量,足以响彻整座宴会厅,莱斯特大人深吸一口气,酒杯用力往桌上一槌:“住嘴!”   那模样还真有几分威严,竟浑然不输圣道师的镇场之姿,只是一个锤的是法槌, 一个槌的是酒杯, 但还是成功让场面肃静下来。   莱斯特大人宽胖的脸庞看不出太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清醒明亮,直直穿过涌动的人群, 落在那位帕特尔大人上。,   绿谷河的小贵族,克拉克的姻家,现在红橡岛的伯爵夫人是他的女儿, 多亏那些人多嘴, 不然莱斯斯特大人还当真要忘记这号小人物,只是今夜他对那张脸似乎格外眼熟。   是的,因为一整晚对方都在拿着酒杯套交情, 一边殷勤地朝自己敬酒, 一边又指挥更多人撬开未开封的酒桶。   此时帕特尔大人被骑士们的银剑团团包围, 以一个宴会的场合,他穿着实在简陋,宽绰黑漆的风衣罩住整个身子,上面没有缝任何花纹甚至是家徽做装饰,只有在颈边镶有上好的天鹅绒,甚至连骑士银剑尖上的光辉都显得华美几分。   男人高傲地抬起头:“我宁死也不屈服!绿翡城已经被女巫玷污了…….”   另一个红发女子突然发难,一把夺过骑士腰上的银匕首,没等其他人反映,就举刀往帕特尔大人袭击,惨叫声随即响起,众人惊慌失措以为要血溅当场,果然见帕特尔大人痛苦地摀住脸。   “女巫!邪魔!”   “来人啊!卫兵呢?快捉住那两个女巫!”   “快救人啊!”   被一群愤怒惊恐的贵族包围,那名红发女子把玩着银匕首,毫不在意:“银是无瑕的结晶,亦是至高神的圣器,骑士的银剑都受过圣堂的祝福,我若是邪魔,碰触银剑的那一剎那,我的手掌怕是已经烧伤溃烂。”   有些人已经发现不对,帕特尔大人虽一脸痛苦,但奇怪的是,他手上没有流出半点鲜血。   “看!他的皮肤!”   帕特尔大人的惨叫与其说是疼痛更说是慌乱,因为他的的手掌已经无法再蔓延出来的疤痕,不,那不是伤痕,是狰狞起伏的血管。   那把银匕首没有划破他的皮肤,仅仅只是接触,就在脸上灼烧出一道鲜明的烙印,底下像是有无数蛆虫在皮肤下蠕动,挣扎着要破茧而出。此时的帕特尔大人半张脸开始起皱泛红,正是强烈的灼痛感令他痛苦难耐。   本就严正以待的骑士们顿时呼吸沉重,原先义愤填膺的贵族们也吓得往后退缩、甚至开始逃窜。那些荒谬的传说正因为是老奶奶床边的故事,所以谁都耳熟能详:狼魔怕银,仅仅一点银就能令烧穿他们的皮肤,露出人皮下的獠牙。   莱斯特大人的声音再度平息骚乱。   “把帕特尔大人请出去。”他认同了莱斯特夫人的提议。   银造成的伤害不小,帕特尔抓狂地拉扯头发和脸皮,癫狂的模样像是想直接将身上的皮肤撕扯下来,他近乎就要跪地恳求,骑士们的银剑却依然步步近逼。   “不、不,你们不明白!”   在被推出大厅的那一刻,有骑士一剑滑开他的风衣,让他的身形完全曝露在映满月光的长廊。   “是克拉克大人逼我的!!我的女儿想向圣堂忏悔,就直接被他献祭给狼人了,如果我不宣示忠诚,我会像被米莉娜姆一样被活生生分解给他们吃…..”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被什么卡了喉咙,月光照出他那张青红扭曲的脸孔,皮肤下的血管寸寸迸裂,近乎下一秒就要剥落开来,躲在厅内的人纷纷尖叫和求救。   男人一双暴秃的眼珠胡乱转动,其中的瞳仁竟透着月亮折射出非人的光,但很快,就像一滴墨滴入清水,光芒突然熄灭,帕特尔似乎用尽力气做了最后一次挣扎,整个人便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谢天谢地,他死了吗?”   “至高神在上!”   几个最开始帮帕特尔说话的贵族此时恨不得对方再也不要起来。   莳萝看着那倒地的人影,凄冷的月光为他披上一层惨白的裹尸布,看上去死得不能再死,但少女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下意识握住克丽缇娜的手,微微一掐。   喀拉喀拉,昏暗的长廊传来像是节肢动物扭动的诡异声响。   帕特尔已经爬起身,他双手双脚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颤抖,一头深色的发丝似乎开始泛白,接下来就如莳萝童年曾经无数次的噩梦,   男人的手脚弯折出奇异的角度,背脊开始拉长起伏,身上的丝衣寸寸破裂,底下发出骇人的啃噬声……   人狼并没有得到力量,他们只是被诅咒折磨的人类,诅咒无法忍受满月之光的净化,剧烈的痛苦让他们撕碎人皮,酝酿的灾厄便破蛹而出   帕特尔身上已经没有完好的衣物,事实上,浓密扭曲的白色毛发取而代之,刺穿了脆弱的皮囊,只是新生出的皮肉更为强健,很快补足了了其中的空缺,甚至让他更为高壮。   待“帕特尔”再度站起身时,他已经一点也不可怜,甚至可以说是比那些骑士高大许多,刺眼的月光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尖长的耳朵向上竖起,一颗长鼻的狼首朝着满月发出今晚第一声叫喊   “嗷呜──”   “该死老天爷!快用你们手上的剑刺穿他的心脏!!”   莱斯特大人音量浑厚,顿时唤回骑士的理智,但颤抖的手无法很好控制,银色的剑尖仅仅擦过浓密的毛发,   “帕特尔”愤怒地回首,漆黑的孔隙撑开浊黄的眼瞳,他的嘴巴裂至耳后,露出一整排森白尖锐的犬牙,灼热的喷气还残留着酒气的余韵。   “维持队伍!!维持队伍!!”骑士们努力保持冷静,手持银剑在门口竖起一道绝对的防线,这似乎起效了,月光擦过银剑,一闪而逝的光芒刺痛了人狼的眼睛。   他本能意识到危险,开始向后退,手脚并用,用一种非人的速度逃进长廊另一头,留下众人余悸犹存。   “我们得救了?”   有贵夫人满怀希望开口,却被那位红发女子打断:“听到了吗?”   “嗷呜──”   “嗷呜呜呜呜──”   “嗷呜呜呜──”   就像约定好的一样,城堡上下甚至是更遥远的夜空开始回荡着此起彼落的狼嚎声,往窗外看去,漆黑的夜鬼影幢幢,似有无数邪魔潜伏在暗影之中。众人面色一白,就连骑士也差点拿不稳剑,脸上铭刻出深深的恐惧。   “众位大人,我们必须快点逃出去!”有人提议。   “对、对,逃回圣堂!”众人像无主苍蝇附和,找到了救星。   莱斯特大人颤颤地倒抽一口气,不太愿意承认道:“怕是走不了,克拉克家和雷因家一直没有出现,应该是在岛外等着吧。”   他一直自认就算敌人在底下搞小动作,自己也有能力掌控全局,但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脸。   他们竟然投靠了狼人!莱斯特大人咬牙切齿,近乎能尝出血味。   寂静了近乎半世纪的恶魔突然从传说中活生生走了出来,莱斯特大人知道自己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向至高神祈祷,祈求驱散恶魔和野兽,但他的脑袋却依然在清晰地运转。   这绝对不是单纯的狼人狩猎,是一次大规模的行动,完完全全针对绿翡城!   莱斯特大人能从血腥的气息中嗅出勃勃野心,可惜他怕是没有命逃出去告诉教会和王室了。   绿翡城只是开始,接下来是整个王国,到整条峻丽河,乃至全境。   恶魔回到人间了。他颓然坐下。   “神啊!救救我们!”   “我的孩子还在绿翡城!”   女人在呼喊孩童,男人在呼叫上帝,惊慌的羊群失去领头,瞬间混乱成一团。   “不想把狼引来,就全给我闭嘴!”   红发女子厉声喝斥,她吩咐:“快把门关上。”   她拿出一小袋不起眼的细盐,命令骑士们将盐撒至门窗各处,骑士面上犹豫,看了一眼莱斯特大人。   此时莱斯特大人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像是重新找回勇气和力量,他从位子上起身来到二女面前,姿态可以说是谦卑恭敬。   “高贵的女士们,我能请教妳们的名字?”   “叫我卡珊卓。”   “我是莫西卡。”   莱斯特大人试探:“你们是……”   莫西卡神秘一笑:“我们遵循狼人的踪迹而来,却听说绿翡城正在追缉女巫。”   莱斯特大人面色胀红,试着解释:“这并非我的本意,绿谷河其实依然在遵循着一些古老的礼法……”   “陈腔滥调收起来吧。”莫西卡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让高贵的领主闭上嘴。   “我不会原谅你们对那些无辜女子的恶行,但看在养育这片土地的青女神的份上,我会拯救你们,驱散狼群,但就仅限于今晚,也只限听从我命令的人。”   蓬松的长发燃烧着赤秋的野火,圣绿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宛如汲水而出的翡翠,红发碧眸女子高高在上、凛然而立,简直就是从那幅三女神画走出来的人儿。   本来惊慌失措的众人不由得闭嘴,他们本来还在呼喊着神,现在却觉得毫无必要,因为“女神”早就来了。   有人不禁按照古法,对着那名红发女巫,行使三足跪拜礼,   “不允许任何辩驳和违抗,现在想活命的人听我指挥!”   【〔王族之血E〕提升〔王族之血D〕】   【〔全能B〕提升〔全能B+〕】   【〔驾驭B〕提升〔驾驭A〕】   “卡珊卓”将一切收入眼底,忍不住微笑。   原来如此,这便是弗兰女士所赋予克丽缇娜的期待,她相信她的小女巫会带领女神信仰重返峻丽河地。   因为她将成为女王。   作者有话说:   奶茶一直在刷2.6,蘑菇真的神啊,我的术呆,我的奥伯龙呜呜呜呜呜 第六十五章 信仰女巫   ◎这就是人类,所以我们和你们可不一样。◎   银色的魔法衣袍可以变化成任何装扮, 再加上克丽缇娜的魔法〔易容〕,两个明眸皓齿的月女巫瞬间就变成古老信仰中那红发绿眸的仙女。   这样就算日后这些贵族翻脸,教会再怎么追缉也查不到她们头上。莳萝发誓自己对峻丽河的女巫真的没什么偏见, 绝不是想扔麻烦给奥雅那群人,只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你看这锅又亮又圆, 就只能给她们背了。   而且万一做得不错, 荣耀也归于自然女神。   弗兰女士虽然严厉, 但的确将克丽缇娜教导得极为出色。在月神的加护下,这位遗亡公主更加肆无忌惮,她太了解这些上层统治阶级的劣根性,除了恰到好处的伪装,她还让月精灵在人群中替她散布迷香,材料换成莱斯特大人的头发和金蜜果。   在莳萝的拜托下, 月桂心不甘情不愿地在人群中飞舞, 醇酒般的香气轻易融入环境,不知不觉渗入人的神智和心灵。他们目光灼热地看着克丽缇娜,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被一种狂热的信仰给驱散, 完全将他们真正的领主忘在脑后, 起码在这一刻,他们愿意誓死追随这位美丽威严的女巫。   红发碧眼的女巫微微一笑,看着乖顺下来的羊群, 很是满意。   配合〔驾驭〕〔全能〕以及迷香, 克丽缇娜的〔魅术〕显然已经提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条件满足,〔驾驭〕〔全能〕〔魅术〕合并〔统御之力〕。】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莳萝妳这个大废物!!!】   月桂在人群中的尖叫声莳萝听得一清二楚。   比起记仇的精灵,莳萝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感谢克丽缇娜, 她终于明白了, 所谓的等级, 也就是被她用现代RPG游戏来理解的此世的魔法概念,其实指的应该是女巫的力量来源。   克丽缇娜做为拥有王族之血的女巫,与自己完全不同,她不需要深入险境取悦女神,她只需要得到他人的崇拜和跟随。是的,只要她越像一位领导者,便越能激发她体内的王族之血,她就因此能获得更强的力量。   王权就是她的力量来源,就如月女神作为黑暗中的光,手握星辰点缀的权杖,引领旅人方向。   但莳萝还是不懂,自己到底是靠什么变强?仅仅只是取悦女神?   没时间多想,克丽缇娜已经开始在编排队伍。   她扭头问一句:“这里以前是莱斯特家族的城堡吧?”   莱斯特大人有些不太理解现在的状况,但还是如实禀告:“没错,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   他住了声,像是想到什么,语气突然变得急切:“密道!”   克丽缇娜挑眉:“你知道这里的密道?”   莱斯特大人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毕竟深知另一个家族族堡的密道可不是什么可以大声张扬的光荣之事,只是他看见平日那些最难缠的贵族一个一个俯首在女巫脚下,似乎没人在听他说话。   事关性命,他便硬着头皮交代:“这里以前是我们家族的族堡,克拉克家接收后没有做太多更动,固定藏有密道的地方和标志我想大略是没变的,比如宴会厅通常都会设有一个可以直接通往塔顶的密道,我刚才就确认过了。”   这也是之前他胸有成竹的原因之一。   “塔顶?”克丽缇娜轻声呢喃,忍不住笑:“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带路吧,莱斯特大人。”   莱斯特大人有些犹豫,他小心翼翼询问:“尊贵的女士,我的妻子会恢复正常吧?还有我的臣下们……”   他悄悄拉着莱斯特夫人,对方依然是那样和蔼温柔的微笑,对即将面临的险境毫无知觉。   这回克丽缇娜可真的惊讶了。不受魔法和迷香影响,甚至对宴会的酒也提了心眼,保持清醒直到最后,她还真的小看了这个人类,毕竟是绿谷河的统治者,的确是一个大智若愚的能人。   罗莎莉能和人狼的诅咒抗衡那么久,也许正应征莱斯特家族的家徽和族语:宽容所以容纳。   “我们得先活过今晚才行。”   莱斯特大人面色惨白点点头,他晃悠悠地踏出脚步。浅滩堡的宴会厅没有绿翡城气派豪华,四处挂满拜佛勒庭的织锦挂毯,绿色大理石被用作壁炉,看着色彩繁华,温馨舒适。   莱斯特大人走到壁炉前摸索,也不知道他按到了什么机关,只听喀拉一声,壁炉的火应声熄灭,但呛人的烟尘平息后,便开出一条黑漆漆的通道,不算狭小,两人并肩爬伏应是没问题。   莳萝差点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这可厉害了。   莱斯特大人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一脸艰难解释:“克拉克家大概是没有发现这条密道,只是起码有几百年没用了,还请各位大人忍受……”   莱斯特大人显然是多虑了,克丽缇娜就像赶羊群一样,轻轻松松就将一个又一个贵族赶入沾满灰尘的密道,所有人都默不吭声,乖顺服从,任凭煤炭弄脏漂亮的珠宝和礼服。   克丽缇娜看着一个拖长裙摆的女人第一个进去时,还很满意地像莳萝邀功:“前面的路有人帮我们扫,这下我们可以干净地进去了。”   莱斯特大人:……   莳萝最后一个走进密道,临走前她特意点燃壁炉的火,才让莱斯特大人按下开关,明丽的厅堂瞬间在面前消失,通道内一片漆黑,接下来只能完全仰赖触感去行动,幽闭的通道内只有呼吸声和手掌摩擦声。   莳萝解释:“狼的嗅觉和听觉很敏锐,不过火可以烧掉一些痕迹,至少能拖就拖。”   一提到狼,莱斯特大人颤抖着声音:“天杀的!威尔森.雷因那只老山羊就算了,但罗福林.克拉克……混账东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却宁可出卖灵魂也要杀我!”   莳萝对此也有疑问,她试探问:“听说当年是莱斯特家族排斥女神信仰,引入教会?”   莱斯特大人以为女巫们要秋后算账,差点没吓得吞了舌头。   “女、女士,的确,我的先祖是绿谷河第一个承认教会的家族,但当时王城也已经改立信仰,我们只是想抢占先机……其实妳看看,时至今日,还是有不少贵族将女巫奉为座上宾,一些古老的仪式和风俗都有保留下来……”   大概自己说得都心虚了,莱斯特大人叹了一口气道:“女士,容我冒犯,妳看起来比我女儿还年轻,如果妳坐在我这个位子上就知道了;所谓的信仰只是工具,三女神虽然是自古传承的信仰,但始终缺乏一个坚强有力的象征,一个众望所归的中心。”   “我无意冒犯妳的女神,至高神就随他吧。女神的力量就像斧头,虽然强而有力,可以轻松砍倒大树,但我需要的只是一封拆信用的小匕首,轻巧好用即可,教会虽然迂腐,但他们正是我需要的。”   莳萝替他总结:”女神不是你们需要的。”   莱斯特大人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急忙辩解:”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起码不是我们这些贵族老爷需要的。但底下老百姓不一样,他们要丰收、要求子、要健康,这时女神就是他们的信仰,我们一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克丽缇娜冷笑:”这就是人类,所以我们和你们可不一样。”   莱斯特大人擦了擦冷汗:”自然如此,高贵的女士们。”   莳萝轻轻捏了捏克丽缇娜的手,示意她冷静,克丽缇娜反手握住她,她自然知道分寸,只是对现实感到下意识恶心而已。   ”就像私生子也是流着你们这些贵族老爷血脉的孩子,但终究和正统继承人不一样,是可以随便扔弃的垃圾。”   莱斯特大人连忙大呼冤枉:”我可没有私生子!人人喊我酒桶大王不是假的,随便一个女人不是被我压死,就被我憋死,只有我的格蕾雅可以忍受我。”   克丽缇娜看着前方莱斯特大人肥胖蠕动的身子,尽管他一直努力吸气,收缩小腹,但可怜莱斯特夫人都快被挤成夹心饼了,   克丽缇娜忍不住笑,却已然没有方才那般冰冷。   ”快到了。”莳萝隐约感觉到通道内的凉意。   ”感谢老天!不,感谢女神!” 莱斯特大人欢呼。   前方的莱斯特大人一挤出通道,后面二人的视线也跟着豁然开朗。   圆月如抖大的泪珠掉入眼底,莳萝有一霎那发自内心赞叹,丝绒蓝的夜满溢着月光,澄澈的凉意如潮水般扑天盖地而来。   一共三十六个男男女女完好无缺地逃出人狼包围的宴会厅,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她下意识寻找芜菁和奥斯陆的身影,她让牠们去附近的树冠上避难,不知道这次有没有乖乖照做。   克丽缇娜瞪着天空中的圆月,罕见冷静下来:”这不是最高的塔。”   莱斯特大人不慌不忙:”这里有通往其他塔楼的天桥,最高的塔应该在主塔……”   “嗷呜呜呜呜──”   一声狼嚎打断他的声音,莱斯特大人面色惨白,莳萝探头出去,脸上也同样失去血色。   “克丽缇娜,他们过来了。”   从塔楼往下看,一切都是如此渺小,城堡的矮房堆栈成小块小块的积木玩具,宽绰的河流如一条闪亮的银带,以及一艘艘停靠至岸的玩具船──   “嗷呜呜呜呜──”   “嗷呜呜──”   “嗷呜呜呜──”   伴随而之的是,尖锐的爪指卡进城堡石壁的声音。   夜风出卖了他们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奶茶昨天晚更,抱歉拉,赶忙放上今日更新>< 第六十六章 围城女巫   ◎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   月下的城墙苍白高耸, 就连鲜绿的大理石柱也失去生气,死气沉沉的城堡宛如巨人的尸骸,吸引无数饥饿的野兽和蛆虫闻香而来。   一双双诡异的光芒闪烁如暗夜的鬼火, 非人的梭瞳在月光下显得空洞无比,就好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此时正源源不绝从地狱深处攀扶而上。   就你妈真的狼人版丧尸围城。莳萝举头望月, 无语问女神。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 真的见到这种景象……莳萝喘着气双手扶着城墙,看着十只、不,是二十,不只……接近百只白色人狼正在墙缝隙间灵活跳跃和攀爬,就像不断朝鲜肉涌动的壮硕蛆虫。   他们没有浪费时间去一层层搜索城堡,而是选择最快的快捷方式, 完全是野兽的思考方式。   克丽缇娜大声道:“莱斯特大人, 带我们去哨兵塔,那里应该还有些武器!”   莱斯特大人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也幸好他没像莳萝那样大胆地伸头去看, 不然现在肯定连双脚都站不稳。   “就在对面!”   克丽缇娜想得不错, 哨兵塔作为抵御城堡外敌的前线,可以说是应有既有,这里的城墙设计有掩体和雉堞, 方便弓箭手和士兵投掷武器攻击, 城墙上更布满铁刺,就算不能伤到人狼,但至少能拖缓他们的速度。   不过整座塔已经空无一人, 想来浅滩城堡那些尽忠职守的士兵也已经沦为底下只知厮杀的人狼。   克丽缇娜粗略查看了一下剩下的武器, 立刻定下心神, 宣布:“我们跑不赢狼,所以从一开始就不用浪费力气逃,接下来,我们要死守这里直至天明!”   莱斯特大人喘了几口气,也立刻跟着克丽缇娜附和:“这是打战,但我们不是要打赢,是要守住城堡,是吧。”   克丽缇娜点点头,她对一伙人吩咐:“女人把油给我烧滚了,铁器如果能烧化那更好,直接对准淋下去;打过战的男人和骑士组队,尽可能巡逻每一面城墙,只要看到有东西爬上来,用银剑还是匕首对着脑门戳下去就对了。”   莱斯特大人挺了挺肥胖的肚子,也要跟着众人行动,却被克丽缇娜拉住:“你要带我们去城堡最高的塔。”   莱斯特大人面露难色,他看了一眼还傻呼呼的莱斯特夫人,偷偷转小声音问:“至少让我带上我的妻子吧。”   克丽缇娜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脸冷淡:“我们不是要逃到更高的地方,我们是要去做更危险的事。”   莱斯特大人一听立刻点点头:“那行、行,我跟你们去就好。”他将莱斯特夫人嘱咐给自己的近臣。   离开前,莳萝不忘用盐笔沿着城墙画上一圈结界,她和克丽缇娜、莱斯特大人三人就这样离开了护卫森严的哨兵塔。   莱斯特大人熟悉旧堡的布局,带着二人穿过纵横交错的天廊和空桥,就像在逛自家一样熟捻。圆月跟着她们穿梭过无数塔楼和窗格,伴随着是阴魂不散的狼嚎声。   大概是还挂记得方才的事,克丽缇娜忍不住问:“莱斯特大人,这一路上不像哨兵塔,狼人随时可能从暗处跳出来,你不怕死吗?”   毕竟在三人队伍中,莱斯特大人笨重的身子就是一眼望去最好的目标,汗水染湿他昂贵的丝衣,简直是一大块热腾腾出炉的肥肉。   莱斯特大人不服气:“你别看我这样,我好歹是一地的领主,多少人觊觎我的位子,为了保家卫国也是上过战场的,想当年我在妻子和女儿前做好多少次生死觉悟……”   话音刚落,他突然用力拉推开克丽缇娜,肥胖的身子也意外灵活一闪。   巨大的阴影从二人身侧飞掠而过,一只背脊竖毛、目露凶光的狼身怪物已经跃上城墙,一双浊黄的兽目有着漆黑的梭线,完全看不出作为人类的模样。   牠嘴列至耳后,露出森白的尖牙,两脚着地,曾经的人手此时覆满毛发,弯钩状的指甲在石壁上画出刺耳的噪音,让人不禁想象如若那是人类的皮肤……   “嗷呜──”   一发现有猎物,它立刻要呼唤同伴,莱斯特大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直接从腰间刷地亮出雪白的配剑,他毫不迟疑逮住机会,纯银制成的剑身结结实实穿进人狼的胸膛。   他一鼓作气就着剑身支撑,直接用肥胖的身子将那头人狼撞了下去,城墙下很快传来重物闷声撞击。   “天杀的至高神,希望那只婊子养的狗就是罗福林克拉克!”   莱斯特大人气喘吁吁,身后两月女巫目瞪口呆。   她们被一个起码七十公斤以上的人类保护了?   也许就像莱斯特大人说的,他贵为一地领主,少不了上战场遣调的机会,第一次见到死人也许吐得昏天暗地,只要一旦习惯就什么都能克服了。人狼是怪物没错,但不代表就杀不死。   莱斯特大人缓过劲,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像送上门的肥羊,他的面色在月光下无比惨白:“快走快走!妳们有什么好方法就快点拿出来吧!”   在莱斯特大人异常有力的掩护下,三人很快找到一座螺旋楼梯,不断向上攀升,顶端的夜色如幽深的海底,空气也像浸入冰蓝色的海水,令人忍不住打起颤。   灯塔,这里就是浅堡滩的最高处,在这里燃起的光可以指引沉桶河上所有船只。   塔顶架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日月星光,绿色大理石搭建出曲线优美的拱形门;灯塔内部设有无数座青铜灯鼎,壁上也镶有无数面银镜帮助反光。灯鼎上头累累的锈斑,即便此时毫无亮光,也令人感受到一种肃然起敬的沉重感。   “这里曾是青女神的祭坛。”莳萝摸着大理石的纹路,可以很确定。   传闻女神们居住在被称作天柱的圣山上,所以不只是米勒谷,只要是信仰女神者皆会将祭坛设置在最高处,   “现在要怎么做!”莱斯特大人将所有希望放在两位女巫身上。   两个月女巫对看一眼,说实话她们也只有五成把握。   毫无疑问,她们跑不赢也打不赢一整只人狼军队,克丽缇娜一直抱着这个想法,所以她也没想过用魔法打,她的想法很简单,就两个字:死守。   但光是靠人类的力量是守不了一整晚,既然用魔法打不赢人狼,那如果用魔法死守呢?   是的,一种不是为了攻击却也极为强大的魔法:结界。   当然,这个结界不能像海女巫粗糙的盐界,它必须是一个大型完整的女巫结界,就像大女巫们施加在整座米勒谷的魔法,外人一旦入内,就会被绕得头晕转向,最后原路折返。   两个小女巫也许机会渺茫,但满月之夜可以增加不少可能性,如果又是在有百年历史的女神祭坛上,在残留的神力和强大的信仰之下,那一切都有可能。   峻丽河一带的城堡沿港而建,最高处通常是照明的灯塔,月女巫所要的光明器具都可以在那里找到。克丽缇娜将每一步都算得洽当好处,谋事在人接下来便是成事在天了。   莱斯特大人还搞不懂状况,就看两个女巫已经心照不宣开始忙碌起来。他左右一个外行人,只能用银剑替她们掩护四周。   克丽缇娜一个一个挨着调整墙壁上所有的银镜位置,莳萝则在灯塔中央布置法阵。   既然要借助青女神的圣坛,那一切就不能马虎,两片月桂叶净眼,一抹金黄蜂蜜以润唇,身上则涂上橄榄油、橙花、茉莉、玫瑰等由自然女巫粹制的七种圣油;那是佩伦又有一次想诱拐她,偷偷贿赂的礼物,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   只要能增加法阵成功率,莳萝什么都试过了。,   点燃七支羊脂蜡烛,温润的芳香盈满鼻腔,莳萝深吸一口气,小心将银杯盛装的水银倒入地上的刻痕之中。   潋滟光滑的液体沿着一圈圈纹路开始点亮法阵,最中央是一面光滑的银镜,这是用光和影子创造的幻象结界,最后一步便是用镜子反射月光。   莳萝试着举起银镜,心下一沉,果然拿不起来……   “我来帮你!”克丽缇娜赶忙过来。   当她手一碰到镜子,就立刻明白莳萝的意思,作为法阵中心的银镜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两个女巫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量不断被抽离,压根举不起银镜,更别说让它来照瞎人狼。   这是一个巨大的法阵,作为中心的银镜承载庞大的术式,需要吸收足够的魔法才能真正完成阵眼,自然不是两个小女巫能轻松驾驭。   月桂也是着急不已:【再加把劲阿!】   “恩!”   “呃呃呃!”   莱斯特大人忍不住大喊:“妳们好了没!!他们快爬上来了!”   紧接着就是银剑挥舞的声响,莳萝心急如火,只是无论她怎么使劲,手上的银镜依然重得像水泥块,说是折磨也不为过。她双手不堪负荷,甚至生出一种亟欲摆脱的倦累感。   “该死!”关键时刻,克丽缇娜松开手,抽出一把银匕首往莱斯特大人背后袭去。   人狼从墙头露出的脑袋正好被戳中眼睛,剧烈的疼痛让他哀嚎一声,随后便向后坠去,克丽缇娜来不及高兴,另一只人狼从容不迫接替刚才的位子。   外头二人打得不可开交,里面的莳萝依然死命想举起银镜。   不行,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   手上的重量同等于内心的绝望,她一个分神,双手一空。   对了,就是现在!   就在银镜即将摔成一地碎片时,少女拿出口袋里的号角,将它放大,深吸一口气,吹响!   作者有话说:   作者喊话:小狼快过来,好多狼想吃你的苹果阿   PS:又要上班了,奶茶已经在梦中秋节了QAQ 第六十七章 愿望女巫   ◎妳终于可以回家了。◎   热, 很热。   肺部彷佛灌满易燃的液体,每一口呼吸都在灼烧,吹入羊角的那一口气化做汹汹烈火, 再下一次深呼吸就一口气反噬回来。   痛,很痛, 但不能停!   喉咙彷佛在吞吐焦炭, 五脏六腑疼得几乎融化, 全身骨髓发出不堪负荷的哀号,似乎随时会焦脆粉碎,她彷佛一只被丢入岩浆的鱼,哪怕剩下骨骸,也挣扎地想游上岸。   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剧烈的疼痛却让她的灵魂处于永恒的炼狱。   过往所有回忆伴随着熟悉的身影在眼前闪过, 不会吧, 这就是走马灯吗?她要死了吗?   近在咫尺的克丽缇娜、穆夏、莉莉、海莲娜、甚至是可恶的奥雅,还有安柏那张如长姐般熟悉的脸庞,以及一双碧绿的眼眸。   不是穆夏, 不是安柏, 鲜艳的绿宛如燃烧疯长的野草,连同赤火吻过女人每一丝鲜红的头发,红发碧眼, 美丽非凡, 不正是她所伪装的绿仙女的模样?   “哇,这是认真的吗?”   红发碧眼的女人眨了眨眼,像是突然从回忆中活了过来, 绿眸亮如野火, 她不敢相信地打量四周, 最后才将目光落在莳萝身上。   说也奇怪,当她望进那双碧绿的眼眸,所有灼热的剧痛一扫而空,许而代之是恍如春天的暖风,随着一次次孱弱费力的呼吸,安抚她受伤的器官,莳萝渐渐维持住神智。   “竟然可以走到这一地步?妳的确超乎我期待。”   莳萝茫然地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孔,她的回忆在和自己说话?这果然是死后的幻觉吧?   似乎看穿少女满屏幕的问号,红发女人饶富趣味地打量她,却没有替她解答,只是继续说着似是而非的话:“我大概明白辛西亚殿下为何如此喜爱妳了,喔,等等,就连雅蜜拉殿下也被妳俘虏了?连丰饶之角都愿意借给妳了?”   雅蜜拉殿下?那不是青女神的真名吗?   “我都要嫉妒了……嫉妒个鬼啊,女神的礼物是双面刃,妳比谁都还要明白,却还是用了,真是有趣的小姑娘。”   莳萝神智越发清楚,她虽然没见过眼前的女人,但可以肯定,对方不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甲,甚至不是……人。   红发女人突然咳了咳嗽,她试图摆出正经的姿态,但嘴角的坏笑泄漏出她的本性:“虽然妳天生就得女神们的宠爱,不过接下来要想清楚了,一旦真的踏出这一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   “什么路? ”她认不住问,声音嘶哑。   “回去的路啊。妳的愿望,跨过山,行过海,回到妳家乡的愿望。 ”   鲜艳的绿火散发着恶毒又美丽的光芒,彷佛能烧穿她灵魂的脆弱。   “吹响丰饶之角,所求必将实现。妳唯一实现愿望的机会就在眼前了,莳萝,只要说出来,吹响妳的愿望,所有痛苦和责难都将消失,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   “妳终于可以回家了。 ”她轻声呢喃,彷佛在品味着一句美丽的诗词。   世界突然寂静下来,女人体贴地将时间留给她。   此时的莳萝就像天底下最穷困的人,突然一个富豪拿出一手提箱的钱,叫她立刻去实现梦想。   少女的脑袋在短暂空白后,第一个闪过念头的确是“家”,却是她东拼西凑的垃圾屋、黑猫盘据的花园、还有浸满月光的森林,甚至是克丽缇娜铺在地上的漂亮织毯。   那方形高耸的城市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就像搬家后留下一张褪色的照片。   曾经因为是异类,所以感觉到缺憾,才不断追求圆满,就像月亮一样,不断想去补足自己心理的破洞,不断想去东岸寻找不存在的家乡。   但她的家,那个她不断幻想构足的黑白家乡,她东拼西凑的垃圾屋,自以为是虚假空虚的仿品。只是当认真回想,才发现里面的每一扇窗一扇门,早就都被她在这里所搜集的色彩给填得满满,毫无遗憾的空隙。   “我…… ”   说出愿望吧。   “我想保护我的家。”   是的,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丰饶角啊,我想要保护这里所有人,   为了聪明的克丽缇娜,为了坚强的罗莎莉,为了善良的莱斯特夫人,为了英勇的莱斯特大人,为了天真的莉莉,为了不惧死亡的柯尔夫人;为了所有高贵、所有弱小、甚至是迷失的人狼,还有那个徘徊在骑士和野兽之间的少年。   这里没有人是圆满的,他们都有遗憾,而她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员。   她已经不是什么异界来客,这里就是她停靠的东岸。   红发女人觑起眼睛,似乎观测到了什么有趣的现象,不禁轻声赞叹:“成长啊,奇妙的力量来源,妳就像一棵小树苗,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所以那也就是妳原本的世界,一个不断成长的新生世界,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她叹一口气:“但一直拘束妳的也是来自那个世界的祝福,就像母亲不舍远走的孩子一样,它留用最后一条脐带联系着妳,现在孩子长大了,就应该放手了,我就帮妳一把吧。”   莳萝脑中灵光一闪,她看向眼前的女人,突然想起来她的名字。   “莳萝,说出愿望吧。”   所有话语和景象如烟雾迅速退去,一眨眼莳萝回到了前一刻,她嘴巴贴在号角口,银镜刚从手上滑落,克丽缇娜的叫喊声近在咫尺。   她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气,也许下一秒又是烈火焚身的地狱,但她的脑袋清楚无比,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少女吹响号角,连同自己的愿望一同发出响彻云霄的呼喊。   【*短暂赋予灵魂〔富足〕的魔法属性,术法强化效果最大化,   *短暂赋予精神〔丰富〕的魔法属性,灵感领悟率最大化,   *短暂赋予生命〔繁荣〕的魔法属性,状态拉至无敌。】   【条件满足,取得祝福〔神领域〕。】   这一刻莳萝也想起来了,伊拿,在拜佛勒庭是指女神的意思。   “快看!”不知道是谁高呼,就连人狼也停下攻击,所有人的目光完全被那奇异之景吸引住。   洗净的夜空彷佛被剖成了湖的两面,出现了两颗一样的月亮。   光晕交错,无暇瑰丽,宛如两颗相衬的珍珠,只是一颗衬托在黑丝绒的夜,另一颗点缀在高耸的塔尖,照出整片银光粼粼的河面。   有人认出来了,那是城堡的灯塔,但此时没有任何日光,塔尖上的反光镜再怎么巨大,也不可能真的反射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的月亮。   “唉?”   比起人类们的议论纷纷,人狼依然一动也不动,他们的目光完全被那颗多出来的月亮吸引。就如飞蛾被光源吸引,他们不由自主朝奇异的月光走去,只是随着他们每走上一步,浓密的毛发开始掉落,露出光洁的人类皮肤。   高大畸形的身影开始萎缩,尖锐爪牙如退壳般掉落,人狼正在变回人类。   “是女神!”   “是女神保佑我们!”   “那是女神降下的神迹!”   “赞叹月女神!赞叹青女神!”   哨兵塔爆发热烈的欢呼,骑士抱着男人相拥而泣,女人们互相为彼此抹去眼泪。   【〔神性C+〕提升〔神性A〕。】   【〔女神的期待A〕提升〔女神的期待EX〕。】   【条件满足,取得祝福〔神格〕。】   【条件满足,取得祝福〔神术.光〕。】   【侦测异常状况,封锁〔狂宴〕。】   【侦测异常状况,封锁〔异界来客〕。】   【〔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满级条件达成,解除权能限制……解除权能限制请求上传…受理中………】   地上是银镜破碎的残骸,但澄亮的光芒已经盈满灯塔每一个角落,   克丽缇娜好一会才缓过劲,她揉了揉眼睛,看向阵眼中心。   莳萝脸上的易容魔法已经消失了,微小的尘埃悬浮在月光中,颗颗晶莹,如细雪冰晶,轻落在少女乌黑的发丝上,周围所有一切似乎都随之黯淡下来。   莱斯特大人此时跪倒在地上,不断喃喃自语:“女神!女神!女神!”   “莳……”克丽缇娜对上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相依为命的小伙伴此时给她一种异常陌生的感觉。她下意识住了口,甚至控制住呼吸的力道,就好像怕冒犯到什么。   “那个……”克丽缇娜硬着头皮想开口,却见莳萝突然朝自己跑来,一把推开她。   一股凌厉邪恶的锐气撕开了神圣的氛围,克丽缇娜被整个人摔到另一头,五脏六腑都快呕出来,她勉强睁开眼。   高耸凶傲的背脊如覆雪的山崖,银亮毛发更是不惧月光的皎洁,让人想到刀尖上的光芒,毫无温度的恐怖中散发着一种锋利的美丽。   那是一只狼人。   “女巫。”狼首人身,真正的怪物开了口。   牠歪歪脑袋,看着恢复原貌的莳萝,露出锋利的犬牙,似乎正试着模仿人类的微笑,更显狰狞:   “原来是妳啊。”   作者有话说:   又到了猜猜银色狼人是谁的环节!!!提示:有和莳萝说过一次话,但之后就没什么交集的某人。因为那时候就闻出莳萝是女巫,所以早早有准备,才有之后迫害女巫的事发生。但他没想到女主开挂,军队没了,帮□□   PS:本来只是想做一个扰乱人狼的结界,结果破格搞出了一个领域。本人其实也有点懵,莳萝:好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第六十八章 野兽女巫   ◎狡猾的巫婆!◎   如若先前的人狼只是失去理智的人类, 那眼前的狼人就是一只冷静的野兽。   背脊的银毛微竖,狰狞的兽首口吐人类的话语,狼人的声音极其粗糙沙哑, 听上去像是破掉的风鼓、漏了沙的袋子,似乎是努力将野兽的低嚎声扭曲成人类的发音, 极其诡异。   他的眼瞳散发着一种毫无温度、幽冷的蓝, 高壮精实的骨架有着残忍的完美, 覆满毛发的四肢极其矫健锋利,让人想到一只惨白修长的大蜘蛛,只要一个动作就能瞬间将猎物生吞活剥。   莳萝现在感觉是说不出的奇怪,她看着终于现身的大boss,心底却没有害怕,精神有种奇异的涣散, 她无法集中注意。   一个月亮就让月女巫像嗑药一样, 那两个月亮吗?   柔软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就彷佛血液流动的一部份,塔顶上的“月亮”明亮而炙热, 她的意识似乎扩展到每一寸银辉所照耀的地方。   那颗“月亮”就像她的眼睛。   莳萝可以看到变回原形的人狼赤/身/裸/体、面色迷茫被成堆吊绑在城墙下;劫后余生的人类们相拥而泣;以及森林中的飞鸟四处逃窜, 就彷佛被什么东西追赶。她还看到芜菁,牠与她对视,在虚无的黑夜中展开那对有力而洁白的羽翼。   她在无人能及的高空俯瞰而下这片土地。莳萝突然认知到这个奇异的事实。   “月桂, 我怎么了?”   这不正常, 莳萝感觉自己整个人越发虚浮,就像吞了一整瓶仙药的嫦娥,似乎下一秒就要腾空归月而去。   月桂被那只狼人吓得隐了身形:【这是妳的领域!妳快点想办法对付他啊!】   莳萝突然听见狼人嫌弃的语气:“老天, 我记得妳那时候闻起来芬芳可口, 现在麻, 妳闻起来像发臭的死尸。”   他们见过?   狼人显然没有心情在帮她回想,他的计划被搅得乱七八糟,心情异常恶劣道:“放心吧,我不会吃妳,我可不想吃坏肚子,我只会划破妳的喉咙,也许妳的血还保留几分香气。”   “莳萝!”克丽缇娜尖叫。   莳萝可以听见他脚掌刮磨石地的声音,接着眼前一晃,他速度之快,宛如一道银色闪电,迅猛朝自己的位置袭来。弯勾似的指爪闪过不寒而栗的锐气,死亡的阴影就要垄罩在少女娇嫩脆弱的脸上。   银狼突然失了准头,因为另一道深沉的闪电横空狠狠将他劈歪去到另一边。   两只巨大的兽影缠斗在一起,啃咬、撕扯、扑抓,没有任何言语和沟通,只有野蛮的撕杀声,其中有两双兽瞳炯炯发光,宛如一团夹带着金银闪电的风暴,在两颗月亮的凝视下展开势均力敌的厮斗。   莳萝抱着脑袋干着急。现在的情况就好像她无意间按出了密技,放了一个大招,却完全不知道这个大招的效果,这到底是防护系?还是攻击系?   【莳萝,天好像快亮了。】月桂强打精神提醒。   莳萝这才注意到第二颗月亮已经黯淡不少。一旦月亮消失,这个领域也维持不久,狼人可不受月亮变身的限制啊,他会把她们全杀光的。   另一头的克丽缇娜扶着已经耗尽所有勇气和力气的莱斯特大人,对另一边的莳萝大喊:“我们快离开!”   话虽如此,但她和莳萝之间是两只酣战正热的狼人,就像隔着一条长着尖牙利齿的风暴带,两只猛兽打斗要是真的靠近,怕是连骨头都被削没了。   “妳们先下去!去和其他人会合!”   体型较为高壮的银狼似乎占上了风,他咬住另一头狼的后颈,猛地往后一甩,瞬间撞碎了整面围墙。那只落败的狼人差点没摔下塔楼,只能用锐利的爪子拼命抓牢地面,破碎的石板如老旧剥落的墙漆,零零碎碎落下塔楼,巨大的声响彷佛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莳萝看到那只狼人有着一双纯金色的眼瞳,宛如阳光燃烧的结晶,此时几乎朝着那头银狼喷出火焰。   银狼显然对同类相残没兴趣,他没有趁胜追击,而是扭头对着少女露出尖长的犬牙,也许是微笑。   莳萝小心翼翼贴在城墙上,整个人几乎快凭空跨了出去,她还没能好好掌控全新的力量,就像突然给她一个亿,她也不知道怎么花,眼下只能用直觉行事。   另一头狼人很快爬起来,两只狼很快又厮咬在一块   少女这才发现,这两只狼人根本不对等;另一只不说体型矮了几个头,就连毛色也不纯粹,不是银不是红,更不是黑,是一种可说是甜美的深褐色,和凶狠凛然的银狼对比,原谅她这么比喻,简直是浑身奶香的幼犬,完全是被压着打的惨状。   银狼再一次将那头小狼甩开,狼身狠狠撞击在大理石柱上,连同整个建筑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莳萝感觉整个塔楼都有些不稳,塔尖的银镜用力晃了一下,连带着她视线也开始时明时暗。   天上第二颗月亮的光芒一直在减弱,此时又暗了几分,宛如一颗蒙尘的珍珠。   莳萝灵光一闪,她随便捡起一块还算锋利的石块。   “月桂,帮我一个忙。”   “乳臭未干的小鬼,和人类混太久了,你不擅长变回原形吧,一条坡脚小狗就乖乖去旁边玩尾巴。”   银狼不屑地起身,月光下的身形覆满无瑕的霜雪,锐利的梭瞳是沉入海底的蓝晶,哪怕经过一场恶斗,也不染半分尘埃,无愧于自古流传“美丽野兽”称誉,克拉克和雷因家族想来是重新在这头银狼上找回古老的信仰吧。   “还是说那女巫是你的猎物?她身上的确有一点你的味道,但食物放着不吃可是会坏掉的,现在害我得捏着鼻子才能下口。”   月女巫咳了咳嗽,打岔道:“喔,也许我会先打扁你的鼻子。”   银狼动了动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巨大的狼首转了过来,兽瞳运转着摄人心神的蓝魄。   “好像有一只可爱的小羊在叫呢?”   “叫你啊。”   莳萝捏紧手上的石块,记得安柏告诉她,银狼曾经被人类视作神明供奉,所以他们自尊心极高,当年她仅仅只用两个字就激怒银狼,被对方追杀了七天七夜。   “野狗。”   空气像是瞬间冻结住了,如果狼人的目光真的像传说中一样可以诅咒人,那莳萝现在已经被撕成一块块小碎肉,一根根骨头削尖去做牙签了。   幽蓝的冷光几乎是从眼底射出,发怒的野兽连人语都顾不上,银色的闪电夹带着风暴般愤怒的咆哮,迅速朝少女席卷而来。   莳萝对另一只费力想爬起来的狼人做了几个嘴型,在灼热的杀气铺面的那一刻,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如果丰饶角的效力还没消失,无敌状态至少不会让她直接摔死……大概吧。   狼人刀枪不入,那只银狼也气得狠,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她跳下城墙,伸长爪牙,浑然没有注意到少女脸上的平静。   莳萝握紧手上的石块,锐气割破手指头。就是现在——   她朝狼人扔出石块,狼人哈哈大笑,只是没笑到一半,就听到身后奇异的破碎声。   他下意识回头,那面镶在塔顶的银镜不知何时竟也跟着掉落下来,尖锐的石头瞬间将光滑的镜面砸个四分五裂,无数闪烁利光的碎片化作一阵凌厉的银弹雨,朝他大露的背后穿刺而来。   “狡猾的巫婆!”狼人愤怒的尖叫   莳萝没心情得意,眼前是银色的碎光越来越近,而她背后也离地面相差不远……   “芜菁!”   莳萝看到那抹白羽朝她飞扑而来,想也不想便伸出手。   就像等待已久的时刻,分裂的视野终于重新凝聚,莳萝张开双臂,感觉清凉的夜风轻抚过每一根羽毛。   曾经无数次害怕的恶梦,如今却像是梦想成真一样。   月女神拥有将人类变成动物的诅咒,自然也有让自己化身为动物的魔法   莳萝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便是领域,在她的领域她无所不能,莳萝终于明白了,在她的领域所有一切都可能成真,这便是神的领域。   少女还没来得及适应新的力量,头上的天空一暗,随着银镜破碎,第二颗月亮彻底殒落,莳萝虚浮的灵魂像是瞬间归位,连带着整个身体突然沉重起来。   她暗叫不好,赶忙张大羽翼,尽可能滑翔下去,触碰地面。   恰好就在她即将落地的那一刻,她重新变回了双腿,大白鹅两脚搭在她头上,用翅膀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四周一片摸不到出口的浓绿,她们似乎降落在河岸的森林。莳萝气喘吁吁,努力适应着恢复正常的身体,手上被石头划破的伤口开始渗血。   在领域内,她身体如此之轻,就连呼吸也显得多余;领域一消失,她一下从天堂跌入人间,原来凡人的身体是如此沉重。   【莳萝,妳这个疯子,哪有人这样使用神的力量?!】月桂既害怕又惊叹   莳萝想反驳,却听到树叶沙沙,像是有什么东西急速逼近自己。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那只狼人还没死透吗?莳萝咬牙,她搜索附近所有可能的武器。   一道黑影迅速扑面而来,少女猝不及防,差点没忍住尖叫,她拿起树枝一言不和就要捅下去。   “莳萝!”   深褐色的毛发,琥珀色的眼瞳,温顺弱小的狼人垂下脑袋。   穆夏。   莳萝害怕地回想那塔楼的高度。他该不会是直接跳下来吧?她不是叫他在原地等了!   少女还不及查看对方的伤势,就被狼人大掌一按,按入柔软的皮毛。   “嘘,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那沙哑的声音阴魂不散:   “啊阿,可真够痛的,小姑娘,妳还真不怕死啊,”   银狼漫不禁心,声音有些飘忽,似乎离他们还有段距离。:   “记得我的山羊很喜欢妳呢,当时我不是为妳指路了吗?其实月女巫不属于我眷养的羊群,如果妳留在影丘,去和那位黑女巫作伴,那我也不需要费那么大劲了,月女巫还是和以前一样难缠啊。”   年轻的狼人虚弱道:“西里斯。”   西里斯,伪装成贵族的狼,也是只有教会的银弹才能杀死的狼王。   作者有话说:   莳萝:什么破运气,真遇上狼王了□□   PS:丧尸围城+隐藏狼王= SSS副本。 第六十九章 甜美女巫   ◎这是一只巧克力色的狼。◎   自逃出琼斯镇的假狼窝后, 莳萝抱着命运玩不死她的乐观想法,认为再倒霉不过就遇上一次真狼……然后她就遇到了狼群。   拒绝莫非定律的莳萝不信邪,她想过再倒霉不过就撞上狼人, 然后……就是现在,她遇上了传说中的狼王。   是的, 从狼窝到狼群再到最后的狼王, 而她现在唯一的同伴还是一只受伤的小狼。   莳萝严正认为应该将〔女神的期待EX〕改成〔狼界木天蓼EX〕, 她就想问女神,期待分那么多种,怎么老是和狼挂勾呢?所以女神妈妈到底想要几件狼皮大衣?   死忠月精灵不服气替女神护航:【女神这是对妳期待有加!凡人想求还求不来呢!莳萝,妳有点骨气就要给女神争取一整柜子的皮草大衣!黑白红分四季穿!】   那我免邮资送你好不!月女巫在心底翻白眼。   吐槽归吐槽,少女稍稍舒缓了下心情,话说她自己现在就埋在柔软的狼皮草。   穆夏正试图用自己的味道掩盖她的行踪, 毕竟狼王对一只受伤的小狼毫无兴趣, 一只用蹄子踹了他一脸的小羊更能引起狼王的食欲。   莳萝也努力控制呼吸,既可能放缓心跳,她现在毫无战斗能力, 绝不能拖累已经受伤的穆夏。   小女巫试图分神, 索性尽可能感受手下奇异的触感,毕竟这可是此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最一次拥有狼皮草的体验了。反正随时都要死了,至少让她达成一个人类前所未有的成就:撸狼毛。   莳萝毫不客气上下其手, 顺边检查看看有没有银镜扎出的伤口, 现在这种时候不能让穆夏的伤势更重。   没有丝毫冷酷的白霜、也非诅咒的黑,更不见半点腥红的血色,眼前的狼不在她所有认知范围, 修长颈部的毛发丝滑柔亮, 蓬松的尾巴轻轻勾住她的脚, 浓郁饱满的褐色充盈着一种像是烘焙过的温暖。   少女不由自主将整张脸埋入其中,甚至可以听见在这层厚实的狼皮草下包裹着一颗咚咚跳动的人类心脏。   莳萝试图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她老毛病控制不住啊,一只散发着甜美气息的魔物,这完全不在教科书范围……   这是一只巧克力色的狼。   莳萝震惊了一两秒,就暗暗下了结论。也许这也是穆夏难以启齿的小秘密之一。   这只狼不仅甜美,还很幼小,那只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的狼王声音时远时近,月桂吓得不敢出声,莳萝挥手将大白鹅赶上天,嘱咐牠暂时不准落地。   “那时候妳还替我的山羊看病呢。好姑娘,其实我早该杀掉妳的,但我发现妳是一个月女巫,我承认我犹豫了。事实上,我对妳们这些森林守护者一直保持敬意呢。”   西里斯的声音清晰不少,听不太出之前那种难听诡异的沙哑,就像缓慢沉淀的美酒,甚至可以听出一种温润清朗的男人语气,还是贵族惯用的腔调。   他正在恢复人形。   莳萝心中微微一定,银镜并非没有效果,虽然没能杀死狼王,但肯定让他受了伤。   “我曾经差点被一个月女巫杀死,和这次不太一样,她是真的差点把我的脑袋砍下来。”   西里斯发出一声近乎满足的叹息,又或是痛苦的呻/吟,伤口里的银碎片会让他疼痛难耐,不得已只能退去一身毛皮变回人身,徒手挖出伤口里的镜片。   “我以为是只无害漂亮的金丝猫,结果是一只凶狠的狮子。”   他悲伤地叹气:   “她走后,我想念她,想念得不吃不喝,这想必就是人类所说的爱情吧。”   无论那位可怜的月女巫是谁,莳萝都对她生出一种奇妙的亲近感和同情。   狼人都喜欢这样玩吗?想念得不吃不喝?与其说是不舍心上人离开,更像是想吃的美食跑了,所以食欲不振。   如果连狼王都有这样的三观,那莳萝对穆夏已经毫无以前的怨气和防备,相比下,这只小狼可爱太多了。   西里斯还在继续胡说八道:“其实打斗根本毫无意义,月女巫和我们狼人很像,妳们每一只都是披着无害羊皮的凶兽,只是妳们伪装成人类伪装得比较好而已。”   他循循善诱:“我们和女巫一样都想找回古法和旧礼喔,就是以前那种人类自己把自己圈在一个又一个部落,只要按时上缴祭品就饶过他们一命。快乐的牧羊生活,多么令人坏念的老时光,直到妳们女巫教导那些人类知性和杀死狼的方法,结果狼跑光了,他们就把银剑转向妳们。”   莳萝可以感觉到穆夏的紧绷,琥珀色的眼瞳纯澄明亮,深褐色的毛发像融化的巧克力,他用长长的吻部蹭了蹭自己,就像自家的狗狗努力想吸引自己注意,不被外面的狼妈妈骗出去。   不过他多虑了,莳萝对西里斯这种花招已经有免疫性。丰饶富足的峻丽河盛满美酒和金币,同样也盛产虚华和谎言,先是奥雅、那些贵族,现在还有一个西里斯,这里无论人类和野兽都是把舌头泡在蜜酒罐里长大的。   “我从没打算杀光人类,甚至还会试着保护他们,确保人类能世代繁衍下去,这不就和你们养羊和养猪是一样的道理吗?凭什么我们就是邪恶?所谓的正义只是弱者愚弄强者的保命之计,如果妳们女巫不要多管闲事去教导人类知性,他们本来可以活得像小羊一样无知快乐,不用每天担心受怕。”   西里斯不急不缓:   “所以妳为什么还不快点踹掉那只坡脚狗?我对月女巫很有好感,妳可以代表月女巫和我合作,我们一起反击人类,争回森林的地盘不是很好吗?”   莳萝心头一紧,他知道他们在哪!   “他打不赢我,不是因为太弱小,是因为他维持人形太久,以为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一辈子。也许吧,之前他装着那副骑士样,拿着那把银剑也许真得可以要了我的命,我没时间和他耗直接跑了,没想到他既然蠢到变回狼形追上我,哈哈,只要一从人类变回狼形就虚弱得不堪一击,而且接下来……”   西里斯不怀好意地停顿一下:“他会很饿。”   “一只饥饿愚蠢的狼和一位脑袋清楚的贵族绅士,我希望妳的智慧如同妳所信奉的明月一样明亮。”   不愧是狼王,就连月精灵被他说得都快绝望了:【莳萝妳还有什么办法吗?就像刚才银镜那招,有什么法子管他的快出吧!就快天亮了!我怕睡下去就再也见不到妳了,我可不要和克洛伊一样守寡!】   守个鬼寡啊。莳萝差点没忍住,这下半分紧张感都没了。   莳萝可以感觉自己依靠的身子越发紧绷,褐狼不动声色地收回那条毛茸茸尾巴,画出了一条无形的界线,似乎默认了西里斯的说词。   但即使这样,你还是来了。   少女从雄厚的皮毛下伸出右手,那是好几块碎银,上面没有沾染半分血迹,依然纯净无瑕,似乎是银镜碎落的结晶,又像是银白盔甲抖落的霜雪。   莳萝可以想象少年七手八脚甩掉盔甲的束缚,以及褐色的小狼从高塔一跃而下,踩在满地银光闪闪的碎片上。   是的,不一样,穆夏不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灼金色的眼眸蓄势待发,背脊竖毛,狼人微微起身,但身上的少女却不肯放手。   莳萝有预感,只要她一放开,穆夏绝对会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冲向西里斯,死命捉住对方给她逃跑的时间。   只能这样了。   她的狼骑士不忘收起爪牙,用柔软的肉垫压下她的肩膀,就要挣脱她的束缚。   “西里斯,你说得也许都没错,但你知道吗?最早的女巫正是那些被进献给狼人的祭品。”   女巫原本不是女巫,她们只是普通的女人,是妻子,是女儿、是奴隶,更是最底层的猎物,   平息海啸的祭品成了海女巫,因瘟疫被放逐山林的奴隶成了绿仙女,送给狼人森林的羔羊成了月女巫。   是女神们赐予这些猎物力量,让她们得以对狩猎者反击,而她们也不忘将这些知识带回给其他更弱小的同类;就像种下一颗种子,从最底层的土壤开始滋润,知识因此扩散,人类因而繁荣,才有现在的维托克伐诺大陆,一个美丽又残忍的世界。   “所以,现在我赐予你反击的力量,穆夏。”   月女巫挤破手上的伤口,芬芳的鲜血让狼的梭瞳一利。   月精灵察觉到魔力的波动,不敢置信:   【使魔契约?】   作者有话说:   女主负责buff,小狼负责甜美 第七十章 英雄女巫   ◎深深的羞愧?◎   凝结了一晚的晨露在叶隙间渐渐蒸发, 在一望无尽的树海中,气味就彷佛躲藏林间的小鱼,敏锐的狼鼻子轻易就瞥见一丝踪影   西里斯漫不经心地嗅着那若有似无的香气──血的气味。   他罕见有些犹豫, 当然不是为了那只无路可逃的小羊,而是因为另一头狼   那只叫做穆夏的狗崽子的确不堪一击, 但西里斯却记得很清楚, 对方浑身负着银甲、光辉璀璨的骑士之姿, 就像黑夜中闪过一道惊雷,打得他猝不及防。   有那么一瞬间,西里斯以为自己被教会发现了,他顾忌着银弹的危险,下意识就要逃,但没想到对方下一秒就变身追了上来。   那是一只狼, 一只穿着银甲的狼!这就像剃光毛的小羊快乐地在烧烫的铁板上跳舞, 仅仅皮肤的接触都会发出灼烧般的剧痛,哪怕生命力强大的狼王也不敢这样玩,西里斯活了那么久, 从未见过如此奇葩的事。   而后和对方打斗的过程中, 西里斯更懵了,这狗崽子就连气味也很奇怪。   对狼人来说,同类的味道就像屎尿一样骚臭, 而其他动物就更无聊了, 千篇一律的腥气。   但人类不一样,他们有各种气味,胖嘟嘟的贵族老爷闻起来像开封的葡萄酒桶;娇生惯养的贵妇人是各种香料杂烩;最美味的自然还是少女和孩童, 纯粹得像新鲜的牛奶、鲜活的小鱼。   所以你问狼人为什么要吃人?这就和人类明明可以吃蔬果和昆虫, 却还是贪图美味去眷养和屠宰动物的肉。   粗糙的原料和精心烹调的美食, 但凡对生活有点追求的狼人都会选后者。狼人不屑浪费力气自相残杀,最多便是在争抢地盘和猎物   但现在出现了一只穿着银盔甲、保护人类的狼狗,喔,对了,他还和弒狼出名的月女巫交好,也许一会太阳就要从西方升起来呢。   西里斯没有多余好奇心,只是直觉的躁动不安。他的后花园出现了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同类,狼王没有找到同伴的欣喜,只有地位受到挑战的威吓。   所以,果然还是杀了好。   银狼王下了决定,时隐时现的梭瞳停在某一处,眼前依然是一陈不变的浓绿,但改变的气味已然有什么潜伏其中,他不禁微笑,伸手拨开树叶   “很遗憾……”   一道腥气的锐风划开脸面,漆黑的风暴藏有金色的雷电,西里斯也瞬间反应过来,瞳孔一缩,身形迅速拉长变形,暴涌的银发迅速包裹新生的肌肉,踏在地上的脚掌伸出弯钩。   看来某只狗崽子还是没学乖。   两只狼人迅速撕咬在一块,一浅一深像是横跨昼夜的风暴,所到之处拔山倒树、尘土飞溅,似乎难分胜负。   但下一秒其中一只狼被甩飞出去,力道之大,将一棵大树拦腰折断。   鲜血玷污了无暇的皮毛,狰狞的狼首无法露出表情,只有剧烈缩张的瞳孔泄漏出他的惊惧。   另一只怪物龇牙咧嘴,炫耀着一口血迹斑斑的犬牙,深色的狼眼底发光,泄露出灼热如熔金般的杀意。   西里斯不敢置信地用一只手摀住脖子上的伤口,以便在复原之前阻止鲜血涌出的速度。这只手先前被银镜碎片所伤,已经退回了光滑的皮肤。   是的,肯定是这样的,伤口拖累了他的速度,但这该死的坡脚狗……   西里斯从浓厚的血腥味中嗅出一丝不寻常。   这家伙的气味变了。   穆夏自然不可能给他恢复的时间,迅速一跃而上,两只野兽再度缠斗在一起,年轻的狼见了血,已然理智全无,每一招都是对准脖颈,屡次要下死口,   所有计划都被破坏,还被不知从哪里来的杂种狗践踏到尘土里,西里斯战意全无,狡猾的目光逮住一丝可趁的缝隙。   他故意露出脖颈,在对方要下口的瞬间,上半身迅速恢复成人形,让它扑了一空,一只剧毒的爪子绕在对方背后,狠狠撕裂出数道新鲜的伤口。   褐狼发出疼痛难耐的哀鸣,狼还是老的辣,西里斯也不恋战,迅速跳出厮杀范围后就变回狼身,它四脚并用,头也不回逃进森林和黑暗的怀抱,来日方长。   至于那个女巫,想来已经被饥饿的野兽给吃了吧?   毕竟刚才那只坡脚狗闻起来倒像是一只纯粹的狼了。   -   被默认葬身狼腹的莳萝浑然不觉,她抱着心爱的大白鹅,腾空的双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想象着之前腾空飞翔的快乐,树枝和树干是最坚实的怀抱,浓绿的树冠掩护她的行踪。   没错,兜兜转转,莳萝又蹲回了树上的鸟蛋,熟悉的安全感,熟悉的家乡。   不同动物使魔的联系似乎都不太一样,她能附身在芜菁身上遨游天际,而现在她似乎隐约能看到穆夏把西里斯揍得满地找牙。   小狼,干得好!   【妳不去看你的使魔是赢还是输吗?】月精灵虽然开始昏昏欲睡,但还是不忘秋后算账   “不是你要我拿出方法吗?”女巫不客气反呛。   【但方法绝不是去收一只狼人做使魔!我的天哪,明天月亮升起来,天谴可能随时会砸下来,把我们两个都砸死!】   “穆夏他……”   【都改叫名字了啊!】   “他不是普通的狼……””   【是妳喜欢的狼!】   “我对他根本就……””   【我知道,妳馋他身子!】   莳萝差点没从树上跌下来,这月精灵老古板、信仰狂热就算了,好像又从她的记忆里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词汇,时不时就给她精神打击。   月精灵心如死灰继续发泄情绪:【我是从妳思绪中出生的,事到如今,如果月亮真的砸下来,我们埋在一块也好,生不同衾死同穴!】   “银伤不了他!”莳萝打断歇斯底里的精灵。   月桂愣住了:【什么?】   “我之前有在怀疑,他能面色无碍穿着银盔甲伪装成骑士,而刚才我发现银镜的碎片完全没有扎伤他,哪怕一点伤口都没有。”   银是月女神的神力结晶,当月亮照曜山丘,发亮的月髓便在土壤下酝酿出纯洁无瑕的银,狼人无法忍受这种力量,就连那位银狼王也是立刻变回人形想排出碎片。   但穆夏没有,他带着满身银镜碎片来找自己,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许不能说毫无伤害,但起码,银在他身上的效果远不如一般狼人   也许这甚至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拨开树冠,叶隙间的露珠悄然蒸散而去,莳萝终于感到久违的疲惫感。   天上的月亮已经淡薄得像层蛋壳,似乎随时一碰就碎。   满月之夜正式结束了,从今天开始,圆月将走向消亡,连同月女巫的力量也是……   莳萝知道自己应该担心狼人,担心贵族的破事,还有不久后的亏月之夜,还有很多很多狗屁倒灶……但奔波了大半夜,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   清凉的晨风还挟着夜晚的冷,天上的云际已经像退潮的浪花,天空开始由黑转蓝、烨烨生辉:绯红、金黄、亮橙、艳紫,各种缤纷的朝霞是浪花冲出的泡沫,远方的河面也从深不见底的黑透出一丝清澄的碧绿。   少女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绿谷河真的很美,无愧为女神送给仙女们的居所。   【我不管妳了,别被吃了就是……】月桂迷迷糊糊留下一句告诫。   她们心意相通,莳萝能感觉到它的愤怒、害怕、疲倦、以及……爱。   她也一样如此。   在精灵陷入沉睡后,月女巫也倚着她专属的大白鹅活体绒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点头。   满月之夜上一秒才结束,下一秒所有凡人的疲倦和烦恼席卷身体,莳萝连一根脚趾头都不想动。   就让她这个拯救绿谷河的小英雄稍微休息一下吧。   “呜呜……”   哀怨的鼻泣声让莳萝下意识皱眉,哪家小狗被打啦?   “呜呜呜呜……”那声音越发委屈,就彷佛急切地想吸引主人的注意。   少女愤怒地睁开眼,下意识踏出脚,结果整个人踩空,穿破整个树冠,狠狠从树上跌下来。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跌入柔软带着腥气的皮草,这让莳萝松一口气。   “又在老地方被你找到了。”她忍不住夸奖。   莳萝不知道的是,要找到她并非难事,那种气味是清甜的苹果、浓郁的玫瑰,是柔软与刚毅兼具,充满不同层面的红色。是那这潮湿幽暗的森林中,唯一鲜活的颜色。   少女的甜美混杂着青涩的顽固,是对于他来说,独一无二的气息。   漂亮的褐色巨狼端坐在地上,毛茸茸的尾巴也是规规矩矩放好在一旁,一双澄亮的眼眸直勾勾看着莳萝。   要干嘛?求夸奖?还是……求吃的?   莳萝试探性地拍了拍算是肩膀的位置:“辛苦你了,有什么事变回人形再说吧。”   她还没说下一句,对方鼻子就轻轻顶了过来。   穆夏依然没有要变回去的意思,只是继续盯着莳萝,璀璨锐利的梭瞳不知为什么看出一丝委屈。   一人一狼对视了两三秒。   莳萝试图用使魔感应,结果她从穆夏身上感觉到了──深深的羞愧?   少女恍然大悟。   这下尴尬了,她该去哪里找衣服给这位退治狼王的大英雄来穿?   作者有话说:   莳萝拿了片树叶:你知道大卫像吗? 第七十一章 清白女巫   ◎至高神证明了妳的清白。◎   黎明破晓的时刻从未如此震撼人心, 当克丽缇娜和莱斯特大人回到哨兵塔,战斗早已经结束。   哨兵塔充满着笑声和食物的热气,骑士和贵族们正靠着城墙享用胜利的美酒当早餐, 想来都是从晚宴上搬过来的存货。莱斯特夫人和其他娇弱的女眷正在闭目养神,看着人无大碍。   阳光从凹凸不平的城墙雉堞间隙溢满而出, 同时也照出一片澄金色的沉桶河, 克丽缇娜一眼望去, 只见河岸边已经搁浅了数艘长帆大船,连同河底一些腐朽旗帜,枯木和破酒桶全都被冲刷上岸,彷佛一箱被水流打散的玩具。   一夜的魔法即将消失,所有诅咒和灾厄退潮而去,沉桶河正在恢复原状。   克丽缇娜摸了摸自己的脸, 月亮消失, 光和影子的幻术也即将消失。   她拉起翠绿的长袍,故作高深拉低声音:“莱斯特大人,我的职责已尽, 你虽然执迷不悟, 但终归是一位英勇的骑士,只希望你能善待我的同胞,也不要再为难那些无辜的女人。”   莱斯特大人一身被冷汗湿透的华服都还没干, 此时正被劫后余生的阳光感动到热泪盈眶, 一听到救命仙女的要求,立刻点头如捣蒜,表示回去后立刻释放那些无辜被牵连的女眷。   “等等!”   被发现了?克丽缇娜拉住斗篷帽子, 沉住声音:“有事快说!”   “尊贵的女士, 妳和妳的同伴展现了女神的力量, 拯救了我们的性命,我对妳只有无尽的感激。”   莱斯特大人欲言又止:“其实我的女儿最近受梦魇所苦,修道女的祈祷毫无用处,我的夫人有请一些聪明如妳的智者使用古老的偏方来为她……”   “她已经没事了。”克丽缇娜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她罗莎莉的真实状况。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个可怜的姑娘不应该被打上任何邪恶的印记。哪怕莱斯特夫妇品行在贵族中排行上等,但人类面对恐惧和未知之事永远只会干出蠢事。   莱斯特大人深知两位绿仙女的实力,这才松下心头上最后一颗大石。   克丽缇娜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人狼?”   满月之夜已过,那些人狼已经救不回来了,这也是他们贪图不属于人类力量的惩罚,从此以后的满月之夜都会揭穿他们最真实的丑恶,他们这一生有一半岁月都将沦为远离挚爱和至亲的野兽。   就不知道这位和善聪慧的领主大人怎么想?克丽缇娜不是什么慈悲心发作,她就是单纯好奇,一位成熟的统治者在面临信仰、人民、灾厄冲突时的决策,他会选择女巫慈悲的乌头汁?又或是教会炽热的圣火。   “能怎么办?通通宰了?”   莱斯特的“核善”差点让克丽缇娜没捉稳斗篷,随后就听到莱斯特大人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作梦都想亲手宰了罗福林和威尔森,但很遗憾,贵族的命和平民的命不等值,变成狼的贵族也还是贵族。如果我杀光他们,就算教会替我作证,莱斯特家族也将在绿谷河遗臭万年。”   这里就不是女巫和神明的专业范围了,莱斯特大人提起精神,侃侃而谈:“女士,我们人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克拉克和雷因家族在峻丽河有不少忠诚的朋友和牢固的姻亲,他们或许表面上会赞扬教会英明,私底下却会说我是为了除掉政敌不择手段,作为近臣克拉克是被我灭口,也许下一步我的目标就是丰泰王室……”   说到这里,他退去一夜的狼狈,拍拍酒桶般的大肚子,彷佛在说什么有趣的故事。   “哈哈,也许等我死后,他们就会挖出我的坟墓,拖出我的尸首,指责莱斯特家族德不配位,逼我可怜的女儿乖乖交出绿翡城和绿谷河。”   月女巫透过斗篷缝隙安静地盯着他。   “你是一位明智的大人,愿你的智慧能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   少女快速地走下塔楼,脱落的斗篷帽子露出一头浓密深色的长发,漂亮的彩鹦鹉从窗口拍拍翅膀降落在她肩上。   克丽缇娜对奥斯陆的乖巧受宠若惊:“喔,终于学乖了?”   奥斯陆用一边的彩羽拍了拍她的脑袋,如果莳萝在场,应该就可以翻译他恨铁不成钢的欣慰:老子等你那么久,终于把等级练上来了。   克丽缇娜自然不知,她从奥斯陆那里得到莳萝的去处立刻马不停蹄赶过去。   莳萝在河对岸的红鹿林,克丽缇娜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一眨眼逃脱狼人的包围瞬移过去,但昨晚是满月之夜,对月女巫来说什么都有可能。不管怎样,小伙伴没事就好。   沉桶河的水已经退到大腿,克丽缇娜随便找了一艘搁浅的小船,用着木板坐船桨,不一会就离开了大战过后的红橡岛。   脚一落地,鹦鹉张开翅膀飞至空中,克丽缇娜跟着奥斯陆的指引,一路马不停蹄,心底拼命为莳萝祈祷,   不要受伤,不要受伤,绝不要受伤!   曾经她好奇问过女士,如果女巫不幸被狼人咬伤,那该怎么办。   女士云淡风轻道:你以为女神花园是怎么来的。   为了不变成狼人的奴隶,她们选择另一种自身喜爱的姿态活下去。   克丽缇娜提脚狂奔,夜晚的凉意尚未退去,森林氤氲着浓绿浅清的轮廓,树叶并着清凉的露水打在她脸颊和衣服上,红鹿所栖息的静林安静得诡异,动物们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消失无踪。   脚下突然一个不稳,克丽缇娜踩进了一个巨坑。   尘土翻溅,寸草不生,大大小小的坑洞像是被流石袭击,里面布满无数爪痕,克丽缇娜从中抓出几根银白和深色夹杂的毛发,   失去月亮的加护,她颤抖着双脚从坑洞里爬起来,立刻抱住一根还算坚实的树干,结果发现上面也有一道深深的爪痕,几乎伸手就能攫住她整张脸,其中的缝隙间透漏着不详的灾厄,正缓慢腐蚀整棵树身,附近更有几棵被拦腰折断。   克丽缇娜彻底改变想法了。   就算变成大白鹅,只要是活着就好!   奥斯陆在催促她,克丽缇娜立刻提起精神向前寻去。   没关系,她会带着“鹅萝” 一起踏上旅程,向狼人报仇!   奥斯陆停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克丽缇娜赶忙往四周看去。   “呱!”   克丽缇娜被一道白影猛地袭击在地,少女缓过神,定睛一看,顿时心如死灰。   雪白修长的羽翼蓬松着温暖的晨光,大白鹅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豆豆眼晶亮无比,这副卓越的姿态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动物!   “莳萝!”   克丽缇娜紧紧抱住大白鹅,受惊的鹅又咬又啄,但她完全无所谓,是的,这是无比艰难的时刻,但她会和鹅萝一起渡过!   “没关系!我们一起面对!我不会让妳独自一人!!”少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作为年龄之首,她明明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挡在所有小女巫前面,却还是……   “克丽缇娜?”   “妳还会说人话吗?太好了!话说妳怎么做到一边咬人一边说话的?”   莳萝沉默地看着眼前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克丽缇娜跪倒在地上,死死抱着芜菁又哭又笑,漂亮的秀发被大白鹅咬得乱七八糟。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天上,已经白天了,满月的后遗症是不是太强了点?   芜菁誓死反抗,在狠狠咬了克丽缇娜的鼻子后,终于成功挣脱对方的怀抱。大白鹅扬起被弄乱的羽翼,委屈地呱呱乱叫,便奔向主人的怀抱。   “莳萝?”克丽缇娜茫然地顶着一头鸟巢乱发。   莳萝花了一些时间才和克丽缇娜解除误会。   “所以那两只狼人自相残杀都死了?”克丽缇娜揉着泛红的鼻头,期待地瞪大眼睛。   “应该都逃走了。”莳萝眼睛不自在地往左边看。   是都逃走了,这是事实没错,她不需要心虚……   莳萝转移话题:“我们得快点回去才行。”   “回去?这里离绿翡城有一段距离,现在回去也来不及,我们干脆直接走吧,还管他什么圣堂审判。”   “如果时间还够呢?”   莳萝胸有成竹:“红树林是贵族打猎的地方,装备马匹都在这里。”   克丽缇娜想了下。莱斯特大人他们回到绿翡城前的确还有充裕的时间,克丽缇娜伪装成一段时间的仆人,清楚知道城内的作息,早晨的祷告可以拖延一下圣堂的巡察,但就算如此……   “我们不可能大剌剌走入圣堂正门,说请帮我带回监牢吧?”   “那就不要走正门。”   莳萝拿出一小团丝白的毛线团,不过一颗石子大小,却包含着所有可能的路径和密道。   “附近有一座废弃的酒窖,我们去那里。”   -   当莳萝推开石板门,扬起的灰尘让她咳嗽连连,隐约间她听到走道传来脚步声。   那些修道女!   莳萝七手八脚爬了出来,迅速将地上的石板恢复原状。她循着记忆找到自己的空房,拿出克丽缇娜制作的小道具,轻松解开了锁头,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一个翻身躺在床板上装睡。   “至高神保佑,不愧是霍尔卓格。”   “你能想象吗?他带回了银狼的皮毛!”   “那些贵族们说看到了成千上百的狼……”   “莱斯特大人震怒……”   门缝打开,阴暗的房间被光线切成两半,女孩瑟瑟发抖缩在阴影之中,等待着接下来的审判。   对着这位无辜可怜的孩子,修道女再也无法紧绷着脸:   “妳们都自由了,亲爱的,至高神证明了妳的清白。”   作者有话说:   奶茶其实很想写鹅萝……   PS:奶茶牙周治疗竟然要排到一个月后,其他牙医诊所也都超难约,现在看个牙科太难了吧???奶茶痛得受不了,决定下周直接请假去大医院看,不去诊所了!!! 第七十二章 道别女巫   ◎我们众女神庙见。◎   从监牢出来的第一时间, 莳萝立刻就被请去见莱斯特夫人。   苍白的处女塔依然茕茕独立于城堡之中,不同的是女眷们全都回来了。她们勤奋地进出忙碌着,身上穿的都是簇新的衣服, 甚至被允许配戴鲜花和彩巾,听说是莱斯特夫人给她们的补偿。   莳萝经过白杨树, 树下的落叶被一扫而空, 树上的蜘蛛网也早早被仆从清干净, 但少女看到树岔上还沾黏着几颗露珠,其中吊着一只空掉的绿茧,她不禁微微一笑。   “请往这边走,莳萝小姐。”   带路的侍女一头深褐色的头发滑顺地挽至颈部,系在发髻上的小蔷薇就与她的双唇一样鲜艳。她本就有着不逊于贵族小姐的美貌,此时不再做伪装, 就如乍然盛放的鲜花, 叫人离不开眼。   “妳要离开了?”莳萝心有灵犀,小声在克丽缇娜耳畔说话。   克丽缇娜无所谓道:“差不多了,我也待腻了, 我可不想留下来看圣堂眼色。侍女的身分不但什么都不能做, 还会随时被当作替罪羔羊。”   不过她很快转眸一笑:“对了,妳听说了吧?那位年轻的霍尔卓格还真有两把刷子,成功击杀了这次的罪魁祸首, 还带回了狼皮的战利品。”   克丽缇娜不怀好意看着莳萝:“没想到被他抢得先机, 不过他不是邀你跳舞吗?也许妳可以再找他跳一只舞,说不定就有机会借一下狼脑袋啊。”   莳萝下意识瞄向天窗,话说外头天气可真好啊。   根本就没有什么脑袋, 狼王早拍拍屁股留下一堆烂摊子跑了, 那只是一层树皮用树果捣出的胶黏上银狼脱落下来的毛发。莳萝还在树林中找到那些人狼变身时脱落下来的装备和盔甲, 她用石头将上面的家徽磨干净,整套直接摆在某只褐狼面前,对方才能及时以猎狼骑士的姿态凯旋回绿翡城。   这世上有她那么称职的奶妈吗?既给队友加buff还送装备、名声。   大功告成的莳萝看着再度恢复成英俊骑士姿态的狼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单膝下跪。   少年骑士用右腿单膝跪地,左手按在左膝盖上,象征的无比的克制和真挚,恍惚间,莳萝彷佛又回到了琼斯镇的湖畔,只是那时的夕阳还未来得及见证誓约和秘密就殒落,而此时朝阳却照亮了那双金绿交融的眼瞳。   ”从今以后,我的忠诚永远只属于妳,莳萝。”   狼骑士执起月女巫的手,在背上烙下一吻,隐约能感觉到唇下那对尖尖的小犬牙刮过皮肤,激起一片难以忍受的电流,彷佛连同无形的誓约也被烙印其上。   人性和兽性也许从未分离,毕竟人类也是野兽的一种。除此之外,莳萝想不到自己为什么没有抽出手的理由。   ”妳的脸好红啊。”克丽缇娜笑得更开心了:”不过就跳只舞的事,妳就那么害羞?”   已经不是跳只舞就能说清楚的事了。莳萝感觉到脸上的热气,立刻用力拍拍脸颊,试着拍散那股烦人的热度。   ”好了好了,不糗妳啦。”   克丽缇娜见小伙伴似乎真的有几分意思,不由得语重心长交代:”这种年纪的贵族子弟大多早已经订有婚约且门第森严,贵族的伴侣只会是另一个贵族。”   她大概又想到了自己的事,不得冷笑:“当然,就算遇上心仪的平民女子,那些贵族也照追求不误,他们只能有一个贵族妻子和继承人,却可以有很多个平民情妇和私生子。”   莳萝想说些什么,对方却很快换了话题:“对了,我听说莱斯特夫人打算办一场武技大赛,那是峻丽河的老传统。她大概想趁机召集年轻有为的骑士和贵族子弟,从中替罗莎莉挑选出合适的夫婿吧。”   “莱斯特夫人没事了吧?”莳萝有些愧疚。   “那当然了。”克丽缇娜看着有些不服气,不过也咕囔道:“好吧,我昨晚有点冲动,天哪,我怎么会直接对一位女士扔迷魂咒?”   其实,昨晚她们两个真的都不太像人类了。两个月女巫回想片刻,不由得相视一笑。   但她们真的成功了,在满月的见证下击退了狼群,荣耀女神的光辉。   “之后这里的人……”   “我不是说了会有武技大赛吗?这可不光是解决罗莎莉的婚事,莱斯特大人也能趁此机会召回所有骑士,他遍布峻丽河的人脉和盟友,到那时,绿谷河的魔物将无处可藏。”   希望如此,莳萝想到西里斯的话:狼人想夺回土地和羊群。   克丽缇娜云淡风轻:“总之,这里已经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了。   克丽缇娜的身世和狼人的脑袋。   莳萝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拉住克丽缇娜,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们众女神庙见。”   没有太多祝福,更没有依依不舍,只有冥冥中的默契,两个月女巫的冒险暂时告了一段落。   “亏月之夜要到了,凡事务必小心。”克丽缇娜沉下声音。   月圆而后消,满月后就是亏月,强大之后便是虚弱……   莳萝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克丽缇娜将她送上楼后,朝她眨眨眼:“对了,我喜欢那个小圆饼干,别全部吃光,莱斯特夫人会赏给下人。”   一进入房间就能闻到新鲜花草和熏热的茶香,莱斯特夫人和罗莎莉都穿着一身活泼鲜绿的母女装。满月的魔力在少女身上显而易见,蓝色的眼瞳亮如新瓷,头上颗颗晶莹的珍冠让她更加容光焕发,浑然看不出是几天前那个卧病在床的虚弱人儿。   她们在房内的小厅摆了一桌丰盛的早餐,等待着莳萝到来。她的大白鹅也被安置在垫着柔软丝枕的大篮子里;莳萝要牠先回去,好让她们之后能顺理成章重逢。   终于能够下床的罗莎莉凡事亲力亲为,她谴退侍女,自己起身给客人们倒茶。   桌上有烤面包和饼干附以各种果酱,炸面包屑配浓黄油汤,一大碗栗子奶酱干拌莳蔬色拉,一迭迭煎得微焦的培根和新鲜的小鱼,还有一大壶热气蒸腾的牛奶,大概是顾虑到病人的缘故,唯一的酒类是用腌橘和苹果片做成的香料热酒,这让莳萝松一口气。   看着母女们笑靥如花,莳萝品尝着牛奶的香甜,不由得想到曾经在琼斯镇和另外一对母女共享的早餐。   这次至少她做到了,没有任何女人成为牺牲品,也没有痛苦的离别,只有圆满的团聚。   一场早餐吃得很是愉快,大病初愈的罗莎莉就像小鸟一样活泼可爱,围着两人不停说话,她也相当喜爱芜菁,自己的生菜碗基本都贡献给这只大白鹅,莱斯特夫人倒是全程微笑着听两个小姑娘说话。   越是欢乐,就越难结尾,就在莳萝犹豫着要怎么开口道别时,莱斯特夫人突然让罗莎莉去内间换件衣服,说是有茶垢沾在颈口。   “我不是一位尽责的主人。”   罗莎莉一和侍女离开,莱斯特夫人就开了口。   “我邀请妳来,却害妳受了好几天的惊吓,甚至连安稳的一餐都没有几次。”   “这不是……”   莱斯特夫人难得强硬打断她:“我不太记得昨晚的事,我夫君突然改变心意,罗莎莉也突然神奇地康复,大人不愿意和我透漏太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   “我欠妳很多,孩子。我想过金钱,也想过马匹、侍女,但我突然想,也许妳一人独自在外最需要的是这个。”   莱斯特夫人拿出一封信,上面印有墨绿松脂的蜡戳,是莱斯特家族的标记。   这是一封推荐信。莳萝微微摒住呼吸。   “莱斯特家族是妳永远的朋友,而我们的朋友自然也是妳的朋友。”   莱斯特夫人温柔一笑,一字一句却是无比慎重,这是一个保证,莱斯特家族为莳萝做保证,让她能在峻丽河上下乃至整个中庭平原畅流无阻,甚至可以进入贵族家中作客,她的话语和身分更能因此得到重视。   “夫人,我很荣幸被认可为妳的朋友。”莳萝真诚地点点头,这的确对她大有益处。   吃完早餐,莳萝收好行李,其实也就她的小橱柜。   月桂还在沉睡,莳萝还是不清楚发生在橱柜和自己身上的变化,只能等待夜晚降临。   她在侍从指引下来到马厩,一眼就找到自己漆黑的马匹。马厩有各个花色的马儿,她的黑马在这里过得很愉快,毕竟很少有同类有牠这一身深如午夜的黑毛。   一只小麻雀落在马头上,莳萝认出那是克丽缇娜的使魔,不由得想再看一眼绿翡城,这个曾经惊心动魄又重归平静的女神庇护之地。   一道纤长的身影挡住她的视线。   豪不意外,穆夏已经换回了那件属于他的盔甲,眼底也是以往清澈的绿。阳光点缀在他灿金色的发丝和银白的盔甲上,神圣的光晕无声为他加冕,但莳萝却还是能清晰记得他在黑夜中那对闪闪发亮的梭瞳。   是的,正是这位狼骑士救了自己。   金发碧眼的骑士先生似乎早就等待已久: “不知我有荣幸担任小姐的护卫吗?我也打算一路沿着下流往南走,直至我亲爱的家乡萨夏。”   一位狼人邀请妳结伴而行。曾经的莳萝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但现在,这是她的使魔,她的狼。   莳萝翻身上马,这次她给了明确的回复。   “可以。”   不只是她自己的秘密,还有他的秘密,她全部都要搞清楚。   作者有话说:   亏月会发生什么事,女生们肯定猜得出来。   PS:明天向公司请假去大医院看诊,听说有些公司不把看牙科当病假,却不知牙痛起来要人命,奶茶感谢主管QAQ   📖 第三卷 :冥月之夜 📖 第七十三章 狼和女巫   ◎请看作者有话说◎   她飞快在林地里奔跑, 秋天的金色熏染了她双脚所及之地,   女孩跑得气喘吁吁,但背后一道小巧的黑影却准确地袭向她的背部。突如其来的推力让女孩一头往前栽倒, 漫天都是金红缤纷的落叶,她不由得放声大笑。   “被你捉到了, 肉桂!”   她伸出手抱住那只连膝盖都没到的小花犬, 及时避免自己被舔得满脸口水,   小狗眼瞳晶亮,粉红色的舌头比刺客的剑还要准,总能找到空隙舔得她哇哇叫。   幼犬的尾巴还没长开,一小截黑褐夹杂的毛尾巴在屁股卷成一团可口的形状,女孩看了忍不住笑,如果现在是雪地的话, 就是糖霜肉桂卷了, 但现在是秋天,所以是枫糖口味的肉桂卷。   “肉桂卷,肉桂!”她从落叶堆抱起小狗, 用手指绕在牠尾巴卷上玩。   “它才不叫这个名字呢!”   女孩没来得及站稳, 就又被重新推入落叶堆,眼前的一切五颜六色,如层层落叶开始剥离掉落。   莳萝睁开眼睛, 视线昏暗, 隐约有一道阴影即将落在自己身上,她想也不想,伸腿一蹬。   “喔!”少年闷痛一声, 差点没直接抱肚子倒地。   迷迷糊糊的少女从困盹中回神, 立刻反应过来, 上去察看对方的伤势。   穆夏没穿盔甲,手上也没有剑,只是拎着一个篮子,布巾完全遮不住食物的香味。莳萝愧疚不已,赶忙扶他起来。   地面微微摇晃,微风从木板缝隙渗进些许清冽的雨露,莳萝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她们在一艘船上,此时就像一片绿谷地的落叶,沿着整条峻丽河缓缓往下流荡。   这是穆夏的主意。   莳萝是北方森林的女巫,远不如这位在南方盛夏长大的狼孩子熟悉河域,峻丽河之长之深,其中的绿谷河不过是蜈蚣前端分岔的触须,要沿着整条主河走完整个中庭平原,就算骑上快马,没有一年半载都难见到出海口。   但搭船顺着河流而下就不一样了,就像给马多加了八条腿和一对风翼的助力。   峻丽河有无数的分支深入腹地,人类又从中牵引出阡陌纵横的水道沟渠,所以每一个城镇市邦都有四通八达的水路,河上的船也比马还要多;从一些流浪民居住的破烂船、专供贵族享乐的花船、兽首炮座的巡逻船,到可以载满一年份酒桶和粮食的大商船。   “唉……小心点。”   莳萝把被自己重伤的队友扶到刚才躺的床板上,大白鹅还在角落睡得香甜。月女巫转身就从角落搜出熟悉的小橱柜,拿出了几个简单的伤药,结果一转头就见穆夏乖巧地盯着自己。   今天的少年穿一件轻便柔韧的黑马甲和皮裤,漂亮的鬈发被水气吹得湿润蓬松,他不打算再扮演教会引以为傲的银骑士,而是以一个雇用骑士的身分方便活动,这路上不乏有他在打点。   莳萝想到刚才的起床气,正觉得不好意思想解释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吞回去。   少女突然笑了下,举手拿起亚麻布条,层层缠绕在少年的脑袋瓜上,顺便弄乱那头柔柔顺顺的金发。   穆夏傻呼呼问:“我这里没受伤啊。”   莳萝好脾气给他打了一个可爱的小蝴蝶结:“但我踢到的是你脑袋,不是你肚子啊。”   穆夏这才反应过来,眼睛往下看,自己双手摀着的位置是胸口……   “野兽的胸就和肚子一样软,这个弱点要记下来……”   莳萝一边咕囔,一边将伤药收回橱柜。她怎么会忘记这只皮粗肉厚的小狼就是前科犯,初次见面就左右手不分,硬是赖着自己要治疗。   穆夏连装都忘了,立刻扬起衣服着急地解释:“我是真的受伤了,不信你看……”   “谁要看,变态!”这会是整片亚麻布都扔过去,给穆夏做了一件新娘头纱。   “涅穆耳怎么又惹人生气啦!”   淑女号的老船长出现在船舱口,银白色的胡渣彷佛历经沧桑,嘴里叼着一根用草纸粗陋卷起的自制烟草。   他看上去是个温吞和蔼的老人,就是老爱在船上兜售自己的烟草,还坚持加上一些自己的独门秘方:毛胡椒和马粪土,刺鼻难闻的味道老把船上搞得乌烟瘴气。   穆夏告诉莳萝,这位船长曾经是峻丽河最强的骑士,现在嘛,他是峻丽河速度最慢的船长。一个前骑士和一个狼骑士自然很快交上朋友,涅穆耳是穆夏的假名,他不用一分钱就说服船长戴两人一程。   船长笑呵呵扔下一句:“我这里是淑女号,女士最大,任何对淑女不敬的人早早就下河自己游上岸了。”   其实这样的打打闹闹船上的人见怪不怪,穆夏是以一个雇佣骑士的身分护送着莳萝这位珍贵的东岸药士上船,但少男少女就像干柴和野火,旁人早就将二人看成一对心照不宣的爱侣。   闹腾归闹腾,莳萝揭开穆夏头上的亚麻布,就像害羞的新娘子一样,底下一对清澈的眼眸试探地看着自己。   “别生气了?”他也揭开篮子上的布巾,是散发肉桂香气的烤派和几片雪白的干酪。   莳萝抬起头,很是骄傲地……坐了回去,没办法啊,睡醒就饿是人之常情。   两人一起享用了早餐。   淑女号是河上最常见的客船,虽不上贵族花船那般精美绝伦、利于炫耀,但厨房、船舱、货舱一应俱全。舱房内的木头还带着一种熏染过的温暖香气,莳萝躺了几天都没有半点受寒,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人将教会那件镶着天鹅绒的蓝披风偷偷给她披上去。   少女悄悄把晒干去核的苹果片放入两杯热茶。舱室内开有圆窗,可以看见外头正飘着毛毛细雨,几艘流浪民的破烂船没有舱房,只能继续顺着水渠,看能不能尽快飘入市镇,随便找个遮风避雨的屋棚。   莳萝捧着热茶,肩上披有厚实的天鹅绒斗篷,大白鹅窝在身侧做靠垫。她看着窗外河面上的水花颤颤起舞,脑袋的思绪似乎也跟着沉入河底,满身的怠惰让她又有些昏昏欲睡。   话说,她真的在历练吗?   记得被奥雅拐出米勒谷后,一路颠沛流离,没想到误闯假狼村差点没命,之后又一个人在草原上流浪好几天,终于找到不错的住所,结果不到一天就被当作女巫扔入大牢,更别提之后……..   所以现在这种吃饱睡睡饱吃的日子是怎么回事?莳萝用仅剩的一丝清明思考,突然听见对面传来细小的书写声。   穆夏正就着空酒桶做桌几,替那位老花眼的船长记账,算是打零工换住处。少年一杯苹果茶接着一杯,灯光下的脸庞异常专注。   对了,好像就是这家伙太能干了……莳萝福至心灵,脑袋迅速回想。   除了武力、还有交际、记账、操帆,甚至精通多种峻丽河不同的方言,之前还成功让一位布吉索斯的富商邀请他们入住几夜,轻松赚了一笔丰沃的盘缠。   这位狼骑士的家世没有说谎,他受过极为良好的贵族教育,有人将他视作继承人细心培育长大。   莳萝便是这样一边观察,一边拼凑出这位名为“穆夏”的狼人全貌。   明明是狼,饮食却尽量避开肉,想来有人从小就教他克制;熟悉船只操作和各地风土民情,也许成长地靠近港口?他会与红狼有关系吗?   这位狼骑士与人争辩不离神律,却能在其中钻出漏洞,甚至引用其他地方的法律,似乎并非自幼就在圣堂受洗,更像是在南方那些万神庙接受各地的教育。   偶而面对她的试探,穆夏有些惊喜,他也不否认,只是微笑不说话,大有她自己猜。   这故作神秘的狼人真是该死的甜美。莳萝恶狠狠咬了一口酥派,自从满月夜结束后,她就完全被打回凡人,比以前更容易饿和累。   “莳萝,妳睡了好久喔。”穆夏突然一问。   莳萝不以为意,大方承认自己又懒又废:“我又没什么事可以做。   “但妳好几次连饭都不吃就直接睡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笔,碧绿的眼眸看着烛火,其中有金斑点缀。   “而且妳心脏跳得很慢,彷佛死了一样。”   空气有一瞬间凝固。   不只是月女巫在观察狼,狼也在看着月女巫。   作者有话说:   奶茶想和大家宣布重大消息   今天排了四个小时终于看到牙医,医生说是急性牙龈发炎,但奶茶发誓刷牙已经刷得很干净,也戒掉含糖饮料了。所以医生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是不是常熬夜,警告奶茶的牙周状况已经很差,熬夜会让免疫力更差,牙周会继续反复发炎(×_×)   奶茶在思考了一天后,决定这个礼拜先暂时隔日更。假日在多存些搞,看下礼拜能不能重回日更QAQ   大家不用担心,奶茶过去纪录绝不会坑文!!!!!这篇文又是奶茶一直想开的构想世界,奶茶想以最好的状态写好写长,希望大家可以继续陪着我(/><)/   Ps:以前奶茶追文看到作者请病假,会觉得对方肯定是偷懒找借口,但真的熬夜赶文太伤身体了,奶茶不敢玩下去,下一篇文绝对全文存稿!!!! 第七十四章 禁忌女巫   ◎命运和死亡就是禁忌的代表。◎   “只因为我多睡了一会, 就咒我死?”   芜菁正巧醒了,莳萝温柔地将大白鹅放在怀里,这只领域性极强的暴躁生物在少女的柔夷下被捏成一团绵白蓬松的云团, 与主人漆黑滑顺的长发呈现美妙的对比。   但穆夏完全不敢大意,她总是给人这样的错觉, 乍看下婉约柔顺的潺潺涓流, 但一个不主意就会被底下崎岖顽固的溪石绊个狗吃屎。   从第一次见面就察觉到了, 少女的外表是娇脆易碎的东岸瓷器,但骨子却酝酿着堪比玉石的硬度。这是一个极为倔强顽固的女孩,弄个不好就是宁可玉碎的决断。   “嫌我睡得多没关系,不需要咒人死吧。”她不急不缓地吞下一口酥派,甚至还有心情挑了挑下巴上的碎屑,彷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谈话。   “妳在隐瞒什么。”他完全肯定了。   茶杯在苦涩的熏香中渗出一丝苹果的芬芳, 灵敏的鼻子嗅出不对, 哪怕知道会撞个七零八落,但为了那一丝可能的甘甜,莽撞的野兽还是不愿意退缩。   “莳萝, 妳身体不太对劲, 这让我很害怕。”   察觉到穆夏的视线,莳萝下意识就想闪,可恶, 这家伙的小狗眼攻势已经屡试不爽。   少年似乎意识到面对浑身带刺的女孩, 没什么比剖开真心让她刺个痛快更来得有效的方法了。   怀有大鹅,无所畏惧,莳萝理直气壮:“整天坐船什么都不能干, 我就是想睡觉打发时间, 什么死不死的?你才让我害怕吧。”   莳萝感觉沉重的阴影压过来, 她微微吸一口气,盯着茶杯上的倒影,就像英雄用盾牌的倒影躲避美杜莎石化的眼瞳。   无论是女巫和魔物,强大的魔力赐予他们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神,轻而易举就能翘动人类的神智;伊拿和安柏都有着一双由天地酝酿的翡翠眼瞳,而穆夏是金绿相融,清澈的绿眨眼间就干涸在赤金的阳光中。   少年俯身下来,苦苦哀求着:“莳萝,我不是人类,所以我能发现人类察觉不到的东西。我无时无刻听得出来、闻得出来:妳正在变得虚弱。起先我以为妳是晕船,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告诉我什么原因好嘛?让我帮助妳、保护妳。”   哇赛,这都能闻得出来。莳萝差点没开口称赞他,但很快憋下去。   她很不合时宜地想到某则趣闻:小狗成天围着主人汪汪叫,最后才发现牠是闻出主人身体里的癌细胞肿瘤。   月女巫提起一口气,打断他:“穆夏,听好了,我是人类,还是一个女孩,而人类女孩子每一个月都会有一次虚弱的变化,我没有兴趣解释给你听,所以我要去请人代劳。”   在穆夏恳求和不安的目光下,莳萝没心没肺地吃完最后一口脆派,就抱着芜菁走出舱门。   舱房外的狭道没什么闲逛的客人,大部分都被船长的臭烟熏走了。雨还没停,莳萝尽可能沿着遮蔽棚绕到厨房,恰好看到厨娘苏珊正在削一大碗白薯。   苏珊看到莳萝嘴角还残留着早餐的碎屑,忍不住调笑道:“午餐就薯泥淋洋葱肉汁将就吃了,一碗大概比妳这张小脸还大上一倍,不准剩下啊。”   她虽然上了年纪,但笑起来有着甜美的酒窝,身姿依然婀娜,风韵犹存,听说以前是一位火辣的酒馆女郎,直到嫁给了一位水手。可惜两人没过上多久好日子,水手在一场风暴中失踪,成了寡妇的苏珊也就在两人相遇的淑女号上养家糊口,顺便思念亡夫。   莳萝做为点食成金的小能手,很早就和这位厨娘混熟了,每每总能从厨房捞到不少好料。   “不会是来抱怨派皮太硬了吧。”苏珊危险地削下一大片白薯片。穆夏刚才送来的早餐完全合莳萝的胃口,想来又是苏珊偷偷给他添了些好料。   “怎么会?我爱死了。”莳萝面露为难:“我只是最近食欲不好,害人担心了。”   她踮起脚尖,和厨娘耳语几句。   苏珊听了哈哈大笑,她的笑声有着响彻屋顶的浑厚:“这可真是羞死妳这个大姑娘了,涅穆耳虽是一个好孩子,终究是个男人,我来和他解释,省得这些臭男人一天到晚扰人安宁!”   为表谢意,莳萝接手苏珊的工作,顺便挑了些新鲜却有残缺的剩菜给芜菁吃。待她将一整锅洋葱肉汁调配得辛香无比,吸引不少人在厨房外探头探脑,苏珊就提着木勺子功成身退回来。   苏珊回顾道:“我第一次看到人的脸可以那么红啊,看上去都快比烧红的铁还热。一会我让船长注意点,我感觉他随时会摀着脸跳下河。”   莳萝拿着两人份的肉汁薯泥回到舱房时,穆夏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天蓝色的斗篷还留在床板上,大白鹅立刻拍拍翅膀,心安理得占据其上。   接下来一整天穆夏都不见人影,莳萝知道他是故意躲着自己。好吧,这个惩罚教育有些太刺激了,她有些小小的愧疚,但老实说,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是要怎么和穆夏说清楚?   难道真要像个普通姑娘向骑士寻求帮助?莳萝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说是矫情也好自尊也罢,她就是不想在穆夏面前露出一丝脆弱,她希望自己在对方眼底一直是一个强大神秘的月女巫……是吧?他应该是这么看自己的吧?   莳萝吃了几口午餐,很快就没了胃口。   她自己嗜睡就算了,但月桂从那次红橡岛大战沉睡后就没有响应自己,起初莳萝以为它在生闷气,但几天几夜过去,莳萝发现事情非同小可,现在的她就像瞎了一只眼一样。   这也是亏月的影响?莳萝不知道。她看向自己的橱柜,如若她记得没错,那时她最后听到的是权能解除申请受理中?这会和自己开大招有关系吗?   现在唯一能帮她的只有记忆中的安柏。   金发女巫说过,仅次于猎狼,平安度过亏月之夜也是一个月女巫合格的证明。亏月,也就是无光之夜,那是当圆月沉入地狱,化作指引亡者和幽魂的冥月之时。   但具体说起亏月之夜会发生什么事,安柏神秘兮兮说每个女巫都不一样,但唯独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绝不能让外人知晓,否则将招来不幸。那位冥月女神便是以黑纱遮脸,不允许任何人窥探命运的神秘和奥妙。   莳萝大概理解了,满月是月女巫的魔力buff,亏月就是效果不明的debuff。月桂的沉睡如果和这个有关,莳萝反倒松一口气,至少等亏月一过,她们就能见面了。   脑中胡思乱想,莳萝很快又随着纷乱的思绪陷入沉睡。   就像满月之夜到来前的预兆,这次她又做梦了,这次的梦更加光怪陆离,她似乎看到安柏,又看到克丽缇娜,甚至是穆夏,以及那位伊拿,扭曲的影像彷佛打翻的颜料盘,记忆和幻象被添上五颜六色的色彩,一个一个活了过来。   她似乎看到了郁郁葱葱的森林,一只白色的飞鸟展开翅膀冲入蔚蓝的大海;金色的狮子在林中打盹,突然一道银色的闪电划过天空,远方有狼群嚎叫,金狮睁开碧绿的眼瞳,发出威吓的嘶吼;画面一变她走过开满鲜红玫瑰的草原,不远处一位头戴百花之冠的女王走向数万骑士,   影子在打斗,色彩互相撕裂,她一下在空中飞,一下又沉入大海,上一秒她还在电闪雷鸣的黑暗中奔跑,下一秒她又突然坐在一张硕大的贝壳载浮载沉,沿着河流漂入大海。   然后是一颗鲜红如心脏的夕阳,这次不是梦,莳萝睁开眼,半边脸已经被晒得通红。   脑袋像坏掉的电视机,各种噪声和影像都混乱成一团颜色,她摸了摸昏胀胀的头,决定去外面吹吹风。   她走出船舱,爬上角落的绳梯到了后甲板,这里容易被余浪偷袭,所以通常没什么人,是一个很好的独处角落。   天空被燃烧成一片赤红,太阳一半还活着,一半已经没入天际线死去,金红的血液染遍了整条河。莳萝坐在甲板上欣赏着黄昏美景,顺便让微风用水气冲一冲自己的脑袋。   以前有害怕、迟疑,却从未如此迷茫。   莳萝现在才发现人类最害怕的便是捉摸不透的东西,命运和死亡就是禁忌的代表,又恰好也都是冥月女神的神权,所以自己这位月女巫才会如此异常吧?   其实关于要如何应对亏月之夜,莳萝想得很简单,凭她这种吸狼吸霉运体质,躲在森林、洞窟,应该说只要在地面上都是自寻死路。   所以就像现在这样,自己一艘小船在河流上飘,狼也不会游泳,只要不遇上暴风雨,她绝对可以平安度过冥月之夜,当然,凡事还是不要计划得太满……   莳萝忍不住沉下一口气。   面对狼人,狼王,乃至狼群,她都可以勇者无惧,但"命运"这种玄妙课题恰好是她这个幸运E的死穴。   该死的直觉告诉她一般月女巫的亏月之夜放在她身上绝对危险不只十倍…….   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少女的思绪:“喔哟,没想到有人也知道这个好地方可以赏夕阳。”   莳萝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的大汉像座小山一样走过来。莳萝第一时间紧张了下,但她随后发现对方颈上扎着淑女号船员的黑色领巾,看他满身油腻和污垢,想来是在船舱底层工作的人员。   “抱歉,打扰了。”   莳萝想起身告辞,那大汉叫住她:“是我该道歉才对,打扰一位可怜姑娘的散心时间。”   莳萝微微皱眉。   “一个人会看夕阳有很多种原因,但女人家看夕阳通常不是在看,而是在想,在想心爱之人,又或是在想某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   莳萝只觉得又气又好笑,忍不住反问:“那你呢?”   大汉微微一愣,忍不住露出笑容:“我优柔寡断这点就和女人家一样了,我在思念我和我姑娘在夕阳下的吻。”   莳萝摇摇脑袋就要提裙离开,就听到背后的大汉突然说:“有什么心事,就去找那个人说出来,夕阳是不等人的,后悔的时间却永远绰绰有余。”   看来对方真的把自己当成为爱伤神的少女,莳萝没好气道:“不是心事,是我个人的烦恼,我只是想要一个清净的思考空间。”   莳萝刚说完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对方当真不依不饶继续劝下去:“烦恼?那更要说出去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颗颗班黄的牙齿,在夕阳下彷佛涂了脏血般渗人:   “我们这种人啊,一生都在掌舵,突然暴风雨来了,就光顾着自己跳脚,没有好哥们帮忙指引,一整艘船都要翻了,到时可不是关于妳自己的事,小姑娘。”   莳萝不解地看着他。   大汉耸耸肩:“爱妳的人如果知道妳那么痛苦,肯定会更伤心难过的。”   爱她的人?莳萝下意识就想否认少年的思慕之情,但随后反应过来,不禁面色泛红。   这可不就是落实了怀春少女。   大汉看她如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莳萝发现对方的笑容并不恐怖,还有一对漂亮的酒窝,浑厚的声量听出来是那种喝饱酒便能随兴开嗓的爽朗之人。   “谢谢你。”莳萝朝他点点头,倒不算豁然开朗,只是心中的矛盾似乎隐隐松动。   大汉摇摇头:“我只是喝醉酒喜欢讲胡话而已。”   他摸了摸下巴的胡扎,想了想道:“如果妳真要谢谢我,就不要浪费食物,洋葱肉汁是苏珊的拿手好菜,她肯定是很喜欢妳,才给妳淋了满满两匙。”   原来是苏珊的朋友。莳萝彻底放下戒心,真诚地向对方告别。   “其实我才要谢谢你,我很久没和人聊那么愉快了。”   大汉的声音在背后传来,莳萝满腹思绪,听得模模糊糊,所以没听到最后一句。   “原来他们说被月亮庇护的女巫会通灵是真的。”   若有似无的声音消失在空气里,近乎像是风在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说:   冥月的buff来了…….   PS:奶茶脸颊消肿了~~~開心開心,然后如果要隔日更,奶茶会尽量充实到四千字,然後是下周三FGO泳装,奶一口迦摩!!!!!! 第七十五章 培根女巫   ◎培根是用来吃的!◎   少了某只碎碎念的月精灵, 夜晚从未如此寂寞。   莳萝试着在芜菁的陪伴下入眠,却始终辗转难眠,肚子还不安分地作祟。唉, 船上只供应两餐,她就应该听那位大叔的话, 吃完苏珊做的午餐。   一闭上眼睛, 又会下意识回想起诡异的梦境。   女孩悠悠叹了一口气, 重新对着窗户翻了身,她望向夜空,去寻找她另一位熟悉的老朋友。   河面搅动着粼粼波光,不久前的圆月已经被咬掉一小块,点点暗斑随着乌云浮现而出,无瑕的银霜翻腾出一丝焦浊的黄。夜空中的月亮像是一轮烤得薄脆的奶油烙饼, 斑斓的星辰如糖霜碎片洒落在四处……   好吧, 她果然饿了:D   对比新月逐渐圆满的强盛期,满月转亏的过程就是月女巫的虚弱期,当月亮完全在天空上消失, 每月一次的苦难之夜就正式降临了。   每月一次的苦难, 莳萝一度怀疑那是姨妈的夸大说法,但一个月只来一天的姨妈算什么苦难,简直天大赐福好嘛!但考虑到月女神对“赐福”的定义, 莳萝完全不敢大意。   少女盯着月亮的缺角, 就想起她那被月光庇荫的小家园。   左右都睡不着,她索性开始给自己念起米勒谷喊小女巫睡觉的床边故事,安柏除了拿教会之槌吓小女巫外, 也很喜欢说起女神们有趣的传说;海女神有众多情人, 所以她的儿女们也遍布大陆, 川流不息。   还有自然三女神总是在秋季结束吵架,那是因为金女神当职,丰收的秋季特别受人类庆祝,供品也远比另外两位女神丰盛,所以秋季一结束,就会因为分赃不均而大吵一架,于是秋后的冬季就是谁也别想当职的冷战。   至于月女神就在天上离群索居,她嫌少与其他女神来往,却从不孤单。无数星辰女神们陪侍在她左右。正所谓月明星稀,星辰只会在满月前后出现,她们会用发亮的银瓶盛装牛奶,直到倒满整条银河,有时是为狩猎归来的少女神洗浴,又或是让放下满月权杖的女神为重返荣光作准备。   莳萝悄悄从被窝下举起一只手,模仿着安柏的动作,两指捏成一朵莲花指,再一个倒转,食指和无名指成了狗耳朵,中指和大拇指模仿着小狗一张一阖的嘴巴。   她举起手对着亏月,想象着传闻中的黑狼是如何游过银河,吓跑那些晶莹可爱的星辰女神们,然后一口一口吃掉圆满的月相。这里都怪安柏太会说故事,形容得太入神,当时莳萝听得嘴巴馋,忍不住加了一句应该配牛奶,往银河捞一杯就有了,结果差点没被安柏拧掉鼻子。   莳萝看着墙上自己捏出的小黑狗,忍不住轻声斥责:“要你偷吃,要你偷吃,坏狼、坏黑狼、坏狗狗,汪汪…….”   啪,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掉落,莳萝眨眨眼睛,这才注意到角落多出另一道不速之客的影子。   她连忙起身。   是穆夏,少年高高瘦瘦,四肢纤细,肩膀宽阔,像是一把收封的剑安静地守在门口,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莳萝下意识要松一口气,这位狼骑士以安全为由一直有给自己守门的习惯,但她随即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家伙站在这里听多久了?   不知是谁先打破尴尬,也许是月光,它照亮少年的脸庞,就像打上舞台灯,逼他强行说出第一句台词。   穆夏有些局促不安:“我、我想妳睡了,打算放了东西就走,没想打扰妳玩……”   “咳咳!”莳萝差点没把肺咳出来。这只狼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呢,有些东西看了就该知道不用说出来。   少女只考虑了一秒的杀狼灭口,最后还是点头让对方进来。   她尽可能不去看穆夏的眼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多提点心,绝对不是因为说狼坏话被捉到什么……   穆夏还真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刚才掉在地上的是一团看着就很柔软的羊毛毯,另外是一罐黄瓜浆、捆成一卷的红色缎布、装有数颗晒干花苞的小竹篮,总之就是各种杂七杂八莳萝没见过也不知有什么用途的玩意,甚至还有一大块烟熏培根,以及一把小平底铁锅?   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终于把所有东西都放下来,莳萝这才注意到对方换下了马甲,换成了一件干净柔软的贝壳白长衫,难不成真的跳过河了?她有点紧张,见他的头发还是干燥蓬松,偷偷松一口气。   穆夏看着满床子的东西有些手忙脚乱,他先拿出平底锅,敲了敲确认它的硬度,然后在莳萝的目光下,往自己头上试戴了一下,最后他把那块烟熏培根放在锅底上。   莳萝:……我都看了什么东西?   终究不是那个刚出谷的小女孩,见多识广的月女巫深吸一口气,默念着爱与包容还有和平各种心灵鸡汤。   她异常耐心地等着七手八脚的少年,也许狼的脑袋也会随着月相变化?她想看这头小狼到底哪根筋不对,需不需要她接过平底锅将它敲回原位。   就在少女的手蠢蠢欲动时,对方竟主动将平底锅递了过来,莳萝一喜就要撸袖子提气,就听他充满自信道:   “妳试试看,听说这样就不会这么疼了。”   啊?莳萝拿起铁锅敲了敲,又看了一眼满床的小玩意,似乎越来越有印象;黄瓜浆沾红布可以止血;配戴晒干的霍香蓟可以安定妇女精神;在平底锅放一根培根顶在头上传说能吸收疼痛……..   莳萝沉默了。   月女巫还真想起来了,却不是大女巫传授的知识,而是某些人类村落里令人匪夷所思的巫医和民俗疗法。   小女巫们下乡行医的任务除了救人外,就是辟谣,有时候任她们说破嘴皮子也没用,对方总能搬出一堆稀奇古怪的名字,说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独门偏方,甚至说祖辈才是货真价实的女巫,她们是骗子。   当时莳萝是怎么说的?她看到海莲娜被人甩了一脸门,差点就要哭出来,立刻拉着她安慰:相信培根可以治病的人脑袋八成是被平底锅敲出坑,坑里还塞满培根。   时间迅速拉回现在,却又久到像是过了一千年,莳萝缓缓抬头,少年的碧眸在昏暗的视线中微微发光,就像是一只屏气凝神的灵猫,等着他的女巫用这些大展身手。   是的,那些打着巫术幌子的民俗偏方,这头小狼全部当真了。   莳萝甚至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得意和自信,大抵就是一种:我很棒吧,我把能找的都找来了,快夸夸我!   教会算什么,这绝对是女巫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等不到少女响应,穆夏不解地歪歪脑袋,满心想表现的他迫不及待拿起平底锅和培根,重新往头上戴,想再给莳萝演绎一次。   说到底也是莳萝自找的,如果不是她叫苏珊去吓唬穆夏,对方也不会临时东拚西凑来一堆乡野疗方,想让女孩的月事好过一点。他总归是为了自己。   莳萝按着太阳穴,尽可能心平气和解释:“穆夏,快把那个拿下来,平底锅是用来煎培根的,不是用来治病的。”   她起身想拿,令莳萝没想到的是,一向顺从自己的穆夏竟然闪过去了,真的闪过去了。   穆夏似乎不太甘心,他护着平底锅,滔滔不绝科普:“这是很古老的疗法,很多有女儿的人家都在用的,治疗过程绝对不能被打断,一旦培根开始发挥作用,就必须等它完全吸收疼痛……”   莳萝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一头狼讲出这种话:“培根是用来吃的!”   月女巫再也看不下去,她伸出手就想抢下那该死的平底锅,一会她就会提着锅去找是哪个江湖术士在那边胡乱兜售偏方……然后,哼哼哼。   穆夏顶着锅子坚持要让培根完全发挥效力,莳萝无法忍受看到他犯蠢,不大的船舱两人你攻我防;大白鹅坐卧在舒适的天鹅绒斗篷,和天上觑起眼睛的月亮安静地欣赏这场闹剧。   在一阵你躲我追后,耐心告捷的莳萝没摸到坚硬的铁柄,却不小心捉住了一小片薄薄的柔软。   将错就错,少女黑沉沉的目光直盯着少年,她按住那层薄软的耳廓,盈润圆满的形状,莳萝突然想起他从狼形变回人时那尖细上翘如精灵一样的长耳,手指忍不住沿着形状微微勾画。   月女巫拎着小狼的耳朵,逼对方弯腰与自己对视。   “疼痛有被吸走吗?”温凉的手指用力掐了一下那抹柔软的耳垂。   穆夏胀红着脸摇摇头,耳朵红得像要滴血,他大气都不敢喘。莳萝浑然没注意到异常,她开始耳提面命,苦口婆心,不想这么一个青年才俊被民俗偏方残害。   手下的肌肤烫得诡异,莳萝看着少年微微颤抖的肩膀,这才发现不对。   “穆夏?你在听吗?”   莳萝刚说完,就听穆夏语气诡异的颤抖,像是从喉咙深处嘶哑吐出:   “莳萝,我知道了,妳快放手…….”   他抬头,眸色汪绿,彷佛随时要掉下泪来。   “快放开我的耳朵……”   莳萝感觉到手下的东西不再光滑圆满,而是逐渐拉长,连同指腹抚过一层细柔的软毛。   作者有话说:   这章大概就是看小狼和小女巫谈小学鸡恋爱   PS:耳朵是敏感带 第七十六章 原始女巫   ◎女巫们曾经的圣地。◎   薄云苍凉, 窗口的月亮圆长细窄,如一只藏身于黑夜的猫瞳,散发着一种冰冷锋利的美丽, 那是来自于最古老的信仰,也是最原始的兽性。   少年俯下高瘦的身子, 血脉的魔力使他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矫健有力, 似乎随时能反身一击, 但骑士的训养却让他甘心将毛茸茸的脑袋奉在少女手上,像极了一条谦虚忠诚的狼犬。   莳萝看到一边的耳廓还是柔软盈润,如半剖的白桃;另一边在自己手掌下却越发尖巧直立,指腹下是细长的绒毛,摸起来像鼓起来的小风帆,那是一只有着深色毛发、漂亮慓悍的兽耳。   “莳萝, 求妳了……”狼骑士咬牙切齿。   莳萝脑袋一片空白, 她知道自己要放开,然后道歉,这是一个做为人的基本礼仪。但远古以前做为一位爱狗人士, 一有不顺心就想撸个毛茸茸放松, 却不幸生在禁止人类最好朋友的女巫村。所以一接触到那熟悉的触感和形状,就像将刀叉摆在餐盘前,莳萝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等莳萝意识到时, 她已经无比顺手沿着兽耳朵的形状, 摸上那长着柔软细毛的宽大耳根,然后按照着记忆,熟练地撸了几下。   “呜喑……”鼻子轻吟出一声哽咽的奶音, 委屈中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满足。   莳萝及时住手, 但也来不及了, 穆夏僵着身子,一句话也不说,一只手死死摀住那只惨遭侵犯的耳朵。   他缓缓起身,彷佛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量,漂亮的眼眸是盈盈的绿,羞意和恼意从鼻尖晕红开来。一向完美温柔的年轻骑士此时一脸悲愤地看着莳萝,彷佛她是什么逼良为娼的大强盗。   真的生气了?莳萝立刻藏住那只不老实的手   “我不是狗……”穆夏扭过脸,忍辱负重地一字一句。   莳萝收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知道,你是一位骑士,一位讲究干净礼貌的骑士……我只是看那头发有点乱了,想替你挽挽发。”   拙劣的谎言,他不用鼻子就可以嗅得出来。   就在莳萝考虑用剁手发誓,以示清白时,对面犹豫的声音传来:“真、真的吗?”   你信培根可以治我的病,还相信我只是想替你挽发?莳萝心底有一种奇异的膨胀感,就好像所有魔法突然回来了,她只需要开一个口,就能实现所有想要的愿望。   “真的、真的!你待我那么好,我也想替你做些好事。”少女无比诚恳地表示,   她拎起那根被他们堆来推去的可怜培根,勉为其难地说:“至于这条培根……我正好饿了,平底锅煎一下就可以吃了!”   “这不新鲜了。”他皱着眉头拿开那根培根,莳萝还是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觉得吸收疼痛的培根就不能吃了,偏乡教育,任重而道远啊。   “我们到外面去。”骑士拎起地上柔软的羊毛毯轻拍了两下,然后将它披在少女的肩膀,毕竟唯一能保暖的披风被一只凶悍的大鹅给占据了。   修长的手指在经过柔软垂落的黑发时,有意无意用手指将它们勾至耳后,莳萝突然不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被自己糊弄过去。   骑士伸出手,无声征求她的同意。   少女点点头,伸出手,小心绕过熟睡的使魔。   他们直接从船舱的窗口出去,黑夜泌凉如海水涌入视线,眼前豁然开朗。   这几日从船夫和船长闲聊间透露出他们已经从绿谷河出来准备进入峻丽河的主干,前方盖有一座白石搭建的闸门,这条路也被称为白石大道,一路往下直通峻丽河下流。   夜晚的船坞提供上百船只临岸歇息,无数垂挂的灯火与天上的星盏相映成辉,宽敞的淑女号也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穆夏牵着莳萝的手,带着她在船隙间敏捷地跳跃。   脚下的船板一摇一晃,浮水给人一种不切实际踏在云端上的轻盈感,这里的船只来自各地,从灰白褴褛的旧帆到一整排织锦旗帜在暗夜中展开出绵延的地图。   特别是贵族的船首更是争奇斗艳,有披满绿藻的红木人鱼、镶满宝石的巨大象首,张牙舞爪的铜狮,甚至是琉璃鳞片的龙首。月光邀请影子在罅隙间跳舞,澄黄的灯火使它们的轮廓更加生动,一只一只如暗夜伏出的野兽,但莳萝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底下暗水汹涌,灯火微弱,前面的人却走得完全没有阻碍,甚至时不时有余韵往后查看她的情况,莳萝可以看到一双碧绿的眼睛正闪着幽幽的光,在黑暗中宛如一头高大而有智慧的野兽。   穆夏认得这里每一面旗帜,他像是大男孩从自家宝箱拿出一艘艘玩具船,如数家珍地和莳萝介绍,从没落的贵族到富有的豪绅家徽,峻丽河的大望族沃顿的商船像跳蚤一样到处都是,又从列蒂提坦帝国的远航舰船、拜佛勒庭出名的诗人游船、到教会圣城伊林那些无坚不摧的铁船。   来自象牙海峡的船首全是用货真价实的象牙雕琢而成,所以底下的箭孔都藏有侍卫看守,随便摸一下都是要剁手指挖眼睛的。   莳萝正好听过那壮观华美的象首,听到这句话立刻跳了个老远,差点没在飘移的船板上站稳,幸好穆夏即使扶好她。   “我不该吓到妳,是我不好。”   有力的手臂扣住腰身,莳萝觉得他话中没有太多真诚的歉意,所以又很“不小心”踩中他的脚。   骑士面无异状,礼貌地扶她站稳,才收回手。穆夏对这里显然很熟悉,又或许是狼的眼睛让他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他们沿着一艘商船的甲板走下了另一艘小小的船。   那里遵守着一个老船夫,穆夏拿出一枚银币,用莳萝听不懂的话吩咐几句,对方立刻接过硬币,用仅存的门牙用力一咬,随后点点头,让他们上船。   小船在月光的注视下,游进一条从河流分出的长渠。   “你有看过白底印有数朵小红玫瑰的家徽吗?”莳萝突然开口,她觉得博学多闻的穆夏说不定可以给自己意想不到的答案   但穆夏想了下,最后还是摇摇头:“大骑士长训练过我要认出每一个家徽,但我从不记得有白底印有小红玫瑰的家徽,妳确定没有搞错颜色吗?也许花不对?”   莳萝向他点头谢谢,正感失望,却突然听穆夏提道:“也许曾经有?”   他解释:“每个贵族都有卷轴纪录辖下或结交的贵族家徽,联姻和结盟,各种家徽如树脉延伸下去,彼此也会互相交换情报,但有一些情况会把家徽从卷轴上剔除掉,除了血脉没落而断绝,另外就是被王室或教会褫夺爵位。”   “没有继承人而断绝血脉的情形很少见,贵族间的通婚很频繁,不管怎样都能找出拥有继承权的远亲。如若是被王室和教会褫夺爵位,那就一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赦的大罪。”   穆夏很是敏锐:“贵族一般享用免刑特权,教会据我所知从未褫夺过任何一个贵族的爵位,这会引发其他贵族的疑心和愤怒,所以最可能就是谋逆王室之罪。”   莳萝沉默下来。克丽缇娜的身世之谜远远不止那么简单,无辜被烧死的寡妇,不存在的家徽,还涉及谋逆王室之罪?如果她的生父真的是国王,又为何要对生育他骨肉的女人如此赶尽杀绝,不但剥夺荣耀,还派人灭口呢?   若是要掩盖不光彩的私情,克丽缇娜一开始就不会被生下来,她的出生应该是被默许的啊…….   “莳萝,妳没事吧?”   莳萝微笑摇摇头。她打算一会就去找那只跟着自己的麻雀,将所知的消息带给克丽缇娜。   小船越过了一座巨大的灰石拱桥,很快就停了,却不是因为靠岸,而是前方已经挤了无数艘驳船和客舟。   岸边是鹅卵石铺就的街道,温暖的灯火开始渲染视线,两岸的建筑皆是独特的红砖方塔,在温润的月光下如撑起黑夜的蜡烛,空气中还燃烧着甜柚、柠檬、毛胡椒等辛香料,下船的水手们围在橡木酒桶赌博,来自各地、装扮各异的商人在一簇簇色彩鲜明的帐篷下交易。   这里哪怕一口呼吸都是远岸重洋的味道。   河流带来源源不绝的养分,灌溉出丰沃的土地,沿岸而建的城镇和市集就像丛生的蘑菇菌群。莳萝怀疑船坞那边静得像大海一样,是因为所有商船的人都来到这里鬼混!   她惊叹:“这里到底是哪里?"   少年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圣瓦西兰,峻丽河三岔路的交接口市,连通两个小入海口,这里的食物可以满足来自各方人们。"   穆夏扬起脑袋,莳萝发誓自己看到他的鼻子动了动,不知道是嗅到什么好料。   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下,莳萝遮掩一下:“我其实也没有很饿……"   违心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一股辛辣刺鼻,差点没让嗜辣如命的莳萝被口水哽到。   那是一条条挂成门廉的面条,配上一大桶红殷殷的辣椒糊,商家正忙着用绿柠檬往里面挤上滴汁调味,莳萝感觉自己产生幻视,竟然看到从小梦想的家乡味。   最后莳萝抱着一大包用蕉叶盛装的辣椒糊,十分心虚站回穆夏身旁。   “那是真的会辣掉舌头,不过妳既然喜欢……"   穆夏笑着递给她一瓶冰冰凉凉的饮品,莳萝嗅了嗅,苹果酒?   金发碧眼的骑士在晕黄的灯火下笑得毫无防备:“欢迎来到古老的萨夏,现在的圣瓦西兰,女巫们曾经的圣地,也是我最爱的家乡。"   作者有话说:   其实被撸得很爽的小狼,因为太丢脸不肯承认XDDD 第七十七章 魔女女巫   ◎萨夏的女人每一个都是女巫的后裔,她们能用魔法使男人为她们神魂颠倒。◎   诗人游船上的鹦鹉螺笛和月洞琴随着夜风起伏, 伴奏出高高低低的潮汐之音,似乎就连船下的水波也被打动,月光浮游其上, 撩起层层潋滟的涟漪。   “什么鬼玩意,到哪都得听那些流浪王子无病呻吟。”   某个老水手狠狠朝水面啐了一口, 淑女号的船长正在橡木桶上对月小酌, 忍不住像他举杯致敬, 显然也颇有同感。   流浪王子是诗人冠以自己最高荣誉的美名,能拥有一艘游船的诗人便会自称王子,顺着峻丽河由上至下巡回表演,藉此扬名全大陆。   老水手继续骂咧咧:“偏偏那些女人家爱得要死,从这里就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大概是全城的□□都挤去诗人的游船上了, 这下我们该去哪里找乐子? ”   听到这里, 船长开心地掏出自己的独门烟草,老水手见状,立刻踹了一个橡木桶下甲板, 溜之大吉。   “不识货的浑蛋。 ”船长黑下脸, 准备来大吸一口以泄郁闷,突然一杯酒洒了过来,差点没把他连同胡子一同点燃。   “天哪!看在我们相识多年, 苏珊, 妳想杀我可以在美味的红酒白薯炖牛肉下毒,不需要用火烧这种痛苦的方式吧?”   厨娘苏珊还穿着沾满油垢的围兜,她没好气地拎着酒壶:“你再继续抽下去, 客人都要被赶跑了, 刚才我去给涅穆耳送消夜, 结果舱房空荡荡的,怕是早就被你臭跑了。”   船长耸耸肩,毫不在意:“他们下船去了啊,年轻人坐不住。”   苏珊眺望着远方的灯火,微风捎来辛辣和撩人的馨香,更不用说身处那些烟雾弥漫的帐篷其中,外地人往往被熏得头昏脑胀,不知不觉掏出了整袋金子,甚至是把一个码头老□□看成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献殷勤。   苏珊可以听到远岸诗人的歌声。   诗人们的游船特别偏爱此处,他们在缠绵的音乐中咏唱着峻丽河的三座古城,就恍若在对心仪的女子求爱;居于幽谷的绿翡城是赤身披戴翡翠的神女,《第一束曦光》足以形容她的稀世高贵;滨海的拜佛勒庭是眼瞳湛蓝的人鱼公主,《月光下的美人鱼》就能听出她的纯粹可爱,正如包容宽广的大海。   至於萨夏就是玩弄香水和骗术的魔女,诗人们对她又爱又恨,时而用《变成黑蝎子的毒妇》咒骂,时而又用《国王的情人》赞美她的万种风情。   苏珊想到那些绘声绘影的传说,熏香藏着勾人的魅魂,食物参着罂粟和夜茄的种子,就连酒水也加了几滴毒蛇的血,萨夏的女人每一个都是女巫的后裔,她们能用魔法使男人为她们神魂颠倒。   她不禁喃喃道:“你不去找一下人吗?萨夏这种地方……万一他们赶不回来。”   “还能怎样?他们是会被黑女巫做成活尸?还是被血魔女做成血酿?又或是被无名术士练成骨甲?说不定还有狼人在排队剔牙等着呢……..   老船长吐了一口又臭又呛的黑烟,很是不以为意:   “拜托,苏珊,妳歌谣和故事听太多了,黑狼王的毛大衣都被红骑士披成破烂了,血玫瑰也死了多少年了。教会的铁船至今还没撤走,妳还没算上提坦帝国的舰船,他们那位童贞女王可是被圣主亲手加冕的圣女啊,至高神的雕像多得像喷水池,这里早就改名叫做圣瓦西兰,不叫萨夏,女巫的信仰在這片土地上老早是过去的传说了。”   苏珊皱眉扭过脸,很是不赞同:“那是因为你满身烟臭,没人想靠近你,所以没人告诉你北方出现了狼瘟,绿谷河有成群结队的狼群出没。森林不再安全,半个山谷的羊群失去脑袋死去,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幼崽现在需要整整五袋马蹄皮囊的金币!!”   船长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至少河上是安全的,我只要不要失了神智去打扰水妖和海女巫,这天下还有什么好怕?”   “既然如此,当年与那位红骑士相提并论的白骑士,为什么现在每每经过萨夏的土地却不敢踏上一步?尤利塞斯,你不怕狼群,那又在怕什么?”   粗糙深黑的烟灰洒落一地,在月光下像極了干涸的血斑。船长佝偻着身躯,他大声咳嗽,好半晌才喘过气,只是整个人几乎半挂在船干上,俨然一个垂暮老人。   苏珊很难不愧疚,但她第一次认出尤利塞斯,也不敢相信那位受至高神七重加护的银骑士之长会落魄到此。   她给他重新倒满一杯酒,船长接过狠狠灌了一口,串串酒珠滴入胡须,剥落下劣质的白色染料,地上宛如积了一摊斑驳的银锈。   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苍老,只是故意将留长的胡须染白,苏珊可以透过月光清楚看到榛色的胡须根。   尤利塞斯将空杯扔进河底,干脆利落:“我已经不是骑士了,没有任何一把剑比贵族老爷的鹅毛笔更能尖锐杀人,我的银剑早早就扔在臭河生锈,只有我的淑女会永远陪伴我。我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我害怕血玫瑰尚未干涸的鲜血,害怕萨夏那些徘徊不去的幽魂和亡灵,妳激怒不了一個廢物,苏珊。”   苏珊握紧手,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对上一对锐利如锋的蓝眸。   “我害怕死人,妳却想去找死人对吧?”   老船长,应该说老骑士的直觉一点也不失准。   苏珊苦笑:“我在今早的祷告中犹豫了一句,下船的欲望不断在诱惑我,他们说那些黑女巫没有死绝,暗巷和蛇曲还残留着魔法的痕迹,我还听说绿仙女已经成功调配出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曾经教会驱除的灾厄连同奇迹都在回来这片大地,也許魔法很快就不需要再躲躲藏藏,妳知道那些黑女巫可以制作活尸,自然也能召唤亡魂……”   “那不是女巫,是怪物。”   苏珊只当是老骑士坚固的信仰,她沉默不再说话,却听对方说:“我见过真正的女巫,她们和黑暗没有半点关系。”   “你见过?”   “那是月亮出现的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月亮圆得像珍珠,就连沾满血的剑也闪闪发亮。”   骑士的目光投向夜空的缺角,闷在盔甲的岁月像是棺材一样令人窒息,他是活着却也是死的,不断收割人命,不断背弃誓言,却唯有那一夜晚,月光落在他的银甲显得格外柔软,他从未如此洁白无瑕。   “我彷佛看到了女神。”骑士喃喃自语。   苏珊沉默了,她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喝醉了,一个退休骑士对女巫竟然有这样的幻想?   失態的骑士很快回神,立刻仓促地转移话题:“总之,别去找那什么黑女巫,那些只是从女巫那里窃取魔法的魔女罢了,真正的女巫不会允许亵渎死亡的事情发生。”   “我没那么傻。”苏珊喃喃道,目光却已经飘向岸边。   尤利塞嘆了一口氣:“秋天过后就是寒冬,糧食有限,狼太狡猾,人又太贪婪,偏偏神离我们太远,我们也只能自保了。”   尤利塞斯不知从哪里捡了石子,一颗一颗往河底扔,不多不少,正好三颗。   “大人的事大人自己焦头烂额,孩子就让孩子快乐去玩吧。”   -   莳萝很久没有这般饱足放松,穆夏带她品尝了辣椒糊面条、伴柠檬和大蒜的鹰嘴豆泥,以及猪血和米饭做成的黑布丁和烤血肠。   每一种都是重口味,都美味得叫莳萝差點连舌头也吞下去,她尽可能面不改色吃了几口,很是矜持,免得让穆夏看出自己的口味。   穆夏将钱袋留给她,说是去办一些事,莳萝想着他难得回到家乡,便欣然目送他离开,自己拎着钱袋到处看看。   穆夏说得对,这座前女巫的圣地什么都有,充满各种惊奇;她看到商人的玻璃瓶一条麟片漆黑的蛇蜥在吞食半截老鼠;来自希柏的商人出示了各种镶满珠宝的母贝盒,他的手指也戴满宝石。莳萝还经过一间无人的帐篷,各种半人半兽、畸形扭曲的雕像漫出门外,火光照得里面鬼影幢幢、煞是骇人。   走到一半,数个赤铜盔甲的武士抬着一顶华丽巨大的抬轿撞开一条路,轿上坐卧着无数身着丝袍露出白皙肌肤的美人,对着来往的路人频送秋波。   色彩、香气、伴随着光影起舞,感官疲惫又着迷其中,可惜放眼望去无数缤纷,唯独少了蔚蓝的大海,莳萝想到米勒谷后山的滨海集市,心底不禁升起几分思念。   她也看到了熟悉的白色圣堂,這讓小女巫失落。如果女神愿意再现奇迹,也许就能重新拿回这片圣地不是吗?   “莳萝!”   穆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莳萝不意外对方能在涌动的人潮和香气中找到自己。   没等莳萝夸奖,穆夏突然劈头一问:“妳刚才还没吃饱吗?”   “什么?我早吃饱拉。”少女裝傻地眨眨眼,虽然不太懂对方的意思,但心底還是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见狼骑士年动了动鼻尖,开始对着空气数着:“玫瑰鸡、盐腌烤鱼、鳄梨酱烤白薯,炖辣肉丸,果酱馅饼,果酱应该是用黑梅…….”   大意了!!那全是她刚才趁他不在时候的暴饮暴食!   矜持失败的莳萝一把拉过对方的手臂,没等她想好怎么滅口,少女下意识往少年身後一看,目光煞那凝结。   穆夏嗅着對方发间的莓酱香味,不禁舔舔嘴:“莳萝,罗素说过,越能吃的女孩子越健康,我也最喜欢健康的女…….”   少女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将狼骑士推入暗巷。   “嘘!”   少女整个身子压过来,这次穆夏没时间心猿意马,因为他从对方身上嗅到了恐惧的气味。   莳萝咬紧牙根,死死按住穆夏,祈求外面那人没有看到他们。   作者有话说:   嘿嘿,在公司偷偷打了,感觉像做坏事一样WWWWW   PS:奶茶决定要补型月的老作品魔法使之夜,今天无意间看了好几年前的特效CG,一个十多年前有声小说可以做到这样,实在太美了。   喜欢西幻魔法设定的,强烈推荐奈须蘑菇的所有作品,他创造了很多真得宛如魔法的文字和词汇,像是魔术回路,礼装,各种魔武枪炮等概念。 第七十八章 咆哮女巫   ◎准备坦承那些小秘密。◎   莳萝脑袋乱成一锅沸水, 眼角还烧灼着火红的余光,连同无形的伤疤也隐隐作痛,记忆彷佛随时要炸裂开来。   “佛雷, 怎么拉?”   女孩尖细的声音越来越近,莳萝几乎可以想象那只火红色的狐狸是怎么慢悠悠晃动着蓬松的尾巴, 尖长的鼻子沿着地面留下的气味寻觅过来, 而牠同样火红秀发的主人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为什么维拉妮卡会出现在这里?   莳萝想叫月桂, 却想起对方还在沉睡,而芜菁好好的待在床舱里,这样反而比较好,那只臭狐狸一直想吃牠…….   但现在怎么办?没有月桂,无法使用橱柜,更无法使用权能, 莳萝试着专心, 想象之前一样,捕捉住任何一丝可能施展魔法的灵感,任何都好, 但她却只捉到错落的记忆和混淆其中的恐惧。   明明打败了人狼, 击退了狼群,却无力面对一个小小的儿时梦魇。   月女巫感觉自己像瞎了眼睛,只能听着危险越发靠近。她死死捉住少年的衣袖, 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变得越发急促, 近乎窒息。   她到底是大意了,习惯有人在身边,而变得过于松懈, 甚至是开始依赖对方。   恍惚间, 莳萝彷佛听到了女孩们的莺声笑语, 她们踏着轻盈的步伐,开心地讨论要怎么处理那只小狗;有人想先折断小狗的四肢,有人想砍掉牠的脑袋、最后维拉妮卡赢了,她领导小女巫们,打算用麻袋将小狗丢入河中溺死。   她必须保护肉桂,她答应过会保护肉桂…….暗巷口倒映出狐狸尖耳长尾的影子。   “莳萝,别怕。”   他的声音清润入耳,莳萝感觉到后脑杓被一张宽厚的大掌轻压而下。她埋进柔软的羊毛衫。   市集有各种气味,但少年身上却丝毫不染,异常干净,只有阳光烘焙过的气息,以及一丝干燥微涩近乎没有的苦橙味。   一双手掌穿过乌黑的发丝,温柔地盖住少女的耳朵,但莳萝还是听到了,一丝异常低沉的声响。   明明隔着手掌,莳萝却可以清楚感觉到,仅仅一声,却极深、极暗,足以湮没一切的诅咒,就彷佛凭空开出了黑洞,所有声音都在剎那间被剥夺,不见回音,只剩下齿间打颤的沉默。   月女巫想起低沉的丰饶之角,但和那种鸣动万物的嘹亮不同,这种低音是绝对的死寂,那是会使一整群食草的鹿群停下动物,竖起耳朵,全心全意凝听的生死一刻,一种完全能激起猎物本能的恐惧,是专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武器。   如若丰饶之角是拥抱一切的祝福,那这个声音就是掠夺一切的诅咒。   一声害怕的呜咽打破了凝血似的空气,莳萝听到女孩追着受惊吓的狐狸转头离开。   压在耳朵上的手掌被移开。   “狐狸是很胆小懦弱的生物,牠们和鹅不一样,察觉危险第一反应是逃跑而不是迎击。放心吧,牠不敢对牠主人说出任何一句话。”   少年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发出的笑声清脆可爱,莳萝忍不住看他的牙齿,特别是唇下时隐时现的小犬牙。   穆夏还没来得及邀功,就感觉齿尖抵触一层可口柔软。   “你刚才做了什么?”   少女漆黑的眼眸一动也不动,一只手不自觉伸出指头轻按着那根犬牙,她不确定,那几乎等同于诅咒的声音,真的是从这头年轻狼人嘴里发出来的。   莳萝几乎没忍住扒开他的嘴,检查是不是会像传说中邪恶的诅咒一样,冒出烧滚的煤炭和源源不绝的蛆虫。   “请不要……这样做。”   穆夏很是慌忙,却是另一种原因。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深怕一个用力就刺破少女的皮肤。   那双汪绿的小狗眼很是委屈:“你吃饱了,但我还没有……”   少年的诚实总是格外有说服力,莳萝从未如此深切的“反省”,她立刻抽手,双手摆后,规矩得不行。   她缓下语气:“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你没事吧?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穆夏微微松一口气,他笑着解释:“我只是对牠咆哮,野兽的沟通方式。”   咆哮?狼人的咆哮竟有这种威力……莳萝恍然大悟,同时也不自觉松一口气,穆夏没事,她也没事,这样就好了。   当然她不知道,穆夏没说的是,他刚才告诉那只狐狸,如果敢说出去,他会嗅出牠的气味,亲手掏出牠的内脏,在牠活着时候扒下牠的皮囊……   不过这种血腥的话语就不需要对少女交代了,就像他活生生烧死琼恩镇那些假人狼一样。   年轻的狼骑士异常敏锐:“妳很害怕那个狐狸,牠是那个女巫的使魔吧?请告诉我,她们就是让妳一直忐忑不安的原因吗?”   “不是,这和她无关,我只是……”   一声尖锐的马鸣盖住莳萝的声音,从暗巷看向外面,只见人群像惊慌的羊群开始你推我挤,他们身后不断传来严厉的喝斥声和金属铿锵的撞击。   穆夏看了一眼外头的情况,转身拉住莳萝:“应该是圣堂的骑士在实行宵禁,我们先回船上。”   穆夏熟门熟路带着莳萝绕入小径,他知道该在哪里转弯,哪里直走,一路上畅行无阻,几乎都没碰到什么骑士,狭小的街巷只有满目的星光和宁静的灯火,以及两人几乎同调的脚步声。   “他们捉不到我们,我舅舅从没逮住我,只有罗素知道我都躲在那里。”   莳萝听出他语气中的欢快。   “因为他们没有一个跑得过你吧。”   穆夏一楞,他对莳萝露出狡黠一笑,鲜绿的瞳目含着幽光,毫不避讳:“是的,他们都是人类,又被妳捉出来了,看来女巫比狼还要敏锐。”   再转出一条小路后,河畔的凉风扑面而来,穆夏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回船上。   他给她忠告:“淑女号通过白石大道的闸门起码要三天,万灵节就快到了,萨夏这阵子不太安全,今日有我在所以没关系,但之后没有事的话尽量不要下船……”   莳萝听过万灵节,曾经在峻丽河仅次于秋天丰收祭的古老节庆。当月亮完全消融,大地归于一片漆黑,人们会戴上各种华丽夸张面具,乘坐游船,点燃一盏盏灯心草芯做成的油灯,为那些从冥间重返人间的亲人们引路,直到凝结一整晚的晨露滴下,人们吹熄灯火,才能拿下保护自己的面具。   不过那都是古老的习俗,现在的万灵节仅仅是在圣堂祷告,为亲人们点几盏银灯的追悼仪式罢了。   “今日是我自作主张,我希望萨夏可以留给妳好印象,如果可以,我还想带妳去看绯壁堡,那是萨夏的“红宝石”,如果妳想,还可以见到我的家人。”   他强调家人两字,眼中是纯粹的绿,似乎已经准备坦承那些小秘密。   莳萝心中一触,她想说什么,眼角往旁一瞥,立刻压低声音。   “有人在呢。”莳萝注意到隔壁船的甲板上坐着模糊的人影,身材苗条,看着是个女孩。   维拉妮卡的事还让她心有余悸,不得不小心。毕竟她现在可以算是落实了半个叛徒的名号。   穆夏微微一愣,他动了动鼻子,忍不住笑:“妳累坏了,莳萝,早点休息吧。”   在莳萝从窗口钻入舱房时,少年又叫住她。   “对了,这是我刚才去拿的,都给妳。”   他掏出怀里的腰囊,往床上一倒,不等莳萝反映,穆夏连晚安都没说,整个人很快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之中。   莳萝探出头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就好像是用四只腿逃跑一样,真奇怪。她又往旁边看,刚才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   莳萝没太在意,虽然结尾有些鸡飞狗跳,但今天其实还算愉快,但很快,她笑容不到一半。   只见床上是一堆剪裁过的布条,拿起其中一条检视,其中绣有小口袋,里面塞满了薄荷、苦艾、素馨等熏香草药。   这是……月事带?!   浑身血液迅速往上涌,莳萝摀住脑袋,恨不得立刻飞入女神殿,只求时光倒流。   【啊,睡得好饱,终于啊……】   窗口撒落的银辉逐渐凝聚出一道小小的实体。   月精灵伸了个懒腰,拍了拍磷光闪烁的翅膀。   它骄傲地抬起头,准备等自家女巫欢天喜地来迎接自己的重归,然后就看到……一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大白鹅,还有在床板上扭成蛆的小女巫。   现在回去睡回头觉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小狼揣着月事带走了一路……   ps:敲碗等明天FGO泳装>< 第七十九章 悲哀女巫   ◎她们奉血玫瑰为她们的圣母。◎   半夜下起了雨, 红砖吸饱水气,黯淡的城墙如一整面干涸的血液,绿色的苔藓在上面生了霉斑, 无数一模一样的瓦墙又延伸出细窄复杂的羊肠小路,稍有不察就会迷失其中。   诗人说萨夏是妖媚迷人的魔女, 但穆夏从小在这里长大, 只觉得整座城就像一具冰冷腐败的尸体, 还是一副血肉模糊、凄惨恶臭的模样。   时至今日,玫瑰广场依然展示着那些被烧得漆黑的刑架,十几年前血玫瑰为首的数名魔女和邪/教徒在圣火中被净化成灰烬,烧得如牛乳洁白的骨灰被扔入白石大道。   因为红砖都是用河底的砂土烧成,所以一直有传闻每到万灵节,瓦墙就会渗出鲜血,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说其中一块红砖镶着一颗没有烧化的牙齿, 魔女的幽魂始终在这座城市上空盘旋不散。   此时穆夏的心情就像路边的烂泥巴、墙缝随便一摸就生出的霉斑。   他一点也不喜欢下雨天,湿气模糊了气味,使鼻子变得困顿, 冰冷的雨水冲散身上最后一丝柔软的烟火气息, 属于女孩的气味是半点也不剩了。   不过在萨夏,他完全可以直接闭着眼睛走。少年动了动耳朵,他弯入右边的小巷, 避开即将从前面转弯口过来的巡骑。   脚踩上凹凸不平的墙面, 少年熟练地翻过一面墙,这里每一条小路都有着经年月累的臭气,腊肉街常年浸泡在各种异国香料, 随便捡起一颗石头都比糖果还要有香。   顺着一条水沟往上走, 洗衣渠和胭脂虫湾排出五颜六色的污水, 石榴皮、姜黄,菘蓝的染料混合着从隔壁啤酒店晃来的醉汉的呕吐物,穆夏以前会尽可能避开这条路,不过在被某女巫的除狼香包洗礼过后,他完全可以面色无碍在那条沟渠里游泳。   火炉广场的烘焙坊已经在准备第二天的食料,穆夏又从同一家店闻到了罂粟果汁的香气,他以前警告过商家,但显然对方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又故态复萌,穆夏想到莳萝那恨不得把每条街都吃空的胃口,决定明早就去巡骑队派人查缉。   隐蔽的指甲巷传闻还有女巫和隐士藏匿寄居,穆夏的确在那里闻到了一些罕见药草的气味,但一点也不香,反而很臭,是草叶混着血肉腐烂的臭味。少年不敢想象那些黑女巫是怎么用坏掉的草药酿出可怕的魔药,反正她们肯定没有莳萝一根指头厉害。   如果绿翡城是建在森林遗世独立的神庙,那浓妆艳抹的萨夏真的是凡人的臭水沟和垃圾场。   穆夏左拐右弯,他走过拱桥下的小运河,又躲过三个巡骑,穿越一道饰有狮头的右拱门,翻下一面生满青苔的围墙,最后少年拨开一簇灌木丛,钻入墙下的狗洞。   眼前已经换了一幅景象,少年终于能松一口气,他先擦了擦脸颊上的泥泞,却发现自己的发丝早已沾满雨露。穆夏尽可能将自己弄干净一点,尽可能像个骑士,神圣的圣堂墓园不会欢迎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   外面的落叶还是夏秋交际的金绿,白石雕像和墓碑却已经永远冻结在苍凉的月光中。   圣堂的墓园是萨夏的净土,死人的地方最安静也最干净,蛇莓和烟堇沿着墓碑攀藤生长,骸骨在石碑和腐土下沉睡,这里只有不属于人间的宁静,只有属于死亡的味道。   穆夏很快就找到了罗素的墓碑,白石墓碑上没有贵族的家徽,只镶有一把青铜剑,圣堂的骑士将一切献给至高神,他们只会抱剑而死,死后的墓碑也会镶上生前所配戴的圣剑,以示其生前的功绩和荣耀。   但这不是罗素的剑,崭新的青铜没有任何一丝破损,罗素的青铜剑从剑刃处裂了一道开口,那是黑森林伐狼战役留下的,连同他断了的门牙,老骑士引此为自豪。   刷地一声,年轻的骑士抽出腰间的剑鞘,不是霜白无瑕的银剑,而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铜剑,剑身有无数细小的伤痕,其中剑刃处裂开一小片开口,这把历经风霜的战剑显然不属于少年,拿在手上可以实实在在感受到它的沉重。   “罗素,我和我的朋友把你的“命咒”带回来了。”   穆夏反手一转,顺势跪下,青铜剑身直直插入墓碑前的土壤,直至底下的空棺。   罗素虽然是青铜阶级的圣堂骑士,但他是一位优秀的术士,他可以用炼金的咒术让铜剑变得与银剑同样致命。命咒为主人立下无数功劳,却不想最后一次出战,却是死在自己保护的人民手上。   不,那些不是人,是货真价实的人狼。   穆夏忍不住勾起嘴角:“我做了些……你可能不会高兴的事,他们好像不太想做人,我只能送他们去向至高神忏悔,希望你在地下见到他们不要太生气。”   罗素既然是为了寻觅狼失踪,那穆夏就要确保狼是真的存在,客死乡野的骑士不会被立碑,但与魔狼同归于尽的勇士就不一样了。   银骑士单膝跪地,一手握着铜剑,抬头看向墓碑,彷佛又回到那最为光辉璀璨的时刻。在水晶穹顶和至高神的目光下,年老的骑士用剑尖轻拍年轻孩子的肩膀,正式认可他为圣堂骑士。   终于回到家乡和家人身边,穆夏想说什么,开口便冒出第一句话:   “我遇到一个女孩,她叫莳萝。”   “就像你说的,一个让骑士愿意奉上誓言和宝剑的公主,她有着东岸的发色和眼睛,就像黑猫一样,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人。”   他压低声音,近乎自言自语:“她知道我是什么,她害怕我,也防备我、却也……信任我,在她身边我既可以是骑士也可以是野兽。”   雨水啪搭一声打在握着剑柄的手背上,穆夏像是惊醒一下,忍不住笑:“你不用替她担心,她为我……套上了项圈。如果我没办法握好骑士的剑守护她,也许依然可以做一条忠诚的猎犬。”   他微微一顿,笑意未减道:“如果我真的做出了什么可怕的事,她也有那个力量和资格砍下我的脑袋。”   雨天很冰冷,但穆夏却呼出一口热气。在此之前,他的未来只有一条笔直如剑的道路,但她出现了,月光照亮了所有道路,原来那枯燥单调的未来也有其他可能性。   穆夏又低头低喃几句,圣堂的祷告词他滚瓜烂熟,尽管毫无诚意,但罗素喜欢他做这些表面工作,穆夏有点后悔自己没穿铠甲了,他知道那是罗素想看的模样,尽管那铠甲冰冷沉重,一点也不舒服。   “至高神不但容许你出生,还容许你触碰高贵的银髓,这是前所未有的慈悲圣举,你理当心怀感激穿上它们,昭显至高神的伟大。”   曾经约束他的老人死了,穆夏除了有些伤感之余,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坐实了狼心狗肺,但有时穆夏穿着沉重的银甲,又或是在无人的圣堂抄写律文,那种比常人更躁动的心跳和赤血让他浑身搔痒难耐,坐立难安。   男孩无时无刻都想要撕开漂亮的衣服,冲出城堡,就像一头普通的野兽一样,尽情践踏大地和生灵,直到死在猎人枪下,那也很快活。   而不是闷烂在盔甲做一具活着的殭尸。   也许那些圣道师没的说错,狼是只有欲望没有感情的动物,牠们和人类一样有食欲、爱欲、杀欲,却唯独不会为他人感到悲伤而流泪,这也是野兽和人类的差别。   穆夏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起码伪装得很好了。   他抬起身,将青铜剑留在地上,该做得他都已经做了。   沿着哭泣的灰寡妇向右走,慈悲的圣父在迎接自己,在往里走,象牙白的圣女和圣子围着喷泉池在嬉戏,那里有他的外祖父、父亲,然后是他的母亲……   墓园最僻静荒凉的角落只有一颗矮瘦的黑树木和一面不起眼的墓碑,上面的名字连同家徽也被抹去,她本来连墓碑也不会有,甚至不该进来圣堂,但她有一位了不起的哥哥……   万灵节快到了,穆夏好奇他母亲血会不会从瓦墙缝隙渗出。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随便东扯西扯一点:“母亲,如果妳的亡灵在,请妳不要吓到我喜欢的女孩,不过她是个法力很高强的女巫,劝妳还是不要擅自靠近她好。”   穆夏很快住了嘴,敏锐的听力捕捉到四五个骑士的脚步声,很熟悉,是圣堂的巡骑。   白银铠甲的骑士们恍若由冰雪打磨而成,脚下踩踏著名为纪律的节奏,身上尽是那种不近人情的光辉,穆夏看着他们,彷佛看到自己重迭模糊的倒影。   “穆夏大人,我们很抱歉打扰你的哀悼。”   其中一位骑士声音振奋,听不出来有多少歉意,另一位骑士倒是沉稳多了。   “里奥大人不在,我们很高兴你能尽快赶来。”   “我接到信了。”   穆夏点点头,他边走边说,尽可能将这些骑士带离母亲的坟墓。   “要从哪里说起?就从你们所说的,那个近几年在萨夏新兴的“悲哀之母”开始吧,今晚的宵禁和这个有关系吗?”   “刚好大人你就在这里,我们就说清楚了,我们怀疑这些日子的尸体盗窃案和那个邪/教有关。”   白银骑士目光灼灼,彷佛已有剑光出鞘。   “我们有证据“悲哀之母”那些教徒全都是女巫,她们奉血玫瑰为她们的圣母,打算用黑魔法复活死去的魔女!”   作者有话说:   小狼真的是狼,黑得时候很黑!!   PS:新副本大概就是揭露男主的身世和女巫的秘密。   第一个副本对付人类,第二个副本对付狼人,第三个副本对付女巫,不出意外第四个副本,大家可以猜得出来吗? 第八十章 赐福女巫   ◎属性〔神〕的必要条件之一。◎   久违的月精灵似乎有了小小的变化。   丝白的翅翼依然硕大透亮, 上面四颗月牙印像笑咪咪的眼睛,轻盈着长如飘带的尾鳍,边角处则透着一种缥缈的青蓝色。   蛾之精灵舒展双翼, 有意无意地绕着房间飞了一圈,如梦似幻, 珠带飘逸, 像是一片氤氲在清晨的岚雾, 就连莳萝也不禁赞叹,谁能想到那只大扑棱蛾子竟能变得宛如仙灵一样。   除了芜菁,牠只觉得月桂看上去更好吃了,从大白菜进化成翠玉白菜。   【我蜕皮了。】月桂很开心地宣布。   阿,不是,你一只成虫为什么还能蜕皮?不过莳萝很快闭上蠢蠢欲动的嘴, 生物学常识还是不要和魔法世界硬碰硬好了。   女巫终于得以和自己的精灵重逢, 莳萝说不开心是假的。她正想起身,手脚却有阻力,低下头就发现自己正缠绕在一堆月事带里。   缠满月事带的小女巫缓缓抬头, 和美得冒泡的精灵尴尬地对视。   【我看妳好像玩得挺开心的。】月桂轻飘飘地飞在她上空, 很是体贴表示:【我就不打扰妳了,先走啦。】   莳萝:别走!!!QAQ   少女还在和月事带奋战,月精灵已经自顾自地绕了一圈。   它打量了周围的环境, 从窗口望去, 河面波光粼粼,映着缺了一小角的月亮,恩恩, 没有那只讨厌的狼人, 甚至没有扰人的湖水精灵, 一切都安静得洽当好处……   【看到天上的月亮了吗?还不到冥月,我的女巫要静修了,少来烦她,不然我用翅膀搧妳一脸!】   莳萝好不容易从月事带的陷阱中挣脱,听到月桂凶巴巴的威吓,有些摸不着头绪问:“妳和谁说话?”   【鬼啊。】   “喔,原来是这样,辛苦妳了…….”   莳萝:等等?我听到了什么???   莳萝绕过月桂从窗口看去,外面空无一物,只有微凉的微风拂过肌肤,又吹起湖面上的粼粼幽光,激起一阵寒颤。   莳萝抱起发冷的手臂,干巴巴笑:“月桂,外面没人啊,你是不是睡昏头了?”   【就是鬼啊。】   “佹阿?那是什么精灵语吗?”少女歪歪脑袋,自动选择降低智商。   月桂慢慢收敛翅膀,坐在窗台上,无语地瞪她:【该不会在我沉睡这段时间,妳都没有发现吧?】   “发现什么?”   月桂看不下去某人逃避现实的傻样,直接飞到橱柜,掏出青铜望眼镜,丢在她面前。   莳萝熟练地拿起望眼镜,什么都没看到。见莳萝一脸疑惑,月桂意识到了什么。   【放在月光下看,让权能重启。】   这是关机太久的手机需要充能的道理吗?莳萝还是爱极了月桂这位亲爱的翻译朋友,没有他,她就是女巫世界的文盲。   青铜望眼镜依然又老又旧,镜片也显得黯淡无光,但当莳萝将它在月光下时,镜片闪过一丝潋滟,很快就变回凝晶般的澄净透亮,就像一双拨开迷雾的眼睛。   【叮叮──满级条件达成,解除权能限制……解除权能限制请求上传…受理中……受理通过,获得两位女神许可,正式戴入神格,重建神之权能……】   莳萝:喔喔喔喔?好像变得很厉害了?   当时大战狼群,情况之紧急,莳萝沉浸在放大招的气氛中,只听到接连不断的提示声,心想着大概就像打败副本boss,经验值和技能啪啪啪往上升。当时她想如果自己活下来,事后再打开技能表清点看看,也就丢到脑后了。   现在莳萝吞了吞口水,就像翻开期中考考卷,还真有些紧张。   所以说月神妈妈是不是又调皮给她选了好几个debuf?话说有两位女神给自己许可……也许慈爱的青女神姐姐可以稍微制止下同事的家暴行为?   多想无益,莳萝张开眼睛──   【莳萝 LV 29】   *神职 / 月女神的信徒 / 称号〔渎神者〕〔光明眷族〕〔神语者〕〔规则支配者〕〔月光之魔法美少女〕   *属性:〔月〕〔地〕〔未知〕   *状态:不佳   *装备:〔大白鹅LV20〕〔???狼LV89〕   *祝福:〔神之权能:待命名〕〔神术.光EX〕〔神圣时序EX〕〔神性A〕〔神格C〕〔神领域C〕〔暗月之眼D〕   *诅咒:〔禁忌A〕〔诸神的宠爱B〕〔亏蚀之月C〕〔梦魇C〕   莳萝一度怀疑自己是弃号重修,因为技能表除了〔神性A〕在意料之中,其他的她一个也没看过,更别说还附加一个惊世骇俗的称号〔渎神者〕。   〔渎神者〕   *以凡人之躯触碰神之领域者,获得诅咒〔禁忌〕。   她、她莳萝何德何能亵渎神明?   莳萝不服啊,如若不是月精灵在看,她现在就想朝月吶喊:我为女神立过功,我为女神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女神!   是啊,想这一路上,她兢兢业业,虔诚向上,友爱乡民,是月女神最虔诚的信徒……除了危机关头使用青女神的神器;收了一个狼人使魔;还擅自改了两位女神的神契,让两位水仙女暂时挤在一起过夜…….   莳萝:现在自首可以换取减刑吗?   月桂有所感应,用翅膀拍了拍她的脑袋:【喂,醒醒!】   不过莳萝也就孬了那么一秒。   因为依照月女神狠辣明快的天罚,既然她人还好端端站在这里,对方应该也不是真要给她定罪。莳萝试着带入安伯的脸,她严重怀疑人家就是觉得好玩可以吓吓自己才加上去的。   思此,莳萝再没顾忌,直接转开其他解说──   除了凭空盖章的〔渎神者〕,剩下的就一目了然,〔银光魔法〕和〔新月庇护〕被统合进〔神术.光〕;〔富足〕〔灵光〕则被统合进了〔神领域〕。   〔神术.光EX〕   *光明术法的极致,获得称号〔光明眷族〕;获得祝福〔神圣时序〕。   〔神圣时序EX〕   *依循七个绝对光明时刻,你的术法深受掌管各个时序的女神祝福,可同时或单一发挥七种不同的祝福。   *〔曙光女神〕〔黎明女神〕〔正午女神〕〔黄昏女神〕〔新月女神〕〔弦月女神〕〔满月女神〕。   〔神领域C〕   *在一定范围和时间内,张开绝对领域。   *在自身领域赋予灵魂〔富足〕的魔法属性,术法强化效果最大化,   *在自身领域赋予精神〔丰富〕的魔法属性,灵感领悟率最大化,   *在自身领域赋予生命〔繁荣〕的魔法属性,状态拉至无敌。   莳萝虽然早有预感,但当看到一箩筐的祝福,还是不由得小鹿乱撞。   这下她是一点也委屈都没有了,前面给她盖上〔渎神者〕,后面立刻颁了一块金灿灿的〔光明眷族〕的奖章,先棒子后甘蔗,重要的是还真有效。   莳萝只觉得收到来自女神妈妈的爱心便当,打开来上面盖满自己不爱的蔬菜,结果筷子一挑,里面是超厚切炸起司猪排,绝对惊喜感倍增,不愧是月女神,高招!   莳萝拿着望眼镜又琢磨了一会。   毕竟自己已经徒手搓出一颗月亮,这还不精通光明魔法;倒是〔神领域〕,看起来却像是丰饶之角留下来的祝福。   莳萝想到那日的场景,羊角破裂,新生的月亮照亮大地,地和光的结合,也许这才惊动了两位女神?   接下来的〔神性A〕和〔神格C〕则更简短也更令人困惑。   〔神性A〕   高阶神性感知,属性〔神〕的必要条件之一。   〔神格C〕   基础世界位格,属性〔神〕的必要条件之一。   短短几句,字里行间已然透露着外挂的霸气,但莳萝没有被冲昏头,她思索“必要条件之一”这句话。   这不就像游戏王卡的“被封印的黑暗大法师”吗?无敌是无敌,但你得先奏齐人家四肢加躯干共有五张,少任何一张,其他卡都只是好看的名片,人家打牌,你还在空牌位等着抽奖。   莳萝头大又看回〔渎神者〕这个称号,这真的不是按着头逼她自己坐实吗?不详的直觉让少女决定先无视再说,反正只要名字和神扯上关系的技能都绝对不是什么轻松事。   接下来更令莳萝困惑的是,她的〔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直接从装备栏消失了,连同其附加的〔无限空间〕、〔点食成金〕似乎全都被融入新祝福〔神之权能:待命名〕   莳萝左看右看,发现这个还不是什么系统bug。   “月桂,这个待命名是什么意思?”   【唉,还能什么意思,就是待命名啊。】   月桂听起来非常失望:【这不是月神的权能,是妳自己的权能,我没有权限替妳命名。】   莳萝想起〔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很没同情心地庆幸了一秒,   月桂看自家小女巫的表情,还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忍不住轻哼:【劝妳小心一点,这还只是权能的雏型,一旦命名,就会正式确立权能和其运行规则。万一妳不小心取到什么蜘蛛权能,妳就等着一辈子和蜘蛛亲亲我我吧。】   莳萝头皮发麻,拒绝想象。   左右也不知道要如何命名,〔神之权能:待命名〕就和〔神格〕、〔神格〕神性一样,直觉感强烈的莳萝决定先放着装饰装饰技能表,她就是一个凡人,只要橱柜还能正常使用就行了。   最后的祝福是〔暗月之眼C〕──   〔暗月之眼C〕   *神术.暗的基础,深渊之眼直通地狱,为迷途的亡者和枉死之人点亮眼底的光辉。   女神这是文艺气息爆棚,在她技能表做了一首谜语诗吗?   【以妳能理解的方式,就是阴阳眼。】   月桂愉快地为她解答:【随着冥月接近,妳可以看到越来越多游荡在人间的鬼魂和亡灵,这可是一位强大月女巫的证明!开心吧,莳萝,这可是冥月女神的赐福!】   作者有话说:   奶茶很喜欢神圣时序,就特别喜欢整整齐齐有顺序和关联的招式,大家希望女主能施展什么酷炫的魔法,可以大胆地提出来没关系~~~   PS:奶茶的狗狗今天拔牙,没错,和主人一样牙齿都很烂……. 第八十一章 诸神女巫   ◎新手开局就送屠龙大宝狼,一咬999吗?◎   夜晚浓如滴墨, 空荡荡的窗口像呼啸的黑洞,隐约能看见河面泛着的粼粼幽光。远岸摇曳的灯火赋予影子生命,它们形影幢幢, 似远似近,她既是孤单一人, 又好像被无数人包围。   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从脊髓涌上头皮, 就连风吹过木板缝隙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某人在窃窃私语。   莳萝, 今年十六岁,一个胡里胡涂得到女神眷顾的女巫,技能大概就是时不时放出一个她都不知道效果的大招。   除了怕厕所的蜘蛛,女孩还惧怕捉摸不透的鬼魂,是那种看了恐怖片就不敢闭眼睛洗头洗脸的程度。   如果她今天穿的不是魔法世界,而是午夜凶铃或无限恐怖, 那也没那么多波澜壮阔的冒险, 绝对分分钟钟躺平等下次投好胎。   没错,在莳萝心底,这个世界最可怕的魔物狼人, 咳咳, 抱歉,还得排在那两位后面。   【这是冥月女神的赐福。】月桂瞇起眼强调。   它看着某女巫正可疑地从床板移至门口,那是离窗口最远的地方。   莳萝一脸无辜:“我知道阿, 只是这个祝福一直开着容易让我分心, 有没有什么可以暂时冷却技能的键吗……”   月桂恨铁不成钢:【这可是冥月女神的赐福唉!】   莳萝也很激动:“我很感激女神!但我真的不太需要这个!”   【你以为是大甩卖!还任你挑挑捡捡阿?】   “我只是实话实说,在这种不知道看到是死人还是活人的情况下,我要嘛被人当自言自语的疯子, 要嘛我自己就先吓疯了!”   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够困难了, 结果除了吸狼体质, 现在还附带一双阴阳眼,这是连睡好觉的机会也没了!   月桂气得就要拍翅冲过来,莳萝没忘记它那翅膀搧耳刮子的大绝招,赶忙闪身一躲。一旁的大白鹅也气愤地加入讨论,拍拍翅膀叫嚣着要把月桂吃掉,月桂东躲西闪,骂咧咧之余把芜菁耍得团团转。   莳萝无力地看着它们吵成一团,彷佛看到自己的大脑和身体在打架,不知道该拉谁才好。   精灵从女巫的思绪中诞生;月光森林的使魔则是女巫的直觉指引之向,莳萝一直可以很清楚感觉到她和月桂、芜菁那一种无法形容的亲密感,就像皮肤包裹着骨头,嘴唇保护住牙齿,缺一不可。   月桂诞生自她的记忆和思绪,与它说话像是在和一个更冷静甚至冷酷的莳萝交谈,黑发黑眼的精灵没有过多人类感情的阻碍,有时宛如昆虫般冰冷解析各种情况,本能上将狼人视做威吓而排斥,以及理智上对女神强大力量的折服。   而芜菁更像是她的本能,冲动易怒,不自量力,明明弱小得不堪一击,却在面对比自己大上几倍的动物时,依然凭着一股怒气和骄傲横冲直撞。芜菁可一点也不怕狼人,牠不怕任何东西,哪怕是女神。牠有牠的翅膀,可以飞到任何牠想去的地方。   理性和感性,自卑和骄傲,甚至是神性和人性的界线,莳萝无法失去任何它们任何一个,如同暗月是那光明璀璨的女神其中一个侧面。   月桂一个拍翅,躲到女孩的脑袋上,莳萝顺势抱起跳起来的大白鹅,将牠揣入怀中。   大概是和芜菁缠斗一番发泄完怒气,月桂已然没有先前的义愤填膺,她大概是累了,有些懒洋洋趴在女孩的头顶上。   月精灵拉了拉小女巫同样漆黑的发丝:【莳萝,你看天上的月亮。】   不能孬,不能孬……莳萝深吸一口气,“小鹿”乱撞地往窗口看去,   细窄的月亮如猫的瞳孔,在黑夜中烨烨生辉,连带着附近几颗星盏都在对着莳萝调皮地眨眼睛。   真美,为什么月亮不能永远在空中明亮呢?   【妳觉得我们能让月亮一直是饱满的圆吗?】   莳萝摇摇头,抛开那丝妄想,永恒的满月吗?大海的潮汐会先乱掉吧?   【女神之所以是女神,正因为她们不断死亡而重生。】   “死亡?神会死亡?”   莳萝第一次听到这个全新的知识,就连安柏也从未说过,不,光是将死亡这个词套在无所不能的神身上,无论对女巫还是教会都是莫大的信仰羞辱。   但莳萝知道月桂没在开玩笑,从一个无比敬爱女神的精灵口中,说出神会死亡的事实。   【有什么奇怪的,就像你们人类有生老病死,自然女神因四季更替而冬眠,月女神依循着月的阴晴圆缺。神之所以不朽,是因为她们在死亡中不断重生,回归原始才得已脱胎换骨。】   月精灵从她头顶一跃飞下,新生的翅膀晕染着冷蓝的光,点点鳞粉掉落如星辰的尘埃。   【月女神在新月出生,在亏月死亡,周而复始,正因为接受死亡的黑暗,才能拥有重生的光明。妳仰赖月的光明,就不可能舍弃月的黑暗。】   莳萝何尝不清楚月桂的意思,既然接受女神的祝福,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比起对满月的了解,月女巫一直有意无意避开冥月,甚至将其视为灾厄之月。   满月女神成熟完美,手握至高权杖,是每个月女巫所渴望的姿态;但满月过去、魔力削弱,女神不再美丽,便披上黑纱远离信徒,躲藏在地下,与同样面目丑恶的孤魂野鬼相伴。   【还是说妳只爱满月时候的女神,一到亏月就翻脸不认人了?】   等等,别把我说得好像喜新厌旧的渣男一   大白鹅被少女的柔荑安抚,乖顺地坐在怀中,虽然一双豆豆眼还盯着月桂不放,但也不再像刚才那么具有攻击性。月桂也收敛下翅膀,坐在莳萝的肩膀上,精灵和使魔似乎在无形中达成了某种和解,或是平衡。   莳萝拍了拍大白鹅,又看了一眼停在自己肩上的精灵道:“至少你在的时候,告诉我谁才是活人,我可不想被人看到我在自言自语。”   好不容易接受自己又多了一个奇怪的设定,莳萝捡起地上的青铜望眼镜,对着月光,决定一鼓作气看完剩下的诅咒──   〔禁忌A〕   *干预世界规则到达无法饶恕的程度,无形命运之力必将反扑。   〔诸神的宠爱B〕   *受两位以上的神明的喜爱,大幅增加不特定魔法升格成神术规模的机率;同时赋予本人气场附加属性〔恐惧〕〔压力〕。   〔亏蚀之月C〕   *深受亏月影响的体质,一定时间内强制将本人状态降至不佳,同时附加任一术法效果不明的扭曲属性,随着月之亏蚀进行,扭曲属性越是强化。   〔梦魇C〕   冥月魔法LV3   *来自冥月的灵感眷顾,妳将来到梦境和冥域交界的命运三岔路,并在机遇、宿命和轮回三条路窥探通往未来的真理。   〔禁忌〕就不用多想了,就和〔渎神者〕一样,效果就是让人心烦意乱。冥月魔法LV3〔梦魇〕就是〔乌鸦〕的进阶版,解说云遮雾绕,但莳萝一看到其中提到梦境这个字眼,立刻就后知后觉,这阵子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可能就是所谓的预知梦!?   可惜她一个都没记下来,这下好了,只能等技能冷却结束,希望能让她一次梦个够本。   〔诸神的宠爱〕则像是〔女神的期待〕和那个被封锁的大地神术〔狂宴〕的超级融合进阶版,所以才说是两位以上女神的宠爱吧?   也许除了青女神,再加上那位叫伊拿的无名女神?说不定还算上两位被迫搬家的水中女仙。大概就像小说的贫困女主随便一间酒吧打工都能遇上身价亿万的总裁,弱鸡女巫随便遇上一打的女神和仙女也是相当合理的事。   让莳萝在意的是后面半句话,气场的附加属性〔恐惧〕〔压力〕──   〔恐惧〕   *妳拥有与魔物相似的气场,无形中对人类的精神施加疯狂、绝望等负面效果,   〔压力〕。   *妳拥有与神灵相似的气场,无形中对人类的精神施加激励、敬畏等正面效果,   莳萝:我真的还是人类吧……..   女神们的青睐依然让月女巫备感压力,接下来的〔亏蚀之月C〕倒像一个正常的debuff了。   她的状态被强制拉至不佳,想来就是造成她最近嗜睡的原因,此外日后使用的术法被附加上效果扭曲的风险。她对月之魔法的掌控力开始失序,到亏月之夜便是混乱的巅峰,这大概就是安柏警告的灾厄之夜的具现。   莳萝盯着状态那栏极为刺眼的两个字:不佳,正在细细思索着,突然注意到下方另一个更刺眼的东西。   *装备:〔大白鹅LV20〕〔???狼LV89〕   等等,LV89这是什么魔王等级啊,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菜鸡的技能版上?新手开局就送屠龙大宝狼,一咬999吗?   莳萝颤颤转开〔???狼LV89〕的解说──   〔使魔和主人等级相差悬殊,等级过低一方无查看权限。〕   曾经莳萝看着克丽缇娜和奥斯陆不平衡的关系,还为她抹几把同情的眼泪,却不想报应来得那么快。   月女巫傻愣地盯着LV89这个数字。   月桂早早就在这里等着莳萝,立刻不遗余力吹耳边风:【那是魔狼,不是什么可爱的流浪小狗,等级过高的使魔不但可以违抗女巫的命令,还会因为魔力相差过高,随时反客为主,反转整个主仆契约喔!】   作者有话说:   奶茶会一边看恐怖游戏实况,一边码字,被基友说太BT了感谢在2021-09-09 16:28:34~2021-09-13 00:3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萝卜炖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20瓶;暖暖的果果 7瓶;我就老老实实待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二章 阴暗女巫   ◎他们看到自己了。◎   一整夜胡思乱想, 反而一夜无梦。   莳萝有些懊恼地睁开眼,该梦的时候不梦,偏偏让她一夜好眠。   她在镶满天鹅绒的斗篷下舒展身体, 外面的雨早早就停了,清晨尚未透亮, 夜晚的凉意凝结成露, 特别是河岸尤为寒冷。   莳萝抱紧斗篷, 真心诚意感谢穆夏。   芜菁起得比她还要早,莳萝从窗口探头,清晨的河面倒映着粉红、湛蓝、铬黄各种缤纷可口的色彩,唯有一团绒白的棉花糖有些格格不入;一只大白鹅悠悠哉哉地划过河面,不时拍打几下丰盈的羽翼,晶莹的露珠在其中闪烁发亮, 当真美如仙鹅。   莳萝发现芜菁正在追着一只又肥又大的蜻蜓, 但她很快发现,那不是一只蜻蜓,是一只蛾。   蜕皮的月桂不再受白天限制, 据它表示, 它这是成长了,正式告别精灵的幼年期。   【只要下次满月前结茧,我就是一只完全成年的精灵了!】   蜕皮后又结茧, 精灵的生命周期真的不是女神参考昆虫做出来的吗?   就在莳萝放任思绪云游之际, 月桂拍动着翅膀已经逃命回她的头顶上,对着河岸上的大白鹅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事情始末就是大白蛾看着大白鹅清晨沐浴,惊觉自己仙鹅/蛾的地位被抢了, 便想用烂泥巴恶作剧, 结果被芜菁慧眼识破, 开启疯狂啄食追杀模式。   莳萝抬起头,就见河上的白鹅挥挥翅膀,深藏功与名,芦苇丛几只灰雁加入了胜利者的行列。   河片开始伏铄着零星的金光,莳萝不再贪懒,晒了一夜月光的银袍已然崭新发亮。   女孩在温暖的被窝下扭动身子钻进衣服,再掀开斗篷,一贯简单的白衫蓝裙,不过还不太完美。莳萝回想了下昨夜的市集,就让银袍幻出朱红色的的兜帽风衣,上面仿效繁丽的织锦,这是萨夏当地的服饰,只要戴上兜帽就不会引人注意,。   她盘算着一会去给苏珊帮忙,顺便拿几颗蒸白薯当早餐,还能给穆夏加一根煎得油香焦脆的培根,这次她要亲眼看着他把培根吃下去,而不是戴在头上。   只是还没走到厨房,她就被甲板上的几个水手招呼回去,他们在浓烟滚滚的火盆上熏烤小鱼来吃,船长养着那只灰色水犬正舔着嘴巴等着投喂。   水手们笑嘻嘻:“白薯和食料用完了,苏珊下船去补给了。”   莳萝看到旁边的空竹蒌,那是厨房钓给船长的下酒菜,苏珊回来会用大木杓狠狠招待这些水手。   有名水手使使眼色,其中一个雀斑脸的年轻水手用削尖的树枝吊起几只烤鱼给莳萝,八成是想贿赂目击者。莳萝看到水手也扔了一条鱼给狗,他们不知道那只忠心单纯的狗打算将鱼分给主人享用,不用等苏珊回来,船长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下酒菜没了。   早餐有着落,莳萝也不客气直接接过了,年轻水手红着脸楞楞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被身后其他水手打趣的笑声打断。   莳萝知道他们兴头上来什么粗话都说得出来,便转身要走下甲板,去下方船舱享用早餐。   “莳萝?怎么了?”穆夏正好迎面走上来。   金色的发丝被微风吹得蓬松微鬈,身姿高挑的少年穿着轻便随意的皮甲和衬衣,看得出几分试图混入人群的努力,但他的举止步伐依然不改骑士的稳健端丽,摇摇晃晃的甲板硬是被他走得像是圣堂的大理石地板。   莳萝没什么心思欣赏,对方一如既往的体贴,让她想到昨晚的月事带事件,于是扔给对方一条烤鱼就跑了。   穆夏拎着那条烤鱼,有些茫然无措,但很快就听到水手们的嘻笑声。   “我赌一瓶烂泥坑最好的酒,她还是处/女。”   “你输定了,她和那个雇佣骑士睡同间舱房,那些女主人买雇佣骑士可不只是为了白天安全…….哈哈哈哈哈哈哈。”   “比利!听说东岸的姑娘就像陶瓷一样易碎,你替我们试试看,再来告诉我们感想!”   年轻的骑士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先是声音,羊群会先犹豫地左右张望,却不会停止叽叽喳喳吃草的嘴巴,毕竟他们就是为此诞生。   拉长的影子像是一只骨瘦的长爪从楼梯口缓慢攫上来,吹过河面的微风突然变得尖锐寒冷,有几个水手被吹得牙龈泛疼,下意识闭上嘴巴,不自觉往火炉靠近。   一只机灵的狗呜咽一声,丢下嘴边的鱼,就夹着尾巴逃跑了。   似乎有什么极为阴暗森冷的东西,看不见的寒气无声无息朝着热源,也许是火炉,又或者是新鲜、会呼吸的血肉。   如果某月女巫还在现场,大概就能切身明白〔恐惧〕这个属性的效果了,还是LV89的魔物大佬亲自演绎操作给她看。   金发少年笑容满面地走上甲板,眼眸无比翠艳,修长的身姿倒映在湖上,无害又宁静,宛如栖息在河畔的水仙,若是平日,肯定是一群粗鄙大汉的谈资,甚至是耻笑的对象。   但现在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直到穆夏打声招呼,他们才从那种诡异恐怖的凝结感找回手脚,唯唯诺诺朝穆夏打招呼,竟还算上礼貌。   人类这种动物有时候比家畜还来得敏感,但同时他们又很迟钝,只要对方顶着同类的模样,不到最后露出爪牙的那一刻,他们都不会相信故事书里的怪物是活生生存在的。   “在甲板上生火很危险。”   少年状似无意提醒一句。其中一个老水手这才发现自己的长胡子着了星火,尾端已经焦臭发黑,他赶忙趴在脏兮兮的地板上,让其他水手用脚替他踏平火苗。   穆夏丢下手忙脚乱的水手们,径直来到船长室门口。   不用走进去,他早就闻到那可怕的烟味了,这证明人在里面。   “我有事报告,船长。”   里面的人的声音沉闷沙哑:“涅穆耳,现在船没开,所以这里没有任何事需要船长处理。”   少年沉默了一会,突然朗声道:“以银骑士,穆夏.霍尔卓格,向尤利塞斯骑士长报告。”   房内传来一口长长的吐气声,烟的臭味更浓了。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就是不肯放过我吧?”   -   尽管月桂保证鬼魂不会在白天出现,莳萝还是没什么下船的兴致。倒也不完全是胆小,而是亏月之夜逼近,魔力失序,她不敢轻举妄动,另外就是与她最不合的狐狸女巫:维拉妮卡正在萨夏城内闲逛。   她早该想到,维拉妮卡的母亲达芙亚也是女巫,同时在峻丽河还有众多女巫亲戚和朋友,是彻彻底底的巫术世家。维拉妮卡身上的确流有不少绿仙女的血脉,那头如夏秋野火般燃烧的红发就是最好的证明。她会出现在峻丽河的萨夏,这个曾经的女巫圣地,自然也不奇怪。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莳萝好郁闷,不过现在多了月桂和芜菁,听它们吵架,倒也没那么孤单了。   莳萝现在只希望能平安无事度过亏月之夜,如果真有孤魂野鬼找上门,那就像月桂说的,除了救死扶伤,通灵也是女巫的业务之一,到时就让他们领号码牌排队吧。   少女靠在窗口懒洋洋地打发时间。   这里的位置不错,可以直接看到码头,莳萝看着人来人往,等着苏珊回来。她从未如此热爱厨房的杂活,让人忙碌其中不会胡思乱想。   她靠在窗台关注着人群,突然觉得视线有些阻隔,不知何时几个橡酒桶堆栈成小山,挡在人来人往的码头口。木桶是陈年的黝黑,外边印有贵族家徽,想来价值不斐,粗手粗脚的渔夫都特意绕开,以免惹祸上身。   微风将咸腥的海味清冷冷打捞上岸,渔夫的飞鱼船到处都是,他们在码头和船上搭起简易的鱼市。   淑女号本不该停在小渔港,但苏珊说船长比猫还要馋嘴,靠近渔港意味着有最新鲜的渔获可以享用。通常时候,苏珊不会耽搁太久,错过早餐,她会准备一顿更丰寿的午餐补偿大家,莳萝已经准备好给她搭把手了。   但直到落日晒红了窗台,苏珊都没有回来。   莳萝从空无一人的厨房回到舱房,她按了按昏胀的脑袋,下意识看向码头。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真真切切停了那么一刻   太阳下山的码头依然是那么多人,却不是渔夫,他们面色惨白,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全都围绕在那堆黑压压的橡木桶,像是在举行什么神秘的集会。   夕阳如鲜血般涂抹在惨白的肌肤上,一双双双散发幽光的眼眸,冷如凝结的冰晶,突然,其中一个女孩朝莳萝抬起头,其他人也似有所感。   他们看到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莳萝吓哭:业务停办!业务停办!QAQ 第八十三章 招魂女巫   ◎这次女神打算换换口味,改拍恐怖片招魂吗?◎   天空红如泼血, 夕阳烧灼着云霞,余烬染红了整条河道,连同岸边随风窜动的芦苇掀起一整片迅猛的野火浪, 那些惨白的人们就彷佛置身在人间炼狱,他们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 只剩下被业火焚烧的麻木。   现在蹲在窗口下的莳萝也感觉不到半分温度。她浑身发冷, 不需要镜子, 就知道此时自己的脸上也毫无血色,怕是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加入那些“人”的行列。   上一次是狼人围城,这次女神打算换换口味,改拍恐怖片招魂吗?   不过几秒的时间在冰火中冻结又融化,凝固又流动,莳萝背上的汗水湿了又干, 干了又湿, 但依然止不住发冷。   她完全不敢抬头,因为按照恐怖片的情节,十有八九她一从窗台起身, 就会和他们来个近距离脸贴脸接触, 到时候她就真的可以直接飞升去找月女神报到了。   大白鹅一晃一晃走过来,莳萝将牠抱在怀里,在柔软的羽絮下慢慢找回手指末梢的温度, 然后是干扁的嘴唇。   她舔舔嘴试着开口, 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毫无力气,尖细得像小虫在叫。   月女巫抬眼向坐在窗沿上的月精灵求助:“那、那些是……”   月桂正摆弄着好不容易赢来的战利品:一根鹅毛。   听到莳萝的问话,月精灵看了一眼窗外, 不禁惊喜:【太阳终于下山了!阳光都快把我的翅膀都晒蔫了, 一会女神的月光轻抚我的翅膀, 很快就会恢复原本的美丽和……】   “月桂!!”   【好、好,什么啦?】   月精灵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觑起眼睛看,过了没多久,它无奈表示:【数量那么多啊…….我翅膀只有两个,一个个搧脸我磷粉都要挥秃了。】   莳萝彻底失去耐心,连害怕都给忘了:“月桂!那些到底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鬼啊!太阳下山了,他们就出来活动活动了。】   月桂说得像是蜜蜂闻到花就跑出来一样稀松平常,莳萝半瘫在窗台下,其实被月桂这么一通胡扯,她倒是缓过气了。   是的,夜幕降临,她早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但莳萝美好的构想是像灵媒探案一样,有人求助,冤魂上门,而不是突然一窝蜂兵马俑抬头式齐刷刷看着自己,这你妈要吓死谁啊。   莳萝想到那一张张惨白重迭的面容,不禁头皮发麻,他们全都聚集在那里,就像一群嗅到尸臭的蛆虫……   唉?   月女巫提起一口气,她缓缓站起身。   一旁的月精灵心有灵犀,感受到她坚决的心意,忍不住赞声道:【不愧是我的女巫,没错,这就是冥月降临前的第一个考验!少女,去吧,去荣耀月女神吧!】   然后它就看着少女抱着大白鹅,头也不回冲出舱房,速度之快好像背后长了翅膀。   【我草!莳萝,妳这个孬种!给我回来!】   原来是坚决逃跑的心意。   莳萝完全无视被扔下的月桂,她想也不想就去找那个人。就当是以毒攻毒,论起称霸大陆的魔怪,幽灵算什么,要找就要找狼人!不但凶,还可撸可吸,   大概就像面对一打子面具电锯杀人魔,但有汉尼拔老绅士站你这边,莳萝现在就需要这种奇怪的安心感。   穆夏从早上就一直待在船长室,午餐时也没见到他出来,似乎是在和船长商量要事。莳萝站在门外,还没犹豫要不要敲门,门边就轻声推开一条缝,一股冷烟味弥漫而出。   少年迫不及待地探出一颗脑袋,他面色不太好,本来灿烂的发色都有病恹恹了,如果他现在露出两只狼耳朵,肯定是无精打采地下垂。莳萝不禁同情他,船长室对他的鼻子来说无异于毒气室。   一见到是莳萝,穆夏绿色的眼眸微微一亮,显然他大老远就听到莳萝的脚步声,便迫不及待结束了和船长的谈话。   “船长,我的话带到了。”他礼貌地朝里面道别一句,换来的是一声冷哼。   穆夏轻快不已地从船长室钻了出来,就像是被主人放风的小狗,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关上,不让里面的毒烟外泄。一到外头,他立刻深呼吸几口气,如获大赦。   莳萝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不等他晚上去甲板散步。”   少年眨眨眼无辜表示:“那他大概宁愿跳河,也不愿意看那些账册吧。”   两人走在甲板上时,诗人的游船已经开始歌唱了。   他们在早上保养乐器,在邻近傍晚灵感浓郁之时表演,每夜都是月洞琴和鹦鹉螺笛模仿月亮伴随着潮汐升起,而当夕阳西下便是用羊肠琴和桃心木管诉说着一对缠绵心碎的恋人离别。   淑女号的水手们早就一哄而散下船去鬼混,只有船长的老水犬趴在甲板上晒着夕阳的余晖,牠忠心却也很机灵,从不进去船长室,最多就在门口的顺风处守着主人。   莳萝放下芜菁,试着伸手拍拍牠。狗狗看到莳萝先是欢快地摇摇尾巴,但一瞥见穆夏,尾巴很快下垂,侧着身子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样子。   狗狗黝黑的眼睛水汪汪的,牠大概是在恐怖的狼祖宗与亲和动物的月女巫艰难抉择。   穆夏看了一眼那只狗,眼帘低垂。老狗突然鼓起勇气,摇摇尾巴朝莳萝走过来,少女终于碰触到梦寐以求的毛茸茸,二话不说,开摸。   从耳根的绒毛、沿着柔软的耳廓形状搓揉抚摸,狗狗发出满足的呼撸声,就像被定住七吋的蛇,半磨半蹭,整个身瘫软在少女身上。   多么令人怀念的触感啊,莳萝顺势摸了摸牠的毛肚子,狗狗仰着脑袋,舌头歪一边,兴奋的尾巴拼命扫地,说要有多憨就有多可爱。   一旁的芜菁不满被无视,很快就伸长脖子钻入少女的胳膊,莳萝被这群毛茸茸逗得呵呵笑。   夕阳是温暖的,它渗入狗狗的鬈毛,还有白鹅的羽翼,莳萝找回了力气,抱起她的使魔。   月女巫重新站起身,对她另一个强大可靠的使魔请求:“苏珊一整天都没回来,我有点担心,你能陪我去码头看看吗?”   穆夏盯着那只老狗有些楞神,听到莳萝的话,自然是点头同意,但也没多问什么,似乎是兴致不高,毕竟他和厨娘并不像莳萝那般热络。   但莳萝莫名从少年的视线中感到了一丝……委屈?   女孩走在前面,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慢下脚步。   此时的老狗露出肚子仰躺在地上,维持被少女抚摸的姿态,牠这会一点害怕也没有,甚至懒洋洋抬了一眼给狼祖宗。   “狗就是狗,没有出息的东西。”年轻的狼骑士轻蔑地冷笑,柔和带刺的语气彷佛含着一根针,不知道是对着老狗,还是自言自语。   金红色的天际线燃烧着夕阳最后的余热,橙红和绯红被靛蓝熄灭,夜幕开始降临,深海的黑潮和蓝汐逐渐湮没至头顶。   若是以前,莳萝肯定会驻足欣赏这片日落美景,等待着月女神的光辉重返大地,但此时她只看到人间即将沉浸进令人窒息的黑夜里,躲藏在影子里的亡者终于得以在残月下喘气。   亏月的每一晚对月女巫来说都是考验和折磨。   令莳萝松一口气的是,当他们到达码头,那群亡灵已经离开了。   莳萝左右看了一下,最后将目光放在那一堆层层迭起的橡木桶山。   黝黑的木身散发着陈年的香气,与四周的鱼腥味混合出一种令人作呕却又上瘾的气味,从早上到下午都没有人移动过这批看着索价不斐的货物,亡灵群似乎就是围绕着木桶…….   莳萝才刚踏出一步,身后却一个用力猛地拉住她。   见少女皱眉,穆夏很快放松力道。   他一边拉着莳萝往旁边走,一边低声安抚:“莳萝,一会就要天黑了,今晚宵禁会更严格。我去找苏珊,妳先回船上,我很快就回来。”   少女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顺从了,任少年拉着走。他走得很快,莳萝跌跌撞撞跟上,两人走上船板……   “木桶里面是什么?”   莳萝突然反手拉过对方,她细细打量穆夏的一眉一眼,不肯漏掉任何一丝变化。   她捏住对方的手臂,近乎肯定,颤抖地问:“里面装的不是酒,是不是?”   穆夏抿着嘴,眼眸是绿荧荧的光,里面似乎凝着一条明亮锐利的金线。他比白天更警戒也更为强壮,毕竟在黑夜中活动的不只是亡魂、精怪,还有狼。   “莳萝,回去船上,今夜不要进城。”   作者有话说:   狗狗:呜呜,好可怕,但还是想求摸摸   小狼:哼,小爷不跟你计较。   被莳萝撸完后   狗狗:好爽好爽…..   小狼:我不羡慕我不羡慕我不羡慕我不羡慕我不羡慕我不羡慕我不羡慕我不羡慕 第八十四章 恐惧女巫   ◎谁已经不是重点,莳萝只想知道那是人吗?◎   莳萝看过死人, 那位坚强可爱的母亲,柯尔夫人。   但那时她一点也不害怕,她看着那张惨白茫然的脸孔, 想到的是女人充满朝气的笑容和认真的眼神。在莳萝看来柯尔夫人只是暂时睡着了,她打从心底没有接受对方的死亡。   而现在, 莳萝完全没有勇气去看酒桶里的东西, 去对照那一张张惨白沉默的面容。   她握紧拳头, 甚至不敢看穆夏一眼,头也不回离开码头。   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脑袋嗡嗡叫着,彷佛有无数人在斥责她。   莳萝仓促地回到舱房内,来到熟悉的窗台前。夜风从幽暗的河底探出冰凉的手指,若有似无扫过肌肤,让她不禁打了一个颤, 这才发现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莳萝也后知后觉意识到, 她刚才在穆夏面前逃跑了!   冰冷的恐惧才刚滑下背脊,胀红的羞耻立刻充斥上脸颊,她在冰火中煎熬, 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世界上, 一点渣渣都不要剩。   【莳萝?】月桂降落在她肩上,就如它所说,月光下的翅膀彷佛发亮的丝绸, 已然重获神采。   莳萝就彷佛溺水的人看到月光的倒影, 下意识求助:“月桂,你替我……替我去去看看……”   大概是察觉出自家女巫的状态极差,这次月桂没有多说什么, 就立刻飞出去了。   芜菁摇摇晃晃走来, 莳萝将牠拥入怀里, 这是每次伤心难过的习惯,少女将整张的脸埋进这个活体羽绒枕,想将思绪抛置云端之外。   那个曾经敢面对一整城狼群的女巫突然变得好小,她刚才在穆夏面前就像个吓坏的小女孩。当月亮被遮蔽,一切不再神奇,哪怕一个晃动的影子都能将她吓得六神无主,莳萝突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无助的感觉;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的感觉。   此时已是日落,远岸的灯火早早在星光升起前亮起,诗人的羊肠琴来到最后的结尾,恋人终究生离死别,凄艳哀怨的余韵模仿着河底働哭的水妖。   残缺的月亮像一抹露齿的微笑,嘲笑着月女巫的衰弱和无能为力。   从窗口看出去,码头挤满了人,这次是活人,莳萝很确定。   红铜映照着白银,灯火折射其上烨烨生晖,全副武装的骑士们维持着码头的秩序;天蓝色的教会披风很好认,上面用珍珠和蓝宝石绣出璀璨夺目的法槌之剑,彷佛与另一面张牙舞爪的黑色旗臶在风中打斗。萨夏的主人,霍尔卓格的家徽是一面宝剑贯穿的黑狼首,哪怕狼嘴被剑贯穿,它依然张大嘴咆哮,像是要吞噬那片澄澈的蓝天。   莳萝记得克丽缇娜告诉过她,都城的巡骑团是由圣堂和家族骑士各出一半人力组成,当然,如若贵族比较强势,那就辖下骑士多一点,反之亦然。此消彼长,就像日和月,王权和神权互相利用也相互竞争,她想到莱斯特家族,不禁好奇穆夏现在是站在哪一边的。   莳萝试着去寻找他的身影,但那位狼骑士再怎么强壮,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下子就被湮没在人高马大的骑士团中。莳萝下意识数了数,绣有红玛瑙眼睛的黑狼头虽然看着慓悍凶狠,但数目比圣堂的法槌之剑少许多,远远看去就像三三两两被围剿的孤狼。所以才是圣瓦西兰,不是萨夏。   莳萝没有等太久,月精灵轻盈地从窗口飞进来,像是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少女手中。   它忠实地转告了现场情况:“七个女人,五个男人,还有六个孩童,一个婴儿。”   尽管已经冷静许多,但莳萝依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她几乎可以想象,那些“人”被塞进陈年的橡酒桶,口鼻灌满陈旧的酒渣,放置在腥膻的渔港码头,一层层气味互相掩盖,整整一天的时间都没有被任何人怀疑。如果不是月女巫看到了,他们也许会被放置得更久,或者像货物一样被搬去某个需要的地方……   “等等,酒桶上印有贵族家徽。”她喃喃自语,抬头问月桂:“你有看到图案吗?”   月桂摇摇头:“他们发现是尸体后,就立刻把桶子搬走了,我来不及看。”   莳萝不由得失望,不是对月桂,是对自己。她不应该逃跑,如若她留在原地,也许可以发现些……   “妳看到的那些鬼魂确定就是他们?”   月桂的话提醒她,莳萝强迫自己回忆当时的场景,夕阳下的身体如透白的烟雾,,无主的亡魂不再被日光压制,他们沉默地守在自己的尸体旁边,看着来来往往鲜活的行人,而他们的身体却像是蝉茧般蜷缩在酒桶内。突然,其中一个女孩看到她了,其他鬼魂也纷纷抬起头…….   莳萝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虽然她恨死这个能力了,但也许她可以从鬼魂中问出些什么?   少女还在沉淀思绪,眼角却瞥见一道黑影。   “谁?”   房间内不知何时已经不只她一人,舱室的灯光一明一暗,一道漆黑的身影堵在狭小的舱门口,微弱的光线无法照清楚他的轮廓,只看得出那人很高大,将舱门口堵得密不透风,但莳萝完全没听见脚步声,她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谁已经不是重点,莳萝只想知道那是人吗?   “小姑娘。”   粗哑的声音略微耳熟,莳萝细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之前在后甲板上和自己说过话的水手。   男人生着皮肤黝黑,身材结实,几乎与影子融为一体,莳萝不敢大意,虽然上次谈话愉快,但眼见对方突然跑进客舱,船上只剩下船长和几个老人,莳萝还是悄悄提了一个心眼。   “对了,上次还没问你的名子?”   “我叫亚当。”   莳萝快速回忆,平日爱说荤话的水手似乎没有一个叫亚当。   “我叫莳萝。”   眼前的亚当依然系着水手专用的黑色领巾,露出结实的手臂布满伤痕。莳萝猜对方刚结束工作就赶来了,因为他身下积了一地的水渍,脚步拖曳出一道浅浅的苔痕,对比其他到处鬼混的同事,可说是相当敬业认真的水手了。   莳萝不再那么紧张,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便迫不及待:“妳找到苏珊了吗?”   “嗯?”   这次的亚当完全没有谈天说地的闲暇心情,他难掩焦急问:“我听其他水手说妳早上就在找苏珊了,妳有看到她回来吗?”   莳萝被问住了,她被那些亡魂下得六魂无主,完全忘了这件事。这样的话,苏珊已经下船一整天都没回来了。   “也许她喝醉了?在酒馆休息?”一般船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延迟上船,莳萝不想大惊小怪,毕竟总不能把苏珊一直关在厨房不让她走。   只是她也说不上是要让自己安心,还是想安抚眼前这个明显乱了分寸的大男人。   “不、不可能,”亚当立刻否决,他似乎越发狂躁不安:“苏珊早就在圣堂发誓戒酒了!她不是一个人离开的!这阵子一直有人在骚扰她,她应该是跟那些人走了,我早该知道!”   莳萝面色一凝,她端坐起身子:“你说什么人骚扰她?”   亚当慌乱地回想:“几个女人吧?她们看起来像贵妇人,坐在那些花船和游船上,拉着苏珊说一些狗屁事,还想让苏珊跟她们走,我那时候早就觉得不对了!”   莳萝想到那些被封装在酒桶的尸体,又想到下落不明的苏珊,熟悉的恐惧感叫她窒息。   只希望四十八小时黄金救援时间同样适用在这里。   她追问:“你那时候没有提醒她吗?还是问几句那些女人的身分?什么讯息都好!你把事情从头到尾交代清楚,我们一会去找船长!”   莳萝心乱如麻,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萨夏有宵禁,等天一亮,我们立刻……”   “没时间了!他们不会让妳下船!”   “什么意思?”   高壮的男人像是一头焦急的大熊,无能为力地在原地徘徊绕圈。   “那些骑士随时会封锁港口,到时候船上的人不能下来!城内的人不能上船,直到骑士们调查完那些已经死透的尸体!”   舱室内一片死寂,莳萝死死盯着亚当,她知道自己背靠窗口,只要翻过身就可以直接跳河逃走。   少女的表情让亚当瞬间冷静下来,他有些语无伦次,试着想解释什么安抚莳萝,又或者是避免她跳出窗口,高大的身形朝少女一步步靠近……   莳萝深吸一口气,还没动作,另一道从旁边闪出的飞影却更快。   月女巫看着大飞蛾一个振翅,一掌将头顶到天花板的壮汉搧飞过半个房间。   【哼!我早叫你们不要乱靠近我的女巫了吧!】   慓悍的月精灵不经意拍了拍尾翼,抖落不存在的灰尘。它手上还拿着芜菁的那根鹅毛,鹅毛梗被月桂磨得发亮,当作配剑刚刚好。   【不用客气!】月桂对莳萝点点头,很是帅气地将鹅毛剑收起。   莳萝看着地上那可怜的……幽灵,一时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是要先和月桂道谢呢?还是先尖叫地跳河逃跑呢?不过很快,顽皮的命运就为她提供第三个选项了。   具有实体的脚步声缓缓停在门口,银白色的胡渣彷佛历经沧桑,那根用草纸粗陋卷起的自制烟草没有点燃,所以没有味道泄漏行踪。   “小ㄚ头,妳自言自语好久了。”   船长今天没有烟味,也没有酒味,只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如削成极薄的冰刃,折射着异常迫人的寒光。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PS:虽然难度没有到上一个SSS集副本,但因为亏月,莳萝现在是人性>神性,然后她是真的很怕…… 第八十五章 封锁女巫   ◎我从没在圣堂听过有圣母的存在。◎   亚当被月桂直直搧飞在天窗下, 他生前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粗糙,加上那时的夕阳用温度和颜色遮掩了亡者的气息,直到现在月光照出他虚浮的身躯, 莳萝才终于接受对方是一个亡魂的事实。   这就是她说的,活人和死人分不清楚, 要嘛她先发疯, 要嘛别人把她当成一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不过看到船长这个活人, 莳萝还是挺开心的,起码比对着死人说话好啊。   “我、我们东岸人一紧张就喜欢自言自语。”   小女巫开口就胡扯,顺势扯开话题:“我很担心苏珊,我一整天都没看见她人,我想说她可能和水手去酒馆喝酒,但又想起来她已经戒酒了……”   幸好她成功了, 老船长没有再追问, 而是叹一口气道:“苏珊下船了是吗?”   莳萝想到他一整天都在和穆夏商量事情,应该是不清楚苏珊的事。但他低沉的话里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失望,他早知道苏珊会离开吗?   莳萝更加疑惑了。她下意识看向亚当, 可怜的男鬼还没从月桂的攻击缓过气, 对方庞大的身躯都快蜷缩进木板缝隙间的阴影,小精灵对幽灵的伤害那么大啊,看来月桂真的不是说说的。   船长靠在门口, 目光低垂:“ㄚ头, 妳喜欢苏珊,苏珊也很喜欢妳,只是上了船的人总会到达目的地, 妳就不用为她担心了。”   他唏嘘惆怅了一会, 接着便习惯性摸索了身上的衣服, 似乎想给自己点一根烟。莳萝想到那可怕的烟味,脑袋就开始疼,看来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她都逃不过跳河的命运是吧。   一直不说话的亚当开口了,他瑟缩在角落的阴影,害怕地看着月精灵,却还是三句不离苏珊。   “莳萝,拜托妳!苏珊现在真的很危险!那些女人身上有着像是血的气味,我以为是坏掉的香水,但现在苏珊不见了,我求求妳……”   一个无时无刻关心苏珊的水手,还是一个死掉的水手,他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的至高神啊…….不对、伟大又明智的月女巫,我愿意献出我的灵魂做代价,求求妳用月光为迷途的妇孺照亮回家的方向吧!”   莳萝没时间去纠正对方的信仰偏见了,献出灵魂是什么鬼?女巫又不是恶魔!   不过月女巫也意识到自己是亚当唯一的希望,只能硬着头皮请求:“但我听说外头出了事,码头现在一片混乱,我们不能去确认一下苏珊的安全吗?我一个人去看看也可以啊。”   “怎么去?妳也知道外面出了事,到处都是巡骑,他们封锁了整座港口,萨夏一会也实行严格的宵禁,苏珊要嘛被赶上船,要嘛好端端待在城内,比任何人都安全……”   船长烦躁地重点烟草,不过莳萝依然没有闻到烟味,因为月桂已经抢先一步,只要船长往烟上点火,它就用自己的羽毛剑削掉火苗,点一次,削一次。   【这家伙是烧鸟屎来抽烟吗?】月桂用羽毛剑狠狠削掉零碎的星火,瞬间金光四溅,再配上那对洁白无瑕的羽翼,宛如从圣堂玻璃窗跳出来的天使骑士。   亚当终于能够站起身,他没有放弃,急切地朝月女巫抬脸:“你和尤利塞斯说,那些女人送给苏珊一朵玫瑰,让她对圣母祈祷就能实现她的愿望!妳和尤利塞斯说,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尤利塞斯?这是船长的名字?莳萝想起来了,穆夏说过眼前这位老烟枪曾经是峻丽河最厉害的骑士。   另一边月精灵和老烟鬼的战斗越发白热化,尤利塞斯对他的烟草异常执着,最后月精灵气得直接用鹅毛剑戳船长鼻孔,害男人打了一个大喷嚏,本就包裹粗糙的烟草纸瞬间洒落一地。   船长狼狈地抹了抹脸,他终于放弃了,一脸颓废地踩着满地的烟草。   他转身就要离开,就听身后的少女松一口气:“喔,那可能是我多心了?我只是没想到苏珊在萨夏有那么多身分高贵的朋友。”   “朋友?”他步伐一顿,重新转过来面对莳萝。   尤利塞斯蓝色的眼眸很是平静,语气却异常坚决:“苏珊是第一次来萨夏的,她也不认识什么身分高贵的人。”   莳萝和亚当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亚当在打什么主意,还是直觉把戏演到底。   她尽可能露出无知的表情:“但她们看起来像是贵族太太啊!全身都是珠宝,还有好看的衣服和鲜花……啊!对了,她们还送苏珊一朵漂亮的玫瑰,让她对圣母祈祷,我从没见过那么多和蔼尊贵的女士,忍不住就大惊小怪了些。”   莳萝久久没等到尤利塞斯回应,河岸的空气潮湿而沉重,全部闷在狭小的舱房内,两个活物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明显,而其中一人似乎略显急促起来。   “圣母?”尤利塞斯轻声道。   莳萝看了一眼亚当,哪怕男人已经死透了,但莳萝可以感觉到对方有点害怕尤利塞斯,这只鬼魂要她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不敬的暗示吧?   莳萝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脚步声骤近。   “妈的,我不敢相信我得这样做。”   莳萝下意识要叫月桂,却发现对方只是往自己手里塞了块东西,她摊开一看,那是枚金硬币,上面雕有骷髅脸。   金币的主人压低声音:“现在听我说,不要多问,一会出去往船首右边走,一直走,但不要远离船坞,然后去找升有一面漆黑旗帜的小船,将硬币交给贾冯,他是这片河最厉害的偷渡客,他欠我人情,他会想办法把妳偷渡上岸,在那些骑士的眼皮下。”   尤利塞斯说得又急又快:“只要找到苏珊,立刻回来,大概四、五天后船一开,之后这里的事都与我们无关,我能做的就这样了。”   莳萝盯着那双湛蓝的眼眸,不难想象对方穿上盔甲时该有多么英俊潇洒。   她下意识问:“我从没在圣堂听过有圣母的存在。”   尤利塞斯显然很不想提到这件事,忍不住咒骂一声:“该死的,我就希望妳不要问。那是在十几年前的萨夏,那时万神庙还在,这里突然冒出一个叫三圣母信仰的东西,她们像绿仙女一样为老弱妇孺治病,传授一些稀奇古怪的巫术和仪式,越来越多信徒加入她们,大部分都是孤儿,女人,特别是寡妇。”   男人一边回忆,一边露出厌恶的表情:“一开始大家没当一会事,后来那些家伙开始走火入魔,声称能长生不老、复活死人,甚至能与神明并肩,一些信徒出现癫狂的迹象,什么乱七八糟、令人发指的东西都搞出来了。最后圣堂忍无可忍,他们声称她们是使用邪术的女巫,发动了一场血流成河的肃清,萨夏这才变成现在这样。”   他冷笑一声:“虽然在我看来是狗咬狗,死的永远是平民。”   莳萝从没有听过三圣母信仰,那些人绝对不是什么女巫,她想到码头诡异的藏尸案有关,心中找到苏珊的想法更加迫切。   “当年可能还留下一些余党,但这里已经是完全由圣堂掌控,我不认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妳也可以留在船上,决定权看妳。”   莳萝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打算去找苏珊吗?你是苏珊的朋友,是淑女号的船长,还是一位骑士不是吗?”   尤利塞斯不为所动,胡渣遮盖了他大部分的表情,只听他冰冷冷道:“是啊,我曾是一位骑士,所以我受够萨夏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如若苏珊真的出什么事,我很乐意立刻跳进河里溺死给她赔命,但我死也不要进去萨夏。”   莳萝难以理解,她感觉得到他对苏珊的关心和担忧,但他的脚也确实钉死在了船上,死也不肯为朋友挪动一步。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骑士啊?   尤利塞斯叹了一口气,似乎又要面对另一个棘手的问题:“涅穆尔可能会杀了我,我看封锁港口绝对是他的主意,他是萨夏的小主人,他显然认为河上现在最安全。这的确没错,莳萝,妳没有必要为一个已经为丈夫心死的女人违反宵禁,被圣堂盯上。说不定苏珊真的是自愿离开的,容我说一句残忍的话,就算出什么事,只要能和丈夫团聚都是她的愿望。”   他的话让亚当气得忘了害怕,整片阴影贴在对方背脊上,彷佛下一秒化作实体赏他一拳。   莳萝这次没有犹豫太久,因为大白鹅已经拍着翅膀跳出窗外,月桂拿着羽毛剑得意忘形,又开始想着报复芜菁,两只从屋内斗到屋外。   “我要去找我的鹅。”莳萝听到自己这样说:“牠可能跑去岸上了,你就和涅穆尔这么说吧。”   尤利塞斯深深呼吸一口气。   在女孩准备跳出窗口时,男人突然叫住她,那双冷蓝色的瞳孔薄彻见底,在昏暗的舱室内有着刀刃般的光泽。   “我知道妳很有办法,小ㄚ头,但找到苏珊就立刻回来,其他事不要多管。”   少女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硬币,突然觉得她之前的演技都是笑话,对方也许早就知道她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人,嘿嘿嘿,很久不见的熟人 第八十六章 鬼影女巫   ◎真、真是一群乐于助人的好棒棒鬼手啊。◎   尤利塞斯的硬币很好用, 贾冯是一个沉默佝偻的男人,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咬了下金币, 就示意莳萝上船。   小船看上去破旧,却异常敏捷快速, 贾冯降下黑旗, 用一大片鼠灰色的帆布盖住半个船身, 在黑压压的港湾里,他们就像落入角落的一片灰尘毫不起眼。   黑色的旗帜是走私者的旗帜,他们没有荣誉只有金钱,没有敌人只有朋友,这是内里的行规,一般都城的巡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你不知道你挡的是谁的财路, 这是穆夏告诉莳萝。   想到穆夏,莳萝有些愧疚,他总是想让自己安全, 狼骑士嗅出了她的害怕, 更嗅出了她的衰弱,他绝不想让自己下船。   躲在她斗蓬下的月桂倒是异常兴奋,它很开心莳萝终于改邪归正, 他们终于摆脱那只狼了。   【那家伙就像看门狗一样烦人。】月桂虽然不再那么敌视穆夏狼人的身分, 对他的鄙夷还是一点都没少。   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莳萝就是有一种预感,哪怕躺在船上什么都不做,她也能被天上砸下的陨石轰回岸上。   得了女神那么多祝福, 就不能不干活。安柏告诉过她, 无论处在何种情况, 月女巫都不能对弱者见死不救,女人、孩童和幼雏是她们永远的庇护对象。   有时候莳萝真的觉得女巫与其说信仰,更像是一种职业,没有无偿的奇迹,她们从女神那里得来魔法,再用魔法完成各种工作,之后女神就会给她们更强的魔力和祝福,就这样不断循环。   她们从实习女巫升级成大女巫,最后进众女神殿向各个“股东”叙职,利害点就像姬玛还成为其中一个“小股东”,神职人员名副其实啊。   回到现在,贾冯的确是一个厉害的走私客,莳萝发现他的小船比淑女号还稳固,轻松就钻入各个大船的缝隙,莳萝却连半点晕眩的不适感都没有。   小船躲藏在一艘华丽的橡木大船的影子之下,高耸的船桅宛如海怪拢起的背脊,而他们就是附在皮毛身上的跳蚤。   “列蒂提坦帝国的巡舰。” 贾冯目露向往,莳萝注意到船首雕有一头戴金冠的女王雕像。   “小ㄚ头,好好记住安宁皇后号吧,我敢说等这任女王死去后,巡舰上的女王雕像就会被法槌之剑替代。”   “我听说她是一位圣女。”莳萝想到那些疯魔的圣道女,那位女王八成也很乐意为信仰献上整个国家   她随便一句应和,贾冯却像开了话匣子:“还是一个虔诚的处女,伟大的庞堤王朝曾经统治整片峻丽河域,甚至一度横跨整片暴风海,还娶了一位东岸的公主做王后,现在却沦落到要断子绝孙的地步,整个峻丽河的王室都要没日没夜庆祝了。他们名义上还尊称她为中庭女王,但死底下都叫她教会的小表子,等她一死,圣堂势力扩张,其他国家不会善罢干休,然后就是重演三姊妹的战争,河水会被染红,河道被铁索封印,到时候尤利塞斯想躲在船上一辈子的退休梦想就会变成泡影。”   莳萝不知道要说什么,如果是克丽缇娜肯定能和对方聊上几句。   她试着接话:“你一直都在这附近吗?”   “很久了,我在这艘小船上出生,是走私品之一。”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   莳萝突然灵机一动,想问他十几年在萨夏发生的往事,小船却突然一震,她差点没捉稳。   四周浸泡在浓墨的夜色,几乎分辨不出河水的界线,但当月光的微微一斜,便立刻照出河面上森白的乱石和残破的船骸。   “该死,我们快到岸了,乱坟渡附近有很多岩石,一般船是不会从这里上岸,城上的哨兵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我们才有空隙可钻。”   船身越发摇晃,河流也越发湍急,劈啪作响的船帆和船壳彷佛随时会直接解体。迅风翻搅河水,露出崎岖如白骨的石头,还有无数挂着破布的尖锐船桅,莳萝还和一个溺毙在河中的美人鱼木首擦面而过;她半张脸被青苔蛀蚀得像是腐烂发霉的肉块,这里的确像坟场,船只的坟场。   贾冯虽然技巧超群,但昏暗的视线中还是差点与几颗岩石交错而过,几次都是有惊无险,莳萝默不作声,她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手,试着牵引一些月光为他们照明。   但过了许久,莳萝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什么都没有,一点微光也没有,吝惜的残月依然只在河面投下浅薄的影子,她失败了吗?   “喔,我们找到顺道了。”   贾冯松开眉头,他轻松转下舵柄,船立刻顺流而下,先前的崎岖就像被河底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抚平,稳固异常,就是速度有些缓慢。   “我们好像缠到水草了。”贾冯操控着风帆,有些不耐地跺跺脚,莳萝下意识往船身看下去。   月桂来不及阻止她:【别……】   那不是什么水草,是数百只苍白的手,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甚至可以看出女人的纤细和男人的肌肉,全部密密麻麻从黑色的河水中伸出,就像是一根根在午夜中点燃的白蜡烛。   【灵感度达标,执行鉴定,鉴定成功,取得祝福〔降灵〕。】   无数双死人的手扶着这艘承戴女巫的船只,小心绕过尖锐的礁石,慢慢往岸边靠近。   月桂:就让妳别看了…….   小船最后顺利靠岸,贾冯开心地剁了跺脚,   “我这辈子从没开过那么稳的船,就好像有水女仙抬着我走一样。”   他一说完,转头就见对面的小姑娘面色惨白,一副随时都要晕吐的样子。   “上岸后快去酒馆要一杯薄荷酒,别立刻喝,先闻味道,然后吃些东西再一口灌下去,包准畅快。ㄚ头,妳最好快点适应坐船,在峻丽河船跑得比马儿快。”   莳萝摇摇晃晃走上岸,她完全不敢回头,抱着大白鹅就像抱着热水袋。他们停靠在一处废弃的岸口,这里藏有走私者的地下酒窖,可以通往城内某个非法酒馆。   贾冯向她道别:“祝好运啦,我得趁月亮还没被乌云遮蔽前快点离开这里。”   莳萝强忍着不适,眼睛看着小船在乱石群中摇摇晃晃,不免有些担心。   她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月女巫用要哭不哭的语气对着空气呢喃:“请……请送他平安出去好吗?”   数百双手还没来得及缩回湖底,幽冷的皮肤散发着惨绿的光,就在莳萝又有些呼吸不过来时,就见几只手纷纷动了起来,手指蜷曲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还有用大拇指比了一个赞。   真、真是一群乐于助人的好棒棒鬼手啊。   莳萝不敢再回头,她往岸边摸索,从一大片破木板下找到走私者的酒窖。洞口黑黑压压,一眼看下去望不见尽头,若是平日她只要随手捏出一盏星灯,但当莳萝要伸手,她立刻又缩了回去。   她想要召唤月亮,却反而召唤了鬼魂;她要的明明是光,却叫出了黑暗的影子。   “亏蚀之月,该死的。”莳萝默默念着那个诅咒,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她的魔法正在冥月的影响下逐渐扭曲。   莳萝不太清楚其他月女巫的灾难之夜,但她的灾难之夜一开始就来个现场通灵,还真的直戳要害。   少女握紧拳头,决定之后尽可能不要使用魔法,她可不相信自己能一直召唤出无害友善的幽灵。   幸好月桂的翅膀够亮,莳萝一边爬行通道,一边不吝惜地称赞它翅膀的美丽,让月桂高兴地飞舞了好几圈,落下闪闪发亮的麟粉,帮助莳萝更好看清楚前方的路。   在萨夏的某座酒窖内,角落地板一扇小小的暗门一直无人问津,此时却突然发出咚地一声,边沿的灰尘扬起一阵浅雾,暗门被底下的人用力拉开—   莳萝大口喘气,这通道真的是闷得要死,所有空间都拿来尽可能藏入更多私酿酒。   莳萝从狭小的空间中起身,小心翼翼地挤进一桶桶圆胖的橡木桶,空气中混合着木香、果香、酒香,仅仅待上几分钟就让人头晕目眩,她很快就找到出去的路。   外面寂静无声,酒馆无人,今晚的宵禁显然更加严格,莳劳拉上朱红色的斗篷,在夜色下就与黑色斗篷无异。   她将大白鹅揣在怀里,小心环顾四周。   鹅卵石铺成宽敞的大道适合用来集会,中央是万年不变的至高神雕像,萨夏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广场,莳萝有点不清楚自己是在哪一个,直到她看到远处那些漆黑残破的架子,不由得心头一紧。   红玫瑰广场!   莳萝想也不想就低下头往旁边的暗巷钻。   前脚才通灵目送走一群水鬼,后脚就一头来到当年魔女们被处刑的现场,这真的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现在就像一颗大月亮沉入冥河,开心地对着死人们招招手:看我多亮,来我这里吧!   少女背对着那片魔女坟场,只感觉冷汗直流,忍不住越走越快,脚下的跫音似乎重迭又分离,偶而刮过肌肤的冷风都彷佛若有似无的手指。   眼前闪过一道透白的身影,似乎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差点没尖叫出来。   莳萝毫不犹豫地换路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只要隐约瞥见像是鬼影的东西,她就立刻换路。这种无头苍蝇乱走的架式很快就让月桂受不了,它用羽毛剑戳了好几下女孩绷得紧紧的脑袋瓜,让她镇定一点。   这里是萨夏,曾经血流成河的战场,如今宵禁下毫无生人,莳萝感觉自己被困在一座鬼城,容不得她犹豫,眼角似乎又瞥见像是鬼影的东西,莳萝立刻要往左边拐…….   突然一道猛力迎面袭来,几乎将她推倒在地,受惊的芜菁用力拍动翅膀。   “姐姐!”女孩尖叫声在耳边炸开。   莳萝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一阵清脆的拐杖敲打声越来越近。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上了年纪,但依然保持着一种矜持的优雅:“莉莉!妳想把巡骑引来就可以叫得再大声一点!”   莳萝终于看清楚怀里人的模样,熟悉的红发碧眼,女孩虽然被大白鹅咬得满头包,但依然笑得合不拢嘴,她对着另一个女人说:“玛丽姑母,她就是我的仙子姐姐!”   莳萝顺着看去,她不是在看玛丽姑母,而是玛丽姑母身后透白的女人。   彷佛从记忆中凝聚出来的柯尔夫人对她抱歉一笑,显然刚才那样鬼影迷踪的带路方式全是她一只鬼搞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莳萝和女儿重逢。   作者有话说:   奶茶家中秋节烤肉还剩好多,接下来三餐都要吃烤肉了QAQ 第八十七章 贵族女巫   ◎她这是才下狼船,又入狼穴吗?◎   几个巡骑在她们前不久待着的地方四处搜索, 他们戴着黑色的锁甲,外面罩着一袭黑与深红的长风衣,上面绣着的狼首闪烁着晶红的邪光, 全是霍尔卓格的骑士。   巡骑们就像一群在地上抵着鼻子的恶犬,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躲藏在暗处的莳萝不禁怀疑穆夏已经知道自己逃跑的事了, 他的鼻子和耳朵比什么都还要灵。   少女闷在墙后, 隔着砖瓦间的缝隙窥探外面的一举一动,其中一个巡骑捡起一片掉落在地上的鹅毛,若有所思,庆幸的是他们依然一无所获,很快就离开了此地。   等巡骑的脚步声走远,乃至消失, 一阵清脆的拐杖敲了敲角落的砖墙。   “萨夏的建城者是伟大的女巫瑟妲妮丝, 河流的沙土隐藏大地的魔法,她将咒语编织在城墙内,必要的时候这里每一块砖瓦都会庇护所有女巫, 当然, 妳必须先懂得诀窍。”   莳萝眼前豁然开朗,前方阻挡的红墙面瞬间像积木开始崩落重组,重新退回成身后砖塔的一部份。她们依然站在街道上, 离刚才巡骑搜查的地方不过几步距离。   就在巡骑赶过来的前一刻, 那位玛丽姑母用拐杖敲了敲一处不起眼的砖墙,像是想叫醒什么人,然后莳萝就看到砖墙开始如呼吸起伏, 整栋方方正正的建筑像是活了过来, 伸出红瓦覆盖的手臂将她们藏进不存在的巷弄里。   玛丽姑母是一个年老优雅的贵妇人, 她右手拄着一条银制的细拐杖,一身柔软的紫狐皮斗篷看上去价值不斐。这位老妇人抬头挺胸,褐色的眼眸比任何少女都还要明亮有神,苗条纤细的影子完全看不出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里不好待太久,请允许我招待妳,亲爱的女士。”她对莳萝非常客气,让莳萝都有些不太自在。   莳萝记得玛丽姑母,柯尔太太打算托付莉莉的远房亲戚,说是一位贵族夫人,当时她只是庆幸莉莉能有一个好归宿,却没想到这位玛丽姑母竟然也是一位……   像是听到她心中的猜想,玛丽姑母很快又露了一手,银色的拐杖如指挥棒挥动,封闭的巷弄重新展开新的道路,挡路的柱子、甚至是房屋自动跳开,里面亮的灯火却丝毫没有受影响,她们还在萨夏,却不在任何一条已知的街道。   就像她说的,这里的每一块砖瓦都藏有魔法,随时等着为女巫服务。   莳萝一手牵着兴高采烈的莉莉,眼睛看着走在前面的玛丽姑母,心里十分肯定,这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女巫。   月桂在玛丽姑母身边萦绕,很是嫌弃道:【喔喔,花香?信仰春神的女巫……这种花俏的魔法也只有她们使得出来,】   玛丽姑母虽然也看不到小精灵,但还是若有所感,用拐杖朝空中挥了挥,像是想驱散什么讨厌的虫蝇一样。   她烦躁地抱怨:“都快秋天了,怎么还有那么多夏天的苍蝇和蚊子?他们忙着巡逻,却没时间清下水道。”   莳萝死命忍住没笑出来,然而月桂与她心有灵犀,立刻气冲冲飞回来,用鹅毛剑戳刺自家女巫的脸颊和脖子,所有露出的皮肤无一幸免。   玛丽姑母带着她们走进一间狭小的暗巷,一只黑猫正蜷缩在矮墙上呼呼大睡,玛丽姑母用拐杖将它戳醒。黑猫睁开碧色的眼瞳,露出短小的獠牙抗议,但最后还是尾巴一垂,认命地从墙上一跃而下。   玛丽姑母不耐烦地解释:“只要找到前面女巫留下的钥匙,就能使用女巫的通道去任何地方,我们很幸运,这条通道是由一位好说话的使魔看守。上次我竟然要通过一整排食人花还有咬耳蚁的巢穴,有些吝啬的小气鬼根本不想让人使用她的通道,就用各种阴阳怪气的花招来恶心人。”   顺着黑猫的指引看去,千篇一律的砖墙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扇漆有花鸟的红橡木门,看起来像通往某个女子的闺房,但奇怪的是她们还站在大街上。   “蚊子可真凶,快进来吧。”   玛丽姑母注意到莳萝躲躲闪闪的狼狈身影,忍不住用拐杖替她驱赶蚊虫,差点没一杖把月桂挥出去。莳萝急忙带着莉莉进入门后,以免被月桂看到她在偷笑。   门后亮着鹅黄的烛火,也映照出织锦地毯上栩栩如生的花鸟藤蔓纹路,柠檬、肉桂、茴香等和烘焙过的茶香溢满每一个角落,房内几把长椅则是用红丝绒覆以光泽鲜艳的樱桃木制成,无一不精致,这是一间温馨华丽的小厅,仅仅呼吸一口气就能感觉到从胃至肺、里里外外的放松。   只是以一个女巫的居所来说,意外的普通……莳萝这个念头直到一半,她注意到一整幅缀着金穗的天鹅绒幔布,微微拉开,外面竟然是从三楼高塔俯下的景色,甚至可以看到远处哨塔的灯火。   玛丽姑母一挥拐杖,就将门关上,莳萝可以猜到再次打开门,外面肯定是不一样的地方。   “这是我在萨夏临时的居所,女士,妳随意吧。”玛丽姑母解释。   她请莳萝坐下,长椅很舒服,莳萝还看到了忠心的老猎犬杰克,牠享有一小篮子装的丝绸簇绒枕。   一位拥有贵族身分的女巫,莳萝不知道该不该惊讶,不过她应该高兴,起码她们没有输给狼人,西里斯根本算不了什么,不是吗?   两位女巫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或许她们谁都在等彼此先开口,突然一阵拼拼砰砰的声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莉莉小心翼翼地端来了银托盘,上面摆满精致的瓷器和茶具,光听那薄脆清澈的声音就知道索价不斐。莉莉捧起一个奶油色陶制的大茶壶,那和她脑袋差不多大。   女孩一脸严肃,小心翼翼给两位客人各添一杯又浓又满的茶水。   玛丽姑母一点也不介意,反而饶有趣味地让莉莉表演;莳萝看到一直寸步不离的柯尔夫人露出一脸“我的骄傲”的表情,不过其实就连莳萝自己也看得津津有味。她记得曾经忧郁胆怯的小女孩,如今看来莉莉的确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这让她稍稍好过了些。   “琼斯镇。”   久违听到这个名字,莳萝感觉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赶忙低头喝了一口茶掩饰。   玛丽姑母忍不住道:“我得感谢妳,女士,我弟弟那脉只剩莉莉了,若不是妳,我恐怕会失去仅存的家人。”   “妳太客气了……”莳萝看着对方正襟危坐,突然明白了什么。   “叫我莳萝就好了,另外我并没有资格被称作女士,我还在前往众女神殿的路上。”   月桂几乎立刻抗议:【妳干嘛对一个春女神的信徒那么诚实。她刚才毕恭毕敬的样子不是很好吗?】   不过玛丽姑母并没有多大的意外,也许她早就在打量这个外表过于年轻的女巫。   她轻声惊叹:“那更美妙了,莳萝,妳注定将成为一个才华洋溢的女士。”   莳萝立刻摇摇头:“不,我并没有做到最好,我没能……”   她看向身影透白的柯尔夫人,彷佛看到了一条裂开的旧伤,忍不住转开目光。   “如果妳那么想,那世界上所有女巫都该消失了。”   玛丽姑母放下茶杯,表情意外严肃:“我看过妳留下魔力的痕迹,我也知道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干了什么事。莳萝,妳揭穿了一个长达数百年的骗局,还给上百枉死者公道,月女神以妳为傲,妳怎么会以自己为耻呢?”   否则女神不会响应自己的召唤,让瘟疫蔓延那个罪恶的村庄。这件事玛丽姑母没有说出来,她不想给这位憔悴的少女再增加负担。   莳萝感激地一笑。   玛丽姑母看着出她面色的疲累,柔声道:“我认识月女巫,月相会影响妳们的法力,外面现在也风声鹤唳,妳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不会有人打扰妳。”   虽然柯尔夫人把她吓得不轻,但莳萝大概明白她的心意了。她知道这位女巫姑母可以给衰弱的月女巫一个栖身之所。   莳萝有些好奇:“这里还有其他女巫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血玫瑰和魔女的事情,也许这位年老强大的女巫知道不少陈年旧事,但莉莉在旁边,现在的气氛也不太适合,她直觉自己不能太心急。   玛丽姑母神秘一笑:“萨夏是女巫曾经的城邦,自然是只多不少了,不过她们就像我们一样,都暂时躲起来了,如果妳对“姐妹会”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替妳引荐。”   “姐妹会?”   “妳会发现我们在中庭各地有很多朋友和同胞,不过现在,妳应该好好休息。”   玛丽姑母语气坚持,不愿再让莳萝追问。   莳萝突然想再喝一口茶,她似乎品出了一些安神的花香,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玛丽姑母安抚着这位疲倦的月女巫,她的声音时远时近:“妳在这里会很安全,绯壁堡是萨夏最坚固的堡垒。”   绯壁堡?   本来昏昏欲睡的莳萝心头一跳。   她这是才下狼船,又入狼穴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开始揭密男主的身世了QAQ 第八十八章 报复女巫   ◎她们最想报复的会是女巫,不是圣堂。◎   绿仙女的花草茶有助眠的功能, 莳萝的确睡着了,却睡得很不好,狡猾的梦魇用各种熟悉、美丽, 丑陋的面孔恫吓她、迷惑她。   先是安柏背对着她默不作声,她满怀思念之情伸手一拍, 波比小姐从安柏的怀中跳出, 瞬间变成一只金色的大狮子, 怒吼地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莳萝吓得闭眼,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一群绫罗绸缎的女人围着她嘻笑怒骂,她们看上去都很美丽却也很眼熟。   其中一个人递给了她一朵鲜艳如血的玫瑰,她下意识伸手一捉,却捉到一手的血, 抬头一看竟然是克丽缇娜的脸, 她还认出其他女人:贝姬、海莲娜、葛妮丝、甚至是维拉妮卡,她们的脸成熟却苍白无比。   突然间,她又被猛地往下拽, 强行被一头按入冰冷的河水。   莳萝浑身发冷, 眼前漆黑,隐约间她看到圆月在水面上的倒影,下意识伸手, 却透过月光看到黑暗中还有无数双手。   惨白的鬼手渴望着深渊中的光明, 紧接着那些手发现了她,拼命朝她捉来,彷佛闻到血腥味的鱼群, 莳萝也是拼命想游走, 却发现原来自己的手在发光, 不,是整个身体,就宛如第二颗月亮……   最后是莉莉救了她。   “妳睡得好沉!还打呼了!”莉莉开心地在羽绒大床上跳上跳下,这会轮到月桂憋笑了。   女孩的笑容和早晨阳光一样灿烂,莳萝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她心脏还砰砰跳着,一边记着刚才的梦魇,一边又要在莉莉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莳萝摸了摸莉莉的小脑袋,她决定做个好榜样,从被窝里爬出来,伸个懒腰迎接清晨的阳光。月女巫偷偷打量了下四处,没有任何透白虚无的身影,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思念柯尔夫人。   靠近阳台的地板被阳光烤得一片金黄,莳萝被安置的寝室有着华丽花窗和红木雕刻的带檐大床,这是一间相当舒适温暖的客床。   莳萝想到昨晚的茶和熏香,大概明白对方用了些助眠草药,绿仙女比月女巫还要擅长草药,可以无声无息将魔法融入其中。莳萝有些气愤,但又很感激,毕竟昨晚她的小心脏已经快跳到极限了,绿仙女似乎对虚弱之人特别敏感。   不过想到自己身处在霍尔卓格的家堡,莳萝半点想赖床的心情都没有了,她满肚子心事等着消化,只是脚还没碰到地板,就听到拐杖急促敲打的声音越来越近。   “莉莉!那孩子很累,妳应该让她多睡一会!”   出现在门口的玛丽姑母尽可能压低声音,但莳萝很快响应:“不会,我已经睡得够饱了,谢谢夫人。”   玛丽姑母用银托盘替她端来早餐,莳萝发现对方真的把自己当成病人了,她赶忙下床,对着早晨的阳光摆出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玛丽姑母像是看透了病人的虚张声势,直接用拐杖一挥,就让窗帘自动硬声拉上,房内瞬间暗了不少。拐杖又再空气中挥了几下,发出拍拍几声,像是皮鞭摩擦的声音,莳萝再一眨眼,发现自己人已经躺回床上,被窝也盖好了,盛着早餐的银托盘就摆在自己腿上。   莳萝忍不住盯那只拐杖,简直就像魔杖一样啊,这位女巫完完全全就是从故事中跳出来的神仙教母。   玛丽姑母对莳萝崇拜的目光不以为意,甚至自嘲:“这些小花招看上去很有意思。但要我们拿着茶杯和药草去杀狼人,呵呵。”   月桂对她的识相很满意。   假装看不到想要表现的莉莉,玛丽姑母指挥着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莉莉则是一杯纯牛奶。   “很多女巫相当敬畏月女神和她的信徒,那位女神很强大却也很……令人畏惧,要我说,巨大的魔力必须要付出同样巨大的代价,孩子,妳一定累坏了吧?”   【那是因为自然女神的信徒多得像庭院的杂草,她们到处都是,才会惧怕又嫉妒自己不清楚的神秘。】月桂轻蔑地冷哼一声,结果转头就看见自家女巫泪眼汪汪备受感动的表情。   莳萝差点没忍住握住玛丽姑母的手,她这是切深体会到绿仙女的神奇治疗了,不只是身体连同心灵也能得到救赎。   三人愉快地享用了早餐,过程中莳萝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莉莉一直捉着满勺子蜂蜜往空气送,就好像她大概知道月桂的位置,半猜半蒙。玛丽姑母要孙侄女不要玩食物,却不知道某只月精灵被她喂得满口蜂蜜,还打了一个小嗝。   就像玛丽姑母说的,莉莉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家人,莳萝看女孩翡翠色的眼眸,不由得会心一笑。   吃完早餐,玛丽姑母让莉莉去喂老杰克,牠饿得呜呜叫了。”   莳萝听着莉莉离开的脚步声,抬头对上玛丽姑母的眼神,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体贴。   莳萝没有忘记自己上岸的目的:“我有一个朋友昨天失踪了,她叫苏珊,卷褐发,皮肤是小麦色,是一位厨娘。”   玛丽姑母挑了挑眉,手上还拿着茶杯,大概觉得这只是小事。   “失踪?萨夏很容易让人流连忘返,现在码头封锁起来,她可能要三天后才会出来,妳只需要给她准备一大锅醒酒汤。”   是啊,一个看不到人影的失踪案,又不是什么命在旦夕的病患,根本不值得女巫大惊小怪。   莳萝犹豫了几秒,她试着重整思绪,尽量让自己接下来的话令人理解,   少女压低声音道:“我在码头看到了些……东西。”   玛丽姑母漫不经心地喝一口茶,示意她继续。   莳萝深吸一口气,迅速道:“我看到十几个鬼魂,他们守在一堆酒桶旁边,里面装的都是他们的尸体,这就是为什么巡骑要把码头封锁起来的原因。”   骨瓷发出一声薄脆的声响,玛丽姑母惊讶的表情像是咬下茶杯边缘,还不小心一口吞下去。   玛丽姑母吞了吞口水,她重新打量莳萝,彷佛第一次认识女孩。   她不禁啧啧称奇:“所以传闻是真的,月女巫不用降灵术就可以看到鬼魂。”   “只有晚上,我还看到了……”莳萝瞥了一眼门口,莉莉没出现。   玛丽姑母已经恢复镇定,一下就猜到:“罗贝丽?母亲离不开孩子,她如果还在,我会很开心。”   莳萝感觉这位绿仙女对月女巫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她逮住机会继续加把劲:“苏珊在这里没有朋友,她照顾每个船员就像家人,她绝不会丢下我们饿着肚子不管,我觉得……”   “妳觉得她的失踪和酒桶的尸体有关?”玛丽姑母目光锐利,彷佛在问莳萝:妳觉得苏珊还活着吗?   莳萝试探性问:“事实上,我认为……妳听过血玫瑰吗?”   玛丽姑母面色狰狞一闪,随即摇摇头:“不可能。”   莳萝捉住一丝灵光:“什么不可能?”   玛丽姑母低头喝了一口茶,像是想把之前的话吞回去。“我是说我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我只是临时来萨夏作客。”   莳萝紧盯着对方的表情,继续说:“带走苏珊的是一群女人,她们崇拜什么圣母,向苏珊传教说能实现她任何愿望。”   玛丽姑母将茶杯放回桌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她的面色也平静无波:“我知道峻丽河除了圣堂和女神外也有很多外来宗教,她可能是被某些骗子忽悠走了。莳萝,我会请姐妹会的成员替妳留意苏珊的行踪,妳可以先专心度过亏月之夜。”   最先受不了的是月桂,它拍动翅膀,从茶壶盖上飞起来。   【这女人的嘴可真紧,莳萝妳继续问就是,剩下我来。】   月精灵萦绕在玛丽姑母附近,翅膀拍动间散落荧光闪闪的粉末,彷佛在阳光中飞舞的雪花尘埃。也许是因为心不在焉,玛丽姑母浑然没有觉得不对劲,   月女巫与精灵心有灵犀,立刻追问:“尸体的事惊动了圣堂,所有巡骑都出动了,就彷佛在找人一样。”   玛丽姑母皱了皱眉,明亮的眼眸有些闪躲,就彷佛蒙了层灰,她伸手挥去不存在的灰尘,但月桂的磷粉早已落满她的肩上。   莳萝心领神会,一刻也不停歇继续问:“当年被教会烧死的血玫瑰崇拜所谓的圣母,用起死回生术诱惑孤寡的妇女,说不定她根本没死,如今圣堂频繁动作,我怀疑苏珊的失踪和血玫瑰有关。”   “不会的!我亲眼看到那个魔女被烧成灰烬!”   茶杯被啪啦摔落在地上,热烫的茶汁烫得女人猛地站起身。   玛丽姑母愣愣地看着这一团混乱,很快就清醒了,立刻挥动拐杖收拾一切,莳萝注意到房门也被应声关上,金属锁链自动上锁,防止莉莉听到声响跑回来。   “抱歉,我……”莳萝有些愧疚,她只是看出对方知道一些实情,也许苏珊的下落就藏在其中,她承认自己太心急了。   玛丽姑母有些懊恼地摇摇头,似乎也在埋怨自己泄漏了不该说的秘密。   “那是很久以前……女巫们犯下的错误,妳们这些孩子根本不该知道。”   “但妳叫她魔女。”莳萝忍不住问:“当年被烧死的魔女真的都是女巫吗?”   玛丽姑母抬眉,似乎颇为惊讶:“妳是一个敏锐的孩子,是的,她们不是女巫,当年被烧死的魔女没一个是女巫。”   她重新坐下来,紧皱的眉头难掩苦闷,彷佛被迫灌了一大杯黑咖啡,似乎在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解释。   谈起往事,玛丽姑母试着轻描淡写,但面色紧绷不减:“一直以来我们遵循女神的指引,教导可怜的妻子或女儿一些生育魔药和保护自己的小法术,但其中有人欺骗了我们……那些魔女没有任何信仰,她们窃取了我们的法术,甚至妄图得到神的力量,并且做了一些可怕的实验……她们变成了贪得无厌的怪物,正是因为她们,圣堂才有借口驱逐女巫。”   月桂飞累了,很快就回到方糖罐上休息。   莳萝还是不解:“魔女没有任何信仰,又是怎么从女神那里得到力量?她们所信仰的圣母……”   “没有圣母那种东西,那都是那些骗子和疯女人编出来。”玛丽姑母不耐烦地挥挥手。   她有些不太情愿承认:“她们毫无信仰,所以才敢触碰可怕的禁忌,勉强得到了一些魔力,但那些力量根本不足以与女巫和圣堂的力量抗衡。”   “当年她们真的都被火烧死了?她们不是会一些魔法吗?”莳萝有些怀疑,如果魔女都曾受过女巫的教育,说不定有什么掩人耳目的方法可以逃脱刑罚,毕竟这座城可是女巫建的。   “因为是我们告诉圣堂用火可以烧死魔女。”   面对莳萝惊愕的目光,玛丽姑母苦闷地叹一口气:   “这样明白了吧,如果血玫瑰那些人还活着,她们最想报复的会是女巫,不是圣堂。”   作者有话说:   这里有一个隐藏设定,治疗病患或伤员的绿仙女对状态:不佳这一栏很敏感,所以莳萝现在就像大宝宝婴儿,可以激起所有绿仙女的母性和照顾欲XDDDDD 第八十九章 占卜女巫   ◎意思是命运的编织者。◎   虽然在月桂的帮助下, 玛丽姑母终于说出血玫瑰的始末,但莳萝觉得她省去太多重要的细节,只挑头尾轻描淡写, 甚至言语间有不少矛盾之处。   比如说血玫瑰到底是谁?平民还是贵族?是某家妻子?还是女儿?她们口中的圣母又是什么?魔女又是触碰何种禁忌,才能得到足以撼动整座城池的魔力?甚至让女巫不惜和圣堂合作痛下杀手, 用火刑这种残忍的方式要将她们挫骨扬灰。   莳萝虽然满腹疑惑, 但她直觉还是想相信玛丽姑母, 毕竟绿仙女有奥雅,却也有佩伦。   玛丽姑母虽托出当年的隐密,但依然不认为苏珊的失踪和血玫瑰有关。   “除非她们是不死的怪物,不然灰尘不可能绑架人,我可是亲眼看到她们烧成灰烬。十几年过去了,她们如果还活着早就掀起另一阵腥风血雨了, 萨夏也不会改名成圣瓦西兰。”   比起想帮忙, 莳萝觉得对方话中安抚的意思居多。   “可能有人对圣堂不满,故意用血玫瑰的名字招摇撞骗,尸体的事就交给巡骑去调查吧, 至于苏珊的事我会请姊妹会留意。莳萝, 我希望妳能专心在这里安全度过冥月之夜,好吗?”   玛丽姑母的话题又回到莳萝身上,女人虽然面容严峻, 但一双褐色的眼眸异常温柔, 宛如温驯的雌鹿,叫人不自觉生出依赖之心。   “冥月前三天非常重要,我知道像妳这样年轻的神使有很强的使命感, 特别是月神的信徒……”   玛丽姑母就如她所说十分了解月女巫, 她的表情有同情也有羡慕, 就像欣赏着某个玻璃橱窗内昂贵的商品。   “除了虚弱期外,妳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荣耀女神,而这里多的是女巫可以帮助需要救助的人。所以就这三天,没有魔法,没有狩猎,狼人更不会特地找上门,行吗?   那可不一定,现在外面就有只狼人在到处找自己。莳萝摆出乖巧的模样,但在心底悄悄反驳。   玛丽姑母显然坚决反对莳萝在冥月夜之前做出任何行动,这位严肃正经的绿仙女似乎觉得虚弱期的月女巫会变成一个神经兮兮、需要陪伴和保护的可怜病患。   “甜黑莓叶、绞股蓝、鼠尾草、甘草根的花草茶,照三餐服用,晚上我会替妳烧缬草根、麝香草的定心香,让妳一夜好眠……”   被按在床上的莳萝忍不住开口:“不好意思,我有点好奇,妳认识的那位月女巫叫什么名字?”   “喔,妳一定知道,黑豹柏莎,最强壮的月女巫。”   玛丽姑母面露怀念的神色,就像翻阅黑白家庭相簿的老祖母:“她从一只黑沼蝎鳄的嘴下救了我,但当亏月前几天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神智不清抱着一把斧头,见到会动的东西就砍,差点没砍死她的黑豹。我不得已只好给她灌一整个水桶的酸枣芽汁,确保她睡上三天三夜,平安度过亏月。”   莳萝看了一眼自己瘦巴巴的手臂,恩,至少举不起斧头,不用被绿仙女强灌酸枣芽汁睡得像个大宝宝。   玛丽姑母还是听进莳萝的请求,答应为她引荐姐妹会,一起寻找苏珊的下落。   不过这位温柔强悍的女巫没有让莳萝忘记奥雅那群意图拐卖人口的绿仙女,她稍微暗示了下,表示自己不想被人发现月女巫的身分,玛丽姑母自然也能理解,但她以为莳萝是不想被人发现虚弱的一面。   她面带不屑,却不是对莳萝,而是语带自嘲:“谨慎是好事,但也不用太忧虑,有些自然女神的信徒连只小虫都不敢捏,就算是亏月时的月女巫,也能以一打三。”   莳萝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佩伦,也许是因为同样信仰自然女神,信仰青女神的佩伦死命想挖角她,而信仰花神的玛丽姑母好像一直暗示她快来挖角自己,看来绿仙女还真是错综复杂的群体啊。   “姐妹会里还有其他月女巫吗?”莳萝也没有忘记还在萨夏闲逛的维拉妮卡,万一对方在,一眼揭穿自己的身分就不好了。   “喔,不,妳们月女巫习惯独来独往,姐妹会成员大多是自然女神、山林女神和海女神的信徒。”她的话让莳萝松了一口气   谈话告一段落,玛丽姑母表示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下,莳萝也正好想要一个人思考的空间。   【太荒谬了,没有信仰的狂徒是不可能拥有魔力!】   月桂驳斥着魔女的传闻,在它听来简直是辱神,还是从一个绿仙女口中说出来的。似乎是受到莳萝对奥雅的记忆影响,月精灵对这些自然女神的信徒毫无好感,它豪不客气用各种恶毒刁钻的角度去揣测玛丽姑母。   【这些绿仙女没一个可信的,她只是想吓妳,最好把妳吓得不敢出门,让一个月女巫瑟瑟发抖肯定很有成就感。】   虽然月桂的话很有道理,但莳萝忍不住反问:“那狼人呢?狼人的魔力又是从何而来?”   月桂被她的话堵住,有些支吾道:【魔物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狼人是纯粹的诅咒,他们只会杀戮!】月桂说罢便不再理莳萝,抱着一块晶白的方糖就飞到窗帘外去了。   赶走了暴躁的精灵,莳萝拍了拍身旁不离不弃的大白鹅,就像往常,一边梳理它的羽毛,一边整理思绪。   不管如何,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苏珊,就算是亏月,她也是一个女巫。   莳萝没有忘记她做的梦魇,那是无法控制的黑魔法,一方便折磨她的神智,一方面在一片黑暗的未来中透漏着些许明亮的转机。   她从橱柜抽出羊皮纸开始记下她做的预知梦。   占卜和预知并不是每个女巫的必修课,哪怕月亮本身就象征着无常和机遇,月女巫在这上面也讨不到半点好,因为命运即是禁忌,窥探命运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大女巫们说那是属于神谕的范畴,只有被女神选中的幸运儿得以理解神谕,所以普通人类常常随机冒出某个“先知”,反而某些女巫花费大量心血去钻研一辈子,都无法正确理解预兆。   用安柏粗暴的说法,只要女神看顺眼,路边的乞丐和流浪歌手都有可能是先知。   莳萝再次感觉到女神对自己无时无刻的“关爱”了,压力好大啊。   绿仙女的花草茶虽然没有驱散梦魇,却让莳萝在昏睡中异常清醒,她意识到自己在作梦,也记得梦境每一个细节,接下来便是解梦……   莳萝试着分析里头的意象,用尽她毕生所学,提到这个她就有些后悔了。   米勒谷的占卜课老师是一位老得没牙齿的瞎眼绿仙女,听说她为了得到预知的能力献祭了自己的右眼,安柏相当敬重她,称呼她高塔蜘蛛,这是绿仙女对先知的最高敬称,意思是命运的编织者。   老女巫居住在视野最好的观星台,她总是坐在一台橄榄树做成的织机前,着迷地在细密的丝线中穿梭着命运的网,就像攀在高塔顶端的蜘蛛,谁也不知道她在无尽的孔洞中看到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只蜘蛛做使魔,这导致莳萝上课从来没办法好好专心,甚至好几次逃课。现在月女巫对着还留有大片空白的羊皮纸,后悔莫及,她承认自己不是很好的占卜者。   第一个梦是安柏和波比小姐,然后波比小姐变成狮子。莳萝不确定这是回忆还是预言,毕竟她在满月之夜前也梦过安柏,莳萝直觉自己不用太担心这个梦,起码狮子算是个好预兆。   第二个就让人彻底的不寒而栗了,染血的玫瑰和信奉邪/教的女人们,莳萝不想回忆,但还是用羽毛笔尖强迫自己去写。   那些女人顶着所有小女巫的脸,她们衣袍华丽鲜艳,如盛开的玫瑰,但面上却是惨白一片,彷佛被吸干了所有血色,被迫提早成熟,然后是长大的克丽缇娜递给她一朵带血的玫瑰。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推拉着她,贝姬、海莲娜、葛妮丝……癫狂的神情就彷佛要挖空自己的血肉,莳萝记得其中还有维拉妮卡,视野所及都是红色,彷佛是撕开血淋淋的皮囊往内看,真太叫人不舒服。   莳萝想起玛丽姑母说过,血玫瑰最恨的是女巫,难不成这暗示小伙伴们会有危险?   不、不会!莳萝很快反驳自己。   她们月女巫一向离群索居,萨夏的血玫瑰是和绿仙女有仇,总不会因为冥月之夜,就专揪着变弱的月女巫打吧?这也太没品了。   而且除了她之外的其他小女巫也不是好惹的,克丽缇娜应该还戴着各种面具在上游的小王国间游走,随手配着一打的毒药寻找她的亲生父亲;唯唯诺诺的海莲娜则有着这届小女巫里最强大的使魔,象征力量的水牛;贝姬则完完全全是一只带毒的匕首。   葛妮丝就更不用说,莳萝听说她打算从最刻苦的极北之地出发,一路直通所有森林,准备来个彻头彻尾的狩猎之旅,听说她还打算先用铁林谷的食人熊练练手。   总之不管血玫瑰是人是鬼,遇上天真与残忍并存的小女巫,肯定得吃上些苦头。莳萝提起精神,她用不着为她们担心,只是在写到最后一个梦境,她的手有些发抖,笔尖滴下一股浓墨,蚀烂了洁白的羔羊皮纸,   一片漆黑的海,还有无数双鬼手,以及月光……她梦到的未来好像都不太乐观啊,别这样啊,就不能让她在圣诞夜前梦到穆夏捧着一颗银狼的脑袋瓜,给她当礼物吗?   解梦终究是很高深的学问,莳萝打算将一切都巨细靡遗地写下来,反正她是用中文写的,不怕别人看。之后玛丽姑母要带她去姐妹会,那里有更多学识渊博的女巫和绿仙女,也许她可以旁敲侧击让更厉害的女巫替她解梦。   莳萝写完最后一个字,就像完成一个沉重的任务,她舒展了下酸痛的手腕。   玛丽姑母还没回来,莳萝记得这是穆夏的家堡,也不敢轻易出去闲逛。恰好莉莉带着老猎犬来看她,莳萝和女孩边玩边聊,也顺便了解莉莉离开琼斯镇后的生活。   她的这位姑母在外人眼底是布尔敦伯爵夫人。在这位伯爵夫人年轻的时候,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绿仙女,接下来便是如命运邂逅般:她救了一个重伤的骑士。   年轻的布尔敦伯爵只是家中的么子,两人的结合毫无压力,也毫不奇怪,诗人的诗歌中都在幻想林中仙女与人类爱得死去活来。直到老伯爵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一个死在妓院,一个喝醉跌死在井中,玛丽就这么从一个乡野女巫,一跃而升成为一国的伯爵夫人,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现在玛丽姑母就以布尔敦伯爵夫人的身分,堂堂正正作客在绯壁堡,实在是为每个女巫创下无法超越的典范。   莳萝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一声咳嗽出现在她身后。   玛丽姑母站在门口,手中的拐杖笔直如剑,冷眼看着两个正谈论着她罗曼史的小女巫。   “莉莉,妳去把我种在外面的花盆全部浇一次水,要浇到底土湿润才行。”   打发走了垂头丧气的孙侄女,玛丽姑母目光一利,对着莳萝缓步靠近,让少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至于妳,我们先从这头显眼到不行的黑发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莳萝大部分都很用功,但占卜课真的不行,蜘蛛真的不行……. 第九十章 衣柜女巫   ◎彷佛结合了世上无数神话生物的影子。◎   莳萝打量着镜中被染成深褐色的头发, 一点不协调的黑也没有,就彷佛生来如此。   玛丽姑母有点可惜挑起一缕褐发:“没有妳原本的发色好看,但妳看起来像个混血女巫……这很好, 妳母亲是某个隐居在北方深山的绿仙女,虽然有些不合理, 就当她信仰某个不出世的古木女神吧!而妳父亲是东岸的药士, 他在采药时遇见妳母亲……”   接下来就是比诗人的歌还要俗套的爱情故事。   见莳萝一脸为难, 玛丽姑母不禁好笑:“难不成你也想做我孙侄女?我可没那么多亲戚,除了伯爵大人有一个在做圣道女的姑婆,妳可以做她入圣堂前的生下的私生女…….”   莳萝立刻表示:“我会背得滚瓜烂熟。”   和女人们在一起几乎不用动一根手指,从柯尔太太、莱斯特夫人,到玛丽姑母,她们总是能轻松地将女孩从头到尾包装好, 彷佛她是离家多年回来团聚的女儿。   莳萝虽然很是感激, 不过一整套下来还是让她回想起在化妆台被克丽缇娜支配的恐惧。   玛丽姑母另外带来琳琅满目的花草香膏,说是要遮掩月光的气息,同时还有一件青铜兼翡翠色的裙袍, 每一寸褶皱都充满着绿仙女的从容和优雅。   只能说不愧是被大地厚爱的绿仙女, 她们虽然没有与生俱来的强大魔力,但被女神祝福过的手指能将各种草药用在魔法上,并玩出各种花;从迷醉大象的美酒, 吸引蝴蝶和萤火虫驻足的花香水, 到能将头发染成黄金色的魔药、甚至是更改眼睛的颜色……   玛丽姑母很想试试一种用变色金虫粪和墨鱼汁水做成的眼药,她说可以将莳萝黑色的瞳孔调成漂亮迷蒙的深灰色,但莳萝坚决不肯把未知的魔药滴入眼睛, 何况还是什么虫粪和墨鱼汁。   一番折腾后, 莳萝终于得以好好检视焕然一新的自己。   当月精灵啃完一块方糖从窗台飞进来时, 差点没吓出蚊子尖叫。   天哪,它可爱的小女巫被毁容了!特别是那头深如午夜的黑发变成脏兮兮的泥土褐色,那件总是泛着月光的银袍也没了,丑绿的衣袍把少女包成一颗土色包心菜,它无暇高贵的月女巫完全变成一根长在自然女神庭院的杂草!   它就知道这些绿仙女没一个好东西!带着鹅毛剑的飞蛾气得到处乱窜,活生生成了一只虎头蜂。   莳萝虽然一开始嫌麻烦,但她看着镜中褐发绿袍的少女,还是莫名有一种成就感,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精灵悲痛的抗议更让莳萝放下心,就算奥雅在眼前也不一定认得出自己,不过对上用鼻子认人的穆夏可能就没什么效了。   “谢谢妳,夫人。”她真诚道。   相比月精灵的大惊小怪,大白鹅只认头发的弹性,咬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细密有嚼劲,染料还是核桃皮,带着一丝甘甜并苦涩的滋味。芜菁很满意,对她的新造型抱持很高的评价,可惜用的花草膏不合它胃口。莳萝也很感动,不过同时她清楚如果有包心菜口味的香水,她应该可以迷倒一整片鹅群。   唯一正常的莉莉让莳萝感到一丝慰藉。   “姐姐的头发和我一样!”女孩在阳光下勾着自己一缕红发,努力想让它看起来和莳萝那头棕褐发一模一样。   玛丽姑母并没有要带她们离开城堡,事实上她们连下楼都没有,而是直接右转进去一间寝室。   一样是光鲜亮丽的红木家具,不过多了一座壁炉,这里是玛丽姑母的卧室,附带的阳台也更加宽敞,上面摆满了被阳光晒得翠绿的植被。但真正吸引莳萝的都不是这些,而是角落一座又黑又丑的大衣橱。   衣橱的木料上有着奇异的纹路,漆黑的亮木像是甲虫的壳,繁琐到近乎垒赘的雕刻反而让上面的柜门和抽屉显得不这么重要,莳萝觉得很奇怪,明明是一件死寂的家具,却给人一种随时会活过来的感觉,接着就像是应证了莳萝的猜想,玛丽姑母拄着拐杖来到衣橱前。   “这是我自己做的通道。”   她在两个目光发亮的小女巫面前咳了咳嗽,然后抬头挺胸,举起拐杖就要大展身手──突然打开的衣橱门直接把女人推到墙角,门板撞上鼻子。   衣橱门一晃一晃,三四个女巫鱼贯而出,她们身穿飘逸风流的长缎,像是一阵吹舞着花香的清风,自然而然就踏入房内,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借过借过!感谢借道!”   “哇,这是一座城堡吗?比上次的沼泽好太多了。”   “小玛丽好久不见拉!带学生啊?好好,我们这就走……”   大概是“小玛丽”的脸色太难看了,女巫们又顺手塞了好些东西给莳萝和莉莉;一捆晒干的肉桂嫩枝,还有蜜饯、甜姜,一大瓶澄黄的苹果酒。   莳萝看着她们赤褐色的头发,不知怎么想到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她们走到走廊尽头的一张巨大金框画像,在眨眼功夫,画上多了几个人,女巫们的身影也消失了。   不只是莳萝,就连原本生闷气的月桂也看得目瞪口呆。   “……我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不喜欢被借道了。”玛丽姑母摸着鼻子,面色阴沉的看着衣柜门,似乎在思考着在门上涂毒的可能。   莳萝和莉莉眼观鼻鼻关心:她们只是见习小女巫,大人的事她们不懂啦。   消化完那段小插曲,不甘心的玛丽姑母用力关上衣柜门,她咳了咳嗽,重新开场。   坦白说,这座衣橱颜色虽丑,但木雕细节做得极为精致;不知名的藤蔓结着果实爬满每一处细小的边框,浮雕的纹路从侧边展出鸟禽的羽毛,片片细致的鱼鳞浮游在衣柜顶端,木柜底下又露出两只黄铜雕成的兽爪。   衣柜投射在地上的轮廓畸形而高耸,彷佛结合了世上无数神话生物的影子。   当玛丽姑母伸出拐杖,开始调动其中的机关时,莳萝又注意到了这间衣柜的不寻常之处。这间衣柜的右边是一道狭窄的单门,左边则是无数小抽屉挤在一块,数量多得不寻常;一小格一小格,密密麻麻,从外面看去,里面就连放袜子都嫌挤。   莳萝看到玛丽姑母用拐杖数了数,拉开某一处抽屉,往里面放了些草药碎末,,然后就拉长拐杖叫醒了一只在衣柜顶上歇息的木蟾蜍。   整间衣柜像突然活了过来,那只木雕鼓动硕大的腹部,从顶端灵巧爬下,途中有独角兽用角顶它、双头蛇试着缠住它的脚,但蟾蜍还是成功到达目的地。   它一跃跳到门把手,抬头挺胸,两眼瞪圆,硕大的肚子英姿焕发,然后便凝固在了这一刻,一动也不动。   当玛丽姑母伸出手,扭开蟾蜍把手时,门缝隙传来不同于之前的花香,而是充满湿气的雨露,她们一个接着一个穿过衣柜。   衣柜里在下雨,不,应该是说衣柜外正在下着细雨。   玛莉姑母顺手扯了几件风衣给每人披上。莳萝穿戴好才终于能打量这个地方。   湿气并着浓绿的浪袭来,她们身处一片密林,莳萝觑起眼睛,发现其中有无数塔楼或远或近,白墙挺着红圆椎顶,静谧孤寂地伫立在森林之中。   棉白的小花从墙角探出头,生机勃勃的绿充盈着每一块砖瓦的间隙,参差不齐的高塔近乎与树林融为一体,有些屋顶残破不堪,参天巨木从中探出脑袋,享受雨水的滋润,又沿着屋瓦形成高塔瀑布的奇观。   莳萝经过一座无人参拜的至高神雕像,它手捧着滴滴答答的雨水,卑微却依然神圣。   这是废墟,却是莳萝见过最美丽的废墟,像是一处藏在森林中的遗迹。   不过她们并不孤单。   “玛丽女士。”一个深着蓝袍的年轻女巫匆匆赶来,似乎等候多时。   “达芙。”玛丽姑母一改严肃,上前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那女巫只瞧了一眼莳萝,很快就移开,毕竟易容后的少女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巫。   达芙对她们嫣然一笑,似乎是察觉莳萝等人不自在,便直接替她们带路   玛丽姑母趁机替她们讲解:   “我现在带妳来的是橙花姊妹会,中庭三大姐妹会之一,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是女神的信徒都可以加入,所以她的人数也是最多,妳可以在这里打听到世界各地的消息。”   达芙在前面听着忍不住插嘴:“不只是最大的姐妹会,还是最棒的、最虔诚的信徒聚集地!玛丽女士,妳应该告诉这些小弟子麝香姐妹会干得那些鸟屁事!那个吉瑞娜竟然为了报复情敌,把对方的头发变成蠕动的毛毛虫!”   “达芙……”玛丽咳了咳嗽。   达芙浑然未觉,她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高贵的蒙面女士们正在讨论这件事,麝香姐妹会的母牛们也到场了,玛丽女士妳正好带这些小弟子过来见识见识……”   一阵尖锐的笑声打断她:“达芙,妳舌头不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把它变成毛毛虫,喔,不,应该变成一条毒蛇。”   达芙一脸厌恶:“吉瑞娜。”   莳萝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就被对方那头赤红的秀发吸引,这个叫吉瑞娜的女巫皮肤白皙,发色火红,年轻美貌,就像一个地地道道的绿仙女。   但让莳萝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的是站在吉瑞娜身后的少女,也是一头秀发火红,面容倨傲。   维拉妮卡抱着红狐狸,她的目光扫在对面一头褐发的少女时,也不由得一凝。 第九十一章 仙女女巫   ◎衣衫不整的莳萝余悸犹存躲在玛丽姑母后面。◎   一颗斗大的雨珠缓慢落下, 浓稠的水气染湿了睫毛,时间似乎通通凝固在这一刻,莳萝看得异常清楚, 维拉妮卡赤红的头发像燃烧的火焰,安静无声地燃烧着背后的静林。   她也在看自己。   莳萝下意识秉住呼吸, 感觉到雨珠从睫羽滴落, 化作飞溅的白珠, 最后破碎成脚边灿漫的水花,不过短短的时间,足够对方看清楚自己的一眉一眼。   她几乎要忍不住朝玛丽姑母投去绝望的一眼:妳不是说没有其他月女巫吗?   莳萝曾经想过最坏的情况就只是遇上奥雅,所以她故意将显眼的大白鹅留在城堡,凭她现在的模样和玛丽姑母的掩护,她有自信可以瞒过去。   但现在是维拉妮卡, 这个从小与自己看不顺眼的死敌, 总是用尖尖的耳朵和鼻子去探听各种消息和八卦,只要一逮在机会就在大女巫面前告自己的状。   “玛丽女士,好久不见了。”   吉瑞娜很快就注意到莳萝一行人, 她对玛丽的态度算不上热络, 但还算客气,可见这位年老的绿仙女有其威望在。   “没想到妳会来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我更希望是在下次费尔夫人女儿的成年礼上与妳碰面, 妳应该也收到邀请了吧?毕竟女士妳和某些乡野泼妇是不一样的, 我们可以一起给予那个可爱的姑娘一些祝福。”   吉瑞娜与维拉妮卡有着相似的红发和尖瘦的下巴轮廓,刻薄的语气和坏脾气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开口就闻到呛人的辣椒味, 莳萝敢发誓她们绝对有血缘关系。   吉瑞娜很快注意到陌生面孔, 她的目光放在莳萝身上, 好奇地问:“这是?”   玛丽姑母假装看不到几人的暗潮汹涌,轻描淡写道:“这是我朋友的孩子,海薇,她们是守护北边古木的族人,我带她来看看姐妹会。”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莳萝身上。   不要认出我、不要认出我、不要认出我!少女拼命在心底祈祷,想露出个夸张的表情扭曲五官,但最后也只能露出一抹傻笑,她只能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莳萝可以看到维拉妮卡将尖巧的下巴埋在红狐狸的毛里,她看不到对方的嘴巴是否在动,也许她还在思考?又或者她已经在准备酝酿第一个字:莳……   莳萝完全不敢想象维拉妮卡在这里细数自己各种罪状,对方还有一个明显不好惹的亲戚做靠山,如果她现在高喊自己是月女神的叛徒…….   佛雷,那只狡猾的狐狸突然呜咽一声,从红发少女怀中跳走,维拉妮卡没说什么就立刻追着牠而去,吉瑞娜注意力也被分散,她没有回头道别,也追着维拉妮卡而去。   达芙对她们离开的身影扮了一个鬼脸,莳萝如释重负,偷偷松了一口,但达芙很快将注意力放在她这个新来的客人身上。   玛丽姑母不急不缓的给她打掩护:“她的母亲在北边侍奉古木,父亲是一个东岸的药士。这孩子一人从北方坐船来到中庭,我想带她融入峻丽河。”   “北方的古木林,那是坟场吧?”达芙忍不住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很快红了脸,不好意思对着莳萝笑笑道:“喔,不,我是说妳母亲很有勇气、也很虔诚,很少有信徒可以忍耐北边的寒冬,去侍奉那些伟大沉默的古木。”   达芙完全没有怀疑玛丽姑母的说词,看向莳萝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怜爱。   眼前这个小女巫嫩得像夏天青草,她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可人的孩子在寒冷的北方被冻成腌菜的模样,不过那位母亲还算有良心,没有让孩子跟自己一样继续守着一群死寂的古木。   达芙扶住莳萝的手臂,莳萝被她突然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   “来吧,孩子,我带妳参观这里。只要妳喜欢,点个头,妳就是我们的一份子了。”   橙花姊妹会的根据地曾是某个伯爵的家堡,也是当时峻丽河号称最美丽豪奢的城堡。据达芙表示,橙花姊妹会的创始人救活了垂死的伯爵,根据伯爵的承诺,他必须将这座城堡当作谢礼赠给女巫,但伯爵反悔了,他提早退位让儿子继承城堡,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已经不是城堡所有者,无权决定城堡归属。   尽管诗歌和神话中的绿仙女温柔善良,嫌少与人类发生冲突,被诗人赞扬是林中女仙,但伯爵显然忘了绿仙女不是普通的女性,她们是拥有女神力量的女巫,而在房地产上和一个被大地厚爱的女巫玩花样,显然还是太天真了。   盛怒的绿仙女跺跺脚,大地都要让三分,生满荆棘的藤蔓迅速爬满城墙,树木从壁炉的灰烬中重生抽高,直接冲破屋顶和玻璃窗,渗进的雨水灌溉植被,鲜花铺满每一寸地砖,一夜之间疯长的森林几乎要将整座城堡吞噬。   伯爵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赶忙东西收一收,带着孩子们弃城逃离。这栋城堡也消失在人类的视线中,女巫们很满意成为森林一部份的城堡,也不打算改变,便直接驻扎下来。   莳萝抬头看去,湿气染出一片绿雾朦胧,其中白墙挺着红圆椎顶格外鲜艳,像是一根根雨后冒出来的蘑菇伞。   “先进来取取暖吧。” 达芙带着她们走入一座拱状的金框大门,雨水将它清洗地亮丽新颖,连同纹路优美的大理石台阶和石柱,莳萝隐约可以看出这里原本是城堡的迎宾花园。   当她们走入门内,彷佛滑开了一道水廉,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寒冷的湿气。   不同于门外的湿冷,花园内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氤氲缭绕的仙境,耳边是水流畅快磅礡的回音。   乳白色的滚泉从中央的大浴池汩汩涌出,青铜、白石的人型雕像在其中沐浴,周围环绕着供人上岸歇憩的大理石石阶,让莳萝想到了罗马时代的大型浴场,但雾气内可以看见野蛮生长的树木,保留着一种只存在于废墟的古怪美感。   不时有热烫的水滴啪地打在大理石光滑的表面,又蒸腾出一片绵软的雾浪,隐约可见其中有无数身形姣美的身影或倚或坐在雕像或树木上,宛如捉摸不透的仙灵。   她们有的披着柔亮如鳞的丝衣,往浴池撒下一篮篮各色的花瓣;有的倚坐在树干上拧干头发,沾染水气的皮肤晕着珍珠般的光彩。   莳萝这下明白了,这座有着喷水池和大理石柱的豪华花园已经成了仙女们的温泉池。绿仙女们用美妙至极的声音细细交谈着,低语时化入微风,高亢时融入鸟语,不时树叶婆娑伴奏,编织出一首美妙的森林小曲,叫人听了不自觉心神向往。   “如果不想被拉下去,不要靠近浴池。”玛丽姑母捉紧莉莉的手,在莳萝耳边叮咛。   达芙听到她的话,不禁偷笑。她带她们走上大理石阶,远离中央的浴池。   莳萝看到更多人了,原来大理石阶上还砌有不少方形小浴池,就够一人坐,似乎是单独隔间。   “那些是病患。”达芙低声解释:“一些得了怪病或不治之症的夫人或女儿,她们和我们其中的人结下缘分,被允许带来这里接受药浴。”   莳萝注意到每一个浴池旁都配有绿仙女,大部分都身着绿袍,皮肤白皙,头发多是赤褐,宛如一群可爱无害的雌鹿,温和地在溪畔栖息;她们在浴池边点上熏香蜂蜡,用竹篮往浴池内添加些药草,不时给病患擦擦汗,说说话逗她们开心。   看到有来客,绿仙女们立刻热情地招呼她们,特别是莳萝,她被几只柔嫩的手臂拉来拉去,身上似有无数蝴蝶停停顿顿,捏捏脸颊,摸摸额头,一不留神,头发就被扎成花辫。   “好瘦的孩子,先给她多吃一点吧。”   “她的血气不太足呢,泡一点丁香花、小茴香和甜橙的药浴怎么样?”   “她的发色有些枯燥,得先用蜂蜜滋养一下。”   气氛越来越不对,莳萝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裸/女孤身走入男浴池。等莳萝回神,她已经被这些可爱的仙女们团团包围,颇有要被架去中央浴池强制治疗的架式。   【妳忘了妳现在“状态:不佳”吗?绿仙女对病患是很敏感的,她们现在把妳当幼崽照顾了哈哈哈哈哈!】   月桂笑到在空中打滚,它早说过这些绿仙女不好了,就自家女巫偏要头硬直闯。   最后是玛丽姑母用拐杖的尖端驱散这群狂蜂浪蝶,毫不客气戳刺那些娇嫩的肌肤,粗鲁得就像赶苍蝇和蚊子一样,绿仙女们才可怜巴巴、不甘不愿地离开。   接下来的路上,衣衫不整的莳萝余悸犹存躲在玛丽姑母后面,她也离达芙远远的。莳萝记得可很清楚,达芙刚才趁机混在人群之中,大声提议要给自己做海盐蒸气浴。   “达芙。”其中一个绿仙女过来向她们打招呼,把莳萝吓得胆战心惊。   幸好她只是想问达芙问题:“蒙特格夫人一直流不出汗,我想换掉底汤,妳觉得椰子油加香芹怎么样?”   达芙还来不及响应,四周立刻传来其他绿仙女争先恐后的回话,她们开始七嘴八舌讨论,从芦荟、胡椒,香草荚、猫爪草、玫瑰果,甚至是薄荷大蒜;有一个绿仙女异常坚持要换成白萝卜和杏仁,因为那样的气味闻起来比较香。   莳萝看到那位蒙特格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完全可以体会对方的心情,大概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这些女巫给直接炖汤了。   达芙趁那些绿仙女争得面红耳赤时,带她们去角落一处干燥僻静的地方歇息。   “她们还是和麻雀一样活泼可爱。”玛丽女士按着脑袋,显然她并不常来这里,也不喜欢来。   达芙给每人一杯热饮,莳萝闻了一下,是用杜松子、蜂蜜、肉桂熬成的香料热酒,她趁几人没注意到,把莉莉那杯给摸走了。   “海薇,妳觉得如何?” 达芙很自然地坐在莳萝身边,“妳是药士出身的,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橙花姊妹会还要更适合妳,在这里有各种药草可以任妳使用。当然,我个人推荐妳可以试试我们这裡的蒸气浴,用红酒湾的海盐石打造,最适合像妳这样气血不佳.....……”   眼看话题越拐越歪,玛丽姑母突然插话:“达芙,妳那么急着招人手,是最近有什么事吗?我记得艾勒松那里的小瘟疫已经平息了不是吗?”   达芙喝了好几口热酒,又揉了揉眼睛,莳萝怀疑她可能忙了一整夜了。   也许是酒精和熏香的关系,达芙脸蛋红扑扑的,没有多想直接说:“艾勒松那里没事了,但现在换成萨夏了。”   莳萝心头一跳,和玛莉姑母交换了眼神   “最近萨夏找到了些不好的东西,紫罗兰姐妹会捉了几个触犯禁忌的绿仙女,要求举行姊妹审议会,一会就在这里的橡木园。”   达芙又揉了揉眼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咕囔着抱怨:“麝香姐妹会不完全是为了那个愚蠢的吉瑞娜,她们主要是过来参加审议会的,所有姐妹会的人都要派人去,害得我这里少了好多人手。”   玛丽姑母给了莳萝一个回避的眼神,莳萝乖顺地带着莉莉去看一个搁置在石阶上的花篮子,一旁的月精灵心领神会,拍拍翅膀替她去窃听。   远处达芙和玛丽姑母交头接耳了一会,月精灵没多久就飞回来了,它在月女巫肩上窃窃私语:   “码头上那些尸体的血被抽干了,里面塞了小动物的肢体、毛发、指甲还有药草,她们怀疑那些人死于巫毒献祭。”   月桂忿忿不平:“她们说看起来像月女巫的黑魔法,太污辱人了吧。”   作者有话说:   在绿仙女眼底,非常适合被下池炖煮的莳萝QAQ   达芙覺得蒸莳萝更好!!   PS:奶茶只要写到女巫的设定就忍不住写长了,好讨厌,有点怕之后海女巫.....不过奶茶最想当的还是月女巫>< 第九十二章 审议女巫   ◎将那些触犯禁忌的罪人带上来。◎   当两位绿仙女结束谈话, 莳萝正在陪莉莉玩花瓣。   她们让花瓣在空浴池里流转,莳萝看着莉莉将手指伸进水池,碎落的花瓣伴随细小的泡泡旋转上升, 宛如时光倒转,重新组合成一朵鲜嫩的玫瑰。   莳萝惊讶地鼓鼓掌, 身后传来玛丽姑母的声音。   “我和达芙要去看一个病人, 妳们在这里等会儿。”   玛丽姑母面色平淡, 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一旁的达芙摇着酒杯,给两个女孩的脸颊充满酒气的吻,说:“需要什么,和附近的美人们说一声就行了,想下去泡个粉薄荷香氛浴也行。”   她和附近几个绿仙女打了招呼, 要她们看照一下孩子们。   听玛丽姑母她们这么说, 莳萝似乎对探视病人不怎么有兴趣。她乖巧地点点头,回头便继续和莉莉玩在一块。   【她们走了。】   月精灵停在肩上通风报信,莳萝垂下眼, 将手上的玫瑰别在莉莉的耳朵上。   “我想去上个厕所, 妳待在这里替我看着花好吗?”   莉莉正拿着篮子做小船玩得不亦乐乎,忠心的猎犬也守在女孩脚下,莳萝拜托附近一位绿仙女照看下, 就匆匆忙忙出去, 两脚还不忘纠结在一起,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月桂都有些怀疑:【如果真得很急的话,直接下池子不就……】   莳萝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她悄悄跟着玛丽姑母离开的方向, 像草丛后的兔子蹲低身子, 一步一蹲来到花园外的矮墙, 果然没一会就瞥见两个女巫的身影。她们正在往另一座塔楼走去,莳萝立刻知道那里应该就是她们口中的审议厅:橡木园。   粗壮的树枝从金框窗口伸出无数苍翠的手,在细雨朦胧中撑起一把壮丽的绿伞取代了塔顶,古老的橡树彷佛披着绿发的老巨人,从一楼到三楼环抱住整座塔楼,与其说是树屋,更像是树居住的屋子。   确认位置后,再让月桂去偷听是最简单的事,但这次月桂却一反常态拒绝了。   【那棵橡树太多树枝了,不好飞。】   月精灵低垂着羽翼,雨水打湿了翅膀上的纹路,珍珠般的光辉似乎略显黯淡,莫名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说实话。”莳萝把这只逞强的精灵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用另一手掌给它遮雨。   月精灵挣扎了一会,才不甘不愿道:【那棵橡树是一个很老很老的森林精灵,老精灵脾气很差,不太欢迎外人,我只要敢进去一步,就会被“请”出去。】   小精灵说得很含蓄,精灵圈的交流只有它自己懂,从来都是它用翅膀搧人,万一被比自己大好几百岁的森林精灵用蝴蝶翅膀搧出去那可就太丢脸了,还是在自家小女巫面前。   没有感受到月精灵各种纠结的心理戏,莳萝恍然大悟,怪不得一棵橡树可以长成和红绘一样的神木,当初那位绿仙女能在一夜间吞没整间城堡,想来森林精灵们功不可没吧。   【而且我从风声听到里面大概有上百个女巫,大概都是那什么姐妹会的成员,彼此都熟得很,妳就算混进去,很快也会被捉出来。】   莳萝也清楚,更别说还有一个吉瑞娜和维拉妮卡所在的麝香姐妹会。不知为什么,莳萝脑中立刻浮出一大堆挤满红毛狐狸的窝,而且每一个都对自己龇牙咧嘴,不怀好意   “那就不要被看见吧。”   月桂还没搞清楚莳萝的意思,就被轻轻拎起,放进一朵柔软的郁金香里,杯子形状的花苞恰好可以遮风避雨。莳萝随意从地上拔了一根幸运草,上面生有大朵的三片叶,精灵拿着绿色的细茎,彷佛撑着一把绿意盎然的小伞。   “妳在这里等我。”   莳萝说完便解下身上与绿袍做搭配的青铜色腰带,垂软的布料在女巫的手下似乎拥有了生命,开始在半空中拉长、变色,一件莹亮宽松的银袍落在莳萝手上。   在玛丽姑母替她换装时,她便让她的银袍化作腰带,替代了一般的布料,雨水染湿了裙袍,腰带却依然崭新发亮。   莳萝摸索着这件熟悉的衣袍,潋滟的光泽彷佛流淌着月光,指尖下细腻的纹理是由大女巫们亲手编织的强大魔法。   一直以来,这件神奇的法衣总能满足她任何需求,无论是什么样的衣服,只要一个念头,宽绰的大袍就能遮蔽寒风,雨水湿透的衣服能瞬间焕然一新,或是站在水晶灯下旋转出烨烨生辉的礼服,只要一个念头…….   随着女巫的想法,银袍彷佛突然失去魔法,雨水打湿了衣料,亮银的光泽越发黯淡,像是劣质的染料,渐渐退色,直至乳白,越发清透……   莳萝皱着眉看着半透明的衣服,就像退了一半的蛇皮,她知道这个想法极为大胆荒谬,但显然衣服是听到自己的请求了,只是现在看来还是太勉强了?   【隐匿身形这种暗魔法需要光配合。】   月精灵无奈提醒了一句,它透过绿伞看了一眼阴雨绵绵的天空。   【没有月亮,没有太阳,现在要从哪里才能生光……】   话音刚落,突然柔光乍现,月女巫手上已然空无一物,空气中还闪烁着几颗晶莹的光之尘埃。   莳萝松一口气,幸好成功了。   〔神圣时序EX〕终于能派上用场,之所以EX级大概是能无视任何时间给予自己光的加护吧。   莳萝心满意足地披上这件隐形的隐形衣。   “如何?”   月桂对着那块雨水渗透不进的空地说:【我会乖乖在这里等妳回来。】   连月精灵都看不到,莳萝放下心来。这件隐形衣很是强大,即便盖着脑袋,莳萝依然可以看清楚前方的路。她脱下鞋子,尽可能踩在草皮上,不留下任何脚印。   凑近一看,莳萝忍不住屏息。   漫天纠结的树网织出绿色的天空,古老的橡树戳破屋顶、穿过石砌墙壁和窗口,莳萝想到故事中那株直通云霄的魔树,这里只剩下拱型的大门隐约可以看出昔日的壮丽辉煌;大厅内的墙漆和壁画也早已斑驳凋零,甚至可以清楚其中从四面八方伸入的枝蔓和绿枒。   自然的魔力完完全全支配了人类的杰作,莳萝感觉室内室外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从一片森林走入另一片森林。   到处都是绿仙女,她们热络地相谈、打招呼,显然都相当熟识彼此,莳萝庆幸自己没有天真地想要混水摸鱼进去。她躲在衣服的庇护下,小心翼翼挤开人群。   塔楼前身应该是一个迎宾大厅,前面是纯白大理石砌成的台阶,莳萝注意到台阶面对的墙上摆着一幅巨大的金框肖像画,隐约可见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他身穿宝石色的红天鹅绒礼服。台阶距离还不近,也就是说想要会面城堡的主人就必须乖乖一步走上去,顺便在走台阶的功夫瞻仰一下城堡主人的肖像画,可想而知这位前任的主人有多傲慢,才会傻到和女巫作对。   如今开着鲜花和野藤的绿毯铺满每一吋大理石台阶,从墙角钻出来的茂密枝蔓几乎快要盖住那幅肖像画,里面的人像是被困在树枝和绿叶编织的天罗地网中,连同这栋城堡的所有承诺都深深禁锢于土地之中。   “安静。”   莳萝循着声音抬起头,原来台阶上方的墙壁砌有一个半月型的天台,上面坐有几个披着纱衣的女人,她们脸上盖着漆黑的面纱,彷佛守寡的妇人,神秘又寂静,想来就是达芙口中那些高贵的蒙面女士。   莳萝还听到她们说,这些审议厅的女士都是德高望重的女性,但不一定都是女巫,所以她们大多带着面纱,以防被败诉的女巫记恨。   “吉瑞娜,妳再出言不逊,就给我下去。”其中一位蒙面女士轻声细语,但她的声音却能清楚传遍大厅每一角。   台阶上站着两队人,其中一队就是吉瑞娜领头的红发女巫们,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显然这位被告吃了一笔败仗。   让莳萝惊讶的是,玛丽姑母竟然站在中央做类似维持秩序的庭长工作,显然有不少女巫都相当信服这位伯爵夫人。   最后吉瑞娜被迫当庭道歉,并且要服用黑蒜和浮尘花酿制的禁魔药,整整一个月不能使用任何魔法,现场有一半看好戏的女巫忍不住欢呼,莳萝看到维拉妮卡娜一脸臭脸,差点没笑出声。   “接下来,将那些触犯禁忌的罪人带上来。” 第九十三章 虫蛹女巫   ◎能破蛹而出,获得新生◎   莳萝等了许久, 都没有等到新的被告被带上台阶。   天台上的蒙面女士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四周女巫们的交谈声像是嗡嗡的蜂群, 吉瑞娜正被一群红发姊妹们围着安慰,莳萝还听到达芙的声音, 她正在和一个女巫抱怨吉瑞娜的处罚太轻了   “禁魔药这种东西连虫刑都勾不上边, 对付那种蛇蝎女, 应该要给她“活蛹”,起码吊个一个半月,她才会老实,最好连她的姊妹也一起吊着吹风醒醒脑。”   “达芙,我知道妳巴不得把吉瑞娜变成一只毛毛虫,但活蛹是对付那些可怕的罪人的…….”   女巫声音转小, 周围嗡嗡的讨论声逐渐平息下去, 莳萝感觉到女巫们开始屏气凝神,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女巫甚至害怕地倒抽一口气,莳萝顺着她们的视线, 看向台阶上, 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唯一站的人是庭长玛丽姑母,其他什么都没有……..   莳萝很快就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室内是不是下雨了?   不, 那不是雨,缤纷的树叶带着清新的水气,在室内下起一阵悉悉簌簌的绿色小雨, 莳萝看到长如触手的枝蔓从天花板蔓延而下, 同时还垂落下几个足足有一人高的绿色虫茧。   莳萝下意识往上抬头看, 差点没被这一幕吓得松掉银袍。   一开始进去塔楼,遍地的绿意盎然营造出一种静谧宜人的假像,却忘了美丽茂密的森林也是毒蛇猛兽的居所。本该是塔顶的地方结满须根浓密的树网,就彷佛一只巨型蜘蛛的老巢,还有更多的虫茧被吊挂其中,扭动着臃肿的身影,就这样在空中一晃一晃。   莳萝突然意识到了,里面的东西似乎是活生生的,还在呼吸着,还在拼命挣扎着要出去。   她腿都软了,怪不得月桂不想进来,就是不懂为什么自然女神的精灵好像都是肉食性的?   其实不只是莳萝,其他女巫们的脸色也不好看,就连站在台阶上的玛丽姑母在看到那几颗垂落下的虫茧,也忍不住露出厌恶和畏惧的表情。   【呵呵呵呵呵。】对于能吓到一大群女巫,森林精灵显得很高兴。   它用枝蔓缓缓放下那几颗巨茧,似乎还嫌不够刺激,故意用力晃了晃虫茧,彷佛随时有什么要破蛹而出,一下把几个小女巫吓得躲进大人怀里避难。   “格格忒亚,够了,让我们看看罪犯…….”   天台中最中央的一位蒙面女士出声,与其他女士仅仅是深色衣袍不同,她裹着一身纯然的黑衣,唯有颈部配有一颗闪闪发亮的翡翠猫眼石,彷佛沉睡的黑猫睁开着一只锐利的眼瞳。   没有任何人响应她,但只有莳萝知道她是在和那只森林精灵说话。   【阿梅丽真严肃,不好玩!】   莳萝现在可以确认,这个叫阿梅丽的女巫大概就是这里最强大的绿仙女。   在女巫一声令下,调皮的精灵只能咕囔着抱怨,它还是用枝蔓乖乖将那几颗巨茧落地放好,仔细一看,原来那些茧是由一条条看着柔软的树蔓缠绕而成,上面生满绿叶,远远看去就像树绿色的虫蛹。   随着层层树蔓解开,汁水破开,里面的人扑通一声倒地,一个一个彷佛刚出生的婴儿,意识不清了一会,随后才咳了咳嗽,拼命大口呼吸。   莳萝听到达芙说:“这批人的生命力也太差了吧,才刚“结蛹”就快不行了。之前半年、一年的现在都还在上面活绷乱跳呢。”   莳萝忍着颈后的鸡皮疙瘩,不自觉又往上看。   上面还有更多虫蛹,颜色各异,鲜绿色的茧占多数的,它们还在拼命扭动,但越挣扎藤蔓就缠得越紧,像是一条条攀丝的毛毛虫;有些转为墨绿色的茧挣扎幅度就小一点,就是偶而动一下,证明里面的人还活着。   莳萝很不安地注意到其中有一棵枯黄色的茧,也是唯一一颗,她盯了许久,那颗茧一动也不动,彷佛干枯的叶子,叫人生起一股头皮发麻的不安感。   一山还有一山高,前有月女巫的狼人狩猎,后有绿仙女的倒吊活蛹,古老的旧法既有其迷人之处也有挥之不去的野蛮血性。莳萝简直叹为观止,握着隐形衣的手也更加有力。   这万一被捉出来,就准备干晒莳萝吧 :D   【只有赎罪,才能破蛹而出,获得新生,阿梅丽,我发誓只是吸了一点点生命力,是这些人本来就罪孽深重……】   “好了!”   在蒙面女士一声令下,玛丽姑母上前抬起那些还意识不清的脑袋瓜,她从银蛇拐杖头处的机关倒出些许药粉,径直抹在她们鼻子下。   果然那群女人很快眨了眨眼,恢复意识,有些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的场合,不由得发出楚楚可怜的啜泣声。   莳萝粗略扫过那些犯人的面孔,突然停在某一人,目光不由得一滞。   “名字。”玛丽姑母开口问。   女人们似乎还半昏半醒,但在魔药的影响下还是乖乖报名   “南望角的罗莎。”   “甜橘河的西狄亚”   “香草港的安洁莉雅”   “……苏珊。”   玛丽姑母微微皱眉,莳萝顾不得为什么失踪已久的苏珊会出现在这里,她的目光完全放在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还是一个少女,她皮肤白皙,一头浅发蓝眼,柔弱可人,眼泪不断滑过脸颊,彷佛随时要力竭晕过去。   “米勒谷的海、海莲娜……我不知道这里是哪?”   衣袍下的莳萝一动也不敢动,她像是被裹进了密封的茧,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各种冲动的念头挣扎地破蛹而出,但大脑却清楚明白时机未到,她只能压抑着感情,融入这群绿仙女,屏气凝神听着这场审判。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阿梅丽沉声道:“三位金女神的信徒,一位是青女神的信徒,一个则是……月女巫?还有普通女人?”   她有些不高兴:“ 活蛹是用来禁锢成年女巫的法力,普通人类但凡关久一点就要成人干了,而这月女巫还是个孩子,是谁把她带来的?”   【我只管关人,要问就去问伊兰,是她把那些人送来的。】   阿梅丽的目光立刻移向旁边一位蒙面女士。   那人头戴夸张华丽的高锥帽,黑稠的帽身上用珠子绣着繁琐的图案,而她的面纱也只遮一半,特意露出鲜艳的红唇,哪怕看不到脸,也知道底下定是有一对勾魂摄魄的眼神。   “女士妳总是那么神通广大呢。”伊兰应该是听不到精灵。她的惊讶听起来还在意料之中,显然也早就习惯阿梅丽这种莫名其妙的神通。   不过伊兰似乎也在等着这个开口主场的机会。   她从天台起身,用一种戏剧性的姿态向众人宣布“不久前发生很多尸体盗窃案,而就在几日前,萨夏码头发现了更多无辜百姓的尸体,我在此以金女神之名为他们默哀,但他们的牺牲也让我们有更多发现。那些尸体身上残留黑魔法的痕迹,一种近乎是亵渎的黑魔法,正是曾经那位血玫瑰所使用的,而这些绿仙女偷偷收集当年没被烧干净的残卷,私下复制那些邪恶至极的祭法和不死药。”   伊兰这句话就像落入池塘的小石子,激起无数激动的水花。   “只是血玫瑰失败了,而她们似乎要到达成功了,没错,死而复生的禁忌之法,唯有在即将到来的冥月之夜,藉由月女巫之手才可能实现。”   海莲娜面如死灰,她甚至不知道该反驳什么。莳萝也很了解她,她没当场晕倒就已经很不错了。   另一位蒙面女士不甚赞同:“但这位女巫显然还没有成年,还是一个孩子,根本没有得到众女神殿认可,怎么可能……”   伊兰用娇脆的笑声打断她:“那么巧合出现在了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以及和一些错误的人做朋友?荷黎,妳对孩子总是充满宽容,但女神的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正因为没有众女神的认可,才无法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和责任,滥用力量而误入歧途。”   阿梅丽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了其中一方的说词。   “请容许我打断审议。”   被莳萝寄于最后希望的玛丽姑母终于出声:   “我们不能擅自越权处置月女神的信徒,这件事应该交由米勒谷……”   伊兰突然大声打断她:“而米勒谷至今都还没有将我心爱的学生送回来。”   莳萝脑袋一懵,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的学生作为宾客去米勒谷参加祭礼,却迟迟未归。如若按照之前承诺,她们会在秋收前将我的奥雅送回来,到时候也正好,我们可以将这位月女巫还给她们,在此之前,她自然由我们处置。”   伊兰说得正义凛然,但莳萝已经完全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这两位师徒就连语气也一样,用的是冠冕堂皇的说词,干的是偷鸡摸狗挟怨报复之事。   先不管苏珊和海莲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海莲娜这是被自己连累了啊。   作者有话说:   每个女巫界圈都有野蛮的传统,终于写出虫蛹这个变态的设定了(開心   PS:奶茶假日两天和家人下乡玩,就没办法假日日更了,请大家见谅>< 第九十四章 亵渎女巫   ◎我们将魔法拓展到了全新的领域!超乎任何人想象,甚至超越神明!◎   伊兰的话轻而易举地说服了所有女巫。   莳萝听着现场一片死寂, 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魔女的阴影从未散去,无忧无虑的绿仙女们早早就被伊兰的话吓得一楞一楞,哪怕海莲娜不过就一个修行中的小女巫, 甚至是在亏月状态下,拥有楚楚可怜的光环加持, 但这些纯良如雌鹿的仙女们一嗅到魔女的血气, 所有怜爱和疑惑立刻化作鸟兽散。   没等到任何反驳, 伊兰面纱下的红唇勾起胜利的弧度。   她看向中央的阿梅丽,对方沉吟一会,才开口缓缓道:“再过几天就是亏月,我们暂时看管这位月女巫,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这名证人,一切就等月女巫那里派使者来, 再另做交涉吧。眼下圣堂受到惊动, 不便再做多余的动作,我们都要尽可能减少曝露在人类面前的次数。”   莳萝微微松一口气,看来阿梅丽不但强大, 也是一名睿智的女巫, 她没有被伊兰带着走,她口中的海莲娜是证人,并非嫌犯。而且比起惩罚自己的同胞, 阿梅丽更在乎的是女巫的世界曝露在教会下的风险。   在阿梅丽的暗示下, 蒙面女士们并不急着在今日做出审判,这代表她还有时间搞清楚事情的头尾,救出海莲娜和苏珊。   海莲娜月女巫的身分是一把双刃剑, 但起码今天让她暂时逃过一劫。其他明确触犯禁忌的绿仙女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们被判强行服用禁魔药, 还必须面临整整三年的蛹刑,这不只是剥夺她们的自由,还有做人的资格。   接下来整整三年她们都必须困在虫蛹中,一边被树根吸取力量,一边只能吸食着蛹中的黏液生存,直至从罪孽中获得新生,才能破蛹而出。   就在阿梅丽要结束这场审判时,其中一名叫做安洁莉雅的绿仙女突然对着天台上的审判官叫骂:“真是可悲!就这样在圣堂眼皮下躲躲藏藏,就连地底的老鼠都活得比我们还要自由!妳们甚至连脸都不敢露出来,又有什么资格掌管我们的命运!”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莳萝甚至能听见精灵倒抽冷气的声音   安洁莉雅目光亮得诡异,她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转身对着其他绿仙女宣布:“我们将魔法拓展到了全新的领域!超乎任何人想象,甚至超越神明!”   她的话引起众人骇然。   “她疯了,应该直接吊死她!”   “渎、渎神者!”   “快请女神原谅!”   安洁莉雅完全不在意。   她抬头起胸,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彷佛此刻自己不是站在受刑台,而是加冕台,正准备接受一顶象征荣耀的王冠。   “愚蠢又无知,她说得没错,妳们真的是一群被女神眷养的鹿群!只会四处乱窜奔逃,乖乖等着被人类猎杀,可悲至极!”   伊兰不禁尖叫:“谁来让她闭嘴!”   安洁莉雅看着骚动场面,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别担心,我的同胞们,我们很快就再也不用躲藏在阴影中了,我等所发掘的魔法奥秘将改变一切,我们很快就不需要这些无用胆小的大女巫,从今以后被猎杀的将会是人类……”   她来不及说完,就被一条无声无息绕上来的树根死死勒住脖颈,不到几秒,她整片脸色迅速发青,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有退却。   “格格忒亚!”   精灵在最后关头放了手,安洁莉雅趴在地上喘气。   “把她封起来!封到她烂成枯骨!”伊兰迫不及待喊叫。   阿梅丽站起身,似乎在透过面纱凝视着罪人。   “妳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莳萝也有同样的想法。安洁莉雅说得越多,她就能从中拼凑出越多线索。苏珊和海伦娜为什么会被卷入这件事?这些追随血玫瑰的绿仙女到底想做什么?那个“她”,那个主谋是谁?   “她是个魔女!她每一句话都在亵渎神明!”   伊兰大声的抗议,其他被吓坏的女巫也纷纷响应,甚至是往安洁莉雅身上扔掷东西,现场顿时闹成一团,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所有人只想粉饰太平,继续缩回自以为安全的巢穴。   玛丽姑母喊到喉咙都哑了,但还是无法阻止蔓延开来的恐慌。   阿梅丽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维持秩序,坐在她旁边名叫荷黎的蒙面女士低头说了什么,阿梅丽迟疑了一下,最还是点点头。   安洁莉雅的额头已经被石头砸出伤口,一道怵目惊心的血痕滑过她白皙的脸庞,更显妖异。   精灵的树根很快将她从头到脚裹成一颗紧实的茧,她和其他绿仙女重新被掉回树上接受生不如死的刑罚。   耳边依然充斥着女巫们的叫骂,莳萝心想这何尝也不是一种保护。阿梅丽想要从安洁莉雅身上套出更多话,但显然这个场合并不适合继续问下去,安洁莉雅有八成机率会被这群可爱无邪的绿仙女活活打死,鹿群虽然看着无害,但一人一脚还是能踢死人的。   台上只剩下苏珊和海莲娜,她们见识到刚才那架势,现在是半句话都不敢吭声。   阿梅丽有心要直接结束这场混乱的审判:“这名人类送去地牢,还有这位月女巫……”   “应该也一同做成活蛹。”   伊兰那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声音又来了。   “人类没有魔法,丢去哪都没差。但这可是月女巫,我们都知道她们有多擅长黑魔法,甚至强悍到可以和狼人厮杀,更别说她和那些魔女混在一起,不排除可能已经受到她们的污染,甚至可能是反过来……”   在安洁莉雅发表那危言耸听的言论后,海莲娜又陷入一个极为不妙的局面。   伊兰故意不把话说出来,留下引人猜想的空间。阿梅丽没说话,似乎在思忖她的话。   “何况我们只是代为看管,等月女巫的人一来,她会完好无损,并有大把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切似乎尘埃落地,地上的触手藤蔓再度蠢蠢欲动,莳萝看着那些恶心的树藤开始沿着海莲娜的腿跟爬升,就像蟒蛇缠绕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鸡,海莲娜的面孔苍白无比,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莳萝几乎克制不住冲上台的念头。但不行!不行,她必须一次次说服自己,这里只有三个未成年的月女巫,她们会像小鸡跌入蛇窝一样,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会找到其他机会的,会找到机会的……   莳萝试着分心,她仰头将注意力放在天台上,看着伊兰那欲盖弥彰的半面纱,想象着对她施恶咒的感觉。   突然她听到海莲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原来精灵故意直接捉住脚跟将女孩倒吊起来,莳萝只觉得脑袋随着那一声尖叫也轰地一声爆裂   “等等!不太对……”   天台上的阿梅丽突然站起来,她急速向后退,其他蒙面女士不明所以,直到身子突然一个虚浮,台下传来阵阵尖叫和石块碎裂声,她们才意识到──整个天台正在坠落   阿梅丽反应最快,一手拉住墙上的树根,一手快速捉住离她最近的蒙面女士。   伊兰就没那么好运了,她正说在兴头上,整个身子靠在栏杆上向前倾,突然一个变故,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整个人身下一空,就和半座天台一同摔下一楼的台阶。   扬起的尘埃呛得众人咳嗽连连,玛丽姑母赶忙用银杖挥开尘雾,想将地上的蒙面女士拉起来,但没摸到对方的手,却先捡到了一面残破的黑纱,   “咳咳咳咳!该死的!”伊兰怒气冲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毫无大碍,但周围人的惊呼声却丝毫不减,反而越发喧哗起来。   “妳们在做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我得先换件衣服。”伊兰气急败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是脸,一摸全是灰扑扑一片,她的脸现在肯定惨不忍睹,好险有面纱遮着……唉?   “女士,快点转头!”   玛丽姑母想要施障眼法已经来不及了,伊兰的真面目完全曝露在众人面前,从天台跌落,金棕发色的女人已然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姿态,精致的妆容更是毁得一蹋胡涂,满脸的灰尘突出她的年纪,她简直像是从垃圾堆爬出来的乞丐婆。   有人惊呼,也有人忍不住偷笑,更有伊兰的仇人兴奋地嘀咕,只有莳萝在人群中面无表情。   她发誓这完全和自己无关,所以没什么好笑,绿仙女的建筑都建筑在废墟之上,年久失修什么很正常。眼下情况危急,她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下使用黑魔法攻击其他女巫?   她没错,所以不需要忐忑不安。   莳萝才刚说服自己,就看到天台的位置,墙壁上冒出几只透白的鬼手,正开心地像自己挥手打招呼。   莳萝可以很清楚明白他们的意思:不用客气。   作者有话说:   奶茶和姊妹快乐地玩回来了,真的非常开心!!姊姊带着奶茶沿着稻田和海岸线骑机车,我们踩在沙滩上用海水洗脚脚,而且几乎没什么人,完全是承包整片海,人生从没有那么惬意过QAQ   PS:奶茶发现自己会认床,两天旅程三四点才睡着……一回家睡成狗 第九十五章 洗尘女巫   ◎月女巫已经等同于魔女一般的存在。◎   莳萝现在很慌, 是真的慌。   她捉紧隐身斗篷,深埋在一群绿仙女里,恨不得就地蹲成一颗小石子。   好吧, 她承认自己先前对鬼魂有偏见,但现在…….这些阴间好兄弟也太乐于助人了吧?她完全不需要啊!   试想从一大群绿仙女中揪出一个月女巫, 还是三分钟前疑似施展黑魔法想谋害女巫法官的凶手。   这就像从一大群瑟瑟发抖的鹿群中突然迸出一只小狮子, 她会在海莲娜面前被惊慌的鹿群乱脚踩死, 连骨灰都不剩,喔,还会连带着把可怜的海莲娜吓死。   与狼狈不堪的伊兰相反,阿梅丽带着另一个蒙面女士优雅落地。   她肩上的斗篷是用数种鸟类羽毛编制而成,在森林的微风抚过时,每根羽毛优雅地向外延展, 宛如一对亟欲振翅而飞的羽翼。   这位强大的女巫脸上蒙了一层漆黑的面纱, 凝重的颜色宛如乌云沉沉的暴风雨,莳萝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视线压在头上, 如若绿仙女是一群惊慌的小牝鹿, 阿梅丽就是头戴角冠的大牡鹿,既美丽又强大。   女巫透着面纱扫视人群,令莳萝更加如临大敌。   天台还没崩塌前, 她就察觉出不对, 她也是在场唯一能与精灵沟通的女巫,莳萝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叫阿梅丽的绿仙女拥有不逊于安柏的魔力。   伊兰浑身发抖,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吓得, 有一个年纪较小的绿仙女好心拿下斗篷想给她, 却被伊兰一把推开, 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其他绿仙女赶忙把孩子揽入怀中安慰。   阿梅丽缓缓移动步伐,莳萝猜不透她是要去安抚伊兰,还是要走入人群把自己揪出来。   也许她应该跑。这个念头一出现就支配了整个身体,莳萝小心翼翼地开始向后退,尽可能不惊动周围的人群,但速度还是太慢了。她可以听见阿梅丽的脚步声正朝自己走来。此时她倒希望自己是幽灵了,可以无声无息搅乱一切,再偷偷摸摸溜出去…..   “啊!”   “啊!什么东西?”   “有东西咬我!”   人群开始不安地躁动,女巫们互推互挤,莳萝感觉自己被谁狠狠推了一下,这一推将她推出了人潮中心。   “佛雷,你跑到哪里去了?坏坏!”   她似乎看到维拉妮卡艳丽的发色在人群中一闪而逝,又或是那只红毛狐狸在女人们的脚下四处逃窜的身影,但不管如何,女孩尖锐的声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莳萝把握时机,加紧脚步。   隐约间,莳萝听到阿梅丽的声音:“别丢人了,伊兰,妳打算跪在地上让大家看多久?看清楚妳脸上每条皱纹和缝隙的灰尘吗?”   伊兰失声痛哭,她一路气呼呼地推开好几个想帮忙的绿仙女,一个人冲出塔楼。莳萝趁机跟在她身后,一路如鱼得水,迅速往门口逃去   莳萝一走出塔楼,就立刻往旁边的灌木丛一闪,她无比庆幸自己这个直觉,因为很快,吉瑞娜带头的红发女巫们也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厅堂,跟上伊兰的脚步,显然她们都属于那个难缠的麝香姐妹会。   莳萝看到抱着小狐狸的维拉妮卡走到最后。她发色赤红,身着翠袍,就彷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绿仙女,只要吉瑞娜有意掩护她,就不可能有人怀疑为维拉妮卡是异类,还是一位掩护行凶者的月女巫……   莳萝缓缓张开手,那是一只小巧完美的纸鹤,是刚才有人趁混乱中塞进自己的手里的。这个世上只有月女巫会折纸鹤,因为这是莳萝小时候无聊教小女巫们折的,她还记得那时候维拉妮卡故作嫌弃的嘴脸。   显然借助月光的隐身魔法,对同为月女巫的维拉妮卡根本没用。   莳萝下意识就要打开纸鹤,但她很快注意到塔楼内的脚步声此起彼落、气势汹汹朝这里来。审判结束,女巫们鱼贯而出。   她虽然挂心海莲娜,但眼下也只能忍痛离开。   莳萝一路马不停蹄,迅速赶回花园的温泉池,她满腹心事,一时没注意,当月桂急匆匆上来迎接,她只看到好大一只扑棱蛾子往脸上飞扑过来,差点没吓到发出尖叫。   月精灵从郁金香里起身,一对翅膀在微风中绸白柔亮。它半忧半喜地在自家女巫四周飞舞,漂亮的磷粉银光闪烁,简直就像在雪下起舞的小小舞者。   【我都快睡着了,莳萝,妳怎么待那么久?那只老虫子没为难妳吧?】   莳萝心中一暖,只觉得自家小精灵从未如此可爱。月桂个性固执,常常闹脾气,但也很好哄,而且说实话,月桂从未真正做过伤害人类的事。   在见识过那只橡木精灵邪恶的笑声和漫不经心的玩笑后,莳萝决定以后对月桂要更宽容温柔,毕竟她家的月桂还真的是一只纯洁无垢的精灵宝宝。   莳萝解下身上的衣袍,一个念头闪过,随即柔光乍现,银袍在手中游动宛如灵蛇,又重新变回一条不起眼的腰带。   “月桂,我们走吧。”   她摘下那朵郁金香,月桂一脸心虚地转过头,但莳萝早就看到里面塞满精灵收集来的小碎花。   达芙和玛丽姑母姗姗来迟,她们低声交谈,表情平淡,眉眼的模样就和出去前一样,如若莳萝不是亲眼目睹,恐怕会以为她们只是去了一趟轻松的下午茶。   她胡思乱想着,抬头就直接和玛丽姑母对上眼。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害怕,害怕对方会大声戳破自己的身分,毕竟在那场审判中,月女巫已经等同于魔女一般的存在……   “我想这件事还是要再考虑一下。”   玛丽姑母开口了,却是对着达芙:“这孩子年纪还小,而且我不认为我能代替她母亲做决定。,”   达芙难掩失望,却也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莳萝后知后觉才知道玛丽姑母是替自己推掉姐妹会的入会申请。   “孩子总归是要回去原本的家乡。”   玛丽姑母意味深长的话让莳萝微微松一口气,这算是许诺会送自己平安离开了。   达芙虽然被拒绝,但还是热情地招待她们。盛情难却,她们最后还是卸去衣物,享受了用橙花、香柠檬、茉莉熬煮的熏香汤。   绿仙女们也不是一直在工作,时间逼近傍晚,她们就放下手上的事,邀请众人参加宴会。   她们在群星俯瞰的露天台享受蜂蜜烤鹿肉、一大锅甜菜根、芝麻菜、芹菜等熬煮的七草灵汤、缤纷水果装饰的麦糊,莳萝还看到绿仙女版本的“丰饶姊妹”,用当季稀罕的蘑菇和野菜炖成,而更可怕的是还有更多的酒。   在莱斯特家宝看到的全酒宴完全不算什么,在绿仙女这里是活生生的酒池肉林。深受大地宠爱她们恣意享受源源不绝的酒水和佳肴,喝醉了就睡,喝到浑身燥热就脱,然后开始旁若无人地跳舞,达芙甚至暗示她们在待晚一点,可以享受奢华的葡萄酒和蜂蜜浴。   莳萝自然一点胃口都没有,她只能尽可能和莉莉玩,不要让自己泄出一丝异样,不过看到一群无忧无虑的女巫们,还是让她难免有些触动。   明明前不久才参与了一场残忍混乱的魔女审判,但她们现在尽情载歌载舞,彷佛轻松就能跳出尘世的烦恼。莳萝觉得这些女巫们既迷人又可怕,同时也让她更加思念米勒谷、她的小伙伴们,甚至是刚才离开的维拉妮卡。   是啊,她也好想再一次和大家在月光森林肆意跳舞、喝醉。狼人什么、女神什么,全都管他的!她只想开怀大笑直到天亮。   令她庆幸的是玛丽姑母不太喜欢这种活动,和几个人打完招呼,找个借口就要带她们走。   “玛丽,妳变得太无趣了吧,做夫人作傻了啊。”喝得满脸通红的达芙忍不住估囔抱怨。   玛丽姑母哼哼道:“这和做夫人没关系,我从以前就不喜欢喝酒后裸/奔。”   玛丽姑母带着她们走到花园一处人烟稀少处,她用银杖拨开地上的杂草,露出一道活板门,想来就是回去的通道。   不过没等莳萝蹲下身去拉,银拐杖抢先挡住她,玛丽姑母用拐杖从草丛中捞出一条蛇,嘴里碎念着不知道哪个混蛋女巫竟放了条毒蛇来守护通道。   “啊,那条蛇可以给我吗?”   玛丽姑母不解地看向莳萝,女孩不太好意思:“我正好需要一颗蛇胆要完成强身魔药。”   做为一个绿仙女,玛丽姑母自然熟悉强身魔药,那是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强化魔药,蛇胆是必备材料,而且越毒越好。   亏月本来就让这个小女巫很不安了……玛丽姑母想到审判厅上发生的事情,便点点头,用银杖头喷出药粉,迷晕那条蛇后,就将它交给莳萝。   “小心用罐子装着。”   她们从活板门出来,另一端是宽敞的红毯走廊,莳萝发现活板门连接着原来是城堡的一处花窗,绿仙女的通道可真是神奇。   走廊尽头传来宾客喧哗声。   玛丽姑母皱眉:“啊,糟了,我忘了今晚是洗尘宴了。”   莳萝心底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问:“什么洗尘宴?”   “就是霍尔卓格的少爷……”   她话没说完,就已经有人匆匆忙忙赶来给莳萝解答。   莳萝脑袋一懵,她都忘了这家伙的鼻子又多灵,她才刚落地而已啊……   作者有话说:   小狼\"聞\"訊趕來!!! 第九十六章 暗语女巫   ◎我们被魔女欺骗了。◎   月桂忍不住哀嚎:“怎么又是这头狼!”   年轻的贵族穿着一件暗玫瑰色外衣, 底下是金绸衬底,一袭丝绒黑的单肩披挂纹饰着霍尔卓格的标志狼头,上面有红玛瑙的装饰如眼睛般动人心魄。锦衣绸缎并未削减他的锐气, 反而衬出锋利俊丽的轮廓,宛如一把被丝绸和天鹅绒包裹装饰的宝剑。   这是一只自小生活在羊群的黑狼, 他用一身漂亮的毛皮做各种伪装, 甚至不惜毛遂自荐成教会的猎犬, 哪怕是莳萝再次看到他,也不禁恍了恍神。   壁上的铜镜反射着熠熠烛光,同时也点亮宴会主人的一眉一眼,连同那双猫眼石的绿和融化似的蜜金色发丝,异于常人的美丽叫人心颤,而忽略艳丽外表下的黑暗。   莳萝本来想低下头用染过的头发遮脸装死, 却在看到他那一瞬间, 完全移不开目光。   穆夏再次展现了他惊人的演技,碧绿的眼瞳若有似无地滑过少女,随即转开视线, 伸出修长白皙的手, 对着玛丽姑母礼貌地行礼。   他执起贵妇人的手,轻轻落下一吻,自我介绍:“穆夏.霍尔卓格, 亲爱的布尔敦夫人, 里奥大人近日繁忙,我也刚回来不久,没能及时迎接妳, 还恕妳宽谅。”   无可挑剔的外表和举止轻易就能掳获陌生人的好感, 哪怕是见识多广的老女巫也被殷勤有礼的美少年弄得面颊微红, 一下子似乎年轻了好几岁。   她缓了缓气,露出和蔼的微笑:“应该是我叨扰了这座城堡的宁静,何况有幸能见到另一位年轻有为的霍尔卓格骑士,才是我的荣幸。”   “这位是?”穆夏像是才刚发现玛丽姑母身后的女孩。   装不认识的剧本,这个她会!莳萝试着重整干燥的喉咙,令一个声音却抢先她一步。   “是骑士王子!”莉莉眼睛一亮。   她一眼就认出了穆夏,那个救她免于溺水的白马王子,女孩闪闪发光的眼睛满是崇拜。倒是吃饱鹿肉的老猎犬本来正心满意足打着呵欠,突然半路杀出一只狼,牠赶忙张大皱巴巴的眼皮,布满血丝的眼瞳随时保持着警戒,就是油亮滚圆的肚子没什么说服力。   玛丽姑母不解地看着侄孙女,莳萝终于找回声音:“穆夏大人昭显了至高神的荣耀,铲除了琼斯镇的狼祸,是我和莉莉的救命恩人。”   莳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她这不就是在同胞面前替狼人背书了?现在她不但是一只在逃月女巫,有攻击绿仙女的前科,还外加一个黑狼使魔,简直就是魔女本人,都可以直接去自首了。   虽然满腹吐槽,但女孩开口还是不着痕迹。莳萝低下头,挽了挽耳畔的发丝,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啊,不过穆夏大人可能不认得我了。”   没错没错,就是一面之缘,一个女孩无聊的单相思。   穆夏微微一笑,就在莳萝以为双方默契一致,他肯定明白自己的意思时,少年突然上前一步,牵起女孩的手。   “怎么会?妳总是令我印象深刻,莳萝小姐,只是我记得妳那时候的发色和午夜一样漆黑,不过现在这样也很适合妳,让妳黑色的眼睛更加闪耀。”   莳萝差点没气晕过去。   他施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吻手礼,莳萝可以清楚感觉到手背上温润一触,混乱的脑袋好像还可以感觉到小狼尖尖的犬牙,轻抵着薄弱的肌肤,半威吓半引诱,当然,也可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月精灵挥动翅膀,拿着尖锐的鹅毛剑,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直接戳下去   玛丽姑母轻轻咳了咳嗽,此时她的眼睛就和莉莉一样闪亮,只有老猎犬依然孤军奋战,没被粉红泡泡迷晕眼。   老犬对着狼骑士狂低吠了几声,但这几声似乎就用尽了牠半身的力气,少年轻飘飘一眼瞪过去,老犬就吓得后退到主人身后。   “莳萝是我好友的女儿。”玛丽姑母虽然很有八卦的热诚,但她没忘记自己的身分,以长辈的姿态为两位未婚男女隔开适当的空间。   穆夏像是被点醒了,立刻后退,拉开礼貌的距离。   “抱歉,我只是看到莳萝小姐,一时间太开心了……”   少年的眼睛诚恳明亮,就彷佛一心一意都放在心上人身上。   莳萝干巴巴地笑着。   不是开心,是惊怒吧?毕竟前脚才刚把人送上船,后脚自己就偷偷溜下来,话说这种事好像还不是第一次,之前还有无数次,来来回回…..   莳萝扪心自问,如若她是穆夏,绝对直接用爪子挖个坑洞,就地把女孩当肉骨头埋了,反正人不要乱跑就好。   “我们刚才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正准备上楼休息,很遗憾不能陪穆夏大人宾主尽欢。”   如若原先是欣赏这一个可爱优秀的孩子,那玛丽姑母现在已经戴上挑剔的目光,替莳萝审查这位年轻的公爵之子。凡人的贵族子弟想得到美丽女巫的芳心?就由她这个大前辈,代替女神好好考验一下这个年轻人的心性。   “希望明天早点的时候能见到几位尊贵的女士。”穆夏委婉地留下再见的邀约。   少年瞇起灵猫似的碧眸,不忘伸出魔爪拍了拍地上的老犬:“还有这位尽忠职守的猎狗,牠会和布莱克玩得很开心的。”   莳萝无语地看着瑟瑟发抖的老猎犬,怎么感觉那狼爪子其实是往自己脑袋上拍,明天早点……意思是让自己别急着跑是吧?   几人愉快地道别,穆夏作为宴会的主人很快就回去了厅堂,一点留恋也没有,毫无破绽,毫无死角,精湛的演技叫莳萝叹为观止。   如若不是使魔契约的感应,小狼焦躁又气愤的情绪一直刺刺麻麻传来,她都要以为对面人是穆夏的双胞胎哥哥,看来LV89不只是点在武力,还点在外貌、智力各层面上。   -   她们走上居所的塔楼,远离喧哗中心。   玛丽姑母还不忘刚才的事,摆出过来人的身分,对莳萝苦口婆心:“想必你听过霍尔卓格的名声,穆夏大人的确年轻有为,但圣堂的银骑士大多终身不娶,将一切奉献给信仰。那位红骑士,里奥大人并非真正的银骑士,才能得来穆夏大人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就是不懂他为什么同意让长子被认命为银骑士……”   玛丽姑母越讲越在兴头上:“也许里奥大人会施压圣堂,以前也是有过银骑士娶妻生子的先例,但在一切有个定论前,千万不要太快交出自己的心,除非妳真的有把握能成为这个男人新的信仰,非妳不可。”   “其实不是妳想得那样……”   “是、是,妳还心有疑虑,这很好,正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该有的心态。”   玛丽姑母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世人总说女人骄傲多疑,但如若不是男人的爱情比夏天的朝露还要脆弱易碎,我们又何必用怀疑和猜测去考验他的爱情呢?与其浪费岁月去呵养一颗脆弱的珍珠,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要最好的、用最美的宝石来点缀自己,爱情只应该让女人变得更耀眼,而不是让妳变得脆弱。”   不过她还是感叹:“虽然有待考察,但那可真是一个标致的孩子。”   是一只漂亮的毛孩子,现在还急需顺毛。莳萝放弃抵抗,在心底纠正。   ”   注意到少女的心不在焉,一回到寝室,玛丽姑母带着莉莉睡,很贴心地留给莳萝个人空间。   之前在绿仙女那里清洗得连脚趾头缝都夹着花瓣,莳萝也就简单梳洗一下,抱起大白鹅躺回床上,试着屏除所有杂念。   窗外的月亮觑起狡黠的猫眼,点点银辉落在床头前,彷佛积了半床的霜雪,莳萝从袖口抽出那条银蛇,将牠放在月光下,直至每一寸鳞片照得闪闪发亮。   月桂好奇地在四周打量,莳萝无下顾及它,她拿出那只纸鹤,小心翼翼拆解开来。   一枚不起眼的铜币掉了下来,透白的纸张上什么也没有,莳萝心下一阵失望,月桂却拍着翅膀凑近一闻。   【有甜甜的味道。】   少女灵机一动,她端起烛台,从纸张的边角开始熏烤,直至烤出焦褐色的糖渍:   水池。   莳萝死死盯着熟悉的糖字,这是以前小女巫们背着大女巫玩的密码暗语。   她捡起床上的硬币,中央的女人镶像很眼熟,莳萝想起玫瑰广场上有一座女王喷泉池,无数人在那里投币许愿。   维拉妮卡在那里等着自己吗?   【救救贝姬。】   月女巫看向声音的方向。蜷曲成一团的小蛇已经恢复活力,在月光下宛如一条镶着翡翠石的银链。   “托尔客,发生什么事了?贝姬呢?”   【我们被背叛了。】   托尔客丝丝吐信:   【我们被魔女欺骗了。】   作者有话说:   奶茶最近很迷HP同人,好想看那种女主在霍格沃茨的日常生活,感情戏最好是那种狮蛇院的冲突和吸引!(求推 第九十七章 画像女巫   ◎没秃,没秃,幸好没秃。◎   托尔客的话让莳萝浑身发冷。   贝姬还活着, 但也仅仅是活的,托尔客可以感觉到主人正变得越来越虚弱,这也间接影响到使魔的力量, 所以托尔客才会像晒干的蚯蚓一样被玛丽姑母捉住,情况还会变得更差。   比如现在莳萝要托尔客交代详细的事发经过, 牠已经支支吾吾说不清话了, 显然离变成普通的蛇已经不远了。   【果然那些绿仙女不可信任。】月桂坚持初衷。   它说得不无道理, 莳萝亲眼看到海莲娜是怎么被对待,如今的绿仙女对月女巫充满忌惮;她们之中甚至出现崇拜魔女的叛徒,现在虚弱的托尔客莫名出现在绿仙女的集会之地,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绿仙女,但同时莳萝也想到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真的有“魔女”从中挑拨,试图让女巫盟友间的信任分崩离析。   【可惜现在不是满月, 我的鳞粉不够充分, 不然随便捉一个绿仙女,逼她说出实话。】   莳萝注意到月精灵透白的翅膀似乎正变得逐渐黯淡,就如同稀薄的月光。   天空的乌云吹起浓雾, 浅浅一泓的月光立刻就变得混浊不堪, 莳萝彷佛已经看到几天之后,月亮消失,无光之夜降临。一旦失去月光的引导, 月女巫们的法力就开始如散乱的萤虫, 从内到外全面失控。   原来不只是海莲娜,还有贝姬……残缺的月环被乌云缠绕,莳萝心底好奇是不是还有更多虚弱的月女巫被所谓的魔女欺骗, 不小心步入陷阱。   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个吗?   莳萝忍不住向月女神祈祷, 请她赐予自己分辨是非的慧光。少女往后仰躺在柔软的大床, 掂量着手上的铜币。   她应该信任玛丽姑母?还是维拉妮卡?又或者两个都不能信?到底欺骗的魔女藏身在哪里?   窗外没有月光,就像落空的希望,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果没有人能够依靠,她就只能……   莳萝缓缓吐一口气,从床上起身,换上银袍。   在月桂疑惑的眼神下,她轻声呢喃,似乎是希望微风能吹散她的决心。   “如果没有人可以信任,那就不要找人。”   邻近午夜,整座城市已经陷入寂静的美梦,但有些东西只在午夜活动,堡垒间悬荡一些细微的骚动,也许是老鼠在壁管中窃窃私语,又或是猫在缝隙间灵巧地穿梭,其中似乎还有一声近似狗哭的喧嚣,还是狼?   莳萝不断为每个声音寻找合理的出处,包括幽荡在回廊的脚步声,是她自己。   【没有人可以信任,所以就要来找鬼吗?】月桂跟在自家女巫身后默默吐槽,   莳萝站在空无一人的走道入口,不用月桂提醒,她再一次自我怀疑,究竟她的脑袋是吹了什么风,才会想大半夜来拜访一条挂满死人画像的走廊?   说是死人其实很不敬,这条拱廊环绕城堡四翼,墙壁上挂满绯壁堡历代伯爵、夫人和骑士的肖像画,方便宾客一进入城堡,就能好生瞻仰一番霍尔卓格在历史上留下的荣耀和辉煌。   花饰窗格投下华丽沉默的阴影,拱廊空无一人,却又充满着人,四周的墙壁披满各种精致织纹的挂毯和铜框、木框的画像,上面无一例外画的都是浓眉大眼的人脸,每一张都是逝去亲人的脸庞。   镀金镶银的壁龛维持着忽明忽暗的灯火,红木和白石交错的系梁与尖肋骨拱撑起它的辉煌,但在莳萝眼底,晦暗的光影在栱柱间的罅隙中阴魂不散,就彷佛是半剖血肉和白骨的死人肋架,就连落下的尘埃也凝重如墨,冰冷如雪。   没有月光看顾,此时的莳萝感觉自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直面着自己最大的噩梦。   遗像只是一种保存记忆的伎俩,一种灵魂的仿劣品。安柏曾经那么说过。   女巫嫌少留下画像,她们认为那是脆弱之人束缚悲伤的手段,女巫生前在人间修行,死后便是功成身退回到女神身边,享受永远的青春和快乐。她们应该要为同胞高兴,而不是对着虚假的身影流泪。   莳萝抱紧怀中的白鹅,温热的羽绒隔绝任何一丝可能的寒风,填塞她心中被恐惧侵蚀的漏洞。   芜菁依然无所畏惧,就算真的冒出什么,牠也会抬起绒毛的胸膛英勇迎敌。牠一直相信自己的翅膀和鸟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武器之一,没错,就是那么充满自信。   莳萝被牠的乐观逗乐了,眼底的回廊似乎也不再那么鬼影幢幢。   她深吸一口气,想着安柏的脸,维拉妮卡的发色,贝姬的拥抱、海莲娜的眼泪、还有穆夏……   没错,她只是和他先祖打声招呼,顺便问问这些在萨夏流荡百年的亡魂们有什么内幕消息,会不会刚好看到罪魁祸首的真面目之类。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还可以藉此搞清楚小狼的身世之谜。   摒弃各种恐惧的想象,莳萝告诉自己就当是在看历史课本一样,她抱着敬畏的心情,僵着双脚一步步踏入回廊,强迫自己的眼睛一张张扫过那些画像。   回廊安静得诡异,唯有画像的轮廓在跳动的灯火下越发栩栩如生,莳萝既不希望他们真的活过来,又期待着他们能开口说一句话。   也许年代太久了,他们早早就去投胎也说不定。莳萝抱持着这个喜忧参半的想法。   霍尔卓格基因不错,男帅女美,又大概是教育崇武的缘故,男男女女身材纤瘦俊挺,嫌少有胖得画框装不下的人物。他们大多顶着金红秀发,神采飞扬,其中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美人,莳萝在他们身上看到穆夏的影子。   她似乎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甚至津津有味地打量起来。   一张一张画像传承著名为血亲的证据,但这却让她更加疑惑,因为这些人应该都是人类。   莳萝不相信一窝狼巢能瞒天过海那么多代,他们总要结婚,贵族只能和贵族通婚,圣堂又禁止近亲通婚,一旦有外人进入这个家族,肯定会发现其中不对,所以除了穆夏以外的霍尔卓格都应该是人类。   其中有几张画像还镀上一层银箔,让它们如真实的盔甲光滑发亮,看来霍尔卓格从前也出了不少银骑士。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老骑士让莳萝以为看到了年老的穆夏。   不完全一样,男人有着豪迈的方下巴和招风耳,他不像其他骑士与爱马一同摆出威风凛凛的姿态。   老骑士无比谦虚地跪倒在圣堂的玻璃花窗下,身旁放着骑士最珍贵的宝剑,象征绝对的忠诚。精致的光影描绘着他英俊的侧脸轮廓,身上用银箔贴成的白甲闪烁着神圣的光芒,这番姿容又像极了初见时的穆夏。   但莳萝看着他光秃的前额,只剩下一小搓金毛,她想象了下穆夏的模样,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他好像在瞪你唉。】   月桂一句话吓得莳萝差点没站稳,下意识想扶正身子,一只手就这么啪的一声打在昂贵的画像上。   身形突然一空,前方像是突然失去了阻隔,莳萝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她看着地上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整个人还有些懵。   空气圣洁而凝重,轻薄的阳光穿过彩色的花窗,就连漂浮的尘埃也晶莹如同宝石般闪烁,白银骑士就跪在窗下,鹅黄色的绒光包裹着他英挺的身子。男人的脸庞显得模糊不清,就彷佛一道虚弱的幻影,唯有头顶的光异常刺眼。   “至高神啊……请保佑我的妻子黛拉,就算生不出孩子也无所谓,我可以收养堂哥的儿子,神律说过婚姻是神圣的,请你保佑我们的婚姻。”   莳萝努力瞇起眼,想看清楚那人的长相,金发碧眼,是穆夏?   她试着站起来,却觉得天转地转,下一秒整个人往后一倒。   一双手臂稳稳地接住她,莳萝睁开眼睛,阳光消失了,眼前同样是金发碧眼,却更为鲜活。   穆夏正一脸紧张地打量自己,浑然不顾背后一只大白鹅正对他猛戳猛咬。   “莳萝,发生什么事了?妳怎么在这里?”   穆夏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瞇起眼眸,瞳仁迅速锐利起来。他迅速打量四处,鼻头微微轻嗅,似乎想找出任何可能伤害女孩的蛛丝马迹。   只是他的脖子很快被转回去,少女两只手毫不客气往狼骑士的脑袋撸了撸   “没秃,没秃,幸好没秃…….”   穆夏:???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hp同人文引发那么激烈的讨论~~奶茶详细讲一下,个人偏爱绿眼小黑猫哈利,暴躁绿茶嘴毒各种属性都有,哈利真的很香阿!!!!   另外奶茶还有一个hp孙世代的脑洞,路易斯·韦斯莱,比尔和芙蓉的儿子,混血男媚娃,小姑丈是救世主,小婶是魔法部长,一家子长辈全是二战英雄,新时代苏男主人设!   感谢在2021-10-07 00:53:15~2021-10-12 00:0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脉森林 3个;鹤拙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昀昀 19瓶;游游游梦哩、鹤拙掷 10瓶;黑衣大背头 9瓶;君竹yu、二虎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八章 通灵女巫   ◎这就和至高神私藏月女神的画像一样神奇。◎   【灵感度达标, 执行鉴定,鉴定成功,取得祝福〔通灵〕。】   莳萝缓了几口气, 感觉到手下柔软的毛发,才勉强从那似真似假的幻境回神, 同时也确定了眼前的人是穆夏, 年方十七, 头发浓密。   是啊,他可是狼,狼怎么可能会秃,一只秃毛的狼就和不舔人的狗一样,是不可能存在…..   一条湿漉漉的大舌头打断她的思绪,莳萝呆若木鸡, 她缓PanPan缓举起手, 往脸颊上一抹,一手黏湿,还牵着几条银丝。   她眼睛发直地瞪着眼前的狼骑士, 手掌没有放下的意思, 彷佛在犹豫是要一掌打醒自己,还是一拳撂倒变态狼。没等她思考完毕,那条舌头又啪地一声, 在少女脸颊上留下黏答答的口水。   “布莱克, 不行!”   莳萝终于看清楚,瞳孔不禁瞪大,那是一只足足超过半人高的大狗,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穆夏的狼朋友, 但她很快肯定那是一只狗, 还是一只名贵的纯血犬。   两条扁翼似的耳朵后倾下垂,大狗的脑袋极为狭长,像是将所有生长养分全都贡献给了针尖般的长鼻子,浑身棕褐色的毛发丝长而卷厚,但在笨重的皮毛下,大狗的四肢却异常纤细,双肩与躯干结合紧凑,给人一种随时都能奔跑过整片草原的爆发力,一只无比壮硕健美的巨犬。   这是莳萝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用金币秤重的卡奥沃尔森猎狼犬。   月桂直接吓得躲在莳萝身后,牠没看过狗,更没看过那么大一只的狗,所以直接把狗当成狼。月精灵严重怀疑自己和莳萝无意间打扰了两只狼在夜晚的散步约会。   与慓悍凶狠的名声截然不同,猎狼犬两只圆长的眼睛是亮晶晶的糖褐色,它用长鼻子拼命往自己身上顶,莳萝忍不住惊呼,直到对面的狼人黑着脸强行将自家狗狗勒回来。   “这是我和妳说的布莱克,是牠带我来找妳的。”穆夏勉强笑着,用了些力气才把那颗该死的狗脑袋镇压住。   莳萝想起来了,穆夏说过他有一只猎狼犬,每个猎狼骑士的标配,但那时候他正在扮演名为骑士的身分,所以莳萝事后想想,也没认真当一会事。   狼骑士养了一只猎狼犬,这就和至高神私藏月女神的画像一样神奇。   然而现在回头看,就像穆夏说的,他不会对莳萝说谎,包括这一项微不足的小事。   “布莱克!”穆夏熟练地制服住大狗,他轻松地往按了一个地方,就让躁动的猎狼犬乖乖趴伏在狼骑士的腿下。   莳萝脑中灵光一闪,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明亮的事实,   少年是真心把银骑士当作自身荣耀和职责,所以才甘愿压抑本能,穿上盔甲,养育猎犬,冒着一次次被发现的风险,不遗余力去实现它。   哪怕这只小狼有一些反人类的想法,但他的自我认同一直是人类。   莳萝突然对霍尔卓格的家族秘辛不是那么感兴趣了,管他是从狼肚子还是人肚子蹦出来的,只要穆夏认为自己是人类就够了。   穆夏确认莳萝没受伤,正想松一口气,但身下的大狗查觉到有机可趁,立刻就不老实,直接朝少女扑过去。   莳萝早就体会到这只猎狼犬对自己异常的友善,她不慌不忙,两只手动作更快,接住那颗比狐狸还要尖长的大脑袋,直接上手顺着背颈开始撸狗,完全不顾月桂的抗议。   没一会,高贵的猎狼犬就呜呜嘤嘤,半个身子瘫软在少女香喷喷的怀里,屁股更是一扭一扭,长长的尾巴兴奋地发出啪啪的甩动声,正确来说是往穆夏发黑的脸上甩。   狼主子一把捉住那条乱动的长毛拖把,考虑着要不要把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狗直接拖回来暴力镇压。   “你说牠叫布莱克,好奇怪的名字。”莳萝轻轻搔着狗狗绒毛似的大耳,   不知道是戳中哪一个点,少年皱着眉异常坚持:“上任银骑士长就有一只黑色的猎狼犬,就叫布莱克。这是象征绝对忠诚和荣誉的圣名。”   穆夏说到一半,就看到布莱克舒服地躺在少女大腿上,一条大舌头吐露在嘴巴外。   他咬牙切齿:“名字没问题,是狗的问题。”   “牠一点问题也没有。””尽管穆夏的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但莳萝觉得宠物随主,这么一只甜美的大狗恰好配牠巧克力色的狼主子。   “行吧,牠没有问题,我更好奇半夜夜游的姑娘会有什么问题。”   骑士的话听起来温柔无害,却冷不防刺中要害。   莳萝手一僵,如若她和布莱克一样有尾巴,现在肯定是炸毛状态。穆夏捕捉住她的困窘,笑声无奈却又有几分愉悦:   “每次我以为我把妳放在最安全的窝,下一秒妳又出现在最危险的峭壁上,妳是猫吗?莳萝,我老是捉不住妳呢。”   “活下去不代表最好。”莳萝本想说不是每个人贪生怕死,但又觉得这样太抬高自己了,毕竟一开始她就只想在船上混吃躺死等冥月过去。   “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我们有自由意志,有选择的权利。”少女目光晶亮,理直气壮,同是也在暗示穆夏别再替她选择了,她有人权好嘛。   “所以就算死掉也没关系?”   这可不像骑士会说的话啊。莳萝心脏吭登一声,年轻的骑士屈膝坐在她身边,她似乎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酒味。   穆夏自顾自地像是在碎碎念:“莳萝,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人类。”   “穆夏你是不是……”   犬科可以喝酒吗?莳萝胡思乱想的脑袋第一个跳出这个疑问。   “我很生气。”   已经有些醉意的少年说得极快极小声,明明人已经坐在她旁边,却像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还怕被她听到。   “但看到妳又不生气了,因为这就是妳,妳如果会乖乖听我的,妳就不叫莳萝了,我也不会那么放不开妳了。”   莳萝顾不得摸狗,她想确认下穆夏的清醒程度。对方却像闹别扭一样,将脑袋别向另一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大白鹅抱在怀里,大概是有意要和抱着自家狗的莳萝做对比,只是芜菁不怎么配合,灵活的脖子一弯,直接一口咬住狼爪,力气之大,某狼人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莳萝可以确定,他醉了。月桂倒是兴高采烈,它宣布自己从今以后彻底原谅这只老想吃自己的鹅   少年这头还没完,他的手还没从鸭嘴抽出来,就继续委屈地发唠叨:“然后芜菁这个名字简直是灾难,妳取名字的能力太可怕了,莳萝,还有妳本身的名字也是,怎么还好意思能说布莱克很奇怪。”   这次换莳萝脸黑了,   【对、对,之前还想叫我五仁!】记仇的月精灵第一次认同狼人的话。   喝醉的狼人还是比人类醉汉强一点,穆夏依然口齿清晰,只是比起以往,他话更多,情绪不加以掩饰,说话思维也经常从这头跳到另一头。   莳萝正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拿个除狼香包塞进他鼻孔时,穆夏又像是突然清醒了。   “所以妳是来探索绯壁堡那些迷人的秘密吗?我注意到妳在我某位曾叔公画像面前停留很久。”   少年抬起头,眼眸清绿,亦如画中的骑士。   莳萝愣了一下,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刚才那幅骑士祈祷图;清晨的阳光,绚丽的花窗,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就彷佛她真的到画中了。   少女按着乱跳的心脏,尽可能自然地问:“怪不得那位曾叔公长得和你很像,他有孩子吗?是不是长得和你更像?”   穆夏又有些迷迷糊糊,他往上瞄了一眼,漫不经心解释:   “吉利恩.霍尔卓格,年纪最老的银骑士,他妻子早逝,没有子嗣,听说他一直拿银骑士的身分当挡箭牌,不愿意再娶,所以你只看到他的一幅画像。”   莳萝回忆老骑士口中的祈祷,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就是通灵?   月桂与她心灵相通:【与召唤亡灵帮忙的降灵不一样,触碰亡者遗物就可以感知其生前的记忆,无论是时隔多久都一样。】   莳萝吞了吞口水,她突然有一个主意,但是……   “穆夏,我有话要和你说。”   穆夏没有回话,莳萝怕他真的醉晕过去,便轻轻推起身上的大狗,微微倾前,想查看穆夏的状况。   身影单薄的少年靠在墙上,他的披肩不翼而飞,漂亮的外衣有些暗色的酒渍,颈部的玛瑙扣也没扣紧,露出苍白的皮肤。金色的浏海在额前柔软垂落,穆夏双眸轻闭,低垂的睫羽在眼睑处氤氲着阴影,看上去累急了。   莳萝偷偷叹了一口气,她想到对方在船上替自己张罗得密不透风,如今萨夏发生那么多事,他作为领地继承人肯定没几天好睡觉。   今晚,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她将手放在穆夏肩上,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摇醒回床上睡,却在抬头瞬间,烧融的烛光异常刺目,她发现那其实是一双灼金色的眼瞳,此时正发散着非人的光芒。   布莱克在少女身后发出威吓性的咆哮,彷佛睡着后再度醒来的主人已经是一个陌生人。   “莳萝?妳怎么在这?”   他张开嘴巴说话时,莳萝可以清楚看到犬牙尖长的末端。   作者有话说:   请搜俄罗斯猎狼犬或苏俄牧羊犬,美翻天 第九十九章 造神女巫   ◎她们想创造神◎   莳萝并没有处理醉狗的经验, 何况还是一只喝醉的狼。   喝醉的穆夏卸去骑士的盔甲,开始露出狼化的现象。   金绿色的眼瞳燃烧着躁动的魔力,年轻的狼人死死盯着莳萝, 彷佛野地的草丛突然碰出一只大胖兔子,那眼神叫莳萝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她不得不先安抚住躁动的猎狼犬, 免得牠“大义灭亲”。   宠物随主, 此时的布莱克龇牙咧嘴,甜美的外表下是不逊于狼祖先的凶悍血统,尖长的头颌露出森白的犬牙。牠背毛竖起,褐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死死盯住穆夏,纤长的四肢有利伏蹲,似乎随时要跳起来攻击。   穆夏浑然未觉, 他对莳萝露出亦如往常的微笑, 就彷佛什么事也没有一样,但手已经不老实,朝她伸来。   莳萝赶忙要压住布莱克, 但还是快不上猎狼犬的速度, 穆夏一有动作,布莱克立刻冲上前,月精灵在空中给牠助威叫阵。   莳萝只看到布莱克像一条闪电一样, 咻地一声朝穆夏扑过去, 但没有预想中的血溅当场,事实上穆夏连眼都不抬。他懒洋洋地随手一挥,莳萝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哀鸣, 布莱克整个身体飞出去, 狠狠撞倒在墙上, 还撞歪了一幅貂皮贵妇人的画像。   布莱克被撞得头昏眼花,一时间爬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呜咽。   猎狼犬的名字听起来厉害,但他们擅长的是集体作战,而不是单挑魔狼。通常是骑士们放出数只猎狼犬,围困住狼人的退路,在骑士的宝剑配合下,才能顺利一击必杀。   一只猎狼犬最大的优势就是跑得比魔狼快,有些许生还的可能罢了。   一向温和克制的骑士没有丝毫悔意,甚至对布莱克露出嘲弄的微笑,唇下的犬牙更尖更利,魔狼大肆嘲笑着一无是处的猎狼犬……   啪!   穆夏脑袋歪了一边,他瞪大眼睛,愣了几秒,不敢置信地看向莳萝:   “妳打我?”他的表情好像是莳萝拿起猎/枪对准自己   “你虐狗。”少女面无表情,手掌都还没放下。   “牠活该,牠从没有一次听我的话。”穆夏的酒意瞬间被打醒一半,试图辩解几句,莳萝已经丢下他,去查看布莱克的伤势了。   也幸好穆夏没有变回原形,不然狼人的尖爪轻轻一挥就能让普通动物肚破肠流,但狼人的力气也不容小觑,墙壁上留下清晰可见的撞击痕迹。身强体壮的猎狼犬硬生生扛住,很快清醒过来,重新蓄势待发,莳萝赶忙按住这只小勇者。   本来气势汹汹的猎狼犬找到依靠,立刻呜呜嘤嘤,长长的鼻子往少女怀里钻,让热爱动物的月女巫好生心疼,瞧不起狗的狼人好生恶心。   “莳萝,我也不舒服。”   穆夏要死不活的声音传来,莳萝无视。   “头好晕……”   “你活该,从没有一次听人话。”莳萝把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全丢给他。   魔狼扶着脑袋,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除了眼眸依然熠熠生辉,流动着纯粹魔力的金色。莳萝都快怀疑自己刚才那一掌要不是被神祝福过,要嘛就是真的力大无穷直接把这头狼的脑仁拍出来了。   “喝那么多酒不晕才怪。”她冷哼。   穆夏舍不得对莳萝发脾气,只能恶狠狠瞪着躺在女孩怀里撒娇卖憨的猎狼犬,狗屁股后面的尾巴都快摇到天上了。   芜菁趁他分神趁机挣脱,大白臀摇摇摆摆,欢快奔向自家主人,留下少年一个人孤单寂寞还有些冷,抬头就看见少女温柔地抚摸着大狗的长吻,就彷佛天使亲吻着白鸽,无比治愈温柔的场景唯有万恶的魔狼格格不入。   女孩手臂下钻出大狗的脑袋,糖褐色的眼睛眨巴眨巴地和大白鹅对视一眼,随后两只动物都将目光转到穆夏身上,彷佛在说: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没有主人爱的狗。   穆夏的脑袋轰的一声,什么想法也没了,他心一横……   莳萝确定布莱克没受什么伤后,松一口气,突然见大狗又竖耳咧嘴,露出先前的警戒和凶恶,彷佛看到了什么邪恶的生物。   少女心有阴影,抬头就要喝斥穆夏,然后她就对上一双铜铃大眼,褐色的巨狼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五分钟后,月女巫一脸冷漠地看着怀中的大狼,深情的眼眸彷佛流动的蜂蜜,浓褐色的毛发像融化的巧克力,近乎溢满狭窄的走廊,无处可站的猎狼犬用悲愤的目光控诉着毫无廉耻之心的主人。   月精灵坐在象牙雕刻的画框上,衬得洁白的翅膀更加高不可攀。它严肃地表示:从未看过如此不要脸的魔物。   莳萝叹一口气,她将橱柜放大,熟练地捉出银杯和一些草药。   “喝完解酒汤,发够酒疯后,立刻给我变回原状。”   月女巫不敢相信他竟敢那么明目张胆,就算这是他自家城堡也一样。   尽管少女嘴上气急败坏,但狼人还是可以感觉到她的手指宛如温凉的潮水,轻而易举地疏开毛发,还有浸入的温度和柔缓的心跳。   她是一个医者,对脆弱的动物特别没有抵抗力。穆夏信心十足,他扬起脑袋,确保自己展现出最无害可爱的角度,等待着少女温柔的劝慰……   莳萝皱着眉看他一副扭到脖子的姿态,更加肯定了:“犬科的肾脏和肝脏不能处理酒精,一不小心就会酒精中毒,你还是少喝酒好。”   穆夏:???   在一团毛茸覆盖下,少年清脆的嗓音流泻而出:“我、我没有喝很多……我只是、只是很烦,我一直想着要怎么让妳回到安全的地方……”   莳萝发现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她看着毛茸茸的穆夏狼,不知怎么就想到那个画面:少年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欢迎宴上,然后带着满脸的假笑,对每一个敬杯来者不拒。   她突然有些生气:“什么叫安全?我不是被圈养的羊!直到被杀掉还一无所知吗?”   “妳不会被……”穆夏似乎听不得那个刺眼的字。   莳萝不等穆夏反应,就将一大口草药塞进他嘴里,冰凉的银杯抵在狼的长鼻前。   前一秒还空荡荡的银杯像是凭空吸收了水气,瞬间盈满了一整杯香醇深紫的液体,甚至还源源不绝向外涌出,穆夏认得那气味,是宴会上的葡萄酒。   当银杯不再涌动酒液,穆夏盯着杯缘一闪而逝的银光,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清凉感,所有酒精带来的钝感和不适都一扫而空,就好像他从未碰过任何一滴酒。   他抬起眼睛,对上少女乌溜溜的眼眸,里面闪着魔力的光芒,如同在夜空闪烁的星光,与魔狼与生俱来的诅咒不一样,那是得天独厚的祝福。   正因为身处黑暗,才能清楚看到她站在光明之下,所以才会生出不切实际的渴望。   月女巫眨眨眼,狡黠一笑:“你忘了我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女巫吗?这个女巫还有一只大概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使魔,只要他不要喝得醉醺醺,把欺负狗的力气用来保护我,我就不会有任何事。”   褐色的巨狼从少女怀里起身,抬起漂亮强健的颈背,魔狼金色的眼瞳与女巫明亮的黑眸对视,彷佛从深渊之底的融焰看出去,依然能瞥见星空璀璨的一角。   “我并不强大。莳萝,我很害怕。”   无论是伪装成人类的野兽,还是困着野兽皮囊的人类,全部都没关系了,现在的穆夏只在莳萝眼中看到了自己。   果然她笑了:“我很高兴听到你那么说,因为我也一样——”   下一秒,莳萝不给穆夏退缩的机会,她瞇起眼瞪着魔狼,可以说是凶巴巴快速逼问:“我都快吓死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全部都给我现在说清楚,我得知道我要对付是人还是鬼,还是又一只狼!”   说完,她缓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问:“和魔女的传闻有关吗?”   穆夏沉默了一会,就在莳萝感到失望时,少年开口了,声音清晰:   “那些尸体只是她们尝试的失败品,这几年来一直都存在,但我们没办法阻止她们,所以我才选择北上,想从其他狼人甚至是月女巫那里寻求帮助,然后结果妳也知道了。”   作为一只被人类训养的狼犬,那些冷酷残暴更胜百倍的狼人根本不会将他放在眼底,而月女巫会很开心割下他的脑袋,该是多么绝望的情况下,才会想出这种主意。   她问:“失败品?那些魔女想干什么?”   “她们想长生不死。”   穆夏顿了一下,又换一句话说:   “她们想创造神。”   莳萝眼前一下就闪过审判厅上的一幕幕:奇怪的尸体,起死回生的黑魔法、叛徒疯癫的言语,心中顿时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你为什么……”   “我也是被魔女创造出来的失败品。”   你为什么知道那么清楚这句话已经不用问了,空气一片死寂,少年说话的余音似乎又还在狭窄的空间回荡,莳萝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微微急促着,彷佛在费力消化什么一样。   作者有话说:   卡文,想在一章交代很多事,但怕大家吸收不过来,决定慢慢撒饵QAQ 第一百章 榨取女巫   ◎她们会不会后悔亲手创造了这么一个强大未知的魔物。◎   “莳萝, 妳看。”穆夏轻哑道,莳萝顺着穆夏的目光看向墙上。   霍尔卓格的先人们正穿着丝绸绒袍,冷眼旁观着一切, 而在琳琅满目的画像中,其中有一幅画框大小的烧焦痕迹;不但是被人刻意拿下, 并且还要用火焰来烧去所有痕迹, 就像在净化什么不洁之物一样……   莳萝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   “那里曾经挂着索非亚.霍尔卓格, 她是红骑士里奥.霍尔卓格的堂妹,也是他的妻子,当年被烧死的魔女之一。”   如若之前莳萝的脑袋像被木桩打个正着,那现在她可以清晰听到炸弹声轰隆隆,炸断每一根思考的神经线。但莳萝还是强迫自己听下去,她有预感, 穆夏接下来说的不单只是家族私密, 还有垄罩整个萨夏的诅咒。   月桂也颇有同感,它悄悄落在莳萝肩上,跟着自家女巫屏气凝神起来。   “她是你的……”莳萝犹豫道。   穆夏顿了一下, 有些艰难地承认:“她可以算是我的母亲吧, 但……里奥大人却不能算是我的父亲。”   不但近亲通婚,还红杏出墙吗?莳萝瞪大眼睛,这个瓜太大了, 她不确定自己短时间能不能消化下去。   穆夏的身世简直比密室杀人还烧脑, 莳萝曾经胡乱揣测过其中的真相,也许是猎人枪下留情的幼崽,又或是家族遗留的诅咒。女孩的胡思乱想就像乱剑射靶, 甚至设想过如诗人情歌那般:天真无邪的贵族小公主与野兽的禁忌之爱   但狼人和人类绝不可能繁衍后代, 安柏曾经为此庆幸;强壮的狼人繁衍不易, 脆弱的人类却像兔子一样会生,如若人狼可以结合,大陆早给一群混血占据了。   是的,只要有这个前提,所有积极的猜想都瞬间灰飞烟灭,毕竟不同物种不能繁殖,除非有奇迹,就像是……魔法。   而现在穆夏亲口承认,他是魔女的孩子,是黑魔法的产物。   阴暗的房间彷佛开了一扇窗,就差一盏明灯,莳萝感觉自己就快看清事件的全貌。   “我记得所有东西,当我在母亲的肚子里胎动,听到魔女们窃窃私语,记得所有的阴谋诡计,甚至是被人拉出来,第一次自己呼吸空气,我还能想起我母亲的尖叫和哭号,我也记得我名义上的父亲大喊着要一剑杀了我。但我是直到我十岁时,才明白自己是什么,才理解我母亲犯下的罪,还有那些魔女们疯狂的想法。”   褐色的巨狼抬起眼眸,从少女眼中看清楚自己的倒影。   “我是索非亚的愿望。在她没发疯堕落成魔女前,她只是一个苦恼的妻子,成婚多年却迟迟没能产下子嗣,应该说我曾有许多兄弟姊妹,但索非亚都没能留住他们。在不断小产和死胎后,她对至高神失望透顶,只是单纯渴求奇迹。”   近亲通婚的残害啊……莳萝不禁同情起那个从未见过的女人,安柏就曾经照顾过一个贵族夫人,她和自己的表弟结婚,生下好几个畸胎的婴儿,自己差点没被教会当成恶魔信徒烧死。   “索非亚就像所有贵族小姐,她有一位女教师,一位女巫,所以索非亚见识过女巫的魔法,她认为当时没有其他选择,所以她开始自己钻研魔法,毫无疑问她一无所获。”   月桂听得入神,不忘点评:【哼,痴人说梦,她不是女神的信徒,女神永远不可能回应她。】   莳萝却知道故事不会就停在这里,她试探问:“然后索非亚夫人找到了那些魔女吗?”   穆夏轻声纠正:“是那些魔女找到了她。”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壁上一张张面孔忽明忽暗,他们是沉默的听众,回廊里只有蜡烛噼啪燃烧的声响。   “那是在里奥大人成为红骑士不久,他的确亲手杀了黑狼,还带回了狼王的脑袋和皮毛,肆虐森林的黑狼就此溃败逃窜。霍尔卓格的声势如日中天,久无子嗣的索非亚却承受越来越大的压力,她生病了,那些魔女就在这时候趁虚而入。她们找到我母亲,提供给她一个方法,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魔法,前提是,她们必须得到一块黑狼的血肉。”   月桂气愤地发抖,莳萝也不由得屏息   黑狼被女巫视作蚀月的魔兽,其本身就是黑暗,是最邪恶的诅咒。那些魔女得到了魔狼的血肉,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不过这其实是一场骗局,她们只是想利用我母亲,她是里奥大人的枕边人,轻而易举就能窃取黑狼的残骸。她们本来打算用一些半吊子的魔法糊弄这位天真的贵族夫人,所以当我母亲真的照她们所说用魔狼的精血成功受孕后,她们反而吓得要死,处心积虑想说服索菲亚弄掉我。”   巨狼突然发出粗哑的笑声,但莳萝能听出少年轻松的愉悦,就彷佛恶作剧成功了一样。如若那些魔女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隔着一层肚皮的胎儿听到,她们会不会后悔亲手创造了这么一个强大未知的魔物。   “我母亲就这样傻傻地成为魔女的一员,她是这么深信不疑,持续用那些黑魔法来滋养她怀中的怪物…….”   莳萝按住躁动的月桂,身子忍不住向前倾:“等等,所以她们成功教会她魔法了?”   穆夏微微一愣,他有些迟疑回应: “是窃取,从女巫那里窃取魔法。”   “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她一直以来最想问的问题,虽然月精灵态度高傲欠扁,但它说得没错,魔法只可能来自女神的赐予,只有女巫才能使用魔法。   穆夏垂下脑袋,金色的眼瞳有些黯淡,厚重的皮毛成为很好的遮蔽,但莳萝无比熟悉他这副模样。   少女立刻抱住巨狼的脑袋,近乎要将他按入怀里,不准他再逃避。   “告诉我,全部都告诉我。”   漆黑的长发如柔缎垂落,连同草药的清香和水果的甘美,月女巫是天生的驯兽师,少女的气息宛如森林的风,温柔地安抚着躁动的野兽,   “她们喝了女巫的血。“   莳萝脑袋一空,她迅速想掩饰自己的表情,但她失败了。   随着脑袋电光一闪,真相明了,少女却感觉浑身力气被抽走,她放开巨狼,颓然地跌坐在地,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传来丝丝冷意。   女巫的血蕴含着魔力,克丽缇娜告诉过她,她怎么就忘了。   月光照耀大地,大地催生万物,海潮绵延不绝,女神的力量日日夜夜守护着女巫,滋润着女巫的根骨,她们自己的血肉其实就有着等同于魔狼的价值。   其中月女巫的魔力最强大,此时正好又邻近亏月之夜,虚弱的月女巫就像一只只待宰的肥羊,她们不会拒绝一个“绿仙女“或是“女人“的帮忙,但这该是何等丧心病狂的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莳萝终于明白那时候玛丽姑母的欲言又止,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种榨取女巫法力的邪法。   她也明白海莲娜为何牵扯其中,苏珊不过是另一个被利用的索非亚,她甚至可以想象到日渐衰弱的贝姬正在遭受何种酷刑,魔女的阴谋从来都没有结束。   大白鹅钻入她手臂下,猎狼犬轻轻舔了几口女孩的脸颊,月精灵用各种人类听不懂的恶毒诅咒辱骂那些魔女。   当巨大的狼脑袋轻靠在自己怀里,莳萝将自己埋入柔软丝滑的皮毛,就彷佛阳光烘焙过的褐麦田,她终于放松下来。   “你还没说完呢。“少女固执而坚定,她要听到最后。   “我母亲最后醒悟了,当她发现那些魔女的目的,她重新向至高神忏悔,是她将魔女们的秘密告诉了女巫,所以魔女们才会被捉获,包括她自己。“   穆夏的声音闷闷道:   “里奥大人亲手处决了她,但他也真心爱着我母亲,他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悲伤和愧疚让他秘密留下了我,从那之后,他一直努力想驯化我,将我当作人类扶养。他相信我如果成为一名屠狼骑士,就能替减轻我生来的罪孽,救赎他在地狱中受苦的妻子。“   “你没有罪,你甚至没有选择诞生。“莳萝有些忿忿不平,她终于明白穆夏为何会有着如此矛盾的身分和沉重的使命感了,但这完全不甘他的事不是吗?他什么都没做啊。   “但我就是诞生了,我母亲也因我而死。“穆夏似乎在苦笑。   月女巫沉声道:“她是被魔女害死的,而我会把她们全部挖出来。“   莳萝明白自己当务之急要做什么了。她必须找到维拉妮卡,在魔女们发现她之前。   当然,前提是她必须相信维拉妮卡。   作者有话说:   狼人可以看做大地自然生成的灾厄,像小狼这种人工灾厄等同于核能,非常危险,但女主还没意识到,而且小狼选择性说实话,有些事埋着不说,城府贼深   ----------   奶茶最近一直在想hp同人文(同好来给个脑洞和建议吧!!!   -   想私设一个原创女主,根据官设,卢娜最后是和纽特的孙子结婚了,夫妻都是奇兽家。私设女主是露娜的长女,梦想也是成为奇兽家,希望能分进纽特爷爷所在的赫奇帕奇。但她只想驾驭危险的奇兽,过于野心,不是真爱万物,所以被分去斯莱特林(方便奶茶写狮蛇恋^q^   男主就是芙蓉和比尔的儿子,混血男媚娃^q^官方只有名字路易斯.卫斯莱,所以通通可以私设!   总之女主初步设定大概就是一只趴在泥土堆晒太阳的小蛇,努力想把自己晒成温血动物,但结果本性真冷血,一只心在獾院身在蛇院的女主!   -   文案如下   [HP]混血男媚娃观察报告。   路易斯.卫斯莱在一群狐朋狗友的怂恿下,立下在毕业前集邮四个学院的女朋友的伟大宏愿,以超越长辈们在霍格沃茨的丰功伟业。   先从他最厌恶的斯莱哲林做为第一站,勾引一条小毒蛇,再狠狠甩了她。   然后路易斯被小毒蛇绊了一脚,倒在成为花花公子的第一站,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荷米亚·斯卡曼德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超越父母亲和祖父的奇兽家,却不想一开学就出师不利,没能分到母亲的拉文克劳和祖父的赫奇帕奇,只能缩在湖底的地窖研究大乌贼。   某一天,有着混血媚娃血统的死对头向她告白,为了研究,她愿意献身!   分手当天,路易斯辗转难眠,心不在焉,直到吃早餐时,表弟詹姆斯一脸艰难地拿出新一期唱唱反调摆在他面前,上面头条:我与混血男媚娃的恋爱学分研究,投稿者荷米亚·斯卡曼德 第一百零一章 红色女巫   ◎克丽缇娜苦苦寻觅的东西。◎   作为交换, 莳萝决定告诉穆夏关于女巫集会的事。   当然,她没有忘记眼前这位狼骑士生来就是女巫的天敌,所以莳萝并没有巨细靡遗报告, 只挑了重点讲。   “那是女巫的圣地,她们捉走了我的同伴, 我必须行动, 一个人行动, 没有任何干预。“莳萝捉住那颗不情愿的狼脑袋,表情坚定。   她已经亲眼看到那些魔女的能耐和残忍,眼前的少年就是活生生的证明。莳萝从未如此愤怒和恐惧,哪怕是面对奥雅,这次她要面对的是如同银狼王那样,真正危害女巫和人类的敌人。   她在心底对尤利塞斯骑士道歉,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坐视不管了, 无论是对谁都一样。   莳萝这边做好生死觉悟,但另一边却不这么想。   大野狼吐出的舌头挂在嘴边,对莳萝一翻慷慨激昂的觉悟, 只是敖呜几声敷衍的响应, 总之就是某人仗着兽形开始装听不懂人话,闪避问题重点。蜷缩在角落的猎狼犬忍不住低声咆哮,似乎看不下去这种丢进狗脸的主人。   莳萝面无表情看他表演, 一旁看不下去的月精灵用鹅毛剑在狼臀上比画, 等候月女巫指示,但少女最后还是决定亲自拎起一只不听话的狼耳朵。   穆夏狼趁机用尖尖的鼻头□□女孩的手臂,澄金色的眼瞳闪着真诚的光芒, 彷佛真的是一只单纯讨摸的狼犬, 什么魔女和狼人、那些可怕的危险都不曾存在。   莳萝撸了撸袖子, 按住那颗不老实的脑袋。   月光不知何时从乌云后探出娇脆的侧脸,墙壁上一张张人脸被照得面色苍白,他们的眉眼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栩栩如生,此时全都沉默地看着眼下的景象,   这是一幅极其怪诞扭曲之作,乌发白肤的少女怀里揣着一只巨大粗陋的兽首,纤细的手指伸入粗硬的毛发,就彷佛尸体上开出一朵鲜花,女巫和狼人,美和恶,光和影,冰和火,在这一刻尖锐又融合地交织在一起。   “我的同胞,很多月女巫可能都会来这里,我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穆夏,你能理解吧?“   柔软纤细的手看上去脆弱可口,却轻而易举抚平了躁动的野兽。莳萝可以隔着皮毛,触摸到底下起伏伟岸的骨头,世界上最尖锐的武器都难以在上面造成一丝伤害,现在却在她手掌下温驯如入鞘的剑。   将两只尖耳抚摸得无比顺服,莳萝心中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成就感。   这是她的使魔,她的狼,她的“肉桂“。   “我更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好嘛。“   等莳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来不及收回了,瘫死的褐毛毯突然活了过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瞳宛如阳光下的琥珀石,那溢满而出的喜悦近乎要灼烫肌肤。   她赶忙改口:“我的同胞们都很擅长狩猎,你绝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曝露原形,曝露我们两人的关系。“   穆夏眸光盈润,他似乎发出一声苦笑:“月女巫,我知道她们是最勇敢的战士,人类看到狼人会跑,她们看到狼人会一拥而上,我的脑袋在她们眼底肯定比黄金还值钱。“   事到如今,莳萝已经没有其他疑问了。穆夏对女巫的事了如指掌,想来就是从那些以女巫为食的魔女口中听来的吧。   倒是她回忆起心爱的米勒谷,特别是那些弒狼如命的教诲,莳萝忍不住抹了抹冷汗,她完全无法想象让穆夏曝露在那些气势汹汹的大女巫面前。   但她这样是否算背叛了那些教诲?   回廊的烛光渐暗,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小半夜,莳萝仰起僵硬的脑袋,她摇摇头安抚自己,现在要专心对付魔女,她自然要避免穆夏和月女巫的冲突,而且穆夏也不是完全的狼人。   传说中狼人的骨头是恶魔在深渊融化的暗铁铸造而成,他们的眼眸燃烧着可以吞噬灵魂的魔焰,血肉是凝结的诅咒,每一个呼吸都是在亵渎世界,以上来自于安柏大女巫的床边故事   但莳萝现在感觉到丝滑柔顺的皮毛,他像一团忠诚的毛毯呵暖自己冰凉的手脚,狼的体温似乎比一般人还高一些,浓郁的褐色在烛火下彷佛融化的巧克力。   毛茸茸的脑袋在少女手下呜咽着:“......妳想去做什么就去吧,但只要妳呼唤我,不管多远,我都会赶过去,好吗?只要妳呼唤我。“   少女胡思乱想着,如果狼人是恶魔锻造而成,那穆夏就是魔女用糖果和巧克力做成的。没有魔焰的炽热,也没有诅咒的冰冷,是属于一个少年成长的温度和苦涩。   他还是孩子,也是月女巫守护的对象。   “好。“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巨狼似乎重启精神,他抬起脑袋,双耳竖起,眼眸炯炯有神,彷佛一只再可靠不过的狼犬,但背后欢快摇动的尾巴出卖了他。莳萝努力忍着不要笑,不要打击他。   “穆夏,你会想念......索非亚夫人吗?“她犹豫了下,还是问了。   “她什么都没留下,我只记得她的声音和气味,不过这就够了,还有......“   巨狼突然站起身,尖长鼻子在变身脱落下来的衣服搜寻片刻,突然咬出一枚亮晶晶的东西。   莳萝定睛一看,那是一枚用玫瑰石雕刻而成的宝石胸针,是属于少女的粉晶色。   “这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莳萝似乎能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可以.....借我看看吗?“   穆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又或是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即将落入掌心的胸针上。   烛光瞬间爆裂,莳萝眼前的视线一暗,她所处的空间开始崩落,墙上的焦痕蔓延扩散,人脸在焚烧下开始扭曲变形,无数个不属于她的记忆燃烧着最鲜活的色彩。   火焰变得更加兴奋,旋转攀升,红色的火焰彷佛披着纱衣的舞女,莳萝彷佛真的看到了一个浑身着火的女人、不只是一个,还有哭泣的女人、尖叫的女人,苍白的女人,怀抱着婴孩的女人。   到处都是红色,血的红色,火的红色,玫瑰的红色,一张苍白的脸突然睁开血红的眼睛,莳萝的注意力突然定格在某一刻。   白底印有红玫瑰的标志,   她看到了,克丽缇娜苦苦寻觅的东西,出现在索菲尔.霍尔卓格生前的回忆。   -   “啊!“   少女在床上猛地坐起,红发女孩正在旁边一脸担忧看着她。   温煦的晨光渗透进棉被,一切恍若噩梦,但莳萝可以感觉到掌心的硬物,是那枚宝石胸针的形状。   昨晚自己借着索菲尔的遗物使用了通灵后,就不省人事了。莳萝意识到应该是穆夏将昏迷不醒的自己送回房间,自己手里竟还死攒着人家母亲的遗物,这不是抢劫吗?   思此,她小心将胸针收好,之后得找个时间还给穆夏。   月桂在窗台的花瓶上洗漱,大白鹅温顺地钻入少女怀里,一切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莳萝就像往常一样和莉莉说笑,当玛丽姑母端着早餐进来时,三人一起享用了一顿愉快的早餐。   “妳在找的那位朋友还没有消息,我会再派人去打探,倒是今晚就是亏月之夜,妳在这里好好休息,绝对不要乱跑,知道吗?”   玛丽姑母语重心长,她用善意的谎言将莳萝保护得很好。   莳萝掩住心中的愧疚感,乖巧地点点头。   接下来一整天她都在和莉莉玩耍,玛丽姑母似乎暂时放下心来,不过她也没有闲暇之余看住莳萝。绿仙女那边现在因为魔女的谣言乱成一团,她连坐下来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就使用衣橱的通道匆匆离开。   莳萝耐心地等着,直至夜幕低垂,玛丽姑母依旧没有回来,她耐心地哄着莉莉入睡,才起身披上银色的法袍。   抱着大白鹅的少女就这么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当月女巫现身在玫瑰广场时,严格的宵禁清空了街道,也方便了她的行动。   广场的喷水池雕刻着一尊祈祷的圣女,她双目紧闭,表情虔诚,一身裙袍垂地,扣子扣到颈口之上,遮得掩掩实实。莳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维拉妮卡给她的硬币丢入水池之中。   随着铜板掉落,水池银光一闪,那本来圣女雕像竟开始动作,莳萝惊愕地看着这位贞洁烈女开心地掀开自己的裙袍,露出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漆黑隧道。   她非得要进去吗?   作者有话说:   这次副本快结束拉,照例大场面boss战! 第一百零二章 玷污女巫   ◎唯一有能力玷污精灵之树的人。◎   大白鹅走在前面, 圆润的身子在黑暗的通道中泛着光,雪白的美臀一摇一摆,尖尖的羽毛骚得莳萝鼻尖微痒, 提醒莳萝这不是梦,她正缩着身子钻进圣女裙袍下的一条狭窄通道。   不知道玛丽姑母清不清楚这条充满恶意的女巫通道。莳萝停了一下动作, 从额头上摸下一手黏呼呼的蜘蛛网, 她现在确定大概没什么女巫在使用这条通道了, 从某方面来说这是好事。   乌压压的通道看不到尽头,积满尘埃的空气呼吸起来格外沉重刺鼻,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一条急着结蛹的小虫努力往地底钻,莳萝感觉到双膝和手掌隐隐发疼,她完全没有头绪这条路会通到哪里。   这可是维拉妮卡指给她的路。那个五岁和自己抢秋千、七岁就会在麦糊中加石子害她差点嗑断牙、十岁就用猫爪草给她下烂痘毒咒,那个整天想炖鹅蛋结果被安柏变成母鸡咕咕乱叫的维拉妮卡。   莳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心底忍不住估摸着缩回莉莉香喷喷的被窝的可能性。不过最后还是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相信的不是维拉妮卡, 是一名与她有着相同信仰的月女巫。那时候的维拉妮卡明明看到自己了,却没有指认出自己,当然, 也可能是她怕被莳萝拖下水, 两败俱伤可是莳萝对付她的惯用手段。   不管怎样,当时的维拉妮卡认出了莳萝,也看穿混迹在隐形衣下的身影, 当现场陷入月女巫搞出的骚动时, 也是维拉妮卡的狐狸有意无意帮助她逃跑。   现在两边的女巫冲突越发明显,维拉妮卡再怎么讨厌莳萝,也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月女神的信徒。   莳萝咬着牙, 转过头继续前进。   比起匍匐前进的月女巫, 精灵倒是轻松, 小小的人儿直接坐在使魔身上,整个身体躺进舒适的鹅毛绒,它收敛的翅膀在白羽上泛着微光为莳萝照明,不时用鹅毛剑挑开前方层层的蜘蛛网和灰尘   终于,前方亮起一屡微弱的光,莳萝瞇起眼睛,小心靠近,直到摸到一处遮挡物。   细细的孔洞流入清凉的夜风,针尖般的微风刺痛脸颊,莳萝闻到陈年橡木的香气,她往上面摸索片刻,稍稍用力一顶。   外面依然黑漆一片,如今是深夜,莳萝探出的手指浸在冰凉的夜风,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确定没人,她像是一只馋猫,从一个酒香四溢的空橡木桶钻了出来。但很快,她迅速溜到酒桶背后   一阵细小的脚步声传来。不只一人!孔洞的缝隙溢满暖黄的灯火,莳萝看到烛光在鲜红的头发上跳跃,寂静的黑夜彷佛燃烧起一簇簇野火,数个秀发赤红的绿仙女朝这里走来。   她被骗了吗?莳萝不敢出声。   她想起维拉妮卡那头标志性的红发,鲜艳亦如秋天的野火,在冬季的银白山谷中是最亮丽的一抹红,维拉妮卡引以为豪,但在绿仙女的审议厅中她却变得那么毫不起眼,就像被湮没在花海中的一颗苗子,红发白肤的女孩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绿仙女。   维拉妮卡背叛自己了吗?背叛了月女神?不等莳萝思索,遮掩的木桶微微一晃,大白鹅还卡在里面挣扎地想出来,月女巫赶忙轻拍木桶,警告使魔,月精灵在里面拍动翅膀,撒落的鳞粉迅速安抚住躁动的动物。   “妳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好像有喔。“   “是这边吗?“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明亮的灯火驱散黑暗的遮蔽,莳萝下意识闭起眼睛,死死缩在木桶后。   其中一人小小尖叫一声:“啊!是只狐狸,吓死我了,还以为是红帽贼,今晚就是万灵节的狂欢宴了,那些小魔物最烦人。“   “我用鼠尾草和楸木做了一些护身符,妳们如果需要的话……“   “我要一枚,那可以阻挡月女巫的黑魔法吗? “   “我还没那么厉害,如果可以找到阿梅丽大人加持护身符就好了。“   她们已经不在意之前的动静,脚步声越走越远   “担心什么,有阿梅丽大人坐镇,现在又是亏月,那些坏女巫就像地底的小虫,   一只冒出来就打死一只。“   “是啊,阿梅丽大人既美丽又强大,对了,妳看到伊兰大人那样子了吗?哈哈哈哈……..“   “我没想到她那么衰老了,她不是比阿梅丽大人小吗……..“   木桶后的莳萝安静地等着那些人离开,耳边是另一个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呜呜呜。“莳萝的嘴巴被一只手掌死死摀住。   那人在她耳边骂道:“蠢货!这么久没见妳还是那么蠢!“   “呜呜呜呜呜!“莳萝试图抠下口鼻上的手掌。   “昨天我等妳等了大半夜,没等到人!现在妳竟还敢出现在这里?   “呜呜呜呜呜!“莳萝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脑袋在断片前一秒,两指成爪,直接戳向后面人的眼睛。   “啊!“那人痛得手臂一松,莳萝立刻大口呼吸。   与此同时,木桶被碰地一声撞倒,大白鹅啪着翅膀从里面钻了出来,直接朝那人发起迅猛的进攻,凶狠的鸟喙又啄又咬,显然相当熟悉对方的弱点。   另一边的莳萝还没来及喘气,就和一只眼熟到不行的红毛狐狸对上眼,接着就如无数次的过去,尖尖的红脑袋立刻张牙舞爪扑过来,和女孩的头发纠打在一起。   一白一红,一红一黑,人和动物打得不可开交。   只剩隔岸观火的月精灵:我是谁?我在哪?   【妳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哪有女巫斗法是和对方的使魔打架的!!】   黑发女巫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顶着花猫脸,挣脱那只彷佛得了狂犬病的红狐狸,她一抬起头,就和另一位红发女巫对上眼,对方顶着一头乱脏脏的头发,提着一只大白鹅的脖子。   两个女巫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明确的杀意。   “我要把这只肥鹅烤来吃!我从很久以前就该那么干了!“   莳萝抓紧手上的狐质,不甘示弱:“放下我的鹅!看看我手上是什么!“   “快放开佛雷!妳这个邪恶的叛徒!我就该让妳像海莲娜一样!“   “妳想杀我可以再大声一点,直接把妳那些姊妹叫过来!但我会先带着妳的狐狸陪葬!“   两个女巫你一言我一句,彼此怀中的使魔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不是鼓起羽翼,就是张牙咧嘴,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斗个你死我活。   月精灵:确定,两个智障:D   月精灵轻拍羽翼,慢悠悠地举起鹅毛剑,然后狠狠在二人的脖颈扎了一下。   两个女巫顿时惨叫一声,放开手中的人质,使魔们迅速冲回主人怀里。   “佛雷!你没事吧……如果牠身上少一根毛,我绝对让妳…… “   “妳眼睛瞎了吗?我脸皮差点没了,还有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芜菁妳没事吧! “   月精灵轻吹鹅毛剑尖,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这是它第一次庆幸没有月亮,没有让月女神看到两只幼稚小鬼打架真是太好了。   最后两人骂累了,暂时停战。   莳萝在月桂尖锐的鹅毛剑“提醒“下,终于想起自己的任务。   “维拉妮卡,要打架之后找个地方慢慢来,看是要用魔法还是拳头都行,但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否则妳叫我来这里是为什么? “   维拉妮卡气愤地梳理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还能怎么?当然是把妳卖了!吉瑞娜姨妈几乎把我当亲生女儿。 “   莳萝没把她的话当真,直接切入重点:“我已经注意到妳和麝香姐妹会关系匪浅,想必妳比我更清楚目前的状况,海莲娜是怎么回事? “   维拉妮卡表情微微一变,她有些闪避道:“不止她一个。 “   莳萝凝重地点点头:“我捡到贝姬的使魔,但情况远远不止…… “   莳萝正想着怎么解释那些以女巫为食“的魔女时,维拉妮卡打断她:   “不止是贝姬。 “少女面色难看:“还有很多月女巫,就在那里。 “   莳萝脑袋一空,她很快反应过来:在哪里? “   “神谕之树,就是审判厅那棵大树。 “   维拉妮卡深吸一口气,小小声快速说:“她们全部都在那些茧里面,这是我的魔法,我可以感觉到所有人的行踪和气息,不止是贝姬,还有葛妮丝、克丽缇娜,露西…… 她们变得好虚弱……“   因为她们正被精灵榨取生命力和魔力,就像魔女对女巫做的事一样。   莳萝沉默下来。   “吉瑞娜姨妈说过,那棵神树有最古老的精灵驻守,是绿仙女最神圣的象征,,我已经不知道还有谁能相信。我是真的绝望到疯了,才会再看到妳时,松一口气…….“   莳萝也是同等的绝望。   唯一有能力玷污精灵之树的人,那个强大的绿仙女,阿梅丽,她会是魔女吗?   作者有话说:   奶茶被长辈拉去KTV,被迫听了好多老歌,灵魂现在是飘的QAQ 第一百零三章 吃人女巫   ◎杀那些魔女一个措手不及。◎   “吃女巫的魔女?“   维拉妮卡瞪大的眼睛中充满恐惧和疑惑, 她像是在看疯子一样看着莳萝,浑然没有意识到顶着一头鹅毛的她更像是发疯的那位。   莳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维拉妮卡,心里已经准备好一场唇枪舌战, 甚至是和对方打一架的预设。   意外的是一向棘手的维拉妮卡没有纠缠下去,   她烦躁地揉了揉脑袋, 却还是理不顺心爱的头发, 甚至没能捉下一根羽毛:“太荒谬了, 真的太荒谬了……我有问过吉瑞娜姨妈关于魔女的事,她只说那些是一群渎神者,一群小偷骗子,不足为惧。“   莳萝突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她捉住一点:“所以她没告诉妳那些魔女怎么使用女巫的魔法,是吧?“   维拉妮卡面色僵硬, 有些不甘愿地承认:“我是觉得挺奇怪啦, 既然是渎神者,怎么可能像女巫一样得到女神的祝福,随意施展魔法, 但吉瑞娜姨妈太忙了, 我来不及细问…………“   其实不只是维拉妮卡,莳萝也十分懊恼地发现维拉妮卡的思路完全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不全盘相信绿仙女的话,同时捉着可疑的盲点不断推敲……果然讨厌的人身上其实都有自己的影子吗?   “她当然不敢告诉妳。“   莳萝压低声音, 如若她还有些犹豫, 那她现在只知道自己需要维拉妮卡。   “我怀疑阿梅丽大人是魔女。“   维拉妮卡倒抽一口冷气,有那么一秒,莳萝怀疑对方想冲上前摀住自己的嘴, 甚至是打自己一巴掌, 但正在梳理羽毛的大白鹅略有感知地抬起头, 红发女巫一看到牠就老老实实坐回去。   维拉妮卡一开口就咬牙切齿,显然气得不轻:“阿梅丽大人是魔女?妳怎么敢诬陷一位得到自然三女神祝福的大女巫?   她怒目睁圆的样子彷佛莳萝污辱的是她母亲,但莳萝知道维拉妮卡已经很克制了,自己现在的言行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公然指责一名深受三位主神祝福的女巫沾染邪恶,再进一步就是辱神了。   莳萝沉声提醒:“正因为她是深受自然三女神祝福的大女巫,才可以控制精灵去榨取月女巫的魔力!妳明明比我还要清楚不是吗?我们根本无法信任绿仙女,因为她们之中出现叛徒!有女巫已经堕落成魔女了!“   维拉妮卡还是固执地摇摇头,莳萝不给她逃避的时间。   “妳当时不也听到了?那些魔女要拿什么来创造超越神的魔法?起死回生、亵渎生命,唯有月女神的黑魔法才可能做到!她们算准亏月之时,绑架衰弱的月女巫,就是想窃取我们的力量,只有坐在审判厅上那些大女巫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一切!“   维拉妮卡不愿接受,其实莳萝也一样。   阿梅丽,那神秘莫测的大女巫,莳萝在她身上看到安柏和伊拿的影子。她甚至能和精灵说话,还可能是除自己以外唯一一个拥有神性的女巫。   被女神莫名厚爱的莳萝本该高兴,她在这条孤独的路上跌跌撞撞,努力想找出一条生路,阿梅丽的出现让她彷佛找到了同伴,那美丽强大的身影在浑沌的命运指出一条明路。未来不再暧昧不清,莳萝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所向往的姿态。   她从未想过要和阿梅丽为敌。   但现在莳萝无法控制地往阴暗处想;拥有神性的阿梅丽,不被凡人理解的她是否已经无法满足于此,试图颠覆这个一切,成为在神之上的存在?   莳萝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其实我在想海莲娜可能只是诱饵,她们还打算让安柏等人来到峻丽河……“   “胡扯……胡扯、妳根本就是叛徒!“   维拉妮卡突然用力推开莳萝,整个人歇斯底里起来:“都是妳害的!要不是妳,现在米勒谷就不会和峻丽河闹得不可收拾!妳就是叛徒,妳在启程前就害怕地逃跑了!安柏大人还为妳隐瞒不是吗?现在她们还要过来给妳擦屁股收拾善后!“   大白鹅翅膀一拍就要冲上去,但黑发少女及时抱住牠。红毛狐狸也跳进自家女巫怀中,对她们竖起背脊、龇牙咧嘴。   她在装疯卖傻。莳萝对维拉妮卡的愤怒无动于衷,事实上她的思绪异常冷静。   对一个大女巫的恐惧压倒一切,维拉妮卡可以说是用一种胡闹撒野般的方式,祈求着莳萝就是罪魁祸首,而不是一个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大女巫。   莳萝厌烦自己对她的了解,有那么一刻真想拉她头发两人再打个痛快,要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凶狠的冲动了。   “我是被奥雅绑架的。那个疯女人在我的生辰酒下药,想把我装进木桶带走,安柏没直接宰了她,只是暂时关押,已经很仁慈了。“   一提到安柏,受其淫威多年的维拉妮卡立刻冷静下来,浑然不见方才半点疯样,她和莳萝对看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令人厌恶的默契。   仁慈,以安柏的个性来说,的确。   维拉妮卡还在试图挣扎:“但是奥雅女士她可是伊兰大人的弟子,荣誉麝香姐妹会的一员……“   “姐妹会……就是这样的,我怎么没早点想到!“   这下都串在一起了。混沌不清的黑夜似乎照进了一道澄明的月光,莳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满月的通透和明亮。   “就是这样的!我一开始就逃走了,但其他女孩没有,海莲娜她们八成是在狩猎的路上被那些姐妹会的绿仙女拐骗。“   是阿,狩猎的旅程孤独又艰难,这时突然出现一位高贵和善的女士伸出援手,习惯依赖大女巫的小女巫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们走,倒是疑神疑鬼的自己让奥雅失去耐心,露出真面目。   就连米勒谷的大女巫们也从未生出怀疑,莳萝清晰记得那场宴会上邀请了多少个绿仙女,她们成熟明艳如盛夏的玫瑰,轻而易举就吸引住女孩的目光,让她们如一只只微弱的萤虫,乖乖被牵着鼻子走。   那时候的海莲娜吓得不敢张口,也许不是因为无辜被牵连,而是她看到了绑架她的犯人就在台上正襟危坐着。所以伊兰迫不及待想要处置她们,深怕她们再多说一句,就会泄漏魔女的秘密。   伊兰和阿梅丽,曾经的仙女们真的都已经堕落成魔女了吗?   阴谋从一开始就存在,盛在羊角杯;藏在女人的笑容里;而现在它们躲藏在月亮消失后的阴暗面伺机而动。   “我遇到奥雅,海莲娜和贝姬她们应该也一样遇到了其他麝香姐妹会的成员,她们都被捉走了,而我逃走了,至于妳……“   “吉瑞娜姨妈是我母亲的亲姊妹,她不可能骗我!“   维拉妮卡胀红着脸,恶狠狠瞪她,像是在警告她说出口的话。   “她从我出谷后就一直带着我,寸步不离! “   “她如果没有骗妳,“莳萝想了想,面容露出一丝古怪:“就是在保护妳?“   维拉妮卡眼睛一亮,似乎更加肯定:“如果她是魔女,照妳这么说,早就把我下锅吃了不是吗?“   莳萝发现她的形容有很大的误会。   “也不能说是吃……女巫的血蕴含魔力,魔女们是吸食女巫的血,藉此偷取魔力。“   莳萝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适合的名词:“就像是吸血……“   吸血鬼。莳萝是这么想,与她心有灵犀的月桂却突然打断她。   【小心妳的用词,如果妳不想创造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最好别说出来。】   月精灵懒洋洋地垂下翅膀,澄光黯淡,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莳萝分不清楚这是一个精灵风味的玩笑还是意味深长的警告。   【妳可是有神性和神格的女巫,离半神就差一步距离了,现在是亏月之夜,生死界线最为稀薄之时,妳无意间说出此世不存在的字词,可能会对世界规则产生严重的后果。】   抬头一看,今日的夜空完全被乌云笼罩,阴郁的天色沉甸甸压下,空气潮湿而凝重,厚重的云层别说月光,就连半点星光也见不到。   莳萝选择闭上嘴巴,她已经接受在亏月之夜发生各种乱七八糟的可能性。   “总之现在开始我们不能相信任何一个绿仙女。”   莳萝站起身,维拉妮卡一脸莫名其妙:“妳想去哪?”   “是我们。”   莳萝纠正她:   “我们去精灵那里把所有月女巫救出来,然后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去米勒谷,如果运气好一点,我们就能和赶来的安柏她们会合,杀那些魔女一个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说:   每次到关卡末尾都超级卡,奶茶反省中><   PS:奶茶周四要去打疫苗,好怕副作用…….但家人都打了,不打不行阿 第一百零四章 阴毒女巫   ◎这不是比魔女还要可怕吗◎   莳萝没有等太久, 就听到后面的维拉妮卡边骂边跟了上来。   “请问妳是要去哪?妳知道怎么去神谕之树那?”   这个问题还真把莳萝问住了。她硬着头皮站在木桶前,但只要一转身就会破坏自己帅气决然的背影。开什么玩笑,维拉妮卡尖尖的鼻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破绽, 随时准备把自己开肠破肚。   只是现在……难不成还要回去城堡找玛丽姑母的魔衣柜?万一被捉个现行怎么办?   莳萝还僵在原地,就被身后的人粗鲁推开。   “妳最好是熟悉这里每一个通道!”   红毛狐狸咻地一声跳到其中一个木桶上, 对着莳萝龇牙咧嘴。而维拉妮卡一边碎碎念着, 一边推开那个木桶, 底下露出一面活板门。   莳萝不由得出声赞叹:“维拉妮卡!”   红发女巫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了:“我和妳可不一样,吉瑞娜姨妈不会害我的,她告诉过我这里每一条通道。”   “是、是,妳不一样。”救人要紧,能屈能伸,莳萝认了, 现在维拉妮卡在她眼底就是万能开锁钥匙, 她一定要将对方牢牢系在腰上。   打开木门,一阵刺鼻的尘埃呛得二人咳嗽连连,隐约可以闻到一股腐烂包心菜的霉味, 尘封的空气似乎比户外还显得幽冷, 黑漆漆的地洞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原始恐惧感,一脚下去都不知道能不能踩到地面。   莳萝和维拉妮卡对看一眼,脚下不安分的小动物们象征主人蠢蠢欲动的心。   月精灵翻了翻白眼, 赶在二人又一顿争吵前, 一根鹅毛剑往狐狸屁股用力扎下去,干净利落。小狐狸哀嚎一声,动物本能让牠迅速钻入最近的地洞, 维拉妮卡见状, 也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下去。   干得好。莳萝对月桂无声做口型。   【谁叫我是这里唯一成熟可靠的女神信徒呢。】   只是说到这里, 月桂哀伤地看了一眼乌压压的夜空。可惜今夜的女神看不到它各种机智英勇的表现。在两只萝卜头小鬼和乡野低等动物的衬托下,它简直是天边最璀璨的一颗明星好嘛。   莳萝跟在维拉妮卡身后下去,幸好她很快踩到地面,右脚向前试探,原来是有阶梯的通道。走道很狭窄,莳萝走得磕磕绊绊,伸手一摸,是木桶的形状,沿着阶梯堆得到处都是,这里显然是一个藏酒的地窖。   只是待她完全走入通道,关上活板门,那股可怕的气味差点没叫她窒息。   莳萝发现那不是包心菜,而是各种浓烈的香料堆栈沉积多年,在日夜变化下酝酿出的霉味。她皱起鼻子,却还是能分辨出几种气味:雪松油、棕油、肉桂、乳香、桂皮、蜂蜡……咦?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从脚尖到头顶,少女感觉胃囊彷佛装满了冰块,浑身止不住打颤。   “这里又冷又暗的,引些月光出来吧。”   维拉妮卡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往后倒退,打算趁机把莳萝推到前面去。   “等等,维拉妮卡……”   来不及了,女孩手中晕出一团光球,同时照出上百张苍白幽冷的的脸孔,他们目光死白,恶狠狠瞪着两个月女巫。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亦反之前的你推我让,两个女孩用尽全身力气争着第一。月精灵也不飞了,直接抓紧莳萝的衣角,跟着她们一起冲出去。   【两个傻瓜!现在亏月之夜,引什么月光啊,引魂吧妳们!!】   月精灵一提醒,莳萝立刻明白过来。她一边抱着大白鹅,一边朝着跑在自己前面的维拉妮卡大喊:“快把那团光熄掉!”   维拉妮卡气喘吁吁地跑在莳萝前面,她的使魔跑得极快,她也不遑多让,当真狡猾如狐。哪怕听到莳萝说话,女孩还是保持警戒心,死也不肯回头或说话以免减慢速度,逃得那叫个义无反顾。   “傻逼!给我把那个杀千刀的光熄掉!”莳萝气到发挥潜能,一鼓作气跑到她旁边,拎着女孩的耳朵大喊。   维拉妮卡终于听进去了。当然,更可能原因是她终于看到手上的光球压根不是什么柔和的月光,而是一团幽蓝色的鬼火。   “什么鬼东西啊!”维拉妮卡恨不得把整只手甩掉,终于熄灭掉那团鬼火。   的确是鬼没错。莳萝趁机加快脚步,将女孩甩在身后。   “卑鄙小人!”   “鬼魂是妳招来的好吗!”   【不要以为是亏月,月女神就看不到妳们的丑态了!】   两个女孩又叫又骂,终于走到了地窖的尽头。   莳萝想也不想就打开出口,迎着微弱的光线直接冲出去。   开什么玩笑!雪松油、棕油、肉桂、乳香、桂皮、蜂蜡……全都是防腐用的香料,那些被封存在木桶里面的东西肯定不是酒啊,她们怕是不小心闯入魔女的巢穴了。   维拉妮卡跟在后面骂咧咧地,但很快就被莳萝堵回去。   “妳干嘛……”   “嘘!”   莳萝瞥了一眼缝隙外,一时间说不出来是挤满死尸和鬼魂的通道比较可怕,还是外面的景象──从天花板垂落的无数只虫蛹,一缩一缩的蠕动,彷佛随时要破蛹而出。   蔓延扭动的须根遍布四处,阴暗湿冷的空间发出悉悉簌簌的骚动声,不难想象每一个缝隙和墙角都生满了蠕动的须藤,夜晚的审议厅根本是一个巨大的蜘蛛巢穴,无数只倒吊挣扎的猎物就在昭告着入侵者的下场。   莳萝忍着满身冷汗,小心翼翼松开卡在缝隙的手,正好闪过一条延伸过来的触须。   她挡住维拉妮卡欲探究竟的目光,对着月桂面无死灰问:“精灵晚上不睡觉吗?”   【开什么玩笑,成年的精灵是不用睡觉的,光是醒着就能吸收魔力。】   缩在女孩长发里的月桂这会也孬了,门外就是那只百年老妖,自己充其量就是一只宝宝好嘛。   “妳是怕了是不是,吓得开始自言自语了。”维拉妮卡幸灾乐祸的语气从背后传来。   莳萝不废话,直接闪身让维拉妮卡看个仔细。   不知过了许久,维拉妮卡将目光从缝隙中收回,却没有转过身,而是以一种不以为意的口吻:“就像我说的,出去外面就是神谕之树了……毕竟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先出去,和安柏女士她们会合如何?”   莳萝假装没看到她发抖的手,毕竟自己微软的的双脚也不惶多让。   她叹一口气:“海莲娜和贝姬她们都在那些茧里面吧?”   维拉妮卡哪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艰难点头:“她们都在……妳那时不都看到海莲娜了,不过,妳怎么知道贝姬……”   “因为托尔客……等等!”   莳萝灵光乍现,她拿出衣袍里的玻璃瓶,里面装满温暖的褐土和落叶,她轻轻摇了几下,一颗小脑袋就这么探出头。   “托尔客……它没事吧?”维拉妮卡一脸复杂地看着瓶中小蛇,银鳞闪闪,很是漂亮,如果不是它正在对她们昂首吐丝,发出威吓般的丝丝声。   【啧啧,已经快退化成普通动物了吗?魔力不够,看来他的主人命在旦夕了。】   月精灵有些幸灾乐祸,毕竟使魔和精灵竞争一个共同的市场,大部分能力低下的女巫宁可使用头脑简单的一般动物做使魔,也不要亦正亦邪、狡猾记仇的精灵。   “维拉妮卡,手给我。”   “阿?”   没等维拉妮卡反应过来,莳萝一手捏住少女白嫩的指头,一手拿出一根锐利的银针,用力一扎。   “喂!!妳这个该死的……”   顾忌在外面的动静,维拉妮卡只能眼中带泪,目光恨恨地瞪着莳萝。这个邪恶的魔女拉着自己手往玻璃瓶挤了几滴血。   仗着不是自己的手,这女人毫不手软,还多挤了好几滴。就连月精灵都不禁赞叹其无耻程度,一下就学会了这种压榨他人魔力的手段,与魔女相比简直不遑多让啊,不愧是自家女巫。   银蛇伸出细细的信子,啜饮几口血珠子,细小的眼珠子微微一亮,锐利的竖瞳收敛起一泓潋滟的光晕。   【贝姬!我的贝姬!她就在这里,我感觉到了!】   莳萝终于放开维拉妮卡的手,女孩赶忙将手指含入口中,以免失血过多。   “托尔客,我们找到了贝姬,不过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没问题!我现在嘴里都是止不住的唾液,绑架贝姬的人,我通通都不会放过!】   月精灵看着莳萝不怀好意的微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水银蛇的剧毒对精灵效果有限,妳是打算……】   “人家既然大费周章请我的朋友们过来坐客,我们当然要以礼相待。”   黑发女巫微笑着放大出橱柜,又从袖袍口袋中抽出一把青铜钥匙,她略过那些塞买各种救人药草的小格柜,用钥匙打开橱柜小门下的一个暗柜。   “蛇毒哪够啊,一杯又辣又劲的五毒鸡尾酒才够味啊。”月女巫扫了一眼暗柜里的东西。   “维拉妮卡,过来帮忙。”   “帮妳个头。”   另一个月女巫冷冷瞥了一眼,目光不由得亮起。   “那是黑蜥蜴的毒胆吗?还有沙漠玫瑰蝎的茎刺、蓝斑蟾蜍皮……都是上好的诅咒引!我就知道安柏女士给妳偷藏好东西!借我看看……妳别拿这个碰我,皮肤会直接烂掉的!”   两个摒弃前嫌的月女巫挤在一块,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各种阴毒的诅咒配方。   【这不是比魔女还要可怕吗……】   月精灵在心中为外面的前辈默哀三秒,可怜的家伙还不知道他一会要面对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女巫集会~~~PS:维拉妮卡的魔法挺有趣的,过几章可以看到,和她的人格特质有关WWWWW   奶茶打完当天超饿,干掉一整锅咖哩牛肉饭,对,是一整锅。然后今天浑身酸痛好像被车辗过,果断向公司请疫苗假+病假,刚才收到月底薪资单,公司竟然没扣薪,太感谢了QAQ 第一百零五章 天罚女巫   ◎给予罪人应有的天罚。◎   树皮灰白如骨, 树叶血红如掌,扭曲的枝桠织节出一片晦暗腥色的天空。   【喔?客人?】   疯子才会来你家垃圾屋作客。   地面和墙面错节盘根,密密麻麻的藤蔓纠缠如惨白的蛛网, 蠕动的虫茧在上面无力挣扎着,榨取的魔力化作源源不绝的汁液灌溉着这颗腥红的树巢, 一股湿意和腐败的气息蔓延着整个空间。   强忍不适的月精灵搧动着翅膀, 如临大敌地飞入这座阴森的虫巢。   绸白的翅翼像是一缕月光飘入幽暗的森林, 随着光晕乍现,喜爱黑暗的触须群像被触动的蛛丝纷纷避退开来,阴暗的角落塞满悉悉窣窣的声音,让月桂有一种鸡皮疙瘩的悚然感。   【你、你好啊,我是一只迷路的精灵。】   【月精灵?】   声音在上空,强烈的直觉叫月桂最好不要抬头往上看。   【是、是啊, 不愧是老前辈, 一眼就看出我的本源了,老实说我也是一眼就被这颗壮美圣洁的大树给吸引,果然在这里找到同伴呢。】   这是蜘蛛精的巢穴吧!丑八怪蜘蛛精!   【但你们有星光和月光指引, 怎么会迷路呢?】   那声音不急不徐地在附近打转, 就如同蛇包围着猎物,让人捉摸不透方向,月桂深吸一口气:   【前辈你也知道我是月精灵, 现在正好亏月之夜, 四处都暗得跟鬼一样,我一不小心就迷路到这里来,幸好有前辈那伟丽挺拔的身影给予我指引!你就宛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我一眼望去就被这棵树的美丽深深吸引!何等丰美的身姿和翠绿的草叶…….】   精灵最熟知精灵, 一顿胡乱的马屁拍下来, 就算是千年修行的老妖精也不由得放软口气。   【准你唤我格格忒亚,看你还是小孩的份上,你可以在这里度过一夜,但仅此一夜,天亮后立刻离开。】   【真是太感谢了,我天亮后立刻离开。】   月桂随意找了一颗大石头坐下,这是唯一一个远离地面的地方。可惜依然无法屏蔽满天的虫蛹,哪怕一直自栩高贵的光之精灵也感觉自己像是一只错入蛛网的大飞蛾。   【你在看什么?】   月桂心头一颤,急中生智:【啊、啊,我在想象前辈这样高贵的精灵,怎么没有几个绿仙女陪侍呢?】   【今晚是万灵节,她们都是去参加狂欢宴了,平常可是有数十人在替我裁减叶子和浇水。】   月桂哪怕再害怕,这会都有些眼红了。数十人啊,这不就是被当成神一样供俸吗?想想自己,陪着自家女巫沐雨节风,有时候待遇还比不上一只鹅。   格格忒亚似乎看出她的困窘,语带轻嘲:【不过,妳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女巫吗?】   月桂忍不住碎碎念:【女巫……人类有什么好的,胆小幼稚不说,脾气硬得和石头一样,我一个还比较自在。】   【呵呵,话可不能这么说,像你这种弱小又低等的精灵大概还不懂,但凡精灵的诞生都逃不开女巫。】   月桂:啊?这只丑八怪蜘蛛精在说谁弱小低等啊?   格格忒亚似乎放下了些警戒,起码月桂没再听到藤蔓悉悉窣窣的移动声响。   【我就是从阿梅丽大人亲手种下的橡木种子中诞生的,她那时才十岁,却已经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了。】   那有什么了不起,莳萝十岁就、十岁就把魔药汤煮成杂菜烩,能管一村子女巫的饭…….   正事还是要办,月精灵干巴巴问:【那位阿梅丽大人可真不得了,她会是下一个姬玛吗?】   对方突然一反常态的沉默,月桂有些不安,自己说错什么话了?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姬玛算什么东西……不过侥幸生来有神血和权能的家伙。】   卧草!月桂敛下翅膀,屏气凝神等着对方投喂大瓜。   格格忒亚恨恨道:【我的女巫是最强大……和那种狡猾的半神之女不同,她光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就得到了神性和神格,就只差完整的神之权能,她就可以超越凡人……】   月桂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才没有得意忘形。   神性、神格、神之权能,一个都不缺,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它的女巫才是最强的!!   【但阿梅丽大人老了。】   一谈起心爱的女巫,格格忒亚没了戒心,哀伤地抱怨:   【人类的寿命太短了,她又舍不得抛下这里的信徒,阿梅丽大人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些软弱无能的女巫身上了,我劝解过好几遍,她总是这样,只要听到有信徒在哭泣,就无法放着不管。】   【人类不就这样吗?老是坚持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月桂难得有所共鸣,自家女巫根本就怕得跟蚯蚓一样,却还是硬着头皮用手脚走路撑过来。   明明不要管那些人、不要理会那些笨蛋女巫,不要理那头坏狼,她们早就走到了女神殿,拥抱梦寐以求的荣耀和光辉了不是吗?   月桂叹一口气:【虽然现在无法理解,但我们有近乎永恒的生命,也许总有一天可以学习去理解吧?】   也许不是精灵陪伴女巫成长,而是女巫陪伴着精灵成长吧。   何况就连女神大人都无法理解莳萝那颗脑袋的构造,它月桂可是为此而生的,是比任何人和动物还要亲近莳萝的存在!   月精灵抬起头,自信爆满。   格格忒亚似是赞同:【所以我们才要永远守护在她们身边不是吗?】   月桂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就像自家女巫常常挂在嘴边的──不祥预感。   它几乎想也不想就拍动翅膀跳跃至高中,恰好看着下方的岩石被藤蔓湮没。   【为了我的女巫,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要吸干所有月女巫,包括一个不知死活的月精灵和躲在画像后面密道的两个月女巫!】   我草,被发现了!   四周皆是那窸窣窸窣的声响,没有确切的方位,宛如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虫群,几乎可以说是在慢条斯理地戏弄着猎物……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想欺骗我格格忒亚,你还晚生了两百年呢,小弱蛾子。】   真受够了。   【这个你就误会了,我没打算欺骗你,只打算拖延你,蜘蛛精丑八怪!】   【你说什么?!】   几声劈哩啪啦的鞭笞滑破虚空,月精灵挥动着翅膀,灵巧地左右闪躲,几条藤蔓与它错身而过。   【你舍弃掉翅膀了对吧?格格忒亚,这个名字本来代表的是大地的青羽。】   有一件事月桂没有告诉莳萝,那就是每个精灵都有其独特之处;月精灵的光芒、湖精灵的润泽,而其中大地精灵的丰美可以使其变化成多种形态,牠们可以选择蝴蝶或鸟儿的羽翼,也能舍弃自由的天空,从而得到蜘蛛强悍敏捷的手臂。   但只有经历过无法承受的剧变,精灵才会宁愿放弃美丽的翅膀,堕落在地面上爬行。   是得,名为格格忒亚的精灵本来应该有着青鸟般的翅膀,无忧无虑遨游在绿色森林之中,但为了得到更强壮的力量,它放弃自己本应拥有的姿态。   月桂抬起头,对上八只腥红的眼珠子,数只粗糙负毛的肢体化作僵硬死白的树干,直直深扎土地,胀大鼓动的腹部不断榨取着生命的营养。   月精灵想起曾经见过的另一只大地精灵,它就算是失去了自己的女巫和翅膀,就算一无所有,也依然活得非常美丽,   在精灵身上有着逝去女巫的祝福,那个女巫祝福自己的精灵,而名为克洛伊的精灵也没有辜负主人的期待,活得宛如真正的人类。   【那位阿梅丽大人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关心,但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不堪入目,不过这副尊荣也和你干下的丑事十分相符。】   格格忒亚被它彻底激怒,无数藤蔓蜂拥而上,孤单一人的月精灵宛如暴风雨中的一盏灯,随时有被湮没的危险,但它依然不慌不忙地闪躲。   【像我这样娇嫩年轻的姑娘和你这个万年家里蹲的老人是不一样的。】   其中一条藤蔓缠住了精灵的脚。   格格忒亚大声尖笑:【我会把你的翅膀撕成小碎块,让你变成在地上爬的小虫子,再给女巫们一脚一脚踩死!!!】   月桂不慌不忙甩开藤蔓,格格忒亚笑声一顿,更多藤蔓缠了上来,却都被月精灵轻松打回去,彷佛只是扫去无用的落叶和灰尘。   格格忒亚试着使力,却发现作为手脚的枝蔓开始不听使唤。   【现在才感觉到吗?我说过吧,我是来拖延你的。】   一片红叶落在地面上,发黑的掌心彷佛病人呕出的鲜血,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冬天彷佛突然降临,下起一场腥红衰败的雨。   【越是漂亮的猎物越有毒,之所以可以忍受你那么久,只是为了等待毒液顺着支脉扩散到整棵树罢了。】   【不可能!没有任何动物和植物的毒液可以伤害大地精灵!!】   的确。   就像月桂告诉过莳萝的,哪怕是受月女神庇护的动物使魔,只要是生于大地的生灵,就难以伤害自然女神的信徒。   青女神发誓不伤害世间万物,同样的世间万物也不得伤害女神的信徒,这是世界对女神仁慈的回馈,没有例外,起码对于凡物来说没有例外……   【格格忒亚,堕落成魔物的你已经不配拥有精灵的名字了。】   但如果以一滴半神之血为引,那就不是伤害生灵,而是给予罪人应有的天罚。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出了隐藏设定,奶茶爆哭QAQ   希望还记得前面的蜘蛛精灵克洛伊,它本来设定是蝴蝶翅膀,因为对死去女巫思念过度,才舍弃翅膀变成宅在家织布的宅精灵,不过它并没有变丑,是一只漂亮的蜘蛛。   奶茶本来想让它把自己脱落下来的翅膀送给莳萝,但觉得有点恐怖,还是算了,所以没加上这段WWWW 第一百零六章 残忍女巫   ◎整座萨夏都是你们的食物。◎   漆黑的长发深如此刻的午夜, 娇小的精灵舒展出洁白宽硕的羽翼,丝白的尾带宛如流动的月光,就连皮肤也泛着珠润般的光芒, 乌黑的眼眸彷佛有星辰点缀,闪耀得不可直视。   为什么?格格忒亚八颗巨大混浊的眼珠映照出那恍若仙灵的姿态。   明明没有月光, 那月之精灵却依然保持着光辉, 那对美丽高洁的翅膀彷佛仰仗着某位女神不可亵渎的身姿, 上面月牙的眼睛冷幽幽审视着魔物丑陋的姿态,不容许任何进犯。   帅,自己现在一定又帅又美。月桂按耐着心底的激动,继续撑着那光辉璀璨的姿态。它这辈子从没那么威风过啊!还是在前不久跩得跟二五八万的老鸟面前!   莳萝的〔神圣时序〕施展得很成功,满月祝福再现出月精灵无敌的状态,所以月桂从一开始就不怕格格忒亚, 它就像是水面倒映的月光, 只需要迷惑敌人就行了。   莳萝不行,高傲残忍的大地精灵会一口吞掉美味的月女巫,精灵就不一样了, 格格忒亚对同类会有怀疑和忌惮, 但起码不会直接把它当成食物。   于是月桂就在月女巫崇拜和担忧的目光下英勇出阵。   翅膀撒下莹莹的鳞粉,宛如星河流泻,月桂抬起高贵的脑袋, 看向没有女神的天空。即便月女神在黑夜中闭上双眼, 它依然不辱使命,在一只百年土妖精面前尽展光之眷族的风采……   一道旋风将高贵的月精灵吹得东倒西歪,它被人一手拎在手中, 像只小娃娃, 半点威风都没了。   黑发黑眸的月女巫有着与精灵相似的姿态, 她苍白着脸,硬着头皮闪躲满地狼藉,特别是抽动的触手。莳萝捏起月精灵,二话不说迅速远离大树。   “月桂,你没事吧?”   莳萝余悸犹存,手脚还打着颤。天晓得她看到格格忒亚的原形时,差点没直接晕倒在维拉妮卡身上。   【妳干什么啊!我还没教训完那嚣张的家伙呢!】   月精灵在女孩温软的掌心中站稳身姿,一把羽白的鹅毛剑气愤地朝空中戳刺,彷佛自己是刚才屠了一整只龙的骑士。莳萝这才松一口气,看来月桂那时候的自告奋勇是真的胸有成足的盘算。   莳萝望着手中发光的小人,感觉像捧着一掬月光,真是不可思议。   与起伏不定的月魔法不同,光明神术似乎不会被月亮的周期牵制,毕竟光明不只有月光,满天的繁星依然闪烁动人,日落之后的烛火喝暖着手心,甚至是一只无意飞过的萤虫,光无所不在。   起码莳萝自己使用〔神圣时刻〕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过差错,只是使用完会有些手脚发虚的无力感而已,可能神术的耗损还是比一般魔法还要强吧。   “莳萝妳在干嘛啊!那家伙死了吗?”   维拉妮卡依然瑟缩在画像后面,她探出一颗红毛脑袋,警戒地打量四周,她身后也探出一条红尾巴一摇一摆,彷佛只要一发现状况不对,主仆俩就能随时提脚逃跑。   【精灵还没那么容易死啦……】月桂有些可惜。   “应该没事吧?”莳萝点点头。   维拉妮卡翻了翻白眼:“怎么可能?妳刚才拿毒针扎了起码上百次,就算是铁做的树也会烂光光吧。”   回想那幕残暴的画面──少女彷佛孩童拿着水晶镜灼烧蚂蚁一样,以炙热专注的目光疯狂来回戳刺抽动的藤蔓。   维拉妮卡看向莳萝的目光中怀疑带着害怕。   以前她瞧不起莳萝的魔法,认为她的能力和品格都配不上女神祭司亲自的教导,但现在看这心狠手辣……只能说不愧是安柏女士教出来的弟子,以后还是稍微对她好一点点点点……就一点点。   这下连精灵都惊讶了:【哇草!我不是说一针下去就够了,妳真的要他死阿?】   就、就当时太紧张了。莳萝心虚的转移目光   那时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精灵那么小,就像一颗发亮的尘埃,明晃晃地飞入结满蜘蛛网的森林,一口吞就没了,绝对是一口吞刚刚好的大小!!   她一边胆战心惊看着,一边手下的力道失了分寸…….   格格忒亚感觉有人靠近,是那个月女巫,它能听到她们的对话,却毫无办法。   夜晚的精灵树四周设有强大的结界,那是古老的咒文,是阿梅丽大人亲自刻下的祝福,为什么这个人却毫不受影响,直接走了进来?   除非这个女巫的魔力在阿梅丽大人之上?!   精灵不由得痛苦地□□,僵硬的手脚试着想退回黑暗,但剧烈的毒液却使它动弹不得。   到底是什么毒?蛇?蝎?不,应该说到底是混了什么东西的毒液?   像是用最烈的酒和最鲜艳的花混合而成的剧毒,整棵树的本体似乎已经经历无数严夏寒冬,不寻常的光和热撑开一寸寸细小的经脉,烧干储藏其中的魔力,让它的枝叶迅速枯萎而掉落。   地上满是焦脆黑褐的枯叶,一根根潮湿柔软的触须彷佛被强行拉至太阳底下曝晒灼烧,格格忒亚活了数百年的岁月头一次有这个清晰的意识:它会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脚下的大地在摇动,又或是扎根其中的根脉正迅速枯竭松动?   莳萝还来不及反应,一道黑影就擦过她脸颊落下。莳萝定睛一看,那是……虫茧!   随着精灵的本体崩毁,吊在空中的绿茧像是一颗颗夏熟的青果纷纷落地。   【哇!天下掉大礼!!】   与正在痛哭尖叫的精灵,另一只精灵的声音欢快又自在,月桂快乐地在倾盆落叶中飞舞,无邪得近乎残忍。   莳萝本来应该庆祝,就像月桂一样,但前提是绿茧里面包裹着不是人的话。   开什么玩笑!每个起码都五十公斤起跳,就算是最瘦弱的海莲娜也有四十公斤,她的女神祝福只是无效化所有魔法诅咒,但致命的弱点就是物理攻击啊啊!!   她会死!会成为第一个被高空重物砸死的笨蛋女巫!然后被目击证人维拉妮卡传笑千年!   又一个重物近距离落地,莳萝感觉背脊一凉,她迅速捉起还在手舞足蹈的月桂,顶着地动山摇开始极限闪躲。   四肢手脚还没从虚脱感中恢复,莳萝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悲凉感。   逃过了狼人的毒爪、女巫的诅咒、精灵的阴谋,却逃离不了高空重物的袭击吗?   似乎是感应到了女巫的危胁,气势汹汹的大白鹅从画像后面冲出来,维拉妮卡被牠吓一跳,最后似乎下定决心,紧绷着脸跟着出来。   “莳萝?!”   维拉妮卡速度极快,敏捷的手脚像是长满眼睛,一眨眼就闪躲掉所有掉落物,简直就是一只飞奔的红毛狐狸。   她迅速来到莳萝面前,有些僵硬地拉起少女的手。   两人刚进去画像后面的密道,一个成人大小的虫茧就这么滚落下来,只差一点,就和莳萝飘扬的发根错身而过。   差点没命!!莳萝靠在画像后面瘫软着双脚,感觉头顶还凉凉的,这砸下来肯定颈椎断裂吧!   “喂,妳看。”   维拉妮卡大气都不喘,她手指指向外面,莳萝顺着看去,只见刚才掉落的虫茧破了一个大洞,浅褐色的长发混着黏稠的液体流出。   “海莲娜!”   格格忒亚感觉到体内的魔力迅速流失,近乎一点也不剩,它又痛又恨,但已经于事无补。   既然如此,只能让“他”提早诞生了……   格格忒亚咬牙,暗暗松开最后一根有知觉的藤蔓,应该说封印……   密道外,一颗虫茧轻声掉落,像是没什么重量,枯黄干瘦的壳子与其他鲜绿的虫茧形成鲜明的对比,但上面青紫色的纹脉正一根根有力地跳动着,彷佛藏身在绿树中的枯叶蝶。   【杀光那些月女巫,吸干她们的鲜血,然后唤醒你的同伴们吧,整座萨夏都是你们的食物。】   作者有话说:   奶茶发现韩国漫画真的好精致喔,而且更的速度比日漫快,不过梗都挺老的,好多晋江玩烂的穿书梗,看得有些微妙 第一百零七章 黏液女巫   ◎像是异形怪物般破蛹而出。◎   “这什么味道那么臭啊?”   “你的尿骚味吧!”   穆夏走上城楼时, 两个骑士正在推挤打闹,披风与高塔的狂风互相撕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背肩的披风上均纹饰着狰狞的黑狼头, 彷佛两只恶狼互相用爪牙嬉戏。   盔甲铿锵作响,烛光在墙壁上打上璀璨的影子。二人只感觉身后一寒, 身穿银甲的少年骑士光辉夺目, 彷佛刚从城堡那幅神圣伟丽的骑士屠狼画走下来的大英雄, 唯独一双翡色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着非人的戾气。   “穆夏大人!”   少城主微微一笑:“现在的守卫鼻子和嘴巴倒是挺灵的,都不用眼睛看了。”   两个骑士立刻缩起脑袋,乖得跟不行。   穆夏懒得教训他,他今夜也格外烦躁,萨夏的夜风忠诚地向他窃窃私语,捎来各种好坏消息。   “事情都办好了?”他转头问两个巡骑。   巡骑们一扫先前的嘻皮笑脸, 他们如临大敌, 战战兢兢地向这位年轻的代城主报告。   今晚是万灵节,萨夏也进入维期七天的宵禁,只是今晚比任何一天都还要严格, 所有摊商早早收摊, 擅自出入者一律押送戒堂,圣堂那边的骑士也得到消息,听说森林边界有魔女活动的迹象, 今天一早就展开讨伐之旅。   换句话说, 眼下的萨夏只有霍尔卓格的骑士看守。   “呃……爵士大人,请容许我提出疑问。”   那巡骑欲言又止,另一个忍不住用胳膊顶了他一下:“亚历克, 你老奶奶床边故事听太多了, 别疑神疑鬼的, 打扰大人办正事。”   穆夏看他们支支吾吾,有些不耐地摆摆手:“说说看。”   穆夏一发话,那个巡骑就像得到了力量,他瞪了一眼朋友同伴,一鼓作气说出口:“可能是我多疑了,大人,今夜是万灵节,本该是信众在圣堂点灯哀悼之日,但因为这宵禁的缘故,底下的人民无法缅怀已逝的亲人,似乎颇有怨言。而且今晚气氛实在不太寻常,家畜都在哀号,人人都不敢出户……”   另一个巡骑把脑袋转向另一边,似乎不忍再听下去。   果然,穆夏轻声一笑:“你觉得是魔女的冤魂在作祟?”   黑夜无月,星辰黯淡,唯独年轻的骑士一身霜白无暇,彷佛是世间唯一的光源,不允许任何邪物和污秽进犯,端得是光辉昳丽,如至高神在人间的化身,无怪乎圣堂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一个个待他慈爱如子,少年身上有着所有人世间所能想象的美好。   但当那双碧色的眼瞳像猫一样觑起,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扫过来时,两个巡骑已经吓得不敢动弹,如果可以,他们宁愿从城楼跳下去,也不想单独面对穆夏。   谁知下一句少年就异常轻快答道:“你的感觉没问题,大概是因为有上百只银狼正朝着这里赶来吧。”   巡骑A:???   巡骑B:???   “上百只银狼!!”那叫亚历克的巡骑吓得完全忘了礼物,手上的枪锚在地上撞出一声刺耳的铿锵。   “大人,我们应该立刻……”   “不用怕,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狼骑士慢条斯理,就像在说着家常便饭。是啊,他不过是请几个“远亲”过来家乡探访。   如此荒谬的言论,若是被旁人听见可大可小,轻松一点就是一件娱庆的笑话,但严重一点就是冒犯圣堂的大罪,两个骑士满身冷汗,却不像在害怕圣堂的权威,更是在担心那上百只来势汹汹的“客人”。   穆夏还算温和地提醒:“如果你们已经照我吩咐安置下去,只要今夜没人出门就不会有任何伤害。”   其中一个骑士犹豫开口:“也许可以让里奥大人暂时出来……”   穆夏声音冷淡:“上次有个笨蛋放他出来“散步”,死了多少人才把他捉回来?还有好几个骑士没忍住跟着他一起发疯,最后还不是我一只只套上链子拉回来。”   两个巡骑表情难看,似乎想起了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总之,万不得已不能让他出来,一会再让人给他灌一桶乌头汁泡的酒,今夜务必让他保持安静。”   巡骑们面色紧绷地点点头,他们抬头挺胸,身姿高大,肩披狼头披风,彷佛再可靠坚忠不过……穆夏皱着眉往地上踩了一下。   “尾巴收起来,不过一个银狼就吓得你们漏了破绽,庆幸我提早把圣堂那些狗支出去了。”   巡骑们一低头,就看到两条低垂着的黑绒绒,此时正殷勤左右来回扫地,将高塔的地板打扫得光可鉴人。   强壮的头狼懒得再理会两只尾巴都藏不住的黑狼,径直绕过他们走向靠着城墙的大观望台。   一只苗条高大的猎狼犬紧随其后,它毛发柔亮飘逸,脖颈和四肢皆优雅细长。猎狼犬看了一眼两只抱着尾巴慌张不已的狼骑士,便冷淡地别过头,脚步轻快地跟上自家狼主子去了。   两只狼骑士:我们刚才是不是被一只狗鄙视了?   “布莱克,过来。”   穆夏从城墙上俯视自己的城市。   漆黑的夜幕阻隔不了碧幽幽的瞳目,穆夏可以清楚看到建筑物的一砖一瓦,街头巷尾空无一人,有些人家更是早早熄了灯。整座城死寂得像一座空旷的废墟,但风带来的气息可不只如此,穆夏知道一切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上百只狼人,还有在暗处密谋的魔女、以及那些被藏匿在城墙各处的死尸,真是、真是……他忍不住将脸埋入双手,长舒一口气。   “太棒了。”宽大的手掌摀不住少年清脆愉快的笑声。   终于啊,从他诞生那一刻,就在期待着这一天!   “布莱克,你也很期待不是吗?终于啊,今天就是大扫除的日子。”   银骑士张开眼睛,流露出融金色的狂喜,他朝着城墙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座沉睡的城市,这是仅此这一天的失态。   忍了足足十七年,他终于可以好好清扫他的房间,从里到外,将那些恶心的蛆虫一只不漏捉出来踩死。他的萨夏将恢复昔日的荣耀和美丽,也是最适合献给心上人的礼物。   光辉璀璨的盔甲下悄悄泄漏出黑暗的影子。   猎狼犬忍不住吠叫了几声,提醒着主人不要得意忘形,又或许在牠眼底笑容天真无邪的主人更像是什么危险动物。   穆夏终于从轻狂的喜悦中回神,他发现布莱克一点也不听话,死死蹲伏在原地,似乎特地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她不会有事的。”穆夏安抚他:“她身上有我的魔力,如果那些魔女真的成功,会发现她们连她一根寒毛都伤不了。”   布莱克还是死不肯上前。无论穆夏怎么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布莱克……啧。”   穆夏有些烦躁抓了抓脑袋,他现在看上去一点喜悦都没有了。   “肉桂。”少年挣扎许久,最后只能耷拉着脸,小声咒骂:“肉桂,该死的,给我过来。”   像是开了什么机关,猎狼犬顿时松下警戒的大耳朵,轻声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来到主人身边,乖巧的模样哪还有之前半分桀骜。   什么烂名字。那么多年过去,穆夏还是没能原谅那个取名的人,更可恶的是他到现在还是没捉出是哪个可恶的仆人对幼犬时期的狼犬趁虚而入。   叫布莱克,牠死不听话;叫肉桂,瞬间乖得跟什么一样。   不过少年还是偷偷松一口气。   幸好莳萝不知道布莱克的真名,不然肯定要笑自己的取名能力了。   -   莳萝小小打了一个喷嚏。   维拉妮卡幸灾乐祸地指着她脸上的绿色黏液。   “妳和海莲娜那么要好,同甘苦共患难不是很好吗?”   “妳还玩,快点把所有虫茧打开!”   维拉妮卡从祝祷仪式上得来的银匕首相当好用,她仅轻轻在上面虚画了一下,虫茧就从中线轻声破开,露出完好无损的人形。   只是落下来的虫茧大部分就像海莲娜一样,哪怕从精灵的控制解放,茧囊破碎,里面的人依然半昏半醒、意识模糊。莳萝等人只能捉紧时间,暂时将月女巫们安置在密道后。   “嗯?妳有没有听到?”   莳萝看着维拉妮卡抬起头,像一只警戒的小狐狸。   “听到什么?”   “就那个……”   在二人摸不着头绪的瞬间,距离她们极近的一颗虫茧开始扭动,变故突生,一只骇人的手臂径直从里面破开虫茧。   深绿色的黏液宛如胆汁溅得到处都是,维拉妮卡半张脸遭殃,这会一点也笑不出来。   随着虫茧啪滋破裂,一具黏呼呼的人体像是异形怪物般破蛹而出,朝着两个月女巫冲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男主:小狼   真实的男主:狗狗 第一百零八章 正午女巫   ◎女巫都是那么不知感恩吗?◎   “葛妮丝!!”   利落的身形不输男孩, 作风不改慓悍的少女徒手挣脱束缚,好不容易甩开满脸黏液,就被两个女巫先后熊抱扑倒在地。   “维拉妮卡?莳萝?”   葛妮丝举起的手肘堪堪停下, 她差点以为是敌人,下意识就想来个后脑杓铁斧槌击。莳萝头顶凉凉, 下意识退开, 维拉妮卡浑然未觉, 她终于看到除了莳萝以外的月女巫,开心都来不及了。   “妳们怎么在这?”葛妮丝身强体壮,一挣脱束缚就恢复神智,甚至不用等莳萝二人的小匕首,自己直接手撕走出来了。   莳萝盯着葛妮丝利落修长的手脚,想起她一箭射死五只鸟, 一刀解剖一整只山猪的好功夫。   少女如获救星, 立刻止住维拉妮卡喋喋不休的嘴:“说来话长,快来救人!”   葛妮丝不愧是天生的猎人以及被月女巫赐予银弓的信徒,她很快摆脱虚弱的状态, 一下就在众多虫茧中找到了自己的使魔, 金爪老鹰,蒙哥。   葛妮丝手指一弹就把鸟叫醒,一人一兽进入状况, 手脚麻利剖开一个又一个虫茧, 就像收割麦子拨粒的农妇,迅猛有力,浑然看不出是被倒吊在树上数月的可怜虫。   一个女巫和一个动物的速度远比两个磨磨蹭蹭的女巫快上不只一倍, 哪怕是心高气傲的月精灵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挑剔的话来。   【贝姬!】一条银蛇从莳萝袖中钻出, 迅速爬向方才破茧而出的女孩。   “我就知道那些家伙不安好心。”葛妮丝面色阴沉, 一手扛银弓,一手抱起昏迷不醒的贝姬,女孩原本饱满娇艳的脸孔消瘦近乎成骷髅。   莳萝和维拉妮卡忍不住上前摸摸人,皮肤还热着,还好,赶上了。   原来当初葛妮丝和贝姬结伴上路,贝姬的老乡就在南方,她用半哄半骗的方式让葛妮丝做她的保镳,结果两人便在半路上遇到了一群绿仙女招待她们森庆宴席。   米勒谷平时就有不少绿仙女来往,贝姬不疑有他,倒是葛妮丝留了一个心眼,时刻警惕。   所以当贝姬不见时,葛妮丝直接带着银弓去找那些绿仙女,一路勇者屠魔王,追杀到对方老巢。葛妮丝的魔力不容小觑,她虽然看不到精灵,却可以清晰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可惜最后依然不敌百年老妖精,这才被生擒。   葛妮丝一眨眼功夫救出了所有月女巫,其中贝姬最为虚弱,需要葛妮丝抱着,其他月女巫没多久就恢复神智。   莳萝和维拉妮卡两个月女巫泪眼汪汪地看着大勇者葛妮丝,彷佛找到了最坚强的后盾,却见她抱着贝姬,突然反手一箭射中莳萝背后的藤蔓触手。   “那家伙还没死透?”葛妮丝眼神冰冷地盯着那棵枯树。   月桂:这个女巫有点可怕…….   同样是被捉,贝姬差点被吸成人干,就葛妮丝一人刀枪兵马杀入敌营,一获救起身就活绷乱跳,反过来救人。   【别……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格格忒亚嘶哑的声音彷佛挥之不去的诅咒。   “我们快走,它的主人是阿梅丽大人,那位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人物。”   莳萝按住想上去厮杀个痛快的葛妮丝。   “安柏女士在赶来的路上,我们先与她们会合。今天是亏月之夜,我们得省些力气用。”   葛妮丝讶异地看她一眼,但也被她说服了,转身就收起银弓,抱起贝姬。就是她肩上的金爪老鹰不太友善地盯着那条勾在主人腕上的银蛇,莳萝听到牠正警告哭唧唧的托尔客,如果对方敢边哭边把毒液喷到自家主人身上,牠会一口生吃了牠,不剥皮的。   葛妮丝带头,于是还清醒着的月女巫纷纷上去搀扶虚弱的同伴,海莲娜的水牛派上用场,一次可以运五个人,莳萝打开密道,把握时间催促她们进去。   “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让莳萝吓得差点往密道钻,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那声音不是从密道传出来,而是在背后。   莳萝一转头就对上维拉妮卡煞白的表情,耳边是月桂倒抽冷气的声音。   【天哪…….】   其中一个从虫茧掉出的女巫,那个红发的绿仙女叛徒,安洁莉雅正直挺挺站在大树前。   她双眼紧闭,毫无恢复意识的征兆,唯一使她站着的原因大概是她身后那具骨瘦如柴的“东西”。   莳萝不能确定那是人。   那是一具极其枯瘦的人形,焦黑的皮肤紧紧裹着根根突出的骨头,四肢极其细长,底下似乎不存在任何血肉,更别说五官和脸,那东西完全没有作为一个生命的特征。   那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莳萝有一度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鬼魂,但当那东西抬起脑袋,腥红的眼瞳闪烁着贪婪的目光,一串串冒着热气的血珠滴落在安洁莉雅苍白的脸,莳萝意识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树干上的纹路挤压成无数张扭曲的鬼脸,他们化作养分灌溉出了这个怪物,所以比任何活人都清楚…….他们朝着莳萝尖叫两个字:   快跑!   “快进去!不要回头!”   莳萝一手抱着大白鹅,一手捉住还傻愣在原地的维拉妮卡,用力将她推入密道,自己垫底将沉重的画像用力关上。让城堡的旧主,伯爵那张臭脸独自去面对那只可怕的怪物。   “啊啊啊啊啊!”   “啊啊!”   “那是什么!”   这次尖叫声在通道内回荡,莳萝紧张地想往前查看,却差点没被退后的人群堵出密道入口。   地窖的空间幽窄昏暗,女孩的尖叫和晃动的阴影显得格外鬼影幢幢,莳萝的背后和怪物只隔着一张画像,她浑身冷汗,心中暗道不妙,同时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通道黑暗看不到光线,这些月女巫在虫茧内被囚禁已久,压根没有意识到亏月的变化,第一时间便召唤月光照明,于是整座地窖在月女巫们眼底瞬间变成怨鬼肆虐的鬼屋   莳萝推开挡路的维拉妮卡,果然见前方隐隐有无数鬼火闪烁,女巫们的尖叫此起彼落,没等莳萝出声提醒,维拉妮卡突然拉了拉她。   “妳看那。”小狐狸在主人怀中不安扭动,莳萝顺着女孩颤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混杂在尖叫声中还有阵阵拍打声,之前莳萝光顾着其他女孩,所以没看见那些堆满在角落和楼梯的酒桶此时正在咚咚咚震动,不,应该说是有人在里面用手脚拍打,就如之前的虫茧,里面酝酿的东西急着要破壳而出。   莳萝依然可以闻到那股近乎腐臭的香气,雪松油、棕油、肉桂、乳香、桂皮、蜂蜡……木桶里面装的全都是死人的尸体!所以现在是……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不安的气氛充斥着狭小的空间,就连动物使魔们也开始表现躁动,马匹、驼鹿等大型动物有些不情愿往前走,老鼠和小猫都发出细小的哀鸣,甚至意图挣脱主人的控制。大概只有大白鹅无所畏惧,不断用嘴喙催促着卡在前方的维拉妮卡,但维拉妮卡害怕到无暇顾及快被啄秃的脑袋。   莳萝可以感受到动物们本能的恐惧,与狼人出现时的万物骚动有点相像。   她想到自己的诅咒〔诸神的宠爱〕其中一个效果:〔恐惧〕,魔物的气场对人类施加疯狂、绝望的负面效果,   【魔物的气息,但感觉很奇怪…….】月桂喃喃自语,翅膀不安地拍动,   眼下她们腹面受敌,前面是无数死尸和幽灵,后面是不知底细的怪物,哪怕是莳萝也不禁心乱如麻,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其他,想想出口,想想希望……   “安柏女士她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大家快往前走!我们去找女士们会合,月女神庇佑,请她们还我们一个公道!”   少女的声音就像黑暗中亮起一盏明灯,疲惫害怕的小女巫们想起各自的女士,同时也想起从小教导她们的大女巫们,想起那些细心传授的法术和教诲。   葛妮丝响亮的声音附和莳萝:“就算是亏月之夜,也不能丢月女神的脸,弗莱格桑女士教过妳们怎么应付这种状况不是吗?!”   弗莱格桑女士是米勒谷最老也是最厉害的驱魔女巫,她会在亏月之夜带着小女巫们走入月光森林最阴暗之处,教导她们辨识驱邪的草药,击退来自黑暗的魔物。   不知是谁先开始动作,有小女巫点燃了驱邪的香草,干燥温暖亦如至夏的阳光;有人轻声唱起米勒谷的童谣,安慰着啜泣的同伴;一大瓶金黄色的药水被人往后传阅,直到莳萝手上,她认出那是自己曾经调配过的勇气魔药;女巫火。   所有女巫手拉着手,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前移动,通道内充满歌声和药草的香气,就彷佛回到米勒谷,回到儿时在森林中探险时光。   要回去,必须回去,回到大女巫的怀抱,回到女神的光明之下。   莳萝感觉到气氛在变化,一股暖意在众人眼神中交流,不孤单,她们不孤单,就算没有月亮,没有光明,但她们还有彼此。   月桂满意地哼哼道:【这不是很有女神大人的架势了!】   〔诸神的宠爱〕无声发挥它的功效,这位踏入神领域的女巫已然拥有接近神灵的气场。在没有月女神守护的黑夜,她就恍若一颗指引的明星,让月女巫们不自觉跟从她。   当然,此时忧喜交加的莳萝并没有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力量。   前方传来有人出去的欢呼声,莳萝心下一喜,还来不及加快速度,就又听到一声尖叫。   一只木桶滚落在女巫们身边,苍白的大手从中破出,死死捉住女巫的脚踝,紧接着更多笨重木桶不堪摇晃和敲打,从中破出蜘蛛般青白的手脚,纷纷往女巫、又或是活人捉去。   女巫们一边尖叫,一边加快速度,她们不敢乱施法术,深怕在亏月的影响下雪上加霜。葛妮丝本来快到出口,听到声音立刻回头,一箭一刀,断手断脚,做得是干净利落,更多小女巫成功钻出出口,但木桶数量太多,莳萝看到其中几个已经接近崩坏,里面能看到一双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   维拉妮卡安静过头了,莳萝下意识转头,就见一只大手死死扼住少女的喉咙,将她掐得面色通红,叫不出声。   莳萝立刻上去要掰开那只手,一摸上就感觉到刺骨的冰冷,旁边女巫也上去帮她,但任她们怎么用尽力气,就是掰不开哪怕是一根手指。   眼看维拉妮卡面色开始发黑,她忍不住尖叫地让葛妮丝快点赶来。   “用阳光!”海莲娜不知何时苏醒,她目光亮得诡异,莳萝却在煞那恍若雷击,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神圣时序,正午女神!   通道内爆出刺白的光芒,彷佛有人突然打碎了教堂的玻璃花窗,沉积的尘埃在炫光中化作晶莹的雪花,灼热的艳阳倾沐而下,连同香料发霉的气味霎那间消散一空,一只只发黑青白的手脚就像曝晒在阳光下的蚯蚓,连一声都没有便湮没成灰。   莳萝看着那只捉着维拉妮卡的手瞬间发黑爆裂,她来不及多想,就将她和其他女巫推出出口,自己垫底拉上通道的门。   一出通道,没等大伙喘口气,莳萝一把拉住海莲娜。   “妳是谁。”   海莲娜歪歪脑袋,她的眼睛依然是温柔包容的蓝色,   “女巫都是那么不知感恩吗?要不是我,妳们就要被那些家伙吸干鲜血了。”   她轻笑,熟悉的脸孔,却是陌生的女人嗓音。   作者有话说:   葛妮丝大姊姊是仅次于莳萝第二强的女巫,设定就是越能感知精灵存在的女巫,魔力越强。   PS:奶茶今天下班找到一家新开的店,竟然有卖奶茶最爱的千层面!另外点了一杯抹茶欧蕾也超好喝,下次还要再去。奶茶强推千层面,只要店家实力够,这真的是一道非常美味的外国菜! 第一百零九章 鬼魂女巫   ◎女神,又调皮了呢。◎   【啧啧, 妳这位女巫朋友魔力不足,却灵感过盛,真是可怜。】   月精灵在海莲娜四周飞舞, 幸灾乐祸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真诚。   莳萝: 说人话。   【她容易被鬼上身。】   月精灵飞回来敲了敲自家女巫的脑袋,同时也把自己的解释灌进去。   女巫的魔力来自于女神, 就好像生火需要燃料, 但要想使出完整的魔法却需要一个契机, 一点火花,也就是灵感。   莳萝一开始就像钻木取火的现代人,半点火花都生不出来,后来女神直接配给她一把高科技喷□□,也就是只有她能够使用的法术。而海莲娜则正好相反,她拥有很丰富的灵感, 可以随心所欲使用魔法, 但星点般的火花无法很有威力,反而像黑暗中的萤火虫,容易吸引同在黑暗中的生物靠近。   所以月精灵才说海莲娜可怜, 满月降临, 她灵感过强,容易吸引妖魔鬼怪;当亏月之时,她魔力又不够, 更无法有效抵御魔物的侵袭, 就会出现这种被外物附身的情况。   莳萝不禁直楞楞看着海莲娜,满腔的怜爱和悲愤近乎无法压抑,有那么一个瞬间, 她只想上去拥抱她。   不愧是我朋友, 都是吸霉体质。莳萝甚至怀疑该不会是被自己传染的吧。   “海莲娜”对莳萝复杂的心情一无所知, 她扬了扬头发,做了一个很不符合身体主人的风骚姿势,一副慷慨道:“算了,不用妳道谢,是妳刚才烧死了我的尸体,我终于可以从那里出去了。”   莳萝瞪着好友的身体,阴森森一笑:“喔?那你也应该清楚我的能耐吧?”   随着二人谈话进行,其他月女巫也发现不对,有的拿出银剑、银锚,各种尖锐的银器,就算法器不是武器的,也随便拿起地上的石子和木头,葛妮丝直接拿出银弓在后面蓄势待发;维拉妮卡老早就抱着狐狸闪得远远,她的勇气似乎已经透支得一干二净。   莳萝很感激她们的英勇支持,因为在接连释放两个神术后,她双脚发软,头昏眼花,还有些站不太起来,只能维持从地底爬起来的姿态。少女一脚屈膝,一手抵住下巴,故作幽深,实则是要遮住发抖的双脚。   被一群虎视眈眈的女巫包围,“海莲娜”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羊,有些不知所措,莳萝猜她之前口中的女巫是绿仙女,这只鬼魂不知道女巫内还有细分,而月女巫属于武斗派。   “海莲娜”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但很快强硬起来:“妳确定要这么对我说话?妳就不怕我对这具身体……”   她话没说完,突然一个冲击从身后打断了这只冒牌鬼,莳萝眼睁睁地看着大水牛阿米诺斯顶着一对树干般粗壮的牛角,毫不留情地把柔弱的主人撞飞出去。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才会让使魔对女巫痛下毒手呢?!   柔若无骨的海莲娜就像风中一根芦苇,先是腾空完美地飞了一圈,然后就这么轻飘飘落地,阿米诺斯在一群目瞪口呆的大女巫中气定神闲摇摇尾巴,一点也没有要逃离案发现场的意思。   【坏东西,飞飞。】阿米诺斯很开心。   大多数人都在关切地上的海莲娜,只有莳萝的目光继续沿着那抛物线,看着一缕如棉絮般的鬼魂惨歪歪挂在树上,在那边秋风瑟瑟飘阿飘。   它和莳萝对上眼,然后伸手朝女孩比了一个极其粗鲁的手势   莳萝:喂……这不是我撞妳的啊。   摆脱鬼魂纠缠,海莲娜很快就悠悠转醒,温柔的蓝眸对上同样温润的牛眼,水牛摆了摆尾巴,轻踏蹄子,慢悠悠来到主人身边。   “阿米诺斯……”海莲娜虚弱一笑,在看到莳萝还有其他月女巫时,她不由得激动地流下泪水。   “妳们怎么……都在这里?”   其他月女巫还有些迟疑,莳萝顾不得那只幽怨又没有教养的鬼魂,立刻上前给她一个拥抱。   “这不重要,我们快点逃出去,安柏女士她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说着,莳萝就要扶起海莲娜,但对方却像是没有力气,死死坐在地上。莳萝想叫葛妮丝帮忙,却听到女孩在耳边虚弱的耳语。   “没有结束。”   莳萝心下一颤。   海莲娜苍白着脸解释:“那个女人……那个附身在我身上的鬼魂知道一些事情,她知道那个怪物是什么东西。”   莳萝心中一惊,她虽然能看见鬼魂,但彼此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水雾,连同他们的声音和动作都彷佛在大雨滂沱中暧昧不清,难以辨识,他们也只会和自己说一些简短的字眼,唯一一例外只有苏珊的丈夫。   但海莲娜却能直接与鬼魂沟通,甚至是附体!   莳萝不禁胡思乱想。这NM不就是灵媒吗?虽说和狼人杀的灵媒查验死者身分不太一样,但海莲娜也许真的可以依靠自己本身的魔力,让徘徊此地数年的鬼魂吐出关于魔女和魔物的真相。   她拉开海莲娜的肩膀,直直看着她。   海莲娜下意识看向那鬼魂,对方依然维持着粗鲁的手势,似乎宁可挂在树上,也不愿意放下手爬下来。   “她叫法索娜,是十六年前一名在萨夏东街的妓/女,当时萨夏有不少姐妹会的女巫,她们帮助很多老弱妇孺,就算是妓/女,她们也一视同仁,替她们缓解……疾病的痛苦。”   海莲娜目光闪躲,莳萝知道她讲不出口的大概是性/病,女巫除了和上流社会的贵妇人结交外,也常常援助处于社会底层的妓/女。   米勒谷后山的滨海港口就有不少卖酒/女和妓/女,其中一位老妓/女还是安柏的朋友。她很羡慕安柏明明和她同岁数,看上去却还是如此年轻美貌,那也是莳萝第一次知道安柏的真实年龄,后者立刻对莳萝下了一个小诅咒,如果说出口嘴巴会烂掉。   这样看来,这个死去的妓/女的确可能知道不少内幕。莳萝给其他女巫们一个眼神,大伙屏气凝神注视着海莲娜。   海莲娜眉头深锁,面色凝重,似乎在消化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原来一切都很好,萨夏同时存在女神庙和圣堂,妓/女和妇女会去女神庙寻求帮助,骑士和男性则在圣堂制订法律契约,大家互有默契,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有一天,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顺着河流飘下,一具焦黑的女人尸体,被河岸的妓/女们捡到。”   “顺着河飘下的焦黑尸体?”莳萝心念一动,又想到那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事,脑袋似乎有什么想法正在萌芽,   “法索娜见证了一切,她们原本想将那具尸体安葬,但刚好一位法力高强的绿仙女正在妓/院为妓/女们治病,她说那女人还活着,她可以救她。”   “阿梅丽。”莳萝低喃出这个名字,下意识看向树枝上的鬼魂……上面空空如也,对方已经飘下来了,只是她托着腮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显然对海莲娜重忆过往毫无兴趣。   “她给了那女人一滴血,那垂死的女人竟真的喘过气,法索娜她们将她养在妓/院里疗伤,绿仙女们定期过来治疗她,就这样日复一日,那女人渐渐好转,甚至是皮肤和头发都重新生回来。”   海莲娜看向莳萝,莳萝也不敢置信,就算女巫的血有魔力,但阿梅丽这一滴血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可以让一个重度烧伤的垂死者恢复如初?   “然后呢?”莳萝追问。   “然后她就死了……”   “啊?”感觉正要听到关键时刻,莳萝整张脸差点没垮下来。   海莲娜一脸为难:“法索娜大部分都待在妓/院,也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只知道一切都是在她们打捞上那个烧伤的女人后发生,城内开始出现苍白的尸体,然后是魔女,后来她开始生病,越来越虚弱,最后就死掉了……”   莳萝沉默下来,脑子飞速运转所有已知的讯息。   她心底有了一个答案。那个烧焦的女人,应该就是血玫瑰,她吸收了阿梅丽的血,从而得到一点点魔力,又或者正是因此被她发现鲜血拥有力量,第一个魔女就诞生了。   法索娜日渐虚弱,最后大概是因为被吸干鲜血而死,那些尸体也是,一具具被魔女抽干,而魔女血玫瑰的目的,穆夏说,是为了创造神。   但是为什么?血玫瑰明明被女巫所救,却反过来恩将仇报,还是一切都是阿梅丽布下的圈套,从救活血玫瑰开始?   到底谁才是真正丧失人性的魔女?是不断吸允鲜血的血玫瑰,还是拥有神性的阿梅丽?   海莲娜顿了一下,又再度开口:   “然后法索娜说,我们刚才对付的都是由已死之人转化而来的魔物,他们极度渴望活人的鲜血,恐惧阳光,还有就是……”   已死之人,鲜血,阳光…….莳萝心中腾起一种熟悉的预感,   “一旦被他们咬上一口,就会被转化成同类。”   是啊,都有狼人了,怎么能少了吸血鬼。   莳萝抬头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空,。   女神,又调皮了呢。   作者有话说:   其实已经有小伙伴猜中了!没错!吸血鬼和狼人大战开打拉!不过现在吸血鬼还不完全诞生,还差一个关键要素。   PS:这几日感受到大家的热情,奶茶会努力调整更新,最近三次元太忙了,天气太冷,被窝又太暖,常常一回家就忍不住睡着了><   感谢在2021-11-07 23:50:37~2021-11-11 22: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豆 2个;萝卜炖排骨、最爱小猫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豆、鹤拙掷、筇茕、看鱼 10瓶;Wyy 2瓶;莫枉、太烦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章 不和女巫   ◎月女神的战争权能可是能直接让至亲手足自相残杀。◎   莳萝现在就想用脑袋瓜哐哐撞大墙, 就知道下船没好事,果然当初应该直接躺平在船上装死顺水飘。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莳萝知道如若今天不把月女巫们救出来, 她们怕是会沦为那只怪物的嘴下口粮,贝姬可是差点就没命了。   莳萝突然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像法索娜那样变成吸…….呃、魔物的尸体有多少个?”   海莲娜救助地看了一眼法索娜, 对方一副爱理不理、有价钱好商量的市侩样, 莳萝虽然对她抱有一丝感恩, 却怀疑这只鬼根本在装模作样,她被困在地窖里那么久,大概只知道自己的尸体变成可怕的怪物。   法索娜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莳萝看破手脚,她还在纠缠着海莲娜,想骗小姑娘年轻的身体出去兜兜风。   “我活的时候美得那叫天怒人怨,就连南岸那些珍珠美人都无地自容, 曾经还有国王想包养我做情妇呢, 啧啧……妳其实也不差,这样吧,妳借我半天时间, 我保证让你红遍峻丽河…..”   就在莳萝冷眼看着还在骚扰海莲娜的法索娜, 想着让小伙伴们直接现场驱魔时,本来闪得远远的维拉妮卡突然出声:“那些酒桶我有看过,姨妈说那是万灵祭的宴会要用的。”   莳萝看她面色比之前还要惨白, 彷佛一碰就碎的薄纸, 心底顿时有了准备,   维拉妮卡目光发直盯着地面,快速道:“她们让人在城内租了很多酒窖, 已经把酒桶搬到城内各处, 听她们说大概能装满半座捕鲸船的量。”   在场所有女巫安静下来, 其中不少人的脸色都变得和维拉妮卡一样惨白。   她们前不久才刚死里逃生,亲眼看着那些起死回生的魔物有多么邪门,哪怕是用避邪的银器砍掉手脚,那些掉落的肢体依然有自己的意识。它们在地上如蠕动的虫肢爬行,一沾上活人温热的肌肤,就是誓不见血不罢休的撕扯。   如果维拉妮卡没听错,那此时的萨夏城地下正有成千上万具饥饿的死人从沉睡中复苏,疯狂寻觅鲜血的香气。   萨夏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人间地狱。所有女巫都有了共识。   “我们得想办法救他们。”海莲娜惨白着脸,不少女巫也跟着点头附合。   “那些魔物是现在的我们招惹不起的。”葛妮丝的声音突兀而尖锐。   比起其他半路被绑架的月女巫,葛妮丝一路杀来萨夏,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幕,这会听完海莲娜和维拉妮卡提供的讯息,几乎立刻就有了决断。   “绿仙女不能信任,亏月之夜我们更无力抵抗。”葛妮丝紧绷着脸,试着不漏情绪,但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颤抖:“我认为还是快点去和女士们会合,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哪怕是森林最冷酷果断的猎人,也无法将心中的盘算说出口   放弃整座城,她们可以活下去,但若坚持留在萨夏,怕是一个也走不了。   此话一出,无疑在小女巫们中投下一颗震撼弹,有些女巫面露不忍,甚至是不敢置信瞪着葛妮丝,彷佛她是什么毒蛇猛兽,但也有不少女巫继续保持沉默,在无声中表达自己的立场。   莳萝没说话,她也在想葛妮丝的话,对方说得不错。   虽然鬼魂说过那些魔物的弱点是阳光,但现在大半夜要去哪里生出光?还要足以覆盖整座萨夏城的光芒,亏月之夜下就连月光也没有,更不用说她们眼下几乎全员残血,头上还顶着一个亏月debuff,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一个不好,她们不但一个人都救不了,还会全员搭进去,到时候安柏她们将一无所知踏入沦陷的萨夏城,月女巫、乃至整条峻丽河的末日就来了。   眼下的局面便是要用一整城的性命,换取更多人的性命。   海莲娜含着泪水看她;葛妮丝抱着贝姬面无表情。   莳萝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就连维拉妮卡也是,彷佛在等待着她最后的决定,她熟悉那样的眼神,那是她在其他人眼底看到的安柏。   莳萝倒抽一口气,这会她是真的站不起来。浑身力气彷佛随着脑袋的运转被抽干了。   从人狼村到绿翡城,这一路上所见所闻都在教会她勇敢,要保护弱者,但现在却是要她抛开自己好不容易学会的一切,才能拯救更多人……葛妮丝的话就像戳破美好的勇者童话,接露现实的残酷。   莳萝下意识看向其他人,她这时才发现克丽缇娜不在其中……是啊,她是那么聪明的姑娘,肯定没有被绿仙女欺骗。如果是她,说不定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取舍,就像在绿翡城,她带着一群人民对抗人狼一样。   如果只有一个人,莳萝想自己就算英勇就义折在这里也认了,反正眼睛一闭说不定还能穿回去,但现在葛妮丝、海莲娜,所有她认识的人都在这里。   这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热血冒险故事,而是牵扯到无数性命的冰冷决断。   【莳萝……】   疲惫的月精灵在她肩上徐徐阖翼,随着神术枯竭,它的鳞粉已然黯淡不少,丝白的羽翼蒙上一层灰黯,就连月牙印也黯淡得近乎看不见,如同今晚的夜色。   “我……”   敏锐的麋鹿突然抬起脖子,它的主人立刻向其他人示警:“很多人朝这里走来,大概二十多人。”   她们钻出来的地方摆有许多空酒桶,大概是用剩的材料,虽然不能保证里面有没有装过尸体,但眼下也没那么多时间讲究。   就像曾经在月光森林玩过无数次的捉迷藏,黑夜是月女巫最好的伪装,她们各展神通,有带着小动物直接躲进酒桶,有着带着大型动物的女巫不知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和使魔的身影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等那些人的脚步声靠近,本来挤满小女巫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莳萝抱着芜菁从其中一个酒桶的破洞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晚风微冷,一群红发女巫披着翠绿的羽篷,像一群叽叽喳喳挤在一起取暖的麻雀。   “阿梅丽大人看上去不太好…….”   “是神谕之树出什么事了吗? ”   “我们去附近找找看,听说是有外人闯入圣地…….”   她们找到这里了。莳萝屏气凝神。   “总之我们把所有通道都搜索一遍,大家每人一个护身符戴好,有万一就立刻呼唤那位大人。”   该死!   莳萝心下一沉,隐约听见说话声就在自己前方。这些木桶里藏有直通往神谕之树的密道,还是维拉妮卡从她姨妈那里打听,这些绿仙女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们一得知有动静,第一时间就是来检查这条密道。   就算绿仙女不擅长诅咒等攻击性的魔法,但她们总归都是受过女神庙祝福的成年女巫,莳萝这些月女巫正处于最虚弱的状态,此时除了躲藏确实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但眼下就要曝露出来,莳萝紧张地往旁边看去,其中一个绿仙女已经靠近某个藏人的木桶……   恩?她瞇起眼睛,隐约看到一个红发小女巫从木桶后咻地一声冲出去,维拉妮卡?   维拉妮卡本来就穿着绿仙女装扮的绿色斗篷,厚重的兜帽遮住她的脸庞,只露出一头红发蓬松,少女动作狡猾如狐,竟也就这样混入其中,没被任何绿仙女发现。   她要做什么啊?莳萝第一时间以为对方想趁乱逃跑,如果真的成功,那也厉害。   【喔?】月桂略有感知,朝维拉妮卡的身影看去。   她已经完全融入那群红发绿仙女之中,只见她轻轻拉了其中一个女巫的斗篷,对方下意识转头,维拉妮卡立刻凑近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莳萝的心有一瞬间提起来,但很快又被她否定,维拉妮卡不可能会背叛她们,她也许胆小、狡猾、喜欢仗势欺人,但她无疑是一个虔诚的月女巫。   果不其然,只见那女巫在听完维拉妮卡的耳语后,面上一阵恍惚,很快又像没事的人一样转头过去,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忘了刚才和自己说话的维拉妮卡,而是又拉了一位绿仙女说话,那位绿仙女也是楞神了半秒,转头去和其他人说话……   本来细小的耳语开始越来越吵杂,不知是谁先起了口角,莳萝亲眼看着那些绿仙女开始争执,一时间谁也顾及不暇正事,空气中似乎有一种不寻常的波动在扰乱夜晚的安宁。   【喔喔,虽然魔力不强,但还是挺有意思的。】   翻译官月精灵贴心地替莳萝讲解。女巫的魔力来自于女神的权能,所以月女巫的魔力才会受月亮周期影响,就好比莳萝曾被认为深受月女神的“丰饶”祝福,才会一直点食成金。   【那个叫维拉妮卡的魔力来自于月女神的“战争”权能,但她魔力低下,只能勉强搭上更低一层的“纷争”,她的魔法可以散布流言蜚语,扰乱人心。】   一般来说维拉妮卡的法力弱小,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但现在是亏月之夜,月的阴暗面被放大,象征战争和死亡各种黑暗的权能开始膨胀。   如若说克丽缇娜的魔力来自于月女神的权杖,象征“王权”的职能,属于月的光明面,让她在满月之夜成功率领一群贵族军队反抗人狼;那维拉妮卡的“纷争”则恰好相反地来自于月的阴暗面。   人多难免有纷争,这群绿仙女也是面和心不合,私底下都有些小心思,维拉妮卡的魔法便出乎意外地壮大起来,仅仅用细小的耳语,便成功在绿仙女之中散布争端和不和。   莳萝看着每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但仔细听,她们吵的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像是积怨已深,突然爆发。   几个女巫拌嘴斗舌、甚至有几个开始撕打起来,早已经没有人记得正经事,她们开始你推我挤,哭哭啼啼地争着要去蒙面女士那边讨个公道。   无怪乎绿仙女害怕月女巫,对比她们温和的治愈魔法,月女巫的能力几乎是黑魔法般的存在。   于是莳萝等人目送那些绿仙女闹哄哄离开,维拉妮卡功成身退,她满头冷汗,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似乎也被自己的魔法吓到了。   她以前最多是用魔法来排挤莳萝,今天却让一群成年女巫直接窝里斗起来。   维拉妮卡就像英雄归乡一样被小女巫们迎回来,葛妮丝犀利的目光似乎是想把人解剖好好研究,莳萝也是第一次有种想拥抱死敌的冲动。   月精灵看着一群小萝卜头,语气又恢复那种漫不经心:【还行吧,月女神的战争权能可是能直接让至亲手足自相残杀,吵吵闹闹的小纷争什么,这个叫维拉妮卡的也就这样了,妳们把握时间,那些绿仙女很快就会发现不对,摆脱魔法。】   莳萝点点头,她看了一眼葛妮丝,对方也在看着她,莳萝正想开口……   “喂喂,我说妳们也太夸张了吧。”   一个突兀的女声打断她们,在此之前竟都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墨绿色的斗篷垂落在地,斗篷下露出赤褐的秋色,一位绿仙女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一群月女巫。   作者有话说:   奶茶正在练习ai做封面,大家可以帮忙看一下预收的文,奶茶上了新封面,想听听看评比><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凡人女巫   ◎今夜的她们只是凡人。◎   女人的出现就像一只老鹰群中的麻雀, 所有月女巫如临大敌,海莲娜站起身,葛妮丝举起银弓, 其他月女巫也在无声中达成默契,迅速包围这只形影单只的绿仙女。   “我来!”葛妮丝面色阴沉地走出来。她看出其他小女巫的犹豫, 谁也不想手上染上人类的鲜血, 还是同胞的血, 但她本人可是很乐意将这些绿仙女撕成一片片,然后吊在树上晒成干。   “等等!”莳萝突然冲了出来。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她不顾一切朝那绿仙女扑过去,宛如奋勇杀敌的战士,葛妮丝举着弓的手一楞,不由得勾唇一笑, 不愧是她看中的对手, 这种传承安柏女士的英勇和果断…….   然后她就看到莳萝给对方一个热情的拥抱。   葛妮丝:???   “克丽缇娜!” 莳萝不敢置信地大喊,她怀疑这是许愿流星掉在地上变成的人。   伪装的魔法对拥有神性的女巫无效,不明究里的克丽缇娜还傻愣在原地。   她穿的还是绿仙女的装扮, 就连脸也刻意易了容, 所以很讶异莳萝竟还能认出自己。不过少女没想太多,反而很感动彼此的友谊如此之深,莳萝这才一眼就能认出她。   她看着一群还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小女巫, 也不闹了, 直接解除了魔法。   少女一头赤褐长发,唇红齿白,美如盛夏玫瑰, 再加上其与生俱来的魅力, 无怪乎没有绿仙女发现自家鹿群混了一只小狮子。   莳萝没能独占克丽缇娜太久, 其他小女巫就争先恐后挤上前,抢着要扑倒她们最信任的大姐姐。   “停、停!要叙旧等亏月之夜过后再说。”克丽缇娜好不容易从人群中喘过气。   “那位阿梅丽大人出事了,绿仙女那边闹成一团,姐妹会正在四处找人,找的就是妳们吧,到底怎么回事?”   克丽缇娜来到萨夏也不过五天前,她是收到莳萝的麻雀报信才来到萨夏,莳萝拜托麻雀转告的讯息有关于自己身世的一些疑点,克丽缇娜左想右想,又有些放心不下莳萝,便决定亲自过来一趟。   葛妮丝作为小女巫最强,克丽缇娜则作为小女巫最长,二人都对陌生人事物抱持着超乎常人的警戒,葛妮丝是睡觉都抱着弓箭,认为所有人都可能是狼人或叛徒;而克丽缇娜是只相信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女巫们。   顾忌即将到来的亏月之夜,克丽缇娜一开始就刻意隐藏自己月女巫的身分,假扮成绿仙女加入了麝香姐妹会。   克丽缇娜没有辜负莳萝的期待,凭着不俗的手腕和欺骗性的外表,这位月女巫用短短五天混得那叫风生水起,还一不小心混成了姐妹会的新晋干部,知道了些内幕,这才能在骚动一开始,就沿着线索找来莳萝这边。   但就像克丽缇娜说的,眼下不是泪眼汪汪交流感情的时候。   “克丽缇娜,记得我小时候给大家说的鬼故事吗?”   克丽缇娜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莳萝的意思,但还是认真想了想:“狼脸老太太?菜刀杀人魔?住在古井的长发公主?”   维拉妮卡忍不住抢答:“是丧尸围城。”   她印象深刻,那是在一次月光森林的野营,莳萝把它当成晚安故事,讲完倒头就睡,留下一群小女巫失眠一整夜,其中维拉妮卡瞪着莳萝安详的睡脸瞪了一夜。   莳萝点头,简短扼要:“今晚的萨夏就会变成那样。”   克丽缇娜深呼吸了几口气,显然已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神情凝重:“我听那些绿仙女说安柏女士她们这几日就会来拜访萨夏。”   葛妮丝立刻点点头:“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和女士们会合。”   克丽缇娜虽说不算最聪明的月女巫,但岁数最长的她十分了解这群小女巫,只见她们目光闪躲、眼神交锋,隐隐有些许火药味,如果这里是米勒谷,女孩们肯定是直接就地打一架来决定听谁。   克丽缇娜没有让莳萝失望,她思考了几秒,便说:“我认为应该立刻离开萨夏去找女士们报告这里的情况。现在我们的敌人可不是只有魔物,还有绿仙女,必须让女士有个准备。”   是啊,安柏等人此次前来是被邀请参加女巫审议,压根还不知道绿仙女里出现了魔女的叛徒。一不小心,她们可能就会像当时的小女巫们一样,一走出米勒谷,就被人忽悠着去给怪物送口粮。   大姐姐克丽缇娜的话语权不小,海莲娜面色黯淡,她虽深受孤魂野鬼骚扰,却也因此深刻体会到生命临死的绝望。所以她无法想象丢下那些不知情的居民,当他们还在万灵节为已逝亲人点烛哀悼时,无数死人正游荡在城内寻觅着新鲜的血肉。   “想留下的就留下吧。”   海莲娜和其他面色凄惶的女巫猛然抬头,就见克丽缇娜微微一笑:“以前打猎不也是这样?想打野猪的人和葛妮丝走,想给受伤小动物治疗的人就和海莲娜吧。”   “我们分成两队,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但一定要重新会合。”   克丽缇娜简单一句话就解决了众人的分歧,莳萝在心底给她鼓掌。   “有一条女巫通道可以直接进出萨夏,是绿仙女专门用来迎外宾的道路,我猜女士们应该会使用那条通道,也许可以在路上就遇上她们,不过那里有看守人,所以由我带着离开的人走。”   说完,克丽缇娜从袖口翻出一袋圆鼓鼓的牛皮囊,摊开一看只见数颗闪闪发亮的月长石,莹白晕蓝,宛如凝固在深海的结晶。   克丽缇娜的耳朵也挂着同样晶亮深邃的缀饰,莳萝一眼就看出里头保存着满月的银辉,可以让月女巫哪怕在无光之夜下依然能借用月光变化容貌,简直就是一个方便好用的变脸神器!   “我从那些绿仙女那里偷……借、借来的,她们那里一堆宝石,说是自然女神的骨头,随处捡都有……”   宝石作为自然孕育的结晶,质地剔透,浑然天成,是上好的储魔容器,所以深受自然女神宠爱的绿仙女可说是财大气粗,根本不需要像米勒谷那样,到处拉贵族夫人的赞助。   当时克丽缇娜看着满山洞堆着不用的宝石山,眼睛都快红了。   “总之一人一个,戴在耳垂上,只要闭目一想,就可以变换容貌,但魔力有限,一旦时间到,枯竭的宝石碎裂,立刻就会恢复容貌,所以我们速度必须快。”   选择离开的女巫占大多数,大部分的她们被囚多日,魔力还未完全恢复,又受亏月之夜限制,眼下实在自顾不暇,更不用说对付未知魔物。   她们只想回家,回到亲爱女士们的怀抱里。   选择留下来的莳萝收到许多歉意的目光,毕竟在小女巫们看来,莳萝冒着生命危险赶来救她们,她们却没有选择与她站在最后一刻,无疑是另一种背叛。   她们不知道,黑发少女看着一个一个走掉的小女巫,心底也是一颗颗大石放下,她好不容易救她们出来,自然不希望再带着一群人跳入另一个火坑。   而且按过往死里逃生的经验,不是莳萝自大,她是真的觉得仅凭自己一人,了无牵挂,说不定还能再苟一苟。   莳萝想得正好,转头就对上海莲娜温软可爱的脸蛋。   对方一点也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还将阿米诺斯交给其他月女巫,表面上是方便它戴运着一些虚弱不堪的同伴离开,但其实已经有一种临终托孤的味道。   “莳萝,我们一起。”女孩眼神坚定,她身后还有其他几个女孩,离开的人很多,但留下来的人也不少。   莳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本来想叫葛妮丝打晕对方带走的想法消失了。她应该要说出来,让海莲娜这个傻瓜跟着克丽缇娜离开萨夏,她应该要说,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发热的掌心泄漏出她极力隐藏的情绪。   原来自己也是很害怕……害怕,一个人。   除了海莲娜几人外,留下来的小女巫出乎意料还有葛妮丝和维拉妮卡   葛妮丝本来是要带所有月女巫离开,眼下竟然有人选择留下来,那她自然选择先保护最危险的这一边。   最令人意外的是维拉妮卡,莳萝觉得对方一路上都在打破自己记忆中的刻板印象。维拉妮卡的理由很简单,她放心不下她姨妈。   月女巫正式分成两队,一队向外求援,一队走入地狱。   失去月光庇护的女孩们能依靠的除了自己外,就剩彼此了。   今夜的她们只是凡人。   作者有话说:   天气好冷,奶茶终于拿出去年洗好装箱的法兰绒被,结果盖上的第一天,隔天上班差点迟到,太温暖了!简直是棉被界的绝代妖妃,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疯狂女巫   ◎柔弱美丽的皮囊下有着自由兼具疯狂的灵魂。◎   道别克丽缇娜等人后, 葛妮丝立刻看向莳萝,眸光锐利:“妳们当初是怎么过来的?”   莳萝来时是走玫瑰广场的圣女像,那充满恶趣味的通道令莳萝印象深刻, 但现在萨夏城内危机四伏,广场在市中心, 人群最热闹之处, 多的是方便藏尸的地窖和酒馆, 就怕人一探出去,脑袋就没了,成了圣女裙下的风流鬼。   维拉妮卡和莳萝对视一眼,说来圣女像的通道还是她提供的,彼此都在眼神中看到默契。   绝不能走那一条!   □□.维拉妮卡左思右想,似乎是绞尽脑汁, 面露艰难:“有一条通道可以往城墙的守卫塔, 可是那里会经过金橡林。“   她不太情愿:“绿仙女正在那里举办万灵节的森宴和丰年祭。“   葛妮丝面色一沉,莳萝则在心底思忖着。   这是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所以玛丽姑母早早出门,格格忒亚那里没有人看守, 那些过来找人的女巫们也是一个个心不在焉、打打闹闹。莳萝熟知绿仙女灿漫享乐的天性, 此时八成正忙着泡在酒桶洗澡,根本没人有心思要搜查今晚的骚动。   也就是说那些大女巫们还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   这本来是好消息,但现在她们要借道, 等于是直接进入绿仙女的大本营, 弄个不好就是自投罗网了。   “还有其他路吗?“莳萝怀抱着一丝希望。   维拉妮卡也满怀希望地看回去:“比如跟上克丽缇娜的路?“   其实救姨妈也就一半的真心,维拉妮卡看到那些小女巫崇拜的眼神了,其中还有不少是她的朋友, 她就是不想在最后关头输给莳萝, 所以便硬着头皮留下来, 如果现在有回头的机会,她非常乐意!   莳萝冷眼看着面无表情的葛妮丝把维拉妮卡锁喉拉到一旁,但也知道对方的意思就是走投无路了。   死路也得走出活路!   一条是危机四伏的阴尸路,一条是绿仙女的大本营。   莳萝思考了几秒,便下了决定。   克丽缇娜离开前留了一些护身符和月长石,月女巫浸满月辉的银袍可以幻化成各种衣服,莳萝先给葛妮丝戴上耳环,坚硬的皮质猎衣开始变得柔软,最后垂落下优美的曲线,在纤细的脚踝掀起一片鲜绿的裙边。   一眨眼功夫,浑身煞气的少女猎人就变成红发绿眸的森林仙女。   眼见葛妮丝的伪装如此成功,莳萝和其他女巫也迅速利落给自己着装,一个一个红发翠眸的绿仙女你看我我看妳,她们互相提醒彼此,一旦发现谁的宝石开始破裂,就立刻掩护对方逃走。   幸好留下的女巫带着使魔都是小动物,除了海莲娜,莳萝抱着大白鹅,维拉妮卡的红狐狸,葛妮丝肩上的老鹰,剩下六个女巫有小松鼠、兔子、山猫等,用宽大的绿斗篷遮掩,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维拉妮卡摸索着墙壁的酒桶,似乎在找什么记号,最后终于找到自己要的那一桶。莳萝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推开就露出底下的活板门,却听维拉妮卡念了一段咒语,酒桶盖子瞬间弹开,胖嘟嘟的圆桶露出十分宽敞的通道,但看不见底,叫人不禁想伸头去看。   “莳萝,下去吧。“维拉妮卡眨眨眼睛看着她,就和她怀中的狐狸一样水汪汪的,乖巧中泛着狡黠。   莳萝虽然知道她不怀好意,但她其实本来就打算自己打前锋,不是她自大,现在这个女巫小队,葛妮丝武力值第一,那她莳萝就是非物理攻击无效化的魔法肉盾,两人合起来天下无双。   只要一出事,她第一个挡前面,那些绿仙女的魔法拿她没有办法,后面的月女巫也能立刻做出反制。   莳萝感觉自己真是深明大义,也就不和维拉妮卡这小人心思计较了。   少女深吸一口气,坐在酒桶边缘,两脚一伸,准备跳入另一个空间时,就听背后维拉妮卡幸灾乐祸地的声音提醒:   “小心别吐。“   她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意思,维拉妮卡和其他女巫的身影在眼前一糊,她很快明白了。   这死三八!这不是路,是溜滑梯!   莳萝眼前一片模糊,屁股下失去着力点,整个人被重力往下拉,连尖叫和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通道内九弯十八拐,分不清东西南北,莳萝感觉心脏都掉进了胃袋,整个人僵硬得像卡在水管里的毛球。   被她抱在怀里的芜菁整只鹅脖子都缩在她肩窝,吓得不敢动弹,只有月桂拉着她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哇哈哈哈哈哈哈!!太刺激了吧!!莳萝这是不是妳记忆中的那个……过山车!会有人给我拍照吗?】   莳萝不想理它,也有一部份原因是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吐。   时间彷佛被拉长一世纪,莳萝只祈祷快结束,就算现在要她拿木桩和吸血鬼大战三百回合也行,她正想着,突然感觉身下的木质感消失。   清凉的露水轻拍脸颊,微微呼吸,一股草木的清香迅速攫去所有不适感。   好熟悉的场景,莳萝刚这么一想,就发现自己整个人从树上跌落,幸好地上堆满厚实的落叶,待双脚终于碰到地面,她简直要亲吻大地母亲,就地转信仰。   后面很快传来异响,莳萝抱着芜菁往旁边一滚。葛妮丝、海莲娜、等小女巫们相继从树上跌落,她们除了有些狼狈外,看上去都还好,大概是维拉妮卡送自己下去后,转头就像游乐园小姐贴心给每个人设施使用提醒。   莳萝暗暗磨牙,可惜现在每个人都红发绿眸的样子,她暂时找不出维拉妮卡。   橡木桶溜滑梯通往的是一处幽静的林园,这里不像无人看管的森林,一株株树干姿态婀娜,树貌丰满,每一株似乎都是被人仔细打理照料,不时叶影婆娑,还能听到鸟儿细细低语和溪水轻潺声,莳萝有一剎那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米勒谷。   【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栖息着精灵之卵。】就连月桂也不禁轻叹。   金橡林就像是月女巫的月光森林,是秋收金女神降临神迹的圣地,绿仙女在这里举办各种宴会和庆典,也会在此地寻找精灵的芳踪。   几人牵着手前进,地面扑满厚实的落叶,吸收她们脚下的跫音。浓绿的穹顶露出漆黑的缝隙,依稀能看见繁星的轨迹。   月光依然毫无踪迹,黑夜从未如此漫长。   莳萝走在第一个,身后牵着海莲娜的手,听着月桂在耳边发唠叼,什么那里有个紫杉精灵生得又大又花的翅膀好不害臊,那边的橄榄树精灵打呼的声音比牛还吵,总之就是尽可能毁谤所有同族。   她们没有找太久,莳萝听到依稀的歌唱声,橘黄的火光在尽头若隐若现。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看到上百位个人影晃动,莳萝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因为更可怕的是──   她们全部没有穿衣服!!   上百个绿仙女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她们几乎浑身赤/裸,只有用少许鲜花和嫩叶、甚至是宝石妆点。她们唯一遮蔽的地方只有脸,鲜艳的鸟羽和叶扇织成各种动物的面具,与其说是遮蔽,更像是华丽的装饰。   女人们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舞蹈越发狂热,歌声越发嘹亮,丰沛的感情随着汗水畅快淋漓而出,又任由橘黄的火光将她们烘烤得羔羊般无暇纯洁。   简直就像把自己的身体当作糕点装饰一样!莳萝惊讶后忍不住赞叹,她深刻意识到这些绿仙女也是女巫,是月女巫的亲族。   她们歌唱着丰收、庆祝着盛典、荣耀着女神,如同所有女巫,柔弱美丽的皮囊下有着自由兼具疯狂的灵魂。   哪怕是年老的女巫也不例外,莳萝看到一群头带鲜花冠的少女笑嘻嘻地拿着陶壶,给一个浑身皱巴巴的老女巫抹上芬芳的香膏,她们手下极为细致,不容任何一丝疏漏,不一会功夫,老女巫渐渐抬头起胸,一头银霜发丝被秋风染红,下一个眨眼,只见一个美艳动人的红发女巫开心地加入少女们玩乐。她们低声赞叹青女神,慈爱的女神赐与辛劳整年的信徒一夜返老回春的狂欢。   如果没有那么狗屁事,莳萝很乐意加入她们,当然,她绝不会脱衣服。   “通道在哪里?维拉妮卡,快。“葛妮丝的声音急迫,毕竟在场只有少数人穿着衣服,她们这样包得密不透风实在显眼。   其中一个女孩动了动手,指向其中一个方向。   莳萝远远看去,尽管知道不会那么容易,但在看到那群衣着整齐的蒙面女士时,她心中还是吭噔一声。   真的有活路可以走吗?   作者有话说:   今年就要过了,奶茶竟然还没写完这篇六月开更的文……破奶茶纪录大长文,对无限流饥渴难耐了QAQ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代价女巫   ◎当第一个女巫得到祝福的那一刻,她也被深深诅咒了。◎   长夜漫漫, 群星黯淡,唯有荒野上的火焰不断盘旋、高舞着,其艳如盛夏的阳光, 其热如情人的轻吻,为赤/裸的女人们披上红橙黄的丝纱, 婀娜的光影和妩媚的身姿宛如爱人交/沟, 彻底融为一体。   热烘烘的能量晕染上莳萝的双颊, 她不禁望入那些赤红灼金的火焰,既觉得害怕又觉得着迷。   绿仙女在篝火里施展着香料的魔法,初春采收的水仙、蔷薇;盛夏熏染的紫苏、薄荷、柠檬香草;秋阳烘晒的迷迭香、鼠尾草、肉蔻。浓郁的气息在空气中迸发开来,火焰的颜色时而红如落日、时而浓如融金,它鲜活跳动着,彷佛拥有了生命。   莳萝很快回神, 她掐了掐海莲娜的手, 对方差点失神往篝火走去,被莳萝唤醒后,她也赶忙捏了捏另一只手牵着的小女巫。后面有几个月女巫都中了招, 眼神迷茫, 浑浑噩噩,幸好葛妮丝眼捷手快,硬是按住几人。   绿仙女的魅惑魔法啊……开了无效化外挂的莳萝只能叫月桂帮帮忙, 月精灵义不容辞, 提着鹅毛剑给每个小女巫的颈后来上一针,瞬间唤回她们的理智。   莳萝不敢大意,她随手捡起了地上几顶花冠, 大部分绿仙女虽然浑身赤/裸, 但头上都佩带有鲜花或绿叶编织的头冠。   莳萝曾听玛丽姑母和佩伦说起, 春夏两位女神赋予少女蓬勃的生气,赐予未婚女性绽放的魅力,所以她们头戴鲜花和葡萄叶编织的头冠,而成年女性头戴麦穗编织的头冠,象征三位女神之长,三季之末的秋天金女神,她本身的形象就是一位成熟智慧的女性。   头顶花冠,身披绿袍,月女巫们就像披着鲜花和叶子伪装的小狮子,小心翼翼钻入温驯的鹿群,不能出声,一个失误,就可能让整片鹿群失控,将她们踩踏而死   莳萝不过才走了几步路,再往回头,来路已经被消失在蜂拥的人群。   她们完全被绿仙女包围了。海莲娜握着自己的手微微出冷汗。   幸好这些绿仙女都醉得差不多了,她们沉醉在舞蹈和果酒的热度中,蜂蜜、牛奶、葡萄酒源源不绝,压根没人注意到她们。莳萝也尽可能远离明亮的篝火,不让自己的身形曝露在火光下。   篝火奔流的荒野与月光洒落的米勒谷是如此相似又截然不同,这些女巫不用抬头追寻天上的星火,因为她们生来就是大地生生不息的野火。绿仙女用生命照耀大地,而当野火烧尽就是寒冬和死亡降临,所以才要在大地沉睡前尽情享受生命的馈赠。   这样耀眼的存在为什么沾染上邪恶呢?   容不得她多想,一群月女巫屏气凝神走入宴会中心。她们表现得就像初次参加宴会的小女巫,头顶花冠,动作羞涩地加入狂欢,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到她们。   维拉妮卡说的通道是一颗死掉岑树下的兔子洞,她指的模糊,但莳萝还是大致找到方位,远在三座篝火之外,等于是要跨过半个狂欢宴会,且不说要顶着那些蒙面女士的目光下,绿仙女再怎么娇美可爱,一群喝醉发疯的鹿群也是可以踏死人的。   莳萝行走在人群之中,她感觉头上的花冠突然生出千斤的重量,每个呼吸都是一次战栗,她们就像电影中将肠肉血水倒满全身,小心翼翼穿越丧尸群的倒霉角色。   少女半跳着舞半混进去人群,她转头想看伙伴们有没有跟上,昏暗的视线有些难以辨识物体,但她能轻易看见月长石的光芒,在沉沉的黑夜中如一闪而逝的星火。   葛妮丝是其中最好辨认的,一个红发绿眸的绿仙女摆着死人脸,手脚彷佛抽筋一样在人群中扭动,有一瞬间莳萝还以为外面的活尸闯进来。   她们一路弯腰低头,倒也被她们钻出一条路来。   莳萝看着那株枯瘦的老树就在面前,心下一喜,脚步不由得加快。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她的视线,莳萝皱着眉,抬头一看,心脏差点没从嘴巴跳出来。   那是一个头戴鹿骨面具的女人,鹿角弯曲分岔,角身镀以金漆,又饰以银叶和金穗粒,扭曲的枝桠织就出壮美至极的头貌,但莳萝看进那两颗骷髅的黑洞,一股不祥的预感从里头蔓延开来。   “让我瞧瞧,竟然有几只小老鼠跑入我们的宴会。“是伊兰!   就如其他蒙面女士,伊兰身披华袍,头顶鹿冠,气质高贵出众,宛如女神降临,浑然不见之前的老态和狼狈。   伊兰恶毒的视线直盯着莳萝,似乎已经穿透月长石的幻象魔法,看出她的本貌。   “捉住她,她们是月女巫!“她尖锐的嗓音随着夜晚的冷风传遍整个原野,莳萝如置深渊,下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大女巫的命令堪比最强烈的解酒药,所有绿仙女瞬间驱散了醉意,目光炯炯朝莳萝等人看来,重点她们全都没穿衣服,一片白花花、表情狂野的女人完全超越丧尸围城,来到了一个新层次的恐怖。   莳萝头皮发麻,她拉紧瑟瑟发抖的海莲娜,想要在一片肉海中找到生路。   “住手。“   清冷的声音如一只大掌轻松抚平空气中的骚乱,莳萝认出她。   “阿梅丽大人。“   伊兰语气很古怪:“我以为妳身体不适,还在休息呢。“   “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阿梅丽从森林深处缓缓而出,她没有戴面纱,也没有面具,仅仅穿了一件粗糙的麻袍,与华冠丽服的伊兰呈现一个极端的对比。   伊兰干巴巴:“妳应该好好休息,不然会有很多人伤心的。“   “妳会吗?伊兰。“阿梅丽轻声细语。   莳萝可以感觉到海莲娜发抖的手掌,现在前有一个伊兰,后有一个阿梅丽,她们就像被猫逼入角落的老鼠,已然走投无路,但敏锐的莳萝总觉得这两人话中有话,其中似乎藏着一线生机。   “朔望之火。“阿梅丽靠近其中一个沟火:“余年的灰烬,燃烧出新年的希望。“   火光虔诚地亲吻着她鲜红的长发,翡色的眼瞳比任何宝石熠熠生辉,莳萝第一次看到她的真面貌,仅仅一眼投来就将伊兰比到尘土去。   “取之于大地,付之于大地,我们曾经和流民一起用朔望之火开辟荒地。火焰是如此明亮,大地如此广垠,但一不小心,星火燎原,我们的力量会使百花枯萎,土地焦黑,甚至剥夺所有生长于大地的生命。“   “那是他们活该。“   伊兰语气中的恨意再也藏不住,她尖锐的声音有着扭曲的感情:“我们给予他们希望之火驱逐野兽、开辟荒野,男人想要财富,我们就让春风吹得更加茂盛,提早催熟大地的作物;女人想要孩子,我们便从山上取下最纯净的泉水,参入蜂蜜给她们调养身体;老人想要健康,我们便亲手磨碎精灵的药草,将微不可见的粉末化入夜风,让城内每个人在清甜的夜晚中安稳入睡,结果我们得到了什么!?“   与明眸生辉的阿梅丽对比,伊兰的眼中也有火,却是要烧尽一切的怒火。   “他们砸毁女神的神庙,将我们驱赶至森林!与其看着大地被那些不知感恩的人类践踏,我宁可将它化作怪物横行的黑暗乐土!“   阿梅丽声音沉重:“女巫不是神,我们也是人类,大地不属于任何人,妳无权剥夺任何人的性命,也无权决定这片土地的命运。“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是人类?我们跺跺脚就可以让大地震怒,我们调配的毒药可以让整座城的人在睡梦中无声无息死去,只要可以,我们甚至能青春永驻,永生不死!这样的我们会是卑贱下等的人类吗?“   伊兰形似疯癫,她似乎早已忍无可忍,不吐不快。   “如果我们真的做出那样的事,那就与魔物无异了。伊兰,我们从女人血淋淋的子宫出生,我们食用的面包和蜂蜜来自烧着黑炭的火炉;身上的衣袍是由作坊的女工亲手编织而成;那些华丽的花船和源源不绝的金钱都是夫人和小姐的供品,他们离不开我们,我们也离不开他们,我们一直都是人类,一直都是。 “   阿梅丽安静下来,目光看向伊兰头上华美至极的鹿冠,意思不言而喻。   “那是她们理当供奉给我们的!我们用魔法救助那些软弱无能的女人,她们却轻而易举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屈膝低头,甚至为了金钱出卖身体!那种无药可救的蠢表子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同类?不过是一群被圈养的母马,我们竟然还得庇护那些自甘堕落的畜牲!妳知道吗?阿梅丽,每次看到她们哭哭啼啼的蠢样子,我就想吐!“   “伊兰,妳太自以为是了!“   阿梅丽的声音彷佛沉入深海,隐隐发冷,这次她是真的被伊兰的狂妄给激怒了。   “神从未偏爱女巫,女巫也绝不比任何女人高贵,只是我们流亡的先祖偶然发现了“路径“,得以窥见世界的原貌。作为交换,我们得到了自由,也付出了相对应的代价。我们不是生而为神,我们只是做出了选择,那些女人却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我们才将力量分给她们,给予她们选择的力量。“   “那些曾经残害女巫的圣道师都已经被我们施以诅咒而死,放弃信仰的人类也无法再得到结满至秆头的麦穗,不被女神庇护的他们必须独自对抗荒原的野兽,冬天的寒风也一年比一年更加凛冽,女神不会再响应他们任何祷告。他们做出选择,也付出了代价。“   凡事都需要代价,当第一个女巫得到祝福的那一刻,她也被深深诅咒了。自由的代价便是成为异己,月女巫流放到森林,绿仙女游荡在荒野,海女巫沉眠于深海,但她们甘之如饴,绝对的自我不需要被任何人理解,那些身处至高云端的女神也压根不需要人类的信仰和认同。。   “伊兰,妳眼底只看得到仇人,但我们也有亲人和爱人,我的父亲不过是个铁匠,却愿意为了保护我怀孕的母亲死于巨熊的爪下,我们在峻丽河各地有无数朋友,甚至包括教会。女巫是人类,是女人,也可以是妻子,是女儿,是信徒。我们可以任意选择我们是什么,但我们从来都不会是神,我们也不能代替他人去做选择,更没有选择是绝对的正确、唯一真理。“   伊兰突然冷静下来,莳萝看不到那面具下的表情,心中的预感却依然挥之不去。   趁着绿仙女起内哄,她带着海莲娜小心翼翼往人群的缝隙钻,幸好其他人一时半晌也不敢轻举妄动,所有绿仙女的心神都放在两位大女巫的争执上。   “阿梅丽,有一句话妳说得对,我看到的都是敌人,阻碍女巫的仇人,还有漠视一切的女神,包括妳,还有三女神都一样。“   伊兰声音干哑,她已经等待太久了:   “既然神不愿意插手,那就由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可能会有些争议,奶茶挺想看大家的意见,但不要吵架喔><   小剧透:关于女神信仰会不会复苏呢,会的,但不是由伊兰,是由另外一个女巫(很好猜吧。   -   PS:文章中有一段描写是奶茶取用以前放在老福上的同人文,我觉得写得很顺很棒,就拿来用了,未免可能有人无意间看过那篇同人文,不是抄袭喔,不要误会。   -   这个副本还剩大概七八章吧,奶茶加快进度><   感谢在2021-11-15 00:57:12~2021-11-21 22:0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黎格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easons12、看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asons12 64瓶;阿刷刷 61瓶;萝卜炖排骨 40瓶;三金、满天星星 30瓶;kuromibaby 16瓶;睡觉喵、糖、糖蒸酥酪 10瓶;月亮 5瓶;大瑜爱吃小鱼的鱼 2瓶;恋家、太烦真人、W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双面女巫   ◎一时间也不好解释哪边才是对方的恐怖故事。◎   莳萝微微皱眉。   哪怕是与一位拥有神性的大女巫对峙, 伊兰依然显得有恃无恐,她不可能不了解阿梅丽的能耐……   “妳快死了呢。阿梅丽。”伊兰笑了。   既然话都说开了,她也不再伪装:“明明已经是将死之人, 却还摆出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训人,阿梅丽, 妳已经无法压制我们了, 人类猖狂的时代过去了!等妳一死, 我就要让朔望的野火燃烧整片大地,土地上的活人将再没有停下脚步喘息的空间,土地下的死人也无法阖上眼睛得到安宁,直到人类想起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依循古法向我们献祭,灾厄才会停止!”   这次阿梅丽没有愤怒, 事实上, 她笑了。   “狂妄自大,伊兰,妳远远低估我了。”   莳萝听到阿梅丽话音一落, 也许是神性共鸣, 她直觉对方准备开大,立刻拉着海莲娜,连带着一整列手拉手的月女巫, 像一条长脚蜈蚣死命往外钻。   莳萝的直觉一如既往没有出错。   火光串高, 大地鸣动,彷佛有巨人在底下发怒跺脚,绿仙女们像惊慌的鹿群纷纷向四处逃窜, 莳萝听到伊兰愤怒的尖叫, 然后是阿梅丽低低的笑声, 像是树叶沙沙婆娑,无孔不入,轻而易举盖过所有声音。   “我们不过是在巨木下栖息的蝼蚁,伊兰,妳看不到的事物还有很多呢。没有大树的庇荫,没有女神的力量,妳与妳所瞧不起的女人们并没有差别。妳,永远不可能成为女神。”   此刻莳萝完全可以体会阿梅丽话中的说服力,强大的神力炽热明亮,宛如疯长的野火,瞬间席卷整片广袤无垠的荒野。   【孩子,还不走?】阿梅丽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吓了莳萝和月桂一跳。   【格格忒亚还真没说谎,】月桂啧啧道:【她离半神就差一步了,可惜啊可惜啊。】   莳萝心领神会,拉着海莲娜没命向那棵枯树狂奔。   喀擦,她听到耳边传来冰晶破碎声,剔透的月长石受不了炙热的神力,应声碎裂。   “捉住那个黑发女巫!捉住那个黑发女巫!“   伊兰喊得撕心裂肺。对方想必看到她的头发了,也认出少女就是自己心心念念要的小女巫,甚至为此不惜折上心爱的弟子。   图穷匕现,有几个绿仙女从混乱中跳了出来,她们听从伊兰的指示,伸手就要拦住几个逃跑的小女巫,只是她们还没碰到少女的身体,就先发出凄厉的尖叫。   “老鼠老鼠!“   “我的脸!“   “什么东西,不要碰我!“   “啊啊啊啊啊啊!“   野兔一脚蹬上女人的脸;竖背的山猫瞬间炸开,直接伸爪划出几道血痕;黑白相间的臭鼬弥漫出可怕的气味隔绝魅惑的香气;一只赤褐色的小松鼠从绿仙女的红发窜了出来,把她吓得跳起踢跶舞;金爪老鹰和它的女巫各撂倒一个绿仙女。   就在众人混成一团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只雪白圆滚的大鹅,它看得最为无害可怜,两颗黑豆般的小眼睛亮晶晶的,美臀摇摇摆摆,彷佛只是无意间路过的小动物,却在下一秒翅膀大张──它亮出锯齿状的嘴喙,嘎嘎嘎的怪音像是锯子磨着玻璃,大白鹅一个飞身就对准最柔软的臀部和大腿肉,把几个绿仙女啄得到处乱跳。   月精灵看着那激烈的战况,忍不住惊叹:【使魔的等级全都比主人高,妳们是我看过最差的一届。】   莳萝在心底默默给自家鹅点个赞,又瞪了一眼这只零岁精灵宝宝,所以上一届是幽灵届吗?   维拉妮卡的小狐狸很是机灵,直接跳离战局,轻盈敏捷地在人脚和动物脚下闪躲,第一个就到达了岑树。   佛雷用尖尖的长鼻子钻入厚重的落叶毯,东嗅嗅西嗅嗅,立刻就找到目标,四爪并用,一下子就扒拉出一个够一人通过的洞穴。   月女巫们立刻叫回自己的使魔,一个一个像小兔子般跳入洞穴,莳萝和葛妮丝给她们垫后。   葛妮丝不知何时取来篝火的火把搭配银弓,一发流星箭火雨,一箭射一个准,添加香料的火焰又诡谲多变,难以扑灭,如今反噬其主,一群绿仙女们只能捧着着火的头发尖叫着找水,要不是阿梅丽方才那一顿友方发言,莳萝怀疑葛妮丝最想瞄准的是她们的脑袋。   “维妮!维妮!“混乱中传来吉瑞娜伤心的吶喊,维拉妮卡只愣了一秒,就抱起小狐狸,毅然决然跳入兔子洞。   吉瑞娜来不及追过去,就被伊兰推到一旁,葛妮丝一见是她,毫不犹豫一箭对准额头,就要取伊兰性命,但她显然还是太低估一位大女巫了。   箭尖的火苗被瞬间熄灭,连同整枝箭身被无形的力量辗成碎末,伊兰面目狰狞,双眼微微泛红,她朝葛妮丝伸出手──   “走!“莳萝用力将葛妮丝推进兔子洞,自己用身体挡住洞口。   魔力迅猛如风,恍若冰冷的刀尖滑过脊髓,伊兰看着自己的魔法正中目标,忍不住笑出声,只是笑到一半,迎面而来是少女更灿烂的笑容。   月女神牌魔法肉盾,你值得拥有。   毫发无损的莳萝对伊兰比了一个粗鲁的手势,便抱着大白鹅,转身一跳,消失在漆黑的洞口前。   黑暗迅速席卷而上,莳萝抬头一看,只见洞口的光源一下就被疯长的藤蔓吞噬,那股力量莳萝不陌生,阿梅丽最后帮了她们一把,堵死了入口的通道。   阿梅丽……莳萝忍不住叹息。   尽管通道入口像是野兔挖掘的天然洞穴,莳萝还是感觉到洞穴内空间的奇异之处,里面的重力似乎比外面来得小许多,莳萝抱着大白鹅整个人就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空中左摇右摆,就连月桂翅膀的速度都比她们快。   通道的岩壁上生满柔软坚韧的草藤,她们一点伤也没有,就轻轻松松落在地面上,莳萝一趟下来有惊无险,正想喘口气──   “莳萝!“一个强壮的黑影飞扑过来,莳萝一口气硬生生卡在喉咙。   莳萝没料到自己没摔死,却可能死在葛妮丝的熊抱中。   “莳萝,妳没事吧?葛妮丝说妳中了大女巫的魔法!”海莲娜心急如焚地冲过来,其他月女巫也面色担忧地看着莳萝,几对专注的目光试着在少女身上找出一个洞来。   那可是大女巫啊,在小女巫眼底,女神往下便是大女巫,都是被敬畏如神般的存在。   莳萝摸摸脑袋,也不知从何解释,总不能直接承认月女神给自己开了无双外挂吧。   她试着露出无辜的表情,像是刚从迷茫的状态中回神,有些困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女神听到了我的祈祷,保佑了我吧?”   小女巫们妳看我我看妳──   “原来如此。”   “赞叹月女神。”   “女神光芒常在。”   “是啊,哪怕是在亏月,女神依旧目光明亮。”   对月女巫来说,所有不合理的事只要套上喜怒无常的月女神就可以说得通了,死里逃生,月女神保佑;家里闹鬼,月女神保佑;马儿不吃草,月女神保佑。   只是莳萝看着一群念念有词的小女巫们,莫名感觉自己像个神棍。   葛妮丝确定莳萝没事后,便松了一口气,只是话锋一转,她说起正事:   “那位阿梅丽大人似乎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维拉妮卡立刻连声附合:“那是当然,阿梅丽大人可是最接近女神的大女巫,有望成为下一个姬玛,自然不可能与邪恶为伍!”   海莲娜试探地问:“她刚才好像试着在掩护我们逃跑?也许我们应该向她寻求帮助,她是一位很强大的女巫不是吗?”   维拉妮卡得意地哼了一声,显然她没有忘记之前莳萝对阿梅丽的指控,只要是能打脸竞争对手的事,她都非常热心参与。   “我也这么认为,我们应该去找阿梅丽大人……”   “不行!”莳萝打断她们的话。   洞穴内鸦雀无声,莳萝意识到自己有些大声,她试着遮掩:“妳们没听到吗?那位阿梅丽大人好像受了伤……伊兰根本不怕她!不然阿梅丽大人也用不着费心帮我们逃走,我们现在回去只是自投罗网,辜负她的托付而已。”   莳萝不想对这些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的小女巫们说出真相。   伊兰没有说谎,阿梅丽快死了。   刚才那股蓬勃的神力就像油尽灯枯前的最后一丝闪烁,她甚至虚弱到无法感知自己的精灵,没有查觉到格格忒亚的异状,所以罪魁祸首伊兰才会嘲笑她。   格格忒亚说过,阿梅丽是为了守护同胞才停留于此,但莳萝觉得那位眼界高远的女士不只是在保护绿仙女,同时也在刻意压制女巫的力量。   就如同月亮的阴暗两面,女巫继承其所信仰女神的双面性,荒原的野火既能驱散野兽、开辟荒地,也可能轰轰烈烈吞噬一切;绿仙女既能慈爱地为万物点燃生命之火,也可以凶猛如恶火般将他们反扑殆尽。   而伊兰就是那股恶火,只是一直被阿梅丽压制住那颗野心勃勃的火苗,如今阿梅丽将死,伊兰便迫不及待要掀起燃烧大地的战火。   阿梅丽作为绿仙女之首,不可能对伊兰的行动一无所知,除非她已经衰弱到无能为力。但只要她还活着,威望摆在那,伊兰就不敢明目张胆地翻脸。   莳萝想起对方在审议厅上的表现。她一直在试图保护月女巫,甚至借机邀请安柏她们过来,实则是要向外求援。   “总之,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小女巫们对拯救她们出去的莳萝很是信服,倒也没有人出声反对,只有维拉妮卡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里昏暗狭窄,布满粉尘,空气呼吸起来异常沉重,她们摸黑着想找出路。   “那是什么声音?”海莲娜有些害怕,毕竟没有意外的话,她们现在可是身处在危机四伏的萨夏之中,而且完全不清楚外头的情况。   现在萨夏的居民还都是活人吗?   莳萝想安慰她,一开口,却忍不住被灰尘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   守卫塔里,两个巡骑正在争执不休。   “亚历克,你少神经兮兮了,守卫塔不可能有其他人在,穆夏大人要找的那位小姐高贵美丽,不可能摸来这种地方。”   “我真的听到了!而且好像还有什么气味……”   “是你上午吃的羊腿油还沾在胡子上吧,就说你老奶奶的鬼故事听多了。”   “我怕什么床边鬼故事!我现在本人就是狼…….”   “哈咻!”   废弃的壁炉喷出呛人的黑烟,残缺的砖瓦被人硬生生撞开,两个狼骑士僵着脖子,缓缓转头,和一群黑着脸的小女巫们对上眼。   一边是活在孩童噩梦的狼魔,一边是猎狼出名的月女巫,一时间也不好解释哪边才是对方的恐怖故事。   作者有话说:   小狼那边也在计划什么呢,下章揭晓!   -   ps:月女巫是靈魂之光,綠仙女是生命之火,大家可以猜猜海女巫的象徵><   -   感谢在2021-11-21 22:04:35~2021-11-23 00:4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黄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鱼 20瓶;野菌子 10瓶;星辰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死亡女巫   ◎一张灰白的脸孔,上面镶着一双红如鸽血的眼睛。◎   两边队伍大眼瞪小眼, 莳萝最先回神过来,她看向那两个陌生的骑士。   寒风将黑铁冑甲打磨得发冷发亮,深黑的天鹅绒披风近乎融入夜色, 只见上面一枚狰狞的狼首迎风嘶嚎,红玛瑙的眼瞳泣着血泪。   如此怪诞邪恶的野兽在莳萝眼底却熟悉如朋友的脸庞:他们是霍尔卓格的骑士, 她们回到萨夏了!   小女巫们躲在莳萝后面默不出声, 她们大部分出谷没多久就被绿仙女绑架, 压根没有应付外人、特别是男性的经验。何况还是两个骑士,听说这些狂热信仰至高神的异教徒手持法槌之剑,他们每天晚餐都是一锅新鲜出炉的女巫肉泥。   莳萝当然知道小伙伴们的害怕,但现在她本人陷入更深的困惑中。   她没有错过忘记那一幕,当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从壁炉滚出来时,这两个骑士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 而是蹲低身子, 微露牙齿,像是要扑上去咬人,简直就像看门狗一样……   ……像狗一样。   嗯?   莳萝觑起眼睛, 她盯着披风上那只张牙舞爪的黑狼头, 以及两个佯装威武的骑士,心头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想。   “后退!“   葛妮丝伸手一个猛力将莳萝拉至身后,她举起银弓对准骑士, 杀意不言而喻。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众人不知所措。   “等等, 他们……“哪怕是异教徒,海莲娜也不希望见血,她们是来对付死人, 不是来制造死人。   “他们身上有狼的臭味。“葛妮丝冰冷的声音阻断了海莲娜的话, 甚至所有人的呼吸声都有那么一刻的停滞。   月桂不禁在莳萝耳边惊叹:【她有月女神的直觉, 是天生的猎人。】   突然被一群神出鬼没的女人们包围,还被人拿着武器指控着没头没尾的罪行,两个年轻的骑士先是一楞,而后他们反应过来,立刻将手放至腰间配剑,。   “放肆!这里是霍尔卓格的家族领地,我们是侍奉里奥.霍尔卓格公爵大人的骑士,尔等身分不明,擅自闯入绯壁堡,我们有权将尔等通通拘捕。“   骑士们的振振有词极有说服力,吓得小女巫抱成一团,如果不是莳萝瞇起眼睛,看到他们放在剑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的话,她或许也会被骗过去。   葛妮丝目露怀疑,终究没有直接射箭。剿灭黑狼的红骑士赫赫有名,哪怕是月女巫也略知一二。   大概察觉对方敌意降低不少,其中一位栗色长发的年轻骑士微微收剑,他朝莳萝敬了礼:“我是亚历克.桑德斯,他是加利文.霍尔卓格,我们正奉穆夏大人的命令找妳,莳萝小姐,这些人是妳的朋友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莳萝?“   尽管这两只狼极可能是穆夏的手下,但莳萝还是提了个心眼,她唯一信任的狼只有穆夏。   “这并不难,我记得小姐的气……独特的气质,也只有妳有一头美丽漆黑的长发。“   你一开始是想说气味吧?   加利文比亚历克靠谱些。他神色严肃,肩膀宽阔,留着一头浓密的金发,单就外表是一个英俊强壮的青年,而且他姓霍尔卓格,是穆夏的亲族?   骑士一双深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举着银弓的葛妮丝:“就算是莳萝小姐你请来的客人也要知道规矩,指控骑士与狼人勾结是相当严重的污辱,我甚至可以立刻叫来圣堂的人召开审判。这里是霍尔卓格的领地,无人不知道里奥大人的功绩,黑狼王的皮毛就挂在骑士塔的大厅,我们每回出勤都会轮流穿上狼皮,期许自己能有里奥大人的英勇无畏。“   如果是这样沾上狼臭味的话就说得通了。葛妮丝被说服了,终于放下银弓,只有莳萝看到加利文偷偷松了一口气。于是见习月女巫和半吊子狼骑士在无意识中维持了和平。   现在,莳萝相信这两只傻狼是穆夏的手下了。   吐槽归吐槽,这些狼其实不傻,反而相当机灵;一个扮白脸和自己套交情,另一个扮黑脸撇清嫌疑,两狼第一时间本来都是预备攻击,他们并没有因为女子而掉以轻心,反而很快注意到银器的危险,当即立断放弃战斗。   最后两只狡猾的狼一搭一唱,竟硬生生从猎人的枪口下成功逃生。如果他们真的是穆夏的同类,同为魔狼,黑狼显然比傲慢自大的银狼狡猾太多了,就连月女巫也会轻易被骗过去。   莳萝心底清楚,如果自己从未和穆夏相识,她也不敢相信霍尔卓格有一个狼人子孙,屠狼英雄的城堡老早就成了狼窝。   只能庆幸他们暂时不是敌人吧。   莳萝说服自己后面还有要紧事,便昧着良心给两只狼打掩护:“她们是我表姊妹,我去接她们的路上出了些意外,我有要事要找穆夏大人!请立刻带我过去!“   之前专注在对付绿仙女和营救同伴上,她差点忘了还有穆夏。她必须立刻和穆夏会合,告诉他萨夏即将发生的灾难。穆夏了解魔女,他由魔女创造,肯定也知道要怎么阻止魔女创造出来的吸血鬼!   两个骑士微微一楞,加利文皱着眉:“穆夏大人现在有点忙。“   “你带我去见他就是。“莳萝不想浪费太多时间解释,只要见到穆夏,一切就有转机了。   莳萝说着就要向前走一步,两个骑士却没有要移动的意思,反而像是两座硬梆梆的大山挡着少女面前。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莳萝微微拧眉,身后的葛妮丝反应过来又举起银弓,其他女巫有的抚摸使魔、有的手放口袋。她们现在以莳萝为首,莳萝显然熟悉这里,她要去找领主,她们自然二话不说一起行动,如果有人想阻碍莳萝……   亚历克再怎么缺心眼,看到人手一个闪闪发亮的银器,也知道这些小ㄚ头不是普通姑娘。而且她们身上虽然有着人类女子娇软可口的香气,但香气中透漏着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亚历克左嗅嗅又嗅嗅,野兽本能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你们不方便,那我自己去吧。“莳萝一点也不怕这两只黑狼。   她绕开他们,带着一群小女巫准备去见那只窝起来的黑狼头头。   “莳萝小姐。“   加利文突然出声,莳萝没有忘记他的姓氏,她暗自提高警觉。   金发骑士缓步走来,莳萝有一剎那彷佛看到了穆夏。紧接着,对方抽出一根长棍状的漆黑物体,似乎是要攻击,葛妮丝眼睛一缩,立刻提弓──   对着银箭的利光,加利文赶忙后退几步,随手将东西往空中一抛。莳萝伸手接过,她摸了摸,发现是一根火炬,用粗硬的木头削尖而成,除了有些沉重,看上去就是普通火炬。   “冷静点,只是给妳们一个好用的东西而已。“   莳萝来不及细思,只见昏暗的视线中破出了一丝火光。   加利文点燃了火炬,明亮的火光照出他异常锐利的眼瞳,同时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呛得女孩们咳嗽连连,就连亚历克也受不了摀住口鼻。   “现在开始,如果要在萨夏行动,就拿好这个吧。“   莳萝接过火炬,明亮的视线瞬间开拓。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站在城墙边缘,火光晕出一片绒黄,同时莳萝也看到城墙下亮着无数灯火,暖黄如豆,一颗一颗分布在城堡脚下,沉沉黑夜下的萨夏彷佛撒满繁星,家家户户竟都在门口点起一束小小的火炬。   嗯?   莳萝瞇起眼睛,有一瞬间隐约看错了。   宵禁的街道本该寂静无声,此时却挤满了人影,一个个此起彼落,跌跌撞撞在街上游荡,当其中一人靠近路边照明的灯光,莳萝的呼吸有一瞬间停止──那是一张灰白的脸孔,上面镶着一双红如鸽血的眼睛,彷佛轻轻一眨就会流出浓血。   起死回生的活死人大军挤满萨夏的大街小巷,他们面色迷茫,红色的眼睛充满对血肉的渴求,僵硬的双脚不知疲倦地来回徘徊着。   这是预想中的情况,莳萝安慰自己,整座萨夏因为宵禁的关系,家家户户老早就紧锁门窗、提早上床,所以只要这些活死人没有发现房子里有活人…..   莳萝看着其中一个活死人抵在一处住家的门窗上,一颗小心脏瞬间为里面的人提起。   门旁的壁灯火光摇曳,给死人苍白的面容增添不少生气,那个活死人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什么,没多久便摇摇晃晃离开。   莳萝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火炬,又看了一眼城堡下多如繁星的灯光。   “这个火炬是用什么烧的?“   加利文讶异地看着莳萝,随后他微微一笑,似乎有些赞赏少女的观察力:   “聪明的小姐,想骗过死人,只有死亡的味道了。“   他看进少女漆黑的眼眸,声音放低,不让旁人听清楚:   “请放心,小姐,这里是大人的地盘,大人已经准备好一切,所以特地请我们来迎接妳,他为妳和妳的朋友准备了礼物。“   “什么……“礼物?   一声刺耳的嚎叫撕破寂夜,同时吸引所有死人的注意力。   那是狼嚎声,不只一只。   作者有话说:   两只看门狼:姑奶奶,有话好好说,把银器放下QAQ   PS:小狼欢快搞事中,下一章应该可以让女主开大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愤怒女巫   ◎全安柏视角(慎买◎   “狼嚎!“   “是狼群!“   “这怎么可能?“   女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快就被躁动的马蹄压下。   马儿们不愿意再前进, 任凭柔软的手掌如何劝慰安抚,它们就是不肯挪动半步,面前明明是广袤无垠的大草原, 但在马儿眼底却像是烈火地狱,它们拼命摆动鬃毛, 脚剁地面, 发出近乎哭啼的叫声。   “好了, 已经骑了整整三天,快到萨夏了,就放这些无辜的家伙一条生路吧。“   一个女人率先下了马,其他女人也纷纷附和,仔细一看,她们手上空空如也, 马儿上更是没有配戴任何缰绳和辔头。没有受过驯化的野马凶猛不输狮子, 这些女人们竟就这么赤手空拳在野马的背上度过整整三天,横跨半个中庭平原。   “孩子,感谢你这几日的辛劳, 愿今晚的女神庇护你不受任何野兽侵害。“女人用唇轻碰马的长吻, 轻声低喃了几句。   女巫的祝福融入风中,化作清甜的气息,让躁动的马儿慢慢恢复平静。那带头的女人轻抚着马儿的鬃毛, 其他女人也有样学样, 一只只高壮凶野的野马似有所感,甘愿垂首而下,接受女巫的祝福。   目送野马群离去, 女人们披着银丝制成的斗篷, 闪亮的布料有着月光的柔软, 与远岸的湖光相映成挥,微风温柔的手穿过湿漉漉的芦苇,女人的身影在黑夜中显得越发飘渺轻盈,宛如上岸的天鹅群化作的仙灵。   “冷静点,柏莎。“   刚才带头的女人抬起头,斗篷下露出一双异常漂亮的眼瞳,如汲水而出的翡翠叫人不由得心神一转,可惜完全无法打动盛怒中的柏莎。   “它们就在附近!我们一路上已经听了多少它们干的恶事!“   柏莎用力甩开斗篷帽,简单的发辫利落如鞭,啪出一声充满杀气的声响   她死死握着银斧,彷佛敌人就在面前嘲笑她一样:“银狼太猖狂了,自从黑狼王死后,黑狼群溃逃,他们就肆意扩大地盘!我敢说肯定是银狼王在暗中谋划,它的野心从来不止于森林!“   提到银狼王,安柏绿眸一闪,一时间也无法抑制住脸上的厌恶。   “但它们失败了,这一切都有赖小莳萝和小缇娜,她们没有辜负女神的期待。“   美丽的米达及时出来打圆场,哪怕今夜没有月光滋润,她依然银发柔亮,眼如灿星,美得令人屏息,所到之处皆在发光,彷佛就是月亮本身。   “正是她们打动了绿谷河那些愚昧的俗人,我们才能一路顺遂不是吗?银狼的确越发猖狂,但我也看到女神的光芒正在大地复苏,黑暗和邪恶终究退散。“   米达的言语就如她的容貌一样甜美,柏莎和安柏面色微缓,特别是提到莳萝,安柏一扫先前的阴霾,愉快提醒:“柏莎,妳那把漂亮的银釜才刚上过蜜蜡,不用那么急着染上魔物的脏血,而且妳好歹记得把一些银狼留给葛妮丝吧,我都还没听到她的消息呢。“   柏莎已经冷静不少,提到自家的学生,忍不住冷哼:“那么久没消息,怕是已经葬身在狼肚子里了。“   她的话听在其他担心自家孩子的女士们耳底分外刺耳。   “柏莎妳怎么这样说话?“   “呸呸呸! 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孩子。“   “葛妮丝那孩子说不定早早就到了女神庙,献上一打狼首了。“   这次愿意出谷的月女巫并没有很多,绝大部分都是这届巡猎女巫的家长,像是安柏、柏莎、米达等,她们借着来参加审议厅的机会,顺便在路上打听下自家孩子的消息。   要知道葛妮丝可是这届小女巫之首,如果连她都在狼肚子里了,那其他小女巫岂不就是餐前配菜,早早就被…….   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女巫更是用银拐杖跺跺地面,怒斥道:“今晚是冥月,到处都是乌鸦在散播厄运,妳看着点嘴巴吧,柏莎。“   “冷静点,弗莱格桑女士。“其他女巫小心搀扶着激动的老人。   柏莎翻了翻白眼,转头把玩自己的斧头去,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挤兑柏莎,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安柏摀嘴窃笑,不过她很快似有所感,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她身材高挑,女人相对娇小,所以安柏微微低下身探问:“弗兰,妳还好吗?“   斗篷下的女人有着一张严肃端正的面容,此时她棕色的眉头纠结在一起,眉间的皱纹挤满疲倦和焦虑,让她看上去比其他女巫更加苍老。   “安柏,我们应该快点抵达萨夏,我有不好的预感。“   安柏看了她一眼,低声问:“出发前妳拜访了高塔蜘蛛,已经过了七天的禁言令,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我用了些代价,请女士做了一次占卜,她说此次前行的预兆很危险。“   “妳在担心克丽缇娜?“   弗兰女士轻抚眉间的凹痕,神态无比疲倦:“那孩子留下的行踪根本不是要去找狼人,虽然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太快了,而且现在外面的世界和十年前相比变化太多了,又是萨夏这种地方,我怕……“   “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会想踏上萨夏的土地,“   安柏阻断她的话,但二人眼神交流中都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   “当年我们无意间种下的种子,而今我们必然得承接苦果,何况我们也和当年不一样了,弗兰,妳不是一个人,克丽缇娜也不是。“   弗兰露出虚弱的微笑,看不清场合的柏莎打断她的话:   “狼人还是不能不管,就算要节省力气,起码还是要掌握它们的去向,以防万一。“   安柏似乎是要回答柏莎问题,只见她慢慢抬起身,碧绿的眼眸像猫一样觑起:   “用不着我们过去,它自己就会来了。“   气氛一凝,湖水幽冷的气息似乎悄然无声蔓延开来,女巫们收起表情,严阵以待,就连之前杀气腾腾的柏莎在知道有狼人逼近,也立刻一改先前嚣张的态度,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向四周扫射。   只有安柏一点也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感,她烦躁地伸手朝空中挥了辉,像是在驱赶无形的蚊虫苍蝇。   【狼来了狼来了!】   【白狼先生要来了!】   【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幸灾乐祸的湖水精灵挥动着粼粼发光的蜻蜓翅膀,开心地围绕在这位强大女巫的四周,但当那东西真的来的时候,它们逃得比之前那些马都还要快。   “没想到可以在这里遇见妳,安柏。“   黑暗中逐渐浮现出人影,那是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暗灰色的头发在脸上留下深遂的阴影,眼眸是幽冷至极的蓝,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   男人穿着一件带有貂皮和天鹅绒的大衣,乍看下就是一个闲情逸致的贵族少爷出来夜游,前提是他身下的坐骑不是一只壮硕狰狞的银狼。   安柏一脸厌恶:“西里斯。 “   她快吐了,怎么会有人骑在自己的同类上,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换成人类视角,就是一个大地主自以为拉风地骑在农奴身上,这家伙对同类还是异族都是同样冷血。   与安柏相对的,西里斯毫不掩饰对这位月女巫的迷恋:“啊啊,命运是何等迷人,我们都还记得彼此的名字,也都在彼此身上留下近乎致命的伤口,想必这就是月亮牵引的缘分吧。“   柏莎气得举起银斧:“愿月亮照瞎你眼睛吧!脏狗畜生!“   安柏伸手压住柏莎,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一只狼王出现,往往代表成千上百的狼群的聚集。   果然西里斯一脸有恃无恐,笑嘻嘻说:“不要那么激动,女士们,如果我要伤害妳们早就动手了不是吗?“   他微微歪头,蓝色的眼眸不带温度,彷佛在看着一群待宰的小羊:“毕竟现在峻丽河一半的狼群都在往这里赶过来,听从我的指令。“   柏莎面色一变,安柏却是很冷静接话:“我记得你喜欢独食 “   西里斯被安柏的话取悦了,他不介意透漏更多:“是啊,羊群必须好生养着,所以我今夜不打算用餐,我的敌人也不是妳们,是另一群不知死活的狼。“   另一群在萨夏的狼?安柏心下一动。   西里斯想到那只狼崽子就恨得牙痒痒,他竟然被一只连人都没吃过的幼狼打得路都走不稳。不过幼狼毕竟还是幼狼,撒尿都不知道盖味道,还带着那么鲜嫩可口的月女巫,自以为是地掩饰着破绽百出的行踪,他早早就让银狼们跟踪他,这才一路找来这里,找到黑狼的巢穴。   天哪,他以为黑狼都灭绝了,没想到还有这几只漏网之鱼。不过没关系,今晚他要将所有可能的危险因子掐灭在掌心中,峻丽河是他的王国,人类都是他的羊群。   一想到那个被月女巫庇护的黑狼,西里斯眨眨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看向安柏的眼神越发热切:“就像我一直强调的,我无意与女巫为敌,也许我们可以合作?女巫的魔法和狼人的力量,我们可以替妳们从人类手中夺回森林和领地。“   安柏连一秒考虑都没有:“你吃人,吃女人,特别爱吃未足十五岁的女童,你是人类的敌人,当然也是我们的敌人。“   西里斯盯着那朝思暮想的脸庞,有些讨好道:“很久以前的事,我那时太年轻了,控制不了食欲,我承认我不该对幼崽下手,但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她们父母自愿献上的供品,这就是人类所说的交易不是吗?“   “很久以前的事?玛丽亚、埃米莉、埃玛、柔伊、洛琳、温斯蒂……她们的名字,我每晚睡前都会念一遍,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她们都在我梦里尖叫求救。月女巫也许不会再祝福背叛我们的人类,但也绝不可能和你们同流合污!“   安柏轻声吐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就像她说的,每一晚她都在低语着血仇和诅咒。   “你们最喜欢的祭品一直都是女人,玩弄后再吃掉,后来人类不再供养银狼,你们便买卖奴隶、诱拐孩童,狗永远改不了吃屎,何况是狼。我们不要领地,不要森林,我们只要那些女孩、那些女人活着回来!“   西里斯沉默了。他望入女人愤怒的眼眸,深海的蓝触及凝固的翠,就像水底的鱼迷恋着群山的倒影,那里燃烧着他所不能理解的光和热。   银狼越是困惑,就越是着迷,他甚至怀疑这位美丽的女巫是不是对自己下了什么诅咒。   他有些烦躁地抓抓脑袋,就像在心烦一件无关己要的小事,但嘴上却吐出骇人的话语:“行吧,也许等我在妳面前一个个杀掉妳的同伴,妳就会下定决心了。“   西里斯心满意足地回忆道:“好像女人都这样吧?嘴上再怎么硬,最后还是哭哭啼啼,总是愿意为他人的性命屈膝求饶。“   话说完,男人翻身下了狼背,那银狼身上载着马鞍及笼头和缰绳,一样不缺,就彷佛真的是一只马一样。安柏却注意到那马鞍连着缰绳的色泽很是古怪,看上去不像任何她所知道的动物皮革。   “啊,这是我最喜欢的战利品。“   西里斯注意到她的目光,笑容越变越大,甚至有朝耳后裂开的趋势。   “记得是叫塞尔玛,那个女巫的名字。“   冰寒的沉默后是呕吐的声音,哪怕是最勇敢的柏莎也忍不住掩住嘴巴,以免发出尖叫,只有安柏死死盯着那皮革上一块月牙护身符的纹身,不肯移开目光。   恶魔般的男人身上无一不是他狩猎的战利品,森林动物制成身上的皮草;劣等的同类只配活得像坐骑;弱小的女人是食物,而顽劣点的就剥制成皮革,日日夜夜被他驾驭于身下。   “如果是妳的话,安柏,我会让妳的皮肤紧紧贴着我,就连睡觉也不分开。“   “我也有此意,我要活生生剥了你的皮做成厕纸。“   西里斯哈哈大笑,那只坐骑狼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身形一蹲,快如闪电,血盆大口就朝最前面的安柏扑下,月女巫却是连眼睛都不眨,甚至还有功夫阻止柏莎挥舞的斧头。   一道金色闪电发出震彻天空的怒吼,顷刻间撕开黑夜,劈落那只银色的巨狼。   那是一只金色的巨狮,懒洋洋的碧瞳似猫一般觑起,像是再观察着不知死活的猎物。巨狮的爪子轻轻松松按住狼人的脑袋,然后大嘴一张,咬破了狼人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透了银色的皮毛。   使魔得意洋洋地叼着死狼,回到主人身边炫耀。   西里斯淡下笑容,时间太久了,他都快忘了这个女巫有多么强大。   “强壮又美丽的金狮女巫,我们真的没有那么一丝机会吗?狮子和狼会扫遍整片大地,人类将会彻底臣服于我们。“   金发女巫温柔地抚摸着使魔的脑袋,甚至不在意鲜血染上白皙的指尖。   西里斯看得越发入迷,美丽的女巫就像山崖上的月亮,他们之间隔着群山、繁星,是永生无法企及的距离,埋伏在黑夜中的狼却依然情不自禁地追逐着那样的光,想将她吞噬,融入体内。   “从第一只狼人要求人类献上新鲜处女作祭品的那一刻,我们月女巫就与你们狼人不死不休。哪怕冥月沉入地狱,我们全都死去,也会有新一批的月女巫不断猎杀你们。“   她温柔的声音发出最毒辣的诅咒。   银狼王无奈一笑:“我真不想闹到这种地步,我曾亲眼看到有位得到女巫祝福的狼人正大摇大摆住在萨夏。喔,他甚至穿着骑士的银盔甲,和人类称兄道弟呢,当然,我不会让他得意太久的。“   萨夏的狼人……   安柏心中沸腾的情绪瞬间平息。   “西里斯,在我看来,怕是要反过来了。“   又是一声狼嚎,接着此起彼落,在女巫们听来依然如当时叫人浑身战栗,只有西里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皱起眉头看向远方──   那里正是萨夏,有什么正在发生。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是新世代的狼和女巫,这一章就是旧世代的狼和女巫,血海深仇啊。奶茶觉得还是要交代一下。   PS:西里斯必须死谢谢,下章开大下章开大,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降灵女巫   ◎一次召唤出所有死在这片土地上的鬼魂。◎   当第一声狼嚎响起, 莳萝下意识看向两只狼,两个藏头露尾的狼骑士也用热切的目光看回去。   莳萝:你们老乡?   狼骑士:???   毕竟物种不同,双方眼神沟通失败, 只有葛妮丝伸出手臂,她肩上的金爪老鹰何其聪明, 立刻明白主人的意思。   在莳萝还在抱着大白鹅往城墙外东张西望时, 一只神气昂扬的老鹰就径直落在她们面前, 两爪锐利如勾。只见它翅膀一张,片片尾翼锐利如刃,迅速切开夜风,咻地一声没入远方的夜空。   【我草,这心机鹰。】   月桂看到那老鹰起飞前,那对俊丽硕大的翅膀有意无意拍了一下大白鹅的脑袋, 就好像叫同为使魔的它看仔细一点, 专业的怎么做。   大白鹅对此一无所知,它羽翼蓬松,雪白圆滚, 此时乖乖依偎在自家女巫怀中, 充当一个活体羽绒枕,不让可恶的凉风侵害女孩的身体。   继莳萝后,月精灵发现果然还是自家使魔最好, 虽然芜菁从没有放弃吃它的念头, 但至少单纯可爱,就和它的女巫一样,讨神喜欢得紧。   蒙哥很快就回来了, 它轻巧地落在主人准备好的手肘上, 澄黄的眼珠子眨了眨, 葛妮丝在无声中和它对话。   “狼人?银狼?”   “十二?三十六?五十七只?”   随着葛妮丝和她的老鹰对话,众人脸色越变越难看,特别是在意识到对方正在计算狼人的数量时。   “狼人?狼人怎么会跑出来?现在不是满月不是吗?” 维拉妮卡最先受不了,它害怕得抱紧小狐狸。   “那是人狼,维拉妮卡妳好好认真上课一次,别再溜出去玩了……”海莲娜虽然害怕,但还是不忘纠正维拉妮卡的错误知识。   认真学习的乖宝宝,维拉妮卡就讨厌她这点,她有些崩溃:“狼人和人狼都是魔物,有差吗?”   作为被点名的活体教科书材料,亚历克下意识想辩驳几句,只是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加利文一个手肘重击腹部,瞬间痛得摀住肚子说不出话来。   莳萝:……   “蒙哥,你确定?”   葛妮丝的表情依然凝重,却变得有些奇怪,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女巫们了解葛妮丝,只要提到狼人,这位女猎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哪怕是以少挡多,她也绝对义不容辞拉弦擦弓,现在这样默不吭声的表现的确反常。   难不成真的是山穷水尽,就连葛妮丝也感到害怕了?   在所有女巫惴惴不安之时,只有海莲娜下意识看了一眼莳萝,就见对方站在城墙前,眼神直愣愣盯着外面。   无所不能的神性让莳萝听得懂蒙哥的话,甚至是远方狼人的嚎叫,但当亲眼目睹那样的景象,还是叫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少女伸长脖子,耳边风声凛冽,海浪般的寒气狠狠拍打脸颊,但眼前的景象却更叫她从脚底升起一股直入头顶的寒冷。   无数狼人正翻山越岭而来,从远方看去,一只只灰白毛发的大蜘蛛正敏捷凶猛地在屋顶和墙上攀腾跳跃,它们肢体扭曲强健,邪恶发亮的眼睛正在搜索着猎物,一切的一切就像重演绿翡城的悲剧……前提是此时的萨夏没有挤满了以前的“居民”。   莳萝可以想象,当火光照亮细窄如梭线的瞳孔,自以为敌在明我在暗的狼人看到晃动的人影,凭着本能攻击的那一刻,它们张开嘴巴,以为能咬下一大块新鲜的血肉……   这些人类怎么回事?   为什么咬断的手脚还可以移动?   这些人类是死的!   好难吃啊!   莳萝可以从狼嚎的变化听出它们的疑惑和愤怒,狼人的爪牙轻易就能撕碎人类的躯体,但这些死人可以无限复活,断裂的肢体还能继续攻击,就像闻到肉味的虫蝇继续捕捉活物,它们不见血不罢休。   死人迷恋所有鲜活的肉/体,包括有着强健心跳的狼人,苍白的死人们宛如群聚的蛆虫,几只白蜘蛛很快消失在人潮之中,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什么都不值得一提。   没错,狼人和吸血鬼,打起来了。   说到狼……莳萝缓缓转头,骑士们始终沉默不语,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事态的发展。   刚才被警告的亚历克用手摀着嘴巴,但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就连稳重的加利文也难以掩饰眉间的喜悦。虽然是半吊子,但这些黑狼骑士自然听得懂狼嚎,所以此时的他们正一边听着银狼困惑不解的怒骂,一边憋笑憋到胃疼,就彷佛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   看他们那样子,少女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这些银狼肯定不是穆夏邀请的客人,鉴于她和穆夏前不久招惹上银狼王,想来对方一直在跟踪他们,一路来到了萨夏。更具体而言,他是被人刻意引诱过来……   脑中突然一个机灵,无形中彷佛有细线贯穿一切,所有思绪瞬间澄明而透彻,莳萝想起穆夏一路上对自己死缠烂打,还有他停在萨夏后封锁港口、实行严格宵禁,却始终没有对魔女的行动出手干预。   穆夏了解魔女,他知道她们在造神,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所谓的神是死而复生、不老不死的人类怪物,但他还是放任下去,所以便有了现在的史诗场面,死人大军对上即将到来的狼群。   本以为是丧尸围城,现在看来原来是奇幻史诗大片──   片名:吸血鬼VS狼人 /新人导演:穆夏 / 头等VIP席位:月女巫。   真是一只聪明又狡猾的小狼。月女巫发自内心赞叹。   这边莳萝已经回味过来,那边葛妮丝也终于消化下情况,解释给其他月女巫听,每个女孩都是神情恍惚,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人不可貌相,无论是女巫、圣堂还是银狼,三个盘旋在中庭平原的势力全部被一只有着巧克力色的混血小狼耍得团团转,它甚至还不到人类和狼人生理上的成年。   月精灵也透过莳萝的思想了解一切,它一直很嫌弃穆夏,但此时却无比庆幸对方至少不是敌人。   魔女某种意义上成功了,人类的智慧完美融入野兽的狡诈,她们无意中创造了一只有史以来最危险的狩猎者,足以颠覆整片大地的灾难。   “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类的尖叫在一群沉默的怪物中分外刺耳,莳萝心中一跳,她看向尖叫的方向,却被一只骑士的大手遮住   加利文声音冷酷:“他触犯宵禁,没救了,大人已经警告过今晚不允许任何人开门了 。”   “冷血的怪物!”   法索娜的鬼脸突然出现在加利文身后,吓了莳萝一跳。   珍珠白的女幽灵气急败坏:“妳不能不管啊,女巫大人!这些狼人根本不在乎人类的死活!用尸油燃烧的火炬可以骗过那些死尸,但挡不住狼人,一旦开门肯定没命!”   莳萝不太想承认,但法索娜的确说对了,在穆夏的计划中,萨夏的人民与其说是被保护的羊群,更像是特意放置在城内的饵食。穆夏不派任何兵卒,只用了最低限度的保护,毕竟饵食的香味才是引来怪物们的关键,加利文的话更证实了这点   人从一出生就是好奇宝宝,屋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先是第一个忍不住推门偷瞧,之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我有两个私生女……”法索娜哭丧着脸,哀求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但我不想我的孩子从没走出妓院就惨死!”   一但开门,鲜嫩可口的人类会一瞬间吸引两种怪物;狼人要新鲜的血肉,死人渴望热腾腾的鲜血,人类会被残忍分食而死,也许死在可怕的狼人牙下,又或是看着死去亲友苍白又陌生的脸孔,绝望悲伤而死。   月精灵在莳萝耳边叹息:“狼还是狼啊。”   穆夏很聪明,但狼终究是狼,野兽的思维简单得近乎残酷。穆夏没有忘记莳萝说过不希望任何月女巫受伤,小野兽想得很简单,所以除此之外的人类就不重要了吧。   莳萝头痛,和穆夏说话简直就像向猴爪许愿一样……   现在不是研究使魔心理问题的时候,月女巫看着苍白薄弱的鬼魂,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嘴巴也跟着脱口而出:   “降灵。”   其他听到尖叫的小女巫们也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劲,葛妮丝死死看着莳萝:“妳说什么?”   莳萝无暇顾及她,她挤进女巫们慌忙寻找着什么,最后目光放在其中一位羞涩不安的女孩上。   “露西。”   小女巫抱着一只娇小的黑猫,一大一小的眼睛都好奇地看着莳萝。   “弗莱格桑女士最得意的孩子。”   那位最年长的月女巫早已不惧怕亏月的变化,她带领着小女巫们穿过幽黑的森林,教导她们和黑暗共存的方法。作为月女巫不只是用月光驱逐邪恶,还要用包容一切的黑夜庇荫着那些留恋人间的鬼怪。   “亲爱的露西,妳有没有办法一次召唤出所有死在这片土地上的鬼魂。”   既然死人大军毫无理性,那就由女巫召唤出一批忠贞的亡灵大军,就像法索娜,谁也不想看着自己死去的身体去残害亲族的后代。   露西面色犹豫,她怀中的黑猫有着黄澄澄的眼睛,就像此时黑夜中缺失的明月,轻易就能看透世间一切。   “有的……但很危险。”   黑猫轻蔑地叫了一声,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不自量力的月女巫。   作者有话说:   小狼的计划表:   1.银狼死…………V   2.魔女死…………V   3.月女巫安全……V   4.萨夏城归属……V   5.狼头聘礼………V   6.莳萝开心……有待确定   PS:真的下章开大了,奶茶不骗不骗,莳萝要干一件大事!绝对没人猜出接下来的发展!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半神女巫   ◎我草。◎   养育露西的大女巫, 弗莱格桑女士是米勒谷最老也是最有智慧的月女巫,岁月赐予她无上的知识,她也是唯一有胆子定居在月光森林的女巫。   月女神喜怒无常, 哪怕是月女巫也不敢在其神域逗留太久,弗莱格桑女士却基本足不出户, 只有在庆典才会走出森林;安柏很敬重她, 她告诉莳萝, 每一次进入月光森林都是一次女神的试验,弗莱格桑女士便是一次次通过女神的考验,一次次获得新生,才能活得如此长久。   没有一个女孩不害怕弗莱格桑女士,她们窃窃私语说老女巫可以差遣亡灵和妖魔为自己办事,莳萝第一眼看到她, 只觉得对方简直就是活生生从白雪公主里走出来的巫婆。   白发苍苍的女巫皱得像老□□, 突出的鹰勾鼻上生满疙瘩和暗疮,灰沉沉的眼珠子比死鱼的眼睛还要黯淡,但只要被她那双眼睛盯上, 就有一股灵魂被勾住的玄妙感, 叫人离不开目光。   弗莱格桑女士本人也如同月亮的黑暗面,她教导小女巫们诅咒、召唤亡灵和魔物的黑魔法,甚至是一些接近禁忌的复活术。不过正如同亏月本身象征的老妪, 充满生气的新月少女们根本无法理解死亡、邪恶这种抽象的概念, 更别说怕鬼怕得要死的莳萝,在所有小女巫中,只有一个女孩例外──   小女巫露西, 她不仅仅是弗莱格桑女士的学徒, 还是一个死过一次的女孩。   月精灵好奇地在女孩四处打转。露西留着两条发辫, 脸上生着可爱的雀斑,身上的绿色斗篷罩得她格外娇小,看上去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邻家小姑娘。   当莳萝提出请求,露西没有多问半句,只是摸了摸怀中的黑猫,径直说:“我需要用牛脂做的白蜡烛,新鲜的黄油面包还有红葡萄酒。”   这些东西在城堡不难找,莳萝瞪了一眼两个还在窃笑的狼骑士:“去找!”   少女目光炯炯,两个骑士感觉尾巴一紧,下意识往屁股摸,什么也没有,差点露馅。   加利文想起少年的话:“她看着很柔弱,实则比我还要凶猛,她有什么要求,你们照着做就对了。”   所以最后在莳萝火热的视线下,两个狼骑士摸摸鼻子就下去了。   葛妮丝锐利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游走,但莳萝现在没心思再去遮掩,法索娜哭泣的声音在耳边盘旋不休,她的注意力全在露西身上。   “在亏月之夜实行降灵术很危险,召唤大规模的亡灵无异于是要打开冥狱的通道,稍有不慎,我们可能会成为亡灵的一份子。”   露西的黑猫用傲慢的眼神扫向所有女巫,彷佛在确定这些人的胆量。   【莳萝,妳胆子不小啊,竟然出了这种主意。】   月精灵在主人耳边轻笑出声,搞得莳萝有些忐忑不安,自家精灵好像只有恶作剧时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降灵嘛……这个小女巫也许可以做得到……】月精灵轻声低喃,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葛妮丝轻抚自己的老鹰:“不用多说了,如果不能保住女神曾经的圣城,我们干脆以死谢罪吧。”   维拉妮卡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她本来犹豫不决,现在好了,半点退路都没了。   露西得到众人的支持,明显松了一口气,毕竟她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也是会感到害怕的。   女孩放下黑猫,从腰间拿出一袋不起眼的小皮囊,莳萝看她从皮囊出挤出一团黑色的土壤,然后开始在手中揉捏,不到一会就捏出十个小小的陶杯。   “这是月光森林的湿土,现在是亏月之夜,月亮沉入冥河,照亮出通往冥狱的路,我们要为大批亡灵引路,进去轻松,但要带着它们出来却不简单,这时候就需要过路费和分/身,保护我们不受冥狱的魔物侵害。”   加利文二人动作极快,一捆白蜡烛和一大块面包以及葡萄酒,全部乖乖送上,他们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多问半句,莳萝又感觉到葛妮丝意味深长的打量,但她现在全神贯注在露西身上。   露西将面包撕成一块块分装在每个陶杯里,又分别倒入葡萄酒,看到这里,莳萝大概明白她说的过路费是什么了,但分/身又是指什么?   露西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她用剩余的土壤在地上画出一个法阵,接着就让每人站在相对的位置,而每人面前都摆有一个盛满食物的陶罐。   “他们能信任吗?”露西眼睛看着莳萝,嘴巴问的是两个骑士,这个女孩有着不输葛妮丝的直觉,只是她选择沉默节省时间。   莳萝只想一秒:“可以。”   亚历克和加利文此时乖乖蹲在角落,恨不得将存在感缩到最小。为什么这些女孩给狼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到底谁才是大陆最邪恶的魔物啊……   露西拿出了一串银铃铛戴上手腕:“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妳们只管听着铃铛声前进,不要去理会其他东西。”   莳萝这才注意到那颗铃铛的古怪,铃铛在她动作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彷佛坏掉一样,只有纯银的光泽一闪而过,异常闪耀,想来就和银杯一样,是月女神赐予露西的法器。   露西又塞给每人一根白蜡烛,轻声交代:“用月光点燃。”   几个小女巫面面相觑,无光之夜还没过去,她们已经尝尽亏月带来的可怕诅咒,现在召唤光明,来的只会是与之相反的黑暗……   电光火石间,莳萝突然明白她的意思,毫不犹豫地伸手一点,幽蓝的火光点亮惨白的蜡烛,竟是诡异地合适。   她听到露西吩咐两个骑士:“陶杯的东西空掉后,帮我们把烛火吹熄。”   莳萝下意识抬头,却没看到露西。   异变悄然无声,四周寂静无人,放眼望去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烛光,就连芜菁也不见踪影,彷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少女心中一悬,幸好一个熟悉的声音很快答复她。   【莳萝,走这里。】   是月桂的声音,莳萝心下一松,下意识要跟上去,却听到一阵轻盈的铃铛声,是在另一处相反方向。   【莳萝!快点啊。】   月桂的声音熟悉而甜美,莳萝却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铃铛声越发急促,就彷佛在提醒她,莳萝迅速奔往相反的方向,月桂的声音越来越远,大概是察觉女巫没有上当,那声音最后笑了一声,留下一句话暧昧不清的话:   【好不容易来个有神性的,留下来直接成为冥神也不错啊。】   那声音很快消失了,铃铛声越来越清晰,莳萝恨不得多生三条腿,她专心地听声辨位,却又听到了其他异响。   喀拉喀拉,像是动物在咀嚼着什么一样,莳萝努力迈大步伐,却感觉自己怎么样都跑不快,她越是往铃铛声走,那咀嚼声音越来越大。   很靠近了,莳萝不受控制看了一眼声音的位置。   明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莳萝却看得异常清楚,她可以依稀摸索出那只怪物的轮廓;狼一样发亮的眼睛,兴奋的喘气听起来像盛怒的狮子,怪物正用一对野猪般的獠牙撕扯着什么,莳萝细睛一看,那是一个人,一个很眼熟的人。   莳萝秉住呼吸,浑身是止不住的冷。   黑发黑眸,纤细瘦小──那是她自己。   怪物的爪牙轻松撕开血肉,纤细的肢体软弱无骨,浓郁的鲜红在女孩身下晕染开来,宛如祭坛上最纯洁无辜的羔羊,莳萝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如果她死了,那现在的自己是…….   叮当!   一阵清明让月女巫醒神,眨眨眼,血肉变成面包,鲜血是葡萄酒,女孩的面孔慢慢变得粗糙,白皙的皮肤最后化作黑褐色的陶土。   【快走,替身骗不了守门人太久。】   露西的声音和清脆的铃铛声如临耳畔,莳萝惊喜地回头,就看到一只娇小的黑猫正用爪子扒拉着自己,一颗精致的银铃铛在它脖子上珊珊作响。   露西变成猫了?猫变成露西了?露西被猫夺舍了?莳萝脑子一空,随即跳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东瞧西瞧,试着从这只黑猫上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莳萝,妳该不会还没发现吧?】   露西有些无语,看着一只大白鹅在面前摇头晃脑,小小的豆豆眼死死盯着妳,莫名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力。   莳萝无意识地歪了歪脑袋,她低头一看,黑猫爪子搭在雪白圆滚的肚子上,颜色分明,层次丰富,彷佛漏泄的芝麻汤圆,分外显眼。   少女很快在黑猫圆月似的眼瞳看到答案。   橘红的嘴喙,晶亮的小豆眼,圆润雪白的葫芦身材,每一样无不熟悉──   那是一只大白鹅。   鹅萝: 瞳孔地震.jpg。   【我们是活人,必须欺骗守门人才能进入冥界,那些用陶土做的替身已经伪装成我们的人形,我们的灵魂就必须化作使魔的姿态行动。】   露西担心地往后看了几眼,确定莳萝有跟上,大白鹅走得摇摇晃晃,小眼恍惚,似乎打击不小。   铃铛声很快吸引到其他同伴,最快的是老鹰,然后红毛狐狸、松鼠、野兔,最后一只水牛拖着小山似的身体慢悠悠走来,就彷佛森林的小聚会一样,一只只动物跟着黑猫来报到。   红狐狸一看到大白鹅,就乐得在地上打滚,尖长鼻子笑出猪叫声,这时的“鹅萝”已经从打击中回神,殷红小掌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对准对方蓬松的尾巴用力一啄──   狐狸顿时龇牙咧嘴,就要上去教教这只不知死活的草食动物,什么叫大自然的法则,一旁的松鼠、山猫等赶忙上去劝架或助威,最后是老鹰展开硕长的翅膀,用力一拍,小动物们这才老实下来。   水牛轻吟一声,似乎在劝大家不要吵架,小黑猫无语地看着,大家这不就是适应得很好嘛。   森林动物团终于会合上路,露西猫动作灵巧,熟门熟路,鹅萝不禁想到那个传闻。   露西死过一次。   那本来是维拉妮卡和小姊妹们私下捏出的恐怖故事,说女孩一开始是被包在麻布袋顺水飘的死婴,顺着水流来到了月光森林,弗莱格桑女士捡到她,也复活了她,从此米勒谷就多了一个小女巫。   莳萝一直以为这是维拉妮卡又一个恶劣的玩笑,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止如此。   不管怎样,弗莱格桑女士的确教出了一个无比优秀的继承人,一个强大的月女巫。   大白鹅紧跟上黑猫的脚步。   咀嚼声越来越远,最后被潺潺溪水声取代,没走多久,水流声已经大得盖住铃铛声,只见一条大河如巨蛇般盘旋在眼前,水面泛着粼粼碧光,是这片黑暗乐土中唯一的光源,莫名给人一种蕴含着无限生机的奇异感。   露西不用说话,众人已经明白这就是冥河,她们必须下水。   海莲娜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优势,大水牛挪动起小山似的身体,狐狸、黑猫、野兔所有小动物一窝锋全挤在它背上,深怕慢上一步就要被落下。倒是陆空霸主葛妮丝直接翅膀一张,盘旋在众人头上,看得叫人目瞪口呆。   海莲娜很开心可以服务到小伙伴们:【莳萝、莳萝,我像不像妳以前说过的那个龙猫巴士!】   莳萝也不惶多让,作为唯二的水陆两栖生物,大白鹅在几个动物羡慕的目光中下了水,羽毛不染丝毫水露,两只殷红小掌在水中轻快拍动。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白鹅少女滑得那叫个得心应手,比莲花还摇曳生姿,轻轻松松就游到大水牛前面,和天空的老鹰暗暗较劲。   【爱现!】维拉妮卡抱着被啄乱的尾巴,就像梳理着心爱的红发。   【……】露西看在眼底,心想莳萝刚才会这么后知后觉,说不定就是做鹅做得太自在了,第一时间才没反应过来。   【你们看!】盘旋在空中的老鹰目光锐利,众女巫往她喊的方向看去──   发光的冥河能吸引月女巫,自然能吸引到其他东西。   稀薄透白的人类幽魂沿着河流跟上来,起初还是三三两两,看着像一吹就散的薄雾,到后面却越来越多,一张张苍白绝望的面孔倒映在湖面,数量越来越密集,渐渐与河流并肩,形成另一条“人流”   似乎怎么样都逃离不了被一大群死人包围的命运,哪怕是勇敢的月女巫们看了也不禁瑟瑟发抖,莳萝抱我不回头就伤害不了我的心态,拼命用小掌往前滑。   哗啦──像是有什么落水的声音。   小女巫们谁也不敢开口问,露西却说话了:   【就是现在,大家跳入水里!】   葛妮丝毫不犹豫,翅膀一缩,动如闪电,直直坠入河中。   松鼠、兔子等小动物纷纷跟上,只有红毛狐狸抱着温暖的尾巴瑟瑟发抖,体贴的大水牛决定帮她一把,整个身体直接往水下一沉,上演一出地狱版的泰坦尼克号,维拉妮卡在水牛背上又叫又骂。   莳萝也很害怕,但她相信露西,这位优秀的月女巫。   大白鹅脑袋一钻,整个身体往水下一潜──   “莳萝!”   与流光溢彩的水面不同,水面下一片幽暗,彷佛通往无底深渊,但莳萝一眼就看到了恢复人形的葛妮丝,这一点也不难,因为对方在发光──   莳萝举起双手,那是人的手,而且她也在发光,往四处看去,大大小小的光芒晕白圆亮,在黑暗中宛如点点星辰,代表着一个又一个的月女巫。   莳萝终于明白露西为什么叫她们下水了。   发光的是她们,亡灵在跟着的也是她们。   她们正在为亡灵引路,跟随冥河找出返回人间的路。   莳萝试着伸手去拉葛妮丝,对方动作更快,当她们双手触碰的那一刻,彼此的视线都瞬间开拓,她们在黑暗的水底中看得更清楚,同时也看到无数下了水的幽魂正朝她们游来,惨白的脸上写满渴望,但莳萝却意外的不害怕,   这些困在黑暗中的亡灵渴望的是光,指引他们回家的光,而她们月女巫就是光。   但现在光还是太微弱了。   她大喊:“维拉妮卡!露西!海莲娜!珍妮!菲妮斯!赛妮亚!帕梅拉!梅莉莎!爱达!所有人手牵手,绝对不要放开!”   莳萝另一只空着的手很快摸到温热的掌心,葛妮丝那边捉住海莲娜,海莲娜拉着维拉妮卡;她还是在生对方的气,只肯给海莲娜拉小指头。   一个又一个月女巫手牵手,就像串连电池,光源逐渐扩大,女孩们隔出一个洁白明亮的空间,想来在黑暗中就像挂着大灯泡的路标一样引人注目,但还是不够,莳萝知道她们需要的是照亮整条冥河的光。   没有凡人的肉/体牵制,轻飘飘的灵魂不需要神领域就能变化形态,拥有神性的灵魂彷佛无所不能   莳萝决定赌一把──   神圣时序,满月时刻!   炫目的银光从河底升起,所有迷失在黑暗中的亡魂都看到了,那是一轮巨大的明月,洁白无瑕的月女神以自己的死亡,为逝去的生命照出通往来世的道路,所以冥月的女神便是亡魂和妖魔的守护神,   河面上是月亮从人间沉入地狱,但河面下却是月亮从地狱中升起,月亮从未消失,光明也是。   亡魂们赞叹着这一刻,那发光的少女宛如女神降临。   【叮叮──属性〔神〕必要条件全部达成,开放所有权能限制,〔神之权能:待命名〕重新确认,〔神权:希望〕初步确立。】   莳萝来不及思考出现在脑中的意思。亡魂找到了路,月女巫们也看到了。   “天哪!”   “那是萨夏吗?”   黑暗被驱散,月光照亮整条冥河,莳萝不敢相信看着眼前一切,冥河底下不是无底深渊,也不是白骨堆栈的尘土,而是……整座萨夏城。   萨夏城的倒影从下而上,一览无遗,莳萝无比确定那是通往人间的路,因为那些没有倒影的死尸正在其中徘徊,而亡魂们也朝着死尸们一拥而上,似乎急着要回归自己的身体。   成功了吗?亡魂找回死去的尸体,这样他们会复活吗?   莳萝有很多疑惑,她看向其他小女巫,葛妮丝和她对上眼,还来不及说话,对方咻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赶忙往其他人看,海莲娜、维拉妮卡,甚至是露西,一个一个像熄掉的烛光一样,毫无踪迹,最后竟然只剩自己一个人。   莳萝想起露西交代给骑士们的话;烛光被吹熄了?那么自己接下来只要等待就可以……   庆幸的是满月之光依然盈满冥河,少女独自一人目送着亡灵离开,她告诉自己不要怕……   【莳萝!】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光精灵下不去冥狱!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感应到妳,妳干了什么?】   这种欠扁又嚣张的声音,是月桂本人没错。   莳萝真想立刻拥抱它,她开心地给自家精灵报好消息:“我们成功了,亡魂们要回归自己的身体了!”   【太棒了!】月桂难掩喜悦。   莳萝也忍不住微笑,孤独的空间也不再可怕。   【莳萝,对了,我在妳记忆中看过一个叫做电影的东西,除了狼人,还有那个那个叫吸什么……来着,反正两边打成一团,就和今天一样,史诗大战啊!】   少女没有丝毫疑心,想也不想回答:“你是说吸血鬼吧?”   【叮叮──神眷申请请求上传……权能确认,神格确认……半神莳萝……眷属命名确认:吸血鬼……受理中,请耐心等候。】   莳萝:我草???   作者有话说:   月精灵:我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   PS:奶茶需要缓一缓,一口气打完,好伤元气啊感谢在2021-11-28 11:57:27~2021-11-30 01:0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影 20瓶;烟淼 10瓶;爱看小说的菇凉 8瓶;星辰变 6瓶;太烦真人 2瓶;W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复仇女巫   ◎你确定你那位心上人爱的不是你的脑袋吗?。◎   无论怎么杀都杀不完, 简直就是一群烦人的苍蝇。   西里斯烦躁地挥下一爪,狼人的利爪轻松撕开男人的半身,但即使这样, 裂成两半的男人依然摇摇晃晃扑过来,发黑腐臭的鲜血反而呛得狼人难受地皱起鼻子。   四周都是挥之不去的臭味, 更多苍白的手指朝鲜活的□□抓来, 压根不给人喘息的空间。   西里斯是循着浓重的血腥味而来, 这本该在意料之中,却出了一丝偏差。   人类的血芬芳可口,但这种血味却恶臭难闻,那是腐肉特有的气味,是死人的气味,但真正让西里斯在意的是其中混有同族的血味。   也许是那头小狼崽发觉了, 在做垂死挣扎罢了。但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 狼的哀鸣声如跫音回荡,最后归于死寂,西里斯终于察觉到不对, 他毅然决然丢下月女巫, 径直化作狼身,四脚并用,迅速奔向萨夏。   狼人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天生的狩猎者, 西里斯一直是那么认为的,他们生来尖牙利爪,近乎不朽, 而人类有什么?柔软的皮肤方便尖牙刺入, 稍微聪明点的脑袋只是增加捕食的乐趣, 如果真的有神,那人类就是神创造给狼人食用的羔羊,   只是到了萨夏,等待西里斯的不是像小猪般尖叫逃跑的人类,而是一群不死不休的诡异死人!整座萨夏彷佛一座巨大的坟墓,到处都挤满步履蹒跚的死尸。   这些曾经是“人类”的东西像发了疯一样拼命扑抓着狼人,无论摘掉脑袋还是四肢,都无法阻止他们的纠缠,西里斯只是尽可能将他们剁成肉末,但放眼往去,源源不绝的死人如涌动的蛆虫,狼群被湮没其中,这场战斗根本看不到尽头。   西里斯气得踩碎一颗头颅,竟然被一群羔羊围困,还是死掉的羔羊,其此大辱!   “喀擦喀擦。”有什么在咀嚼的东西,银狼耳朵一动,迅速找到声音的来处   那是一群死人,他们蹲伏在地上,喉咙鼓动,牙齿发出上上下下的摩擦声,不知道在分食什么。   西里斯目光锐利,他看到其中一个女死人手上拿着一块血淋淋的血肉,似乎是连皮带肉硬生生撕扯下来,沾染鲜血的毛发微微泛着银光。   都说狼是冷血的,但此时西里斯却是从脚到头顶彻骨的寒冷。   西里斯一点不心疼死去的同族,狼人本来就是以强者为尊,狼太多,反而会增加自己的地位被威吓的可能,但当亲眼看着同族被视作食物的小羊践踏在脚底下分食,那带来的震撼还是叫西里斯惊怒不已。   真他妈的见鬼了!   狼王大怒,昂起头颅发出一声喑哑的嘶吼,极低又极冷,彷佛凭空撕开一个漆黑的洞,空气的破洞发出凄厉的尖叫,隐约似有阵阵冰白的寒气凝结而出,所有生灵的血肉彷佛都冻结在这一刻。   如若莳萝在场,定能听出狼王的嚎叫与当初穆夏威胁狐狸使魔的声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饱含诅咒和煞气的嚎叫在人身上划开无数伤口,只要没有阻隔物,那魔狼的诅咒便是无远弗届,仅仅一声就能灭杀一整只人类军队,这是专属于狼王的诅咒权能,但此时在死人大军身上却毫无作用之处。   反而是隔着门窗瑟瑟发抖的萨夏居民,有好几个大胆的已经听够了外面的骚动,一手放在门上准备开门,这会一听到狼嚎声,顿时浑身血液凝结,僵得不敢动弹,有的直接吓得爬进床底下躲起来。   西里斯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救了一大批真正的活人,他看着毫不动摇的死人群,虽然他们奈何不了自己半分,但就像浑身被蚂蚁爬满,捻死一只还有上万只,怎么杀都杀不完,他心中烦燥不已,气息也乱了。   狼王粗喘了几口气,突然一丝气味如箭刃般滑过鼻尖为他指引方向,冰冷的梭瞳瞬间转为莹蓝,爆涌的魔力膨胀狼王的肢体,它一个飞身,化作一道划破黑夜的银白闪电,所到之处的死人瞬间被崩裂成红黑碎末。   西里斯用尽全身速度,翻身一跃,他的目标是──圣堂   不分日夜,至高神的圣堂永远灯火通明,庇护人民,驱散黑暗,圣主宣称所有世俗的纷扰都无法侵害这个神圣的领域。   烛台上的灯火照耀着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玻璃花画,那是至高神底下的十三圣徒,他们个个光彩夺目,绚丽至极,彷佛真有神迹附身于此,却见上面映着一个阴影从小变大,似乎越来越靠近。   啪拉,圣徒虔诚的面容不堪一击,玻璃窗瞬间四分五裂,彷佛被击碎的信仰,闪烁的碎片如晶莹的雪花,浑身冰寒煞气的巨狼毫无阻碍,徑直跳入神圣的殿堂。   如若有信徒看到,定是会瞬间信仰崩溃,什么圣堂庇护、至高神结界,全是骗人的玩意。   “圣堂不欢迎魔物。”   一道轻脆的少年声彷佛在安抚着盛怒的神明。   西里斯吐出一块玻璃渣子,一双冷光闪烁的眼瞳恶狠狠瞪着殿堂之上的神座。   本该是至高神的大理石神座上坐着一个会呼吸的活物,银白的铠甲不染尘埃,年轻的骑士发如融金、眼眸圣绿,圣堂的万千烛火拥戴着那份不属于世间的光辉昳丽之貌,就宛如至高神降临。   穆夏正用圣水清洗着一把银剑,碧绿的眼瞳居高临下地看着银狼,毫无惊讶之色。   “你这个没有软蛋的狗东西……”西里斯咬牙切齿,彷佛已经啃下对方一块肉下来咀嚼   被逼到这里,狡诈的银狼王还能有什么不明白,他是被这头黑狼崽子算计了。   “夏弗洛特伯爵还是注意点言词吧,不然圣路伊大公国的少女都会心碎的。”   西里斯沉默了,沸腾的愤火被一桶冰水浇得干干净净。   他没想到穆夏早就查到他伪装的人类贵族身分。果然,这一切都是阴谋,从他循着对方留下的踪迹开始,就落入了这头狼崽子的陷阱……   狼王恶狠狠瞪着惺惺作态的仇敌,不得不承认,对方伪装人类的伎俩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竟然连圣堂骑士都混上了。   神座背后也是一幅巨大的玫瑰花窗,大概是为了镇压魔女的诅咒,玻璃花窗上镶着的不是至高神,而是身披白袍的圣女。她也有着一样光辉亮丽的金发碧眼,此时垂眸而下,就彷佛在看顾着自己的爱子般,所有绚丽神圣的光芒全都爱怜地灌注在神座上的少年骑士。   明明都是食人的魔狼,一只却把自己打扮得像正义使者一样,这只黑狼不但算计同族,还要恶心同族。   满身脏血、玻璃屑,养尊处优的银狼王从未如此狼狈,他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狗杂种从哪里弄来那群发疯的玩意?”   穆夏不以为意一笑:“这可不能完全算在我头上,我自己也没有能力应付,这不就请你来帮忙吗?”   西里斯对同族的血肉不感兴趣,不过现在他很乐意把这只黑狼的血肉一块块撕扯下来,咀嚼成肉泥吞下肚,再用他的骨头磨牙,但是……   “你是新的黑狼王。”   西里斯恢复冷静,冷蓝色的竖瞳打量着少年狼人,银狼王终于明白自己的失算在哪了。   “不就是闯了你的地盘吗?我的狼群可以从萨夏周围所有森林撤离,你的狼群还很弱小,森林才是狼最好的遮掩,我领地的食物很充足,那些地盘全部都可以划给你。”   到底是狼王,西里斯能一边应付月女巫追杀,一边在人类国度混上高位还是颇有手段和心计。   他在人群中潜伏多年,冷眼看着自以为没有天敌的人类自相残杀,鲜血和阴谋是魔物最好的滋养,他的狼群无声壮大到峻丽河的每一个角落,他的信徒也早早深入教会,暗地鼓吹着驱逐女巫的热潮。   女巫避退荒野,黑狼群溃散灭亡,散漫的红狼从没成过气后,唯独生来高贵强大的银狼将重返荣耀,重新回到被人类视作神明供俸的年代;弱小的人类男性是忠诚的走狗,美味的处女像小羊般任他们挑选,就连那个高傲美丽如女神的安柏也会是他的战利品。   今天是他小瞧了这只黑狼,没关系,这口气先忍下来,现在他必须在月女巫和穆夏的夹杀安然撤退。   “你急着想讨好你的女巫心上人,但我了解那些不能被称作女人的女人,她们献给女神的供品是狼头,她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只狼,更别说你在萨夏搞的动静。没有女巫会信任一只狼,更何况是狼王,你确定你那位心上人爱的不是你的脑袋吗?狼王的脑袋可值钱了。”   银狼王想起那位黑发小女巫和黑狼的关系,这只狼还年轻,根本不懂狼人和女巫之间的血海深仇,看到美貌神秘的女巫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他从中挑拨,也许能拉拢这匹还不成气候的黑狼群。   少年的声音无辜而澄澈:“狼王?这里只有一只狼啊。”   骑士终于站起来,他从装满圣水的金盆抽出银剑,剑身粼光闪烁,圣水从剑身滴滴答答落下,空气中浮动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   “而我穆夏.霍尔卓格将驱逐银狼王,将荣耀之狼头献给至高神。”   他嘴里说的至高神,心里却浮现黑发少女的身影。是啊,只有狼王的脑袋才配得上她的荣耀。   穆夏握着银剑,感受着从血液沸腾的魔力和兴奋,但很快被他压下。今夜他只会是骑士。   察觉对方变化的气息,西里斯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是想征服安柏那头母狮,而这只幼崽却是哈巴哈巴上赶着给女巫当狗,简直丢尽狼人的脸。   他冷笑:“你确定你穿的那身笨重的盔甲能追上我?”   西里斯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那些死人似乎莫名其妙停止了躁动,不管这只黑狼用了什么邪恶的诅咒让死人复活,但现在明显已经失效了。   穆夏也注意到外头的死寂,他耸耸肩,有些无奈:“真可惜啊……”   西里斯懒得和他废话,他做事果断,也不留恋战场,立刻就要用原形逃走。   “真可惜,我本来想一剑给你个痛快。”   少年的声音近得彷佛就在耳旁,西里斯瞳孔一缩,面前闪过一道黑影,他下意识伸爪想突破,却反而被一记更强的锐气击倒在地。   银狼王感觉背部一阵灼痛,热血喷涌而出,他龇牙咧嘴地看着攻击的方向,下一秒,却感觉血液冻结,宛如诅咒反馈。   漆黑的毛发根根竖起,如同其爆涌的黑色魔力,漆黑如浓雾的巨狼露出锐利的犬牙,琥珀色的眼瞳闪烁着杀意。   “不可能!”西里斯不敢置信,这股气息……两头黑狼王?   穆夏依然好整以暇站在神座旁:“怎么不可能,当初你透漏黑狼王的踪迹给红骑士里奥.霍尔卓格,不就是预料狼王的血泼洒他全身时,他会被诅咒成为下一只黑狼王。”   屠龙者终究成恶龙,这是连教会和女巫都不知道的秘密,狼人是灾厄,狼王的血更是极致的诅咒,诅咒只会延续,不会消失,所以狼王永生不死。   狼王一死,任何一头狼可能会成为狼王,所以西里斯才故意泄漏黑狼王行纵给教会,黑狼王会在杀掉他的人类身上重生,但寄生在人类身上的狼王也会很虚弱,彼此都是折磨对方的牢笼。   西里斯这招极其阴毒,一次废掉与自己地盘相争的黑狼王和教会最强的骑士,银狼群从今以后便肆无忌惮地在峻丽河扩张。   追根究柢,所有源头还是回到了狼人,不愧是大陆的诅咒之源。   西里斯不知道,他野心之举造成的后果如星火燎原,被诅咒的红骑士选择自我封闭,被冷落的妻子沉迷黑魔法和魔女夺取了黑狼王的精血,之后便是长达十几年的谎言、谋杀和鲜血……而如今这火终于反过来烧到西里斯自己身上了。   年轻的黑狼王对着宛如幽魂再現的老狼王微微一笑:   “父亲大人,我们一起吧。”   一起愉快地复仇吧。   作者有话说:   小狼:嘿嘿嘿嘿   ----   PS:今天去打第二剂,听说副作用会很强,奶茶周五已经请假准备躺平了>< 第一百二十章 血红女巫   ◎公,公主殿下……◎   “怎么吹不熄啊!”   “再用力一点!”   “我不行了!”   黑发少女双眼紧闭, 小女巫们围在她四周,一张张脸面红耳赤,努力想吹熄女孩手中的蜡烛, 但幽蓝色的小火苗却始终屹立不摇,彷佛一块结冻的冰晶, 连同女孩的灵魂一同冰封在黑暗的地下世界。   露西面色苍白, 显然没料到会发生这种状况。   她拿起莳萝身前的陶杯, 里头已然空空如也。女孩倒抽一口冷气,急切催促:“替身已经用完了,冥狱的魔兽对活人的气息很敏感,不吹熄引路的蜡烛,莳萝就无法从冥狱回来!”   加利文和亚历克听得一楞一楞,但也知道事态严重, 上面可是交代过要看着这位莳萝小姐, 人要是凉了,他们也活不久了。   野兽的思维简单粗暴,骑士伸手就要空掌按掉那枚火光──   “啧!”加利文立刻收回手掌, 看着那簇完好无损的火光, 面色越发凝重。   火辣辣的刺痛沿着掌心蔓延,狼骑士努力维持冷静,但心中却是大骇, 要知道除了银之外, 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这具身体啊。   焦头烂额的众人没有留意他的异状,葛妮丝和海莲娜等人还在费力地吹气,维拉妮卡直接用手去扒莳萝眼皮。   情况胶着, 露西无计可施, 她转头看向城墙外, 城内的喧嚣不知何时已归于死寂,苍白的死尸群此时静止不动,宛如一具具大理石雕像,姿态僵硬而诡异。   这是唯有在亏月之夜才能施展的伪复活术,亡魂回归大地,暂时控制住了死尸,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邪恶的黑魔法已经浸染尸体的每一寸根骨,亡灵只要一控制不住,死尸群就会再度苏醒。   “我们……”   “小心!”   加利文突然出手推开少女,葛妮丝握紧银弓,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加利文,对方浑然不觉,而是如临大敌地盯着塔房的方向,   他的目光是之前女孩们出来的壁炉口,只听一阵叽叽喳喳叫的骚乱声,石板铺成的地面嗡嗡震动,底下似有万虫钻洞,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加利文看了一眼亚历克,对方已经两手成爪,只差没露出犬牙,他赶忙踢一脚过去,亚历克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将手放在配剑上,他可是一个保护女性的人类骑士。   “叽叽!”   当第一只漆黑的身影窜出来,众人都没看清楚那是什么玩意,直到葛妮丝说了一声老鼠,他们才发现那大得快接近小猫的玩意是老鼠,更叫女孩们浑身发颤的是壁炉下还有更多叽叽喳喳的催促声。   加利文的目光在黑暗中无比清晰,那只大老鼠伸出细长的两爪整理胡须,灵巧得像婴孩的手指,眼窝有血红的晶体闪动,给人一种不是活物的诡异感。   “那是什么玩意?”   彷佛在响应他们的疑问,更多老鼠从壁炉窜出,吓得一群人赶忙带着莳萝,连拖带拉地往城墙后退。   黑压压的老鼠群一下就占满整个塔楼的地板,一双双红眼睛和他们对视,不知是谁先饿得开始撕咬,鼠群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空气中血腥味渐浓,隐约间凝固出一层血红的雾气。   两个狼骑士背脊微竖,唇下犬牙开始拉长,脑袋里有一只躁动的蜜蜂嗡嗡嗡叫,他们近乎要克制不住扑上去的冲动,狼的直觉尖叫着要驱逐任何可能的危险和入侵者。   随着无数只红眼睛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双血红的眼珠;有什么东西正从尸块血海中诞生出来,那是一个人形的生物。   “化形……怎么可能?”   葛妮丝喃喃自语,海莲娜却听懂了,那是属于月女巫的魔法,任意将姿态幻化成动物,藉此达到进入各种缝隙和狭窄空间的目的,这本该是作为森林保护者的月女巫与万物融为一体的神圣魔法,但眼前这个化形魔法实在太过于邪恶了……   “是谁?这里是霍尔卓格的领地,不准乱动!”   加利文大声喝斥,亚历克低吼附和,几乎可以说是野兽般的咆哮。俩狼背对女孩们,眼瞳迅速转为野兽的澄黄,敏感的嗅觉拨开血雾,分辨来人的身分。   女人?男人?都不是……狼骑士锐利的眼珠上下扫过来人。   苍白如大理石的肌肤,异常鲜红的眼睛像是活鸽子的血,在黑夜中闪动的宝石色的光泽,“它”与底下的死人无异,但狼人能轻易嗅到那惨白皮肤下流动的浓郁鲜热的血液。   这玩意吃了多少人?加利文尽可能将女孩们护在身后,这可苦了女孩们。   月女巫们在狼骑士身后伸长脖子想看清楚状况,维拉妮卡心底暗骂着这些凡夫俗子有眼无珠,女巫随便挥挥手都比这些骑士的破铜烂铁还强百倍,一会她们还得在不曝露身分的情况下,反过来保护这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凡人。   小女巫瞇起眼睛,终于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有一瞬间她陷入困惑。   那是人类不错,四肢纤细,肩膀宽阔,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是少女?维拉妮卡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   他/她可真好看啊。   那人的肤色很白,在黑暗中晕染着珍珠般的光;唇又太红,彷佛用浓烈鲜丽的油彩涂抹,既是美如玫瑰的少女,又似画中精致的美少年,维拉妮卡扫过对方的胸口,没有明显的女性特征,姑且说是少年吧。   那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年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对女孩微微一笑,斑斑血迹沾染在白皙的脸蛋上,却一点也不可怕,反而衬着那双眼睛更加闪亮,多么美丽的红啊,维拉妮卡想到戴在女士们胸口上的红宝石、还有盛夏的红玫瑰、炽热的野火吻过大地…….   葛妮丝目光一利,伸手拉住浑浑噩噩就要走上前的维拉妮卡。   “魅惑魔法。”这次是海莲娜代替葛妮丝说出口,两人隐约间意识到她们面对的是什么怪物了。   月女巫的幻形和绿仙女的魅惑魔法,那个吸了无数女巫和无辜者鲜血、从枯茧中诞生的枯瘦人形,魔女所创造的──“神明”。   “好香啊……”   那声音过于嘶哑干涸,像是尘封千年的石板突然被外力破开,还不太习惯鲜活的空气似,所有人好半会才明白那是有人在说话,而那声音是从这个美得虚假的少年口中发出来的。   少年歪歪脑袋,他的目光绕向骑士身后──那群粉嫩嫩的女孩们。   “好香……好多啊……”红水晶似的眼睛般闪了闪,让人想到无害的小兔子,但葛妮丝能看到对方唇下的尖牙,彷佛还沾染着第一个绿仙女的血。   当少年踏前第一步时,加利文闪身而动,漆黑粗糙的毛发从甲冑瞬间爆开,黑色的巨狼张开血盆大口,冲向那名人形怪物。   亚历克没想到同伴说变就变,他下意识回头看了那群女孩,一个个面色铁青,不知道在害怕狼人还是那名来意不善的少年,又或者两者都有。   亚历克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将女孩护在身后,守护也是监视,让同伴毫无顾忌地放手去战斗。   少年看着苍白柔弱,在狼人的利爪下如纸片般一撕就碎,但当加利文用力挥下,却感觉自己的尖爪硬生生卡进了石头,那惨白的肌肤当真如大理石坚硬无比。   加利文暗道不妙,下意识要退开,爪子却被卡住,那少年眸中红光一闪,只见他张开嘴巴,一对森白泛冷的犬牙不输狼人锐利,对着黑狼的脖颈就要刺下去   亚历克来不及上去帮忙,身后的葛妮丝就举起银弓,也不知道是对准哪一个,劲直射过去。   当银箭的锐气扬起根根毛发,加利文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银箭会直接穿透他的背心,将他的心脏射得粉碎,但下一秒,银箭咻地一声从狼人的腋下穿过,激起一片战栗,然后就正中那少年张大的嘴巴,一箭射穿喉咙。   “这样都没死啊?!”   亚历克惊讶地看着那怪物竟伸手要拔箭,葛妮丝已经从他背后跳出来,手举着银弓,大声吩咐:“把他逼向城墙!”   加利文一下明白她的意思,那惨白的少年自然也听得懂人话,立刻就要向后退开,但他一动作,月女巫就射箭阻拦他的动作,黑狼再趁机将他逼向死路,一狼一女巫配合下,那怪物一时半晌找不到退路,渐渐往城墙靠去。   就在狼人要一股作气将他从城墙推落,葛妮丝突然大喊:“快退开!”   惨白的少年突然张大嘴巴,黑色的脓血从中流出,随后化成数只肥硕漆黑的老鼠,他整个身体也在这一瞬间崩解,密密麻麻的鼠群朝着众人袭来。   危险的直觉让加利文目光一利,他迅速转后,顺带拉上来不及后退的葛妮丝。   鼠群啃啮声近在咫尺,加利文干脆一个用力将女孩抛给亚历克,狼人皮操肉厚,暂时不怕这些鬼玩意,但女孩们一落入鼠群,肯定连滴血都不剩。   加利文这么想,却没有等到异物爬上背部的感觉,他下意识转头。   密密麻麻的鼠群在原地打转,仔细一看,它们似乎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空间,爬上爬下,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一个银袍女人站在塔楼前,她背后还有无数个穿着类似的女人,此时都在伸手拍打身上的灰尘,加利文意识到她们也是从那个古怪的壁炉走出来的。   “现出你的原身吧,魔物。”   那女人这么说,有那么一瞬间加利文以为对方在和自己说话,不过他很快看到鼠群重新聚集成人形。   “克丽缇娜!”小女巫们这会一点也不害怕了,亚历克完全拦不住她们,还被踩了好几脚,女孩们开心地和自己的同伴会合,还有她们带来的救兵──她们最亲爱的女士们。   一个美丽的银发女子率先飞奔而出,拥抱自己的女孩。   “海莲娜!我的珍珠妳没事吧!”   第一个女巫一动作就开了头──   “菲妮丝,快来我这!”   “赛妮亚,亲爱的……”   “月女神庇佑,我的梅莉莎……”   当听到月女神,两个狼骑士还有什么不明白。   来了来了,那个专门猎杀狼人的月女巫来了,还来了一大群。   两只黑狼努力想将存在感缩到最小,庆幸的是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女巫将注意力放在他俩身上。   “克丽缇娜……”弗兰轻叹一口气:“妳去看看那东西吧……”   克丽缇娜不解地看着自家女士,那恢复人形的怪物正朝这边转过头。   他似乎听到弗兰的话,眨了眨红色的眼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嘶哑着声音说:   “克……克丽、克丽……缇娜……公,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快结束了,揭开所有真相,然后咱们的莳萝正在给大陆新物种命名写程序中><   -   PS:奶茶最近爱上紫薯洋芋片,真的超爱紫薯口味的东西,有没有什么推荐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权能女巫   ◎百花之冠。◎   地面上的局势正如火如荼, 幽暗的地底下,莳萝正在和月精灵联机对骂。   “你故意的!你搞什么啊?!”   【我听不懂妳在说什么呐~】   莳萝先前之所以没有上幻音的当,还是要多亏对自家精灵的了解;通常对方放下骄傲, 露出一副稚儿般无辜可爱的模样时,那就是某个盛大恶作剧前的前戏。   月女巫直接无视精灵漏洞百出的托辞, 她感觉灵魂不存在的青筋就在额上跳动。   莳萝记得很清楚, 对方说过吸血鬼是不存在此世的概念, 具有神性的女巫无意间的脱口而出,可能真的会让“吸血鬼”从无生有,创造一个全新的生命。   “你之前警告我不要说出“吸血鬼”,刚才却故意引诱我说出来,你给我解释下什么叫神眷?我真的把“吸血鬼”创造出来了?”   盛怒中的女巫还是有一颗清晰冷静的脑袋,月桂既欣慰又心虚, 看它的女巫成长了那么快……喔, 不、现在应该说──它的女神。   【这不是申请还在审核嘛,其实我自己也不太……】   【众女神一致许可,神眷申请通过, 权能解析中, 请稍等。】   “……”   这是一只精灵。   莳萝告诉自己要冷静,尽管她现在很想把这只大扑棱蛾子捉出来下油锅,但她还是要冷静, 这是从自己思绪中诞生的精灵, 就像另一个自我一样,月桂不会伤害自己,它只是需要有人教它什么叫人话。   “你不把所有东西解释清楚, 我就死耗在这里, 让地上的你守活寡!”   【……】   看, 简单易懂。   心爱的女巫以死相逼,月精灵赶忙解释:【莳萝,妳是神了!】   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啊?所以?”   【妳的力量拯救了那些亡魂,他们对妳贡献信仰,妳给予他们希望。没错!希望,这就是妳第一个完整的神权。神性、神格和神权,妳踏入了真正的神境,妳成为了一个半神了!!】   月桂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赞美它可敬的月女巫,要知道这仅仅一个“希望”神权可是来之不易啊!   月桂试着用莳萝可以理解的方式解释;如果众神殿是一线大学,那神性是考生与生俱来的天赋,感知名为“神”的概念;而神格就像是世界给你的准考证,给予你为神的资格。   前两个都是纸上谈兵,可以仰赖信仰的神明赐予的锦上添花之物,唯有最后一个、也是格格忒亚为阿梅丽所不值的“神权”是需要真正行使神之权力,将神性和神格所蕴含的力量施展出来的结果。   “神权”会彻底将名为“神”的概念从虚无中具现出来,不同的神格和神性就会催生出相对应的神权。是的,因天赋而取得资格,再因拥有其资格而使用该权力,唯有三者具备者才能被称作“神”。   行使神之权能谈何容易?阿梅丽便是败在这里,此刻的莳萝却做到了。   少女在满月之夜创造第二颗明月,拯救绿谷河的无数生灵;如今亏月之时,她在冥河中化身为不存在的月亮,为迷途亡灵指引回家的道路,   她是生灵的庇护者,也是亡者的引路人,莳萝所做的一切完全超出月女巫的职责,黑暗中的光已然不单单只代表月亮,大地的生者和死者达成了共识,他们将少女视作世间之光,绝望中的那份希望。   于是一份光辉璀璨的“希望”神权就诞生了,将神性和神格牢牢联系于一体,少女便正式拥有了名为神的概念,成为继姬玛之后大地第二个半神。   当然,在月桂心中,莳萝就是第一个、也是最强大的半神。   神,这对莳萝来说还是太遥远的概念,她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喜,有的只剩下与纯白空间一样的茫然。   成为神?她成为了神?永生不死?青春永驻?无所不能?曾经令人钦羡的幻想唾手可得,莳萝却提不起任何兴致,她下意识想起繁花似锦的米勒谷、晚风吹抚过的月光森林……   妳该不会想象不死的姬玛一样吧?   那晚维拉妮卡无意间讽刺的一句话竟然真的成真了。   是啊,那女孩想拥有风神的翅膀,渡过远山重洋,掀开东岸那层神秘的面纱。   莳萝看着自己的手,洁白如玉,哪怕月女巫们离去,她的灵魂依然冉冉发光,固执地和幽暗的冥河作对。奇异的光彩构筑了一个不可侵犯的纯白空间,上下圆弧的结界彷佛一颗鹅蛋,温和着将新生的少女神祇包裹其中。   这与她所要的自由翅膀不太一样,却异常温暖。这便是“希望”,是众多亡者和生灵所看到的光芒,它虽然不能带她飞翔,却能破开黑暗,照亮前路,告诉她未来要飞行的方向。   莳萝可以清晰看到萨夏城的倒影,看到无数亡灵从下而上捉到活死人的双脚,它们融入黑暗,成为死者的影子,努力为生者争取微微闪烁的生机。   他们与自己做的事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莳萝何其幸运,得到了女神、女巫们、甚至是狼人,还有无数人的帮助。   莳萝突然发现自己不是没有渴望,事实上,她变贪心了,除了翅膀,她还想要光,还要更多……   【既然是神,当然就要有神眷和神庙啊!】   月桂正开心地畅想未来,它的小女神绝不能输给姬玛,姬玛有一整座岛供她呼风唤雨,那莳萝就值得更好的。   【神庙事关重大,以后再说吧,倒是现在妳一定要把握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神眷,众女神中只有少数持有“生命”一系权能的高位女神才拥有神眷呢!】   莳萝心念一动,月桂在这方面一直是她的引路人。   “你是说让魔女的造物成为我记忆中的吸血鬼,藉此控制他们?”   月桂却有些不屑:【那些根本称不上造物,不过是藉由偷来的魔力,创造出模仿狼人的劣等诅咒罢了……没有灵魂,没有知性,只是依循本能藉由吸食,来扩散诅咒……】   月精灵居高临下地俯瞰一切,他一眼就看到高塔上那具格外苍白的少年。   哼,就连这个看着最完全体的家伙,也是某个死人留下的诅咒凝结体,看着厉害,却根本勾不上做为一个生命的边。   不过,今天他们有幸遇上这位新生的女神。   【妳重新赋予了这些死尸灵魂和存在意义,让其做为新的生命诞生,他们自然将成为妳的神眷,从今以后服从妳、听从妳,成为妳第一批信徒,为莳萝女神传播信仰、建造神庙……】   “月桂,你冷静点……”   莳萝不忍心打破它的美好构想,对方再想下去,自己变成宇宙之王都有可能了。   【权能解析完毕。】   一个小东西从少女身上跳了出来,莳萝细睛一看,那是被自己缩小的橱柜!   只见橱柜颤抖了几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亟欲破门而出,随后它就炸了──   是的,莳萝眼睁睁看着心爱的橱柜在自己面前炸成无数碎片,少女张大嘴完全说不出话来,如果灵魂可以晕倒,她已长眠不醒。   但很快,橱柜的残渣化作无数细小如尘埃的光点,慢慢在少女面前重新汇聚成形。   莳萝压下心痛,屏气凝神,想看看真正的神之权能如何运作──   “啊?”   这是什么?   【喔喔,妳将权能理解成这种形式吗?这可方便了。】   月精灵哼哼一笑:   【既然众神已经认可吸血鬼在此世的存在概念,魔女也都把材料准备好给妳了,妳只要藉由制约开始塑造他们就行了。莳萝,现在来创造属于妳的吸血鬼吧。】   -   “公主……公主殿下?”   惨白少年嘴唇干裂,一双红眸死死盯着克丽缇娜,而克丽缇娜也同样紧盯着他。   这怪物并非一丝/不挂,而是穿着贵族的天鹅绒和丝绸袍料,配上红唇白肤,当真宛如画中精致的美少年。   那象牙白的宝袍上,点点玫瑰灿烂盛开,但在克丽缇娜眼底却像斑驳的血渍怵目惊心。   “你是谁?!”克丽缇娜近乎控制不住歇斯底里。   颜色对,花样对,白底红玫瑰印,那是她寻遍整个峻丽河的家徽。但她所寻找的根源为什么会和这些怪物扯上关系。   惨白少年歪歪脑袋,似乎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生气。   弗兰叹一口气,她安抚克丽缇娜:“他不是妳要找的人,妳想找的那位已经死去很久了。血玫瑰──艾斯梅. 何塞林,这个怪物不过是她死前留下的诅咒和执念罢了。”   克丽缇娜转过头看着自家女士,有一瞬间近乎停止呼吸。   她是魔女的孩子?   “所以他才叫我公主…….”克丽缇娜摇摇脑袋,不敢再去看那个怪物和底下那些活死人,一想到这些都可能是她那位邪恶母亲留给自己的遗产……   然而弗兰下一句话却叫她差点吞了舌头。   “他叫妳公主,是因为妳是列蒂提坦女王唯一的子嗣,峻丽河和平地各国的优先继承者,其一出生在中庭各国所拥有的荣冠繁盛如花锦,那顶教会疯狂想焚烧殆尽的“百花之冠”,克丽缇娜,妳是她唯一的继承人。”   作者有话说:   奶茶这几天和家人吵架,现在人已经从老家搬出去,带着一只吉娃娃投靠外县市的姊姊,哈哈哈哈哈哈,人生第一次离家出走~~~   感谢在2021-12-05 00:31:52~2021-12-08 00:4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假装我是个壕、看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芙伤楼隐 35瓶;暖暖的果果 20瓶;一只碧眼三花喵 12瓶;看鱼 10瓶;kuromibaby 9瓶;星辰变 5瓶;南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魔女女巫   ◎请以吸血鬼种族降生此世的生命体遵守以下几条规则。◎   “开什么玩笑……”   维拉妮卡尖锐的声音无视场面, 但她很快被葛妮丝和海莲娜一个摀住嘴一个往后拖,现在可不是她们能插手的时刻,不过维拉妮卡也喊出克丽缇娜心中的想法。   她从未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 一个贵族私生女,这没什么, 峻丽河的私生子就和野花野草一样多。贵族父亲不要她, 她只要有弗兰女士和小女巫们就够了。   只是在出谷后, 她还是难耐好奇,想去自己曾经出生的地方看上一眼,却发现满地破败,野火早已吞噬了一切,还有一个无辜的女人惨死在十五年前,于是一场复仇和寻找的路途就开始了。   但克丽缇娜从未料到,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且比起自己是帝国的公主, 她是魔女的孩子这个还更可信一点   弗兰何尝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女人叹了一口气:“记得我教妳的吗?”   弗兰女士既如母亲又如严师,克丽缇娜是这么敬爱她并信任她, 女士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教她,她也什么都要学,斑斓的笔墨下自然也包括列蒂提坦帝国。   那曾经伟大的庞提王朝如绿茵般统治整片中庭平原, 贯穿大地的峻丽河则是帝国赖以为生的动脉, 将帝国疆界一路延伸至南海岸的红酒湾,拜佛勒庭的万神殿曾是帝国最为伟丽的建筑,可以说现在峻丽河的一切不过是帝国留下的残骸罢了。   传闻帝国的开创者是位女智者, 她培育出大地第一朵红色的花, 也就是玫瑰, 并将灵花献给诸神,被深深取悦的神明大方许诺她,但凡有玫瑰盛开的地方都是她王国的领土。   从此帝国王女就如盛夏玫瑰,深受大地诸神的赐福,女王统治中庭平原期间从未有过饥荒和旱涝。随着峻丽河的开拓和延伸,帝国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之景,哪怕最荒芜的沿岸也盛开着庞提的玫瑰,也因为只要玫瑰盛开一日帝国就能永远统治大地的神话甚嚣尘上,帝国的皇冠也因此被人誉为百花之冠。   “我曾是帝国公主. 帕特莉西娅.庞堤的女教师,缇娜,妳长得和妳母亲几乎一模一样,血玫瑰留下的小怪物会认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克丽缇娜惊讶地看着她的女士,弗兰露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微笑,这位总是严肃到嘴角笔直的女士突然松了一口气,眉间紧绷的情绪一下松懈,就好像一口气解开了什么沉重黑暗的枷锁,终于得以见到月光。   如果莳萝在场的话,肯定会恍然大悟,公主可不只是国王的女儿,还有女王的女儿啊!   克丽缇娜此时的震惊大概也只有地底下的莳萝可以了解,一个从贵族私生女摇身一变成帝国公主,一个从凡人直接修成女神,两个小女巫都可以抱团了。   “我成为帕莉的女教师时,圣堂的势力已经开始入侵宫廷,当时的列蒂提坦国王只是先女王的王夫,他的王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打算妥协,藉由剥夺长女的继承权,改成长子继承,以此来换取圣堂的支持。”   庞旁王朝没落,三姐妹战争爆发,帝国被分裂成无数小国,但女王百年统治余威尚存,百花之冠的女王在中庭平原依然享有强大的号召力,只要列蒂提坦还在,就依然有机会重新统一峻丽河平原,所以列蒂提坦国王为求自保的盘算,无论是圣堂和那些小国国王都乐见其成。   一旦列蒂提坦与其他小国一样改成男性优先继承制,那百花之冠的殊荣也将随着帝国荣光如花季般凋零而去,列蒂提坦将只剩下空壳,沦为峻丽河众多小国之一。   “帕莉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察觉到自己父王的背叛,毅然决然先受洗成为圣女,以自己的婚姻换回百花之冠,于是圣堂便欣然迎接女王上位。”   女士说的明明是自己的生母,克丽缇娜却感觉自己像被抽离了一样,她像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琢磨着那位女王不用半点兵卒就保住了王位,甚至断绝父亲利用自己婚姻的可能,舍小取大……这是弗兰女士教过她的。   少女突然意识到了,那位未曾谋面的母亲的确曾和自己一样,在碧榴棋和红榴石的推进间接受弗兰女士的教导。   “但她也没有打算顺从圣堂。”克丽缇娜已经明白了,自己就是那颗女王偷偷捏在手里的红榴石。   是真爱还是阴谋?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那颗秘密的新芽将继续盛开成新的百花之冠。   “妳诞生没多久,就被圣堂发现了,当时我不在妳母亲身边,她不得已只能将妳托付给她最信任的侍女……”   弗兰微微一顿,她看向那名惨白少年,对方出乎意料地不再有任何攻击的意图,晶亮眼瞳在黑夜中闪烁着鸽血宝石的光,他看着克丽缇娜,温驯得像小白兔。   “艾斯梅. 何塞林,在她成为血玫瑰之前是帕莉的侍女,帕莉将还没足月的妳交给了艾斯梅。”   “十五年前那个被烧死的女人是她?”   弗兰还没说话,一旁葛妮斯却忍不住插话:   “但她没有死,她被圣堂追杀,顺着河漂到萨夏,被妓/女们和绿仙女救起,之后成为血玫瑰便意图报复圣堂……”   一切都串在一起了。克丽缇娜却没有得到真相的喜悦,她甚至不愿多想片刻那位母亲,派自己的闺中好友去送死,活生生把一个普通女人逼成魔女,就算舍小取大,她克丽缇娜宁可死,也不会让任何一个小女巫为自己冒险犯难……   女人无奈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妳们说反了,帕莉前脚才送艾斯梅出去,艾斯梅后脚就将克丽缇娜送去圣堂,让银骑士处死女王不洁不忠的私生女,艾斯梅还妄想成为新的圣女,为她主子犯的罪行忏悔。”   看着面露错愕的小女巫,弗兰忍不住苦笑:“何塞林家族是虔诚的教会信徒,帕莉也许认为这样出身的艾斯梅才能为妳掩人耳目,又或许只是盲目信任她的好闺密。帕莉很聪明,却也有胡涂的地方,艾斯梅与她从小长大,便是她软肋。”   “那我为什么还……还活着?”克丽缇娜莫名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惧感。好友的背叛是暗处的刀,如果不是奇迹,她应该早就被圣火烧成灰烬才是。   “因为不只是艾斯梅背叛自己的女王,本该处死妳的那位银骑士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偷偷将妳送出去。圣堂找不到妳,为了彻底封口百花之冠的存在,便将艾斯梅作为替代烧死。”   弗兰忍不住冷笑,结果那女人还真是信仰“忠贞”,第一次火刑竟然没死透,还走狗运逃到萨夏继续搧风点火。   “当我赶过去时,妳完好无损,那位银骑士就这样离开了,我自始自终都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单纯的良心发现?银骑士是教会最忠贞的宝剑,异教徒的鲜血纯如美酒,杀人放火是为荣耀至高神,一直接受这样教育的银骑士会突然为一个私生女动恻隐之心?   克丽缇娜有些胡涂了,她的出生到底牵动着多少人的命运和生死?   “所以艾斯梅是为了报复圣堂,才创造出这些东西,她并非真正忠贞于我和我母亲……”   无敌的死人大军,再以百花之冠的名义领军出征,艾斯梅是为了赎罪更为了报复,她想要掀起一场颠覆整个大地的战争,彻底摧毁背叛自己的圣堂。   “至于这个东西……”弗兰打量着那惨白少年。终于真相大白,她们还得为当年干涸的鲜血收拾烂摊子。   “何塞林家族被教会视作异教徒除名,家徽和爵位均被褫夺,大部分家族成员都死于圣火,我记得有一个远房的孩子逃过一劫……他大概是被艾斯梅骗过来了。”   侥幸得到绿仙女帮助的艾斯梅在第一次火刑活下来,但第二次火刑的血玫瑰可不会那么幸运,弗兰与众多女巫眼睛眨都不眨看着她被烧成黑炭。   却不想艾斯梅的执念如此之深,她大概是诱骗这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将所有魔力的结晶都灌溉在他身上。这样的话,就算死亡,魔女也能借着相连的血脉,将她的执念和灵魂在这具少年死尸上重现出来。   弗兰似乎可以从那少年的五官看到艾斯梅的影子。那个头发蓬松、娴静害羞的小女孩,帕莉赞美她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啊,两个女孩在被窝里撑起帐篷,幻想着和海盗私奔、嫁给最英俊的骑士……   但现在,其中一个成为石位上高傲冷酷的女王,而艾斯梅……那个曾经如小鹿般天真灿漫的女孩,最后变成了邪恶残暴的魔女,哪怕死去,也要用尽自己的生命诅咒一切。   “公……公主……”惨白少年歪了歪脑袋,固执地看着克丽缇娜。弗兰将女孩护在身后,脸上尽是难掩的厌恶。   “克…丽缇娜……公……公主?”少年似乎搞胡涂了,一旁的葛妮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那少年目光一闪,他张大嘴,似乎是要幻形,却听一阵刺耳的尖啸,众人都忍不住难受得摀住耳朵。   葛妮斯勉强睁开眼睛,却见那少年已经接近克丽缇娜和弗兰。   血玫瑰想赎罪的对象只有那位帕莉公主,克丽缇娜对她来说依然是不洁的污点,继承魔女记忆和情感的怪物在搞清楚克丽缇娜并非那位帕莉公主后,怕是会……   【──吸血鬼:一种夜行性魔物,以血为食,可藉由咬啮将死人或活人转化成同族,为半神莳萝的造物,请以吸血鬼种族降生此世的生命体遵守以下几条规则:】   少年重新张大嘴,黑色的污血沿着嘴角留下,这次是幻形不错,隐约间已经能听见鼠群的啃啮声──   【第一条,吸血鬼拥有变形能力,且只能变成蝙蝠。】   作者有话说:   莳萝开始编程!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神器女巫   ◎神权透过妳的力量具现化而出的神器!◎   新晋的少女神祇, 莳萝正眉头深锁,研究着一块长方形的扁平状小物件。   这玩意儿好眼熟啊……四角方正,精致的金属镶边, 中央是光滑的水晶平面,少女莫名生出一种奇异的直觉, 她下意识将大拇指贴上去, 中央的水晶面立刻亮起柔和的白光, 就和莳萝身上的光芒一样。   【成为半神的妳已经不再需要月女神和异神的权能辅助,莳萝,看啊!这就是属于妳的第一个权能──希望!】   一个白色的椭圆蛋型闪过水晶平面,然后几个小方块出现在画面上,少女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这便是妳记忆中最能给予他人希望的象征,神权透过妳的力量具现化而出的神器!】   莳萝:……   #在线等急, 我把异世界的“希望”搓成手机怎么破?#   #你好, 我穿越到异世界意外成为当地女神,请每人一块钱资助我建起神庙#   少女努力将眼睛从水晶屏幕拔下来,拒绝接受事实:“这肯定搞错了什么……”   【怎么会?】月桂愣了一下, 似乎在思索什么:【…….没错啊, 在黑暗中照明、创造不存在的奇迹,连接过去和未来的快乐、解决任何困难的智慧,近乎无所不能的象征……这就是妳记忆中最接近“希望”的存在啊!!】   解决任何困难的智慧──谷哥大神   连接过去和未来的快乐──短影片   创造不存在的奇迹──修图   在黑暗中照明──手电筒   以某种程度来说, 对现代人无所不能的希望──智能手机。   她当真无FUCK可说。   “我记忆中应该还有其他看起来更、更符合这个世界的东西吧?!”莳萝觉得自己的画风还能再抢救下。   她真的完全不贪心, 随便给她一根接骨木魔杖还是魔戒,哪怕是绝地武士的光剑都行啊!起码它勉强可以勾上剑与魔法的“剑”啊!!   月精灵无法理解少女心中的别扭:【嗯……妳想改变神器也不是不行,但这毕竟是妳记忆中具现出来最接近神权的象征, 如果要强制改动, 神权可能无法发挥完全, 妳的神力会被限缩……】   就好比新月女神的弓弦形如勾月,满月女神的魔法权杖饰以银环,青女神从丰满的白山羊身上取下丰饶号角;神权具现出神器,神器又巩固了神权,彼此紧密相依,缺一不可   “行吧,就这。”莳萝倒也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总之就是她的错,是她的肥宅思想污染了这个原始可爱的世界   从龙与地下城再到智能手机,莳萝在此发誓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本质就是一个快乐肥宅,就算成为女神也不会忘本,请她的记忆大发慈悲,别再三不五時精神攻击她了。   少女认命地拿起自己的“神器”,不得不说,这凭空捏出来的神器还是和记忆中的手机不太一样,   金属外壳的边角精致得发亮,中间屏面像是用月光水晶制成,轻轻一晃就闪过动人心魄的潋滟,再加上炫目的白光特效,哪怕是一台肥宅快乐机,这会也多了几分神秘高贵的气息。   “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这是妳的神器,话说这宝石怎么用?】手机是用金属和水晶所铸成,在月精灵看来就是一种人造宝石。   月桂挺好奇地盯着手机看。它虽然接受莳萝的记忆,但也是简略化的图像和文字数据,它只知道这叫“手机”的宝石不但强大还认主,只有“手机”的主人才能使用它。   目光晶亮的月精灵已经在幻想自家小女神拿着“手机”暴打狼人和坏女巫,所以这手机会怎么运作?照亮黑夜,想来是用水晶射出圣光消灭魔物;创造奇迹,也与她们可以像姬玛一样填海造陆?还有“手机”蕴含的智慧和希望之光定能使万人臣服!!   ──然后月精灵就看着少女神祇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无比熟练地将“手机”放在胸前,仰头开始划水晶屏面。   月精灵:感觉……不太对?   心态上接受后,其实也没那么难。在疑似logo的鹅蛋闪过后,水晶屏面上亮起柔光,几个小方块冒了出来,竟然还有几个内建APP吗?!   莳萝不得不认同月桂了,虽然有些羞耻,但这种方式的确能让她有效又快速地行使神权,而且比起之前的老RPG游戏介面,这次的智能手机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跨世纪升级啊。   虚无飘渺的神权在这里变成几个色彩缤纷的小方块,每个图样都不一样,但下面没写名字,只能看图猜功能;第一个小格子是天蓝色的背景和长着翅膀的白信封,莳萝猜这是自己想象中的女神邮箱,大概是真的被自己的大脑具现出来了;第二个小格子则是海蓝底色,其中有无数绿色大陆,像是一张迷你世界地图,作用是什么就耐人询问了,可惜莳萝现在没时间研究。   最后吸引莳萝目光是一个纯白方块,黑色的粗线圈出一颗完美又眼熟的圆弧……那是颗鹅蛋,但不同于开机画面,鹅蛋中间画开一条闪电形状的裂缝,是一颗准备开壳的蛋,像是什么治愈型萌宠游戏。   点进去──【半神莳萝──欢迎登入神权.希望。】   哈哈!我就知道!   暖黄色的界面配上柔和的旋律,莳萝瞇起眼睛想仔细看──   【亲爱的用户,妳是第一位也是唯一能使用本神权的神明,以下是登入限定特典,请查收!】   莳萝 : ……   月精灵: ……   【名称:漆黑的孕育之蛋   状态:已使用X1──吸血鬼〔尚未孵育〕   介绍:埋入土壤,灌溉以魔女甜美的血,再曝晒于月光下,创造在黑夜中依然熠熠发光的生物吧!   作用:可用于创造一种夜行性魔物。】   【名称:野玫瑰花束   状态:未使用X5   介绍:生满荆棘的玫瑰被女神的鲜血染成红色,最适合教训不听话的信徒。   作用:一朵玫瑰花对造物施以一条世间法则的限制。】   【名称:白茶花花束   状态:未使用X5   介绍:神秘芬香的白茶花是由女神吐气而来的礼物,最适合奖励听话的信徒。   作用:一朵白茶花束对造物施以一条世间法则的恩赐。】   这可真是简单易懂啊……莳萝彻底对自己的大脑甘拜下风,月精灵也一脸复杂地看着“神器”,它现在隐约明白莳罗之前的心情了。   一女神和一精灵还在纠结着那点小羞耻,却浑然不知道这看着幼儿游戏般的背后隐藏何等强大的玄机。   “希望”是专属于生灵的力量,它如月光照耀生命,亦如大地的野火温暖灵魂,其完美融合了光和地的神性。唯有获得两位强大女神祝福的莳萝才能创造这份独一无二的神职。   所以当少女神祇脱口而出吸血鬼的那一刻,这个属于生命一系的强大神权便凭空创造了全新的造物,狼吃光羊、羊吃光草,本来逐渐失序的生态即将迎来另一个全新的改变。   莳萝点进那颗黑得像卤蛋的玩意,一条提示便跳了出来:   【──吸血鬼:一种夜行性魔物,以血为食,可藉由咬啮将死人或活人转化成同族,为半神莳萝的造物。】   莳萝没有多想,立刻从下面的物品栏拉出一朵玫瑰花,果然跳出一条待输入的空白长条框,框角饰以小小的玫瑰和荆棘。   少女嘿嘿一笑,准备大展伸手──   【神力不足,请充信仰值。】   啊?神权也玩资本主义那套吗?   月精灵看了一眼,差点无语,只见框条上:【不准吸血,不准杀人。】   【莳萝、莳萝,妳看下吸血鬼的定义吧……以血为食,结果妳要他不准吸血,这生命概念和意义互相冲突了好嘛!】   莳萝也只是想试试看,她又不死心打:【绝对服从所有女巫的命令。】   【神力不足,请充信仰值。】   这下连月桂都有些疑惑了:【自我毁灭就算了,但这是妳创造的生物,竟然不能服从命令吗?】   莳萝瞪着再次失败的提示,毕竟只是半神,她也不能为所欲能啊……看来想让吸血鬼自己走到阳光下晒成灰的简单构想是不可能了。   生命概念和意义互相冲突……不能自我毁灭…….千头万绪一闪而过,莳萝脑中突然有一个新的想法,她又重新编辑一次──   【第一条,吸血鬼拥有变形能力。】   这是莳萝透过地上的白鹅眼睛亲眼所见,无数老鼠聚集成一个人形。她试探地在后面打上:【──且只能变成蝙蝠。】   输入完毕,提示化作斑斓的光点消失,随后一条荆棘破土而出,缠绕住漆黑不详的蛋身。   啊啊……她知道要怎么做了。   月精灵惊讶地不已:【这是成功了吗?怎么回事?】   这次换莳萝给于精灵解答了:“如果魔女给予魔物能力,而我赋予其作为吸血鬼存在的概念,现在要在上面加以限制,就不能违抗两者。”   就好比变形能力这一条,魔女给予它们月女巫变换成任何动物的魔力,那做为造物主的莳萝就必须在不删除变形能力的前提下,加上只能变成一种动物的限制,而这种动物还必须符合莳萝脑中对吸血鬼的概念,那便只有一种经典不朽的动物:蝙蝠。   由莳萝将魔物的概念具体化,一但概念成立,就能对其施以限制。   莳萝现在完全明白了,她必须将脑中的吸血鬼真正创造出来。神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她可能在能力所及内尽可能挽回悲剧。   莳萝再丢上一朵玫瑰。   【第二条,吸血鬼拥有魅惑能力,一但转化成吸血鬼就会拥有比生前更加出色的美貌,且更能吸引猎物的目光。】   将魅惑点数从精神控制改加到单纯的外貌颜值上,让这项能力沦为鸡肋的点缀,而非像绿仙女那样可以操作的魔力。   【第三条,吸血鬼是夜行性魔物,一但曝露在阳光下就会灰飞烟灭。】   就像银对于狼人一样,吸血鬼必须要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第四条,吸血鬼惧怕大蒜、野玫瑰花束和山楂树,且如果没有主人同意,无法擅自进入房屋建筑之类的结界领地内。】   确保人类有一定的生活领地,恩恩……莳萝看着荆棘几乎缠满整颗黑蛋,隐约间似乎能听见蛋壳轻微的破裂声。   一个新物种的定义和概念正在逐步完善。   只剩下最后一条,莳萝要光明正大给女巫们福利。   【第五条,吸血鬼永生不死,但木桩可以封印吸血鬼的心脏,使其陷入长眠……】   她深吸一口气──   【木桩材料任意,但必须经由一位虔诚的女巫作法祈祷,才能贯穿吸血鬼的心脏。】   最后一条荆棘破土而出,缠绕住整颗黑蛋,只听一阵如音符般的破碎声,黑蛋裂缝透出奇异的光芒   【造物──吸血鬼正式诞生,开始进行灵魂与肉/体融合。】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得有点久,因为这章一直删删改改,奶茶犹豫地是要快点走剧情,还是要解释下莳萝现在的能力变化……结果最后还是忍不住打了,请原谅奶茶的手><   本来想给莳萝配魔杖等标准西幻风格的神器,但这和月女神冲突到,而且也和莳萝本身的人设不合,所以最后就决定维持“每次开大后必沙雕”的設定,给莳萝配了一个象征她灵魂本质的神器,她就是一个在现代社会的平凡人,在异世界的不凡女神,希望大家不会觉得奇怪,因为还有很多APP功能(神权)还没开启XDDDD   -   ps:当初说好一百章完结,奶茶现在只希望不要破两百……..   -   感谢在2021-12-09 00:58:17~2021-12-12 11: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gbro 50瓶;王杰希的老婆 36瓶;阿锵锵、桐桐桐桐子 20瓶;君茇 16瓶;我是一颗小樱桃、一串指针、雨为臣 10瓶;星辰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灾祸女巫   ◎魔王等级灾祸反应!◎   葛妮丝看到怪物身形一变, 似乎已经能听见那叫人脊髓发麻的的咬啮声,黑漆漆的鼠群顷刻间就能将女巫们淹没。   她心下一阵绝望,只能捉紧柏莎老师的手, 射出手上的银箭表达自己最后的抵抗。   一箭准确地扎穿了漆黑的鼠头,连同翅膀一起啪地一声跌落。   本来严阵以待的月女巫们看着地上那只啪啪挣扎学着死鱼翻身的小蝙蝠, 一时半晌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漆黑的蝙蝠很快又变回那惨白如幽灵的美少年, 葛妮丝的银箭精准地贯穿他的眼球, 但怪物似乎不怎么介意,身形一溃,一只小蝙蝠又在地上啪啪挣扎着、然后又恢复人身、变回蝙蝠、恢复人身、变回蝙蝠……   柏莎斟酌:“这种魔物……智商不高?”   葛妮丝不敢大意,告诫众人:“这头怪物吸了女巫的血,他可以变幻成任何动物!还有不要看他的脸,他有强大的魅惑魔力!”   怪物显然对自己突然变成一只折翼天使的事也感到相当意外, 在反复于人形和兽形间试了几次后, 他终于放弃无法控制的动物型态,老老实实地变回人身。   “你们看!”海莲娜发出尖叫,在她身边的露西也面色惨白, 二人的视线却不是对着少年, 而是往城墙下看去。   幢幢鬼影重新挤满大街小巷,惨白的死人已经从沉眠中苏醒,此起彼落的脚步声彷佛涌动的蛆虫闻着血肉的芬芳而来, 但葛妮丝锐利的目光很快看出不同之处──他们正往城堡包围而来!   葛妮丝后知后觉, 原来怪物那声尖啸是这样作用,他在召唤同伴!   前有怪物,后有死尸大军, 拥有女神祝福的大女巫们只能站在前面, 护住几个还处在亏月之夜的小女巫, 绝望至极只有更绝望,根本看不到希望。   维拉妮卡拖着莳萝的身体,一脸欲哭无泪。她刚才得知最强的安柏女士带着几个月女巫包括她母亲去追击狼王,维拉妮卡只能认命地带着莳萝这个拖油瓶避难。   少年对女巫们露出尖长的犬牙,腥红的眼睛彷佛淬了剧毒,维拉妮卡不敢细看,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兵临城下,无数漆黑的死人脑袋像眼冒红光的苍蝇头,等待着走投无路的女巫往下一跃,变成香气腾腾的肉酱供他们分食──   维拉妮卡心如死灰,今晚大概是真的要魂归冥月了,她不想成为一个从没进过女神殿的无主幽魂啊。   身前的重量压得她心闷,只见怀中的黑发少女双眸紧闭、一脸安详,与周遭惶恐不安的女巫们呈现强烈的对比,哪怕安柏大人不在,她依然是小女巫们之中最特殊的存在。   是啊,她们人在地上担心随时魂归冥界,莳萝连怕都不用,人就在冥界等她们下来。   思此,维拉妮卡顿时什么害怕也没了,她气冲冲伸手拉捏少女两颊的嫩肉。   “反正安柏大人不在,莳萝妳再不醒来,我就带妳跳下去,把妳当肉垫子!”   手中触感真叫人怀念,左右都是死,至少死前她还能在欺负死敌一波。   莳萝双颊被当成面团揉捏,却浑然未觉,依然睡容香甜,维拉妮卡盯上她的睫毛,又长又黑,像是两只黑尾凤蝶,看得叫人手心发痒。   她虽然造谣莳萝的黑发黑眸是不祥的象征,但每当少女从溪河沐浴归来,一头长发乌艳如瀑披在身后,眼睛像洗净的黑葡萄闪闪发亮,维拉妮卡抓着自己那头和表姊妹相似的红发,心底还是有些羡慕。   满怀恶意的维拉妮卡朝女孩的睫毛伸出罪恶之手,一只白影却来得更快,她手上一阵刺痛,还以为是怪物攻击,吓得差点尖叫,结果是一只眼熟得可恨的大白鹅吊在自己手臂上。   她恶狠狠磨牙:“你这只大胖鹅来得正好,佛雷给我先把这只肥鹅脖子咬断!起码我死前终于可以吃上一口鹅肉!!”   坏笑的小女巫伸手就去捉芜菁,却在低头的一瞬间对上一双漆亮异常的眼睛──   依然是熟悉的黑,却黑得发紫,晶体透亮,让她想到月光森林的紫晶岩洞,无光之夜下是深邃的空洞,一旦月光流入,便溢满出璀璨的星海。   “妳──”   “妳敢?” 莳萝咬牙切齿,显然刚才一个字都没听漏。   -   怪物眼神紧盯克丽缇娜,弗兰直接将克丽缇娜推给其他大女巫,自己对上少年,而柏莎和葛妮丝则守护城墙,其他女士护着法力虚弱的女孩们,众女巫们决定与怪物群血战到天明。   少年身形一动,发出怪笑,柏莎冷哼一声,提斧就要挥中……   挥空了,葛妮丝暗道不妙,就看到地上一只蝙蝠正噗哧噗哧地拍翅折腾,不到一秒又变回惨白少年。   “又来?”柏莎没有犹豫,一斧头击上去,纤细的人影立刻变回蝙蝠,这会他终于知道怎么用翅膀了,只见蝙蝠跌跌撞撞飞起来,银斧似乎拿他没办法……   “要跑了?”葛妮丝拉起弓箭,却觉得越看越不队劲,那只蝙蝠像东飞西撞,脑袋像是喝醉似,竟开始往城墙撞。   啪地一声,变回人形的少年突然跪倒在地上,丝白的衬衣被污血染红,异常苍白的脸孔此时单薄如纸,甚至露出一丝人性化的痛苦。这会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怪物了,彷佛只是一个突发疾病的年轻人,两个心狠手辣的女巫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怎么回事?”葛妮丝喃喃自语,身后的海莲娜轻轻推了推她,示意她往城墙下看。   城墙下尸横遍野,应该说原本来势汹汹的死人大军一片东倒西歪,他们就如此时的少年一样,一个个倒在地上痛苦挣扎,毫无血色的脸孔竟渐渐看出原本人类的模样。   -   【灵魂和肉/体融合进度:56%......】   “赶上了…….”   莳萝偷偷看了眼“手机”,正想松一口气,就对上维拉妮卡好奇的目光。少女也没客气,两手直接捏上对方脸颊,大白鹅在旁边呱呱助阵,和红狐狸打成一团。   “我的冥月女神阿……”   弗兰、柏莎等大女巫们都可以清楚感觉那股微妙的变化,空气中彷佛有无形的精灵悄然苏醒,不寻常的寒意不断从地面涌上,   海莲娜惊呼一声,她脚下灰色的石板不断晕出水渍,最后凝结成透亮的冰晶,逐渐往四周扩散,那层冰晶底下散出着柔和诡异的荧光…….   冥河!   小女巫们曾经从冥河之底仰望整座萨夏城的倒影,如今两界通道再度打通,火光抿灭,生灵噤声,幽冷的蓝光从地底缓缓腾起,整座萨夏城恍若被海潮倾覆湮没,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一瞬间切断所有生灵的知觉,唯有少女黑得发亮的眼瞳轻易穿过黑夜和生死。   【灵魂和肉/体融合进度:76%......】   城下的冥河映出萨夏城的倒影,也映照出死人们的影子──那些留恋于世间的亡魂,魔女的诅咒强行将他们阻隔在身体之外,无奈之下只能化作影子牵绊住死尸的脚步。   现在得于某位新生女神的莽撞力量,泛滥的冥河冲破诅咒的结界,顺水而流的亡魂们也得以冲破生死界线,此时死尸底下的影子如蚯蚓般扭动,轻松几下便挣脱束缚,一条条影子迅速往每具苍白的尸体钻去。   便是从此刻开始,吸血鬼失去了影子,他们在水面、镜子等所有光滑物上也不会有任何倒影,成为人类区别吸血鬼的第一特征。   【灵魂和肉/体融合进度:100%!祝妳与妳的造物有个美好的创世纪!】   莳萝:……   少女终于放开维拉妮卡那张被拉到变形的脸,另一只手偷偷变出手机。   水晶屏幕上又多了一个新的APP,樱桃红的底色,中心饰一只漆黑小蝙蝠,彷佛一颗可爱极的万圣节糖果。   喔喔,难不成造物还会自动生成一个独立管理的APP?   莳萝按耐下好奇,正想关掉手机,掌心突然一阵酥麻的震动,屏幕上亮出数则红色警告──   【警告,侦测到魔王等级灾祸反应!】   【警告,侦测到魔王等级灾祸反应!】   【警告,侦测到魔王等级灾祸反应!】   -   白狼狰狞的脑袋似乎还在困惑自己的死亡,他舌头吐露在外,蓝色的眼眸像是死鱼一样上翻,浓稠的鲜血从断裂的犬牙滴落,在地上灼烧出一片焦黑。   串串血珠艳如宝石,一颤一颤点缀在纯银无瑕的剑身,金发碧眼的少年骑士扣膝坐在断首的狼尸上,浓郁的鲜血如圣水般沐浴出骑士壮丽凄美的身影,恍若一幅屠龙英雄的油墨巨作。   轻巧的夜风穿过破碎的花窗,摇曳的烛火像是在为负伤的英雄哀悼,骑士少年浅秀的睫羽下似乎也含着怜爱众生的柔光…….   然而事实上,穆夏盯着那颗狼脑袋,觉得这份礼物实在有些不堪入目,自己应该让西里斯摆好表情在砍下他的丑脑袋。   不过狼已经死透了,少年耸耸肩。   他拎住那颗狼脑袋,上下摇了几下,像是想摇出什么东西,他没有等太久,一股浓白的寒气从狼首的口鼻丝丝冒出。   年轻的黑狼王深吸一口气,他吸收着那丝丝缕缕的浓雾,绝对不让任何一丝诅咒有逃跑的可能,他可不会让新的狼王在他不知晓的地方诞生。   纯银骑士依然端丽圣洁,只是在那不经意一笑间,他伸出舌尖,舔入嘴角的一滴血,再抬头,琥珀色的细瞳与白狼幽冷的蓝眸相对,两方水火不容,终究有一方胜出,一个生机勃勃,另一个早已归于死寂。   不过狼王最后的反扑还是不容小觑,哪怕穆夏和黑狼连手,还是有好几次被西里斯险些逃脱,穆夏只能逮住机会一剑斩首,狼王尖锐的爪子正要往少年漂亮的脸蛋招呼过去,一颗脑袋却已经先落了地。   银盔甲限制住少年的行动,却也保护了他,穆夏说不上太狼狈,却也谈不上轻松。   他看向不远处,巨大的黑狼趴伏在地上微弱喘息,除了脑袋没分家,他看上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肚腹的毛发被浓稠的鲜血染成块状,黑狼没了一只耳朵,巨大的脑袋被爪子撕扯得只剩一颗眼球,   他像是破损的稻草娃娃,烂肚破肠,只剩下一口气微微喘着。   哪怕前身是人类,但狼王的诅咒是永生不死,就算放着不管,也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穆夏这么想,打算一会叫几只黑狼把他的父亲大人拖回地下室疗伤。   只是他才靠近了几步,就很快停了下来。   一个人影缓缓显形在黑狼身侧,那是个苗条纤细的女人,皮肤透白,金发碧眼,纯美的姿容熟悉如神座上圣女的面容,亦如绯壁堡那幅被烧毁一半的肖像。   穆夏停下脚步,安静地看着少女──索非亚.霍尔卓格。   少女幽灵没有看他,只是固执地守在黑狼身边。   穆夏捏了捏掌心,试着想挥去眼前的幻觉,但每走一步,那身影就越发真实。   索非亚已经死了,死在十六年前,死在少女最美好也是最疯狂的岁月里。穆夏从没真正见过她,却无比了解这位未曾谋面的母亲。   她眼中没有自己,永远只有她的堂兄,啊,她的大英雄。   就好比现在,原来她的亡魂一直徘徊在失去原貌的男人身边,自始至终从未离去。   但为什么,今天却出现了呢?   穆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快步上前,这是他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看着自己的母亲,对方依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面目全非的黑狼,好像能穿透那身狼皮,看到自己爱人的样貌。   少年深吸一口气,举起银剑,对准黑狼的胸口,深深刺入──   当银剑刺穿那颗依然属于人类的心脏时,穆夏感觉手上的银剑热得发烫,死去的黑狼缓缓凝出浓黑的雾气,穆夏没有犹豫,将黑气一口吸入。   当所有黑雾散去,漆黑的毛发也如枯萎的草苗尽数退去,露出那饱受折磨的人类遗骸。   穆夏已经有五、六年没见到里奥.霍尔卓格,他的父亲,狼王的诅咒彻底吞没他之前,他依然是一个壮美威严的骑士,无时无刻都在教育儿子、驯养凶猛的幼狼。   但地上的男人骨瘦如柴,蜷曲成球,似乎一直困在某个狭小的空间夹缝生存,此时终于得以自由,他如一个婴儿般抱膝安睡,嘴角微微上扬,彷佛带着笑。   他从没对自己笑过。穆夏谈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伤心。   “永别了,父亲……”   还有母亲。   索非亚已经消失了,也许连同丈夫的亡魂一起,沦为二人之间多余物的少年随手将银剑扔出个老远,匡当一声,彷佛某人凄厉的哭声。   他吸进最后一口黑气,也彻底摆脱那些讨厌的情绪。   从今以后,峻丽河只会有一个狼王。   “现在……只剩下红狼了。”   少年来不及扬起嘴角,尖锐的直觉让他下意识翻身一躲。   他原先占着位子倾刻被诡异的魔力吞没。   “我早该杀了你。”   苗条的身影从暗处走出,银色的袍料闪过一丝不凡的光芒。   安柏看着那只黑狼,想到刚才对方的所作所为,心下不禁发冷。   狼王之间可以互相吞噬,却从没有任何一个狼王成功,直到现在…….   這只早该烂在月光森林的幼狼吃掉了黑狼王和银狼王!!   作者有话说:   小狼也在拚事业!!逐渐朝魔王进化中!!   拚下章结束副本!!! 第一百二十五章 魔王女巫   ◎这个“魔王”极可能是月女神准备给人类降临的灾难。◎   时隔多年, 安柏从未想再走进萨夏。   这里曾经很美,红石城堡、玫瑰广场,每至秋分, 金女神的吐气便会熏红整片枫丘,与青女神的苍翠之眼──绿翡城相对, 萨夏城是盛开在峻丽河畔的玫瑰, 是曾经被女巫亲吻祝福过的红宝石   但现在, 群狼哀嚎、妖魔躁动,红石的墙壁彷佛干涸的凝血,漆黑的夜空看不到一丝光芒,空气中尽是亡魂们的窃窃私语,他们诉说着悲伤、思念、还有……谋杀。   “怪物。”   安柏浑身发冷,她亲眼看着少年一剑刺穿了黑狼, 没有犹豫、没有悲伤, 骑士杀死恶狼,理所当然,唯有女神眷顾的眼瞳洞悉一切。   儿子亲手杀死了父亲, 披戴骑士盔甲的狼用银剑杀了困于狼身的真骑士, 圣堂花窗上的至高神用钴蓝的瞳孔注视着一切,地上玻璃破碎一地,神明空洞着大嘴, 不时有风声呼啸而过, 彷佛在为这出讽刺又荒谬的戏剧鼓掌叫好。   临行前高脚蜘蛛的预言犹言在耳,命运纠结的蛛网密密麻麻,将所有人垄罩其下, 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她再度看到了这个不该存在的生命。   小魔鬼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亦如多年前吸干了母亲的血肉;他的诞生伴随生母的死亡,他的强大吸收父亲的生命,其所到之处都是死亡—   他就是灾厄的本身。   “真奇怪,我明明记得妳的气味,却不认识你。”少年突然开口,他随手抹去脸颊上的血渍。   穆夏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的银袍,滑亮独特的质感很是眼熟。   “妳是女巫。”他很肯定,而对方显然也知道自己不是人。   穆夏对女巫的臭味很熟悉,他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浸泡在黑魔法和阴谋之中,也因此生来就对女巫没什么好感,直到遇见莳萝,他才明白为何人们旧称女巫为山林仙女和海仙女,而她们也不是臭的。   但在这之前,他没有真正遇过一次女巫,眼前这个女人却给他一种不快的熟悉感,如若莳萝的气息是令人温软怀念的苹果酒,眼前的女人像是凛冽的寒风,浑身毛发不由得根根竖起,叫嚣着杀意和警戒。   穆夏试着从回忆中寻找相似的身影,却莫名撞上一赌空白的墙。奇怪的烦躁在胸口积攒,越是困惑,少年脸上越是不动声色,脑袋飞速思考,野兽的直觉更是无意中意识到某个无形的桎梏。   “我们见过?”   黑狼的眼眸觑起成一条金色的缝,里头藏有锐利如刃的瞳仁。   “妳对我下过咒语?”   安柏脸色一变,如果莳萝在这里,肯定要暗叹这头小狼成精了,人家话都没开头,自己就把尾巴接上了。穆夏生来敏锐,鲜少有秘密能逃过他的鼻子和眼睛。   “安柏女士!”其他女巫匆忙赶上来,她们一眼就看到断头的银狼王,一时间都惊愕不已,压根没人注意到穆夏。   “狼王死了、狼王死了!”   “赞叹月神荣光,我们所庇护的子民终于得以从诅咒解放……”   “哼,前头不是还放话要把我们抽筋扒骨,现在反过来了吧。”   “塞尔玛女士终于可以安息了……”   每一个女人都身穿银袍、气质不凡,穆夏动了动耳朵,听到她们的呢喃自语,想起莳萝告诉过他的消息,想来她们就是月女巫了。   年轻的狼王在心底叹一口气,看来今夜是注定要把骑士扮演到底了。   “安柏大人,你看狼王都死了……维拉妮卡……还有莳萝都在等我们呢。”   一个红发女巫忍不住出声,她看到银狼王死了,心中忙着感谢月女神,此刻只恨不得立刻飞到女儿身边,而其他女巫们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   “对啊,附近已经听不到狼嚎了……”   “是啊、是啊,找到孩子们要紧。”   “这里还有圣堂的骑士,万一遇上了,弗兰她们怕是应付不来。”   月女巫们一来就看到斩首的银狼王和手持银剑的骑士,惊喜中有恐惧却没有丝毫怀疑,人类虽然愚昧,但也有几分厉害之处,曾经的黑狼王就是葬送在一个人类骑士手上,银狼王这是迟来的天谴,步上其后尘罢了。   她们来这里本来是为了调停和姊妹会的纠纷,却从引路的绿仙女那里知晓萨夏出了大事,她们心心念念的小女巫也被卷入其中,而后还有群狼环伺,冥月之夜下的萨夏简直变成魔窟。   现在半路杀出一个骑士替她们解决狼人的隐患,女巫们只想立刻去找小女巫会合。少女深受月相束缚,但大女巫可不会,她们从踏入女神殿起就不再是普通的女人了。   眼前这个骑士年轻得像个孩子,又是独自一人,大女巫们没有一个把他放在眼底,就这么旁若无人交谈起来。   “女士们,今晚是宵禁,魔物在夜晚横行,圣堂骑士正在扫荡附近的森林,妳们就算想追思亲人,也不该现在出现在这里。”   没有丝毫犹豫,穆夏光明正大走出阴影,站到圣堂的水晶穹顶下,同时也照耀身上的银白铠甲,四周漂浮的尘埃颗颗洁白如雪,少年骑士手持染血银剑,似乎世间所有邪恶和污秽都无法进犯此地。   骑士抬起头,眼底已经恢复成一片清棱的碧绿,速度之快彷佛安柏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幸好魔狼已经伏诛,女士们还是快回家吧,今夜虽然是万灵节,但实在不适合在圣堂追思亡者。”   他体贴地给行迹可疑的女士们找了合理的身分借口,为她们铺好安然退场的路。   “我就不陪同女士们了,我还要为一位无辜的牺牲者追悼,唉……明明告诫过要遵守宵禁了。”骑士垂头丧气,似乎疲倦不堪。   安柏迟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无辜牺牲者是地上父亲的尸体,一股不寒而栗的冰冷席卷全身,她何尝不知道对方话里话外在打什么主意。   这只狼王知道骗不过自己,干脆直接放弃。他警告她,这里有圣堂骑士还有无数至高神信徒,这里早已经不是女巫的地盘。   安柏有那么一刻杀意大起,她想凭着众女巫们之力,也许可以……   但是……安柏握紧手掌,杀意在胸口蠢动,却在那恶魔抬头的瞬间,不由得放手。   金发碧眼,是标准的霍尔卓格,以及传承自母亲的美貌……也是她当初心软的错误,她没能下手,所以他长大了,如今只有命运和诸神才能决断这个孩子的性命。   像是在回应着安柏的祷告,地面阵阵鸣动,若有似无的蓝光在缝隙间涌动,女巫们纷纷若有所感抬起头。   神迹?是哪位女神现身了?   安柏面色微变,她看了一眼穆夏,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其实她也没有把握能在这里杀掉穆夏。   这是一只弒母弒父的魔物,不、在吃掉两只狼王的他已经不仅仅是魔物了。   女巫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那些生有魔力的非人之物,从无害调皮的精怪到食人的魔物像是狼人等。精怪和魔物并不稀罕,人类自己也有法子对付,但唯一例外、最后也是最为致命的—魔王。   曾经毁灭大陆一半人口的黑瘟鼠王、啃噬大地作物的人面蝗后,它们已经跳脱魔物的范围,做为“瘟疫”、“饥荒”等天灾的具现化,这是就连神明也无法直接干涉、象征绝对灾厄的权能。   不是神却拥有对抗神的力量,所以也被称作“魔王”。   既然他当年在月光森林活下来,那他便是被月女神认可了。月亮不只是绝对的丰收、圆满的象征,同时也是疯狂、瘟疫、带来死亡的恐怖女神,   强大的女巫冥冥中有所顿悟。   她已经不能干涉了,这个“魔王”极可能是月女神准备给人类降临的灾难。   _   鲜红色的警示像极了中央地震警报的简讯,震得少女掌心发麻,哪怕她对魔王级灾祸一知半解,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这肯定是四级以上大地震的糟糕程度啊!   到底有完没完啊?新晋女神脑壳好疼。   月精灵却有不一样的想法,它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魔王等级……世界末日到了!莳萝,这就是你出场的时候了!用妳的希望神权成为救世的女神,找寻命定的勇者,一起击败邪恶的魔王吧!】   继魔法少女的美食橱柜后,莳萝发现月桂似乎在自己记忆中迷上不少奇怪的东西。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随着灵魂和肉/体融合,名为吸血鬼的不死物种诞生了。他们本是用死尸、魔女和狼人的精血所创造的邪恶诅咒,但在某位新女神打破生死界线,引领亡魂回归肉/体后,便重新赐予他们神智和灵魂成为不祥魔物。   当亡者重新复苏,他们抚摸着熟悉而陌生的身体,混沌的脑子渐渐想起回家的路。   纯白的羔羊最能取悦神明,魔女挑选的祭品自然都是年轻漂亮的少男少女,这些吸血鬼的前身有被魔女残害、也有的是英年早逝,绝大部分都是年纪轻轻的枉死者,所以他们无比思恋着人间,想念着亲友和爱人,现在这些迟迟不肯离去的灵魂意外得到不朽的机会。   在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和呼唤声中,不知是谁先忍不住打开今夜第一扇门,又是谁先认出亲人苍白熟悉的脸庞,惊呼和尖叫很快被哭泣声淹没,更多的是喜极而泣的哽咽。   生死重逢,这本该是感人的一幕,但生来魔物就注定带来灾难。   女巫们在高塔上看着一清二楚,亲人的拥抱不知何时开始变调,有吸血鬼对变心的恋人露出獠牙;有满身是瘀伤的母亲抱起苍白瘦弱的孩子,转身拿刀刺向瑟瑟发抖的父亲,要用他的鲜血哺育孩子。   几个白袍染血的美貌少女带着家人们来到豪奢的大宅,愤怒的亲属将那位以善心出名的富商拖了出来,一人一刀将其活活支解而死,让他尝一遍受害者生前的痛苦。   死亡让他们闭上嘴巴,心中有爱恨难以舒口,便是因此留恋人间,如今死而复活,他们要的不只是鲜血,他们要爱,他们要报仇。   一场死人和活人的宴会正式开始。   “我的月女神啊…….”艺高胆大的柏莎都被眼前荒谬的一幕吓得喃喃自语。   莳萝也同样惊讶,因为她──   【〔神权:复仇〕确立。】   【〔神权:正义〕确立。】   【〔神权:混乱〕确立。】   【〔神权:狂欢〕确立。】   【〔神权:厄运〕确立。】   莳萝:魔王竟是我自己?QAQ   这下连月精灵也惊呆了:【莳萝你快想办法啊,他们是妳的造物,在这样下去妳就要变成邪神了!】   可是要她想出办法……莳萝下意识打开自己的“神器”,水晶屏幕上又多了好几个APP,想来是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神权   少女心急如焚,想也不想按下那个蝙蝠图标。   她没时间研究细节,只能凭着感觉摸索,找到其中一个喇叭形状的功能   ──神谕宣言。   _   安柏不在,柏莎理所当然成为女巫们的领导者,身经百战、屹立不摇的女人头一次有一种无力感;米勒谷是一座庇护的仙境,她们在里面待太久了,外面的世界已然今非昔比。   “先送女孩们离开萨夏,我和弗兰会在这里与安柏会合,至于这些魔物……”   如果安柏在这里的话就好了……柏莎下意识看向莳萝──继承安柏魔法的孩子,却看见女孩不知何时爬上了城墙,娇小的身子在寒风中颤颤发抖,彷佛一个仓促就要摔下去。   别说继承安柏大人的魔法了,别给她丢脸就很难了……   “莳萝,妳搞什么啊!”   维拉妮卡尖锐的斥责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孩子快下来!”   “别玩了!快下来啊!”   “我的天哪!”   女孩敏捷地躲过身来的手掌,惊怒不已的柏莎推开挡路的女巫,打算代替安柏大人好好教训这个分不清场合的孩子。   只是柏莎手还没碰到莳萝的肩膀,女孩手掌中一团刺眼的光令人难以直视,柏莎眼前一片眩光,随即脑袋一沉,强壮的女猎手整个人摔倒在地。   莳萝顶着满头冷汗,高举着“神器”在她嘴边:   【喂喂……听得见吗?!】   底下的厮杀声突然戛然而止,莳萝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寒风,很确定她的话已经透过手机传入每一个吸血鬼的脑袋中,老实说少女还没有做好面对造物、甚至是成为神的准备,她就是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女神。   少女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   其实什么神不神的都无所谓了,她的名字就是莳萝,一个依然在旅途中的小女巫,愿望是横跨大海的另一端,就算成为神,这些永远都不会改变,没有任何人、任何神、任何魔物可以停下她旅行的脚步。   心中一片澄明,莳萝微笑,索幸破罐子破摔──   【快天亮了、快天亮了,逆子们不想被太阳晒成渣渣,立刻给妈妈找地方睡觉去!!】   如果不听话的话……莳萝本来想加这一句,但她突然发现好像造物不听话,她也没什么办法治他们,所以会不会成功啊?   人群响起惊呼,莳萝仰头望去,天空彷佛下起黑炭般的绒雪,萨夏城升起无数黑点,那是无数拍动翅膀的蝙蝠,它们环绕在屋顶和门窗附近,似乎还眷恋不舍着这里,最后还是化作黑点飞离城镇上空。   成、成功了?   莳萝下意识想抬头去寻找天边的亮光,冥月之夜终于要过去了?但光是抬起眼皮就好像用尽力气,莳萝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那个广播叫“神谕”什么的,怕是又用到了神力。   疲倦的女孩想撑起双脚,整个身子却失去平衡,直直城墙往后倒去,突然   熟悉的温度将她拥入怀中,月光彷佛又重新照耀在自己眼底。   “辛苦妳了。”   安柏……   作者有话说:   海外用戶這幾天登不進後台,奶茶和朋友試了很久才成功QAQ   ps:副本結束!!!   📖 第四卷 :女神之夜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举杯女巫   ◎敬永垂不朽的女神─◎   当睁开眼皮, 四周被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包围,莳萝差点就要再次昏倒睡死过去。   “莳萝,妳醒了…….”海莲娜温柔的蓝眸唤醒她的神智。   少女从床铺起身, 华丽花窗和红木雕刻的带檐大床,桌上亮着鹅黄的烛火, 也映照出织锦地毯上栩栩如生的花鸟藤蔓纹路, 这里是玛丽姑母的居所。   不只是海莲娜, 葛妮丝、克丽缇娜、维拉妮卡,甚至是贝姬,所有小女巫都在这里,温馨狭小的客房变得异常拥挤,她们围绕在床沿边,目光都在少女苍白的脸色上打量。   “妳们……怎么了?”莳萝不傻, 这可不是来看病的眼神, 维拉妮卡甚至低着头瑟瑟发抖,不太敢看她。   “莳萝…….”克丽缇娜有些艰难问:“莳萝,妳……妳还记得我们吗?”   莳萝没忍住翻了白眼:“我是晕过去, 不是失忆吧?”   “莳萝就是莳萝!”海莲娜再也没忍住, 冲上去抱住女孩,莳萝来不及惊讶,紧接着其他女孩也跟着动作, 一个抱一个, 其中贝姬差点没把她抱死。   “喔喔,莳萝,谢谢妳救了托尔客!我这辈子都是妳的仆人!”   女孩身材高挑, 四肢纤细有力, 宛如蛇蟒, 莳萝像是一只可怜的小鼠,奋力从臂弯下钻出脑袋,大口喘气。   “贝姬……我很高兴妳没事。”   贝姬看上去好了不少,就是双颊还有些消瘦,但皮肤已经恢复成美丽健康的橄榄色……   莳萝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   温柔体贴的海莲娜将打理得蓬松柔白的大白鹅放在床边,莳萝也不客气把自家使魔当成天然羽绒枕头,等着贴心的海莲娜给昏迷整整三天的她交代之后发生的事。   “……然后,安柏女士把妳抱下来……”   “就在妳试图谋杀柏莎女士之后。”   一只红毛狐狸从床沿探出尖尖的鼻子,对她的枕头虎视眈眈,莳萝不客气伸手就要拿送上门的狐毛围巾,结果主人那张叽叽喳喳的嘴更凶猛,差点没咬到她的手。   “维拉妮卡,妳嘴巴的果酱没有抹干净!”维拉妮卡直接被海莲娜用一大匙莓果糊堵嘴,在经过惊心动魄的绑架、冤魂诉苦的洗礼后,曾经怯弱的女孩现在一点也不怕这个霸凌者。   “呜…沃又没说错……葛蜜丝……”维拉妮卡支支吾吾,转头就要找外援。   葛妮丝正站在角落用银钳检查炭火的热度,炉上还温有一大罐热牛奶,室内一片暖融融,女孩们像取暖的小雀一样叽叽喳喳,以莳萝为中心挤满四边的床沿,每个人你一言我一句,慢慢拼凑出当天事情的全貌,先前那种疏离和隔阂感不到一会就消弭于炭火喷吐的星花之中。   不是幻觉,安柏在女孩即将摔下城墙那一刻赶来,她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暗夜中似有月辉乍现,神秘的纹章浮现于天地之间,强大的月女巫彷佛才是萨夏真正的主人,只用了一个字就重新唤醒这座古老的女巫之城,砖瓦缝隙间渗出奇异的光彩,黑暗的蝙蝠被驱散,残存的狼人四处逃散。   女巫的魔力时隔百年再次运转起这座古老之城,暗影化作沉默的仆从,火光跳动着未知的力量,缠斗交错的光影撕扯出无数异空间,寻常不过的巷弄延伸出复杂的迷宫,重新将亡灵和活人的世界分开。   黑夜归于安宁,女巫之城终于得以伸展出它的全貌   饱受一夜惊吓的萨夏子民目睹一切,他们相信这是神迹降临;曾经的女神回归萨夏,古老的万灵节重新复苏。在圣堂禁止万灵节的追悼后,盛怒的女神便降临萨夏,回应那些逝者的仇恨。   不知是谁先带头,人们纷纷拿出用白蜡木和橡木雕刻的万灵面具,那些曾经被圣堂视作恶魔图纹焚烧的禁物,却又是一代一代相传下来的宝物。   萨夏人民戴上动物形色的面具,燃起白鼠尾草杖。他们大敞门窗走上街道,重新拾回万灵古礼,也重新走入曾经的世界;曾经与魔物、亡魂共处于荒野和森林,那个人类并非单纯驱除、而是学习与黑暗共存的世界。   “那景象比绿仙女的庆典还要美丽。”小女巫们如梦似幻着描述;每个人手中星火闪烁,无光之夜不再漆黑,人群汇出一条璀璨的星河直通天际,小女巫们从中窥见女巫和女神曾经的荣光。   “但这些都比不上另一件更值得庆祝的事。”海莲娜温柔的眼眸似乎有泪光闪烁。   她开心地拍拍手:“西里斯死了!!”   其他小女巫响应似地爆出欢呼和尖叫,她们激动地跺脚,甚至直接倒卧在床铺像猫儿一样翻滚,彷佛自己就是亲手屠杀狼王之人,就连葛妮丝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信鸽送来消息,近乎所有米勒谷的人狼都得到解放,诅咒随着狼王死去消散!月女神的荣光啊,无论男女还是孩童终于可以与亲人团聚。”   “安柏大人还让女士们活捉了好几只银狼,肯定是要给我们的嘉奖!”   对比热泪盈眶的海莲娜,维拉妮卡眼睛也异常闪亮,彷佛已经看到女神殿就在眼前。   莳萝松一口气,隐约在意料之内,却也不禁有些恍神——狼极为记仇,西里斯一路跟踪穆夏和她来到萨夏,却不想某只小狼更是记仇,早早就布置了一个巨大的惊喜给西里斯,但那个在绿谷河兴风作浪、不可一世的狼王就这么简单死了?   是安柏杀的?还是穆夏?他们有没有受伤?莳萝满肚子疑问,但还是按耐着欣喜和担忧,抱住浑身颤抖的海莲娜。   当玛丽姑母进门,看着一群跳上跳下的月女巫,就彷佛看到一群凶猛可爱的幼狮,心都要化了。   黄澄澄的蜂蜜加入热牛奶,醇厚的香气随着雾气飘散,每个月女巫都得到一杯甜牛奶和温暖的羊布毯。年老和蔼的绿仙女把小女巫当成小猫一样照顾得服服贴贴,一转头却又目光锐利地从莳萝被窝里揪出偷听的莉莉,莳萝只能装没事转移目光,不是她不帮忙,是敌人太强大了。   莉莉年纪还小,还不适合参与女巫狩猎。   海莲娜唇边沾着白胡子,一脸餍足:“听说正是玛丽女士给安柏大人她们引路,她可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女士,柏莎本来怒气冲冲想找妳算账,但一看到玛丽姑母,竟然就礼貌地点头离开了。”   显然柏莎还没有忘记在亏月之夜,被绿仙女当成大宝宝婴儿照顾的“温馨”回忆。   “安柏女士她们呢?”莳萝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海莲娜目光一暗:“她们去参加大地女儿阿梅丽女士的送礼,玛丽女士要我们这段时间待在这里,万不得已不要随意外出。”   莳萝轻轻抽了一口气。   一个大女巫的死亡就好像天上消逝的流星,本来欢乐温暖的气氛迅速冷却下来。阿梅丽老了,十五年前的她还有能力镇压下魔女叛乱,维持住萨夏十几年的安宁,但岁月残酷,随着寒冬到来,她的生命也跟着夏秋凋零,渐渐无法压制伊兰等女巫的怒火,最后连同她也被焚烧殆尽。   克丽缇娜忽然插话:“以伊兰为首的麝香姐妹会已经被控制下来,现在是由紫萝兰姐妹会和橙花姐妹会收拾善后,包括阿梅丽女士的遗体。”   葛妮丝附和她,神情严肃:“阿梅丽大人是一位可敬的女士,她在生命垂危之际依然尽自己所能保护月女巫,并派遣玛丽女士等人向米勒谷求援,她做到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为自己的使命和信仰鞠躬尽瘁,我们每人都欠她一句颂词。”   小女巫们睁大猫似的眼瞳,目光齐刷刷转向了葛妮丝,她们举起手上的牛奶──   敬无辜的枉死者─   敬强壮的安柏女士─   敬忠贞的阿梅丽女士─   敬永垂不朽的女神们─   室内烛光融融,映着壁上的银镜明亮如月,女孩的脸孔也倒映其中,彷佛又穿越回到月光森林的那场晚宴;那时的少女们无忧无虑,她们在香甜的美酒里酝酿着无知而巨大的勇气;现在她们上唇挂着两抹白胡子,追悼着死者并赞扬着生者,女孩们隐约间已经拥有了女士的眼神。   “敬智慧的露西─她无愧于女士的教导!”   ”   “敬高贵的克丽缇娜──愿她能戴上那顶百花之冠!”   ”   “敬仁慈的海莲娜──她的光芒照亮无助的亡魂!”   “敬英勇的葛妮丝──她的武艺无人能及!”   维拉妮卡悄悄退至后面,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毕竟她的吉瑞娜姨妈正是现在被收押的麝香姐妹会一员。女孩小心后退,一只手却更快拉住她。   “敬机智的维拉妮卡──她的口语比兵刃更有力量!”莳萝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敬机智的维拉妮卡!”   “敬维拉妮卡!”   “维拉妮卡,我的爱!”   莳萝正欣赏着对方困窘的红脸,另一杯热牛奶就温熟了她的脸颊。   “敬莳萝──”葛妮丝洪亮的声音像皮鞭击打的战鼓,瞬间夺去所有女孩的注意。   莳萝没想到报应来得那么快,转头就对上葛妮丝的眼神。   对方目光炯炯,与往日那种跃跃欲试的眼神截然不同,她瞇起眼睛像是在看着某个璀璨发亮的东西。   “对,敬莳萝!”维拉妮卡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回击:“我可没有能耐打败精灵和一大群魔物!安柏大人肯定引妳为傲!”   莳萝很快就发现不只是葛妮丝,还有其他小女巫,她们的目光有些害怕又兴奋,就好像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她们全部都在看着莳萝,亦如那天晚上,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宛如等待着女神的指引……   少女吞了吞口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令她庆幸的是葛妮丝也没再深入追究。   “是妳带领我们穿过黑夜。”她轻描淡写,举起杯子。   莳萝松一口气,她举起杯子,与每一个热情的小女巫举杯相庆,再后来她们又像回到月光森林,开始胡乱敬酒、敬每个小女巫、敬米达的美丽、敬玛丽女士的蜂蜜…….   葛妮丝意犹未尽,唇上挂着两抹白胡子:“银狼王死于圣堂骑士的剑下,黑狼王的皮毛早早就挂在人类的城堡上,而我们的女神也重现萨夏,黑暗终将过去,光明的时代要来临了……”   莳萝正低头啜饮牛乳,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呛上一口。葛妮丝没提醒,她都快忘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那头胆大包天的小狼,他就在圣堂、女巫、银狼三方巨头的眼皮下,自导自演一出正义战胜邪恶的戏码。   令她庆幸的是玛丽姑母来赶人了,小女巫们喝完牛奶,每个人匆匆抱了抱莳萝,就依序离开房间,贝姬是最后,她偷偷塞给莳萝一个小东西,要她有需要就叫自己过来。   莳萝发现那是一枚银蛇环绕的戒指,她小心翼翼收好,想着之后还给贝姬。   -   【终于走光了。】月精灵在大鹅脑袋上现身   它高傲地扬起翅膀,亏月之夜结束,月精灵的羽翼如发亮的丝绸般越发美丽。   【叽叽喳喳的,月女巫怎么能和绿仙女一样,不过她们应该都发觉妳的变化了,却还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凡人对神的畏惧理所当然…….】   “才不是畏惧呢,妳们一直知道我是谁,所以一点也不怕我。”莳萝勾起微笑,舔掉嘴角上最后一滴牛奶。   说到神,少女认命地伸出手,白光乍现,名为“手机”的神器凭空出现。   看着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小方糖,莳萝屏气凝神,不敢乱按。有了前头的经验,她告诉自己这可不是真的手机,一个差错,世界就会在她掌心上天翻地覆。   安柏,她知道吗?是她告诉葛妮丝她们的吗?   莳萝很想立刻见自家女士,扑入她怀中撒娇诉苦,但脑中另一个声音却又坏心眼地警告她:妳连什么时候被自己的女士下咒都不知道吧?   少女若有所思地摩擦着手臂上的粗糙处,曾经被玫瑰缠绕的地方   伊拿,那个疑似女神化身的女巫,告诉她上面残留了一种很强大的诅咒,是用来遮盖狼人烙印和记忆的诅咒。   她曾经与一个狼人做下约定,留下咬痕的烙印,但那段记忆被安柏强行删除了…….莳萝摇摇脑袋,她已经是半神了,任何女巫的诅咒都对自己无效,但自己现在依然什么都没想起来。   莳萝说服自己,那也许只是一个女巫式玩笑,安柏不可能诅咒自己,而自己除非是疯了才会去和狼人有交集……   莳萝摀住脸,她好像跨越时空自打脸了。一个灵光闪烁,少女突然有个荒谬的猜想──   穆夏,会不会是女巫口中的狼?遗忘彼此的两人命运性的相逢,听起来就很像诸神喜欢的游戏……..   莳萝忍不住笑自己的胡思乱想。不可能,小狗大小的咬痕是那只杂种狗留下的伤口,不是什么小狼,而且不只是她记得肉桂,克丽缇娜和海莲娜也记得,小土狗身上没有一丝巧克力色,更别说狼的特征,肉桂是真真实实存在过,一只无害无辜的小狗。   思此,少女摒弃杂念,拿起手机。   她选择点进熟悉的“希望”,一次就冒出好几个提示和消息,那一晚的作为似乎给她这位新晋女神加了不少分,莳萝得到相当丰沃的奖励。   除了所谓的信仰值+50、新的野玫瑰花束,还有一颗纯白洁净的鹅蛋等,莳萝一路往下滑,突然一个东西吸引她的注意──   【名称:三色水晶糖   状态: 1/3 [未获得]   介绍:一共有三种颜色,苹果色很甜,柠檬色很酸,蓝莓色的很苦,材料是某个冒失的姑娘遗落在月光森林的记忆碎片。   作用:未知。】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更新~~   PS:冬至快乐,吃了芝麻汤圆,对奶茶来说,只有包芝麻才是汤圆><结果认识的人竟然吃包草莓炼乳和黑糖奶茶??这是奶茶今年听过最惨绝人寰的事了QAQ 第一百二十七章 灾难女巫   ◎她将释放人间最大的灾难。◎   安柏找到阿梅丽时, 草原的宴会只剩下余烟的叹息。   若有似无的啜泣声低低沉沉,彷佛迷失在荒野的幽魂,无数绿仙女们拥戴着她, 就像崇敬着祭典的朔火,只是这次她们不是在庆祝生命, 而是在哀悼死亡。   女人的身体变得好小, 在几个嫩如青草的少女怀中, 她的皮肤格外枯瘦干扁,干燥无光的头发被泪水染透,所有虚弱和衰败一览无遗,阿梅丽就这么小小地蜷曲成一球,像是耗尽所有养分想呼吸的幼儿,最后还是力竭而死。   就这样, 没有任何遮掩, 曾经让死去的荒野在一夜间重生的大女巫、离那至高领域只差一步的阿梅丽如回归母体的胎儿般,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象征喜乐和丰沃的绿仙女在大地上近乎无所不能,但当她们处于悲伤和愤怒时, 熊熊燃烧的大地野火可没有丝毫理智可言, 这时就得让象征夜之安宁的月女巫来接手了。   一贯柔顺可人的鹿群突然发起疯还是相当棘手,安柏她们近乎要动用到魔法才逼绿仙女们放开阿梅丽的遗体,最后还是佩伦出来说话才勉强缓和场面。   这位红发女巫有着双重信仰, 她是青女神的信徒, 也是米勒谷的副祭司官,女人一身翠绿斗蓬,胸前饰有翡翠的葡萄, 一只金褐黑的麝香猫充作披肩, 温顺地依畏在她颈窝处。   安伯很庆幸自己来得早, 还能拿到阿梅丽完整的遗体,因为当她想要捉拿伊兰一众叛徒时,绿仙女们犹豫片刻,最后带她们去附近的小溪。   阳光金黄的手指拨弄着清澈的溪水,晶莹的露珠在石涧间弹跳,彷佛有无形的精灵在空气中嬉戏,安柏冷静地从中捞出一条带血的发丝,是被人从头皮上硬生扯落。   一头银发无瑕的米达厌恶地一脚跳过满地乌黑的血肉,溪涧地上全是碎骨碎肢,月女巫们一度以为狼人侵入了女巫的圣地,直到绿仙女支支吾吾地交代,她们意识到被欺瞒利用后,一时生气就把那些人给……给分了。   是的,字面上意思。   这下连心狠手辣的月女巫都无语了。   此事涉及到到月女神和自然三女神的信徒,伊兰等人罪刑重大,非任何一个大女巫可随意决定其惩罚,照理来说应该是要召开时隔百年的众女巫审议厅,最好是能邀请海女巫作为中间审议官……结果现在流程还没走,人就已经就走一步找女神报到去了。   记仇的月女巫们还没替小女巫们算账,这下被人捷足先登,大家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安柏冷着一张脸孔,幽绿的眼瞳像猫盯着偷吃奶酪的耗子,直看着几个绿仙女瑟瑟发抖。   阿梅丽将她们保护得太好,一群被放养在荒野上的牡鹿忘记该有的边界,安柏认为尊敬阿梅丽大人是一会回事,必要的时候她不介意代替她好好管教这些小姑娘。   “现在是丰收季,她们控制不住自己。”佩伦小声在安柏耳边求情。   就像壮大月女巫的满月之夜,寒冬降前的秋季是丰裕、繁盛、生命熟落之时,绿仙女在秋季举行无数庆典荣耀女神,魔力如疯长的野火,魔药如美酒般源源不绝,她们陷入狂欢的精神近乎与大地同化,一时冲动下都可能干出任何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而比起一群神神叨叨?衣不蔽体的绿仙女,亏月所带来的安宁之夜让月女巫异常冷静。   安柏看得还衣衫不整的绿仙女们,一时间无比同情阿梅丽,一边保护鹿群一边还要小心不被发疯的鹿群踩死,这位伟大的女巫值得最盛大的送礼。   “那个……”其中一个绿仙女突然插话:“伊兰女…..不,我是说渎神者她并没有死。”   “伊兰还活着?”安柏目光锐利,像是磨利爪牙的猫,透着跃跃欲试的光。   “说是活着也……   “她在哪里?带我们去!”月女巫们不耐地追问,心底都已经想要怎么好好招待这位罪魁祸首。   分尸再便宜她了,死亡是重生前的曙光,这种罪人不应该重生,而是要品尝生不如死的痛苦。   绿仙女被一群目光炯炯的月女巫包围,就像落入狮群的小鹿,哪里还敢推托,立刻伸手指出一条路。   贝姬的女士,芭芭拉走得比任何人都还急,她的脚步声踏着沉重的怒火,没有人敢拦她。这位浓眉大眼的美人此时就像一座怒目的神像,丰厚的嘴唇一抖一抖,宝贝女孩的惨状彷佛就在面前,芭芭拉只嫌绿仙女做得不够,恨不得直接一口一口把伊兰撕咬下肚。   沿着绿仙女指的方向,芭芭拉走到了一棵枯树下,与她脚步相反,女人的手异常温柔地亲抚脖颈,那里有着一条闪烁的银链。   只见蛇尾似的鞭尖从手掌露了出来,并发出危险的声响。月女巫眼神蓄势待发,左右环顾,却见平原无边无际,根本藏不了人,只有…….她往树上看去,枯瘦的枝干吊着几片干红的叶子,别说人,连只草原野兔都藏不了。   芭芭拉一拳打在树上,几片枯叶被踩碎在地,月女巫甩出银鞭就要扯过那个带路的绿仙女问话。   “芭芭拉,冷静点,她没说错。”   安柏伸手捉住银鞭,白皙的手背一丝痕迹也没有。   芭芭拉思索着安柏的话,突然手下有一阵异样,她挪开手掌,下一秒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月女巫落拳处裂开幽深的缝隙,深陷的皱纹,凹凸不平的轮廓,像极了一张痛苦的人脸。   刚才还为分/尸犯人一事羞赧不语的绿仙女此时别过脸,似乎不敢看一眼树上的人脸。   “伊兰的法力很强大,我们只能制伏她的手下,有人带头去追她,一路追到这里……刚好那时候太阳升起,照在伊兰身上……起初我们以为是伊兰施展了什么邪法,但伊兰一直在尖叫,我们看到她的头发掉光,皮肤变成粗糙的树皮,双脚扎入溪土,然后她就变成一颗、一颗这个。”   月女巫们纷纷倒抽一口气,佩伦虽然面色苍白,却还是仔细地打量着那张人脸,确认那的确是伊兰。   安柏漫步走到树下,这棵树本身就生得灰白佝偻,一般树顺着溪河和太阳生长,但它却是逆着生长,姿态极为扭曲,就像是一具被强制束缚的人形,树根上落满漆红的叶片,彷佛一张张染血的小手,不断在大地上拍打着求救。   树还活着,它会生生世世活在这片孤寂的原野,安柏笑了。   众女巫审议厅哪里比上女神亲自定夺的处罚呢?月女神喜欢把罪人变成动物,自然三女神也不遑多让,她们虽被誉为慈爱之母,发誓不伤害大地上任何生命,但严酷的寒冬也是三女神的另一面。   不伤害任何生命,看似慈爱之举,但死亡对阿梅丽这样的人来说是休息,活着对伊兰却是惩罚的开始。   冷血的月女巫终于心满意足。   “罢了,快冬季了,我们要赶在大河结冰前回谷,你们也要准备过冬的收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安柏作为目前在场最有力量的女巫,由她发话,自然没人不从。   女巫的送礼就像另一场宴会,作为女神的代行者在世界奔波,如今终于得以休息。月女巫回归天上涌动着奶蜜的银河,绿仙女沐浴在三女神的青春之泉,海女巫被迎入珊瑚和珍珠装饰的深海宫殿,女巫回到女神的怀抱本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阿梅丽的遗体在峻丽河洗浴完毕,全身涂抹上花草香膏,最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她头戴花冠,右手握山羊角,左手握针梭,以三女神回归一体的姿态安眠。   女巫们送上祝福的花朵和礼物,一双双手留恋不舍地拥戴着阿梅丽,将她放入充满松香的木船,顺着大地的血脉──峻丽河的细流飘远   安柏站在树荫下看着这一幕。   平地不见任何丘陵山峦,宽广的草原在视线下延展开来,天空风起云涌,微风摇曳着浅粉的草浪,正如一片汪绿的海洋,在这其中的人类渺小如蜉蝣,一个错向就会迷失出口。   再怎么强大的存在都难逃一死,所以才有一些愚昧之人妄图浸染神的领域。   “伊兰,妳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奥雅。”月女巫坏心眼地对着枯树低喃。   最后由月女巫拉弓射出火箭,丰裕的暖风轻吻火光,热烫如情人的吻,顷刻就将木船吞噬,连同女巫的遗体和礼物。   微风抚过无垠的荒野,细小的白花张开伞,飘逸纤细,零零落落浮沉在绿海之上,如无数此起彼落的思绪。   “打扰妳静思,女士。”   安柏回头,玛丽姑母一手捧着木盒,一手扶着拐杖,款款向她走来。   岁月没有给年老的绿仙女强大法力,却赐予她无比的睿智。安柏对她印象深刻,另外她也是阿梅丽的学生。   “阿梅丽女士想将这个交给妳。”   安柏接过木盒,揭缝看了一眼,随即拍地一声盖上。   “妳看过里面了?”   “没有,上面有强大的封印,我无法……”   安柏突然叉开话题:“神谕之树如何了?”   玛莉姑母有些摸不着头绪,但还是老老实实交代:“格格忒亚已经死了,荷黎女士正在挑选新的精灵之卵入住神树。”   “那就好了。”安柏轻快地说:“妳们尽快恢复神谕之树,不是还有些麝香姐妹会的疑犯还没受到审议吗?她们的罪孽没有伊兰那些人重,之后的蛹刑妳们就看着办吧,月女巫就不插手了。”   玛莉姑母就这样糊里胡涂地被安柏送走。   直至对方远去,月女巫才淡下笑容,她从木盒拿出一颗绿如翡翠的蛋,那东西宛如宝石,散泛着凡人难以注视的光彩,却又能隐约看到其中细小的脉动。   “阿梅丽,最后一点力量就用在这里吗?希望我能大发慈悲,助妳的精灵得到新生?”   安柏无奈又怜爱地……啪滋一声捏碎了那颗蛋。   她真心敬重阿梅丽,至于格格忒亚,还是死得干脆点吧,这就是她的慈悲。   绿色的汁液沾染手掌,女人一脸厌恶地用溪河洗手,一张模糊的倒影在肩上成形。   “安柏,妳得给我一个解释!”一条发辫锐利如鞭,柏莎怒气冲冲的看着安柏。   “妳要什么解释?”   “哼!”柏莎将银斧劈入溪石,战意蓬勃:“当然是妳的宝贝莳萝啊!”   “喔,那妳应该听清楚,她救了所有人,达到了所有小女巫毕生可能都无法到达的成就,柏莎,妳不敢感谢她吗?”   “感谢她?”柏莎冷笑:“我们都知道这些灾厄从何而来。我要的解释是从妳抱着那女孩踏入村中的第一天,高脚蜘蛛为她做的预言。”   安柏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黑影垄罩的少女跨海而来,在月光和大地的见证下,她将释放人间最大的灾难,十年前她從月光森林那只狼放出来就已经在实现预言了!现在,她所到之处都在掀起混乱!”   作者有话说:   聖誕快樂!!!!奶茶和姐姐买了一个超大娃娃屋给三岁的外甥女,是她一直想要的玩具,好期待她明天看到的表情喔!!!!   奶茶忘了说,换了新封面,自己用ai做的,大家请评价下,奶茶还想细修>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命运女巫   ◎她正在编织自己的命运。◎   “命运并非一陈不变, 预言也并非不可改变”   老女巫拉纬引线,深色的布料浸染了午夜的黑,明亮如星的银梭在其间飞速游走, 无序的时空彷佛就在她捻拉推送间逐渐成形。   莳萝很想看清楚这位月女巫高薪聘来的高人,但一瞥见对方肩上狰狞的毛状物, 眼前就一片晕眩。   那是一只硕大的蜘蛛, 它正用八只毛茸茸的手脚, 细心地替女巫整理多余的丝线,真是一只不能以貌取虫的可靠小帮手,虽然蜘蛛好像不能被归类昆虫……   莳萝努力想秉弃偏见,发掘世界万物的优点,但一看到那只爬上爬下的蜘蛛,浑身就从指尖开始发麻, 更别说专心上课, 她死撑着没有当场晕倒还是为了顾全自家女士的颜面。   维拉妮卡和几个牙尖嘴利的表姊妹在后面虎视眈眈,就等着她体力不支,便要一哄而上把她给分食了。大大小小的事只要被维拉妮卡知道, 隔天就能会传遍整个米勒谷, 还会自动分裂成无数可唱可舞的版本,怕是明天安柏就可以听到莳萝与大女巫在课堂上黑魔法对决被打晕在地。   莳萝只能想着另一只毛茸茸的可爱生物。希望肉桂没在自己的窝里拉臭臭,她回去急需要吸它补血。   就在女孩分神的时候, 女巫手下的黑布已经截然不同, 金铜银三线描绘的星夜女神的神相栩栩如生──十二位光辉璀璨的星辰女神拥戴着一身漆黑的冥月女神,月明星稀的相反,蒙上黑纱的女神便是捉摸不透的命运本身, 黑暗中只有些微星光指点方向, 极少人能捕捉住其中的玄机奥妙。   “命运本身是有着繁迭花样的织布, 人类无法俯瞰全景理解其意,而预言本身则是编织的动作,借着编织出的纹路窥探未来的途径。”   说实话,女巫的手粗糙得像泡水的树皮,张嘴说话时露出近乎无牙的黑洞,活像故事书中的老巫婆,但她发出的声音却异常年轻,像是成熟而妩媚的女性,一举一动也都极为优美,手下编织着世间最神秘稀罕的魔法。   可惜底下的小女巫们最大也才七岁,她们听着对方玄妙的话语似懂非懂,而且为了配合占卜术的灵感,每个人都是从午夜的被窝爬出来,此时正昏昏欲睡地撑着上课。   观星台是星辰女神的小神庙,却不算是一栋真正的建筑,这里有着十二根精美的石柱以及月光照耀的廊坊,但没有屋顶遮盖,一抬头就彷佛深陷在满天繁星的梦乡。莳萝偷偷往四周瞧了几眼,克丽缇娜已经失去意识,靠在葛妮丝肩膀上呼呼大睡,葛妮丝则用几分钟间断的闭眼养神勉强撑下去。   壁龛内的熏火盆伸出鹅黄芬芳的手指探入夜空,也在每人的眼皮都染上暧昧浑沌的暖光;苜蓿、毛蕊花、葵根、薄荷等各种采撷自森林的温郁香气,勾引着瞌睡虫蠢蠢欲动,一切都美好得恍若一场梦,莳萝只觉得脑袋越发混沌不清。   这是梦吗?不对……这不是梦,是记忆…….   “莳萝。”   海莲娜温柔的声音近在耳畔,唤回莳萝的神智,对方偷偷摸摸把一块东西塞进她手里。   那是一颗晶黄色的糖条,看着晶莹可口,莳萝假装打呵欠,趁机丢入嘴里。海盐渍过的柠檬片,舒爽的酸咸中带着一丝清新的甜味,吃起来就像柠檬糖一样,放在舌尖下掀起一波香咸的海浪。   酸甜的滋味让莳萝定定神,不由得舒缓一口气,她差点以为自己睡着了。   远处的贝姬朝她眨眨眼,十岁女孩的个子比同龄人还要高挑。她的女士芭芭拉出生南方一个名叫柠檬镇的地方,那里盛产柠檬,她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在自己住处的半山腰上种满了柠檬树。   清爽的海风越谷而来,现在芭芭拉的住处是米勒谷最为华丽的建筑,艳阳下的花屋闪烁着颗颗翡绿金黄的宝石,清亮明丽,生气蓬勃,宛如一座供奉青女神的小神殿,小女巫们也连带有了口福,此时就在这堂枯燥难解的课堂上偷偷传阅着馋人提神的小吃。   “柠檬奶馅、柠檬蛋糕,柠檬烤鱼……”莳萝一边念着各种美食,一边试图凝神听课,只要一瞥见那只八爪怪,她就多嚼几块柠檬片,让酸甜的香气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本来还想着给肉桂留几片,不过狗应该不能吃柠檬,莳萝便问心无愧把最后几片扔进嘴里喳巴下肚。   莳萝的牺牲很快有了回报。   老女巫取下织好的布料,也宣布今天的课堂到此结束。本来昏昏欲睡的小女巫们重新复活,一双双目光明亮如星,显然一会是不会乖乖回去上床睡觉。   “群星黯淡,月圆之夜将近,狼群和魔物无所遁形,妳们尽早回到女士身边,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她柔美的语气瞬间变得尖锐:“特别是危险的夜游,现在月光森林已经被女士们禁止进入,克丽缇娜妳年数最大,想必会好好看着姊妹们吧。”   下课前,小女巫们依序向老师表达收获知识的感谢,克丽缇娜心虚地快步下楼,紧接着是海莲娜、维拉妮卡……   轮到莳萝时,她绷紧脸,闭起眼睛,彷佛还沉浸在收获匪浅的感动之中。   女孩表现得四平八稳,用从弗兰女士礼仪课学来的颂词赞美:“伟大的先知,月光赐福的明目者,感谢妳愿意将知识分享我们这些盲目之人。”   “莳萝。”   莳萝下意识睁开眼,庆幸的是她没看到蜘蛛,只见老女巫的手指细细摩娑过星纹的织布,似乎在检查其中可能的漏洞。   女人细柔的声音近乎低喃:“进去或不进去,妳可以选择。”   -   克丽缇娜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咕囔地抱怨:“她肯定知道了,她可是从峻丽河来的先知,足以和阿梅丽大人匹敌的绿仙女。”   小女巫们鱼贯而出,走下观星塔楼,海莲娜小声地劝说:“今晚就到此为止吧,白天也可以打猎生火啊,我们还是早点睡觉吧。”   贝姬努了努嘴:“可我们计划好一阵子了,水果、野菜和柠檬都采好了,溪河的小鱼也捞了一篮,现在全都藏在那棵老橡木下的洞,等满月之夜结束肯定都要发霉烂掉了。”   葛妮丝想了一下:“柏莎女士也告诫过我,近来不要去森林游荡,我们并非月光森林的主人,不难保还有其他住民或野兽……”   克丽缇娜一脸不情愿:“可是妳们都不好奇吗?女士们每接近月圆之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又突然禁止我们进入森林……她们肯定是在森林里举行传说中的神宴!畅饮女神在星河酿造的神酒!”   克丽缇娜急切的看向莳萝,彷佛在等她表态。   莳萝还在思考刚才女士没头没尾的话,进去不进去?那算什么?警告?   她斟酌几句:“也许……我们下次月圆再看看如何?”   没等克丽缇娜失望,女孩突然拉了拉她警告:“小声点!”   莳萝和葛妮丝眼神都往后瞧,克丽缇娜目光一瞇,果然看着几颗红毛脑袋就跟在后头鬼鬼祟祟。   贝姬厌恶地别过脸:“讨厌的告密鬼,算了,等满月之夜过后再说吧!那些东西就当喂月女神的子民了。”   葛妮丝点点头向他们告别,只剩下克丽缇娜、海莲娜,和莳萝三人走在一起,共享着一件从米达女士那里拿来的羊皮大衣。   莳萝在大衣下眨眨眼:“虽然不能夜游,但我们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啊。”   克丽缇娜和海莲娜很快意会过来,几人悄悄摸着夜色行动。   不到十岁的小女巫大多与女士住在一起,虽然名义上是侍奉女士,但其实是大女巫像母亲和老师一样育养她们,而小女巫们彼此也互相扶持,亲密如手足。   当莳萝等人到家时,安柏的花屋还留着一盏灯,莳萝一点也不顾忌,满月之夜将近,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安柏了。   她们从正门绕过去,来到花屋的后院,那里生着一排扭曲矮小的黑灌木。   安柏不太会打理院子,她的使魔又是花园杀手,所以最后只活下这排坚毅不拔的野生植物,其中倒是有几盆稀罕的青艳翠绿,那是莳萝为波比小姐精心栽种的猫草和猫薄荷。   每次安柏生气或是维拉妮卡欺负她,她就用一小盆猫薄荷贿赂波比小姐,聪慧的大橘猫会装病去转移安柏的注意力,或是跑到维拉妮卡房间的窗下快乐吸薄荷喵喵一整夜。   不想这些香气浓郁的盆栽如今成了最好的遮掩,莳萝小心移开其中一个破口的大陶盆,一团奶香四溢的小毛球正细细酣睡在女孩的旧羊毛裙里,牠被突如其来的凉风惊醒,眼睛还没睁开一半,小小的黑鼻头就先认出味道。   只听“汪”地一声,小奶狗开心地摇着屁股,立刻扑上去又亲又舔。   “牠好可爱啊。”海莲娜小声尖叫。   克丽缇娜掏出口袋里的肉干,莳萝拿出一小杯温牛奶,小狗终于睁开水汪汪的大眼,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几口,然后用乳牙欢快地啃咬肉干。   克丽缇娜也是一脸柔软:“莳萝,牠的名字想好了吗?”   “嗯!”莳萝迫不及待地想和同伴们分享:“牠叫肉桂!”   “好可爱的名字!”   “莳萝妳是一个天才!妳怎么想到的?”   莳萝刚才在占卜课上的郁闷和困惑一扫而空,刚好肉桂吃完了,甩甩尾巴就扑入女孩怀中。   “我可是有理有据的,妳们看!”   怀里的小狗皮得像颗球,莳萝费了好大一气才揪住它的小屁股。   小狗毛色混杂,大体成棕褐,一条毛尾巴黑褐夹色,在屁股上蜷曲成可口的形状,在莳萝看来就像淋了肉桂酱的面包卷,所以她第一眼就决定了肉桂这个名字,恰好也能和自己做搭配。以后当人们提到女巫莳萝,就会想到她有一只名叫肉桂的狗狗使魔,她们是天底下最甜美的组合。   “就是不知道牠是什么狗种。”做为一个狗主人,不清楚狗种实在失格。   克丽缇娜想了一下:“莳萝,不如妳再说一次牠从哪里来的。”   莳萝抱好躁动的小狗,不厌其烦地重述:“是上个月安柏女士的朋友留下来的,好像是带来的母狗提早生孕,不方便带走,我求女士,她便让我养了。”   克丽缇娜皱眉思考:“谷里可没有人养狗,女士们都不喜欢狗,牠们会追猫,成群结队咬死其他家畜,狗叫声听说还会招来狼群……那只可能是谷外的人了。”   “啊。”本来正盯着小狗出神的海莲娜突然叫了一声。   “海莲娜?”   “上个月我跟着米达女士出去招待客人。”女孩转转目珠回想:“是一个从没看过的英俊先生。”   “呃……海莲娜,大家都知道米达大人魅力无穷,但现在不是听这种事……”   “我不是要编排女士的情史,”海莲娜红着脸:“我听她们称呼那位先生为骑士,然后听他叫安柏女士曾姑母。”   “曾姑母?骑士?”克丽缇娜和莳萝纷纷瞪大眼睛,不过两个人的思考线不在同一个水平,所以惊讶的也不是同一件事。   克丽缇娜不敢置信看向莳萝:“妳知道吗?”   莳萝严肃地摇摇头:“安柏原来那么老了?怪不得上次对我嘴巴下咒,不准我提到半点关于她年龄的暗示。”   “……”   克丽缇娜无语,她耐心地向莳萝两人解释安柏女士有一位领有骑士封号的侄孙,这代表她极可能来自一个贵族家庭,还是一位离经叛道、抛弃家族的贵族小姐,这背后的内幕可比什么夜游好玩多了!   “我们还是别说女士们吧。”海莲娜有些不安,毕竟话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   莳萝也点点头,安柏没提的事,那就没有探究的必要,她准备当一辈子的秘密。   克丽缇娜斟酌了一会:“也许不是圣堂,是某个国家的雇佣骑士?”   她突然眼睛一亮,重新打量起肉桂:“如果是骑士带来的狗,会不会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如果真是这样,莳萝妳就赚翻了!”   莳萝低头一看,胖嘟嘟的小奶狗正在她怀里爬上爬下,一不小心还踉跄了几下,简直就是一个学步的幼儿。   三个女孩兴奋地叽叽喳喳,在她们嘴里这只浑身奶香的小狗明天就可以去咬死一打狼人,回来荣耀月女神。   莳萝开心地抱着肉桂又亲又磨。天晓得在陌生的世界,她有多想念人类最好的朋友,   女孩已经开始在幻想一个猎狼女巫带着猎狼犬的冒险故事,她要成为狗狗在女巫界的代言人,让女巫们都可以抛弃偏见,拥有这么一只贴心可爱的宝贝。   海莲娜和克丽缇娜待了一会,两人抱了抱小狗后,才依依不舍离去,莳萝很想把小狗抱进屋内,藏进被窝一起睡觉,但安柏不许狗进屋,就怕波比小姐闻到气味会闹别扭,胖胖的大橘猫想必会很乐意把幼犬压成狗饼干。   女孩亲了亲小狗,重新替牠铺好床铺,才把大盆栽盖了下去。肉桂的事,越少女巫知道越好,特别是维拉妮卡,她肯定会大作文章,等自己把肉桂教育成一只聪明英俊的猎狼犬,她就可以正式带牠出来亮相,以后到了出谷的时刻,她便有了一个忠心可靠的同伴。   莳萝调整了好几次盆栽的方向,期间又忍不住抱出小狗亲了好一会,最后她狠下心盖上盆栽,一鼓作气冲入屋内,不得不说,简直就像从心头上割下一块软肉,哪怕是在炉火温暖的屋子,莳萝一颗心还留在外面。   早点睡觉,明天提早醒来给肉桂准备早餐。   女孩鼓励自己,正准备上床,一声细小的哀嚎声如细针刺入脑袋,然后是陶盆摔碎的声响,在莳萝听来就像什么东西爆炸般,她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冲出屋外。   “她出来了!她出来了!”   “我们快走!”   “维拉妮卡!快点!”   满地破碎的陶片和旧衣服,小狗不见踪影,莳萝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用尽全力追赶着那群狡诈卑鄙的红毛狐狸。   维拉妮卡等人溜得就和狐狸一样快,莳萝大口呼吸着冰冷的夜风,皮肤和肺部像被生锈的刀片凌迟翻搅,她难受得直掉泪,却完全不敢停下脚步。   她追,她逃,她只想杀人。   “维拉妮卡!妳这个狗逼玩意,把肉桂还给我!”   “那什么烂名字!”   她们的距离终于拉近,正面对决,但莳萝只有一个人,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在任何一个女孩手上看到小狗的踪迹。   “肉桂呢?”莳萝大口喘气,脑袋止不住的发疼。   大概是她想杀人的眼神太明显,维拉妮卡也察觉事情闹大了,她目光犹疑,支吾辩解:“谁叫妳们藏东藏西,我就好奇去看了一眼…….”   莳萝突然发难,冲上去拉住女孩的衣领,口水往她脸上狂喷:“我的狗呢?!”   维拉妮卡的表姊妹见状,立刻挡在中间隔开二人,其中一个女孩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那只坏狗想咬人,然后被甩出去,自己就跑了……一条狗而已,妳有必要这样凶维妮吗?!”   维拉妮卡也配合地大声哭泣。   “跑去哪了?”莳萝没空和她们生气,她只想找到肉桂。   “好像是……那个方向。”   莳萝看着她指的方向,此时月光露出半边皎洁的侧脸,底下浓密幽绿的银林宛如女人忧愁的睫羽,这座森林远离了凡尘的碎语,沉浸在孤高纯白的寂静之中。   ──那是月光森林,小女巫们的禁地。   进去还是不进去?妳可以选择。   女孩突然想起那个年老睿智的先知,原来那不是警告,而是预言。   她正在编织自己的命运。   幽翠的森林如魔兽潜伏的眼睛,正安静地等着她主动跳入它的口中   -   “莳萝。”   谁在说话?莳萝在混沌中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一双翠绿色的眼眸,金发碧眼的少年彷佛从窗口洒落的阳光,他坐卧在窗台上,一脸担心地看着床上的女孩。   原来是穆夏啊,她还以为是谁呢……   “不对啊!你怎么在这?!”   少年不好意思地捉了捉脑袋:“因为……这里是我的城堡啊。”   莳萝无语了,她都忘了玛丽姑母是借住在绯壁堡的客人,而所有女巫中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绯壁堡的小主人,屠狼英雄穆夏的真实身分。   “不管了,你快点离开,这里还有其他女巫……”莳萝愣了一下:“等等,你是怎么进来的?”   玛莉姑母就算不知道穆夏的身分,也不可能眼睁睁让外男进入。   穆夏脸微微一红:“从外墙爬上来的。”   呃……对了,毕竟是狼。   “算了,你先进来吧。”   少年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艰难:“莳萝,妳可以扶我一下吗?”   女孩下意识伸出手,却在碰到窗口前,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阻隔,下一秒,半空突然炸开一股紫红色的电花,目瞪口呆的莳萝就这么看着穆夏轻松跳入房内。   【你房间设有女巫的保护结界,他算计妳,让妳帮他破界。】   月精灵在莳萝肩膀上摇摇头,新生女神完全玩不过成精的狼王啊。   作者有话说:   奶茶正在练习ai,之后还会尝试做各种封面,感谢大家的意见><   PS:2022年快到了!!!!!!!!!!下周只要上班四天WWWWW 第一百二十九章 狼首女巫   ◎引狼入室。◎   其实不用精灵提醒, 莳萝敲了敲有些混乱的脑袋,她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少年,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引狼入室”吧?   但谁叫这是穆夏, 而且就像本人说的,这是他的城堡, 莳萝也做不到直接把活生生的家伙踹下窗台。这可是三层高的塔楼啊, 就算是狼人, 骨折也要花上半天时间恢复……   许久不见少年,穆夏看起来似乎又高了些,他身穿一身宝石蓝的漂亮外衣,袖口有精美的刺绣,颈口系一圈纯白的貂毛。金发碧眼、华服昳丽的美少年利落地翻窗而入,完完全全就是从故事书的扉页窜出来的王子, 而高塔上也的确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在等候, 只可惜与小鸟依人的公主恰恰相反,那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巫。   “有事快说!月女巫都在这里,她们没有亲自砍下银狼王的脑袋已经很不爽了, 你就这么急着要把自己送上门做见面礼吗?”   起床气不好的少女压低声音恐吓, 做出一脸凶相。   但这点装腔作势可骗不过狡猾的狼,穆夏听出她话中死藏死掩的忧心,不由得语气温软:“我担心妳, 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妳了。”   在对方没有察觉的间隙, 小狼偷偷动着鼻子,细嗅着空气中的浮动,没有血味, 没有受伤, 她身上还有着恍若沐浴过的柠檬清香, 很奇怪,令人怀念,叫凶猛的野兽不由得放松爪牙。   莳萝知道自己昏睡了好几天,她重新打量穆夏,这才发现他虽然打扮得贵族小少爷的模样,但身上有些狼狈,脸颊蹭了些灰,金发被风吹得卷曲乱翘,其中还夹着一片枯叶。   难不成这几天,这位王子殿下被结界挡在外面,都在学蜘蛛人在城墙爬上爬下?莳萝想象那个画面,又看着一脸傻笑的穆夏,都想直接叫安柏来把这只痴汉狼带走,依法送办。   安柏,一想到安柏,恢复的记忆就像发痒的傷口,一路延伸至手指,莳萝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层结界只比泡泡坚固一点,戳下去,微微刺痛,像是玫瑰的荆棘……一个念头飛逝,少女脑中彷佛闪过刚才那道灿烂的电花。   “你是不是早就被月女巫发现了!”莳萝紧张地将他拉离窗口。   亏月之夜已经是四天前的事了,此时的月亮觑起弯钩状的眼眸,无声安静地窥视一切。   她了解安柏,女人生性散漫,从不会浪费力气,更别说把自己当成瓷娃娃保护。现在魔物溃散,女巫大举进驻萨夏,莳萝四周还有无数女巫看护,但那层阻隔穆夏的结界明显是出自安柏的手笔。   唯一可能,便是安柏清楚知道绯壁堡──这座屠狼英雄殿根本不安全!   莳萝发现有太多苗头在自己没有察觉时就在暗处悄悄發酵,   那晚安柏是最后赶来的女巫,后来蒔蘿才知道对方选择先去追击银狼王,但西里斯那时候正乖乖落入穆夏的陷阱,外面沸沸扬扬的是霍尔卓格的骑士子承父業斩下狼王的腦袋,莳萝从未想过,他和安柏会就这么凑巧撞上了。   莳萝想起安柏的眼眸,和穆夏一样,纯粹的绿,强大的魔力如酝酿在地下的翠玉。   她看出穆夏的身分了?但安柏怎么可能不下手?要是她知道穆夏是自己的使魔……   莳萝感觉一颗心脏沉入胃袋,想起方才她轻松破除安柏的结界,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半神的力量,哪怕一根手指都已凌驾育曾经敬畏的女士、甚至是所有女巫之上,但女孩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想穆夏死,更不想和安柏或是任何月女巫对上。也许是破碎的记忆作怪,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无助的时刻──小女孩抱着一只小狗,在女巫村躲躲藏藏。   “我不怕她。”   大概是莳萝的脸色太难看了,穆夏突然出声。   “我不怕西里斯,不怕魔女,哪怕今天是国王还是女王也一样。”   少年笑容不减,他理了理蓝色的衬衣,金色的袖扣闪闪发亮,穆夏态度是这么理所当然,疏懒的眉眼不自觉透露出人類贵族的傲慢。   他并非是特意在安抚莳萝,而是真的打从心底没把安柏、或者所有月女巫放在眼底。   且不说西里斯是他亲手所杀,光是从银狼王那里吸收的狼群和魔力就已经让他非同以往,如今的黑狼王可不是只知道厮杀的野兽,他明面上也是一个有贵族身分的人类,掌管一整座城的生死,如果那些月女巫真有办法,也不会和西里斯顽缠多年都分不出胜负。   那个叫安柏的女巫身上或许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穆夏可以很肯定如今的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宰了对方,当然,他知道这种话绝对不能在莳萝面前说出来,只是野兽的好胜心不允许他有任何退缩。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连神也不怕。”   少年眉眼璀璨,笑容足以令任何女性都喘不过气,这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骑士对心仪的少女许下的真挚承诺。   当然,他看不到憋笑憋到快晕过去的月精灵。   新晋女神.莳萝:……这是要反了?   “你当然不怕她,穆导。”少女皮笑肉不笑:“你天不怕地不怕,传说中的银狼王和魔女都被你一出戏导得团团转不是吗?”   不提她都忘了,穆夏瞒着自己在外興風作浪好不快樂,要是让安柏知道这是她的使魔,别说穆夏,自己也难逃一劫,莳萝炖狼肉锅刚刚好。   黑狼一双碧澄的眼瞳直盯着她。他似乎没有意思要多做解释,小女巫佩服小狼的狡诈,而同样地,穆夏也早就领悟到少女的聪慧,自己私下的所作所为已经被这个通透的小女巫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大眼瞪小眼,用眼神无声吵架,月精灵已经见怪不怪,窝在天然鹅绒枕上看两人好戏。   莳萝眼睛有点酸,忍不住眨了下,穆夏也有样学样,只是目光亮晶晶的,彷佛在期待着什么。   莳萝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对方也許不是在鬧彆扭,而是在等着自己先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小狼忍不住了。   “我親手拿下西里斯的脑袋,峻麗河的银狼群也歼灭了大半,所有被银狼奴隶的人類應該都恢复原状了。萨夏的圣堂被砸毁,有人民开始想寻找传说中的指甲巷,寻求女巫的帮助…….”   莳萝这下想起来了,这就像记忆中的小狗叼着比自己还要长的树枝,跌跌撞撞摇着尾巴等待主人夸奖。   “我不怕任何惩罚,因为我是站在正义这边的使者,我为了我的女巫献上狼王的脑袋和至高的信仰。”   他低下脑袋笑着说,像是分享着什么美味的秘密:   “我是妳的使魔,妳的狼啊。”   莳萝能看清楚少年唇下的锋利,藏在漂亮皮囊下的野兽,尖尖的犬牙,危险而锋利,先前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   她都忘了,眼前这只可不是什么用乳牙舔牛奶的小狗狗,这是一只心眼贼深的狼,食肉的。   “妳会保护我对吧?”狼的尖牙露出刺眼的微笑。   不能被迷惑,不能被迷惑……妳现在可是一位準女神,一视同仁、一视同仁,除了月女巫,不能偏爱任何一方。   “我会保护听话的孩子。”四平八穩的回答。   见穆夏垂下眉眼,很是委屈,莳萝心下不忍,虽然这次他亲自主导了这场混乱,自己无意中也火上加油,但某方面来说也是穆夏主动要求她给自己戴上项圈。   这只狼的尖牙从没有真正沾过人血,他一直试着收起爪牙,学习怎么做人类,只是始終不得其法,既然他相信由她来约束自己,那她就不能放弃这只毛茸茸的朋友,无论如何。   “那位女士是我的教师,我可以说上一些话,你也可以用穆夏.霍尔卓格的身分将银狼王的腦袋昭示出来。”   莳萝倒不是觊觎那只狼王脑袋,她想也许可以以此向安柏证明,穆夏不但是一只无害的狼,还可以是一只听令于女巫的猎狼犬……少女下意识忽略这只黑狼的危险性。   “当时有两个霍尔卓格的巡骑来找我。” 莳萝没忘记那两只藏头露尾的狼骑士,事後,几乎所有小女巫保持缄默,只当没看过两人,所以他们現在还好端端在守望塔当值呢。   “他们保护我们,我们女巫可不是会恩将仇报之人,被我们猎杀的狼人吃人杀人,都是死有余辜。我的女士虽然厌恶狼人,但也是一个聪慧明理之人,只要她看到……”   穆夏没把安柏放在眼底,更别说其他人。小狼听着女孩滔滔不绝说着,牙尖抵在下唇直发疼。   “我的确想献出狼王脑袋,但这里有一个条件。”   少年面容平淡,彷佛刚才求救的人不是自己,莳萝不由得脸热,狼王脑袋价值连城,她自顾自替穆夏做主,却没有问過对方的想法。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她想就算现在穆夏要自己替他隐瞒一辈子狼人的秘密,她也会硬著頭皮咬牙答應……   “我想亲自将狼首献给妳们的众女神殿。”   莳萝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穆夏很快接着下一句:   “月女巫还没有资格裁决我,我要请求月女神殿下宽恕我生来的罪恶。”   【大言不惭!!】   本来正在发呆的月精灵差点没怼上狼人的脸。   【就你这只黑狼还想越级打怪!莳萝,不用等到女神殿,妳现在就给我毙了他!】   莳萝:不是……越级打怪的怪指的是月女神吗?那她算什么?骷髅小兵?   作者有话说:   奶茶在犹豫到底要把封面定调成塔罗牌还是童话书的感觉~~~ai越做越上瘾啊,等奶茶的新封面!!   PS:明年春假放九天!!!!!!!!!哇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章 驯服女巫   ◎想要凶猛地反击,又渴望从身心至灵魂的驯服。◎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 一只黑狼,一只被月女巫视作纯恶象征的魔物表示:我不是针对任何人,但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所以叫你们店经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莳萝在粗暴的想象中一掌拍出对方脑仁, 想看他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但梦很美好, 现世很残酷,她费力地抬起手臂,只能揉乱对方的头发。   更过分的是,穆夏看她垫着脚尖很是辛苦,还体贴地弯下身,主动送上毛茸茸的脑袋, 速度之快, 就彷佛等待已久。   莳萝也不客气,索性直接捏住小狼敏感的两耳,直到少年一张脸红得像西红柿。   “你疯了!竟然想直接和我们顶头谈判?!”   敏感点被狠狠揪住, 穆夏红着一张脸, 眼底一片汪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虽然少女的力气微不足道,甚至就像搔痒一样舒服, 但这和他想象中的摸摸头奖励完全不一样啊!   动物的思维可以很残忍, 也可以很单纯,雄狼认为自己完全展现出了勇敢和强壮,心仪的雌性却反而大发雷霆。   “那是女神啊!嫉恶如仇的月女神, 是她明定信徒必须在成年之前献上狼首否则就要把我们变成动物, 你以为你踏进去只是和她喝个下午茶吗?她会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和西里斯放在一起!”   【说得好啊, 莳萝!】   月精灵坐在穆夏脑袋上,配合自家女巫,用鹅毛剑给穆夏本就乱糟糟的头发雪上加霜,虽然落下的发丝少少无几,但月桂还是致力于将他削成一只秃头狼人,尽可能降低自家小女神对他的喜爱。   “所以我才要去请求她的宽恕!”   少年一反常态,大声反驳,差点把月精灵吓得掉下去:   “我要请求月女神收回那种无理的要求,解放所有月女巫,神是要保护信徒,而不是叫人去送死!”   莳萝抬头,穆夏无比热切地看着她,这是他深埋许久的想法。   “所谓的神明到底是什么?他们创造了羊和狼,漠视着一切谋杀和狩猎,却又将其惯以罪恶之名,至高神和月女神、甚至西里斯又有什么差别?莳萝,妳必须承认,妳所服侍的女神是一个残酷无理的存在。”   “我本来是弃婴,是月女神……”   他循循善诱:“不是,妳之所以诞生是因为妳的父母,月女神不是妳的创造者,她只是给妳一条路,但不代表妳只能选择一条路不是吗?”   莳萝可以感觉到手下那对毛茸茸的尖耳,还有指缝间露出咖啡色的长毛,一层薄嫩的软耳下,血液流动着沸腾的温度。   “我诞生自魔女的诅咒,是妳告诉我不用承担魔女的罪过,是妳让我看到我还有其他路可以选择,我可以不用做银骑士,不用做一只黑狼,我就只是我而已……”   少年面色依然红得像要低出血,他整张侧脸顺势贴在女孩的手掌上,呼吸微微急促着,狼人的温度高得像是发烧,少女手下一烫,下意识抽手,却被紧紧捉住。   “而且比起狼人,人类的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银狼王死去,绿谷河那些叛乱贵族恢复原状,他们很快就会开启新的战争;萨夏的居民见证过真正的神迹,他们为了保护死而复生的亲人,绝对会去反抗圣堂的统治;还有曾经的帝国列蒂提坦,那位野心勃勃的女王绝不会甘心偏安一角。狼杀人,人杀人,只要生命存在的一天,掠夺就不会消失,杀戮永无止尽,到时候妳还救多少人?妳的女神会响应人们的希望吗?!”   穆夏听得心脏的跳动,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嘴巴口干舌燥。   “莳萝、莳萝……我知道妳的梦想,我了解妳看那些船的眼神。妳喜欢海,渴望自由……妳不要管任何人、任何神,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可以离开大地,驶向海洋,从今以后,妳的魔法只要祝福我一人就够了”   他用尽力气,吐出炙热的告白,虽然魔物的嘴巴依然无法承认那最为滚烫的一个字,但他相信莳萝肯定明白。   只爱他,只祝福他,只救赎他……   汪绿的眼瞳中晕染出点点金斑,彷佛有晨星坠入的湖泊,,美丽的碧眼少年完全不输给吸血鬼,已然是一个蛊惑人类抛弃信仰的魔物。   未来的魔王鄙视着诸神和命运,却又贪婪地想独占一位女神的宠爱。   莳萝深深吸了一口气,两边手掌一用力,把少年那张极富用迷惑性的脸蛋挤成两坨嘟嘟脸。   “谁说我要拯救世界啦?你这个家伙都想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话题会跳哪么远啊?!”   狼王的言语的确极为诱人,炙热的情意更是无人能挡的魔力,但眼前这位是有着两个世界智慧的女神,事实上,莳萝在穆夏那句“我连神也不怕”时就有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换一种说法,就是,中二感。   没错,莳萝她,替穆夏尴尬癌犯了。   “什么狼什么羊的,我从很久以前就很想吐槽了!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都不爱讲人话?!”   “舌……什马?”这会换穆夏目瞪口呆,他被少女压挤着脸颊,只能费力挤出几个字。   莳萝可不会给他开口说话的间隙,她太了解穆夏了,这只狼太狡猾了,无时无刻都想着拐跑自己,是她要负起责任驯养这只黑狼,而不是被当小红帽傻傻被大野狼叼走!   “你左弯右绕,说了那么多哲学三观问题,上至宗教信仰下至社会伦理,不就是想说一句话:你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干嘛要扯那么多无关紧要!”   她狠狠拉近少年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先是用各种角度否定我各种想法和信仰,再告诉我和你在一起有多好多好,你是想pua我吗?!”   “舌马是pua……”   “别人不说人话就算了,你却是不说人话也不听人话!所以你现在乖乖听我说!”   脑袋清明的少女完全没有被狼骑士的思路带着跑,她铁拳灼热,蓄势待发,从现在开始就要重塑这只小狼的三观:   “老实说,我也喜欢你!但你这个人、不,你这只狼有很大的问题!”   她直视着穆夏那双总是无害纯绿的眼眸:   “你一直强迫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你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人类,你很讨厌人类,却被迫学人类生活下去,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仅仅是在对我说吧!”   经过这几日的惊心动魄,莳萝脑袋从未如此清醒,她终于明白少年那种看似兼容却又矛盾的言行从何而来,那并非完全是人性与兽性的冲突,更多的一种根深蒂固的自我厌恶。   少年扮演骑士,扮演狼人,但这里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角色,对他来说,无论人类和魔物都是残酷无理的存在,但他偏偏体内同时流着这两种令他憎恶的血液,残酷的血,狩猎者的血。   穆夏的行动和言语相符如一,他要救人,他也的确在救人,却总是有意无意地以最惨烈的手段,他根本是在期待着两败俱伤的场面──所有好结局中一个最坏的结果。   就好像一个人在做自己最讨厌的工作,却不得不去干,所以就故意在最大的限度摆烂甚至搞破坏。   狼杀人,人杀人,战争即将开始,这是穆夏乐于见到的结果,但当人类真的如他所料堕落到底,他又像玩腻的小孩一样失去最后的耐心,他不想再进行徒劳无力的干涉,他打算抛弃这个世界,还打算顺带叼走自己唯一爱的苹果。   莳萝叹一口气,她看着被自己捏成嘟嘟脸的狼骑士,不知何时,他的眼眸转为非人的蜜金色,其中流动着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情绪。   “尼说得对,如过可以,塔家都死光最好了……”有着琥珀眼的小狼终于撕破了伪装。   他恶狠狠盯着少女,但配合那张嘟嘟脸和口齿不清的表达,狠恶不足奶凶有余。   在莳萝看来,这是一个有点中二、厌世的叛逆青少年,但诸神却恶作剧般故意给予他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她放松力道,轻捧着少年的下巴。   “你不用做好人,也不用进去众女神殿,你说我给你其他选择的机会,那现在我要你脱掉盔甲,抛下萨夏,去做一只快乐的森林狼,可以吗?”   她将他之前的言语和陷阱全部如数奉还。   狼王感觉心脏怦怦跳动着,他像是一只察觉有人骑上背脊的烈马,既想要凶猛地反击,又渴望从身心至灵魂的驯服。   作者有话说:   小狼一直没被真正驯化啊,但咱们的小女神也不是吃素的!!!!   PS:新年快乐!!!奶茶被亲朋好友拖出去玩,玩得太开心了><   奶茶还去看了慕夏展(没错,男主名字的灵感。   现在对封面设计有新的灵感!!!请大家期待!!! 第一百三十一章 悸动女巫   ◎她就不信来自东方的中华铁拳不能矫正西方世界的野蛮人。◎   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莳萝默念着老祖宗亘古不变的智慧,她就不信来自东方的中华铁拳不能矫正西方世界的野蛮人。   “不要,我不想一个人。”   穆夏承认自己卑劣又胆小, 他不想独自一人   就像穆夏刚才做的一样,但莳萝斩断他所有退路, 否定他所有作为, 却不是想逼他退无可退, 而是希望他看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顺着莳萝的话,穆夏想象抛弃所有一切,卸下沉重的责任和铠甲,茹毛饮血,餐风沐雨,做一只真正的野兽, 一辈子在荒野上孤狼独行……   他不想要, 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种生活。   “萨夏是我的!”小狼凶狠地说。   莳萝点点头,不管穆夏是抱着什么善意还是恶意,他终究是救了一整城子民的大英雄。   “爵位也是我的!”护食的狼露出尖尖的犬牙。   穆夏不再精心包装一举一动, 甚至毫不避讳地露出獠牙, 却也终于卸下那具完美无瑕的“盔甲”,露出那贪婪、真实、甚至可以说是幼稚的真面目。   莳萝盯着小狼凶狠的样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偏爱, 她就是觉得他既可怜又可爱, 无论是光辉璀璨的银骑士,还是浑身散发甜美气息的褐狼,不知何时, 她已然能将两者合而为一, 看成一人。   她忍不住笑:“是, 公爵大人!”   穆夏愣愣看着少女的微笑,和之前各种假笑、怒笑截然不同,这次的笑容就如预想中的奖励一样,空气中那种酸酸甜甜的柠檬香似乎更将强烈,上一秒酸得掉牙,下一秒却又甜得化掉心肠,上瘾的滋味顺服每一寸皮毛,只想叫人时刻陪伴在她左右。   她在驯养他吗?狼王意识到这个念头时,他已经乖乖将尖牙收至唇下,   “我、我不想做野兽。”   金色的眼眸暗下,明亮的绿意开始复苏。没等莳萝露出老母亲的欣慰微笑,少年红着脸补充一句:   “我想做人、我想一直做妳喜欢的人。”   突然的回马枪差点害得莳萝从床上跌下去,她避开对方异常明亮的碧眸,有些怀疑自己一整套苦口婆心下来,穆夏只听进她承认告白那一段。   等等……她刚才承认自己喜欢穆夏了?莳萝脑袋一空,浑身血液却不等她思考,迅速上涌冲断脑内每一条理智线,如汩汩红酒填满思绪的空洞。   脑袋昏胀得像酒桶,两面脸颊好似熟透的肉片,莳萝现在只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大白鹅的羽绒肚里,但好强的女孩还是撑着腰板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天知道她现在看起来有多美味,不能给这只狡猾的狼半点可趁之机。   莳萝告诉自己那只是类似的话,都怪刚才穆夏不老实,她一急之下胡乱说了几句话……   眼睛锐利的小狼彷佛看透了她的想法:   “妳说虽然我有很大的问题,但妳还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我。”   莳萝被他的无耻惊得目瞪口呆。这只狼竟然偷梁换柱,凭口污人清白!   她气急败坏驳斥:“我明明是说虽然我喜欢你,但你有很大的问题……”   等莳萝看到穆夏头上月精灵摇头扶额的样子,她已经来不及把话收回去了。   这只狼精!   金发碧眼的少年一脸无辜,他两只耳朵已然恢复光滑白皙的肤色,只剩耳廓有着一点尖翘,配合那明艳昳丽的颜色,比起邪恶的魔物更像是至美至纯的精灵。   “莳萝……”此时两只尖耳朵无比顺服地贴在两侧,那是心满意足的讯号。狡黠的狼王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不能太急,穆夏安抚躁动的心绪,努力不让尾巴冒出哪怕是任何一丝尖端,他可不是那种会把情绪出卖给尾巴的低等同族。   “我是真心想将把狼王的脑袋献给妳和月女神。”   穆夏又捡回了他的骑士风度,又或是厚脸皮。他朝少女单膝下跪,奉上郑重承诺,人类的礼仪早已随着华衣的熏香浸染进他的骨随,狼骑士也乐于用这种方式荣耀自己的心上人。   “作为妳的使魔和追求者,我希望能正大光明站在妳身边。”   在这之前,月女神是绝对要解决的阻碍。   少年骑士的目光真挚,毫无阴霾,就像洒满每一寸角落的阳光,如此热烫的温度,说没有感受到血液流过心脏的悸动是骗人的,   骑士单膝跪地,掌心向上,这是请求女士赐予的动作。   对方奉以性命和荣耀,单就礼貌,自己也应该回礼。   少女不自觉伸出手,狼骑士压抑着心中的膨湃,他知道自己得到许可,去执起对方的手掌,在那柔滑的手背印下誓约的一吻…….   然后他就捉了空,穆夏感觉少女的手掌掠过他的手,直接降落在自己的头顶上。   一紧张,莳萝胡思乱想的毛病就犯了,她看向对方那头金丝般的漂亮细发,就彷佛看到一只黄金拉不拉多努力想压住尾巴,伸出爪子向主人示好。   等她回神,她罪恶的手已经落在对方头顶,还不小心撸了几把   等莳萝移开手,对方一头漂亮的金发已经被自己摸成乱七八糟的稻草堆了。   她试着补救:“你、你这次做得很好!我希望你陪伴我一起去众女神殿……”   少年胀红着脸,他抚了抚乱七八糟的浏海,浓郁的睫羽下凝结着异常哀怨的眼神   大概就是我把你当女神,你却把我当狗子的愤慨和无奈   “那个,对不……”   没等愧疚的莳萝开口,羞恼的小狼跑得飞快,他迅速利落地跳出窗口,等莳萝追过去看,已经看不到狼影了,地上也没有什么失足的痕迹,应该是没事。   其实自己也在赌,在赌穆夏没得到自己之前都不会甘心离开,赌她可以成为这只黑狼的枷锁,但是……   “我这手啊……”莳萝按住自己的罪恶之手,平时撸鹅撸狗撸得太习惯了,穆夏这么大一只狼送上来,她一时间控制不住。   【还是剁掉吧。】月精灵幽幽地开口。   都忘了还有它!莳萝摸着脑袋准备接受精灵的教育。   【妳竟然想把一只狼带进众女神殿!】   对方手上的鹅毛剑闪着危险的光芒,莳萝赶忙拉起床上的被单,她立刻解释:   “其实穆夏说得也没错,我是希望能请月女神解除对月女巫猎杀狼人的义务。   刚才穆夏的话其实并未很冒犯她,事实上,很久以前的她也曾抱着那样的想法,她好歹受过两世教育,独立思考的能力也是有的,当然不打算像一个狂信徒一样送死。   【妳一个月女巫竟然想请月女神收回神喻!妳不怕被自己天谴灭掉吗?】月精灵不可思议,它没有恶意,是真心担忧莳萝的安危。   “女巫不可能要求女神收回神喻,”莳萝顺着它的话,但很快转了一个弯:“但神明与神明之间可以立契啊,我现在是半神,我只要和月女神立契,解除月女巫猎杀狼人的义务不就行了嘛!”   来自海女神和青女神的神契灵感!   月精灵愣了几秒,这是它头次落在莳萝的思维后面。   在意外成为女神后,莳萝冥冥中也在酝酿着一些想法和计划,除了恢复记忆外,她想替月女巫、为她的同胞,为各种被无辜牺牲的小孩和女人谋求更多福利。   穆夏说月女神是残酷无理的存在,莳萝对这点并不认同。   女巫藉由向女神交换魔法,这本来就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那些变成动物的女巫对女神从未有一丝怨恨,莳萝在月女神的花园听着她们的故事和想念,她们不是不能恢复人形,但这就意味失去魔法、失去信仰,失去武器。曾经的女人付出一切才成为女巫,她们又怎么甘心变回任人宰割的羔羊?   无论如何,莳萝已经习惯对月女神祷告,她未见过月女神,在她脑中的女神有着安柏的脸,还是精通各种玩龙与地下城和RPG的宅女神。比起僵硬死沉的神像,女神更将温捻熟悉,是某个久违的老朋友、亲爱的长辈。   她想试试看,就像个回家的孩子走入众女神殿,与这位长辈好好谈一谈女□□利的问题。   而且莳萝有预感,继续沿着前往众女神殿的路程,她就可以找回自己全部的记忆。   所以那时的她选择走入森林了吗?莳萝不想细想,恢复的记忆像是一道愈合的伤疤,叫人浑身发痒,情不自禁想去深挖,哪怕代价是鲜血淋淋。   安柏是真的骗了自己,她的记忆……   “喵……”一只橘黄色的大猫从床底下露出脑袋,和莳萝大眼瞪小眼对视。   “波比小姐,妳待了多久啊?”现在拿猫薄荷贿赂来得及吗?   “大概从某只不安分的野兽半夜翻墙开始吧。” 女人的声音突兀却又异常熟悉回答她。   门后的阴影内,一双碧瞳如灵猫般觑起,那人轻弹手指,空气中似有无形的音符跳跃,窗口闪过一丝火花,强大的结界就在她弹指间再度建筑而起。   金发女巫走出阴影,表情冷漠地看了一眼窗口,又看向傻坐在床上的女孩   安柏咬牙切齿:“幸亏他跑得早,不然管什么萨夏公爵,我一定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安柏:不开心,很想杀狼。   PS:最近三次元有点忙,所以更文速度下降> 第一百三十二章 碧眼女巫   ◎翡翠色的眼睛是魔力和血脉传承的证明。◎   这是梦吗?翡翠绿眼, 金发垂长,女人拖地的裙袍晕染着银辉,就像一片清棱的月光飘进了房间, 连同影子也显得虚无飘渺起来。   同样都是璀璨的金发碧眼,霍尔卓格的小少爷成了落荒而逃的爬墙王子, 不知从哪跑来的野女巫却像一个女王般, 理所当然踏进属于自己的城堡。   就连月桂也紧张地窜进莳萝的头发, 它可以感觉到眼前女巫的强大程度,简直宛如月女神的分灵。但月精灵很快振作起来,它的女巫已经是半神了,随时都可以直接上桌和女神们喝下午茶的程度,别说一个大女巫,就算来一打诅咒, 也没法动莳萝哪怕一根脚趾。   莳萝本人却毫无自觉, 她捏了捏脸颊,又槌了槌大腿,像是反复在确认什么, 最后选择把手放在大白鹅前, 示意它用自己的锯齿嘴咬上一口。   月桂恨铁不成钢,正想叫莳萝摆出神的威严,教训这个不知尊卑的月女巫, 就听那女人说:“波比, 帮帮她。”   大橘猫表示没问题,尾巴一卷,一跃跳上床, 没等少女反应, 它抬起胖得堪比酒桶的身子, 一个标准猫猫蹬,用力给她肚子来一下──   月桂就看着它的小女神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不是梦……不是梦!”这熟悉到可以把胃囊吐出来的重量,莳萝两手按着可怜的小肚子,简直一个深海水/雷的重击,五脏六腑都快挤到喉咙眼上去。   说好的半神,一个猫猫蹬就把她踩趴了。   一旁踩点成功的大橘猫毫无负担地舔着背毛,莳萝无比确定这不是梦,只有真正的波比小姐才有如此结实的打击,也只有真正的安柏才在坑自家学生上没有半点生疏,一击致命。   安柏缓步走来,她依然是那样好整以暇,就彷佛只是一个自然而然的招呼。   看来身体还是人类啊……金发女人盯着弯腰抱肚的女孩,低头若有所思。   “你想杀了我吗?”莳萝哀怨地瞪着波比小姐,明明没有自己喂养,结果还是半点肉都没省下。   “哼,我看妳倒是不怕死,尽往危险的地方闯不是吗?”   女人状似漫不经心走到窗台,天鹅绒黑的幔布随风摇摆,像是有人匆忙遗留下的影子。橘猫调皮地伸爪扯开幔布,阳台的扶手雕花上镀着轻浅的银霜,少女默默垂下脑袋,感觉自己所有想法都在月光下无所遁形。   安柏赶了赶使魔,一转头就看到莳萝傻楞楞缩在床上,水棱棱的黑眸当真和旁边的大白鹅如出一辙,凶是真凶,憨也是真憨。   明明一路上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迹,还想着月女神的慧光给她开智了,结果过来一瞧,好不容易养得又凶又漂亮、她那宛如白鹅般的姑娘差点没让一只狼拐跑了。   “怎么?不解释解释?”   安柏冷哼一声,从深不见底的袖口掏出一个银制的小沙漏,黑色的细沙象征的夜晚时间正细细流泻而下。   “给妳五分钟!”   还有活命的机会!   少女趴在床上泪眼汪汪,一颗脑袋瓜试着运转,只有五分钟,要从哪里开始?自己在祝祷仪上的不辞而别,然后穆夏的身世、恢复的记忆、魔女的阴谋……   莳萝把脸埋进被窝,试着理清思绪,这有点难,因为安柏就坐在床沿前,像是主考官盯着学生作答一样可怕。   女人身上散发着雪松和橡木苔的芬芳和冷意,她简直是一座移动的月光森林,莳萝不由得恍神,她一瞬间被拉入了米勒谷的回忆,所有灾厄和血腥都消失不见,她还是那个在山谷里被女士的恶作剧追得满山跑的小女巫。   所有辩解和推托苍白而无力,在齿磨犹豫间被辗压成灰。   “我想妳了!安柏!”   对自家女士的思念压过一切,莳萝才不管会不会被打得屁股开花,她一头钻入女人芬芳带着些冷气的怀抱。   “哼!妳光想人,倒把我的教诲全忘光了!”   安柏从开始到现在就哼得没完没了,但此时的莳萝已经完全不怕了,她熟悉自家女士,她可以感觉到安柏明显的不悦,却不是结结实实的怒火,更像是在干烧的铁壶,一肚子虚幌的闷气,只能像个茶壶一样哼哼热气,吓吓人。   就和所有重逢的女士和女孩一样,她也很想念自己,莳萝听出来了。   五分钟的时间早就过了,莳萝从安柏怀里抬起头,久违不见的生疏早已悄悄融化,她眨眨眼睛:“妳想从哪里开始听?”   “那东西是怎么回事?”   “他没杀过人!”坏人不算!   安柏瞇起碧眼:“谁和你说霍尔卓格那只狼崽子了!我是说这只玩意!”   莳萝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月精灵正坐在自己的肩膀,黑色的小眼睛与她对视。   月桂瞪着女人的手指,恍然大悟:【这个老女人看得到精灵!】   “不只看得到,还揍得到呢!”   安柏冷冷一笑,撸起袖子伸手就要捉,月精灵反应更快,直接挥动翅膀飞个老高,没等它缓过气大骂,底下一只大橘猫碧眸幽幽,死死盯着翩翩起舞的大白蛾,扭来扭去的尾巴像勾着虫饵的钓杆,牠与自己的女巫分享着同样的视野和情绪。   就彷佛在反映主人的心思,一旁的大白鹅挥了挥翅膀,美臀一翘,冲上去掩护月精灵,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它舍不得一直没吃到的翠玉白蛾。   “那是月精灵,与我们一样都是月女神的眷属。”莳萝小小声地替月桂辩解,谁叫年龄是这位大女巫的大忌,换成是自己,不死也得扒一层皮。   安柏显然对精灵这种生物非常熟悉,她一点也不惊讶,敷衍带过:“看着不像,总之吵闹的蚊子赶走了,就从这里说起吧。”   “与精灵沟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起码一般女巫是做不到的,”   玩闹的气氛顿时一散,她抬眸的力量让人瞬间手足无措,强大的女巫有着一双能洞悉一切的翡绿眼眸:   “听说女神的瘟疫在北方的村落蔓延,绿谷河一夜升起两颗月亮,世界在改变,人们恐惧害怕,哪怕是再愚昧的农民也开始对月祈祷……妳还带着一群小女巫和绿仙女对抗?这牵扯到足足四个女神,整个萨夏几乎要沦为诸神的战场,莳萝……”   听着女士一件件数落,莳萝头越来越低,等待最后一句判决,等待着穆夏的名字。   “我以妳为傲。”   啊?   莳萝不敢相信地抬起头,迎面而来又是女人充满冷香的怀抱。   “我以为……”   安柏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叹一口气:“妳做到了很多女巫毕生无法企及之事,当然,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管那头狼去死吧,妳已经救了大半峻丽河的生灵,光是这点还不足以让我拥抱妳吗?”   她紧紧抱了抱女孩:“这一路上妳该有多害怕?我本来应该给妳祝福,亲自送妳走上旅程。”   女人轻声细语,却依然能听见她恨得咬牙的声音:“奥雅那只该死的丑□□,我在亲点酒桶数量就猜到了,早知道应该把她活活溺死在酒桶里。”   不说还好,一说莳萝就再也憋不住眼泪,所有委屈和磨难的记忆一拥而上,争先想把她打趴,在亲爱的女士面前,她依然是那个不过十六岁、胆怯不安的凡人女孩。   “安柏安柏,妳怎么没来找我!我费了好大力气才从老巫婆手下逃走,后来又遇到了一群坏人,还有好多人狼、魔物,连狼王都给我撞上了,就没有过上几天安宁的日子……”   就像归家的女儿躺在母亲怀中撒娇哭诉,不需要任何托辞和借口,莳萝将所有经历全一股脑说出来,从遇见穆夏开始,她逃离人面兽心的琼斯镇,逃离满月的狼潮和美酒酝酿的阴谋,逃离阴魂不散的魔女和魔物……   安柏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听莳萝细细说起,还是不由胆颤心惊。她知道莳萝这孩子自小运气不怎么好,但这真的不是捅了什么衰神的马蜂窝吗?光是她现在还能活绷乱跳和自己说话都是神迹了。   莳萝见安柏听得专心,便偷偷给穆夏置入营销几句:   “我一开始很害怕穆夏,但一路上他救了我好几次,这次萨夏的大家能平安无事,也要多亏他提供城堡和侍卫庇护我们,他还用火把保护那些平民不被死尸侵扰……”   安柏哪能听不出这小机灵鬼的暗示,不由得嗤笑:“如果能下手我早就下手了,但想让一个小国领地的公爵凭空消失……我可没有那种一手遮天的本事。”   公爵?莳萝心想不对,穆夏现在还是霍尔卓格的小少爷,公爵是那位红骑士,里奥大人。   安柏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妳这呆头鹅的样子还想护他?不被吃干抹净就走运了。”   像是要回应她的话,地面微微鸣动,凄厉的冷风抓乱窗台的幔布,寂静的黑夜被沉重的钟声撞得支离破碎。那是哀悼的钟声,唯一能在午夜叫醒全城人民起来为自己哀悼的人只有萨夏的领主──绯壁堡的公爵。   红骑士死了?莳萝脑袋一空,她下意识看向安柏,却对上一双泪光闪烁的碧眸。   闪电般的光划过脑海,所有思绪瞬间澄明而清澈。   ──海莲娜看到的那位称安柏为曾姑母的英俊骑士。   ──克丽缇娜猜测安柏是一位离经叛道、抛弃家族的贵族小姐   ──亏月之夜,大女巫轻而易举地唤起整个萨夏城,就彷佛回到自己家一样。   柠檬色的水晶糖,其中一段被刻意抹除的记忆,有人不希望她想起来的事。   安柏曾经说过,没有什么是比弒亲更可怕的罪行,弒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之人,必将遭受诸神的诅咒。   一切是那么清晰,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金发碧眼的霍尔卓格,金发碧眼的穆夏,以及……金发碧眼的安柏,翡翠色的眼睛是魔力和血脉传承的证明。   作者有话说:   安柏真的很老很老了…….   PS:奶茶胖了三公斤……然后一月还有四次聚餐,还不包括除夕假期后的各种家聚,以后就改名叫肥宅快乐茶吧QAQ   感谢在2022-01-04 00:49:03~2022-01-07 00:4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熊要偷袈裟、黎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熊要偷袈裟 5瓶;冬天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战争女巫   ◎莳萝,我们,离家出走,快。◎   “女士, 我想起了肉桂。”   莳萝听到自己的说话声和怦怦跳动的心脏。   安柏没有说话。莳萝盯着女人银袍上的织纹图样,努力想看出个什么玄机来。   “我、我想起来……我明明是得到妳的允许才养肉桂的,为什么最后我会被妳惩罚呢?”   也许她应该再委婉一点, 起码应该离开萨夏后,起码远离霍尔卓格的一切……莳萝听着房间内的鸡飞狗跳, 大白鹅在橘猫利爪尖牙下毫不退让, 她想这是芜菁给她的勇气, 那雪白蓬松的羽毛下有着比任何动物还要勇敢的心。   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不再将变成鹅当作惩罚,人类不也是一种动物。女神给予女人选择的权力,如若要失去法力,她选择拥抱第二次生命,永远与她的芜菁在苍天原野上相伴, 她们会成为世界上最靓的一只鹅。   莳萝飞快说:“女士, 我想起很多事情,肉桂是妳朋友带来的小狗,米勒谷从未禁止女巫养狗。”   她受够了秘密, 受够猜疑, 受够了各种“我不说是为妳好”的自以为是,这样的话,与其做一个活得浑浑噩噩的人类, 还不如做一只简单纯粹的大白鹅。   穆夏做为一只狡猾的狼满满歪脑筋就算了, 但她和她的女士之间不应该有任何隐瞒的距离,大女巫包容着自己的孩子,用月辉指引她们方向;而小女巫则为她的女士带来荣耀、点缀她的光辉, 就像黑夜和星辰, 她们理当亲密无间。   这么一想, 莳萝深吸一口气,就像大白鹅振翅前,特意鼓起胸前柔软的羽絮充作盔甲,微不足道,却足够坚强。   她抬起手,露出那块旧伤疤,将自己的困惑一股脑倾吐而出:“我在旅程上遇到影丘的黑女巫,她说妳对我下了咒语,消除了我一部份的记忆。她还告诉我这伤疤是狼人留下的,但我完全不记得一切。女士,如果妳真的以我为傲,那请告诉我,那个黑女巫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相。”   爽啦!一口气说出来,莳萝还真的有一股说不出的爽感,简直就像灌完一整瓶奶油薄荷。   先前安柏远在千里之外的米勒谷,她一个人辗转难眠,越想越难过,都快脑补到真假女巫穿书系统各种杂七杂八的阴谋论去,最后索性尽量不去想起安柏。   现在安柏就在面前,哪怕要大吵一架,莳萝也要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当年她挨的打到底有没有挨实了?就算最后兜兜转转证明还是自己闯的祸,她也死而无憾,乖乖送上掌心,让安柏打成熊掌都没问题。   “影丘的黑女巫?”   安柏终于开口,却没有立刻正面回答问题,莳萝心下一沉,她似乎能预见对方劝她不要多想,斥责那黑女巫只是个胡说八道的骗子…….   下一秒就听女人冷不防骂道:“姬玛那个混账东西。”   莳萝:???   安柏无奈地摀着额头,碧眸飘远,似乎正对着脑海中某个人的脸孔咬牙切齿。   姬玛?影丘的黑女巫是姬玛?莳萝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怪不得对方胆敢以女神之名自称伊拿,自己之前莫名其妙得到的神之祝福,大概就得感谢这位半神女巫的心血来潮。   但如果黑女巫就是姬玛,对方就不可能对自己撒谎……莳萝突然沉默下来,她看着自己的女士,对方说出姬玛的身分,其实也是间接承认了莳萝的指控。   安柏在掩盖着当年的秘密。   没等莳萝的眼泪在眼眶续力,安柏就弹了弹她的脑袋。   “你真的认为我对妳下咒?”   莳萝一楞,那不然姬玛还能看走眼?那可是世界最强大的女巫,就连安柏也比不上,这还是安柏本人亲口说的。   “应该说我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对妳下咒吗?”   安柏意有所指,没等莳萝想明白,对方下一句却转了个语气:“妳在祝祷仪那日得到了什么样的祝福?”   女人清澄的眼瞳倒映着她的身影,莳萝心头一跳,她不是没有忘记【神性】。   【神性】让她免疫于所有神术以下的诅咒和祝福,也就是任何女巫的魔法都无法对她生效,   但仔细想想,她的记忆始终没有恢复的迹象,还是必须使用神权才勉强恢复其中一部份…….小女巫何等聪慧,一下就明白自家女士的意思。   也就是说夺走她记忆的不是女巫,而是神!   安柏观察她的表情,最后叹一口气: “我承认,我希望妳永远不要想起那些记忆,但我并非剥夺妳记忆的人,我只是遮盖了一些气息罢了,所以我也无法把记忆还给妳。”   “妳可以用说的!”莳萝急切地想知道真相,就只差一步了!她愿意付出所有只求一个真相。   “我无法恢复记忆,也无法说出来。”   安柏面色黯淡,她招了招手,大橘猫立刻温顺地跳在她的膝上,女巫的手指滑过猫脊上的背毛,扫下几根雪白的鹅绒,可见方才猫鹅大战的激烈程度。   女人苦笑:“莳萝,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现在的妳不是很好吗?连我都快比不上了,妳离女神殿就差一步,为什么要一直回头看?那只狗和狼早就已经过去了。”   “所以肉桂只是狗,不是那只咬我的狼。”莳萝像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却也一个字也没漏听,她捉到了其中一个她最想要的答案。   安柏看着女孩固执的表情,简直和底下那只瞪着猫跃跃欲试的大白鹅一模一样。她完全不怀疑莳萝的决心,哪怕是只鹅,母狮养大的幼兽又能怯弱到哪里去。   她在挑战自己。金发女巫微微勾起嘴角。   不过很快,安柏收敛起所有情绪,板起脸孔:“渡鸦和信鸽飞得满天都是,那群古怪的蝙蝠也不知道飞去哪里,现在中庭不太安宁,我们打算先带妳们回米勒谷。”   莳萝一楞,她没想到穆夏之前那些话是是真的,战争快开始了。   “妳们才十六岁,人类的战争不是妳能想象,离妳们十八岁成年献祭还有两三年,根本不需要急于一时,米勒谷绝对隐密,有绝对安全…..”   莳萝有一瞬间听不懂安柏说的话,又或者这根本不像安柏会说的话。   她大声反驳:“我们连狼群都不怕了!我们不是小孩,是女巫!我们打败了银狼,击退了魔物,是妳说的,我们救了峻丽河无数生灵!”。   她相信就算不是所有、但大部分的小女巫、特别是葛妮丝,都不会接受这种半途而废的旅程。   安柏顿了一下,很快皱眉:“现在不是展现毫无意义的勇气的时候,外头对女巫不安全,柏莎、弗兰所有大女巫都已经达成共识,特别是在看到萨夏和姐妹会的混乱。她们已经派人看管所有女巫通道,更别说银狼王和红骑士一个被斩首一个战死,圣堂那头正在调查城内的骚动,现在想平安无事出城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少女没有说话,她专注地盯着安柏,鸦黑的发丝软软披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整个人埋在被窝显得格外娇小可怜,但安柏可不敢掉以轻心,看底下那只还在振翅挺胸的大白鹅就知道了。   “港口那里也倒入了七天份的止风止浪魔药,普通船只暂时无法运行,绿仙女的眼线也遍布陆地。聪明的话,就乖乖待在这里,等七天后我们启程回家。”   莳萝的响应是用织锦羊毛毯盖住自己的脸,整个人变成一团织着葡萄藤蔓的小山。   “莳萝,别为难我了,就算是我,也无法随心所欲。”   没有得到响应,安柏抱起橘猫,正要离开,就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   “用女巫祈祷过的木桩可以封印那些怪物。”   听着没头没尾的话,却让大女巫脚步一顿。   “现在的妳如果回去,可以直接成为月女神的属神,成为天上星星一员,永受月女巫供奉。”。   女人的手放在木门上的雕花把手,感觉着黑铁的坚硬和冰冷,以及背后鹅黄的灯火。   安柏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如果前进的话,也许妳可以到达众女神殿,向她们索要妳想要的一切,包括答案,但也可能诸神无法允许妳进犯,妳会殒落。”   莳萝没有等到她下一句话,只听到门轻轻阖上的声音,还有月精灵的欢呼声。   女孩一把掀起床被,猛地坐起。莳萝喘几口气,乱糟糟的脑袋完全拿不定主意。   她捉起被单,踏上冰凉的白石阳台,外面一片漆黑,不知道现在大喊一声穆夏,对方耳力能不能听到。   冰凉的夜风让她醒神不少。   安柏能做的都做了,她说这是所有大女巫的决议,也就是所有大女巫都在监视自己。她也提醒莳萝,光凭勇气毫无意义,女巫通道不能使用,河岸也被魔法封锁,小女巫必须在七天内想办法离开。   如果有其他人在就好了,克丽缇娜、葛妮丝,海莲娜,就算是维拉妮卡……莳萝很快又想到她们有大概率处于自家女士的监视下,根本不可能来找自己…..   “啾啾!”   大白鹅一双豆豆眼瞪着阳台上的小麻雀,它翅膀一振跃跃欲试,但很快就被自家主人抱在怀里,不准造次。   莳萝瞪着那只小麻雀,她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是克丽缇娜的……   “叽叽!”   “喵喵!”   “嘎嘎嘎!”   莳萝揉了揉眼睛,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童话故事的落难公主。   不只是小麻雀,小猫、小鸟、小松鼠、猫头鹰等各种森林小动物攀墙而入,通通聚集在小小的阳台上,一双双水亮的眼睛乖巧地看着她,彷佛等候她差遣。   然后莳萝听到小麻雀开口了:   【莳萝,我们,离家出走,快。】   作者有话说:   准备换地图,严重卡文QAQ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灰暗女巫   ◎每个光辉昳丽的月女巫背后大多都有一段灰暗的过去。◎   浓墨的夜色似黑猫懒洋洋的眼皮, 锐利的烛光在其中一晃一晃跳动。   安柏避着眼睛也能辨认这里的一瓦一砖;骨白的尖拱,暗血色的砖墙,底下狭小的通道细窄如猫肠, 幽暗的尽头像是通往某个异兽的嘴巴,亦如小时候叫人浑身不自在。   绿谷城是女神的遗产, 拜佛勒庭是女神的珍宝, 那绯壁堡就什么都不配, 只是一具死而不僵的尸体罢了。   墙上的死人冰冷而熟悉,安柏经过一张张金发碧眼的面孔,就像经过一面面镜子,一座座华丽的坟墓,又像是走过她的前半生。   这里本该是供奉萨夏建城者的神庙,那位伟大的女巫瑟妲妮丝, 但在百年前雷恩.霍尔卓格皈依圣堂后, 就命人烧了神庙,在废墟上重新建筑了一条长廊,撤下祭祀的蜜烛, 摆上逝去族人的肖像。   他们披着亮丽的丝绸和貂皮, 框边亦是镀金包银,甚至镶上拇指大小的珍宝珠贝,但真正的人早已烂得和这块土地融为一体, 画像上浓艳如血的色彩极力掩饰什么, 唯有女巫绿得发光的眼睛依然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小小的金发女孩害怕死人,却反而在这里发现宝藏,她那顽固的曾曾祖父没有把这里烧干净, 时隔百年后, 某个霍尔卓格的小姐撬开处女塔的七道门锁, 在月亮和星辰的见证下挖掘出魔法的遗迹,那位伟大的女巫瑟妲妮丝就是她的女教师。   这里是女巫之城,而霍尔卓格也留着女巫的血,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安柏对着雷恩.霍尔卓格的肖像露出挑衅的微笑。   “想家了?”   “我的家在米勒谷。”   安柏不急不徐地回答,她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柏莎的脚步声和她暴躁的性格完全相反,安静无声,叫人猝不及防,在夜色的掩护下,就像是一只耐心伏击猎物的黑豹。   当然,安柏不会给她任何机会,暗角晃出一丝亮色,破晓的阳光撕开黑夜的伪装,一只甩动着金黄鬃毛的狮子好似从某张艳彩的画像凭空窜出来。   它懒洋洋地抬起爪子,按住地上那只不老实的黑豹,就像在戏弄一只不知尊卑的小猫。   柏莎看了一眼落败的使魔,一贯严厉的女巫没有太多责怪,反而面露羞愧。使魔的力量来自于女巫,是她打不赢安柏,不能怪柏尔特。   现在轮到她对上这只金发碧眼的母狮了。   “柏莎,那么久了,妳不考虑改变打招呼的方式吗?”   “直到妳被我击倒前,不。”   安柏忍不住哈哈大笑,金狮也放开了黑豹,它转身没入黑影,晃动的尾巴对黑豹发出警告的鞭笞声。   黑豹维持着最后尊严,它身姿优雅,脚步灵巧地回到自家女士身边。它虽败犹荣,柏莎用力拍了一下它的肩膀,就如女王以剑封肩最忠诚的骑士,那是荣誉和嘉奖的证明。   黑豹得意地往后看了一眼,却看到刚才打赢自己的狮子一眨眼就变成一只大胖猫,还厚颜无耻地在自家女巫怀里撒娇卖憨,毫无使魔尊严!虽然自己如果想,也可以变成一只更可爱的黑猫……..   柏莎一边安抚着身心受创的使魔,一边理直气壮表示:“妳很少露出那么大的破绽,我一时间控制不住我自己。”   “画上的人是谁?”她的目光毫不掩饰锐利,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   安柏手上的烛台照亮了壁上一幅画,那是一个有着含蓄微笑的贵族夫人,她一身绿色天鹅绒礼服和珍珠发冠昭显其身分地位,璀璨的金发在烛火映照下烨烨生辉,真正叫人吃惊的是,贵妇人与金发女巫的面容就像是隔着一面无形的镜子,不同的是女人有着一双温柔的褐色眼眸,比起傲慢的金狮,她更像一只温驯的母鹿。   “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努力生了十二个孩子,一辈子都在生产,最后死在产床上,却又被人人称颂的丰满的米莉娜姆。   安柏第一眼看到索菲亚.霍尔卓格,就想到了自己可怜的生母,同样柔弱,同样苦于子嗣,她甚至和安柏有那么一丝相像,都是凋零的直系留下的遗珠,一生来就被许给自己的堂兄弟,背负着传承直系血脉的任务。   只是索菲亚深爱着她英俊强壮的堂兄,她喜欢每晚数着他送来的红玫瑰,从闺房的窗口遥望心上人的住所,甘心做处女塔眷养的小雀;而安柏亲眼看着她母亲的鲜血染红整张产床,死产的兄弟姊妹被圣道师当作污秽物扔进粪坑,最后她在窗口投落下的月光找到平静,终于在一天夜晚成功逃离牢笼。   安柏自持天资非凡,这一生很少有胡涂的时候,但当看到索菲亚时,她彷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更别说她们之间还有一丝稀薄的血脉关系。她以女教师的身分在少女面前展现魔法的奥秘,却忘了教导她明辨是非的智慧,终究酿下大祸。   两个女巫走在细窄的长廊,烛火照亮一张张或老或年轻、或美丽或威严的面孔。   柏莎得到安柏的回答,倒也没再深究,每个光辉昳丽的月女巫背后大多都有一段灰暗的过去。   只是她意有所指:“哼,那么想必妳比任何人都还清楚,这里不太对劲。”   安柏在心底给柏莎灵敏的鼻子鼓鼓掌,霍尔卓格背叛信仰、近亲通婚,本来就是一个恶臭大粪坑,有时候她想,唯有自己带走了女神的祝福,留下的霍尔卓格就彷佛承担了女神的诅咒,像是索菲亚、里奥……以及穆夏。   “伊兰那些蠢驴死也就罢了,现在就连红骑士、西里斯都死了?还有一群该死的吸血蝙蝠不知所踪!”   柏莎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安柏:   “我感觉到女神的战争权能的感召,这里和平不了太久,妳看到那个萨夏的小公爵吗?一个拿着玩具剑骑着玩具马的小崽子被一群白痴拱成英雄。妳等着看吧,等新的银狼王出现,狼群很快就会回来报复失去红骑士坐镇的萨夏,还有随之而来的战火会燃烧整片大地,峻丽河会被鲜血染红……”   安柏很想说,就是那位拿着玩具剑骑着玩具马的小崽子把银狼王的脑袋干净利落地砍下来。   她叹一口气:“这些话妳不是在决议上都说烂了?所有大女巫一致同意暂停狩猎,全体撤退回米勒谷。”   “但妳不愿意。”柏莎语带责难。   “我没反对。”   柏莎按着手上的青筋,一字一句咬牙:“妳是没反对,妳提议邀请孩子们来橡木园参加决议!妄图拉她们一起趟这场浑水”   安柏不以为然:“更正下“孩子”,她们也是月女巫,当然有权力在决议上发表意见。”   柏莎面露不屑:“是的,还没成年的月女巫,一群不知轻重、从未见过战火的天真孩子。”   安柏笑了:“我再替妳多加几句吧,一群击退狼群、魔物,救了数座城池和国家的孩子。”   柏莎恼怒地瞪她一眼:“我知道我打不过妳,也吵不过妳,现在我只需要一个态度。”   安柏无意再继续激怒她:“我也知道妳们厌倦了凡世的纷争,所以对此我不会多做的干涉,米勒谷是我们的家,我们终究会回去。”   柏莎不是很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转了转目珠:“我就当作妳同意了,别忘了,妳欠我一次。”   安柏挑眉:“说来听听。”   她们停在一面绯红缀着金穗的布帘下,那是一张有成人高的巨幅画像,红骑士里奥.霍尔卓格身披猩红披风骑在一匹金铠骏马上,他一手提着血光闪烁的银剑,一手提着黑狼王血淋淋的脑袋,镶满红宝石的金框将他定格在人生最伟丽的一刻。   “当年妳这位侄孙斩杀狼王,狼血淋满全身,深受诅咒,我们竭尽全力替他压制诅咒,封印灾厄,结果呢?想必不需要我提醒妳那些美好的回忆吗?”   柏莎步步逼近,烛火的光近乎要灼烧她的眼眸。   “莳萝从月光森林放出了那东西,亲手将灾难放了出去,就如高塔蜘蛛预言。”   她冷冷一笑:   “而今晚,她们打算集合在西塔外的校场一起逃跑,妳现在就和我去亲手逮住她们!”   -   窗外的弦月吊着几盏孤星,女孩背对温暖的厅房,独自一人走入黑暗,不,她并非独自一人。   就在今晚这个魔幻夜,就在这座古老宏丽的城堡内,莳萝彻彻底底体会了一把迪斯尼公主待遇。   即便小女巫们不在身边,但她们的使魔依然各展神通,小鸟们叼来闪亮的银袍和保暖的靴子,小老鼠叼来一大串房间钥匙,灵巧的猫儿在前面给她指路。中途虽有几次惊险,但几个小动物率先往前一扑,每一会就没了声响,一只臭鼬卷着尾巴,得意洋洋地来莳萝脚下邀功,然后被大白鹅连同臭气一掌搧飞。   一段路彷佛走过一整本童话故事,莳萝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指定地点,没等她说话,身后的动物就先静不住。   “莳萝,慢吞吞,莳萝,慢吞吞。”一只彩鹦鹉翩翩然落在女孩的肩膀上。   莳萝被拥入熟悉的温度,克丽缇娜开心地冲上去抱住她,其他小动物也快乐地扑入自家主人的怀中,放眼望去,所有小女巫都在这里……   “维拉妮卡呢?”莳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告密去了。”贝姬懒洋洋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我告诉她我们要在校场集合。”她得意一笑:“事实上,我们在守望塔。”   海莲娜惴惴不安:“如果维拉妮卡沒有背叛我们,那她不就一个人……”   “没有如果。”葛妮丝伸手,金爪老鹰翩然落下,同时带来隐密的消息:“我们全部都忤逆了女士的命令,这次告密足够她立大功,她大概打算要一只银狼俘虏和她那位姨妈的命当奖赏。”   莳萝看着可靠的小伙伴们,不禁有感而发:“其实对她来说,能撑到现在才捅我们这一刀,已经很值得感动了,别忘了,她可是维拉妮卡啊。”   作者有话说:   小女巫们:不背叛我们的维拉妮卡就不是维拉妮卡了。   PS:其实奶茶很喜欢维拉妮卡,在大事上分得清楚分寸,一没有外敌,就会很快乐地去捅自家人的肾,一个有点胡涂又有点心眼的小姑娘。   感谢在2022-01-10 00:25:08~2022-01-13 00:3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黄酥 20瓶;二哒哒三哒哒四哒哒 10瓶;小熊要偷袈裟 5瓶;16-柠檬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叛逆女巫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驯狼笔记。◎   黑夜露出月牙白的微笑, 狂风也露出冰冷的牙齿,与堡顶上的黑狼旗帜互相撕咬,一时间不分胜负, 就如此时正践踏泥泞和小径的圣堂铁骑,数只高挑敏捷的猎狼犬鼻子抵地, 试着寻觅着狼的踪迹, 但一场小雨却冲散了气味, 只为夜晚的空气带来一股潮湿而冰凉的腥气。   “圣堂那些秃毛狗到底要把整座城翻多少遍?再这样下去我的牙齿都快掉光了。”。   亚历克靠在城墙上,咬着一片烤得萎缩成硬块的肉干抱怨,这已经是他接连好几天的晚餐,奢侈一点也只能浇上些马血或羊血食用,天晓得他有多久没去森林打打牙祭了。   亚历克面色凄苦地咬下最后一口肉干,尖尖的犬牙都在发疼了。   狼骑士哭嚎着:“大人到底在做什么?他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公爵大人, 这里是他的地盘, 就不能稍微管一下那些东闻闻西嗅嗅的猎狗吗?”   忙着泡妞儿。加利文看着天上的弯月雪亮如钩,又似少女皎洁的微笑,赫赫生风的黑狼旗帜在高空中张牙舞爪, 彷佛随时要一跃而出, 咬住那亮晶晶的钩儿,原来是愿者上钩。   十七岁的小公爵,又是年轻气盛的头狼, 发情期一来没完没了, 整天追在雌性后头跑。   想归想,加利文嘴上还是一本正经为小狼主辩护:“穆夏大人要接管整个萨夏、霍尔卓格、和一整个银狼群,无论对人类还是野兽, 他都太年轻了, 难免会让人觉得有机可趁。”   倒底也是一个霍尔卓格的贵族子弟, 加利文心底澄亮如镜。作为捕获无数人狼和斩杀银狼王的大英雄,穆夏早已在人类世界坐稳地位,如今也不过是日行公事,圣堂想跟在后头捞些油水吃,更别说那些女巫,如今不也一个个乖乖躲在暗处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的萨夏完全是黑狼的巢穴了。   不同于加利文越想越远,亚历克是越想越悲伤,上次在森林见到的那头肥嫩漂亮的母鹿说不定都当妈了…..他们的老规矩是不能吃幼崽和育母,以确保附近的森林永远都有充足的食物。   加利文嫌弃地移开脸:“注意你的口水,都快和眼泪一起流下来了。”   亚历克啐了一口:“我连想想都不行了啊?我现在别说去森林,就算去厨房偷只鸡我都不敢,也不知道那些神出鬼没的女巫藏在哪里,说不定正拿着银箭对准我的嘴巴……”   说着说着,黑狼鼻子轻嗅,似有所感转过身,就对上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一群小女巫眼睛一眨也不眨,彷佛闪烁在黑暗中的猫眼,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们,像看着两只叽叽喳喳的小老鼠。   亚历克:“…….。”   加利文:“…….。”   莳萝:“…….。”   既然魔法通道被封,那就常人会走的路。在近乎威胁的请托下,两个骑士告诉莳萝一个可以通往城墙外的密道,那是霍尔卓格的骑士才知道的暗道。   “小姐,妳确定要这样离开吗?妳毕竟是绯壁堡的客人,应该值得一场端重的告别宴会。”加利文带着一群月女巫,虽然背上寒毛直竖,但他还是想为自家狼主子挽留一下。他已经看清楚穆夏有多么迷恋眼前这个少女,只怕对方一走,小狼王就会摇摇尾巴追上去。   “我有急事要办。”莳萝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少女纯美的面容不谙世事,诚挚送上祝福:”公爵大人年轻有为,日后萨夏定能繁华不朽,重现往日光辉。”   你要把话传给他。莳萝对上加利文的眼神,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眼下萨夏经过一番动荡,北边还有战火即将烧过来,新上任的小公爵得先把椅子坐热了。   莳萝想自己已经看透了穆夏,巧克力色的皮毛看着傻甜漂亮䧇璍,但内里还是真真实实的狼。小狼脑子一直清楚得很,哪怕突然犯傻,也是在小事情故意为之,叫猎物大意,她自己就是那猎物,好几次中了陷阱差点没被直接叼回窝里去。   “我大概会前往拜佛勒庭,届时会稍一封口信回来报平安,再感谢大人的招待。   现在才刚开始,莳萝告诉自己要耐着性子,驯狼可不是养狗,总要撒些饵,让他心甘情愿跟上来,又要提点他慢些脚步,尾巴别翘得太高,才不至于所到之处大地践踏、生灵涂炭。   果然加利文听到就放了心,起码姑娘家不是真要断绝关系,就是不知道这小女巫是真意还是假意,不过转念想想,连银狼王都不敌而死的穆夏已经是无人抗衡的大魔怪,她一个玩弄些巫术的小姑娘又能做什么?   当然,黑狼不知道眼前这个看着无害单纯的女孩已经在心底撰写着一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驯狼笔记。   骑士说的密道藏在一具生满灰尘的盔甲骑士下,黑铁盔甲配以石盾足足快百斤重,需要两个成年男子才能拉开,加利文倒是轻轻松松像拿着玩具兵一样将盔甲拎起来,一旁的葛妮丝发出一声冷哼,莳萝只能当没看见。   粗糙简陋的洞口乍看下还真像一个狗洞,也不知道是谁的爪子扒出来的,葛妮丝和莳萝照旧走到最后。   “小姐,祝妳们一路顺风。”亚历克战战兢兢地送着几位月女巫,一条大尾巴的影子垂在地上,吓得憋不住了。   莳萝担心地看着葛妮丝一眼,对方目光幽远,似乎在放空,不像是有杀意的样子,少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外面的世界和女士们说得完全不一样。”   葛妮丝低声苦笑:“吃人的不只是狼,女巫的敌人还有女巫,现在我们竟还接受狼人的帮助。我不愿意违抗女士,米勒谷是我永远的家,但我怕再待在谷里面,哪天陆地被海水淹没了我都不知道。”   女孩少见的脆弱比任何刀刃箭锋都还要刺人,莳萝感觉眼眶灼热,下意识握紧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就算陆地消失了,月亮也永远在,勇敢起来,我亲爱的姊妹。”   她亲吻女孩的手,葛妮丝也同样回握她的手。   女孩微微一笑:“女士的课我已经上够了,我要亲自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真貌。”   孩童的心单纯得像张白纸,她们是没有仇恨的新世代,也由她们来决定涂抹鲜血和黑夜以外的色彩。   加利文没有骗她们,当一个又一个女巫钻出洞口,戒备森严的绯壁堡已经被她们抛至脑后。   莳萝最后看了一眼城堡的轮廓,在心底默默思念了维拉妮卡三秒钟。她本来还打算和对方确认一下记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因为很可能回忆到一半,两人就直接拉头发搧巴掌像野猫一样在地上打起来了。   劫后余生,海莲娜开心地抱住好友:“我和贝姬用毒蝶粉在整个城堡下了厄梦咒,也不知道起多少作用,幸好大家今夜都平安无事,我可不想和女士们对上。”。   贝姬幸灾乐祸地摀嘴偷笑:“应该要感谢维拉妮卡,我们偷溜出来一路上还顺利,大概所有大女巫都赶往校场了,就像克丽缇娜计划的一样。”   克丽缇娜对莳萝解释:“听说安柏大人没有表态,我大概能猜到这次的撤退计划是由柏莎女士一人主导,以她的个性,比起单独击破,更偏好杀鸡儆猴,立威明刑,把猎物赶在一起人赃俱获。说来这还要多亏葛妮丝的演技,她用行动让柏莎女士更相信校场是我们的最终聚集地。”   葛妮丝坦然接受赞美:“感谢我吧,我可是冒着失去脑袋的风险,女士昨晚还在给她的银斧上蜡。”   女孩们你推我我推妳,害怕下又难掩得意,谁也不敢担下全部的功劳,这可是堪比猎杀狼人、从未有过的一次叛逆──是的,她们违抗了挚爱女士的命令。   大女巫单方面决定取消旅程,小女巫们也单方面表决继续旅程,她们曾在新月的银弦下起誓,也曾在女神的见证下饮下酝酿十几年的生辰酒,新月少女们将翻山越岭,不停狩猎自己的目标,直到触及完美成熟的女神之姿,成为下一代的大女巫,决定米勒谷今后的命运。   莳萝看着她们每一个人,感觉就像阔别数年,一张张可爱的面孔既陌生又熟悉,曾经亦步亦趋跟随大女巫的女孩们原来早就已经长大了,她们不再需要星月指引,她们的眼中已经有了光,包括自己也一样。   月女巫们也不敢停顿太久,一路上用银袍和迷障术遮掩行踪,直到了萨夏的港口。   此时深夜,城门紧闭,圣堂的铁骑正在巡夜,唯一的出口只剩下水路。数百船只点燃的灯火映照在河面上,与繁星的倒影相映成辉。许是城内宵禁的缘故,港口倒是热闹异常,渔市和商船挤满人潮,莳萝她们躲在大舰的阴影下,配合着光影变化用魔法袍子掩饰身形,以便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啧啧,一股咸鱼上岸的味道,这边有不少海女巫。】月精灵在莳萝耳边低语。   莳萝看着港口密密麻麻的人,没等她细问,一旁海莲娜替她解了答:   “注意穿紫袍的人。”她小小声:“那种漂亮又昂贵的染料取自海底一种叫做紫螺的稀罕物,所以海女巫大多都喜爱将衣袍染成紫色,以昭显海女神的宠爱和财富。”   港口聚集着不少女性,辛劳敏捷的渔女、卖弄风骚的老妓以及用羽扇掩着口鼻的贵妇,出身奴隶的海莲娜无比熟悉这一切,就像回归大海的渔,一眼就能看出波纹底下游动的古怪:   “港口没有女奴买卖,应该是商人害怕触怒到海女巫收起来了。女士常常与她们做交易,她说海女巫只谈价格和信用,是商人和水手的朋友,像是紫罗兰姐妹会就有很多海女巫,海女巫一般只会依契约办事,很少多管闲事,我想她们可能是收了女士的钱在河底倒魔药。”   “所以我们出得起更高的价钱吗?”葛妮丝提了一个相当实际的问题。   一穷二白的小女巫们面面相觑,直到其中一人站了出来。   “妳们在这里等等。”莳萝眼睛一亮,她示意七嘴八舌的众人安静,自己孤身一人从掩蔽物走出来。   月女巫拉着裙襬,将身上的银袍变做普通的粗布麻衣,再抱上一只大白鹅,俨然是一个出来卖鹅的穷困渔女。   【妳确定他会帮妳嘛?】月精灵看着那熟悉的人影,也闻到那股臭死人的烟草气息。   “他会。”。   莳萝挤开人群,走向那人,却听身后有珠贝珊珊作响。   身穿紫衣的女人与她擦肩而过,螺钿波纹,珠饰丝裙,莳萝按耐着砰砰跳动的心脏,来到了那人身后,没等她出声,警觉性极高的男人已经转过身,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郁恶臭的烟味。   月光照亮那人的须根,榛色的胡须根和湛蓝的眼睛。   淑女号的船长尤里塞斯微笑看着久违的黑发少女   “我们一直在等妳,苏珊想跟你道谢,但始终等不到妳。”   “苏珊呢?”莳萝记得所有伊兰的囚犯都已经被绿仙女安置好,但时间太匆忙,她来不及看苏珊是否安好。   尤里塞斯笑着:“她上岸了,回去她的故乡。她喝得太醉,胡言乱语说什么神明降下奇迹,终于让她见到她的丈夫,而丈夫希望妻子能永远喜乐,苏珊无法拒绝心爱之人的愿望。”   那晚的降灵术原来也让水手和他的妻子得以相见。   男人意有所指:“我虽然不相信神明,但想来也只有奇迹或魔法,才能让迷失的人鱼甘愿上岸吧。”   莳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努力抑制嘴角的弧度。   她很快换话题:“刚才那人是?”   “一位奸诈的骗子,” 尤里塞斯吐出一口灰黑的烟气:“这几日峻丽河死气沉沉,风向差透了,那家伙想和我做生意,卖给我海神祝福的捕风网,说是要为我的船只祈祷作法,让它早日出航。”   莳萝沉默了。这位前骑士的直觉极准,海女巫前脚才受雇月女巫在峻丽河倒入止风止浪的魔药,后脚就要给这些困在港口的商船兜售捕风网,做的是两手生意,何止奸诈,简直黑心。   “我买了,最后一包烟草钱也没了。” 尤里塞斯不想承认,连抽烟的心情也没了,直接把剩下的烟草扔进水里。   女孩眼眸晶亮:“可以麻烦你带我和我的朋友一程吗?”   作者有话说:   太卡了,终于换地图了!!!   PS:明天是Blue Monday QAQ   奶茶每次周一下班都超级疲累抑郁,   上礼拜一下班被姊姊带入宠物餐厅吃晚餐,一打开店门,四五只毛茸茸的大狗包围奶茶,给奶茶一个热情治愈的拥抱,太幸福了!!!!!!!!   奶茶还和他们在沙发上合照,坐在圣伯纳和萨摩耶中间,奶茶一动都不敢动,拘谨得像一个小女孩,整个人超害羞的WW   感谢在2022-01-10 00:31:49~2022-01-16 23:0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阿醨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萝卜炖排骨 50瓶;蛋黄酥、娇气气 20瓶;二哒哒三哒哒四哒哒 10瓶;小熊要偷袈裟 5瓶;16-柠檬猫、冬天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辛辣女巫   ◎除非河底下有水中仙女亲自去推船,那可真是天大的神眷。◎   白鸽捎来初冬的第一封问候。   木桌上抖落下细盐似的雪屑, 湿漉漉的翅膀浸润了寒气,在女士们惊讶的眼神中搧开沉闷的午茶。   佩伦吓得不轻,她正心急如焚地想着某只大笨鹅飞到哪里去, 突然一只白鸽不长眼睛撞了进来。只有安柏定定看着那只白鸽,她能嗅到羽毛上清冽的水露, 用手指从中捡出一根灰色的芦苇絮毛, 是河口特有的信笺。   女人微微一笑:“是一只迷路的孩子, 快走吧。”   女巫轻拍几下,祝福融入羽根,白鸽顿时翅版一振,窜入蓝空,化作一雪点。   玛丽姑母放下茶杯,盯着那只飞远的白鸽。真的只是迷路?   鸽子愚钝又缺乏灵性, 一般女巫通常不会使用鸽子, 布尔敦伯爵夫人心想,圣堂倒是饲养着无数信鸽,他们乐于用洁白的翅膀传播福音, 刚才那只鸽子羽翼丰沃, 起降有序,看着就像是标准饲养的信鸽……   她看了一眼安柏,对方恍若未觉, 正专心享用着午茶甜点, 也许是自己多疑了,那只鸽子脚上没有绑任何东西,在坐的三位女巫又怎么可能和圣堂的人有任何联系。   “佩伦, 妳该放轻松点, 喝些酒吧。”安柏的话打断玛丽姑母的思绪。   佩伦瞪了她一眼, 所有女巫都在心急如焚,就她一人老神在在,怪不得柏莎信誓旦旦这次小女巫集体出逃事件肯定有安柏的手笔。   “妳这酒鬼,在米勒谷馋我的葡萄酒,到萨夏就馋起苹果酒来了。”   说着,她恨恨地拿起酒杯啜了一口,随即忍不住滋了一声,这香辣润甜的味道直冲脑门,的确够劲!   安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给自己填满了一杯。   她厌恶萨夏的一切,唯有萨夏的苹果酒她实在恨不起来。   肉豆蔻、丁香,橙皮、以及一小勺姜泥,再加入烘烤过的苹果一同熬煮。琥珀色的香甜酒夜烫得像烧滚的黄金,又辣得像情人缠/绵的吻,彷佛把整个萨夏的欲/望和情爱都放下去熬酿。   这是那位建城女巫瑟妲妮丝留下的配方,女巫调配的魔药酒仅仅一口就足以醉生梦死,喝的是火,是欲/望,也是酒的本身。   圣堂也许可以翻开每一块砖瓦清洗女巫的痕迹,但女巫的魔药早已如血液般渗入每个萨夏人的四肢骨髓,甚至随着峻丽河流转各地,更可笑的是就连萨夏的圣道师也爱上了苹果酒,不明缘由的他还傻呼呼地将它选为祭酒献给至高神。   安柏忍不住笑出声,对桌的玛丽姑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对方身上看不出任何难过和忧虑,其实她也怀疑安柏参与其中,但出于对神眷者的尊重,女人很快低头品茶,不敢多问,另一边坐的绿仙女倒显得习以为常。   佩伦老早就看过安柏各种醉样,她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安抚地战战兢兢的长辈:“玛丽大人,妳今天的招待实在用心,我和安柏女士向来对美酒情由独钟,我可要厚着脸皮向妳讨教关于这苹果酒的酿法。”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萨夏大街小巷人人都会酿造。”玛丽姑母嘴上回答着佩伦,眼睛却还在盯着安柏。   年老的绿仙女卯尽全力来招待这位月女巫之长。地上的织锦布毯撒满干燥花和香草,餐桌上摆着银烛台的熏香蜂蜡、一大片卷成鲜花边的烤派、大轮的白奶酪、甜姜汤、还有用蜂蜜和当季盛产的水果做的甜丰饶姊妹;不过其中唯独没有萨夏最出名的苹果,因为所有盛夏丰秋的结晶早早就化作杯中香醇的酒液。   布尔敦伯爵夫人一边品着柠檬薄荷泡的花草茶,一边细细思索着。她观察着这位以强大法力出名的月女巫,金发碧眼的美人将面包细细撕开泡在牛奶,比起食物更专注在品酒,那谈吐言行着实不像一般人,更像是贵族小姐似……   安柏遮嘴掩饰窃笑:“佩伦说得对,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亲爱的玛丽,谢谢妳邀请我这一顿午茶。”   玛丽姑母微微一笑,不过笑容相对有些勉强,温润的烛光都无法融化她紧绷的眉眼。   安柏看在眼底,也不逼她,只是安静地欣赏猫咪捉蝴蝶的样子,懒洋洋的大橘猫连爪子都不抬,光用着一条尾巴钓鱼,就把那只嫩得像绿叶的蝴蝶逗得迷迷糊糊。   果然对面的人先坐不住了,蝴蝶也傻傻地送上嘴了。   绿仙女正襟危坐,彷佛在面对着一尊女神像似:“安柏女士,我知晓妳是伟大的神眷者,妳所言所行必有其意义……”   佩伦看不下去直接扭过头。安柏打断她那堆云里雾里的颂词:“妳想多了,我和所有人都一样会拉屎撒尿,也喜欢像这样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试探上。”   不等对方面色一变,安柏已经放下酒杯,伸出手召唤使魔。   “柏莎叫妳来的?”   大橘猫一跃跳上,碧眸与主人一样瞇成怀疑的缝隙,那片蝴蝶的残翅还留在嘴角,在烛光下粼粼生晖,彷佛食了一片月光。   玛丽姑母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她还是低估了这位月女巫的本事,尽管她在饮食和熏香都下了功夫,就连烛火也参入了绿仙女的魅魔力,但在这位强大的神眷者面前一切都只是塞不了牙缝的前菜。   “女士,妳是否知道莳萝和那些孩子在哪里?如果妳真的爱那孩子,就该知道现在外头的险恶非比以前……”   “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   安柏两手一摊:   “加了那么多生津吐真的香蜂叶,甜姜都快盖不住味道,再喝一杯,我可以连我几岁尿床都告诉妳,但不知道的事就真的不知道。”   说完,安柏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她碧波朦胧,似醉非醉,没等她啜饮一口,一只粗鲁的手直接打翻了酒杯,辛香的气味顿时弥漫室内   从门口冲进来的柏莎正红着眼睛瞪她,佩伦下意识往她手上看去,幸好没有银斧,不然她跳窗也要拉着玛丽姑母逃出去   安柏睁开眼睛,毫无醉意。   “闹什么样?”   女人手一挥,手上又多出一只完整的酒杯,其中的酒液一滴也不少,再看地板,毫无痕迹。   柏莎呼吸一滞,满腔怒火也剎那冻结。   “什么时候学会说话就什么时候进来。”安柏轻飘飘往空中一弹指,白光一炫,柏莎目光瞪大,面上扑来疾风,随即身后袭来一股怪力……   两个绿仙女瞪着眼睛,看着强壮的女人像是被巨人的指头拿捏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狠狠甩出门,门板也应声关上。   安柏像是恢复心情,将那杯失而复得的酒一饮而尽。   没多久,蹬蹬蹬几声,柏莎重新进来,这次她站在门框,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姿态僵硬但眼神却异常灼热地射过来,玛丽姑母知晓她的性子,这是被打服了。   “女士我有要事禀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低头并不可耻,柏莎回味着刚才被扔出去的力量,不由得露出笑意。这就是她挚爱的对手,也是她耗尽毕生都要企及的天上之月。   安柏满意了,托着腮示意她继续。另外两个绿仙女对视一眼,月女巫这种学森林走兽争斗的作风实在令人侧目。   柏莎没出声下一句,而是往门旁一站,三个身着紫蓝袍子的海女巫被她粗暴地推搡而入。   浓郁的紫红到深邃的靓蓝,她们身上的袍料皆是不寻常的绮丽之色,花草瓜果装饰的馥郁空间像是突然浸染了晚霞海面浮沉的汐沫,螺钿波纹游走其中,珠贝吊饰在袖中珊珊作响,满身行头稀罕非凡,与其说是神秘女巫,更像是富裕的游商。   “干什么那么粗鲁,我以为我们是客人呢。”其中一个海女巫拍开柏莎的手,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三个女巫,显然刚才她也目睹了柏莎被扔出的惨样,知道屋内有一位强大的女巫坐镇,不容放肆。   “你算什么客人!”柏莎又变得怒气冲冲,她转身向安柏解释:“这几个舌头长海蛇的骗子收了钱不办事!她们答应我们会封死港口的风雨和水流,结果方才被我逮到她们正在向商船出售捕风网!”   事关信誉,海女巫不由得瞪大眼反驳:“我们怎么骗人了?!妳叫我们封死港口,我们倒入了足足七缸的魔药,完全照着妳吩咐。妳可以花钱封港,别人当然也可以花钱买个顺风,那些无法出航的商船向我们买捕风网是另一笔与妳无关的交易。当然,如果妳现在愿意补差价,我们可以立刻去对那些船下咒。”。   柏莎快气炸了肺,佩伦和安柏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不同水域滋养出不同的海女巫,北方灰寡妇海峡的海女巫多为寡妇孤女,一生来就在与狂风猛浪作战,甚至拥有驯服海怪的力量,是连海盗都敬畏如神的存在。   但到了南方的红酒湾,这里的海女巫却是成天泡在金币、美酒和香料,每一只都狡猾得像海底的水蛇,就连圣堂也不敢对这些出没在港口的富有女巫贸然出手。   总而言之这些手腕和法力高明的海女巫可不像绿仙女,天生对月女巫心存敬畏,月光可以照耀大地,却无法探入大海深渊,森林的银狮和水底的海怪打起来可是足以天摇地动。   柏莎管不了那么多,她拉住海女巫的衣袖,暴虐的魔力在眼中酝酿──   “够了!波米莉娃,别在这几位尊贵女士面前闹笑话。”   又有一个海女巫款款走入,与其他同伴不同,她身穿简单的萨夏服饰,身上没有太多累坠的饰品,只有颈上挂着一枚精致的小金饰,自然朴素地彷佛就是本地人。   至所以知道她的身分,是因为她一进入,一股属于海风的腥咸凉气就冲散了满室的馨香,温润的烛光彷佛湮灭了那么一刻,显然这是一位海女巫,还是一位强大的女巫。   刚才还在狡辩的海女巫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泰普勒女士,我们花费整整七缸的魔药……她却指控我骗子!我从未受过如此羞辱,我甚至可以要求女神仲裁……”   “或者可以更和平的解决方式。”   泰普勒有意无意地看向金发女巫,这位海女巫并没有月女巫那种光辉昳丽的美貌,但一双深邃的眼瞳格外神秘,似乎已经看出安柏不亚于她的魔力。   不过她只看了一眼安柏,就转向柏莎微微欠身:“我们远在山林的同胞,妳们值得所有海女神的祝福,这些孩子们错把妳们当一般客人对待,我在这里向妳们致歉。”   脖子上的小金饰随着她的动作熠熠发光,仔细一看,那竟是一种小型动物的骷髅,儿童拳头大小的头颅被镀上融金,再镶以宝石做眼睛,转动间散发着异常诡谲的视线。   柏莎服从强者,她感觉到女人的力量,一腔怒火早就被这宛如海水的魔力浇得意干二净。   “泰普勒女士,高贵的甜水祭司,我们无意打扰妳们的平静,但眼下我们真的有要事…….。”   泰普勒微微一笑,以示安抚: “河底已经被倒入魔药,捕风网起不了多快的速度,如果妳们要追人,那想必没有走远。”   柏莎眼底亮起希望的光芒。   这位海女巫长相甜美,说话也彷佛含了蜂蜜,每一句都浸润人心。   “我会让人在出河口放几只水怪拦路,就当送妳们的赔罪。”   泰普勒愉快地为这次纠纷画下完美的句点,双方都面带笑容,只有安柏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偷偷啐了一口。   “安柏女士打扰了,相信很快妳就可以见到莳萝,那孩子总是跑最慢的那个。”柏莎心满意足之余,爪子又痒了,不忘向母狮挑衅。   “莳萝?”泰普勒好奇地看过来。她还以为劳驾所有月女巫出动捕捉的绝对是凶恶的狼王。   “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而已。”柏莎不以为意。   她对安柏所有的话都半信半疑,那个曾经连瓶魔药都煮不好的黑发女孩真的有足以拯救大地的魔力?甚至触摸到了女神的领域?   柏莎不信,不过黑发女孩的确有几分古怪,说不定这次小女巫们也是跟着她瞎起哄。她决定要亲自把莳萝捉回来,让女孩在所有女巫见证下露出破绽,起码这一次,她一定会赢过安柏。   “泰普勒女士……”之前那个海女巫悄悄靠近泰普勒,窃窃私语:“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正想向妳报备。”   她支吾其词:“我发誓我们的确倒入七缸止浪止风的魔药,但方才其他姊妹传说河水的水流好像又重新运转了......”   泰普勒连眼都不抬,摇头轻笑:“不可能,妳们这些姊妹比天上的海鸥还能碎嘴,没有船只可以逃过我们亲自调配魔药,就算他们有解咒的法子,一整条大河又从何解起?”   大概是觉得自己听了一个无比荒谬的笑话,海女巫嗤笑:“除非河底下有水中仙女亲自去推船,那可真是天大的神眷,就算是我本人亲自下河都未必有这种面子。”   她这么说着,突然似有所感,下意识看向那个金发女巫。   月女巫正细细品尝着苹果酒,似乎半点也不在乎那个叫莳萝的孩子。   甜美的苹果酿出最辛辣的滋味,安柏用尽全力忍着笑意,天啊,她等不及看柏莎和泰普勒之后的表情了。   作者有话说:   海女巫:这赚钱的事能叫骗人吗?!   海女巫是海怪,月女巫是银狮,只有可怜的绿仙女是一群雌鹿。   -   小知识补充:大家应该没有忘记女巫界的名菜“丰饶姊妹”,这里是甜版的丰饶姊妹,女巫界也有甜党和咸党之爭,然后安柏是甜党   -   这周申了榜,想逼自己更新!!!   PS:这周真的是魔幻周,奶茶现在住的地方变成严重疫区,公司直接让奶茶在家上班,本来偷偷开心了一下,结果前几天开始咳嗽鼻塞喉咙痛,整个重感冒状态,严重怀疑自己可能中了,想说要去医院采检,幸好今早好转不少,现在基本好得差不多了QAQ   感谢在2022-01-16 23:07:38~2022-01-20 23:4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ki 20瓶;重吱吱、雨为臣 10瓶;暮樱、basara2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清水女巫   ◎抢月女神的信徒?偷月女神的信仰啊?◎   鸟儿拍翅, 渐起水上串串白珠。莳萝往声音看去,刚好看到一只白鸽穿过岸边的芦苇,此时她正把大白鹅从船上放下去, 让它出去透透气。鼠灰色的苇絮宛如一簇簇轻盈的羽毛,每当有风过去, 就彷佛有一只大鸟要展翅高飞。   没等莳萝看仔细, 就对上尤里塞斯的笑脸。   “风向终于变好了, 估计天黑前就能离开萨夏的地域了。”   他嘴里叼着一根空的木烟斗,却心满意足:“当初我选淑女号这名字果然不错,不但迎来了一批真正的淑女,还得到海女神的保佑。”   月女巫僵着脖子点点头。她想缩小存在感躲回船舱,但某精灵可不那么认为。   【什么海女神保佑,我呸, 大洋女神和她那些风雨属神才不管一条小小的河流, 这个凡人真正要感谢的应该是伟大的女神──莳萝!是妳,解放海巫邪恶的诅咒,也是妳, 带领着一群迷途的月女巫驶向希望……】   别说了!!莳萝有一瞬间真想跳船下去, 找那些温柔可爱、热心助人的水仙姐姐……   少女作贼心虚般地把月精灵攒在掌心,默默走下船舱。   尤里塞斯贴心地将小女巫们安排到不引人注意的货舱内,莳萝一靠近就能听见里面浅伏不绝的呼吸声。   连续几夜的奔波, 除了莳萝, 其他小女巫毕竟还是凡人,早就筋疲力尽,眼下便和毛茸茸的使魔们挤在一块舒舒服服睡了。货舱摆了不少老橡木酒桶, 女孩们就抱着野兔、松鼠和猫儿躲在空桶里酝酿着甜美芬芳的梦意, 莳萝还可以听到海莲娜的水牛发出沉稳的呼吸声, 简直是一首安宁富有节奏的摇篮曲。   莳萝安心之余,突然又意识到一个奇异事实,那就是她已经有整整四天没有阖眼睡觉,甚至自昏迷苏醒后,她就一直神采奕奕,完全没有感到丝毫疲倦。   自己真不是人类了?莳萝决定现场健检一下,首先按了按胸口,心脏跳得活泼有力,没问题;又往上拉了拉脸颊,恩,很痛。   一旁月精灵无语地看着自家女神像小动物一样东摸西摸,只差没用爪子洗洗脸了,怪不得那个叫贝姬的女巫胆大妄为,老是把莳萝当成天竺鼠又蹭又抱。   它的小女巫啊,凶起来像鹅,孬起来就变成小鼠,日后要建神庙,威仪端庄要从哪里整出来?那些贪婪的人类信徒如豺狼虎豹,一点也不好糊弄,万一把莳萝给生吞了怎么办?   月精灵操着老妈子的心,心想着大不了日后有谁敢欺负莳萝,自己一人一剑,往死底弄就行了。   莳萝不知道精灵凶残的想法。确认小伙伴们都睡着后,她就独自一人来到淑女号的厨房,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如今船上的伙食全靠黑面包和果酒撑着,偶而和路过的船只交换渔获。   厨房气味不太好闻,水槽堆积着用完没洗的锅碗瓢盆,莳萝想到和苏珊在船上朝夕相处的日子,不由得升起一股感伤。   那时她吃着女人做的美食,一边烦恼着即将到来的亏月,一边和敏锐的小狼斗智斗勇,但不想亏月一过,物是人非,骑士成了公爵、狼王没了脑袋,美人鱼上了岸,就连自己也不是当初那战战兢兢的小女巫。   冥月的命运指引她走到这里,莳萝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掌,柔光亮起,彷佛有星辰乍现,名为手机的神器乖乖出现在少女神祇的手上。   水晶屏幕再度亮起那可爱古怪的鹅蛋图案,然后就是几个鲜艳糖果色的小方块,莳萝毫不犹豫地按下其中一个方块──   【叮咚!神聊启动,信息加载中……】   【清水女仙.娜尔芙宁发送给妳一个“水之加护”。】   【清水女仙.佛洛芙宁邀请妳和娜尔芙宁.发起群聊】   【清水女仙.佛洛芙宁邀请清水女仙.伊瑟芙宁加入群聊】   【群聊.快乐四神仙.99+通知】   莳萝: ……可以不点开吗?   虽然此时厨房空无一人,但她感觉自己简直就是逃学出来偷划手机的坏学生,莳萝让月精灵给自己把风,自己吞了吞口水,才开始滑动99+的纪录,同时思绪回到自己打开这个奇妙APP的时候…….   当时尤里塞斯爽快地答应了莳萝的请求,小女巫们从底舱偷偷溜上船,船只也顺利启航,海女巫虽然赚不厚道赚两手钱,但商品的诚意还是在。   先将梣树皮在魔药中泡软,用以咒语编织网框,空框补满海女神们的使者──象征顺风的海鹦羽毛,另外附带几颗琥珀和青金石装饰。尤里塞斯将补风网挂在船舵上,迎着风摇摇摆摆,且不说是真是假,从外表看去也是一只精致新奇的编织品   海女巫也不是骗子,干扁的风帆随着捕风网轻摆的羽翎微微鼓起,本来死卡在河岸口的船只也的确在动了,但这速度……   莳萝看着岸边的小童放下几艘叶子做的小船,而淑女号和其他挂着捕风网的船只并行,竟是看着小船越漂越远……   枯耗了几天的水手们对这点风感激涕零,但小女巫们已经发现不对,照这个速度,她们用走路还比船更快些,但说到陆地领域,她们有动物,大女巫也有啊,而米勒谷里可没任何一只动物跑得过柏莎那只黑豹啊…….   一时间死气沉沉,众人面如死灰。   “那片捕风网是海女巫用剩的洗脚布吧,魔力那么弱。”葛妮丝偷偷去看了,忍不住咒骂:“完全比不上米勒谷那一张。”   灰寡妇海峡的海女巫曾经友情赠送给月女巫一张巨大的捕风网,用鲸鱼骨架和骏鹰的羽毛编织而成,串上颗颗鸽血宝石色的珊瑚珠,漂亮得像片大风筝,只要一架在船只上,哪怕是木艇也能日航千里。   “要不我们试着向月神殿下祷告?”克丽缇娜提议。   “现在大白天,殿下怎么听得到?还不如向海女神。”葛妮丝翻了翻白眼。   这话说得实际,但海莲娜面色艰难地站出来:“大洋女神远在大海之外,她女儿那么多,海女神和各种水中女仙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我们要向哪一位祷告啊?”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是啊,女巫信仰的几位主神都有众多属神,自然三女神有无数山林女神、树女仙、花女仙在大地行走,传播祝福;月女神被繁多的星辰女神众星拱月;大洋女神水泽丰沛,有感而孕,生有百川千流的儿女们。   月女神那些繁星侍女们组成的星相和星座,月女巫们自然能如属家珍,但大洋女神的家谱……开什么玩笑,整座维托克伐诺大陆多少条河流多少座湖泊,除了月光森林那位湖中女仙,其他的她们还真的背不出来。   就在一群小女巫思考着要向哪位女神祈祷时,某位新晋女神正悄悄从人群中退出。   月精灵恨铁不成钢:【逃什么啊,莳萝,这时候就是展现神迹的时候了!】   “怎么展现?”莳萝苦恼地思索,原以为自己是团队中的肉盾担当,女巫的魔法尽管针对她,但她却漏掉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如果对方施咒的目标不是她,那咒语依然能生效,并且能间接池鱼之殃自己,好比现在,海女巫对大河施法,自己卡在船上毫无办法。   难不成真要自己徒手滑桨,把水里的魔咒硬生生滑开吗?   【施展妳的神力,让她们认清楚妳的身分!乞求妳的宽恕和祝福!】   “做什么,抢月女神的信徒?偷月女神的信仰啊?”   月桂理直气壮地双标:【帮助朋友的事能叫抢吗?朋友感激妳,送一些信仰,那能叫偷吗?妳别忘了妳的神权还需要氪信仰值,世界上哪有不氪就能白吃的午餐!】   都怪那只手机,月精灵从那些零碎不多的记忆学了一堆词来堵莳萝的嘴。莳萝暗暗吐槽,却也被月桂这么一激,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莳萝溜到空厨房后,手机凭空出现在手掌。   她可是女神,有神权啊!   再度使用这个“神权”,莳萝的心情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复杂,她熟练地开始翻找,也许能凭空翻出个谷哥大神,告诉她怎么解决眼下的危机,   上次一口气增加五个神权,她没来得细看,现在一打开神权接口,果然多出花花绿绿的选项。   跳过樱桃红色的蝙蝠方糖,莳萝目前还不知道要怎么管理那么一大群便宜眷属,也不能拜托他们变成蝙蝠把整艘船啪啪带走。   看似可爱有趣的APP,一个不注意按键,可能就会引发整个大陆的危机,莳萝感觉自己就像拆炸药,想想自己得到的神权,也就“希望”好一点,其他像“复仇”、 “正义”、 “混乱”、 “狂欢”、 “厄运”,就没一个看着安心,弄不好就是邪神莳萝。   要不然再用一次“希望”?莳萝心下一喜,只觉得自己找到了解决事情的方法,手下速度飞快。   然而莳萝忘了就算成了女神,她也不是什么幸运女神,当人心急之下打开手机,就很容易发生悲剧──那就是一不小心按到了旁边的APP。   【叮咚!半神莳萝──欢迎使用神权.狂欢,神聊启动中,搜索方圆附近可能好友……】   莳萝连按掉的时间都没有,就眼睁睁看着那APP启动──   【清水女仙.娜尔芙宁申请加为好友。】   【清水女仙.佛洛芙宁申请加为好友。】   【清水女仙.伊瑟芙宁申请加为好友。】   清水女仙?谁?莳萝眨眨眼睛,还没搞清楚,屏幕就跳出一个对话框:   【清水女仙.娜尔芙宁(未验证好友)】:好妹妹,上次临时住的地方比绿谷河舒适,环境优美,什么时候再安排我和姊妹们过去住一次?   作者有话说:   大家应该没有忘记被莳萝一夜搬家的绿谷河那些女仙的名字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水怪女巫   ◎生性顽皮的水怪,它最爱掀翻河上的船只,吸食动物的血。◎   莳萝其实记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从这种诡异的状况找回意识。   只是当她轻声念出那三个名字, 就知道她们是谁了   娜尔芙宁、佛洛芙宁、伊瑟芙宁。   神文不是文字的记忆,而是能量的烙印,由神文撰写的神名就像热烫的阳光, 顷刻间照出明亮的画面。   那晚月亮抖大如泪珠,手下是柔嫩的羔羊皮, 鼻尖下是芬芳的松墨, 胆大妄为的月女巫从大地精灵那里取得神契, 擅自修改两位女神的契约。   那原本是大洋女神操着一颗慈母心,替她二十八位女儿在自然女神的神域租地盖屋的租房契约,也是绿谷河诞生的始末。却不想千年后,一个不择手段的月女巫偷偷将大洋女神的三个清水女儿从绿谷河借出去,让支游的河水暴涨阻断狼群前进。   那三个被一夜拆迁的无辜女仙。莳萝无比清晰地记着她们的名字,神名就蕴含着她们的诞生的意义, 仅仅念出名字就能真实感受到女神们象征的美好──   娜尔芙宁是在齿间流动的蜂蜜。   佛洛芙宁念起来充满着牛乳的丰润。   伊瑟芙宁是晨间一点一滴蒸散的雨露。   如此美好可爱的水泽女仙们亲自显灵来找自己赔偿, 莳萝也认了。她颤抖着手一个一个按过好友申请,没等她想好死缓的理由,娜尔芙宁就立刻慷慨地发来一个水之祝福。   莳萝:???   回到现在, 娜尔芙宁的水之祝福成功让淑女号变成河中的美人鱼, 快乐地躺卧在碧绿的河床上,游览着峻丽河沿途的风光。   此时的莳萝拿着神器,也慢慢摸索出自己的处境。   凡人需要透过日积月累的祷告, 或是挖掘古老残缺的神迹, 才能勉强窥探神的踪迹,但莳萝现在是半神了,已经踏入神领域的少女自然能以一个神灵的身分, 直接接触其他神灵。   虽然她接触的方式很奇怪……小女神乖乖浏览着99+的群消息。   庆幸的是这些女仙并非来算账, 她们就如同其名字般温柔美好, 所有讯息都是对新生女神的关爱和祝福,莳萝看得满头冷汗也泪眼汪汪。   女神们完全把莳萝当作新生出来的小妹妹,又哄又爱,她们称呼莳萝发如黑夜的姊妹、大白鹅的守护者、被月光和大地厚爱的少女,各种叫人头皮发麻的头衔不要命地往莳萝身上一迭迭盖。   现在佛洛芙宁开了一个群,把姐妹们拉了进来,每个女仙都送上祝福,于是莳萝又收到了两份红包,分别是丰渔和祈雨。   【清水女仙.佛洛芙宁】:光是被大地和月光厚爱还是不够丰盛,愿妳所到之处鱼群环绕。   【清水女仙.伊瑟芙宁】:可爱的小姊妹,那我就祝妳所到之处水泽丰沛。   【清水女仙.娜尔芙宁】:我的水中祝福让妳能在水上行走和水下呼吸,绿谷河也永远为妳敞开大门,所以妳为什么还不快点下水来加入我们呢。   精灵在莳萝耳畔警告:【这些水泽女仙虽然是女神,却是最低阶的神灵,比湖水精灵更麻烦缠人,她们最爱干的事就是把长相好看的俊男美女拖下水,妳要小心,别被她们迷惑!】   的确,古老的神话里,美丽的水泽女仙华藻披散,肤如珠白,身披着片片光泽潋滟的鳞衣。她们口吐美妙的音律,轻易就能迷惑路过的船只,诗人和先知能从神乐中得到祝福和灵感。当然,前提是得活着上岸,但很少有人能抵抗住这些美貌多情的精怪的诱惑…….   【清水女仙.伊瑟芙宁】:女神殿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到水下来,我们可以教妳唱歌,所有凡物都会为妳沉沦。   【清水女仙.佛洛芙宁】:我们会用荷叶做妳的衣服,妳的黑发可以用珍珠点缀成星夜,妳会美得叫所有姊妹无地自容。   【清水女仙.娜尔芙宁】:新生的妹妹啊,妳怎么还不快点下来,船上全是凡物恶臭,只有水下是永远纯净的圣域。   看着三个女仙合力刷屏的莳萝 : ……   莳萝很清楚她们肯定不是拿着手机和自己码字聊天,美艳的鱼尾女仙应该是在溪涧池畔梳理着水藻似的长发,白皙的肌肤拢着潋滟波光,她们口吐着奇妙的旋律,就如女神降下神谕般,隔空向自己传递着福音……   然而自己这颗宅宅脑袋理解不能,只能用庸俗的知识转化她们的意思,于是福音就成了聊天室,好好的神之祝福变成聊天室送红包了,本来魅惑动人的女仙也成为快乐水群的群友。   幸好女神们不知道……莳萝莫得感情地收下两个红包,逐一回复感谢她们的厚爱,再诚恳地解释自己擅自窜改神契一事,并又一次感谢女神的宽宏大量,硬生生将话题转开了。   女仙们虽然魅惑动人,但生性就如小鱼般单纯无知,也就傻乎乎被这位新生的妹妹带着走,还开心地谈论起隔宿在外的那一夜经历。   【清水女仙.伊瑟芙宁】:在绿谷河待了好几千年,偶而换一个风景可真不错,岸边的甜根子草丰沃极了,我可喜欢吃了……   【清水女仙. 佛洛芙宁】:那里还有红鹿呢,可惜它们不肯凑近点喝水,不然我就可以多几个新朋友了。   连动物也要拉下水吗?莳萝胆战心惊。   【清水女仙.娜尔芙宁】:恐怕之后没什么动物敢靠近水了。住在牙口的姊妹告诉我有两只厄喀德拉跑进河里了,妹妹暂时待在岸上也好。   女仙们妳一言我一句,也没再逼莳萝下水,她们很快抱怨起最近路过的船只,那些被歌声吸引跳水的水手臭烘烘的,就该拿去给海巫作炖汤的材料。   莳萝想起甲板上那些成天做着人鱼梦的水手,忍不住笑出声。她看着几个女仙聊天,又反复研究了这个神聊APP,正确来说,应该是她的神权之一“狂欢”。   “希望”为自己带来各种想象不到的能力,甚至凭空创造生命,就如它本身被塑造的萌宠小游戏;那为什么“狂欢”会被做成聊天APP?   莳萝操作着熟悉的接口,打开好友列群,除了三个水女仙外,竟然还有其他人,她看到“神子.姬玛”,和月光森林那位湖中女仙;听说她救过每个在森林玩又溺水的小女巫,包括莳萝。列表中“青女神.雅蜜拉”和“月女神.菲娜斯”差点没吓得莳萝眼珠掉下来。   这个狂欢APP非同小可啊。莳萝感觉手指不是按在屏幕上,而是放在核武按钮上。   她勉强移开目光,试着寻找其他可以研究的地方。   搜索可能好友?   她好奇一点,下表立刻列出好几个没见过的神名,各种山林女神、水泽女仙,莳罗试着按了一个沼泽女仙,万一出事,也有三位水泽女仙罩着。   【缺乏好感度,不建议添加。】   跳出来的提示同时打开了女孩的思路。   莳萝暗暗思索着,“狂欢”应该是可以为自己吸引方圆近外的友好神灵,并能藉此得到神灵的祝福,就如字面上的意思,邀请众神来共襄盛举。   日后如若自己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便能千里叫好友来帮忙,就像她得到娜尔芙宁的祝福,成功破解海女巫的魔法,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能力!   半吊子女神为自己又搞懂一项神权感到欣喜不已。一旁的月精灵则津津有味地看着水泽女仙们聊八卦,果然还是光明女神们才是最高贵耀眼的存在。   莳萝收回神器,她走出船舱,灰蒙蒙的芦苇岸如一阵细烟,已经消逝在眼角视线,淑女号行驶着平顺安稳,竟是半点水花都没有溅上,水手们在甲板上聚着跳舞说唱,说是出海十多年都没见过这种顺遂。   老水手随口灌了一大瓶苹果酒,通红粗糙的两颊和鼻子像生满蛀洞的苹果,他推挤着旁边的年轻水手示意:“话别说太满,这里可是魔女之牙,离开萨夏的必经弯口,听说有水中女仙出没在这,她们实在太美了,一不小心就有水手跳船,最后船只搁浅在沙洲和石礁上,你们瞧瞧,那些残骸都是前车之鉴!”   “老约瑟你少喝点酒吧!还是改上诗人的游船说故事去吧。”   “真有水中女仙,我立刻跳船去和她们做伴去,她们会爱死我的肌肉。”   “是啊,做女仙们的丈夫,好过和一群臭醺醺的醉鬼待在一起。”   水仙姐姐表示不可以,跳下水是要去煲汤用的。   “所以我说……”老水手放下酒瓶,正想接着下一句,一个颠颇让手上的苹果酒喷了满身,他赶忙捉好扶杆站稳。   身后其他水手就没那么幸运,一个一个随着翻滚的橡木桶东倒西歪,哀声遍野。   老水手咒骂一声,探头向外看:“就说这里是魔女之牙,最危险的牙口,你们别疏忽大意,被河下的精怪带走……”   “你说这里是牙口?”一个黑发白肤的少女摇摇晃晃走来。   老水手有一瞬间没认出她,他愣了几秒才想起这是常常跟在苏珊左右的东岸小姑娘,怎么好像长大了?漂亮得叫人认不出来。   莳萝来不及等老水手回答,她冲到甲板上,想看仔细,却又一个起伏重击整个船身,莳萝没站稳跌撞在地,一颗心脏像小鸟般怦怦跳着。   娜尔芙宁说的厄喀德拉是一种生性顽皮的水怪,它最爱掀翻河上的船只,吸食动物的血。   芜菁还在河里!!   作者有话说:   快乐水群的水中女仙!!!   海巫放的水怪来了,女仙表示不开心   -   PS:奶茶打算完结后在集体改错字,感谢大家帮我捉虫,有时候写得头昏眼花,都没检查到><   奶茶最近又文荒了,开始偷偷拜访读者们的收藏,又找到好多好文嘿嘿嘿嘿,果然奶茶的读者爱好都和奶茶一样   感谢在2022-01-23 17:19:44~2022-01-26 09:1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萝卜炖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6158811 50瓶;萝卜炖排骨、哭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白鹅女神   ◎那是女神的化身,我曾听过这个传说,祂是这条河的旧神!◎   船身东摇西晃, 水手们一个个如东倒西歪的醉汉,直到尤里塞斯脚步沉稳地从舱室出来。   他虽然成天吞云吐雾,一脸颓废无用, 但此时却站得比任何水手都还稳当,男人突然大吼一声, 当真响彻如雷, 叫所有吓得失魂的人员全都回神过来, 各就各位。   除了老水手,身为船长的尤里塞斯也清楚这魔女之牙的危险,水下藏有无数暗礁和漩涡,眼下船体似乎因不明原因受损,如若船舱进水,船只还被卡在河中央, 那可就危险了。   他当机立断:“减速, 降帆!先靠岸停!”   不光是他,附近其他船只也下了一样的命令,穿过魔女之牙无疑是一场硬战, 反正大伙也不急着走, 还不如先暂时停靠,整顿修检一番,待风势和水流和缓, 再行打算。   “不能停!是海怪!”。   女孩的叫喊声异常尖锐。水手们正忙得不可开交, 听到这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姑娘大言不惭,不由得骂晦气,要她闪边靠去。   水面上雾气朦胧, 已然没有大白鹅的踪迹。突然增大的风势盖住女孩的呼喊声, 风帆胀大得像虾蟆的肚腹, 整个船体开始不受控制倾斜,几桶装满苹果酒的橡木桶从船上重重滚落,白白便宜了河底的水怪。   “月桂,替我去看看!”   【没问题。】月精灵的身影迅猛如星,一眨眼就不见踪迹。   莳萝盯着波涛汹涌的水面,正想着要靠水女仙的祝福,直接跳河去捞鹅,突然有水手过来要强行把她带下船舱。   “等等!”没等莳萝推拒,尤里塞斯缓步走来。   莳萝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面对这种情况处变不惊,就彷佛再大的风浪也见识过。穆夏说过,尤里塞斯曾是峻丽河最优秀的骑士,他的剑想必也见识过魔物的鲜血……   少女定了定心神,她往船杆上用力一抹,再张开手,本来白皙的手掌已是绿油油,竟是一层厚实的苔癣。尤里塞斯见状,面色微变,要知道他心爱的淑女可是早中晚都用清水洗浴、再一层层涂漆上蜡。   他觑起眼睛检查船杆上的手掌印,五指的印子已经生出浅浅的草绿,苔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疯长,就彷佛无数青绿色的小虫,逐渐啃噬整座光鲜亮丽的淑女号──   这是海怪出没的征兆。   一阵猛浪突然打上甲板,众人头顶瞬间下起一阵急雨,整个船身晃得更大力,却始终卡在原地动弹不得,感觉就像河下有什么巨大的手死死捉住淑女号,与此同时船舵也疯狂打转着,只有挂在舵叶的捕风网依然尽责地控制风向。   但随着风势越发猛烈,捕风网像是被一只隐形的疯狗咬扯,不断发出令人不安的呼啸声。   “哪一种?”。   尤里塞斯突然没头没尾问一句。莳萝却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她说:“厄喀德拉。”。   比起水手惨白的脸孔,尤里塞斯只是啧了一声,就像被烦人的苍蝇缠上,没有害怕,只有不耐。   “振作点。”他用力拍了拍水手的肩膀,大声发号施令:“海女神养的马忘了拴绳子溜进河里了。厄喀德拉不会吃人,牠只会玩船,现在全速前进!尽可能避开礁石,离开海怪生成的风雨范围,牠们只在风雨内戏耍!!”   尤里塞斯一马当先,试着稳住船舵,有水手还是不服,暗暗啐了一口: “我们可是海女巫赐福过的船只,海怪怎么可能会来招惹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挂在船舵上的捕风网喀擦崩裂,海莺的羽毛卷入强风落荒而逃,空洞的网框再也网不住疯狗般的狂风,青金石和琥珀珠劈哩啪啦地随着雨滴破碎一地,不祥的预兆让刚才的水手吓得跌坐在地,急促的浪花颠簸着整只船身,紧接着就是此起彼落的尖叫。   大张的船帆不知何时映出一条异常硕长的影子,第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桅杆,但很快影子开始扭曲,幽幽的绿光若隐若现,有眼睛好的水手看到那是一条生满麟片的巨蛇尾巴──此时正卷住整根船桅,一拉一扯,连带着船身摇摇晃晃。   尖长的尾巴布满湿黏的水藻,宛如从河底伸出的绿舌头,调皮地将河上的船只当成美味的糖果戏耍。   “是海怪!!!”。   “至高神保佑,我还有妻儿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之前的老水手睁大眼睛,他神神叨叨叫喊:“是海女巫的诅咒,肯定是某个有罪之人上了船!”   老水手的话如当头棒喝,莳萝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既狼群、狼王、魔女、吸血鬼、再来是海怪,她已经累感不爱。不用想也知道这头海怪是跟着自己来的。她逃,怪追,她插翅难逃。   娜尔芙宁告诉她海怪跑进河了,那些海怪显然是外来种,不受女仙们欢迎,但这些娇纵的美人鱼却依然容忍了海怪,除非这些海怪动不得。那是海女巫的使魔,听从女巫命令办事,女仙尊敬女巫,才没有多加干预,毕竟大家同为海女神的眷属,自家人办事,让个方便只是举手之劳。   这只海怪八成就是受雇柏莎的海女巫派来的追兵。   看来是不能找女仙帮忙了。莳萝深吸一口气。   混乱的人们如惊慌失措的羊群,有人在呼喊至高神;有人在祈求海女巫原谅;还有人亲吻着亲爱之人的信物,每个人都在祈祷,所有人都在呼喊着。   少女神祇感觉身上有什么在隐隐悸动,那是神权在催促她:响应人类的希望,屡行做为希望女神的工作。   许是感应到了什么,海怪终于破出河面露出了牠的身形,牠有着长如马吻的脑袋,头上有着鹿的犄角,身下却是一根硕长青绿的蛇尾,毛发浓密如海藻,银灰色的鬃马又似层层浪花──厄喀德拉,传闻海女神的坐骑,其诞生之初就伴随风雨而生。   有人发出绝望的尖叫,一个身影从混乱的人群中站了出来,   “看!!!”   “那是?”   “是神!!!”   才刚走出一步的莳萝:我什么时候放了大招我都不知道???   本来气势汹汹的海怪已经放开了船只,牠躁动不安地在河面上翻腾,蛇尾翻搅着汐沫,灰白的鬃毛甩动着浪花的波纹,像是在极力驱赶、害怕什么。   莳萝没想到自己走一步就有那么大的影响,她低下头想好好看看自己这双神之脚,就听到旁边有人惊呼:“女神啊!”   莳萝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被看穿,她回头就看到无数新信徒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身后。   莳萝:???   少女在风雨中觑起眼睛,只见那只海怪疯狂甩着脑袋,像是要驱赶一只折腾的跳蚤,莳萝终于看清楚了,惨灰色的鬃毛中有一颗特别白的米粒,那是……   “是白鹅!”   “那是女神!”   “鹅女神来救我们了!”   真女神.莳萝:那是她的芜菁宝贝啊啊啊啊啊啊!!   海怪又哭又叫,发出似马似牛的呻/吟,莳萝听得懂牠的哀鸣:天杀的,女神救救我,快把这头鹅带走吧!!!我鬃毛要被扯秃了!!   莳萝几乎可以想象大白鹅气势汹汹,一双殷红小掌在灰白色的鬃毛密林中又踩又踏,锯齿状的红喙喀擦喀擦畅快地替海怪理发。   她不知道该欣慰还是害怕。   确认没有危险后,之前的老水手立刻挤到年轻水手们前面,他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目光悠远沧桑,彷佛看穿了一切:“没错,纯洁无瑕的白鹅,那是女神的化身,我曾听过这个传说,祂是这条河的旧神!”   莳萝:这是你现编出来的吧 : D   问题是水手们信了,于是一个个下跪嗑地,开始赞美白鹅的伟大和纯洁,无数船只为女神降下船帆,众人呼喊着白鹅女/神/的名号。   这世界没救了,莳萝不忍目睹。她满怀希望看向尤里塞斯,果然男人一双蓝眸清亮明智,是啊,这可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骑士,那双锐利如剑的眼睛看穿多少魔物的伪装……   尤里塞斯用力拍了拍老水手的肩膀:“去看看我们货舱有没有生菜和谷粒,你见识多,看能不能用祭品把鹅女神请到我们船上。”   莳萝:…….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海怪身上时,莳萝默默靠近船舱,打算把木桶里的小女巫们都先叫醒,众人一起合力把这只海怪制服……   等等。   莳萝心中升起一股可恶又熟悉的预感,她下意识看向船尾,平静的湖面上正旋起浅浅的波纹……   不对,水女仙说的是两只海怪啊。   啪啦!第二只海怪破水而出,与第一只前后包抄淑女号。   第二只海怪瞪开死鱼珠色的大眼睛,莳萝可以感觉牠的凶残和仇恨──   放开我哥哥!!你这只怪物!!   海怪弟弟向大白鹅发出挑战!   作者有话说:   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一百四十章 锦鲤女神   ◎这是诸神暗示自己要转运了?◎   两只海怪和一只鹅的战争开打时, 夹在中间的淑女号就倒了血霉。   莳萝上一秒还在听海怪骂咧咧,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转,耳边传来无数人的尖叫。   该死!   海怪毕竟是海怪, 简单粗暴,尾巴一甩, 淑女号被当成小孩手上的纸船整艘覆没, 船上的人和货品也像落水狗身上的跳蚤, 全部都被凄凄惨惨地甩入河下,哪怕是莳萝也没能避免,冰冷腥湿的水气一股脑钻入鼻腔。   莳萝赶忙闭气,但水花四溅,还是难免吸入一大口水,冰凉的河水迅速流入口鼻, 彷佛活吞了一条滑溜溜的水蛇, 接下来便是溺水时会有的那股呛辣的窒息感……   嗯?   疼痛像是细小的电流,一闪而逝,少女脑袋空白一瞬, 河水流入鼻腔的瞬间有那么一刻的疼痛, 但当水沿着喉咙进入体内,它开始变热,像是有了生命, 渗入喉咙, 浸入肺部,就彷佛有无数热烘烘的小鱼在体内游走,拥戴着女孩下沉的身体往上漂浮。   莳萝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河下一点也不暗, 荧光闪烁的月光法袍尽责地为莳萝照明, 只见她的四周窜起无数泡泡, 每一颗都泛着斑斓的光圈,就彷佛圈出无数颗宇宙,看得莳萝目瞪口呆,难不成她已经魂回冥河了?   河水流过的喉咙干得厉害,声带粗糙得像生了火,她就浸泡在解渴的水,却不敢轻举妄动。   少女下意识碰了其中一颗,所有泡泡却应声破灭,色彩在眼前炸开,眼前瞬间涌出浓艳满稠的汐沫,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听到有甘甜如蜂蜜的女声轻声吟唱──   祝福妳,新生的姊妹。   莳萝下意识深吸一大口,大量河水灌入口鼻,这会她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河水不再冰冷,反而温润如牛奶,一点一滴温暖着她的肺部,就连腥湿的水气也不再难以下咽,舌尖绽放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是蜂蜜又或者甜根子草的味道?时萝甚至有一种错觉:她只要靠着水就能生存。   少女试着吐气,几颗气泡从嘴里冒出。这就是娜尔芙宁的水之祝福,她在心中诚挚感谢那位清水女仙。   还来不及惊喜自己可以在水中呼吸的事实,莳萝突然觉得身上的衣服沉重异常,皮肤与衣料摩擦得生疼,就彷佛凭空生出了好几簇小火在烧,她本能地想脱去身上的束缚,彻底拥抱温柔的河水……   【莳萝!!】   精灵的叫喊在水下清晰能结冰,莳萝猛地惊醒,女仙的祝福有点猛,她差点就裸游了。不过尽责的月光法袍还是按照主人的心意,变得轻薄飘逸起来,衣料光滑如荷叶,滴水不沾。   少女抬起头,视线茫茫,一颗小鱼大小的光点正朝自己飞来,是月桂。   一大一小的黑色眼睛泪眼汪汪,还没等她们互诉衷情,精灵气愤又悲哀地尖叫:【不!!】   光点般的月精灵围绕在少女身边,同时照亮了一只粼粼璀璨的鱼尾。   硕大艳美的尾鳍飘逸灵动,恰如几撇斑斓的笔划,沿着尾鳍而上,莹白的鳞片晕染着几块殷梅和墨斑,那是一条异常秀美绚丽的尾巴,也是最适合点缀在碧塘翠池的笔墨。   好大一条锦鲤啊!!莳萝心下惊喜万分,不知是从哪个东岸商船跑下来?也许是这条河的河神?这是诸神暗示自己要转运了?   然后她就听到月精灵哀号:【那些水女仙把妳变成了一只鲤!】   莳萝:???   女孩试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尾巴,大锦鲤没有跑,反而在她手下温驯地垂下薄鳍,莳萝一路往上摸,没摸到鱼头,摸到了自己凉凉的腰腹……   是的,史上最衰的女神,变成了一条红白黑花的美人鲤。   这是什么诸神的恶趣味吗?   尽管满腹吐槽,连鹅都变过的莳萝很快适应身体的新变化。当务之急是救船上的人,现在的人鱼姿态正好。   少女鲤拨开飘扬的发丝,水下光影扭曲,她瞇起眼睛,隐约间一颗白色的炮弹飞速朝自己而来。   圆滚滚的身躯敏捷地掠过水光的缝隙,白毛绿水、红掌清波,大白鹅飞快地挥动着两只红蹼,芜菁在地上学企鹅那般走得跌跌撞撞,但一在水下简直活像一只白色的小海豚,它迅速地朝她游过来。   莳萝急切地赶过去,取代人类肢体的鱼尾用起来如此自然,她几乎是一眨眼就来到大白鹅面前。   少女张开手臂,忙将白鹅拥入怀中。   大白鹅很适应主人的新造型,它开心地滑动脚蹼,绕着莳萝的鱼尾转了一圈,并炫耀了自己的战利品:满嘴的灰白鬃毛,长得像岸边茂盛的芦苇。   但仔细一瞧,其中几根还染着血丝,看得莳萝那叫个满身冷汗,真不知道这头心大的鹅是怎么活到现在?   还能怎么办?自己养的鹅,只能宠吧。   小女神温柔又坚定地抱着心爱的大鹅。   【莳……莳萝……】月精灵小声得像蚊子叫。   莳萝不解地看向月桂,月精灵散发着浅浅幽光,照亮了几条细小的蜉蝣以及浊白色的河水……少女后知后觉地屏住呼吸。   那是两双死鱼白的大眼珠。   两只马头蛇尾的海怪正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少女鲤和她怀中的大白鹅,简直就像在看一套豪华海陆双拼全餐。   她这算什么锦鲤啊?莳萝认命地倒抽一口气,她抱紧白鹅,示意月桂捉住自己的头发,但一条尾巴也跑不过两只海怪啊……   手上柔光乍现,少女神祇手握神权,一刻也不敢大意盯着这海怪的一举一动,   其中一只海怪张开了嘴,恶臭的腥气在水面上掀起一股吃人的漩涡,莳萝可以看到其中森白的牙齿,盛怒的海怪朝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働哭?   一只海怪嚎淘大哭,另一只海怪发出哀怨又敬畏的哀吟,硕大的眼珠盈满委屈的水光,就彷佛在对着某个发怒的长辈撒娇求饶……。   莳萝:???   海怪某种程度上也是精怪的同类,月精灵一眼就看穿海怪的所思所想,忍不住大笑:【这两只玩泥巴的傻怪把妳当成海女神的一员了,莳萝,演下去啊!】   自己?海女神?   海怪浊白的眼珠原本像雾蒙蒙的镜面,在经过泪水滋润后异常澄亮,一道身影在上头若隐若现──   只见一生有鱼尾的少女飘荡着乌墨般的长发,下身鱼身艳丽修长,上身的银袍变幻成飘逸的衣袂,莹白透薄的衣料宛如浑然天成的鳍衣,看上去当真就是一只土生土长的海精女仙。   不只是娜尔芙宁的水之祝福,佛洛芙宁的“丰渔”吸引着斑斓的小鱼群在少女人鱼四处环绕,再配上那身飘飘欲仙的鳍衣和与生俱来的神之光辉,就这样一整套误打误撞地操作下来,海怪直接把莳萝当成牠们又敬又爱的造物主──海女神。   莳萝领悟了其中的玄妙后,又瞧见海怪那畏畏缩缩的眼神,少女脑袋瓜一转,瞬间壮起胆。她摆出冷脸,轻声喝斥:“这里不是你们栖地,你们竟恣意在凡人面前现形!骚扰我们女仙的居所!”   她理直气壮摸了摸怀中的大白鹅:“我的圣兽已经给你们一些教训,结果你们不知悔改,竟然还杀伤人命!”   别说月精灵被莳萝发挥超常的演技惊呆了,两只海怪早已经被唬得一楞一楞,赶忙解释牠们是与海女巫签订契约的使魔,只是听从海女巫的命令拦截过路的船只而已。   “这些女巫滥用母神的权威,我自有定夺,现在大罪酿成,我要你们立刻去搜救落水的人类,一个都不能少!”。   莳萝一边大耍权威,一边心底对各种对大洋女神忏悔告罪。救人要紧啊,救人要紧啊,一大批月女巫在水里出事,对大洋女神和月女神的关系也不太好,毕竟月光牵引着潮汐。   莳萝越演越入戏,她看得两只海怪唯唯诺诺应下,一脸清高冷漠问:“还有什么事?”。   其实这两只厄喀德拉一出生就是双头蛇那样的畸胎,是海女巫看牠们可怜用法术将之分开,但两只海怪异体同心,海怪哥哥垂头丧气,海怪弟弟直接蛇尾一甩,让哥哥露出头顶那一小圈光秃秃的皮肤。   莳萝比对了一下大小,恩,不大不小,和她的芜菁吻合,可以想象大白鹅当时是如何在茂密的鬃毛林中“勤恳”开工。   大白鹅的努力影响巨大,对海怪来说,鬃毛和犄角都会影响到□□求偶的权利,一只秃毛或断角的海怪注定打一辈子光棍。   于是两只海怪虔诚地垂下头,祈求着女神的原谅和赐福。   月精灵这会笑不出来了:【惩戒后予以祝福,这是每个女神的惯例,如果没有得到祝福,那就代表牠们没有获得神明的原谅,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也好过承受永恒的神罚。】   前脚才刚挥霍神权社会的特权,现在就遭反噬了。半吊子的女神板着脸孔,脑袋疯狂思索解决方法,她一点也不想杀死这些海怪啊。   生毛的法术、生毛的法术、生毛的法术,这里是水里,怎么用生发魔药?必须要用神术,凭空变无的神术…….   少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象征希望的白茶花花束似乎就出现在眼前。   【名称:白茶花花束   状态:未使用X5   介绍:神秘芬香的白茶花是由女神吐气而来的礼物,最适合奖励听话的信徒。   作用:一朵白茶花束对造物施以一条世间法则的恩赐。】   祝福的对象只能是信徒和造物?莳萝看着眼前的海怪,心里实在没底,两只海怪是海女神的信徒,但她根本不是……不、既然要演、就要演到假以乱真,让它们成为自己真正的信徒!   凭空捏一个新的海神身分,直接降下祝福!   娇小的美人鱼对着海怪巨硕的脑袋伸出了手,艰难地开口: “记住我的神名……我是……”。   清水女仙太广泛了,无法集中信仰;随便捏某个海洋的守护神可能会撞地区,要是被当事神发现,不把自己这条假鱼活煎了才怪。   时间不多了,一想到还在河里载浮载沉的同伴,小女神深吸一口气,最好便是从自身找素材……   她沉痛无比:“我是……锦鲤女神莳萝!是海洋希望的化身!”   作者有话说:   莳萝:假鲤,勿转   -   既鹅萝后,莳萝图鉴新解锁!!   【名称:鲤萝   外表:上身是黑发黑眸的少女,下身是红白黑三花色的鲤尾   介绍:这是一条来自神秘东方的美人鱼,据说她身上也有着神秘的法力   作用:转此鲤可以转走霉运。】   _   PS:新年快乐!!!!!让大家久等了,除夕回来就各种走亲戚,终于拜访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努力日更!!!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祝福女神   ◎众女神殿见。◎   海怪在河上掀起浓厚的灰雾, 湮没其中的淑女号彷佛被吞食在巨怪的大口,消失得无声无息。附近观望的船只也不敢轻举妄动,再抬头已是夜幕低垂, 夕阳正一点一滴染红整片河水,说不清是藻类还是……血?   众人呼吸越发沉重, 空气中充满腥湿的水气, 不时在皮肤上凝出一层鸡皮疙瘩, 伸手一摸,湿黏黏,像是怪兽舔舐而过的口水。   “死了、全死了、我们应该立即掉头!”   “在魔女之牙掉头?你脑袋被海怪吃了吗?”   “你们都看到那海怪了,我们被诅咒了!我敢说就连这雾气也充满魔女的巫术!!我们会迷失、我们会和水下的亡魂作伴、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前面是被海怪一口吞没的命运,后面是被魔女之牙的礁石撕成碎片的冒险,有人尖叫, 有人争论, 有人开始陷入癫狂,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淑女号,应该说大家都默认不可能有人活下来, 所以也没有必要去冒险救人。   “你们看!”   哗啦, 水面破开,一道人影若影若现。浑身湿透的男人爬上倾覆的船只,河水洗去劣质的白色染料, 露出鲜明的榛色长发,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龟缩在临岸的商船,转身甩下身上繁重的衣服,重新跳回水里找人。   一个一个瑟瑟发抖的水手被男人用力推上船背, 他不知疲倦地把人打捞上岸,   老水手颤颤吐了一口寒气, 他简直像看到神明亲临:“尤里塞斯大人!”   “别叫我大人。”尤里塞斯目光一利,捡起一根飘来的旗杆。   那是淑女号的旗帜,美丽的女王头上载着一圈玫瑰花环,男人小心拉开布匹,手上一个用力,转开杆身,里面原来是空心,他从里面抽出一把银光闪烁的宝剑。   银,是对付魔怪最有效的武器。   “没有人可以碰我的爱妻,就算是神也不行。”他低声对爱船哀悼。   老水手还来不及回答什么,尤里塞斯目光一变,他感觉到脚下的震动,对水手们喊:”捉好!!”   水面彷佛凭空生出一座浮岛,仔细一看那是生满绿藻的犄角,海怪露出巨硕的脑袋,巨大的眼珠半沉在水下,死寂地盯着船上的猎物……   而尤里塞斯也同样借着剑身的寒光打量自己的猎物。   他知道怎么对付这种水怪,牠们的弱点在那颗丑脑袋下的薄薄细麟,一剑下去,那双眼珠就会真正死透,他的“荆刺”尝过狼人和魔女的血,正好来点海怪的血当久违出鞘的早餐,就算触怒海女神又如何?再怎么强大的存在都会有弱点,就算是神也一样。   男人瞇起蓝色的眼眸,环顾着海怪硕大的脑袋,从惨淡的鬃毛、死鱼珠色的眼睛、丑陋的犄角到头上那只…….大白鹅?   本来吓得瑟缩发抖的水手们顿时爆出一声尖锐的欢呼:   “快看,是鹅神!”   “神战胜了魔怪!这是神迹啊!我目睹了神迹!”   “白鹅女神!我们真正的神来了!”   尤里塞斯:“……”   就彷佛在响应信徒们的欢呼,大白鹅清脆地拍了拍翅膀,牠脚下的海怪也微微动身。本来凶狠的海怪竟乖乖垂下脑袋,用犄角轻轻□□着船身,那副小心翼翼的姿态似乎有着几分似人的虔诚。   就在前.银骑士长怀疑人生时,整艘淑女号已经被顶出浓雾,直至附近的浅滩沙洲上,海怪竟救了他们!?水手们一踏上陆地,立刻双膝跪地,一边轻吻着大地,一边赞扬着女神。   说也奇怪,海怪也没有立刻离去,一头鬃毛茂密如岸边的芦苇,随着微风柔柔摆荡,牠乖顺地垂下脑袋,任由大白鹅在头上耀武扬威,就彷佛在与信徒一同祈祷。   “真神啊!是真神降临啊!”   老水手完全忘了救命恩人还在自己旁边,他彷佛疯癫的醉汉,迫不及待向那一整排隔岸观火的商船指挥舞拳头,用浑厚的声音传播自己的新信仰   “白鹅女神,祂是旧时的河主,没有祂庇护的大河被海怪占领,如今女神张开洁白的羽翼归来,重新带来祝福和繁荣!”   没有人会认为他是疯子,毕竟神迹活生生在眼前上演。此时的大白鹅趾高气昂地站在海怪的脑袋上,牠轻拍翅膀,抖落下几颗晶莹水露,夕阳的余晖也尽数厚爱在它身上,洁白的羽翼轻拢着虚渺缤纷的光圈,当真恍若神明化身,   就连尤里塞斯看了也不禁在心中低喃:难不成这天地太闲了,真的生出了一个白鹅女神?   他不是没见过神迹;在圣堂的水晶虹灯下,孩童齐声合唱;在堆满死尸的村落,新生的婴孩迎着破晓的光束发出第一声哭啼;又或是在晶莹无瑕的月光下,金色的狮子甩动鬃毛向他走来,轻舔着他几乎破开的喉咙……。   突然想起什么,男人眉心一跳,他紧张地看向四处,全都是水手,没有任何一个女孩。   尤里塞斯脚踏在地面,一颗心却彷佛落入河底。   “白鹅女神,请接受我的信仰吧!”   白鹅没有理会一群狂热的信徒,牠展翅一振,很快缩小成河面上一片雪影,海怪也缓缓挪动身躯,逐渐沉回河底……   “大人!你去哪?”一个年轻的水手稍微清醒点,他瞥见尤里塞斯的动作,赶忙上前要拉住他。   “去救人!”尤里塞斯捏着那块女王头像的布巾,随手将剑包裹其中。   水手看了一圈四下,立刻想起那秀美可爱的黑发姑娘,   “我也跟你一起去救那位小姐!”   尤里塞斯看他通红的脸,就知道对方误会了,摇摇头拒绝:“她会没事,我说的是另一个女孩。”   没时间理会水手迷惑不解的表情,男人直接捉住海怪的尾巴,眼前迅速涌入无尽的河水以及光影模糊的记忆,   冰冷的河水拍打脸颊,他彷佛又躺回肮脏的水滩,雨水清洗着血渍,直至乌云散去,月光温柔地唤醒自己,怀中的婴孩发出细小的哭啼,提醒着他要承担的罪孽和承诺。   自己曾经亲手将婴孩送出去,如今也要亲手将长大成人的孩子重新送回出生之地。   他要救的只是一个女孩,而那女孩需要拯救一整个国家。   -   莳萝此时正焦急地攀附在海怪弟弟背上,她死死盯着河面上那一个个飘荡的木桶,空心的木桶就像一艘艘泛舟小船,躲在其中的小女巫幸免于难,却也随着河流载浮载沉,眼下即将穿过魔女之牙的牙口……   莳萝接近最前面的一个木桶底,她奋力往上,破水而出,夕阳炽红的光线刺痛眼睛。她没有犹豫,张手就抱住那个木桶。   “莳萝!”   克丽缇娜从木桶边缘探出脑袋,漂亮的眼睛充满惊恐,头上的彩鹦鹉疯狂拍动翅膀,把一头浓密的褐发打得乱七八糟。   莳萝很难和她说话,上层水流湍急,河水不时淹没头顶,莳萝紧紧靠着木桶,身下的鱼尾像是被无数双手拉拉扯扯,   “快上来,我拉妳!”克丽缇娜极力伸出手往河底探,但捞了半天,没能捉到莳萝,而是捉到一条鱼尾巴。   “好肥的鱼!”她下意识赞叹。   倒挂在木桶下的莳萝:X%$#%$#   月精灵不客气地吹了吹鹅毛剑,一剑刺得克丽缇娜放了手,莳萝这才抽回尾巴,重新破出水面。   “海女神的奇迹啊!”克丽缇娜看着抢回鱼尾巴的莳萝,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现在没时间解释了!”虽然很想把克丽缇娜拉下水胖揍一顿,莳萝还是努力抱住木桶,想阻止流速。   她着急地看着前方,牙口近在咫尺,礁石和林岸在大河中星罗棋布,划分出无数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分流,四溅的水花冲得少女眼眶泛红,明明她们一路走来,好不容易享受胜利和自由,好不容易才聚集在一起……   “莳萝,放手吧!”   克丽缇娜握紧少女冰冷的手:“这是诸神的旨意,我们还在各自的旅程上,记得吗?”   莳萝摇摇头,想抵抗汹涌的河水,但正如克丽缇娜所说,强大的力量执力将她们分散。   克丽缇娜露出微笑:“我们虽然道路不同,但终点一致,总有一天会再重聚!”   她俯下身抱住少女,亲吻彼此的额头,给予对方祝福。   莳萝紧紧回抱住她,努力记住克丽缇娜坚韧持久的芬芳,就像冬霜凝结的玫瑰苞,最后她放开手──   承戴着克丽缇娜的木桶迅速随着河流冲入另一个方向,其他木桶紧随其后。渺小的月女巫们像丢进海底的星砂,人海茫茫,她们又何时能重聚?   “看来海女神不太祝福我们,各位,我们女神殿相见!”葛妮丝的声音从其中一个木桶传来,随后也立刻被冲向另一个不同方向的河道。   “不要怕!月女神祝福我们!”是海莲娜的声音,莳萝可以想象她憋红一张脸,用尽力气地尖叫。   木桶飘散各条细流,越漂越远,眨眼间只剩下莳萝一人。   精灵轻轻坐在她肩膀上,少女摇动着鱼尾,太阳终于彻底沉入河底,河水由蓝转红,云霞由白转粉,萨夏的玫瑰彷佛沿着天际倾瀑而下,魔女之牙不过是穿凿附会的别称,这里曾经和旧时的萨夏一样,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玫瑰大道。   她们终于在天黑前离开萨夏,独自迈向各自的旅程。   精灵抬头一看,太阳消失,月亮也露出半面轮廓,它安慰莳萝,不久之后,无瑕的银光会替她看顾着每个月女巫   “众女神殿见。”   莳萝对所有女孩们说。   纤大的鱼尾波麟闪闪,抖落下无数晶莹,便消失在金红璀璨的大河之中。   作者有话说:   奶茶解释下今天犯了什么蠢事。   奶茶无聊时就会存很多新文的稿,今天在存其中一篇时,奶茶姐来电,奶茶注意力涣散,没有发现自己点进女巫这篇,然后就按了以为是存稿键的发表键,当下愣了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然后爆出一声尖叫,把奶茶姐吓到…….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   PS:或说竟然有小天使有兴趣那篇新文吗?其实大概就是想写神怪文,女主是喜欢剁手作推广种族料理的莲花妖,主要是想写她努力修练成为一个合格的姻缘神,算是升级文。   -   目前初步文案:   天河之东有织女,年年机杼劳役,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机杼,天帝怒。   织女阁的前辈们每天耳提面命着一群青葱水嫩的小仙女:不嫁不昏,不昏不傻   然而这并不能防备单身仙自己撞上来;   路上可以捡掉昏迷的男仙,偶然收养的小狐狸摇身一变成美男,哪怕身上的胎记也可以招来前世情人百番纠缠。   最后织女阁只剩下一只芙蓉小仙,荷倾,获得前辈们全心栽培和爱护。   荷倾她有一个梦想,就是拥有三界最漂亮的荷花池,最好再养几只鹅、几条鱼。为此,她拍胸鼓向前辈们,每天勤劳机杼,存满养老本。   所以当她池子养的那条漂亮锦鲤变成一条美男鱼后,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没用了,只能带去河边给……   多年后,美少年轻摇鱼尾,悠哉优游在荷倾为自己打造的鱼塘。   殷素享受着小爱人痴迷的目光,不禁得意洋洋问: “妳喜欢我哪里? ”   荷倾盯那条漂亮光滑的鱼尾,不自觉吞了口口水: “下半身。” 第一百四十二章 信仰女神   ◎人们将他视作救世主、光明之子。◎   绯壁堡的议事厅连着几日灯火通明, 众人争辩不休,美酒满了又干,干了又满, 加利文恨不得用耳朵喝酒,只求片刻宁静, 他现在越来越明白亚历克经常想往森林跑的心情了。   人们就像一群刚孵下的小鸡叽叽喳喳叫着, 每只都急着分一杯羹, 几个圣道师联合要求取缔所有渎神的异教行为,重新肃正萨夏城的风气;霍尔卓格辖下的封臣和诸侯们在这次胜仗尝到甜头,自然不可能让圣堂的势力再度起来。   另外还有几个满身铜臭的名誉贵族赶来添火加柴,请求降低赋税,弥补商会在这次封城封河的损失,他们说词有理有据;萨夏作为峻丽河三大城之一, 位临两座古老的河道:白石大道和玫瑰大道, 供养着峻丽河下流的无数小国和村镇。   主位上,年轻的公爵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似乎在倾听每个人的意见, 甚至经常插上几句, 更加热络讨论,但加利文怀疑他根本是在搧风点火,并且乐在其中。   这位萨夏的新主人有着过于年轻的笑容和澄澈的眼眸, 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丝烦恼, 彷佛只是在参加一场热闹的宴会。   其实绯壁堡的议事厅豪奢不输宴会厅,这里的壁炉的火烧出温暖的鹅黄,金银铜的壁饰都被打磨得闪闪发亮, 身穿貂皮宝袍的宾客们也舒舒服服地坐在羊皮做成的橡木椅, 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真正的主角。加利文第一眼就看到主位后墙上挂着的旧狼皮, 哪怕过去多年,它依然不见磨损,彷佛凭空裂开一条漆黑的缝,时刻提醒着人们曾经灾祸横行的阴影。   小公爵坐在主位的宝座上,几道窥视的目光扫来,一触及那片黑狼皮,很快又立刻乖乖收了回去,狼王的皮可以鼓舞士气,也可以威摄羊群。   穆夏不厌其烦地听完每个人的要求,少年那张稍嫌稚气的面容露出思考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优柔寡断,他语气诚恳:“各位说得都不错,如今萨夏百废俱兴,先父为屠银狼王战死,魔物却依然不见踪影,一想到子民都还在担心受怕,我便寝食难安,日夜祷告。”   圣道师轻抚胸前的银槌吊饰,用一种慈爱如父的眼神看着他:“大人顾虑甚是,如今魔物横行,瘟疫孳生,人民受到惊吓,世道就要大乱,当务之急应该是安抚民心,重新修建新的圣堂,以至高神之名抚慰灾民。穆夏大人功高苦劳,屡建功绩,我定当向伊林的圣殿引荐你为银骑士之长……”   长夏厅的鲁珀特伯爵嗤笑了一声:“听起来就像是圣道师本来的工作,根本不需要来这里和我们重述一遍。穆夏大人,当年我与你父亲并肩作战,击退黑狼无数,如今我依然万死不辞,长夏厅所有骑士和弩炮都听大人差遣……”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一大群鱼都急着想咬一口小公爵这块炙手可热的饵。偏偏穆夏这只饵毫无自觉似的,还像是怕他们吞急被口水咽着了,体贴地差遣仆从填满空酒杯,任他们掏空一桶桶凝有数年精华的苹果酒,也任他们瓜分肥沃的萨夏。   这群只看得到眼前草地的蠢羊,急着想在萨夏占地拉屎。加利文满心不耐,爪子不自觉摸索起底下的羊皮垫,触感还真不错。   老实说,他也弄不准那颗玩死银狼王的变态脑袋在想什么,现在又是单纯在享受愚弄人群?还是真的傻傻什么都不懂?   “加利文爵士。”   加利文抬头就对上徐蒙.雷德温讨好的微笑。这家伙是红盾城的骑士,代替他那胖得走不动路的老伯爵父亲来参加议事。   “这次萨夏能击退魔物,说来也归功于护城卫队时刻防守,说来惭愧,我有一子正值壮年,整日无所事事,听到加利文爵士你年纪轻轻就立有功绩,实在羡慕不已。”   雷德温生得其貌不扬,一对标志性的招风耳,身材矮胖得像烤面包,但大部分时间都表现比起其他人机灵许多,现在却直接放弃在前面分大饼的机会,而是来向作为护城卫队长的加利文示好,讨些边角的油水肉末吃。   加利文爵士盯着他那对招风耳。这只有几分狡猾的兔子是预先察觉到了什么吗?   穆夏很快就解答了他的困惑。   “劳烦你们费心了,事实上,我已经将此次灾害上报给陛下,陛下也正式授予我国境守护者的权力,催促我尽快号令封臣、部属疆界,以防魔物再次入侵,”   “国境……守护?”鲁珀特伯爵张大嘴,像是突然被塞了一颗大苹果。   穆夏笑着为他填满苹果酒:“鲁珀特大人不愧是先父信任所托之人,日后还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我等一同为至高神、陛下和王国子民尽心尽力。”   “这、这……其实……”鲁珀特伯爵现在半点酒也喝不下了,他试着想挽救什么,但说出口的话没法像美酒一样喝回去啊。   他从一开始就没将这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放在眼底,原先只打算顶着一些混水摸鱼的名目,往萨夏和那两座流着黄金、美酒的河道多安插点自家人马,分几桶油水,但若是顶着国王那金光闪闪的诏令做事,这可不是几个骑士和马匹能解决的小事了。   鲁珀特伯爵脑袋一阵晕眩,刚才乐呵呵喝的酒似乎一股脑涌上。   现在是穆夏顶着堂堂正正的国境守护者的头衔,他这不是准备掏空家底、白送兵马给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立功吗?   穆夏微笑等着他答话,当然更可能是在欣赏对方的表情,加利文现在有点明白小狼王那点恶趣味了,他憋笑憋到得把整个口鼻埋进酒杯里。   穆夏也没有忘记圣堂。他正襟危坐表示:“眼下民心动荡,邪魔恐怕会趁虚而入,我会安排人手重建圣堂,之后劳烦圣堂抚慰灾民,安定秩序。”   圣道师看向穆夏的眼神越发温和,教会一直以来严格审查所有诸侯继承人的信仰立场,穆夏早早就被任命为银骑士,又立下种种功迹,无疑是一位坚定的信徒,无须再做试探。   一旁的鲁珀特大人面色灰白,他这时才注意到穆夏没有穿家族色,而是披着一身银白色的皮袄大衣,像是披了一夜雪,衬得发如砂金,更添圣洁,圣道师看他的目光简直像看自己的孩子。   完了、完了,继帝国那位童贞女王,萨夏也要出一个圣孝子。   没等他哀叹完,少年清脆的声音就传进耳朵:“先父遗训告诫我恶魔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就怕还有恶魔的余党仍残留萨夏,若是侵害到圣道师的布道可就不好了。护城卫队琐事繁多、分身乏术,还需鲁珀特大人另外派些人马守护圣堂的安全。”   鲁珀特伯爵猛地抬起头,脸上晕眩炫的表情似乎还没醒酒。穆夏这种打一棍又赏一枣的手段,叫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安抚了这边,另一边就要抗议了:“穆夏大人,这件事鲁珀特大人恐怕帮不上忙,恶魔只会侵扰心术不正的异教徒,有至高神的光辉加护,我等不惧恶魔的威胁。”   鲁珀特伯爵已经从巨大的惊喜回神过来,立刻反击:“看来城内那座倒塌的圣堂早已经是恶魔的巢穴,不然怎么连块完整的窗户都没留下。”   本来端正严肃的圣道师有些崩不住脸,他掩不住眼底怒意,一手按着胸前的法槌,近乎是以一种斥责的语气:“大人,鬼怪邪魔一事不是叫人争权夺利的玩意!狼群莫名侵扰城池边界,死人无法得到安息,近来听说河流时常飘来死尸,模样古怪,皮肤苍白,浑身血液被掏空,人们纷纷传言是一种名叫血瘟的疾病在传播。患病者会一天比一天衰弱,直到尸体被恶魔控制,开始渴求血液,现在已经有人不再埋葬死者,选择焚烧尸体,甚至是求助女巫的巫术!再继续放任下去,风气败坏,信仰蒙羞,萨夏届时将成为真正的魔窟!”   圣堂永远都是危言耸听的论调,鲁珀特伯爵不以为意唱反调:“要真是魔狼带来的瘟疫可就难办了,若那些女智者有法子治好,也没什么不好。大家都知道女巫本来就擅长草药,乡下的农妇生孩子都要请女巫助产呢。”   “鲁珀特伯爵你喝多了,口无遮拦,只有穷途末路的歹徒才会鼓吹异教徒的毒药。”   “我只是实话实说,至高神以诚实为贵,如若圣堂有其他解药,人们何须冒险求助女巫呢!”   眼看几人又要吵起来,小公爵轻飘飘一句:“也许还有其他法子,比如将一个活生生的病例交给圣城的术士研究。”   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穆夏也翻开最后一张底牌。   “我的护卫捉到一个可怜的孩子,他面色苍白,不肯进食,在三天前于睡梦中死去。”少年扫了一圈众人,似乎能听见他们吞口水的声音:“现在他已经三天没有阖上眼睛,尖叫地想攻击护卫,我命令手下暂时用一具刻有符纹的铁棺压制住他。”   圣道师若有所思地看过来,穆夏对他点点头:“布伦丹圣父,你是伊林的门人,我想请你做为引路人,与我一同将病患押送进圣城,交给术士研究解药或净化的方法。”   “这……这……”布伦丹圣父一扫之前的稳重端庄,他一对打理得光滑洁亮的胡子微微颤抖,已然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看起来既害怕又兴奋。   他如今老当益壮,胡子还没太多斑白,自然也梦想着重新踏入圣城伊林,追求更高的神之权位。如今穆夏突然把这个机会放在鼻子下,布伦丹圣父只思考了一瞬,就将萨夏和鲁珀特伯爵丢到脑后   由自己亲手将新发现的恶魔献给至高议会,他将不会再只是一个需要领主和骑士保护的圣道师,他会成为一个圣学士,得到自己的光冕和银骑士……   两边都心满意足,毫无异议。穆夏也应允了那些名誉贵族的要求,表示萨夏对商船和他们所带来的金币的欢迎。   狼对贪婪极其敏感,轻而易举就能嗅出恐惧和虚弱。这些人马彼此猜忌,又同时将穆夏视作主心骨,却不知道最贪婪的狼就潜藏在人群中,伺机吞噬一切。   议事厅的主人站起身,对众人举杯,   之前穆夏一直坐着,现在突然站起身,轻松就能盖住背后墙上那片黑狼皮,只要一转身便能直视狼王那颗空洞的脑袋,这位年轻的公爵不说年纪,个子当真不小,已然有青年人的体魄。众人也注意到那身白袄下微露黑红二色的衣袍,霍尔卓格的黑色狼首就潜伏于雪色之中。   “死者已逝,邪恶不会停歇,我必将鞠躬尽瘁,绝不令陛下和先父蒙羞。”   别的不说,穆夏毫无疑问是一个俊美高大的十八岁少年。他继承霍尔卓格标准的好相貌,眼下目光诚恳,当真有模有样,身后那片黑狼皮更衬得他有几分其父当年的英姿。   不知是谁先倒抽一口气,只听匡当一声,鲁珀特伯爵吓得跌坐在地,酒杯撒在胸前,狼狈不堪。   加利文瞇起眼睛,他看着穆夏身上那件白皮袄漂亮得不寻常,不需触碰就知道是上等的货色,雪亮的皮料在动作间有银辉闪烁,大片的皮毛彷佛曾经包裹着什么美丽强壮的野兽……   加利文再看到那只垂挂在少年脖颈处的爪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白在外表,黑在心里,银狼王的皮囊被这只黑心肝的小狼毫不避讳地穿在身上,在人类眼底是涂满龙血的大英雄,在狼人眼底简直是变态杀狼魔,而对两者来说都是相当可怕的存在。   雷德温爵士最先回神,他擦了擦汗,用笑容缓颊:“这苹果酒过于鲜美,鲁珀特大人都快喝空一整桶,再喝下这一杯怕是要被抬回去了。”   他目露怀念:“我以前被里奥大人封为骑士时,曾有幸得以触摸一次黑狼皮,之后上比武场,就总觉得有英武之气环绕左右,越战越勇,就是可惜劣子不争气,到现在都没争得一个骑士的功名。”   穆夏接受雷德温爵士的示好,并慷慨表示邀请雷德温少爷进入绯壁堡,与霍尔卓格的少爷们一同做伴和训练。   “是啊,是啊。” 鲁珀特伯爵大人也缓过神,他擦着满脸冷汗,从指缝隙看了一眼穆夏,他已经不敢再小瞧这个子承父业的孩子。   当年的红骑士身披漆黑的狼皮,滚烫的鲜血在其上绘制出霍尔卓格的家徽,他斩杀怪物,却也近乎成为怪物,众人以英雄之礼迎接他凯旋,却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如今他的儿子也同样披上一身狼皮,却依然纯白无瑕,人们将他视作救世主、光明之子。   圣道师轻拍穆夏的肩膀,面容慈蔼,宛如看顾着自己的爱子般宣布道:“如今两只狼王首级皆斩于霍尔卓格两位公爵之下,里奥大人虽已回归至高神左右,但今后有大人的统治,萨夏必将迎来璀璨的光明!!”   加利文与众人一同举起酒杯,嘴巴上附和圣道师,心底却在哀悼萨夏死去的光明。   -   离开议事厅,加利文像叼着骨头的狗,一声都不敢吭跟在穆夏身后。   “满肚子屎尿的蠢驴,浪费我那么多好酒。”一离开人群,小狼就露出真面目,纯良的微笑下露出两边尖尖的犬牙。   加利文有些迫不及待提问:“你好像答应他们所有要求,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给。”   小公爵同意重建圣堂,却把作为主持的圣父赶回圣城;他答应鲁珀特的人马进入萨夏,实则指派他们与圣堂互相监视。   “这些人不怀好意,你却依然满足他们的要求?”   穆夏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钓鱼不需要饵吗?”   加利文若有所思,他冷眼旁观那几人被穆夏三言两语挑拨,不断竞价出卖自己的底线,却依然似懂非懂。   “事必躬亲容易伤筋动骨,萨夏需要休息,我们也格外需要朋友的帮助。”   加利文沉默了,如果他没记错,上次来“帮忙”的朋友叫西里斯,目前状态是被穆夏披在身上。   “鲁珀特是只贪吃的猪,他带来那点人马无法满足他所有的要求,迟早会七零八落分散到各地,之后便可以逐一收割。至于布伦丹,他迫不及待要去服侍至高神,没有圣父的圣堂不足为惧,就随他们小打小闹去吧。何况还有一个方便收买的雷德温,他会做一个称职的看门狗,替我牢牢看着他们。”   借刀杀人,这是人类的伎俩,却被一只小狼玩得如火纯青。混血的少年是如此贪婪,他不但要赢,还要不费丝毫力气。   加利文吞了吞口水,他突然想起什么,往袖口一掏。   “这是绿谷河雷因家族的来信,先前来不及在议事开始前交给你。”   坚韧的皮封上印有山羊的戳印。穆夏厌恶地皱起眉,他可没有忘记这些厚颜无耻跟随银狼王的人类叛徒,害得他和莳萝差点死在西里斯爪下。   虽说他砍下西里斯的脑袋,早已意料会有这一天,但看对方若无其事以人类身分出现,还是叫人恶心得反胃。   他打开看了一眼信,就当作垃圾丢还给加利文。   加利文一看,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这是雷因家族的祝贺信,另外还附带一枚正值青春年华的伯爵小姐,现在谈亲的人马已经在来萨夏的路上。   这是想结盟峻丽河中游,来对抗上游绿翡城的莱斯特家族,真够贪婪。   “莱斯特大人顾虑太多,早就应该趁那些败类还是人狼时直接处刑烧死,他大概没想到狼王一死,诅咒破除,对方反泼脏水,名目张胆地拉起反旗。”   穆夏抬头看向窗外。   今晚的月神拉起半弓,银芒一点,蓄势待发,直待满月降临,所有魔物都将无所遁形。他不知怎么,又想起那晚,明月大如银镜,女孩奋不顾身从高楼直直坠落,银狼对她张开利爪,而自己……无能为力。   修长的手指抚弄着狼皮,少年睁开眼睛,碧眸有锐光一闪而逝。   “现在河道被封,记得从绿谷河过来必须经过一座峡谷,我以前很喜欢骑马去那里玩。”   穆夏笑得不谙世事,彷佛只是在回忆什么童年趣事。   “我在那里发现一窝野生的狼,哇,野蛮得很,什么都吃,比狼人还凶,时常下山吃人,我花了好几年,才让牠们认我做老大,不再恣意下山捣乱,现在应该还没被剿灭吧。”   他轻飘飘吩咐:“雷因家族也是不容易,他们的主子被我杀了,牺牲那么多得来的诅咒和力量也没了,多可惜啊,不如就送他们去看看真的狼吧,也给莱斯特家一些喘息的空间,别让战争那么快结束。”   “我明白了。”加利文接下命令,随意将信当成废纸揉成一团。   “不过……大人你真的打算亲自去伊林吗?”   “嗯,会坐船去,总要走这一趟去收拾善后。”穆夏心不在焉地敷衍。   他玩闹似地拿出一个木匣,加利文认出那是几个名誉贵族赠送的贺礼,他们听说玫瑰大道有神迹出现,就立刻遣派工匠制作了一个精美的宝物献给新公爵,谄媚之意不言而喻。   匣子一开,加利文皱眉。里头的工艺品是由东岸白玉雕琢而成,通身柔腻细致,只是这小豆子的眼睛,还有曼妙的脖子,来势汹汹的羽翼一张……   这怎么看都和神迹扯不上半点关系啊,一只农家鹅?   穆夏不是很在意,他轻声低语:“他们说是化身白鹅的神祇击退海怪,还有鲤尾人鱼救助溺水的人。”   “大人,别和我说你信神。”我们没被神一道雷劈死就很不错了。   “人,总是要有信仰啊。”金发昳丽的少年把玩着白鹅,宽厚的手掌像是想挽留一只活生生、亟欲振翅而飞的小鸟。   作者有话说:   黑心小狼想鹅萝的不知第几天   -   PS:男主视角有些东西要补,奶茶想一鼓作气补完,拖到现在才~~抱歉QAQ 第一百四十三章 愚人女神   ◎信徒,你成功吸引我的注意!◎   “我没说谎, 是真的,那是一只人鱼!”   少年气愤地争论:“她有宝石的鳞片、白皙的肌肤、眼睛像星星一样,我发誓她一定是水女仙, 是她救了我的性命!”   “那你干嘛还爬上来?怎么不直接去和水女仙逍遥快活!”   “多说点啊,雅南, 我好帮你写首歌, 说不定可以红遍整条峻丽河!”   “对啊, 到时候你睡遍峻丽河就不会在想什么水女仙了,哈哈哈哈哈哈!”   歌手们哄堂大笑,他们拿着琴笛开始装模作样的演奏。   “我没有说谎……”   再多的争辩都无用,他不过是歌手们的乐童,就像他们手上的乐器,只能任人调侃拨弄。在流浪王子的遊船上最低等的就是乐童, 他们大多是负责在幕后端茶递水、整理舞台, 惟一出场的机会就是在歌手和诗人表演前撒花瓣和香料、或是下港口揽客。   每个诗人和歌手都曾是乐童,但不是每个乐童都能拥有自己的乐器。在遊子的船上,没有乐器的只有两种人:观众和奴仆。   “啧啧, 就是没睡过女人, 连条鱼都可以看成是女仙了……”   “我看你被水蛇咬了嘴,还以为是女仙之吻吧?”   少年红着脸气得争辩: “那是女神,你们不能这样污辱她, 她救了我……她是我的神……”   歌手们看他气得说不上话的样子, 越看越有趣,何况雅南是相当漂亮的美少年,身旁没有美人调戏, 逗弄逗弄他也行。   出名的歌手就不用说了, 乐童大多也都是外貌姣好的少男少女, 其中雅南是最引人注目。少年有着罕见的黑发,似乎混了些东岸人的血,睫毛亦是浓郁而卷长,眼睛溢着浅浅的灰蓝,彷佛拢着雾纱的海洋,偶而一笑,就如一扫阴雨的晴海,明媚迷人,甚至比几个小有名气的歌手还要出色,但也正是因为碍到不少人眼,年轻男孩又是个倔脾气的,才会到现在都只是个乐童。   “我们可以先教教你怎么分辨女仙和女人……”   琴弦拨弄出淫靡的颤音,就在歌手越说越过分时,一个声音突然大叫打乱节奏:“雅南!”   一个尖锐的错音后,空气中似乎被下了什么无形的咒语,歌手们各个动作迅速,选好位置,动作最快的就挑在绘彩的帆船下,让海风吹抚秀发,月光照亮自己英俊的脸庞,然后开始有人唱《第一束曦光》,赞扬传说中的女神,其他人只能选《蜂蜜酒的滋味》、《致公爵小姐的情诗》这种俗滥的歌。   歌手们一个一个像开屏斗毛的孔雀,用各种绚丽浮夸的乐曲努力想盖过彼此的声音。   两手空空的雅南站在原地。他楞楞地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唯一能激起一群歌手靈感的只有──美人。   “莳萝小姐,我们正在为你写歌呢。”其中一个歌手忍不住热情地招呼,心底感叹今日的美人还是那么可爱。   少女黑发及腰,肤如冷玉,眼瞳更深如乌黑的玛瑙,纤细的手脚和娇小的身段就像东岸那些精致小巧的可爱玩意,明明不过十六,却已经拥有足以让歌手争相为她演唱的美貌。如果雅南是鱼目混珠的混血儿,这位地地道道的东方美人就是那颗真正的珍珠,瞬间衬得雅南黯淡无光。   她走过来,径直对雅南说:“我在叫你呢,我需要采些水草作药草,你快过来帮忙,晚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雅南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算想拒绝,他也没有权力。这位莳萝小姐是遊船的客人,一位博学而高贵的东岸药士,无论遊船的主人、那位流浪王子是出于其才智还是美貌邀请她上船,她都是一位不能得罪的尊贵客人。   “我先将雅南借走了。”莳萝抱歉地说,她的通用语说得很好,一点口音都没有。   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她。药士宽大的白衫蓝裙套在少女身上依然苗条可爱,她有着一种纯真而高贵的气质,叫人只想捧在手上呵护收藏,上一秒满□□词艳曲的歌手现在就正襟危坐在赞美女神。   “咳咳!咳咳!”有一个拿着月洞琴歌唱的英俊歌手用力咳了几声,他面带忧苦,偷偷觑了少女一眼,对方却是连一眼都不看,扔了一句:“咳嗽太用力会让声带因撞击水肿,严重的话会导致失声。”   歌手瞬间噤如寒蝉,开什么玩笑,歌声可是歌手的生命。   于是莳萝便毫无阻碍地带着少年离开。   一路上雅南很沉默,他盯着少女纤细的背影,直到了船舱转角,歌手看不到的地方,他突然停了下来。   “提醒女士,这里的河道叫做水蛇角,底部生长都是有毒的水草。我本来就是他们的侍童,女士的好心不该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雅南面无表情地向莳萝点头,便转身离开,冰冷客气,一丝不苟。   【莳萝,妳当初就应该放手让他在水下溺死,我看他还能不能对自己的救命恩神摆出那张臭脸。】   月精灵抚着鹅毛剑,眼睛盯着少年离开的方向,似乎在思考下黑手的可能。   幸好小女神知道怎么安抚自己的精灵:“你是说让一个每天祈祷十次的信徒和200点的信仰值沉入水底吗?”   【……其实他虽然顽劣了点,但起码不是个沉迷美色的蠢货,我们就勉强接受吧。】   莳萝:……   對方自己走掉也好過自己想打發他離開的藉口。   看样子雅南没有认出自己。莳萝悄悄松一口气,那时候看到一个水鸟似的影子直直坠入水底,她没想那么多,摇动鱼尾就冲过去,结果在救人的过程中,少年突然睁开眼,灰蓝色的眼眸有那么一秒看到了她的鱼尾,自此,这位单纯的男孩每天早中晚祷告,小女神的手机也像闹钟一样准时响动。   也不是不能放着他不管,但莳萝从他的祷告中知道了这艘终点是拜佛勒庭的游船,以及上面发生的事,于是女神就蜕下鱼尾,用双脚走上了游船,来到信徒身边观察一切。   此时已是深夜,但遊船上的歌舞从不停歇。   莳萝走出外面时,恰好看到甲板上的歌手和戏子正忙着准备明天一早的戏剧,每个人都浓彩艳抹,打扮浮夸,仿效着宫廷贵人的模样,甚至还有人带着高耸锡帽装扮成圣道师。游船只在白天上演喜剧,当夕阳为其落幕,月亮就为悲剧升幕;诗人们不知为什么固执地相信至高神喜欢喜剧,而月女神偏好悲剧。   几个手脚利落的乐童正用彩漆涂抹着巨大的帆布,他们在黑色的布料上小心用银漆和珍珠粉点出斑斓的星空;換到白色的纱布上就大胆地泼洒姜黄、靛青、茜红,以及些许珍贵的紫螺染料,晕染出稠艳的夕霞之色。之后只需升起所有帆布,再向女神借一道清风,大片画帆垂落,无论是繁空见证下的诸神庆典、还是夕阳西下的爱人吻别,都能在这艘移动舞台上转换自如,而发明这个机关的天才正是这艘游船的主人……   “百花宫廷……又是演这种老掉牙的剧本,我听说那个愚人王又有新戏了,他在里面都快把我们的子爵大人嘲笑成猪了。”   “嘘,小声点……要是被子爵大人听到,他会把你的脑袋摘下来漆上颜色,献给那位愚人王。”   莳萝听着演员窃窃私语着八卦。他们说的那位愚人王是另一位流浪王子,他拥有名为“花后号”游船,与她现在待着这艘游船主人是出了名的竞争对手,观众们除了看两人表演外,也爱看他们花式辱骂掐架。   演员们讨论着自家主人和愚人王无数次的针锋相对,还有愚人王大胆的行径。   愚人王最出名就是拿猩红诗人做文章,在舞台表演上拉出一只涂成红色的狗,他毫发无伤活下来后就一夕爆红,如今他也依然不改大胆行径,这次他的新戏“血之国”直接讽刺教会,還明目張膽宣揚此时正在平原延烧的新恐怖──“血瘟”。   就在少女听得楞神之际,突然有人高声向她打招呼,那是之前向莳萝示好不成的歌手贝里,此时他穿着金红丝绸,头戴橄榄和月桂编织的草冠,打扮得就像国王。   男人殷勤地向莳萝介绍他们天亮后将要开演的戏剧,贝里虽然别有心思,但行为举止还算规矩,言谈间不难展现对音乐和戏剧的热爱。   莳萝不知怎么想起了第一个认识的遊子──琼斯镇的何赛,那位下巴镶着红宝石的风骚歌手;何赛的姨婆是绿仙女,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莳萝女巫的身分,他还像个疯子一样崇拜红狼─猩红诗人,妄想与他一样出名。   不知道现在何赛实现心愿了没,可惜的是莳萝再也没有听见他的名讳。   贝里邀请女孩一起等待开幕,这本该是相当吸引人的活动,但当莳萝看到几个乐童搬出月洞琴和鹦鹉螺笛,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到有歌手要趁着夜色表演一曲月光下的美人鱼。他笑嘻嘻地表示这首歌能取悦水女仙,她們會祝福明日的演出不会下雨。   月精灵在蒔蘿身邊奸笑:【可惜他不知道水女仙非常讨厌那首月光下的美人鱼,那首歌把她们和海妖混为一谈,只要有歌手一唱,水女仙就会聚集在船下,想着把唱歌的人拖下水揍一顿。】   歌手修长的手指在月洞琴上轻轻一弄,彷佛隔空在水面上拨起涟漪点点,當熟悉的前奏響起,莳萝隐约看到有波光闪烁。   一想起在水下被水女仙们支配的日子,她顿时头皮发麻,装作困倦的模样拒绝贝里,逃回自己的舱房。   靠着莱斯特夫人的推荐信,莳萝轻而易举就捏造了一个高贵的身分,所以才让游船主人将年纪轻轻的女孩奉为座上宾,不但让她搭顺风船,还给予她一间独立的舱房,甚至暗示性地安排了几个容貌姣好的男乐童供莳萝选择,莳萝当然一个也没选。   房间是漆亮芬芳的柚木,一扇祈祷窗開在上方,方便月光或日光照入,一张羽毛褥床看着温暖蓬松,附带一只大白鹅窝成羽绒枕的形状,欢迎劳累一天的主人回来入睡。   即便已经不用睡眠,莳萝还是顺应心意,往床上一躺,整张脸埋入白鹅柔软的羽絮,開始吸鵝補血。   天晓得,她在水下那几天差点没被女仙们拆成鱼骨头,再待下去,怕是要被直接绑去那什么深海宫殿,和大洋女神喝下午茶去了。   诗人们的讚美和歌颂根本比不上水泽女仙的一根手指,她们发藻披散,鱼尾飘逸,每一个都像深海的珍珠般美丽绝伦,但就是太多了,多得像小鱼一样,而突然出现的莳萝就像一颗咸脆爽口的小石子,每一只小鱼都想好好蹭个几口。   想起那三千佳丽夜夜笙歌的恐怖日子,莳萝还是余悸犹存,短时间内她都不敢下水了。   少女神祇伸出手,在窗外的月神眼眸半垂的看顾下,手掌凭空泛出柔光,一台水晶屏面平放在手上。   莳萝一开机,直接跳过那则群聊99+通知,短短几天内,她大概被方圆几百里的水泽女仙都加了好友,少女现在连打开都不敢开,就怕一开又是被各种水女仙求勾搭和祝福轟炸。   这次莳萝选择按下了那个信封图案的APP,就像想象中的一样,神权具现出她对祈祷的想象,所有对神明的请求和祷告都化成简单明了的电子邮件,满满数千封等待打开查看。   照理来说,不可能有人知道一位莫名奇妙成神的月女巫,就连莳萝第一次打开也被满满的祷告吓了一跳,但当她打开一封封信件,看到的不是各种求平安求钱财的愿望,只有拼凑不出完整意思的只言片語,以及每个一样的开头──母神。   安柏告诉过她,如果想要神听见自己的祷告,就必须要准确说出其神名和權位,但她的“信徒”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更别说什么锦鲤女神白鹅女神,他们只是單純像孩童寻求母亲气味一般,遵照着直觉对自己祈祷了。   她的“信徒”,也是她的眷属,那些被她复活成吸血鬼的死人。   也许是因为称呼不够准确,神权接受到的祈祷都是破碎的字句,莳萝不知道这些眷属想要向她所求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歌手们说的血瘟、血之國……   吸血鬼就像外来种,正在这片大陆疯狂扩散,侵入人类的地盘。   忧郁的女神还没理轻一个思绪,手上的神器微微震动,似乎又接收到数十封新的祷告。   莳萝不敢相信自己就像曾经想象的女神一樣,在扫了一片【母神,帮帮我】、 【母神,保佑我】各種标题后,注意力越发涣散,手指直接一滑到底……   【美丽的鲤尾女神啊,太可怕了!我不答应,他们竟然将我弄得浑身湿透……】   标题党女神:信徒,你成功吸引我的注意!   作者有话说:   震惊!昔日标题党惨被标题??   PS:三次元工作最近很忙,刚好又卡文,这几天很努力在卡了,卡到现在才出来,希望大家喜欢新地图(奶茶後面越寫越開心,感覺狀態有變好,明天继续努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 红色女神   ◎母神又穷又没用。◎   除去那些强制绑定的眷属, 唯一见识过莳萝真身的人类信徒就只有雅南。   世故冷漠的少年祷告起来意外是个话叨,像是早餐吃了什么、今天又练会了什么歌,偶然得到一枚银币的奖赏, 也让他开心了好半天,迫不及待地和女神分享自己的喜悦。   雅南似乎把那天的鲤尾少女当作自己专属的守护神, 他的祷告与其说是许愿, 更像是在小孩写日记一样, 几乎把一天早晚所有大小事都和莳萝报备了一遍,莳萝感觉自己不是多了一个信徒,更像是多了一个交作业的学生。   无奈对方总是无意识标题诈欺,莳萝也总是每次都忍不住手痒点开来看,老实说看久了,也生出几分老妈子的关爱感;莳萝想, 他可是自己第一个信徒, 也就高中生的年纪,似乎还是个倒霉的孩子,只要自己还在船上就多少照顾他一些吧。   今天也一样, 雅南又开了一个引人误会的开头, 接下去就把今天那几个嘲笑他的歌手们列了一串清单,委屈地向女神告状。他还回忆起当天溺水的事,其中一个名叫银舌头的歌手硬是要他穿上女装, 说是要指导他取悦女性的技巧, 雅南抵死不从,便才有了跳水一幕   如果早知道男生也会被侵/犯……   说意外倒也不意外,莳萝早就对这个世界的节操没抱持什么希望, 严酷的生存环境让这里的人们讲究及时行乐, 流浪诗人和歌手就是古代演艺圈, 仗着些许才气和名声,私生活一个比一个乱,她从没想过管这种事。   但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应该拥有拒绝的权利。   何况雅南还只是个孩子,少年地位卑贱,毫无倚仗,却依然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拒绝。莳萝不难想象,如果当时自己不在附近,他的拒绝就是以死亡为代价。   【莳萝?】月精灵查觉到女孩身上的不对。   “没事。”莳萝心底憋着一股无名火,眼睛已经开始在记下雅南提供的那些歌手的名字。   她突然想起穆夏说的话──神创造了羊和狼,弱者和强者,却又漠视着一切谋杀和狩猎。   除去小狼满脑子歪心思,野兽的眼睛也许看得比任何人都还透彻吧。   其他神怎样,莳萝管不着,她只需要记下雅南提供的那些歌手的名字。那个银舌头很会讨好女性是吧?她会找机会送他下河去取悦水女仙,就看银舌头到时候会不会锈成哑巴。   女神会保护她的信徒!   莳萝打起精神,她给雅南的祷告做了个重点标记,又耐着信子一一点开其他封信,来自她那些迷迷糊糊的吸血鬼眷属。莳萝试着拼凑那些只言词组,虽然她依然无法与眷属沟通,却可以清楚感觉到他们在祷告中传过来的感情;痛苦、迷惘、浑沌、不安。   莳萝瞇起眼睛,她越专注扫过每一行字,就觉得屏幕的光越发刺眼,那些文字彷佛在眼皮下浮动着、尖叫着…...   母神!求求你……   母神!帮帮我……   好痛苦,母神……   【莳萝!】   月精灵一声叫喊,让莳萝回了神,她赶忙闭上眼睛。   【妳忘了妳不能使用神器太久吗?妳现在还是凡人的身体,光是使用神器的神力都对凡胎□□是不小的负担。】   莳萝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之前她看神器看得头疼流泪,还以为是滑手机用眼过度,还心虚自己这个宅宅竟然把万恶的文明病带到魔幻世界,后来麻……   其实和水泽女仙相处的那段日子,莳萝受益不浅,女仙们虽然娇蛮缠人,但本质上都是比莳萝还纯粹的女神,最年幼的女仙也有上百岁,青春不老,长生不死,整天随着河流飘荡,见识远不是莳萝这个半神女巫可比拟。   她们拉着少女嬉戏的同时,也教会她不少事。如果不是她们始终不变想拉着少女永远在水下作伴的决心,莳萝还真的舍不得离开一群冰肌玉骨、声娇体软的小姐姐们。   不过所有水泽女仙发来的好友申请,莳萝的身体还是十分老实地全按通过了,她存着一些小心思,打算每年酷热的盛夏都去水下避避暑。   怀念着姐姐们温柔的声音,莳萝揉揉眼睛,重新看向屏幕。   到底什么是神?一无所知的小鲤鱼对着一群美人鱼提问,她得到了很多答案,有鱼说大洋女神就是一切的源头;也有鱼说当月光照在海上,两位女神就是世界;更多鱼不以为意,她们生而为神,只需要尽情游乐,为何要去思考这种毫无意识的问题?   随心所欲,神就是超越,与太阳和月亮一样,立于世界一切。一位古老淡水河的女神笑着将莳萝从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鱼中解救出来,幽暗的水下片片银鳞如星点闪动,那是来自月光的赐福。   所以尽情去玩吧,孩子,累了记得回来就好。银鳞人鱼不顾其他姊妹抗议,唤来一只翡绿背纹的乌龟,它迅速挥动鳍足,带着莳萝离开了水下的仙境。   回到现在,莳萝深吸一口气,她鼓起勇气,按了那个许久不曾使用的蝙蝠图案APP──有这么一秒,新上任的锦鲤女神感觉自己就像按了一个关着食人鱼群的笼子按钮,深怕一不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莳萝瞇起眼睛,对上打开的新屏面。   月精灵本来正胆战心惊地瞧着莳萝的表情,难不成真要变邪神了?然后他就在自家女神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困惑?   莳萝是真的疑惑了,她怀疑自己按错了,跳出去又跳回来,依然是刺眼的樱桃红接口,但就是……整个都不一样了?   记得上次使用这个玩意,是用来驱赶萨夏的新生吸血鬼,那时也就几个简陋的功能图标,但现在──   【目前在线眷属:2156。】   【置顶】请以吸血鬼种族降生此世的生命体遵守以下几条规则   【精品】母神至上,伯爵致给所有新生神眷者的一封信   〔求助〕母神至上,我咬了快要病死的妹妹。   〔询问〕母神至上,被圣堂跟纵怎么办?在线等急。   〔求助〕母神至上,我想死怎么死都死不了,非要站在阳光下被痛苦烧死?   :   〔询问〕母神至上,有谁知道母神的神名和尊位?   〔询问〕母神至上,有没有人试过喝兔血?   〔询问〕母神至上,我们打得过狼人吗?   :   :   〔论文〕母神至上,所谓的母神真的存在?   :   莳萝:这是啥???   月精灵:这要问妳啊。   莳萝眨眨眼,只见右上角的数字似乎微微一动。   【目前在线眷属:2160。】   这真的不是什么游戏论坛吗?!   “我好像又把神权玩坏了。”少女神祇把脸埋入两手,不忍目睹   月精灵倒是见怪不怪,安慰她几句:【这不是一目了然吗?而且看上去还好嘛,妳的造物感觉不怎么可怕,还挺可爱的……妳看看,他们队伍多整齐啊,母神至上,真会说话……】   莳萝被它逗乐了,她重新振作,盯着那有模有样的论坛,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帖子…….   少女若有所思地琢磨:“也就是说在离开萨夏后,他们不断增加,已经逐渐集合成一个族群了吗?”   她点进那个探讨母神存在的帖子,当新帖不断往上顶替,只有这个大胆的帖子留在首页,回帖数很快就堆出百楼。   月精灵兴致颇高,它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又被一些疑神论气得半死,恨不得直接自己亲自下场撕,但莳萝看着越来越迅速的回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心电感应。”   【什么?】   莳萝的脸被水晶屏幕照得略显苍白:“他们发展出了心电感应。”   所谓的论坛只是她透过神权简化的投影,莳萝看着那些及时的回复,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这真的在开外挂了,狼人都没那么过分。   月精灵彷佛看到邪神的未来,有些崩溃:【妳不是限制了他们的能力吗?所有一切都建筑在妳对吸血鬼的基本认知;不能进房子,不能照太阳、不能变成其他动物……妳怎么还漏掉了一个心电感应?】   “他们不该会心电感应!”莳萝大声喊冤:“我认知的吸血鬼都是古典版的传说,德古拉、卡米拉……没有一个会这种超能力,除了……”   月精灵瞇起眼睛:【除了?】   除了一部狼人和吸血鬼争夺人类少女的电影……   莳萝扶额,是啊,各个男帅女美的吸血鬼有不同的超能力……她是被别人逼去看的,也就这么一部,只在脑海中留下一点点印象,竟然也可以给他们找出bug开外挂!   “不行,我要修正!”   【妳要夺走他们的心电感应?】   水晶屏幕照亮她的视野,帖子依然不断地跳出新回复,有争论、有求助、更有迷茫,无数吸血鬼交换着思绪,寻找着答案,他们也许还找不到神,但至少现在他们找到同类。   “他们刚好给了我灵感。”   少女神祇思绪一动,白茶花的芬芳似乎立刻溢满房间。   “我记得我看过一部动漫,里面的吸血鬼只要吸颜色就可以饱足。”   莳萝信心满满,大笔一挥──   【第六条,吸血鬼吸食红色的血液为生,血液不拘限于人类,亦可用不同深浅的红色物体替代。】   完美!一整套从红色血液延伸出来的概念,她的眷属总算可以……   【概念过于模糊,无法规则化,需消耗信仰值!】   对不起,母神又穷又没用。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类女神   ◎很快,就算是神也不能阻挡他们。◎   莳萝苦大仇深地瞪着那万恶的信仰值, 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算什么女神,根本是一穷二白的社畜……突然一股震动震得她虎口发麻。   又是雅南,睡前祷告, 真是个可爱虔诚的孩子…….少女姨母笑还没到一半,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   如果她没记错, 雅南在信仰自己后, 当场就给贡献了二百点信仰值, 还不加上每次祷告贡献的三点、五点……哪怕自己从没给他任何响应!   是啊,她现在可是有信徒的人啊!   其实不只是雅南,吸血鬼中也有不少真情实意的信徒,但他们毕竟不像雅南亲眼见证神的真身,所以也就贡献了两、三点的信仰值,但基数加总起来还是相当可观。   莳萝心情上上下下, 大概就像对大奖以为自己差一个号, 结果发现分毫不差,小女神颤抖着手,点回之前的画面, 按下确定。   【共消耗信仰值500!剩余信仰值20。】   白茶花的香气溢满室内, 叫人舒服得想闭上眼睛,上次使用五支玫瑰花束施下拘束,就直接昏睡了整整两天, 莳萝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只能赶忙点回眷属的论坛, 然后点了第一个置顶帖:请以吸血鬼种族降生此世的生命体遵守以下几条规则。   【第一条,吸血鬼拥有变形能力,且只能变成蝙蝠。】   【第二条, 吸血鬼拥有魅惑能力, 一但转化成吸血鬼就为拥有比生前更加出色的美貌, 且更能吸引猎物的目光。】   :   :   莳萝一眼扫下来,她看着自己当初订下的东西,字里行间全部都是为了束缚他们的枷锁,怪不得有吸血鬼质疑自己的存在,哪有造物者半点祝福都不给,拼命想约束造物。   但很快就不一样了,莳萝如愿看到了最后一行管理员的大红字──   【第六条,吸血鬼吸食红色的血液为生,血液不拘限于人类,亦可用不同深浅的红色物体替代。】   成了!   莳萝心满意足,最后看了一眼论坛,奇怪的是刚才那则质疑母神存在的帖子已经不见了,她来不及多想,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只能赶忙收起神器,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月精灵轻轻在耳畔飞舞,告诉她她做得很好,莳萝忍不住微笑。   不过她内心还挂记着那剩下20点的信仰值,好吧,一夜暴富后,给孩子买了栋房,现在又要重新攒了。   但这信仰值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不是已经有神力和神权了?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女神一个轻呵就呼风唤雨?   莳萝曾经试着向水泽女仙解释,但就连她们也说不出所以,女仙从来不需要人类信仰,她们就是百川千流的化身,只要世界水源永不枯竭,她们就永垂不朽。   莳萝自认绝不是什么万恶的资本主义之神,山林女神依附草木,水泽女仙依附川流,但她的神权包括复仇、正义、混乱、狂欢、厄运以及希望,没有一个可以和山川星月扯上关系,也就是说她的神力并非源自于自然……   自成神后,少女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就像重新踏入这个世界,一步一步小心探索着自身的变化和成长。   现在,莳萝也隐约摸索出一些东西──那就是她的力量完全源自于人类。月女神的光明照亮大地,海女神酝酿出百川千流,这些自然神灵因世界而生,为万物行使职权,但莳萝却不一样。   复仇与正义,混乱与狂欢,以及厄运与希望,每个神权两两成对,就如每位女神的双面性,却又有别于其他女神。莳萝似有顿悟,她回想起萨夏那晚,活人申张的正义为之后死者的复仇奠定基础;亡者的狂欢带来空前的混乱;而在那厄运之夜中却也隐隐昭显着明亮如星的奇迹。   是的,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莳萝的每一个神权都是为人类而行使的权能。弱肉强食的走兽无须罪恶裁决,吸食朝露的蜉蝣不见黎明曙光,唯有人类才想去寻求正义和希望,也只有人类渴望复仇、畏惧灾厄,而当人群汇聚狂欢,混乱也随之而来。   自己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文明神,专属于人类侧的守护神。   莳萝意识到了这个堪比地理大发现的事实。   其实还有一个虚无飘渺的至高神,掌管人间所有光辉和美德,但对于其是否真的存在,小女神抱持着很大的怀疑,毕竟某只小狼就光明正大出入他家门口,天上却是半点雷声都没有。   至高神真不存在是好事,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莳萝没有任何参照的老前辈,曾经走在她前面的阿梅丽已死,哪怕是传说中的姬玛也是生来拥有神血的半神,莳萝可以说是第一个以人身成神的女神,所以她要走的注定是一条孤独未知的新道路。   莳萝仰躺在床上,月光在身上照出幽幽的冷光,虚浮的身体彷佛还沉在水下,心脏却像如小鱼般欢快跳动,害怕、怀疑,还有那么一点隐藏的雀跃。   少女的眼底倒映着窗外半弦的眉月,一切似乎又回到她初初来到这个世界,努力适应着新的身分、新的责任……   “我的女神,请照亮我吧。”倾吐着不安和愿望,她也是一个信徒,一个迷惘的孩子。   精灵安静地注视着一切,月光漫照,轻柔的银纱拢在半神少女身上,就彷佛一双温柔的手抚过最钟爱的孩子。   -   “今晚月色不错,月女神和海女神祝我们一帆风顺阿。”   “小声点,别忘了船上还有那些贵人,那个银骑士会把我们切成碎块喂鱼……”   “管他的,早知道就记得带一位诗人上船,这种美景最适合来唱《月光下的美人鱼》。”   水手们的把酒言欢一字不漏传入耳里,独享舱房的贵族少年正闭目养神,却还是睁开眼,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窗口。   碧荧荧的眼瞳被月光刺了一下,立刻擦出凶狠的金光。   穆夏皱着眉避开月神的视线,哪怕拥有两位狼王的魔力,他依然无法完全抗拒月亮的光辉,等到了满月,银辉洒遍大地,所有狼群都将无所遁形,魔物无处可逃。   不过很快一切就会改变了,只要等他进入伊林,深入圣城的核心,走到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面前…….之后船只会离开沦为废墟的伊林,来到诸神圣地拜佛勒庭,他会在那里以截然不同的姿态与莳萝重逢。   他们将一同偕手走入神庙,接受诸神的裁决,不过到那时,诸神也无法制裁他就是了。   思此,金发少年挑衅地抬头迎接月光,墙上的饰镜也映出他的模样;金绿色的眼眸亮如变化的猫眼石,潜伏在黑暗中随着呼吸一暗一烁。   他学着人类欣赏着窗外的美景,波光粼粼的河面彷佛洒满宝石,真美啊,水和月光,恰好都是狼最讨厌的东西。   虽然腥湿的水气让鼻子像废了一样,但灵敏的耳朵却依然有着自己的意识,自动捕捉住周围所有动静,无论是河面上的涟漪、船员的细语、圣道师的祈祷声都一字不漏传入耳底。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着,狼王将自己的新地盘里里外外嗅闻一遍,所有脏的臭的都被扒拉出来,看门狗也都就地待命,只待敌人出现就可以上去撕咬。   真好玩。穆夏心想着,莳萝是对的,他怎么可能把他的萨夏拱手让人。   森林的小鹿野兔哪有人类有趣?看着一群自作聪明的羊在他掌心上跳啊跳啊,更让他有一种狩猎的满足和成就感。   他们三天前带着那具躁动不安的棺材上船,出了魔女之牙,沿着玫瑰大道驶出萨夏,久酿的苹果酒和新鲜的烤鱼饼,搭配一路上听到各种匪夷所思的传闻享用。   不该出现的海怪、白鹅化身的女神、死人带来的血瘟、帝国女王带头开始封锁国境、绿谷河的诸侯国内乱已经快烧到峻丽河下游,还有恶名昭彰专门诱拐漂亮孩童的“吹笛手”的游船;神迹、罪恶、战火无处不在,彷佛有人打开了地狱之门,向世间释放了灾厄。   圣道师对所有传闻严加挞伐,认为正是世人堕落,才使得灾难横行。他一脸痛心疾首地带着大家早中晚祈祷,转头却向船长要了一间离棺材最远的房间,还要求在每个房间加装一面镀着白银的镜子,以防止魔物混入人群。   穆夏一点也不在意,魔女生出的吸血虫虽然难缠点,但只要爆掉脑袋就得乖乖变回尸体。狼人在天生力气上还是远胜于僵硬的死人,西里斯那次是吃了穆夏的陷阱,毫无准备,双方悬殊又太大,毕竟就连小鸟掉入蚁窝也会被顷刻吞噬。   而且关于吸血虫还有一个秘密,穆夏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莳萝也……   是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想內,唯有亲爱的女巫小姐永远是他的意外。   他轻拉袖口,一袋漂亮的丝囊掉在手上,鼓鼓的香囊里是迷迭香,麝香,月光草、莳萝……还有一个小玻璃药瓶,薄荷绿,大小刚好可以放在手掌。   聪慧的少女将这包驱狼香包藏在枕头下,就算看管的女巫发现也不会多加留意,但对狼人就不一样,可怕的香气就是再明显不过的线索。   玻璃药瓶装满了纯净的水,其中丰盈着月光的气息,是月女巫在月下祈祷的结晶,只要撒在木桩上,就能轻而易举刺穿吸血鬼的胸膛;而大蒜、野玫瑰花束和山楂树可以驱赶它们,少女将所有的讯息写在一张小小的丝巾上,紧紧系在瓶口的木塞。   吸血鬼,那是她取的名字吗?穆夏忍不住笑,和他取的吸血虫真像啊。   可怕又熟悉的馨香取代了水气,狠狠重击敏感的狼鼻子,穆夏却毫不介意,他把玩着香包,思念着它的主人。   男人和狼都是喜欢追逐的野兽,女孩跑得越是远,他越是乐此不疲地跟在后头,只求她回头施舍一眼。   窗外的水手开始学着诗人把酒吟唱,可惜他们没什么文化,只能唱着像《用爱填满我的酒杯》《挤牛奶的女仆》这种粗俗的酒馆小调。   那些风流不羁的诗人总说女人是酒杯,生来就渴望被泪水和爱填满,女人为男人倾注一切,男人却只是为了缓解一时干渴。   但穆夏觉得莳萝就是女巫的大釜,装满各种神秘的魔药和香料,她自己就可以实现所想要的一切,根本不需要等待他人施舍,反而叫人一头栽进她熬酿的魔法。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水晶酒杯,苹果的香甜溢满口鼻。   其实女孩也对他的确存着几分爱慕,但这种喜爱太廉价了,就像她路边捡来的流浪狗,她怜爱他,也会喝斥他所有不规矩,唯独不会只爱他。   她对自己那点偏爱,对比她的信仰和追求来说太小了。   香包发出的气味与苹果酒混杂在一起,苦闷和甜蜜同时在胸腔内蕴染开来。   不要紧的,不过她跑多远,他都会追上去。   小狼吸吮了一会犬牙,回味着那细腻酸涩的苹果香气,不经意间,他又与月亮对上眼。   半弦的弯月彷佛女神冷峻的眉眼,冰冷的银光照出野兽的眼瞳,没有半点清亮的绿,浓郁的金色彷佛摇曳在水晶杯中的酒液,其中的渴望近乎溢满而出。   穆夏微微一笑,只听喀擦一声,无瑕的月亮竟布满蛛网状的裂痕。原来是壁上的银镜正一片片碎落在地,似乎再也无法承受魔物的邪恶和污秽,晶莹剔透的白银碎片恍若月亮殒落的残骸。   很快,就算是神也不能阻挡他们。   作者有话说:   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决定…….   小狼 : 弒神。   鹅萝 : 成神。   小狼&鹅萝 : ???   -   PS:奶茶上次感冒好后,一直在干咳,买了一堆八仙果和喉糖,大家有没有什么偏方推荐下QAQ   感谢在2022-02-16 01:45:38~2022-02-19 22:2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黄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茇、kk、懵懵懵、21377970 10瓶;桃子恶势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金鱼女神   ◎醒醒!那不是我的小号!◎   她只能不断往前走。   苍老的古木挤满皱纹, 它们伸出枝枒在风中婆娑低语,女孩感觉就像是被无数长辈指指点点──她本来就犯了大忌。抬头往四处瞧去,视野所及皆是灰绿色的穹顶, 原来她已走到森林深处,月光只剩下惨白的手指探入树梢缝隙, 就连女神也心有余力不足。   女孩试着伸手, 却只摸到厚厚的腐土和苔藓, 午夜的森林原始而陌生,她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发光花朵,植被在这里野蛮生长,随着她的脚步慢慢踏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新道路,   这是连大女巫都不曾探索的深处。   “肉桂,你在哪里?”   她捏紧裙摆, 死死盯着地面, 小小的爪印东踩西跳,最后消失在了漆黑的洞口前。有什么像是狗的东西在洞窟内低低咆哮着,她试探性地想捡起一颗石头, 就听到“呜呜呜……”的小狗哀鸣声。   “肉桂?”   女孩吞了吞口水, 缓缓抬头,漆黑的洞窟内似乎闪着晶亮的光芒,像是破土的琥珀, 难不成传说月光森林藏有古代神庙的宝藏是真的?不对, 不对,专心找肉桂……   肉桂的哀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深、极暗的嘶吼。   她也看清楚了, 金色的虹膜, 勾长的瞳仁, 那不是宝石,是眼睛。   ──狼的眼睛。   “啊!”   莳萝睁开眼睛,眼前彷佛还残留着梦的颜色,醇厚的金色,但她很快意识到那是清晨的天空。   晨曦漫射,边际漾起金黄绒白的云浪,缓缓冲散深蓝的夜色。几只水鸟苍白一点,飞掠无痕。久违的睡眠让莳萝焕然一新,微风含了一口冰凉的夜露,轻轻吻在她的脸颊上,不可思议的梦,不可思议的床……   伸到一半的懒腰突然暂停。等等,她应该是在船舱…..莳萝猛地坐起,瞪大眼睛。   四周波光粼粼,水女仙们正伸着一双双嫩藕似的漂亮手臂,悄悄把睡迷糊的女孩抬上一张硕大的莲叶上。   莳萝: 草。   清醒过来的女孩恼怒地伸手将她们挥走,水女仙立刻像一哄而散的小鱼,笑嘻嘻地往水下逃窜,扇大的尾鳍在曦光下晃过曼妙的虹线,飞溅的大片水花顺带给少女洗了把清凉的晨浴。   一颗颗银白的水珠滚过莲叶边缘,莳萝抹了抹脸上的水,她瞇起眼睛,勉强还能看到船首的轮廓,看来还没被偷渡出洋,还来得及回去。月桂和芜菁现在应该正急吼吼地找她吧?   要回去其实不难,水女仙的祝福可以直接让莳萝行走于水面,但若是被船上的人瞧见可就不好解释了。   水女仙不知从哪里弄来这顶足足有脸盆大的莲盖,娇小的女孩就像乘坐在一艘碧绿色的小舟,稳稳当当。她也没费什么力气,手掌轻压水面,立刻有几只小鱼亲昵地吻了上来,这是来自另一位水女仙,佛洛芙宁的祝福“丰渔”。   莲盖下缓缓浮现出一团银蓝的漩涡,仔细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小鱼,它们用小小的脑袋轻顶莲舟,坐在莲周上的女孩看的是啧啧称奇。   万物听其号令,这便是所谓的神吗?   几滴清冽的水露溅在脸颊上,她下意识伸手想抓,却捉住一只银蓝鳞片的小鱼。它一落在她热呼呼的掌心上,立刻翻滚尾鳍喊着烫啊烫啊,莳萝赶忙把它放下水,乖乖坐在莲盖上,等着小鱼们把她推回去。   当靠近船身时,莳萝与那尊鸟身女妖的船首打了个照面;一张白象牙雕出的美丽女人脸孔,底下却是黑铁铸成的锋羽和尖爪,传说中一开口能使船身沉沦,轻轻一挥翅便能撕裂风暴。这便是与花后号并驾齐驱的海妖号,用以赞誉那位流浪王子的歌声堪比传说中的海妖,   莳萝隐隐约约能听见船上的歌声,昨天他们彩排一整夜,此时日出不久,引风的帆布收了一半,现在船应该正朝着附近的港口靠岸,准备表演早上的喜剧。   “谢谢了,你们走吧。”莳萝把口袋深处挖到的干面包屑丢下去给鱼群。   剩下她自己一人瞪着高巍的船身,船上现在应该到处都是忙碌的演员和乐僮,一上去就会被捉个现行。   嘿,女士,你怎么从船底爬上来?   喔,我刚下河去洗了个澡。   莳萝左思右想,干脆说她想采水草不小心掉河了吧!一槌定案,她撸起袖子捉了一根连着船桅的缆绳,慢悠悠沿着船身爬上去。   “嗯?”   歌声越来越近,似乎只隔了一层墙,莳萝踩在船身上,不由得放慢脚步,仔细听那声音。   一块窗板被用力开,一颗脑袋探了出来,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正好和少女对视。   雅南:“……”   莳罗:“……嗨。”   最后还是少年大发慈悲地伸出手臂,将少女拉入窗口。莳萝一落地,这里原来是下层的船舱,视线昏暗,空间狭小,地板随着船身一晃一晃。   她解释:“我、我只是想研究看看底下水草的毒性。”   “莳萝小姐,大家一早都在找妳呢。”雅南依然是冷淡不失客气:“佛朗昨晚喝醉掉进水里,浑身都被礁石碰伤,今早没办法演出。”   佛朗就是提议唱月光下的美人鱼的那位。八成是水女仙在拖人下水海扁时,顺带把自己也打包带走。说来这艘船无论是歌手还是船名都在水女仙的雷点上跳舞呢。   诗人在歌曲中把水女仙和海妖混为一谈,毕竟都是人首兽身的形象,也都擅长蛊惑和音律。但一个是真正海的女儿,另一个是从夕沫和海怪精血生出的魔怪。对水女仙来说,这就像有人一天到晚在你家门口唱:你好美,你和你家附近的流浪狗长得一样美。   “我一会就去替他看看。”莳萝不介意雅南的冷漠,她现在看这孩子就像看块宝一样。   她关心地多问一句:“不过船上正准备表演,你不去看吗?”每次表演都是乐僮珍贵的学习机会,毕竟绝大部分的歌手都没有大方到愿意指导他们歌技。   莳萝看着这暗不见天日的船舱,连同雅南的身影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没兴趣,我不会唱歌。”   莳萝可是记得雅南在祷告中说过,他想拥有自己的游船,就像每个乐僮一样,成为一名出色的歌手。   她向前摸索着,想走到雅南身旁,突然听到少年声音急促说:“等等!”   一道火光闪过,莳萝下意识闭眼又睁开,就和一双凸出而圆大的眼球对个正着,那眼球大得几乎将脑袋挤得变形,血橙色的虹膜正一鼓一胀瞪着自己,畸形的鱼脑袋吐出一颗颗泡沫,像在说话,   这是什么克苏鲁画风!?   “啊啊啊啊啊!”女孩仓促地往后退,就和身后的人撞在一起,微凉的手臂轻轻扶住她。   “咳咳。”雅南捧着烛灯从她身后走来,橘黄的火光在狭小的空间晕染开来,莳萝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凸眼金鱼,原来她面前是一座精美剔透的琉璃大水箱,各种奇特优美的金鱼就在里头自在优游。   大概第一次见到女孩子被金鱼吓到,雅南一脸复杂地解释:“这是大人从东岸收藏的宝石鱼,由我代为照看。”   在信徒面前不能丢脸!莳萝冷静下来,她假装打量起水箱,啧啧称奇:“没想到这里也有宝石鱼,果然美得叫人忍不住惊叹出声。”   刚才那叫声可不像叹息声。   莳萝听到一声低低的闷笑。转过头就见雅南将烛台凑近,似乎想让她看得更仔细。   小女神努力挽回形象,她佯装专注地欣赏金鱼,慢慢移动脚步绕过半圈水箱,一边与雅南隔开距离,一边偷偷转了转发软的手脚。   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金鱼。莳萝盯着盯着不自觉入神。其实她对金鱼这种人造畸形的宠物不怎么感兴趣,但就像看到狗一样,突然看到熟悉的身影,难免会心生几分向往。   明丽的龙睛、飘荡的蝶衣、还有头簪宫花的绒球,一只只艳丽似锦的小鱼咕嚕咕嚕的,吐着细细串串的泡泡,就好像儿时把玩的玻璃珠、盛夏摇开的汽水瓶盖,鲜明的回忆一鼓作气翻涌而上。   啊啊……少女不自觉把双手贴在清透的琉璃上,眷恋着着那一丝丝清凉的水气,彷佛能随时穿透过去,与这些熟悉的小伙伴在山水彩墨中/共游嬉戏。   少年直直盯着水箱,似乎也在欣赏金鱼。清澈的琉璃透出对面女孩专注的脸庞,这样的距离和地点是那么洽当,他和歌手并无差别,同样是男人,同样也会情不自禁被美貌的女郎吸引,但只有在这里,他可以光明正大,不会因为冒犯贵人被惩罚。   他试探问:“大人说宝石鱼可以变色,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他们只有黑、蓝和红色。”   雅南盯着一只金鱼,想着眼睛太黑,皮肤太白,澄澈干净得就像碗清水,仅仅注视都有一种染指般的亵渎感……他怎么敢呢?他应该立刻跪下,请求贵人惩罚自己的无礼。   这些东岸小鱼似乎也格外青睐这张黑发黑眸的新脸孔,牠们飘荡着绚丽的鳍衣,为少女白皙的面容添上几抹霞色。   “金鱼还是要多晒太阳才会长得更好。”莳萝盯着一只银蓝色的金鱼游过去,正好与雅南对上视线。   她隔着波光粼粼的琉璃看过来,彷佛吐着气泡从水底抬起了脸,有一瞬间雅南感到片刻的窒息,他似乎又沉在了水下,看着潋滟的波光一闪而逝,那人将他推出水面…….   “妳是……”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莳萝小姐,妳在故乡有养过宝石鱼吗?”   莳萝不想让他失望,保守地回答:“看人养过,不过我们叫金鱼,我听别人说光线和饲料会影响鱼的颜色,你可以试试。”   雅南笑了。   忧郁美少年的微笑宛如雨过天晴,莳萝看着庇护的孩子开心,心情自然也大好。   只见雅南突然低下身不知拿了什么,莳萝好奇地绕过水箱一瞧。   他拿出一个可以捧在手上的小琉璃缸,里头只有一只金鱼,但体态丰美,尾鳍如开屏孔雀,颜色更是异常绮丽,远远胜过水箱中的所有鱼   “很美吧?”   少年慎重地捧着水缸,灰蓝色的眼眸隔着琉璃和水纹,彷佛浸润着雾气,尽是沉迷之色:   “我给它取名叫“奇迹!”   莳萝看着那只红白黑花的金鱼,简直就像一只小锦鲤,她只想摇醒这个傻孩子──   醒醒!那不是我的小号!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跪着更文!   奶茶为了这章找了很多金鱼图片看,然后把自己吓吐了,不建议大家搜......   PS:最近公事繁忙,下周要和外国公司开会,奶茶一直都是内勤,结果也被要求上线,现在人好慌,奶茶读写没问题,但说和听很弱啊,救命QAQ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绝望女神   ◎月女神的吻给他无限的灵感,海女神赐予他绝美的歌喉,春女神给了他美貌。◎   看着少年一点一点拨饲料喂给那只金鱼, 目光痴迷地盯着鱼缸,手指隔着琉璃轻抚鱼身……罪魁祸首莳萝选择默默退出留给他私人空间。   要是被月桂看到,那真是邪神石锤了。   心虚的莳萝马不停蹄地赶回舱房, 走到一半,就和一只银光闪闪的大飞蛾撞个正着   【莳萝!!】   月桂急匆匆地拉扯女孩头发, 从脚趾到头皮, 想检查她是否安然无恙。   【妳身上怎么都是水草和霉味?妳去游泳啊?】   等莳萝告诉它事情的来龙去脉, 月精灵气得差点把翅膀上的鳞粉撸秃了,它让莳萝等今晚月亮一出来,就立刻祷告向月女神告状去。   【罚那些家伙去脏兮兮的沼泽和阴森森的冥河!】   莳萝安抚着气呼呼的月精灵,正好有一个乐僮来找她,请她给那位倒霉歌手佛朗看病。   游船上最不缺俊男美女,佛朗也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深发蓝眼, 擅长月洞琴和羊肠琴等弦声乐器,一对甜甜的酒窝是他的招牌,他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甜派诗人。   佛朗和莳萝搭讪总是坚称自己有东岸的血统, 试图套近关系。他以自己的深发自豪:“我出生在列蒂提坦帝国, 那里出过一位东岸的皇后,混血儿也扎堆成群,我祖母就是一个东岸行商的女儿。”   但一夜过去, 莳萝完全无法从那张又青又肿的脸找出他的酒窝, 哪怕对方一直试着对她抛媚眼微笑。   “我应该是被水蛇缠下水了。之前有人不小心把酒桶扔下去,那些水蛇八成是喝醉了,才傻乎乎爬上船。”   佛朗信誓旦旦表示, 昨晚他兴致高昂, 边走边唱, 突然脚下一拌,河水浸入口鼻,眼前一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同为水女仙受害者的莳萝只能委婉地提醒他近日好好休息,少开口唱歌。   这么一提,佛朗立刻忿忿不平:“今日本来应该是我登台,白白让给银舌头了!他能演什么百花国王?他那张嘴可吐不出什么芬芳来。”   莳萝随口一问:“国王不是贝里?”她记得昨晚贝里头戴月桂冠,做着国王打扮。   “贝里?喔,他只演晚上的剧,昨晚我喝太醉了,贝里就暂时顶了我的角色方便排练。”   佛朗很快就把好友丢到脑后,继续借着病痛和美人搭讪。莳萝正考虑着给他来一杯安神安眠茶,突然有乐僮进入房间,他向莳萝表示船主身体不适,需要立刻配药。   一听是船主寻人,佛朗这才乖乖闭上嘴。这是流浪王子的游船,他们这些歌手不过只是王子的弄臣,借着王子的名声和游船才有表现的机会。   莳萝跟着乐僮离开,去见这座游船的主人。   绚丽的帆布升起,便是不分昼夜的靡靡之音,“海妖”是峻丽河属一属二的游船,游船的主人是艺名为“收藏家”的流浪王子。   这位游船之主曾是一位享誉盛名的宫廷歌手,也是唯一被王室认可的“王子”,与愚人王的自封不同,收藏家可是拥有一个实打实的子爵封号,“海妖号”就是他的封地和王国,每当他到一个港口演出,城内便万人空巷。   有人说他是一位孤儿,因受女神眷顾才茁壮成长,月女神的吻给他无限的灵感,海女神的奶水赐予他绝美的歌喉,春女神的祝福给与了他美貌,是一位集所有女神宠爱于一身的非凡才子,所以小女神便来到传奇歌手的舱门前,来见见这位可能同样被诸神“宠爱”的受害……不、是神眷者。   月精灵对此嗤之以鼻,女神向来钟爱以自身形象创造的女性,一个小小的人类男性就想要三位女神的宠爱,也不怕撑死。   门一打开,扑鼻而来就是各种华贵的香料,莳萝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米勒谷的垃圾屋,还是升级版本。   “收藏家”珍惜所有观众送来的礼物,他的房间就是一个大间的仓库,天鹅绒、斑斓的兽皮和花纹地毯交织出一个奇异的空间,莳萝小心绕过几个珍贵沉重的铜镶金珐琅彩瓷,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半空还垂挂着各种金银和玻璃垂饰,此时正随着船身珊珊作响;墙上琳然满目的兽首、羽饰或彩墨的面具正用各种表情欣赏着少女小心翼翼的表演,这里简直是一个吵闹的舞台。   等到乐僮出去后,那人才在众多珍品和收藏后面开口:   “一早上就把大家吓一跳,亲爱的小姐,我还以为妳被海妖拐走了……”。   水女仙听到又要骂人了。莳萝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禁微微叹气,当真是个罕见的美男子,甚至不比穆夏、雅南差。   深邃削俊的轮廓,漆蓝的眼眸亮如晨星,男人头戴诗人最高荣誉的金月桂叶,宝石色的衣袍下是均称优雅的身段,浑身上下都是无懈可击的完美,简直就宛如希腊神话的雕像……   “简直栩栩如生。”莳萝微微一笑,碰了碰冰凉的大理石皮肤。   “谢谢……咳咳!那可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模样……”沙哑的声音一点也不优美,呼吸起伏彷佛破掉的布袋,听起来就是个半朽的老人。   就在俊美无俦的雕像后面,莳萝看着这位殒落的传奇,心底不自觉叹息。   曾经俊美出众的流浪王子坐躺在一张羽毛褥床,肥胖的身体压得整张木床迹吱吱作响。他身着猩红色的锦绣和宝蓝绸缎,腰间宝带上缀有青金石、珍珠母,与雕像做同一个打扮──那是收藏家爱不释手的戏服,上面有多次修补加宽的痕迹。   除了衣服,他没有一处能与雕像、以及传说中的美誉符合的地方。   月精灵一脸冷漠:【我看不出来他有受到女神祝福的样子,是祝福他不被饿死吗?   这么说其实不太公平,这位流浪王子的传说并非虚假,只是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呱呱坠地的婴儿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青年,曾经俊美风流的青年歌手如今也有半老的年纪了。   “请随意拉张凳子坐吧……咳咳!”曾经如大理石般深邃俊朗的脸庞现在拥肿得认不出五官,只留着两颗清亮的蓝色眼睛,证明他与雕塑是同一个人。   收藏家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我每天早上都要对它哀悼,一会我会让人拿裹尸布把它盖起来的。”   莳萝在第一次见面就替他看过诊了,肺病毁了他的声音,忧郁毁了他的身体,他早已经无法再登场表演了。比起失去的名声,他更要担心的是时日无多的生命。   在年轻美貌的淑女面前,这位曾经的风流才子还是强行打起精神,他从床上起身,来到床边的书桌后坐下,   “听说你感到不舒服?”莳萝注意到地上散落的羊皮纸,流浪王子的剧本和歌曲每一页都价值千金,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却发现上面都是墨水乱涂过的痕迹。   “我不想让妳担忧,好心的女士,但我有好几晚都没睡觉了……咳咳!我感觉我快把我的胆汁吐出来了。”   瞥见莳萝手上的东西,收藏家立刻烦躁地挥挥手:“那些失败的东西喂给水蛇也不吃。”   书桌上也积满厚厚的羊皮纸卷和干掉的墨水瓶,收藏家不耐烦地将它们通通扫落,露出底下冷绿色的孔雀石桌面。剖平磨亮的石面上生满了绚丽的漩涡,像是凝固了稀世的冰河湖泊,桌底座则是厚实的鎏金,每一处都昭显着华贵和荣耀,又是一件价值不斐的收藏。   查觉到莳萝惊叹的眼神,收藏家不由得露出笑容,蓝色的眼眸微微一亮:“这是我创作百花宫廷时的宝贝,来自拜佛勒庭贸易官大人的礼物,他爱死我每一场戏……他告诉我这批石料出土时大地震动有神迹显现,肯定酝酿着自然女神最纯粹的祝福,当然,这样的宝贝大部分被他们贡献给帝国女王做成了一整套家具,而我有幸得了一张桌子,这张桌子的价值等同于整个海妖号。”   但他的眼睛很快黯淡下来:“但现在我在上面什么都写不出来……而且已经有快半年没再从观众那里亲手收到任何礼物了,我一直希望只有死亡才能阻止我的创作,却不想我的创作已经先死在前头了…….咳咳!”   并非卖弄可怜,衰老虚弱的男人难掩身心上的痛苦:“不知道妳有没有看到早上的戏?二十年前的剧啊!怪不得那个愚人王会说我是一只脑袋空空的猪头王,我就快死了,我只怕在我死前我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自知已是将死之人,但胸口那股郁气不出,怕是死也不瞑目。   莳萝不懂诗歌,但倾听一向是最好的良方。肺病已经无药可救,但心病还是可以尽力而为。   收藏家信任女孩并不只是因为莱斯特夫人的推荐信,更多是因为她和其他医者不一样,她依然为他配药,安排疗程,彷佛没有放弃向死神争取那一丝生机──她依然将他当作有救的活人对待。   莳萝如果知道对方的想法,她会告诉他,这就叫安宁病房服务。   少女拿起用象牙雕琢的白象茶壶,乐僮每早都遵照莳萝的吩咐温热茶水;香脂草、蜜蜂花,再加了点黑甜梅。长长的象鼻子喷出热腾的香气,她给收藏家倒了一杯热茶,希望能稍微缓解他的痛苦。   蓝色的眼睛泪光闪闪,收藏家看着无动于衷的少女,忍不住说:“其实我还年轻的时候,只要一悲伤掉泪,姑娘们都会心碎地抱着我安慰,哄我是她们的小心肝。”   莳萝:“……”就不该相信这些诗人有节操这种东西。   月精灵正研究着那块传闻有神迹的孔雀石桌,一听到收藏家的话,忍不住冷笑:【呵呵,我看叫来三个男人都抱不动你。】   少女把茶杯用力放下:“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你,与其去找姑娘安慰,我更想先去把那个骂我猪头王的小浑球打一顿,在写一首歌问候他全家。”   收藏家缩了缩脑袋,彷佛面前的茶杯是一碗毒药。   莳萝毫不在意形象,歌手总认为东岸女子是珍贵易碎的花瓷,她偏不。   “是啊,二十年的剧……传唱至今,你的歌手们熬夜苦练,把每一句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他们每一个都想成为你,而不是愚人王。”   她是真心惊叹这艘游船,它像是漂流在峻丽河的种子,承载着人类文明的精华和繁荣。数百年前帝国分裂的战火几乎烧毁中庭平原的一切,便是一位诗人的游船带着盛世文明的遗产,顺着河流重新在大地各处生根发芽。   “愚人王那些诋毁和嘲讽也许能逗得人一时发笑,但最后只有真正的经典会流唱百世,与星月同存。你不缺观众,他们就在数百数千年后等你,愚人王算什么?礼物算什么?死亡又算什么?他们会为你造一间艺术殿堂,你的名字将成为永恒!”   同志!我们目光要放远啊!莳萝痛心疾首。   一旁月精灵无语看在眼底,将死之人对生命的渴望就像熟烂的果实,这位年幼的希望女神完全被自己的神权带着走了。   不过莳萝很快发现不对,她干嘛那么激动?她抬头,就看到收藏家正满脸激动和泪水望着自己。   “聪慧伟大的女士啊,但我是真的写不出来,我以前是人人称颂的神眷者,只要一提起笔就有源源不绝的灵感,但现在女神彷佛都离我而去……我是个贪心的凡人,我想创造、我想登台表演、我想要赞美和敬爱,我恨透我现在这副模样,无能、衰老,可悲…….”   收藏家抹了抹泪水,他虽不再逃避,却也看清楚残酷的现实。   “灵感就像新鲜的空气一样,以前的我年轻有活力、无忧无虑,周游列国好不快活,行经帝国创作出了百花宫廷,路过红酒弯唱起香草港的马奴。灵感无法无中生有,现在的我虚弱无力,无法离开床铺半步,除了哄小孩的摇篮曲,我什么都写不出来,”   神权的力量重新占上风,莳萝看着眼前这绝望之人,简直恨铁不成钢。   “你无法看,无法走,但其他人可以啊。”   “其他人?”   “是,让其他人借你眼睛,借你耳朵;代替你去看,代替你去听。”   她充满自信:“不知道你对红骑士之子,萨夏的公爵,穆夏.霍尔卓格的故事感不感兴趣?”   诗人瞪大眼睛。   开什么玩笑,当年红骑士斩杀黑狼王,无数诗人争先为他歌唱,直到今日红骑士的歌谣已然流传有数百个版本。峻丽河的母亲在夜晚哄小孩入睡时,用魔狼的故事警惕孩童,同时不忘加上一个红骑士带给他们勇气和安全感。   而莳萝口中的红骑士之子,诗人最近也越来越常听到他的名号,年纪轻轻就子承父业,识破魔鬼和邪/教的阴谋,展灭狼群无数,更一举砍下银狼王的脑袋。   其实已经越来越少人用红骑士之子提起穆夏,他们称呼他为选中之人、神佑之子、荣耀至高神的银剑。   莳萝微微一笑:“既然愚人王的血之国带给人民绝望,那就让银骑士重新带回希望吧。”   收藏家颤抖着手,他试着喝几口热茶缓气,却不小心烫了舌头。   他结结巴巴问:“妳是女神派来拯救我的吗?小姐。”   诗人的直觉一半对一半错,莳萝想救赎这位绝望的可怜人,但她可不打算为圣堂造势。   诗人们编唱的故事都是充满各种巧妙的隐喻,或是拉远时代背景,以免惹祸上身,圣堂的教律虽然严酷,但还不至于管那么宽。莳萝便借了穆夏的形象,把两人的冒险故事稍微改编一下。   莳萝将穆夏塑造成一位小勇者,小勇者穆夏一路过关斩将,在新人村击退魔物,获得女神的指引,拔出强大的神器;再与亡灵法师对战城堡,拯救沉睡的公主;在船上与海怪对战,抵抗海妖的诱惑…….   莳萝以久远的神话时代为背景,趁机塞了不少私货,一路上给小勇者加buff的都是各种高贵美丽的女仙和女神,她们回应受苦人民的祈祷,一边降下神迹指引勇者,一边也在考验主角的心性,就如曾经的女神对待自己的信徒一样。   月精灵在旁边疯狂给她比赞,这不是很机灵吗?!在入股众女神殿前,先给大家买个广告!   桌上的茶已经散了热气,收藏家一边听着莳萝述说,一边振笔疾书,等莳萝停下喝茶时,他已经拟完了一份详细的故事草稿。   莳萝好奇地拿来一瞧,这一看当真不得了。   她现场瞎编的勇者打魔王的俗套王道故事,竟硬生生被这家伙写成了奥德修斯的英雄史诗;孤独的战士游历千山万水,在神魔对峙间以凡人之躯夹缝生存,却依然保持初心,最后平安回家迎娶心爱之人,既歌颂了英雄的坚韧,也表达对自然和诸神的敬畏,但那悲壮凶险的境界简直是另一个故事。   她赞叹地看着面带倦色的老诗人,看来宝刀未老啊。   收藏家虽然因一夜未睡面露疲惫,但蓝色的眼眸炯炯有神,彷佛一下年轻了好几岁。   “我以我的直觉发誓,它会超越血之国,百花宫廷……不,它会是我此生最棒的作品!!”   这个时代的诗人崇尚醉生梦死,他们在粗俗的喜剧嘲讽愚者,却又用晦涩难解的悲剧歌颂爱情,时刻以一种自栩清高的目光严苛地对待一切,也造成平民只看喜剧,贵族只看悲剧的奇特现象,嫌少有一部人人都能哼唱几句的大众之作。   但现在突然有一个作品跳出凡人的眼界,以一个旁观者干净的眼神,坦然迎对命运和众神的挑战。每个人都会为英雄的胜利鼓舞,也会为宿命的无奈悲伤,这将是一部能引起众人共鸣的巨作!   莳萝欣慰一笑,收藏家蓝色的眼眸近乎溢出泪水,诗人不改浪漫的本性,他偏执地相信莳萝就是女神派来拯救他的使者,并表示等自己死后,要将所有遗产包括游船以及藏品全部赠送给她,让她拥有一个子爵之女的头衔。   “这个就不用了,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我想选择一个演员。”   “我的女士,尽管开口吧!”   “雅南这个孩子一直很认真服侍我,我偶然听闻他的歌声,觉得很不错,也许你可以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表现表现,全当我顾念他这几日的照顾。”   莳萝没有直接要求主角之位,她不知道雅南底子如何,总之可以先给他求一个表现机会,只要能出头,就有出名的可能。   操着家长心的女神为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   收藏家一口答应。他没什么在管乐僮,但对少年出色的外表还是颇有印象,由他来参一脚锦上添花,没什么问题。   收藏家小心收好草稿,他哼起小曲:“让我想想要叫什么,银之剑?诸神之曲?哼哼……总之比血之国好上一百倍,愚人王那家伙胆大包天,我敢打赌等他到达伊林,花后号就会立刻被当柴烧。现在圣堂对游船可严厉了,他们怀疑那个专拐小孩的吹笛手就藏在其中。”   莳萝不着痕迹问:“那血之国到底在说什么啊?听着怪可怕的。”   “唉,就是拿近来流行的瘟疫再加上一些危言耸听的传说,吓唬吓唬一些没见识的乡下贵族。”   收藏家微微皱眉:“妳能相信吗?什么红色的女神降临大地,只要信奉她的信徒就能得到美貌和不老不死的生命……无稽之谈,人怎么可能和诸神一样永生。”   -   莳萝走出舱门时,外面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乐僮正忙进忙出清扫场地。   【莳萝,那个愚人王该不会…….】   莳萝低喃:“不知道,我得快一点了。”   撇开方才的插曲,今天收获丰富,只要流浪王子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新神的故事和传说便会沿着峻丽河传唱整个平原大陆。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莳萝是不会在那些眷属面前曝露自己的存在,要知道她还是一个半神,还是一具会流血受伤的人类身体。命运和神话中可从不缺少弒母题材啊,那些吸血鬼对莳萝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群有着自己想法的陌生人,莳萝不想也不打算赌所谓的信仰忠诚。   没时间一个一个满足信徒的愿望了,她要借着诗人们多收集一些信仰值,打造属于自己的神话,进入众女神殿得到诸神的信任和认可,之后她便能安置她那些眷属,让这个世界真正容纳吸血鬼这个新种族。   但在这之前,她可不想碰到任何眷属。   她这么想着,眼底却落入了一滴鲜红的血。   “小心。”一个乐僮急匆匆赶来,替她扫去脚下的东西,莳萝定睛一看,原来那不是血,是玫瑰花瓣,抬头一看,遍地所及都是,船上彷佛刚下了一阵玫瑰雨。   乐僮告诉她,这是表演结束的礼物,银舌头获得满堂喝采,也因玫瑰作为百花之王,百花宫廷的观众抛掷的玫瑰花几乎淹没了整艘船,收藏家以为失去的荣耀其实从未凋零。   不说还好,莳萝差点忘了银舌头这个变态货,她还欠他一个天谴……呵呵呵,就让她再送雅南一个礼物吧。   少女神心情颇好地拿了几朵红玫瑰。   “嗯?”   红色的花海冒出一个雪白的异类。   莳萝捡起那一只玫瑰,微微下垂的花苞无精打采,苍白的花瓣彷佛被吸光了所有活力和养份。   那是一朵白玫瑰。   作者有话说:   男主就在不远处,很快送他过来,有一场大戏要开演拉~~~   奶茶现在码文状态很奇怪,要嘛好几天卡不出来,要嘛突然一次爆双:D   -   PS:奶茶下周半夜两点要和外国公司开会,晕倒,一会晚上休息不码文,努力恶补英文ORZ   感谢在2022-02-25 00:49:33~2022-02-27 16:4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風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風堇 10瓶;1994不诉离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热搜女神   ◎新任女神莳萝要给自己买热搜。◎   游船所到之处从不缺乏鲜花和掌声, 游船之主依然不出舱房半步,但他手下的吟游诗人和舞女已经开始走下船,向港口的观众咏唱起自古流传的神话和诗歌。   他们从最古老的神谱开始述说, 天地初开,万物苏醒, 曾经诸神与人类同欢的日子。老百姓早就听够了千篇一律捧着贵族和圣堂的赞颂, 偶而也会怀念那些绮丽缤纷的神话故事。   月女神与她众多璀璨的星辰侍女撑起浑沌和黑夜, 自然三女神争夺大地主权,形成春夏秋三种季节的轮替;大洋女神和她三千海女儿包围整个世界,使大地得以立于虚无之上;半神姬玛选择远离诸神的管辖,建立起众多岛屿,最后最后,还有一位新女神的加入。   莳萝:嘿嘿。   不得不说她选了一艘好船, 一切都是老练的流浪王子正在为新剧本的预演造势。他的新作《英雄加贝尔》设定在古老的神话时代, 为此,收藏家特意翻出最古老的诗歌《神谱》,开始重新填词诠释, 莳萝便捉住了这个好机会。   奠基一位神明的信仰有三大基础:神迹、信徒和神话。神迹她无法认领, 信徒她也不能相认,那自然就只有最后一个选项,影响力无远弗届的流浪诗人便是最适合传递神话的使者。   用白话来说就是──新任女神莳萝要给自己买热搜。   在素材提供者莳萝潜移默化的影响下, 收藏家毫不怀疑地加入了一位新女神, 希望女神。诗人多情的性子也反映在他们的信仰,他们只会嫌美丽的女神不够多,甚至还会主动捏几个虚无飘渺的神出来, 像是赞美女神、酿酒女神, 以及舞台上的歌唱和舞蹈女神, 突然冒出一个希望女神还真不算稀奇。   于是在老诗人绞尽脑筋地填补《神谱》时,小女神就在旁边指点,还为他填补上不少新内容,比如说绿谷河诞生自大洋女神和青女神的神契;水女仙会用自己的歌声盖过海妖的靡靡之音,指引船只正确的方向;月女神的目光时刻看顾着少女妇孺。   “天才!真是太天才了!女士,我应该把笔给妳……我的天哪……谁能想到自然三女神吵架会导致冬季的诞生呢。”收藏家手下不停,羊皮纸写满笔迹,长长一条垂挂在地。   莳萝微笑抿茶,心想当你和水女仙或精灵喝过下午茶,大部分的神界八卦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莳萝也开始借助诗人的力量编织起属于自己的神话。大概就是六分虚,四分实,热搜不能买太高也不能买太低,既要让她这位新女神融入古老神秘的诸神,也不能存在感太透明,湮没在一群星辰和山林的属神之中。   月桂对此很是怀疑,它不明白莳萝为何不直接降下神迹昭显自己的存在,而是要如此迂回地透过诗人的嘴巴散播自己的名号,这些整天只知道喝酒、唱歌、调戏美人的凡人又能做什么?   莳萝安抚怀疑的月精灵:“你想想,春女神如果想让大地百花盛开,她会自己亲自下去播种吗?”   【当然不会,女神力量无穷,这种小事只会让山林女神和花女仙…….】   少女神祇对它眨眨眼:“所以放心吧,哪怕你给诗人们一颗石子,他们都能唱出百种花样来。”   莳萝作为人类侧的守护神,由诗人和歌手来散播自己的信仰再合适不过,同时也能避开圣堂和大女巫那边的注意。   走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凡人成神之路上,莳萝警惕自己凡事务必小心。   只要她还是血肉之躯的一天,月女巫莳萝和希望女神就必须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除了诗人,莳萝也联系上热心的好姊妹水女仙,月精灵则透过它的精灵人脉,让流水、雨露、微风来加快故事和神话的传递。   群山和百川将大陆切割得支离破碎,只留着一条峻丽河作为贯穿大地的主动脉,流淌其中的诗人游船就像随波逐流的落叶和种子,再加上精灵和水女仙的催化,新神的故事和歌曲以一种自然而然的方式,在各地落地生根,就待开花结果。   一场轰轰烈烈的宣传活动就开始了。   一传十,十传百,一百人的嘴巴远比诗人的歌还快,当游船再度停靠在港口时,新故事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莳萝立刻就听到了三个不同版本、内容相当丰富的希望女神的神话。   有人说,她是大洋女神最小的女儿,上身是年轻美貌的少女,下身是鲤鱼的尾巴。年轻的女神击退海怪,救助溺水的水手,是海洋希望的化身,她会在夜晚的时候流入天上的银河,成为一颗指引船只的极星。   也有人说,希望女神是掌管复活和生命的冥神,还是她复活了萨夏的死人。善良的女神同情困在地下的亡者,便偷偷将他们释放回大地,但也因此惹怒了冥月女神和自然女神,鲜红的瘟疫便开始在大地散播,希望女神只能赤/裸双脚,仰望天空向女神赎罪。   有人说那是月女神的一位星辰女神因贪玩坠入人间,绿谷河两个月亮的神迹就是证明,慈爱的青女神用双手捧起这位摔迷糊的女神,让她化作白鹅顺着河流离开,女神便沿着河流倾听信徒的祷告,实现他们的愿望,希望能借着信徒寻找通往银河的路,回到天上的家园。   当事神莳萝都惊呆了,她发誓自己只是补了一个希望女神/的名号,毕竟第一次做神,她不好意思自吹自擂,所以其他几乎一个字都没写,没想到听众竟然能脑补出一整个神话,还有头有尾,隐约捏出真相的雏型。   人们总想着事出有因,一位新女神正好可以解释近来大陆上发生的诸多怪事。而且大抵也都不算冤枉莳萝,她这是兜兜转转又拿回自己种下的因果。   莳萝庆幸自己留了一手。给他们一只笔,差点就写完整本故事。   不过每个版本的希望女神还是有共通点,那就是女神最后还是要回到天上;而人类莳萝最后便是离开地面,成为真正的神。   整体来说,这场宣传算成功一半,鲤尾女神、白鹅女神和希望女神被视作同个化身,莳萝收到的祷告也不再只有眷属,多了除雅南以外的人类,不过大部分都是年幼的孩子。   大人也许将诗人的故事当作娱乐听听,但心性单纯的孩子却深信不疑,他们会在睡不着的深夜向希望女神祷告,请她赶走躲在床下的怪物。   虽然信仰值不多,莳萝还是很乐意眷顾这些可爱的孩子,刚好希望APP又多了几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便选了一种七彩缤纷的棉花糖,将它们吹入孩童的梦里。   月精灵欣慰无比:【不错不错,越来越有女神的样子了,人类孩童思想干净,信仰未定,现在就将他们拢络,等他们长大后,就是一批新鲜出炉的信徒了!到时候还不愁没人给妳建神庙吗?】   莳萝还真没想那么远的地方。   不过说到信徒……她点开那个蝙蝠APP。   【目前在线眷属:2204。】   【置顶】请以吸血鬼种族降生此世的生命体遵守以下几条规则   【精品】母神至上,伯爵致给所有新生神眷者的一封信   【精品】母神至上,质疑母神者,死。   〔论文〕母神至上,品测兔血、鼠血、鹿血三种常见动物的味道。   〔求助〕母神至上,希望女神可以降罚所有吸食狗血和猫血的败类。   〔求助〕母神至上,希望女神可以降罚满口慈悲道德的虚伪之徒。   〔帖子〕母神至上,我住海边,吸了章鱼的血,人现在很后悔。   :   :   〔帖子〕人在艾伯林,准备去最近的庇护所,有人要同行吗?   :   莳萝:………   不用吸人血维生!巨大的恩赐砸得莳萝的眷属们七荤八素,却也让他们终于确信母神的存在,于是莳萝的女神信箱从早到晚都被塞爆,她不得不暂时屏蔽他们。   除了源源不绝的信仰值,小女神其实也打从心底为她的眷属感到开心,但她还是不想在论坛现出真身。两千多人的愿望不是开玩笑的啊,起码现在的她没有能力应付,更别说这些死于非命的活死人还有不少血腥的愿望。   另外她还在意一个叫伯爵的吸血鬼。   莳萝有一瞬间怀疑德古拉伯爵被自己凭空英灵召唤召出来了,但她点进那位伯爵的帖子一看,就发现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其他吸血鬼似乎非常敬重这位伯爵,他不怎么参与话题,但只要发一个插楼警告,几百帖的话题楼瞬间人去楼空。   伯爵对莳萝极为敬爱忠诚,他每天都会发帖赞扬女神,基本就是心电感应向所有吸血鬼洗脑母神有多伟大多么美丽,只要有人发帖质疑,瞬间就是插楼警告,然后精准定位,准备追杀异端。   莳萝严重怀疑上次那封质疑自己存在的帖子楼就是被伯爵搞掉的,她还发现就连母神至上的启头格式都是他一人搞出来的,现在他还弄了个庇护所,开始为莳萝召集眷属和信徒,下一步怕是要建神庙了。   这个伯爵,根本是一个狂信徒啊。小女神擦了擦冷汗。   月桂倒是挺欣赏这位伯爵,毫不掩饰替他说话:【他们是妳的眷属,本来就是为了妳存在的生命,我瞧他做了个表率啊。】   “若是真心的话那还好…….”莳萝没忘记绿仙女的教训,有时候敌人就藏在友方啊。   无论有意无意,那个庇护所的位置是在一座山林女神神庙的废墟,离圣城伊林不过一小段河路。而海妖号会先经过伊林,再顺着下游来到终点站拜佛勒廷。   她正在离眷属越来越近,是巧合吗?   莳萝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窗台上的瓶子静放着五枝白玫瑰,微垂的花苞显得无精打采,彷佛失了血色的脸。少女自那日后就留了心眼,每次观众为表演欢呼,一片鲜润红艳的花浪中总会冒出几枝枯白的存在,它们四散在角落、阴暗处,像是被人悄悄丢弃。   “月桂,我在想…….”   咚!   脚下地板一倾,莳萝整个重心不稳,差点没飞出窗外。   船身正在摇晃?!   少女记得,他们明明正停靠在港口表演啊。   “莳萝小姐,妳先不要出来!!那些家伙失控了!”   门外是雅南害怕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后悔,因为章鱼血是蓝色的…….   PS:明天准备半夜开会QAQ   感谢在2022-02-27 16:40:12~2022-03-03 00:5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mak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改个I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狂欢女神   ◎记得要听母神的话,不可以吃人喔。◎   雅南还来不及多敲第二下, 就被一只手猛地拉进房内。   少女用力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一脸凝重听着外头的动静。   这是贵人的房间, 他怎么能进来呢?雅南不自在地低下头,但四面八方的气息却直接窜入鼻尖下, 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这里没有海水的腥气和戏服臭酸的霉味, 截然不同的气息宛如另一个世界, 新鲜的热度和气息像是被阳光烘晒过的细绒,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柔软的羽绒铺吸饱了馨香,空气中充满着火辣辣的燥意,白馥馥的玫瑰就开在窗台……..等等, 为什么会有一只鹅?   莳萝看他完好无损, 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可不许自己一直看顾的孩子出事。   “多少人?”   少年试着转移注意力:“很多……他们快把整艘船掀了。”   莳萝赶忙拿起凳子,试着掰断椅脚, 收藏家的东西质量太好, 一时间还真难弄。   “女士?”   “还等什么?厨房有大蒜吗?”   吸血鬼对血的气息很敏感,先想办法弄个木桩出来,带着大蒜防身, 一路带着雅南杀出去。必要的时候就棍棒底下出孝子, 她会保护好她的小信徒,和那些逆子拚了!   “我想…..香草港的观众是不会怕大蒜的,这里的特产是大蒜烤猪脑肠。”   观众?少女愣愣地扛着一张椅子, 抬眼对上雅南一脸复杂的表情。   他斟酌了几秒, 像是想确认自己和莳萝在讲同一种语言: “今晚是贝里他们上台表演。表演结束, 观众太躁动了,不愿意放人走,正在港口闹事。”   搞了半天,原来是追星追疯了。莳萝赶忙放下椅子,她无言地看了一眼雅南,心想这孩子如果可以穿越到现代,肯定是一名优秀的记者,一开口就是老修辞法,差点把神吓死。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杯弓蛇影,怪不得人。   她安慰小信徒:“人潮而已,很快就会散去,你怕的话可以暂时待在这里。”   雅南没说话,双唇紧抿,深色的眼眸黯淡无光,看上去不太好。   “我只是来提醒妳注意安全,我服侍的歌手还在上面。”他避开莳萝的眼神,转身绕过她就要离开了。   莳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好像戳伤一个小男生的自尊心了。对雅南来说,她只是一个勉强有共同话题的客人,但她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祈祷里了解这个孩子的骄傲和脆弱,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我……”突然船身用力一晃,这次力道大到椅子也翻了过去,她差点跌倒,幸好雅南及时扶住自己。   不过雅南很快甩开她的手,彷佛她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瓷器。少年脸色苍白,他低着脑袋往后退步,姿态恭敬得几乎卑贱,似乎在等待着主人的惩罚和斥责。   莳萝无暇顾及他。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这真的是在追星,不是在拆船吗?   月精灵提醒她:【妳忘了这艘船上有一位狂欢女神吗?】   莳萝:草。   月精灵无奈又欣慰地看着这位后知后觉的女神大人,一艘载有狂欢女神的诗人游船简直就是大/麻加上巧克力,群聚而来欣赏表演的人类不发疯才快。   万物群聚,随心所欲,追求精神的解脱和灵魂的自由,狂欢本质就是生灵欲/望的具现化,但当欲/望蠢动却得不到满足,带来的就是无序的混乱,这便是每个神权兼具的一体两面,狂欢和混乱,人性的光和暗。   察觉事情严重性的莳萝不管雅南的反应,吩咐他待在房间不要出去,自己则飞快甩门而出。   一路上船身摇摇晃晃,彷佛还在急流中航行,莳萝一出去就傻眼了。   人潮,真的字面意义上的人潮,人们争先恐后挤上甲板,后面更是密密麻麻的万虫钻动,几个可怜的歌手们死死抱着船桅,置身在风暴中心,群众伸手拉扯不让他们离开,再这样下去把他们生吞活剥都有可能了。   漆彩的风帆也被硬生生撕扯了大半,像是即将被蚁群吞噬的蝶翅,船身随着人群推挤和踩踏摇摇晃晃,整艘船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声。   近来海妖号每停靠一个港口,都会引发不小的骚动,莳萝还以为是老诗人余威犹在,现在仔细想想,怕是和自己的神权都脱不了关系。   “我的女神啊。“收藏家也被这阵动静吓得走出舱门。月精灵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其实说对方是神眷者还当真不为过,一位狂欢女神别的船不搭,就偏偏选择搭上他的船。   收藏家喃喃自语:“他们是来抢劫还是来看表演的?肯定是有人给我在里面偷卖毒蕈酒和禁草,香草港什么香料和违禁品都有! “   不过老诗人见识多广,他很快眼睛一亮,指挥着几个乐僮,冲入人群,大声宣传着即将上映的新剧。   放眼所及一片混乱,莳萝深深吸一口气,她看了一眼灰沉沉的夜空:“也许应该来盆水醒醒脑。”   -   一滴、两滴……稀稀疏疏,零落的雨珠弹跳在水面上,很快加大,迸溅飞弹,倾泻而下的暴雨瞬间盖住所有声音。   水花喷溅,浊雾在河面笼起,整条河似乎在滚滚沸腾着,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让人群尖叫四散,他们很快就从那种似醉非醉的喜乐中清醒过来,争先恐后逃下船,连带着整个船身微微向一边倾斜,最后终于恢复平静。   “我的老天!他们想生吃我,我发誓!”劫后余生的歌手发着抖裹上毯子,给自己灌了一杯香料热酒。   莳萝正替一些受伤的歌手包扎,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手一抖,惹得那人一声痛呼。   “抱歉!”   “不、不!我那是愉悦的曲调,我在想新歌。”   莳萝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歌手,佛朗忍着痛露出迷人的微笑,他受伤最重,被砸破的额头用棉布包了一圈,微微渗出血色,但伤口疼都比不上看到美人内疚而心疼啊。   一旁对莳萝也有好感的贝里不甘示弱插话:“妳看到他们多疯狂吗?我今晚的表演一定很出色,就是可惜莳萝小姐妳从没赏脸过。”   其他歌手或多或少挂了彩,贝里看上去没受伤,但观众争夺他的月洞琴,害他手指拉伤,一动就疼。莳萝愧疚不已,对一个琴手来说,宁可被打破头也不能让手指受伤。   “下次我一定会到场。”   “下次啊……。”贝里露出一抹苦笑。莳萝知道他暂时没办法演出了。   “不过如果是为私人演出就不一定要谈琴了,我在月下的清唱就连海妖也会与我合鸣。”   话风一转,英俊迷人的脸庞重现活力,忧郁的阴霾似乎永远无法侵袭诗人的笑容,大概对这些自由之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莳萝忍不住笑,随口应下:“好啊。”   在情场上只有敌人没有朋友,佛朗像看杀父仇人一样恶狠狠瞪着旧友,手下的棉布不禁用力,忍不住痛呼一声。   “小心点。”莳萝看到棉布下淌出鲜血,赶忙重新拿了一条干净的布料来。   重新夺得美人注意,佛朗得意地看了一眼贝里,对方却是一眼也没看他,而是扭着头过去,像是被气狠了。   大雨很快就停了,只剩下零星的雨珠滴答弹跳,午夜的月亮深入丝绒的黑,又沉入河底,倒映出水面一片粼粼闪烁,彷佛有一颗珍珠正镶嵌在银带中央。   莳萝不用睡眠,动用神权还是让她感到久违的疲倦,   月精灵催促她祷告,说也奇怪,当站在柔和的月光下,莳萝浑身说不出一松,空气似乎也轻盈几分,倦怠感似乎一点一滴消失,若有似无的力量正缓缓补充着她的神力。   “看来不能再待了。”莳萝有点可惜,就像鱼游入大海,满戴歌舞的游船容易催发狂欢的神力,一不小心就会引发混乱。   但是……少女想到那些莫名出现的白玫瑰,心底还是惴惴不安。   难不成真的要以管理员的身分上线发帖?   #急寻,我是女神本人,请问这里有没有跑上游船偷吃玫瑰的调皮眷属?记得要听母神的话,不可以吃人喔。#   不行、不行,莳萝扶额。   突然,脑中灵光乍现,少女眼睛一亮:“月桂,你不是能感知到魔物吗?”   作者有话说:   奶茶很期待写到吸血鬼对上小狼,大家可以开始猜是谁了,奶茶可以保证绝对没有人能猜到!!感谢在2022-03-03 00:55:49~2022-03-06 18:0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深井冰一只_、黎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织炎 50瓶;Wend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五十章 怜爱女神   ◎美貌、苍白,又孤独,会是他吗?◎   月精灵正泡在暖洋洋的月光里, 听到莳萝的问话,愣了一下。   它有些艰难回答:【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妳的眷属, 我没办法像感知狼人那些魔物一样发现他们。】   莳萝咬咬牙。好吧,既狼人杀后, 又来个吸血鬼, 她这辈子就是注定和魔物相爱相杀到永远。   “但既然是我的眷属, 我没道理毫无察觉啊……”莳萝试着回忆。   老实说,她在这艘游船的日子快乐地就像条鱼一样,整天刷神器、偷偷眷顾雅南、恶整银舌头、顺便欣赏河岸风光,要不是误打误撞捡到那些奇怪的白玫瑰,她根本没发现任何一丝异样。   好歹也是一个经验满值的老玩家,少女立刻在脑中将所有面孔过滤一遍。   吸血鬼倒是比狼人好找多了, 月亮每月一次圆满, 太阳却是每天都在日出日落。简单大笔一挥,所有白天的喜剧歌手和乐僮都可以删除嫌疑,剩下的就是晚上的悲剧诗人, 关在舱房养病的老王子, 还有暗不见天日的底舱……   莳萝有些不愿意再细想下去。   其实就算船上真的躲了一只吸血鬼,从对方只吸食玫瑰的颜色就可以看出他并没有伤人的意图,应该是一个一心向善的信徒。   之前自己没有能力, 她的眷属被迫吸食人血, 才造成血瘟蔓延,现在她给了他们另一种选择,但凡有点人性, 就不会继续伤害人类维生。   而且说不定也只是巧合, 有些观众送礼就是喜欢送几朵白玫瑰也不一定。   莳萝觉得自己有点紧绷过度了。   少女向月光道了别, 不出意外,今天应该就是在海妖号上的最后一晚。   这段时间收获丰富,莳萝已经在人世建立起了初步信仰,现在有神话和神迹立足,日后进入神庙也不会像天降兵一样突兀。莳萝希望自己能正大光明走到月女神面前,就像功成名就的子女归乡,她也想将自己的荣光分享给这位慈爱如母的女神。   一切都上了轨道,对于收藏家的照顾,莳萝也已经给予报酬,相信不久的将来海妖号会继续航行中庭,老诗人也终于可以安详走向生命的尽头。   现在只剩下雅南了,无法看那孩子上台表演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莳萝心底复杂,感觉自己有点像不负责任的家长。   于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底舱,她来到雅南负责看顾金鱼的小房间。   莳萝来过这里好几次,没有任何一丝阳光,空气灰暗得透不过气,黑霉和青苔在角落野蛮生长。   果然还是没办法放下这个孩子。她叹一口气。   雅南的愿望多得像星星一样,无时无刻都在变化闪动;想拥有自己的游船、想要有安眠的美梦、想要温暖的阳光、想要金鱼漂漂亮亮、想要那些欺负自己的坏人通通倒大楣…….但渺小的梦想同时也像泡泡一样脆弱,轻轻一破,就足以让少年在绝望的泡沫中溺毙。   放到现代,雅南就是一个有忧郁症的孩子,他把自身看得极为卑贱,认为自己不配拥有任何东西,也不配得到任何快乐,就连妄想也是罪过,每一次祷告后便是请求女神惩罚自己的贪婪和无礼。   莳萝才不管这个世界该死的阶级制度,她第一个人类信徒值得所有美好。   她凑近门板,隐约听见若有似无的歌声,说来雅南总是在祷告说自己练会了什么歌,却从没真正唱给她听过,也不知道他做好上台表演的准备没?   小女神手才刚放在门板上,没关好的门就自己开了一条缝,她一眼就隔着琉璃水箱看到雅南。   他正盯着水箱发呆,琉璃映照着幽幽的水光,纤细苍白的少年像是一株泡在水中病恹恹的植物,轻柔的歌声似是怕惊扰什么,忧郁和烦恼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无声蔓延。   一只白色的金鱼游过眼前,曼妙的尾鳍揭开女孩的身影,雅南先是一楞,很快抬起头,迎来一阵轻快的脚步。   “女士……”少年有一瞬间似乎是想微笑,但很快他敛下神情,小心翼翼地探问:“妳是来惩罚我的吗?”。   莳萝不打算废话:“是的。”。   雅南温顺得像只羔羊,一点意外或反抗的意图都没有。他垂下脑袋,脖颈露出一截脆弱的白,准备好接受任何鞭叱,就像曾经的无数次。   “为我唱首歌吧。”   雅南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哈?”   莳萝记得这是少年的愿望之一;希望有人能听他唱歌,其实雅南最大的愿望就是守护他的女神能做他的观众,用自己的赞歌荣耀女神,所以四舍五入,莳萝决定今天就来实现他的愿望。   她安抚一笑:“因为之前都没听仔细,我想做你的观众,听你唱一首歌,完整的歌。”   这对乐僮来说是多么大的荣耀。雅南有那么一秒似乎是想点头,但很快他用力摇摇头,像是想甩开这种踰矩的念头。   “不行,这是不被允许的,乐僮的歌声不值钱,这里有很多优秀的歌手随时为妳待命。”   莳萝理解他的害怕,歌手对自己的歌曲都极为宝贝,他未经允许私下学习歌谣的事若是让旁人知道,半路被丢下船都是有可能的事。   于是女孩一脸轻松,眼睛看着深蓝色的金鱼游了过去,似是不经意道: “大人不会反对的,我就是想听听年轻的英雄加贝尔是如何在众女神前发下宏愿,发誓斩除世间所有魔物和邪恶。”   流浪王子未公开的新剧除了参演者,不应该有任何外人知道,除非…….   他隔着琉璃的光看她,水波无声荡开,几只蓝金鱼在眼前迅速流窜逃逸,艳得发紫的尾鳍晃动着细致的微光。   莳萝不由得楞神。少年是真的生得过分,皮肤太白,唇又太红,一双眼睛却是灰蒙蒙的蓝,宛如暴风雨中心的空洞,哪怕在灰暗的房间依然能摄人心神。   美貌、苍白,又孤独,会是他吗?   女神忍不住屏息,眼睛仔细摸索着他的一举一动,从鼓动的喉结、起伏的胸膛,再到皮肤下可能流动的血液。   雅南开口,不再是拒绝,而是转了话题:   “派屈克大人才是饰演成年英雄的加贝尔,年轻的加贝尔莽撞轻浮,只有一首歌而已。”   “所以想必你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吧?”   莳萝没有失望。   当雅南开口,她有一瞬间以为是琉璃水箱在鸣动。   绚丽的金鱼和泡泡彷佛在眼前炸开,那是清澈细致、无与伦比的美妙之音,莳萝的脑袋有一剎那无法想起任何东西,她猛地用力吸气,试图回神。   她听过丰饶的号角和狼嚎的诅咒,相隔着天堂与地狱,但雅南的声音却完全有别两者,不激烈也不低沉,是在天地间飘扬的羽毛、又是簌簌落下的雨滴,不是诅咒也非祝福,不参任何意图,只是纯粹无瑕的回音。   难以相信,这个忧郁自卑的孩子,竟有着如此开朗的美音。   随着雅南的咏唱,莳萝不由得闭上眼,有一瞬间,她彷佛看到那个金发碧眼的英雄,他带着女神的祝福和自信的微笑走过日出和星夜,最后直直朝自己走来。   穆夏…….   就连月精灵也不由得迷醉道:【海妖,他有海妖的血统。】   海妖和人类可以生孩子?   雅南到底是人还是精灵?   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一拥而上,莳萝只想了一秒,最后舒缓一口气。   管他什么海妖海怪的血统,不是吸血鬼就好了,这样非凡动人的生命不该永远停滞在永夜。   收藏家没有辜负莳萝的期待,他给雅南安排的角色并非要角,却有足够的重量。少年英雄的歌词结束启程前的黎明时刻,叫人意犹未尽,忍不住期待见证英雄的成长和旅程。   雅南结束最后一个音符,他在水箱后面抬起头,缤纷的金鱼在两人之间游走,他似乎是在看鱼,又像是穿过清透的琉璃看向黑发少女。   “我出生贫贱,我注定不凡。”雅南轻声重复着加贝尔的台词。   他喃喃自语:“太狂妄了,神怎么会祝福这样的人呢?”   莳萝眨眨眼,她看着男孩,忍不住笑了:“正是这样的加贝尔才是被神怜爱之人。以后会有无数人呼唤加贝尔的名字,无数人爱加贝尔。”   也会有无数观众呼唤雅南的名字,无数人爱着雅南。   少女轻吸一口气,放在身后的手悄悄一晃。   “谢谢你的歌,这是我给你的报酬。”   一株清丽迫人的白茶花在少年眼前绽放,雅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花献予诗人,所以海妖号总是满载玫瑰,峻丽河的观众习惯用鲜花和叶冠来荣耀诗人,是认可,也是最大的荣耀。   “抱歉,我没有玫瑰,这是你收到的第一朵花,虽然以后还会有无数朵,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保存这一朵花。”   想到房间里的白玫瑰,莳萝差点咬了舌头,幸好雅南没有查觉到不对。   他还沉浸在收到第一朵花的震惊。在莳萝看来,馥郁纯净的白茶花也正好显出少年的美好。白茶花的祝福送给她的第一位人类信徒,她希望自己离开后,少年能梦想成真,永远喜乐。   她这么想,抬头就看到雅南的笑容。   灰蓝的眼睛亮得灿烂,所有忧郁和阴霾在这一刻如海潮消退,原来他也有酒窝,甚至比佛朗更甜美深邃。   这是女神第一次看到少年的笑容,雅南就像收到圣诞礼物的孩子,压抑不住快乐和喜爱。   -   【妳对他也太好了吧?】。   从底舱走出来,月精灵忍不住别扭。不是它小心眼,那些小女巫和孩童理所当然应被保护和祝福,某头小狼狡诈难缠也就算了,但一个人类信徒怎么也值得莳萝这般呵护?   当莳萝从阴暗的底层走出来时,晨曦的光已经随着退潮的河水升起,朝阳璀璨的视线叫少女不由得瞇起眼睛。   “我相信,他值得的。”莳萝理直气壮:“雅南未来可是我的信使和诗人,还有海妖的血统,有谁比他更适合将我编织的神话传唱整个峻丽河!”   啧啧。月桂还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忙了一夜,莳萝打算回去船舱吸鹅补血,顺便准备收拾收拾在下一个港口跑路,最好是在到达圣城伊林前下船。   想到远在萨夏的穆夏,莳萝忍不住微笑。她不常想念对方,因为她深知那头机灵的小狼会一路嗅着气味找来,他如此聪明,定能从那些传说和神话发现自己的踪迹。   《英雄加贝尔》就当是自己对他的回礼吧。莳萝一想象穆夏到时发现的反应,心里就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窃喜,谁叫对方老是给自己出其不意的“惊喜”。   她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打开舱门,突然一个乐僮急急忙忙叫住她。   “女士!救命啊!”   乐僮苍白着一张脸,难掩惊恐,结结巴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莳萝不得不邀请他先进屋喘一喘。   大白鹅在窗台晒着太阳,根根羽毛白得发光,干燥轻盈的空气让受到惊吓的乐僮微微冷静下来,他看向莳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颤颤吐出一句:   “佛朗大人死了。”   莳萝没有回他,她的视线停在白鹅,不,应该是它身旁。   一片片、宛如洁白的雪花、轻盈的鹅绒。   一大束白玫瑰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冻结住她所有感知。   作者有话说:   小狼察觉到危机,在赶来的路上了!   PS:谁是吸血鬼,大家可以参考第一个副本的人狼村,这一题也有陷阱WWW   感谢在2022-03-06 18:09:13~2022-03-08 01:1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萝卜炖排骨、蛋黄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瓷染雪 37瓶;29159892 20瓶;real-pcy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血瘟女神   ◎他全身血液都没了。◎   再一次看到死人, 莳萝还是有一种世界被抽空的不真实感。   佛朗嘴甜机灵,人缘极好,此时房间挤满了人, 啜泣声不断。   “天哪,红酒湾的姑娘们都要哭死了…….”。   “该死的, 佛朗你醒醒啊, 你还欠好几首歌没唱啊!”。   “别说了……我们准备哀歌吧。”。   人们围着死者哀悼, 就连一直卧病在床的游船之主也难得离开舱房。   老诗人看着比自己年轻的诗人就这样无声无息没了,不禁生出兔死狐悲的悲伤,哭得直抽泣,好半会都喘不过气了,需要几个乐僮搀扶。   他一看到莳萝,水汪汪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女士, 妳是这方面的行家, 妳来看看怎么好好一个人一晚上就没了!”   莳萝顺理成章来走入人群,那个昨晚还自吹自垒的佛朗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他似乎还在睡觉, 标志性的酒窝僵硬在最甜美的一刻──他是带着微笑死去的, 看上去一点痛苦也没有。   少女抬起头,认认真真扫过房内每个人,但内舱没有窗户, 视线太灰暗, 只能听到起起伏伏的啜泣和叹息。   服侍佛朗的乐僮哭着说:“大人昨晚要了一杯酒就睡了,我今早想叫他,却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莳萝低下身检查佛朗的身体, 他头上的纱布还没拆, 妆容鲜丽依旧, 身上也还是丝绸戏服,挂着缀珠的披肩,显然他一回房连梳洗的时间也没有,就直接迎来了死亡。   她又细细扫过对方的喉咙,意外的是完全没有任何伤口。莳萝盯着对方平静的脸孔,有些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死于吸血鬼之手,总不能现场表演解剖吧?   她努力回想现代的医学知识,盯着苍白的尸体,突然想到什么。   “帮我把他的衣服脱下来。”   她对乐僮吩咐,但看到对方立刻要先脱裤子,赶忙阻止:“上衣就好了。”   莳萝检查盯着佛朗的面容到手臂、背部……   少女心微微一沉。   混账,竟然真的在她眼皮下杀人………   莳萝让乐僮把衣服套回去。她可以确定佛朗是死于吸血鬼之手了,但问题是伤口在哪里?   吸血鬼要吸血,在不破坏身体的情况下就只有动脉最好入口,所以吸血鬼专咬脖子可不是什么浪漫,而是饮料开口大动脉就长在那里。   莳萝几乎快扒光佛朗了,也没看到任何可疑的咬痕。   收藏家见她忙上忙下,直觉事情不太妙,不禁脸色苍白问: “我看他浑身上下都好好的,之前那些擦伤都包扎好了,该不会真的是被观众打死的吧?”   包扎?莳萝灵光一闪。   她上下扫过佛朗的身体,昨晚佛朗受伤最重,有观众拿水果砸破他的额头,疯狂女粉丝用指甲抓伤他的手,莳萝那时候都细心给他上药包扎,以免伤口受潮感染。   眼下佛朗衣服没换,包扎也都好好的,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就像收藏家说的,毫无异状。   少女捉住那只冰凉的手腕,解开一圈圈绷带。果然,条条爪伤早已凝疤,一个不同于其他的新伤口出现在眼前,但却不是想象中的咬痕,而是…….   莳萝抬头看了一眼佛朗,他面带微笑,就彷佛心甘情愿似。少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难办了。   收藏家探头探脑:“怎么样?”   “去外面说。”   留着一众人悼念佛雷,他们来到隔壁的空舱房,这间舱房有一扇窗,室内满是蓬勃的朝气和阳光,与隔壁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莳萝站在阳光之下,眼睛盯着老诗人,他肥胖的身躯走得气喘吁吁,莳萝是不知道吸血鬼的外貌加成有没有附带减肥效果,但她替收藏家看了无数次病,对方是不是人类还是能确定的。   所以她也不废话径直道:“我怀疑是血瘟。”   收藏家一听吓得差点没背过气,眼下中庭可是谈血色变,也只有愚人王那种缺德的小浑蛋才开得起这种玩笑,现在从一位药士口中说出,无讶于是判死刑。   他没记错的话,圣堂要求发现一具染疫的尸体就要烧掉一整栋屋子,隔离所有接触死者的亲友。所以现在难不成要烧船?禁止他的歌手表演?那样大家吃饭和睡觉的地方都会没了!   每个人都不觉得这种万分之一机率的衰事会落在自己身上,他不死心想挣扎一下:“女士是怎么看出来的?”   莳萝没有错过他脸上的挣扎,便继续说:“人死后的皮肤会因为血液凝固沉淀,在身体底部生出青紫斑纹,我们医者称为尸斑,尸斑的位置和颜色可以帮我们判断死者生前的动作或可能的死因。但是,佛雷没有尸斑。”   男人皮肤苍白,透薄得近乎只剩一层皮囊。   莳萝很直接:“佛朗身上没有尸斑,代表他全身血液都没了。”   老诗人的脸色变得就和尸体一样惨白,他万万没想到愚人王的血之国会在自己船上真实上演。   他用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莳萝:“妳确定吗?要不要再看仔细点…….我看佛朗身上没有恶魔的咬痕啊。”   关于血瘟的事,收藏家也略知一二;血瘟的恶魔附身尸体,一旦被恶魔咬了的人很快就会被转化成另一个恶魔,继续吸血感染其他人,目前唯一的治疗方法是在恶魔沉睡时砍下脑袋,再用火烧干净。   无论从利益还是情感角度,收藏家都不想承认这件事,大家好歹也是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学生、一起站在舞台上的朋友,每年自己生辰都会写几首歌拍拍马屁,现在要把人斩首烧掉什么,他会和恶魔一样一起下地狱吧。   “恶魔是人形,他不一定要用咬的。”   莳萝脸色凝重:“佛朗是一个强壮的男子,如果他深感不适或是稍作抵抗,左右房间的人肯定会听到不对劲,我怀疑早就有疫者在船上,趁夜晚潜进房间对他下手。”   吸血鬼没有主人的允许不能进房间。莳萝现在可以确定,那只吸血鬼绝不是混上船的观众,他是游子船的一员,所有人都对他没有防备,包括倒霉的佛朗。   收藏家用力咳嗽,近乎撕心裂肺。莳萝现在不只是说他的船上有血瘟在扩散,还暗示性地指控他的歌手和乐僮中即可能有人已经变化成瘟疫恶魔,开始残杀同僚维生。   他虚弱无比开口:“那个人也是生病了吧?是恶魔诱使他去杀佛朗……我们就快到圣城了,圣道师肯定有办法救赎他的!”   对方脸上的抵抗太明显,莳萝有点可惜,看来用暴力把所有人拎出来放在阳光下晒晒是不可能了。   莳萝不想把这位病重的老人逼太紧,万一自己打草惊蛇没捉到人,收藏家心存侥幸想打马虎眼过去,那就糟了。从佛朗身上的伤口可以看出那位眷属简直是条狡猾冷血的蛇,她绝不会让他杀了人还能悄悄脱身!   于是她露出一脸虔诚:“恶魔怕光,大人如果不忍心捉人,可以安排一个陷阱让他自己现身,接受上天的裁判。”   死刑就是对方最好的裁判。她暗暗咬牙。   听到不用砍人脑袋,收藏家如获大赦:“是、是这样的!女神在上,肯定可以驱逐恶魔。”   少女目光诚恳:“这件事还得拜托你帮忙,毕竟你才是这艘游船的主人。”   收藏家不由得细思起来。近乎奴隶的乐僮就算了,那些成名的歌手自栩非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价,要找个理由把所有人拉出来检查还真不是简单的事,对方随时可以不爽走人。   他突然灵光一闪:“今天水手告诉我附近有一艘贵族船只,我可以先弄一场在白天的预演,他们每个人都想在新剧参一角,还是表演给大老爷们看的,肯定不会反对!”   贵族船只?莳萝没什么兴趣,但对方说的不失是一个好方法。   但她还是警告:“恶魔喜欢阴暗,每拖一晚可能更多人受害,最好给他们下宵禁,一到晚上就不准擅自出门,也不准互相串门子。”   “行、行,我尽快。”   在莳萝一番恐吓威胁下,收藏家也同意让她对佛朗的尸体做一些特殊处理,并听她的建议,将厨房所有大蒜收集起来,准备不时之需。   好不容易处理好一切,莳萝回到自己的舱房时,月精灵立刻拍动翅膀上前:【放心吧,我在这监视,没有任何人进妳的房间。】   窗台的白玫瑰依然开得芬芳可人,莳萝脑中却依然是佛朗苍白的脸,她抱起大白鹅,试着抚平自己的思绪。   月精灵看出她情绪不佳,小心探问:【真的是眷属干的?】   莳萝闷闷道:“恩,那混账放弃素食主义,把人给吸干了。”   【妳有头绪是谁吗?】   “大概。”   收藏家已经被排除了,雅南昨晚下半夜一直和自己待在一起,剩下的也就昨晚表演的诗人和乐僮,人数不超过五个,已经很好抓了。   其实莳萝心中已经有一个准确的名字,但内心始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为什么……”   少女看着窗台上的玫瑰花束,纯白无瑕,不沾丝毫鲜血,像是精心准备献给心上人的礼物……那东西到底想做什么?挑衅?示威?还是单纯饭后的小点心?   莳萝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那位眷属突然改变主意,选择浸染无辜者的鲜血?   不过她有一种直觉,自己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作者有话说:   名侦探柯萝!!!   PS:看有没有小伙伴发现莳萝捉不到的违和感~~~ 第一百五十二章 晚宴女神   ◎夕阳就要下山了,那不就只剩一两个小时?◎   多神信仰的诗人们大多崇尚古老的传统──死亡只是另一场狂欢, 逝者灵魂永恒不灭,歌手将被女神迎入神殿为诸神表演。   诗人们与女巫一样,习惯举行盛大的表演欢送死去的亲友。其实大家本意是想举行送别晚会, 幸好收藏家得了莳萝的提醒,立刻禁止所有夜间活动, 同时宣布新剧预演, 人人有分。   一块大饵掉下来, 小鱼们忙着争抢,本来哀伤的气息一点也不剩,莳萝佩服这些诗人的洒脱和无情,现在还悼念着佛朗的只剩下他的好友贝里,他本来就手受伤不能登场,现在又失去好朋友, 整个人一天变得比一天还颓废。   与之相反的其他歌手神气飞扬, 每只都斗得和孔雀一样凶。预演不是正式表演,角色随时可以换,基本就是大型选秀节目, 只要努力去争, 也不是不能把主角换下来。   本来低调的雅南也变成众人眼中的肥肉,一个乐僮能上台表演本来就扎眼,雅南演的虽不是主角, 但少年时期的小英雄也有相当的份量。   雅南心态倒是很平稳, 他没有被突然得来的机会迷晕眼,也没有因为佛朗的死而心生阴影。他只在乎金鱼和女神,左右暂时走不了, 莳萝也尽量形影不离守着他。   这天莳萝下去底舱找雅南时, 就看见那个轻挑的银舌头正站在门口, 而少年死死抵着门不让他进来,少女只觉得脑袋一热,差点没忍住冲上去把那个银舌头一脚踹开。   “亲爱的女士,妳来得正好,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无论何时看到银舌头,莳萝都觉得两个字:碍眼,除了对方是个性骚扰小男生的变态外,还有其本人就是个相当辣眼睛的存在。   银舌头浑身上下和他的名字完全不相干,作为海妖号的招牌歌手,男人很炫富地把头发和小胡子通通用紫螺染成昂贵的紫色,对方还煞有其事说自己拥有海女神的祝福,是天生的紫发。   莳萝第一眼看到这个杀马特,就打消把对方扔进水里喂水女仙的打算;小姐姐们做错了什么?得接手这么一个辣眼的玩意。   银舌头不知道他已经得罪了一位女神了,依然大放厥词:“我听子爵大人的命令,来取些金鱼放到舞台作布置,这个乐僮还没登台表演,就开始把大人的东西占为己有!!那位被女神祝福的加贝尔是一个谦逊有礼的孩子,这厚颜无耻的小崽子怎么能承担得起?”   “喔,是那个大水箱吗?” 莳萝想起他们在船甲板上捣鼓的东西。   她不经意说:“可是我已经看到里面有鱼了啊?”   银舌头一楞,皱眉:“女士,这不能开玩笑啊。”   “唉,难不成我看错了?”黑发少女一脸不好意思:“最近老是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刚才有乐僮还请我去二号舱看病,我感觉我好像胡涂了。”   二号舱是佛雷的房间,银舌头面色难看,紫色的头发衬得他像是中毒了   尽管收藏家和莳萝不想打草惊蛇,但佛朗死得太蹊跷了,诗人们说唱的嘴本来就善于搬弄是非,于是一些流言蜚语开始传出来。   有人说半夜听到男人的唱歌声,声音很像死去的佛雷;还有人看到月光下面容惨白的男子;更有人发誓看到湿漉漉的美艳女子从佛雷的房间走出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随着河上灰雾渐浓,一条人命给明媚动人的海妖号披上一层寡妇的灰纱,舞台暗门似乎变得鬼影幢幢,角落四处都藏着幽魂魅影,人人提心吊胆,深怕一不小心就成了下一个佛雷。   银舌头近日很倒霉,他喝水喝到沙、走路也会踩到水渍滑倒;晚上睡觉一只红眼老鼠爬上床把自己漂亮的紫发啃了大半,再晚点醒怕耳朵也要没了;甚至白天只要轮到他表演,天空就突然下起小雨。佛雷死后,他也疑神疑鬼,总觉得倒霉的自己就是下一个。   “你还要拿鱼吗?”少女的声音幽幽从耳侧传来,银舌头彷佛又听见了那晚老鼠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啃啮声,哪还想得起调戏美少年,直接撒ㄚ子跑了。   “垃圾。”莳萝冷哼一声,决定今晚再叫老鼠带着三姑六婆一起去他房间吃顿团圆饭。   莳萝不知要庆幸还是失望那种败类最不可能是自己的眷属。   她转头,细窄的门缝露出一只眼睛,雅南小可怜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女士,你来了。”莳萝先前交代过他不能随便给任何人开门,他牢牢记住,却在这一秒毫无防备对少女敞开门。   昏暗的底舱就像迎来一束光,少年瞇起眼睛,忍不住微笑   莳萝心底叹一口气,除了自己,就真的就没遇过那么倒霉的孩子。   雅南自从在女孩面前开口唱歌后,就像开了话匣子,对莳萝说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事。   雅南的父母很早就死了,作为孤儿的他被教会收养,但圣道师不允许他学习歌谣,每天都在监督他背诵神律。有天他受不了,逃走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远亲收养自己,但对方待自己不好,于是雅南又逃了,一路停停逃逃,就这么被拐上了游船。   “我一直很犹豫,但我现在认为上这艘船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雅南的笑容在莳萝看来有些不忍目睹。   一只开了杀戒的吸血鬼,外加一个性骚扰的变态,就算是前面的莉莉好歹也是有父母长辈的疼爱,哪里像雅南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事都给他撞上了。   过来神莳萝忍不住怀疑自己过注的呵护会不会就像月女神的期待一样,无形中给雅南上了debuff?不要忘了她的神权还有一个叫做厄运,再想想成神前的遭遇,自己简直是名副其实的厄运女神。   其实自古被女神宠爱的凡人要嘛活得非凡,要嘛死得精彩,但莳萝相信自己这个像小草一样坚韧的信徒绝对会是前者!   至于现在,她会好好守护他。   “我来拿些金鱼。”莳萝干脆接替了银舌头的工作,一点也不在乎戳穿自己谎言,总不能放着空水箱不管啊。   雅南微微一愣,很快又露出微笑,比先前更加灿烂,灰蓝色的眼眸有闪闪的亮光。   莳萝来得刚刚好,雅南正在整理水箱。   舱房依然灰暗,大片的琉璃静敛着潋滟的光,绰约的鱼影在天花板上浮动,地板上碧荡出幽幽波纹。莳萝不能想象收藏家想要呈现的那幕场景──圣洁慈爱的波光如羊水般包裹着伤痕累累的男孩,年幼的加贝尔在水泽女仙怀抱中受洗,重获新生,得到远超乎凡人的天赐肉/体。   由琉璃和金鱼来意象化水仙的祝福,不愧是曾经扬名峻丽河的天才。   雅南正往水箱铺上一层绿灰色的鹅卵石,每一颗都滢滢发亮,他专心地捡起一颗擦拭,再小心翼翼用镊子放进水箱。隔着通透的琉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楮看过来,他下意识手抖了一下,一颗石头扑通落水,泛起颤颤的涟漪。   莳萝饶富趣味地打量着鱼缸里的金鱼:“所以你希望你的水女仙是什么颜色的?”   雅南扮演的角色就是那位被水泽女仙祝福的小英雄,莳萝私心想选他喜欢的鱼放在背景板。   雅南心不在焉:“黑色……白色和红色吧?”   仅仅是妄想都是亵渎,他在心底请求女神原谅。   “那不就是奇迹吗?”莳萝忍不住笑:“你把奇迹拿出来吧。”   “不行!”   雅南有一瞬间按耐不住孩子的独占欲。他私心想将那只与女神相似的小鱼留在身边,就像护身符一样,一刻都不分离。   不过少年很快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和谁说话,又生硬转了个弯:“女士,奇迹它生了病,我怕它感染其他鱼……”   “你忘了我是药士啊,人和动物我都会医。”   雅南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他心生懊恼,抬头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脸,突然明白自己被捉弄了。   “除了奇迹其他都可以……”其实心思敏锐的少年不是没有察觉,女孩对自己一直抱持着若有似无的包容和善意。   她无视那些才华非凡的歌手,却和自己无比亲近。   “女士,求你了。”雅南轻声说,这是第一次,不是卑微的乞求,而是大胆的索取,因为知道被偏爱着,所以有恃无恐。   “剧本的女仙永远比不上我真正的女神,奇迹和其他金鱼不一样,我不想给任何人看。”   莳萝感动得只想给小信徒承包一整片鱼塘,需要的话,鲨鱼她都可以给他扛过来!   “行了,行了,你好好照顾奇迹吧。”   莳萝指了指几条鱼,还是提点一下雅南: “金鱼如果不照太阳会容易退色,这几条就让我拿走吧。”   她指了几条白金鱼,尾鳍飘逸透白,几片残存的红鳞彷佛雪地凋零的梅。   少年闷闷问:“一定要阳光吗?”他的金鱼就不能像他一样吗?   “动物和植物都需要阳光才能长得好啊,你也是,多出去晒晒太阳,才能长得高。”   以后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走出这间阴暗的房间,拥抱阳光活下去啊。   雅南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一句:“女士妳会来看今晚的预演吗?”   “当然…….”莳萝瞇起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今晚?”   “派屈克大人说看到愚人王的船只跟在后面,怕被抢生意,就号招大家今晚表演,举行晚宴,先行欢迎另一船的贵族老爷。”   派屈克大人正是饰演成年的加贝尔,艺名是金雀花,生得深发蓝眼,英俊年轻,是海妖号上与银舌头齐名的招牌歌手。收藏家十分看重他,认为派屈克简直是自己年轻时的翻版。观众暴动的那晚,派屈克也受了伤,收藏家紧张得像儿子出事一样   莳萝没想到他们竟敢擅自作主,她刚进底舱时夕阳就要下山了,那不就只剩一两个小时?   她当下也顾不得鱼了,严肃地嘱咐雅南暂时待在房间,不要出来。   一到船长的舱门,老诗人正在乐僮的帮助下穿衣打扮,莳萝还有什么不明白。   “我好像没收到晚宴的邀请?”   收藏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对乐僮使使眼神,对方识趣地退下。   他佯作怒道:“女士妳不知道啊,愚人王那浑蛋一直在跟着我们!八成是打算拦截贵族老爷的船只!那些没观众的劣等游船就经常干这种事!”   莳萝静静地看着他。   老诗人摸摸鼻子,也不演了。   他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点也看不出往日的疲态,甚至被光鲜的衣着恢复出几分曾经的英俊。   “女士,我们不用担心了!那位贵族老爷来信,他和他船上的圣道师可以帮助我们!你绝对不肯相信這位大人是……”   莳萝打断他的话:“圣道师救不了任何人!如若你是真心感谢我为你带去的灵感,那现在请听我唯一的要求,取消今晚的晚宴!”   作者有话说:   大戏来了!下章开始坐云霄飞车,请确认安全带系好啦!感谢在2022-03-10 01:03:58~2022-03-13 21:1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風堇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的女神   ◎母神。◎   夜幕垂落, 舞台的灯火零星亮起,乐童们正用着蜜蜡把银镜和铜盔甲打磨得闪闪发亮,确保每一处角落都熠熠生辉。   银舌头一走出舱房, 只觉得眼前亮得刺眼。他脚步虚浮,之前灌的半杯红酒虽然稳住心神, 却让他难以集中注意, 一不小心没站稳, 赶忙按在一旁的雕像上。   手掌一阵刺痛,他刚好按在盔甲的刀刃上,掌心划开一道腥红的口子,刺眼的血珠连串滴下。   “该死的!”银舌头感觉自己真的倒霉透了。   他随意往下襬抹了抹血,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但一走上甲板却觉得眼前又天旋地转起来。   歌手和演员们服饰垂地、披金挂银, 他们正忙着佩戴着形色华美的面具, 彷佛准备参加一场大型的假面舞会──这是不成文的规矩,饰演神明的演员一旦在剧中露脸就是对其扮演的神明不敬,所以必须戴上面具来象征各类的神明, 以免招致厄运。   每个人都忙得抽不开手, 不时还能听见有人假发掉了、面具拿错了、靴子被狗叼走了;甚至不小心掉海了,正等人捞起来。   但他们船上有那么多人吗?银舌头怀疑自己是喝多了,来来往往的人影似乎比平时增加一倍, 每个人都戴着颂神的面具, 他完全找不到平时那些狐朋狗友。   一张张诡艳如画的面容滑过眼前,金铜的犄角、漆黑的鸟嘴擦身而过;缤纷绚丽的羽饰点缀长长的睫羽;漆彩繁复的雕花开在眼角,还有空洞的眼眶镶着的鸽血宝石闪闪发光, 朝自己看过来。   银舌头一个醒神, 他发现自己浑身冷汗。喝多了, 他真他妈的喝多了。都怪那个不识趣的雅南,今晚是大日子,他可不能在贵人面前丢脸!   游船主人为了这次的晚宴几乎贡献出了一半的藏品。   数个男人合力高高吊起一盏铜镀金的宏伟大吊灯,灯柱拼满水晶、珠宝和玻璃棱镜等奢靡璀璨之物,通身皆晶莹剔透,灯火如宝石点缀其中,正如一顶绝代的王冠盖在美丽的海妖号,为其增光添彩。   所见之处皆是灯火通明,仰头即是万千星光,英雄和诸神的盛宴即将在夜幕落下后开始。   银舌头想叫一个乐僮过来替自己打扮,但没人抽得出手,他只能自己对着银镜整理胡子,再戴上那片银月牙形状的上脸面具,眼眶镶着蛋白石和珍珠。银舌头小心露出引以为豪的紫胡子,让它尽可能不被面具遮挡。   唉,可惜这个月神使者只有短短三句台词。银舌头对自己的角色还愤愤不平。   作为主角的金雀花还在后台抱怨他的戏服:“这只狮子锈得像只发疯的病猫,那些贵族老爷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我会得到笑声而不是掌声。”   银舌头臭着脸看过去,“英雄加贝尔”一身深绯红色的天鹅绒斗篷如火燃烧,肩甲绣满玫瑰,金丝雄狮的纹饰迎风咆哮,硬生生从人海中开出一条宽敞的大道。   衣服比人更会演戏,这只马屁精一点也不像加贝尔。   加贝尔的原型,那位霍尔卓格的年轻英雄生得金发碧眼,是用黄金和翡翠打造的大英雄。至高神赐予他力量和美貌,狼群和瘟疫避退于他所行经的光辉之路。   银舌头甚至准备洗去紫色的染料,露出自己天生金发的优势,结果金雀花那浑蛋仗着大人的宠爱,直接坐上了主角的位子。   雅南一个让观众有几分新鲜感的臭小子也就算了,但金雀花上游船也才三年而已,熟练的歌曲只是自己的一半,却被大人捧着和自己并驾齐驱。银舌头昨晚还听到对方正在催乐僮把台词小抄缝进袖口里。   大英雄是个草包,小英雄是个硬骨头,一个、两个都一样可恨。银舌头摆着臭脸,按照往日早就有乐僮或小歌手上赶着讨好了,现在却没有人搭理自己,大家忙着一会在贵人面前大放光彩。   “客人上船了吗?”   “我看到了,好多英俊的骑士!”   “那位大人也在…….就和传闻中的一样。”   “真的好年轻啊……”   “愚人王的船只靠那么近,不会是来抢人的吧……”   银舌头听得满心烦躁,只觉得头昏脑胀,找不到雅南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又被一群花花绿绿的演员挤得喘不过气。   “老子不演了,不干了!”银舌头大声说着,推开人群,心底想着再去拿杯红酒提提神。   后舱的酒窖黑漆一片,银舌头暗骂一声,想叫乐僮拿蜡烛过来,但很快想起整船的人都跑到甲板上了。   “什么东西!”突然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银舌头吓了一跳,赶忙跳开。   双眼好不容易适应黑暗,他隐约看清楚那是个人影。   “贝里?”   昔日光鲜亮丽的歌手邋遢得像个流浪汉,要不是那把贝里随手携带的月洞琴,银舌头还真的认不出他。贝里整个人蜷曲在角落,他紧紧抱着一大桶开封的橡木酒桶,深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衣服滴滴答答落下,苍白的脸色毫无生气,就彷佛死了一样。   “去你的贝里,睡死了啊?”   银舌头没什么同情心地踢了踢他几脚,没反应。   自佛朗死后,对方一蹶不振,银舌头想他八成是醉死了,干脆绕过他,径直搬出那桶开封的橡木酒桶   酒桶不是普通的重,他一挪一步,气喘吁吁,又有些渴了。他拿出随手携带的小金杯,打算直接捞一杯解解渴。   “啧!该死。”   一不小心按到伤口,几颗血珠子落入杯中,与暗红的酒液融为一体。   银舌头暗骂晦气,抬手就要把酒杯挥洒出去,一只苍白的手却突然捉住他的动作。   “贝里?”他瞇起眼睛,本来醉死的贝里不知何时站起身。   他站在自己身后,灰暗的视线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银舌头却感觉他好像在生气,一股凉意从那只捉住自己的手臂传来。   “痛、痛、快放手啊!”被死死握住的手像是被蟒蛇缠上,银舌头一时半晌挣脱不开,他暗想果然不能抢醉鬼的酒。   “给你喝!给你喝!”他把金杯怼在对方面前,贝里似乎准备要开口啜饮,但银舌头发现这家伙醉得厉害,连酒杯口都找不到位置,反而一直往自己这边凑近。   对方口鼻气息近在咫尺,银舌头暗暗骂道该不会酒后乱性吧,他喜欢的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美少年,可不是这种臭醺醺的中年醉汉啊!   “你冷静点!”   突然一股推力直接将整个酒杯怼到贝里脸上。   银舌头愣一下:“不是我!”   他转头,就见黑发少女正满脸笑容看着自己   “贝里大人看起来喝醉了,我给他熬些醒酒汤!大人你还是快上去准备表演吧。”   银舌头自然二话不说,酒杯扔了就跑。   莳萝心想着带给这家伙那么多天的厄运,今天救他一命正好。   酒液滴滴答答落下,地上的人面色痛苦地挣扎,他死死捉住喉咙,从口鼻中渗出的不只是酒液,还有滚烫的白烟,连同男人的眼睛也烧着赤红的光芒,彷佛刚才吞下去的不是甜美的葡萄酒,而是烧红的炭。   加了大蒜的醒酒汤的效果相当不错。   月精灵幸灾乐祸说:【刚才妳扔进去的两颗蒜头够味啊。】   莳萝看着露出原形的贝里,尽管证明她的猜测无误,但心情依然算不上好。   “佛朗一直在用血供养你吧。”   佛朗手腕上除了抓伤,还有就是新旧不一的切口。莳萝可以想象对方是怎么用利刃小心开缝,让鲜血滴滴答答落入器皿之中。   “那晚很多人受伤,唯独你毫发无伤。”所以只能装作不痛不痒的手指扭伤   “但你闻到那么血味,早已经控制不住了。房间只有得到主人的允许才能进入,而你是他的朋友。”   佛朗无比信任他的朋友,直到对方活生生把他吸干都没有反抗。   “咳咳……”贝里终于喘过气来,眼底红光也稍稍退去,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   但很快他看清楚莳萝,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彷佛看到了什么冤魂索命。   莳萝下意识握紧手上的木桩,抬身就要刺去,结果却扑了个空。   【他变成蝙蝠了!!】   莳萝暗骂一声,赶忙追着那个跌跌撞撞的小黑球出去。   大概所有人都上甲板庆祝晚宴了,莳萝奔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她穿过几个房间,一路追下去底舱。   她隐约看见那小黑影就要直冲半开的舷窗……   一只凶狠的大白鹅凭空出现,硬生生将黑蝙蝠撞了下来。   “芜菁,干得好!”   贝里大概没有力气了,他很快变回人形,半趴在地板上。   “杀了……杀了我吧……咳咳……”他痛哭失声。   莳萝虽然早就下定除掉他的决心,但看到他这样也不好受,即便自己事后追加恩赐,也无法改变血对吸血鬼的致命诱惑,毕竟这就是他们的名字,他们存在的根基。   “我……我知道的……尊贵的母神,我第一眼就知道是妳了……请允许我下地狱向佛朗赎罪吧。”   贝里的眼睛恢复昔日的清澈,他跪倒在地,请求神明的裁决。   月精灵看出少女复杂的心情,体贴建议:【妳可以先把他封印起来,等太阳出来再拿出去晒晒,不一定要亲自动手啊。】   “看到那几朵白玫瑰的份上,你努力过了,我知道。”   莳萝抬起木桩──   贝里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玫瑰?”   “我房间的白玫瑰花束……”莳萝微微一愣,她突然捉住了那一丝违和感。   “我怎么敢任意踏入妳的领域……我其实一直想找机会向妳告解……但那家伙太可怕了……妳不该降临在这里,妳应该……”   贝里说到激动处,突然起身握住少女的手,冰冷如大理石的触感让莳萝吓了一跳,她想挣脱,却不敢太明显,这就是她最害怕的一件事。   她不能让这些嗜血如命的眷属察觉出自己的血肉之躯!   “你给我退下!”她正要亮出神器,用神权亮瞎对方的眼睛,贝里突然松了手,整个人随即被狠狠掼倒在地。   莳萝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少年。   雅南手上拿着木棒,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莳萝?贝里?你们怎么……”   莳萝控制了下呼吸,她看着雅南:   “你怎么在这?”   “这里是舞台的地下室,我正在准备第一幕的开场。”   他没有说谎,精致的黑马甲和白衬衣束出少年高挑挺拔的身段,就连浏海也梳至额后,露出漂亮的灰蓝色眼瞳,可以说是一扫往日窝居的阴霾。雅南整个人焕然一新,没有半点歌手的轻浮,更像是一名教育良好的贵公子,就如莳萝所期待的那样。   “我都听到了,佛朗……是贝里杀的。”   他轻声靠近女孩,对方似乎余悸犹存,下意识要后退。   少年长腿一跨,小心拉住她的手。   “不要怕,我在这里……这次请换我来保护妳吧。”   雅南伸出手臂,试着想拥抱她、安抚她,是这个女孩带自己走出黑暗,引领他光明……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是妳从水下救了我,妳就是我的女神……”   我的金鱼。雅南笑得心满意足,他永远记着,那小小的、亮闪闪的光在黑暗中拼命游动,带着孤独迷失的灵魂找到彼岸。   尖锐的物体抵在胸膛,一股凉意从心口泌入。   少女紧紧握住木桩,对准少年心脏的位置,几乎没入一半。   没有挣扎、没有质问,少年俯下首,寻找她的视线,高大的阴影垄罩所有的出口。   “母神。”   愤怒又悲伤,鲜红的眼眸几乎能滴出血。   作者有话说:   恭喜莳萝既【狼人的苹果】,又获得【吸血鬼的金鱼】的称号。   系统提示,【暮光之城】成就达成!!!   莳萝:销号申请,谢谢。   PS:和天生坏孩子小狼不太一样,雅南是个疯孩子(生前被逼疯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造物女神   ◎只等着造物主轻轻松开吊绳,他就会立刻失去生命,听话地变回死物。◎   当女巫的木桩刺穿心脏, 不死的怪物便会重新陷入沉眠,这就是女神给予其造物的诅咒。   苍白的皮肤硬如岩石,却又比陶土还脆弱, 那根用椅脚削尖的木桩深深嵌入冰冷的血肉,只要再轻轻一用力, 便能直接刺穿魔物的核心……   是啊, 如此简单, 因为女神并不爱她的造物。   他早就知道了,却依然渴望着她的爱,就如对鲜血的渴望一样。   黑发红眸的少年苍白着一张脸,眼神无比哀怨,表情悲痛得几乎快哭出来。   莳萝觉得自己才是想哭的那个。她现在满脑子就一个想法:我的人类信徒呢?刚才摆在这的,我那么大一个人类信徒跑哪去了?   【他……他怎么会是……不可能啊…..】   就连月精灵也被这场变故吓得说不出话。狼人骑士就算了, 现在来了个吸血鬼信徒, 他家女神永远遇不到正常人就是了。   莳萝死死按住木桩,像是想坚定什么想法。只是在刺穿心脏前,她终究留了几分力气。   她的目光盯着对方被捅穿的胸口, 没有渗出任何鲜血, 原来少年的皮肤并非虚弱的苍白,而是如大理石的切面般坚硬冰冷。   “白玫瑰是你放的,你得到过我的允许, 所以才能进入我的房间。”   原来从头到尾都漏掉了另一个, 杀了佛朗的吸血鬼的确是贝里,但一直以玫瑰为食的吸血鬼是雅南。游船上有两个眷属存在,就像琼斯镇有狼人和人狼, 所有存在都有光影两面。   大概是胸口破了洞的关系, 少年声音不复优美, 他嘶哑道:“我……我以为母神喜欢,妳一直在搜集白色的玫瑰……”   莳萝艰难地抬头看他,幽暗的房间、白色金鱼和白玫瑰,那么多暗示和线索,但她彷佛被蒙蔽了一样。   不,自己并非毫无感应,她是被他吸引上船的!   从一开始的关注到不自觉的怜爱,她一直当成是女神对信徒的责任感。直到现在,莳萝才察觉出那是一种微弱却深藏的神性──造物主对眷属的亲近,正如母亲呵护着幼子,在人类和吸血鬼之间,她无意识中依循神性,庇护了自己的眷属。   所以她无法像发现狼人一样找出吸血鬼,因为他们不是敌人,是自己的造物,而她是他们的母神,大海可以包容所有鱼群,却不会去察觉单独一只的存在。   就像现在,莳萝依然下不了手,完全刺穿对方的心脏;而雅南也顺从地接受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   “如果这是母神所希望的。”   黑发红眸的少年露出温煦的微笑,就像第一次从女孩手上接过鲜花。苍白冰冷的手按在莳萝的手背上,压住那只插入自己胸口的木桩,帮她加深力道,破开心脏前最后一层守护的血肉。   “你做什么?!”莳萝紧紧捉住木桩,清楚感觉到底下脆弱的命脉。   其实她在刺穿对方胸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但行动比脑子更快。她彷佛又回到了人狼村的那一夜,一发现少年骑士的真面目,她没有任何思辨的时间,月女巫的狩猎本能就是制伏魔物。   带有魔力的木桩刺入柔软的心肉,半封印的身体开始失去知觉,渐渐恢复成死者的僵硬。   苍白如陶偶的少年垂下脑袋,漆黑的长睫羽凝结着浓重的睡意。至始至终他都看着莳萝,非人的眼瞳只剩下乖巧又微弱的光,彷佛即将碎落的红水晶般,只等着造物主轻轻松开吊绳,他就会立刻失去生命,听话地变回死物。   小女神咬咬牙,挣扎了一秒,最后还是用力抽出了半截木桩。   几乎是一瞬间,人偶被上紧发条,雅南重新睁开眼睛,僵硬的手脚恢复活力,他惊喜地看着莳萝,亮晶晶的眼眸彷佛睡醒的孩子看到窗外的雪。   “母……”   “什么都别说,我问你答。”莳萝捉住木桩,她之前没有完全刺穿对方心脏,现在也没有完全抽出木桩。她不想杀他,却也不是不能杀他。   一场仁慈又冷酷的审判开始了。   “你第一眼就知道是我了?”   吸血鬼溺什么水啊。莳萝后知后觉瞪着这个狡猾的眷属,她这只鲤鱼女神是被钓上钩了。   雅南看出少女被欺瞒的恼怒,他没有否认也没承认:“那天我分神了,我感知到妳的存在,就想立刻赶往妳的身边,听候妳的差遣。”   所以跳河不是为了以示清白,而是为了找她?   “后来呢?”莳萝挑眉,没被他带偏。   她可没忘记对方扮相有多无辜,唯唯诺诺,凄凄惨惨,每晚委屈自己写小学生日记,一副遇人不淑的可怜少年模样,实则是一个不死不老的魔物,记得上一个可以和他拚演技的是某狼骑士。   “你为什么在我面前伪装成人类?”   莳萝想到这个就气啊,先声明她不是种族歧视,但好不容易得来那么一个小信徒;弱小、可怜又坚强,就像当初的新手女巫…….结果一眨眼,又是一个拿着双重身分卡的老玩家了。   莳萝等着对方的回答,最坏的可能那就是一切都是雅南演出来的,他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般无辜……   少年乖巧老实地回答:“因为母神厌恶我们的存在。”   意料之外,莳萝愣住了。   她想起来了,那天观众暴动,她如惊弓之鸟以为是吸血鬼入侵,然后她做了什么呢?好像是在雅南面前又是要大蒜又是折椅脚要做木桩,打算去趁热宰一批新鲜的吸血鬼。   所以对方那时候的脸色其实不是疑惑……而是伤心?   沉默的空气酝酿着几分尴尬,黑发少年苍白虚弱地站在原地,胸口还插得一把狰狞的木桩,莳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演白雪公主的后母。   “也不是厌恶……”   是害怕、是怀疑、是不信任……造物主并不爱她的造物。   莳萝叹一口气,一个用力,终于拔出那把木桩,好不容易削尖的脑袋已经钝化,但她已经不再感到危险和害怕了。   苍白的胸膛破出一个大洞,连同少年的悲伤和痛苦都赤/裸地展现出来。做错事情的是贝里,但被惩罚的却是雅南……莳萝反省了几秒自己的冲动,人类本能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作为一个想与日月同辉的女神,自己果然还是不合格。   她想做最后确认:“你一直都在吸食玫瑰?没伤过人?”看到雅南犹豫的脸,又补充一句:“在我上船后。”   毕竟恩赐是之后的事,莳萝也不是要搞清算,既然逃避不了,那现在她就来好好整顿她的眷属,总之绝对不能再出像贝里那样的悲剧。   雅南显然是个安分守己的吸血鬼,如若不是贝里突然失控,他早就融入人群,上台演出,她大概也会一直把他当作人类信徒守护。   “在得到母神妳的恩赐之后……我只吸食玫瑰。”   “和宝石鱼?”莳萝没忘记那些透白如琉璃的金鱼   雅南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我不愿意在你面前撒谎,是的,仅凭玫瑰根本无法满足我,我明明是希望能用那些宝石鱼取悦妳,却忍耐不住做了这种渎神的事情……妳应该立刻刺穿我的心脏……”   “停、停一下。”莳萝终于明白对方那种卑微到无可救药的姿态是怎么回事了,他早就识破自己的真身,将她视作女神服侍。   她从对方身上找出熟悉的模样,真心说:“雅南,你没有犯罪,没有辜负我的恩赐,我已经很高兴了。”   莳萝还是不太适应摆出女神的架子,她学着班长的模样,鼓励品学兼优的同学:“我希望你能一直维持下去,像生前一样有尊严的生活,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祝福。”   雅南还没消化完前一句的喜悦,突然被下一句话淋了一桶冷水。   “母神,妳要离开了吗?”敏感的少年听出了其中的暗示。   莳萝不否认:“我会一直聆听你的祷告,你是我的眷属,也是我的信徒。”   “那么,可以请妳允许厚颜无耻的我祈求最后一个心愿吗?”   雅南像个要糖的孩子,恳切地看着她。   “什么心愿?”   “母神,我对妳的祈祷都是发自真心,我生前最喜欢的是唱歌,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歌手,现在我只祈求母神可以留下来观赏我今晚的表演,这样我便心满意足了,我会离开海妖号,不会再让妳忧心。”   少年乖顺恭敬,他的声音又恢复先前的柔美,彷佛在提醒着莳萝琉璃、金鱼,还有房间回荡的歌声,这些美好的特质并非虚假。   莳萝正要开口,一直掉线的贝里突然冲出来,他整个身子扑向雅南,似乎试图挡在莳萝面前。   “母神,不要相信他!这家伙是、这家伙是…….”贝里面色狰狞,喉咙彷佛卡了什么,剩下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莳萝,听贝里的。】   月桂?   【我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的声音……他是吸了海妖的血,吸走了魅音的魔力……这东西不是普通的眷属!!】   莳萝还没消化完月精灵的话,就听到啪擦一声,听起来像是鸡蛋被轻轻砸烂的声音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挪开脚,猩红的眼眸闪着不稳定的光,他皱着眉想蹭掉脚底那滩乌黑的血肉。   少女楞楞看着地上那具还在挣扎的无首躯体,她听到自己倒抽一口气,然后是一个极度沙哑可以说是难听的声音。   “竟然害我在母神大人面前失态。”   也许直到现在,这位即将上台的演员才真正摘下他的面具。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吸血鬼男二了……哭,其实早八百年前就在大钢里了,但因为奶茶沉迷写小姐姐,一直把男二的戏份拖啊拖啊,拖到现在寫得超卡QAQ   PS:雅南也是萨夏的那位,魔女诅咒的完成版,所以莳萝对他的限制没有对一般吸血鬼强,吸血吸能力的外挂也只有他有。   这家伙离开萨夏后用小蝙蝠状态跟踪莳萝,好不容易逮到小狼不在的空隙想偷家……下章让小狼揭他老底痛扁他吧(某种角度上来说,算是兄弟相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吸血女神   ◎他的金鱼就可以永远不需要阳光了。◎   莳萝曾经看过一个反暴力的教育片, 开头就是一颗苹果被子弹炸得粉碎,又换成水梨,然后是更大颗的西瓜, 汁水迸裂、效果震撼,最后突然出现一个活人的脑袋瓜, 画面黑屏, 戛然而止, 但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已经不敢看下去。   贝里失去脑袋的身体硬声倒在地上,他的四肢却依然在疯狂挥动,试图在一滩烂肉中寻找自己不存在的脑袋。   莳萝发现自己异常冷静,也许是天赋异禀的运气让她随时都做好最坏的打算,特别是在对付魔物这种不稳定的存在。她不由得想念起某只小狼, 哪怕她做了无数次最坏的准备, 对方也从未让她失望过。   “我警告过他了,一只新生的眷属就不该待在满是人的游船,结果他自以为是, 许诺要给他朋友永恒的生命却又不小心杀掉他, 最后竟然还妄想得到妳的原谅…….要不是忙着准备为母神表演,我昨晚就打算动手了。”   少女尽可能不去看贝里那具还在挣扎的身体,以免自己忍不住呕吐。她知道雅南是故意的, 只有阳光可以杀死吸血鬼, 雅南却用这种摆弄昆虫肢体的方式折磨贝里,留着躯壳让他半死不活。   外表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就像观察放大镜下的昆虫, 炽热的眼眸如阳光下的红水晶, 闪动着天真和残忍的光。   暴力比唱歌更能使他快乐。   莳萝浑身发冷, 人类的本能每一秒都在尖叫危险,但她看着那纤弱的黑发少年,不知怎么却想到他透着琉璃的光看过来时,金鱼就在灰蓝色的眼眸里游动,绵郁的水草和苔藓柔软着那些幽暗的缝隙,那是一种脆弱又执着的眼神。   那副小心翼翼渴望什么的表情像是看着橱窗玩具的孩子,任谁都会不禁心生怜爱,想去满足他那一丝渺小的心愿。   “你到底是谁?”她不由自主开口,声音近乎低喃,她想到穆夏,那徘徊在人类和野兽界线、有着两个样貌的少年。   雅南终于从残暴的快乐中回神,他记起自己的女神还在这里,立刻就为自己的失态懊恼不已,赶忙整理衣裳,幸好黑色的披肩和马甲看不出血迹。   他对莳萝露出羞涩的微笑:“希望我没有惊扰到母神,我只是太生气了。”   莳萝:何止惊扰,简直惊吓。   月精灵都吓得躲进少女发丝,莳萝看着雅南后头蓄势待发的大白鹅,赶忙用眼神示意牠快走,开什么玩笑,鹅脖子细细长长,可好咬了。   “母神?”少年小心翼翼在她脸上搜寻,似乎已经准备好接受斥责或夸奖。   莳萝现在心情极为复杂,大概就像发现班上那位扣子扣到脖子上的资优生实则衣服一脱,左青龙右白虎,还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雅南是一个无害的吸血鬼了。   她按了按手上的木桩,也不知道现在说她改变主意,雅南还愿意让她往胸上钉上桩吗?莳萝注意到少年胸口上的破洞早已愈合,漆黑的衣料遮不住,新生的皮肤泛着幽冷锋利的光,彷佛藏在夜色下野兽森白的爪牙。   不过莳萝很快放弃这种没出息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又得重回月女巫的老本行──与野兽周旋。   “的确,你不该在我面前滥用暴力。”   莳萝平复思绪,大女巫教过她们如何取信人类,永远要在信徒面前表现得高深莫测,就像一个不可侵犯的女神。   “贝里有罪,他辜负了我的恩赐,还杀害了自己挚友。命运引领我上船,亲自制裁他的罪恶。”   本来瑟瑟发抖的月精灵听得入神,心底不禁赞叹自家小女神的成长。   “我本来就打算收回他的第二次生命,我甚至可以直接召唤佛朗的亡魂让他来为自己报仇,雅南,你不应该干涉我的裁判,更没有必要让自己手染鲜血。”   她本就有神性加持,当所有凡人的杂念和情绪从脸上消失,那非凡的神辉便逐渐充盈起凡人的躯壳。少女乌发雪肤,一眉一眼皆带着莹莹的光。宛如收藏家那些用黑玉、羊脂捏塑的玉像。   雅南歪歪脑袋,像是个迷惑的孩子,却依然专心地凝听,月精灵只觉得那双红眼睛酿着一层盛夏的酒液,其中溢满而出的情绪说不出是饥渴还是痴迷。   小女神继续指点迷津,像是姊姊训斥弟弟般,温声劝和:“今晚是你第一次的登台,我不希望任何意外破坏你重要的时刻,贝里的事我来处理,你快点准备上台吧。”   莳萝嘴上正义凛然,但小脑袋却转得异常清楚。当务之急是安抚雅南这只吸血鬼进化种,月桂说他吸了海妖的血,抢夺了海妖的能力,莳萝不难保证他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想试试看神血的滋味。   她握着木桩,感觉满手冷汗。   万恶的吸血冲动啊.....雅南已经不是那个瘦弱无助的乐童,起码等她搞来一打锋利的木桩和蒜头汁防身,她才有把握了解或是帮助他啊。   “雅南你快去……”莳萝微微挪动脚步,准备铺好自己的后路。   “母神,妳在害怕吗?”   莳萝来不及抬头,就感觉一阵风掠过眼前,硬皮的黑马靴在地上敲出轻松的跫音,她看到少年衣襬上精致的银线刺绣。   他已经到自己面前了。莳萝有一瞬间感觉心脏停了。   月精灵举起鹅毛剑蓄势待发,莳萝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害怕?贝里犯了罪,我本来就打算惩处他。记得加贝尔的誓言吗?阴影滋生罪恶,所以必须在阳光下举行公平的裁判,你刚才的做法就连神也会觉得残忍。”   “是吗?记得香草港的马奴杀害了自己的挚友,海女神便将他沉入海底受永世折磨。”   雅南的声音又恢复成丝绒般的美妙,似乎在讲什么令人于愉悦的事:   “母神妳总是过于慈爱,特别是对卑贱之人,虽然我无比感谢这一点。”   他不以意地踢了踢贝里的身体:“但就是因为有这种败类存在,才会让母神害怕我们。”   “我没有害……”   “母神,妳从刚才到现在心都跳得好快喔。”   高大的阴影垄罩下来,莳萝咬紧嘴唇,鼓动的血液和心脏在出卖她。   他和穆夏根本不一样!莳萝没办法控制住害怕,或者说她无法相信雅南不会伤害自己。   冰冷的少年没有丝毫气息,莳萝看着地上越来越近的两道影子,藏在身后的一只手柔光微现,只要对方一有不对,就可以来个神权之光糊眼,凡物无法直视神权,就连柏莎也被这招干翻过。   “妳许诺过我的,母神。”   唉?   莳萝僵着手,惊恐地发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她听到月精灵在耳边焦急又气愤:【这浑蛋!!妳的祝福全喂了狗去!】   少年轻扯披肩,一朵纯白的茶花在胸襟前盛开,在两人之间充盈着无法言喻的郁香,那是神之祝福降临的证明。   无法动弹的莳萝现在就一个念头疯狂刷屏:你竟敢用我的魔法对付我,波特!   “请让我为母神献上今晚的表演。”   一双有力坚硬的手臂将少女揽入怀中,那双手在发抖,说不出是愉悦又痛苦,彷佛终于将那生有荆棘的玫瑰抱入怀中,欲望满足的同时又因亵渎美丽而感到罪恶。   莳萝无暇理会雅南,她想着要脱身,却感觉地面正隐隐约约震动。   不是震动,是在上升,他们站着的一块地面被分离而后抬升而上。   当刺目的灯光打上脸,莳萝意识到他们已经从地下升到甲板上的舞台了。   雅南轻声在她耳边念起台词:“今日我将修正诸神的错误,重塑那具泥土和石头塑造的血肉之躯。”   无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突然出现的新舞台,莳萝终于意识到,她完全落入这家伙的陷阱。   “我将为你抽出疾病、虚弱和死亡,再将不朽注入到你的生命,从今以后你便能与星月并肩同辉,愚昧的凡人将永生永世仰望你的光辉。”   当美丽的少年开口吟唱台词,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地沦陷在海妖的魅音,完全没有人发现另一个“演员”的异样,他们甚至没有发现颠倒的剧情。   水女仙为怀中的小英雄送上赐福,赐予他强壮不朽的身体,而现在雅南却要反过来,月精灵意识到他的目的,疯狂扯弄对方的头发,用鹅毛剑刺他眼睛,但就像蚊子搔痒一样,雅南毫无知觉。   “只需要忍耐一点疼痛。”   她被强行抬起下巴,对上那双炽红的眼神,强烈的热度恍若融化的红宝石,莳萝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力量和饥渴,她最大的噩梦还是成真了。   “我就能永远服侍在妳身边,妳也永远无需再感到害怕了。”   他的金鱼就可以永远不需要阳光了。   雅南俯下头颅,感受着少女薄薄皮肤下的热度;滚烫、甘美,像是吸饱艳阳的夏梦、滑落露珠的苹果,从他第一次嗅到她的气息起,所有血液对他来说都恶臭如尸水。   他苦苦壓抑忍耐的不只有卑贱的感情,還有足以燒灼一切的乾渴。   少年吸血鬼露出尖锐的犬牙,幽冷的气息如蛇信般在耳畔盘绕,莳萝瞪大眼睛,她怀疑这是她最后一次感觉到自己人类的心脏再跳动。   她不要做吸血鬼女神啊啊!!   “原来在这。”   耳边砰得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被用力摔出去,莳萝只来得及看到模糊的身影,雅南被直直踹飞了出去,她失去支撑,立刻往后仰下…….   金发碧眼的“加贝尔”抱起他的女神。小心打量着怀中的少女,从她充满喜悦的眼睛和慌乱的心跳,一眉一眼,毫发无伤。   【我这辈子从没有那么高兴可以看到他。】月精灵在她耳边失声痛哭。   莳萝还没消化完满心的疑惑和惊喜,就听雅南插嘴:   “表演还没结束,贵客怎么迫不及待亲自上台了?”   毕竟是不朽的神之眷属,哪怕受了狼王一击,雅南很快就缓过劲,他站稳在舞台上,似乎对于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不感到意外。   两个英雄加贝尔对峙,一个少年金发碧眼,光辉昳丽,彷佛破开的晨曦之光;另一个少年黑发红眸,纤细苍白,宛如在黑暗角落中生长的植物,一光一暗,无法兼容,而女神的祝福也只会给予一个英雄。   “各位尊贵的宾客,让我为你们隆重介绍,真正的英雄加贝尔──”   美妙的声音瞬间消失,他近乎嘶吼:   “穆夏.霍尔卓格!”   人群尖叫,其中有无数人摘下面具,露出腥红的双眼和尖锐的犬牙,开始扑向距离最近最新鲜的血肉。   作者有话说:   奶茶卡到受不了,重新看了一遍凡赫辛,男主是金钢狼,里面的狼人和德古拉伯爵帅到不行!变身特效简直跨时代!   有一段就是吸血鬼城堡的假面舞会,德古拉伯爵向所有宾客介绍突然闯入男主,,瞬间所有人摘下面具,原来全都是吸血鬼!!大家一定要去搜搜看,这就是奶茶幻想的场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凶猛女神   ◎我来,当然是因为听到主人的呼唤。◎   穆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 他是圣堂最信任的骑士,也是女神手下最强大的使魔。   月光朦胧着少年明丽的轮廓,就连刚硬的盔甲也柔软了几分。骑士手臂修长, 小心环抱住心爱的少女,翡色的绿眸沉淀着不言而喻的温柔, 但被他抱在怀里的莳萝一点小鹿乱撞的感觉都没有, 事实上…….她头要痛死啦!!   像是有利齿刺入脑袋, 恶犬在耳边低吼咆哮,不属于人类的情绪凶猛又躁动,冲撞着每个思绪的空隙,只要逮到机会就要大开杀戒。   莳萝头晕目眩,窒息感从胸腔蔓延,感觉整个人正被某种野兽撕拽着拖往幽暗之处, 深深压抑在其中的占有、渴望、杀欲、愤怒……平日少年骑士用光鲜亮丽的盔甲将自己伪装得一丝不苟, 那些藏在底下阴暗的情绪现在完全曝晒在盛怒的阳光下,正借着使魔联系一滴不少地传过来。   连装都忘了装,穆夏是真的气疯了。   不是骑士英雄救美了公主, 而是恶犬回到主人身边咆哮。   在确认莳萝平安无恙后, 穆夏抬起头,目光锁定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对台下的混乱视而不见。   人们尖叫逃窜着, 破碎的酒杯在空气中泼洒出浓郁的恐惧和兴奋, 一张张虚伪的假面被剥落,露出比面具更加美艳苍白的脸孔。邪美的魔物们早已不请自来加入了这场盛宴,随着狂乱的演奏, 精美的礼裙下同时跳起逃跑和追逐的步伐, 为这场血之宴献上了独一无二的开场舞。   月精灵吓得不敢说话, 莳萝隐约间看到收藏家正跪在地上,男人虔诚地亲吻雅南脚下的衣袍,就像在亲吻自己那尊完美无缺的大理石像;就像雅南说的,只需要付出一点疼痛的代价,就能迎来不朽的礼物。   教会严厉防堵的血之瘟疫,对将死之人来说却是神之解药,人群中的尖叫声早已没有先前的恐惧,而是歌唱般的欢愉和兴奋。初生无知的女神从一开始就踏入了魔物的宴会。   雅南冷冰冰开口:“这是迎接母神降临的宴会,在座所有人都是即将迎来新生的贵客,我们唯独不欢迎野兽,给我出去。”   莳萝感觉冷风冰凉凉拍打自己的脸,她却依然动弹不得。月精灵在她耳边猜测大概是要等雅南那该死的愿望实现,也就是“表演”结束,反噬的神力才会解除对自己的禁锢。   某两位主角显然还没有打算结束表演。黑色的使魔和猩红的眷属站在舞台上对峙,两个魔物毫不在意四处逃窜的人群,只是继续试着用眼神杀死对方。   莳萝:打起来、打起来,她用最心爱的梅子酒赌穆夏赢!   月精灵也沉痛无比表示:【莳萝,如果这次这只狼真的护住了妳,我绝对亲笔替他写一封给月女神的推荐信!】   黑发少年皱着眉,眼瞳艳如鸽血色的宝石,在暗夜中闪烁着妖治的红光。他冷冷扫过那些眷属,他们应该听从自己的命令,此时却一步也不敢接近那头该死的狼人,   但其实就连雅南自己也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是来自魔物的本能,无法克制地恐惧比自己更加上位的存在。   “明明是个失败品…….为什么?”为什么会超越从诞生就是完整体的自己。   金发少年面无表情,漆银的盔甲为他眩染上神圣的光辉,就宛若回应神明召唤的骑士。   穆夏似乎猜出对方在想什么,银骑士轻声呢喃,恍若祷告:“至高神在上,赐予我力量不被邪物侵袭。”   雅南笑了,莳萝从没听过他这么笑。他低低笑出声,彷佛夜晚的海潮冲洗上白沙,魅惑的海妖在每个音节起伏身姿,试图拽取岸上的灵魂。   一直卑微得恨不得藏进尘埃的少年毫不掩饰轻蔑笑道:“至高神眼睛瞎了,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玩意,野兽。”   穆夏也回以一笑,碧澄的眼瞳转为铄金,轻描淡写地反击道:“我是她的使魔,而你一只吸血虫妄想玷污我主人的灵魂,雅南. 何塞林,你应该和血玫瑰一起下地狱。”   血玫瑰?!莳萝在穆夏怀里睁大眼睛。   突然被人扒了干净,雅南的笑容消失了。   “我才刚从地狱爬回来,可不想再回去了。”他的声音又变回难听的嘶哑,柔媚的浪潮退去,只留下粗糙刺人的砂砾。   莳萝眼神在两人之间犹疑,心中升起一股荒谬感,怎么感觉这两只魔物好像已经认识对方了?现在是在叙旧吗?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克丽缇娜说过,血玫瑰的真名是艾斯梅.何赛林,一位背叛帝国女王的侍女。雅南如果是来自萨夏的第一批吸血鬼,又与血玫瑰共享一样的姓氏……贵族姓氏大多都罕见且独一无二,不可能有这种巧合吧?   她的思绪被穆夏的嘲讽打断:“喔,真是太感人了,十五年了,看血玫瑰把你腌成像条烂虫子一样,从地狱千里迢迢爬到圣城这里,是为了完成自己远亲的遗愿毁灭教会?”   他开口每句话都充满着傲慢的残忍,像是用冰冷的刀刃解剖着死人,将所有脏臭摊在阳光下任人检视,雅南有一瞬间被激怒,但他很快意识到陷阱,又重新戴上面具。   月光雕琢少年的面容,纤丽的眉眼散发着异样的白,就好像面具下又带着另一张面具,一个角色又扮演另一个角色;女神的信徒、游船的戏子、吸血的魔物……让人永远看不到他的真面目。   “从地狱回来又如何?野兽,你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   雅南鲜红的目光一转,落在莳萝身上,瞬间又流露出旖旎柔软的酒色:“母神,他说得也许没错,我曾身处地狱,但正是妳穿越无尽的冥河,将我的灵魂从地狱带回来,赐予我救赎和自由,我是为服侍你而重生的仆人。”   说人话,请说人话!莳萝气到脑袋发晕,她如果可以动,现在就直接把雅南打回地狱。有人这样恩将仇报吗?她不是救赎他,是不小心杀了他全家吧?   虽然不能动弹和言语,但她脸上表情很好说明一切,雅南不敢直视少女神祇的怒火,她只需要用一个眼神就能将自己重新打入深渊。   无奈只能将苗头转到别的地方,雅南厌恶地瞪着那只狼王,他不敢轻举妄动,狼是狡猾贪婪的动物,黑狼连月亮都敢吞噬,他的母神有多么美丽,就有多么脆弱,恰恰正是野兽最喜欢的猎物。   那副守护骑士的姿态叫人作呕,这是一个比自己更加出色的演员,母神被蒙蔽了,血液不会说谎,野兽正分泌着唾液、狂乱的心跳叫嚣着欣喜、满足和杀意,他环抱母神的温柔,实则就和狼叼着白兔一样残忍。   “母神,凡人的肉/体终究太脆弱了,特别是还有一头野兽在觊觎妳的时候。”   雅南冷冷看着穆夏:   “你的狼群遍布四处,一直在我母神身边环绕不走,我不得已只能把母神请上船,隔着水和风,所有气味都被断绝了,结果你还是找来了,为什么呢?”   “她不是你的女神,她是我的主人,我来,当然是因为听到主人的呼唤。”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吸血鬼身形瞬变,莳萝心脏一紧,但她的小狼一点也不急,少年捉住某条弦绳用力一扯,一大片漆彩的横帆如谢幕的廉布,带着凛冽的风声从上切下,彻底将他们与混乱隔开。   矫健的狼人轻松跃上帆布的撑架,随着弦绳一松,横帆重新上升回原位,莳萝只感觉风声在耳边凛凛咆哮,月亮大得如水中的倒影,她意识到自己离开了地面,没入深蓝的夜空。   映入眼帘是大片大片漆满颜料的船帆,海妖号正鼓动着这些娇艳的翅翼,在夜空和狂风中自由自在地航行。   莳萝低估了狼人的身体素质,穆夏在弦绳和布帆间快速穿梭,熟悉得彷佛回到了盘根错节的森林。同時少女被照顾得很好,她被仔细包裹在天鹅绒的披风中,就像摇篮中的婴儿,异常安稳,怀中的月精灵散发着温煦的微光,一向对狼人有偏见的它这次也忍不住出声给穆夏加油打气。   今晚的帆幕是为山林女神的表演准备,他们穿过用藤黄、苔绿、靛青绘成的森林,穆夏速度很快,隐隐约约能见到漆黑的裂缝,似乎快到达森林的出口,莳萝觑起眼睛──   一面漆黑的风帆近乎融入夜色,但同时月光让魔物无所遁形,巨大的黑狼头迎风吼啸,神气飞扬,一双赤黄的目光瞪着他们,似乎随时都会一跃而出,那是霍尔卓格的船!   莳萝还来不及欣喜,就听到后面宛如幽灵的声音。   “母神,这是我即将为妳献上──血之国。”   这疯子到底想干嘛?莳萝下一秒就有了答案。   她看到了,天空彷佛破开了一个血口,那是一面腥红的帆布、上面画着一只似狗似狼的滑稽动物,每次鼓风而起,就彷佛在嘲讽对面的黑狼,是收藏家说的愚人王的船!   好啊,她现在知道那些吸血鬼宾客从哪里偷渡来了。   萨夏城一役后,她以为穆夏已经是个导演人才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个雅南,简直不拿个魔物界奥斯卡都委屈他了。   魔才济济,人类前途堪忧啊。   穆夏大概是顾忌莳萝在,也不恋战,迅速带着女孩逃离海妖号,他们离黑狼帆布就差几根弦绳的距离。   “把我的母神和你的命留下来,你的脑袋刚好当宴会的主菜,至于血就不用了,畜生的脏血会害我吐出来。”   漆黑的蝙蝠在夜空中如鱼得水,雅南简直就是一只阴魂不散的幽灵,莳萝的脑袋搁在少年肩膀上,纠结的睫毛用力在夜风中睁开,她试着替穆夏看紧背后。   芜菁!   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闪而逝,莳萝焦急地想挣扎,但依然动弹不得。   穆夏隐约有所感应,立刻伸手出去,大白鹅顺从地停在他肩上,莳萝来不及松一口气,空气剎那凝结,这一瞬间的耽搁在她眼中被拉长了数个小时。   莳萝看到黑色的风帆鼓起,不,那是一对漆黑的羽翼,少年吸血鬼迅速化成人形,鲜红的眼瞳闪烁着鸽血宝石的光,他手上一把银剑在月亮下寒光逼人,毫不犹豫朝狼人背后刺去   莳萝睁大眼睛,月光从未如此刺目,直直照进她的眼底,她的灵魂。   害怕、后悔、焦急、脆弱……所有乱糟糟的人类情绪莫名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就彷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拂去了尘埃,莳萝突然冷静下来了,她知道要怎么做了。   “不准伤害他!”   雅南手上一顿,月光闪过剑身,夜晚的空气凝结了一瞬,下一秒冰寒迸裂,银剑碎落成晶莹的尘埃,迅速随风殆尽。   【殿下?】月精灵煽动翅膀,对着月亮似有感应。   雅南面色一楞,他还来不及响应突然的变故,一阵炫光同时从他胸口/爆开。白色的茶花盛放到极致,硬生生在他胸口掘出一块空洞;感受到女神的愤怒,祝福反噬了信徒。   莳萝惊喜地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动了,她看着雅南按住胸口的破洞,整个人缓缓向后倒去,他已经没有力气飞了,那苍白的少年堕入黑夜……或是大河。   自始自终雅南都看着自己,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是固执地盯着她的脸。   莳萝说不出此刻的感觉,她还没来得及确定他是不是死了,穆夏已经带着她拉动弦绳,他们越过两船之间的夹隙,顺着狼头的帆布而下,终于轻巧落在地面上。   几个漆黑甲冑披以猩红披风的霍尔卓格的骑士已经在甲板上待命。   莳萝可不想被众人围观英雄救美,她抱好大白鹅,立刻从穆夏身上下来。   穆夏罕见没有留恋,而是解开身上的披风,将莳萝紧紧裹在其中。   “拿弓箭来。”他对那些骑士吩咐。   半人高的弓弦被少年拿在手上,箭头被点以火苗,穆夏盯着尖锐的锋芒,金色的眼瞳含着一簇明亮灼人的火。   银骑士只射了两箭,第一箭瞄准那些堆栈在甲板上的酒桶,第二箭瞄准海妖号的船帆,但这已经足够净化所有罪恶,夜晚的风势会助长一切,人群的尖叫声也恢复到最初的恐惧。   莳萝隐约間明白了,穆夏一直压抑愤怒没有立刻动手的原因,其实是在思考要用什么方式让一船的吸血鬼死得既痛苦又彻底。   少年转过身,背后燃着熊熊火焰,他的眼眸却已经恢复成一片澄净的碧绿。   宁静的午夜已然被他带来的光芒破坏殆尽,金发碧眼的骑士璀璨刺目,恍若初升的朝阳,硬生生抢走了天上月亮的光辉。   没等莳萝开口道谢,穆夏手臂一伸,一个用力将少女裹着披风紧紧抱入怀里。   少年流露出罕见的脆弱,在她耳边呢喃:“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妳在呼唤我,我却找不到妳……”   明明才是受害者,但少女也只能温柔地安抚救命恩人:“没事了,没事了,你找到我了。”   燃烧的海妖号在月光下明亮如沟火,鼓动的风帆翻飞着丝丝缕缕的火焰,浓彩的颜料融化下焦黑的泪水,海妖娇艳的翅膀彷佛迎风生出了金色的羽毛。   莳萝怀疑自己可能被使魔的情绪影响太深了,心灵也有点不像人类了,她竟觉得这景象异常美丽,   阴错阳差又或者有意为之,小女神的怒火被这宛如献祭般的惩罚给取悦了。   黑狼骑士们在黑暗中服从而沉默,少年少女就在火光和尖叫下拥抱,荒诞却又温暖。   穆夏迟迟不愿放手,像是想确认自己是真实的一样。莳萝的颈窝被他毛茸茸的金毛脑袋蹭得有些痒,忍不住放松想笑出声。   原来,她其实也很想他啊。   只是一遍遍蹭着,少女突然觉得不太对。   良久,小狼终于放开,心满意足表示:“好了,那种苔藓和鱼屎的味道终于消失了。”   莳萝眨眨眼,慢慢消化下使魔那种得意又满足的情绪,一股无名火重新升起。   这好像不是在撒娇求安慰,更像小狗蹭地盘想重新标记气味啊?   作者有话说:   不是英雄救美,是恶犬护主~~~   ps:後段改了下,稍微展現下女主神性的殘酷,瀆神者不可饒恕,由女神的使魔黑狼來親自懲戒!!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月之女神   ◎那是月女神伸出的手指。◎   地平线卷起绒黄色的光, 空气浮动着柔软如棉絮的热度,月精灵有一瞬间以为天亮了,微风却透漏着余怒未消的烟硝和尘埃。河上漂浮着焦木和破布的残骸, 曾经满戴歌舞的海妖号已然殒落于河底,但这还远远不够。   那只黑狼前脚在少女面前恢复成温顺可爱的模样, 后脚转身就命令骑士把船上所有鲸油和香油丢下河。   琥珀色的油污满满覆盖在水面上, 空气中溢满着一种丰腴又潮湿的土壤香气, 少年漫不经心扔下一罐火种,瞬间赤草疯生、金浪翻涌,甚至冒出几簇诡艳的翡绿,幽暗的大河顷刻间生出一片野火燎原的奇观。   月精灵在火种里闻到了松指、蚕丝、灯草和一滴血,黑狼的血,或者可以说是诅咒, 强大魔物的怒火将吞噬一切。   “虫子只有用火才烧得干净。”铄金色的火光在眼中跳动, 黑狼王饶富趣味地对他的狼骑士们交代。   恶毒的火翻滚、蠕动着,彷佛拥有了生命;融金色的魔焰咀嚼着芬芳的兽脂,对着月亮的倒影张牙舞爪;不知疲惫的黑狼骑士们拿着长长的铁戟往水下戳, 脆弱的倒影被搅成粼粼的碎片, 月精灵可以想象那些不用呼吸的吸血鬼如果躲在河底下,就会像烤鱼一样被刺穿脑袋,然后拉上水面被烧成焦炭。   河上的大火烧了足足半宿, 皎洁的月亮无法忍受诅咒烧出的黑色浓烟, 早已悄悄蒙上乌云的面紗。河岸明亮如白昼,萤虫本来被夜露和月光吸引,却来不及发出尖叫就消失在烈焰中。   哪怕是月精灵也在浓烟中恹恹垂下翅膀。   它找不到月光的气息了, 明明在那一刻, 它清楚感觉到了那位殿下的神迹, 它希望能将神迹带给心碎的小女神,但现在嘛,月精灵无奈地看着漫天黑烟……也许黑狼吞噬月亮从不是什么传说吧。   其实月桂对穆夏已经没有当初的厌恶,就像它曾经的警告,欲望永无止尽,贪婪的信徒如豺狼虎豹,渎神者需要受到惩罚,但穆夏这种挫骨扬灰的做法还是让一只没血没泪的精灵打了个寒颤。   触怒女神自然就会招致灾难,可要让一只象征绝对灾厄的黑狼王做希望女神的使魔……月精灵很感激穆夏即刻救援,不过还是理直气壮地翻脸不认狼。   毕竟现在就连眷属都不能信任了,换成一只黑狼使魔……他的确强大,如今也表现出相当的忠诚和可靠,但是月精灵诞生自莳萝的思绪,是少女冰冷的智慧和灵光的具现,它永远无法理解莳萝对一只黑狼抱持的信任。   就像那个可恶的雅南。不知为何,月精灵总觉得穆夏和雅南有一种诡异的相像感;一样是无辜少年之姿的魔物;一样执着于对少女的追求;一样善于伪装……不、不只是这些表面的东西,还有更深沉的、更加核心的什么在联系两个魔物,精灵的直觉只想剔除女神身边所有可能的危害。   它可以勉强认可穆夏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使魔身分,不过女神莳萝最亲爱忠诚的使魔还是精灵,月桂觉得自己有义务日夜监视那只魔狼,它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它的女神。   这么想着,月精灵轻拍翅膀,像一片雪花轻轻落在舱窗的缝隙。舱房内熏染着松木、肉桂、蜜蜡、以及所有能让一位习惯山野的月女巫安心的贵重香料,就连空气也是柔软的鹅黄色,与外头浓烟密布的熔岩地狱对比简直是一墙之隔的天堂。   再往里面一看,不得了!   外面的黑狼全副武装,用烧烫的铁戟赶尽杀绝;舱内的狼王却恢复成巨大的兽形,乖乖收起爪牙,用柔软的毛皮哄着疲倦的主人入睡。添满香料的壁火烘烤着它一身浓郁饱满的深褐色,乌发白肤的少女躺卧在巨狼怀中,就像泡在一锅甜美的巧克力一样舒服。   少女和巨狼,没有对话,没有互诉衷情,只有接触、相依和拥抱。   月精灵看着被挤到角落的大白鹅,又看了看自己光滑的小手,心中莫名有一种危机感。能打能撸,这只黑狼使魔完美得太变态了,日后人人想到希望女神手下的第一使魔可能不会是精灵或白鹅,而是一只黑狼。   大概是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浮动,巨狼睁开眼睛,它抬起脑袋,确认了下怀中的少女,金色的眼眸酿着一层柔软的蜜,野兽的竖瞳却拥有人类的眼神。   月精灵看着那头巨狼悄悄起身,钻入散落的衣服和皮草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狼人天生就会的技能,墙壁上的身影迅速变形缩小,不一会穿戴整齐的少年抬起身,他捡起皮草和绸缎盖在少女身上,安静无声地走出舱门。   月桂默默跟在他身后,它就是女神的耳目。   午夜的河面依然灿烂如霞、火光熊熊,始作俑者却像是欣赏盛夏烟火般盯着入神,嘴角始终含着微笑。   “大人,你还好吧?”其中一位狼骑士上前询问。   加利文担心地看着衣着整齐的小狼王,刚才的魔力波动分明是……   穆夏随口敷衍:“没事,只是快满月了,月光太强了。”   一旁的月精灵无语地看着他。   穆夏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方才就像那些控制不住情绪的低等同族。哪怕烧了整艘船,依然无法阻止怒火席卷全身,人家是露尾巴,他是直接在少女面前变回丑陋的原形。   但她完全不害怕,还拥抱了自己。   年轻的狼王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和满足。   真不可思议,少女倾诉的思念和感激是他所听过最强大的咒语,他哪里还管那些该死的吸血虫。柔软的温度如午后阳光,穆夏享受她的手抚摸自己每一寸皮毛,芬芳的草药和水果气息浸润鼻尖。哪怕被当成狗也没关系。狼王被撸得昏昏欲睡,一度自暴自弃地闪过这个念头。   也许他应该感谢雅南,莳萝此刻需要他。这是穆夏第一次可以确定,现在的少女绝不会再离开自己身边。   月桂冷漠地看着这只喜上眉梢的小狼,这家伙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加利文打断他的陶醉:“莳萝女士的身分我们要怎么和圣道师交代?”   圣道师?喔,那个一听到外头动静就躲在舱房内磕头祷告的老傻瓜。   穆夏回过神,毫不迟疑:“当然是我的爱人,命运的眷顾使我们重逢,剩下的随他猜测吧,反正他也活不久了。”   也许更简单的做法是把莳萝当做被解救出来的人质,但那太痛苦了,他得装作不认识她,之后每一次接触都必须拿捏着礼貌和分寸。   其实离圣城就只差一步,所有阻碍和顾忌很快都会消失。但穆夏发现自己完全失去捕猎的耐心,哪怕愤怒消退,差点失去少女的痛苦依然在影响着自己,他连片刻的忍耐都不想忍下去。   她是自己唯一在乎的人,他为什么要去顾虑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类?   “还是说未婚妻会比较正式?”   “啊?”   穆夏立刻收回冲动,低声喃喃:“太冒犯了,万一被拒绝就无脸见人了。”   加利文嘴角抽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一方是月女巫,另一方是黑狼王,谁是猎人谁是猎物都难以说清楚。   其实英俊高贵的小公爵不用伸出爪子,就可以轻而易举吃掉任何女孩的心,加利文难以想象会有女人能抗拒他,除非是故事里铁石心肠的魔女或高高在上的仙女吧。   他不禁回想那个叫莳萝的月女巫,又看小堂弟为其神魂颠倒的蠢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莫名有点动摇。   但年轻的狼王只露出一瞬的腼腆,下一句话又露出锋利的爪牙。   “有找到那东西的脑袋吗?”少年轻声细语。   骑士赶忙回答:“我们只找到几只吸血鬼的焦骸,都是成年男性,没有你说的那位……我想大部分都跳河跑了。”   穆夏不以为意,就像谈起一个老熟人:“跑,他会跑去哪?圣城就在眼底,他抵抗不了诱惑。”   如果对方还残留着血玫瑰的记忆,就绝不可能放任自己先一步进入伊林。   他欣赏着河岸上的灼灼火光,思忖道:“不过以防万一,帝国边境的女王冢是何赛林家族曾经的封地,现在被教会剥夺了。血玫瑰的记忆应该对教会和女王冢都存有执念,你调动断臂林那边的狼群过去巡视,一有吸血虫出现就解决了。”   加利文松一口气应下,幸好把妹之余还是不忘正事。   “总之当务之急,一定要先进入圣城。”穆夏喃喃道:“这次谁都不能阻拦我,哪怕是神也一样。”   -   这只小狼果然深藏不露啊。月精灵收获颇丰,心满意足地吸收下所有讯息,便拍拍翅膀去找自家女神了。   浓烟更呛人了,精灵心疼着自己绸亮的翅翼,正打算心一横穿过去时,河上突然刮来一阵方向诡异的风,突兀得像凭空生出的手,隔开了烟硝和诅咒的臭味。月桂嗅到远岸那些丰润的甜根子草,它顺势捉住一片雪白的芒花,直顺顺被清风送入舱房。   舱房的窗户被打开了,窗沿下不知何时挂上一只用珠子和水鸟羽毛做成的小捕风网,新鲜的海风就从远岸被源源不绝捕捞上岸,舱内的香料和温暖气息被一冲而散。   乌云也已经被吹散,绀蓝色的夜浓郁地涌动,带着微凉的潮气从窗口浸入整个空间,它的女神就安静地坐卧在红鹿皮和黑貂皮上,手下垫着一只雪白蓬松的大白鹅。月光从少女乌黑的发间流泻出银沙般的光芒,像是在涤净澄莹着信徒每一丝思绪,狼王的窝一下就成了一座静谧丰裕的女神殿。   今天是月辉之夜,却是这位新生女神最黯淡的一夜,她被自己的眷属反噬,差点在黑暗中殒落。但她没有,所以其光芒势必将更为耀眼,才能继续压制黑暗。   狼有一件事弄错了,少女不需要温暖,也不需要依靠,她已经有自己的指引之光──她的信仰。   月桂再次确定那一瞬间的感召不是幻觉,   女神从不现身,她们无处不在,是光,是雨水,也可以是一片灵感的尘埃,但绝不会具体如神像,毕竟凡物连她们一眼的眸光都无法承受。萨夏那些堕落成魔女的绿仙女会感到绝望不是没有原因,女神从很久以前就不再降临人间。   所以那更不可能是幻觉,在莳萝击退雅南的前一刻,月精灵清楚感觉到──女神降临   世界在那一刻陷入寂静的黑,像是有人轻轻嘘了一声,繁星收敛光芒窃窃低语,只见莹白的月光拨开乌云、穿过天穹,空气中每一片尘埃都闪烁如水晶,柔光轻抚上少女的脸颊──那是月女神伸出的手指。   仅仅一根手指的降临就够了,半神的月女巫同时也是月女神的属神,脆弱的人性潜入黑夜,神性分享母神的光辉,小女神仅仅一句话就击退了一个强大的魔物。   回到现在,乳白的光辉哺育着少女神祇每一寸肌骨,月女神在看顾着她钟爱的孩子,看着她撰写属于自己的神话。   月精灵终于伸手捉住一片晶莹的尘埃,冰凉得像雪,在空中闪闪发亮,这是月女神吐出的气息,也是光之精灵的种子。如若遇到一位灵感丰富的少女或孩童,也许就有机会孵化成另一个它的同类。   没等精灵开心将女神的礼物交给信徒,对方睁开眼,黑色的眼睛彷佛亮起无数星星。   “月桂!你绝对不敢相信刚才谁回复我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狼:她需要我,她爱我。   鹅萝:女神妈妈回我讯息了!   PS:奶茶先和大家说声抱歉,首先熟悉奶茶的都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坑文的!!!   这一周真的没有在偷懒,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卡文,每天打开文檔花好几个小时删删改改,卡到神魂俱裂,最后的副本真的太难写了,同时要收感情线和剧情线QAQ   可以提一下,教会和雅南都只是中等boss,小狼是男主也是本次副本的最终boss,毕竟打完狼群、狼王和魔女、吸血鬼后就是魔王拉,没错,真的要驯狼了!最后一卷可以是最简单也可以最难的副本。 第一百五十八章 缺憾女神   ◎那也是妳作为神和人类所缺憾的部分。◎   手指缝隙溢出银色的柔光, 少女小心包裹的手掌彷佛在呵护一颗脆弱的星星,在月之精灵充满感动和虔诚的注视下,她打开了手……   月桂有一瞬间闭上眼睛, 深怕自己的目光会亵渎神迹。   精灵记忆好同时也很记仇,它一直记得某大地精灵拿着那张羔羊皮的神契, 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可惡样子, 松脂油墨是青女神的发丝, 保存着数百年不变的芬芳;它也记得神之谕言哪怕只有一个字都是无比珍贵,月女巫会使用母鹿皮在满月之光下祈求神谕,期待文字流泻出点点银沙似的光芒……   现在,它,月之精灵,月女神赐予还未成熟的希望女神的礼物, 如今终于得以亲眼窥见造物主的存在。   她会对自己说什么?也许自己可以为莳萝向月女神祈求更多帮助?   就像出生的婴儿即将见到母亲般, 月精灵鼓起勇气,睁开眼睛──   【永恒群岛之主.姬玛申请加为好友。】   【永恒群岛之主.姬玛向你打招呼。】   月桂:……   莳萝:超开心>///<   【这家伙……从哪里跑来的?】月精灵握紧鹅毛剑,瞪着那片水晶屏幕, 彷佛这东西受到了诅咒。它的月女神呢?明明在天上啊, 它那么大一个月女神跑哪去?   莳萝完全没有觉得不对,这可是姬玛啊!那位被称做不死的女巫、超越者,也是被教会忌惮为晴海的魔女, 影丘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女巫是她的化身之一;她还是大洋女神的女儿, 岛屿和季风的女王,就连安柏也奈何不了的存在,也是除了自己以外第二位的半神。   小女巫们自小就听她的名字长大, 她在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里就宛如神仙教母的存在, 虽然在安柏的版本倒是暗戳戳把姬玛说得像芭芭雅嘎那种老巫婆。   “我宁可遇上狼人, 也不要遇上姬玛,那家伙是真正的魔女。”安柏暗暗磨牙,似乎有什么惨痛的经验。   姬玛本身就是活生生的神话,她身上充满太多神秘,哪怕初次见面,自己不知道对方的真身,也依然不自觉折服于这位半神女巫的魅力。   少女从未忘记,她曾经在新月之夜许下愿望,幻想拥有姬玛的风之翅膀,跟随候鸟跨过大海,触碰那陌生熟悉的彼岸。却不知她早已经在影丘和这位传说中的偶像错过了一次,也正是她的指点和赐福,引领自己走向如今这条未知又神秘的道路。   脑子塞满各种想说的话,手却一个字也输不出来,突然对上这位超越安柏和阿梅丽的超级大前辈,她不知从何说起。   是从初次见面的影丘?还是先怀念绿翡城的双月之夜,她短暂降临指导自己?又或是直接表明身分,倾诉她的挫折和烦恼,向这位半神前辈寻求新的指引?   【永恒群岛之主.姬玛(好友)】:“在?”   莳萝赶忙回:“我在!”   “果然不错,我在附近就感应到妳的神力,太棒了,妳没有让我失望。”   莳萝和月精灵互看一眼,她思忖了片刻,最后摸索出一句:   “女士妳在附近?”   “海女巫献祭召唤了我,请求我挽回她们的声誉,寻找一位黑发黑眸胆大包天的月女巫。   莳萝:……现在手机关机跳河跑来得及吗?   月精灵已经拿起鹅毛剑往窗外四处张望,彷佛另一个半神随时会从虚空跳出来。   “如果妳照镜子的时候有看到长得那样的人,记得通知我一声,我等不及来拿取海女巫的祭品了……她们从没那么大方过,整整十二只又乖又俏的白海豚!我每次出海该有多威风啊。   要被卖了,要被以十二只海豚的价格出售了,安柏用一打的莳萝买了她,现在换成姬玛,自己干脆改名叫海豚算了……少女一边安抚小精灵,一边认真思考跳河水遁的可能性   大概是戏弄够了小后辈,姬玛很快回复:“不过我仔细算了下,十二只海豚换一个半神还远远不够,那些海女巫缺乏远见之明,要不是她们是我母神的眷族,我也不会特别降临做做样子。”   莳萝似乎又看到那位我行我素的黑女巫。也许是捡回了几分熟悉感,她不再顾虑,直接问:“女士要回影丘了吗?”。   “那里只是我的夏居,现在丰收祭典结束,那三姐妹很快就因为祭品不均吵起来,听说人类也要打仗,等寒霜冻住烟硝和鲜血的臭味,四处都会乌烟瘴气,所以我本来打算回去晴海过冬……”   姬玛话锋一转:“然后我就在这里感应到了奇怪的神力,妳怎么回事啊?一下渺小得像凡人,一下又轻轻松松召唤月女神降临,竟然还得到响应了……那位女神哪怕一根手指都可以毁天灭地,她正是因此才用虚空和黑夜将自己与大地隔开,妳是打算做毁灭女神吗?”   召唤月女神?所以自己刚才一只手就压在核弹按钮上?莳萝似懂非懂,心已麻木,好吧,看来她又浑然不觉放了个大招。   在熟悉的害怕涌上来之前,少女忍不住抬头看着那轮悬空的明月。   乌云如丝薄的面纱模糊一轮明丽的轮廓,但只要小女巫回头,就永远能认出那熟捻如亲人的脸庞。莳萝摸着手上冰薄的屏幕,虚无的月光透着水晶流光溢彩,彷佛伸手可掬的流水,如此遥远,却又如此亲近。   高雅的夜,冰冷的光,那位女神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去,她一直在看顾自己,爱着她的信徒   莳萝想到雅南癫狂祈求的模样,他信奉的是一个不成熟的半神女巫,妄想着将自己的女神改造得更加完美不朽;而吸血鬼的诞生也从来不在女神的期望内,她只希望他们不染杀孽,学习做无害的羔羊。最终一方会吞噬另一方,但都逃不过弒母或弒子的悲剧。   纠缠的命运延伸出扭曲的因果,无论怎么想都于事无补,唯有成为真正的女神,立于所有人之上,才能牢牢掌握自己的命运,守护自己所珍惜的一切。   莳萝在兽皮上坐正身子,她回应:“尊贵的女士,我曾受益于妳无数次指导,却没能及时认出妳的真身,请原谅我现在才补上感激和敬重。”   发出去后她就有点忐忑了,这位半神女巫喜怒无常、敏锐异常,她这样会不会太虚伪了点。   “再说一遍。”   莳萝摸不着头绪,但还是抱着期待的心情,又重传了一遍,姬玛除了喜欢逗她外,其实是一个相当直率坦承的人,也许……   “太好了,我用神文把这句话记下来,下次等米勒谷向我祈祷风暴时,我就可以反复播送在安柏面前炫耀殪崋好几天。”   莳萝摀着脸,果然是连安柏都无法抗衡的最强女巫啊。   “加上这句感谢,妳早就已经奉献远超过十二只海豚的祭品,包括一路上听到妳的丰功伟业就够我十年不无聊了。”   想到自己透过诗人流传的神话,莳萝像埋枕头一样,忍不住把热烫的脸埋入大白鹅软软的绒毛内。她完全认可安柏,这女巫太可怕啦……   “不过妳离真正的女神还差一段距离。”   真正的女神啊……莳萝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这次她也不拐弯抹角,径直请求:   “女士,妳是最初的半神,请允许我向妳请求谏言吧。”   “呵呵,向我请求谏言的代价可是很高的,我不太喜欢干涉人类的命运,而且像妳这样的存在也是从未有过,我无法在妳身上做出准确的观测,真奇怪啊……。”   “女士妳不也是半神吗?”   “我是苍鹭和大洋女神的孩子,神力来自母亲,翅膀来自苍鹭,身上没有任何一丝人血,妳是第一个人类成神的存在,不过看到同为半神的份上,可以给妳个提示,记得我在影丘告诉妳的话吗?”   莳萝想了想,不禁睁大眼睛:“妳说过即将到来的大灾难,还有我的记忆被剥夺了。”   “我不喜欢直接说出答案,这两个提示就已经足够了,我可以再清楚重复一覆,大灾难必将诞生。”   一股剧痛几乎刺穿耳膜,莳萝硬生生咬牙忍受,月精灵以为她被攻击了,吓得立刻用鹅毛剑往虚空挥了挥,但莳萝很快举起手制止它,她知道姬玛说的是什么──   末日预言!疼痛就是倾听禁忌的代价,也是她所拥有的神权,厄运、混乱、复仇对此剧烈的回应。   “所以去寻找记忆吧,那也是妳作为神和人类所缺憾的部分。在记忆完整的那一刻,人性和神性将融合为一,到时妳将成为真正的女神。”   莳萝还没消化完讯息。姬玛又像是闲话家常扔了一句:   “对了,我感受到的神力不只是妳和月女神,那个叫伊林的人类城池,有一种已经死亡的古老神力就盘据在地底下。”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副本来了!!   奶茶花太多时间在过渡章了,感谢大家耐心等待><   感谢在2022-04-06 01:20:35~2022-04-12 17:3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月 3个;萝卜炖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ki 30瓶;浮月 20瓶;改个Id 12瓶;柳微、553939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圣城女神   ◎至高神就会在尽头处现身,亲自迎接他们进入圣城。◎   一夜未眠, 莳萝抱着大白鹅走出舱门时。她下意识觑起眼睛。深蓝的夜已经退潮,天空曦光漫射,流云灿烂, 粼粼波光的河面彷佛慵懒翻肚的大鱼,身分不同的骑士和船工共享着一片蓝天闲话家常。   月精灵口中那漫空黑烟、猩红色的河面、拿着铁叉的黑狼骑士像是一场不存在的恶梦。   早晨的空气美好到就连水手也开始哼起美妙的小曲, 但他很快就被示意安静, 数个披着镶银边白袍的圣道师手举审判之槌的银饰, 对着他们所谓的圣河喃喃祷告。他们如今航经的河道异常笔直通顺,在朝阳刺目的打磨下正如一把银光闪烁的圣剑。   月女巫必须熟悉黑夜中的每座森林、以及所有靠近星空的群山。莳萝用目光描绘着远方似远愈近的山峰迭峦,判断自己如今的方位虽然还在南下,但应该已经是靠近内陆的航道。   她在脑中细细摸索,中庭平原就像自然女神的百花织毯一样平滑可爱,但当你以为能一路舒舒服服地摸下去时, 就是有一块叛逆突起的小毛结扎你的手, 一块不平整的小山脊──那就是圣城伊林所在的荣光之地。   没错,就是传说中的反女巫大本营,安柏妈妈深夜恐怖故事集最爱讲的那一段:早上槌女巫肉饼料理, 中午晒女巫肉干, 晚上烧女巫头发照明,听说圣城的白石教堂还是用女巫的骨头搭建,特别是那种水灵灵的少女骨头, 在黑夜中用火一照, 两个黑骷髅洞都散发着莹白的惨光。   小莳萝便是看不下去其他小女巫被女士那烂得没眼的恐怖故事吓得一楞一楞,才亲自下场讲起丧尸围城、狼脸老太太…….虽然最后结果都是小女巫们被吓得哇哇大哭回去找自家大女巫告状,女士们用谴责的目光凌迟一对没心没肺的师徒。   当然, 莳萝现在可以确定安柏完全在唬烂。   没有骨头, 没有晒干的女巫肉干, 没有燃烧的女巫头发,前方的山壁在阳光下焕发着水晶的光辉,蜿蜒的涓瀑在壁缝间闪动着碎钻的光,圣道师此起彼落的祷告声与水声逐渐迭颂在一起,浓郁的水气凭空发散出七彩的虹光,正如神迹显现般,信徒们的姿态越发卑微,近乎恨不得跳下水以示信仰。   作为混进来的异教徒,莳萝尽可能保持低调,观察一切。如若是以前,作为女神信仰坚定守护者,她肯定忍笑看着一群神棍表演,但前不久,她从一位半神那里得知这块至高神的恩赐福地底下极可能躺着一具神明尸骸。   小女神冷静了一整个晚上,觉得自己现在最好的状况就是光脚踩在人家老大哥的墓地上,最坏的情况就是发现神话时代犯罪遗迹,凶手可能就在圣城的神座上等着自己,总之现在还是阖紧嘴巴,用眼睛观察,视状况随机应变吧。   再不济,她也不是这艘船上唯一的异教徒。   少女的目光下意识就想搜寻那个人。她很快就找到了,完全不难,那只伪装的最好就是。   阳光的浮尘细碎如水晶,点缀着那身雪亮无暇的银镀之身,光辉昳丽的白骑士披垂下天蓝色的圣堂披风。他面色端丽虔诚,单脚屈膝而跪,正如一把收鞘的宝剑,与众人一同沐浴在信仰的光芒下。只能说不愧为圣堂的爱子,不少圣道师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一尊完美无缺的至高神神像,祷告词也不知道是在对谁念的。   就连月精灵看那副四好少年模样,都快怀疑自己昨天看到的是幻象。   【我已即将到来的满月女神名义发誓,我看到听到的都是真的!这只狼笑脸嘻嘻用黑魔法烧了一整夜的火…….喔!他还提到血玫瑰,还有女王冢是何赛林家的封地,他绝对认识雅南!而且他肯定有重要的事瞒着妳干!】   穆夏有事瞒着自己?莳萝完全不意外,毕竟狡兔都有三窟了,她要做的就是从那只不老实的狼嘴巴套话。   似乎查觉到不同于他人崇敬的目光,圣洁的神骑士突然睁开一只眼睛,冰冷的银色神像瞬间有了裂缝,被注入了生命,汪绿的眼瞳印入少女的模样,少年忍不住勾起嘴角。   莳萝彷佛能看见对方背后摇动的尾巴,下意识转过身,转头就和一张端正严肃的大脸对个正着。   纹理分明的岩壁刻出裸露的肌肉,卷着落叶和花瓣的流瀑从凹陷的眼窝位置流下剔透的泪水,莳萝有一瞬间以为至高神显灵要宰了自己。原来随着船只前进,绚丽的岩壁开始出现变化,逐渐显露出各种神圣和壮丽的轮廓,   少年清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里是恩赐河,传闻至高神顺着此河而上,发现荣光之地,他们认为这些七彩石壁正是神迹证明,所以便在上面雕刻各种圣像,供信徒朝圣。”   一开始看不出来,后面越瞧越眼熟,那些颜色多变的岩壁被雕琢漆彩成一张张脸孔,正是圣堂的玻璃花窗所绘制的十三圣徒。他们的脸孔被深深凿入石壁,皆是眉目端丽,低眸含泪,以一张神圣慈悲的面容看顾着朝圣的船只前进。   莳萝叹为观止。尽管女神信仰和至高神长久对立,但还是得凭良心说,这荣光之地的确是个风光水色的好地方,一路风光不输米勒谷,都能直接就着河道开辟一条观光路线,加上这岩壁的脸孔奇观,都快赶上美丽国的总统山了。   月精灵咳了几声,莳萝赶忙回神。不过做为女神信仰的传播者、女神殿的预备役神明,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应该是玄武岩,因为是火山生出的石头,里面富含矿物质,才会呈现各种红、黑、白、黄等颜色。”   幸好这一点知识她还是有的,莳萝低声向穆夏科普,意图破除封建迷信,心底想着这里虽没有神迹,但可能有温泉......   不过说完,莳萝又想解释下矿物质是什么,却听穆夏笑着附和:“火山和矿物质啊……也许这里有温泉?”   对、对…….嗯?莳萝盯着少年的侧脸,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穆夏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清扫了所有障碍,多年的宿愿即将达成,心爱的少女就陪在身旁准备见证一切,他完全开心过了头,心底还嫌弃这破船速度太慢了,还不如自己变回原形,驮着莳萝直接奔上山算了。   “对了,妳还没吃吧?”穆夏像变魔术一样,将一块热气腾腾的小包裹塞给她。莳萝透过油纸闻味道──包着奶酪、鸡蛋、腌牛肉的切馅饼。   少年低声抱怨:“那群老变态从昨晚就开始禁食,不准任何人吃东西,声称凡物的秽气会玷污这趟朝圣之旅。”   他眨眨眼:“不过妳是异教徒,所以妳是例外”   “什么我是例外?”莳萝瞪大眼睛:“谁口口声声说是站在我这边。”   她把小包裹硬是塞回去,语气压低严厉说:“一个小女巫发了疯才跑到圣城来,她的使魔可得吃饱一点,才有力气守护他的女巫!你可别忘了昨夜啊,这地方绝对和女巫磁场不合。”   “谁敢动妳,我杀了他。”少年语气顿时冰冷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   少女无视小狼突然露出的獠牙,肉腾腾的馅饼就往他嘴里塞:“所以吃饱一点,你可不想改吃女巫肉饼做成的馅饼吧。”   小狼争着眼睛,咕囔:“不算肉饼,算水果馅饼……”   莳萝想到自己的“苹果味”,当下一股冲动就想将这只狼推下河送给至高神。   “别生气,我开玩笑的。”穆夏立刻吞下一口馅饼,小心翼翼看着她。昨日的阴霾似乎并未影响少女太深,但他还是一直懊恼没能将雅南的脑袋献给她。   莳萝不知道狼凶残的想法,心底暗暗想自己早已经可以靠神力充饥,可不能让穆夏挨饿只为了省东西给她吃,他虽然是魔狼,却也是一个发育中的青少年。   “哼,专心吃东西……不是,偷偷吃,别被那些圣道师发现。”   莳萝本来就怕被人注意,选了后甲板的位置远离人群。穆夏吃饭速度也很快,一大块饼,两三口就没了,也不知道怎么吃的。莳萝盯着那对露出的小犬牙,莫名有点手痒,但还是忍住了。   她看船速缓慢,便把芜菁放下河洗洗澡,两人就这样靠在船竿上,欣赏着沿路风光。有了少女的陪伴,少年靠在船杆上神清气爽,看着岩壁上那一张张丑不拉己的哭脸,想着之后就把它们砸毁,看能不能从眼窝还是鼻孔凿出温泉,莳萝肯定会喜欢。   他不知道的是,月精灵正各种加油打气,暗示莳萝好好拷问这只狡猾的魔狼。翅膀嗡嗡地响,鹅毛剑不停戳弄,简直快成了一只大型蚊子精,莳萝好几次差点没忍住一掌拍过去的衝動。   她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姬玛的话上。   神的尸骸……至高神……圣城……莳萝脑子乱糟糟的,感觉自己好像从重要NPC接了任务,准备直接攻打魔王城。   穆夏看着岩壁上一张栩栩如生的脸孔,忍不住哼道: “进入恩赐河后,就是净罪滩,到时候那些老变态可能会要求下船,带着全部人一步一步走上山,翻过长满荆棘的赎罪坡,最少也要三天两夜的时间。他们坚信带着浑身伤痕完成巡礼之旅,至高神就会在尽头处现身,亲自迎接他们进入圣城。”   莳萝猛地扭过头──   喔,那么刺激!!   作者有话说:   终于撸顺了   PS:奶茶最近手感奇差无比,加上眼皮过敏发炎,痒得不行,看了一整天屏幕下班回家完全不想碰電腦QAQ熬到现在才敢出来,抱歉抱歉><   感谢在2022-04-12 17:38:17~2022-04-19 01:0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ing、泽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萝卜炖排骨 110瓶;窍光 80瓶;蛋黄酥 40瓶;風堇 20瓶;磕!都可以磕! 10瓶;豹豹豹富 5瓶;冬天来了 4瓶;柳微、星辰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六十章 末日女神   ◎一个希望女神怎么能绝望呢!世界末日正是她发挥的舞台啊。◎   狼骑士带着一个半神女巫过来朝圣, 在尽头等着的至高神不知道能不能接受那么大的惊喜。   不过就连死刑也有个死缓,所以这个答案显然不会那么快出来,由于圣道师每经过一张脸孔都要呢喃半本神律, 船只速度极慢,加上水手不能吃饭也没力气, 所以直到了太阳下山, 他们都还没出恩赐河。   这座沐浴在圣光和神话的溪谷自然不会有普通村落可供休息, 穆夏便组织人员开始安排夜晚的安顿。   夕阳依然灼热,流云烧出金色、绯色、玫瑰等彩陶似的色泽,残留的余热依然不断溢出光与彩,整条恩赐河就如烧滚的黄金般浓郁地流动,看一眼就能感觉到那蓬勃的热量。   “黄金恩赐,黄金恩赐!”圣道师的祷告声不减反增, 就连水手们也一起呼喊。   随着夕阳渐渐坠下, 山壁镀上一层灿黄的余晖,遮天的绿荫筛落下细碎的金光,朝圣的船只就宛如身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天然圣殿, 那些脸孔也从白日的沉睡中活了过来, 他们被镀金镶铜,不再慈眉善目,而是以一种端丽威武的武神姿态, 严酷地俯视人群。   本来饿了一天委靡不振的人们重新鼓舞起精神, 他们想起自己正在朝圣之旅,也是在至高神的见证下,自然要好好表现。   莳萝看在眼底有些无语, 倒也不至于轻视, 她想起安柏说的话, 不要小看信仰的力量。无论至高神是死是活,又或是否存在,祂都是如今大陆普遍信仰的真神,无数人民和国家仰赖的也是以祂之名建立的律法。   莳萝想到在绿翡城的日子,那位身形和其精明程度成正比的老莱斯特大人,曾经点醒她和克丽缇娜,对人类的统治者来说,他们需要至高神,又或是祂背后所象征的无上秩序,那使他们王冠更名正言顺的光辉,同时也不会如女神信仰过于强大,以至于喧宾夺主。   是的,只要旧有的秩序和权位不变,至高神的地位就永远不会动摇,除非哪天秩序崩坏,也就是……..末日降临!   一瞬间的感召让少女神祇如若雷击,漆黑的眼底有星纹亮起,莳萝下意识眨眼,再睁开,却看到另一个世界。   夕阳燃烧山涧,喷涌热气,炽色的河流彷佛在腾腾燃烧,山壁被浸染成一片褚红,一张张破败残缺的脸孔流着黯淡的血泪,随着黑夜迫近,眉眼的罅隙开始滋生出无狰狞的阴影怪兽,莳萝试着看清楚,视野却涌上不祥的血色。   天空彷佛破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不,那是一轮红色的月亮,那光芒却是月女巫从未见过的黯淡衰败,宛如死鱼的眼球,不祥的颜色──血月。   少女扼住呼吸,视线开始模糊,灰雾再度掩盖住命运。   她竭力睁眼,微弱的神力试着撑开那层命运的薄纱,却在下一秒,那阴影生出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将月亮连同她一同吞噬,少女毫不畏惧睁大眼,哪怕眼睛像进了砂砾般刺痛灼热,她依然试着看清未来的真理──   看到了!那怪物有四只爪子…….和尾巴?   “莳萝?”   少年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是穆夏。   夕阳的余晖刺痛了她的眼睛,莳萝再睁眼,眼前又是辉煌无比的恩赐河,虔诚的信徒们沐浴在金光中祷告,世界和煦地日升日落,夜晚的大地依然会被银色的月辉覆盖祝福。   “妳的脸色好差,怎么了?”他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莳萝感觉眼底的血色还未退去,她轻抚胸口乱跳的心脏,借口累了想回房休息。   穆夏微微皱眉,刚好圣道师正在演唱赞歌,曲音来到最高点,他们大声赞美唯一真神,贬斥那些裸/露邪/恶的女/淫/神,一群老头子叫得比将死的山羊还要凄厉。   少年澄净无害的碧眸映入残阳,有一瞬间闪过血色的金光,莳萝似乎感应到什么,她下意识抬头,就对上穆夏温柔看顾的目光。   一个黑狼骑士突然跑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穆夏皱了皱眉,转头交代:“替我带这位小姐去最好的房间休息。”   莳萝知道他是大忙人,同时要安抚手下和圣道师,便自己乖顺地跟着那黑狼骑士离开,她现在正需要一个人好好理清头绪。   【莳萝?】月精灵察觉到自家女神的虚弱,担忧地坐在她肩窝上,透着月光般的稠带轻抚她的脸庞。   没事。她用口型。   “女士,到了。”   莳萝抬头一看,好熟悉,是穆夏的舱房。   “这当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骑士不解:“大人的舱房就是逐月勇士号最好的房间了,其余我们都睡在稻草堆、羊皮铺成的木板上。”   【逐.月.勇.士?】   月精灵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莳萝赶忙应下钻入舱门,只希望没有太多人看到,她可不想被圣道师当成蛊惑神骑士的魔女烧掉。   一关上门,一只大白蛾气势汹汹煽动翅膀,窜上窜下,大声宣布自己先见之明,早就看穿某匹狼图谋不轨。   不过骑士说得不错,穆夏的房间的确是最舒适的地方,熏染过的木料和柔软的貂皮、绒被,莳萝一屁股坐回昨晚待的躺椅上。   许久未有的疲惫和双眼的刺痛提醒自己那不是幻觉,这是她动用神力的代价,她刚才确实窥见了未来──末日的未来!   对此,莳萝她、她还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啊……只怨自己这个命运宠儿没有早点想到,要想超越狼群围城、丧尸国度、吸血鬼游船,大概就只有世界末日等级的难度了吧?   厄运和混乱女神石锤了。少女病恹恹地倒下装死。她就能不能罢工一天?不、一年,就一年风调雨顺,所到之处喜乐和平不行吗?明明也是狂欢和希望的女神不是吗?   梳洗完毕的大白鹅在窗沿边上轻甩绒羽,清凉的雨露打醒颓废的主人。   小女神猛地坐起,想来这又是诸神的考验,她可是要第一个进入女神殿,给小伙伴们一个大惊喜的候选女神!一个希望女神怎么能绝望呢!世界末日正是她发挥的舞台啊!   莳萝深深提一口气,充裕的氧气帮助思考,她很快安抚下那一头热的想法,   其实她隐约明白姬玛一直好整以暇甚至乐见其成的预言,就像她那时候在影丘所说,狼和羊都忘了这片土地的归属,末日到来,秩序颠覆,足以消灭一整个国家、世界,或是信仰…….   就是所谓的末日是指至高神的威摄天谴?抑或是被遗忘的女神的降怒?   若是前者,当然要阻止,但若是后者呢?难不成她要与自己信仰的女神站在对立面?   莳萝理清现在自己手头细碎的线索,除了姬玛的预言,另一个是她所透漏藏在圣城下的神之尸骸,这两者必然是连系……但这些还是太少了,预言和神骸,太捉摸不清,根本无法发现突破点循线找下去…….   【那只狼肯定所图不轨,不然他好好一个公爵不当,干嘛大老远跑来至高神的老家!】   “月桂!”   骂得正欢的月精灵心虚地敛下翅膀。正因感觉到使魔地位岌岌可危,它是不遗余力狂踩穆夏,但它也知道那只狼少年对莳萝来说远不单单只是使魔……   【好吧好吧,我说过头了,他毕竟也赶来给我们帮忙…….】   “不是!我是说谢谢你,月桂,你说得太棒了!”   月精灵受宠若惊,以后它可以照三餐骂穆夏了?   “穆夏知道雅南的身分,就像在萨夏一样......他知道很多事,现在又急切想进入圣城,里面肯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莳萝可没有忘记萨夏城那出史诗大戏,穆夏表面上各种配合自己,在私底下各种动作才真正主导了一切,而自己也不知不觉变成他的棋子。   倒也不是生气,相反着,莳萝精神振奋,月女神保佑,穆夏一直就是那个突破口啊!这只满身秘密的黑狼身上有着所有阴谋和线索,以及她所失去的记忆……   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莳萝立刻收起所有情绪,打算智斗黑狼,逼他老老实实交代一切,一个褐色的飞影突然扑过来,毫无停顿,少女下意识尖叫,那只狼精那么敏锐?   “布莱克!”   甩动着两条飞翼一样的招风大耳,姿态修长优美的大狗钻入少女怀中,晶亮的眼瞳莹莹发光,裂开的嘴巴呼出兴奋的热气。   莳萝松了一口气之余,忍不住惊喜地抱住大狗。   “穆夏把你也带来拉!好久不见!”   大狗呜呜鸣叫,用针尖状的鼻吻顶着少女,莳萝呵呵笑地躲着牠热情的狗舌头。听着大狗委曲地低鸣着:想妳想妳想妳想妳想妳。   布莱克棕褐色的蓬松丝毛蹭满少女身上,牠却还是难解思念之情,动物本能就是拼命想往少女身上抹气味。当大狗前爪抱住少女的小腿时,莳萝突然升起一股熟悉的不妙预感。   下一秒,布莱克睁着天真无暇的大眼,抱着她的脚开始──骑起来。   【这是哪来的发/情狗!】月桂手举鹅毛剑,跳在大白鹅身上,打算充当一个英勇的鹅骑士,拯救惨被低等生物挑戏的少女。   “好了,好了!”   当事人莳萝倒是很冷静,她在某个遥远逝去的岁月养过不少狗,左右两脚早就没什么清白……不,应该说一般小狗几个月大就开始会骑脚了,无关性/欲,单纯是一种领地本能的气味标记,就连母狗也会有这种动作出现,这时候只要喝斥狗狗,让牠清楚地位尊卑即可。   大狗力气很大,莳萝也不想粗暴踹开牠,便轻拍布莱克的脑袋,轻声喝斥:   “不可以,布莱克……”   “莳萝,让妳久等了……”   莳萝抬头,正好看到进门的穆夏,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少年一直温柔和煦的脸孔迅速扭曲狰狞,绿眸射出金光,唇下爆出尖长的犬牙。   “你他妈在干什么?!”   更为高大巨硕的狼形迅速往那只骑在少女腿上不知死活的狗扑过去。   作者有话说:   莳萝的神力只够开四分之一上帝视角,打死也猜不到末日本狼一直在身边晃,奶茶努力找回手感!!   然後小狼当然很生气,因为狗是狼的亚种,肉桂在小狼眼底是未進化猴子原始人,就算没那个意思,在他眼底也是极大的挑衅和污辱。   PS:然后小常识科普,狗狗骑脚行为是很正常,不一定是要XX,很多时候是为了蹭气味,标记领地,无论公母都会有这种行为喔!!遇到这种情况不要觉得恶心就打骂狗狗,即时喝斥,让狗狗认知到你才是老大,久而久之牠就会停止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野狼女神   ◎渴望着更多、更热切的接触。◎   莳萝想也不想, 挡在布莱克面前张开双臂,用力扑过去。   脆弱的凡胎肉/体此时却比任何盾牌还要坚韧,几乎是在少女的气息侵入自己领域的那刻, 狼王就瞬间收敛起魔力,及时踩剎车。   莳萝也不是毫无准备, 她充满自信, 闭上双眼, 已经准备顺势埋入一团甜美的毛茸茸,但扑面而来的硬度却像是撞上一块硬梆梆的岩石,少女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倒在一具僵硬的身体上,忍痛按着腰起身,就看到头顶两只尖耳晃啊晃,哪里有什么甜美的毛茸茸。坚硬修长的少年一双眼眸闪烁着凶恶的金光, 却还是小心翼翼控制住四肢, 以免压在身上的少女跌倒受伤。   穆夏还是人类的模样,显然是在变身的前一刻硬生生打住,但上涌的魔力还是如潮水般迅速改变了他的外貌──曦金色的头发转化成一种浓郁的深褐色, 一双突兀硕长的尖耳就这么从褐发窜了出来, 半兽姿态的少年眼睛也介于金绿之间,彷佛阳光下融化的翡翠,焕发着非人的光芒。   不是光鲜亮丽的银骑士, 也不是甜美神秘的巨狼, 莳萝第一次看到穆夏这种模样。她楞楞盯得眼前这只活生生的二次元,一时半晌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   “那只……脏东西!该死的畜……可恶!无礼至极!”   穆夏气红了脸,似乎是想破口大骂, 却又努力克制自己, 试着维持一个好骑士的风范, 他显然没有察觉自己此刻的模样。   尖俏的狼耳随着呼吸和愤怒微微抖动,在烛光下闪动着丝滑的光泽,仔细看,耳朵内侧还生着软软的绒毛,少女胡思乱想着,莫名思念起自己在米勒谷那对顶级狐毛制成的暖耳罩。   无比唾弃这些低智商的犬类,狼少年竖着尖耳毫无自觉地瞪着大狗,对方也竖起耳朵好奇地回看他,两只犬科大眼瞪小眼。布莱克以为纠缠在地上的两人在玩闹,立刻迫不及待甩着大舌头加入。   莳萝死死压在穆夏小腹上,感觉到轻薄皮甲下蓬勃待发的力量和危险,当下顾不得羞涩,深怕自己一起来对方就要直接取了布莱克的狗命,   “布莱克只是在玩……”   然后她就看见布莱克前爪抱住少年半屈在地上的大长腿,大毛屁股一抬,以那无比熟悉的姿势,开始──骑!   穆夏:“……”   莳萝:“……”   月精灵:噗。   作为史上第一只被狗骑脚的狼王,穆夏卡机了足足有三秒,最后缓缓伸出手臂,莳萝不由自主看向那只手──   修长洁净,骨节分明,宽厚的手掌给人一种异常可靠的温暖,若放在现代肯定是弹钢琴的好苗子……然后她就看着少年五指成爪,指缝爆出骇人的黑气,骑士漂亮如剑的手臂瞬间涨大覆毛成一只人间大杀器。   “穆夏你冷静点!公狗发/情很正常啊!这是你的狗子啊!”   她想也不想,抓过那只兽爪按在自己脸上,果然对方立刻收回利爪,软软的毛球瞬间无害得宛如幼犬,轻飘飘拍在脸上,爱狗成痴的少女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小狼对少女温柔,但对脚上的狗嘛…….他一脚踹开这头刚达成狗生成就,骑上狼王的笨狗。   “…….原来如此,我会尽快带牠结扎,免得牠以后跑去对贵客无礼。”   发泄了些怒火,穆夏勉强控制表情,试着在心上人面前找回自己的好形象。   莳萝差点没忍住问你这只狼怎么没我这个人类了解狗,而一旁的月精灵已经笑到在空中翻滚,表演花式飞圈。   这时候被踹飞的布莱克似乎清醒不少,立刻呜呜咽咽钻入少女臂弯下寻求庇护和安慰,穆夏看了再度杀心大起,但奈何压在身上的少女是最牢固的封印,他只能眼睁睁饶过对方狗命。   莳萝想到这只英勇的猎狼犬即将遭遇结扎的命运,不免有些心软求情: “其实不是结扎就不会骑脚,这是正常的反应,养狗要有耐心,我以前养过那么多只狗,每只不分公母都喜欢这样蹭味道……”   穆夏睁大眼睛,似乎是不可置信,莳萝心想他虽然是狼,但也是第一次养狗,就像人类也不一定能和猴子沟通。   她决定好好为这位养狗的狼主子好好科普下知识时,就听到少年开口──   他颤颤轻声问:“还有其他狗?”   小女神一时间没跟上这头狼的思考频率,直到月精灵停下笑声,匪夷所思地瞪着穆夏:“这家伙是人吗?连狗的醋都吃…….喔、不对,他本来就不是人。”   莳萝忘了一件事,人类和猴子、狼和狗还是不太一样,前者是数万年基因进化史的距离,后者只是老鼠选择住在城市或乡村的差别。   经过月精灵的提示,少女恍然大悟,一抬头就对上小狼碧莹莹的眼瞳。   莳萝抱着布莱克的手有些抖,现在感觉就像接了二宝回家,一打开门兴致冲冲迎接主人的大宝一脸震惊,敖呜敖呜逼问主人是怎么回事。   重点是她其实不只有二宝,还有三宝、四宝、五宝,鹅宝……不过自己最爱的其实還是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只小狗──她的肉桂,另外再加上月精灵,穆夏大概要再往后一点排到……   也许是从莳萝充满回忆的表情查觉到危机,又或是单纯理智回归,穆夏終於意识到和一群蠢狗計較太有辱狼格,少年快速收敛起情绪,重新戴上骑士的面具。   “我怕布莱克孤单,才把牠带过来,没想到牠刚好在发/情期,惊吓到妳了,真对不起。”   少年声音温柔,笑容无暇,就是头上耸动的尖耳朵轻轻松松就破坏了骑士完美的微笑   莳萝不知道怎么告诉穆夏他现在的画风已经不属于这个次元,明明前几秒她正打算严刑拷问狼王,甚至想过应对对方的坦承或狡辩等各种話術十八招,也不知道现在这场面是歪到哪个宇宙象限去了。   脑袋当机,手下就有些痒,莳萝的手下意识找寻最近的毛绒绒试着抚平情绪,刚好猎狼犬就在身边。   她随手一摸,皮肤浸透那丝丝滑滑的触感,就彷佛上好的狐狸围巾,不愧是被金币娇养的猎狼犬,手指越摸越顺,顺开丝丝缕缕的柔毛,找到那小小、肉肉的尾巴尖端,太可爱了……   莳萝心满意足摸着手上的尾巴,然后就看着前方大白鹅愤怒地拍动翅膀,啄咬着某只耸拉着尾巴的眼熟大狗,显然布莱克再次伸出魔爪,惹错对象…….   等等,如果布莱克在那里……..   莳萝缓缓抬起头。   再狡猾藏匿的蛇也有七吋,那总是如艳夏般俊朗可爱的少年骑士已经失去了笑容,他所有的伪装和铠甲都沦为无用,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莳萝的一举一动,彷佛被女巫施法夺走了魂魄。   莳萝低下头看着手上那条油光水滑的大野狼尾巴,终于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摸错了,还给你。”少女深吸一口气,亡羊补牢,轻轻将尾巴交回到主人手上。   “那妳想摸谁?”   穆夏终于从少女清澈的眼中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半人半狼的诡异之姿,原来他早已丑态毕露,这样也好。   “继续。”   一大条尾巴却被重新塞了回来,莳萝感觉就像抱住了一只毛绒绒的幼犬,她看着穆夏那近乎自暴自弃的举动,一时半晌没反应过来,身下卻一阵伏动,对方已经抬起上身,高挑的身影如大伞般垄罩住少女的视野。   魔力的影响还未退去,少年纤细的骨架被抽高拉长,半撑在地上的四肢在融融的火光中擦出一种锋利的危险,月精灵惊恐地发现它娇小的女神坐卧那只黑狼怀中,简直就像一只不知死活的白兔一样。   滿懷歉意的莳萝浑然未觉,只是想着穆夏什么时候又长高了,现在竟然比自己高了好几个头…….直到身下的伏动越发急促,她意识到还压在少年修长堅硬的身体上。   “莳萝,妳养过那么多动物,有养过狼吗?”   穆夏歪了歪脑袋,銳利的狼瞳牢牢捕捉少女每個細微的變化,他从银狼王那里知道有些人类对他们半兽的姿态异常迷恋,也知道他的女孩有多么聪明就有多么冷酷,在笨拙善良的举动下是剖析旁观万物的冷静,她比银骑士的铠甲都还要无懈可击。   但狼的鼻子对人的脆弱异常敏感,特别是诱惑,而莳萝也是人类,他刚才好像就发现了她的弱点……   少年垂下浓荫般的羽睫,金绿色的眼瞳像是熟透的橄榄,甜美、丰沛的……似乎有什么要溢满而出。卸下文明和礼貌的骑士铠甲,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感,毕竟诱惑才是魔物最擅长的本能。   “我可以教妳,”   穆夏微微一笑,不再是骑士的笑容,而是故意露出唇下的犬牙,锋利带着刺痛。   “怎么养一只狼。”   大野狼的尾巴轻轻刮过少女腕间,只有尾巴的主人自己知道,刚才被搓揉过的尖端依然在颤抖着、渴望着更多、更热切的接触。   作者有话说:   小狼就是女主取经路上的白骨精、蜘蛛精!大家可以珍惜下小狼现在的乖,他之后狗起来会挺狗的,毕竟是最终大BOSS~~   -   PS:奶茶的良心告诉我要快点赶剧情,但奶茶的常识告诉我公狗可以随时发/情,甚至会互相传染,鉴于狗是狼的亚种...........(在审核员的边缘反复试探.jpg   -感谢在2022-04-23 00:45:51~2022-04-26 01:4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202758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萝卜炖排骨、1202758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027583 30瓶;soso的小可爱吖 20瓶;ching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坠落女神   ◎我的咬痕。◎   莳萝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是穿到一个东方玄幻世界, 穿成什么修仙者还是无辜老百姓,一只摆着妖媚尾巴的狐妖姐姐就能让她心神溃败。   但她忘了,西方神话也是允许毛茸茸成精的。   熏香太重, 烛灯又太过闷热,橙红色的空气彷佛凝出具有温度的实体, 随着呼吸浓郁地涌动。只容许两人对视的空间变得狭小起来, 气息也跟着沉动了几分, 莳萝感觉整个人都陷入一团柔软的绒毛,一股令人晕眩的窒息压缩着吸气的胸腔。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被人用尾巴勾引的一天,重点是还真的成功了!   厚软蓬松的尾巴刮过手腕然后是手臂,裸/露的肌肤像是被一寸寸淋满丰甜的可可酱,视觉和触觉的冲击让少女无法克制地颤抖了一瞬,尾巴的主人却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被逮住了, 完完全全被逮住了。   娇小的猎物被硕长灵活的尾巴圈在怀里, 年轻的狼人好整以暇地伸展姿态,墙上的背影弓起如猫一般夸张优雅的弧度,莳萝这才发现对方身上的皮甲早就裂开了一条大缝, 连同底下的衬衣也裹不住变身后突出抽长的骨架。   明艳花纹的丝绸破烂垂落, 少年宛如蜕皮的蝉,从纤细的锁骨,强劲紧致的腰身, 延伸进富含力量感的轮廓──未完全成长的纤瘦却又充斥着凶恶漂亮的野性。纯粹的魔力如盛夏阳光, 丰沛地灌溉这具完美的非人躯体。   莳萝正义凛然地告诉自己立刻移开眼睛,但眼睛也正义凛然地拒绝了。   “他们说月女巫能够驯服任何一只野兽,莳萝妳看看……再没什么动物比狼还要忠诚、凶猛……强壮……”   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推阻什么, 穆夏却误以为那是一种讯号。   他像小狗般顶着鼻尖, 亲密地蹭上少女的掌心, 那对锋利的尖耳无比顺伏倾后,急切地表示亲近和服从。   “莳萝……我、我可以做得更好……妳不需要那种连话都不会说的低等动物……”   猎人在捕捉猎物的同时也将自己完全曝露在猎物的眼下,少女感觉到喷吐在掌心的热气,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在浸入那浓密的毛发时改变主意。   脑袋中有什么碎片倏忽即逝,她试图捕捉住那一丝浮光掠影,纤细的手指下意识顺抚上去,熟练地找到柔软微垂的耳尖。   狼毛有些刺人,与记忆中的小狗狗完全不一样,莳萝很清楚,穆夏不可能是肉桂,但她却捉住了那股诡异的熟悉感,甚至马上就找到了那微微凹陷的软处,邀请手指细细摩搓的柔毛。   “嗯……嗯……”   尖尖的犬牙抵住下唇,泄出愉悦又痛苦的语调,莳萝感觉到腰间那条尾巴欢快地摇动,她下意识伸手按住,却听到那人近乎哽咽的喘息。   “好舒服呀……再摸摸我吧……莳萝……摸摸这里吧。”   心满意足的少年下意识展开身体,白皙的皮肤每一寸均称顺滑,充斥着可口的热气和光泽,彷佛抹了奶油的吐司,蓬勃的生命力就在那些曲线中涌动;诅咒的反面也是祝福,为捕食而生的野兽拥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天赐肉/体。   铄金色的眼眸闪动着明媚的阳光,扑面而来的炽热和专注叫人喘不过气。   记忆的伤痕在发痒,青春的躁动在共鸣,有什么正一点一滴瓦解逃走的念头,那是渗入墙缝的梅雨、舔食花蜜的小蚁,是一种温柔无声的侵略。这里没有魔王和女神,只有即将如硕果成熟的少男少女。   “我会很听莳萝的话…….无论是作为宠物、使魔,或是……恋人。”   如果是她的话,怎么样都没关系。穆夏脑袋有一瞬间空白,他不明白自己这种近乎践踏尊严的迷恋从何而来,就彷佛有人凭空出现在他脑中,反反复覆着提醒:只能是她。   会死掉,如果在这里被她抛下,他一定会死掉。   两只手臂不知何时撑在少女两侧,浓荫般的睫羽垂落,将她困在那双金色的眼瞳,少年半俯着高大的身子,鹅黄的烛光散发着柔和的热量,褴褛下的肌肤恍若浸润在融化的蜂蜜中。   他在诱惑她的同时也深陷其中,穆夏忍不住轻轻倒吸一口气,那浓密的黑发闻起来像濡湿的草药,小狼只想学啜饮泉水般将自己的鼻子深埋其中。他还可以嗅到芬香的血液充盈着少女的双颊,宛如缓缓绽放的玫瑰,她的肌肤现在散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甜橙香气,底下柔软的果肉似乎隐隐熟烂──他知道,那是即将坠落的气味。   那守护纯洁和忠贞的月光淡得不能再淡,却也再也不能遮掩她的光芒。少女黑发白肤,宛如午夜的小雪、寒夜的孤星,独自守护着那份纯然顽固的美,但只要在他眼中,世界所有光彩都会因她退败下来,   想要她。狼决定将一切交给本能。   去他的女神,去他的至高神,就趁现在,把这个虔诚的信徒吃掉吧,完完全全的,变成自己的。   呼吸变得急切,情/动的少年亲吻她发烫的掌心,然后是手腕、虎口……本该撕咬猎物的犬牙抵着少女薄弱的皮肤,沿着那隐隐跳动的血管轻轻磨啜着,留下湿漉漉的吐息。   至始至终,穆夏都没有移开目光,刺人的金色眼眸闪动着挑衅和妩媚的光,彷佛在无声告诉她,只要她拒绝,他就会停下…….   莳萝张开嘴唇,却黏了丝,她想说话,却怎么样也──   “啊!”莳萝猛地抽回手。   【不客气。】月精灵冷艳高傲地挥动翅膀,从少女颈后抽出那把鹅毛剑。   莳萝含着泪水,摀着火辣辣的伤口,虎头蜂都没这只蛾狠啊。   不过沉甸甸的脑袋也彷佛淋了冷水般一下就清醒过来。   谢谢。她对月桂无声说。   作为女神冰冷理智的化身,月精灵向穆夏啐了好几口:【呸呸呸,好大一只色狼,浑身都是动物发/情的味道!】   空气中闷热着麝香、蜜和血的气味,莳萝摸着颈后被汗珠濡湿的发丝,后背沾黏着轻薄的衣袍,彷佛刚从一场盛夏的暴雨逃脱,女孩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那湿润诱惑的气息。   她无法克制地喘了几口气,自己刚才就一脚尖踩在人和野兽、魔物和神的禁忌边缘。   “对、对不起!我咬伤妳了?”穆夏也从那不正常的燥热中回过神。   “对不起,我第一次…….第一次这样……”他慌乱地翻弄她的手,清亮的绿重回眼瞳,浓烈的金色魔力迅速消退。   莳萝安静地看着外表即将成年的少年,月桂的提醒犹在耳边。   第一次……发/情?   莳萝努力想忽视心中的羞恼,却无法阻止灵活的思想。   穆夏以前不是没有向自己表达过爱慕,但少年永远都带着骑士克制守礼的铠甲,从没有像現在这样……莳萝试着想找合适的辩解,一个字却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眼前:   骚。   她移开目光,含糊地说着:“.....这里有点闷,我想去外面吹吹风,你今天肯定很累了,你先睡吧。”   不能怪穆夏、不能怪穆夏……..莳萝此刻真的好恨那些无用的犬科知识,她记得狼的发/情期是整整一个月。   抽回的手被猛地按住,用力往那人怀中一扯,本来就惴惴不安的莳萝像是一点就爆的炸/弹,下意识尖叫一声,便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往少年身上猛打猛敲。   【打死这只色狼!】   “我打死你这只色狼!!”   “莳萝……妳等一下……”   “汪汪汪汪汪汪汪!”   穆夏瞄到在旁边助威叫阵的猎狼犬,不禁恶狠狠瞪着它,他隐约察觉到自己方才那近乎低贱的冲动和这只蠢狗脫不了关系……   “你还敢瞪我!”   “不是……”   气坏的女孩像是酸死人的柠檬,小狼也不躲了,直接用身体接下少女如雨滴落下的拳头。   几分钟后,莳萝气喘吁吁地垂下拳头,她居高临下看着穆夏。   对方大概被打醒了,模样已经恢复成往日的金发碧眼,少年衣衫不整,蜷缩在地,莳萝反倒像那个欺负人家的流氓。   “莳萝……妳消气了吗?”清澄的碧眸轻易就能勾起负罪感,但莳萝没有忘记对方之前是怎么用那双眼睛勾引自己。   金色的眼瞳彷佛盛满了浓烈的威士忌,他看着自己,用锋利的犬牙轻轻啃咬她的手指──   又硬了!拳头又硬了!!   【莳萝,就趁现在拷打他、逼问他!】   穆夏仓促地想转移话题:“我刚才带狼群去附近的森林打猎……我还猎到了火红色的狐狸,很漂亮的,可以做保暖的斗篷,妳要不要看看?”   怪不得会有一点点血的气味……莳萝不禁好奇起麝香和蜜的气味是从何而来。   没等少女反应,穆夏又捉住她的手臂。   这只狼简直色胆包天,月精灵在耳边磨剑霍霍,莳萝也蓄势待发,拳头准备好──   “这是……狼的咬痕。”   穆夏拉住少女的手臂,修长的手指轻轻描绘着那道陈旧的伤痕,   本该被大女巫的玫瑰掩盖的记忆痕迹,却在狼与少女第一次见面就绽放成花,露出底下曾经死死扎根的存在──一个遗忘的约定,一个带着利牙的吻。   “我的咬痕。”   他无比肯定。   作者有话说:   麝香、蜜和血是小狼的讯息素,这是求偶失败被爆打的现场。   -   PS:如果这边文没办法200章内完结,奶茶就直播吃一整碗香菜   感谢在2022-04-26 01:41:30~2022-05-01 12:4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着困站着困躺着也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瓷染雪 30瓶;异想天开 10瓶;维荣 9瓶;重吱吱 6瓶;叶曦 5瓶;冬天来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流星女神   ◎一颗活生生的许愿流星。◎   尖牙深深刺入, 强烈的恶意和不甘化作实质的疼痛,带着血腥气息的吻就此烙印在皮肤上。   女孩愣了楞看着还在流血的伤口,脑袋一片空白。   是谁?   疼痛催促着她, 稍稍一动作,殷红的血珠就迫不及待从伤口迸开。   女孩想起来了, 她必须逃, 起码在太阳升起月亮落下前不能被大女巫逮住。   她抬起身, 到处都是天旋地转的绿,自己正身处于月光森林中心,厚重柔软的苔毯吸收了万物在暗处的骚动,头上扭曲的枝干如蜘蛛张开大网,这里没有星辰日月可以分辨方向,只有死寂和黑暗是她的朋友。   但她同时也心知肚明, 大女巫可不用月亮就能分辨方向, 她们每一个都是极好的猎人;特别是银斧柏莎,她可以干净利落砍剁一头野猪的脑袋,脸上的血擦都不用擦。女孩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只被狮群追杀的小鹿。   耳边隐约有细碎的滴答声, 她吓了一跳, 发现是手上的伤口还在流淌着鲜血,敏锐的女孩暗道不妙。她往后一瞧,滴落的鲜血在绿苔中开出一条红花小径, 就算大女巫天黑眼瞎, 但她们的动物使魔还有鼻子啊!   女孩曾经幻想过自己未来的使魔,也许就是她的穿越金手指,像是青龙、白虎、朱雀……..但现在她重归朴实无华的本心, 只希望能来一匹跑得又快又稳的马。   她咬咬牙, 顺手拔了几棵止血的草药, 放入嘴巴用力咀嚼,刺鼻的草腥味差点令她呕吐出来,赶忙找了几颗蓝色的树莓,胡乱吞下去。   这次是苦,苦味足以盖过恶心。她吐出嚼糊的药草,小心糊在伤口上,用森林的草药掩盖鲜血的气味;再拔了些黑荆棘的碎屑铺路,一些娇气的使魔会选择避开;然后是……她忍不住痛苦地闭上眼。   天哪,她在干嘛?用女士们教的知识来对付女士。   她颓废地坐在地上,想着干脆束手就擒,乖乖认错算了。说不定安柏听得进去,自己差点就死了,他们根本没伤害任何人……   ……他们?   自己和…..谁?   四周的浓绿迅速瓦解枯白,像是一只突兀的手突然扯掉绿幕,呆滞的女孩变成一尊停格的人偶,不过几秒的掉帧很快被抹平,绿地重新铺展,枝干从大地破出,很快又将女孩困在精致的舞台上。   她回过神,下意识想摸摸脑袋,想去寻找那若有似无的缺口,但手上的伤口疼痛又将她扯回现在。   幻觉?还是…….记忆?   “喵~”   来不及捉住的念头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鼠,她抬起身就对上一双熟悉的碧眼,金色的瞳仁弯如勾月,紧跟着是黑暗中数双亮起的竖瞳,女孩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一只大胖橘猫慢悠悠踩着脚步过来,彷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和小弟。是的。村有村霸名安伯,其使魔也是一方霸主,猫霸波比统领所有米勒谷的猫咪使魔。   大女巫派来的先锋侦查队,猫咪使魔军团!小女巫没想到可以窥见这传说中的景象,女巫们曾经使唤无数猫,驱散肆虐大陆的黑瘟鼠群,所以现在自己是被当成灾厄了?   “喵~~”大橘猫傲慢地抬起碧眸,简直就像安伯本人在凝视她。   其他猫咪也踩着无声的步伐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小女巫还看到米达那只漂亮的银猫,牠亦步亦趋跟在波比小姐后面做一只称职的猫腿子。其实被毛茸茸包围的确是女孩的梦想之一,前提是必须排除一只只龇牙咧嘴、一爪下去保证毁容的人间凶器。   手下小弟无数,女孩如瓮中之鼠,大橘猫用舌头悠哉地梳理毛发,不时晃晃尾巴驱赶不存在的蚊虫,鄙夷之意不言而喻。   好歹也是伺候祖宗多年,女孩深吸一口气,两手伸入身上的口袋。波比小姐觑起碧眼,发出轻轻的威吓声,像是在嘲笑女孩的不识好歹;一个连小羊都无法复活的小女巫到底哪来的勇气?她甚至连一只使魔都打不过。   一只只猫咪拱起背脊,龇牙咧嘴,人间凶器模式ON,女孩叹一口气,她本不想如此,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从口袋抽出,将兜里的存货全都撒了出来──   小女巫保证这绝对是自己有史以来施展最为成功的魔法。   碧色的眼瞳近乎凝成一点,强大的金狮使魔一瞬间失态,牠身形迅猛如雷,张开大嘴,往前伸出爪子,扑向…….漫天飞扬的猫薄荷屑。   “喵!”   “喵喵喵喵!”   “喵喵喵!”   没错,搭配迷幻草药的大型控猫法阵,大成功!   扔下一群陷入混乱的猫猫大军,干完这一票的女孩头也不回,拼命往前狂奔。   猫向来是女巫的好朋友,小女巫随身带着各种逗猫草药,只要撒下买路费,就能在米勒谷畅行无阻,维拉妮卡就是不懂这点,她不明白自己的仇人为何总能精准地察觉避开任何诅咒。   女孩拼命向前跑,她也不清楚自己要跑去哪,除了逃跑,她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更重要的东西…….被忘记的东西…….   远方已经听不到猫叫声,女孩拨开草丛,几颗圆滚的莓果轻碰面颊,她下意识伸手翻弄。   深蓝色的莓果浸露在夜晚的薄雾,这些精灵宝石有着很美的名字,但是味道………她摘下几颗,吞下去,咬开果皮,野蛮苦涩的汁水钻入口鼻,同时也刺激了疲倦的神经。   小女巫精神一振,她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 !   这些莓果又叫精灵宝石,传闻精灵很爱这些果实,它们只生长在月光森林的镜湖附近,而那里居住着一位高贵美丽的湖中女仙,当然,她不会给你什么王者之剑,而是更好的,一个愿望。   那是一位滞留在地上的星辰女神,一颗从天空掉落的星星,月女神的属神,换句话说,就是一颗活生生的许愿流星。传说只要成功在月光森林度过黑夜的考验,就有机会找到镜湖,女仙可以实现任何人的愿望。   精灵洒下的宝石,是通往真正星星的道路。小女巫们谣传的可爱故事对现在的女孩来说就是一线生机,她左右都要回去米勒谷面对女士,干脆拚一把,如果得到一位星辰女神的认可,也许大女巫们的怒火会稍稍平息一些。   她抱着渺茫的希望,开始搜寻莓果的痕迹,却发现其实并不难,这些染上神话色彩的果实竟真宛如深海的珍珠,在黑夜里散发着幽蓝的微光。   女孩追着点点星光而去,虽然没有具体的头绪,但随着她前进,这些精灵宝石似乎有逐渐增加的趋势,她安慰自己大抵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但繁星密布之处,也是夜色极黑之时,女孩不得不伸出手摸索,以免自己傻傻走到湖边都不知道,直接摔进女仙的家。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自己走路的脚步声也被地上的苔毯吸收,无边无际的黑暗吸收着恐惧和孤独,小女巫胡乱复习着遇到食梦兽、山妖或鹿脚女妖的应对方法   她开始想念猫猫们了,起码应该趁乱捉走一只,抱在怀里撸撸多安心啊。   小女巫从未如此渴望拥有自己的使魔,不用什么青龙白虎,她甚至可以放弃国宝熊猫,她只要那只毛茸茸、聪明、发誓会保护自己的……   ……谁?肉桂?   眼前突然亮起一片星海,晶蓝的果实到处都是,星辰似乎近在咫尺,但细微水声让女孩立刻停下脚步。   清冽的水气扑面而来,微风掠起她额前的发,让她看得更加清楚。那些不是什么精灵宝石,而是一片倒映出漫天繁星的湖泊。女孩小心翼翼移动脚步,水面正如镜面般的澄澈,与天上的星空相映成辉,让人无法探寻它的边际。   莳萝胡思乱想着,如若女神是真实存在,当那颗缺心眼的星辰从高高的夜空坠落,肯定是在森林中心摔出了巨坑,再经过数万年不断汲取雨水,才成就这座明镜之湖。   向女神们祈愿必献上供品,而星月女神偏爱圣洁的事物,特别是银器。   小女巫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她心疼地咬了咬银币边缘,然后握紧,用力扔掷出去。   银币在空中擦出一瞬的闪光,扑通入水,溅起些微涟漪,就再无声息。   女孩站在岸边,耐心等待着奇迹。镜湖在星空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水面彷佛洒满了闪亮的银币,自己那一枚代价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她又等了一会,觉得自己有点傻,也许什么流星女神根本不存在…….   “啊!”   小女巫摀住额头,像是被小石子砸了个正着,她眼角瞥见有银光一闪,弯腰去捡。   那是一枚银币。   她想伸手去捡,却在碰触的那一刻,手彷佛浸入湖水,一股冰凉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她试着睁眼去看,万丈星海瞬间席卷而来,她整个人被拉下湖水   有人在她耳边轻轻笑着:   “终于想起我了,我们做过交易了,记得吗?那么美味的记忆我可舍不得了,妳曾经付不起的代价现在可以还给我了。”   虚空伸出一双手臂将她用力推离湖面,莳萝猛地起身想呼吸,她发现自己是坐着的,她也不在森林,而是在摇摇晃晃的舱房。   鹅黄的灯光包围微冷的身体,莳萝气喘吁吁,身上的衣袍似乎被汗水浸透,脑中突然多出的记忆让她眼前看到的都虚实难分,她感觉自己快疯了。   【莳萝,妳没事吧!】   视线有一瞬间聚焦,那人的面容迅速清晰起来,穆夏,是穆夏,但他看上去比自己还糟糕。   少年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只手摸索着她手臂上的咬痕,但莳萝可以肯定,他那副表情绝不只是经过几秒的时间而已,瞳仁不时紧缩又舒张,他似乎还没回来,依然深陷在混乱的脑袋里。   莳萝终于能确定了。   那是他的咬痕,穆夏就是那只在她孩提时代从不存在的狼。夺走她记忆的不是安柏,是那位流星女神,不、正确来说,是自己和她做的交易。   但为什么?自己要丢掉那段记忆?莳萝希望另一个人可以给她答案。   少女轻轻出声:“穆夏?你还好吗?”   手臂上的力道骤然加紧,莳萝对上一双铄金色的眼眸。那是一张美丽、野蛮和愤怒的脸孔。   他明明还是人类的模样,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让她感到更加危险和耀眼。烨烨的火光在壁影上一闪一闪跳动,少年的脸庞就宛如镌刻在古老铜币上的轮廓,让人感到无比陌生。   猎狼犬迅速戒备,发出警告的嘶吼。   莳萝没有退却,她轻声问:“你想起了什么?”   穆夏闭上眼睛,试着缓和呼吸,又或是情绪。   “妳说得对,我需要休息。”   说着,不等莳萝反映,少年急切地甩开了她,一阵风抚面,他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门后。   作者有话说:   小狼恢复的不是什么美好记忆,所以之后他才可以理直气壮地狗~~   -   【名称:三色水晶糖   状态: 2/3 [未获得]   介绍:一共有三种颜色,苹果色很甜,柠檬色很酸,蓝莓色的很苦,材料是某个冒失的姑娘遗落在月光森林的记忆碎片。   作用:未知。】   现在只差最后一块拉,莳萝拿回的只有前后两段,最关键的中间那段,被流星女神霸占着不肯放,毕竟苹果味的记忆很好吃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神律女神   ◎你死我活、冤家路窄的死敌。◎   当一只狼不想被找到时, 就算是最好的猎人也只能打道回府。   作为逐月勇士号的主人,少年骑士总是一大早在甲板上巡视和操练,每当莳萝从舱房走上甲板, 就能看到骑士们镀满阳光的璀璨英姿。而最前头的那人也总是能准确认出少女的脚步声,知道什么时候转头给她一个完美的早晨微笑。   但现在整整一个早上, 莳萝完全找不到穆夏, 询问那些黑狼骑士, 本来毕恭毕敬的他们全装作她不存在,自顾自地忙碌着。哪怕主人不在,他们依然遵循着无形的命令行事,狼王对这艘船的掌控可想而知。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不会是在躲妳吧?】就连月精灵也察觉到不对,它可记得对方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围着自家女神转的模样,尾巴都快给他摇出来了。   莳萝倒是下意识松一口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全副武装, 就像准备狙击野兽的猎人,每寸肌肉都紧绷得僵硬。   纠缠整夜的噩梦最后停留在少年离开前的表情,她不敢再细想, 只是礼貌地对骑士点点头, 没有再多做纠缠,毕竟她自己也还没整理好满头的混乱。   循着清晨微凉的气息,她一个人走去后甲板, 一狗一鹅忠诚地陪在少女身边, 有个狼骑士伸手想叫回主子的狗,结果差点没被猎狼犬咬掉手指,也只能放任对方离开了。   阳光洒落的前甲板是骑士和圣道师祈祷的殿堂, 那远离他们视线的后甲板就是水手们偷懒的天堂, 饿了一整天的水手们有气无力地坐卧在地上攀谈, 突然出现的可爱女士就像落入水鸟群中的面包屑,众人面色一振,立刻提起精神。   没等他们动作,猎狼犬已经十分自然地趴在女孩脚边。它四肢高挑,躯体强健,哪怕趴伏下来都有半人高。大狗侧脸一只眼睛瞪大,死死盯着视线所及的陌生人;尖状的长鼻正如骑士的利剑,代替牠的主人刺探着所有可疑的气味。   莳萝拍了拍大狗,轻抚它蓬松的毛发,柔软的触感放松她紧绷的神经,只是她才捉到那一丝间隙,一夜的混乱立刻如潮水席卷而来,   大脑掠过无数思绪,它们不断重复整合、破碎,就像是不完整的拼图,始终无法拼出那东西的全貌。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缺失的记忆如破碎的灵魂,记忆中的小女孩熟悉又陌生,她是米勒谷的叛徒,也的确与狼人有所关联,原来维拉妮卡竟半点也没有冤枉她。   莳萝对着河面的倒影自嘲一笑,她知道那是自己,却不知道她为何变成那样子。   所以安柏从未辜负她,这些都是安柏不希望自己想起来的东西,她的女士是如此想保护她……那时在萨夏的安柏才会如此厌恶甚至是畏惧穆夏。当穆夏触碰了她的伤口,那个由他自己留下的咬痕便像两极相触的磁铁,硬生生扯出了封存的记忆。   但还是不完整。   三种滋味的水晶糖,三段遗落在月光森林的记忆碎片,却偏偏丢掉了最关键的中间那一段,美味的苹果口味就连流星女神也说赞。莳萝想到慈爱的青女神、热情的水女仙,不禁怀疑星月神祇是不是都有奇怪的恶趣味。   不管如何,酸甜的柠檬先唤醒了沉睡在湖底深处的长夏,秋后莓果的苦涩余韵残留舌尖,提醒着那份记忆残缺的伤口。少女想起了自己曾追逐着心爱的小狗,最后迷失在阴暗的幽林,那是一切的开端;也想起自己最后不顾一切在林中奔跑,直到了那片星湖之海,毫不犹豫地投下了自己的愿望,她的记忆从此不再完整。   所以她的愿望、最后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又或者说,穆夏曾经是她的谁?   脑袋越是空白,就越是说明那份记忆的重量。他们早就认识彼此,或许当那只狼循着气味,找到藏在树上的少女时,便证明了那份重量存在的痕迹。   但莳萝却罕见退缩了。   正是因为深刻,所以才是一种负荷,有时候遗忘并不是什么坏事啊……那段自己背叛大女巫、甚至不惜一切也要遗忘的记忆,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真的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吗?   她不自觉摸着手上的伤痕,女神夺去记忆、女巫绣上玫瑰,但无论多少时间过去都无法愈合的伤口,又或是可以说是诅咒──安柏告诉过她,狼人是为了吞噬人类存在的魔物,而它们的尖牙和毒液就是玷污生命的诅咒。   莳萝记得伤口的疼痛,也无法忘记昨晚少年危险又陌生的模样……当她拿回记忆的同时,穆夏也肯定恢复了部分记忆,而那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起码对莳萝来说,那简直是噩梦;她的确背叛了所有大女巫,甚至像猎物一样在森林中逃窜。   少女痛苦地抱着脑袋,她感觉自己正在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自己是应该听姬玛,打开盒子寻找救世的希望?还是遵循直觉,将所有可能的灾厄封印在记忆深处?   莳萝试着用残缺的记忆回想,小时候的自己是有些自命不凡,就是一些穿越者的小毛病,但她相信自己绝不可能干出什么天大的坏事。   只是历历在目的记忆,还有穆夏的表情…….那双亮得惊人的金眸,即使不用使魔感应她都能看出从中溢出的恨意和怒火,他匆忙离开的身影像是在害怕什么……害怕他忍不住伤害自己?   她不自觉抚过陈旧的疤痕,伤口仅仅一根手指长度的宽度,少女近乎可以想象一只幼狼费力张大嘴巴,尖牙刺入脆弱的人类皮肤,死死咬住女孩的手臂……   鉴于诸神恶意.....不,是诸神的期待debuff,莳萝沉重地怀疑她和穆夏是命运捉弄、青梅竹马的可能性很低,更可能是你死我活、冤家路窄的死敌。   身后传起脚步声,几个水手笑脸嘻嘻靠近自己,大概是仗着人多势众,布莱克立刻爬起来发出警告的嘶吼。   莳萝拍了拍躁动的大狗,便淡定地从袖袍抽出一本装祯精致的书本,上好的牛皮外壳硬得能敲破人的脑袋,但最重要的还是书本身的价值。   手指翻弄几下封面,上头烫金大字散发着圣洁的光辉:《神律》──在这艘朝圣之船上,绝不会有人去打扰一个信徒的祷告。莳萝佯装专注于律文之中,耳边的吵杂声果然越来越微弱。   少女手捧经书,姿态娴静美好,水面映照的身影宛如浮莲,与那些正襟危坐的修道女和圣道师截然不同。金色的曦光在漆黑的发瀑中闪烁如星,少女洁白的侧脸宛如象牙雕琢的神像,与圣徒在山壁上的轮廓相对而立,尽是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气息。   水鸟和苍鹭从河面拍打翅膀,晨露的水气洗涤着人们感官,再怎么迟钝的蠢物也变得通透起来,本来蠢蠢欲动的水手们瞬间屏息,就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深怕触犯到什么高贵的存在。   月精灵对那些凡人哼了一声,打算晚点去他们梦里恶作剧,它转头欣慰地看着自家女神,仅仅靠气场就震摄了凡物,这是越来越有月女神的架式了。   莳萝浑然未觉,她正漫不经心的翻弄手上的《神律》,上次摸到这玩意儿是在绿翡城的地牢里,当时她恨不得把这本书撕成废纸,在修道女面前当成柴烧,但现在莳萝能切实感觉到这本书的重量。   坚韧的小牛皮染成庄重的宝石蓝外壳,四方边角也饰以银丝刺绣和泥金雕刻。书籍在文明初蒙的时代极其昂贵,更是只有贵族才能拥有的资产;至高神的《神律》就像教会的会员证,圣堂人人必备一本,也仅此一本。莳萝从修道女那里拿来的神律看上去还是一本皮革旧书;而现在手上这本则是放在穆夏舱房,精致昂贵的装帧昭显着银骑士超然的地位,与其说是书,更像是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莳萝轻抚过封面的金色大字: 神律──传闻至高神为人类制定的律法,只要一生遵循此律法的人,死后的灵魂就能追寻神的踪迹,回归至高神身边。   暂时把那些复杂的思绪抛去脑后,月女巫吸一口气,和心爱的女神忏悔了几秒,便打开书本,打算换个角度,先好好研究下那位正体不明的至高神。   内页是柔软的羊皮纸,以稀罕的紫红墨水誊写,每一页都崭新无比,显然没什么在翻动。莳萝是在琉璃盘下找到这本书,不难想象某人前脚从圣道师手上接过珍贵的经书,后脚就拿去垫在水果盘下。   她忍不住微笑,那只小狼平时演得很敬业,但在自己的地盘还是忍不住露出马脚。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看来妳也有所感召了呢,亲爱的女士。”   莳萝猛地回头,看清来人,一颗心脏瞬间提起。   作者有话说:   魔幻周,奶茶亲戚有人确诊,奶茶的牙医疑似确诊,公司有人确诊,奶茶昨天快筛没事QAQ   PS:现在在家上班,这周应该可以稳定更新!!!!!!感谢在2022-05-04 01:43:13~2022-05-10 13: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mak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尤里娜娜 20瓶;坐着困站着困躺着也困 18瓶;yamako 15瓶;風堇、kk 10瓶;路人一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巡礼女神   ◎那不曾存在的完美之女──圣女。◎   入目的人影身披七彩虹光, 高耸的尖顶宝冠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顶上镶嵌的水晶和珍珠宛如数百只闪动的眼瞳,莳萝有那么一瞬间当真以为是至高神显灵了, 下意识就想跳河躲进水仙姐姐们的庇护里。   她费力地眨了眨酸痛的眼,才注意到宝冠下那张和蔼苍老的脸孔, 以及那把摆置在胸口的精致银槌, 槌头左右两端各镶嵌一大块祖母绿和蓝宝石, 就和银骑士的配剑一样,是的,蓝色是感性的慈悲,绿色是理性的权威。   “至高神庇护我们,亲爱的女士。”   冒牌信徒也立刻将手摆置胸前,行了个标准的圣槌之礼:“至高神庇护我们, 布伦丹圣父。”   她身下的布莱克只抬头看一眼对方就趴了回去。优秀的猎狼犬平日跟着银骑士主子出入圣堂, 自然对萨夏的圣父和圣道师都略有印象。就连一旁的月精灵也罕见没有出声嘲讽,只是直愣愣盯着那顶耀眼异常的宝冠,光明眷属实在无法抗拒所有闪闪发光的事物。   “希望我没有打扰一位勤勉信徒的晨读。”布伦丹笑得慈眉善目。   手上的神律烫得棘手, 少女垂眉顺目, 温驯得可人:“不会,我正结束祷告。”   莳萝很快冷静下来,她是一个东岸药士的学徒, 并且担任过泰兰若瓦贸易官夫人的侍女, 与萨夏公爵是旧识,还深受绿翡城公爵夫人的信任和引荐。船上每个人都知道她的身分,只要不是至高神显灵, 自己从来处、经历、到人证都无懈可击。   只是这位圣父依然在微笑, 笑得她毛骨悚然, 似乎在等自己说什么。那表情莫名眼熟,莳萝心中不由得吭噔一响,她感觉自己就像回到课堂上发呆、突然被叫起来问答的学生。   但莳萝是谁?哪怕是个学渣,她好歹也吸收了整整两个世界的知识,察言观色,举一反三,应付老师级人物不在话下。   于是张口便胡扯: “至高神眷顾,我从东岸渡海而来,如今终于得以亲眼见证壮观的巡礼之礼,不免诚惶诚恐,我想尽可能熟悉圣礼,以免触犯禁忌。但我终究是一个学识寡薄的异地人,神律撰写的大陆用语总觉得有些晦涩难解的地方,还请布伦丹圣父允许我分享你的智慧和光辉。”   果然一通话讲下来,这位好为人师的圣父看她的眼神越发慈爱,立刻迫不及待地掏出自己镶满珠宝的神律,为懵懂的学子指点一二。   “妳虽然是异地人,但胜在勤学知勉。年轻的女士,妳只需要记住,在万物堕落、诸恶横生的时代,是至高神降临人间,界定善恶边界。祂献出圣血使我们得以洗清罪恶;也是祂派遣十三圣徒引导先知者;更是至高神制定那无上的律法,启蒙智慧的根芽,使人类从此有别于所有野兽。祂便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律法的创造者,世间唯一的真神。”   莳萝抱着探听敌情的想法,静静听他安利信仰,只是在目前的她听来,至高神根本是异世界基督,差别只在铁锤代替十字架。   “在这趟巡礼之旅,妳只需要遵循律法,洗净天生的罪恶,至高神的光辉便会为妳指出一条明路。记住,律法即真理,而通往神的道路也只有一条,其余的都是那些邪神和魔物的引诱,充满瘟疫和灾难,万不可相信。”   手握混乱和厄运的神权、血瘟的始作俑者、与狼人魔物不清不楚的小女神选择转移话题。她抱紧神律,一脸向往:“原来如此,我迫不及待要见证那传说中的光辉之城。”   是啊,她迫不及待要调查古代犯罪现场,找出那具可疑的神骸,破解至高神的真身了。   少女低眉顺目,手捧珍贵的神律,宽袖的东岸白衫给她披了一肩的雪,底下的蓝裙随风百折出曼妙的波纹,微微扬起的衣角在金色的朝曦中干净得如一片云霞。   净衣、净妆、净饰,正是符合神律所说的谦卑之礼。但如今这个世道的女子早已堕落;平民沦为妓子,孤女受魔女引诱,哪怕是自小受圣堂熏染的贵族小姐也忘记了谦卑朴素之道,借助女教师之名堂而皇之学习魅惑的巫术!   布伦丹记着这个叫莳萝的姑娘刚才在晨光中祷告的样子,朴素的妆容却有着超乎凡人的风采,他彷佛看到修道女们所追求的至高境界,那不曾存在的完美之女──圣女。   无怪乎穆夏大人倾心于她,甚至不惜打破戒律。   他忍不住叹息:“若是像妳这样高贵好学的女士,我也许能为穆夏大人说上几句。我曾在萨夏的圣堂亲自为大人受洗,一直待他如同亲子,如若允许,我希望大人不必承受终身为神明守望的孤独,圣堂不能失去像霍尔卓格如此英勇忠诚的血脉,穆夏大人也值得一位好姑娘的陪伴。”   莳萝突然听到穆夏的名字,一时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布伦丹圣父继续陶醉地说:   “妳定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日后妳的婚礼、妳的长子也会在萨夏的圣堂接受祝福……..虽然现在圣堂被摧毁了。但等我进入圣城后,我就会向几位圣主请愿,让他们派遣圣城术士亲自锻造晶石,将萨夏的圣堂重建得更宏辉壮丽,日后妳和大人就能亲眼看到…….。”   莳萝真的有一种想跳河的冲动了,话说圣堂什么时候多出来媒婆属性?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说话直接,但现在这是连她的婚礼和孩子都准备好了,怕是再过不久可能就要谈她和穆夏的葬礼要办在哪了,只能幸好穆夏不在…….   “大人,你再说下去,会把我的姑娘吓跑的。”   少年轻哑的笑声恍若雷响,莳萝现在只想变出神器,叫河下的水女仙准备接应,她要跳了!   小公爵就像没事的人一样,悄然无声地从少女身后走了出来,鬼知道这只小狼什么时候钻到她背后去了。   穆夏穿着与昨夜无异的轻便皮甲,不过皮料漆黑崭新,肩头和胸前饰以精致的银线和金扣,低奢内敛。少年贵族英俊挺拔,端得是优雅从容的脚步,莳萝无法克制地往身后看一眼,那条妖娆摇动的尾巴似乎从不存在。   只是当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少女隐约又闻到了麝香和鲜血的气味,就和那晚一样,但其中又夾有一丝熟悉的森林苔藓的腥气。她不禁猜想,昨晚这只怒气冲冲的小狼从舱房逃走,就解开了束缚的皮甲,四脚踩踏,直奔森林,尽情猎杀至天亮。   直到现在,唯有月女巫敏锐察觉出那依然挥之不去的危险气息。   年老的圣道师浑然不觉,继续滔滔不绝:“大人你来得正好,你早该亲自向我介绍这位温顺知礼的姑娘!别告诉我你忘了,如今凛冬之际,正好赶上圣城的比武竞技,一个完美的骑士会带着淑女的信物,在诸国亲王的见证下为她而战。”   “但按照神律,银骑士只能带上审判之槌,宣布为神而战。布伦丹大人这是在鼓动我,为了心中之人对神宣战吗?”   少年轻描淡写,语气轻得似乎只是在开玩笑一样。   布伦丹不以为意,反而起了兴致:“ 哈哈哈哈哈……大人那么严肃做什么?你别忘了,骑士最重要的两个东西是名誉和爱情……啊,不对,还要再加上葡萄酒!大人你若有兴趣,我们干脆边说边聊!”   “葡萄酒?”莳萝没忍住。除了某只小狼私下带他同类去森林打打牙祭外,她记得所有人都陪着圣道师们禁食,就连体力活担当的水手也一视同仁。   “神律说,固体的食物是粗糙的腐物,人们因此排出秽物,所以朝圣之路严格禁止进食,唯有流动不腐的液体是例外;蜂蜜、牛奶和葡萄酒就是至高神赐予的圣血,天生就流动着丰裕的福泽,当它们流过身体,便能净化我们生来的罪恶。”。   莳萝转头,难掩讶异,因为这次出声的人不是圣父,而是穆夏。他眼睛眨也不眨,一整篇律法说得像开口喝水一样简单,哪怕他一直把自己那本神律当成桌垫。   年轻的银骑士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苦笑:“女士妳有所不知,布伦丹大人是圣律学派最优秀的学者,一旦让他讲起律法便没完没了,所以我只能抢在他前头了。”。   布伦丹大笑着点头:“是、是!穆夏大人为我们准备了很多,女士妳最好赶在净罪滩前先喝上一大杯,我们得在至高神的注视下徒步走上好半天的路,我们每个人都是,福泽也将平等降予我们。”。   穆夏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袖扣,莳萝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屑和嘲讽。   不是每个人,那些用陈年橡木桶封存的美酒是专供给贵族和骑士享用,至于仆从……不远处的船工和水手们正无精打采传递一个褐皮水囊,每人一口,稀释的蜂蜜水聊胜于无,他们之后还得下船徒步走过净罪滩。   梦寐以求的圣城就在不远处,布伦丹兴致不减:“万一下雨可就不好了,大人,我们尽可能早点下船出发,不一定非要到净罪滩才开始。我昨晚几杯葡萄酒下肚,睡得可好了,如今就算要我走上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   少女声音微弱,不经意说:“是啊,今天的云有些多,至高神保佑,希望不要下雨。”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奶茶手速真的烂掉了,明天在拚拚看QAQ感谢在2022-05-10 13:56:43~2022-05-13 01:0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萝卜炖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ki 33瓶;坐着困站着困躺着也困 15瓶;阿叽 10瓶;叶曦 5瓶;冬天来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原罪女神   ◎母鹿母狐都不放过。◎   秋末的尾巴没凝结出冰霜, 就先融化成一场浓郁的暴雨。   突如其来的暴雨使河水上涨,河中央的船只如一片孤零零的落叶,唯有霍尔卓格的黑狼依然在旗幟上氣勢洶洶嘶咬着狂风。   放眼望去, 群山的轮廓朦胧上苍白的水气,凶猛的雨势冲刷着神迹的七彩山壁, 再怎么端庄威严的脸孔也消失在崩湧的泥水之中。在大自然的威压下, 哪怕是至高神的荣光之地也退去神圣的光辉, 彻底沉没在灰蒙蒙的雾海下。   朝圣之路就这样半途而废,布伦丹圣父伤心地近乎要溺死在葡萄酒桶里,   “我的至高神啊!荣光之地理应四季都被太阳所庇荫啊……”   相比之下,船工们终于得以大口吃着香香辣辣的洋葱拌肉泥,分享粗糙的麦酒庆祝这场及时雨。   “是我的功劳!”   一个端茶倒酒的童仆拉着仆妇邀功:“我用一枚银币向女神许愿了,希望大家都能吃到热呼呼的饭菜!一定是希望女神听到我的愿望了, 她就实现妮娜的愿望了, 替她找回妈妈的遗物!”   仆妇赶忙按住孩子的嘴巴,将他扯到身后。庆幸的是布伦丹正埋首在一大杯葡萄酒,没有听见这种大逆不道的异教言论。   【妳动用水女仙的祝福就为了这些家伙吗?】   月精灵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那个醉醺醺的老头:【做得不错嘛!】   小女神多看了几眼那个孩子, 她咳了咳嗽, 小声辩解:“这,天气不好的事是人能控制的吗?”   显然她控制得不太好,这场雨比她预期得还猛烈。   在圣道师强烈要求下, 骑士们下船探勘地形, 他们很快拖得满身狼狈带回了消息,湿泞的泥地令人寸步难行,就连骑马也成了问题。   白珠在河面上迸溅, 雨势没有减缓的趋势, 浓稠的水气就连呼吸也显得困难, 船只在摇晃的风浪中艰难前行,穆夏眼睛眨也不眨,吩咐水手降低速度继续向前。   他思索了几秒,便指示:“至高神在上,暴雨和狂风侵袭不了圣城的蔚蓝码头,就直接停在那里吧。”   经验丰富的老舵工眼睛一亮,但布伦丹圣父就虚弱着一张脸打断他们。   雨水落在老人脸上,彷佛流了满脸的汗或是泪水。他领口满是酒渍,含糊不清地说:“不、不行啊!蔚蓝码头聚集的都是世俗之徒,那是贪懒的捷徑!圣城有太多嫉妒我才学的人,他们会大声诽议我们中断的朝圣之路,要是让圣主们听见,可能就会拒绝接见我……”。   莳萝隐约听到有人发出近乎窒息的叹息,然后就听穆夏轻声安抚:“布伦丹大人,请放心,船只只是先一步停靠码头。我们会在这里护送尊位下船,净罪滩虽然目前窒碍难行,但我们可以改道至苦行坡和红蓟丘,那里也能通往圣城,而且速度更快,中途还有学塔和圣所可供停歇。”。   布伦丹圣父有些软化,他打了个酒嗝,还是不太确定道:“但那是后世开辟的道路,不是神律所述的朝圣之路……”   穆夏使了个眼神,随从立刻衔了两杯满满的葡萄酒,他递来酒杯:“苦行坡和红蓟丘都是圣徒历练的圣地,圣主也曾亲临于此,我们借道而行完成朝圣之路,何人敢多加置喙?”   布伦丹圣父接过酒,一口气灌完一整杯,几颗殷红的珠子从嘴角滴落,胸前的银槌挂鍊闪着鸽血宝石的光。   另一个人将一切捕捉进眼底,他没有立刻喝,杯中鲜红如血,掌心之内皆是腥风血雨。   狡猾的魔物轻声细语着:“还请布伦丹大人继续替我们指引方向,洗清我们生来的罪恶,完成这趟赎罪之路。当圣门对我们敞开、狼王的首级献给圣主和至高神之时,所有质疑和毁谤者都必须折服于你我带来的荣光,圣城和萨夏也将再次伟大。”   有圣道师被那美好的愿景打动了,立刻抢在布伦丹前面附和:“是!若是有穆夏大人陪同,那些卑鄙之徒看见银剑的光辉,也不敢妄自诽议。”   少年骑士姿态谦卑,碧眸澄澈,就像个充满热情和求知心的年轻学子,很快就吸引不少圣道师加入他们的谈话,穆夏完全被众星拱月在其中。   月精灵啧啧几声,继续忠实它打击黑狼使魔的职业生涯:【莳萝妳听,前头说要把狼首献给女神殿,现在又说要献给至高神,脚踏两条船都敢踏在神明上了。这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一套做一套!】   上一刻在圣父面前维护女孩,下一刻又和一群圣道师打成一片,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穆夏依然在逃避着什么,又或者…….在隐瞒什么。   莳萝看着少年在谈笑间喝了一口酒,血红的液体沾染嘴角,完美的伪装还是溜出了尾巴,他无意识舔了舔犬牙,温和的微笑露出几分危险的锋利,这是一只混入羊群的狼。   莳萝现在无比肯定了先前的猜想──这只小狼在打坏主意,圣城会变成第二个萨夏。   逐月勇士号停在一座破旧的小岸口,霍尔卓格的黑狼旗帜迎风嘶吼,阴暗的天色低沉沉压下,今晚大概是看不到月亮了。   尽管布伦丹等圣道师坚持要徒步前进,但他们先前喝下的“圣血”给予的恩泽太多,他们连直线都有些走不稳,最后还是被骑士请入有顶盖遮蔽的软轿。   少女抱着心爱的大白鹅,无比自然地混进下船的队伍,布莱克也摇摇尾巴跟在她身后。   有仆从将软轿抬至自己面前,莳萝摇手推拒,她没有做奴隶主的爱好,而且闷热的轿子在下雨天堪比棺材,绝对没有自己的两只脚舒服。仗着水女仙的庇护,她想好好享受这场雨。   何况她也对穆夏口中的苦行坡和红蓟丘很有兴趣。莳萝越深入至高神的信仰中心,就越觉得有趣。   女神和女巫分享着力量,就像母亲哺育着孩子,天地就是女神的神庙,女巫抬头就可以对着山河星月祈祷,往大地一躺就能回归女神的怀抱;但至高神的信徒光是进入圣城就得经历禁食、净罪、现在还有苦行。与其说是信徒,人类更像是……罪人?   头顶一暗,莳萝思緒中斷,抬起头,漂亮的丝绸花纹印入眼底。她下意识接过熟悉的木柄,光滑漆亮,这是一把做工精致的东岸雨伞;莳萝曾经在港口看过一眼,就立刻被一位伯爵夫人买走,商人捧着满盒的金币,笑得合不拢嘴。   仆从递上东西就立刻告退,莳萝连询问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她也不用问,因为伞柄绑着一条红线,串串绳结编织出一对漂亮的双翼,像极了一只亟欲振翅的红蝴蝶。   莳萝抬头望去,伞外大雨如注,穆夏就站在队伍最前面,金发被打得湿透,少年已经换上银色的铠甲,高颀的身影在混浊的风暴中亮如星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绕得他打转。   似乎查觉到少女的目光,穆夏稍稍往她方向抬头,却又很快移开,继续和几个圣道师谈天说笑。   这阴阳怪气的小狼,竟该死的甜美。   莳萝握紧这把精致的雨伞,久违的老乡科技,不得不说,她还真的挺喜欢這個禮物。   穆夏判斷無誤,一行人离开河岸,穿过一片树林,没有走太久就看到了塔楼的轮廓。   巨大的高塔由白石打造,老旧的墙壁爬满暗绿猩红的植物,灰雨朦胧中的塔楼就像是一把生锈的宝剑,让人不由得怀疑它的坚固性。在骑士的指挥下,众人今晚就在此地驻扎。   但布伦丹圣父才刚出来软轿,又立刻缩了回去,坚持要待在软轿过夜。   莳萝看了布伦丹几眼,就有仆从安排她进塔楼。   塔楼外表破旧,但内部相当精致,水晶吊灯点亮千只银烛,室内恍若白昼,至高神的雕像就站在大厅中央,同样头戴日冕之冠,身披青金石的长袍,赤足立于绿色大理石的地面上。圣道师们赶忙上前祷告,彷佛重新活了过来,但一直带领他们的圣父却缺席了。   【这里早就不是圣所了!我以为他们已经把这座该死的塔拆掉了,那些愚蠢的圣血叛徒!都怪圣徒那些家伙心慈手软,我可不想和圣血叛徒的骨骸共处一室!】   月精灵带着雨露的气息回到房内,它是小女神的耳目,替她倾听所有人的秘密。   莳萝拿起烛台替精灵烘了烘湿漉漉的翅膀,月精灵继续忠实地传达布伦丹圣父和穆夏的交谈。   【那个老家伙就是这么大声嚷嚷的,圣血叛徒该不会是指妳那些眷属吧?】   “应该不是。”莳萝思索着模糊不清的线索。   她手里还握着那把雨伞,花鸟鱼的图案在烛光中栩栩如生。   少女目光一閃,喃喃道:“穆夏说过,布伦丹是圣律学派的学者,他认为律法才是至高无上的基础。人多就有分歧,一个东西可以由不同人解释,一个大型组织内部难免有派系之争,何况是传承千年的宗教。”   如果至高神信仰可以当成异世界的基督的话,至高神就是上帝,创造了天地万物秩序;而圣父、圣子、圣神则象征上帝的三位一体,也是三种不同的宗派,上帝三这个数字就与魔法数字七一样,拥有神圣特殊的涵义。   莳萝若有所思,她站起身轻抚墙壁,轻声自语:“圣律、圣徒,然后是圣血,他们都信仰至高神,只是重视的先后顺序不同。圣律启蒙智慧,圣徒引导人类,然后是圣血洗净罪恶……”   而上帝所创造的人类因为吃下禁果,沦为罪人,被逐出伊甸园,从此开始生老病死的惩罚和折磨,直到洗清生來的罪惡,才能回歸上帝的懷抱。   穆夏说服布伦丹时说过,洗清生来的罪恶,完成赎罪之旅。狼知道怎么嗅出虚弱和恐惧,以及渴望。   莳萝收回手,墙壁缝隙也生满红色的苔藓,轻轻一摸,手上暗如凝血。   她突然隐约明白了,那末日到来的意涵,上帝毁灭人类的洪水。   禁果……不,應該說,這個世界的人类犯了什么原罪?   感觉自己无意间走出了一大步,她立刻变幻出神器,打算再次联系姬玛问个仔细,突然跳出熟悉的提示,那是祷告的邮件。   莳萝想到那个向自己祈祷下雨的孩子,立刻毫不犹豫地点了进去。   【我的母神啊!纵火焚烧数百人后,恶狼继续趁夜行使兽/欲,母鹿母狐都不放过……】   莳萝:……   是雅南,他没死。   作者有话说:   趁男主阴阳怪气,男二表演茶艺。   -   PS:奶茶很想说没有人能猜到至高神背后的真相,但还是不要立flag好了,奶茶的读者都太聪明了QAQ感谢在2022-05-13 01:03:05~2022-05-15 15:1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天来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永生女神   ◎至高神的忠犬。◎   敏感的手指浸没在一片失去知觉的寂黑。年轻的信徒近乎要感到绝望, 却不是对黑暗,而是对寂静。   死寂的空间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唯有幽冷的黑暗荡开出深海的无边无际, 而对魔物来说就宛如被母亲的羊水紧紧包裹,全身都在其中得到滋润。   但没有响应, 日以继夜的祈祷依然没有得到半分响应, 哪怕是斥责和怒骂都好, 但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黑,又或许那残酷的神明知道沉默对信徒来说才是最可怕的绝望。   “求求妳…….求求妳了……宽恕我……”有人蜷曲在地,发出痛苦的呜咽。那本该是无比美妙的嗓音,澄澈干净如一泓纯水,但此时却因悲伤而开始沙哑, 彷佛随时都要枯竭死去一般。   “啊啊……母神, 求求妳…….请让我陪伴在你左右,那只恶狼不怀好意…….”   希望被黑暗吞噬,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绝望的沉默, 这就是来自神明最残忍的惩罚。   啪擦,突然喷吐的星火划破黑暗,有盆器被不小心摔碎, 然后是某人被吓得倒抽一口气。   “你们, 太吵了……”清潭般的嗓音不复存在,嘶哑、尖利,彷佛冰冷的锋刃贴上肌肤, 破开的伤口正吞吐着浓稠的腥气, 每一字都在呻/吟着诅咒。   掉落的星种点燃拜佛勒庭的熏毯, 小小的火苗瞬间迸裂成无数灿红金黄的花,香料熏染的气息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融融火光照出翡红的裙袍和苍白的脸孔。   只见三个红袍女巫瑟缩在地,美丽灿烂的火光轻而易举就驱散黑暗,却永远无法温暖僵硬如白石的肌肤。就在她们面前,一张惨白的脸孔凭空出现,少年面容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如鸽血宝石。   “怎么了?母神回应妳们了?”   眉眼如画的少年歪了歪脑袋,带着几分无辜,但鲜艳的瞳目如蛇一般转动,闪烁着刺眼恶毒的光芒。   其中一个女巫立刻机灵地回答:“我们……我们比不上雅南大人的虔诚,母神不降罪于我们就应该庆幸了。”   雅南似乎满意了,声音又恢复清丽少年的曼妙:“的确如此,妳们曾经是自然女神的信徒,母神当然不想回应叛徒。”   不过他的语气很快又沉下来:   “但这和一开始说得不一样,曾经是绿仙女的妳们说过对降神仪式有把握,结果母神半点回应都没有给我……”   他将目光放在其中一个红袍女巫。   “安洁莉雅……血玫瑰、我亲爱的姨母大人的记忆告诉我妳可是继伊兰之后,第二个熟悉她知识和秘密的女巫,在仪式开始前,妳信誓旦旦妳所继承的血魔法可以加强我和母神的联系。”   他微微向前一步,踏熄了熊熊的焰火,踢开挡路的陶盆。药草和香料的残灰散落一地,紫罗兰叶、苦艾、玫瑰与烟草混合着一丝不详的铁锈气息冉冉升起。   “别敷衍我,妳们糊弄女巫的谎言对我无用,鲜血会告诉我一切,而我的刑罚绝对会比绿仙女的“蛹”更可怕……”   被点名的红袍女巫不敢抬头,因为在他面前的确没有谎言。   堕化的大地精灵唤醒了那颗尘封十五年的血之卵鞘,从中而生的诅咒一出生就吸干了吊在神树下的魔女叛徒,甚至母神……应该说莳萝本人就亲眼看着干枯的怪物活生生吸干了一个绿仙女。   被吸干的女巫失去了生命和魔力,再次从黑暗中醒来,她们已经被转化成另一个生物,被束缚的身体效力于新的主子,从此开始供奉一位新的女神。   “就这样好意思自称为侍奉母神的血女巫?只能庆幸母神还不知道,不然我拿什么脸去见她。”   雅南虽然恨极了血玫瑰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还是选择放过这些与其为舞的魔女。他想得很简单,既然大洋女神有海女巫、月女神有月女巫,他的母神自然也不能缺少女巫的侍奉。   主谋伊兰永受自然女神诅咒变成了一棵树,剩下的同党已被逐出绿仙女的行列,雅南便任命这些被他吸干转化的魔女为血女巫,而她们也将延续血玫瑰所发现的血魔法,服侍着象征永恒和鲜血的新女神──莳萝。   雅南慢条斯理,悦耳的嗓音吐出的话却不那么美妙:“看来妳们所推崇的血魔法也不过如此,毕竟终究只是窃取他人生命的低级魔法。血玫瑰用这种骗术就把妳们唬得一楞一楞,甘心做她的走狗。”   到底有没有用,你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血魔法结晶!安洁莉雅心底直犯着嘀咕。   但还是失败了,依附于神树的血之卵鞘本该孕育出神明,最后竟生出了不亚于狼人的魔物。   她自己有时候也怀疑,艾斯梅是不是在欺骗他们?那女人信誓旦旦说要推翻圣堂解救被迫害的人民和女巫,还要将魔法推展至前所未有的高度。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可不是她们当初所想象的救世主──那个她们期待足以取代至高神和众女神的新神…….   “雅南大人,你的姨母……艾斯梅女士,她虽然是血魔法的创造者,但她终究只是凡人,其目光自然也被凡人的躯体所局限。血魔法的奥秘远超乎你想象,我们会补足她所缺漏的部分,我等新生的血女巫迟早会取代那些软弱不堪的女巫,不久的未来人们必将高呼母□□讳,祈求她的永生恩赐。”   雅南虽然是最为残暴和强大的吸血鬼,但远在十五年前,他也不过是被信任的亲人欺骗、才满七八岁的男孩。   安洁莉雅已经掌握住这位主子的窍门,就是尽可能把母神挂在嘴上,最好每段话都要带上一句母神,总之往死里吹母神就绝对有活路走,就像顺着猫背摸,再怎么阴晴不定的猫都会平静下来,。   果然雅南轻叹一口气:“恩,的确……我们必须快点强大起来,母神周围群狼环顾,她总有一天会需要我们,也终将接纳我们这些鲜血眷属。”   安洁莉雅不敢说话,深怕被对方看出破绽。   双手疼得厉害,她不敢相信,这具已被血咒异化的身躯竟久违感到疼痛。反噬的咒焰在死白的手臂刻下深深的伤痕──这是窥探神明的惩罚!   一位不成熟的新神竟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安洁莉雅想如果自己没记错,黑发黑眼、身体流动着古老的大地血脉、双眼拥有天空的光辉;那位名为莳萝的新生女神正是伊兰和奥雅一直寻找的月女巫莳萝,也是她们所无缘碰触的新神!   正因为她的出现,沉寂的狼群再次躁动,天上出现双月异象,本不该诞生的魔物降生于世,瘟疫和灾厄正瓦解人类王国的壁垒。   谁能想到高塔蜘蛛所预言的新神竟悄然无声在人间诞生!   但若是那位女神,也许真的能取代至高神,颠覆整个人类世界!   如若原先是受雅南的威压,那现在安洁莉雅就确定了自己的新信仰──女神莳萝   女神现在还不稳定,还很幼小,但只要让她顺利长成…….   思此,安洁莉雅出声道:“之前大人所赐予我的圣血,我已经施法用完了,祈求大人再给予我一点。”   雅南思索了片刻才出声:“圣血不是那么好拿,那些圣血教徒依然效忠于至高神,要他们相信母神才是能以圣血救世的真神,还需要一些时间。但在这之前,他们只给予那一点圣血……”   不过他红眸一转,突然微微一笑:“要不……先用红狼的血如何?”   “红狼?”   “没错,至高神的忠犬,拥有预言能力的红狼,牠们的血想必比圣血更有价值吧。”   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少年眼眸炽红,难掩热切:   “等红狼和黑狼开始自相残杀,我们要多少血都没有问题。”   安洁莉雅来不及思索他话中深意,突然有仆从现身于门后,雅南丢下他们就往外走去   “唉?”身旁的萝莎发出一声惊叹。   安洁莉雅向她的方向看去,她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深邃削俊的轮廓,漆蓝的眼眸亮如晨星,那位迎接雅南的仆从过于年轻俊美,实在不像一位仆从。男人的身段均称优雅,身着猩红色的锦绣和宝蓝绸缎,腰间宝带上缀有青金石、珍珠母,彷佛随时都能上台表演……   萝莎喃喃自语:“我记得,萨夏那些妓/女好久以前都痴迷过一位流浪王子……”   雅南从房间走出来,听着收藏家为他送来的好消息。   “我的主人,我以送回那个孔雀石桌为由,邀请那位帝国女王搭乘我的游船,但她身边有女巫和银骑士陪伴,我暂时只能派人类去她身边服侍。”   “很好,那接下来的剧本……”   “是,故友的遗子,何赛林最后的族人会来到女王面前,以赎罪为由,带着英勇不死的神兵,帮助帝国对抗圣堂的压迫,之后就请大人准备登场了。”   “既然有女巫陪伴,我就不能露出破绽。”   少年轻抚喉咙,若有所思:   “我需要别人的声音,要有说服力一点,啊,如果银舌头还没烂在地牢里的话,就替我取一杯他的血吧。”   作者有话说:   雅南的祈祷很容易被女神信箱当成瑟情讯息屏蔽掉哈哈哈哈 第一百六十八章 血律女神   ◎那是我毕生最憎恶的事。◎   【目前在线眷属:2014】   【置顶】请以吸血鬼种族降生此世的生命体遵守以下几条规则   【置顶】母神至上, 中庭平原所有庇护所清单。   【精品】母神至上,请各位以通用语沟通,否则一律删帖处理。   【精品】母神至上, 铁之血律的阐义。   〔干货〕母神至上,伪装成人类的必备技巧。   〔帖子〕母神至上, 人在马脊山脉养羊, 欢迎流亡者以劳务换取食物。   〔帖子〕母神至上, 金橡木庄园出售新鲜真鹿血!绝不参任何一滴鼠血。   〔帖子〕母神至上,差点被女巫杀掉,原来世上真的有魔法,太神奇了。   :   :   〔帖子〕母神至上,肃清骑士在里塔尔村庄附近烧墓地,我父母准备带我往南逃去希伯……   〔帖子〕致海狗镇咬我的红发吸血鬼, 感谢你, 让我可以向杀害我的暴徒复仇。   :   莳萝每次看都还是不太能适应。每当她苦恼着身为女神的使命,一边俯瞰这片广袤神秘的奇幻大陆,一边想感受下自己拥有的神力, 她的神器也会很直接把她打回原形:死宅醒醒!   来自四面八方的讯息流入小小的方形水晶, 成百上千人的心智网络就掌握在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从北方的马脊山派到南方的希伯,眷属们的思绪和足迹形成一张完整的维托克伐诺地图,全都在女神眼下一览无遗。某方面来说, 两千多只吸血鬼就是四千双眼睛和耳朵, 莳萝轻而易举就能用眷属的耳目来探查大陆各方的动向。   但来自各地的眷属、不同的方言交杂、数万种讯息汇聚,更别提还要消化数千人的喜怒哀乐……就算是半神也无法忍受这种可怕的窃窃私语,一个分神就有可能失去自我陷入疯狂, 而这一切却都在诡异的神器下轻松解决, 转化成最通俗易懂的形式, 尽管女神本人毫无察觉。   小女神每到夜幕落下就开始看顾眷属们的动向,除了雅南这个和血玫瑰扯上关系的异类外,其余的吸血鬼就像普通人类一样生活着,甚至有少数复活者被视作失而复得的奇迹,成功和家人欢喜重逢。   尽管圣堂不断宣扬抑制血温,要求人民在下葬前砍下脑袋焚烧尸体,但大多数民众失去亲人就够悲痛了,又怎么能忍下心如此亵渎亲友的遗体?   哪怕是虔诚的教徒也下不了手;他们梦想的葬礼是在圣歌缭绕和葡萄酒的圣血欢庆下,为面容安详的亲人裹上纯白麻布,放入白石的棺材,让逝者以完整纯洁的模样回到至高神身边。也正是忠诚的信徒才没有忘记,只有邪恶的魔狼和魔女才需要被圣火净化,与尘土一起烧成地狱的焦炭。   沉重的命运永远存在着那一丝足以喘息的希望。也许当女神不惜氪下重金,给眷属的食物列表增加新的选项时,就为新物种的和平共处创造了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大陆上已经开始有人不再称呼吸血鬼为患者,而是“复苏者”、“死眷”,之后结合所有复活者异口同声赞扬的那位无名母神,和近来被歌手渲染游唱的希望女神,人民相信这一切就是出自那位怜惜死者的新女神手笔。   当吸血鬼对活人没有太多危害时,除了喝血和怕光外,他们基本就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病人。人类不择手段驱逐魔狼,唯独对吸血鬼抱持着一种暧昧模糊的态度,起码没有人能对亲人熟悉眷恋的脸孔痛下毒;而同样的,复活的吸血鬼宁可自我放逐也不想伤害家人。   教会自然也发现了弊端,于是肃清骑士开始出现,他们挨家挨户搜出血瘟患者,甚至撬开死者的坟墓,直接执行所谓的“净化”。这样强硬的手段的确有效压抑住血瘟,却也引起不少人民的反感,有不少人选择带着死而复生的亲友逃亡南方,像是拜佛勒庭等地,以远离教会的眼线,   莳萝一遍一遍滑着帖子,她再次深刻感觉到神对世界万物的影响力,哪怕自己只是个半神。在她的视角自己只是丢了小石子,但对池子里的鱼来说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像前不久她以为自己只是和月女神勾勾小指,结果姬玛表示妳差点按到核爆按钮啊。   莳萝看着几个帖子描述逃亡经历的帖子,不由得坐立难安,有些帖子顶上的速度很快,一看就知道是直播,她不敢再看。   不过大概也由于圣堂的清扫和女巫的猎捕,如今吸血鬼的数量基本固定停在两千初头,几乎不再有大规模的增加,存活下来的吸血鬼大多低调惜命,选择隐匿在山林之中,靠着捕食野生动物的血维生。   〔帖子〕母神至上,母神神像制作中,脸暂时空缺,可私聊客制化。   〔帖子〕母神至上,妹妹重病多年终于赢来新生,感谢母神恩赐。   :   眷属们对女神的苦恼一无所知,他们赞扬着这位母神慈悲的祝福,敬畏着母神神秘的面纱。那些不能晒光、结界屏蔽等种种限制成了神圣的铁之血律;有眷属相信,只要遵循这些血律,有朝一日定能被母神召回身边,得到真正的永生和幸福。   这熟悉的营销味…….莳萝不能猜出其中有不少圣堂的信徒死而复生,直接把自己替代成了至高神。这也不能怪人类变心,毕竟当他们自己变成活生生的神迹体现,那位作用宛如象征性符号的至高神就立刻失去说服力了。   不过就算论坛上一片和谐可爱,莳萝还是时刻提醒着自己──雅南还活着,她最危险的眷属,强大的造物察觉出造物主的不完美,自己差点就被其反扑……..   少女握紧神器。   那一天一定会来临,她会自己成为真正的女神,勇敢站在她的眷属面前,惩罚恶徒,保护弱者,引导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正如月女神的光一路引导着她。   既然自己剥夺了他们在白天下的呼吸,就必须确保他们在月光下的安宁。   莳萝轻声对着窗外的明月祈祷。   大狗在脚下打呼,月精灵安静地陪伴着女神,而大白鹅在窗口展翅,月光下的羽毛宛如新雪,迎着风片片扬起,彷佛随时都要重获新生、展翅高飞。   少女神祇祈求女神用黑夜隐藏眷属的踪迹,用月光为他们照明,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她将会来到众女神殿,为她的女神献上无人能及的荣耀!   -   天一亮,布伦丹就急冲冲地叫醒众人赶路,甚至连早餐的圣血都顾不得喝上。   叶尖滴落下微凉的雨露,四周一切都蒙上灰蒙蒙的雾纱,莳萝没想到水女仙的祝福那么猛,一夜过去,雨势仅仅趋缓,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他们首先穿过崎岖岩石地的苦行坡,雨水将石地冲洗得极其干净,露出一层漆黑闪亮的黑曜石壳,宛如骑士上好的皮甲。就像莳萝先前猜想,这里是火山地,大地在火焰的锻造下自然孕育出各种色彩奇妙的石头,教会的人将其通通视作神迹参拜。   穆夏的安排不错,泥泞在岩石地难以积累,但莳萝踩在上面就立刻明白苦行的意思了。首先这个世界的鞋子不耐用,贵族喜爱柔软的皮革、天鹅绒和丝绸,而一般平民直接在地取材用岸边的芦苇编了双凉鞋,不管是哪一个,如今走在崎岖的石子路,简直宛如美人鱼上岸一样痛苦。   “女士?”   月精灵像猫一样竖起翅膀,莳萝揭开伞的一角,就看到了一双碧莹莹的绿。   金发碧眼的少年骑士在雨雾中看着她,自顾自说:“妳扭伤脚了吗?还能走吗?”   莳萝太熟悉这谜语人的味了,赶忙大声说:“亲爱的爵士,这点伤痛算什么?在苦行坡上我可不是女士,神律说,越是疼痛就越能让至高神看到我的虔诚!”   果然,少女满意地看着前头几个张望的圣道师又转回去继续向前走。   她在脑中幻想自己用伞施展打狗棒法,拷打这只满肚子坏水和秘密的小狼,但现实中,莳萝最后还是举高了伞,将高大的骑士拢在伞下。   微绻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滴落的雨珠敲打着刚正的银甲,弹跳出俏皮嘲弄的节奏。此时的穆夏看着有些狼狈,水珠源源不绝从他浏海滴落,沿着鼻梁,最后滑进锁骨,一路又湿又冷,威风凛凛的狼王此时就像一只胡里胡涂的流浪狗。   “其实,我原本……希望妳能待在船上的。”   黑发少女抬头,圆亮的眼瞳像猫一样,安静地看着银骑士。   “……但妳一定会想办法溜下来。”少年乖巧地替她答完。森林的兔子都没眼前的人会跑。   “也许你可以替我省些力气。”   装可怜的招数毫无效果,起码人形无效。少女压下自己多余的怜惜心,雨水又打不死他,她知晓对待这只狼不能露出任何一丝脆弱。   没等他反映,莳萝立刻追问:“你费尽心力进去圣城想干什么?”   穆夏愣了一下,他轻轻抹去脸上的雨水。 “我以为妳会问那晚的事,为什么不问呢?”   莳萝看着雨水沿着鲜红的伞缘滴下,不知道怎么想到小红帽对大野狼的死亡三连问。   少年骑士弯下身子,脑袋靠近少女。微烫的气息驱散寒意,清晰的碧眼就像看到猎物的狼,觑起灵活锋利的金勾:   “妳不是好奇我想起什么吗?”   他说话时毫不遮掩唇下的犬牙,莳萝感觉到手上的伤疤隐隐作疼。   “我可以告诉妳喔,那是我毕生最憎恶的事。”   作者有话说:   每天告诉自己两百章完结两百章完结两百章完结两百章完结,多一章吃一碗香菜QAQ感谢在2022-05-20 14:00:51~2022-05-23 01:2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柳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决裂女神   ◎击溃她的尊严、她的灵魂,这才是魔物应该做的事。◎   刺耳的话语伴随破碎的雨珠, 一字一句显得格外清晰。   鲜红的伞缘彷佛凭空划开的伤口,稠白的水珠沿着边缘串串滴落,地面水花迸溅。伞下的白衫蓝裙依然纤尘不染, 但裙下的脚踝已浸泡在污泥之中,湿黏冰冷的触感如腐烂的手, 缓缓将少女往下拽去。   野兽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雨水混浊了一切, 却也带来了一切。腥湿的青苔、迸发的孢子、以及裹着花粉的冰晶尘埃……..还有一丝丝隐隐诱发的青涩、宛如梅果的香气,那是魔狼最喜爱的气息──鲜活的恐惧。   “这才是妳应该要问我的吧?”   骑士的眼神依然碧澄如洗,沉静得近乎挑衅。女巫们知道眼睛透漏着灵魂的本质,而那双郁绿的人类瞳目生有浅亮的金斑,狼的注视就藏在其中,准备伺机而动, 一口咬住猎物的命脉。   “诗人总喜欢悲叹命运, 妳不好奇我想起什么吗?”   不好奇,一点不好奇,好奇的小红帽就是问了太多才被一口吞掉。   灰蒙蒙的雨雾吐出湿冷的舌头, 沿着背颈淌下一层冷汗, 莳萝紧紧握着伞把,就像在握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但她清楚, 自己死死捉住的是逃跑的冲动。   她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面对的是穆夏, 所以没算计过任何弯弯绕绕,她抱持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天真和信任,直接向对方索要答案。穆夏肯定不会做什么坏事的。月女巫想着和忠诚可靠的使魔一起解决迫在咫尺的末日, 多简单啊。   棘手的记忆盒子像一颗不定时炸/弹, 女神冷静地抽离自我, 打算等有余力再慢慢拆解,将伤害降到最低。   但她忘了人性的懦弱、忘了姬玛的诫言,也低估了那份遗漏的重量,又或者,她从未真正认知过自己,也没有了解穆夏的全部。   恢复的记忆如一滴融入清水的墨,已经有什么悄然无声地改变了眼前的少年。   她听到穆夏低声喃喃:“去他的诗人,我已经受够被诸神愚弄的感觉了。”   莳萝有一瞬间以为对方看穿自己的真实。   却不想骑士突然用力捉住她的手臂,湿热的大掌按住那道小小的旧伤,温凉的薄肤近乎一体,沿摹掌纹的雨水恍若流淌的血液,少女有一瞬间感觉到了疼痛。   “我曾发誓绝不让嘴巴被人血玷污,就算面对匪徒和人/渣,我也时刻告诉自己要用剑而不是牙,所以妳问我为什么要咬妳?”   雨水有一瞬的冻结,而后颗颗迸裂,如雷贯耳,莳萝以为有其他人在说话,但她盯着对面人张阖的嘴巴,确定这句话是从穆夏嘴里说出来的。   那个满口离不开苹果的情话、笑容乖甜的少年,现在是在告诉自己她比匪徒和人/渣还要糟糕?   莳萝浑身发冷,感觉自己瞬间被人扔入暴雨之中,她的脑袋除了雨声什么都无法思考。   哪怕面对多少魔物都不曾退让,但此时少年一句话就让半神女巫近乎崩溃,她说不上是想逃避穆夏,还是不敢面对那个陌生的自己。   鲜明的记忆历历在目,老旧的伤疤痒得发疼,那个女孩背离指引的月光,一无反顾奔向幽暗的星海,然后,出卖了一切。   那个叫莳萝的小女孩,背叛了大女巫,背叛了自己……还背叛过穆夏吗?   顶盖的伞骨投下阴影的爪,垄罩她半张的脸庞。狼可以听到惊慌的气息像乱窜的小鸟,少女彷佛被打湿翅般瑟缩在伞下,似乎只要伸手就能牢牢拿捏在掌心。   穆夏直直盯着莳萝的脸,从未有过的虚弱和苍白,也是从未有过的触手可及。   月女巫的确是狼的克星,他可以闭着眼睛哄骗那些圣道师,但光是对她吐出一句恶言恶语就近乎耗费他所有力气。   但一句就够了,足够黑狼蒙蔽月光,蛊惑女巫的神智。燥热的魔力在体内越发喧嚣,滴在身上的雨水也越发冰凉,他如身处冰火之中,悔恨和狂喜的情绪分裂成了一人一兽,在脑中激烈交战。   骑士的修养要求他立刻停止恫吓,跪下来亲吻女孩的鞋尖,不惜一切请求原谅,但另一个邪恶的声音却低吼:就是这样!继续迷惑她的心灵、击溃她的尊严、她的灵魂,这才是魔物应该做的事。   对啊,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她曾经如何像一个月女巫一样欺骗你、猎杀你!   -   “穆夏大人怎么还没跟上来?”有圣道师突然出声问。   布伦丹正一脸不舍地灌完牛皮囊里的苹果酒,啊啊……丁香,橙皮、还有香辣的姜泥和烘烤的苹果,丰纯的美液驱散所有寒意和疲惫。穆夏知道圣父爱极了萨夏苹果酒,专门给他准备了好几桶。   圣父瞇起眼睛,烟雨蒙蒙,隐约可见一顶俏生生的红伞,以及伞下那对朦胧暧昧的轮廓。   苹果酒渗入舌尖的甜意让他忍不住笑:“让那孩子休息一下吧,好不容易才能和没有长尖牙和利爪的姑娘说说话,你总不能指望我们亲爱的银骑士每天都在和魔狼搏斗吧?”   其他人会意,眼神交流了一会。怪不得穆夏大人不惜离开动荡的萨夏,千里跋涉赶来圣城。服侍至高神的银骑士要想打破戒律,就得必须亲自来到圣城洗罪,求得上层赦免。   也许过不久霍尔卓格家又会锦上添花,在斩杀魔狼之后,迎来一位高贵美丽的女主人。   霍尔卓格的骑士微微一笑附和:“大人是斩杀魔狼的大英雄,在至高神荣光之下,肯定会让他如愿以偿。”   他手下一条粗绳死死拽着强壮敏锐的猎狼犬,大狗发出焦躁的哀鸣,不时掉头想跑回去。   狼的视野极好,骑士瞇起眼睛就能看到伞下的动静,心里暗暗道:加油啊,大人,我可是冒着断手指的风险把挡路狗给绑了。   -   伞外的细雨滞郁而沉寂,伞内却是另一个世界,丝绸和竹竿撑起一片春和的繁花锦簇,颗颗水珠为伞缘缀上一圈晶莹,就宛如舞厅垂挂的水晶吊灯,英俊的骑士倾前圈住了少女腰身,彷佛想邀请她在雨中/共舞。   少男少女紧紧相拥,童话成真。但只有莳萝可以清楚那双澄碧的眼瞳开始混浊,一丝妖艳的金若有似无地闪现,当撕碎那层美好如童话的伪装,底下是大人一遍遍叮咛在耳的警语。   魔狼的言语是诅咒;魔狼的爪牙玷污肉/体;魔狼的眼睛则能勾人心魄。此时少年的眸子金绿交融,清透的绿染上艳阳的热度,宛如熟透的橄榄、结晶的琥珀;狼的眼睛可以看穿人类,反射他们的丑陋和欲/望;它可以吞噬灵魂。   另一只手拉起少女,轻轻在对方手背印下一吻,就像男士邀请尊贵的女士踏入舞池。但没有停止,少年扼住少女的手腕,轻松卸下她微不足道的抵抗,一路沿着手臂,直至那块伤疤。   正如那晚,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移开眼神,魔物的眼睛深深攫住少女的灵魂,不让她有挣扎清醒的空隙。   她可以感觉到他喷吐在皮肤上的热气,以及尖尖的犬牙抵着伤疤,像是在核对上面的牙痕。   “好怀念啊。”穆夏满足地轻叹出声。   旧伤被尖牙轻轻啃弄,似乎是提醒少女不要好奇,他怀念是自己?还是柔软的皮肤?又或是咬破皮肤后底下喷涌而出的甜美血液……   他一路往上,埋入少女的肩窝和浓密的黑发,轻慢冰凉的举动像狼用爪子翻弄着白兔,尽情享受她的柔软和脆弱。   “我一直记得那片被月光监视的森林,还有妳对我所做的一切…….”   不要说!不要说出来!潘多拉的盒子被死死递在眼前,手指就扣在禁忌的锁头上,身前的穆夏笑得依然温柔有礼,唇下的犬牙却让这个笑多了几分残忍。   “我告诉妳吧,妳的残忍和可怕,以及我的憎恶…….”   白色的炫光突然在二人之间爆开,狼王被炸得一时失神,但月女巫却看得一清二楚。   【我受不了了!!我告诉你这只色狼,休想动我女神一根寒毛!】   盛怒的月精灵白翼大张,鳞粉与雨水腾起一阵闪亮银雾,宛如大片星云的尘埃,那颜色远比魔狼眼底的金色更炫丽夺目。   神智重回少女的眼底,她害怕又期待地看着大发神威的月精灵,看着它拍拍翅膀飞到穆夏头上,手上的鹅毛剑似乎也焕发着异常的神光,然后她就看着月精灵唰唰几下割掉了……穆夏的刘海。   【魔物厌恶的事不就是好事吗?莳萝妳从小就立下战狼威功,又什么好害怕的!何况这只狼可不是一出生就长着银盔甲的骑士吧?小时候茹毛饮血,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被妳惩罚!】   月精灵理直气壮,用力踩踏少年柔软的金发。   【看看他现在完好无缺的样子,妳当时肯定又心软了,怪不得会被反咬一口,还让对方在妳面前乱吠乱叫!】   似乎还不解气,月精灵举起鹅毛剑,然后刷刷几下……穆夏的左眉没了。   莳萝:…….   月精灵完全不会看气氛,它站在金发骑士头上示威。小小的人就像拇指姑娘般,熟悉的黑发黑眸,洁白的双翼如丝绸般翩翩闪动,手上举高着那根尖得发亮的鹅毛剑,简直就是小一号的莳萝神气活现地踩在狼王脑袋上。   它一点也不怕,也不需要害怕,精灵从月光下沉淀的少女思绪诞生,它一睁眼就无比熟悉它的女巫,正如少女熟悉自己一样。   莳萝眨了眨眼,她抬起头,看着魔狼那双能鼓动心神的眼睛。   穆夏好不容易回神过来,令人厌恶的月/光/气息让他警戒地看向四周,雨伞被突然移开,猛烈的风雨立刻往他脸上疯狂扑打,同时还有一把伞火辣辣打在头上。   “说人话!说人话!好好人话不说,偏偏动手动脚!”   沉寂一晚的毛毛细雨突然变脸,少女任由暴雨浸透她的头发和皮肤,清凉的雨露是来自水女仙的祝福,突然狂怒的大雨也彷佛在给女神助威,隐约可以听见雷电低吼。   她毫不害怕,在无人的暴雨中与狼对峙。就算隔着大雨如瀑,狼的一双金眸依然亮得惊人,穆夏安静地打量她,他意识到自己的魔力被另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打断。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软弱无能的人类,是狼人的克星──月女巫。   迷恋猎物的狼没有放弃,而是踩用更为谨慎的脚步:“妳真想知道?”   金色的眼眸流转着近乎妖媚的光,少年似乎又想故技重施,可惜前提是他没有失去半边的眉毛。   莳萝毫无波动,她给予这头坏狼的响应是把雨伞当武器,啪啪往对方身上打:   “这不是废话!在这里陪你淋雨淋了半天,结果你云里雾里说了那么久,我到底做了什么?是虐了狼还是阉了狼!别再做谜语狼了,你快说出来给我死得痛快好不好!”   看主人突然爆发,温顺的大白鹅也一秒暴起,对准少年的脚又咬又啄。   “……女、女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什么阉了……”   一秒就被打回原形,穆夏在雨中狼狈躲闪,但就算是暴雨也冷不下脸颊的燥热。   “这时候才想起我是女孩子了!道歉!亏你还是骑士,道歉!为你刚才动手动脚道歉!”   狼王左闪右闪着身下的大白鹅,明明生得与羊群同样纯白,同样弱小,却比任何人都还要凶猛,死死护着自己的地盘不容许他人进犯   她为什么总是无法控制? 永远都捉不住!   心一横,他咬牙切齿:“要道歉也是莳萝你先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你说了半天我对不起你也说不出我哪里对不起,倒是你先对我动手动脚,以前还狠狠咬我一口,现在还留有证据呢!”   之前满身破绽的女孩现在无懈可击,本来是弱点的伤疤被她当成反击的武器,穆夏哑口无言,简直叹为观止。   少年面无表情,语气毫无波动,快速道:“所以是我不对,我在月光森林被妳用银箭猎杀,妳在那些月女巫面前发誓说要剥掉我的狼皮,割下我的狼头,献给月女神和那个叫安柏的女巫,這些全都是我一人的呓语。”   莳萝愣了下,她那么凶残?   “我真这么做?”   铄金色的光在少年眼底跳动,他的沉默很有说服力。   “那肯定是你做错了什么。”   穆夏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莳萝点点头,月精灵在少年头上对她比一个赞。   “你想想,我如果真想杀你,之前在萨夏那里可是有多少月女巫,我们一起上都可以杀你多少次了。不过既然那的确是你的记忆,那我当时一定是气疯了才会动手,你在仔细想想,你肯定还漏了什么。”   月精灵盲目的护航却也是一记狠狠的提醒,莳萝越说越豁然开朗,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杀个鸡献祭都要安伯帮忙;冒得被当成叛徒的危险,放走差点被淹死的肉桂;还有维拉妮卡给她下毒多少次,她都跨不过那个槛咒回去,怎么到了穆夏这里,她就立刻柏莎上身变成狂战士?   去头去尾的故事无法说明真相的全部,毕竟流星女神那里还抵押着一份记忆呢。在那个神秘的月光森林里,谁是猎人谁是猎物都还尚未可知。   听完少女理直气壮的承述,穆夏目瞪口呆为她总结:“所以前提是我做错事,才被妳教训。”   莳萝严肃地点点头,她认真地猜想:“肯定是一件很大的错事,我竟然会气成这样…….”   狼王被这位月女巫活生生气笑了,他刚才怎么会傻到以为可以像迷惑其他人一样愚弄她。   “原来,这就是妳说的pua吗?”   小狼脑袋转得极快,莳萝震惊他的举一反三,下意识驳斥: “什么pua?你别乱用啊,讲道理的事能叫pua吗?”   穆夏的声音隔着雨雾显得悠远不清:“但妳曾想杀我是事实,而有东西在玩弄我们的命运,操控我们的记忆。”   莳萝沉默几秒,当然会难受。他们不是狗血的罗密欧和朱丽叶,而是死敌。月女巫和魔狼终于回到了原本的位子。   坦诚相对虽然残忍却也解脱,她打开伞,将它递回少年手上:“我们早就认识彼此,也许最后反目成仇,但现在我们又重逢在一起,我不记得我曾对你做过什么,如果你要继续为我根本不记的事憎恨我,那我什么也没办法为你做。”   穆夏没有接过伞,任由大雨击打铠甲,发出冰冷铿锵的激斗声。   “我会搞清楚当年发生什么事,你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继续前往圣城完成你想做的事,但我一人终究会找到真相,如果你要做恶,我一定会阻止你。”   无论是记忆、至高神,还是眼前的黑狼王,莳萝相信这是女神给予她最后的考验。   穆夏接过手,看着伞柄上的红结被打得湿透,颜色淡如凝血,让人想到垂死的蝴蝶。   “莳萝,我也一样,圣城对我来说就是最后的目的地。”   莳萝看到他毫不在地松开伞柄,美丽的伞如一只红蜻蜓张开翅翼,快活地在空中旋转,然后飘远。   “这次我要完全照我的方法来,不会再有任何东西可以左右我。”   作者有话说:   奶茶碼決裂這章卡得很痛苦,但奶茶還是希望最後副本是女主一人通關,有一件大事要由女主親自做!!!! 第一百七十章 神圣女神   ◎终于要进入最后的魔王城了。◎   雨后的天空是清澈的蓝, 山陵氤氲着泌人的青意。一只漂亮的红蜻蜓悄悄停在脚边的小草,草尖油绿发亮,透明的蜻蜓翅膀也有露水点点闪光, 精妙的自然格纹描绘着一幅雨过天晴的作品。   抬头一看,一轮彩虹半桥就悬挂在碧蓝的另一头, 隐约间可以窥见桥尽头有尖塔的轮廓。   是的, 他们离圣城不远了, 布伦丹圣父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坚信这是一个很好的预兆,催促众人加快脚步,赶到天黑前抵达圣城。   “我已经放了福音的白鸽,圣城会准备慰劳我们辛劳的飨宴,看到了吗?那就是圣城的大院之一, 圣女院就在不远处了。”   莳萝目送那只湖水精灵, 对方挥动花俏的蜻蜓翅膀,刻意显形在少女头上飞了好一圈,直到被月精灵提着鹅毛剑追杀, 才挥着翅膀逃命。   少女神祇若有所思, 精灵吸食晨露花蜜而活,有精灵存在的地方意味着神佑之地,就如绿仙女的金橡林每一棵树木都藏有精灵之卵。   神佑之地啊……   她吞吞口水盯着那尖塔的轮廓, 有一种窥见大魔王城堡的端倪。   大概是少女外乡人的身分扮得太好了, 布伦丹热情地担任起这次的导游任务,为小勇者莳萝介绍起她眼中魔王城堡的构造。   “女士,妳将有幸亲眼探访大陆上最神圣雄伟的学术殿堂!”   圣城伊林有三大院:专门培育修道女的圣女院, 以及研究银弹和反巫术的炼金术士所在的圣学院;布伦丹不以为意地称呼它们为偏院。他最推崇的当然还是自己出身的圣律院, 那里是负责抄写、传播福音和神律、培育圣道师的图书殿堂, 也是圣城的基柱;另外值得单独一提的就是至高无上的黄金大圣堂,那是继承神圣十三位的圣主们的居所,也是伊林的象征,圣城的中心。   “我们就快来到红蓟丘了,那里就是三院之一的圣女院所在,既是罪女的赎罪之地,也是虔诚孤女们的安定之居。”   攀上骤高的坡度,视野突然居高临下,起伏棉连的绿毯就在眼下蔓延开来,些许微风翻滚着鲜绿湿润的草浪。无数刺状的花蕾株杆直挺,迎风探出粉绒绒的脑袋,衣着朴素的修道女们姿态谦卑,就在这片花毯里弯腰劳作。   手指不经意滑过一株直挺挺的绿蓟,银绿色的针叶如骑士的利剑,守护着含苞待放的球形花蕾,但莳萝知道只要忍着一点刺痛,就能采收一整棵的美味,安柏最爱吃的就是球蓟沙拉了。   一位头发银白的老修道女慢步来到他们面前,浆白头巾包住头发和下巴,一身棉麻织就的裙袍淡雅质朴,却也将她从脚趾到颈口包得嚴实,行走时鼓着风就像一大口布袋。   老修道女面容严肃,手持一把木纺锤,与手持银锤的圣父互相敬上圣槌之礼。   “至高神的光辉,亲爱的特莎,好久不见了。”   “布伦丹圣父,我很遗憾萨夏发生的不幸,愿所有邪恶在至高神的光辉下泯滅成灰。”   圣父的白鸽不负众望,特莎正是收到通报,才带着一群修道女来采收新鲜的菜蓟,准备迎接贵客到来。   老修道女的目光滑向穆夏,眼睛微微一亮。在漆黑的狼首旗帜下,只有这位白银加身、金发碧眼,浑身上下无不耀眼如星。穆夏微微一笑,对修道女行了敬礼,一张过分年轻的脸反倒叫人心生敬意,身后无数黑狼骑士彷佛忠实跟随的猎狗,完全符合传闻中那位备受上神蒙爱的少年英雄,甚至更胜。   她也注意到了莳萝,在一群男性行队里,一个女性格外引人注目,少女又是异国的脸孔,实在叫人忍不住非议。   但见少女做东岸药士打扮,姿容端庄淑美,不输修道女,既然有资格加入布伦丹的队伍,想来并非什么异教份子。女人目光老辣,她注意到对方身旁有两位霍尔卓格的骑士暗暗陪侍左右,其身分之高贵不言而喻。   硬要说有一点奇怪,明明看上去好人家的姑娘,却不是牵着骏马也没有提着鸟笼,偏偏抱着一只农家女养的大白鹅。那鹅脑袋埋在羽翼睡大觉,乍看下还以为女孩抱着一朵蓬松软胖的云朵。   于是目光又回到穆夏身上,老修道女的面容笑得开花一样:“荣耀至高神的霍尔卓格大人,你应该从蔚蓝港口进城,自你崭下狼王首级以来,从蔚蓝港口到拜佛勒庭的酒水都无限畅饮,歌舞日夜不绝,一整座城市都在等着迎接大英雄的到來,很多人愿意倾家荡产,一赌银剑的风采和魔狼的脑袋。”   布伦丹微微皱眉,语气不甚赞同插嘴:“港口向来是一群愚昧庸俗之徒的聚集地,穆夏大人此次与我前来特意选用苦行来昭显我等诚心,从来不想吸引太多无用的目光。”   特莎知道自己踩到了圣父的雷点,立刻低眉顺目,连连称是。正好有几个年轻的圣道女抬头张望,冰甲铿锵的骑士在微风和煦的大地上实在引人注目。老修道女面色一板,立刻对几个少女喝斥几声,以彰显自己的威严:   “没规没矩!又是那群新来的,一会我会让她们去静默小路那里吹吹风醒醒脑。”   果然布伦丹面色微缓,温和说:“辛苦妳了,如今世风日下,就算是出身大家族的贵女也丧失以往的操守,我听说妳这里来了那几个祸害宫廷的恶女……”   老修道女厌恶地看着那几个瑟缩的少女:“是啊,若不是出身高贵,以她们卑劣的品性早被砍了脑袋,现在还能以静养之名来到这处庇护圣所,至高神慈悲啊……圣父请放心,我会好好教她们何谓谦逊服从之道。”   恶女?莳萝还想听清楚,圣父和修道女就被行队拥戴至最前方。她著急著,一不注意就撞到了人,那是个修道女。   “啊……抱歉。”   空气唰地一聲被冷光划破,两个黑狼骑士齐齐将莳萝护在身后,披风一摆,露出腰间尖牙似的剑刃,对面的修道女年龄与莳萝相当,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被这阵仗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低头道歉。   月女巫瞪了两只黑狼,又看了一眼前面穆夏,对方若无其事地加入圣道师们的队伍。从那一日后就这样了,自己去哪走哪,都有骑士紧跟在后,看着保护,实则监视。被狼包围了呢。   “是我没注意。”她拍了拍腰间的香包,迷迭香,麝香,月光草……还有一丁点莳萝。鼓动而出的香味让两只黑狼瞬间变了脸,最后只能臭着脸回到自家主子那边待命。   “你没事吧?”莳萝看向那修道女,宽大的头巾近乎遮住她的眉眼,但依稀看出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孩。   修道女摇摇头,她抬头看了一眼莳萝,眼神难掩好奇。她咕囔一句至高神祝福妳,就把一颗球蓟偷偷塞入莳萝怀中,结果小女神想吃,她的神兽更想吃,修道女的一番心意还不意外喂了鹅口。   莳萝看到她手臂上挂的竹篮子装满球蓟,颗颗丰满油绿,拨开就是满满一碗的沙拉,少女有点馋又有些想家了。她记得贝姬的食谱,新鲜采收的菜蓟拨成一篮,配上同样新鲜的莳萝、芜菁叶,再加点醋和薄荷,丰饶姊妹总少不了菜蓟做前菜,维拉妮卡也老爱用这菜打趣自己。   她小声说:“我叫莳萝,谢谢妳将我的朋友送来。”   修道女忍不住噗哧一笑,莳萝注意到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眸,在阳光下有着蓝绿浅透的色彩。   几人行走在原野的鹅卵石小路上,一路上祈祷声和颂赞声取代了一切交谈,巡礼就快到尾声了。莳萝面上诚恳,但袖下费了好些力气,都没能让怀里的芜菁松口放开那颗美味可口的球蓟,月桂无语地看着两个大傻子,它是不是也要加入把這碗沙拉拼盘凑齐算了   不远处,天蓝色的巨大旗帜几乎翻起穹顶一角,鲜明旗帜上饰有交叉的金槌和银剑。莳萝觑起眼,蒙蒙的云际间彷佛悬浮着无数尖塔,待细睛一看,阳光将尖塔打磨出锋利的金光,一座壮丽的白石城门恍若冰川雕塑而成,数名银骑士披着天蓝披风在城门守候,雪白的骏马发出焦躁的低鸣,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银骑士向两侧退开,两个头戴水晶冠冕,身穿华袍的圣道师迎了出来,莳萝听到他们介绍圣律院的院长雅格布大人和黄金大圣堂的十三位圣主之一;两位都是半百老人,肃穆庄重,不言而威。   其中雅格布大人像是与亲生儿子重逢一样,满脸带笑给予布伦丹一个大大的拥抱,布伦丹差点哭了出来,肩膀一抖一抖,幸好一旁的圣道师眼捷手快,扶好他头上的水晶冠。   另一位圣主倒是冷淡许多,金线袖袍下的珍珠和水晶装饰轻脆作响,彷佛一座移动的神像。当布伦丹哽咽時,他几乎是嫌恶地扭过脸咳了咳嗽。这位高傲的圣主唯有看到穆夏时,才露出大家长般浅淡赞许的笑容。   小女神暂时忘了那颗球蓟,她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圣堂内部的勾心斗角,这才刚到大门而已啊。月精灵也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那位圣主向众人宣布:“以至高神之名,我在此见证这趟无与伦比的神聖之旅,黄金大圣堂的大门将为最英勇虔诚的信徒敞开,接下来请沐浴休息,享用圣血和聖典,以最干净美好的姿态迎接神迹降临吧!”   英勇虔诚,只差没直接报上穆夏的身分证字号了。   莳萝默默藏在人群,看著白石砌成的城门缓缓开,巨大的石壁彷佛一座摇摇欲坠的冰河山川,在齿轮转动间似乎能听见碎冰被碾压时发出的轻声哀/吟。而她也看清了那城门上镌刻的东西──   那是用彩色大理石和各色珍宝镶嵌出的两幅壁画,左边是镀银骑士挥剑斩杀狼群,熠熠生辉的血玉从一只被斩首的巨狼口中喷溅而出;右边圣道师披着黄金花纹的的圣袍,手持一把左右镶有蓝绿宝石的金槌,血玉在这里变成火焰,一个丑陋的尖帽女巫就在他审判下受尽烈火酷刑。   严格来说,画作的主角还真的都到齐了,狡猾的狼王身穿银骑士的铠甲,引领一群黑狼骑士跪倒在屠狼城门前,与圣道师一同虔诚祷告;而一位月女巫藏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准备刺探圣地的隐密。   城门打开,宛如两幅折页的巨作,一张用象牙雕琢出的至高神面容就在城门上方,空洞的目光地注视着数百年不变的审判、同时也注视着即将踏入神圣领域的访客。   到此,莳萝可以很确定了,一路升级打怪,终于要进入最后的魔王城了。   小女神深吸一口气,她混入涌动的人潮,一同进入那至高无上的异神殿堂。   作者有话说:   和男主决裂的第一天,新的小姐姐发出邀约,莳萝怎能停滞不前!   小狼:一颗菜蓟就把人勾引走了吗?(泪   📖 第五卷 :黎明之日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贤者女神   ◎伟大的银弹发明者。◎   “霍尔卓格大人, 明晚的圣宴不知是否有幸听你如何以神之名,制裁那可怕的恶魔!用狼王的首级荣耀至高神!”   我已经说腻上百次这个故事了,不如你亲自问问我的剑和爪子?黑狼王舔了舔唇下的犬牙, 用舌尖的疼痛盖过齿缝间躁动的的杀意。   再抬头,年轻的萨夏公爵露出谦虚的微笑, 以法槌剑柄对每个圣道师做圣槌之礼。他不厌其烦地和所有人点头交谈, 甚至每经过一座至高神像时都不忘低头祷告, 所到之处皆是鲜花和赞扬。圣道师们没有忘记,这位不过十九的少年才刚结束了刻苦的朝圣之路,而这仅仅是他完成的众多伟业之一。   狼群苏醒,瘟疫蔓延大地,巫术重新在世界盛行,但至高神始终没有抛弃信徒, 继死去的里奥大人后, 他们又再度迎来了一个希望,那正是里奥之子──穆夏.霍尔卓格。   布伦丹在同僚面前抬头挺胸,强忍着激动的情绪才没当场失态, 他终于重返圣城!布伦丹偷偷唤来随从中的歌手, 让对方铭记这神圣光辉一刻,最好今晚就作一首传唱后世的歌;近来峻丽河有太多荒谬可笑的玩意随着游船流行,一些愚民还真信了, 布伦丹相信眼前的场景绝对比什么鹅女神和鱼女神传说更能说服人心。   光洁鲜丽的铠甲亮如初雪, 一袭饰有银剑的天蓝色圣堂披风垂至腰后,少年高瘦的身形撑起那把用珍珠和银线绣成的宝剑,他的背影也同样英挺如剑。当骑士走过人群, 人们想起这位身上的垒垒功绩, 只觉得那身银白铠甲就像被万千星辰点缀般更加耀眼, 将他整个人打磨出无暇的光辉。   强壮、谦卑又虔诚,高贵的出身和俊美的容貌更是锦上添花,完全就是世人所幻想的英雄之姿。   做得很好,却也演得太好了。   黑狼穿着铠甲学着人类做态,已经快忍耐到极限了,特别是当少女的气息远去,她被老太婆带去圣女院安置;而他却像个活生生的神像一样被推去给半个城围观,天上的信鸽围着鸽楼拍动翅膀,白袍修士也围着他叽叽喳喳。   穆夏先来到了圣律院,在水晶琉璃搭建的七彩穹顶下,听布伦丹和那些圣律学者废话连篇。雅各布院长用圣油涂抹双手,彷佛交付脆弱婴儿一般,将世上仅此五本的伊林律法交给穆夏;其书通体鎏金,其价值却不止于一块沉甸甸的金砖,因为撰写此书的作者正是传说中的十三圣徒。   神创造世间万物,也开创第一个律法,圣徒从中得到无上智慧,便从神律衍生出人之律法来抚平纷争、引领世人。王以此法授权贵族,贵族宣示对王的效忠;丈夫亲爱妻子,妻子与其子女必须顺从丈夫。以及最重要的一项──推翻旧帝国的玫瑰继承法,确立男性后裔必优先于女性的继承权,从此杜绝各大家族因长期通婚关系,导致继承战争的泛滥。   这是一本界定道德、承诺与责任的和平律法,遵守律法便是荣耀生命、家族和至高神之举。书本封面用泥金细腻雕刻十三圣徒像,内页涂写银墨粉和青金石颜料,稍稍翻开书本就被珍贵的历史尘埃呛得满鼻灰,而得到这一本书相当于免死金牌,从此在峻丽河各国享用律法豁免权。   当然,圣律院此举除了拉拢穆夏,也是想让这位功绩斐然的银骑士作为律法的代言人,为圣律院在伊林和峻丽河的地位增光添彩。   穆夏面容虔诚地接下,心底想着回去就垫在肉桂的睡窝下,睡在上面还能顺便磨磨牙,真好。   当狼王以为一切的折磨都结束时,圣学院的术士们已经守候在外头。   他们的白袍外罩着一身漆黑的外衣,就如一大片不请自来的乌云,给布伦丹等圣学士的脸色蒙上一层阴影,但作为院长的雅各布也没说什么,毕竟再怎么光鲜的袍料也经不起酒精和各种药水溶剂的摧残,这些教会的影子大概也想盖住一些不欲人知道的隐密和伤口。   同为至高神的信徒,银骑士和圣学士昭显教会的光辉,而术士们则是教会背后的影子。穆夏一眼就知道这些科研狂人的来意,毕竟他们都将瘟疫医生专用的鸟嘴面罩戴在脸上了。   黑漆漆的术士看不清面容,所有人都戴着弯钩状的脸具,镀银的尖口宛如死神冰冷的镰刀,他们就是一群报丧的乌鸦,在白袍圣学士们手持银槌、歌颂着福音和神律来抚慰躁动的人心时,用最实际尖锐的方式提醒着人们灾难和瘟疫都尚未远去。   “霍尔卓格大人,请谅解我们的仓促,但我们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在放任狼瘟和血瘟肆虐大地。我们迫切需要你的帮助,贤者大人就在圣学院等候你的佳音。”   虽然叫声都很吵,但在黑狼眼底,黑乌鸦还是比白鸽讨喜许多,听听,这不就带来了好消息?穆夏终于得以前往自己真正的目的地──圣学院   一整排青铜骑士肃立在圣学院门口,院长大贤者杰洛夫亲自出来接待了穆夏,这也是他尽可能所能展现的最大诚意。虚弱的老人坐在一张附有金属车轮的轮椅上,身后另一个年轻的术士推动他前进。   好歹是院长,也代表圣学院的门面,杰洛夫是正装出席,他头戴青金石和水晶构筑的冠帽,身上的白袍全是斑斓的金线;上面密密麻麻勾画着圣槌、星盘、几何算式、箭头等奥妙难解的符号,也象征其涉猎的学问包括数学、星象、神学等。这是术士的荣耀象征,而这位学识渊博的老术士几乎可以说是穿着金灿灿的袍子,无愧于大贤者之名。   一进入室内,术士们立刻抬起老人的身体,将他换到一张核桃红木制成的精致轮椅,座位是柔软舒适的皮革,但杰洛夫紧皱的眉头依然不见松弛。   穆夏可以闻到浓浓的药水腐臭味,杰洛夫没有戴面罩,也许染上古怪的瘟疫对这位正在死去的老人来说反而是另一种救赎。   “霍尔卓格大人……” 杰洛夫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虚弱地抬起一眼,上下打量年轻俊美的骑士。   他露出缺缝的微笑:“罗素爵士说得不错,你就是小一号的里奥大人,不过现在看来,你已经超越你父亲了。”   人老了,但脑袋没老。穆夏对这个精明的老人多了几分兴趣和耐性。   少年面露哀伤:“我将罗素的骨骸葬在萨夏,与我父亲一起,但没能将他带回给学院,的确是我失职。”   听这位新上任的公爵大人没有撇清和罗素关系,又或者可以说是和圣学院的联系,杰洛夫不由得轻抚白须,姿态微微放松。   老人点点头:“他们都是最英勇的骑士,这一生都为对抗魔狼拼命,死得其所,死得荣耀,至高神将使他们灵魂永生,继续对抗魔狼的诅咒。”   黑狼王也很是赞同:“罗素不该只是一个青铜骑士,我希望能说服圣主追加他为银骑士,雅各布大人那里已经表示可以帮忙,剩下的一些窒碍还请杰洛夫大人你助我一臂之力。相信有两院长举荐,罗素必能白银加身,享誉于世人面前。”   杰洛夫叹一口气:“影子若是会发光就失去影子的意义了,罗素出身低微,也不爱沽名钓誉,青铜已经是术士所能得到最高的荣誉了,闪亮的白银还是适合像你这样真正高贵的大人。”   感情牌开场完就该进入正题了,他话题迅速一转: “但我们还是能完成罗素真正的遗愿。穆夏大人,至高神、里奥大人和中庭所有百姓都以你为荣,恭喜你铲恶锄奸,斩下银狼王的首级。”   穆夏微笑看着这位耐心告竭的老人,身体的虚弱已经藏不住他的渴望。术士们一向渴望得到珍贵的研究材料,哪怕只是银狼的一根睫毛,而眼前这位白发垂地的耆老正是伟大的银弹发明者。   对面迟迟没有回应,大贤者的脑子还是拎得清,几句漂亮话一钱不值,信鸽送来的消息也暗示着萨夏的新主人比他父亲更难对付,刚才圣学士那些书袋子不就被牵着鼻子满圈走。   他抬起头,颈上的项链发出沉重的声响,那是由数把形色各异的钥匙组成,宛如一具叮当作响的的枷锁,套在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毫无美感可言。穆夏知道一个钥匙对应一个密盒──里头保存每一个术士的毕生研究。   学院的宝库收纳的不是钱,而是术士们的秘盒,罗素就有一把破破烂烂的黄铜钥匙──一句能强化铜器韧度的炼金咒术。而杰洛夫却有足足三十多把钥匙,每一把样式独特,都是精心打造,穆夏耐心地看着他珊珊摸索。   从细小如针到长似短刃;简单的圆形头变幻成复杂的宝冠;金银铜铁到稀罕玉石、象牙,甚至有钥匙上镶着一大颗绿莹莹的宝石。老人颤抖着手在琳琅满目的钥匙间摸索,直到停在其中一把,穆夏才从沉默中抬起头。   骑士面容端丽,正气凛然表示:“不日后我会将银狼首级献给至高神和圣主,至于银狼的皮毛和那具血瘟患者的尸首就交由圣学院,相信以你门下学徒的才智定能再度拯救人们于水火之中。”   拎着那把钥匙,杰洛夫混浊的双目像是找到了焦距,定定看着穆夏的方向。   他哑哑低笑:“年轻人难免冒进一点,但穆夏大人,你可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还要贪心啊。”   因为我不是人啊。穆夏笑而不语,从老人颤抖的手上直接拿走自己想要的那把钥匙。   手指摩娑着其上,可以感觉到斑驳的历史痕迹,一代接着一代的传承,直到现在,终于等到他来开启,前提是没有任何阻碍。当然,这里也没有人再可以阻止他了,除了……少年立刻打住思绪。   -   他走出圣学院,夕阳的红浸润双目,放眼所及,洁白的圣城宛如浸染在一片血海之中。穆夏眼睛眨都没眨,径直走向待命在外的黑狼骑士。   加利文看到他一手握拳,就知道对方一天奔波下来终于如愿以偿   “我累了,最后一件事,由你去办。”黑狼王轻声吩咐:“替我给莳萝女士送一件东西。”   作者有话说:   小狼:女孩子都喜欢小狗狗,那我狗起来,莳萝就会更喜欢我!(大误   -   PS:奶茶知道大家可能都更想看女巫和女孩们,不想看什么糟心的圣堂,但奶茶写西幻就是设定控,所以就连圣城的设定也很详细,忍不住又写出来了QAQ!!奶茶这手啊!   其实这是最精简版了(原版是快六千字了,奶茶会尽可能控制自己!!香草碗就在眼前飘!!! 第一百七十二章 蛊惑女神   ◎她们会蛊惑妳的心灵,动摇妳的信仰。◎   圣堂的晚钟敲响窗户, 鸽子发出不安的躁动,莳萝抬起头看去,天边火光漫射, 云霞沸腾,空气中闷烧着一种沉重的热度。   早上的圣城如冰山般冷白高耸, 如今林立的尖塔刺穿血红的天空, 地平线只剩下一片灰蓝的残影, 直到圣堂的晚钟再一次打破沉默的影子,黑压压的鸟群宛如飞扬的灰烬,从东向西散落圣城的上空,最后泯灭在夕阳最炽红的中心。   “我的至高神啊,莳萝小姐,妳以后一定是一位好妻子……嗝!我以至高神和圣女的名义祝福妳未来的丈夫……嗝!”   不, 我以后一定是一位好女神, 在之前我还是个好女巫。   莳萝微笑地看着对面半醉的特莎院长,女巫的菜蓟食谱掳获了这位警惕的女士,再加上一封印有墨绿松脂蜡戳的莱斯特家推荐信, 彻底打消了修道女对外来人身分最后一点的疑虑。   狼王的谨慎是正确的, 逃脱狼群监视的小女神没有闲着,她只用了一个下午茶时间就轻松撬开了圣女院院长的嘴巴。   桌面上摆着新鲜的火腿和菜豆,还有一整篮炸得金黄酥脆的蓟球。香喷喷的热油炸开娇嫩的花蕾, 酥黄砰开的芯蕊里盛着满满的大蒜末和咸奶酪拌成的调酱, 再配上一小碗腌橄榄和黄油炸面包,喀擦喀擦,满嘴的脆口, 越吃越上瘾, 越吃越口干, 完全遮不住嘴巴。   莳萝给自己用剩下的蓟花片泡了清茶,而给修道女的却是萨夏最熟美的苹果酒,琥珀色的酒液就像萨夏主人的眼瞳,天生带着魅人的魔力。   美食本身就是最平易近人的魔法,只要知道一些秘诀,就能将香料变成神不知鬼不觉的魔药;像是令人上瘾的罂粟奶蛋糕、使人一觉到天亮的香脂草、啤酒花茶;桂皮和肉豆蔻调出的浓稠黑糖浆可以带给人一整天的愉悦;以及一口就能让陌生人脸红心跳的姜、杏仁与藏红花的辣酒。安柏曾经安慰过老是点食成金的小女巫,她可以将毒药做出叫人心甘情愿赴死的美味。   回到现在,莳萝摸着怀中的大白鹅,将剩下的蓟叶一片一片喂牠,不时伸手给特莎倒了一杯酒,听对方叨叨不休抱怨最近收下那几个不老实的罪女;她们被自己的家族放逐,说是送来静养,实则是一辈子监/禁圣女院,特莎想到圣女院又要多养几张娇贵的嘴,就忍不住再灌下一整杯的苹果酒。   “没有家族和父兄的依靠,她们那些大小姐能做什么?只能上街出卖自己的肉/体,或者更糟,被那些邪恶的女巫拐进森林做奴隶或肉汤!”   莳萝:咳咳!   只听女人嘴里咒骂着恶女、蛇蝎、不知廉耻,莳萝想再探听下去,对方灌下一杯酒,又胡里胡涂转了个话题。   特莎越说越多,她抱怨圣律院那些鸽楼应该改名叫国王的屎坑,自血瘟和狼潮爆发以来,地方诸王的信鸽每天成群结队来圣城拉屎,一点动荡和叛乱就大呼小叫,怕是生不出儿子也要怪在教会头上,特别是帝国那位女王越来越咄咄逼人。   “那个脑袋空空的玫瑰女王竟然提议接纳那些被魔鬼诅咒的灵魂,还恳求圣堂除罪化血瘟患者,她认为那些活死人只要控制妥当就与常人无异……怪不得!我听说她早已背叛了圣女之名,身子早就不纯洁了!也许背底里的私生子女就和玫瑰下的杂草一样多……嗝!我竟然说了那么多污言秽语…….天哪,至高神宽恕我,请保佑我不被那些罪恶玷污…….”   莳萝一同单手搥胸,配合地和她做圣锤祈祷。某方面来说,至高神的确有保佑她,因为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克丽缇娜准公主殿下,这位虔诚的修道女下一杯就准备喝毒酒了。   八卦就是潘多拉的匣子,特莎上一秒祈祷悔悟完,下一秒又神秘兮兮靠近她:   “女士,妳从远岸而来可能不清楚,我们这里的女人本性软弱无能,特别是年轻的女性极容易被魔鬼引诱,堕落成魔女。不知道…….你那里可听说过女巫?”   “女巫?我们那里是有侍奉神的女性,我们叫做巫女,她们可以使用神的力量帮助人民。”   “不一样!那、那是侍奉神的仆人,女巫是魔鬼的情人!她们是渎神者,盗取天地奥秘的罪人,她们使用的力量是被污染的、不洁的,被称为魔法。女巫自古就施展邪术残害人民。妳初来乍到,应该已经听闻我们这里近来不太安宁,女士妳现在待在圣城很安全,但一旦去外头就要特别小心那些女巫!”   莳萝好奇又害怕地眨眨眼,就像准备听床边故事,鼓励着老祖母继续说下去。她是真的有点害怕,对方万一又说出什么,自己会忍不住手痒,想煮个红伞伞白杆杆的汤来给她解解酒。   “我没看过女巫,要怎么小心呢?”   特莎咳了咳嗽,似乎有了几分清醒,越说越来劲:“她们看上去是普通的女人,但实则崇拜邪神,我听说女巫喜欢拐走小孩,她们用所有珍爱的东西向邪神交换了魔力。 ”   她信誓旦旦表示:“有人说是一头秀发,那些魔女全都光秃秃,长得就像绿毛沼泽的癞虾蟆。“   莳萝忍笑想到一头赤发似火的维拉妮卡,她不像癞虾蟆更像只红毛狐狸,每天她都把那头红发梳得蓬松如云,就像狐狸抱着一大团尾巴舔毛一样。   而且学魔法又不是搞编程,为什么会有女巫都是秃子这种奇怪的想法啊?少女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颈下乌艳蜿蜒,她可是每天都上花草药膏好好保养,瞧瞧大白鹅吃光了菜蓟,就开始想嚼嚼她漂亮的黑发当点心。   “或是一对漂亮的奶/子。我听说那些魔女没有胸部,她们无法生育,更不懂哺乳子女的快乐和荣耀。”   最好是这样啦!莳萝抬头挺胸──恩……符合年龄的大小,她还没满十六岁,还有无限潜能!这时候应该叫贝姬过来,自己好几次差点没窒息在对方丰美的怀抱。思此,莳萝有些后悔给修道女灌太多酒,对方已经醉得在胡言乱语了。   果然特莎还没完,又激动地拍桌:“对了!最后一点妳一定要记得,女巫是魔鬼的情人,残暴的魔狼最为迷恋那些吟邪的女巫,女巫可以任意使唤狼人,它們是女巫最忠诚的猎狗!”   胡说八……呃,绝大部分都不是真的,起码不是全部的女巫啦……而且穆夏哪一次听过自己了!   窗外响起孩童清澈的歌声,莳萝擦擦冷汗,不禁分神。   特莎有一瞬间清醒:“圣歌?现在什么时候了?我错过晚祷了吗?”   “现在还早呢,妳看上去还很疲倦,再喝一些止止渴吧。”   少女的轻声细语近乎溶入温醇滑顺的酒水声,   在神律里,酒是洗清罪恶的圣血;但在女巫手上,它是酿造数年的魔药,轻易就能拿捏凡人的心神。   特莎在酒香中试着回忆,很快想起自己还没说完的话:“总之妳要小心……除了魔狼,女巫是最邪恶强大的存在,一旦被盯上,她们会蛊惑妳的心灵,动摇妳的信仰…….”   随着最后的酒滴滑落,圣歌的声音逐渐远去,瑰丽的玻璃花窗彷佛在夕阳的热度下融化,金黄橙紫的虹光流入室内,地面和墙面皆浸没在一片绚彩。   镶嵌在玻璃窗上的圣女彷佛活了过来,金发卷起熊熊赤火,纯净白袍在晚霞的余晖中燃烧,手上的折枝白百合也染上玫瑰的娇艳,唯有铜绿色的玻璃没有变化,在少女抬头瞬间,一双绿得发亮的眼眸与她对视,嘴角含笑。   “放心吧,女士,我会很小心的,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也不可能有人动摇我的信仰。”   -   特莎简直把莳萝当成自己的至亲姊妹倾吐,她告诉莳萝由于时局动盪,灾厄和战争频生,一向远离世事的黄金大圣堂也被惊动了。圣主们有意稳定民心,才打算近日在蔚蓝港口举办比武大赛,邀请各国诸侯贵爵共襄盛举,重新团结一心,对抗永无止尽的邪恶。   “要我看还比什么呢…….这大赛早已分出胜负,没有什么比击败一头狼王更英勇高超的武艺了。”   不过她咕囊着十三位圣主从未真正出现过,他们只派出代理官,她怀疑就算黄金大圣堂愿意为穆夏敞开,对方也见不到真人;另外特莎还提到圣学院那个古怪的院长杰洛夫,人称智慧之钥,那老人总是神秘兮兮把玩自己脖子上那三十七把钥匙。   当窗外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后,莳萝才起身准备告别特莎院长。她真心感谢她。在女人醉倒在桌上后,少女伸手变化出银杯,源源不绝的美酒溢满而出,直至女人脸上的红晕稍退。   莳萝把特莎扶至窗边的躺椅上,又将修道女那本包着亚麻布的神律放在她膝盖上,等这位虔诚的教徒醒来,就会以为自己是在专注的晚祷中不小心入睡片刻。   今日收获颇丰,莳萝抱着白鹅,望向窗外朦胧的银光,接下来就是等月桂回来了,希望它那里一切顺利……   少女阖上门离开,她才刚走出去,一只大狗就扑上来热情地迎接她   “布莱克!久等了。”莳萝把剩下的火腿通通喂给大狗。   自从那一天在伞下坦承后,她和穆夏算是正式的分道扬镳,但猎狼犬不知怎么回事,直接踹开主人,一门心思跟上了自己,莳萝也毫不犹豫接纳了它。   布莱克和那些黑狼骑士不一样,少女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她可以相信这只大狗狗。   她才要伸手拍拍布莱克的脑袋,大狗突然面目狰狞,发出低吼声。   莳萝一点也不怕,而是盯着它那熟悉的作态,最后顺着其目光,往走道尽头最黑暗处望去,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微风拨开树叶的轻响。   “出来。”   她冷声说,身旁的猎狼犬也蓄势待发,露出森森白牙。   作者有话说:   奶茶真的强烈推荐日本的红茶花伝的奶茶,超级好喝!!!但奶茶牙齿不好,只能规定自己每周五喝一瓶QAQ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冰冷女神   ◎穆夏,要对自己出手了?◎   这次不是风声, 是铠甲冰冷的铿锵,以及坚硬的马靴重击地面   猎狼犬低声咆哮,来的是狼没错, 却是另一只。   当加利文现身时,莳萝没有感到意外, 应该说, 真正令她意外的是对方身后跟着那一整排银光闪烁的骑士们, 以及加利文身上同样雪白刺目的铠甲。   现在是魔物市场不景气,萨夏狼群这是准备集体转业做银骑士?不怕银的变种狼不只穆夏吗?莳萝胡思乱想着,那小人一样的坏直觉也开始打滚作乱。   大概是女孩戒备的目光太明显,加利文率先用沉重的脚步打破沉默。他有着霍尔卓格的灿烂金发,下巴轮廓却更为宽阔粗糙,但在夜色模糊下, 莳萝有一瞬间真以为来人是穆夏。   总之, 来者不善!莳萝与她的直觉小人达成共识。   “莳萝女士,抱歉打扰妳的休息。”加利文温文有礼地弯下腰行礼。   莳萝也毫不客气点点头:“晚钟结束了,特莎大人已经睡下了, 深夜打扰圣女院的确不是很妥当的行为。”   她早就从特莎嘴里知道圣女院除了严苛的作息外, 还有圣城内最为森严的门禁,特别是针对外男。圣女院就像一个自给自足的牢笼,与世隔绝的修道女是点缀神坛的玻璃蜡花, 容不得一点接触的热度, 只可远观不可近赏,就算是银骑士也不能在没有院长监督下硬闯入圣女院。   加利文眉头微皱反击:“莳萝女士,我们是来找妳的, 妳是圣城的客人。”   “还是圣女院的客人, 所以特莎大人招待我一同用餐, 并一起晚祷,明早我还会与修道女一起早读和劳作,我也会将今晚的情况报告给她,有什么要紧事,明早各位就可以光明正大进院和她与我一起详谈。”   少女一边理直气壮地说着,一边目光无惧地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孔,猎狼犬的咆哮替她助威。她注意到那几个脸孔陌生的圣城骑士本就驻足在原地,如今脑袋更是垂得老低,避开直接和自己正面对视。   小女神心思活略,想着先把狼群打退,等心爱的精灵回到自己身边她就如虎添翼,一下就能捉住那只狼王的尾巴,摸清楚对方在搞什么鬼。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持不住。这哪像什么客人,不知道还以为妳是新院长。加利文被对方一顿操作下来堵得哑口无言,再狡猾的兔子也需要时间在新地盘挖洞,这姑娘她甚至还没在这待上一天。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身后几个圣城骑士已经有退缩之意,带着这些白痴本来就是想名正言顺把人引出来,结果反过来被牵着鼻子走。分神间,少年冰冷冷的提醒犹言在耳。   不要掉以轻心,更不可轻视她,她是女孩,更是月女巫,她是我们的克星。   黑夜深不透底,骑士们的盔甲冷如冰霜,唯有少女怀抱着蓬松如云的白鹅,一身白衫蓝裙宛如一片轻飘飘的云彩,就这样拦住了一整列全副武装的骑士。   男人收起所有侥幸,他早该知道那头狡诈的狼王自己都不愿意前来的事,自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少年不只是逃避感情,更是领教过对方的利害,或是早已吃过了败仗,还在舔舐着伤口也说不定。   青年收起客气的态度,重新正视莳萝。   “女士有所不知,新上任的银骑士长都必须立刻知会三院大人,事关圣城上下所有守备,详细情况我就不方便与妳透露了。”   莳萝眨眨眼睛:“银骑士长?”   “就是在妳与特莎大人把酒言欢的时候,穆夏.霍尔卓格大人得到两院院长推荐,以及半数以上圣主代理承认,正式被推举为银骑士长,可惜女士妳没能在现场观礼。”   小堂弟还算有良心,没让自己毫无防备过来。加利文摸了摸鼻子,他可以嗅出女孩身上各种酒菜的香气,聪明的姑娘,可惜月女巫再怎么强悍,她也只有一个人,一个人保护整城的羊还是太勉强了。   听完加利文的话,莳萝又气又好笑。怪不得一个狼骑士莫名其妙白银加身,是啊,成为银骑士长的穆夏空出了一个位子,作为堂亲的加利文接任是理所当然,他甚至可以随手变出几根狼毛说自己也参与了英勇的猎狼行动,实至名归。   小女神在心底暗暗叫苦,她知道那只小狼有能耐,但这动作也太快了些,圣城上下所有的眼睛都是摆设就是了。   莳萝不再说话,她紧紧盯着加利文,布莱克似乎察觉出她的情绪,继续瞪着加利文咆哮。   骑士缓步向前,披风下腰间别着那把精致的法槌剑柄,拳头大小的宝石擦出匕首般的锐光。莳萝感觉胸口也有一把法槌在敲打,她不动声色地双手摆后,掌心微微透出白光。   穆夏,要对自己出手了?   莳萝一点也不害怕,真要逼她,她也有把握击退在场所有骑士,然后一口气杀去穆夏所在地,把那只小狼拎出来胖揍一顿,严刑逼供,暴力通关,就像月精灵一直说服她的那样。   不是不能,是不想。半神的一句话就能使瘟疫蔓延,女神们明明一个弹指就能毁天灭地,教训那些狂妄自大的异教徒,但她们的智慧和慈爱不愿为了除掉害虫,而干出淹没一整座花园的事。   她离女神殿就差一步了,月女巫永远都有足够的耐心,摸清楚森林每一片叶片的纹路,直到无声无息来到猎物身旁。如果黑狼王真要翻脸,小女神表示她也是很凶的,大家都开挂,谁怕谁!   就在莳萝以为加利文要朝自己拔出剑时,对方突然退在一旁,身后两位骑士抬出一口漂亮的红木大箱子。   极度警戒状态的莳萝一瞬间心领神会,这是要杀人埋尸附棺材?很好很好,一会她就把这群黑狼忠狗兵团打包打包,整盒送还给穆夏做他的升迁贺礼。   “这里带来穆夏大人的道歉,”加利文犹豫下:“他说这是为妳丢失的那把伞的歉礼。”   莳萝愣住了。   漆亮的红木盒子就放在她面前,发出沉重的声响。莳萝只想了一下,她伸手开了一条缝,但还是看不太清楚里头的东西,她伸手一摸,不禁惊叹出声:   “这……这是?”   “穆夏大人说妳在蔚蓝港口会用到这些。”   机灵堪比小兔的少女迅速缩回手:“蔚蓝港口?我为什么要去那?”   “有太多可疑的瘟疫患者在圣城求诊,现在全都在被集中在港口等候治疗,圣学院的医者已经分身乏术,大人说莳萝女士妳是一个优秀可敬的药士,那里正适合妳一展身手。”   莳萝没说话,只是默默关上箱子,她直直看着骑士。   少女清明的目光扫来,宛如暗夜擦光而出的匕首,加利文感觉到身上的银铠甲似乎又沉重了几分,冰寒的锐气似乎还是侵入了魔力加固的身躯,提醒着魔狼在月女巫面前作为猎物的身分。   先前在萨夏,加利文记得自己明明可以沉稳应对一群小女巫,但现在单单这个月女巫已经给他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就好像是两者间突然生出了繁星和满月的差距。   加利文说不上是莳萝奇怪,还是迷恋对方的穆夏奇怪,总之这两人没一个好东西。   狼骑士面无表情顶着压力,心底忍不住问候穆夏的父母,也就是自己的叔叔和婶婶。他硬着头皮快速道:“大人有特别吩咐,女士妳如果嫌港口拥挤,逐月勇士号只需要两天就能从蔚蓝港口到达拜佛勒庭,只要小姐妳愿意,它甚至可以今晚就出航,前往妳想去的任何地方。”   莳萝贴心地替这只黑狼捉重点:“你的穆夏大人想把我赶出伊林。”   加利文终于领会穆夏的嘱咐和安排都有所用意。如果现在周围没有普通人,这位满脸冷着抗拒和傲慢的月女巫可能下一秒就会让猎狼犬扑过去,直接亮出银刃把自己放倒。   在圣城银骑士的掩护下,他冷酷道:“此次的瘟疫来势汹汹,为了教徒和子民的安全,大人与两院院长商议日后内城只容许神职人员单方活动,其他外来人士禁止任意进出,港口的十三圣所和蓝星圣堂会提供很好的照顾和治疗。”   加利文扔下最后通谍:“明早内城就会开始禁行盘查和清整,女士,大人会专门派遣马车来接送妳,请妳今晚好好休息,稍安勿躁,等候我们进一步安排。”   意思就是别跑。   银色铠甲闪着凛凛寒光,在黑夜中就宛如野兽森白的尖牙,莳萝闭着眼睛也知道现在四周有多少狼眼睛在监视自己。啊啊,好像陷入死局了。   穆夏是认真的,他说要照他的方式,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和那个狂妄自大的银狼王不一样,混着人类血液的黑狼王来回踱步、谨慎小心,走一步就想好两条退路,甚至还有心思怜惜爪子底下的花草。也许在以自己的名义将莳萝引荐给圣道师时,穆夏就想到了今日的场面。   狼温柔地对女孩露出獠牙,挑不出丝毫错误。   “女士?妳如果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我只是来知会妳一声。”   加利文提着一个心眼,紧盯着女孩的动静。只要这个月女巫脑子没坏,就不会当着人类的面子和他撕破脸。   这里是圣城伊林,广场上的刑架火炬都还温烫着,眼下的时机任何异状都会被放大检视,女性本身就象征着原罪,更别说那异国的黑发黑眸简直就是块醒目的吊牌,一个疑似女巫的异国女人根本不用审判,直接就是给至高神增光添彩的上好柴料。   穆夏也不是要把自己的心上人逼上死路,只是想暂时把人控制在自己的眼皮下…….只要这个女孩足够聪明,就不会冒着鱼死网破的风险。胜券在握,身上铠甲似乎也不在那么沉重,她应该注意到了,“银”对他们这些来自穆夏一脉的魔狼来说已经没有那么有威摄力了。   “我明白了,那么晚安了,诸位大人。”少女轻轻吻在大白鹅的脑袋上,黑发顺着洁白的羽毛蜿蜒而下,宛如在纸笔上浸染开来的斑斓彩墨。   她不忘笑着对加利文说:“请替我向霍尔卓格大人表达祝贺,还有感谢他的礼物,一有机会,我一定会回礼给他。”   请他好好期待。   女孩乖巧甜美的样子看不出丝毫异样,加利文压抑着心头的不安,他迅速想了下,这位月女巫现在既不能与穆夏撕破脸,也无法当着众人眼皮下消失,她的处境比狼骑士更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自己坐实了女巫的身分,一切都在小公爵的安排下,顺顺利利,亦如无数次,一个人类女孩难不成能比银狼王厉害?   加利文稍稍放下心,不用兵刃见血就完成任务,他点点头就带着几名银骑士离开了。   然而,在狼骑士看不到的光明之处,月光升腾起虚幻的银雾,似是有一片璀璨的星尘轻飘飘落在女神肩膀。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莳萝,妳绝对不敢置信,那只黑狼心眼有多坏,我先是看他跟着那群老头子进去那什么圣律院,然后……】   “慢慢说,月桂,我们只剩一个晚上的时间得想办法,但也已经够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狼伸爪爪:在莳萝生气的边缘来回试探.jpg   -   PS:大家吃过马卡龙吗?奶茶终于可以完成少女幻想的下午茶,斥资四十多块软妹巨款买下两枚马卡龙,颜色好好漂亮,然后吃下第一口就被腻到吐出来,甜到胃在翻腾,一点都不好吃QAQ是我买错了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鸢尾女神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早钟荡开深夜的睡意, 清晨的光沿着窗边亮起,幽蓝的夜开始退潮,最后仅剩一小轮贝色的透薄月壳, 与圆月干瞪一整晚的恶狼终于得以歇息,但当侍从的铃铛声敲响房门时, 浅眠中的野兽迅速睁开警惕的眼睛。   侍从得到许可推而入时, 年轻有为的小公爵已经开始在晨沐燃香, 清贵俊美的少年身穿裁减得体的金线白袍,随手将一本神律放在桌上,显然刚结束早读。   早餐,穆夏要了一杯萨夏的热苹果酒、一份三分熟的黄油煎小羊排和三人份的熏肋条,他反复强调不要加任何香料,为了正常一点, 还勉强加了一小篮新鲜的蔬果。   早钟足足敲了十二下才结束, 窗外的云海在天际涌动,彷佛依然回荡着钟声的余韵,此起彼落的白石尖塔却沉寂如针, 镶嵌顶上的水晶和玻璃在晨光下擦出金红的锋芒, 眺望而去就宛如有上百把璀璨的圣剑看守圣城伊林,然而正是在这肃静端正的圣地,其上空偏偏是最不平静的地方。   空气浮动着细细的绒毛, 被早钟惊动的信鸽们拍打着片片灰白和浅黑, 彷佛在城内刮起一场初冬的新雪。四面八方的请求不分日夜涌入圣城的鸽塔,其中就属战争和丧事的黑鸽和红鸽最多。狼可以听到信鸽们的窃窃私语,嗅出封藏在火漆蜜蜡里的暗谋交易。   圣城的鸽楼永远都不够用, 毕竟以神之名,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方便的借口, 王冠需要其光辉点缀,沾血战旗也需要其正义遮掩。   穆夏的坏心情难得好了一些,他饶富趣味地数起黑鸽的数量,想着配早点下肚刚刚好。   原以为他会很饿,毕竟这里离森林很远,但当东西热腾腾上桌,穆夏把玩了一会银刀,想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切开羊排。   洁白的盘底立刻渗出红液,像是染血的白裙,扑鼻的腥气让他直皱眉,一股强烈的厌烦和恶心突然在胃里翻搅。他胃口全无,扔下刀叉,少年轻轻往身后一靠,笨重的橡木椅在地上擦出刺耳的惨叫。   穆夏拿起酒猛灌几口,尽可能让苹果温醇的香气充盈口鼻,他应该好好睡一觉,先前来的路上太兴奋,他一天只睡三小时,进城的第一天却是根本睡不着……房外有人,他不用起身就知道是谁,同类的腥膻味都从门口传进来了。   加利文带着几个黑狼骑士进来,脸上明显邀功的表情让穆夏连最后一点喝酒的兴致都没了。   “大人,你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狼王皮笑肉不笑:“你确定?”   加利文摸不着头绪,但还是点点头,有那么一秒他似乎看到穆夏收起笑容。   “你有亲自送她上马车?亲眼看着她离开?”黑狼公爵啜了一口苹果酒,边笑边摇头:“她没那么容易打发,你大意了。”   同样的事已经不知做过无数次,他像一只蠢笨的狗一心想藏好肉骨头,但对方比兔子还会挖洞,一溜烟就跑得没影,等下一秒就出现他在身边,和那只暴怒的白鹅一起气势汹汹要讨他狗命。   加利文不解:“这里是圣城,她来历不明,本来就是靠你的引荐才得以进入此地,现在你要收回庇护,她无处可去,自然只能遵照你的安排。”   穆夏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是啊,一切皆照着自己所想,从小女巫登上逐月勇士号的那一刻便是群狼环伺,名为穆夏的少年渴望让女孩见证自己的成功,但狡猾的黑狼却也准备在月女巫与自己背道而驰时设下陷阱。   无数次失败的捕猎,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   另一个黑狼骑士跟着加利文附和:“乡下农妇总喜欢夸大女巫的力量,那女孩只有一个人而已,大人,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乖乖等你凯旋而归。”   穆夏沉默了几秒,才问:“她有说什么吗?”   加利文想了下:“恭喜你升迁?”   穆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突然间,他站起身缓步走来。加利文有那么一瞬寒毛直竖,以为对方要用那把银刀捅向自己,少年却与他擦身而过,拍拍肩膀:“辛苦了,你们把那些东西拿去吃了吧。”   加利文总觉得有点不对:“大人你还没用膳不是吗?”   “我没胃口。”穆夏这么说着,鼻尖却开始回味泥腥与青苔,森林里母鹿和小羊在眼前四散奔逃。啊啊,一场酣畅淋漓的狩猎,他不拿刀叉就用自己爪子亲自切开食物,让热腾腾的鲜血洒在身上,而不是盘子上。   也许是将近满月的影响,他想吃、想杀、想发泄…….为什么不能呢?罗素死了,里奥死了,现在她也走了,最好的观众都不在了,他又做什么继续扮演人类娱乐羊群呢?   尖叫和鲜血填满脑袋每一个缝隙,叫他既厌恶又兴奋,失控就在每分每秒…….   一个黑狼骑士动动鼻子,皱皱眉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好的气息,   “大人,吃点东西吧。”他顺手朝穆夏扔了个东西   穆夏下意识接过,那是一颗苹果,红艳艳的表皮泌着水露,新鲜得像是从树上掉下,就这么好巧不巧落入少年的手掌上。   人群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几个狼骑士立刻严阵以待,以免露出破绽。   侍从鱼贯而入,他们腰间系铃却能走路无声,每人手上都端着一面银盘,上面摆有柔软的稠衣和皮甲,术士精致锻造的雕饰水晶、以及一整套崭新无比的漆银铠甲;从胸甲、护胫、手套,锁甲,每一件板甲都出自锻造专业的术士之手,所有细节被打磨得洁白如初雪,再覆以光鲜亮丽的瓷釉。   穆夏已经冷静下来,他一件件熟练地穿上盔甲,象征骑士高洁精神的白鸢尾镌刻在右肩,左肩则担负起水晶和宝石雕刻的神之圣锤。当新上任的银骑士长神采熠熠站起身,昏暗的室内彷佛瞬间亮起赞颂礼乐和美德的明烛   “至高神的荣光啊。”刚进门的布伦丹圣父看到昳丽非凡的年轻骑士,也忍不住赞叹出声。   二人互行圣锤之礼,布伦丹圣父注意到桌上积满的蜡泪和神律,心底越发肯定这决定英明无比。   圣城的鸽楼被占满,坏消息如雪花飞来,帝国女王更是步步进逼,这才有了昨晚的临危授命。圣城上下都明白今后隔离政策一出,怕是又一阵动荡,于是很快拍板定案,用银骑士长的职位留住功绩斐然的穆夏,以在瘟疫和缓前暂时安定民心。   他们穿过白铁门,来到银骑士的驻扎地──圆盾堡,白色雪花石圈起这座坚固的堡垒,巨大的圆顶镀满璀璨的晨曦,像是一面只有巨人才能举起的黄金盾牌,这里也是日后穆夏的居所。   圣律院的院长雅各布和他手持银槌的圣道士们已经等候多时,他们头上的水晶冠冕与天花板的水晶吊灯映照成辉,就连四周的空气也跟着神圣非凡起来。但黑狼看着这些成群结队的白袍圣人,莫名想到拥挤在鸽楼上的白鸽,不得不说,所有人一同耳语时,那声音可真像啊。   “至高神保佑,杰洛夫大人身体有恙,他请我向大人表达致意,愿你喜欢他们最高的杰作。”   雅各布大人冷淡地看了一眼零星的几个黑袍术士,不过在看到穆夏的新铠甲时,也不得不惊叹:“他是个天才,但过于执着凡人的工具,反而荒废了真正的学问。实在可惜啊…….也难怪至高神要夺去他的双脚,以惩罚他的傲慢无礼。”   这话说得不大不小,在场的圣道士们没露出丝毫异样,依然低声祷告,白袍不染,就彷佛真的是一群脑袋空空的鸽子。这下哪怕是穆夏也有点同情杰洛夫了,那老人虽然没看出自己的真面目,但可是少数知道怎么真正杀死恶魔的人啊…….教会的银枪即使失去子弹,也依然不失致命的锐利,一只聪明的老乌鸦失去翅膀,就这样被一群只知道拉屎的白鸽子践踏。   但凡关系到圣学院都不是什么好消息,雅各布大人也无意再详谈。仆从鱼贯而入,银盘上摆满银杯盛装的葡萄酒,几人就先在圆盾堡举行简陋的任命仪式。   穆夏接过一盏银杯,他们以中央的至高神像为中心,从左向右,一位位漆银骑士环绕厅堂,手上的银剑摆出端正守护的姿态,再正常不过。   但仔细一看,这些银骑士有着与穆夏别无二致的银铠甲,右肩是高洁的白鸢尾,左肩是正义的圣槌,但盔甲下露出的是苍白大理石雕刻的肌肉和肌肤──那正是历任银骑士长的雕像,他们在死后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守护着至高神的荣耀。   资格最老的银骑士莱特为众人介绍,这些银骑士长来自四面八方;从北方的马背山到南方的红酒湾、绿谷河到晴海。但他们也有诸多共同点,比如说都是比武大赛的冠军、和不高不低的身分,大部分都是家族的次子和贵爵的兄弟。   雅各布与布伦丹对视一眼。   即使立下显赫的猎狼战功,以穆夏的年纪和身分根本不适合担任银骑士长,神职人员从不是留给领主或其继承者的好位子,大多贵族会选择推荐家族内的手足偏支。最理想的状态便是长子继承家业,次子或兄弟进学圣堂;一个引导家族,另一个服侍神明,血亲间没有争端,只有互相荣耀。   但现在情况已经恶化到没时间追究这些繁文缛节了,穆夏的身分和权力反而成为他们最后的希望。   布伦丹不忘安抚着视若亲子的穆夏:“其实我也觉得这事实在仓促,但蔚蓝港口的比武大赛迫在眉睫,所有尊贵的大人都会来到圣城。到时候在那位女王和诸国亲王眼下,穆夏大人你定能拔得头筹,顺理成章,正式在宣誓大厅举行任命典礼。”   “服侍至高神,我求之不得。”穆夏就像谦逊的好孩子,不经意一提:“比起我个人不值一提的荣耀,我更期待能和你们一起亲手将狼首献给圣主。”   今日黄金大圣堂只派一个代理,还是当初接城的那位。穆夏早就发现了,这几天各种歌功颂德下来足以砸得一个普通人七晕八素,但那扇黄金大门却没有要对自己敞开哪怕一条缝的意思,据说上次大门打开还是在五十多年前…….   果然那代理不急不缓推了回去:“圣主们日以继夜在圣堂为天下人倾听神音,任何一个失漏都可能导致重大的灾难,所以我们万不得已,绝不可以用凡物俗事打扰他们。”   他一脸高傲地表示:“至高神似乎有所松动,就连我在近来清晨的早祷也隐约听到神音的召唤。”   这话一出,早晨清凉的空气瞬间沸腾,雅各布立刻带着圣道士们低头祷告,彷佛这样就能沾沾圣主们的福气,得到至高神的响应。   祷告完毕,他们继续用银杯敬过一座座银骑士的雕像。   每个雕像英勇俊朗,相间完美,加利文穿着银甲,跟着穆夏扫过一个个银骑士,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任雕像,也就是穆夏的上一任银骑士长;来自皮尔家族的坎迪爵士,他去世才半年前,也是比武大赛的冠军之一,但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伊林任命他的时候对方已经有七十高龄,幸好雕像保存的是他最年轻强壮的时候。   不知怎么,加利文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他默不作声来到最后,一人看着那坎迪爵士的雕像。银色铠甲一层灰蒙蒙的,看不清人脸,似乎放了很久。狼的鼻子在那雾蒙蒙的铠甲上闻到了干涸的血味,这属于一个骁勇善战的人类战士,但即使是鼎盛时期的坎迪爵士穿上去也有些大了,就好像小孩套了件大人的衣服……。   加利文的疑问只能埋在心底,其他人毫无察觉,少年碧澄的眼眸渴望地看着那些英武的骑士雕像,雅各布一边陪着穆夏,一边暗暗放下心。   伊林已经彻底放弃那位满口谎话的帝国圣女,从现在开始他们会倾全力重新扶持一个萨夏圣子,人们只要目睹银剑的光彩,就会遗忘那顶早就该破烂在历史长河的百花之冠。   众人各怀心思,环绕整座圆盾堡,最后终于回到了中央的至高神像,一同举杯饮尽上好的葡萄酒。   银杯净化过的酒液流入喉咙,烧起一股火辣辣的酌痛,狼王却心满意足,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喝着热腾腾的血。   其他圣道士争先恐后和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银骑士长敬酒,他们满口祝福、感谢着至高神。   我也要谢谢你们呢。狼王将酒杯一饮而尽。   圆盾堡外的骏马广场已经浩荡着白银、青铜、黑铁打造的庞大队伍,伊林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此,等待着新银骑士长巡视、点查他即将拥有的权力。   四面天蓝色旗帜高高挂起,象征伊林的三院一堂,从金法槌与银剑交织的黄金大圣堂、圣律院的银法槌与白鸽、圣学院的银枪交会铁槌,最后是圣女院的木纺锤和红蓟。   加利文早已忘记圆盾堡的事,他震撼于眼前的景象,看着穆夏那泰然自若的样子,忍不住凑近低声:   “大人,恭喜你,一切如你所愿。”   他听到狼王发出一声轻笑,没等到下一句,就被另一个人上前打断。   圣女院院长特莎女士也难得一改朴素,她头戴珍冠披垂的头巾,身穿一件亮丽的红蓟斗篷,身边的修道女们也都身着一袭红,彷佛又回到了开满红蓟的山丘上。   “至高神祝福你,穆夏大人,请容许我占用些时间,让我感谢你的慷慨和帮助。”   狼骑士的疑惑很快就被微风吹散。   特莎一边说着,一边将身边的修道女拉近。穆夏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藏在身上的苹果气味。   特莎一无所知,依然开心地滔滔不绝:“那该死的瘟疫抢走太多圣学院的药草术士,这次多亏穆夏大人引荐,没想到莳萝女士年纪轻轻就是一位博学的药士!正好都是女子之身,日后她便能顶替术士,负责圣女院的医药学了!”   鲜红的斗篷下露出丝绸般的黑发,少年却彷佛看到从红蓟花生出刺人的荆棘,越是想伸手,就越是被扎得鲜血淋漓。   风吹起斗篷,就像吹起翅膀般,黑发白肤的少女毫不避开他的视线:   莳萝咬牙切齿地笑:“穆夏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日后我定以虔诚的信仰来回报你和至高神。”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作者有话说:   小狼现在就像拆家二哈,拆得正欢,突然转头,发现主人就站在后面看   -   PS:奶茶最近迷上骑自行车了,现在外面租自行车好方便喔,想试试看下班骑回家 第一百七十五章 狩猎女神   ◎专属于月女巫的狩猎夜,属于她的猎物。◎   今日是圣女院院长特莎近来最舒坦的一天,   大概是采蓟的工作太累,昨晚她竟然就在晚祷中睡着了,一路就睡到了早上, 差点连早读也错过。幸好好心的莳萝女士及时叫醒她,她们一同享用蓟花薄荷热茶、炸蓟球和面包糠酿奶酪做早餐, 特莎津津有味之余, 不忘连连夸赞莳萝定是个好妻子, 她未来的丈夫肯定是受神眷顾。   之后便是在厅堂的水晶灯下带着修道女们进行早祷,也许是有外人在的关系,今日姑娘们个个都乖得像借来的猫,她们埋首在神律里勤勉苦学的样子让特莎分外有面子。当然,总是有几个特别皮痒的──那批新来的罪女。没等特莎发作,她们就喊疼, 特莎看她们连书都拿不稳的蠢样子, 本来沸腾的怒火倒是微微一缓。   她想起来了,之前为了惩戒这些顽劣的女孩,在采完红蓟后就罚她们去静默小路采荨麻做布料。她总是太过心软, 想着刺蓟和荨麻刺可以代替教鞭, 好好教教女孩们何谓谦逊顺从之道,但她忘了这些娇贵人家的孩子根本经不起苦,一趟折腾下来连书都拿不稳。   现在看在有客人的面上, 她一时半晌也不好发作, 教导规矩是自己的职责,但若是太过,怕是会让旁人误以为自己在虐待她们。至高神的福泽还没遍布东岸, 小姑娘被吓到回去胡言乱语可就不好了。   就在特莎左右为难之际, 莳萝却主动过去, 她拿出药膏给女孩们抹手,说起以前常常自制药膏给乡下干活的农妇。不经意几句话就为女孩们的伤口补上正经的来由,特莎松一口气,下了台阶之余,也就不惩罚她们的失态,更重要的是她从莳萝口中探听出对方竟是一位药士!   黑发黑眸的确是东岸药士的特征,只是单凭少女过于年轻的外表实在难以信服,谦逊的女孩也连连解释自己只是一个跨海来进修的学徒。不过特莎亲口品尝过她精妙的手艺,如今又看她随手拿出药膏,足可见对方对草药的了解。   蜂胶和洋甘菊、苦橙叶的膏药是漂亮的奶黄色,闻起来有花草自然的香气,女孩们爱不释手,不只往手上抹,还像小猫一样偷偷往脖子和脸上嗅闻着。特莎默默看着年龄相仿的女孩们打成一片,一个细小想法还没下土就萌了芽。   出身高贵,学识渊博,又有服侍贵夫人的经验,还是由银骑士和圣道师亲自护送的人物……全身上下无可挑剔,到哪去找那么完美的人啊?特莎越想就越觉得这是至高神启示。   有经验的修道女早就被分去各方贵族领地了,圣女院除了自己也就几个老圣修女轮班,隔壁的两院虽然多的是学识渊博的教师,但在身分和性别上总有窒碍。自己一人要教导家政,礼学,神学早就分身乏术,没想到穆夏大人不但带来了狼头,还带给她这么一个宝贝!   回到现在,特莎喜上眉梢,再三保证:“穆夏大人,事出突然,现在才和你说一声。莳萝女士贵为一位药士,希望能在圣城深造进学。我们这边也定不会怠慢女士,她日后就是圣女院的一份子,受人尊敬的教师,任何人都不准轻慢她……”   包括你这只小狼。   特莎觉得自己好聪明,莳萝也是。   听着女院长毫无自觉地给穆夏补刀,又看到穆夏身后彷佛见到鬼的加利文,莳萝低头与憋笑的精灵对视一眼,决定上去再补最后一刀。   戴上红色兜帽做伪装的女巫漫步走到狼骑士面前。凛凛的铠甲亮如獠牙,骑士的坐骑发出不安的低鸣,就像不知死活的小红帽来到野兽嘴边,她摘下兜帽──   做修道女打扮的少女披着洁白的头巾,露出如新娘子般羞涩的微笑:“感谢至高神的祝福,穆夏大人,我从加利文爵士那里听闻你成为银骑士长,还没来得及和你道贺一声。如今我也追随你的步伐得以侍奉神明,真是太好了。”   她毫无意外地收获一旁加利文绝望的眼神,对方惨淡的脸上清清楚楚表达了一句话:我只是听命行事,妳却想让我死!   比起亲眼看到魔女索命的手下,狼王还是很冷静。   高贵的骑士大人们坐在披有蓝色天鹅绒的雪白座骑上,凛凛的铠甲反射着璀璨的曦光。他们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修道女,就像炽阳酷晒着娇弱的小草,但在红帽下,女巫一个眼神下,白马们立刻温顺地低下脑袋,   在旁人看来是骑士们彬彬有礼,调转马头谦让少女,但实则是月女巫和她的动物朋友交头接耳。   【背上有一只狼,救命,想逃走……】   【狼的味道好臭……】   【妳香香的,头发有好吃的草味。】   莳萝眨眨眼,庆幸自己现在是修道女的模样,头发安全地包在布巾里。其实一般动物闻到狼的气息就四散而逃,穆夏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竟让马儿乖乖给狼当坐骑,总之绝不是什么好方法。   她无语地听着一群马儿敢怒不敢言,只能暗暗放弃动物无间道的计划。   一阵风突然滑过鼻尖,莳萝抬头,天蓝色的披风彷佛掀开穹顶,随即又迅速拢上挥不开的阴霾。全身璀璨的白骑士轻松下了马,同时带着大片阴影稳稳落在少女面前。   漆银的手温柔地拍了拍马的长吻,马儿舒服地哼哼唧唧,但莳萝听到的是白马哽咽着叫救命,只是现在她也没办法分神安慰它,因为……恶狼已经来到自己眼前。   “感谢至高神的祝福,之后能在圣城继续看到莳萝女士的身影,我实在感到欣慰无比。”   他的微笑还像一个少年,但身段已经是青年的体魄,哪怕“纡尊降贵”下了马,莳萝依然只能平视对方的胸甲,她突然意识到以前是穆夏不着痕迹低下脑袋,耐心倾听她说话。   现在,骑士身形颀长,由上而下打量着娇小的少女。他站得距离极近,以至于莳萝可以感觉到那副冷白铠甲的寒意,她想象着纯银抵抗着魔狼天生灼热的体温,穆夏现在大概就像行走在冰火之中,肯定不怎么舒服。   即使落入劣势、身受圣洁侵蚀,黑狼依然不为所动:“可惜近日我事务繁忙,恐怕无法给予妳太多帮助,相信特莎会好好照顾妳的。”   眼眸含着温润的清绿,金发亮着晨曦的光,骑士露出完美无瑕的微笑,如若没有使魔感应,莳萝还真以为眼前的人是圣洁的神之使者。   “女士既然决定要待在这了,那出外请务必小心,特别是人多嘴杂的港口。我可不希望有东西吓到妳了。”   既然不想走,那就别走了。听出对方意有所指,莳萝干脆放过酸痛的脖子,就这样盯着盔甲上自己的倒影,全当作旁边有狗在叫。   修长的手臂突然伸了过来,她微微一愣,手指已经被包入温暖的掌心。   狼终于弯下腰,却是为了在少女手背落下轻轻一吻。   “女士,在此献上我的祝福,日后我为银骑士长,必将守护至高神的荣耀,而你为修道女,想必也一定会日夜祷告,祈求灾厄远离人们吧。”   骑士行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吻手礼。   又使坏了,莳萝感觉到尖牙冷冷滑过皮肤,少年的唇吐出热气,连同扼在手腕上的指触也烫得像个吻,狼对不肯驯服的雌性露出獠牙,威吓又亲昵地摩擦过虎口那条连着心脏的动脉。   再抬头,一双碧眸莹润而专注盯着她,乖得像至高神的狗。   莳萝一直以为自己在生气,不然怎么会气到浑身颤抖,恨不得现在立刻上去和对方厮杀。一想到这只光明正大挑衅的黑狼输给毕生死敌月女巫,彻底服从女神和月亮的光辉下,叫他往东就往东,叫他用毛茸茸的原形打滚就打滚,她就……   莳萝闭上眼睛,再也无法忽视胸口那股异常的燥热。   好吧,不是生气,是兴奋,是在枯燥幽暗的森林徘回无数夜晚,突然窥见猎物一闪而逝的那种炙热和期待。她想起安柏说的,至高无上的狩猎祭。   那是与绿仙女的篝火夜相当,专属于月女巫的狩猎夜,属于她的猎物──她的狼   小女神拉起红帽,勾起几缕漆黑的发丝,一双深邃夜色的眼眸直视着那只胆大包天的魔狼:“在此也献上我的祝福,穆夏大人,我永远坚定我的信仰,灾厄无法吓退信仰忠诚的人们,而人们必将征服灾厄。”   -   在银骑士长巡视完骏马广场后,典礼便伴随沉重的午钟结束,在回去圣女院的路上,特莎依然兴奋地喋喋不休:   “我的老天,穆夏大人成为银骑士长!我昨晚就该知道这个好消息了,幸好妳今早叫醒我,差点错过了大人的典礼。”   年老的修道女一脸怀念:“上次看到骏马广场那么热闹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位大人就和穆夏大人一样年轻英俊,那时候我也有几分年轻呢。”   “你是说坎迪爵士?”   莳萝本来只是听着,却发现有些不对,她听旁人说起上任银骑士长坎迪爵士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子啊,就算扣掉最多十九年,也已经五六十岁的中年人,怎么样都和年轻沾不上边。   特莎微微一愣,她有些懊悔地啧了几声,紧皱的眉头挣扎下,还是开口解释:“日后妳就是圣女院的一份子,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了……坎迪爵士是个好人,但他已经老到快骑不动马了,其实在他前头曾有位来自列蒂提坦帝国的银骑士,年轻有为,英勇善战,那是一位曾经和萨夏的红骑士齐名的“白骑士”。唉──像妳这样年轻的姑娘对他的名讳可能很陌生,但老实说现在也没人敢提他的名字了。”   “为什么呢?他不是可以和里奥大人并肩的英雄吗?”   “他是个渎职的罪人,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审判他的人是黄金大圣堂。他们剥夺他的骑士封号,帝国女王喝令他永远不准踏入帝国国土,没有人想记住一个耻辱,所以后来大家都忘记他的名字了……这种事别提了,在这种大好日子,穆夏大人才是今日的主角。”   莳萝乖巧地点点头。   特莎不知怎么,总觉得对眼前的人有永远讲不完的话,要知道圣女院的第一课便是“沉默是女人最好的美德”,唯有至高神的神像才是可以畅所欲言的朋友。   兴头上来就是止不住,特莎只觉得口干舌燥,她一边在心底对高神忏悔,一边对莳萝滔滔不绝地叮咛:“穆夏大人绝对会是有史以前最优秀的银骑士长,妳荣幸得到他的祝福和诫言,所有修道女都会羡慕死妳的。所以妳千万记住,妳的一言一行不只关乎圣女院,还关系到穆夏大人的颜面。”   莳萝微笑,这就是她要的效果啊。穆夏可以做狼骑士,她也可以做圣女巫,反正他们都在至高神眼皮下做双重身分玩家,这样才是平等地位的竞争,那只小狼想在她的入场门票做手脚,作梦!   特莎已经把莳萝当成自己人了,继续唠唠叨叨:“圣女院是个静思悔过的地方,日后妳要倾听那些罪女的忏悔,难免会听到一些不堪入耳的脏东西。但妳要记住明辨是非,看出她们的虚伪和真心,保证自身不受黑暗迷惑。我可以先和妳提个醒,有几个特别顽劣的女孩,绝对要注意!”   少女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听着。   “其中一个叫奥莉维亚的曾经是圣路伊大公国王子的未婚妻,所以个性特别骄傲,妳也别怕得罪她,现在公储早已经和维尔德伯爵的千金订下婚约,那可是好姑娘,全家都是虔诚的教徒,妳之前看到的那位圣主代理就是出自家维尔德家族。”   特莎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在搬弄是非,忍不住打了打嘴巴:“抱歉,让女士妳听到这种丑闻。但妳一定要小心奥莉维亚,她是个心肠歹毒的,屡次陷害维尔德家那个可怜的姑娘,这才活该被家族和未婚夫抛弃,听说还是在大庭广众下的春天舞会被捉现行,当众问罪,我要是她早就脖子抹了去找至高神忏悔,总之她最后被流放到圣女院静养。妳出身单纯,又是个勤学的好孩子,可能从未听闻过这种大家族之间的污秽,在这里先和妳说一声,别被吓到了。”   莳萝:不会,恶役千金这套路我熟 : )   作者有话说:   小狼退!退!退!奶茶要赶剧情拉!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低喃女神   ◎她们不是七个柔弱的孩子,而是七个蛇蝎心肠的小魔女。◎   燥热的午阳将女孩们的背鞭笞得汗水淋漓, 刺人的荨麻反复蹂/躏着手上的旧伤   她们扛着一篮篮刚采收的荨麻,赤足走过刺人的静默小路,正午将大地烤成烫脚的地狱, 好不容易到了阴凉的建筑,手脚都是火辣辣的疼痛, 但考验才刚开始。   大捆捆的荨麻必须先摘掉叶子, 再泡在水中反复浸染搓柔, 然后拨下茎皮,将粗糙的荨麻丝梳直、拉长、压平,最后经过日以继夜的纺织,刺人的粗麻才可以变作穿戴在身上的细纱布料。   痛,但也得忍着,过程中的反复刺痛就是圣女院无声的教鞭, 而偷懒只会害到她们自己, 因为这些荨麻线最后都会织成她们身上的衣袍。有头有脸的圣修女和教师穿的是更为柔软舒适的棉麻混纱,普通的修道女只能穿纯麻料的衣服   做坏了,院长特莎会更高兴地看她们穿上破布, 像挂上吊牌的死刑犯去巡街示众。女孩们颇有共识, 每一个步骤都不敢马虎,免得害到自己和别人。   负责监督这些女孩的是两位身披红蓟礼袍的圣修女,白巾下的面容一个年轻, 一个苍老, 她们坐在铺有软垫的板凳上,手上的木纺锤正麻利地纺出一团团羊毛线,这是圣修女每日的基本课题, 妇女以勤劳的编织和纺纱养育父兄子女, 也同时荣耀至高神和圣女。   两方都在各司其职, 但年轻的圣修女实在无法专心。她身下是柔软的垫子,两旁摆有盛水的石盆,冰凉的大理石柱划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圣修女只感觉如坐针毡,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又一个女孩小小声的痛呼让她手上动作一顿,终于忍不住对旁边的人说:“差不多该让她们休息了,特莎大人有赦免她们半天劳作……”   “专心,珍妮。”   年老的圣修女懒懒抬起一眼,木纺锤就像她的第三只手,杂乱的羊毛团如她斑白的鬓发一样被疏顺散开,再被一根根细细捻成纱线,她旁边的竹篮子里早已装满了纯白的毛线团。   被打断节奏,她沉着脸训话:“珍妮,慈悲是好,但不能用错地方。”   “请恕我失礼,伊莎贝拉大人。”名叫珍妮的圣修女面色一僵,只能乖乖低下头,努力重新回到手上的劳作。   老圣修女看对方稍嫌青涩的脸庞,微微叹气:“别把她们当成小孩,她们是罪人,妳心疼她们手上的伤,却不知道上头已经沾有多少无辜人的血。”   珍妮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伊莎贝拉振振有词:“魔鬼为何挑上女人,因为女人是通往原罪的门,特别是少女。美丽的皮囊最会藏污纳垢,也最能欺骗世人,人们总会被年轻美貌的姑娘迷惑,恕不知她们夜晚和魔鬼苟/合,巫术早已腐败她们的灵魂。”。   一声惊呼打断伊莎贝拉,也瞬间吸引珍妮的目光,只见其中最为高挑的少女及时拉住差点跌倒的同伴,珍妮不由得松一口气,要知道摔到鹅卵石的地面可能半天都站不稳。   伊莎贝拉却不为所动,冷冷看着前方的友爱场面。那高挑少女有着健美的体态和橄榄肌肤,她一手扛起同伴的布篮,稳稳走在鹅软石的地面上,背影优雅纤长,即使穿着麻衣也彷佛穿着礼服般从容不迫。   “费欧娜.伊格克劳,白熊塔的骑士之女,其父死后,窃取他的盔甲和剑,她用丰沃的嫁妆作诱饵,杀害数位求婚者,玷污了她家族的名誉,人称“猩红新娘”的刽子手。她被送来这里赎罪,等待之后的审判。”。   珍妮面露惊恐,她看着老人。对方说得云淡风轻,但看费欧娜的眼神已经像在看死人无异。   老人扯开一团打结的毛线,继续语重心长:“善妒的奥莉维亚.沃顿残害宫廷贵女的事人尽皆知,我就不说了,我记得妳很欣赏凯瑟琳. 哲林根,她确实有几分机灵,但要我说,凯瑟琳可远比奥莉维亚更加傲慢可憎。”   珍妮不敢答话,那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就如其出身的高贵家族。哲林根是与四办叶的沃顿齐平的大贵族,若商船遍布峻丽河的沃顿是中庭最富有的贵族,那以异国杜鹃花为家徽的哲林根就是中庭最有学识的家族。他们结交的朋友可以跨洋彼岸,家族历任皆担任帝国女王的外交重臣;而且很少人知道,圣学院的院长杰洛夫就是来自一支没落的哲林根支脉。   珍妮不自觉看向女孩中步伐最为轻盈的那位,少女有一双雌鹿般的眼眸,说话轻声细语,她不时低声吩咐着,所有人在她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分工合作。   凯瑟琳与奥莉维亚皆是被放逐的大家贵族之女,但为人毫无傲气,反而相当贤淑聪慧,与她相处颇为愉快,珍妮十分看重凯瑟琳,所以私下给了她不少权限,有意将她提拔成这一批修道女的头头。   老圣修女却用冰冷的语气打破了和平的假象:“她的父亲是女王倚重的公爵大人,母亲还是一位罕见的女术士,凯瑟琳本该成为一个高贵夫人,但等她父亲准备为她出嫁时,她已经被不知从哪来的乡野女教师迷惑。”   珍妮手上的毛线乱成一团,她手指发抖,感觉像握住一团长着毒刺的毛虫,虔诚的修道女能够听出对方话中的意思。   “有书信作证,哲林根公爵怀疑自己的女儿试着向女巫学习巫术,甚至触碰了关于血瘟的禁忌,意图加害领地的子民,但毕竟是先公爵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所以哲林根公爵希望圣女院能够净化她的灵魂,给予她一个不被女巫诱惑的安栖之地。”   伊莎贝拉死死盯着天真的后辈:“剩下的女孩也各个罄竹难书,色/欲的蕾塔西、怠惰的尤莱儿……她们每一个都比一个更加危险。我讲了太多,一会得向至高神告罪,但我还是要提醒妳一句,她们不是七个柔弱的孩子,而是七个蛇蝎心肠的小魔女。我们的职责是在至高神的光辉下督促她们赎罪,但当黑夜降临,恶魔低喃之际,我们更必须全神贯注监视她们,绝不能让她们污染其他人。”   当听到恶魔低喃,珍妮害怕地几乎坐不稳,伊莎贝拉立刻软下表情安抚她。   老妇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旁人听:“妳最近又听到那个低喃了吧?我曾经也是,女人天生就是孕育罪恶的上好容器,恶魔一直在耳边引诱我们,幸好圣城的城墙设有神圣的结界。只要我们一辈子献身于至高神,用祷告代盖恶魔的呢喃,总有一天,我们就能被接纳进大圣堂,与圣主们一样倾听神的召唤,得到真正的救赎。”   说罢,她拉着珍妮举起木纺锤虔诚祷告。老人的手如温暖的旧皮革,珍妮一颗心稍稍安定,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那群女孩。   女孩们像群忙碌的小动物,垂至脚踝的白袍如鸟儿的羽毛随风展开,汗湿的秀发和皮肤在阳光中闪烁金光,每一个都是那么可爱,彷佛从微风和露水生出的野姜花,她们真的是邪恶的魔女吗?   -   “伊莎芭咯那个老蝎子没再死盯着这边瞧吧,我感觉我的背上好像长出圣女像了,她现在是不是在祈祷啊?”   凯瑟琳装作要给让位子,压低声音说:“是伊莎贝拉大人,费欧娜,妳最近太显眼了,不要再给她责罚妳的机会了。”   费欧娜将沉重的布篮放在地上:“不能怪我,她敢打赌她在等我死,每天都要我抄写神律,但她更想让我写墓志铭吧。”   另一个光彩照人的少女走过来,笑嘻嘻说:“我知道该写什么:费欧娜.伊格克劳,伟大的蜂鹰骑士,求婚者的杀手,五位心怀不轨的流氓骑士败于她的白荆剑下。”   “喔,真好笑,蕾塔西,我怎么比得上妳呢?妳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十几个求婚者皆败在妳裙下自相残杀。”   费欧娜嘴上不饶人,但心底还是忍不住为蕾塔西的美丽叹息。   淡金色的长发如细纱垂至腰后,一双盈盈蔚蓝的大眼睛轻易就能让人溺毙其中,修道女粗糙的衣袍盖住她紧致漂亮的曲线,但也使少女的美貌因憔悴而更加楚楚可怜,她根本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干粗活,更适合在圣女的玻璃彩窗下,在水晶灯和银烛映照中轻吟圣歌,   “因太过美丽而入罪,钟表工匠之女,甜水镇的蕾塔西,妳一定会成为历史传奇。”   蕾塔西气呼呼抬胸:“如果我父亲是骑士,我也可以用剑捍卫自己,败在我剑下的骑士绝不只有五个。”   “有个骑士父亲可不是好事,特别当他还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另一个女孩懒洋洋地抬头答腔,她脸上生有小小的雀斑,杂乱的发丝蓬松如稻草,彷佛才刚睡醒一样。   “他送我进来前告诉我,如果学不会做一个好女儿和好妻子,那就一辈子老死在这个鬼地方吧”   凯瑟琳打断她们,低声警告:“好了、好了,妳们都安静,手难道还不够疼,快把手放进水桶,小心等晚餐连汤碗都拿不动了。还有尤莱儿把妳脸上的口水印擦一擦,下次不许妳再这样偷偷打小盹了。”   女孩们偷偷把手放入洗荨麻的水桶,冰凉瞬间缓解了疼痛。凯瑟琳作势要检查每个人的劳动成果,实则是摸出那个随身携带的雕花小盒子,一打开香气四溢,里头装满软黄色的药膏,她给每个人的手上都偷偷抹上一拇指。   剩下最小的两个女孩是一对才十岁出头的双胞胎,露比和索菲,两个女孩很懂事,不哭不闹,哪怕面容被晒得通红甚至有些脱皮,凯瑟琳将剩下的药膏都给她们。   “凯瑟琳,妳是我的神。”尤莱儿涂上药膏,不由得舒服地叹一口气,   凯瑟琳小心收好雕花盒子:“这要感谢莳萝女士。”   费欧娜倒是不以为意道:“妳觉得她是个好人?我听说特莎和她一同用餐祷告,两人说说笑笑了一整天,明明感觉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蕾塔亚开心地闻着手上的香味:“她看上去就是东岸的药士,那双眼睛像黑猫一样,可漂亮了。”   费欧娜一边看顾着后头的视线,一边低声猜测:“我听说东岸商人的心就像他们的眼睛一样黑,说不定特莎把她找来就是想有更多花招可以折磨我们,喂!奥莉维亚,妳觉得呢?”   本来正在咻咻转动的纺轮停了下来,一张高傲的脸出现在后面,费欧娜就像看到藏到草丛后的毒蛇一样,瞬间后悔了。   “我觉得在说这句话前,妳应该把手上和脖子的药膏用小刀刮下来会更有说服力,毕竟里面可能有毒不是吗?”   这位大小姐一开口永远都是满嘴的毒液,费欧娜涂满药膏的地方立刻掀起一片火辣辣的痛,她羞恼地辩解:“我只是说说而已,妳又不是没看到,特莎待她像亲女儿一样!”   奥莉维亚笑得一贯讨人厌:“所以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出来,对方穿的是药士袍子,随手带着价值不斐的药膏,特莎不把她奉为上宾,难道还让叫她给我们洗衣服纺织啊?”   “妳也在红蓟丘和她说了几句话,这就急着给那个东岸女人说话啦!”   “我替她说什么?只是看不惯野猫吃了鱼,还要反咬一口钓鱼的人。”   “妳骂谁是野猫!”   奥莉维亚笑而不语,少女面容白里透粉,即使埋首在粗糙的麻布中也不失美丽。她轻踩纺车,虽然动作有些生疏,但在丝线间穿梭的手指白皙优雅,宛如贵女在演奏竖琴,那是一种被精养出来的气质。   其他女孩看着她,只觉得像看着高塔上的落难公主,奥莉维亚的身分的确在众人中格外出挑,出身自四瓣叶的沃顿家族,大部分女孩都对她抱着一种天生的敬畏,也有少数人讨厌死了这位大小姐的做派。   在这里谁又比谁高贵,真以为自己是被送来静养的吗?   蕾塔西安慰了几句费欧娜,她斜了一眼奥莉维亚,阴阳怪气捏着鼻子:“有些人真以为自己还是什么王子妃,其他人都是侍女呢,不知道谁有那荣幸可以穿上王子妃纺出来的麻布袋。”   听她们越说越过分,凯瑟琳脸色一沉:“适可而止了,造谣毁谤或口出秽言者需要用荆棘鞭打嘴巴十三下,东岸人的花招肯定没有特莎那本神律多,妳们通通给我闭上嘴巴!”   空气中火/药味重得近乎要擦枪走火,尤莱儿半点睡意都没了,赶忙出声缓颊,转移话题:“行了、行了,妳们难道不好奇最近怎么那么热闹吗?我听说骏马广场……”   浑厚的午钟打断沉默炎热的空气,两个红袍圣修女也缓步走来,但显然不是因为听到钟声,尤莱儿瞧得可清楚了,最老最恶毒的那个正拿着荆条沉着脸走过来。   伊莎贝拉厉声道:“若是再早个一两百年前,我会把妳们这些小麻雀的舌头都剪掉,打上个十三下,再用荨麻线缝死妳们的嘴巴!但妳们幸运出生得晚,编织是圣女给予妳们的忏悔机会,只会用到手,而不是无用的口水。”   她显然把刚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转头对尤莱儿一顿讥讽道:“就凭妳们这些罪人的身分还想去骏马广场,去那里玷污银骑士的铠甲吗?”   老妇厌恶地扫了一圈瑟瑟发抖的女孩,特别是一脸漠不关心的奥莉维亚,永远都是这位前贵族千金在捣乱,那双漂亮白皙的手怎么没有在刺麻和太阳下废掉?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特莎大人已经对妳们够仁慈了,圣女院是妳们最后也是最好的归宿,犯罪的贱民和女巫的归宿是在港口的舞台做红鞋舞娘。妳们若不想住在这,可以住在黄莺的金笼子,相信很多人会喜欢听妳们的尖叫。”   此话一出,空气一片死寂,只剩钟声浑然不觉地闷打着沉默,所有女孩几乎在同一刻摒住呼吸,费欧娜差点跌坐在地上,就连和她斗嘴的奥莉维亚也瞬间惨白着脸,近乎与身上浆白的麻布融为一体。   红鞋舞娘和金笼子…….珍妮也有些听不下去,她握紧木纺锤,脑中闪过那些残染的处刑画面──烧烫的铁鞋和着火的笼子,以及女人们凄厉的尖叫,   …去吧……走吧……   外头阳光普照,珍妮却恍若如临深渊,浑身都冻结着寒意。她又听到那若有似无的声音,就彷佛空气中有看不到的人在低语。   是恶魔的低喃。她死死抿着嘴,牙根咬得发疼,转头看着伊莎贝拉盛怒的脸庞,最后还是什么都不敢说。   去吧……走吧……她来了……她来了…   珍妮握紧木纺锤,默念起神律,她们生来有罪,不能将慈悲用错地方,不能动摇自己的信仰…….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祈祷,祈求神明救赎她们这些有罪之人。   最后一下,午钟结束,伊莎贝拉冷笑道:“看来妳们体力充足,还有心思说话,那么接下来去静默小路重采一批回来。”   珍妮猛地抬头,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想祈求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突然一滴冰凉的水打在脸上。这是眼泪吗?不,她张开嘴巴,更多水滴落了进来。   “怎么回事?”   “该死,下雨了?”   一旁的伊莎贝拉气急败坏,差点忍不住出口咒骂,也幸好她没有,因为院长严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怎么回事?”   老修道女面色一变,立刻恢复慈蔼温顺的表情:“特莎大人,午钟刚打响,现在正好下雨,我和珍妮准备带她们回去休息。”   站在她身旁的珍妮无暇回应。她惊喜地发现呢喃声消失了,脚下青色的鹅卵石被一点一滴打湿,很快就是漫天细雨,半空冷雾朦胧,先前毒辣辣的太阳就彷佛是幻觉。   内心的煎熬突然得以解放,珍妮感受着雨水落在手背上,清晰冰凉的触感,   她甚至有一瞬间想,这就是神明的响应吗?   “刚好妳们都在这……珍妮、伊莎贝拉,日后就由莳萝女士来协助妳们,她是一个博学的药士,有任何不懂得都可以向她请教。”   珍妮抬起头,鲜红的兜帽宛如太阳的残影。   仔细一看,那位来自彼岸的神秘少女正对她点头微笑,雨水沿着帽沿滑过她的脸庞,漆黑的长发就有如湿濡的乌鸦羽毛一般,不知为何,她怀里抱着一只洁白漂亮的大鹅。   -   莳萝心不在焉地打招呼,一边努力控制着雨量,一边要死死捉住芜菁,阻止它玩水甩毛的冲动。   天晓得,她原本只是想借个雷吓吓她们。   作者有话说:   奶茶虚脱地想,如果每章都打个五六千字,应该可以在两百章内完结…….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戒律女神   ◎保持灵魂的高洁,远离魔鬼的召唤。◎   “最近天空好像破裤子似, 圣城从未这样阴雨绵连。”修道女抱怨着。   莳萝与众人一同低头对着眼前餐盘祈祷,但再怎么齐心协力的吟咏也盖不住外头绵延不绝的雨声,天空就彷佛在和虔诚的信徒作对。坐在主位上的特莎没办法, 只能拿起桌上的金摇铃,大厅响起叮当几声, 宣布大家用餐。   莳萝打量了下餐桌, 圣女院提供的伙食说不上好坏, 很硬实;一篮装的栗子烤面包和粗酵饼,满满一碗黄油豌豆和一大锅热腾腾的炖菜,就三道菜,另外的点心是蜂蜜渍甜姜,教师享有的特权是一杯劣质苦麦酒,一共三口见底, 配着点心用, 不多不少。   桌上不见半点肉类,莳萝注意到这一点。   特莎放下摇铃,没有立刻开动, 而是心情沉重地又祈祷了几句:“下雨容易生青苔和脏污, 上好的盔甲也会生锈,希望这场雨能快些过去,过几天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了, 各方骑士英雄都等着要用胜利荣耀至高神。”   “大人无须担心, 蔚蓝港口可是从不下雨。”   “也许是冬天快到了吧,我今天看壁炉已经开始结霜了。”   “快,让我们一起祈祷吧。”   罪魁祸首跟着一群修道女低头祷告, 就像狼给自己的手脚涂上面粉, 混入白胖胖的羊群, 大白鹅甚至连粉都不用抹,理所当然加入食草动物。圣女院大厅内坐满了人,浓稠的水气呵在大厅内那些色彩缤纷的花窗玻璃上,宛如融化又凝固的油墨。   在某位见习女神不熟练的操作下,细雨如凝固的白雾,笼罩了圣城整整一天,外头的太阳完全消失了,霍尔卓格带来的光芒转瞬即逝,上午那些熠熠夺目的水晶尖塔彷佛浇熄的蜡烛,乌云如残烟弥漫上空。   屋檐外墙上的滴水兽被雕刻成虔诚的教徒模样,莳萝看到惨淡的人像举起双手在向上天祈求甘露,一双空洞的双眼滴滴答答地流着灰浊的泪水,   “莳萝女士?”   莳萝转头,就看到那个叫伊莎贝拉的老修道女,她带着和蔼的微笑,就像在关心孩子的好心婆婆,但莳萝没有忘记对方之前致敬容嬷嬷的模样,立刻提起十二份心。   “莳萝女士?现在可是神圣的午飨时刻,妳怎么在发呆?”   莳萝旁边坐着的就是特莎,她可以说是就在主位之一,显然是备受重视的座上宾,伊莎贝拉此话一出,莳萝顿时感觉不少目光压在自己身上   少女无辜地抬起头,张开就鬼话:“发呆?我正在对圣女像祈祷,祈求圣女能用纺锤抽出乌云,织出灿烂的云霞,我们东岸有一位仙子叫做织女,她就是用云朵来织布……抱歉,说出这样的胡思乱想。”   莳萝背后正是一幅圣女手持木纺锤的镶彩玻璃画,其他修道女听了只觉得这年轻姑娘着实有几分天真可爱,平凡的祷告由她说出口竟如此有趣。   本来愁眉不展的特莎也不由得会心一笑:“是、是,莳萝女士说得对,圣女的纺锤肯定会为我们编织出灿烂的天幕。”   伊莎贝拉干巴巴地点头:“女士不愧是从远岸来的,真有想象力,不过在至圣神的瞩目下还是不要议论其他异教的神明吧。”   少女不好意思地表示:“我知道了,只是有些想家了。”   其他圣修女知道她是东岸人,没有人会多加苛责一个小姑娘,而是想她一人飘洋过海只为求学新知,不由得都面露同情和疼惜之色,纷纷向她举杯祝福赞语。   莳萝也举杯对伊莎贝拉微微一笑。   不要忘了米勒谷可是一个女儿国,莳萝最擅长就是和同性相处,同时有赖于多年与维拉妮卡那窝红狐狸过招的经验,她知道,这位西方版容嬷嬷是和自己杠上了。   “好了,好了,饭桌上保持肃静。”特莎瞪了一眼伊莎贝拉,只觉得对方对待一位年轻的淑女过于苛刻。   注意到院长的不满,老修道女赶忙低下头祷告几句。   大厅一共摆上六排笨重的长石桌,红袍圣修女等教师们坐在同一桌上,背后就是一整幅精细的神像壁画,画上的圣女正站立着举着银杯为至高神注酒。看上去就像圣女服侍左右,至高神在与圣修女们一同敬杯用餐般,至于其他披着黑袍的低阶修道女则坐在下方的石桌,与壁画的远近似乎暗示着尊卑的阶级。   餐桌上只有咀嚼和啜饮声,比早自习还安静。莳萝每道都尝了一口,像是真的专注于进食,但一双眼睛正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也许是因为不再是游客心态,莳萝感觉这里处处透漏着压抑和诡异。   环绕这座石头厅堂的是数面镶彩玻璃画,每一面都是金发碧眼的圣女,有的手持纺锤、有的胸捧红蓟,每个姿势都差不多,体态僵硬割裂,但在水气晕染下竟有几分栩栩如生起来。窗外的冷雨模糊了她们的面容,一双双模糊的绿色双眼彷佛在哭泣一样   真够诡异。莳萝想着这里就像一座坟墓一样,冰冷、安静,明明这里坐满了人,却又像是空无一人,又或许对这些修道女来说她们的灵魂已经在不断的劳作和祷告中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是服侍神的躯壳罢了。   她扫了一圈,发现位子没有坐满,伊莎贝拉就坐在对面,但一桌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之前那位叫珍妮的红袍修道女,莳萝往下座看,也没看见那七个罪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莳萝一抬头,就对上伊莎贝拉的目光。   果然对方结束用餐,转头对特莎说:“珍妮身体不适,今晚的巡夜只有我一人,我怕到时无法准时完成,触犯到戒律就不好了。”   莳萝暗暗听着,想到那个胆小心软的年轻修道女,也许有挖墙脚的可能?穆夏那只黑狼都能内部混入圣城的势力,她一个异教女神也许可以从内部瓦解至高神的信仰?   而一旁的特莎放下酒杯,表情凝重,思考了几秒,就转向其他修道女。但还没等她开口,伊莎贝拉已经抢先道:“莳萝女士,日后妳也要加入我们,不如就从今晚开始如何,正好我可以提前提点妳一些院内要事。”   特莎微微皱眉,但莳萝已经爽快应下。   “真是太好了,我迫不及待。”   就连不怀好意的伊莎贝拉也有点惊讶,但看这个外邦人一脸傻呼呼的模样,似乎当真没什么心眼。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就和奥莉维亚那群水灵灵的姑娘一样,狠狠教育起来最有滋味了……   午飨结束,特莎仔细吩咐二人,特别是伊莎贝拉,她沉声警告:“妳要好好带着莳萝女士,万不可让她一人独行,若有疏失,我绝不轻饶。”   她转头对莳萝也是一脸严肃:“女士,一切听伊莎贝拉安排,非必要,绝不许一人独自行动。”   因为是晚上巡夜,特莎让莳萝先回去休息,自己要和伊莎贝拉商谈要事。   莳萝背对她们离开,飞在身边的月精灵不解地问:【她明显不怀好意,妳干嘛答应?】   “不然真的乖乖早起早睡?”莳萝心中的预感正在苍蝇搓手,跃跃欲试,越危险的地方才越有破口不是吗?   “既然要调查圣城,那就从这里开始。那个巡夜肯定有什么猫腻。”   就如月桂所看到,穆夏用银骑士的铠甲掩人耳目,与圣学院秘密交易,甚至差点将她排除在外;那现在修道女的红袍就是月女巫最好的遮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暗夜寻访。   【也是,那个凡人若妄图进犯,我们就好好惩戒她。】月桂哼哼地开始畅想。   区区一个愚昧凡人,它的小女神什么都不怕,除了鬼魂、蜘蛛……呃,女神怕的东西还挺多的。   在等待太阳下山的时间,莳萝也没闲着,她将自己所有调查到的东西都透过神器汇给姬玛,颇有一种上交任务进度,等待任务NPC提示的感觉。   没办法,穆夏现在和自己分道扬镳,整个就是一只谜语狼,四周又不乏有狼骑士在监视,她毫无头绪,什么世界末日大副本,甚至连关底BOSS是谁都还没个底。   只是晚钟还没响起,伊莎贝拉就来敲门了。   老圣修女绷着一张脸,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少女,试着从对方洁白的头巾和衣袍找出任何一丝可能的脏污,最好先盖上她一个仪容不整的罪名下马威。   她不知道,莳萝身上的修道袍是用月女巫的银袍幻化出来,月光在黑暗中变幻莫测,若是能让她找到瑕疵,月女神都能直接给她当了。   直到看得双眼刺痛,容嬷嬷.伊莎贝拉才心不甘情不愿说:“我知道像妳这样的年轻姑娘总有很多奇思妙想,但今晚开始妳只要安安静静听我说的话就行了。”   莳萝一脸谦卑,月精灵正在她耳边磨着鹅毛剑,准备随时给这个粗鄙不敬的凡人来上一针,这次它还在剑尖沾了些紫毛虫的毒…….呵呵。   两人走上鹅卵石铺成的长廊,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滴水兽细碎的啜泣变成无声的哭号,就连身后的脚步声也湮没在喷溅的白珠中。   伊莎贝拉的声音不大不小:“女子的基础工就是净衣、净妆、净饰,这点妳做得不错,不需我多费唇舌。有些人刚进来打扮得跟花孔雀似,还要我必须亲手把她们衣服给扒了,金银首饰全融了,妆都给哭花了,说来如今圣城不少至高神的雕像都是托她们的福才装修得那么漂亮。”   莳萝原本在厅堂看着那些神情麻木的修道女觉得可怜,但现在看来那还是好一点状况了,再坏下去,就像眼前这只超进化,直接变成容嬷嬷开始祸害其他姑娘了。   “妻子、姐妹和女儿以朴素和勤勉为美德,清简方能凸显至高神为我们创造的身体,劳作则能净化岁月腐朽的心灵,就像清风打磨石头,流水带走淤泥。朴素和勤勉都是圣女院每个人必须学会的课题,我们是在救赎她们的灵魂,这点妳一定要知道。”   一顿话教训下来,莳萝终于知道对方为何莫名其妙针对自己,看来是初次见面以为自己砸了她的场,想找回些颜面,要新人知道谁是老大。   果然就听对方继续:“我半辈子都在圣女院,看过太多偷懒取巧的坏家伙,但我依然将每个人当作亲女儿教育,总是想着为女孩好,投注了太多情绪在上头……莳萝女士想必可以明白吧?”   原来被妳教育还是福报阿。莳萝附和地露出理解的微笑。既然这位女士那么喜欢用荨麻扎人,那应该也不介意小精灵往她酒杯或鞋底恶作剧放些什么吧?毕竟被女神教育可是三辈子求不来的大福报。   不过小女神在使坏前,还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少女一脸无知问:“我看那些女孩看起来好年轻啊,似乎和我差不多大,她们的父母呢?”   果然伊莎贝拉就像吃到饵的的鱼,她语重心长劝戒莳萝:“千万别被她们无辜的外表欺骗了,那些是勾结魔鬼的罪人。她们父母就是曾真心爱过她们,才将她们送到这里,祈求至高神的光辉可以救赎她们受到污染的灵魂。”   “听起来真可怕,她们犯了什么罪?”   莳萝那时只来得及瞄了一眼那些“恶女”,竟都是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更小的孩子。   “若是勤勉和朴素是女士的两大美德,她们犯的就是七大不可饶恕的恶行!”   伊莎贝拉这会咬牙切齿,如果对莳萝是权位的危机意识在作祟,那对七个女孩就是彻彻底底的厌恶和畏惧:   “事关一些大家族私密,我无意用那些污秽脏了妳的耳朵,妳只需知道她们每一个都是心思不轨的小骗子,善于迷惑别人,一有机会就可能出逃圣女院,所以绝不能对她们给予任何一丝信任和同情!之前几个教导她们的修道女都不堪承受,也就剩我和珍妮,如今连珍妮都病了…….”   伊莎贝拉不等她思考,就朗声道:“今晚过后,妳就正式加入我们,特莎大人有些事不愿说,怕吓到妳,但在我看来,一旦入了圣女院便应与他人一视同仁。如若不好好和妳说清楚,反而才是害了妳。”   她突然停下脚步,莳萝有些疑惑,这才发现四下静悄无人声,三根生满藤叶的大柱子如荒野的古木竖立面前,柱子后则一片黑暗,似是通往幽深森林的入口。   “请问妳让我来这里做什么?”莳萝半点害怕也没有,她看着月精灵坐在伊莎贝拉的头上磨剑,还对自己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就在莳萝以为对方要露出真面目时,伊莎贝拉却是走上前,径直扯去乱缠的藤叶,柱子后竟只是一面结结实实的墙。   莳萝正想着是自己多心,就听对方说:   “就请女士在天黑之前,务必一条一条落牢记在心吧。”   少女瞇起眼睛,只见那道脏兮兮的墙上竟镶着一块石板,随着伊莎贝拉不嫌脏污的擦拭下,黑色大理石的灰暗表面逐渐亮出一行行漆白小字。   莳萝最先看到上头的几个大字:凡是决心侍奉至高神的女子,务必遵守以下戒律,保持灵魂的高洁,远离魔鬼的召唤。   老修道女这次毫不掩饰森森恶意:“莳萝女士,请千万千万不要触犯任何一条戒律,不然别说特莎女士,就连远岸的织女仙子、近在咫尺的圣女也无法拯救妳的灵魂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狼选的圣学院是捷径,但莳萝选的圣女院才是正确能通往最后真相的路。   PS:之前大家猜测至高神的真相,奶茶太开心了,因为没有人完全猜对(大部分只有一半对   奶茶终于可以摆脱小白文了吗???(大家不准再猜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晚钟女神   ◎不要恐惧,神会来救你。◎   凡是决心侍奉至高神的女子, 务必遵守以下戒律,保持灵魂的高洁,远离魔鬼的召唤。   第一条我, 罪人发誓服从所有安排。   第二条我,罪人发誓毕生在圣女院为世人忏悔和赎罪。   第三条我, 罪人发誓随身携带神律, 无时无刻进行祷告。   第四条我, 罪人发誓远离异端和邪/教。   第五条我,罪人发誓保持沉默,用劳作代替言语。   第六条我,罪人发誓保持整洁,只穿着符合身分的服饰;所有圣修女应身着红蓟染成的红礼袍,修道女应穿黑羊毛编织的礼袍。   第七条我, 罪人发誓永远将身心奉献给至高神。   “这七大戒律是我们圣女院入院的第一门课, 还请女士从第一个字朗背到最后一个字。”   莳萝看着那满篇洗脑罪人罪人,眼睛就一团花,忍不住问:“圣术院和圣学院也有七条戒律吗?”   “那些是高贵的学者和大人, 哪能和这里的罪人相提并论?”   莳萝了悟地点点头, 看来挖圣城墙角的事可以干得更问心无愧了。   乌云渐渐散去,石柱上的藤叶洗得油绿光亮,午后的太阳从薄云后伸出慵懒的手指, 点亮那些晶莹滚落的露珠。但少女看向柱子后头的石板, 漆黑的大理石依然宛如天际最晦暗之处。   看到最后一个字时,橘金色的斜阳已经在石柱镀上一层金黄。   伊莎贝拉看得女孩专注的神情,心底倒是生出了一些服气。毕竟是有些学识的药士, 和那种娇养出来的愚笨姑娘还是有些不一样, 怪不得特莎大人安排她坐上主位, 果然不能小看她。   “女士,妳看了许久,想来有所感悟了吧。”   感悟?莳萝现在脑中的确充满感悟,她看到字里行间都是吃人两个字,她也深深明白从封建制度进化到无产阶级,从黑暗中世纪进步到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是何等珍贵伟大的事……   ……她在恍神。   “我想再看一会。”   伊莎贝拉.容嬷嬷不耐烦地催促晚钟就快到了。莳萝大概知道对方为什么掐这个时间点叫自己来,大概就是想冷眼看自己临时抱佛脚好做一个下马威。   但莳萝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除了打破石板,这七条破戒律有什么需要认真记住的东西;前几条就是些洗脑的口号,后面几条是常见的院规,好好工作,穿戴整齐,信仰坚定,简直就是一间标准的基督教女子寄宿学校。   不过以防万一,莳萝还是趁伊莎贝拉不注意时,掏出神器迅速拍了一张下来。   “女士确定都记下来了?”   看着莳萝毫不犹豫地的点头,伊莎贝拉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她随口抽问了几条问,结果对方竟然还真的全部倒背如流。   事实上莳萝把神器摆在身后,月精灵边看边念给她现场作弊。   伊莎贝拉看着少女又乖又甜的模样,只觉得有一口气梗在胸口,她对付多少顽固狡猾的女孩,再怎么野,每一只遇到她就是被扔进壁炉里的猫,怎么眼前这只好像突变一样?   她不知道,眼前这只不是猫,是月女神亲自驯出来的银狮,同科不同种,翻山越岭特地来坑异教的。   伊莎贝拉最后也没办法说什么,只好开始带莳萝去巡夜。她们经过圣女院大门,七八个的修道女正在关闭唯一的对外通道,厚重的橡木门上刻有交叉蓟花和纺锤,随着修道女一道道上锁,铁锁宛如漆黑的荆棘逐渐将蓟花包围湮没。   莳萝数了数,一共十三道锁,她想起在绿翡城的公爵小姐。处女塔的四道锁如果是为了保护珍贵的未嫁新娘,那圣女院的十三道锁更像是为了防止女人逃出去。   两人走入修道女们的主居塔,苍白的石墙挂满一扇扇矮小的木门,通道只够一人进出,每个修道女都是独立一间,以防女子聚在一起引口舌之争,   但真正叫莳萝瞠目结舌的是木门是用监狱栅栏式,也就是说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外头完全一览无遗;一间大小也就厕所大,从门里看去,里头只有一面木板床和祈祷窗,地上摆有一个作尿壶的破瓦罐,显然在房间她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睡觉和祷告。   说是女子学校还抬举了,根本是座女子监狱,   莳萝就看到伊莎贝拉拎着一大串黄铜钥匙珊珊作响,钥匙声宛如勾魂使者的锁链滑过栅栏,走廊上缓步前行的白袍修道女们一听到声响,就像小兔子听到老鹰飞过来一样,吓得纷纷往自己的房间钻,急着要上床睡觉。   一些不幸被伊莎贝拉追上的修道女立刻被喷了满头口水,莳萝楞楞看着对方把一个一个女人骂回寝室,一扇扇甩上锁门。最后走廊空无一人,每道门都被反向锁死,伊莎贝拉才心满意足带着莳萝离开了主居塔。   莳萝心有点累,就在她以为今晚结束时,伊莎贝拉突然皱眉:“啧,钥匙忘在房间了。”   伊莎贝拉冷声吩咐:“那七个罪女被关押在另一边的危塔,和这里的主居塔隔开,以免她们污染旁人,妳在这等我去拿钥匙,别乱跑。”   说着,伊莎贝拉就离开了。   冷风溜过空荡荡的长廊,至高神的神像立于居塔前面,东向的影子笔直如剑,将少女和那些女人画出了一道分明的界线;她提着灯站在光亮之处,而另一边已经没入黑夜。   莳萝从未如此思念米勒谷,她想念月光洒落的森林、女人欢快的笑声、你追我跑的少女和动物们,哪怕是角落会唱歌的臭蘑菇小妖都那么可爱。黑夜于米勒谷永远是另一天新的开始,星象万千,月相百变,她们对月女神的祷告和庆祝每天都不一样,森林深处永远藏着惊喜和秘密等待她们发掘,每一夜都是绝无仅有,仅此那一夜。   这里的黑夜却是死的,石墙和铁锁堵死出口,女人保持沉默,灵魂在日复一日中消磨殆尽。   夕阳的余晖消失在钟楼后,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女人们的祈祷和忏悔,莳萝看着天际边只剩下细绒般的红光,空气中依然是窒息的热度,她被困在烦躁混乱的情绪中,竟有些呼吸不过来……   【莳萝!】月精灵急切地呼唤。   当所有建筑都没入阴影时,晚钟宛如巨人的脚踏入圣女院,空气浮动,尘埃震荡,杂乱翻涌的思绪瞬间一扫而空,莳萝猛地回神,悠远的钟声如临在耳。   【莳萝,妳没事吧?】   莳萝摇摇头,她有点小瞧西方容嬷嬷了,女巫的本职就是帮助老幼妇孺,她无法忽视那双双空洞麻木的眼睛,自己这是不知不觉被精神威吓住了,不愧是女巫止步的圣城,维托克伐诺大陆最大的洗/脑中心。   晚钟敲了整整十二下结束,也奇异地敲散了她心底的愁绪,莳萝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那轮明月,银白的光亦如往常温柔地抚上面颊。   快满月了吗?不知何时,月相对她的影响不再那么大,却又从未如此之深,它就像亲人的脸庞,即便远在千里之外,只要一回头,永远都是那温柔的目光看顾自己。   即便圣城的高墙耸立,铁栅紧锁,也无法阻挡月光渗入一扇扇祈祷窗,女神的目光不分你我,想来此时也看顾着那些疲惫入睡的修道女。   少女轻声祈祷几句,她强忍住告状的心思,姬玛警告过她了,月女神一旦下凡就是毁天灭地。   女神妈妈妳就好好在天上看着,她绝对不会给妳和安柏丢脸!哪怕至高神就是那具在地下死透的神骸,她也要挖出来,当着这些信徒的面,鞭之!   少女的想法越来越凶残,直到月精灵扯了扯她的发丝   【妳不觉得现在太安静了吗?】   晚钟结束,边际最后一点绒黄的光消失,天色完全暗下。圣女院强调简朴,院内建筑一到晚钟响起,就立刻熄灭所有照明的灯火,只剩莳萝站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等待着那位说“你就在此地等着,不要走动”的伊莎贝拉。   就算是去拿钥匙的路上顺便买袋橘子也不用那么久吧?   莳萝不自觉一动,突然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提灯下亮出一大串黄澄澄的钥匙。   【她不是说忘了带钥匙吗?原来是掉了.....莳萝,妳去哪?】   “去危塔。”   毕竟人家NPC如此热心送关键道具和关键词,自己在女神的注目下肯定要接下这任务。   伊莎贝拉特别“不小心”漏下钥匙,又 “无意”中提起关押罪女的危塔就在隔壁另一边,小女神斗志昂然,准备来做一只自投罗网的猫。   危塔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岌岌可危的建筑,还带上了些奇妙的神话色彩;莳萝听特莎说过,那里专门关押冠以七大罪或女巫之名等罪大恶极的女子。也许是至高神也容不下她们,某一日风和日丽的早晨,突然一道惊雷劈开半座塔身,玻璃破碎,塔身焦黑,圣城将此视为神迹展现,所以未将此塔废弃,却也没有加以修补,而往后被关押在里头的犯人在等待审判日到来前,便时常忍受风吹雨淋的痛苦,也算是另一种击溃犯人心智的庭前手段。   只是莳萝走了许久,提着灯的手都有些酸,都没能看到那座标志性的残垣断壁。   伊莎贝拉说过就在隔壁……若是想把自己引去那边,她没必要说谎。莳萝不难猜到对方的打算,留下钥匙引一个好奇的女孩去危楼探险,然后再带着特莎院长逮她个人赃俱获。   但现在…….莳萝踩在石子路上,她提起灯,眼前只有幽不见底的黑暗,她竟是连道墙壁都没看到。   月精灵也察觉到不劲,它挥动翅膀,让鳞翅在周围形成银雾,试着挥开那层浓稠的黑。   柔光一现,莳萝变化出神器,直接来个精准定位。   不只是拍照,她是最近才发现自己这个神器也装备现代手机的基础功能,莳萝这次一点也不嫌弃,她可乐翻了,就是可惜那时候没能给克丽缇娜她们都拍一张美美的个人照。   看啊,超广角、微距镜头,以及神力支持超高4K画质,另外附带星月女神加持的超精准卫“星”导航,方圆百里地图尽收眼底。其实仔细想想,现代人习以为常的东西,对这个还在画肖像和送信鸽的时代来说几乎就是万能神器般的存在。   莳萝仔细看了看屏幕上自己的位置。   危塔就在……自己面前?   少女瞇起眼睛,却见水晶屏幕微微闪铄,画面一闪一暗,啊呀,看来是信号不好,毕竟这里有些偏僻……   不对啊!这不是真的手机,这可是神器啊,怎么可能会信号不良?   莳萝瞪着屏幕,胡思乱想着,不由得想起特莎的话,危塔是至高神展现神迹的神圣之地…….   一声通知震动掌心,本来忽明忽亮的神器竟又重新稳定下来,莳萝咬紧牙根,点开一看;有信徒在附近祷告?   提灯提供的视线看得昏暗,莳萝忍不住给它来了点油火──一点月光,结果似乎太够力了,银白的瞬光犹如开刃的利剑,提灯迸裂,像是打到了什么。   她眼前一亮,一面焦黑带着灰白的石壁出现在眼前,   这次异常顺利,莳萝绕着塔身走一圈,一下就找到了印有花纹和数字门,拿起对应的黄铜钥匙轻轻一转,喀擦,中了。   一进去,莳萝有些意外,里面远比外头亮太多,半座墙身坍塌,浅浅银蓝的月光如潮水从缝隙中浸润而入,星星就在破碎的塔顶与自己的眨眼,   莳萝小心关好门,她看着那延伸向上的螺旋梯,感应的震动越来越强烈,哪怕她早有准备,事情的发展也越来越诡异。   先是神力彷佛受到干扰,再来是圣女院竟然有自己的信徒?好坏消息让小女神一时半晌不知怎么消化,   莳萝看着神器上的定位,突然见到两个点顶着熟悉的人名飞快朝自己靠近。   少女摆手收回神器,转头毫无畏惧地面对来人。   对面的提灯亮出两张脸孔,“莳萝女士?”   两个少女衣衫单薄,分别是凯瑟琳.哲林根和费欧娜.伊格克劳。费欧娜一看到莳萝,面色立刻变得极为戒备,没等她动作,凯瑟琳立刻拦住她   凯瑟琳小心翼翼地问:“莳萝女士,妳是一个人来的?”   莳萝看了费欧娜一眼,对她点点头:“我正在和伊莎贝拉大人巡夜。”   “哼!”费欧娜忍不住冷哼:“骗谁啊,妳只有一个人,任谁都知道十二条戒律……..”   “十二条戒律?”莳萝下意识问:“不是七条吗?伊莎贝拉大人说。……”   凯瑟琳猛地打断她:“她骗妳!”   少女慌慌忙忙往身上摸索,直到掏出一本神律,凯瑟琳抽出其中一张纸,急切地塞到莳萝手上。   那是一张破破烂烂的手抄,除了前面那七条的戒律外,下面竟还多了整整五条──   第八条不要一人在夜晚外出行动,如有必须请结伴而行。   第九条不要忘记钟楼每天都会响,中午晚各十二次;如若听见钟声次数不对,请立刻停止手上所有活动,包括祷告,安静凝听,直到钟声完全消失。   第十条不要食用任何肉类,任何两脚和四脚行走的动物都不可杀之食用。   第十一条不要理会四下无人时的呢喃声。   第十二条不要恐惧,神会来救你。   作者有话说:   没有看过规则怪谈的孩子,强烈推荐去看动物园规则!!真的非常有趣的,奶茶之后无限流肯定要好好细写。 第一百七十九章 闪现女神   ◎被称作“女巫的棺材”。◎   “我不敢相信, 我明明让莳萝女士在这里等我!”   伊莎贝拉一脸焦急地和特莎院长解释。   特莎大怒反问:“我不是让妳看好女士吗?妳怎么会放她一个人?”   几个圣修女站在主居塔的至高神像面前窃窃私语,伊莎贝拉对着神像发誓自己就让莳萝在这里等自己,那时太阳还没下山, 她赶在晚钟前赶回来,却没看到本应待在这里的莳萝。   老圣修女一脸冤枉:“至高神瞩目下, 主居塔所有人都能看见我们两人一起巡夜, 我们一会还要去危塔, 我就只是转身找个钥匙,莳萝女士就不见了。”   “钥匙怎么可能会掉?”   特莎狐疑地看着她,通往修道女房间的钥匙极其重要,那串黄铜钥匙一向是被当夜巡夜的修道女牢牢系在特制的腰带上,一但巡夜结束就要亲手交还给院长保管。   伊莎贝拉赶忙解下腰带,特莎仔细一瞧, 面色不由得凝重, 只见原先系着钥匙的绳子断开,切口极其利落,似乎是被人用工具割断。   趁着特莎细细研究, 伊莎贝拉给了其中一个圣修女隐讳地一眼   对方会意过来, 立刻插话:“既然伊莎贝拉大人之前说过要去危塔,莳萝女士会不会自己就先去?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人吧。”   伊莎贝拉脸色难掩担忧:“怎么会?我和特莎大人明明千交代万交代,告诫她不得单独行动, 特别是危塔那种地方…….我们处处为她的安全考虑, 她难道把规矩当作儿戏吗?”   她话题一转:“不过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到钥匙呢,莳萝女士应该不可能自己进去。”   修道女会意,继续一搭一唱说:“很难说呢, 这年纪的姑娘脑子装的不是衣服首饰就是诗人的歌谣, 也许她以为这是一场好玩的冒险, 一会找到她说不定就找到钥匙吧。”   圣修女们忍不住议论纷纷。伊莎贝拉大受打击地摇摇头:“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莳萝女士贵为一个学士,就算年纪轻轻不知分寸,但她如此备受特莎大人礼遇和重用,怎么会干出这种偷窃又破坏戒律的事?”   特莎沉声命令:“够了!快把人找出来,先确定莳萝女士平安无恙。”   她的目光在提灯下锐利异常,看了一圈修道女,尽显威严:“若是找到了,她既是我们的一员……伊莎贝拉!依院规处置。”   伊莎贝拉连忙跟着其他修道女低头称是。她一点也不怕要和莳萝对质,那女孩独自一人那么久,肯定已经被“呢喃”吓坏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今晚的遭遇想必会好好教育又一个傲慢无知的女孩……   一行人很快就赶到危塔。   今晚的月亮格外巨大,在沉沉的夜浮出一张发白而肿胀的脸,那座焦黑破败的残塔就寄生在它之下,宛如暗处佝偻着身子的怪胎,曾装饰着玻璃花窗和壁烛的黑洞正呼啸着凄凉的夜风,彷佛将死之人还在竭力呼吸般。光看得听着都叫人心生寒意,修道女们难掩厌恶,实在不愿意在靠近一步。   突然有人轻呼了一声,提着灯火凑近一照,门口处竟是一盏破掉的提灯。   “莳萝女士果然在里面?!钥匙肯定就在她身上。”   “她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偷窃!!”   “毕竟是外来人,东岸的商人不就长得老实,实则和狐狸一样狡猾……”   特莎沉着脸拿出自己这边保管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锁,两个修道女合力推开了厚重的橡门。   在她一声令下,圣修女们鱼贯而入开始搜索。伊莎贝拉兴奋地双手发抖,她想到一会就要当众撕碎对方身上的红袍,等白天一到,她会让那位高贵漂亮的小淑女赤脚走过布满荆棘的静默小路,还要让她在厅堂上大声忏悔自己的罪行,宣示永远的顺服,再也特别不起来……   “特莎大人,我们没看到人。”   “我们这边也是,没有女士的踪迹。”   伊莎贝拉像是在美梦酣睡时突然被人泼了一把冷水,立刻大声驳斥:“怎么可能?”   特莎微怒道:“给我安静!”   伊莎贝拉顾不了那么多,她深怕那个诡异的黑发少女真像猫一样溜走了,急切上前:“特莎大人,我们这边进来的动静不小,也许莳萝女士听到了,躲起来也说不定。”   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向那些回来的圣修女问:“那些罪女的房间查过了没?”   圣修女们一脸狐疑看着她,彷佛她说的是什么外文,其中一人犹豫表示:“莳萝女士只有一个人,她应该无法进去那些房。”   伊莎贝拉立刻睁大眼睛,像是在黑暗中捉住一丝亮光:“那就一间间搜,她肯定被罪女窝藏在里面!”   “伊莎贝拉,够了,”特莎按了按眉头,显然对眼下情况很是混乱:“那些房间根本不可能打开!”   她还没说完,伊莎贝拉就甩开她,径直冲上螺旋阶梯。老妇人气喘吁吁走上台阶,身后很快追来纷乱的脚步声。   “伊莎贝拉!妳疯了吗?” 特莎忍无可忍:“妳仔细看看,这里的门根本不可能打开!”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整排紧闭的石门。当年雷电劈毁半边塔身,恶火烧了整整半夜,玻璃窗和橡门不堪一击。圣城为了留住这座脆弱的神迹,也不敢大动作修补,而是封死部分窗户,用剩余的塔石修着门墙。   石门没有任何门把,只留中间一个可以窥探的小孔,几乎可以说是一道密不透风的石墙;门身由圣学院的术士各封上一把曾斩杀过魔物的白银利剑,门框边角则刻写有封印巫术的祷词。   暂且不说有没有作用,光是白石本身的重量就需要至少两个人合力往同一方向施力才能移动,被关在里面的人除非生出三头六臂,否则在无法对外联系的情况下,只能乖乖在狭小的囚牢等待着审判之日,故危塔的房间也被称作“女巫的棺材”。   见伊莎贝拉不死心地摸索着石门,特莎看不下去,吩咐几个圣修女从门上的孔洞窥视里头的状况。   很快,圣修女们就纷纷回报女孩们都在安睡,其中费欧娜被吵醒后还对孔洞比了一个不雅的手势。   特莎这下是半点疑心都没了,她气得冷笑:“伊格克劳家养的是野马吧?应该把她交给驯兽师,而不是神圣之地。”   她嫌弃地踩过门口的稻草屑,那是用来铺在女孩床板下的,费欧娜门前到处都是稻草,特莎都快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变成马在地上打过滚了。   “明早立刻叫醒这些懒女孩,盯着她们把门口好好扫干净。”   听特莎已经下了结论,伊莎贝拉苍白着脸,她与刚才搭话的圣修女对视,对方立刻提起:“大人,当务之急还是要快点找到莳萝女士才行。”   特莎点头,沉声道:“也许是误会,不如先去她寝室看看。”   对!伊莎贝拉握紧拳头,她之前看得可清楚了。那提灯碎片的火苗还亮着,油还是湿的。危塔距离圣修女的居院最远,在没有自己带路的前提下,莳萝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回去寝室,除非那女孩能和她那只蠢鹅一样凭空生出翅膀。   在特莎的带领下,一会人马不停蹄赶往寝室。伊莎贝拉不断安抚自己,等她们打开门,就会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哪怕不能如计划中给莳萝盖上偷窃的大罪,至少也算上违反宵禁,这种破律之罪可大可小,但只要她的白袍有了污点,自己就有把握将对方拉下高位。   “啊啊啊啊啊!!”有修道女突然尖叫。   伊莎贝拉一抬头,一道迅猛的身影从草丛后串出,竟是直接往自己这边扑过来,她当场吓得手脚发软,眼睁睁被那东西扑倒在地…….   “布莱克,怎么了?”   房门推开,黑发少女一脸困倦走出来,她傻乎乎看着门前惊慌失措的女人们,似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特莎作为圣女院之首,她率先恢复镇定,立刻检视眼前的情况,只见一只大狗正压在伊莎贝拉身上咆哮。   她探问:“莳萝女士……妳不是和伊莎贝拉去巡夜吗?怎么自己回来了?”   莳萝清醒了不少,她后知后觉看到在地上鬼哭神号的伊莎贝拉,赶忙唤回大狗。   “伊莎贝拉大人!我等到晚钟结束都没等到妳,天已经暗下了,我想说妳先去危塔了,但也没看到人,然后,我的提灯突然莫名其妙破开……天好黑,我吓得要死,就一路跑回来了…….”   特莎沉默片刻,目光在伊莎贝拉和莳萝之间来回迟疑,似乎是在重迭二人说词的漏洞之处。   莳萝毫无察觉般,一边道歉一边就要上去扶起老圣修女。伊莎贝拉好不容易摆脱大狗,满脸都是臭醺醺的口水,突然对上莳萝那张无辜的脸,顿时一股热血冲上脑,下意识就想赏这个女孩一巴掌。   猎狼犬动作更快,直接扑身上前,上去就是一顿猛啃猛抓,伊莎贝拉凄厉尖叫,少女也被猛地摔倒在地,其他圣修女见状立刻上去搀扶。   “够了!还嫌不够丢脸吗?”特莎厌恶地看着地上挣扎的伊莎贝拉,猎狼犬都受过骑士专业的训练,它们只会追捕狼人,连婴儿一根毛都不会伤到。   果然一个圣修女喝斥下,大狗就迅速退下,乖乖回到少女身旁,一屁股坐下待命。地上的伊莎贝拉除了满脸口水外,根本毫发无伤。   “女士,今天巡夜时可能发生了些误会,请妳趁早休息吧,明早我会给妳一个交代。”   听到院长下的结论,伊莎贝拉连从地上起来都忘记,她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对面一眼过来就让她立刻闭了嘴。   特莎轻描淡写带过:“伊莎贝拉,妳还没找到钥匙呢,快去吧,我会派一个人陪同妳,直到找出来为止。”   伊莎贝拉嘴唇颤抖,她点点头,乖乖起身跟着另一个修道女离开。   -   【她是相信妳了吗?】   一关上门,精灵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不然呢,我这只初来此地的菜鸟总不可能是自己飞回寝室吧。”   莳萝拍了拍大狗的脑袋,伸手就抱住飞扑过来的大白哦。   月精灵想到方才千钧一发的情况,兴奋到振翅:【没想到那个什么星星导航竟然能将星辰女神的“闪现”发挥到这种地步,也许我们之后就可以直接从女神殿瞬移回米勒谷,我看那只狼追不追得上来,嘿嘿嘿…….】   不过它很快想到另一件事:【但放着那些女孩可以吗?她们是有点灵感,但没受过训练……】   莳萝想到先前看到的场景,忍不住微笑:“别担心,那些女孩远比我想象的聪明啊,特莎拿她们半点办法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十六度,奶茶大中午陪着外甥女去公园挖砂子玩,差点中暑,但还玩得很开心,……果然是在弥补失去的童年吗? 第一百八十章 古怪女神   ◎宛如一只桀敖不驯的旱马。◎   在早晨的餐桌上, 当特莎对自己嘘寒问暖,而对面伊莎贝拉的位子坐上一个陌生的圣修女时,莳萝就知道自己安全过关了。   不过她可以感觉到有目光经常停留在自己身上, 不止特莎一人,还有来自其他红袍圣修女, 与其说是怀疑, 她们更像是在观察自己。   少女决定主动出击:“伊莎贝拉大人没事吧?今天没看到她呢。”   特莎目光微闪:“至高神保佑, 她昨晚太担心妳了,一不小心染上风寒,我许可她在主居塔静养几天。昨夜是妳第一次巡夜,伊莎贝拉确实有些疏忽,真抱歉吓到妳了,孩子。”   看来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莳萝现在对特莎所有的话都打上问号。在这座异教圣殿里, 她不会全然相信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对凯瑟琳.哲林根交给自己的那张手抄,也依然半信半疑有所保留。但现在看特莎这番作态, 她心中的天秤已经悄悄倒向危塔了。   昨晚的夜巡从头到尾都是个坑, 虽然这坑是自己故意踩进去的,但也的确让她发现了圣城的破口,这座圣女院的古怪之处──   咚!   窗外有白鸽翩翩振翅, 清澈的微风溜过回廊, 伴随一声声早钟踏着沉稳的脚步声穿过大厅,对圣女院来说这又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但对莳萝一人来说, 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咚!   咚!   窗户在颤抖, 鸽子在逃窜, 当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大厅瞬间悄无声息。修道女们正襟危坐、面容严肃,甚至是闭眼祈祷,每一个人都充分展现圣女院的风范──若是前些日子的莳萝怕是会这么认为,但现在她知道,她们是在遵守不存在的第九条戒律──   不要忘记钟楼每天都会响,中午晚各十二次;如若听见钟声次数不对,请立刻停止手上所有活动,包括祷告,安静凝听,直到钟声完全消失。   这钟声到底有什么特别?难不成每个人听到的钟声不一样?   莳萝索性放空思绪,一同专心聆听钟声。之前入城没有多加在意,如今听来这钟声的确清澈异常。   昨晚心慌意乱之际,便是这嘹亮的声音唤醒自己。初听时浑然不觉,直到心神缓慢沉入,空气凝结又流动,只听一声盖过一声,宛如层起的浪潮、峰涌的云朝,再下一声便湮没了所有杂音,身体无处不浸润其中,无不与之共鸣。   有那么几秒,莳萝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钟声在脑中悠悠回荡。   十二声。   莳萝没忘记,恰恰好十二声,悠远的余韵还残留在耳畔,她睁开眼,就对上特莎的微笑。   当最后一声结束,玻璃窗外彷佛重新流动着微风和阳光,大厅所有人立刻恢复如常,特莎举起小铃,宣布早飨开始。   今天的早餐是简单的瓜果、麦糊粥和温杏仁奶,健康又不失可口,但这次莳萝注意的是桌上依然没有任何肉类。就算是乡下穷苦的人家好歹也有几条打猎的干腊肉应景,圣女院的桌上却始终没有肉,就连条培根也没有,一切似乎又和手抄对上了──   第十条,不要食用任何肉类,任何两脚、四脚行走的动物都不可杀之食用。   其实禁荤茹素在宗教界不是什么稀罕的事,莳萝真正在意的是后面的备注。为什么要特别强调两脚、四脚行走的动物?是说禁食陆地生物,没脚的水生动物像是鱼就可以吃了?但这样真的只是单纯为了禁荤吗?   不只是这一条,还有四下无人的呢喃声,会来拯救你的神明……莳萝翻搅着碗中的麦糊,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兴奋   餐桌上,特莎对她的态度又回到昔日那般亲切和蔼,莳萝心底闪过无数思绪,但很快又被压下去。   莳萝从来不敢小看人类,毕竟她就是离神一步之遥的人类。她现在看出来,这位院长是一个更厉害的角色,如果伊莎贝拉是古早版容嬷嬷,这位极可能就是佛口蛇心的皇后娘娘。   特莎突然开口:“珍妮?亲爱的,妳还好吗?”   莳萝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那天告病的圣修女,对方面色苍白,桌上的菜肴没动几口,看上去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   珍妮胡乱地点点头,特莎盯了她半会,才缓缓开口:“那正好,伊莎贝拉这几日不便外出,我想找个人代理她的职务,和珍妮一同管理危塔。”   话毕,就是在等有热心人士自愿。但在座的圣修女眼观鼻鼻观心,就是没人想应下这种麻烦事。危塔就是个烫手山芋,也不知道哪天人就从破烂的楼梯上摔死了。那几个罪女各个出身不凡、心思狡诈,更别说里头还有一个尝过血的杀人犯,哪怕是资深的伊莎贝拉也有几次讨不到好,前几日才故意下狠手整治她们。   特莎似乎早料到这种情况,她叹一口气,像是无可奈何般:“莳萝女士,伊莎贝拉举荐妳代理她的职位,日后可能要请妳和珍妮代管危塔。”   莳萝正愁着今晚要不要验证凯瑟琳的手抄去作死看看,没想到这伊莎贝拉真是自己的大贵人,虽然对方明显是贼心不死想挖坑给自己跳,但少女还是欢快地一口应下。   莳萝对珍妮示好一笑,对方却心不在焉,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特莎面色严肃说:“过几日就是蔚蓝港口的比武大会,两院院长和我都希望一切顺利,当日中庭所有高贵的大人都会应约而来,我们务必确保所有女孩们温顺服从,明白吗?”   特别是关在危塔那几位女孩。   特莎收下笑容,摆正身姿对莳萝严正交代:“莳萝女士,我很看重妳,所以千万别掉以轻心。别忘了我说的话,那些女孩犯下的罪刑罄竹难书,其中甚至有手染鲜血的杀人毒妇,她们张口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迷惑他人的谎言,千万不要被她们欺骗了。”   -   珍妮带着莳萝前往危塔,女孩们一大早就被罚打扫房间,早飨都没来得及吃,圣女院一天只供两餐,算上昨天中午,女孩们已经饿了整整一天。   就像莳萝之前所想,这是一位年轻又善良的修道女,珍妮带着她去厨房要一篮子昨晚剩下的栗子面包,打算给女孩们当早餐。   “如果她们生病了,可能会增加特莎大人麻烦。”   珍妮试着对莳萝解释,莳萝可以看出对方的拘谨和防备。   少女也颇有同感点点头:“我以前一餐不吃饭就走不动路了。”   珍妮下意识扯动嘴角,但很快抑制住了,只剩眼角余光忍不住打量莳萝,少女外表也不过十六十七岁,长长的黑发裹在白色的头巾,看上去干净又乖巧,和凯瑟琳那些女孩差不多岁数…….   白日的危塔就是一个破旧的废墟,淡紫色的牵牛花藤和浓绿的苔毯取代了门窗,成为这栋建筑仅存的装饰,莳萝和珍妮走上螺旋阶梯,听着脚步声在空间中回荡。   “凯瑟琳是里面最乖巧听话的孩子,她会主动和妳打招呼,妳有什么话都可以和她说,她会说服其他人配合。”   珍妮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哪怕伊莎贝拉警告过不准提供任何帮忙。   莳萝迅速捉住重点:“其他人不听话吗?”   珍妮微微皱眉:“小心费欧娜…….”   前脚刚踏上地板,背后突然一个及时拉力,珍妮往后一仰,眼睁睁看着一个沉重的木桶从鼻尖晃过去,脸颊彷佛被刀尖滑过般隐隐发疼。   木桶挂在绳上,在半空中来回摆荡,根本就是一个迎击敌人的流星锤陷阱。突然一只手轻松捉住木桶,莳萝眼睛眨都不眨,另一只手拉住受惊的圣修女站好。   “道歉。”她冷声向对面的人要求。   珍妮好半晌才缓过气,来不及对莳萝道谢,就看到对面的人个头高挑,一身橄榄肤色沐浴在阳光下,宛如一只桀敖不驯的旱马。   果然是费欧娜。   珍妮压抑着心中的恐惧,试着拉住莳萝。费欧娜可是连伊莎贝拉和院长都没放在眼底,毕竟曾有数个骑士崭于她剑下,这位暴躁强壮的骑士之女天不怕地不怕,生来就是一只烈马,没人能驯服,一不小心还可能践踏于她脚下。   费欧娜毫无歉意地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在时萝身上停了一瞬,但还是不以为意道:“喔,是珍妮女士,我以为是伊莎巴戈大人呢。昨晚闹哄哄的,吵了我一整夜都没睡好,一大早就被挖起来打扫房间,我头昏眼花的,一不小心就把水桶当作灯挂起来了。”   她身旁的金发少女生得如圣女像般光采动人,却在那边幸灾乐祸,偷偷窃笑。   “不管有意无意,妳应该先道歉。”莳萝无视珍妮的阻拦,直接提着面包篮走上前。   珍妮深吸一口气,她看莳萝站在费欧娜前格外娇小的模样,彷佛看到一只白兔子在马蹄前挑衅地跳啊跳。   那边的费欧娜也不懂为什么凯瑟琳对这个生得又小又笨的东岸人如此敬重,她甚至怀疑自己只要大吼一声,就能把对方活生生吓死了。   不料对方却还不屈不饶:“礼貌是人的基本素养,珍妮大人怕妳们饿坏了,特意给妳们带了些面包。”   一个面包就想让自己嗑头谢恩。费欧娜好气又好笑,正想着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却见少女的手掀开布巾一角,不经意间露出里头的东西。   她定睛一看,不由得一愣,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多心,但再抬头,只见少女的眼眸彷佛黑幽幽的洞,看不出任何想法。   “看清楚了吧,这是我和珍妮的心意,现在,道歉吧。”   莳萝背对着珍妮,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凡人女子。   “请……请原谅我。”   作者有话说:   奶茶看了下大纲,好吧,220章内完结……太可怕了,奶茶疯狂破自己的纪录   PS:最近天气太热了,奶茶牙口不好,又想喝冰的,买了无糖麦茶,惊为天人,价格又便宜,强推!!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审判女神   ◎魔女便将燃尽生命,取悦看台上的观众。◎   “妳是说, 她们非常尊敬莳萝女士?”   特莎放下手上的木纺锤,重复一次珍妮的话,彷佛在确定太阳真的从西边升起。   珍妮点点头, 她跪在至高神像前陈述自己的言语,代表话中绝无谎话。神像苍白的脸孔在融融火光中彷佛有了温度, 当外头的修道女忙着在初雪前清扫结霜的屋顶和壁炉时, 院长的独居塔已经烧起温暖的壁火,   身上压着两个圣修女沉甸甸的目光,珍妮感觉汗珠沿着背脊滑过。被迫静养中的伊莎贝拉此时就舒舒服服地坐在壁炉旁的红木扶手椅上,她毕竟是圣女院资历最年老的一位,也是特莎多年来左膀右臂,特莎表面上大公无私地惩处她,但私底下还是要给予其敬重和优待。   老圣修女冷冷观察珍妮的脸, 但嘴上却是温温和和:“看来是我太操心了, 莳萝女士如此有魅力,就连费欧娜.伊格克劳也愿意与之交好。我最懂年轻姑娘了,心软又善良, 妳看看, 才不到一天就都成了朋友。”   特莎闻言皱眉:“她们是罪人,那个伊格克劳更是个杀人犯!我们是要教育她们,不是做罪人的朋友, 我明明已经叮咛过了!”   伊莎贝拉叹一口气:“毕竟莳萝女士和费欧娜那些人年龄相仿, 姑娘间总有点话题聊,难免亲近了一些,我们这些老人说话又臭又硬, 又有谁听得下去呢……”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 手上正用自己先前纺好的羊毛线, 编织一条柔软舒适的冬季用头巾,这就是特莎惩罚她的“静思”。她身下的木椅一晃一晃,发出节拍舒适的咿呀声,冉冉的茶香更让空气氛外柔和,银霜发色的圣修女靠在炉火旁暖和着半边身子,看起来就像邻家老奶奶一样温暖慈祥。   但每当她开口说话,珍妮都忍不住咬紧牙根。   伊莎贝拉继续关切说:“不过莳萝女士毕竟年轻,还不知人心险恶,先不说费欧娜吧,凯瑟琳那张嘴巴是哲林根的墨水喂大的,各种邪魔歪理都能说得振振有词,说不定还会念几句咒语呢。就怕莳萝被甜言蜜语蒙蔽,忘记自己的本分…….比武大会近在咫尺,若是让那些偷鸡摸狗之徒逮到了空档,在各路大人们面前失了分寸,那可就不好了。   特莎沉下声转向珍妮:“继续说,莳萝女士有遵照我的嘱咐,给她们安排日常劳务吗?”   珍妮看了一眼伊莎贝拉,金色的勾针在她的指头间若隐若现,针锋在壁火下钩出一丝毒辣辣的光,柔软的羊毛毯下就彷佛藏着毒蝎子的尾刺。   和蔼的老妇也附合:“珍妮,妳在至高神面前如实交代吧,妳就曾差点被那些罪女欺骗过去了,万不可让莳萝女士犯下和妳一样的错误。我们实时矫正她一些不洽当的行为,才不至于在之后的比武大会上丢了圣女院的脸。”   珍妮沉默了几秒,抬头看着神像,似乎真的打算如实交代   “至高神见证,莳萝女士先是惩罚了费欧娜的恶作剧,命令她给我道歉,费欧娜也照做了,我秉持圣女慈悲,便接受了。”   特莎微微扬眉,有点惊讶。   一旁的伊莎贝拉倒是不以为意,她知道光是伊格克劳家的那匹野马就有多难搞,还有那个钟表匠出身的小婊/子蕾塔西最爱摆弄些不入流的陷阱,自己就曾经被她们俩害得差点摔断腿。   她压根不信那个东岸小女孩能使唤动她们任何一个……又或者真的忍得下心,哪怕被自己一手训练的珍妮到现在还抱持着多余的慈悲;她就不信莳萝能看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女孩们光脚踩过荆棘,在永无止尽的苦劳中哀鸣啜泣。   前面两个坑,莳萝想前进就必须踩中其中一个。   “至高神见证,我们监督她们吃完早餐…….”   特莎皱眉不悦道:“那些女孩不懂守时错过早餐,连一粒面包屑也不该给她们吃,应该继续惩罚她们!”   伊莎贝拉差点笑出来,但也跟着一脸忧愁:“年轻女孩子总是容易心软,珍妮妳就算了,莳萝女士如此受特莎大人看重,也应该知道轻重,希望没有耽误到正事…….”   珍妮无视她的话,继续对至高神像说:“至高神见证,早饭后,莳萝女士命令她们打扫房间,修补墙壁和清扫厕所。”   特莎顿了下,微微点头,算是许可。危塔是圣女院的神迹,虽然有意让它维持原状,但日后迎客还是要稍作修缮。危塔破破烂烂的样子要整理得花上一番功夫,也不失为一种惩罚。   那边伊莎贝拉微微皱眉,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至高神见证,结束打扫后,女士带她们去菜圃那边拔杂草,命令她们没拔完一篮不准回去”   伊莎贝拉一边观察着特莎,一边勉强笑着:“看来我们是误会莳萝了。”   “至高神见证,午钟后,莳萝女士带她们去清扫板栗树道下的蜂巢,以免惊扰到之后来访的客人。”   伊莎贝拉不敢置信,下意识叫道:“那些蜂巢不是很危险吗?那小女孩怎么可能敢…….”   特莎不甚赞同地打断她: “正是因为危险才叫惩罚,先前就有圣道师路过时被蜂虫螫伤,她们现在舍身赎罪,这点莳萝女士处置不错。我之前就想从术士那里借些除虫药水,他们总推说药草短缺,如今女士替我省了这个麻烦。”   伊莎贝拉狠狠瞪着珍妮,几乎怀疑一切都是对方的捏造,但珍妮一眼都不看到,继续对着神像说:   “至高神见证,女士惩罚完她们后,以圣女之名原谅她们的不敬之罪,之后便带着她们采集菜蓟、编织、朗读,所有路过的修道女都可以作证,最后我与莳萝女士监督所有人在晚钟结束前回房入睡。”   一阵赞许的掌声打断珍妮的话,特莎忍不住微笑,拍掌道:“很好!不愧是穆夏大人看重的人,我当时果然也没看错人。那么在伊莎贝拉养病期间,危塔就交由莳萝女士全权负责吧,珍妮,妳做得很好,之后继续在旁辅佐女士吧。”   “真是极好……莳萝女士不愧是堪当大责之人,”伊莎贝拉嘴上附和着特莎,但脸上实在笑不出来,幸好晚钟及时响起,她赶忙低头祷告,掩盖自己的表情。   伊莎贝拉试着用祷告盖住内心的咒骂,但她实在想不通,费欧娜那些人什么时候乖得像狗一样?难不成东岸女子真有什么花招?还是珍妮这个不知感恩的在从中帮忙?   再睁开眼,老圣修女看着还在闭眼祷告的珍妮,若有所思。   -   “她根本是魔鬼!”   深夜时分,费欧娜气得睡不着,躺在稻草堆上翻滚,本该独自一人的囚笼却突然响起另一人的声音。   “什么叫魔鬼,妳说说莳萝女士哪里不好?”凯瑟琳面对费欧娜这等倔脾气,也不禁有些火气了。   她早上和奥莉维亚借口去提水,打算厚着脸皮去乞讨些剩菜,结果两手空空回来就看到饿了一天的露比和索菲已经在啃着面包和杏仁奶,而费欧娜和蕾塔西一脸恹恹地在打扫地上的狼藉。   那位莳萝女士一袭净白,就站在阳光照耀的金黄破墟之中,对她们微微一笑。   当然,那是她们看到的,在费欧娜的视角,她看到的黑发少女后面翘着的恶魔尾巴。   “她、她威胁我……危胁要点灯让我看清楚一点,她什么都知道!”   放在篮子里的除了面包外,还藏着一小瓶装的橄榄油。莳萝随口说是涂上面包上方便吃,但费欧娜当下就清楚对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沉重的石门下渗入油后,只需一人就能轻松推开,还知道稻草屑吸干了油渍,只要一点星火就能顷刻燎原。   “是、是,魔鬼女士还留下油瓶,方便我们今晚一起聚聚呢。”   哪怕是贪睡的尤莱儿也从另一侧抬起头,她没好气地拎出藏在身上的油瓶,直接怼在费欧娜脸上。   “之前死攒着那一点,就只够妳和凯瑟琳溜出门找食物,现在这个好大一瓶,每人的门下都能涂上一层,够好几晚用,又能睡上几天好觉。费欧娜妳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到底想要人家怎么伺候妳啊?”   尤莱儿不忘侧身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露比和索菲,年幼的双胞胎哪能忍受一人在漆黑的夜晚沉睡,之前每晚大家都是在孩童的啜泣和梦魇声中辗转难眠。   眼看队友纷纷倒戈,但叛逆少女费欧娜就是不服输:“我哪敢让人家伺候我啊?她叫我去摘蜂巢的时候,妳们全都闪得远远的,是我在用生命伺候妳们全部吧。”   她一说完,就感觉背脊一凉,果然奥莉维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那张美丽的脸出现在床铺另一侧,就像听到虫蝇乱叫的毒蜘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奥莉维亚轻声细语:“人人都知道伊格克劳的先祖曾从蜂群下救助仁慈的克莉絲汀女王,家族世世代代擅驯蜂鹰,筑白熊塔,以捕蜂为荣,自称蜂鹰骑士。现在怎么一代一代变得那么快,一只小蜜蜂就把伊格克劳的子孙吓成小老鼠了。”   可怜的凯瑟琳依旧努力打圆场,她试着将这位大小姐喷出的毒液翻译成人类能接受的语言:“奥莉维亚的意思是莳萝女士渡海重洋、见识多广。她知道费欧娜是伊格克劳家的人,才在众人面前借口让妳去清蜂窝,实则是想减轻妳的惩罚。”   费欧娜阴晴不定地瞪着奥莉维亚,听到凯瑟琳的话,面色才刚缓和下来,就听到另一边奥莉维亚清脆的娇笑:   “我想莳萝女士大概不知道自己好心喂狗了……对了,凯瑟琳妳应该把哲林根的杜鹃鸟和伊格克劳的蜂鹰家徽换一下,啊,不,应该换成叽叽喳喳的麻雀,只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碎嘴。”   凯瑟琳眼睁睁看着对方欢快提着一桶油,往烧得正旺的火浇上去。   污辱家族如杀人父母,费欧娜被气得面色发青:“如果我是麻雀,妳们沃顿就是中庭的跳蚤,到处都是妳们的铜臭味,我现在就啄死妳这只跳蚤公主!”   说着,她冲过去就要教训奥莉维亚,可怜的凯瑟琳挡在两人之间,三个女孩像厮杀的野猫一样,通通滚成一团。   “好了,舒爽多了,可以睡了……我的至高神啊,妳们是在捉老鼠吗?”回来的蕾塔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的混乱。   费欧娜灰头土脸地抬起头:“蕾塔西?妳什么时候跑出去了,现在深夜妳还敢独自出门?”   蕾塔西耸耸肩:“我那么虔诚,才不怕什么恶魔低喃。我刚才去上厕所,现在那里好干净啊,我用药草洗了把脸和手,身上都香香的,莳萝大人说鼠尾草的气味很持久,要不要闻闻看?”   奥莉维亚哪怕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也不忘呛上一嘴:“蕾塔西妳之前不是还和费欧娜讲悄悄话吗?现在怎么开始叫上莳萝大人了?”   蕾塔西眼神飘移:“那是另一回事,厕所现在真的很干净啊……”   费欧娜沉默下来。她当然知道现在厕所的样子,本来一个生满蚊虫的泥泞臭坑,现在出口挂上遮盖的麻帘,危塔废弃的石料被挪来拼成干净的地板和座位,角落摆了满满一竹篮的除臭药草;那还是莳萝亲自带她们去花圃那边摘收的。   那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每找到一根药草,就不厌其烦告诉她们功用,教导她们药草可以去臭、治病、舒眠,可以减少生活中的苦痛……   一个女声打断她的思绪:“妳们打架就打架,干什么波及我啊!天哪,天哪,全掉了!”   众人转过去,就见本来熟睡装死的尤莱儿正忙着在地上捡东捡西,蕾塔西眼捷手快,踩中一颗,捡起来一看,忍不住惊呼:“尤莱儿,妳是松鼠吗?自己一个人私藏那么多板栗!”   她们在板栗树下清蜂巢时,莳萝女士还带她们捡了满怀的板栗,用火烤一烤,浸水拨开,在上头撕开一块蜂巢,淋着蜜吃,可是一道美味极的下午茶点。   尤莱儿平时老是昏昏欲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藏了满肚子的板栗,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妳以为她是不管闲事的树懒,但其实是一只藏蜜的冬眠熊。   被揭穿了,尤莱儿也只能佯装大方,分享给大家,但两个小家伙不知何时也醒来,双胞胎的鼻子一个比一个尖,竟又嗅出她身上的蜂蜜味。   “妳们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任凭尤莱儿鬼哭神号,还是被人从她身上搜出大半块蜂窝,黄澄澄着还流着蜜,众人一致达成共识,私产全数充公。   左右大家都不用睡了,凯瑟琳就把之前死攒着的那点油用来点灯。   地上的白铁灯台做成小屋的模样,上头开着好几扇彩玻璃镶嵌的小窗,绒绒的烛光从玻璃映射出去,小小的牢房四面彷佛被披上绮丽的挂毯,灰白冷硬的石墙也瞬间有了温度。   这盏精妙绝伦的工艺品是凯瑟琳母亲的遗物,本来所有新人的外物都被没收在伊莎贝拉那里,但珍妮怜惜凯瑟琳,就私下把这盏小夜灯还给了她,凯瑟琳每晚都对着灯台喃喃祷告,感谢母亲的庇护。   大家围着夜灯,躺在稻草堆上,一边沉浸在满室的五光十色,一边分食着烤栗和蜂巢。   凯瑟琳另外拿出一小袋的药草,她捡出几片洗干净的薄荷叶,递给费欧娜说:“女士说配着薄荷或梅果吃特别有味道。”   蜂巢盈满黄蜜,用薄荷叶裹成一包,照着少女告诉她们,直接放在嘴巴咀嚼,不要吞下去,蜂巢本身就是蜂蜡组成,甜甜的蜜随着每次咀嚼溢满而出,是一种可以打发时间的天然耐久糖果。   费欧娜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心中的无名火慢慢也消下去:“她那时说什么薄荷蜂蜜口香糖吧?口香糖……东岸的怪东西真多。”   最后还是吃人嘴软,她有些支支吾吾说:“那女人不是还想找树莓,做什么莓果口香糖吗?我记得红蓟丘那里最高的白杨树下长满树莓。凯瑟琳,妳明日帮我说吧。”   奥莉维亚偷偷笑了一声,凯瑟琳赶忙摀住她的嘴巴,满口应好。   因着莳萝要求她们打扫房间,她们把稻草堆放在阳光下晒了大半天,先前连日雨天累积的霉气一扫而空,对方还教她们在稻草堆塞了芬芳的药草。如今少女们就像午阳下懒洋洋的猫儿一样,尤莱儿舒服地在上头伸了个懒腰,只感觉身下蓬松又舒适,小夜灯温暖着空气的芬芳,许久没有过得那么舒坦了。   “现在就算请我住传说中院长的独居塔,我也不进去。”   “还请妳住呢,少臭美了。”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费欧娜躺在稻草堆上,终于承认自己的无理取闹。   众人安静下来,全都听着她说:   “我怕死,我不想做任何事,不想认识任何新的人,更不想喜欢任何人。我就快死了,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这次就连奥莉维亚也罕见没有出声讥讽,比武大会近在咫尺,它将是中庭最受人瞩目的舞台,那边骑士们磨亮刀剑,准备竞争荣耀,另一边圣道师也在擦亮圣槌,准备在魔女审判上大展锋头。   没错,蔚蓝港口准备迎接的比武大会,对她们来说却是无可避免的审判之日。   “猩红的新娘”费欧娜将会是第一个出庭受审的罪人,一旦罪名承认,等待她的不是黄莺的死亡之歌,就是烧红铁鞋的最后之舞,   当审判之日到来,魔女便将燃尽生命,取悦看台上的观众。   作者有话说:   奥莉维亚的个性大概就是: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维拉妮卡的2.0进化版,但却是莳萝的小粉丝,专门替小女神骂人的。   -   奶茶看养蜂人现场吃蜂巢,蜂巢主成分是树脂和蜂蜡,说是口感就像硬一点的口香糖,很不错吃,不过奶茶没试过,也不敢试><   PS:天气太热了,码字码得一身汗,奶茶决定下周请假和姐姐去游泳:D 第一百八十二章 驽钝女神   ◎曾经大女巫眼中最难搞的学生,如今就是最优秀的教师。◎   “太精彩了, 莳萝女士。”圣修女潘妮如获至宝地从纺织机拿起那片布料,将它摊开展示给众人欣赏。   莳萝适时露出谦虚的笑容,她依然是所有修道女一样的打扮, 只是洁白头巾露出一缕漆黑的发丝,就如那片象牙白亚麻布料上的梅竹莲墨纹, 神秘雅致的异国风情总令少女格外出挑。   “听闻东岸女子天生手巧, 十分擅长刺绣和缝纫, 每一匹东岸提花丝绸都能卖上金,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当事人在齐齐的鼓掌声中只能傻呼呼笑着。   别说潘妮,莳萝自己也很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个曾经的女巫班后段,转到圣女院就摇身一变成了前段资优生,她随便做个东西交上去就是一张满分答卷。   认真说来, 圣女院强调的劳作和课题女巫一样也不少, 甚至更胜,魔法只是其中一门高深的学问,莳萝在米勒谷的生活永远都有学不完的新东西, 从草药、训兽、武艺、颂歌、舞蹈、编织缝补等……   女巫必须是万能的存在, 因为她是女神在世间的代行者,生来的职责就是为女神守护弱者,传递人们无穷的智慧。于是从瘟疫横行的乡间、狼群出没的森林, 再到贵族妇女深锁的闺阁, 女巫的影子无处不在。她们可以是温柔的医者、凶猛的猎人,也能是宫廷奉为上宾的女教师。   所以无论是伊莎贝拉还是费欧娜的那点小心思都真的不够莳萝看,想当年小女巫们在漫天星夜下用纺织机编织着捉摸不透的预言、或是和夜游的伙伴们被柏莎拿着银斧追杀半个山谷, 以及与维拉妮卡那群狐狸姊妹斗智斗勇十几年, 曾经大女巫眼中最难搞的学生, 如今就是最优秀的教师。   今日是练习织花,大部分女孩只能绣个简单的三瓣鸢尾花,潘妮不舍地将布料放回纺织机,她还不忘低声提点莳萝,这料花虽漂亮,但太贵重,不适合在圣女院穿。   她建议莳萝可以待比武大会举行,蔚蓝港口开放自由出入后,赠送给到访的贵族夫人或小姐,为自己和圣女院锦上添花。   圣修女潘妮是这堂课的授课导师,据她表示自己曾亲自教导过一国公主针线技巧。不过比起因材施教、亲自下去指导,圣女院的教师更偏好煮一大锅心灵鸡汤,人人有份。   红袍圣修女继续强调勤俭和朴素的美德,歌颂那些美德在外的贤妻良母,比如丰产的德姆林王后为国王生下了第十二个孩子;香草港的贸易官夫人请求圣堂允许她组建一个专门的爱情法庭,来调停与日剧增的婚姻纠纷和爱情比武,莳萝听到旁边两个年轻的修道女窃笑低语:那位夫人不久就在一场比武死了三个情人。   另外就是圣路伊大公国的新王子妃出自虔诚的维尔德家族,他们将亲自到访圣成,并在蓝星圣堂举行婚礼,为此邀请十三位精通针线的修道女织出一匹绣有十三圣徒以及新娘新郎肖像的巨作挂毯。   “妳们要学习这些贵妇人的美德,万不可生出贪欲的邪念,引来女巫。”   本来别人喝着暖洋洋的鸡汤,月女巫津津有味地吃着中庭各国的瓜,却没想到吃着吃着差点没嗑断牙。   其实每堂课都少不了一些惊悚的警世寓言,不是狼人和小红帽,就是巫婆吃小孩,显然今天又轮到女巫背锅,吃到自己家瓜的莳萝只能安静地听着。   “女巫用纺锤的针杀人取血,她们编织邪恶的咒语,用毒/药为布匹染上异常美丽的颜色,虚荣的女人会被迷惑而穿上女巫的华袍,最后就是被诅咒焚身而死!”   又来了。莳萝看着旁边的修道女吓得面色发白,很想告诉她女巫耗费心血的编织是为了预言未来,她们害人不需要那么麻烦,安柏只动了一根手指就把维拉妮卡变成一只胖嘟嘟的母鸡了。   没有心思再听下去,莳萝收好那批织好的布,重新换上圣女院标准的金白丝线。   潘妮恫吓完一群修道女后,话题一转温和道:“……女巫的好意是裹着糖的毒/药,远离诱惑和巫术,每天勤勉于手艺,妳们全部人都应该向莳萝女士学习。”   现在大概是女巫史最重要的一幕,一个女巫在厌女院成功混成高管,打入敌营内部。   莳萝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继续踩踏着纺织机,看着金白二线丝线在眼前不断交织出图案,不知怎么脑袋的思绪自己绘制出某个金发碧眼的面容。   她突然有些明白中二少年的想法──穆夏对人类那种近乎残忍的不屑和傲慢。当那只小狼成功披上银甲,成为人人歌颂的猎狼英雄,他的心情大概就像自己这样,除了得意,更多的是荒谬,觉得至高神是个瞎子,人们都是傻瓜,连同整个供养他的世界也是可笑又荒唐。   不知道那家伙在做什么?莳萝清楚知道那只小狼的能耐,所以自己这头还在调查圣女院,另一头就遣了月精灵做自己的耳目,日夜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她深以为穆夏没有任何要求隐私权的资格,毕竟猎狼犬始终在门前蹲守,对着阴暗之处低吼。夜晚的圣城塔楼林立,黑夜中彷佛藏有无数佝偻身躯的巨大怪物,月女神皎洁的眼眸扫过任何生有阴影的角落,但影子无处不在,狼也是。   她已经有数日不见穆夏,却无时无刻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耳目,他的警告。   但这座神殒之地,凡人的想法无足轻重,魔物和女神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他们在棋盘两端,互相监视、也互相辖制,每一次举棋闪过的念头,都在决定最后的胜负和结局。   最该死的是他们都如此熟悉对方的棋路,穆夏走这边,她就堵死这边,反之亦然,两边都不想让,也都舍不得把对方逼上绝路,所以才会死死僵持在这里。   正这么想着,授课的教师潘妮已经准备结束今天的纺织课。   其实这个圣女院也不是没有可爱之处,再怎么灰暗隐蔽的角落也有盈满阳光的隙洞。圣修女珍妮很快走到莳萝身侧,她手上的织品绣有几朵完整花,也受到潘妮好一番夸奖   经过之前的相处,她对莳萝已然不那么防备;莳萝也觉得这位善良温吞的圣修女就像她织品上那朵温柔的雏菊,两人便在廊下拿着织品,表面上互相指教,实则闲话家常。   亲眼见证过对方的能耐,羞涩的修道女语气难掩崇拜:“莳萝女士,记得妳是一位药士的学徒,妳的老师想必待妳如亲女,对妳倾囊相授吧?”   莳萝顺着她的话:“是的……她是一位相当尽责虔诚的人,我们时常一起品尝药草、烹饪、然后编织,她教会我很多很多事。”   安柏热衷于试验各种毒蛇毒菇,她总是把调制魔药的工作丢给莳萝,等她把魔药煮得香艳可口,就拿它们加在点心、牛奶罐。共享同样恶趣味的精灵很乐于替安柏服务,那些胆敢对女巫或女神不敬的人类很快会收到这位女士各种“贴心”的小礼物。   “真是太美了……她肯定也是一位知书达礼、可爱可亲的女士。”珍妮欣羡地睁大眼睛,脑中勾划出一位和特莎一样高贵严厉的夫人,她带着莳萝跪在粗糙的石板上,照三餐祷告、捣药和劳作。   小女神怀念那段被荼毒的岁月,忍不住也有点手痒,她已经很久没有煮些毒/药了,话说伊莎贝拉如果再继续挑衅她的话,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点一份精灵外卖给她。   莳萝顺着问下去:“对了,伊莎贝拉大人的病还好吗?”需要我帮她加重病情吗?   珍妮愣了下,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至高神保佑,伊莎贝拉大人一切都安好。”   莳萝点点头,低眉顺目,一脸内疚:“都怪我,那天我被晚钟的声音吓到急着想回去,若是我耐心下来继续等待,伊莎贝拉大人也不会因为我生病了。”   珍妮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怎么能怪妳?她根本不该把妳一个人单独留下来!”   她很快反应过来,立刻低下头假装是在查看织品上的花纹,却正好错过少女黑猫似的眼眸正静静盯着她打量。   莳萝虽然已经能正大光明出入危塔,但却没办法从凯瑟琳那里得到更多关于戒律的线索,因为凯瑟琳那份手抄就来自于珍妮,这位善良的圣修女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七个女孩。   莳萝继续自责说:“其实还是要怪我资质驽钝,伊莎贝拉大人当天为我朗诵七条戒律,我却连一条都没有背清楚,才害得时间被耽搁。”   珍妮这次谨慎多了,她沉默了一会,思绪沿着织线纠结交错,但最后她发现织品上的红蓟少了刺,就像伊莎贝拉所说,心软永远是她最大的弱点。   她隐晦暗示 :“那七条戒律……是创院之初就存在的象征,就在那里,妳随时都可以去看。”   单纯的修道女还是忍不住对狡猾的女巫敞开心扉: “我们只要遵循钟声,规律作息和祷告,神自然会指拯救我们。”   莳萝忍住想给珍妮一个拥抱的冲动。果然就像她猜测,七条戒律是圣女院想要展示给外人看的装饰品,真正束缚修道女的是那五条讳莫如深的隐藏戒律,不能被任何外人知道,包括自己这个从异国来的天降兵。   所以特莎对自己百般礼遇,却依然选择眼睁睁看自己踩在火坑边缘,但胆小的珍妮却愿意冒着风险警告凯瑟琳和自己。   莳萝无意为难她,只是旁敲侧击,从女人只言片语中慢慢摸出一点真相的轮廓。   她状似无意问:“钟声?话说我好像没有在圣女院看到钟楼?”   “那是在圣学院的飞鸟钟,是第十九任的圣学院院长金钥索伦一手打造,当大钟敲响时,城内所有鸟儿苏醒展翅,散落羽毛如雪花,哪怕是蔚蓝港口都能听到它的声音。”   咦?   一只白鸽扑簌几声,绕过柱子展翅飞过,莳萝感觉脑中也彷佛有什么飞掠而过,自己似乎捉到了一点头绪……..突然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她们的谈话。   珍妮惊讶地看着来人:“凯瑟琳?”   修道女一身漆黑的斗篷,凯瑟琳顾不得行礼,慌忙拉着莳萝就要带她走。   “莳萝女士!请妳救救费欧娜!”   作者有话说:   奶茶假日勤劳点,努力把剧情赶一赶,好想快进到大纲小狼和女主的初/吻!!!!!   PS:奶茶昨天去游泳,发现自己连仰漂都不会……QAQ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武艺女神   ◎“我不是来劝妳的,我是来揍妳的。”◎   当一行人赶到危塔时, 莳萝一眼就看到费欧娜,她就站在危塔塔顶的断壁边缘,任凭底下的人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那宛如野马一样的女孩此时异常安静, 她俯瞰着塔顶下所有人,却不作任何声音, 任由微风扯乱她的长发, 鼓动她身上的白袍, 纤细的背影摇摇欲坠,就彷佛即将振翅高飞的鸟儿,莳萝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珍妮还摸不着头绪:“她想做什么?”   凯瑟琳苍白着脸:“我不是很清楚,今天有只白鸽送来一封信,费欧娜看完之后借口要去厕所,然后她就……她就……”   不能说出来!凯瑟琳眨着眼睛, 希望两人之中能有一人听得懂她的暗示。   珍妮还想再问下去, 莳萝打断她,泰然自若插话:“听说早上厨房的麦酒少了半桶,费欧娜平日就爱胡闹, 我先上去看看, 珍妮妳和凯瑟琳先在这里待着,安抚其他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骚动, 侵扰早上的修行。”   凯瑟琳猛地抬起头, 眼睛闪动着感激的泪水。   在莳萝准备上去前,凯瑟琳拉住她轻声提醒:“费欧娜自小随着父亲习武,请妳小心, 她现在情绪非常激动, 如果真的劝不下来……那妳也别……别勉强了……”   少女说到最后, 泪水彷佛湮没了喉咙,艰难地吐不出声。   莳萝点点头,一进去危塔,就飞快往顶上飞奔而去。   神创造人,神律说自戕是大罪,渎神之举不可饶恕。费欧娜如果今天死不了,也会叫特莎给亲手宰了。   傻姑娘!笨姑娘!   许是少女绝望的祈求触动了权能,小女神感觉自己正被人强烈呼唤着,脚下健步如飞。莳萝没有耐心一阶阶爬上去,身上的修道女袍子银光闪现,显出月光的力量。   当她下一脚踩上最后一个阶梯,就听到迅猛的风声在墙壁裂缝外咆哮,莳萝迎着阳光觑起眼睛,就看到几个女孩正僵持的局面。   “费欧娜!妳冷静点?!”   “妳快下来啊!”   尤莱儿和蕾塔西小心翼翼维持着一段距离,两人红着双眼,冲着费欧娜喊得撕心裂肺,头发都跑进嘴巴里,远比站在断壁上的费欧娜更像疯子。   “妳们别说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风中传来费欧娜轻飘飘的声音,彷佛只是在谈论早餐面包涂什么酱。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骑士之女绝不能被当作魔女被处死,我不会让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家族蒙羞。”   “妳不是魔女!”蕾塔西哭喊着:“我们不是说好绝不抛下任何一方,我们要一起祈祷,一起等待真正的正义不是吗!”   尤莱儿也急切地哀求:“费欧娜,我求求你,妳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坚强,伊莎贝拉为难我们的时候,是妳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们的!妳是最不可能放弃的人不是吗?快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费欧娜无动于衷,她的心神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抽干。莳萝发现她其中一只手捏着信纸,想来就是凯瑟琳所说的信。雪白的纸角在风中抽动,彷佛一只脆弱搧翅的白鸽,却轻而易举把悍马一样的姑娘逼上绝路。   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莳萝下意识觑起眼,却听到费欧娜继续说:   “一起?尤莱儿妳只需要乖乖听话,屡行作为子女的职责,服从妳父亲的联姻安排,就能洗刷怠惰之罪。蕾西亚,兰普伯爵第三子对妳一见钟情,妳只要答应他的求婚,他有一百种方法把妳摘得干干净净,妳们明明有其他路选择,我却只有一条死路,这要怎么一起呢?”   她看着两人不敢置信的表情,笑容在阳光下却冰冷如刃:“一个贵族的私生女,另一个只是工匠之女,怎么可能明白何谓荣耀和尊严?妳们拿着是刺绣的小针,我生来就拿着真正的大剑!妳们从小学习的是做一个清清白白的新娘子,我是手染鲜血的白熊塔和荆林的真正继承者!妳们要怎么和我怎么一起?妳们能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吗?妳们连盾牌都拿不动吧?”   尤莱儿赶忙抱住失控的蕾塔西,她愤怒又哀伤地瞪着费欧娜,双唇扭曲着,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另一个尖脆熟悉的笑声打断。   奥莉维亚笑得漫不经心,彷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她漂亮的眼睛在三人间来回,无视拼命摇头的尤莱儿,自顾自对费欧娜说: “所以我说过坚毅的蜂鹰根本不适合妳,妳应该自立门户用七嘴八舌的麻雀当家徽,妳的刀剑技巧比不比得上我家族的骑士我是不知道,倒是嘴上的工夫胜过我家的挤/奶女仆。”   费欧娜瞬间变脸,有那么一秒几乎要冲过去对方扭打。但她很快回神,冷着脸向前走了一小步,风声锐利如刃,凌迟着她半边身子。   “妳们这些小姐们连鸡血都没见过吧?后退一点,我可不想让妳们洁白的裙子和脸蛋被我的血弄脏了。”   莳萝正佩服着奥莉维亚的激将法,眼看局势又急转直下,只能从阴暗处走出来。   几人讶异地看着她,奥莉维亚更是立刻低下脑袋,她咬紧双唇,又羞又急,想到自己刚才的话…….现在她恨不得代替费欧娜跳下去。   “费欧娜说得不错,妳们先下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莳萝对她们安抚一笑,转身一人面对费欧娜。   本来面如死灰的少女看到她,微微露出惊讶之色,但很快抚平所有表情:“妳来做什么?”   莳萝没说话,只是看了一圈四周。   先前塔顶的房间根本无法进入,雷电打碎了遮盖的屋顶,木制的家具和房梁全被付之一炬,漆黑的残骸和碎石残留着雷火烟硝的余味。但经过莳萝等人一翻整理后,碎石和废料被移开,地板铺上厚厚的芦苇,四边角落撒了芬芳的草药,莳萝有意放任墙上恣意生长的青苔和蔓藤,连同塔顶的破洞。   所以就成了这个模样,地板是柔软的草毯,须根和蔓叶伸入窗口,四周皆是绿意盎然,宛如从某个森林深处抬起头,而碧蓝明丽的穹顶正如一幅镶嵌的油画,橄榄肤色的高挑少女就站在悬崖峭壁上,她如一只机灵的小鹿,警戒地抬起脑袋盯着莳啰。   费欧娜又问:“我问妳来做什么?”   莳萝没理她,只是继续打量四周。   费欧娜自顾自不屑说:“真不知道妳哪来的自信?妳以为她们走了,妳的话我就会听?妳真以为自己是我的老师?”   这次换莳萝反问她:“妳是不是误会什么?”   费欧娜微微一楞,但很快小心盯着莳萝的动作。   只见对方突然挪动脚步,却不是上前,而是走到一边,从角落拿起一把软木枝做成的扫把,应该是之前打扫落下忘记带走的工具。   少女拿起扫把,放在手上垫了垫,手感正合适。她太久没拿起象样的武器了,那时从月女神那里拿到的只是一盏银杯,而且就算有武器,对付身手矫健的狼人也是白给,除非是像葛妮丝这般高超的猎人才有可能……思此,莳萝默默哀悼自己惨烈的武艺成绩。   “我警告妳,不管妳说什么,都无法劝我……”   莳萝闻言抬起头,对费欧娜温柔一笑:   “我不是来劝妳的,我是来揍妳的。”   月女巫可不玩爱的教育那一套。   -   “妳怎么能让莳萝女士一人上去!”   奥莉维亚直到看到凯瑟琳,才从羞恼逃避的情绪中反应过来。   “费欧娜就是一头斗牛!谁知道她会不会又失控!”   一个是刀剑尝过血的女骑士,另一个是草药熏染出来的姑娘家,身披红袍的莳萝根本就是有去无回的斗牛士。奥莉维亚恶狠狠瞪着凯瑟琳。   “我……我……去叫莳萝女士下来吧。”凯瑟琳在下来的三人中没看见莳萝和费欧娜,心底也后悔万分。   哪怕是好脾气的珍妮也已经察觉出不对,早早就离开去找特莎院长,眼瞧着左右事情就要瞒不下去,她们已经顾不得担心费欧娜的下场,只能祈求莳萝女士平安无事。   虽然费欧娜还不至于丧心病狂拉着人一起陪葬,但若是一个冲动,让无辜的莳萝女士受伤,那她们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但诸神却告诉她们事情还能更糟糕──   “这是怎么回事?”特莎的声音恍若雷击,女孩们僵着身子停在原地。   一转头,只见珍妮已经带来圣女院院长等人,她们一身气势汹汹的红袍朝这里走来。尤莱儿看到站在院长左边的伊莎贝拉,心底已然绝望无比,甚至想着逃回去和费欧娜一起投奔至高神怀抱算了。   “莳萝和费欧娜呢?”   几人们迅速交换视线,奥莉维亚咬咬唇,等到了关头,她也不愿意出卖费欧娜。她甚至想着就让费欧娜像鸟儿一样自由吧,再怎么样,也好过在伊莎贝拉手上受尽折磨,或是变成金笼子里燃烧的黄莺。   伊莎贝拉就像闻到血味的豺狼,她扫了一圈众人,嘴角的弧度似乎已经猜出发生什么事了。她佯作着急地催促:“在上面吧,我们快去,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凯瑟琳慌忙之余,敏锐地看了她一眼,她想到那封准确交在费欧娜手上的信,一个念头迅速闪过。   伊莎贝拉带着圣修女们,兴致高昂地抢在第一,脸上大大的微笑却很快凝固在危塔大门推开的那一刻──   “谁?”   少女轻盈的声音先从螺旋梯溜了下来,然后才是她的身影。   后脑勺用头巾绑着一束清爽的马尾,莳萝摸了摸微热的脸蛋,很久没有那么酣畅的运动了,这让她回想以前在月光森林和朋友们狩猎比划的日子。   她好奇地看向门口,很快反应过来:“怎么来那么多人?上面费欧娜醉得和猪一样,我都叫不醒,一个人也抬不下来,妳们是来帮忙的吧?”   除了伊莎贝拉见了鬼的表情,凯瑟琳等人听到莳萝的话,立刻从人群中挤出来。   “莳萝女士……妳在这里。”凯瑟琳想问对方有没有受伤,费欧娜“醉死”过去又是怎么回事?但一向冷静计算的脑袋在遇上这个浑身草药香气的东岸女孩,就失去了所有衡量的基准。   她很清楚,继承蜂鹰骑士头衔的费欧娜比任何同龄女孩都还要强壮敏捷,甚至曾经一人对抗数位骑士,并通通将他们斩杀于白熊塔大门下 ……   凯瑟琳楞楞看着少女缓步走来,毫发无伤。   莳萝并不清楚凯瑟琳的纠结,她不以为意转了转微酸的手腕,心想拿扫把当剑使果然有些勉强。   不过就算武艺是米勒谷的后段班,但也是,就月女巫的标准而言。   作者有话说:   从全能发展的女巫学院毕业,月女巫们在人间的就业市场真的非常好啊,因为什么都会,就算垫底,也是比普通人优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守护女神   ◎希望女神守护符成功销出+1!◎   一场闹剧就像乱哄哄飞过的鸽子群。   对付费欧娜这种软硬不吃的顽固小鬼, 月女巫执行米勒谷代代相传的打一棍给个甜枣的教育理念,软硬全塞给对方吃,痛扁完费欧娜后, 给她涂点跌打损伤的药酒。于是莳萝那句“费欧娜喝醉酒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的鬼话成功说服所有人。   虽然的确将伤害降到最低,但白天醉酒也是德行不当, 特莎简单训斥了她们几句便带着圣修女离开了, 毕竟费欧娜现在的情况也无法领罚, 圣女院上下也正为比武大会的事忙得抽不开身。   干脆改叫诈欺女神吧。小女神不安地发现自己愚弄人群的手段越来越熟练了,而且,感觉还挺愉快的 …….   莳萝让凯瑟琳等人把鼻青脸肿的费欧娜抬进房间。   女孩们像搬粮的蚂蚁般七手八脚地动作,尤莱儿和凯瑟琳表情冷静,她们在费欧娜身上东摸西摸,似乎是在确认躺在地上的真的是名为费欧娜.伊格克劳的人物;蕾塔西则心疼地给好友铺好稻草床铺, 奥莉维亚在一边有意无意地捣乱, 最后费欧娜浑身堆满稻草,眼看都要被埋了,莫名搞得像杀人埋尸的现场。   “我还没死…….”费欧娜好不容易缓过气, 被她们一顿折腾气得差点晕过去。   “妳之前不是挺急的吗?”蕾塔西庆幸之余就想起秋后算账。   费欧娜咬牙切齿地承认莳萝的话词:“我不小心摔下去了…….”   奥莉维亚继续往费欧娜头上扔稻草, 不以为意说:“左右从楼梯下来都比从塔顶好吧?”   蕾塔西不理她,倒底还是担心好友,忍不住问:“妳是不是和莳萝女士起冲突了?怎么好端端人就摔下去了…….”   要知道费欧娜生来高挑均称, 久经训练的女骑士甚至能在马背上跑个三天三夜, 怎么可能滴酒未沾就摔下楼梯?   尤莱儿直接打断蕾塔西的猜测:“女士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推得动大名鼎鼎的白熊塔继承人?八成她自己眼睛没看好,把楼梯看成屋顶吧。”   她确定费欧娜除了些瘀伤,基本安然无恙后, 也默默加入奥莉维亚的掩埋小队, 往费欧娜身上扔稻草, 显然还在记仇对方先前的口无遮拦。   蕾塔西想了想东岸女子那娇小可人的模样,也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到此为止了。”凯瑟琳沉着脸,她从开始就一言不发,众人被她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   这位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小姐一直是奥莉维亚和费欧娜、或是应该说是所有人的对比,少女贤慧有礼、无时无刻都在为别人着想,每当一伙人像小鸟般叽叽喳喳不安乱窜的时候,只有她一开口如浸在冷水的琴弦,永远都是最娴静温婉的存在。   但此时弦音拉紧,透出难以形容的锐利,少女绷紧身子,温柔的褐色眼眸如今因怒火而异常明亮。   “我不敢相信我会认同奥莉维亚的话,但费欧娜,我受够妳的臭脾气了!”   尤莱儿也瞪大眼睛,凯瑟琳不笑的时候竟比特莎还可怕:   “费欧娜,妳以为将我们赶跑,就不会牵连到我们?一个伊格克劳家的重刑犯出事,还是犯下这种渎神之举……别说我们、负责看管的圣修女、妳的家族全部都要被牵连下去!”   “我……”   “伊格克劳家的事情我不想参和,当我被放逐到圣女院,我就认清自己现在的身分了,但是……”   凯瑟琳突然压低身子,整个人近乎快贴在费欧娜脸上,她一字一句警告:“妳必须去向莳萝女士和珍妮女士道歉,妳保证,费欧娜。”   蕾塔西吞了吞口水,哪怕是奥莉维亚也安静下来,好脾气的家伙发火起来最可怕了。   大概是不久前尝到了苦头,一向顽固的费欧娜一反常态放软姿态:“我会去的。”   凯瑟琳不放过她:“去什么?”   “去见莳萝女士……”   奥莉维亚皱了皱眉,:“妳确定女士想见吗?她肯定被吓坏了!”   听着奥莉维亚满口心疼那善良温柔的莳萝女士,费欧娜躺在稻草铺,浑身酸痛,当真生不如死。   她此时疼得龇牙咧嘴,恨不得在地上扭成蛆,半点也没有先前迎风展翅的英姿。本来只是简单的皮肉伤,但东岸的药酒加倍刺激着痛感,如果不是药草的香气同时舒缓着酸痛的神经,费欧娜都要怀疑莳萝就是个魔女。   毫不起眼的扫把在其手上运用自如;而一瓶小小的药就让久经训练的骑士打滚求饶。   不过就算怀疑,她也不会说出来,应该说,她宁可现在就跳下楼也不会说出来……   “我们看到了!费欧娜输了!“   “费欧娜到处逃跑,女士用扫把费欧娜当成小老鼠打!”   费欧娜:草,忘了这一对双胞胎!   -   “是我一人的自作主张。”   珍妮在门口和莳萝表达歉意,她没有听从莳萝的意思,选择直接禀告特莎院长。   莳萝不甚在意地安抚怯弱的圣修女:“我们都只是依据自己的判断行事罢了。”   如果自己不是月女巫,今天费欧娜这条小命就是注定不保了。也许是女神觉得这位野马姑娘还能救吧?   珍妮没说话,看起来很沮丧,毕竟最后还是让上层知道了。   盛事将近,特莎容不下任何沙子,之后怕是会想出更多劳务折磨精力充沛的女孩们,最好筋疲力尽再无力作怪,直到乖乖被送上审判台……   “莳萝女士。”   珍妮语气轻得近乎低喃:   “妳会同情她们吗?”   莳萝眨眨眼:“为什么不呢?不都说至高神慈悲吗?”   “但她们是罪人啊,我们也是,罪人怎么能同情罪人呢?”   珍妮盯着少女漆亮的眼瞳,彷佛在对着无暇的银镜忏悔。   莳萝看着女人苍白憔悴的表情,她突然觉得那七条戒律不完全是装饰,漆黑的石板沉甸甸压在圣女院每一个人的头上,让她们永远低垂脑袋,罪人自贱,所以才会谦卑、服从,永远不会有任何反抗。   “每天早上醒来,我祷告,发誓服从至高神和特莎大人的意志,但我每晚入睡前,她们的啜泣和求救声让我无法祷告和入眠,还有那个可怕的呢喃声,无所不在……”   莳萝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却没有深入追问,而是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珍妮却越来越惶恐,她摇头想否认什么:“我永远无法做到最好,正是这样摇摆不定的心才亵渎了神威,才、才会让我听到……。”   “珍妮,所谓的最好,是一个人尽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妳一直做得很好。”   “我做得很好吗?”圣修女睁大眼,半信半疑。从没有人这样说,特莎只会要求她允许职责,伊莎贝拉永远对自己失望至极。   “如果妳不相信我的话,妳可以去问问更多人,妳知道萨夏吗?那里正在筹建新的圣堂。”   莳萝喜爱这个姑娘的善良,却也看出她的善良不足以支撑其脆弱,如若让她继续待在圣城,就像错生于沙漠的鲜花一样,在末日到来前,她自己就会陷入崩溃边缘了。   “妳是说,让我自请外放其他地方的圣堂吗?”珍妮一楞,似乎从未想过这点。   莳萝点点头:“而且妳也不用担心费欧娜这边,我会照顾她们,妳知道我多有能耐。”   提到费欧娜,珍妮忍不住笑了。莳萝的直觉没有错,这位年轻的圣修女比伊莎贝拉聪慧许多,她一直有隐约意识到莳萝在玩的小把戏,甚至有意在替其掩护。   莳萝看着眼前站在人生岔路彷徨不安的异教信徒,她拿出了一个东西,系在对方手腕上。   “这是东岸的饰品,就当作是我的祝福吧。”   珍妮低头一看,那是一颗晶白小巧的鹅卵石,腹身是难得的圆滚可爱,不见丝毫崎岖,尾端则系有东岸的流苏与鹅羽缀饰。她不由得轻叹这个精致可爱的异国手艺。   希望女神守护符成功销出+1!   看珍妮爱不释手的样子,莳萝既得意又心虚。   小女神自从上次被眷属祝福反攻后,在赐福上就格外小心。莳萝参考海女巫的捕风网,绿仙女用鼠尾草和楸木的护符,决定给自己的信徒弄一个专属的护身符。   于是除了有东岸色彩的流苏,莳萝又沿着河岸精巧细选了几颗鹅卵石,正好符合她神器上的logo,也对应小女神心爱的大白鹅圣兽。   本来莳萝只是做好玩的,藏着匿着,身边也没信徒可以送,但现在嘛……   “神会祝福妳的。”   她祝福眼前这个善良的女人。   -   当莳萝回到房间,本来闹哄哄的房内顿时鸦雀无声,姑娘们停下所有动作,纷纷抬起脑袋,一双双明眸乖巧安静地看着她,动作整齐划一。   莳萝还没察觉不对,她下意识寻找费欧娜的身影,她实在在意那封信,先前想偷看,结果对方被自己揍成猪头都不肯松开手。   “凯瑟琳,既然费欧娜无事,之前妳提过的那封信……”   莳萝正想着怎么建立自己心灵导师的形象,就看到蕾塔西迅速掰开好友的手指,掏出那张信纸,直接交给凯瑟琳。   凯瑟琳会意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信,异常顺利。莳萝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对方这姿态怎么莫名有一种“陛下请鉴”的感觉。   “女士没拿扫把,不用怕啦!”小女孩童言无忌,一句话就戳破了大家的心思。   众人妳看我我看妳,莳萝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   费欧娜忍着痛起身,先前她对凯瑟琳的保证并非随口说说:“我听说东岸人擅长舞剑,却从未真正领教过,女士,今日我服气了,日后任妳差遣!”   怪不得安柏一个村霸头衔横扫米勒谷多年,讲大道理不一定有人懂,但拳头一出,连狗都听得懂。   作者有话说:   莳萝的想法逐渐危险....... 第一百八十五章 篡位女神   ◎在诸神见证下,我们会用余生和灵魂报答妳!◎   其实莳萝对这些年龄相仿的女孩们颇有好感。   她们性格各异、欢快可爱, 每当看着女孩们聚在一起、互相扶持,莳萝就想起米勒谷的小女巫。   强大的小女巫们不用说拯救世界,月神的银狮就算星辰大海也能轻易征服。但眼前这群孩子背负所谓的罪孽, 她们毫无力量,被家人亲友出卖作献祭的羔羊。   许是母性、权能的触动又或是女神的指引, 莳萝下意识就想亲近女孩, 用月光的智慧引领她们的内心, 以了解她们的灵魂……   回到现在,女孩们各个乖得像借来的猫,背杆子挺得老直,眼睛眨都不敢眨,围着自己一圈坐,莳萝内心复杂又欣慰, 勉强来说, 自己现在算是和她们 “打”成一片,虽然是单方面殴打……   不过面子功夫不能少,暴力只能折服肉身, 不能敞开灵魂, 莳萝还是咳咳嗽掩饰:“我听说费欧娜作为骑士之女,年纪轻轻,武艺高超, 便想着全力以赴, 以免后果不堪设想。”   蕾塔西看着面颊红润、毫发无伤的莳萝,再看向鼻青脸肿、几乎半残躺在地上的费欧娜,心想着东岸那边的全力以赴似乎和这里不是同个水平, 看来以后看到那些娇小的东岸人, 绝不能轻视, 以免被对方“全力以赴”。   “女士,我学艺不精,心服口服。”   费欧娜虽然被打得眼睛有点睁不开,但目光异常热切,准确地看向莳萝。   “今日之事皆是我一人而起。”   也不用等莳萝看完信,本来软硬不吃的费欧娜就如被撬开的原石,滔滔不绝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荆林的伊格克劳家族世世代代以守护女王的蜂鹰骑士为荣,哪怕帝国衰弱,家族依然风光无限,费欧娜的父亲──蒙塔.伊格克劳带领帝国首都的禁卫军,获女王赐予宝剑“白荆”,是被人尊称“虎蜂”的大骑士。   蒙塔自小就将独生女费欧娜当作继承人栽培,一身武艺尽数传授给爱女,费欧娜也以未来白熊塔女爵自居,期待有朝一日继承父亲的白荆剑,成为家族和女王最坚固的后盾。   “父亲大人一直身负旧伤,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费欧娜每当讲起往事,内心还是抽痛不已:“去年他突然发了急病,不到一晚上就走了,荆林是帝国边界,不能有一日空隙,我只能强忍悲痛,立刻举行继位仪式,但接下来……”   少女脸上的悲痛被仇恨取代:“我父亲辖下几个骑士以追悼之名入城,却是打着向我求婚的主意,觊觎白熊塔伯爵的位子。我错信旁人,身边没有帮手,我无数次警告他们都不肯退下,最后我也只能以守护领地之名,拔剑击退进犯者……”   费欧娜没有把事情说得很明白,她内心还是不想让女孩们听到这些私密和血腥的丑事,但同为贵族出身的奥莉维亚和凯瑟琳互看一眼,何尝听不出当时情况的凶险。   抢婚,一种野蛮无耻的风俗。但显然这群抢婚者低估了虎蜂之女──费欧娜.伊格克劳的战斗力,年轻的女爵继承父亲的意志和武艺,用女王赐予的白荆剑硬生生杀出血路,杀得这些人措手不及。   “真正死于我手上的只有三名骑士,剩下两名不过是被逃跑的骑士踩踏重伤不治。但当时我也身负重伤,勉强逃脱,之后便不省人事。”   费欧娜想起那血腥之夜,依然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当时没再多杀几个:   “等我醒来,那些骑士的家族先发制人,指控我罪恶滔天,诱杀求婚者。他们以此为由,拒绝遵守玫瑰律法承认我的继承权,我二叔父齐利安一直坚持我是无罪,但为了安抚那些贵族,便同意暂时我送入圣女院赎罪。”   蕾塔西不解问:“那可以等妳叔父来救妳啊!”   “呵。”   奥莉维亚发出了那一声令人不愉快的笑声,蕾塔西瞪大眼睛,想听她又有何高见。   “蜂后都被赶出去,难道还把蜘蛛当好人?”奥莉维亚淡淡开口。   凯瑟琳无奈看她一眼,再次替对方翻译人话给大家听:“那些心怀不轨的骑士表面上效忠于费欧娜父亲,在她父亲死后,他们真正效忠谁?是谁放他们进来白熊塔,又是谁有能耐调离守备,逼费欧娜孤军奋战?更重要的是什么样的人会让费欧娜和她父亲如此不设防。”   蕾塔西一颗钟表匠脑袋还没转过来,就听费欧娜冷静说:“这是我那位二叔父的来信,那些贵族联合起来,请圣道师改以神律继承法,宣布我叔父齐利安.伊格克劳为白熊塔伯爵兼荆林边防。”   所以收到信封的当下,费欧娜才会悲愤交加,打算以自戕作为最绝望的报复。她终于明白自己早已陷入阴谋密布的网,以为可靠的亲人就是网中的蜘蛛,早就在策画如何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蕾塔西这下听懂了,忍不住大声唾骂:“阴险卑鄙的篡位者!”   凯瑟琳看向今天的主角:“莳萝女士,这件事说来也是伊格克劳家的私事,妳听听就好了。”   她想这位女药士虽然多才多艺,但毕竟是异乡人,大陆贵族间的权力纠葛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却听莳萝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封信,直到大家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不自觉集中在少女身上,她才回过神。   “上面最后一句话说让妳和妳堂兄结婚,他才有办法救下妳。”   莳萝目光飘远,像是在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   费欧娜想到那个连上马都困难的堂兄,不由得一脸不屑:“就他儿子每天要吃五只天鹅的食量,和那个贿赂买来的破烂骑士封号,还敢配叫我父亲的名字,以蒙塔二世自居,作梦!”   莳萝若有所思:“但这个梦他非做不可,不然未来你堂兄可坐不稳白熊塔伯爵这个位子了。”   从小在森林过着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莳萝对这个世界的政治阴谋不太感兴趣,但奈何身边有一位隐姓埋名的帝国小公主和玩弄人心像玩棋一样的狼公爵,在他们耳濡目染下,莳萝试着从信上推敲一二──   “仅仅用神律合法化自己的继承权还不够,这么多年来,费欧娜妳才是伊格克劳的直系血脉,白荆剑和蜂鹰骑士的继承人,这个事实无法撼动。如果那位堂兄真如妳所说这般不争气,妳那位二叔父替换律法、杀伤人命,如此费尽心思,应该不会甘愿只做一任的代理城主,但若是费欧娜妳嫁给妳的堂兄,也就是他儿子,到时候直系血脉反并入支系,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莳萝试着用克丽缇娜的角度去想,但又觉得自己这番谬论过于荒唐,搞政治阴谋是小公主的专长,女神这只是胡乱发散思维罢了,话说周遭是不是太安静了点?   莳萝抬起头,只见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彷佛自己刚才施了什么定身咒的魔法。   凯瑟琳不敢置信地看着莳萝,嘴巴微开,好半天都合不拢。   最先找回声音的是奥莉维亚,她漂亮的眼睛直盯着莳萝,最后忍不住露出一抹笑:“莳萝女士真的叫我对东岸越发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像这样独特的姑娘?前脚用鲜花和药草熏染监牢,后脚拿起扫把就能击退一名骑士,现在光拎着一张信纸就推敲出数千里外的阴谋诡计。   凯瑟琳目光热切地望过来,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莳萝女士说得对……事情还有转机,费欧娜!有贵族支持妳叔父,那就一定有贵族反对,妳并非孤立无援,起码现在,妳叔父需要妳替他把位子坐稳。”   用诡计抢夺的继承权始终存有供人攻讦的瑕疵,齐利安清楚不能让侄女真正死去,所以才假装保下费欧娜,把她送入圣女院赎罪,实则是想迫使她屈服,自愿嫁给堂兄,以完整日后子孙世世代代的继承权。”   凯瑟琳不管费欧娜还带着伤,拉着她一起到莳萝面前祈求:“莳萝女士,我已经知晓妳的力量和智慧,妳绝非是一个小小的药士,请妳帮帮费欧娜!请妳救救我们!在诸神见证下,我们会用余生和灵魂报答妳!”   她说的是诸神,而不是至高神,莳萝为这个女孩的机灵惊叹不已,甚至怀疑她是否已看出自己的真实身分…….等等,话说灵魂是什么鬼?   莳萝看着凯瑟琳等人,每一个人的智慧和武艺都不输给女巫,但没有女神庇护,她们的聪慧就变成了原罪,注定是要献给圣堂的羔羊祭品。   但原罪真的注定吗?   权能在发烫,它从未如此激烈、如此迫切地催促着小女神回应。   “凯瑟琳,站起来。”   清澄的声音彷佛一阵风轻挽面颊,凯瑟琳微微一愣,她下意识抬起头,只见那黑发少女坐在中央,垂眸看向自己,仅仅那一眼,凯瑟琳便知道自己能够奋不顾身前进了。   “请女士助我。”   “告诉我,妳想要什么。”   “首先,请妳帮费欧娜寄出回信,邀请齐利安大人亲自来到圣城,展现要替儿子迎娶费欧娜的决心。”   莳萝点点头。自己这个厄运女神在,圣城很快就要开启末日副本模式,先把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骗过来,就算最后无法为费欧娜正名,也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凯瑟琳看她老神在在,咬咬牙又说: “另外,我需要进去圣学院的图书馆,圣城所有文献古籍都在那里,如果可以找到历任审案卷轴,也许就能找到为我们翻案的判例…….”   话一脱口,凯瑟琳很快后悔了,她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这种莫名的勇气。   “是我轻率了,进入图书馆并非易事,莳萝女士就算妳是圣修女也……”   “什么古籍都有吗?”   凯瑟琳一楞:“莳萝女士有要找的东西吗?”   莳萝要找的东西可多了,不过目前能摆在明面上讲的只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圣女院的戒律。”   凯瑟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也附和地点点头:“的确,我也一直觉得那十二条戒律很是奇怪,明明石板上的七条誓言任人瞻仰,私底下的五条禁忌却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又强迫大家都要遵守,就连告诉我这件事的珍妮女士也不清楚…….”   “因为是两个不同的人前后写上去的。”   莳萝没有在意她们的反应,自顾自说闷在心里的推测:“最前头的七条戒律在圣城创始之初就存在,但之后戒律提到的钟声──圣学院的飞鸟钟是第十九任院长所铸造,所以那五条戒律是之后才加上去的东西。”   奥莉维亚睁大眼睛,这女士今天要给她们多少惊喜?   小女神冷静地审视这座古老之城地下深埋的秘密:“也就是说,前后的戒律是由两个不同人,出于不同目的所撰写的。”   作者有话说:   凯瑟琳:我已经知道…..   莳萝:恩,聪明的女孩。   凯瑟琳:妳是恶魔对不对,我愿意出卖我的灵魂,请妳帮帮我们吧!   莳萝:??? 第一百八十六章 知识女神   ◎其中一端写着【知识乃治愈世界的灵药】,另一个端写着【遗忘乃戕害灵魂的毒药】。◎   “珍妮离开了?”   莳萝从特莎这里知道这个消息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要费些工夫才能让圣女院放人,想来珍妮是迫不及待想离开牢笼了。莳萝很快又为她开心起来,只要能离开这座是非之地就好, 如果可以,她还计划要把七个女孩偷渡出去。   特莎烦躁地点点头:“那孩子太脆弱了, 我本来想她一个身世清白的孤女, 入院以来也算认真勤勉, 应该是个可造之材…….”   说完,她目光一转,温柔地落在莳萝身上:“不过这样我也不用烦恼了。”   莳萝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比武大会需要三院的司仪到场,到时就由莳萝女士和我一起去了。”   拯救世界在急,莳萝可不想被琐事绑住,立刻推拒:“这么重要的事不应该交给我这样……”   “优秀的姑娘, 不用说了, 这段日子我都在看在眼底,无论是身分还是品格,妳都证明了自己, 由妳做圣女院的门面再适合不过。”   特莎根本不让她有反驳的机会:“珍妮太胆小了, 伊莎贝拉又病了,像妳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姑娘,我不找妳找谁呢。”   莳萝注意力全放在“伊莎贝拉病了”这句话。凯瑟琳是个聪明的女孩, 她没有忘记那只乱入危塔的信鸽, 作为重刑犯的费欧娜怎么可能轻易收到信?除非圣女院有人在做那位叔父的内应,加上伊莎贝拉屡次的针对,莳萝的耐心也到底了。   记仇的月精灵得到女神的默许立刻行动, 每晚午夜时分便在对方耳边魇语不断, 或是往枕头和鞋子塞蜘蛛和毒毛虫, 最后把伊莎贝拉活生生吓出病了,起码暂时不会出现在女神面前碍眼了。   浑然不知旁边站着满肚子奸笑的女巫,圣修女看着窗外阳光灿烂,轻叹一口气:“圣城许久不曾举办如此盛事,如若我还年轻,也想为骑士的剑送上祝福,不过现在这种事还是交给像妳这样可爱的姑娘去做吧。相信穆夏大人得到妳的祝福,肯定能在大会上势如破竹,以银骑士长之名为至高神和圣城争取荣耀。”   提到穆夏,莳萝没有再推拒的心思。月精灵那里得到的消息非但没有进展,反而让她更困惑。   【那只狼大部分时间就和其他骑士一样巡视操练,但一有空就研究一个奇怪的盒子,还请了术士研究要怎么把盒子打开。还有他派去的黑狼好像一直在城内寻找什么东西。】   盒子?术士的秘盒吗?莳萝对圣学院了解不深,但她知道穆夏有一位亲近的长辈──那位被害死在琼斯镇的青铜骑士罗素就是一位术士,只是后来穆夏狼人身分曝露,她也不确定是罗素是真的存在的人物,还是对方随便掰出来的借口。   莳萝只能暂时安慰自己,小狼行动再快,也要和自己一样打卡上班,两人的实力和进度应该是相当的,起码现在对方看来是卡关了。   眼见莳萝没有再拒绝,特莎很满意,挥手就让几个修道女上前量尺寸,说是要给莳萝制作合适的司仪礼服。之前莳萝上任得太匆忙了,常服和斗篷都是拿旧的。   修道女温和地示意莳萝抬手露出腰线,特莎不忘在旁叮咛:“老规矩,泰兰若瓦的象牙白纱,不要太多蕾丝和丝绸装饰,最多用金线镶边或绣些蓟花的图样。莳萝女士还是未出嫁的姑娘,可以加些百合和希柏的小珍珠做装饰,记住,低敛不失庄重,一定要昭显圣女院的风范。”   随着特莎兴致勃勃地指导,莳萝只能被几人当成娃娃围着团团转,听着对方滔滔不绝:   “到时候很多大人物都会到访,莳萝女士妳正好有应对贵妇人的经验,之后蓝星圣堂还会举办圣路伊大公国的王子婚礼,我们将在众位大人面前献上一幅十三圣像的织品伟作,相信在至高神的眷顾下,圣女院这次肯定能大展风采。”   特莎说着正开心,但很快想到不愉快的事,语气低沉下来:   “这几日得特别盯紧危塔,尤其是奥莉维亚沃顿,绝不让她冒犯那位维尔德家族的新娘。”   莳萝又闻到了熟悉的狗血味,她记得奥莉维亚本来是圣路伊大公国前王子妃,王子抛弃她后另结新欢,也就是维尔德家的千金。听说奥莉维亚因此被嫉妒和仇恨支配,屡次下毒残害那位新王子妃,这才被放逐到修女院赎罪。   只是莳萝想起那双高傲漂亮的眼眸,瓷亮的翠蓝色,宛如毫无瑕疵的绿松石,那是多么骄傲优秀的姑娘啊。如果费欧娜野得像马,那奥莉维亚便是一只炫耀羽屏的斗孔雀,莳萝就是不认为像她这样自持身分的姑娘会去作下毒这种卑劣的事,而且她光是用嘴巴就能把人气死了。   大概是想到费欧娜昨天喝酒闹事,特莎端庄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厌恶道:“只要一天不看好她们就不老实,看来再多勤劳的纺织都拯救不了那种腐烂发臭的灵魂,这几天得再找些事情好好磨磨她们,最好让她们再无力气作怪!”   来了!   “说起这件事…….”   -   蓝色的大门深邃无比,宛如通往海底的隧道。   凯瑟琳思考过无数个进入圣学院的方法,最可行的办法是要冒着破坏戒律的风险,趁夜闯入有重重青铜骑士看守的圣学院,但她从未想过她们会看着来来往往的黑袍术士和青铜骑士,光明正大踏入图书馆的地板。   青金石砖打造的拱型大门上没有拉环,而是镶满无数把形状各异的钥匙。大门两侧分别是两名青铜骑士的雕像,他们尽责地守在青金石的基座上,其中一端写着【知识乃治愈世界的灵药】,另一个端写着【遗忘乃戕害灵魂的毒药】。   身披麻袍的女孩们穿过蓝色的大门,就像走入深海的小羊,女孩们不敢置信她们就这样简简单单进来了圣学院的图书馆。   “这是真的吗?我是在作梦吧?我肯定是在作梦!”尤莱儿环顾四周,喃喃自语。   当异国姿容的少女出现在眼前,一切不可能顿时都成为现实。   莳萝有意给她们一个惊喜。女孩宛如见证神迹的目光差点让她笑出来,但面上还是佯装严肃,因为她身边还有特莎派来的另一个圣修女,用以取代珍妮做她的助手。   她低声喝斥:“今日我们是来替圣学院帮忙整理旧书,妳们必须挑出快受潮的书籍,舒展卷轴,挑动书页,将它们晒干在阳光下,若是粗手粗脚,弄坏哪怕一个字,妳们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少女的声音不轻不重,却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一边年轻的修道女看得目不转睛,心想特莎大人她们说得没错,莳萝女士是圣女院最不可或缺的人才。   危塔的罪女们罄竹难书,每一个都十足狡诈阴险,但在这位莳萝女士面前,一个一个都被拔掉了骄傲的骨头,乖乖垂首服从着少女的命令   想到自己之前听从伊莎贝拉的挑拨,差点陷少女于不义之中,修道女对莳萝的态度就越发恭敬谦卑。谁不知道在老圣修女重病之后,这位年轻漂亮的东岸姑娘已经成了特莎最新的臂膀,内里内外都极度看重对方,还有意让对方出席比武大会的司仪。   在莳萝的带领下,一行人尽可能踩着无声的步伐开始干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凯瑟琳,在意识到这是莳萝为她们争取到的机会后,她立刻压下激动的心情,有条不紊给女孩们安排工作,一行人很快进入状况。   其实圣学院的图书馆正是哲林根家族捐献建造而成,与其族堡的图书室构造基本相同,凯瑟琳哲林根一半的童年都泡在墨水和草纸里,所以她能对莳萝拍胸脯保证,只要她进入图书室,便是如鱼得水,要什么就能找到什么。   莳萝决定全权交给女孩们,她状似无意地引开新来的圣修女,两人来到图书室的祈祷窗下说话。   “莳萝女士,称呼我为唐娜就好,之后还要请妳多加指教。珍妮女士是一位优秀女性,我虽不及她聪慧,但也会尽力而为。”   这是一个一丝不苟真正的圣修女,莳萝小心应对着。   “我们都会很想念她。”   唐娜点点头,但她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在身上摸索了下,拿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东西。   “这是珍妮女士临走前留给妳的,说是当初饯别的回礼。”   莳萝看了一眼,那是一个漆亮的木盒子,上头有精致的镌刻花纹。还没等她打开盒子,唐娜就惊叹道:“这可是匣中小鸟,只有贵族小姐才能拥有的玩具,八成是从哪个罪女那里没收来的吧。”   莳萝知道匣中小鸟也就是音乐盒,差不多是在她小时候流行的大陆工艺品,美丽的米达就从情人那里收到了一个镶满珠宝的十八音盒,就连安柏也惊叹这种会唱歌的木盒子是堪比魔法的工艺。   少女谨慎问:“这样我收下好吗?”   唐娜很会看眼色,立刻劝说:“这盒子看着有些老旧了,上头还有点灰尘,记得放在圣女院很久了,原主人应该早就不在这了吧,而且这可是珍妮的心意。”   莳萝还想在说什么,手掌隐约摸到盒底的雕刻,她细细摸着,脑中立刻闪过一丝亮光。   “那我就收下珍妮女士的心意了。”   -   直到澄澈的玻璃穹顶开始变色,镶嵌于祈祷窗中的天色从碧青、鹅黄最后浓如瑰紫,女孩们才终于得以喘息。   “明天继续。”莳萝一脸冷酷无情,眼角却偷偷对凯瑟琳眨眨眼。   女孩虽然难掩疲态,但眉眼间的自信和满足已经看出满满的收获。   “特莎大人还有事要交代给她们做,莳萝女士妳先回去休息吧。”   唐娜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几个累到手臂都快抬不起来的女孩,莳萝女士正是教育有方,才得到特莎大人的重视,那自己当然也可以。   这可不在计划内,莳萝微微皱眉:“是什么事?”   “一些简单的纺织劳务而已,本来也是她们每天必做的课题。”   唐娜轻描淡写,让莳萝想深究的理由都没有。   “至高神保佑,晚安,莳萝女士。”凯瑟琳带着其他女孩对莳萝行礼,暗示不要太过于掩护她们。   莳萝看了一眼唐娜跃跃欲试的表情,也没再说什么,她若无其事告别几人,转身告退。   -   唐娜带着她们来到平日工作的尖锤塔,一路沿着螺旋楼梯来到塔顶的房间。   凯瑟琳对几人投以安抚的目光后,立刻观察起四周。六角形的房间很宽绰,麦秸和稻草屑堆得到处都是,空气中有淡淡的霉味,显然就是她们今晚的栖身之所。房间虽大,角落只开了一扇窄窗,这里是塔顶,只要通往楼下的门一锁就是一座不输危塔的空中监牢。   她注意到角落摆有数架老旧的纺纱机,地上摆满数十篮洗干净的麻束,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唐娜一改在莳萝面前的谦逊模样,趾高气昂地吩咐:“圣女院现在的织布材料短缺,妳们必须在明天早上将这些亚麻访成纱线,若是做不完,就做到完为止。”   奥莉维亚最先出声抗议:“莳萝女士明天还要带我们去圣学院整理旧书,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纺纱。”   唐娜被她反驳,面色剧变,但又不能推翻莳萝女士的指令。   但很快,她看着奥莉维亚那张漂亮冰冷的脸蛋,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说:   “旧书随时都可以整理,但这些纱线可是要用到圣路伊大公国的婚礼上,圣女院上下都在为新郎新娘日以继夜地编织,到时候若是做不完,对沃顿小姐的名声恐怕会雪上加霜。”   就连费欧娜也听出她深深的恶意,差点忍不住要上去动手,但被蕾塔西及时按住。   “恶意扰乱王室婚礼罪上一等,沃顿小姐要是真心忏悔,就立刻勤恳纺纱,祈求婚礼一切顺利吧。说不定王子和他的真爱维尔德小姐会原谅妳因嫉妒犯下的丑陋罪行。”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卷要收的线太多了,奶茶都还没写到海女巫呢……大家能追就尽量追吧,奶茶争取在今年完结QAQ感谢在2022-07-29 00:43:41~2022-07-31 17:3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游昀昀、萝卜炖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M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希望女神   ◎女神.卒。◎   有些关心不好说出口。费欧娜替奥莉维亚搬运沉甸甸的麻束;蕾塔西拿起扫把扫开对方身边的稻草屑和蜘蛛网;尤莱儿则默默凑到她身边, 忍痛拿出自己私藏着最后一块面包。   当然,她们得不到奥莉维亚的感谢,只会得到她的白眼。   “妳们该不会和特莎她们一样相信王子真爱这种骗小孩的歌谣吧?”   奥莉维亚嫌弃地把面包塞进尤莱儿的嘴巴:“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沃顿的族堡, 可不会为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王子伤心欲绝。”   “所以妳也没下毒?”蕾塔西心直口快,费欧娜没来得及遮住她的嘴巴。   奥莉维亚冷漠地看她一眼:“如果我可以下毒, 我第一个要毒死的就是那些满嘴天花乱坠的流浪歌手, 付点钱就能把马夫唱成骑士、乞丐当成国王。虽说圣路伊王室的婚姻从头到尾是圣堂和帝国的赌注, 但是用这种谣言毁棋实在太难看了。”   她轻踩纺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维尔德小姐我还比王子有印象,我不讨厌她,反而挺同情她要容许九个私生子女在眼前晃。”   “九个?!”这次是所有女孩异口同声。   啊呀,说溜嘴了,奥莉维亚毫无负罪感, 掩嘴轻笑:“这还是就我所知的数量, 大公王妃是个慈善的好母亲,她总是替儿子收拾烂摊子。这些私生子女作为侍女或侍童都被好好养在王宫,其中一个女孩特别受大公和王妃喜爱。他们还打算送她去作未来王子妃的侍女, 以后就可以和出生的小公主和小王子同吃同住, 享受同样的待遇和教育。”   哪怕一向冷静的凯瑟琳听了也扶不住自己的下巴,想起自己父亲也曾考虑过要与圣路伊的皇室结亲。她单手摀胸,代入那位维尔德小姐, 这该有多窒息啊。   “我是听闻圣路伊的王子英俊风流, 精通诗歌,但他不才二十五左右吗?还把私生子女养在身边,这也太过荒唐了……”。   作为私生女的尤莱儿也难以置信:“我小时候一直和母亲待在乡下的磨坊, 直到成年那个老浑蛋才把我接过去要安排我的婚事, 我要是敢在他夫人面前乱晃早就被扔下水井去了……”   奥莉维亚平静地表示:“所以我对他们没有感情, 唯一要说的话就是污蔑我下毒的这件事。”   她狠狠扯开纠结的麻线,阴森的目光彷佛在抓着仇敌的头发:“如果我是女巫就好了,那些修道女总说女巫编织的华袍有毒,虚荣的女人穿上去会被焚烧而死,信仰不坚定的罪人穿上会变成动物,我很乐意以生命为代价,把王子变成一头公猪!再把圣城所有人变成摇尾巴的狗!”   费欧娜和蕾塔西听了哈哈大笑,尤莱儿及时摀住双胞胎的耳朵,凯瑟琳赶忙低下头祷告替奥莉维亚告罪。   不过经奥莉维亚这么一说,大家纷纷打起精神开始干活,明天还要早早醒来和莳萝女士一起去图书馆,找寻希望的曙光。   房内只剩下纺车轴轮规律的转动声,许久后,外面的晚钟照例响起整整十二声,凯瑟琳一心多用,习惯地默数十二下。她从未听过什么魔鬼低喃,之前也只是认为圣女院的戒律就像老奶奶的床边故事,不过是寻常的恫吓手段。直到莳萝提起,她才第一次重视起十二条戒律,也发觉其中的诡异之处。   除了女士察觉出前后戒律的制定人、目的不一样外,凯瑟琳自己单从文字看,前七条是正大光明的誓言,誓言是为了履行,所有修道女发誓永远效忠于圣城;后五条却是禁止,禁止是为了预防,防止某些事发生。   到底是要防止什么发生?只会发生在圣女院的事,只会发生在她们这些罪人身上……这也可能正是五条戒律被隐藏的原因,绝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随着晚钟结束,黑夜带着冷风的手伸进窗口,房间内唯一火光也变得暧昧不清起来,众人的眼皮开始下沉,不熟悉这种精细活的费欧娜最先撑不住,等蕾塔西发现时,她为了不睡着,已经用纺锤把自己的手刺了好几个血口,纺出来的线都是刺眼的猩红。   “妳在做什么啊?!上次没死成,这次又要继续吗?”蕾塔西吓得快哭出来了。   尤莱儿撕掉自己的裙襬给她包扎,费欧娜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又抬头看着快急哭的两人。   “我为之前说的话向妳们道歉,针线比大剑还沉重。”还要伤人。   看着三人泪眼汪汪、互诉衷情,奥莉维亚在一旁事不关己:“先前我说想织女巫的袍子,妳现在这是想给死眷做衣服?我听说它们特别喜欢猩红色的衣服,用来荣耀那位永生女神。”   她说的是近年流行的血瘟,没人知道灾祸从何开始,只知道面色苍白的人们从萨夏鱼贯而出,从此大陆上的死人再也无法安息。   正好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飞过窄窗,烛火一跳,双胞胎吓得躲进尤莱儿怀里,抬头望去外头已然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本来昏昏欲睡的众人也感觉背脊一凉,重新在纺纱机前挺胸坐好。   凯瑟琳依然是所有人中最冷静,她完全不害怕,甚至有些感伤说:“我更偏好称呼他们为复苏者,其实除了惧怕阳光和食用鲜血外,他们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经历了一次死亡而已。亲人和爱人得以重逢,也许这真的是某位神的恩典也说不定。”   大家全都表示理解,因为这位才高胆大的姑娘正是偷偷搞血瘟研究,才被以施展巫术的罪名放逐到圣女院。   不过奥莉维亚的话的确给大家一个好灵感,凯瑟琳转了转目光,开始起头说话,一人轮流说一个故事,以便保持清醒。   尤莱儿前后还在安慰着双胞胎,后脚就谈起近来沿着峻丽河诱拐孩子的吹笛手。   “他说不定和猩红诗人有什么关系,我知道有些疯子崇拜狼人的力量,记得猩红诗人每吃一个小孩就会吐出一个灾难的预言。”   尤莱儿表演着狼人张嘴的样子,鲜红的火舌舔拭她狰狞的脸孔,双胞胎索非亚尖叫地抱住妹妹露比,两人双双跌入身后软软的稻草堆。   钟表匠的女儿蕾塔西则提起在自己出生时,她的父亲曾经邀请香草港的海女巫为女儿赐福。由于港口住着两位赫赫有名的海女巫,为了不得罪任何一个,干脆把两个都请过来,于是这边祝福婴儿会有美丽的容颜,令一边加码比海妖更美;这头赞美婴儿长大后必有成就,令一头加码世界将为她倾倒…….   大家沉默不说话,与其说是恐怖故事,更像是削价竞争。   想起家乡,蕾塔西落下一滴思念的泪水,衬出半张标致的小脸:“我父亲很后悔与海女巫做交易,如果不是女巫的祝福,我就不会生得如此美丽,引来女人的嫉妒和男人的觊觎。”   尤莱儿毫不客气,抬手就把这位凡尔赛钟表匠千金推入稻草堆。   而费欧娜更简单粗暴,一句话恐怖故事,她表示待在圣女院的日子就是她这辈子经历过最可怕的事。   “特莎是恶魔,伊莎贝拉是她的地狱犬,我发誓。”   等轮到双胞胎,整个故事已经歪掉了。   “希望女神?”   不过七岁的两个小孩用力点点头:“女神会实现任何向她祈祷人的愿望,之前睡不好,她就有给我们软绵绵甜甜的梦!”   天真灿慢的童言让疲倦的女孩们也像尝到糖一样,嘴角忍不住上扬。   凯瑟琳看着细密的纱线缉理成缕、逐渐生形,不禁轻轻感叹:“希望女神,那是最近港口传来的新神之一吧。从绿谷河的双月之夜,到狼群重现和血瘟泛滥,还有那位永生女神,这块土地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就彷佛世界已经舍弃下老旧的人类,自顾自地往未知的方向大步前进   费欧娜忍着伤痕累累的手,低声叹息:“管他什么神,至高神不烧死我们就够慈悲了,左右都逃不过魔女之名了,也许真的该试试向女神或女巫求救。”   尤莱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行吧,我们起码得花上两天两夜,还是在所有人不睡觉的前提下,这时候随便谁来帮我我都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   蕾塔西郁闷地挑开纠结的丝线,附和道:“我可不想在上火架前,都只能被困在这间房子不断纺纱。”   双胞胎妹妹立刻拉着姐姐,对几个少女拍胸铺保证:“我们今晚就会向女神祈祷,女神会替我们把所有麻束纺成纱线!”   女孩们掩不住笑,又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干活。   哪怕是冷艳高傲的奥莉维亚也忍不住想逗逗两个小孩:“要我说,我们应该向莳萝女士祈祷,她可厉害了,什么事都办得到,连伊莎贝拉都斗不过她,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露比正想说什么,索非亚立刻堵住她的嘴,像是在掩饰孩子们约定的小秘密。   “也许现在的我们真的只能祈求奇迹吧。”凯瑟琳喃喃自语,看着拇指被纺锤刺开的血口,麻木的痛已经阻止不了垂重的眼皮。   窗外的月光越发灿烂,火光就越发微弱,当浓稠的蜡泪几乎湮没半张桌子时,女孩们也早就东倒西歪。蕾塔西和尤莱儿分別压在费欧娜两边肩膀上;低下脑袋的奥莉维亚依然有着淑女在树下小憩的优雅从容,哪怕是凯瑟琳最后也抵抗不了诱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丝线乱七八糟地缠在她身上。   “希望的女神,从夜空降临的光辉,绝望之人的庇护者,请妳倾听信徒索非亚和露比的祷告吧。”   两姐妹一直撑到现在,一方点头瞌睡,另一方立刻将对方唤醒。她们小心从口袋掏出各种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有板栗、野桑、蜗壳、五颜六色的小蘑菇,以及用熟浆果和小花串起的手环等,这些孩童的心爱之物在她们眼底就是献给女神最珍贵的供品。   “请妳帮帮绝望的信徒,在早晨的钟声响起前,把整间房间的亚麻全部纺织成纱吧。”   祷告完毕,她们躺在稻草堆上,姐妹按耐着期待的心情,低声唱起摇篮曲,因为女神只会在梦中出现。   当最后一丝火光泯灭,所有女孩陷入沉睡时,窗口洒落下灿烂的银辉,萤火般的光点逐渐化作人影,从暗处现身。   【没想到是她们两个。】精灵在女神耳边低语,   少女神祇也怎么样都没想到,那日在危塔呼唤自己的原来就是这一对小小的信徒。幼小的心灵有着最纯洁坚定的信仰,在女神差点迷失在黑暗时为她指引了道路。   “好了,干活了。”   第一次应信徒召唤前来大展身手,小女神深深吸一口气,她看着纺织机上杂乱的丝线,七个女孩,十四双手都做不了,那就找更多的手来帮忙吧。   月精灵感应到她的想法,忍不住赞叹其机灵:【原来如此,交给那些擅长缝补的大地精灵,一晚的时间绰绰有余。】   话说,它好像忘记了什么,它应该要提醒自家女神……要提醒她什么呢?   当沉眠在神佑之地的精灵们感应到女神的力量,纷纷睁开眼睛,回应其召唤时,苦苦寻思的月精灵终于想起来了,但也来不及了。   【莳萝,快闭眼睛!】   “啊?”   于是在莳萝眼底,无数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七手八脚从墙壁缝隙疯涌进来。   女神.卒。   作者有话说:   月桂:忘了女神怕蜘蛛…….   莳萝(尖叫扭曲阴暗的爬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公正女神   ◎狼会保护神。◎   最后只能由月精灵出面交涉。   【咳咳!你们很幸运, 被希望女神莳萝选中!】   月精灵凭空张开光彩夺目的翅膀,在银色的月光加持下尽展女神使魔的风范,一群苏醒不久的大地精灵被它唬得一愣一愣。   【有新的女神诞生了!我们睡了多久了?】   【新的女神!暖洋洋的力量像春风和月光一样呢!】   【她是不是和三女神一样美丽?】   【太好了, 我们又可以侍奉新神了!】   一只蜘蛛八只眼睛,被一群亮晶晶的眼睛包围, 就宛如在万颗水晶灯下表演, 月精灵有些得意, 它举起双手,高飞振翅,做足神棍样:   【女神召唤你们不为什么,用你们的眼睛看看,这一整个房间的亚麻全部都必须在今晚纺成细纱,作为大地精灵的你们能做得到吗?!】   小蜘蛛们顿时一阵喧哗, 有几只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磨搓手脚, 做热身运动。大地精灵虽不如光精灵和湖水精灵那般生得光彩夺目,但它们可以恣意变化成数种姿态遨游大地,像是传递女神祝福的青鸟羽翼和散播花粉的蝶衣, 而眼下这般型态就是为装饰大地的存在, 勤劳的蛛脚天生就是编织的高手。   【一个新女神!我们可以为她做一件漂亮的新衣裳!】   【我们好像睡了好久……现在是什么季节啊?】   【如果是春天就好了,我要给她织一件春神花袍!所到之处百花绽放。】   【我来用玫瑰、橡果和稻穗为她编织金女神的王冠!】   【说不定是冬天啊,我们得先去收集七种鸟类的羽毛, 给女神织件溫暖的飞天斗篷!】   月精灵眼看这些大地精灵开始把自己撇在一旁, 自顾自组小团体讨论,赶忙出声打岔:【女神叫你们来干活,不需要做多余的事啊!】   精灵们这才想起主角, 说话声渐小, 月桂抢回主导权, 洋洋得意:【我的女神正迫不及待地等着看你们大展身手!】   【…….可是女神为什么离我们那么远?】有一只小蜘蛛发出疑问。   月桂瞪了一眼缩在墙角装死的少女神祇,只能庆幸那只黑狼不知道这个致命弱点,对付女神根本不用什么阴谋诡计,丢只蜘蛛就完事了。   它张口瞎扯:【当然是神的威严不可侵犯,但女神的目光依然会看顾着我们,你们快好好表现吧。】   【但女神好像是背对我们的,这要怎么看顾我们呢?】   月精灵理直气壮:【神的容颜不可直视,但她可以感受到你的心意!】   【女神为什么好像在发抖?】   【天气变凉了不行吗!好烦啊,你们到底要不要帮忙啦?】   面壁思过的莳萝此时正抱着心爱的白鹅疗伤。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以为自己克服了,想想绿翡城的蜘蛛朋友克洛伊,还有萨夏城那只比树还高大的老蜘蛛怪格格忒亚。莳萝以为自己克服了一只蜘蛛,但显然她没有克服“一群”。   手下抚着白鹅蓬松的羽毛,胸口虚颤的心似乎也渐渐充盈起来,月精灵像机/关/枪般源源不绝的护航更让莳萝心下微暖。   这是信徒的愿望,女神可不能袖手旁观,这些大地精灵来是应自己召唤而来的客人,以貌取人不可取,大不了……   【女神好像不太愿意看过来…….】   被一大群蜘蛛包围,哪怕同为精灵,飞蛾姿态的月精灵也颇有压力。   就在它快端不住神棍范时,眼前的蠢蜘蛛们突然一动也不动,无数只眼珠子直愣愣盯着它身后。   丰美的白鹅搧动大片的羽翼,庄丽无比地降落在少女莹润的肩头上,细细的羽绒在月光下宛如飘扬的雪花。年幼的女神黑发如瀑,一身银袍流光溢彩,彷佛不久前才从窗外的星河沐浴归来。   但所有打探的目光全都止于她秀丽的下颚,因为一层柔白的缎布遮住女神半张脸,也蒙住了她的双眼。   “至所以不看,是为了放下个人喜恶,公正对待每个生命。”   蒙眼女神对着隐约的方向温柔一笑,眼睛是魔力和神力所在,那块盖住她双眼的白色丝绸宛如流云闭月,也让她比其他强大的神祇更添一分神秘感,这该是何等奥秘的力量才需要如此封印?   先前喋喋不休的小蜘蛛全部静声,连手脚都不搓了,规规矩矩摆好,无数玻璃珠般的眼珠子全都眨巴眨巴,倒映着女神各个角度的身影。   被数百只蜘蛛围观,如果莳萝没有蒙上双眼,肯定吓出嫦娥奔月,逃回月神母亲的怀抱。   但现在少女神祇架式十足,她正色道:“三女神的眷属,骄傲的大地精灵,我以月女神的属神,希望女神之名召唤你们而来。我需要借助你们精妙的手艺,在天亮前将满屋的麻束纺织成柔软的细纱。”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于是,满锅沸腾──   【请全权交给我们!!】   【灿烂年轻的女神!我们任你差遣!】   【女神莳萝啊,我们以三女神的荣耀发誓,绝不会让妳失望!!】   月精灵:还能这样玩?   比起差点翻车的神棍口号,莳萝高深莫测的仙女范一下子就俘虏了大地精灵单纯的心。   精灵们说一不二,室内不再有说话声,只剩下悉悉簌簌,无数双小手小腿开始在暗处动作。   其实一旦看不到,莳萝的蜘蛛恐惧症就消退不少,她怕的只是蜘蛛的壳,对这些勤劳聪慧的小精灵还是充满感谢。   大地精灵和爱玩的湖水精灵截然不同,绿翡城的宅蜘蛛克洛伊、哪怕是堕落的格格忒亚,所有大地精灵都有着相似的特点──它们热爱自己的工作。   莳萝想着随便找个休息的地方,一坐下,就彷佛突然陷入满满的花瓣和云绒,身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软得不可思议的枕垫,要知道这间房间只有扎人的稻草堆和粗糙的麻束。   【女神,请坐在这里!妳可以在这里见证我们的能力!】   基本只要小女神的皮肤即将接触到任何粗糙的表面,立刻就有大地精灵在下方神速编织,坚决不让凡间的污垢沾染无瑕的神躯,几乎要凭空编出一张扶手椅。就连女神的大白鹅也因圣兽之名沾光,安憩在一个蔓藤和牵牛花编织好的软篮里。   【很好、很好,你们再多织些花样……玫瑰太俗气了,多绣点月桂叶,女神最喜欢月桂叶了!】   月精灵现在踩在莳萝肩膀上,扬眉吐气做工头,一边当莳萝的眼睛汇报工作进度,一边不时参杂个人私货。   “好了、好了,它们是来帮忙的,一会还要感谢人家。”莳萝提醒这只狐假虎威的使魔收敛点。   没等月桂回话,突然一阵悉悉簌簌,似乎是有只大地精灵悄悄凑近。   小小的声音充满仰慕:【女神,这是献给妳的面纱,是我用蚕丝和翠鸟羽毛编织而成,妳可以蒙在妳的双眼上,肯定很衬妳那高雅如夜的秀发。】   月精灵瞇起眼睛盯着羞答答的大地精灵。其他工作的同胞都是蜘蛛型态,就这只特意化成人形,正经事不做,绣什么鸟毛抹布。   月桂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果然下一句就听对方说:   【女神,请恕我失礼,但在我苏醒的第一刻,就折服于妳的力量了。话说很少有女神像妳这样,身边只有一只精灵服侍……】   这个妖艳贱/货继续当面怼它脸上:   【这一定是三女神的恩赐、命运的安排,在我们失去服侍的神明后,又重新给予我们新的机会…….】   月精灵转头就要去拿鹅毛剑,却差点被少女一个动身震下去   “失去服侍的神明?”   莳萝一手扶好月桂,一手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   “你们不是三女神的眷属吗?”   女神一开口,时间彷佛凝固了一瞬,随即立刻滚水沸腾,所有精灵同时七嘴八舌,大量的讯息涌入莳萝脑袋,轰动着她所有可以思考的神经。   【我们睡了好久!】   【我们是三女神送给殿下的礼物!!】   【我们的神死掉了啊。】   【好难过啊,伤心到翅膀掉光光。】   【女神们很生气,惩罚我们和殿下一样永远睡下去。】   这里是神殒之地,莳萝没想到自己抱着尝试的心态,召唤出的大地精灵竟大有来头。是啊,就像失去心爱女巫的克洛伊,还有大女巫阿梅丽的格格忒亚,她怎么会忘了大地精灵只有经历巨变,才会舍弃美丽的翅膀,以爬虫的姿态惩罚自己,不断劳作。   她立刻捉住重点:“你们的神是谁,死掉的神是谁?”   就当莳萝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填题的答案,所有谜团都将迎刃而解时,精灵们接下来的话却留下了更多疑问──   【神就是神啊!】   【神就是伟大的人!】   【我们的神被所有人类爱戴着!】   “是至高神?你们服侍的是至高神吗?”   【至高神是谁?】   【没听过,神就是神。】   想要的答案就像沙漠中的水源,就在莳萝急得快掉头发莳,月桂在她耳边安抚似的轻拍翅膀。   同为精灵,月桂知道该怎么问:【三女神派你们到那位神身边,肯定有赐与你们伟大的使命吧?】   【当然了!母神把我们送了过来,为殿下所到之处编织最美丽的鲜花和丰熟的果实,这样人类才会跟随神,毕竟那时候殿下还很幼小。】   幼小的神?需要人类跟随?难不成那位死去的神明是和自己相似的存在?莳萝推敲片刻,不禁屏息。   没办法再探听到更多其真身的线索,她更想直接问是什么杀死了那位神,但一开口就触碰到了这些大地精灵的伤心事,它们泪不成声,根本不愿意再提任何一字。   没办法,还是得同为精灵的月桂来。   【你们的神肯定和我的女神一样厉害吧。】   它简单一句,商业互吹,一下就让精灵们眉开眼笑,重新七嘴八舌起来:   【那当然了!】   【殿下可是备受诸神宠爱!】   【殿下诞生的那天,所有女神都送来祝福,青女神吹动号角,春女神为大地铺上花毯,大洋女神送来七只海洋骏马厄喀德拉……】   接下来就是长长的贺礼清单,精灵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盛况,莳萝也不难想象其诞生之时,星月同辉,大地鸣动,那位神是真正备受诸神宠爱的存在,甚至在自己之上……   莳萝的心充满苦涩的复杂,有点嫉妒,但更多的是无力的悲哀。   哪怕得天独厚,那位神还是死了,人们还在祂的墓地上崇拜另一个真假难分的神明。   【……还有那位光辉的月女神带着群星降临,】   月女神?莳萝从自己的思绪中稍稍回神,不过以她的经验,女神妈妈肯定是以爱的教育为名,送来了一个充满debuff的祝福。   思此,莳萝对那位同胞多了一丝同情。   【月女神为殿下创造了一只独一无二的野兽,她将其命名为狼,是世界上最凶猛强壮的野兽,狼会保护神。】   作者有话说:   讯息量颇大的一章(吃手手 第一百八十九章 纺纱女神   ◎等等,甲方有话要对设计师说!◎   那是每个小女巫都滚瓜烂熟的床边故事──银狼曾是月女神的使者, 因为犯下大错被女神诅咒成魔物,从此所有月女巫不分昼夜猎杀魔狼──这便是传说的开始,狼人的诞生。   圣堂相信狼是女巫从地狱召唤来的魔鬼, 因为有狼人的地方就有女巫;信仰繁华的拜佛勒庭人则认为狼人是远古时代就被神遗弃的子民,失去庇护的他们被诅咒成野兽, 便不断诱惑人类背弃神明, 以转化更多人狼。   但从没有人问狼犯了什么罪, 就像没人在意那颗诱惑亚当和夏娃的禁果究竟是苹果还是无花果。罪就是罪,神的决定就是一切,狼从此便是邪恶的象征,人类也从猎人变成猎物。   但现在莳萝差点没忍住把眼罩扯下来,眼前这些不是蜘蛛,是创世纪活化石!   狼是罪恶, 但使罪恶之果落地生根的夏娃却没有名讳, 那位无名的夏娃正是死去的神,祂的死诞生了魔狼,定义了罪恶。   精灵是不会说谎的, 如果照它们所说, 它们在沉睡前曾经见证第一只狼的诞生、迎接女神们降临大地,与人类庆祝欢舞…….那时没有魔物和女巫、神与人宛如好友比邻而居,是神话最美好的开始, 也是世界之初的原貌。   越想就越细思慎恐, 莳萝心脏怦怦跳着,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从未有人窥探的真相,可能女巫史……不、世界史可能都将重新改写, 甚至可能还关系到末日预言──那场即将毁灭人类的灾难。   一开始的狼就是森林的野兽, 月女神派遣动物使魔来到小女巫身边, 狼也是为了守护那位新生的神明而被创造出的使魔,魔物曾经是名副其实的圣兽。   但神死了,它失职了。   月女巫的故事的确是真的,月女神创造狼,狼从圣兽堕落成魔物,所谓的大错是未能履行职责,导致其守护的神明死去。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盛怒的月女神都不会饶恕失职的使者,这才有了月女巫世世代代猎杀魔狼的传统,很符合女神妈妈爱之欲其卷,恶之欲其灭种的强悍作风。   过去的痕迹就像退潮露出的海贝,所有蛛丝马迹都在小女神面前一览无疑。   正因为曾是保护神明的圣兽,银狼才会在远古被人类当作神祇崇拜……不、应该说是与那位无名之神一起被人类崇拜,就像大地精灵说的,无数人类爱戴着那位殿下,也爱屋及屋着那只跟随神的狼。   姬玛告诉她的预言是大灾难即将到来,因为狼和羊都忘了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如果狼指的是失去其所守护神明的魔狼,那羊便是如今忘记神的人类,所以大地真正的主人指的就是那位无名之神吗?   莳萝心跳膨湃。   这样一个备受天地宠爱的神莫名死去,却连名字也没留下,反而被另一个唯我独尊的至高神取代,怪不得会引起诸神共愤,大灾难降临。所有谜团似乎豁然开朗,但少女梳理一遍思绪,却还是摸出纠结不清的地方,这其中有什么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所以是什么杀死了神?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要给人类惩罚呢?依照月女神的个性,应该早就拉起银弓,核平这座建在自家爱子坟墓上的圣城   莳萝继续想着在那位神死后,世界罪孽孳生,悲伤的女神选择远离大地,任由人类和狼厮杀。直到女巫出现,代替女神引导人类对抗魔物,似乎又是在给予世界第二次机会。   毁灭还是拯救?一念之差,诸神的意志如同命运摇摆不定,少女半神既是棋子也是下棋者。   如果狼和羊将迎来毁灭,那女巫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身分?自己又该怎么做?   当然,莳萝最想知道的──是什么杀死了备受爱戴的神子?祂的殒落可能也是她的未来。   -   在月光凝聚的面纱下,小女神闭起眼睛,沉浸在涌动的思绪中,而面纱外的大地精灵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女神啊,请见证我等的杰作!】   莳萝回过神,她轻触面纱,布料瞬间变得浅薄,宛如朦胧的月光轻轻照在脸上,她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   仙灵的魔法不强大,是宛如花开花落般的神奇,惊叹却不会畏惧。只见满地的麻束一扫而空,一团团轴好的纱线就整整齐齐堆在房间正中央,隔着浅薄的月光看,每一束都闪闪发光、柔软丝亮,让莳萝想起米达对着银镜下梳理的银发。   好耶!给大地精灵的服务五颗星!   【太美了……】一向高傲的月精灵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莳萝看到月桂终于放下骄傲,愿意与其它精灵和平共处,也深感颇为欣慰。她深吸一口气,月白的面纱在一瞬间化为荧光消散,莳萝鼓起勇气,她要代表那七个女孩正面答谢这些可爱的小精灵。   看啊,哪怕挥去了面纱,她看到的纱线依然闪闪发光,代替火烛撑起这座关押女孩们的阴暗房间,这些勤劳的大地精灵值得…….   等等……   纱线在发光?   纱线会发光??!   月精灵浑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它就像被光源吸引的飞蛾,欢快地拍拍翅膀,一圈飞过一圈,围绕着成堆的金山银山。   【太漂亮了!你们还能把其他东西纺成亮晶晶的线吗?】   小蜘蛛们骄傲地跳上跳下,七嘴八舌:   【可以喔,只要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都任我们编织!】   【我们还可以把荆棘纺成云一样柔软喔!】   【太好了!有那么多金线和银线就可以给女神做衣服了!】   室内一片祥和,骄傲的精灵们终于放下偏见,和平共处。   莳萝:等等,甲方有话要对设计师说!   小女神不得不做那个煞风景的人,打断精灵们愉快的谈话。在一顿好说歹说下,大地精灵才明白莳萝的意思──她只需要把亚麻纺成普通的纱线。   小蜘蛛们垂头丧气,连吐丝都有气无力,显然不能把亚麻纺成金线和银线对它们打击不小。莳萝再三保证,之后雇用它们为自己编个装满两大橱柜的衣服,它们才欢天喜地,重新营业。   莳萝:......心有点累。   大地精灵的魔法就如其型态一样千变万化,从亚麻到金银线,再从金银线变回正常的纱线,对它们来说似乎就是改改图层的事。当莳萝终于摸到正常的纱线时,窗外的月辉丝毫不减,时间也不过才半夜。   经过方才的闹剧,莳萝熟悉起这些精灵,也就不再像之前那般恐慌。她捧起满满的小东西──那两个小信徒的贡品,小女神从中挑出那条熟浆果和小花的手环收好,剩下的全都给了精灵们。   精灵喜欢和纯真的孩童玩耍,孩童珍藏的宝贝对精灵来说也是如此,特别是大地精灵,一看到满地的大自然宝贝,立刻七手八脚争着挑选。   干燥的小花最为抢手,因为可以编织在蛛网上又不会凋谢;再来是五颜六色的蘑菇伞、斑点纹路的蛋壳和奇形怪状的小石头、鲜红金黄的枫叶片,酸甜的野桑果和橡果等;一只小小的绿蜘蛛钻进有着鲜艳纹路的蜗壳,看着对新家颇为满意。   莳萝自己看着也莫名被勾起点童趣,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姑娘从什么时候收集来那么多有趣的小东西。   “愿望达成。”   女神戴上殷红浆果和小花串成的手环,来到熟睡的小信徒身旁,将甜甜的棉花糖梦吹入她们的梦境   “也谢谢妳们了。”   作者有话说:   奶茶严正宣布,今天起奶茶不再是小白文作者,因为目前还是没有人猜出真相!!!!哇哈哈哈哈哈哈!!!(恶役千金完美四十五度仰头式邪恶笑。   话说其实奶茶一开始是想把成长的莳萝写成女孩们的仙女教母,但锦鲤女神的沙雕神力太强了,写着写着很容易歪掉><   PS:奶茶最喜欢的莳萝名言佳句:爱之欲其卷,恶之欲其灭种   完美体现月神妈妈的性格   感谢在2022-08-04 01:06:47~2022-08-06 23:1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柳微、退退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章 秘盒女神   ◎一只空空的黑狼脑袋。◎   当早钟撞碎女孩柔软的梦, 金黄的阳光洒落在柔软的纱线,在她们眼底肯定就像纺出金线的奇迹一样不可思议吧。   莳萝虽然无缘见证,却可以在急速增加的信仰值和唐娜的脸上找到成就感。   “那几个懒女孩最不老实, 昨天交代的劳务都不知道做完没,女士妳先在这里等着, 我去看看。”   唐娜意气风发离开, 手上拎着钥匙像拎着一把锋利的镰刀, 迫不及待地要去收割战利品。莳萝站在原地没等太久,就见她面色难看地带着神清气爽的女孩们回来。   女神大老远就看到那对小信徒,她们跑跑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哪怕唐娜低声斥责也吓不退她们,两个小女孩就像摇曳的花儿一样生气蓬勃,彷佛背后有可靠的大树作倚仗。   “这里先交给妳了, 女士, 我去整理她们纺好纱线。”唐娜咬牙切齿,决定要一个人回去细细检查,那些女孩肯定玩了什么小把戏!   莳萝很乐意地目送她离开, 满房的纱线够她检查个三天三夜, 也应该让对方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一行人终于得以进入圣学院的图书馆,今日女孩们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有索非亚和露比两个双胞胎睁得亮晶晶的眼睛, 开心地忙上忙下。她们肯定是发现供品都不见了, 莳萝听到两人悄悄说晚点要去板栗大道,大概是要补给她们的小宝藏库,这让女神不禁会心一笑。   “女士, 今天也能看到妳们真是太好了。”一个苍老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莳萝赶忙转身应对, 这一看不禁愣住了。   身躯佝偻的老术士坐在红木制成的轮椅上,他的呼吸是那么微弱,宛如空中浮动的尘埃,以至于敏锐的月女巫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这是一个垂死的老人。   他慢慢转动着两个大转轮靠过来。莳萝一时间不知道他的身分,还是旁边的凯瑟琳主动行礼,轻声提醒莳萝:“至高神保佑你,杰洛夫院长大人。”   莳萝立刻上去应答,两人客套地交谈几句,却也意外愉快。   比起特莎和布伦丹圣父等狂热的信徒,圣学院的老院长更像是有问必答的学者,他周身气息祥和,胸口扣着一枚用来阅读的圆框水晶镜,柔软的羊皮卷轴代替毛毯,盖在他身上垂至膝盖。   老院长没有任何架子,笑容可以说是和蔼: “很高兴看到一切安好,有任何需要我会尽所能帮忙。”   莳萝感觉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凯瑟琳的身上,果然便听到他下一句:   “凯特,妳熟悉这里,一会麻烦带莳萝女士她们去翡翠之阁,那里靠近烧铁河,有些藏书都已经生斑了,哪怕是陈旧的秘密也需要拿出来晒晒、见见阳光了。”   说完,他掏出一把朴素的青铜钥匙交给凯瑟琳,而不是莳萝,老人没解释太多,就伸手唤来一个黑袍术士替自己推轮椅。   待二人离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凯瑟琳身上   凯瑟琳乖巧地将钥匙交给莳萝,干脆利落地解释:“杰洛夫.哲林根大人是我祖父的兄弟,祖父继承爵位后,他便进入圣城求学,我可以称呼他为一声叔公。”   她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微笑:“我的母亲当年在圣堂求学,她的导师就是杰洛夫大人,也是他引荐我母亲和我父亲认识。”   奥莉维亚也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不愧是以博学为名的哲林根,难怪他看妳的眼神那么的慈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圣学院的图书馆都让妳当成自家走动。”   莳萝隐约从特莎和其他女孩知道凯瑟琳的过往,少女对知识的渴求便来自于她的术士母亲──拉玛.哲林根,一位罕见的女术士。但特莎说起与自己同年入城的拉玛却很是不屑,她认为就是母亲教坏了女儿,心智年幼的女孩掌握太多不该有的知识,就会变成吸引女巫的坏种子。   说到凯瑟琳的母亲……莳萝心中有了决定。   “凯瑟琳,我有东西要给妳,应该说是珍妮女士离开前想还给妳这个。”   珍妮女士?凯瑟琳心中一跳,珍妮虽然与所有尽责的圣修女一样听从特莎的命令,但也一直尽可能善待她们。凯瑟琳记得这位善良的女士悄悄把母亲的遗物还给了自己,那盏提灯陪她和朋友们度过无数难熬的寒夜,现在的她只希望珍妮一切安好。   “听说珍妮女士外调去萨夏了,请问她有消息吗?”   莳萝从提篮中拿出一个眼熟的木盒子,递给凯瑟琳前。   “我还没收到她的消息,但珍妮如果知道妳挂心她,想必也会很开心,这应该就是她想还给妳的。”   凯瑟琳打量着木盒子,一向冷静的女孩立刻难掩失态:“这、这是!”   尤莱儿、蕾塔西等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这不是匣中小鸟吗?”蕾塔西一眼就看出盒子里的玄机,她虽不是贵族,但也从服侍贵族的钟表匠父亲那边见过一些稀罕物。   奥莉维亚附和:“的确,我曾经也有一个希伯母贝镶满珍珠的匣中小鸟,是我的生辰礼物呢。”   凯瑟琳楞楞盯着盒子:“这是我母亲的,珍妮女士临走前将它还给了我。”   本来正探头看的费欧娜想起那次水桶恶作剧,顿时心生悔意:“可惜没来得及和她道别,珍妮女士心地善良,伊莎芭咯贪了那么多好东西,她都私下还给我们了。”   蕾塔西也在一旁点点头,她忍不住摸摸胸口,那里藏有父亲留给她的银怀表,当时进入圣女院作净身检查时,珍妮就在伊莎贝拉的眼皮下,偷偷将这个贵重的东西塞回给她。   尤莱儿立刻低头祷告:“放心吧,神肯定会保护珍妮女士的。”   在至高神的圣修女面前,蕾塔西低声暗示:“从今早起来,妳每一句就不离那位神,吃饭也说,走路也说,晒书也说,稍微喘口气吧。”   其实她们不用打暗语,莳萝也一清二楚,因为从早上开始神器就鸣动个不停,搞得她心神不宁,都快以为是那个吸血鬼雅南打来的催缴话费通知。原来就是这位新信徒啊。好,决定了,一会就先暂时屏蔽掉把祈祷当口头禅的尤莱儿。   就在几个女孩七嘴八舌时,凯瑟琳异常冷静的声音如一捧冰凉的水   “我当时进院只带着提灯,并没有带这个盒子。”   费欧娜不解地问:“什么意思?这盒子不是妳带来的吗?”   凯瑟琳摇摇头。   奥莉维亚最先隐约察觉出不对:“凯瑟琳,妳为什么确定这盒子是妳母亲的?”   这是一个朴素的胡桃木盒,方形手掌大小,边角饰以银扣和藤蔓纹路。凯瑟琳翻开盒子底部,众人探头一看,只见上头刻着一行小字──“献给我挚爱的凯特”。这也是为什么莳萝从唐娜那里收到珍妮的“回礼”时,立刻明白她的真意。   少女再也掩不住悲伤,低眉垂首:“没有这个名字也一样,我母亲的手艺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匣中小鸟就是她作为术士时的发明。”   哪怕是迟钝的尤莱儿也嗅出其中不寻常:“如果妳母亲的盒子不是妳带进来的,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女院?”   众人顿时陷入沉默,拉玛本来就是圣学院的女术士,东西无疑是她留下的,但盒子却不是出现在圣学院,而是在圣修女手上。   大家都知道圣女院只会没收罪人的私物,拉玛在圣学院可是高贵的女术士,就连圣修女都要敬她几分,圣城里更不可能有人胆大包天去偷窃一个术士的私物,这个匣中小鸟还是拉玛亲手为未出世的女儿准备的礼物,那么她的私物被扣押在圣修女手上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曾经以罪女的身分被关押在圣女院。   聪颖的凯瑟琳比任何人更快意识到这个可能,她试着找寻其他理由:“母亲是回到族堡才生下我,那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所以才没有回到圣城,也许她托人保管,来不及取走…….”   怀孕。莳萝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孕妇在神律上享有豁免权,如果拉玛真的犯了罪,但她那时候已经怀有凯瑟琳,又贵为公爵夫人,所以才得以回到丈夫的封地养胎。   这也可以说明哲林根公爵为什么如此严苛,甚至狠下心把女儿送入圣女院静修──他怕凯瑟琳也步上母亲的后程,想实时掐断任何可能的苗床。   凯瑟琳沉默地打开盒子,空荡无声,盒子里装满残破的金铜零件,根本无法正常运作。   就在一伙人不知道怎么安慰凯瑟琳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我可以修好。”   蕾塔西突然出声,凯瑟琳含着泪水看她,其他人也有些意外。   蕾塔西漂亮的脸蛋是少见的严肃,她打量着盒子,眼睛似乎在发光:“你们知道圣学院飞鸟钟的敲钟机制吗?”   费欧娜不解:“不是有人去敲吗?”   蕾塔西摇摇头,她兴致勃勃地解释:“十二声音色,十二口大钟,一个音都不能迟到,全部敲完人也趴下去了,所以现在的钟塔简单得就像弹琴一样,用铜弦把不同音色的钟链接起来,接下来只需要转动一个大滚筒,当滚筒旋转,上面分布不同位置上的针会吊起相对的铜线,进而调动音槌敲击在对应的音色上,这就是我们每天听到的十二钟声──飞鸟圣谱!”   费欧娜和尤莱儿呆滞地看着她,彷佛对方在说什么异国语言;而凯瑟琳若有所思;倒是莳萝完全听懂了,神他马的杠杆原理啊!   “我好歹是钟表匠的女儿,父亲曾说过匣中小鸟设计之人的心思之精妙,她改装钟表的报时机制編組樂曲,将其完全容纳进女孩们随手携带的小首饰盒。所以那些贵族都是把匣中小鸟送到我父亲那里做修理的,我从小看到大,一些皮毛还是懂的。”   少女熟练地挑出零件,一个一个数着:“匣中小鸟是利用滚轴敲击铜簧音片的拨动原理,我看看……用来刻录乐谱的金属滚筒有些刮痕,上点油就行……铜簧片做成的音梳算完整,再做些打磨就可以重新组装……哇,一共三十二音!这可比市面上的八音多了足足四倍,不愧是匣中小鸟的发明者拉玛大人!等等,少了一个……”   蕾塔西自顾自说着,也没管旁人听不听得懂,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专业里。   少女翻弄着盒身,找到了盒外一个小小孔,懊恼地抓抓头:“缺了发条,需要把发条插进刻录乐谱的滚筒转动,整个盒子才有动力弹奏整首乐谱,也许可以自己做个发条……可是看这孔洞好奇怪啊,这发条的形状很曲折,很多小凹凿,简直就像…….”   “钥匙。”莳萝喃喃自语,   她立刻低下声,按耐着急切道:“凯瑟琳,妳先别急,刚才杰洛夫大人不是说了,翡翠之阁藏着一些陈旧的秘密等着妳去发现。他是最聪明的术士,又是妳母亲的导师,妳的叔公,绝不会坐视妳被圣堂定罪,翡翠之阁肯定有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   她转头又对蕾塔西吩咐:“妳试试看能不能修好它,需要的零件我可以想办法弄来”   凯瑟琳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女士,审判之日迫在眉睫,我母亲的事真的不是要紧……”   “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凯瑟琳,我听说术士的成就在于密盒,拉玛大人应该也有自己的密盒吧。”   凯瑟琳思考了一下表示:“我从没看过,术士的秘盒是圣学院的机密,大部分都是精密的器具、武器或写有炼金咒术的手稿,我听说秘盒会灌入浓醋或强酸,一旦有人没有钥匙想强行打开,腐蚀的液体就会瞬间溶解里头的东西。”   “妳母亲也许比妳想象的更聪明。”   莳萝拿起盒子,里头的黄铜零件已经被蕾塔西拿走了,空无一物的盒子却依然十分沉重。少女若有所思,摸缩着盒身上那个用来插入发条的孔,就如蕾塔西所说,宛如一个复杂的钥匙孔,   “这个匣中小鸟可能是妳母亲的术士秘盒。”   一个母亲在被定罪前,只想将自己毕生的成就留给挚爱的女儿。   -   “这个秘盒是假的。”   术士颤抖地手将盒子和钥匙放回桌上,他尽可能低着头,不想与对面的目光对视,却反而被金色烛火晃了眼,男人顿时变得笨手笨脚,碰地一声跌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把鲁道夫大人扶起来,再让他看清楚一点。”少年的声音温和有礼,彷佛只是一个好学生在求问尊敬的老师。   一声令下,骑士们从暗处走出,他们披肩腥红,皮甲漆黑,衣袍上狰狞狼首是一群闻到血腥气息而来的兽群。   带头的加利文一手轻松拽起地上的术士,随即硬生生将他按在桌面上,强迫他对上狼王的目光,少年碧绿的眼瞳温润无害,只是安静地在等着他回答。   “穆夏大人,我发誓!这几年我战战兢兢,尽可能找出圣血秘会当时剩下的遗眷,才得知那东西的下落…….我发誓这把钥匙挂在杰洛夫脖子上!肯定不会有错、错的是盒子!有人调换了盒子!”   穆夏微微倾前,橘红的火光温暖着少年俊美白皙的脸庞,却让他的眼眸变成一种诡异的铜绿色,曝露出非人的冰冷。   “所以花费了那么功夫把你送进来,你连杰洛夫一根胡须都碰不到,于是我不远千里迢迢亲自来,现在你告诉我这几日全都浪费在一个假盒子上?”   术士颤抖着腿,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把纯银拆信刀   “你说如果我再献上一只空空的黑狼脑袋,黄金大圣堂会不会为我开启大门呢?”   纯银的刀尖在少年眼底擦出一丝危险的金光。   “请再给我点时间!”他近乎尖叫。   穆夏没说话,只是往旁边吩咐:“那就辛苦了,给鲁道夫大人倒一杯酒喘喘吧。”   三面刻有圣像的大酒杯被骑士两手端了过来,术士看着那纯银铸造的酒杯,就像在看着一整杯的剧毒,但他吞了吞口水,最后还是拿了起来,也不敢看穆夏的目光,一饮而尽。   穆夏的黑狼们可以面不改色触碰银器,但银净化过的酒水还是浓烈如酸,每一口都彷佛在吞着大把生锈的刀刃,从灼痛的喉咙到翻滚的胃囊,虽不至于逼出原形,但身体每一寸都像被绞碎辗压而过,等之后排出来又是另一种滋味。今夜开始,漫长的折磨在等着他。   穆夏彻底没了笑脸:“现在可以滚了。”   对方如获大赦,立刻飞也似地逃出去,穆夏冷冷盯着桌上的盒子,不敢相信自己大费周章,就这么被这个小小的东西难住了。   加利文适时出声:“森伦堡的艾尔德爵士不日就会到达蔚蓝港口,参加比武大会。”   终于来了一条有用点的狗,穆夏心情好了一点:“再两日就满月了,艾尔德有幸得红狼青睐,等他变身后,跟着他,也许可以找出红狼。”   提起艾尔德爵士,穆夏就想到肮脏的琼斯镇、堆满腐烂尸骨的森林,以及少女红艳如苹果的脸庞,她喘着气被自己的真身吓得逃跑,泌凉的露水打在她的脸上、手臂……   思念来得太突然,鲜活芬芳的回忆蜂拥而上,穆夏有一瞬间恍神……他知道少女就在圣城,却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来得遥远。   “大人?”   穆夏一抬头,若无其事继续接上话:“除了红狼,当年圣血秘会大多出自圣学院的人,虽然黄金大圣堂肃清了大部分,但肯定有位高权重之人获得赦免,让鲁道夫交出可能的名单,每一个都盯紧一点。”   这点倒是没问题,他们在圣城的人马早已经渗透各院,就是红狼依然让加利文有些为难,他忍不住小小抱怨:“听闻红狼都在拜佛勒庭出没,他们迷恋那里健康的少女和孩童,猩红诗人更是如此,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圣城找红狼呢?”   没等穆夏回话,突如其来的钟声惊扰窗外的白鸽,也打断他们的谈话,时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溜走,深蓝的夜色退至窗沿,快早上了。   这钟声真叫人心口烦闷。加利文烦躁地拉了拉胸前的衣襟,无论多少次,他都听不习惯这口钟,像是有把大槌子打在胸口,阵阵闷痛感令他有一股窒息的不适。   其他黑狼骑士脸色也不好看,优秀的听觉这时候就成了坏事。   穆夏倒是饶有趣味地看着黑狼们的反应,他面色如常,似乎不受钟声影响,只是待钟声结束,少年突然冒出一句:“也许可以叫鲁道夫准备下,等时机差不多,就把圣学院那口破钟弄下来吧。”   加利文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果然穆夏很快回到正题:   “总之记住,无论是红狼还是圣血秘会都是一丘之貉,他们忠诚于同一个神,所以会竭尽所能阻拦我们,只要能揪出其中一个,我们就找到通往神的捷径了。”   他这么说,顺手拿起桌上的假盒子,纤细的手指轻轻握起,随着力量加大,盒身发出脆弱的哀鸣,一股刺鼻的银白液体从缝隙缓缓流出,加利文闻出来那是具有腐蚀性的水银,大多是术士用来保存密盒的防护。   “嗯?”   穆夏觑起眼睛,松开手,破碎的残骸散落一桌,其中竟有一块不属于木盒的金属片。   他捡起来放在火光下检视,一下就看清楚上头细刻的文字──   “野兽,愿你永受月神诅咒”   此时此刻,加利文宁可灌下五个银杯也要从这里滚出去。   他从没看过穆夏露出如此恐怖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副本大boss事业受挫,急需正义的一方亲亲安慰   PS:奶茶其实每天都在问自己什么时候完结,目前疯狂缩减大纲,尽可能控制在二十章内完结,一些没写完的设定就用番外的形式慢慢补。 第一百九十一章 蔷薇女神   ◎那位女王是疯了吗?!这是要和圣城宣战?◎   比武大会当天, 早钟还没响,莳萝早早就和一群圣修女离开,准备迎宾前的工作。   圣修女们的早飨只喝了一杯圣血酒, 她们用芬芳的葡萄叶洗浴身体,再细致抹上橄榄油、蓟花和一点番红花制成的金黄圣膏, 一整趟弄下来, 莳萝感觉自己就像一顿香喷喷即将上菜的佳肴。   所有圣修女都穿上崭新的白纱礼裙, 肩披大红斗篷,如同山丘上那一朵朵傲然挺立的红蓟花。今日她们甚至被允许暂时拿下头巾,露出头发,带上些配饰,但只限于小珍珠。于是有人戴上珍珠耳环,或是穿上镶有珍珠的鞋子。莳萝看到特莎时, 她戴上了一顶镶有数百颗小珍珠的珍冠, 整个人容光焕发。   莳萝也换上了新礼袍。司仪的礼服看上去与他人没有太常区别,一样镶金边白裙样式,却更为精致──长裙是极为细腻的象牙白棉纱, 丝绸的袖子柔软垂地, 领口和裙襬都有金线镶边。   特莎大为惊叹几个裁缝的圣修女的成果,她将袍子宛如新生婴儿般小心翼翼交付给莳萝,千叮咛万嘱咐交代绝不能弄坏, 表示这是被神祝福过的杰作。   莳萝看着特莎爱不释手的表情, 心底也很想用自己的月光法袍替代,穿在身上就像垄上一层月光,轻盈得毫无重量, 还能随心所欲变化样式;只要放在月光下便崭新如初, 这才是出自女巫之手, 真正被神祝福过的杰作。   莳萝很快换上,拉好衣袍,当她抬起头,也不禁微微楞神。   镜中的少女长发漆黑如瀑,正好显得一身莹莹胜雪,垂长至地的稠袖好似天鹅优雅的羽翼,裙襬也自腰身卷起无数雅致的褶皱,银线细绣的花草暗纹就隐约浮现其中,仅仅站着,就彷佛有鲜花凭空盛开、芬芳隐隐涌动。   镜边框出的模样就宛如彩玻璃上烨烨生辉的圣女像,其他圣修女们也不禁出声赞叹:   “真是太美了,这完全是为女士妳量身打造!”   “唯有信仰真神之人才能创作的杰作,女士,今日妳就是圣女的化身。”   “这一定是至高神眷顾,这次我们的手艺无论在太阳还是水晶灯下都将光彩照人。”   在人类的赞扬声中,小女神异常冷静地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或者说是在盯着自己的衣角一团多出来的棉絮──一只小白蜘蛛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拉着多余的丝线,缓缓降落在地。   白蜘蛛在众人的脚下飞快移动,动作之敏捷宛如一颗滚动的珍珠,最后顺利来到了角落,几只颜色各异的小蜘蛛就在那等着接应,手脚上闪亮发光的金银丝线都还没来得收,便急匆匆地沿着窗口溜走。   全部看在眼底的莳萝:……   月精灵倒是颇为满意,表示虽然比不上月光化作的衣袍,但大地精灵的手艺还是配得上一位女神,它还在衣服上嗅到白鹭羽毛和初雪的气味,忍不住赞叹竟然连这些都能仿成纱线。   衣服的确很合身舒适,莳萝很快收拾了一遍,她为自己的首饰挑了一条镶有珍珠的羊皮腰带。特莎打量了她好几圈,热切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她镶在圣女像上供奉。   “至高神见证,这几日务必注意妳们的言行,谁若是在夫人小姐面前丢脸,我定会重罚,绝不轻饶。”   特莎对圣修女们耳提面命,但眼神多看了莳萝一眼,显然对她这个天降兵还是留了些心眼。   港口龙蛇混杂,未免不必要的纷扰,特莎特地从圣律院那里借来三名银骑士护送她们去港口。由于之前某骑士长假公济私,打着隔离血瘟之名,封锁内城和港口,所以此时各国来访的王公贵族全都在港口等待盘查,确认没有染疫后才能自由出入圣堂。   上了软轿,特莎便垂下厚厚的廉子。今日天气极好,满目皆是晴丽之色,但许久未曾离开圣女院让她有点焦燥,忍不住对莳萝吐了些心底的怨语。   “听闻昨晚的蔚蓝港口就升起无数玫瑰旗帜,有些满口谎言的罪人竟然真的有脸来,还想顶着处女之名踏入神圣的圣女院……我真希望至高神睁开眼,让黄金大圣堂当面戳穿虚荣的假面,扯掉那顶沾满鲜血的王冠。”   莳萝心头小小悸动一下。   她清楚特莎口中的罪人,不,应该说现在整个圣城的敌人──那位头戴百花之冠同时缀有圣女之名的帝国女王,也是克丽缇娜的亲生母亲。   那是一个年少聪慧的女性,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欲用神律剥夺长女的继承权后,立刻先声夺人争取圣堂支持。少女将自己当作祭品,在神像下发誓以处女之身永远侍奉至高神,自此圣堂对异教的征讨才告一段落,神律和玫瑰律法的对峙在帝国达到一个危险的平衡,中庭大陆因此维持了十几年的和平,   莳萝从未见过她,但脑中已经勾出她的模样──玫瑰的明媚,荆棘的坚毅,但那是更为稳重的克丽缇娜。圣堂以为拔去了女王的茎刺,却不知更多茎刺隐藏在层层绿叶下,只待阳光重现,便能尽情舒展自己真正的姿态。   思此,莳萝不经意掀起帘幕一角,似乎想呼吸新鲜的空气。月精灵会意立刻如雪花一样飞了出去,它会按照她的意思,带着大地精灵在圣堂审判前守护危塔的少女。   早钟如约响起,整整十二声,哪怕出了圣女院也清晰无比,宛如迎面泼了一冷水,叫人精神一振。特莎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闭眼祈祷,表情不太好看,莳萝也没有出声打扰她。当厚重的帘子再也档不住鼎沸的人声,莳萝意识到她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特莎忍不住抱怨,若是按照传统,她们应该先去港口的蓝星圣堂,与其他两院院长接待尊贵的人物。但现在十三圣所和圣堂都挤满各种来求诊的病患,真假难辨,为求安全,她们只能先前往比武大会的场地──宣誓大厅。   宣誓大厅并非一个完整的建筑,而是用数百根大理石柱圈出的圆形露天广场。远远看去,半塔楼高的石柱巍峨挺立,彷佛凭空撑起湛蓝的穹顶,而缕缕轻丝、金橙交错的流云是在顶上飘荡的旗臶。   这里是世俗与神权交会的地方。当有诸侯前来圣城请求调解纠纷时,在银骑士、圣道师、圣主代理以及象征至高神双眼的湛蓝之天的见证下,他们就会来到宣誓大厅立下神圣誓言。   莳萝等人坐上看台时,周遭几乎已经坐满了人,珠宝和丝绸织锦在阳光下如粼粼发亮的海洋,看台内已有骑士带着鲜明纹章的盾牌在操练,看台墙上也挂满绣有绮丽家徽的挂毯。比武大会的盛大让特莎重展笑颜,这象征各国对圣堂的重视,被瘟疫和战火冲击的信仰隐隐有重新汇聚的趋势。不少衣饰华美的夫人看到是圣女院的人,立刻热切地上前攀谈。   莳萝扫过那些五花八门的家徽,着实认不出几个。她仅有的政治知识都是从克丽缇娜那里来的,但少女教过她如何应对,微笑是最美的妆容也是最好的盾牌,不少夫人对她的仪态赞许有加,让特莎分外骄傲。   在夫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对面看台上其中一个家徽吸引莳萝的注意──   纯白的底色上染满无数红点,像极了一块沾血的丝帕,仔细一看,那是一朵一朵小蔷薇,那圖案莫名让莳萝觉得眼熟,熟悉的不安,一丝丝不祥的预感爬上头皮…..   突然有女人声音清澈如铃:“女王今早才下船,听说正在蓝星圣堂看望病人,不会那么快前来,看台上现在也就只有女王的几个亲信,若想目睹其容,还需要等等。”   莳萝抬起头,特莎不悦的声音比自己更快响应:“原来是舒曼夫人,听说泰兰若瓦城那里至有暴风光顾,我还以为妳应该陪伴在丈夫和孩子左右,没办法亲自前来观赛。”   莳萝第一眼就注意这位舒曼夫人的头发,漆黑如夜,与自己一样,但面孔却有几分深邃,眼睛是漂亮的瓷蓝色,想来是混有东岸血统的夫人。   舒曼夫人没有理会特莎,而是对她眨眨眼,带着一种晶亮的狡黠:“许久不见了,莳萝女士,我可爱的侍女,泰兰若瓦城的每个人都很想妳。”   被女人有意无意提醒,少女一下想起自己的人设,莱斯特夫人那封毫无瑕疵的推荐信──绿翡城的客人、跨海求学的的药士、还是泰兰若瓦城贸易官夫人的侍女…….   只存在于信封中的泰兰若瓦城贸易官夫人──舒曼夫人正笑脸盈盈望着自己曾经的“侍女”。   莳萝充满感激地暗示:“我一直很想念夫人,妳待我太好了。”   “别紧张,孩子,莱斯特夫人是我的好友,我很高兴妳在她那里过得愉快,诸神保佑,我竟还能在这里见到妳。”   特莎用严苛的目光上下扫视笑容温和的舒曼夫人,就像试着从柔软的布料找出一根出错的缝衣针。这类贸易官的妻子和贵族夫人不太一样,大多是地方富商出身,美貌又有手腕,是夫君的左膀右臂,在港口可说是呼风唤雨的第二主人。但在圣女院看来,这种贪婪的妻子是要在纺织机前待个七天七夜,学会如何真正相夫教子。   特莎的目光难掩厌恶。这女商人从衣着上就透漏着她狡猾的本性,看着身着华美,却没有配戴任何一颗珠宝或标章等贵族专有的首饰,不见丝毫踰矩,浅蓝色的束腰外衣甚至给了她几分纯洁。但特莎看到的是那束衣下精美至极的刺绣,数百只只有拇指大小的翠鸟翩然展翅,每一只目光如珠、羽毛细绒,起飞的姿态跃然于裙上,宛如数百颗闪闪发亮的祖母绿。   舒曼夫人任凭圣修女打量,态度依然谦和恭敬:“看到这孩子过得好我就放心了,特莎大人果然是人人所说的那般宽和善良,日后我在泰兰若瓦城也会亲自欢迎每一个到访的修道女。”   唯一可以挑到毛病的地方是那双丝绸缎面的鞋子,但那是在贵族可允许的范围,贸易官与一般平民还是有区别,从帝国时期女王就赐予港口特治权,港口的贸易官因此有着荣誉贵族之称,硬要挑剔只会显得度量狭小。   舒曼夫人看着越是滴水不漏,特莎就越能感觉到她的无礼和傲慢。她方才说了什么?诸神保佑?象征至高神的蓝色被女人随意套在身上,唯有贵族和神职人员才能穿戴的丝绸被她踩在脚下,精美的刺绣不是为了荣耀至高神和家族,而是摆弄着几只花俏愚蠢的小鸟。   舒曼夫人彷佛感觉不到特莎的排斥,应该说她视他人如无物,径直招呼莳萝:“坐过来与我说说话吧。特莎大人,希望妳别介意,这孩子从小服侍在我身边,我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   一番殷切的慈爱之心让圣女院院长哑口无言,舒曼夫人听着礼貌,但距离分寸却半点也不客气,那把艳丽的孔雀扇都快搧到自己睫毛上了。她甚至闻到了女人身上稀罕的木质香气,彼岸那些说不出名字的熏木檀香小小一段就价值上金,这骄奢无耻的女人简直是把所有人当傻子。   特莎受不了与这种女人待在同一个空间,借口不舒服,立刻挥手让莳萝过去应付。   舒曼夫人丝毫不介意,脸上依然挂着不容拒绝的微笑,莳萝想着如果克丽缇娜在场打分,这位舒曼夫人肯定是政治学满分。   她带着莳萝往更前面更上面的好位子坐。这位夫人的座位设有天棚和织锦软枕,更能欣赏到看台外的竞技场,简直是VIP包厢服务。   莳萝一入座,就有侍从端来腌橄榄碗和红酒。   “泰兰若瓦城的特产是橄榄和酸酒,我可爱的侍女,妳身上穿的还是我们出产的白纱,妳忘了吗?”   “夫人别再打趣我了。”   舒曼夫人掩嘴轻笑:“抱歉、抱歉,我太久没看到东岸人了,第一眼就觉得妳和我很投缘,忍不住逗妳几句。柳儿,酒撤下去,给我们上杯热茶暖暖喉咙吧。”   她轻轻叹一口气:“自从血瘟以来,港口的商船锐减。本来有东岸药士自愿留下、研究血瘟,但圣堂这边下了死令,所有患者的相关物品和尸体都必须立刻用圣火净化,甚至不许任何人接近病人,那些骄傲的药士最后也心灰意冷离开…….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像妳这样可爱亲切的面孔。”   莳萝可以听出方语气中对圣堂的不满和不屑。   这里毕竟是圣城,隔墙有耳,莳萝不着痕迹转了个话题,简单谈起自己在绿翡城的冒险,省略女巫的部分,尽可能聚焦在莱斯特母女身上,也是顺便向这位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冒用她名讳行事。   果然一提起莱斯特夫人,舒曼夫人眨了眨眼睛,收起礼貌的笑容,表情立刻变得真切起来。   莳萝在游船上学会诗人的腔调,半场故事讲起来惊心动魄,舒曼夫人听得连茶杯空了都没注意,只是直摀着胸口平复呼吸   “该死的魔鬼教徒,一百只狼人啊…….我以为只是诗人的以讹传讹,没想到莱斯特大人也参与其中,竟有勇气直面魔鬼,宝刀未老啊。都怪我当年在婚礼宴会上喝醉,给他取了酒桶大王的绰号,看来我得送些礼物,写封信向他致意才行。”   还没等她说完,场内响起鸣曲的铜角,庄严的乐曲从银弦铜管中激荡而出,随即扬起清脆嘹亮的童声合唱。   莳萝下意识停住嘴,看了一眼,显眼的高台上站满孩童。在圣城三院之外,由七岁孩童组成的圣歌班也是重要的存在,每一个孩童嗓音尖细,分不出男女长幼,纯洁无垢的歌声最能取悦高高在上的神明。   舒曼夫人对接下来的大会不怎么感兴趣,她用孔雀翎编织的羽扇遮住半张脸,欲盖弥彰说:   “只有傻子才会以为自己能在今天大放异彩,我敢用我手上所有金币打赌,冠军是霍尔卓格大人,这场比武大会只是那位年轻骑士长用来拢络人心的升职典礼罢了。”   莳萝对这位夫人更加佩服了。   舒曼夫人交际玲珑,对每个徽章如数家珍,她贴心地为莳萝讲解入场的骑士。   “妳看,第一个入场的培烈翁大人上过战场,比起骑士更像战士,身上的刀疤比我裙襬上的刺绣还多,那些玩具兵根本不够他玩。大概等他待连赢三场后,那位霍尔卓格大人才会上场,把这位常胜军打下去,成功惊艳全场。”   就如她所说,此时场内头戴金盔的骑士飞驰如雷,轻松就将对手挑下马,后面两三场都是如此,每一场胜利都引得现场掌声如雷。但当光辉璀璨的银骑士一上场,掌声顿时被群众激奋的呼喊声淹没,莳萝完全听不到舒曼夫人的话。   上场的骑士都全副武装,头盔护甲一个都不能少,所以莳萝完全看不到银骑士的脸,但她知道那就是穆夏,因为那只小狼的作风就是越有鬼越完美。对方先是刻意和那位培烈翁周旋了几圈,紧接着虚晃一招,奇袭到对手面前,迅速折断骑士手上的长/枪。   别人怕输得太难看,穆夏是怕赢得太轻松,莳萝可以猜到,铠甲下的狼是怎么收起所有利牙,小心算着步数,待时间一到,控制力量攻击武器,而不是人,以免直接把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打飞出去。   失去武器,培烈翁大人心服口服,自愿下马认输。现场群众有一半直接起立鼓掌,为两位英勇的骑士热烈喝采,作为胜利者的银骑士调转马头,绕场一圈接受欢呼,同时也摘下了头盔。   少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初見的苹果树下──发若纯金,双眸碧绿如宝石,银骑士露出年轻昳丽的面容,银白无暇的铠甲宛冰雪雕琢而成,不同的是这次他骑在马上,而不是一步一步循着气味来到树下。   盔甲的左肩担负着代表无上神权的水晶圣槌,右肩镌刻着象征骑士高洁精神的白鸢尾,难以想象的光辉璀璨全都集中在一人身上,几乎是在这一刻,观众们才意识到诗人没有夸大任何一词,甚至没有完全描绘出这位猎狼英雄的风采。   年轻的银骑士长毫无架子,甚至亲切地与每一只伸出来的手击掌握好,有平民百姓触碰到他的瞬间,立刻哽咽下跪,彷佛至高神亲临面前。   莳萝想着低下头,却已经和对方对上眼。翡绿色的眼眸看了她不到一秒,几乎是一扫而过,就转过头绕完最后一段距离,与她的方向背道而驰。   “我不知道他那么年轻,圣堂该不会真要把这位出色的公爵大人一辈子和神像绑在一起吧。”舒曼夫人依依不舍地看着美少年离去的背影,心底可惜她的女儿现在才七岁。   之后穆夏接连挑断数根长/枪,都无人能将其击退,显然已经稳坐冠军之位。   莳萝对这种实力辗压的比赛没什么兴趣,就和舒曼夫人说些贴心的话,比如东岸。舒曼夫人也不避讳表示自己母亲是东岸的绣娘,父亲是泰兰若瓦城的前贸易官,她出生就在港口,从没有去过东岸。   “我们这边的船只从没抵达过东岸,只有东岸人知道回家的路,我母亲时常思念家乡,我父亲怕她回去后就不回来了,所以一直把我绑在身边,我母亲为了我也就没再回去了。”   舒曼夫人泯了一口茶,表情苦涩:   “如今我也为人妇,本来想着今年就可以用我自己的商船,带着母亲一同回东岸看看,但现在这瘟疫和战争啊……就算我母亲找到路,也不敢上岸吧。”   吸血鬼始祖莳萝心下有些愧疚,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场内又爆出欢呼,舒曼夫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   这次场上不是只有一个人,而是两个骑士各据一角对峙。莳萝看到另一方的骑士银白无暇,是穆夏;另一方的骑士却满身浴血……不,那不是血!莳萝瞇起眼睛──   釉白的盔甲上雕琢着数百数千朵小玫瑰,骑士的坐骑也缀着无数玫瑰,鲜红的花宛如鲜红的雨滴洒落在骑士身上,飞扬的尘土硝烟说明先前的战况激烈,显然战斗已经持续了一阵子。   但让莳萝惊讶的是这位红骑士手上依然长/枪挺立、矛头完整,穆夏竟还没有将对方的武器打断?   红白骑士在赛场上对峙一方,势均力敌,周围观众的情绪已经随着顶上的烈阳来到最高点,所有人内心的想法都一样:猎狼英雄的不败战绩难道就要终结在此场吗?   茶杯摔裂在地上,舒曼夫人优雅不再,反而倒抽一口凉气:“疯了,真是疯了!小蔷薇的何塞林,那位女王是疯了吗?!这是要和圣城宣战?”   作者有话说:   莳萝现在穿着衣服,大家可以搜:荣誉The Accolade,这是奶茶觉得最有气质的中世纪礼服感谢在2022-08-09 00:49:54~2022-08-14 13:5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黑猫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熔岩烧瓶 20瓶;飞飞飞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处刑女神   ◎足足五十五只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   舒曼夫人的震惊只是人海中的一点水花, 赛场上的对峙依然持续着   身披红玫瑰的骑士恍若熊熊烈火,以不速之客的姿态驰骋赛场,身下栗红色的骏马提腿一踢, 尘土飞扬,场内烟硝弥漫。而对面的银骑士肩刻白鸢尾, 一身凛凛寒光, 纤尘不染, 雪白坐骑配合着主人步伐从容,沙金色的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红白骑士于赛场对峙,宛若冰火交锋、狮狼厮杀,观众们夹在中间坐立难安,不少人忍不住站起身来想看得更清楚。   莳萝听到有人赞扬穆夏大人年纪轻轻,沉着应对, 但更多人询问那位玫瑰骑士到底是何人。   “何赛林, 怎么会是何赛林?”舒曼夫人魂不守舍:“他们的后嗣应该都死光了,早在十五年前就被圣堂……”   莳萝来不及听下一句,一声急促的马鸣重新点燃场内的战火, 红骑士进攻猛烈, 白骑士转攻为守,一时间胜负倾斜,有贵族小姐忍不住低声祈祷, 祈求至高神保佑那位年轻俊美的萨夏公爵。   但莳萝看到的是狼攻击的目标开始转移, 从武器到人本身。   匡当!银枪削过盔甲,有人为穆夏这失误的一枪大喊可惜,以为他是放弃折断武器, 想将对手挑下马来取得胜利, 却不巧没能瞄准。   银骑士不为所动, 下一枪匡当一声,又是失误,硬生生从对方肩头擦略而过,金红玫瑰装饰的肩甲被削下一小块,红骑士隐约意识到什么想后退,但白骑士突然转守为攻,凶猛的长/枪如暴风雷雨袭来。   匡当!离看台不过几尺落下半块装饰华丽的胸甲,釉红玫瑰在烈阳下绽放着金熟的光,莳萝知道穆夏想干什么了。   他要打碎盔甲,让里头的人曝晒在阳光下。   骑士竞武的赛场上少不了残甲和废铁,玫瑰盔甲慢慢被支解成一块块碎片,众人只注意着武器和坐骑间的交锋,压根不会在意地上零碎的落花,狼王因此肆无忌惮,继续冰冷地凌迟敌人。   盔帽下的少年勾起残酷的笑,鲜绿的眼睛隐隐发亮,那是狼看到猎物的眼神。   连猎物也不算,一只见不得光的虫子竟敢在大庭广众、在她面前,对着自己耀武扬威。   他倒要看看是自己先把盔甲打碎,还是对方赶在阳光照射到皮肤前落荒而逃。   银骑士故作疲态,屡屡失误,一下下打在对方的盔甲上。这次却换红骑士转攻为守,他有些慌忙调动缰绳,试图和穆夏拉开距离,双眼却被突袭的锐风刺得睁不开,   这次穆夏削掉了骑士盔帽上的红宝石雕花,殷红的碎晶如血珠喷溅一地,很快就被雪白的马蹄践踏在脚下。   红骑士用手掩住破口,抬头对上那人的目光。漆银的盔帽里有什么在发光,那是一双绿金色的眼瞳,恶意森森的光闪动着,彷佛有毒蛇猛兽被关押在里头,对着猎物露出锐利淬毒的爪牙。   该结束了。狼王微笑,抬起长/枪   几乎是在长/枪挥动的那一刻,红骑士也动作了,却不是立刻拉着马避开,而是整个人顺着长/枪的方向奋力往后一倾──   在观众眼底就是穆夏终于找回了感觉,一击将难缠的对手打落下马。   空气瞬间沸腾,现场欢声雷动,所有人都在为胜者叫好。此时的银骑士就像被打磨过的钻石,看上去赢得艰辛,却也因此更加耀眼,他再次证明了自己的无敌,捍卫了圣堂的荣耀,传奇的猎狼英雄也是大陆最强大的骑士。   无人谈论起输家,那位红骑士滚落一圈,有侍童上去要扶他,却被他推开。   骑士一拐一拐走着,莳萝盯着他的动作,这次她看清楚了那是一副釉白的铠甲,上面镌刻着朵朵鲜红的花团,就如其白底小蔷薇的家徽──克丽缇娜曾经一无所知,以为那是自己贵族父亲的标志,后来才接露那是窃婴贼留下的痕迹。   “从繁荣的玫瑰下生出退色的白蓟、寄生的杜鹃、背叛的小蔷薇,诗人们咏唱的《三姊妹新娘》说的就是百年前分裂帝国的三个元凶;帝国三大家族──曾迎娶女王姊妹的皇亲圣路伊王室、女王重臣的哲林根家族、以及宫廷内臣何赛林家族。”   舒曼夫人以为莳萝不懂,贴心地为她讲解。   “圣路伊王室自栩为百花之冠的血脉,叛离帝国之后便建立了圣路伊大公国;哲林根家族一贯厚颜无耻,继续赖在帝国身上吸血,玩弄着两个律法的漏洞谋取私利;至于女王冢的何赛林家族则是将圣堂的势力引入帝国的罪魁祸首,不过十五年前他们同时触怒了女王和圣堂,直系血脉通通被清算诛灭,领地和爵位也全都被收缴……”   她轻搧羽扇,试着回想:“我记得当年何赛林家族直系全灭,有人从旁系找来了一名年轻的后嗣,还被圣堂正式认可为女王冢正式继承者,只是后来莫名其妙失踪了,自此很多人认为女王冢和何赛林都被女巫诅咒了。”   所以现在这个何赛林骑士到底是谁?舒曼夫人正纳闷着,只见红骑士先是将枪矛平放于地,起身向女王所在的看台方向敬礼。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转身离开时,却看骑士一拐一拐走来,越走越近,似乎是朝着这里走来……   “啊呀,看来我们这里有这位骑士大人的心上人呢。”颇有经验的舒曼夫人藏在羽扇后,饶富趣味地窃窃私语。   骑士们赛场上除了追求荣耀,还有就是爱情,比武大会的潜规矩是无论胜败,骑士战斗后都可以选择致敬于效忠的主人或是心爱之人。   当何赛林的骑士走近,观众才发现他手上紧紧握着一朵玫瑰,鲜红欲滴,就像紧握着跳动的心脏。他单膝跪地,细心呵护的玫瑰轻轻放在地上,武器献于女王,鲜花献于挚爱,有好事人立刻为他大声叫好。   玫瑰代表爱,但莳萝只记得红色的玫瑰,红色的血。   何赛林。莳萝这辈子只听过两个冠以这个姓氏的名字;血玫瑰,艾丝梅.何赛林,以及穆夏在火海上呼喊那黑发少年;雅南.何赛林。   那是与霍尔卓格一样充满诅咒的姓氏──霍尔卓格的黑狼诞生出了穆夏,而何赛林的血玫瑰就是一切的起源。   女王的贴身侍女艾丝梅.何赛林背叛了自己的主人,将还是婴儿的女王私生女克丽缇娜出卖给了教会,最后克丽缇娜被月女巫和效忠女王的骑士救走,艾丝梅作为替罪羔羊被圣堂处以火刑灭口。   但艾丝梅没死,她残缺的身体漂流至萨夏,利用善良的绿仙女和苦于生育的霍尔卓格夫人,偷取女巫的魔力和黑狼王遗骸的精血,成为玩弄禁忌血魔法的疯狂魔女──血玫瑰。她越发疯狂,牺牲了无数无辜之人,包括一个与自己流着同样家族血脉的孩子,最后甚至妄想创造神明取代一切,直至死于圣堂和女巫合力清剿之中,   可没有人知道魔女的诅咒从未消失,穆夏是她无意创造出来的作品,而另一个是……   一片阴影笼上单膝跪地的骑士,雪白骏马上的银骑士顶着一身阳光璀璨,居高临下地看着阴影中的红骑士。   穆夏伸出手臂,亲自拉起输家,观众们再次为这种高尚的精神鼓舞喝采,只有少年微笑听着对方手骨被自己一根一根捏碎的声音   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你说他们如果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太阳下烧成灰烬,会不会拍得更响亮呢?毕竟魔鬼处刑才是圣城最受欢迎的表演。”   “萨夏公爵提议不错,不如你亲自上阵吧。”   不知是谁一声令下,场内左右闸门被人拉开,数只行动迅速的黑影鱼贯而入,瞬间占据了大半赛场。   就在玫瑰、杜鹃、小蔷薇挂毯并列的高台上,有人大声宣布:“至高神和帝国荣光在上,帕特莉西娅女王陛下为圣城送来的礼物──足足五十五只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每一只都训练有素,可以嗅出任何一只狼人和人狼的气味,在这里献给今天唯一的赢家也是英雄──穆夏.霍尔卓格大人!”   这一次莳萝近乎要跟着围观的群众站起来。   作者有话说:   男主做关卡boss,男二不来偷家说不过去,女主在观众席上吃瓜 第一百九十三章 胜利女神   ◎她遗忘的“毛茸茸”。◎   丰沃的皮毛涌动着丝绒般的光, 巨犬们成群结队,长耳如飞翼飘扬,在灿烂阳光下宛如来势汹汹的云浪, 大片大片涌入竞技场。每一只眼珠子明亮有神,浑身纯白无垢, 毫无斑点杂毛, 竟是难得一见的纯色猎狼犬。   观众们无不赞叹其美妙出色的姿态, 帝国女王的礼物当真不俗,雪白无暇的猎狼犬的确与坐在白色骏马上的银骑士极为相配。   所有人都这么想,但只有莳萝握紧双拳,死死盯着场中的人,在她看来,此时的穆夏就跟泡在雄黄酒的蛇精一样危险。   那些猎狼犬与布莱克相当, 看着高高瘦瘦, 徒有体型,但莳萝知道它们纤细笔直的四肢实则就和刀刃一样锋利,那毛茸茸的针状鼻吻是缀有羽穗的飞箭, 狼的踪迹就是它们百发百中的目标。   当猎狼犬拱起身子, 觑起大眼,调动浑身肌肉奔跑起来,立刻就显出几分狼祖先的影子, 子之矛攻子之盾, 猎狼犬也是除了马之外唯一能追上狼人的动物。魔狼是人类的敌人,那猎狼犬就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一只狗对狼来说也许只是一块送上门的肉干,但当十只呢?二十只呢?五十只呢?力量不足的猎狼犬依靠的是群体捕猎, 它们天生是追踪狼的好手。只要给它们足够的数量, 甚至能活生生拖死力大无穷的魔狼。   莳萝咬紧嘴唇, 旁边的舒曼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到,她只听得到五十只猎犬吸气吐气的声音。   最前面一只猎狼犬似乎是领头。它举起尖长的鼻吻探入空气,细嗅着尘埃的骚动。其他猎狼犬也纷纷动起鼻子,明明没有风,长长的耳朵却不自然地耸立,似乎感知到人类无法察觉到的异常,一只一只身子紧绷蹲伏,宛如蓄势待发的利箭。   一声轻响,银骑士轻转马头,似乎是想往反方向离开。莳萝在这一刻停止呼吸,眼睁睁看着巨犬们炯炯的目光捉住了一个方向。它们尖锐的脑袋就如无数锋利的刀箭,准确看向那个发出异响的人,或者说是“狼”……   领头的巨犬瞬间飞驰而出,准确冲向穆夏。莳萝清楚看到那狗的四肢锐利如刃,划破出风声赫赫,它裂嘴露出的利牙滴落下口水,就要发出揭露真相的嘶吼──   “嘤嘤……”怕怕。   莳萝:???   穆夏早已经一个翻身,干净利落地下了马。   阳光为融银的铠甲镀上一层金边,双肩镌刻的水晶和蓝宝石光芒熠熠,宛如日月同辉。那白皙昳丽的面容彷佛象牙雕琢的神像,享受着珍宝的点缀和人民的爱戴。毕竟谁会怀疑如此神圣干净的少年实则就是孩童魇语中的魔鬼?   狼骑士居高临下看着猎狼犬,他毫不避讳地伸出手,在那颗窄窄的脑袋瓜上拍了几下。刚才气势汹汹的巨犬此时就像得像幼崽一样,又哼又嘤,又畏惧又讨好地蹲趴身子,跟着后面数十只巨犬都乖乖缩着尾巴,泪眼汪汪围着狼骑士打转。   “嘤嘤哼哼亨……”可怕的气味,不敢说。   “嘤嘤嘤呜呜……”你是老大,你是老大。   “嘤嘤呜嘤嘤呜……”我会乖我会很乖的。   莳萝:……   恐惧到了极致就只剩下服从的本能,狼王大概还是和一般魔狼不一样,原先来势汹汹的云海已经融化成一片凄凄惨惨嘤嘤呜呜的雪原,月女巫就这么亲眼见证以忠诚为名的猎狼犬一夕间全员倒戈,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为穆夏高兴还是为人类失望   极度紧张后一放松,少女感觉自己像被沉入水桶又被打捞上岸,四周朦朦胧胧,应该是现场观众在热烈鼓掌。她听不太清楚,却看得很清楚,穆夏沉沉地拍了拍那只巨犬的脑袋,用犬科狼种通用语表示我接纳了你的狗群,日后认真给我打掩护,一狼数犬就在人类眼皮下达成暗箱交易。   昔有猫霸波比小姐统帅米勒谷喵群,今有狼骑士策反猎狼犬群。莳萝胡思乱想着果然布莱克才是最棒的猎狼犬,它可一点都不怕穆夏,直接抱着狼大腿就骑起来,差点没被穆夏一掌干掉。   胜者要绕场一圈接受欢呼,银骑士重回骏马之上,猎狼犬群围侍在他身后,无垢的毛皮衬托冷光灿银的铠甲,雪白的脚蹄和爪掌掩去烟硝和砂土,在阳光明媚的宣誓大厅卷起一场浩大伟丽的冰雪阵仗。空气有一瞬间为之冻结,随后爆裂,哪怕是羞涩的夫人和小姐也忍不住发出兴奋的尖叫,所有人争先站起身,举起双手想得到英雄的青睐,哪怕只是一眼。   到底还是低估了狼的狡猾,这份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的“礼物”都成了真正的大礼。莳萝好气又好笑,想到刚才情急之下,她还打算直接把穆夏变成一只小鸟藏着,庆幸自己没出手,没给穆夏发现她……这么想着,少女抬起头,就对上少年灿烂过头的笑容。   莳萝像小鸡一般缩回闹哄哄的人群,想着肯定是错觉,肯定是错觉!这么想着,她就看到那只马笔直地朝自己过来,一点转弯的意思都没有……   此时,她终于确定穆夏看到自己了,因为他笑得像个二哈,兴高采烈地架着缰绳,带着身后一整群雪崩泰势的白色巨犬,轰轰烈烈朝这奔驰而来。   直到阴影拢在头顶上,莳萝才意识到自己早在之前的慌乱中冲到了看台最前面,黑色的长发比任何衣袍都还要显眼,穆夏一眼就能看到她,看到她脸上的紧张和担心,看到她伸出的手掌还残留魔法的余晖。   金发碧眼的少年骑士坐在雪白的骏马上,眼底的光比太阳还刺眼,炙热得叫人喘不过气:“圣修女,妳是特地来祝福我的吗?”   我刚才想把你变成小鸟来着。莳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骑士就伸出手,越过那些想握住自己的观众,竟径直将少女一把拉上了马。   莳萝脑袋一秒空白,随后反应过来,但身下一阵颠簸,对方已经驱起缰绳,带着自己奔驰起来。   “穆夏!你在干什么啊!”   少女气急败坏,但眼下也只能捉紧少年的腰身,稳定身子。   穆夏轻快愉悦地回她:“拿走属于我的胜利啊。”   他说着,眼睛盯着前方那朵碍眼的玫瑰,立刻催绳加速,让马儿的脚蹄将它踏烂成泥巴。   载着银骑士和少女的骏马腾起四蹄,沙金色的鬃毛随着每一缕风飘荡,数十只姿态俊美的雪白巨犬拥戴着马儿,胜利者宛如踏行在云海之上,掌声和叫喊如影随形。一时间鲜花、英雄、美人与胜利,人群的尖叫欢呼声近乎足以沸腾空气,司仪吹响铜角,地面震了好几次,才得以找到空隙宣布今日大赛结束,明日再举行最后的胜者决赛。   银骑士背离着满场的欢呼,拉动缰绳,经过女王的看台,甚至连行礼都没有,就径直戴着少女驾马离开现场。   尘土的气味消失,清新的空气涌入胸腔,所有一切都被抛去脑后,莳萝只听得到风声在耳边呼啸,她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期待,她感觉他们正远离人群、远离喧嚣,要是让月桂知道肯定要发疯了。   就像逃学的孩子,紧张中又有几分兴奋,莳萝头晕目眩,忍不住小声抱怨:“好了、好了,明早我不用去看赛了,你到刑场看我上火架算了吧。”   “他们不敢。”骑士语气轻扬,有一种罕见的轻蔑。   连吸血的虫子混进来都不知道,还想管自己的事?那位女王都侵门踏户上来了,他才刚赢过其手下的骑士,圣城无比仰赖猎狼英雄的威名,追求心上人这点私事只是给诗人添些素材,暂且还碍不到圣城的颜面,何況就算碍到了,那又怎样?   少女死死抵在冰凉的银甲上,感觉到少年闷笑的声响,他像个恶作剧成功的疯孩子,开心得浑然忘我。是什么让他开心成那样?是胜利?还是……   马儿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四周寂静无声,莳萝抚平额前的刘海,她勉强睁开眼。   这里半点尘土也没有了,清透的绿意从花窗透了进来,也让她看清了白石砌墙、拱门回廊、外头大理石的雕像撑起湛蓝的穹顶,这是一座花园似的小圣堂。柱子镶着的壁龛还供着兽脂蜡烛和鲜花,内里内外却没有任何人,毕竟半城的人都挤去宣誓大厅看热闹了。   穆夏下了马,他贴心地先把胸甲解掉,然后朝那娇弱的少女伸出双臂,准备迎接羞恼的面容,结果一抬头马上已经空无一人,莳萝已经自个儿从另一侧下了马,无意识躲过了少年柔软温热的怀抱。   穆夏:………   天性亲和动物的月女巫毫无自觉,听到马儿委屈地喊渴,她熟练地牵起缰绳,来到角落一处泌凉的水池。令莳萝惊喜的是汪地一声,白犬们竟都跟上来了!   只能说不愧是猎狼犬,一只只鱼贯而入,整齐有序。   它们不敢靠近散发黑气的某狼王,自然全都挤去气息安宁亲切的月女巫。   水池竖有一座至高神雕像,祂打开双臂拥抱空气,那本该是慈爱万物的姿态,此时却显得虚假得可笑,因为在祂身前──黑发少女白裙不染,背倚着健壮的骏马,半人高巨犬们温顺驯服在她手下;就连不怕生的小鸟也大胆地停在马背上,对着美丽的姑娘轻吟歌唱,小圣堂已经悄然转变成女神的圣殿   莳萝摸着一只只热情的脑袋瓜,听着白马啜饮的水声,小小的圣堂彷佛挤满了团团蓬松的云朵,莳萝置身天堂,快乐得忘我,隐约间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狗在,马也在,还有什么其他毛茸茸的……   匡当!   少女抬起头,只见她遗忘的“毛茸茸”正一件一件拆掉身上的铠甲,将上好的银当作垃圾砸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只有在莳萝面前可以恃毛而娇。 第一百九十四章 驯化女神   ◎你是小狗吗?◎   七零八落的银甲沿着一路, 霜白的冷光像是野兽留在雪地的痕迹,月女巫抱着毛茸茸的白犬,悄悄往对面觑了一眼, 阳光洒落一池的碎影斑斓──   大野狼蹲伏身子,正在水池边洗漱。   穆夏有洁癖, 莳萝早就发觉到了。许是嗅觉异常灵敏的关系, 这只小狼又自小受人类的贵族教育, 所以过得比一般人还精致。记得很久之前自己在绿翡堡蹭得满身灰,对方气得脸黑,立刻弄来澡盆给她清洗。穆夏方才在马上奔波了半天,身上的烟尘大概已经够呛得他满鼻子灰了。   阳光下少年的躯干似一株结实漂亮的白杨树,摆脱累赘的盔甲,骑士底下只穿了件轻便紧身的猎人皮甲, 上面饰以简单的银扣环和金链, 彷佛只是一个出游踏青回来的贵族公子。   但当野狼漫不经心抬眼,完美的人皮就露了馅──   一双鲜绿如毒蛇的眼瞳冷冷扫过来,阳光顿时暗了几分──于是马不喝水了, 狗不撒娇了, 小鸟唱到一半哑了,所有可以呼吸的生灵都尽可能屏息挤在月女巫这边,彷佛她这里是世界末日下唯一的庇护所。   “不准欺负动物。” 月女巫可一点也不怕它, 伸手往池底一拨。   哗啦一声, 穆夏下意识闭眼,一小掬水打上脸颊,清凉的冷意像是少女的手掌轻轻拍在他的脑袋上, 不用什么魔法, 轻而易举就能让魔物收回爪牙。   却不知狡猾的狼等的就是这个。   “我欺负他们?”   少年睁开眼睛就换了个人, 鲜金色的睫毛闪动着晶亮的水气,柔软湿润的目光彷佛雨后绵延的青苔,哪里还见得到半点杀意:   “难道不是它们欺负我吗?众目睽睽下放出一整群猎狼犬,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多大的仇想让我死无葬生之地呢。”   说起这个,莳萝就一阵心虚。原本听到何赛林这个姓氏她就心有疑虑,当鲜红的骑士献上那朵玫瑰后,她已经在心底把雅南这个逆子扎成巫毒娃娃。   一整艘吸血鬼,一整群猎狼犬,是啊,也只有那个沉浸在戏曲和歌谣的少年会想出如此粗暴华丽的开场。一次面对五十五只猎狼犬,如果是普通的魔狼,早就被当众剿杀,连块骨头碎片也不会剩。   莳萝想到那个一脚断头的吸血鬼,心底忍不住阵阵发冷,这段时间的沉默并未让雅南反省,他残暴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把穆夏当作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现在还学聪明了,躲在女王身后。别说莳萝了,穆夏一个堂堂银骑士长也暂时动不得他。   一想到雅南这个危险分子就待在克丽缇娜的生母身旁,莳萝决定不能再下去。她得找时间,以母神的身分会会这位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中的眷属。   思此,她心下一定,抬头看了一眼穆夏。   说来今天本来是穆夏的大好日子,却因为自己惨遭无妄之灾。莳萝心中一软。只见对面少年孤独一人,凄凄冷冷,对比自己这边繁花似锦,皮毛拥戴……   放下了饵,穆夏耐心等着,果然听到少女起身,没等嘴角勾起,扑天盖地的黑暗突然遮住了视线,一件柔软芬芳的红狐皮草将少年从头盖了个彻底。   莳萝张了张嘴,看着被自己新娘盖头的穆夏,试着解释:“我想盖在你肩上,这是你送我的…….”   加利文送来的红木箱子装满了皮草和熏香,一看就知道是这只小狼和自己闹掰后在森林到处宣泄的战利品。莳萝本来打算永久封存起来,但最后还是以怕冷为借口,挑了件红狐皮藏在红蓟花的斗篷下,来到比武大赛等待主人的出现。   少年伸出五指,轻轻将头上的红狐皮毛揭下来,露出一张平静的脸,和莳萝对视。   莳萝眨了眨眼睛,努力维持对视。好吧,她有些偷懒,就想着轻轻一抛,哪晓得准头不好,却又准确无误盖在对方脸上。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只听嗤一声,不知是谁先笑出来,还是谁先投降了。   穆夏拿起那件红狐的皮草,这是在附近森林打来的战利品,另外包括雪白的貂、灰蓝色的野兔、红鹿和秋金色的斑虎、麝鼠等所有那晚倒血楣遇到穆夏的动物,再经煮沸、熏香、染色数轮精细的处理,缝上玛瑙和金银扣子,最后都让人装进那口漂亮的红木大箱子,由加利文转送到莳萝面前。   莳萝拉了拉那件红狐皮,有些秋后算账:“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把你的受害者全都剥皮做成衣服送给我,再让加利文把我赶出圣城……”   小狼不服气:“你们月女巫不是号称最厉害的猎人吗?难不成从没杀过动物?”   莳萝理直气壮给这位狼王科普动保常识:“我们用狩猎荣耀女神,但绝不滥杀,这样森林才能世代繁荣下去。”   穆夏楞楞盯着少女上弯的眼睛,黑亮亮的,像洗好的葡萄,丝丝甜蜜却是悄然无声的毒药,多疑狡诈的狼麻痹其中浑然不觉,已经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他听到自己的嘴巴说:“那时候也是一样,你把布盖在我头上,然后人就像变魔法一样不见了。”   没办法啊,他实在许久没好好看她,上次见面是他们隔着礼貌冰冷的盔甲针锋相对,现在这里只隔着一层柔软的皮草,近得彷佛可以听到彼此砰砰的心跳,所有防备溃不成军。   莳萝也想起来了,顿时什么愧疚也没了,继续算起旧账:“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分,好好一个骑士突然大变活狼,我当然吓到了。”   “所以现在不怕了?”   莳萝立刻改口:“我从没怕过。”   是啊,不但不怕,还气势十足要挑战他,驯服一只狼王。   莳萝被少年真切的笑容吸引,忍不住开口:“那你呢?你还会怕我吗?”   还会害怕那个记忆的我吗?   穆夏收回笑容,月女巫毫无防备地触碰了那道破开的旧伤,他下意识就想后退、想防御、想露出獠牙吓退猎人,但少女的手伸了过来,为他裹好皮草,属于她的气息和温度瞬间充盈着每个毛孔,抚平一根根锐利的狼毛。   “莳萝,我不知道。”   狐皮充盈着她的气息,少年露出罕见的脆弱,微微瑟缩在那件温暖的皮草,眼底泛着失焦的汪绿,彷佛一只迷失在气味之中却又看不清的幼犬。   “我只记得我一直在森林逃窜,每一个缝隙都有月光监视,窃窃私语的小动物出卖我的踪迹,无处可躲。我听到妳的声音,明知道那是陷阱,却还是想去找妳”   穆夏没有说的是他恼恨的从不是莳萝,而是梦境中那只卑贱又愚蠢的生物。   那种自寻死路的冲动就像是被驯化的狗,哪怕被主人活生生打死也不肯移动半步。在少年脆弱的外表下,黑狼咬牙切齿,决不会承认。   莳萝没有发现穆夏的异样,两种力量正拉扯着她的身心,起伏的心跳让少女生出一股拥抱对方的冲动,想抱着穆夏告诉他这里没有陷阱,她就在这里。但冰冷的理智却告诉月女巫在等等,等对方说完,等狼露出破绽,等待驯服的时机。   穆夏低下脑袋,与她对视,轻轻自嘲道:“我已经不知道是谁对谁错了,但至少妳是一个很好的猎人,让猎物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唉,充满恶趣味的流星女神。莳萝什么挣扎都没有了,她只恼恨那段空白的记忆:“我还是那句话,什么都不记得,我没办法给你答案。”   骑士温柔的目光描绘着心上人的眉眼:“也许……可以想想办法。”   “想办法?”   “就像上次啊,记得吗?”   没头没尾一句让莳萝一头雾水,倒是一团失去方向的风突然吹得她鬓发乱飞,也打断她本就乱糟糟的思绪   “记得什么?”她赶忙抚平乱翘的发丝。   穆夏没给她答案,只是伸手拉起少女斗篷的兜帽,替她挡风,却也将二人的视线困在了狭小浓郁的空间;暖澄澄的狐毛、红绒绒的蓟花,连同午后的空气也是温润的糖金色。   温度在上升,气息在涌动,莳萝恍惚间又闻到了那个味道;麝香、蜜和一丝丝的腥气,像是吃饱喝足的野兽泄出餍足的喘息。   穆夏的声音轻得像一个吻:“上次也是,莳萝要不要多碰碰我……也许可以想起什么?”   莳萝恍然大悟,迫不及待伸出手。   瞳孔一跳,少年呼吸错了一节,立刻摀住脑袋两侧,悲愤抗议:“不能耳朵!”   少女的手停在半空之中,黑眸带着晶亮的笑意:“你不是说要我碰碰你吗?”   好你个魔物崽又想玩魅惑,现在可没有绒毛和尾巴给你加成啊。   好猎人是不会中同一个陷阱两次,穆夏察觉过来时也已经晚了,狼的傲慢自大亲手把自己送上门了。   女巫都有一双危险的手,莳萝的手也一样,轻巧白皙,指甲印着柔粉的月牙,草药的芬芳萦绕每一节指腹,指尖彷佛也开着花,一对比少年的手掌脆弱得像只小白兔,一把就能捉在掌心。   但狼领教过它的厉害,它可不想在光天化日下变成发/情的动物。   上一秒满身魅惑香气的魔物现在一脸坚贞不从:“不要这里。”   “那我该碰哪里?穆夏希望我碰哪里?”   在她视线下的耳朵尖得发红,莳萝手也有些痒。   那晚要不是月精灵天降正义的一剑,她还没进去女神殿,就要差点被这只狼拐跑了。莳萝越想越觉得今天实在是个旧账清仓的大好日子,不算白不算。   “这里。”   宽大的手掌轻捧住少女的下颚,莳萝抬起眼,只见穆夏的面容沐浴在金色的午阳之中,眉眼每一寸都闪烁着年轻人蓬勃的英气。阳光把他的头发烤成奶油糖的金色。哪怕没有那身巧克力的狼皮大衣,金发碧眼的少年依然有着叫人悸动的甜美。   “莳萝,我们一起想起来好不好。”   他捉住她的手,不让白兔有逃脱的机会。   莳萝可以清楚看到他眼底盎然的绿,宛如透出熟金光泽的橄榄。月女巫传说的恶狼黑得像焦炭,臭得像死老鼠,偏偏少女遇到的狼却是用糖和血烤出来的,光看着他心底就翻搅着丝丝的甜蜜,又为那一丝危险的不驯辗转难眠。   她还是失算了,因为没有恐惧,所以喜欢少年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狼。   穆夏捧起她的脸颊,轻柔的力道像是怕惊扰掌中的白鸽,莳萝可以清晰嗅到他身上安抚的麝香。   失焦的眼睛想寻找什么,她胡思乱想着看向少年背后,粼粼波光映着大海似的晴空,大理石的神像学着鸟儿张开双臂,看似包容一切,但圣女院的训诫却警告男女在至高神像前不得有任何踰矩行为,那是渎神之举。   “至高神……”   “管祂去死。”   大掌遮住少女的眼睛,不容许她丝毫分心,剥夺视线的感官可以更加清楚嗅到狼的气息、感觉少年蓬勃清新的热气…….   唇上微微一湿,莳萝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心脏停了,但很快第二下,第三下……   她沉默地拨开眼睛上的手掌。   “你在干什么?” 人生第一次,莳萝知道正常姑娘是要羞涩的,但她完全羞涩不起来。   她摀着湿漉漉的嘴,不敢置信地瞪着少年轻薄的唇下,微微露出的舌尖。   “你是小狗吗?”   有人接/吻是舔人嘴巴吗?!   作者有话说:   小狼:我要亲妳了(舔一口   -   PS:小狼是一个比男二还茶的男主,奶茶修了很久的内容,初版的内容可能会害雅南连上场的戏份都没有,就被穆夏泡得一手东方好茶给茶下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坚贞女神   ◎美少年眼睫濡湿,眼眸盈绿,彷佛正惨遭辣手催花。◎   莳萝正在纠结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的初吻到底是交给了英俊可爱的骑士,还是被某只傻缺大野狼一口舔没了?   “我不是小狗!”少年胀红着脸驳斥。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哪怕面对五十五只猎狼犬,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黑狼此时遇到了毕生最棘手的敌人。   狼人的克星──月女巫气呼呼地瞪他,她的手上甚至没有任何狩猎的武器, 却只用一个眼神就将恶狼钉着死死。金色的午光暖风吹开她垂长的袖子, 柔软又刚毅, 像极了白鹅展开翅膀准备攻击的架式。少女的面容绽开着花儿似的艳粉,唇也是,沾了露的瓣泛着莹润润的光,那是他的……   穆夏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就像冰冷的蛇竭力爬向阳光, 生有缺憾的本能渴望着圆满的亲密, 而对于狼来说亲密就是气味、是让所爱之物沾上自己的气味。   午后的太阳太大了,莳萝用力拉下自己的兜帽,也挡住那人的视线, 现在嘴唇就像抹了层蜜, 擦也不是,抿也不是。谁要吃这小狼的口水!   明明尾巴都还没露出来……月女巫羞恼自己又一次被这只魔物诱惑,甩手就想吹散丝缕的暧昧之气。垂长的袖子彷佛振翅而逃的羽翼, 立刻被人伸手用力捉去。   “再试一次……莳萝。”   一双汪绿的眼眸直勾勾看过来, 少年边舔着嘴边黏了上来。莳萝想着这不是小狗谁还是小狗?   他像念诗一样:“刚才是第一次,再一次……”   声音可怜兮兮,但动作可叫那迅速, 骑士执剑的手看着只是拉着袖子, 却像捏着一只小鸟, 轻柔却足以桎梏它的力道。莳萝想扯出袖子,另一个截然相反的力量将她拉过去,   少年的气息温厚干净,透着身上那层皮革猎衣,洽当好处的热度彷佛被阳光烘烤和熏染过的,就这么悄然无声包围上来。他明明还是人的模样,莳萝却感觉自己被某个大型动物小心翼翼圈在厚厚的皮毛里,尖锐的爪牙全被收起,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不容抗拒。   身穿猎衣的骑士其实并没有踰矩触碰少女任何一吋,只能捏着LJ那雪白的缎袖,小心掌握着那份距离,却几乎是将她拢在怀里。   霍尔卓格的金发碧眼点缀着最有欺骗性的人皮,少年本就秾丽至极的美貌彷佛涌动的彩墨、融化的夕霞,看一眼都要被沾染上他的颜色,靠近一点就染上他的温度。   穆夏睁着猫一样的碧眸:“莳萝…….我会了,真的。”   他又在诱惑她了。莳萝又闻到了那个气息,炽热的甜香,带着皮革的重量、阳光的温度,像极了一只心痒难耐的爪子,轻轻挠着她。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气味?少女脑袋晕眩炫的,抬眼想去寻找顶上的太阳,一片乌云似的影子沉甸甸压来,还是无害少年人的轮廓,但那漆黑的狼影却已经大到足以遮蔽天穹,吞食日月。   日光渐变,风云涌动,细细的凉风刮过颈后,像是被一根针刺了一下,月女巫突然想到,精灵说那是野兽发/情的气味。   穆夏正迷醉着低下脑袋,突然感觉唇上一触,下意识伸舌一舔。   “你还说你不是小狗。”   月女巫睁着清亮的眼睛,一根手指压在少年唇瓣上,指尖盈润,微微亮着一点水光。   穆夏睁大眼睛,俨然就是被主人捉到偷吃的模样,他无辜又生气辩解:“我不是小狗。”   “就是。”少女微微喘气,背后绵黏着一层热汗,像是刚从盛夏的暴雨逃了出来。   她想到上次的擦枪走火还没过去半个月,狼的发情期有一整个月……..穆夏刚才那眼波泛滥的模样,清醒过来的莳萝下意识就想到一个贴切的形容:欲/求不满   穆夏没有发现自身的变化,但莳萝却嗅出了他的异常,冰冷的铠甲都关不住躁动的野性,本来克制的骑士变得越发猖狂,越发有攻击性,或者说变得越像……狼了   月女巫看过大人们驯服躁动的公马,调解过角冠纠缠的雄鹿们,雄性的争斗和凶性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繁衍,前不久她看着黑狼在赛场争斗后,近乎失控地跑向自己。   后颈还凉飕飕的,差点被发/情的野兽叼着走,莳萝觉得自己有必要叫醒这只快被本能支配的狼。   穆夏依然毫无自觉:“我不是小狗!”   他从没有如此恼恨过冷静得近乎无情的月女巫,正咬牙切齿着,眼前晃着那根诱饵般的指头,黑狼一时间恶胆丛生──   莳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指头一热,先前口口声声拒绝当狗的少年突然发作,一口咬住她伸出来的手指。   尖长的犬牙抵在圆润的指头上,微微用力,浅浅一小口,没有见血,但莳萝全身血液都往那根手指流去,双脚差点没站软。柔软湿润的暧昧中藏着一根锐利的威吓,莳萝可以想到只要轻轻一抽,那颗有着匕首锋利的狼牙就会在自己的手指滑破一道血红的口子。   她很快恢复冷静。   还真的是狗,专咬吕洞宾的那种。   穆夏本来就是一时冲动,一抬眼看到莳萝的表情,他瞬间松下力道,几乎是含着那根手指,然后心虚似地松开了牙。   少女嫌弃地往袖上抹了抹,随后一把推开他:   “你就是小狗,还是咬人的小狗!”   “我不是狗!”   “狂犬病的小狗!”   “我不是狗!什么叫狂犬病?”   两个人狗来狗去,绕了一圈水池,穆夏转头就看见一群白绒绒的大狗舌头一摆,哈哈哈哈直喘着气,心下更是羞恼不已。莳萝怎么可以拿那种蠢样来形容自己?   他才这么一想,少女袖衣一摆,直接逃进狗群。   “你说得对,你不是狗,狗那么可爱,那么听话!”   她才抱着一只白犬,就有无数颗脑袋深过来,毛绒绒的白宛如置身在柔软的雪地。一只大狗热情地招呼过来,大舌头往少女脸颊飞快一舔   “敖呜!”   狗狗哀鸣一声,夹着尾巴跑了。穆夏收回手,冷冷瞪着那只不懂尊卑的低等犬类,然后………然后他后脑杓就挨了莳萝一个板栗。   他下意识辩解:“狗最脏了,谁知道刚才舔了什么东西。”   少女清亮的目光像把匕首杀过来,穆夏被杀得措手不及,只能补充一句:   “我的话呢,每天进食完都会用薄荷叶和柠檬水漱口。”   莳萝: 谢谢喔,我并不想知道狗和狼的口水谁比较香。   月女巫已经拒绝和这只脑子不在线上的雄性动物沟通。   坐在池边的少女冷硬得像块冰,身上的白裙圣衣一尘不染,彷佛与池中央那座大理石神像相对而坐,但天穹炙热的视线一扫,便就分辨真假。   白裙柔柔散着月的皎洁,绣在裙袍暗处的金银丝线彷佛活了过来,精灵的手艺编织出游鱼的金光、莹润的银露,全都是用来赞美这位与星月有缘的新生女神──这位黑发白衣、真正行走在昼夜间的神使。   黑狼学乖了,不敢说话,安静地陪在少女身边,不时瞪几眼那些蠢蠢欲动的狗。   莳萝往脸上打了一掬清水,把那些昏昏胀胀的香气和暧昧都洗掉,泌凉的微风钻入鼻腔,脑里的思绪澄明一空。月女巫瞪着倒影上的狼,嘴角却藏着笑。   无论再怎么凶猛的野兽,当它跟上来的那一刻,就和人类有了联系。   大女巫捉着一只迷路的黑熊幼崽,教着小女巫们何谓驯养。   耳边轻轻碰了一声,少女下意识转过头,   就在至高神神像的瞩目下,以神之名百战百胜的少年骑士单膝下跪,彷佛刚才被凶悍的对手打落下马,甘愿认输。   “是我无礼在先,女士。”   斜阳赤红,修长的影子如弯折的残剑,彻底败在淑女那柔白的裙衣下。   “请妳责罚我吧。”骑士碧澄的眼眸毫无杂念,像是洗干净的绿叶,等着她伸手摘取。   少女躲在神像庇护的阴影下,观察他的示弱。那块狐狸皮歪歪挂在他脖子上,简直不象样,莳萝说服自己伸出手。   穆夏感觉她动作,那姿态就更为谦卑,迁就着女孩的身高,乖乖垂下脑袋,   他从未真正领教过月女巫的厉害,不知自己这身皮囊够不够挡?现在就连银剑都无法刺入他的皮肤,狼王甚至想着如若莳萝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强大,那之后也许………   少年感觉照在身上的太阳有着奇异的热度,过于紧身的鹿皮猎衣裹着坚硬的人身微微疼痛,他像是被束缚在皮茧的毒虫,听着底下的心脏和血液充满躁动的蝉鸣。   这么想着,头上一重,穆夏还没反应过来,少女的手已经穿过他那头灿金金的毛发,毫不客气地撸了几把。   “莳萝……妳、.妳不要这样……”穆夏被撸得抬不起头,下意识想甩开,但那只手却更快,像条滑溜的小蛇,顺着发根最敏感处,突然一口叼住柔软的耳垂。   少女的声音轻松惬意:“你不是要我惩罚吗,这就是了。”   力道根本就不痛,但那温凉的体温却彷佛火钳子似,直至少年耳根子完全泛红都不肯松开。女巫的手指拥有可怕的魔力,所触之地皆是赤红热烫的花火。   “不要了!”灼灼烈阳在身上打出鞭笞般的汗渍,穆夏再也承受不住,向前一倒,歪歪斜斜倒在少女膝盖上   美少年眼睫濡湿,眼眸盈绿,彷佛正惨遭辣手催花,但仔细一看,一对尖长的双耳从金色的发丝窜了出来,在少女温柔的掌握下舒服地一抖一抖。   “知不知错?知不知错?”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看他像小狗一样趴在自己腿上,眼眸汪绿一片,莳萝还不罢休,直把那对尖长的狼耳当成花瓣蹂/躏:“所以是谁的错?”   “………是我错、是我错……….”   “谁是小狗?”   “我…….我不是!”少年迷迷蒙蒙间咬紧牙关,坚守着最后一丝魔物的尊严。   莳萝佩服他的坚贞…….行吧,总有一天会让他开口自己承认。   她放开手,穆夏立刻挺起身,脑袋还是垂着老低,平复呼吸,   金发碧眼的少年对着池面梳理衣着,一眼都不看莳萝,那矜贵自爱的模样彷佛自己才是那个被调戏了的良家姑娘,前面那只流着口水努力拐人的大野狼从不存在。   莳萝就看着他装,少女觉得现在自己可以满腹自信告诉月精灵,她其实根本不用魔法,赤手空拳就能对付狼王。   她拍了拍偷偷伸来的狗脑袋,穆夏无暇顾及,他那对狼耳朵彷佛和他过不去似,直挺挺竖着,躁动的血液一时半晌都无法平下。   穆夏越急动作越大,随着他抬起手臂,脖颈露出一道利光。   一条金属的吊坠被甩了出去,池面银光一闪,像是有条小鱼逃窜出去。   没等穆夏动作,莳萝一个指令,一只白犬就冲了上去,水花飞溅,没一会大狗就兴高采烈咧着嘴,叼着那吊坠朝向自己的主人……它毫不犹豫地越过伸手的穆夏,挺着满身湿漉漉的毛向莳萝邀功。   “乖孩子!”莳萝拿起那金属吊坠,第一眼扫过去,没觉得什么,但模模糊糊的印象却莫名烙印在脑中,像个急需填补的空隙。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手掌细细摸索。   这是一把细身宽头的青铜钥匙,莳萝想起来了,月桂告诉她,穆夏正在研究一个术士的秘盒。   那钥匙看上去没什么装饰,唯有钥匙头做得异常扁大,头上雕刻的似乎是飞鸟形状,笨重的扁翼往两侧舒展,比起一般设计精巧便于携带的开锁钥匙,它太大了,更像是把手等零件,像是从某个东西拆下来……!   莳萝心头一跳,她立刻撇开视线,看向池水粼粼波光。   不能露出异样。   “莳萝?”   少年的脚步声异常轻巧,他来到自己身前。   “还你。”莳萝没有抬头,只是随手将钥匙丢给他,自顾自地摸着狗玩,但顶上的阴影却始终没有离去   “妳不问问这是什么吗?”   糟了。   莳萝拉下兜帽,不着痕迹地补救:“谁知道你们银骑士都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也是。”   少年随意应下,似乎没发现什么不对,但同样敏锐的猎人透过水上的倒影已经看到野兽的目光,那双比月还要亮的瞳目,粼粼的、铄金的光在水面上绰约浮动。   莳萝还看到了自己,带着鲜红兜帽的少女一脸无所畏惧,对自己鼓励一笑。   “我再找一个东西,莳萝。”   月女巫从红帽下抬起头,与黑狼对视。   “喔,说来听听,我会帮你留意。”   既然如此,那就不演了,来争个高下吧。   狼笑得露出尖牙:“我在找一个预言,一个关在盒子的预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6 01:06:05~2022-08-30 01:2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yy、是东风、什么名字、今天吃什么好 10瓶;叶曦、鸭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预言女神   ◎红狼来迎接我们了。◎   “穆夏大人今日的表现可真叫人叹为观止。”特莎半嗔怪半称赞地说。   银骑士赶在天黑之前将年轻的圣修女送了回来, 算是刚好踩在圣女院可以容许的范围线上。   骑士俊美得无懈可击,那彬彬有礼的态度也叫人完全发不出脾气,所以特莎最后便接受了对方的说法:可怜的莳萝差点被人群挤下看台, 善良的骑士不得不出手相救,带着这位受到惊吓的女孩出去喘口气。   “小心点, 女士。”   莳萝光听着穆夏胡扯, 却给了对方可趁之机。修长的手臂一伸, 穆夏轻松将少女揽腰扶下马,毕竟她现在是个被吓坏的姑娘。   他动作极快,莳萝都还来不及反应,少年蓬勃的热气拥上,再睁开眼,脚尖已经落地。她抬头, 对上对方滴水不漏的微笑。   “有劳大人了。”莳萝按耐住想捏他一把的冲动, 乖巧地来到特莎身边,顺势与他拉开距离。   特莎一脸诚恳地送上祝福:“至高神庇护,任何邪恶都将臣服于光辉璀璨的银剑下。莳萝女士, 妳得好好感谢穆夏大人。”   “其实我也得好好谢谢女士。”穆夏对莳萝微微一笑, 目光不变。   只有月女巫知道他话中的感谢是什么意思。莳萝将目光藏在红帽下,就连呼吸也小心了几分,她盯着穆夏的脖颈──那条用银链子串起的钥匙已经深深埋在衣领下。   说来, 她也得感谢穆夏。   彼此都知道目标在对方身上, 现在就看谁有手段拿到手了。   “那么今晚就在此告别了。”   骑士顺势拉起少女的手指,就要低头一吻......   “汪汪汪汪汪汪!”一只大狗猛地窜了进来,硬生生撞开二人。   少女定晴一看, 一抹雪白的身影飞快扑入怀里, 她不露得惊喜:“布莱克、芜菁, 你们来门口迎接我啊?”   大白鹅轻啄了女孩的面颊,亮晶晶的黑豆眼和莳萝大眼瞪小眼。猎狼犬也张着糖褐色的大眼,邀功似地舔了她一大口。莳萝知道它异常开心,因为能看到莳萝活着回来。对看家的狗狗来说人类每次出门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为一家子狩猎。   “布莱克,过来。”现在穆夏一点笑容都没了,大概正怀疑自己今日和狗过不去。   莳萝不着痕迹地将猎狼犬护在身后,布莱克也很听“主人”的话,一步都不动,扭头还又多舔了莳萝几口。   只听少年的声音严肃清亮:“其实方才便接到消息,有疑似血瘟患者混入港口,一会银骑士们就要去加紧巡查。布莱克是我久经训练的猎狼犬,它的鼻子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特莎一听自然点头附和。   莳萝不慌不忙,温温和和地反击:“对了,穆夏大人前头才赢得五十五只猎狼犬,有他们在,想必可以顺利找到藏匿在人群的患者了。”   她不给穆夏反应时间,将他前面的说词全都一字不差退了回去:   “说来血瘟患者和人狼都一样,平日看着与常人无异,幸好至高神赐予我们机灵敏锐的猎狼犬能识别一二。特莎大人,圣女院现在迎往送来,不下于港口热闹。穆夏大人已经有五十五只猎狼犬,应该可以暂时借我们一只守在圣女院看门吧?”   特莎前头早就听得惴惴不安,这会立刻变了主意:“是、是,穆夏大人拜托了,布莱克还是先借我们这一段时日吧。”   银骑士无动于衷,继续正义凛然:“特莎女士无须担心,有我和其他大人在,自然不会让可疑人士任意出入。但猎狼犬反应迅速、异常敏感,要是不小心冲动到贵人可不好了,平日若非必要,狗还是关在骏马广场的狗舍比较安全。”   莳萝已经听出这只狼是被自己小狗小狗叫得气狠了,今日是就要死咬着这点,把自己身边所有犬类弄走。   她转了转念头,提了一个折衷办法:“不然晚上让布莱克留下看门吧,白天贵客来访,就把它送回去狗舍和那些猎狼犬一起。”   莳萝一直很心疼布莱克。圣女院禁食肉类,平日也就食些鸡蛋和牛奶,莳萝的早午餐都喂给布莱克和芜菁,但还是难为狗狗得溜去厨房捉老鼠来加餐。   以后白天就让布莱克和其他大狗狗玩,顺带跟着黑狼吃点干净新鲜的肉;晚上布莱克回来还可以通风报信,代替月桂监视那只小狼,吃里扒外,多棒啊。   小女神没心没肺地拍了拍猎狼犬的脑袋,觉得自己真是个机灵鬼。   特莎听了大喜过望,转头看穆夏,银骑士面无表情,但也没再提反对意见。   穆夏径直翻身上马,白马发出清脆的嘶鸣,沙金色的鬃毛如丝绸闪亮。特莎百般不舍看着他,就彷佛目送亲生儿子上战场。   少年的声音居高临下:“近日有比武大会举办,港口本就是龙蛇杂处之地,现在每到夜晚附近都不太平静。不过请放心,圆盾堡会加强圣城的戒备,定不会让宵小之辈窥视圣城,还请女士们都安心歇息吧。”   宵小之辈啊……莳萝听出这只记仇小狼是准备去找雅南报仇了。   她下意识抬头,夜风刮面,兜帽被掀开,但面前空无一人,只能听到马蹄由近而远离开的翩踏声,穆夏已经架马离开了。   幽蓝的暮霭漫过头顶,地平线只剩下最后几缕黯淡的血色。塔楼尖锐的轮廓啮咬着半轮残阳,那些栉比鳞次的洞眼窗口已经亮起烛火,彷佛一双双藏在黑夜中窥视的双眼。   骑士的踪迹已经被夜色抹去,莳萝转身和特莎进入圣女院。大概是心头萦绕太多事情,月女巫觉得有些冷,理了理斗篷,本能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有一瞬间,少女躲在红色兜帽下,似乎看到了外头一双绿荧荧的眼瞳──穆夏的眼眸,狼的眼神正在暗处幽幽打量着她。   -   “多派一点去圣女院守着,如若莳萝女士有其他动作或和外人接触,立刻告诉我。”   少年低声吩咐,暗处有影子闪动。在黑夜的包庇下,黑色的狼群恣意侵夺着白日属于人类的地盘。   “大人。”   加利文穿着一身银甲轻装,默默出现在他身侧:“那的确是帝国女王没错。她在蓝星圣堂会面一些病患时,不慎被装饰玫瑰的瓷瓶滑破手掌,血的气味不会骗人,那是活生生的人,也与女王的气息吻合。”   穆夏听了不禁冷笑:“我的鼻子也不会骗人,那盔甲里面装的是一只腐败发臭的吸血虫,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呢。先前让断臂林和荆林的狼群盯着女王冢,他们眼睛是瞎了吗?那个何赛林是凭空变出来的?”   但再多的怨愤也无济于事,原先看不上眼的虫子现在藏在阳光都照不进的玫瑰花丛下,一旦动手就要有被荆棘扎得两败俱伤的觉悟,必须一鼓作气斩草除根。   他不耐地调转马头,催促加利文换个安全的地方交谈:“也是我疏忽了,低估了那些吸血虫的脑子。女王年老衰败,早就不甘心蛰伏下去,如今冒着风险在圣城眼皮下以活人之躯包庇那些死眷。不过的确,一个人不老不死算什么?若是拥有一整个不死的军队,她想什么时候踏平圣城都可以。”   本以为囊中之物的地盘被厌恶的虫子侵入,狼王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幽幽鬼火,任谁看到都能知道这位尊贵高洁的圣堂骑士根本不是人类。   焦躁的杀意烧得他坐立难安,坐下的马儿发出害怕的低鸣,它满心想回去那个亲和可爱的月女巫身边。骑士也懒得在摆样子,甩开缰绳,自己跳下了马。他闭着眼睛走都比这头畜生快。   感觉到狼王的怒意,加利文小心斟酌道:“刚才听大人说要以防疫为由巡查港口,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不如一会就派人行动,趁机搜查,将那些死眷一网打尽。”   想到今日事事不顺,心情极差的小公爵失去了以往的礼貌:“你脑袋是被狗吃了吗?现在黑夜你是要找什么?万一冲撞到那个女王的人马,对方有机会发作,只会让我更丢脸而已。”   耳边传来一阵轻响,两只黑狼动了动耳朵,随即嗅到了细细的焦味。   一只被窗口烛光吸引的飞蛾掉了下来,烧黑的六脚扭曲挣扎着,两片翅膀拼命煽动,却怎么样也飞不起来。   穆夏饶有趣味地看着挣扎的飞蛾:“要搜也是白天在搜。在蔚蓝天空的阳光下,才能把暗处的虫子一只一只捉出来烧死。”   “但白天有比武大会和教会审判,一时间要抽调人马……”   穆夏接着他的话,轻嘲道:“所以夜晚动不了他们,白天更没办法,就连女王也莫名其妙站在他们那边。你说是不是至高神在保佑他们啊,保佑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圣城,又能在我眼皮下恣意妄为。”   加利文心下一动:“圣城有内应?”   穆夏没说话,他突然掏出个东西放在掌心。加利文一瞬间以为那是朵玫瑰,但仔细看,那花苞小小一朵,晶莹剔透,原来是一枚雕成玫瑰花样的宝石胸针。   “这不是我的,是从别人身上借来的。”从少女鲜红的斗篷上“借”来的,莳萝没发现,却没躲过狼的鼻子。   加利文得到他的许可拿起来细看。这种宝石胸针只有贵族有资格配戴,大多都镌刻成家徽样式,被赋予信物或邀请函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加利文在上面嗅到了令狼厌恶的气息──死亡和虚无的气息。   少年修长的手指捡起那枚胸针,彷佛真的摘下了朵玫瑰,缓缓将花苞攒入手掌心。   沉寂的空气在一阵澈骨的崩裂声后,只听穆夏漫不经心说:“看来是假货,肯定是有宵小之徒假扮贵族想欺骗女士赴约,幸好有我在。”   加利文看着一地闪闪发光的沙屑,心想着就随这只阴阳怪气的狼王怎么发泄都行,别把他忠心耿耿的脑袋当成宝石就好。   穆夏还嫌不满意,伸脚踢散那亮粉粉的碎片,等完全毁尸灭迹后不忘补充:“献给心仪女子的玫瑰,真厉害呢,圣城简直像他们自家的后院。”   加利文抿直嘴唇。如今圣城是黑狼的狼窝,若要说能在他们的眼睛和鼻子下神不知鬼不觉行动的,那就只有与它们一样狡诈的同类──黑狼一直遍寻不着的红狼。   他终于明白了穆夏那副要将其挫骨扬灰的样子。先是图谋不轨的帝国女王,还有诡异的死眷者,现在又加上行纵不定、拥有灾难预言的红狼,   凄白的月光在地上结出银霜,寒夜的空气竟让黑狼也觉得冷。冬天是真的要来了。   他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底为圣城默哀,天要亡至高神,什么牛鬼蛇神都往这里钻进来。   “既然出手就一定会留下踪迹,也许那位多才浪漫的诗人已经预见了这样结果吧。只能说好一封隆重的邀约,和西里斯那个掉了脑袋的白痴完全不一样,真叫人期待。”   黑狼骑士沉默下来,等待狼王的吩咐。   “不过看来至高神也眷顾着我们呢,见我们暂时拿不到盒子的预言,就催促着红狼来迎接我们。”   少年转了个话题,语气轻快上扬:   “诗人一开口,好戏就要上场了。话说有那么多高贵的大人来到圣城,宴会可少不了歌谣,哪里有纷争哪里有灾祸那里就最热闹。加利文,替我听听看最近时新的曲目,就从流浪王子的游船开始找起吧。”   作者有话说:   雅南谁不知鬼不觉又被小狼给茶了。   小狼:想见莳萝想得美!   ps:今年好像是流行流芯月饼,奶茶已经收到两盒了,芋头酥流芯、奶黄流芯、榛果流芯(幸福脸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宴会女神   ◎爱岗敬业、坚贞不移、排除异己、放眼未来!◎   作为宴会主持, 头戴珍冠的特莎容光焕发。她轻声细语地请求夫人们抱持对食物的尊重和肃静,却怎么样也压不下上扬的嘴角。   莳萝依然穿着圣修女的红袍白裙,认命地继续打工, 做一只装饰宴会的花瓶。   圣女院今夜举办了特别的晚席来迎接从港口入城的夫人和小姐们。特莎表现了十足的重视,以往只有餐盘和亚麻布的石桌难得摆上了精致的蜡花和丝巾, 就连惯用的木碗也被换下, 擦拭雪亮的银杯银盘照得夫人们手上的宝石首饰更加烨烨生辉, 直晃着人睁不开眼。   虽然放宽了圣女院的勤俭之风,莳萝注意到桌上依然没有任何肉类。那五条戒律就像蒙尘的蛛网,圣女院里从未有人开口提起,却无处不蒙上它的阴影,哪怕是这些一无所知的宾客也受限于其下。   尽管心有顾虑,特莎还是在最大限度下了些功夫, 每道菜和汤都加了不少辛香的洋葱汁和柠檬来调味;做成骑士盾牌模样的咸派切开来是热气浓烈的大块蘑菇和蔬菜;一大碗鲜杏仁奶炖蛋搭配烤面饼;另佐上甜菜根做成的冷汤冻, 盘底淌着红艳艳的香汁。一整桌下来看看嗅嗅下来还真捉到了几分肉的腥香。   特莎带领着夫人和小姐们一同祷告,莳萝还看到了那位维尔德家族的姑娘──未来的大公王子妃。   少女梳着整齐的浅褐色发辫,模样乖巧秀致, 一身衣裙洁白如新雪, 从宴会开始就没见她说话,但低头祷告的时间却比任何人都还要久。如若不是听人介绍,莳萝都要以为她是新加入的修道女。   有人恭维特莎:“果然没什么比祷告更美妙干净的声音, 我已经受够诗人的歌声了, 都是些无病呻吟的悲调,唯有至高神的福音才能安定漂泊的灵魂。”   她身旁的夫人忍不住笑道:“话说今早有位歌手在哲林跟大人面前唱起三姊妹新娘,唱到杜鹃小小鸟那段可把大人气得脸色发青, 却又拿对方没办法, 周围观众扔掷的铜板比他的吆喝声还响着呢!”   特莎不以为意:“至高神慈悲, 不过是一群喧哗取众的狂徒罢了。”   维尔德夫人鼻孔一张,义愤填膺地说:“蔚蓝港口被那些流浪王子和水鸟弄得乌烟瘴气。穆夏大人初初上任,应该先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捉起来通通吊死,省得他们像乌鸦一样乱叫吐不出好话,个个都以猩红诗人那只人皮野兽为荣,之前不就冒出了个吹笛手和愚人王等恶徒吗?”   莳萝前不久才从诗人的游船上逃下来,该怎么说?她实在很难去反驳维尔德夫人的话。   她听到特莎厌恶地轻嗤一声,但圣修女自持端庄,自然不好开口接话。   难得好日子,养病许久的伊莎贝拉也在,立刻代替特莎开口:“至高神慈悲,那些胆大的狂徒一边用淫辞艳曲诱拐纯洁的少女和孩童,一边编织荒诞虚假的故事恫吓安居乐业的人民,若是能永远闭上嘴巴,的确能还给世界一个清净。”   女人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碰杯声:“那可真要庆幸至高神慈悲,不然以后宴会上没有戏曲,我们只能捧着神律念经了。”   特莎本来和蔼的面容瞬间像枯败的花朵,她低下头喝酒,大概是怕自己忍不住开口朝对方吐口水。   说话的女人一头漆黑长发高高挽起,露出纤白优雅的脖颈。舒曼夫人是这场晚宴的不速之客,她的穿著也是。其他夫人、特别是未出嫁的小姐都以象征纯洁的白裙表示对圣女院的尊重,顶多用点淡雅的鹅黄或水蓝的衣料作点缀,唯有舒曼夫人例外。   她换下白天那件翠鸟衣裳,一袭绯红的束腰裙如花朵绽放,她的纯洁表现在胸口、袖子、领襟等露出肌肤的位置──细密的象牙白蕾丝欲盖弥彰。美艳的异国女人在满目冷白的圣女院出脱得如一朵不合时宜的花,不少未婚小姐都向她投以向往和欣羡的目光。   如此盛装出席,就连特莎也无法硬着脸皮将这位贸易官夫人拒之门外。   一旁的伊莎贝拉看着这位特立独行的舒曼夫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更何况对方那头与莳萝相似的黑发,又是一个狡猾无耻的东岸人。   “看来我们的宴会无法满足舒曼夫人的胃口,莳萝女士,妳去和夫人聊聊吧。”   伊莎贝拉此话一出,特莎也没什么反对。不知为何,特莎对莳萝已经没了以往的热络,甚至有开始疏离的意味,少女的位子也被安排到伊莎贝拉的下方。   莳萝对此没什么意见,无论如何,圣女院现在就是自己最好的庇护所,只要穆夏没弄清楚盒子的确切位子,就绝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来。   不过没等她说话,舒曼夫人很快打圆场:“伊莎贝拉大人别开玩笑了,谁想听我这个老女人的碎念。没有歌曲的宴会是没有盐的菜肴,特莎大人特别花了好些金币请来女诗人琵雅,大家还没一饱耳福呢,可不想在她还没开口前就吓跑人家吧。”   莳萝饶有趣味地听着两人话里刀光剑影。   特莎的脸更难看了,但还是对着旁边的修道女吩咐一句。   宴会少不了歌手,圣女院也不免俗,特莎花了不小力气才找来这么一个稀罕的女诗人,所以尽管被舒曼夫人好一顿消遣,也还是舍不得白白让人离开了。   女诗人琵雅款款而来,她低眉顺眼,身上是一件织着葡萄藤纹的亚麻长袍,耳边的珍珠耳环晶莹如露珠,除此之外再无二饰,打扮得极为干净朴素,一点也不像从那些五颜六色的游船下来的诗人。   “给各位大人们献丑了。”女诗人谦虚地行礼。她抬起头,一双水灵动人的眼睛彷佛在说话似地亮了亮。这是个聪明的姑娘,莳萝一眼就看出来,果然特莎看到她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女诗人带来了五个乐童,都是七八岁的女孩,每一个都白裙飘逸,胸捧一束盛开的红蓟,纯洁得宛若红蓟丘上的白云。   她轻拨竖琴,干净清澈的旋律从手指间徐徐溢出,一首《曦光祈祷》搭配童女们圆润澄亮的嗓音,既是向至高神致意亦是为北方的战争祈祷。宾客们不由自主地放下酒杯,哪怕是苛刻如伊莎贝拉也不禁柔和下面容。   面对一群前不久讨论着吊死诗人的观众,琵雅泰然自若,一个音符都没差错,在《曦光祈祷》之后,她又表演了《神圣法典》、《轻雅颂》等圣堂耳熟能详的曲目,成功俘虏了一众苛刻的圣修女。   女诗人妆饰清丽,姿态优雅,彷佛完全是圣女院的一员。原来走得是才气玉女风,莳萝暗自赞叹不愧是专业。   最后一首《荣光圣女》甚至让特莎感动得泪眼婆娑,中场结束,她让琵雅上前来,亲自为她送上祝福。   “有没有些时新的歌曲啊。”舒曼夫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响起。   特莎冷冷看她,只见舒曼夫人拿了一把扇子放在桌面当作打赏。扇子就像这个东岸女人的贴身武器,她手上拿的不是白天的孔雀翎扇,而是一把丝绸制成的精致折扇,透亮盈润的扇骨似乎是用象牙和珠贝制成。在特莎眼底这不老实的女人又故意踩在圣女院的底线上跳舞。   莳萝看着琵雅面色腼腆,但双脚已经很老实地朝舒曼夫人走过去。祝福是很好,但诗人的游船也是很吃钱的啊。   女诗人目光发亮来到舒曼夫人面前:“最近是有几首,只要夫人想听我就可以演奏。”   说着,琵雅重新拨弄竖琴,熟悉的曲调让莳萝微微愣神。《英雄加贝尔》激昂紧促的曲调让席上露出醉态的宾客们精神一振。   琵雅的声音不如男诗人的澎湃雄厚,但胜在口齿清晰,高音婉转,一长串下来大气都不喘,众人完全沉浸在英雄惊心动魄的冒险,正唱到高峰处,特莎却放下酒杯打断。   宾客或多或少有些怨言,但看到主人脸色最后还是不作声。   莳萝知道为什么。当初创作者、也就是她本人在创作这首歌塞了不少私货,一路上帮助少年加贝尔的可不是什么至高神,而是各个自然山水化成的仙灵。圣修女听着听着,想来越听越不对。   琵雅好歹也在游船上见过大风大浪,她明亮的目光正视着突然变脸的特莎,柔柔和和地给自己找了台阶:“至高神的荣耀,此曲是献给伟大的屠狼英雄──穆夏.霍尔卓格。他用无瑕的银剑铲除邪恶,拯救中庭于水火之中。不过为了避免冒犯至高神和穆夏大人名讳,创作的诗人便稍加改编了曲目。”   那位维尔德夫人阴阳怪气地插话:“我还以为诗人的偶像应该是猩红诗人呢。”   伊莎贝拉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机会:“是啊,就像虫蝇被尸体吸引一样,红狼的灾物诗篇每一个诗人都背得滚瓜烂熟。妳敢发誓身为一个诗人,妳从未利用那美妙的嗓音替红狼散播诅咒?”   当头就被按下大罪,琵雅不慌不忙:“诗人替逝者流泪,替生者欢笑,魔狼永远都在诅咒人类,灾难的预言经由我们诗人转述便是给予世人的警语。待穆夏大人亲手拿下红狼的脑袋,诗人便也不用冒险采集诗歌,所有人都将为圣城和穆夏大人写曲演奏,一同赞美至高神的伟大。”   周游列国的女诗人可不是坐以待毙的闺秀小姐。莳萝忍着笑,看伊莎贝拉被琵雅反踢皮球,踢得一脸懵逼。   “够了,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诗人,猎狼是银骑士的工作,不是拿来在宴会上取乐的玩笑。”特莎不满地瞪了一眼伊莎贝拉,连带着对维尔德夫人也有点不满,好端端提什么晦气的猩红诗人。   如若扇子是舒曼夫人的武器,那乐器就是女诗人的武器,琵雅心态平稳,又接连表演几首轻快活泼的乡间小调,就宛如一阵阵抚面的清风,轻而易举就抚平了方才的不快。   特莎表情好了不少,舒曼夫人也没再挑事,起头赏了扇子,其他夫人也纷纷摘下宝石戒指和项链赏给琵雅,让她满戴而归。   这时主菜也上桌了,一只硕大的白天鹅在四人抬起的银盘上展开翅膀。莳萝知道那是用白薯混鹰嘴豆泥做成口感扎实的素肉排,上面插满纤白的羽毛,再用一根橘红的萝卜削成鸟喙,做成一只活天鹅展翅高飞的优雅姿态,底下还配有无数颗香料煮鸡蛋,的确是足以担任这场宴会的主角。   女诗人让孩童们下去休息,自己又拨弄起竖琴,换做一首舒缓的乐曲配合宾客进食,叮叮咚咚,像是雨水沿着屋檐滚滚滑落,异常美妙。   莳萝听着那绝妙的音律,突然觉得有些耳熟,正要回想,就听到特莎宣布:“众位尊贵的夫人和小姐们,让我们为黄金大圣堂、两院院长和穆夏大人一起举杯,所有邪恶和诅咒都将溃败于至高神的光辉!”   “啊啊啊啊啊!”之前文文静静的维尔德小姐突然吓得跳了起来,特莎惊怒的目光刺过去,但也很快明白原因。   维尔德小姐前面的盘子里是一颗香料煮蛋──破碎的蛋壳淌出黏稠的液体,一只血肉模糊的雏鸡满布红丝,不知是死是活。   维尔德夫人气得把女儿纠回来:“不就是拿错蛋,叫仆人换上就好了,仔细妳的身分,注意仪态!”   毕竟是未来的公国王亲,特莎忍了下去,转头让人换新盘子上去,并让人去切开主菜,让食物化解方才的尴尬。   莳萝看着对桌一位夫人切开热腾腾的肉排,津津有味吃着,然后顿了下,从嘴里吐出硬硬的骨头……   …….等等   骨头?   莳萝转头看向特莎,对方此时死死盯着盘中的素肉排,脸上是失了血色的惨白,旁边的伊莎贝拉更是一脸惊恐地推翻了酒杯,洁白的桌巾染上大片怵目的红渍。   只要是身披红袍的圣修女都停止了进食,惊恐地看着那些贵妇人津津有味地享用着肉排。   那音乐还在继续──女诗人还在演奏,抚平人心的音乐从她指尖流泻不止。   -   外人看着晚宴平安落幕,但圣女院内部已经乱成一团。   “肯定是危塔那群小魔女,她们知道审判日迫近就忍不住露出马脚!奥莉维亚恨死了维尔德小姐,肯定是她搞的鬼!”   其实用点脑袋想也知道,奥莉维亚等人若真有移花接木的本事,怎么不直接默默把自己换出圣城,干嘛这么大费周章提醒大家注意危塔这边?   莳萝试着旁敲侧击,但特莎现在只需要一个替罪羔羊来平定人心。她当机立断,立刻派伊莎贝拉和其他圣修女日夜轮守危塔,直到审判日前都不准女孩们离开牢房。   莳萝又一次被当成外人排除在外。意外接踵而至,少女心乱如麻,正要回到房间,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吆号声,是月桂的声音。   小女神就像在黑暗中找到光一样,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打开门──   【我们的口号是──】   【爱岗敬业、坚贞不移、排除异己、放眼未来!】   莳萝:???   窗沿边的月亮斗大如眼,闪闪发光的精灵身披丝绸翼衣,站在月光打造的舞台上,手上高举鹅毛剑。底下一群大地精灵也学着它,纷纷拿出针线或小树枝做成的武器,每只都是磨刀霍霍的狠样子。   【大家一起来──】   【为女神莳萝而战!为女神莳萝而战!为女神莳萝而战!】   莳萝:…….   作者有话说:   奶茶目前可以自信地估计二十章内完结,接下来要试着恢复手速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恶魔女神   ◎研究自己是什么品种的恶魔。◎   猎狼犬一看到主人回来, 便兴高采烈扑了上来,后面跟着一只摇摇晃晃的大白鹅。尖叫和混乱如潮水退去,莳萝漂泊不定的心终于回到了她毛茸茸又暖融融的避风港。   一看到许久不见的小女神, 月精灵喊了声解散,立刻拍动翅膀扑了上来。   疑似误入精灵传销大会, 莳萝惊疑之余又想念得紧, 还没来得对心爱的精灵说什么, 月桂就直接钻进她的头发,挑开发丝到处闻闻嗅嗅。   【天哪,莳萝妳满身臭烘烘的,都是臭狗的味道……】   莳萝暗道不妙。   【这是什么!?】月精灵颤抖地翅膀,从少女漆黑的缎发捉出一根碍眼的金丝。   【那只、那只黑狼的毛为什么在妳头发里!?果然我一不注意,那只大色狼又趁机出手了!很好、很好, 我要让大地精灵把他的眼睛和鼻孔缝起来, 再把他×&%¥#@,然后*&%¥&@34%#】   眼看一旁大地精灵还在认真学知、效法前辈,莳萝赶忙狡辩: “区区黑狼怎么可能碰我一根寒毛, 这是他挣扎时留下的痕迹!”   【挣扎?】月精灵泪眼汪汪。   于是在女神口中, 她与邪恶的黑狼斗智斗勇、周旋无数回合,最后神威大发,仅仅用双手就叫魔狼连连求饶, 跪倒在女神膝下祈求宽恕, 夹尾而逃。   莳萝:没说谎,真的。   那边大地精灵听得津津有味,连声欢呼着女神莳萝的大名, 这边月精灵半信半疑。   它仔细打量了下自家小女神, 新月少女的光环依然耀眼, 想来的确没让那只黑狼得逞,但连连求饶、跪倒在膝下……总觉得听起来不太对啊。   少女眸珠一动,机灵地转了个话题:“对了,月桂,你们这是在……”精灵传销大会吗?   果然月精灵立刻忘了前头的插曲。它顺手把穆夏的头发扔入烛火烧掉,挥动鳞粉轻浮在空中,看上去洋洋得意:【妳不是要我带着这些大地精灵去保护女孩吗?我看它们满脑子都是编衣服,一点觉悟都没有,就稍微给它们做一下精神培训。】   精神培训?精神洗脑吧?莳萝按耐住吐槽的冲动,因为月桂是从她脑袋里生出来,骂它就等于骂自己,要怪就怪自己脑袋里装的都什么鬼东西。   不管怎样,看到还活蹦乱跳的精灵,莳萝还是难得找到一丝慰藉: “月桂,辛苦你了,今天那些女孩还好吗?”   【当然了,其实根本不用我出手。那个圣修女想找她们麻烦,结果被连手整得有多惨……这些女孩们还挺有天赋的!】   喜爱恶作剧的精灵想到那画面,乐得在空中翻了几圈。   “现在有新状况了。”莳萝沉下脸,将方才的事复盘一遍,包括最重要的──穆夏脖子上的钥匙和秘盒。   月桂就宛如另一个自己,说出了她心中最大的疑惑:【怎么可能?一个信仰至高神的女术士为什么会有预言?她又不是神眷者,那预言到底是什么东西?】   预言,再一次触发关键词 : 预言。莳萝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   姬玛的末日预言、穆夏的盘算、以及好巧不好送在自己手上的盒子……莳萝并没有被惊喜冲昏头,因为她太清楚诸神的尿性了。   命运如此期盼自己打开盒子、拿到预言,那她就最好全副武装、十级防护加上再行动。   但回归根本,现在的难题是盒子不能被强行破开,解锁的钥匙就挂在一头喜欢舔人的大野狼脖子上。莳萝敢打赌,她一去凯瑟琳那里,只要秘盒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瞬,附近埋伏的狼群就会一拥而上,她和人类也就准备Game Over。   不急,她告诉自己,对手是一只狡猾数倍的狼,最有耐心的猎人才能找出破绽,先发制人。   其实比起预言本身,莳萝想到的反而是装着预言的盒子。   预言肯定不是给凯瑟琳的礼物,盒子才是。   底部刻有缩写的小名,恰好能放在手上赏玩的大小、精致编排的三十六音谱……拉玛夫人亲手制作的匣中小鸟,那本该是送给心爱女儿的玩具。但盒子最终没有送出去,而是被遗弃在圣女院的一角,里面还藏着被魔物觊觎的预言。   拉玛夫人不知为何中途改变了主意,又或者可以说她不得已必须这么做,当时的处境让一个母亲必须使用女儿的礼物,来藏匿如此重要之物。   莳萝细想着其中凶险,不禁轻吸一口气:“不是女巫却能拥有预言,也许凯瑟琳的母亲是代人所托保管秘盒,又或是她本身是一个女先知?”   月桂严肃说:【总之绝对不能让黑狼找到盒子。】   “但现在我想碰到盒子也很难了。”莳萝望向漆黑的窗口。   危塔现在日夜都有人看守,特莎打定注意要将女孩们困死在里头直到审判日,现在伊莎贝拉那只豺狼肯定正在门口来回嗅闻。她这个名副其实的女巫就算神通广大,也不能直接自投罗网,连累那些女孩。   【也许我可以把妳变小?】   莳萝摇摇头。   “话说我一直想试试这个。”   说着,女神手上柔光乍现,神力凝结出那熟悉的水晶屏幕,月精灵兴奋地睁大眼睛。   它的小女神要动真格了!神明一怒,那些异教徒准备洗好脖子等着──   然后它就看到,莳萝打开了“WIFI”。   【…….】   此“WIFI”当然不是真“WIFI”,只是当一长串可供连线的WIFI名称列出来,从满格讯号到最低一两格,小女神再次思考自己脑袋到底装了些什么。   不过她一下就找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没有费欧娜,想当然,那精力充沛的女孩听到动静后,大概正隔着石门和伊莎贝拉对骂。   莳萝很快找到了她要的满格讯号。她没有立刻连上,而是先在柔软的床铺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叫来心爱的大鹅和猎狼犬,左右护法提供毛茸茸的极致享受,   窗外的夜色浓黑如墨,唯有月光不知疲倦,睁着温润的珍珠眼瞳守护酣睡的人们。   【讯号强度: 极佳,确定连线〔凯瑟琳.哲林根〕?】   确定!莳萝闭上眼睛……   -   一分钟过去,床上的少女睁开眼睛,与精灵沉默对视。   月桂一脸茫然:【妳刚才做了什么?现在是应该发生什么事吗?】   莳萝皱着眉头盯着屏幕,上面显示连线成功,难不成自己还得想办法睡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由得瞇起眼睛。太阳也太刺眼了,她得酝酿下情绪……   “月桂,替我把窗帘拉上。”   月桂的响应是举起剑往少女脖子用力一扎,吓得莳萝跳下床,一脚踏入窗前洒落的阳光。   “唉?”莳萝终于发现不对了,她缓缓走上前。   调皮的风从窗口经过,清凉无形的手摆弄着屋檐那排叮叮当当的琉璃小物,柔卷而下的蔓叶展开绒绒的绿毯,大片大片粉白的月季花在上面无忧无虑地展颜盛放,熟悉亲昵如一张张少女的娇容。   澄澈的山野气息令她心神荡漾,莳萝不自觉伸出手,阳光的温度宛如温暖的旧皮革,久违的家乡气息甜美如蜂蜜,身体每一个毛孔都盈润着思念和喜悦,一只褐色的小鹿脑袋突然探窗进来。   它讨食似地叼住少女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看着月女巫,彷佛在责怪她怎么那么晚回家。   她回来了,回到了米勒谷!莳萝下意识就要抬脚跨窗而出,另一个袖子却被用力拉住。   机灵的猎狼犬死死咬住她的袖子,不让她从窗口出去。莳萝有一瞬间疑惑这是从哪里来的狗,下意识就要甩开,一只胖嘟嘟的雪球却突然从天而降。   发癫的大白鹅翅膀一张,一顿啄咬攻击,吓得小鹿拔脚狂奔。   “芜菁!布莱克!”莳萝恢复神智,感激不已。   。   【莳萝,是这边!】精灵在少女耳边唤醒她的理智,莳萝赶忙收回抬出去的脚。   她来到卧室的房门口,门缝也有阳光透进来,山野澄澈的气息似乎染上墨水的芬芳,她闻到了温厚的茶香,隔着门板还听到鸟儿的低鸣和书卷清脆的翻动。   “茉莉,替我拿茶进来,谢谢。”凯瑟琳.哲林根的声音从门后响起,莳萝深吸一口气,她让精灵和动物们待在原地,自己推开了房门。   门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房间,或者说是另一个“空间”。   这里的阳光像午后温烫的茶,空气浸没在一片书墨的芬芳,书本和羊皮纸取代地毯散落的到处都是。   但真正让莳萝意识到自己成功进入凯瑟琳.哲林根梦境的是──悬挂在墙上一个又一个精致如灯盏的金银鸟笼,明明里面空荡荡,却不断发出小鸟的鸣叫,像是坏掉的钟摆,重复不停地凭空响动。   女巫能在梦中寻找启示,而女神则能走入信徒的梦境,给予其答案。莳萝第一次使用这项能力,方才还差点陷入自己的梦境深处,心底不禁有几分不确定,直到循着书页翻动声找到了一张漆红木大长桌,这实在不容易,因为上面也挤满了书本。   “凯瑟琳?”   从书后冒出一张稚嫩又熟悉的脸庞,对方看到莳萝这个不速之客,一点也不意外,倒是莳萝惊讶地看着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女孩。   孩童样貌的凯瑟琳穿着精致的丝绸长裙,胸口上绣有两朵杜鹃花交缠的家徽,女童露出熟悉的微笑:“莳萝女士,原来是妳啊,快请坐吧。”   在梦里什么都可能发生,莳萝很快接受了凯瑟琳的样子。   哪怕是在作梦,凯瑟琳依然聪慧机灵,熟练地翻弄起卷轴:“我们在翡翠之阁找到不少线索,我发现有几个案例可以暂缓费欧娜的审判,奥莉维亚那里有门路可以找人帮忙。”   莳萝见她毫无惧色,依然冷静地想办法解救朋友,不由得心生钦佩。   “费欧娜那里有来信吗?”   凯瑟琳眼睛一亮:“她那位叔叔说绝对不会眼睁睁看她被处刑,这次比武大会就会立刻带她堂哥来蔚蓝港口!”   两人对视一笑,莳萝算是松了一口气:“抱歉,事出突然,我没办法替你们争取更多时间。”   “女士已经帮我们很多了,我没想到还能在审判前见到杰洛夫叔公,叔公说一定不会看着我上刑场…….圣堂肯定会想先拿费欧娜立威处刑,越是这样就越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会钻透律法每个漏洞,只要费欧娜挺住,定叫他们哑口无言。”   莳萝扫过桌面成堆的卷轴,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人眼花撩乱,大概都是凯瑟琳从圣学院图书馆记在脑袋的东西吧。   “咦?”   她抽出一张绘有复杂图样的卷轴,仔细看那竟是一个诡异的山羊头颅,看起来却不像家徽,更像是……   莳萝读过上面一行字:“吸食人类愿望的女恶魔一旦想起自己的身分,就会立刻离开消失…… ”眼前一晃,手上的卷轴被猛地抽开。   凯瑟琳把卷轴死死按在怀里,女孩晶亮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莳萝,结结巴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怀疑过女士的身分……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妳不要离开好不好?”   莳萝:……   她知道凯瑟琳的胆大聪明,却低估了少女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想到对方那时候说要出卖灵魂什么,莳萝还当她是顺口一句,没想到这位姑娘比女巫还要更像女巫,一边在查找救命的方法,一边在研究自己是什么品种的恶魔。   莳萝放过面色通红的女孩,转了个话题:“妳母亲的盒子快修好了吗?”   聪明的凯瑟琳点点头,顺着说:“蕾塔西已经修好了一半,大概再一两天就可以了。”   “女士,关于我的母亲……”女孩的表情蒙上一层不符合年龄的阴影:“我在翡翠之阁找到了叔公想说却不能直接说的东西,我母亲曾是圣血秘会一员,也是七十二位被处刑的术士中唯一被赦免的罪人。”   莳萝心中一声吭噔:“圣血秘会?”   小凯瑟琳咬着嘴唇,眉间带着困惑:“我小时候曾经听过,那是很久以前一个研究学会,大多由术士组成,也许还有些圣道师……他们对神律嗤之以鼻,认为里面参杂了太多后人的伪论。圣血秘会致力于研究至高神留下的遗迹,试图追寻最纯粹的神之起源…….”   莳萝一听就懂,这圣血秘会听起来就像基督教里面的光明会啊!由于过于追求真理和知识,甚至不惜冒犯神明,而被自己人当成异端审判。   鸟儿的鸣叫声不知何时停下来,空荡荡的鸟笼这下真的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孩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小凯瑟琳已经说不出话来,莳萝看着眼前泪水盈眶的小女孩,沉默地上去拥抱她。   梦是浅意识的反射,也许自幼失母的凯瑟琳一直用温柔稳重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吧?   “莳萝女士,我想念我母亲.”小凯瑟琳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所以我一定要活下来,查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   “无论妳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莳萝调皮地眨眨眼:“毕竟那是妳的愿望。”   小凯瑟琳脸色一红,偷偷把自己手上的卷轴揉成一团扔在背后。   莳萝看着凯瑟琳,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如若拉玛真的是一位女先知,是否已经看见自己女儿也落入和她当年一样的困境?遗弃在圣女院的盒子也许不是什么巧合?   “咦?莳萝女士,这是给妳的吗?”   莳萝顺着凯瑟琳的目光,柔软的羊皮卷轴彷佛流淌着一滩红墨。   只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大束稠丽新鲜的玫瑰,花瓣鲜艳如唇,凭空呼吸着灼热的异香,彷佛上一秒还在迎风摇曳,下一秒就被人折下茎刺,系上缎带,悄悄放在心仪少女面前。   莳萝下意识伸手碰触那束玫瑰,一根根寒毛却像是茎刺竖起,她转头想叫凯瑟琳,却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就在方才,女神似乎无意间回应了不速之客的邀约。   失去主人的草纸轻轻飘起,一枚鲜红的花瓣落在地面,越来越多纸张无风而起,凭空卷起玫红色的花浪,放眼之处全是玫瑰。   叩叩叩──   她来时的房间响起三声礼貌克制的敲门声   “母神、是母神吗?”少年渴望急切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给男二一点鼓励,由于男主全面防堵,男二费了很多功夫才见到了女主一面QAQ下章训逆子!!   -   中秋节快乐! 第一百九十九章 梦境女神   ◎从今以后我是你意志的源头,你永生永世只能行出我的意志。◎   玫瑰泄漏出野兽鲜红的踪迹, 少年忐忑微弱的声音就彷佛在抓拉门板的猫。   但莳萝亲眼见证对方的所作所为,就像穆夏不是什么无害的大狗,雅南也绝非游船上的小可怜。   艳如海妖的少年其实是血玫瑰诅咒的结晶, 他依靠着吸食无辜者的血肉和莳萝的力量,在精灵之树下蜕变成完整的魔物。   以魔力为养分的玫瑰是如此之红, 甜腻的芬芳近乎尸臭, 花苞沾满艳丽的血色, 张开着一张张竭力呼吸的唇。   它们一路从门口延伸,直至少女身上同样鲜红的斗篷,彷佛拉出一条血迹斑斑的脐带。赤红的玫瑰亲吻着女神的裙袍,像是有什么脆弱的小东西托拽着残破的身体,祈求母胎的温暖和养分。   擅长驯服魔物的月女巫难得感到一丝棘手。   在她面对的所有魔物中,最为强大的也是最为会演的两个不相上下, 其中穆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但她熟悉狼, 也熟悉那身人类皮囊,因为那都是穆夏的一部份。雅南却是戴着面具的演员,拿下面具, 莳萝看到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容。   她可以与狡猾可爱的大尾巴狼周旋数回合, 但面对雅南就像与冰冷的海蛇共处于同一水域,无论他多想亲近自己,她感觉到的只有寒冷和不适。   对付野狼要耐心伏击于森林之中, 那对付海蛇的话…….   随着梦境主人离开, 不速之客的侵入,玫瑰如肆虐的野火燃烧整座空间,层层迭迭的书卷飞卷如雪花, 不一会就融化做鲜红的花雨落下。   一小片幸免于难的草纸彷佛逃窜的小鸟, 突然被一只手捉了个正着。   摊开一瞧, 那是一页色彩缤纷的拜佛勒庭圣典,青金石和孔雀石磨炼的颜料绘制出伟丽的神像,阐述着古老的故事:至高神种下一棵圣绿之树,定出森林的界线阻止魔物侵犯人类的领地。   纸角燃起点点猩红,像是有蛀虫细细啃啮,草纸变得越发柔软,在即将化作玫瑰的那一刻,少女神祇轻吹一口气。   野火屏息,草纸的纹路开始突出,青绿的涂料彷佛被吸收的养分,还原成一片素净,最后,一颗鲜绿的树苗破纸而出。   ──必须把海蛇从水底一口气拽出来。   -   敲了敲门板,毫不意外,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门开了,隙缝间涌动着丝绒一样的黑,突然那黑暗退去了深度,慢慢有了实体,那东西小心翼翼,像是探出海面第一次看到阳光,努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明。   少年艰难地抬起头,漫天绿荫网住了他的视线,晦暗的星光躲藏在露水晶莹的缝隙间,耳边还能听见森林的小动物在窃窃私语。他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另一边──女神所在的领域。   信徒不禁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雅南好奇地打量四处,虽然是森林却似乎不太一样,明明是夜晚,空气中却充盈着阳光、松墨和干燥草卷的气息,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明显属于人类贵族的东西,像是纸笔、看书用的水晶镜、镶有玛瑙宝石的裁信刀、女子用的珍珠镶边手镜等。   雅南拿起一个黄铜蜡戳爪,上面雕刻着两朵交缠的杜鹃花。   不远处传来动静,一只纤长的羽毛笔就横插在地上,没一会羽毛抖了抖,一只小鸟翩翩展翅,跳到了树梢上。   雅南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一幕,很快眼睛一亮。   少年赠予的玫瑰在这里开得更加茂盛。野红的玫瑰生得满身不驯的荆刺,反过来对原本的主人耀武扬威,它在脚下落地扎根、蔓延如瀑,彷佛一直以来就是这座广袤森林的一部分。原来血女巫耗费全力的魔法在神的领域里只是不起眼的小手段。   女神摆给信徒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往后或往前。   退后就是回到那扇门之后,回到十五年以来幽暗不见光的恶梦和诅咒,所以雅南抬起头,望向前方那条由荆棘和玫瑰铺成的鲜红小径;割人的茎刺被月光打磨出银勾的锐利,艳得滴血的玫瑰不是没有原因,   少年不禁微笑,就彷佛准备参加一场期待已久的舞会。   不过这朵花会不会开得太大了点?雅南看着比自己高了好几个头的玫瑰,往后退了一步,脚似乎踩到了什么,那条曾经捆束着玫瑰的银丝带在眼前蜿蜒如溪。   雅南终于发现不对,他正在变小!   摸了摸、看了看自己的手,黑色细毛如绒毯覆盖全身,他熟悉这种感觉,这是幻化成蝙蝠了?   雅南皱了皱眉,发现自己无法恢复人形。   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直接飞过去。这么想着,往空中一跳,啪地一声,雅南重重摔了下来。   前面是那面女子的梳妆镜,银镜和珍珠正慢慢融化成蒸露,但还是不妨碍雅南与一只趴在地上的小黑鼠瞪视。   镜中的小动物不敢置信地用爪子摸了摸后面的空气。   没翅膀的蝙蝠是什么?是一只在地上爬的丑八怪老鼠,连亲吻女神脚尖都不配。   -   这里是月光森林,莳萝绕过熟悉的小径,红色的侵蚀退散,盎然的绿意沿着木桌和草卷的纹路重新生长,女神强大的意识撑起支离破碎的梦之国度,午后的书房迅速长回了一片蓊郁的森林。   但大概是太多人在线的缘故,加上雅南不知哪里学来的黑客技术乱搞,总之梦境空间现在乱七八糟,虽然女神自己的意识占据主导权,但凯瑟琳残存的梦境也没消失,反而像被裹在琥珀的标本碎片,在女神的力量下被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保存下来。   枝梢上轻快鸣叫的全是灰蓝色的杜鹃鸟,树干的纹路依稀能见到浅浅的字迹,叶尖滴下的露珠是芬芳的墨。如若莳萝还有几分沉浸记忆中的家乡,当她循着奇异的咩咩哞哞声过去,找到一大群彩墨斑斓的绵羊和小牛,她就瞬间清醒了。   不过也多亏凯瑟琳,莳萝才不至于在这半真半假的记忆中迷失,   她还找到了小时候的老橡木树桩。少女记得它中间凹了一个洞,一旦下雨天便成了落叶和碎花装饰的天然小池塘,泽蛙和一些水生小动物会在里头产卵。每到雨季,小女巫们只能端来陶盆,赶在太阳出现晒干水坑前,把小动物们全捞起来。   但眼前的树桩上没有半点坑洞,而是上面长着一个木座。是的,一座浑然天成的橡木王座。   椅背是雕成王冠样式的尖拱山楣,两边椅柱卷起碧嫩的藤蔓,椅座则生满柔软的灯草。莳萝打量着上头栩栩如生的花草浮雕;玫瑰和杜鹃花枝蔓并茂、相辅相成,但最后却是杜鹃花盛开在玫瑰之上。   这哲林根的不臣之心连神明都看不下去。   少女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从王位下俯视一群咩咩叫和哞哞叫,颇有一种森林之王的感觉。   很好,放马过来吧,雅南!   -   荆棘的丛林中一只小小的黑影正在快速移动,他用丝绸的缎带裹好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让自己得体一点,不时摘些鲜艳美丽的玫瑰花背在身上,这是要献给女神的礼物。   在女神强大的梦境哩,雅南不只是变成一只没有翅膀的蝙蝠,就连力量也被限缩在小小的身体内。哪怕动物型态的他敏捷依旧,但还是免不妨被荆刺划破几道血口,而荆棘花丛外还有一只只体格肥硕、叫声响亮的杜鹃鸟虎视眈眈。   对一只小老鼠来说,这是一条充满荆棘和野兽的危险试验,但抬起头,天边的弯月如皎洁的少女,为他照耀通往女神的道路。   久违的疼痛是如此鲜活,女神之所以会生气,不正是因为还没有放弃自己这个信徒。小老鼠喀擦喀擦又咬下一根挡路的细荆,顺势就接住一朵最为娇艳的玫瑰,就像抱住自己的心脏一样,这是要献给女神的礼物。   就是小鸟太吵了点。   细长的玫瑰锐利如匕首,咻地一声掷出。   啪地一声,羽毛四散,先前在树上活蹦乱跳的杜鹃已经倒在地上,动也不动。茎刺穿过鸟儿的身躯,恍若是被杜鹃啼血染红般,鲜艳的花就盛开在胸口上。   小老鼠睁着圆亮的眼睛,彷佛真的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小动物,但很快一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低下头啜饮几口鲜血,补充□□力,细黑的绒毛迅速染上斑斓血迹。   其实他可以吸食红色的玫瑰,但那都是要给女神的供品,他绝不能再犯下白金鱼和白玫瑰那种低劣的错误。   而且杜鹃是一种卑劣可恶的坏蛋,将自己的蛋生在其他鸟儿辛苦搭建的巢穴,等幼崽破壳后就会把鸟儿亲生的蛋扔出去,自己厚颜无耻地取代其位子,安心窝在巢里等待别人父母的喂食。   就是可惜他没办法像杀掉小鸟一样,杀掉那只丑陋邪恶的黑狼。   背着精心挑选的玫瑰花束,雅南飞快奔跑着。至少这次,她身边终于不再有丑恶的野兽,只会有一只任她拿捏在手上的小老鼠。   他越跑越快,彷佛已经看见孤身一人的女神,听见她的呼唤…….   “咩咩咩。”   “哞哞哞哞。”   “咩咩。”   雅南:???   莳萝正在王座上津津有味地阅读一只小羊背上的女巫学手札,也不知凯瑟琳从哪里看来的,但既然写在羊皮纸上肯定是极为珍贵的资料,   作者是一位隐居的圣学院术士,他易容接近海女巫,尽可能研究巫术背后的真相,最后他得出结论所谓的巫术只是香料和迷雾的把戏,只需要三枚金币就能识破海女巫的魔法。因为纯金对女巫的毒草有反应,一旦使用就会侵蚀不见。   莳萝一边读,一边心想那位海女巫大概也十分感谢这位送上门的冤大头,所以只是用熏香迷晕对方,洗劫一番财物,就放走了术士。   小羊抬起头咩咩几声,少女抬起手,从缠绕椅柱的藤蔓摘下几颗熟红的浆果喂给小羊。   莳萝还没看完整本书,想再找下一页,或者说下一只羊。所以她抬起头,在一团绵白中寻找;一只喜羊羊、两只喜羊羊、三只喜羊羊、四只老鼠……   少女眨眨眼,试图确认自己没看错   一只黑溜溜的小老鼠在羊蹄下疯快飞窜、险象环生。莳萝觑起眼,下意识伸出手,柔光一现,羊群中站立出一个人影   少年还是那样,纤细苍白、暗无声息,像是一株泡在水中病恹恹的植物,但此时这株水生植物显然水土不服,就快被团团羊毛灭顶。   可怜的雅南正木着一张脸被羊群你推我挤、艰难移动,同时不忘死死护着怀中的玫瑰,但还是被一只机灵的小羊脑袋逮到空隙,张口就扯下好几朵花津津有味咀嚼着。   雅南一看,再也忍无可忍,直接上去和小羊扑打在一起,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成人形。   莳萝本来坐稳身子,正要摆出女神端重威严的风范,想着要挫挫这个在外兴风作浪对内阳奉阴违的信徒,但看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也不用了。   雅南好不容易挤出羊群,他满身狼狈,走得跌跌撞撞。少年那张冷漠如面具的脸竟意外有点惊恐,这只永生的吸血鬼似乎无法接受自己还没打败可恶的狼人,就先被一群蠢羊暴揍一顿的事实。   但一看到许久未见的女神,雅南立刻容光焕发。他慌忙整理好衣服,举起手上的花束,眼眸溢着浅浅的灰蓝,微笑明媚动人,彷佛阳光从灰雾朦胧的大海抬起灿烂的脸。   “母神,我来为妳献花…….”   放在莳萝眼前的是一片残枝败叶,半点鲜红都看不见。   雅南下一句哽在喉咙,好半会都发不出声。他回过头瞪着那群羊,思考着从羊胃掏出花的可能,血淋淋的玫瑰说不定更美了……   就在这时,少女柔和的声音抚平他残暴的思绪;“你若真心想为我献花,就去摘下那朵玫瑰吧。”   雅南欣喜若狂地转过头,朝着莳萝所指的方向,一朵玫瑰孤立盛开。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小心漏下的,伸手就要触碰玫瑰,手指却在碰触茎刺前停了下来。   野玫瑰凶猛地绽放,它是如此之红,雅南从未见过这般的色彩,并非艳得滴血的芬芳,而是像燃烧了整个夏季的火。嗜血如命的魔物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到那足以焚烧全身的热度,本能尖叫地让他远离。   但是他很快想到这样鲜红的花瓣点缀在少女漆黑的发瀑该有多么美丽,就像女巫诅咒纺锤刺永远吸引着迷途的公主,少年露出天真向往的微笑,不再挣扎,触碰茎刺,摘下那朵玫瑰。   【名称:野玫瑰花束   状态:未使用X5   介绍:生满荆棘的玫瑰被女神的鲜血染成红色,最适合教训不听话的信徒。   作用:一朵玫瑰花对造物施以一条世间法则的限制。】   就在雅南碰触玫瑰的瞬间,玫瑰顷刻凋零,漆黑的茎刺暴涨而起,瞬间如锁链般缠绕住少年的手脚脖颈,将女神创造的魔物死死穷困在荆棘编织的陷阱。   “你曾经滥用了我送你的白茶花,那如今就接受我给予的玫瑰吧,祝福和诅咒是一样的存在。”   女神从王座站起来,对着违逆自己的造物宣判:   “雅南.何赛林,从今以后我是你意志的源头,你永生永世只能行出我的意志。”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在这章交代很多事,结果又要拖到下一章,下一章就两百章了@口@ 第二百章 阳光女神   ◎谁能保证哪天那只野兽会不会心血来潮,只要他一闻出妳的脆弱就绝对无法◎   星辰黯淡, 夜风低语,只为倾听一人的话语。   喧哗的杜鹃被夺去声音,贪食的牛羊停下咀嚼不停的嘴巴, 彷佛有无形的手势对世界轻轻嘘了一声,空气无声荡出力量的涟漪, 万物们屏息倾听着神的话语。   当杜鹃再度鸣叫, 缠在雅南身上的荆棘已经变得焦黑扁烂, 如蛇蜕散落一地,纤瘦苍白的少年从中缓缓站起身,一切似乎什么也没改变。   “雅南……感谢母神赐予的祝福。”   少年温顺地弯下身子,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彷佛随时都能献出自己的头颅让余怒未消的女神消消气。   莳萝高坐在王位,居高临下的打量他。小女神架式十足, 但内心已经慌得一匹。   亲爱的月女神啊, 这到底是成了没成?给个系统提示啊?   神明的祝福和诅咒没控制好就是一次核爆灾难,莳萝上次使用野玫瑰花束是对一整个吸血鬼种族,这次却是只针对一人。若是无效还好, 最怕的就是对雅南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她从没有想杀掉雅南的念头, 他的确是个不听人话的小浑蛋,但在这之前,他还是自己的眷属, 是血玫瑰诅咒的受害者, 更是自己亲手赋予新生的孩子。   莳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雅南,也说不出他是变还是没变。在女神面前,雅南永远都是一副献祭羔羊的温驯模样, 哪怕他不小心露出獠牙, 也依然卑屈着身子, 坚信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神。   要不先叫他用小老鼠的模样原地翻跟斗翻个二十遍?   女神蠢蠢欲动,但作为一只有着超音波危险雷达的蝙蝠,雅南似乎隐约察觉出不对劲。他突然往前一扑,在莳萝惊愕不定的眼神下,双膝干脆利落一折,咚地一声跪地谢罪在女神面前。   莳萝 : 可恶,这样就不好开口了。   “我冒犯母神,自作主张,应当受此恩赐。”   少年惨白着脸,眼底稠雾的蓝近乎要溢出来,纤长的睫羽湿润而氤氲,他嘴上说着恩赐,但看上去彷佛再无力承受任何悲痛。   莳萝无动于衷,甚至想给他鼓鼓掌。她没有忘记雅南在游船上出色的演技,这家伙天生就是个表演人才,还有一个艺名叫愚人王,都可以直接和狼骑士穆夏上台PK成就奖了。   “雅南,你记得我送你的白茶花吗?”   雅南惊喜又难掩虚弱地抬起头:“记得,那是母神给予我的第一个祝福!”   他的声音又回到游船上那清丽少年的曼妙,彷佛一只想尽情展现自己的夜莺。   “我那时为母神唱了一首歌,母神是我第一个观众。如果妳还想再听的话,我随时都可以……”   莳萝捉住机会,正色愠道:“但我已经听得够多了!你用歌声欺骗我,拿着我送的祝福冒犯了我,还滥用我的名义任意妄为,那五十五只猎狼犬也是你找来的吧?”   雅南沉默下来,不知何时,他已经站直身子,那种柔软谦虚的气息也消失了。少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座上的女神,一副供认不讳的骄傲模样,倒是摆出了那位新任女王冢公爵的姿态。   终于不演了。莳萝不自觉屏息,她可以感觉出雅南对穆夏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仇恨,只要一提到穆夏,雅南那用来唱歌的嘴就会不自觉露出獠牙,哪怕是在口口声声的母神面前。   “雅南,你到底想做什么?”   漆黑的发丝遮不住那样挑衅的眼神,少年灰蓝色的眼瞳宛若暴雨来临前的深海。如若诗人们用眼神唱歌,那雅南现在就能当场唱一首香草港的马奴,只是把葬身海底的马奴替换成穆夏。   “母神,狼不能信任,他的爪牙和言语都是毒。”   “母神的肉身太脆弱了。狼不是吃素的,谁能保证哪天那只野兽会不会心血来潮,只要他一闻出妳的脆弱就绝对无法抗拒。我只是想用妳给予我们的力量重塑妳的肉身,杜绝那黑狼染指妳灵魂的可能!”   他遵照莳萝的意志给出解释,一字一句毫无虚言,全都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却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若是有,那也只是后悔自己做得不够完美利落,没能成功实践自己的计划。   女神没有被他自以为的真心打动,莳萝皱着眉头: “那全是你的自作主张,你不是穆夏,而穆夏从没有伤害过我。起码在这之前,你让我不快,雅南。”   雅南有一瞬间几乎无法承受她的目光,但他强迫自己抬着头。   灰蓝色的眼眸盈满悲伤,黑发少年笑得凄艳:“不,母神,我比你更了解那只狼,真要说起来,我们都是诞生于黑狼的精血和魔女的诅咒,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算是他的兄弟呢。从妳的言语我就知道他没有告诉你任何一句实话,只有我深知我们体内那股渗入骨髓的罪恶。”   留下暧昧不清的钩子,他就狡猾地转了个话题,回去答复莳萝先前的问题:   “其实我本意是希望用猎狼犬能当面揭穿黑狼的假面,虽然预想中场面会有点血腥,但至少可以减轻猎狼造成的伤亡。我承认我低估了那只黑狼的能力,下一次肯定不会让他就那么轻易。”   柔顺的表象下是无可要救的偏执。莳萝想着纯净的白茶花果然不适合他,唯有玫瑰的荆刺才能拘束这样狂妄自大的孩子,话说对付这种熊孩子是不是应该像对付费欧娜一样,先狠抽他一顿再说阿?   莳萝摇摇头,试着摆脱简单粗暴的想法,同时也否定了雅南的作为。   “猎狼犬对黑狼王无用,雅南你根本对抗不了他。”   只有我才是他的克星!小女神骄傲地坐直身子。   雅南变了脸色,他迫切想证明自己:“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并非独自一人而来!”   这也正是莳萝在等待的机会,她佯怒道:“是的,我看到那位女王陛下了,你就算不知道历任帝国女王都与女巫们关系匪浅,也应该从血玫瑰记忆里学习到错误。雅南,你不该把无辜之人卷入你和穆夏的争斗。”   听母神没有急着偏袒黑狼,反而是担心起无关紧要的人,雅南眼睛一亮:“母神请放心,女王远在千里之外,就安全躺在卧床上养病呢。”   他难得露出孩子般干净的微笑,就像炫耀玩具般说出自己欺瞒世人的秘密:“在进来圣城前,女王自愿借我一些血,我再请服侍母神的血女巫用女王的血研究出一种欺骗狼人嗅觉的炼金魁儡。”   莳萝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倒抽一口气。血女巫?炼金魁儡?可恶啊,这个雅南到底背着她胡搞了多少东西?   果然在给玫瑰花前,应该先拿着荆棘条狠抽这个逆子一顿。   “母神,这些全部都是为了妳。请妳再次聆听我的话语,再次接纳我到妳的身边吧!”   温驯的羊群再也隐藏不住那宛如黑羊的少年。莳萝不禁在位上挺直身子,对方依然披着温驯虔诚的羊皮,漆黑的影子却已经逼近女神的王座。   也许那份敬爱的确不假,雅南最终还是停在踰矩前最后一段距离。   他在王位的玫瑰雕刻前跪下,拉起少女纤白的裙摆,轻轻一吻,那是红骑士在赛场上所没能完成的事。   “我并非有意冒犯母神,但只要那只狼在母神身边徘徊不去,除非母神立刻命令我拥抱阳光,不然我之后会继续不惜一切和那只黑狼对抗。”   在莳萝看不到的角度下,少年眼底已是一片猩红,只要试探出一点底线,那猩红的野火就能在进犯一分。夜色沉沉,一切彷佛又回到了那晚的游船,恶火占据着清澈的河面,魔物摘下了假面。   “所以你宁可拥抱太阳也不愿意服从我?”少女再开口时,夜风泌着月桂的清香,温柔扫过少年的睫羽。   雅南被那香气吸引得恍神几秒,他闭上眼睛,下意识点点头。   “只要母神愿意,我可以立刻置身正午太阳下,痛快迎接第二次的死亡。”   好演员不能缺少聚光灯。小女神痛苦挣扎了0.5秒表示:好的,满足你吧:D。   雅南感觉有奇异的光在眼皮跳动,他本能地睁开眼。   星移斗转就在女神一念之间,深海的夜如潮水退去,天幕展开纯净的画布,梦境的主人想象着自己打翻了一杯金黄的甜橙汁,也许还不小心浇烂了几颗熟艳的芒果,午后的空气涌动着香甜的热气。   神圣的奇迹却也昭显了可怕的神罚,在睁开眼睛的剎那,雅南就像是藏在暗处见光的老鼠,竟忘了逃走,而是呆呆站在原地,就站在大片灿烂的阳光下。   莳萝没想到他那么刚,正要赞叹出声,就见少年修长的身形迅速消融,地上多了一只漆黑的小鼠在羊蹄下慌乱逃窜。   莳萝:…….   其实雅南的确抱着以死相逼的觉悟,但神开一窗必堵死一门,雅南拥有无与伦比的魔力,同时他也比任何眷属都更加害怕阳光,是名副其实的见光死,哪怕他想反抗,本能反应已经压倒了一切。   雅南甚至没有发现这里的“阳光”根本无法伤害到他,小老鼠完全变成一颗爆走的黑绒球,在雪白的羊蹄下滚来滚去、踢来踢去。   莳萝没费什么功夫教训雅南,倒费了不少工夫才捉住他。   摊开手掌 ── 黑绒球:叽叽叽叽叽叽!(尖叫)(扭曲)(阴暗的翻滚)。   作者有话说:   可以搭配155章,莳萝泪打逆子。   PS:两百章了……奶茶今年一定可以完结QAQ 第二百零一章 考验女神   ◎擅自打开了什么奇怪的世界。◎   莳萝几乎要原谅了雅南, 当然仅限于此刻,毕竟谁能不原谅一只在手上滚来滚去的毛绒球!   其实雅南的化形依然是蝙蝠,只是在女神的梦境中被剥夺了翅膀。鼠形姿态的魔物玲珑圆滚, 恰好是一手可掬的绒球大小。丝绒黑的毛皮毫无杂斑,甚至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午夜深蓝似的粼光, 漂亮极了, 可以说是从毛囊根都透着一种女神造物的精致感。   莳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最爱的还是穆夏那种一陷即入的狼皮大袄,但雅南这种可以放口袋的暖手宝也不错。   终于得到母神满满慈爱的目光,可惜雅南无暇享受,四只惊慌的小爪子正忙着把自己揉成面团,莳萝不得不用双手捧着他,免得它一路滚下去。   最后, 雅南成功把自己蜷成了一颗球。   莳萝摊开手掌, 看着一颗绒毛球体,差点以为是哪个兔子掉的尾巴。她完全找不到他的脑袋,就连爪子也都收得好好的, 只留着绒黑毛皮裹成一球, 进入完全自闭状态。   女神虽然还无法完全理解眷属,但换一个角度,她还是很擅长驯服不听话的猛兽。   在仔细观察下, 两根手指如冰凉的蛇, 准确地捏住小老鼠的后颈。   莳萝用手指吊起浑身僵硬的老鼠,轻轻晃着这颗黑绒绒的球体:“雅南,我能做到的绝对比你想得更多, 这是最后一次, 感受吧, 我只对眷属的宽容。”   丰沛的阳光当头灌下,金澄的空气如流动的蜂蜜,雅南无处可躲,只能感受着温醇的热度宛如融化的奶油糖,轻盈地覆盖着他身体每一吋。   不要、不要……小老鼠扭动着脑袋,试着做最后顽强的抵抗,但对上女神那对漆黑如夜的眼眸,所有挣扎都被吞没了。连阳光都无法染指那样的颜色,因为没有黑暗就没有光明的定义。   这里是母神的梦境,母神创造的光不会伤害自己。   雅南小心翼翼感受着太阳的温度,像是少女轻呼在绒毛上的气息,又像是温暖的血液重新在身体涌动,像是自己又活了一次……   他想起来了,曾经在死寂的冥河之下,那时的自己死了却也没有真正死去,腐败的身躯困在血茧无法动弹,残破的灵魂日夜祈求着救赎。   他像个虫子一样浸泡在整整十五年的黑暗和诅咒之中,与冥河食腐的蜉蝣作伴,独自承受着漫无天日的等待。   所以雅南永远不可能忘记,那一日冥河的夜晚升起了明亮如星辰的光,那光比月亮还温暖,比太阳还温柔。曾经阴冷的暗河彷佛母亲的羊水,温柔地包裹自己,直至他重新诞生。   那是新生的光芒,是母神的光。母神的力量取代了日月星辰,照亮了死者的世界。   莳萝看他呆愣愣的样子,实在无法从那对黑漆漆的豆豆眼看出什么。小女神把僵直的老鼠好好放在手上,又默默忏悔了几秒,抬头再细调了下光。   午后的阳光不像晨曦的刺眼,也没有正午的灼热,而是万物沉淀下来的重量,空气满溢着厚实的香气,宛如新晒的棉被,沉重温暖的力量压在皮肤上。   阳光催熟着一捧捧油亮的橄榄叶。它们随风摇摆,筛筛作响,银白碧绿的花叶在少女头顶上编织了一面精致的翠伞。上头缀着的粉白花絮与夜晚的月桂如此相似,香气浓郁,却是金芯镶着一圈象牙白,彷佛每一朵都催散着盛夏的炽香。   白日盛夏的月光森林迷醉得像是一场梦,不,它本来就是梦,莳萝不由得移动脚步。   恍惚间,她彷佛嗅到了穆夏的气息,下意识想拨开橄榄叶,走向森林深处,也许那里藏有那只狼的踪迹,散落着自己最后一片记忆…….但一只叫声尖脆的杜鹃鸟提醒她这又是一次来自梦境深处的诱惑。   莳萝猛地醒神,不免懊恼。   梦呓始终是人类最神秘的言语,解梦与预知是一体两面,女巫们的梦通常是一些对天地万物的感应,莳萝就曾在梦中预知了些许未来的幻象。   但长存于天地间的女神们从不会入梦,蒸发的露水和落花都能轻易传达她们的旨意。莳萝之前只是透过入梦,驱散她那些孩童信徒的梦魇。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前所未有、专属于自己的新能力,很有潜能,但同时也暗藏危险。   所以不能操之过急,自己先前不就一注意,给雅南反拽入梦境了……   对了,雅南!莳萝猛地低下头。   刚才一顿胡思乱想,手上就有些痒,下意识就用大拇指轻轻搓起手心那颗皮毛球,于是又柔又软,越摸越上手……   少女看着掌心一摊融化的黑麻糬,不确定雅南这是被吓得腿软,还是怎样。   她小心翼翼将小老鼠放在草地上,离了些距离。   柔光瞬现,黑发少年重新落在地面上,他低垂着脑袋,姿态温顺得不能再温顺,彷佛没了骨头。没等心虚的莳萝说什么,干脆利落又是一个跪地谢罪。   “母神,我明白了,是我错了。”   莳萝不知道雅南忏悔的真假,这孩子狡猾得和蛇一样,换脸色和蜕皮一样,不知道要拨开几层皮才能看见真正的面容。   穆夏一个中二少年还能好好说些道理,雅南就是完全一个我行我素的熊孩子,但这是她的眷属,她有责任教导他是非对错。   这一次不是命令,少女朝他伸出了手,温厚的阳光重新拥抱少年,彷佛从不曾离开。如若是假的,她单手五指山随时镇压他,如若是真的,她很乐意伸手扶他起来。   月女巫对孩童和少女永远都存在着一份额外的宽容,莳萝也对世界的异类抱有同病相怜的耐心。   但雅南却会错意了。   他看着莳萝伸来的手,没有起身回应,而是维持着跪地的姿态,轻轻把自己的脑袋放了上去。   少年苍白着脸,眼底的蓝近乎溢出来,细密的睫羽彷佛挥翅的水鸟。莳萝就直直看着一滴眼珠顺着他的脸庞落下。   哭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莳萝已经无法收回手了,阳光将少年的面容照着闪闪发光,苍白的脸恍如破碎的水晶,晶莹的泪珠不断砸碎落下,最后全都落入少女的掌心。   雅南轻轻用脸颊蹭了蹭,莳萝有一瞬间想着他和穆夏还真的是兄弟,喜欢伸脑袋让人摸摸。   如若这也是演戏那该有多可怕啊。少女越心软,女神的心就更冰冷,越是在意就越需要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开口给予他最后一个考验:“告诉我,雅南,你在想什么。”   无法撒谎,雅南乖乖张开嘴:   “母神,妳重新给予我生命,重新给予我选择的权利。那我现在选择你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请妳引导我走向正确的光明吧。”   说完,少年流着泪水,像珍惜着什么心爱之物,轻轻吻在少女的掌心。   莳萝接受了,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倾前扶他起来。   雅南却不肯。   “那母神妳还允许我为妳歌唱吗?”   这个孩子似乎一直牢牢记着这件小事。少女想起游船上的少年,美好不是虚假,她不禁给予他微笑的鼓励。   少年受到鼓舞,恨不得当场献唱:“如若母神愿意,我可以随时为妳表演,几千几百次都可以,我永远不会感到疲劳!”   小女神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但还是笑着说:“胡说什么,你又不是匣中小鸟。”   雅南却是眼睛一亮,彷佛她说了什么启蒙的福音:“如果母神愿意,可以找盒子把我关起来,我变成刚才那样子待进去刚刚好,我很小,只需要一张手帕,不会占空间……母神可以把我随身携带,只要一想听歌,我就在里面……”   这孩子疯了!莳萝赶忙打断少年的奇思妙想。   雅南似乎在方才的惩罚中擅自打开了什么奇怪的世界,他在无数次确认莳萝真的不需要自己化形待在随身携带的盒子后,才失望地应下,脸上干涸的泪痕都忘了擦。   莳萝心如死灰地想,她的教育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   梦想落空,失魂落魄的雅南依然乖巧表示: “今后只要没有妳的吩咐,雅南就绝不任意行事。”   说起这个……莳萝叹了一口气。   “我原先也是这么希望,但现在恐怕做不到了。”   雅南惊讶地抬起头。   “穆夏已经闻到你的气味了。”莳萝记得对方在赛场上的疯狗模式。那小狼记仇得很,圣城还存着那件西里斯狼皮大衣,怕是这会穆夏已经在筹谋着给自己添上一双鼠毛袜子。   “你们之间定要不死不休。我不想插手你和穆夏的争斗,所以在不牵扯无辜之人下,雅南,我允许你自保,”   雅南自然一点也不怕,少年的眼眸亮得晶蓝的光,在心爱的女神面前誓死要血战恶狼。   他甚至还有心思上眼药:“母神,妳不知道他有多邪恶,这只野兽迷恋暴力,喜爱人肉,他当众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折下来,还说要把断指收集成一盒送给妳当礼物……”   “好了,我要醒来了,你也回去吧。”   雅南站在原地心不甘情不愿,莳萝看着他突然有些好奇:“对了,你是怎么在梦中召唤我的?”   雅南也没有隐瞒,得意地表示:“我请那些血女巫编织咒语,我在梦中向你祷告。母神,她们还会做很多事…..”   莳萝知道让他说下去没完没了,改口催促:“先回去吧,你也在圣城,总会见到面。”   话音刚落,雅南已经不见踪影。   碧绿的橄榄树彷佛被鲜血染红,一朵朵红玫瑰烂开在枝枒上。花瓣飘过眼前,带起一丝亲昵的腥香,莳萝从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魔法的味道,女巫的手笔。   “……殿下……”   苍白开始侵蚀绿地,突然的狂风暴雪吹散了羊群,梦境即将瓦解,莳萝知道自己应该要醒了。   “……莳……莳萝殿下……”   少女顶着风雪,终于找到了那朵开开阖阖的玫瑰,宛如一张女人的红唇。   “不要……不要相信雅南……不要相信狼……红狼和黑狼是一样的……”   莳萝有了一个猜测:“……血女巫?”   玫瑰在失去血色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找海女巫,在大钟的魔法消失前……去找海女巫!”   -   黄铜金盆被爆出的火焰烧成一顶焦黑的扁盘,魔药的引香瞬间变得焦臭难闻,安洁莉雅几乎虚脱瘫软在地,另外两个血女巫赶忙扶住她,三人交换眼色,知道是成功了。   “都滚出去……”房间那张天鹅绒布盖住的大床上传来嘶哑如病重老人的声音。   血女巫们早已暗中达到目的,立刻听话地迅速退下。   床上散乱的黑发如乌鸦掉落的羽毛,少年身下是丝绸包裹的被羽,雅南不想动,他还在回味那个梦,一只没翅膀的老鼠被少女柔软的手掌轻轻托在手上,温柔抚摸着。   “母神……”在四面绒布遮掩下,少年忍不住偷偷滚了一圈,就像他在少女手上时的样子。   但随着他的动作,本就散开的绸衣露出苍白的皮肤,不,那片皮肤已经不再是白色──异常妖艳的色彩占据了整片胸口,鲜红玫瑰的刺青盛开在他心脏的位置,漆黑的荆棘一路延伸至腹部,就像深深镶在血肉里的枷锁。   只要一有逾矩的念头,野玫瑰就会扎根得更深更痛,自雅南苏醒,神力的桎梏就时时刻刻带着刺痛的警告。   那热辣辣的痛彷佛血液在冰冷的身体重新涌动,被桎梏的心脏似乎又重新跳动起来,疼痛怎么会是惩罚,那是女神给予的祝福。   少年张开眼眸,漆黑的发丝下艳如鸽血,暗光莹莹。   “请爱我吧,请爱我胜过那只黑狼吧,母神。”他再也忍不住倾吐方才深藏的真话。   作者有话说:   小狼:我会魅惑   雅南:我会哭哭 第二百零二章 疾病女神   ◎她感觉自己不是要去危塔看几个年轻的姑娘,更像是要去看小红帽的老祖母。◎   莳萝是被一大串钥匙声吵醒的。   听声音就知道伊莎贝拉, 昨晚她才结束养病,成功拿回危塔的监管权,现在就恨不得昭告天下。伊莎贝拉拿着那串象征权力的黄铜钥匙, 珊珊作响的金属敲击声像是歌手显摆着钟铃表演,大概是恨不得把整栋楼的修道女都吵起来。   可怕的响亮声扰人清梦, 莳萝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事, 因为钥匙声是往这里逼近。   少女从被窝挣扎起身, 梦里的盛夏阳光似乎还残留在暖和的被窝内,梦外的朝阳却还没完全浸满冰冷的白石地板,初冬的晨风就已经在祈祷窗上呵出冷薄的雾气。   大白鹅正在自己枕边安睡,简直就是一个会呼吸的羽绒枕,莳萝亲了它一口,正想起身, 就发现猎狼犬蜷成一团厚厚的毛皮毯, 里面埋着她暖洋洋的小腿。   她还能怎么办?   【妳是冬眠的小熊吗?给我起来!】最后是月精灵拿起鹅毛剑才把贪懒的女神叫醒。   少女不甘不愿地起身时,一朵粉白的小花滚落下来。   月精灵下意识去接,才发现是一朵橄榄花, 灿烂的金芯烧着属于艳夏的灼香, 鲜嫩的花瓣似乎是不久前摘下…….真奇怪,这是从哪里来的?精灵简单的脑袋想了下,最后还是把这朵漂亮的小花别在头上。蜘蛛们昨晚还在碎语着冬天就要到了, 很快漂亮的花儿都要谢光光了。   莳萝换好衣服来到门口时, 伊莎贝拉已经把房门拍得咚咚作响,门缝边积累的旧尘吓得如灰蛾乱窜,她还没靠近门板, 就听到伊莎贝拉尖声地对着其他圣修女高谈阔论。   “……特莎大人就是太宽容了, 贸易官夫人的侍女能是什么好女孩?这种吃里扒外的小懒虫就该一早抓出来晒太阳, 等会我会好好教导她何谓谦虚服从……”   房门被突然拉开,伊莎贝拉对上少女一双寂黑的眼眸,四周的光线彷佛也跟着暗下。   她心中一惊,手上的钥匙啪地一声落在地面,像碎掉的冰块,伊莎贝拉浑身一颤,下意识避开莳萝的视线,慌忙低头去捡钥匙。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少女面前弯腰低头,谦卑地行了个大礼。   老妇人高高竖眉,胸前如虫哈蟆腹部开始鼓胀,显然是要一口作气把口水喷在少女脸上   “妳这个……”   伊莎贝拉一口气梗着喉咙,整张脸从红到紫,最后还是吐出一口浊气,转了个方向:“…….妳这个孩子怎么那么晚起来……大家都在等着妳呢。”   莳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低下身轻轻拍了拍猎狼犬的脑袋。训练有素的大狗在大门被敲响的那一刻,就迅速跳下床,蹲伏在门口蓄势待发,硕大的眼睛在黑暗角落里死死盯梢着,此时更是犬牙微露,悄然无声对伊莎贝拉露出凶相。   伊莎贝拉没有忘记曾经被这只半人高的巨犬飞扑的惨痛教训,恨不得立刻拔腿跑走,但顶着一群圣修女的目光,她下不了台,只能结结巴巴说:   “这、这只狗怎么还在?莳萝女士,狗、狗应该养在狗舍,最近圣城有许多访客,万一冲撞到贵人妳要负责吗?”   少女不急不缓说:“这是穆夏大人送来的看门狗,特莎大人也已经允许了。”   伊莎贝拉憋着一口气,但又不敢在护主忠犬面前大声半分,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有看不下去的圣修女只好替她开口   “危塔那有两个女孩病了,记得莳萝女士是药士,先前也看顾过她们,所以想请妳现在就去看看。”   圣女院只负责关押和教育罪女,唯有圣堂才拥有审判和刑求的权利,更别说能进到圣城圣女院的罪女大多都拥有贵族背景。眼下临近审判之日,若是圣堂那边来带人,看到的是病恹恹的罪人,到时这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伊莎贝拉等人就是想把这个麻烦事扔给莳萝。   这也正切和莳萝的心意:“我这就过去。”   伊莎贝拉见莳萝答应得干脆,也不再为难,带着人匆忙离开。她是真的怕了这个邪门的东岸女孩。   莳萝倒是想真心感谢伊莎贝拉,特地上门给她送来一个好借口。   她整理好一切就出发。   莳萝用神器变出久违的小药柜,大张旗鼓地背在身后。精灵早在里面塞满新鲜的药草,她另外还准备面包和葡萄酒等,所有香气蓬勃的东西全都塞好塞满,毕竟要欺骗狼的眼睛,就都先骗过狼的鼻子。   只是当酥松轻脆的落叶踩在脚下,冷风扬起少女发丝出卖她的踪迹时,莳萝忍不住拉好圣修女的红蓟袍帽,将漆黑的长发藏在底下。   她感觉自己不是要去危塔看几个年轻的姑娘,更像是要去看小红帽的老祖母。   人家小红帽好歹只要对付一只狼,而她是群狼环伺,穆夏就算了,还有不知道躲在哪里的红狼。   不过莳萝也就吐槽了下自己这身吸狼体质,她大步向前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前面猎狼犬在东嗅西闻地开路,四周也有精灵作为女神的耳目,仔细检查过每一个风吹草动。   莳萝怀里抱着暖心暖身的大白鹅,不时和路过的圣修女们打招呼,透露着自己要去给几个女孩看病的讯息,尽可能泰然自若地走向危塔。   这点障眼法骗不了狼精穆夏,但可以把狼王底下像是加利文等笨狼耍得团团转。   一到危塔门口,少女挽起长袖和白裙,就像逃入巢穴的鸟,一下就超过猎狼犬,熟门熟路奔上塔顶。   危塔只有石头,狼无处可躲,也无处可循,凛冽的寒风日日夜夜刮磨着高塔的石壁,足以盖过所有气味和声音。更重要的是狼没有翅膀,这座孤悬于半空中的女巫监牢此时就是圣城最安全的庇护所。   “莳萝女士!”危塔破败不堪,但女孩们惊喜的声音却让莳萝宛如回到家。   凯瑟琳一看到莳萝,就从中站了起来,迫不及待上去迎接。   奥莉维亚总是忍不住就想说些什么,微笑地打趣她说:“夜有所思日有所梦啊。”   凯瑟琳有些不好意思解释:“我昨晚梦到莳萝女士了。”   有气无力的尤莱儿躺在蕾塔西身边,听到这句话,强撑着眼皮,抬头说:“妳那个梦也太无趣了,梦到莳萝女士一起看书。女士多可怜啊,睡觉还要被妳拉着一起看书。”   凯瑟琳红着脸低下头,同样躺在地上的蕾塔西苍白着脸,忍不住笑出声。   莳萝全程装傻,见几个女孩还能嘻嘻笑笑,顿时放下心不少。   生病的人出乎意外是蕾塔西和尤莱儿,反而是审判第一顺位的费欧娜面色红润,活蹦乱跳,正忙着照顾病人。   在莳萝还没来之前,女孩们就已经开始自力救济,费欧娜和奥莉维亚收集了不少纺织剩下的边角碎布,混进稻草堆铺成柔软的床铺;凯瑟林和双胞胎去外头采了满满的鲜花和药草,莳萝曾告诉过她们,夜晚的宝石就藏在叶隙间闪闪发亮──干净的露水集了满满一铜盆,带着花叶的芬芳,小口小口喂给虚弱无法进食的病人。   调皮的双胞胎把采来的鲜花插在女孩的发辫上,尤莱儿和蕾塔西都是满头粉紫浅蓝,甚至连澄黄的稻草床也插满奶油色的蒲公英花,就像是睡在曬滿陽光的花圃上。鲜花与笑容为她们苍白的面容添上些活力,与其说是病人,更像是被女孩们捧在手心珍藏的花仙女。   莳萝为她们感到骄傲又心疼。   她示意几个女孩坐下来休息,接下来交给她。不过在这之前她不得不把怀中的大白鹅捉牢,女孩们做得很好,好到芜菁看到松软的稻草和可口的蒲公英,宛如看到人间仙境,翅膀拍了拍就想冲上去享受一番。   月女巫死死按着大白鹅,脸上不动声色地为两个虚弱的女孩做初步检查,其他人就在边上瞧着。   蕾塔西老老实实交代:“早上起来就浑身无力,站都站不起来,昨晚也睡不好,好像还做了恶梦。尤莱儿和我的症状一模一样。”   “恶梦?”   蕾塔西皱着眉似乎想不起来,倒是尤莱儿艰难地睁开眼:“我也是,只记得梦很混乱,我睡得很不好,就好像有人一直在耳边碎碎念一样。我胸口很闷,翻来覆去,只觉得很吵,却怎么样醒不过来,好不容易醒来就浑身难受的很。”   费欧娜是最先发现两人不对劲的人,本来伊莎贝拉还把她们当偷懒的小虫,要把人直接扔出去晒太阳,当然结果是她差点没被费欧娜从三楼高塔扔下去親吻大地。   “妳们昨天有在一块做什么吗?”   凯瑟琳代替她们回答:“蕾塔西这几天一直在自己房间修理秘盒,我们都没有打扰她,尤莱儿老样子。”   莳萝点点头,只有尤莱儿不满什么叫老样子。   费欧娜看着大咧咧,实则最为敏锐,她盯着莳萝越发凝重的脸色,忍不住开口:“不会是什么疫病吧?”   奥莉维亚差点没啐她一口:“如果是的话,我们早就躺一排了。”   两人亦如往常地斗嘴着,但女孩们的目光都忍不住往莳萝身上飘,眼神难掩焦虑和担心。   莳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尤莱儿突然尖叫一声。   本来在门口张望的猎狼犬不知何时跑了进来,它一路闻闻嗅嗅,就闻到了满头鲜花的尤莱儿,毫不客气地伸舌舔了一大口,把小姑娘吓了一跳。   费欧娜眼睛发光:“好结实的猎狼犬,和我父亲的老艾迪有得拚了!”   亲人的猎狼犬一下就得到了所有女孩们的喜爱,尤莱儿缓过劲,也拍了拍巨犬的脑袋,甚至还有力气掏出一块食物要喂给牠。   费欧娜不经意问:“妳从哪里找到的食物?伊莎贝拉气疯了,连早餐都没给我们。”   尤莱儿不以為意:“就几块鹰嘴豆饼,昨天圣女院好像在举办什么宴会,厨房剩下了很多,我就偷偷拿了几块。對了,我半夜肚子饿醒来,妳们其他人都睡着了,蕾塔西还在修理盒子,我就和她一起吃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一定要记住每个女孩,作为小女神第一批信徒,奶茶给她们安排了很美的结局!!!!!(小狼:那我呢?   -   PS:奶茶每次都在确认大纲,确定我真的再往结局走,实际码的字数比当初预估字数还多了一倍QAQ   有小天使说得对,奶茶已经无法控制这篇文了,就让它自己码自己吧(溜了 第二百零三章 预见女神   ◎钟声不再响彻圣城,是否就是她所遇见末日到来的那一刻?◎   豆饼突然被另一只手拿走。   “莳萝女士?”   莳萝掰开冷梆梆的鹰嘴豆饼, 将它们仔细捏成碎屑,没有摸到硬硬骨头;再放在鼻下一闻,虽然冷掉了, 但可以闻到橄榄油和小茴香粉、黑胡椒等开胃的香料,其中没有丝毫肉味。   看着莳萝的动作, 聪明的凯瑟琳立刻反应过来:“所以妳和蕾塔西都吃了饼?”   尤莱儿不解地问:“那饼有问题吗?”   莳萝没说话, 她看着尤莱儿头上的鲜花, 花瓣边缘还沾有露水,夜晚的凉意还未退去,算算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她微微一笑:“没问题,接下来请放心交给我吧。”   莳萝让费欧娜拿来唯一能用来取暖的破铁盆,她从药柜取一团捣得松软的药绒放入盆中熏烧,薄雾冉冉, 温煦清雅的气息弥漫开来, 凉飕飕的石室很快就暖和起来,女孩们本来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就松弛下来。   奥莉维亚瞇起漂亮的眼睛,像猫一样伸了个优雅的懒腰, 偷偷凑了过来细嗅几下:“女士烧的是什么啊?比我以前房间用的熏香更好闻, 还没有可怕的黑烟。”   莳萝稀松平常说:“白鼠尾草和艾草叶等一些杂草罢了,可以净化空气中不好的东西。”   身体暖和,肚子就呱呱叫了, 大家都没吃早餐, 凯瑟琳她们把莳萝带来面包和葡萄酒分下去。莳萝另外准备了两杯牛奶,加了些药草的粉末,放在盆上稍微加热后, 便递给蕾塔西和尤莱儿。两人早在芬芳的气息中放松下来, 没有丝毫犹豫, 津津有味地将整杯药草牛奶灌下肚。   奥莉维亚对莳萝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好奇地问:“这样就好了吗?这里面加了什么药草?”   “没什么,也就些粪便而已。”   噗!费欧娜喷出一半的葡萄酒,蕾塔西和尤莱儿愣了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迅速低头呕吐。   莳萝补上迟来的解释:“蚕的便便…….”   两个女孩已经听不到了,俯下身干呕不止,费欧娜急道:“就算是药材,吃虫大便什么也太…….”   凯瑟琳打断她的话:“费欧娜妳看!”   蕾塔西和尤莱儿开始吐出了东西,除了不久前喝下的乳白牛奶,黑糊糊的稠糜混杂在其中,室内瞬间翻涌一股肉类的腥臭味。猎狼犬不安地吠叫,月精灵最先受不了躲进莳萝的肩窝,其他女孩也几乎要克制不住呕吐,幸好莳萝先前点燃了药草,很快驱散了那股腥臭。   只见那两人却不见好转,反而越吐越激烈,费欧娜和奥莉维亚一人扶住一个,才没有让她们直接倒在呕吐物中。   “呕…….”蕾塔西像被什么咽住了,好半会哽不上气,直到费欧娜用力往她背后一拍,一块白色的硬物从女孩嘴巴吐了出来。   “这是……”凯瑟琳隔着布帕捡起那硬物,凹凸不平的形状,奇异莹白的表面,她抬头对上莳萝的视线。   “是骨头。”   蕾塔西和尤莱儿陆续又吐出了细碎的骨头,直到吐出绿色的胆汁,才终于把胃底的东西全都吐干净。两个人浑身虚脱,瘫软在地,面色依然苍白,却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迷茫。   费欧娜急着抓乱头发:“妳们偷肉吃了啊?饿到把骨头都吃下去了?”   两个女孩有气无力地答不上话。   凯瑟琳代她们回答: “昨晚我们只有一起吃过午餐,她们吐的是半夜吃的……”   她止住嘴,女孩们如临大敌地看向地上被捏得细碎的鹰嘴豆饼,她们之前才眼睁睁看着莳萝将饼一块块捏碎,里面可没有摸出半块骨头。   何况到底是心要有多大才能把骨头连嚼都不嚼就吞下去?   事已至此,莳萝也不瞒她们了:“昨晚圣女院的宴会上出事了,客人在菜肴吃出骨头,尤莱儿应该是误拿了剩菜。”   “不可能!圣女院不可能出现肉……”凯瑟琳立刻噤声,意识到自己在谈论圣女院心照不宣的禁忌。   她紧张地暗示道:“特莎大人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从以前到现在,圣女院只食用干净的杂粮和瓜果。”   莳萝也正好告诉女孩们一个不好的消息:“所以她将一切归给巫术,特莎把所有错都推到妳们头上,她打算封锁危塔直到审判日。”   众人脸色一沉,奥莉维亚更是气急败坏:“特莎大人怕是忘了这里可是至高神眷顾之地,哪能容下邪恶的巫术?说来圣城最近为了迎接各方的王亲国戚半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也许只是厨房忙中出错弄错了菜。她自己御下有误,现在就是想栽赃我们头上。”   凯瑟琳却摇摇头:“圣女院拥有自己的厨房,绝不可能有上错菜的问题。厨房从一开始就绝不会出现有不能上菜的材料。”   奥莉维亚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厨房不只有菜,还有老鼠呢。”   此话一出,大家都觉得既恶心又有道理。圣女院没有肉,但厨房少不了这种偷吃东西的小偷,老鼠肉也是一种肉啊。   只有尤莱儿和蕾塔西又干呕了好几声,哪怕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吐了。   “不是老鼠。”   费欧娜罕见冷静反驳。在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时,只有她正在仔细观察着那几根碎骨:“太小太碎了,不像鸟禽的骨头,更不属于有蹄动物。我以前常和父亲去打猎,也亲自处理过猎物,山鼠我也吃过,我从没看过这种骨头……”   她拿起其中一根骨头检视:“太干净了,没有筋血,就好像……”   同样是森林好手的月女巫,莳萝突然听懂了费欧娜的意思。   她盯着费欧娜手上那根骨头,莹白剔透,就彷佛是新生的骨头。谁能想到这是从一摊被胃液融化过的肉靡拿出来的玩意。   但如果厨房一开始就没有肉,如果东西直到上餐桌前都不是肉,那么便是在宾客吃下肚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素饼自己长出了骨头,变成了肉。   莳萝睁大眼。   食物还是食物,是将食物吃下肚的人出现问题。   “蕾塔西和尤莱儿,妳们在半夜吃下豆饼后做了恶梦吧?”   两个女孩摀着嘴巴,颤颤地点头。   “妳们说梦境很吵杂,就彷佛有人在耳边碎语……”   凯瑟琳猛地抬头,她最先意识到了莳萝真正的意思。   果然她就听到莳萝下一句:“妳们今早有听到钟声吗?”   这时候所有女孩都听出来了不对。   尤莱儿苍白着脸点头:“有啊,就是早钟把我从噩梦叫醒了,一醒来就浑身不舒服。”   咦?莳萝疑惑地顿了下,一旁凯瑟琳反应更快,追问:“那妳们记得响了几声吗?”   “响了挺久的,但是我不记得了……半梦半醒就听到钟声一直响,直到我们起来就刚刚好停了。”   尤莱儿依然无法接受:“那些规定不就只是吓唬罪人不要逃跑吗?”   凯瑟琳摇摇头:“不一样。莳萝女士说过,以飞鸟钟铸造的时间为界,十二条戒律是由前后两个不同人写下,   费欧娜脑袋转不过来:“所以有什么差别吗?   “前七条是效忠圣女院的誓言,就如所有大院的神律一样光明正大刻在石板上,所有人都能阅读,所有人都能学习服从、忏悔、祷告、忠贞、劳作、整洁以及奉献。”   凯瑟琳看着莳萝说:   “但后五条不一样,它只能被我们知晓却不能真正存在,那些禁忌并非来自神律,更像来自某个人的奇怪警告。每一条戒律都在警告我们什么不能做,警告我们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我一直在想是什么……”   现在似乎知道了。   女孩们看着地上黑糊糊的肉靡,就彷佛在看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禁食肉类、夜晚不单独外出、四下无人时的呢喃、然后是每天都会准时敲响的十二次钟声,任谁都无法接受那些早就融入日常的习惯和警语,突然就露出了狰狞獠牙,显出面目全非的真貌。   尤莱儿颤抖着手:“所以那不是梦,是魔鬼的低喃?”   蕾塔西想得更实际:“那我们触犯了几条?”   不对……莳萝总觉得其中有一个亟欲补上的缺漏。   凯瑟琳说得对也不对,她认为尤莱儿她们先触犯了第十条的禁肉,于是才听到了第十一条所警告的恶魔呢喃;到了隔天一早,她们又进一步听到了超过十二次的钟声,一切似乎都是触犯禁忌的后果。   但其实早在开始就出现了异常──为什么好端端的豆饼被人类吃下肚会变成肉?   心头的不安感越发凝重,莳萝脑中闪过千头万绪。   圣城从一开始就不正常,尤其是圣女院的人就像温水烹煮的青蛙,突然出现的异常与其说是预防的警告,更像是熟死之前的挣扎和弹跳。   莳萝看着那一地糜烂的肉汁,腐败和异化往往是大灾难前的预兆,银狼群袭击绿翡城前就出现食物腐烂的征兆,船只行走在海怪出没的海域顷刻就会生出腐朽的青苔,圣女院突然出现的异变会和末日有关吗?   毕竟现在可以说是什么牛蛇鬼怪都在圣城这里,但会是穆夏?还是雅南?或者还有…….红狼?   莳萝记着梦中的玫瑰,血女巫警告她谁都不能信任,必须在大钟的魔法消失前去找海女巫。   圣学院的飞鸟钟与圣女院一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第九条隐藏的禁忌就是不要忘记钟楼每天都会响,早中晚各十二次。   莳萝记得那清澈悠远的钟声,无远弗届宛如层层迭进的海浪,蔚蓝港口的船只都因它掀起的涟漪摆荡,雄厚的力量就像是千百年守护在此的巨人轻声跺足,沉默地提醒人们它的存在,同时也尽责地唤醒梦魇之中的女孩。   其他禁忌是不允许女孩们做什么,以防不好的事发生,那第九条就不一样了。它说的是不要忘记倾听钟声,换而言之,请一定要记住钟声。   如若真是海女巫的手笔,那大钟的存在和五条禁忌应该都是为了保护圣女院的女人。前几条禁忌是为了防止她们沾染上不好的东西,而当有像蕾塔西和尤莱儿这样的情状出现,第九条的钟声就会叫醒她们,提醒她们自身的异常。   血女巫让她去找海女巫,制定禁忌的人极可能就是一位知晓圣城秘密的海女巫!   但莳萝心中的一丝激动很快又拢上重重的阴霾。   她想到如果大钟的魔法消失,钟声不再响彻圣城,是否就是自己所遇见末日到来的那一刻?   当海女巫的力量不在,这些被困圣城的女孩又该怎么办?   哗啦!清水洗冲过脏污。   奥莉维亚受不了,直接端来水盆把地上的呕吐物冲进水沟:“管他们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吐干净就好了,听好了,妳们一条禁忌都没犯!”   本来在啜泣的蕾塔西和尤莱儿被她吓了一跳,连哭都忘了。   费欧娜难得赞同道:“好好谢谢莳萝女士吧,妳们只差没有把胃翻出来。”   两双泪眼汪汪的视线扫过来,莳萝心虚地转过头,虫便牛奶是最下策,她只有这个法子。   凯瑟琳总是能适时出来打圆场,她为大家都倒了杯暖身的葡萄酒:“幸好有女士在。蕾塔西和尤莱儿,妳们现在好一点了吧?”   两个女孩点点头,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盯着莳萝带来的面包篮。不但好了,还有点饿了。   “试试看吧。”莳萝很干脆地把面包分成两块。   如若血女巫没说谎,钟声响起那一刻,魔法便生效了…….她看着二人小心把面包塞入口中。   “恩!是真的面包!”蕾塔西这次把食物咀嚼细碎,感动得快掉下泪。   熏火盆的香气淡了不少,驱邪的药草也差不多可以退场了,莳萝往里头加了些安抚人心的百里香和墨角兰卷成的香草束,不一会空气中半点腥臭味都没有了,只有甜松和柑橘的香气如阳光般充盈着稻草和石壁缝隙。   女孩们围着熏火盆,躺在松软的稻草铺上,芜菁也终于得了一个好位置,等着双胞胎献上甜美奶黄的蒲公英花。哪怕危塔永远照不到阳光,温润干燥的香气就已经让人恍如置身森林,石壁和铁锁似乎从不存在,饱受惊吓的女孩们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自由。   费欧娜莫名发出一声释然:“算了吧,整个圣城都彷佛在诅咒我们一样,我们就是至高神恨得牙痒痒的小魔女,干脆在这被关到死也不错,”   “不行。”   先前躁动的猎狼犬已经变得平静,它如同被驯服的巨兽般趴伏着高大的身子,巨大的脑袋乖乖卧在少女腿上,舒服地享受抚摸。   “妳们一定要出去,也一定可以离开圣城。”   少女黑发白肤,眼瞳明亮,永远都干净得像一碗清水,冲散所有不安和恐惧感。   凯瑟琳坐直身子:“女士说得对,我们一定能离开。”   她转向莳萝: “我已经有办法阻止费欧娜的审判,现在就只差最后一件事。”   得到莳萝的点头,凯瑟琳交给她一颗碧绿如宝石的蜡球:“请女士帮我最后一个忙,把这个交给一位名叫杜肯的青铜骑士,他是杰洛夫叔公信任的人。”   她毫不犹豫补上一句:“只要有人发现不对,就请女士直接将蜡球烧毁吧。”   莳萝小心接下蜡球:“我绝不会让它融化。”   “只交给一个骑士哪里够。”奥莉维亚见状也不甘示弱,她从自己秀长的发下拿出一枚闪亮的宝石发饰,四片金叶展开出令人眼熟的形状。   “沃顿家族在所有港口都有人手,终年晴日的蔚蓝港口正好适合杂草生长,反正被困在这里的我暂时用不到这枚徽章了,女士妳只要在港口亮出它,就可以得到所有需要的帮助。”   蕾塔西感觉自己也应该跟上大部队:“我会用最快速度修理好匣中小鸟,哪怕不吃不睡!”   剩下尤莱儿和费欧娜妳看我我看妳,总觉得自己也得说些什么,却被双胞胎抢先一步: “我们要日夜向希望女神祈祷,祈祷女神庇护我们打败坏人!”   尤莱儿绞尽脑汁,最后艰难地闭上眼睛说:”我可以给妳们试毒,以后每一餐我先吃一口,确认没有问题!”   ”………”   费欧娜代替所有人把她推入稻草堆,眼不见为净,自己转身对莳萝说:”女士妳放心吧。在审判日来到前,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其他人。无论审判结果如何,我都要谢谢妳。”   总是独自舔着伤口的女骑士终于第一次放松下来,盔甲下的人一直都是一个楚楚可爱的少女,曾经也是被父母呵护在手心的宝贝。   费欧娜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微笑:”谢谢妳给我们带来希望。”   莳萝快抵挡不了她们热切的视线,只能赶忙转了话题:”好了,妳们已经塞给我够多东西了,作为代价…….”   七颗晶白小巧的鹅卵石吊坠交付每一个女孩的手上,尾端则系有东岸的流苏与鹅羽缀饰,带着属于黑发少女的异国特色。   ”替我保管这个护身符,直到我亲自前来拿取为止。”   除了不要忘记钟声,禁忌最后说,不要恐惧,神会来拯救我们。   那位无名的海女巫所预见的景象……莳萝想要亲眼见证。   作者有话说:   进入主线!!!奶茶每次写铺垫都写得超级卡的啊   PS:奶茶从亲戚那里拿到了温泉券,本来兴致匆匆邀朋友去泡汤,好险事前发现那是裸/汤大众女池,和很多人一起泡,还不能穿衣服。奶茶完全不行啊,吓哭了,把券还给亲戚了   感谢在2022-09-25 17:59:32~2022-09-27 21: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黑猫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飞 30瓶;柳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零四章 隐形女神   ◎猩红诗人传唱新的灾难诗歌。◎   莳萝没有见过青铜骑士杜肯, 但她知道要去哪里找人。   当莳萝提说要把布莱克送去骏马广场的犬舍时,饱受折磨的伊莎贝拉如获大赦,恨不得给莳萝一路铺上红毯, 亲自将她送出圣女院。   她干脆利落地让莳萝告假一早上,自己代替称病的特莎和其他圣修女得意洋洋坐进银骑士护送的马车, 前往蔚蓝码头参加比武大会。   今天将举行比武大会的决赛, 来自各方的骑士一大早就集中在骏马广场操练。莳萝让月精灵留下来看照女孩们, 她想了下,穿上大地精灵编织的那件白袍,再用月光法袍变幻成圣修女的红蓟斗篷披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广场的天蓝穹顶飘荡着五颜六色的纱绸,鲜明的旗帜宛如河底的鱼群,挤得天空水泄不通, 此时的骏马广场比真正的赛场宣誓大厅还热闹, 骑士们的盔甲和武器都被阳光打磨得闪闪发亮,他们的马更甚。   这是一个能在诸神众王下荣耀家族的好机会,有点料子的贵族都恨不得把家底全装饰在身上。一只战马的辔头上镶满红蓝绿等各色宝石, 金红丝绸的坐毯像国王的宝袍一样披挂在身上, 如若不是莳萝听到它在咒骂自己的主人,还以为这是广场上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不过没有什么比银白铠甲的圣堂骑士更加吸引人了,他们的坐骑也是一尘不染, 烈阳烘烤的广场彷佛突然降下一场初冬的新雪。当银骑士的阵仗出现时, 空气为之凝结,所有人纷纷让道,深怕一不小心就冒犯了那身天蓝色的圣堂披风, 以及上面那把绣满珍珠和蓝宝石的圣剑。   少女迅速低下脑袋, 避开烈阳的视线, 显眼的黑发全都好好藏进兜帽下,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圣修女穿过人群。   月女巫听着人们交谈和动物的碎语,试着捕捉空气中不寻常的浮动。   人们欢呼雀跃,为了胜利、为了女王、为了圣堂、还有为了穆夏.霍尔卓格。   但相反地,他们的马儿大多都很沉默,说话的几只都是在抱怨身上沉重的行头,或是害怕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黑狼骑士,动物比人敏锐太多了。   广场上除了人和马,另外还有随处可见的鸽子,莳萝听着信鸽们窃窃私语,正听得入神,迎面一个高大的骑士与她侧身擦撞,   莳萝还没来得来看清楚对方,身侧的猎狼犬就对着来人发出低吼。   “抱歉。”骑士对她点点头,眼睛转都没转,就匆忙地离开。   莳萝看着那人的背影,只觉得极为眼熟,但一时半晌却想不起来。布莱克躁动不安地在她周边环绕,莳萝暂时顾不上其他,蹲下身轻声安抚猎狼犬。   “请问女士妳需要帮忙吗?”   莳萝抬起头。   不是那位匆忙离开的骑士,而是一个穿着墨绿色马甲的陌生侍者。   “我、我没事。”   侍者被拒绝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整了整自己的衣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那好的,女士,如果妳需要任何帮助的话……”随着对方的动作,莳萝这时才注意到他胸口的刺绣——四片展开的金叶子,与她别在胸口的徽章一模一样。   查觉到莳萝的眼神,侍者眨眨眼:“我一直在蔚蓝港口为所有沃特家族的圣学士服务,圣城内外都算是熟悉,只要女士需要,我随时听候妳差遣。”   啊呀,感谢沃特的小公主,甜美的奥莉维亚。   “如果你知道一位叫杜肯的青铜骑士,那会对我很有帮助。”   沃特家族的人没有让莳萝失望。   他如数家珍:“那我很荣幸能为女士服务。杜肯大人是杰洛夫院长的爱徒,一位锻造大师,也是少数在观星学上颇有成就的术士。他的头盔据说是由天上掉落的星石打造,不分昼夜散发着前所未见的蓝紫色异光,所以人们都尊称杜肯大人为星冠贤者。”   “杜肯大人也是少数可以自由出入圆盾堡的青铜骑士。我记得今日的比赛大人排第四个上场,想必一大早就已经在骏马广场准备。不过圣学院的术士一向不爱吵闹,肯定不会喜欢待在这里人挤人,爵士大人现在应该是在圆盾堡休息。”   莳萝暗示问:“所以他会需要侍者服侍吗?”   对方面露难色,莳萝不意外。她看着广场上唯一的建筑,塔楼圆顶在阳光下如一面巨人的黄金盾牌,眩着金光撑起半面天穹——那也是方才银骑士们的去向;圆盾堡是银骑士的驻扎地,也是圣城的军事中心,现在还是某只黑狼的狼窝。   “女士是一位尊贵的圣修女,还带着猎狼犬…….也许可以到圆盾堡外面的犬舍等待大人出场。”   侍者离开前给予忠告:“最近伊林守备增强,今早听说港口就捉了不少可疑人士,如非必要,还是尽可能不要去打扰银骑士吧。”   他已经给了很多有用的讯息。   莳萝向他道谢,便带着猎狼犬往那座建筑过去。   接下来就不需要问路了,布莱克尖长的鼻子一挺,就像指南针迅速往某个方向一指,带着莳萝就直奔目的地。   灿烂的阳光下卷起一波波银白的浪花,数十只纯白无瑕的巨犬摆荡着飞翼般的长耳,成群结队在广阔的草场上快乐奔跑,突然一只杂斑色的身影冲了出来,如鱼得水就混了进去。   莳萝欣赏着这天堂般的景象,心想着若一切结束,她一定要想办法带走布莱克,反正穆夏也不喜欢狗狗,还老是物种歧视,嫌狗又笨又脏。   驯兽师认出布莱克是穆夏的猎狼犬,没有多问,对莳萝很是礼遇。少女借口太阳大,就先避退在一旁。   她循着建筑的阴影,找到了那座僻静的小圣堂,正是穆夏之前从赛场劫走她后的歇息地。   水池清凉的气息让大白鹅欢快地从莳萝怀中跳了出来。莳萝也就让牠去一边玩,自己打量着圆盾堡的外墙,深吸一口气,然后戴上兜帽。   鲜红的斗篷瞬间退色,连同少女纤丽的身影也被无形的笔墨凭空淡去。   莳萝披着隐形的法袍,光明正大地重新走入圆盾堡的正门。   大概所有人都挤去赛场和广场,堡塔内没有多少人,只有零星几个骑士正在修整装备。   其实想在一群光鲜亮丽的银骑士中找到青铜骑士一点也不难,就如侍者所说,那顶盔帽焕发着宝石般蓝紫色光芒,但除此之外,这个上了年纪的骑士就和所有沉迷于学问的术士一样邋遢。   杜肯爵士留着灰黑的胡子,瘟疫医生的黑色长袍裹着他消瘦如枯枝的身形。男人蓝色的眼睛大得有些神经质,不时左顾右盼,像极了一只饥饿的秃鹰。如若不是头上那顶光芒四射的头盔,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流浪汉。   杜肯爵士小心翼翼越过那些银骑士,径直挑了一间房间进去。   莳萝跟在他身后,对方附近飘散着刺鼻的化学药水味,身上的青铜盔甲更是破旧不堪,上面布满了绝非刀剑造成的惨烈伤痕,让人不禁怀疑他平日都在圣学院里干了什么危险的实验。   房间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他,是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中年骑士,闪亮的银甲昭显他的身分,杜肯爵士称他做巴洛大人。   莳萝安静地站在一旁,轻捏着口袋的蜡球,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听着二人的谈话。   巴洛爵士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杜肯爵士。对方没有立刻喝,而是盯着满满一杯血红的液体,面色阴沉问:“你疯了,叫我来这里讲话,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信任那个霍尔卓格的小子。”   莳萝心一跳,没想到圣城不全是瞎子啊。   “去哪里说话并没有差别,反而这里可清净些。”巴洛爵士叹了一口气,似乎也是无可奈何。   杜肯爵士烦躁地喝了一口酒:“我注意到了,鲁道夫和霍尔卓格走得很近,全是一丘之貉!杰洛夫大人现在的状况无力再管束圣学院,你能想象我竟是最后一个听到歌谣的人!?”   “嘘!”   巴洛爵士面色凝重,手上的酒杯溅出些许红液:“上头已经要求封口了,你想去陪那些不怕死的诗人一起晒在港口的广场上,我可不想。”   杜肯爵士冷笑一声:“那可真叫人期待,我刚才进来时外面还在欢呼呢。白痴们不知道那位霍尔卓格大人对付人和狼的手段一样狠辣。圣城以为迎来救星,在我看来根本就是另一只豺狼。”   人类还有救啊。斗篷下的月女巫都快忍不住给他鼓掌了,果然圣学院的术士才是真材实料,完全游走在真相的边缘了。   巴洛爵士咳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对方讲话太直白了,转了个话题:“那个诗歌……你那里有头绪了吗?”   杜肯爵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另一个问题:“港口捉捕的诗人全都给银骑士吊死了?”   “留了一个叫何赛的诗人。听说那家伙上次还卷入了琼斯镇的狼祸,好不容易幸免于难,这次是管不了嘴巴,为猩红诗人传唱新的灾难诗歌,也是够胡涂了。”   莳萝在斗篷下抬起头,她想起来那位撞到自己的骑士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一更~(快夸奶茶 第二百零五章 欺瞒女神   ◎蜕变到一半的狼皮鲜血淋漓地挂在骑士身上◎   琼斯镇那场残酷的人狼骗局依然历历在目, 手染鲜血的村民是真正的人皮野兽,最后也招来了真狼的报复,骗局成真, 却远远不只有一只狼。   狡猾的黑狼骑士告诉过月女巫还有另一位人狼;那位高高在上的艾尔德爵士为了获得健康的身体,自愿被红狼咬伤成为人狼奴隶。   “那个叫何赛的诗人呢?”   “穆夏大人说要扣留到满月之夜, 确定他没有被狼人咬伤再行审问。毕竟只有接近满月之夜, 猎狼犬才能嗅出人狼的气味”   莳萝想到先前布莱克没来由的吠叫, 所以那个艾尔德到底在想什么?偏偏选在临近满月之夜拜访圣城。   不过比起人狼艾尔德,何赛就更做死了。   少女记得那个下巴装饰着红宝石的风流男子,他贪恋名利,崇拜着传说中的猩红诗人。但诗人的确有些许才华,一眼就看穿了小女巫身上属于月神的光辉。   不过显然名利再度冲昏诗人的脑袋,竟选在这种时刻, 跑到至高神脚下演唱猩红诗人的歌谣。何赛就像嫌比武大会不够热闹, 赶上门用自己来给盛事加油添柴,提前为审判之日预热。穆夏大概也认出这个傻缺,才勉强留他一命。   杜肯爵士不以为意:“看来也是一个死人了。我没有兴趣去研究死人唱的歌谣。”   “杜肯, 猩红诗人有多少年没有吟唱了?他一开口便是灾难降临, 上次是萨夏的血玫瑰、还有一百年前的黑鼠瘟……你就算对穆夏大人的作风有意见,也该敬重他立下的功绩,重视这件事的严重性!”   杜肯不以为意:“说的好像没有猩红诗人就天下太平一样。光是北方的战火和血瘟就够圣学院忙了。不过你说得不错, 既然有霍尔卓格大人在, 那我们就更应该安心了,猎狼的大英雄应该也不建议再给自己添上一笔功绩。”   巴洛爵士忽视对方的阴阳怪气,急切地恳求:“但除了杰洛夫大人, 只有你对星象最有研究, 那诗歌提到了不祥之月, 星辰消失的夜空裂开伤口,当血红的月亮降临之时……”   杜肯爵士冷笑一声:“可惜我没办法活着见证两百年后的奇观,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因为那时月亮只会像生锈的旧铜币一样难看!我是学徒时,杰洛夫大人就曾推算过日蚀和月蚀的规律,没人当一会事,现在几句歌谣就把你们吓得不敢看月亮了。就算我愿意花时间重新解释,圣城也没有人在乎,这里的人们从很久以前就放弃对真理的追求了。”   巴洛爵士沉默下来,许久才开口:   “我们都知道追求真理需要付出的代价,但窥探神迹,妄论真理……当年秘会做的事情已然与女巫无异,你们以追求真理和知识为由包庇了多少异教徒?圣学院应该研究、对抗魔法,而不是沉迷于伪神的力量!”   杜肯抬起胸膛,彷佛在举起盾牌反击:“圣城害怕女巫的力量,却又让术士研究出各种拙劣的仿品对抗她们,这真的只是害怕吗?我想知道女巫为何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何只能是女人?我想知道至高神若是独一无二,那些伪神又是从何处而来?我还想知道狼人为何要吞噬人类?我从不要力量,我想要的只有真实!巴洛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你也曾经和我一样…….”   巴洛打断他的话,他像一下老了好几岁,沙哑着声音哀求着:“杜肯,你好不容易才被赦免,若真想明哲保身,你必须忘记过去。好好照顾杰洛夫大人吧……可怜的老人,我听说这次被审判的罪人有一个是他的侄孙女,哲林根家族的小姐。”   杜肯脸上闪过一丝哀伤:“我知道,拉玛女士的女儿,可惜我没办法见她一面。那姑娘被冠上女巫的罪名,想来应该是如她母亲一样聪慧优秀的女士。”   莳萝默默靠近两人,她看着快要见底的酒杯,心底生出了一个主意。   面对老友的恳求,杜肯微微松口:“预言的事,我会抽空重新观测星象,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你就容许我最后一次胡言乱语吧,巴洛,你也清楚,只有海中的女贤者才有能力破解预言。”   巴洛爵士摇摇脑袋,打断他的话:“若是以前还有可能,如今秘会不在,海女巫早已被驱逐出蔚蓝港口,圣城与她们水火不容。”   他拿出了些东西放在桌上:“对了,这是从港口收缴的违禁品,看来巫术重新在中庭平原盛行并非传闻,交给你处置刚刚好。”   莳萝看到满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还有一个很眼熟的东西——豆子一样的眼睛,蓬勃的翅膀,看起来像个……大白鹅?   杜肯也满脸疑惑地拿起那个大白鹅的布偶研究。   巴萝爵士不以为意:“孩子的玩具,里面塞了些安神的药草。那些贵族拿来哄孩子睡,说是那个叫希望女神的十分慈爱,乐意满足所有天真烂漫的愿望,只要对她倾吐几句就能实现。”   术士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说现在人民多么绝望和不安,才会求助这种东西。”   巴萝爵士点点头:“伪神的力量总是趁虚而入,你看要把这些东西直接烧掉净化,还是做女巫学研究,别让外人看到就是了。”   莳萝耐心等待,可惜接下来他们都没有再谈论那个猩红诗人的预言,只是简单交换了一些彼此的消息,最后举杯相敬。   巴洛爵士先行离开,杜肯面色阴沉地研究着那个布偶,整张秃鹫般的脸近乎都要贴在上面,似乎还在想着好友的话,那个可以实现孩童愚蠢愿望的新神。   就在莳萝以为对方要将东西扔入壁炉时,只听男人低声开口:   “真正的魔法……我想象女巫一样学习真正的魔法。”   莳萝:………   杜肯很快就把布偶扔回桌上,喃喃自语地忏悔:“至高神慈悲,伪神只会迷惑世人,怎么可能真正倾听信徒的心愿。”   小女神:好的,我知道了,想成为魔法少女的大叔: )   其实在整个圣城都热衷于把女巫当成柴烧的风气下,圣学院的术士倒显得理性许多,虽然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杜肯一脸闷闷不快,他胡乱灌下一口酒想给自己醒醒脑,却立刻吐出口中的异物。   一颗奇怪的蜡球。   男人只惊讶了一瞬,就用烛火烤化了蜡,拿出里头的东西细细研究。很快,枯瘦的脸上竟露出笑意,他连桌上的东西也不管,立刻冲出房间。   莳萝看着敞开的房门,知道对方就如凯瑟琳所说是一个可信任之人。   莳萝等了一会,才小心走出房间,正想着找下楼的路,就听见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正往上走来。   直觉又在作怪,她一瞬间屏住呼吸,躲入门后。   金发碧眼的骑士宛如突然照进来的阳光,所有阴暗的角落在他眼前无所遁形。他带着几个银骑士来势汹汹,莳萝的心都要提在嗓子眼了,幸好对方走到一半,就转去另一边的走廊,没有直接走到莳萝这里。   想到莫名其妙出现的艾尔德和何赛,少女按耐着好奇心,悄悄跟了上去。   门缝溢出铄金色的光,阳光充盈着整个房间,虔诚的骑士在镶有圣像的玻璃花窗前净手洗漱。他的眼瞳圣绿如宝石,粼光闪烁的铠甲如浇灌在神像身上的融银,四周澄金色的空气彷佛也染上了圣洁的气息。   诚惶诚恐的侍从正要关门,却被阻止。   年轻的公爵吩咐:“再给我端一盆干净的水来。”   绮丽的花窗前,银白与碧绿相映生辉,骑士挺拔的身姿彷佛生在盛夏的橄榄树,莳萝恍惚间想起梦里炫目的光芒和炽热的甜香,这样的模样无怪乎能欺瞒世人。   不过莳萝也知道为什么青铜骑士会察觉不对了。   穆夏脱下绒黑的手套,水盆立刻浮出几缕猩红,不知道是方才刑求哪个无辜诗人的血。银骑士端着圣洁纯美的姿容,熟练地在圣像前清洗着身上的血迹。   微风撩起骑士的披风,霍尔卓格的黑狼几乎吞噬一切,穆夏没有选择圣堂标准的天蓝色,深黑的披风随着动作露出猩红色的天鹅绒内衬,彷佛蜕变到一半的狼皮鲜血淋漓地挂在骑士身上。   伪装正不自觉地脱落,鲜血引得兽性蠢蠢欲动,餍足的大野狼似乎懒得再掩饰一二,无怪乎会被聪颖的术士察觉出不对。   窗口撞进一阵猛风,近乎夺走莳萝的呼吸,幸好她的位置是在门口,但莳萝还是小心注意着的穆夏一举一动。   这只小狼在驱赶走外人后,更显自在散漫。他解下冷硬的盔甲,换上柔白的羊毛衫,领口和袖边皆有铂金和银线修饰,彷佛真的只是一个下马放松的贵族少年。   莳萝的注意力很快被一丝银光吸引。   穆夏竟取下脖子上的钥匙,随手挂在窗沿的勾上。   莳萝几乎无法抵抗诱惑,事实上她已经挪动脚步,靠近了窗边。   本来挂在大野狼脖子上的钥匙就像恶龙守护的金蛋,再也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她只需要伸手拿取,就可以直奔危塔,用这把钥匙打开密盒,找出另一个被恶狼觊觎的预言。   只要伸手,就能先一步赢在黑狼前头,只要一伸手就可以…….   冷风刮过脸颊,像是轻轻一巴掌唤醒少女。   莳萝下意识侧过脸,打量起浑然不觉的骑士。对方从水盆抬起脸,颗颗水珠晶莹落下,他本能地轻甩湿答答的发丝,活像只金毛大狗,尽可能在猎人面前展露出毫无防备的模样。   少女改变主意了,她的手直接略过钥匙,双脚无声踩上窗台,动作之轻甚至没有惊动到栖息在屋檐角的白鸽。   冷风灌入白鹭羽毛编织的袖袍,彷佛即将展翅的小鸟。   背着窗外凛然的冷风,莳萝面对着穆夏,勾起嘴角,没有丝毫犹豫,往后一躺——纯白的衣袍有一瞬间如羽毛般轻轻托起自己,随后迅速下坠——   甩飞出去的铜盆炸开水花,一抹黑影从窗口飞猛而出。   莳萝没有感受到坚硬的地面,一双有力的手臂如铁焊般稳稳抱住她。   惊慌的白鸽扑棱棱地逃入蓝天,银骑士半个身子近乎探出窗口,本来散漫的身形紧绷如弓弦,他竭尽所能朝天空伸出双臂,像是试着感受温烫的阳光,拥抱那无形的神灵。   “该死。”少年罕见失去了教养,忍不住低声咒骂。   穆夏阴沉着脸,啪地一声揭开了那层隐形的月纱。   怀中突然出现的人就像响应了他的恐惧和渴望,漆黑的发瀑悬挂于半空,少女鲜嫩的脸庞晕着苹果般的艳红,表情恼怒又得意。   “我就知道是陷阱…….”莳萝还没来得及炫耀胜利,就被穆夏一把拽入房内。   作者有话说:   小狼:嘿嘿,看我设个陷阱……吓死我了QAQ 第二百零六章 野兽女神   ◎狼人最会诱惑人类,定会有女巫不惜一切交换预言吧。◎   “女巫小姐急着逃跑, 忘了带上飞天扫把吗?”   他朝着那扇镶有钴蓝天空的玻璃窗伸手,像是要捉住上头传播福音的白鸽。   穆夏凭空拉出了那段绸白的衣裙,像变魔术一样, 然后是漆黑如夜的长发、快眨成星星的眼眸——少女失去了月光的庇护,曝露在阳光下的身子骤然跌入窗口, 彷佛是被硬生生从绮丽的玻璃窗画拽出来的人。   漆黑的披风展开狰狞的狼首, 骑士单手环抱住少女, 一手扶着窗框,轻松跃下窗台。   他早就知道她在了。   狼从不用看,鼻子就是他的眼睛。当穆夏带着一身血腥走进石堡那一刻,就感觉以往沉闷的空气有所不同,彷佛刚下了一场森林的雨。枯燥的石壁生出盎然生机的青苔,鲜果和露水的气息延伸出馥郁柔润的痕迹, 宛如有无形的精灵轻巧路过人间。   莳萝还是低估了狼人的嗅觉, 她以为银袍把自己藏得很好。但在穆夏看来灰暗的古堡突然生出了一株披着月光的桂花树,婆娑的叶子泌着清冽的露珠,扑簌簌的白花迎风招摇着芳踪。   他闭着眼睛都能嗅到她的气味, 踩着她走的路, 听到她轻声的呼吸。   穆夏落了地,莳萝却没有,试着推了推身旁的人, 恩, 推不动。   骑士饰挂着披风的阴影像一张漆黑的网,莳萝被稳稳圈在他怀里,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却不觉得害怕。她几乎可以说躺在少年身上, 隔着羊毛衫感受着狼人略高的体温。   羊毛和狼毛还是不太一样, 软得像烫熟的棉絮,每个缝隙都充盈着干燥温实的少年气息,看来还不忘好好挑了件衣服…….心眼成筛的狼披着如此欺骗性的皮囊,莳萝为自己还能保持清醒反过来将对方一军感到骄傲。   穆夏演得真的很好,但就是演得太好了,和雅南简直可以做戏精兄弟组合出道。莳萝太熟悉要怎么对付这种呼吸都在表演的人形魔物,也想试试大地精灵用白鹭羽毛编织的衣袍到底飞不飞得起来。   所以她抬起头,理直气壮瞪着他:“你是女巫吗?怎么就确定女巫需要扫把才能飞呢?”   穆夏被她气笑了。   “还以为是女巫,原来是莳萝女士,一个圣修女竟敢擅自闯入银骑士的圆盾堡,还有这般飞天遁地的本事…….看来得花时间好好查查了。”   少年笑着说,唇下闪过锐利的犬齿,那是一个威吓性的微笑。   莳萝对他的威胁一点也不害怕:“那你查吧,我可是看你掉了这个东西,特地送还给你的。”   那把生着翅膀的钥匙被原封不动塞回少年手上。   穆夏看都不看,直直盯着莳萝:“这不是女士一直在找的东西?”   他的头发还是湿着,金色的睫毛挺翘着柔软湿润的弧度,上面沾着些许晶亮,穆夏略有不适地眨了眨眼,像极了一只不喜欢水的金毛犬,但莳萝可不敢大意。   是啊,就这样顺顺利利地拿着重要道具钥匙,带着潜伏在暗处的狼群去找密盒,在他们耳目下拿出预言……先前的小狼如意算盘打得响,然后就被月女巫一个非常规操作吓个半死。   “这钥匙肯定是女士妳的,看,上面还生着和白鹅一样的翅膀,只要一不注意就会自己飞走。”   少年说着俏皮话,却笑得咬牙切齿,显然还在记恨方才莳萝学着大白鹅飞身一跃,所有算计和那盆水一样全盘落空,他夺窗而出,活像一只被抛弃的狗,可怜巴巴地拉住少女的衣袖。   “有翅膀当然会飞啊,所以你拉住我干嘛?”莳萝现在就是小人得志,应该说女巫得志。   因为怕妳受伤,哪怕一丝可能都不行。穆夏恼恨自己被挟制了,他明明都想好了;蛊惑她、欺骗她、战胜她。   人类才是最狡猾的动物,女人是佼佼者,少女更是如此。她是深受月神庇护的猎人,天生就是狼人的克星。   “果然不能和女巫玩花样啊……”   穆夏的眼睛很亮,莳萝知道那不是阳光的缘故,只要到暗一点地方,就能看到狼的眼睛在莹莹发亮,翠绿的眼眸生着慑人心魄的金斑,蕴含的魔力璀璨如阳光的结晶。   莳萝的脚尖还悬着。不知道是不是怕少女真的白鹅变身啪啪飞走,穆夏就是不肯放手,她被圈在对方怀里,感觉自己像只被拎起来的小鸡,和大野狼大眼瞪小眼。   彼此都不容许对方逃走,月神的猎手想驯服恶狼,狼也在嗅闻猎人的虚弱,找出可以扑咬的地方。   他动了动鼻尖:“妳来之前在用药?艾叶、百里香、鼠尾草……嗯,听说危塔那几个罪女病了……然后妳还到了骏马广场,遇到沃顿家族的人?”   少女的眼睛不由得瞪大,   穆夏抹掉鼻尖上残留着水露,他笑得温柔可爱,彷佛恶作剧成功般:“我不是和妳说过吗?沃顿家族的人多得像跳蚤,他们喜欢用菘蓝和藏红花做绿色染料,一丝味道我也闻得出来。莳萝,别小看我,大不了妳去过的地方都派人搜一遍,我总是可以找出一点东西的。”   松软的羊毛衫和温烫的气息像在温水煮青蛙,这是专属于少年的侵略性,无声无息地侵占所有,莳萝的身体不由得紧绷。   她突然意识到此时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可以感觉到少年蓬勃的肌肉和劲瘦的腰线,起伏间无不透着危险,宛如一把裹在丝绸的匕首。   他身体每一寸锋利和完美都在提醒莳萝,哪怕拥有半神的力量,她依然是凡胎肉身的人类,而穆夏是一个专为捕食而生的狼人,野兽的身躯被精炼到极致,每一个感官都在捕捉猎物的弱点,是天生的人类杀手。   相倚的身形没有距离,空气变得柔软,阳光变得灼热,穆夏很快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地收紧怀抱:“还去了犬舍?那些又脏又臭的狗…….”   少女半张脸都快被埋入羊毛衫,但还是咕囔抗议:“不准你那么说布莱克。”犬科一家人怎么可以互相歧视呢!   肩膀突然压下重量,莳萝一时找不到声音,只能听着灼热的呼吸吹乱她的发丝,他与她耳鬓厮磨。   少年声音近得像一个吻,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唇下的獠牙一样暗藏锋利:“那我直接问吧,秘盒在哪里?妳来圆盾堡做什么?”   他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嗅出她的恐惧,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怦咚、怦咚、怦咚——   心窝彷佛孵出了一窝小鸡。   无法思考那就不要思考,莳萝粗暴地决定将其视作攻击的讯号。   她用力掰过那颗压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凭着满身正气,义愤填膺地糊他一脸:“我来拯救无辜少女免于不公正审判!我要揭开至高神的虚伪!我要推翻圣城的统治…….呜!”   莳萝没能喊完自己反清复明的凌云壮志,穆夏赶忙摀住她的嘴巴,深怕任何一个大逆不道的字眼溜出房间。   “妳!”银骑士气急败坏。   先前说她是狡猾的人类,但人类的勾心斗角到了这个月女巫身上完全无用,机灵的时候跑得比小兔快,一凶狠起来简直是那只大白鹅附身,黑狼恼恨自己好像永远都捉不住她。   莳萝的回应是一口咬住他手掌,报当初咬手指之仇。   穆夏嘶了一声,背脊猛地竖立,怀抱收紧,似乎是真的被咬痛了。   莳萝快不能呼吸时,只听到少年微弱的声音哀求:“莳萝,放开好不好…….”   他直吸着气,声音沙哑:“我好疼。”   哪怕知道自己的牙齿连板栗都要咬很久,莳萝还是下意识松开了嘴。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穆夏飞快朝门口看了一眼,立刻拉起那件薄如月光的斗篷盖在少女身上。   门外响起加利文的声音:“大人,容我打扰,枪技要开始了,你上场时间快到了。”   穆夏看着满地散落的盔甲,对着空气轻声呢喃:“我一人穿不起来,帮帮我吧。”   -   得到里面的人允许,加利文带着几个盛装圣道师走入骑士长的休息室。   骑士全副武装、白银无暇,彷佛一尊完美的雕塑。穆夏一人倚着窗棂,正专心地穿戴着右手护甲,连头都没抬。   加利文突然觉得不对:“大人,你的手还好嗎?”   骑士轻含着拇指指腹,像是在吸允某个细小的伤口,听到对方的问话,含糊地敷衍一声。   加利文几乎立刻皱起鼻尖,房内的空气干燥得像柴火,阳光的厚度彷佛熏染的皮革,这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气味,他敏锐地环顾一圈室内。   房内装饰有宝石色的玻璃花窗,钴蓝的天穹溢满夺人眼目的虹彩,众人脚下亦是光影交织的色毯,加利文只能庆幸人类的肉眼被绮丽的光彩迷惑,所以没人注意到穆夏低垂闪避的视线。   少年的眼瞳在阳光偏射下宛如融化的翡翠,近乎接近一种猫眼石般的金绿色。   加利文知道对方许久没有闻到新鲜的血味,又嫌弃刑求的血腥,先一步离开清理,但怎么好像越洗越……躁动了?   穆夏平复着呼吸,转过身子:“现在有太多正事要做了,随便一个套银盔甲的骑士都可以替我上场。”   言下之意是想退出比武大赛,前来祝福的圣道师一听就急了,赶忙劝说:“至高神保佑,圣律院与大人同心协力,我们已经用神赞实施净化,只要魔鬼的歌谣不被传唱,预言的灾难自然不会流泄出去。”   穆夏毫不掩饰不悦:“歌谣已经传来了,红狼肯定就在附近酝酿着灾难,我应该立刻命令所有骑士出击,而不是上场表演取悦观众。”   血气方刚的少年虽然冲动但好操控,圣道师没有责怪,反而更加慈爱地劝说:“在真神脚下没有魔物可以做乱,猩红诗人也只敢躲在暗处蛊惑那些愚蠢的诗人。穆夏大人只要在比武大赛荣耀至高神,黄金大圣堂定将为你开启,到时圣城上下团结一致,安抚民心,才能对抗未知的邪恶。”   穆夏软下脸色,如一个学生般虚心受教,加利文跟着附和: “大人们说得不错,除了那个叫何赛的还待观察,所有听过歌谣的诗人都会保持绝对的静默。”   他说得轻飘飘,只有知情之人才能闻出其中的血腥气息,今早过后的港口广场已经不会再有诗人的歌声了。   始作俑者轻含着指腹,早就已经没有讨人厌的血味。   他面色真挚:“如今知道猩红诗人预言的只有最虔诚的信徒,而我只对我的神忠诚。”   那边的圣道师欣慰地点点头,近一步提点:“不过也要仔细圣学院,他们有些狂妄之徒相信女巫可以解读猩红诗人的预言,就怕到时又像当年一样重蹈覆辙寻求异教的帮助。谁不知道女巫每句话都拥有魔力,她们最擅长用灾难的预言动摇人民的信仰。”   少年骑士面容立刻严肃起来:“狼人最会诱惑人类,定会有女巫不惜一切交换预言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加利文感觉一直振振有词的穆夏根本是在分神,他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像在对空气说话,每一句都话中有话。   圣道师浑然不觉,甚至颇为赞同:“穆夏大人顾虑周到,如若女巫和狼人勾结,一同散播灾难的预言那就不好了。海女巫曾经在蔚蓝港口作乱,大人,我们必须严防港口!”   穆夏脸庞坚毅,轻声低语:“此事非同小可,想想魔狼的力量和女巫的魔法,如若女巫真的接纳了狼人,狼人真成了女巫的走狗,到时怕是无人能敌,就连圣城也……”   哐当一声——   众人的思虑被打断,少年迅速捡起腕甲,谦虚地致歉。   圣道师担忧他手上的伤势,加利文立刻挡住对方的视线,假装上前查看。   穆夏身上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伤。加利文倒是注意到对方盔甲间隙的绳结,很是特殊,精致的结饰打出两片双翼,像极了一只振翅而飞的蝴蝶。   最后一片腕甲装上,光辉璀璨的银骑士沐浴在水晶玻璃窗的虹光下,右肩盛开着白鸢尾,左肩镶有宝石圣槌,圣道师们紛紛送上祝福,骑士将扛起神明的信物,把胜利献给信物的主人。   藏在斗篷下的少女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也许做错了。   他的野心远胜过她的想象。   她听到穆夏慎重发誓:“我以神和霍尔卓格之名发誓,绝不会让敌人得逞,最后的胜利只能属于我一人。”   作者有话说:   小狼在众人眼皮下试着给莳萝卖乖:咱们合作吧,掀翻他们!   被拒绝后:行! 我自己单干!(气 第二百零七章 血月女神   ◎恶狼的狂欢之夜。◎   骑士和圣道师等人一同离开, 准备前往宣誓大厅参加最后的比武大会,摘得胜利的冠军。   不知过了多久,空无一人的房内只剩下细细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贪食的小动物在暗暗磨牙。   莳萝的目光穿透银薄的月纱,似乎还能看到骑士光明磊落的身姿, 听着少年用真挚透澈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狼人最会诱惑人类, 定会有女巫不惜一切交换预言吧。”   “如今知道猩红诗人预言的只有最虔诚的信徒, 而我只对我的神忠诚。”   “……如若女巫真的接纳了狼人,狼人真成了女巫的走狗,到时怕是无人能敌,就连圣城也……”   少女一人闷在斗篷下,几缕湿黑的发丝黏在脸颊上。刺眼的阳光穿不透月女巫的银袍,斗篷像是一层柔和的月光地隔开两个世界。   外面是金光璀璨的白昼, 骑士身姿挺拔如一株橄榄树, 张口发誓他的忠诚至死不渝;但在银白月袍下却是闷热的夏夜,黑狼露出暧昧的尾巴试探,女巫彷佛能听见胸口鸣鸣振翅的蝉叫声。   莳萝后悔了, 她就不该帮他穿上盔甲, 应该一把捉过那顶头盔丢在他钢铁做的脸皮上!   梦中的橄榄树朝她吹了满脸香醉的白花,现实中的少年骑士在众目睽睽下弯折尊严,说要做她的走狗。   柔和的月光突然变成艳阳, 莳萝浑身都在发烫。她当然不信大野狼的鬼话!哪怕那身巧克色的毛皮再怎么甜美, 都无法改变高傲难驯的野性,他装着小狗的样子低头是为了抛出橄榄枝,方便拉近和猎物的距离。   她只是从没看过如此厚颜无耻的魔物, 端着那高贵骑士的模样, 在自己和那些圣道师面前张嘴就来。穆夏一边用人类的舌头说鬼话, 一边用无形的尾巴挑衅月女巫,明目张胆地承认他在诱惑她、恳求她接纳自己。   隐密的羞耻感如针扎鞭笞,彷佛两人真的在暗度陈仓一样,少女第一次想对那什么鬼的至高神忏悔。   穆夏对自己的猎物总是耐心十足,就像当初他一路撒饵,慢悠悠把银狼骗去萨夏,现在黑狼也耐着性子收起所有爪子,用柔软的尾巴和月女巫周旋。   狼骑士的话真挚又诡黠,正如他暗示,双方手上各持有一个预言,但莳萝身边只是一个封死的盒子,穆夏更占优势多了一把开锁的钥匙,为什么不干脆交换合作,大家一起和和美美地踹破圣城呢?   莳萝若是一无所知,肯定也觉得挺有道理,但可惜,穆夏算术能力还是出了偏差,他漏算了一件事——   她早就知道红狼的预言,早在圣城的脚下,半神就已经窥探了那轮猩红之月   月女巫拉开斗篷,少女的身形曝露在阳光,月光幻化的银袍瞬间渺如烟尘   刺目的阳光正舔舐彩色镶嵌的玻璃窗,赤橙黄色的缤纷光影宛如融化的颜料溢满房间,眼前的一切彷佛都在燃烧,莳萝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景象——   燃烧的河水、流血的山壁,随着夜色迫近,无形的野兽如黑雾降临,天空突然被抓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血红色的月亮垄罩大地,整个世界彷佛突然醒了过来,对万物露出面目全非的真貌。   青铜骑士议论纷纷的猩红之月,与小女神曾经在恩赐河窥见的景象不谋而合,那也是猩红的魔狼所预见的未来——人类的末日。   哪怕莳萝想做一个希望女神,也无法再说服自己月女神只是想换件喜气的红衣穿穿。   失去银辉的月亮还能再克制狼吗?   猩红诗人为人类歌唱着灾难的血月,也许正是恶狼的狂欢之夜。   -   莳萝最后披上银袍匆匆离开圆盾堡,她打算趁着比武大会如火如荼之际,先回去危塔一趟。   穆夏已经得到了红狼的末日预言,自然也知晓了月亮的异变,但黑狼依然想要秘盒,如果红狼的预言是揭示灾难的魔盒,那藏在匣中小鸟的预言肯定是不一样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东西,就像潘多拉最后关在盒子里的希望。   那可是拉玛女士,那位充满智慧的女术士哪怕死去也要守护的东西啊。   小女神抱持着满满的希望,命运将盒子送到了自己面前,也许那里正藏着改变未来的方法。   莳罗想在穆夏察觉前,尽可能先一步打开秘盒。   她先去水池接了心爱的白鹅,离开前还是决定去犬舍看一眼布莱克。   只是莳萝来到犬舍,在一群雪白的猎狼犬中搜寻了好一会,却没有看到那糖褐色的甜美巨犬。   之前的驯兽师看到她立刻打招呼:“女士,妳现在才来啊,太可惜了。”   “布莱克呢?我怎么没看到牠?”   说起这个,驯兽师不慌不忙,露出与有荣焉的微笑:“至高神保佑,刚才穆夏大人过来看布莱克,很满意牠的状况,就将牠一起带走了。”   那只小心眼的黑狼!莳萝在心底咬牙切齿。   照顾猎狼犬的驯兽师倒是对芜菁生出兴趣,他表示自己从未看过如此漂亮温驯的大白鹅,圆滚柔白的身子被少女像雪球般揣在怀底,鲜丽的橘喙撒娇似地拽着主人乌亮的发丝,可爱得叫人心头都化了。   莳萝微笑接受赞美,她正暗暗使力,冒着秃头的危险用一缕发丝和“温驯”的大白鹅拔河。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只鼻子不老实的大野狼报出的菜名准确无误,焚烧草药的香气沾在头发上,芜菁早已饥饿难耐,它很委屈只是浅尝几口,不懂为何主人如此小气。   一人一鹅暗暗较劲,驯兽师浑然不觉,还在感叹自己退休后也要学姑娘们养几只漂亮的鹅和唱歌的小鸟。   “我们最近都忙着在照顾比武大会要用的野马,简直是灾难…….每只都和野火一样凶猛,不愧是只有真正英勇的战士才能拥有的坐骑。”   无主的野马身姿矫健、暴躁好战,驯服野马是骑士展现本领的好机会,也是比武大会最受瞩目的竞技之一,圣城最近就对外捉获大批野马。   其中一只名为黑魇的马最为凶悍,它不吃人类给予的饵食,也拒绝配戴任何马具,更别提让人类骑在身上。牠甚至活生生踩碎一个骑士的手臂,差那么一点,就是脑袋了。   “女士日后还是不要任意出入这里吧,我们这种臭气熏熏的战场可不是小鸟聚集的花园,像妳这样的姑娘只要抱着可爱的宠物在池边嬉戏就好了。”   驯兽师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却更像是在炫耀自己身上的伤疤:   “若是妳漂亮的小脑袋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霍尔卓格大人肯定会拔掉我的脑袋。”   莳萝没说话,她拉着头发的手一顿,双眼往远方觑起,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对了,大人离开前特别吩咐,我们这里有几只出生不久的小母狗,皮毛雪白,温驯可爱,一点凶性也没有,和白鹅一样很衬东岸人漆黑的长发,女士离开前要不要……..”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他的话。   三个驯兽师朝这里逃窜过来,身后追着一只巨大的黑影,地面鸣鸣震动。   “黑魇逃脱了!!”跑到最前面的人撕心裂肺地大喊。   驯兽师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刻高声呼叫附近持剑的骑士。   骑士驯服野马展现力量,不驯的野马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证明,不到万不得已,驯兽师都不想处死任何一只优秀的野马,但若是冲撞到霍尔卓格大人的贵客…….   来不及了!黑魇名不虚传,奔乱的蹄声宛如夹带着碎石冰晶,凶猛的气势近乎要撕碎大地和狂风,轻而易举就甩开几个试着包围它的骑士。   驯兽师看着逼近的野马,想也不想就推开身边少女。毕竟他算是身经百战,在猛兽脚下还有生还的可能,但如若少女受伤了,那他在霍尔卓格的银剑下只会剩下一颗脑袋.......   太慢了,仅仅是一瞬的思考都比不上恐惧的速度——   太阳消失了,巨大的阴影垄罩住驯兽师,却没有踩踏的疼痛。他看到飞扬的鬃毛在艳日下黑得发亮,彷佛撕开了碧蓝的天幕,露出底下的绒黑夜色,恐怖却美丽,黑魇正如其名。   驯兽师眼睁睁看着野马从自己的头上飞跃而过,直扑向少女的方向。   他见识过无数飞禽猛兽,也看过饥饿的动物撕咬活人,但都比不上这一次,他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敢看那血肉横飞的画面,一个可爱的少女即将被活生生踩踏成肉泥!   马蹄落地声,人群惊恐地尖叫,驯兽师绝望地跪倒在地,几乎要哭着祈求至高神。   “马借我下!”女孩的声音比马蹄更显焦躁。   驯兽师愣了下,他睁开眼睛,看的是那与马儿一样漆黑的长发划开碧空,散开着星夜般的光。   【我看到妳了!我的黑毛伙伴!妳还是与我一样美丽!】   莳萝没有时间解释,甚至没有时间思考这只傻呼呼的老朋友怎么又撞上来了,还改了一个叫黑魇的中二名字。   她一跃上熟悉的马背,哪怕没有任何缰绳和马具,凶悍的黑马也照着她的意念迅速奔驰离开。   【莳萝!快点!】   月精灵在阳光下挥动着羽翼指引方向,银光闪烁的鳞粉宛如不合时宜的雪花,事实上,它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在危塔守护那些女孩。   所以它会出现只有一个原因——   危塔有变!   作者有话说:   接近结尾,主角团终于重新聚集了!   PS:奶茶其实每天都在桌前码字,快到完结,但有些东西提早打出来后面就会失去惊喜,所以码了三千又删掉两千,完全陷入一个死胡同,好不容易进到主线就开始艰难的卡文,很感谢依然耐心看文的朋友,今年一定会完结!!!该交代的事也都会交代清楚!!! 第二百零八章 勇气女神   ◎被冠以罪名的少女就像涂上蜂蜜的羔羊◎   危塔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孤悬于半空的监牢只有厚重的石壁, 女孩不允许与任何外人接触,冷风盘旋的回音是唯一的杂音。骑士无法踏入圣女院的禁地,黑狼更无法在狭窄的石缝间隐藏踪迹。   所以莳萝一点都不怕穆夏的恫吓。只要时机没有成熟, 披着人类男性皮囊的黑狼就别想侵门踏户闯入圣女院搜查危塔,但现在……   【是银骑士带走她们!】   莳萝几乎立刻就想起狼瘟蔓延的绿翡城, 自己和克丽缇娜就被穆夏捉去审判, 当时雪白铠甲的骑士也是说一不二就封锁了整座处女塔, 带走一众哭哭啼啼的侍女。   【那只狼该不会想拿那些女孩威胁妳吧!】月桂恨得咬牙牙,它就知道……   “不是他!”   银骑士与其配戴的法槌之剑就意味着审判,圣堂这是打算待比武大会后就直接举行审判!   今天就是该死的审判之日!   骏马广场到处都是骑着马的骑士,莳萝戴上兜帽,骑着黑马穿行而过,就像没入大海中的一颗沙, 完全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奔乱的马蹄敲在自己脑上, 叩问着为什么那么急?凯瑟琳熟读神律等各个书籍,她告诉过莳萝,往日的至高审判都是待农事收耕, 第一场初雪降临山顶, 恩赐河不再流动,大地回归清白之时。   表面上无暇冰冷的冬雪才能与白石圣堂的威严相衬,但凯瑟琳认为冬季意味着饥饿和黑暗, 这时候烧死几个罪大恶极的魔女正好给信仰添些柴火、暖暖人民寒冷的身驱。   现在别说雪花了, 屋檐的滴水兽还没长出冰牙,精灵们还有时间给落叶的颜色分类,本来应该有喘息的空间, 应该如同往年一样……   黑马轻灵地跨过障碍物, 被女巫野放的马儿排斥人类, 形如鬼魅,迅猛无声,无怪乎被称作黑魇,不少人往往垄罩在影子下时才吓得避退,莳萝整个人随着马儿腾空而起,心脏也漏了一拍。   不、早就不一样了。   黑暗提早来了,狼群、血瘟、战争,每一件事都在挑战圣堂的权威。大地卷起失控的野火,至高神的光芒正日渐委靡,猩红诗人的预言无异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站在圣堂的角度,自然是时候重新点燃净化一切的圣火了。   莳萝下意识催促黑马。明明是碧蓝的晴空,她却感觉不到温暖,太阳比月亮更遥远,彷佛是隔着透彻的冰河,在圣城上空映射着虚假的光。   她怎么能忘记,这里的人已经习惯用女人的血肉来取暖了。   寒冬提早降临,危塔的罪犯一直是准备好的祭品,被冠以罪名的少女就像涂上蜂蜜的羔羊,至高审判就是一场安定民心的献祭,现在正是时候!   莳萝恨自己放太多心力在穆夏身上,浑然忘了自己正待在圣城这座巨大的食人机器。   黑马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她很快就看到竞技场的石柱,却不得不放慢速度。   今天是比武大会的决赛,人头挤得像是倾巢而出的蚁群,每个人都等着一睹冠军的风采。怪不得圣堂会改变主意选在今日,没什么比猎狼大英雄夺得胜利后,用邪恶的魔女做烟火更能鼓动人心了。   这不只是一场献祭,还是一场盛宴,却是以少女的血肉为食。   【莳萝,没事的,女神会保佑我们,那个叫凯瑟琳的女孩被带走前是这么和其他人说的。】月精灵如一片雪花,轻声落在肩上。   莳萝点点头,她看着拥挤躁动的人群,一颗焦急的心像泡入凉水。   少女冷静下来,手下虚透的月光衣袍重新显色,鲜丽的金绿二色宛如阳光下舒展的树荫,自然而然落在身上。莳萝不忘拿出那枚沃四瓣金叶徽章系在胸口,再一抬头,她已经是一个身披绿袍的沃顿家族的人。   就像奥莉维亚说的,蔚蓝港口有阳光和空气,以及欣欣向荣的四瓣草,她没有在群众里等太久,就有同样身穿四叶纹叶的仆从过来接引。   莳萝正要赞叹这效率,仆从就急匆匆说:“天哪!妳穿得也太朴素了。算了,加妳一个正好,也来不及找其他接替了,妳快换装吧。”   说着,就塞给了她一把长杆的大旗。   莳萝:???   直到旗子展开四片金叶,被挂上一堆棱罗绸缎的莳萝才想起来骑手这个职业,或者也可以称做“旗手”。   帝国女王身边时常有穿着华丽的女骑手驾着骏马、执旗伴驾,沃顿做为一个大家族家族自然也不缺这样的排场。骑手肥马轻裘,除了绣有贵族家徽的旗帜,不须配戴任何武器,他们代表的是贵族出门的阵仗,也负责在比武大赛间隙绕场,以彰显家族富裕和威望。   莳萝没想到自己阴错阳差领了个不错的身分,干脆默认下来,跟着仆从指引的方向前进。   场上烟硝退散,仆童正忙着清理地上的长/枪和盔甲残渣,显然刚结束一场比武不久。时机捉得正好,衣饰华美的骑手们手持一面面家族旗帜,胯/下的骏马覆满绮丽的丝绸和天鹅绒,彷佛大片彩云飘入会场吸引观众的目光,同时也为杂乱的武场拉下中场休息的帘幕。   莳萝一下就找到沃顿的队伍。   只能说不愧是沃顿,少女肤白的象皮甲系上纯银护甲,翡翠绿的天鹅绒披饰上满戴金叶子,哪怕不落地的靴子也是稀罕的银蓝貂皮。沃顿的骑手团是少数全女性,高挑苗条的女骑手挥着金绿二色的旗帜,宛如迎光婆娑的绿荫,每一个都风姿绰约,举止优雅,似乎是在参加一场马上的宴会,经过的观众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先前凶暴的黑魇表现得意外得体,一路上稳稳带着少女骑手,优雅稳健的步伐没有引起任何怀疑,顺利混入旗手的队伍。   其实它本就是血统纯正的贵族马,可惜命运乖舛,上一个主人是人狼艾尔德,主人在被诅咒后性情大变,差点没砍下它脑袋,之后陪伴了月女巫一段日子,便野放回山林,但它的冒险似乎还没结束,现在直接被当成野马捉入危机四伏的圣城。   这波澜起伏的境遇和屡次死里逃生的生命力……莳萝心疼地轻抚它同样漆黑的鬃毛,这孩子别说和她有缘,根本就是马界的莳萝。   乐观的马儿浑然不觉自己又落入什么样的险境,它依然沉浸在与莳萝重逢的喜悦,不时摆动鬃毛炫耀自己的美丽。特别是进入会场后,它看到那些五颜六色的马,更加得意自己和莳萝的美有多么独一无二。   少女本来沉重的心在它轻盈的步履下莫名好了不少。   她混在骑手的队伍,鲜明旗臶在头顶飘荡。在一群百花走兽中,莳萝注意到了飞鹰和杜鹃花,没等她看仔细,就被马儿戴着奔驰而过。   号角吹起,第二场又要开始了,骑手们纷纷退场,莳萝跟着骑手退至看台,那里的栏杆上披有一大面绿底的金色四瓣叶。   莳萝注意到坐在看台上的男女衣着华丽,亦是金绿二色,满身皆是只有贵族才能配戴的珠宝。他们举止亲密,不时交头接耳,想来就是沃顿公爵和其夫人。   人群沸腾的欢呼很快拉回莳萝的注意,骑士奔驰的身影如一把出窍的银剑,直指武场中心。当马蹄顿下,只见那人通身银光璀璨,一袭霍尔卓格的红黑披风如野火的尾巴,在他身后熠熠生辉。   至于对手是谁也就没有必要知道了,莳萝没有等太久就听到热烈的尖叫和欢呼,毫无疑问地穆夏赢下了最后一场比赛,赢得比武大赛的冠军。   所有人都热烈叫喊着,甚至看台上的贵族都情不自禁地起身鼓掌,莳萝皱着眉看穆夏绕场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有要退场的意思。   突然冲出一个银骑士加入他,再来两个、三个、四个、陆陆续续银骑士鱼贯而入,逐渐形成一条银光璀璨的河流,包围观众和整个会场,看台的欢呼声慢慢转小,似乎察觉出不对,莳萝知道正戏开始了。   只是当她看着那个被抬出来的金色大笼子时,还是忍不住想呕吐和尖叫的冲动。   金笼子大得像花园亭子,而里头正关着一名少女,莳萝最先注意到她一身雪白的裙袍,少女低垂着脑袋,彷佛雪下僵死的小鸟,双手被俘至身后,姿态脆弱可怜。   笼子被抬至正中央,那里有着大理石雕刻的至高神雕像,苍白空洞的脸孔被打造出慈爱的表情,哪怕一会可能就有一个无辜的少女要在面前被活生生烧死。两位身穿圣堂白袍的审判官就在那等着,金线袖袍下的珍珠和水晶装饰闪闪发光,彷佛真有神迹加身。   莳萝发现其中一位是入城时见到的十三圣主的代理人,但另一位她不确定,因为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一面奇异的面具遮住整张脸孔,左面镀银,右脸烫金,彷佛日月交融,异常诡丽。   圣主代理人高声宣布:“在至高神赋予的权力下,十三圣主、虔诚的信徒和银骑士的银剑请见证吧!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位罪人——费欧娜.伊格克劳,白熊塔的虎蜂骑士蒙塔.伊格克劳和枫堡伊莱雅夫人的独生女,她窃取其父的宝剑,谋杀数位求婚者,玷污了至高神和家族的名誉,因此被送来这里接受公正的审判!”   观众台上的人们顿时七嘴八舌,有人怒骂猩红新娘,也有人低声请求至高神原谅,更多的是高喊裁决和正义,最后全都混成一团嗡嗡的鸣叫,像是闻到花蜜的饥饿蜂群。   “现在请罪人忏悔自己的过错吧!”   这就是圣堂的审判,材料和调味品都准备好了,压根没有要给羔羊呼吸空气的机会。   莳萝悄悄抬起手,她想自己可以很简单地带走费欧娜,带着她逃入山野,也许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野人、甚至是女巫。莳萝之前想过无数次,但同时也清楚,逃走就代表认罪,耻辱和骂名将化作永远的诅咒,玷污少女的清白。   “我忏悔!”   费欧娜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她抬起头那一刻,莳萝下意识放下手。   绳索在她身后解开,橄榄肤色的少女正对着艳阳,高声宣布:“我忏悔我不够谦卑!五位骑士将我团团包围,我竟毫不谦卑和退让地将他们一次斩杀!”   白袍柔顺垂至脚趾,但底下包裹的身子却笔直如剑。莳萝想起来了,这可是一位女骑士啊。   金笼子怎能关住真正的猛禽。名为费欧娜的少女从不是代宰的羔羊,她目光锐利如鹰,环视着嗡嗡鸣叫的观众。眼神和话语是她的宝剑,曾经指控她的罪名成为荣耀的盾牌,费欧娜站在至高神像前,以蜂鹰骑士的姿态凶猛反击:   “愿至高神原谅我的狂妄,也愿至高神赦免我的父亲和母亲、我的家族,他们一个教我武艺,一个教会我勇气,哪怕面对五个心怀不轨的男人,我做为一个弱女子竟都没有投降的念头,而是以蜂鹰骑士之名誓死奋战!”   莳萝看着场中央发光一样的费欧娜,女骑士就站在曾经梦寐以求的比武场。   阳光照在身上热血沸腾,骑士的剑虽不在身旁,但她笑容无畏,言语锋利,就连银骑士的宝剑也因此收敛了光芒。刑场就是她的战场,观众有一瞬间为之静声,彷佛再次目睹一场精采的比武。   谋杀是事实,胜利也是。她在至高神和神律面前是明正典刑的谋杀犯,但在玫瑰律法和赞颂诗歌中,少女展开傲人的翅膀,锋芒尽显,无愧于祖辈蜂鹰骑士的名声。   英勇、荣誉,还有高贵的血统,如果真要将这样优秀的孩子扼杀在金笼子……..任何一个拥有骑士头衔的贵族都忍不住心生恻隐。   “脱去她的衣服,曝露她的丑陋!”圣主代理人气急败坏地下令。   费欧娜却不慌不忙地提醒:“你确定要打开笼子吗?我可是凭一人之力就杀掉五个骑士的凶徒喔。”   “在至高神和十三圣徒面前竟还如此狂妄无知!”   圣主代理人正义凛然喝斥,却还是小心和笼子保持了距离,彷佛里头真的关了什么毒蛇猛兽。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伴,金银面具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反光刺得眼睛微痛,代理人咬咬牙,一次就唤来七个银骑士去打开笼子的门。   费欧娜还没慌,莳萝却已经浑身紧绷,她看着七个骑士围着金笼子一圈,其中一人正要打开笼子,准备执行命令,拨光费欧娜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审判很快就结束!   PS:发现新的刺激很需要,最近被安利冰与火之歌的新剧,龙之家族,虽然演员颜值不高,但演技在线,好看,好像找回了点感觉!!! 第二百零九章 荆棘女神   ◎荆棘保护玫瑰,代价是持剑之人的手必将鲜血淋漓。◎   “慢着!”   一个人影飞速掠过, 银骑士竟阻止不能,无瑕的银墙出现了破口,黑色的不速之客闯入了会场。   漆黑的长袍宛如乌鸦的羽毛, 男人身材消瘦,佝偻着枯枝似的身躯, 但包围在他身侧的银骑士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已经从那顶散发着异光的头盔认出其身分——星冠贤者杜肯, 唯一有资格和银骑士平起平坐的青铜骑士。   其中一位年老的银骑士狠狠瞪他一眼,最后还是无奈地放好友通行。   圣主代理人气急败坏对来人喝斥:“青铜骑士杜肯!你竟敢擅自打断至高审判!”   “至高审判?”沧桑邋遢的术士面带不屑,他睁大那双蓝得诡异的眼瞳,阴森森地环顾了一圈众人,彷佛他们才是不速之客。   “原来啊,今日大家齐聚一堂都为了至高审判啊, 圣律院的雅各布大人, 黄金大圣堂的圣主,还有圣女院的圣修女……”   伊莎贝拉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吓得后退一步, 但也很快反应过来, 赶忙整理仪态表明自己是代替院长特莎出席,杜肯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移开了。   “如果我没记错,神律从未更改, 至高审判需要黄金大圣堂的圣主和三院长才得以举行, 圣主为裁判,另外三位护法官辅佐,从古至今从未变过。如此重大严谨的至高审判, 不知是哪个没长脑子的竟忘了邀请圣学院?”   雅各布大人皱着眉:“这次审判与往日不同, 杰洛夫大人和七位罪女之一有血亲关系, 有违神律的公正无私原则…….”   杜肯就像秃鹰看到自己最爱的腐肉,对送上门的雅各布大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所以我就是代表圣学院出席的护法官!”   雅各布大人瞬间哑口无言,杜肯的样子活像个流浪汉,他只想找个理由把人拽出去免得在王亲爵臣丢人现眼。但他忘了,杜肯作为杰洛夫大人的得意门生人人皆知,加上星冠贤者的威望,暂且不谈其古怪的作风,杜肯甚至有资格列入下一任院长人选,更不用说代表圣学院出席审判。   只见那位金银面具的圣主比了个手势,代理人会意,立刻上前欢迎这位圣学院代表。   当然,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杜肯一上来就毫不掩饰立场:“至高神慈悲,我以圣学院护法官的身分提出异议,神律宽宥所有纯洁之身的未嫁少女免于刑罚,何况还是一位有着高贵血统的淑女。费欧娜伊格克劳的罪行尚未定论,根本无需用刑。”   “她冥顽不灵,双手沾满鲜血,毫无忏悔之意!”   “怎么会?她不是忏悔得很清楚吗?我远远就听见了,一个女孩宰了五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陈述事实怎么会是冥顽不灵?”   圣律院的院长,雅各布大人不甚赞同地咳了几声:“杜肯爵士,收起你的巧言诡辩,我们都知道这不但是事实更是谋杀!这名罪人利用阴谋诡计杀害了五名求婚者,神律保护的是无辜少女,而不是残忍傲慢的魔女。”   杜肯爵士露出一脸真诚的诧异:“大人,你怎么自己就提早结束审判了?我们今天齐聚一堂不就是为了要确认费欧娜伊格克劳到底是无辜少女,还是残忍的刽子手。现在你自己审判完了,那还需要我们来干嘛?作为主判的圣主大人都还没开口呢。”   老术士孤僻乖戾,完全不同于那些开口带着草纸和松墨清香的溫吞学者,他的言语就彷佛淬了血的羽毛笔,一笔一划都长着乌鸦的爪牙,每句话就要留下血淋淋的伤痕。   莳萝在人群中看着术士舌战群雄、毫不退让,心想着这就是凯瑟琳选择他的原因,杰洛夫大人信任的人不只他一个,但只有杜肯有这个胆量站在至高神面前质疑真理。   对面闹场的意图太明显,这时伊莎贝拉壮着胆子出声:“费欧娜的确极其顽劣,在危塔就多次不服管教,甚至试图对圣修女行凶,包括我本人都差点惨遭毒手……”   老妇人忧伤苦恼的模样颇有说服力,被关在笼子的费欧娜面对指控却面不改色,幽幽补充一句:“都说我一人杀五个骑士,真要杀妳,妳人还能站在这里泼我脏水?难不成妳一人抵五个骑士?”   伊莎贝拉咬牙切齿:“大人们都听到了,牙尖嘴利、横行霸道,现在连至高审判都不放在眼底。”   戴着面具的圣主始终没说话,代理人却似乎能领会他的意思:“是了,刑罚也是审判的一部份,费欧娜天性顽劣,总要先教她何谓温顺,她才会乖乖吐出事实认罪。”   眼看着无法拖时间了,杜肯爵士冷笑一声:“我真不晓得为何如此执着脱一位未婚少女的衣服。”   这会连雅各布大人也变了脸:“注意你的言词,杜肯!这是一场公开公正的审判,不是你圣学院的辩论场!你若坚持要偏颇罪人,那就换一个术士上来,杰洛夫大人底下的英才多的是!”   “在至高神面前保持肃静!”圣主代理人出声维持秩序,他传唤证人,试图重夺主导权。   莳萝看着那面老鹰旗下走出一个深肤的老男人,那毫无疑问就是现任白熊塔伯爵,齐利安伊格克劳,费欧娜的叔叔。因为费欧娜此时正试着用仇恨的眼神杀死那人。   齐利安伊格克劳显然早有准备,他上来就复述了一遍那可怕的“屠杀之夜”,还遣人拿出那把血迹斑斑的凶器。白荆剑失去了名字的光芒,乌黑的剑身彷佛生满了锈斑,可见当时战况之惨烈。   “我深爱着我的哥哥,无法公正审判自己的血亲,所以才寄希望于神律,伊格克劳家会服从圣堂所做出的任何裁决。”   在齐利安上来后,那些受害骑士的亲族也上来控诉费欧娜,他们撕心裂肺的哭诉夹杂着群众的怒骂声,甚至胜过先前为冠军的欢呼声,彷佛费欧娜杀了在场所有人的儿子。   费欧娜面无表情,置身事外。她的目光一直放在那把被齐利安拿来当证物的白荆剑,彷佛能穿透那些血垢,触摸底下蔓延的荆棘纹路,那是帝国女王赐予的花纹钢剑中最独特的一把。   少女骑士曾感受着寒冷的锐气刺穿指腹,流出与祖辈相同的骄傲之血,耳边是父亲谆谆的教诲:“荆棘保护玫瑰,代价是持剑之人的手必将鲜血淋漓,费欧娜,我勇敢又鲁莽的姑娘,妳必须有所觉悟才能挥舞这把剑。”   高傲的骑士之女无数次幻想过当她继任之时,热血沿着剑身和掌心的纹路燃烧,她手上高举白荆剑,底下是封臣和子民的欢呼和拥戴。   所以现在她一定是在很可怕的噩梦吧?白荆剑沾满他人的污血,成了她不洁的罪证,太阳的炫光刺痛双眼,空气充斥着各种谩骂和羞辱。   她想,自己终究没能真正驾驭白荆。   又是一声悲痛的控诉,费欧娜闭上眼睛,终于感到了绝望。当所有人就认定那杯水是酒,它就必须燃烧。她已经厌倦不断陈述清白。   她在绝望中也感受到了另一种强烈的渴望。   一次就好,起码在死之前,让她再触碰一次白荆,擦洗剑身上的血迹,洗去污蔑和罪证,起码让它下一个主人可以看清楚深刻剑身的荣耀。   很快,又有一个证人上来,这次却没有愤怒和哀伤。费欧娜已然不想再听,甚至懒得抬起一眼。   那人云淡风轻说: “既然是公开审判,依照神律,信徒作为见证者,也有发言权吧。”   “沃顿大人你这是何意?”   女骑手们催促骏马,绿金二色的阵仗摆开,宛如原地长出一片森林,沃顿公爵及其夫人施施然踏入会场,无视圣道师不赞同的眼神,   银骑士不敢冒犯他,只能如左右护卫看紧他的动作。   雅各布大人面色不悦,似乎已经对这场开头不顺的审判失去耐心: “沃顿大人有何指教?我记得你和杰洛夫大人一样,都是某位罪女的血亲。”   奥莉维亚的父亲,沃顿大人是个温文英俊的男人,他留着俊美的胡须,气质温文谦和,看上去比杜肯更像一个学者。   “虽然我的确挂心我女儿的清白,但在这里接受审判的是伊格克劳的女儿,我与她毫无关系,真要说起来,我其实和蒙塔大人曾在沿海一带并肩作战。”   他说话轻声细语,却字字清楚,让人忍不住专心倾听:“蒙塔大人生前是一位虔诚的教徒,不过二十一岁就亲自徒步穿过赎罪波,来到圣城伊林请求银骑士册封。他在世时英勇善战、平乱无数,曾协助圣城清扫藏匿在内山的土匪,还恳求我广布各地的船只一起剿除蔚蓝港口的海盗余孽。”   他每说一句,齐利安的眉头就皱得更紧,兄长的功绩每一笔都沉重地压在他身上。   沃顿公爵的夫人也很专心听丈夫说话,她对费欧娜微微一笑:“照大人所说,他的女儿也继承了他的英勇无畏呢。”   翠蓝如雀翎的眼眸与奥莉维亚如此相似,让费欧娜不由得恍神,甚至有一丝感动,母亲说出来的话可比女儿甜美太多了。   不过经由其提醒,不少人也忆起那位虎蜂骑士的伟岸英姿,不由得悲叹唏嘘,先前针对他女儿的辱骂声彷佛从不存在   沃顿公爵收起笑容:“我只是一个活在先祖庇荫下的粗人,对神律和经典的参透,比不上在座尊贵的神侍大人们。仅以蒙塔大人的战友、还有至高神信徒和父亲的身分,我认为在一位虔诚忠贞的骑士死后,当众审判他女儿、甚至是剥光她的衣服都不是很妥当的作法。”   “她是一位伟大骑士的女儿,被她杀害的骑士就没有伟大的先祖吗?”   “银骑士的剑也不一直是雪白无暇的吧?蒙塔大人生前平乱时,就曾剿灭了菲林和朗恩等古老的家族,无数高贵的骑士也败在他手下。他女儿作为继承白熊塔之人,代替父亲安定荆林,以一挡五,剿灭叛徒怎么就成了谋杀?”   雅各布难以费解地瞪着他:“你这是在做额外的指控,沃顿大人!我们在审判的是费欧娜杀害五名骑士的行为,神律不允许杀人,哪怕是贵族也一样。”   沃顿公爵笑的很是无辜:“我讲的是同一件事啊,没得领主召见,封臣不能随意进出领主的家堡,那五位在白熊塔遇害的骑士到底是无辜的求婚者,还是意图不轨的叛徒?若是前者就是神律所说的谋杀,若是后者便是平乱,神律似乎无法可管,若要管,恐怕我们在座所有人都得进金笼子了。”   沃顿大人说完,就干脆利落地退下,浑然不管自己身后掀起的轩然大波。   杜肯爵士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圣主代理人皱着眉,敲打圣槌喝斥。他径直宣布:“行了,没有证人要上来了。那么依据齐利安伊格克劳的陈述…….”   笼中的少女突然高喊出声:“请允许我呼唤最后一位证人上来!”   作者有话说:   俗世的审判还不需要莳萝上场(高能预告剧透???   PS:最近天气变冷,起床变得好痛苦QAQ 第二百一十章 蜂鹰女神   ◎这里还有两个罪证确凿的小女巫!◎   作为被指控方, 费欧娜自然也有呼唤证人的权利,事实上这也是她目前唯一拥有的权利。   圣主代理人和雅各布对视一眼,虽然开场出师不利, 但等璀璨的圣火点起来,金笼子的黄莺叫声立刻就会取悦看戏的群众, 当神像的面容在栩栩火焰中镀上金光, 信徒依然会欢欣鼓舞, 赞美至高神的公正和伟大,亦如往常,从未改变。   “至高神慈悲,接受罪人的请求,说出妳要传唤的证人。但若是对方不愿望,也不可勉强。”   圣道师们也想看看, 还会有谁会愿意为谋杀犯出庭作证?青铜骑士和沃顿公爵都是与此案不相干之人, 哪怕他们再偏颇费欧娜,顶多就是鼓舞下群众的风向,让费欧娜的骨灰少被吐几口唾, 其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把血迹斑斑的白荆剑就是如山铁证, 再加上亲叔叔的指控,费欧娜能活到现在全凭圣城的公正和宽容。圣女院那边早就命人备了干净的松柴、牛油、亚麻碎布等。圣道师们真心为费欧娜祈祷,这也是她唯一可以获得救赎的方式。   费欧娜会得到所有人的原谅, 她会在圣火的洗礼下恢复纯洁无瑕之身, 骨灰撒入蔚蓝大海,化作小鱼回归至高神苍蓝的怀抱。   费欧娜不晓得自己已经在别人眼底飞升成鱼了,她的目光扫过笼外的人, 毫无意外都是恐惧、厌恶、好奇, 彷佛将她看成什么毒蛇猛兽。   她的目光扫过沃顿公爵, 不着痕迹地点了头,然后很快又移开,奥莉维亚的父亲已经帮了够多忙,至少现在她明白该怎么做了。   圣堂为她准备的刑场,也是凯瑟琳为她准备的比武场,最后的一线生机需要她去争取。   不过费欧娜还是在心底小小祈祷一声,双胞胎最好没骗她,希望女神保佑那个盗取父亲名字的蒙塔二世如愿上当吧。   她的目光最后停在自己的叔叔身上,男人头顶飞鹰旗帜,光鲜亮丽的衣袍也是伊格克劳的黑黄家族配色,就连斗篷也镶着一圈崭新的老鹰饰毛。他的坐骑马匹挂着一身蜂鹰家徽的黑黄挂毯,马头的盔帽雕出老鹰的翅膀,派头十足,恨不得人人都能第一眼知道他是伊格克劳的伯爵。   说实话,齐利安的身型和其兄长蒙塔有几分相似,当阳光模糊视线时就更像了,但也就这样了,费欧娜记得母亲抱着她亲自来迎接出征回来的蒙塔大人。父亲身上永远都是那具刀痕累累的铜甲,女兒每指一个伤痕,父亲就能讲出一段精彩绝伦的战役,也是她入睡时最好的床边故事。   蒙塔大人身上唯一突出家徽的头盔在一场战役被削去老鹰的脑袋,只留下一对坚毅的翅膀,但人人看到他就能立刻喊出白熊塔伯爵和蜂鹰骑士之名。   齐利安哪里像他兄长,他最多也就是一只长着毒针的蜜蜂,微宽的身型在黑黄配色下还真有点像。   一点害怕和悲伤也没有了,少女忍着笑,却彷佛还眷恋着一丝亲情开口:“叔叔……”   齐利安一脸哀伤地看着她,他是真心感到可惜,费欧娜的确遗传祖辈的好血统,强壮美丽又精通一身武艺,她本该做自己那个不争气儿子的好妻子,为他生儿育女,让日后自己的血脉更顺理成章接任蜂鹰骑士的头衔。   是啊,如若可以,没有人想眼睁睁看着哥哥的独生女被活生生烧死,但这个侄女就和她早死的母亲伊莱雅夫人一样贪婪无耻。   那女人生前一直防备自己想把他逼出白熊塔,她的女儿更占着哥哥的疼爱,恬不知耻霸占长子继承权。兄长上战场英勇无敌,但下战场就被这对母女拿捏死死,他绝不能看着伊格克劳的姓氏随着那可笑的玫瑰律法一同枯萎。   “费欧娜,亲爱的,愿至高神宽恕妳。”他委婉地拒绝做费欧娜的证人,却听对方转了一个弯:   “我是说齐利安大人,你好像把白熊塔大部分的人都来了,我想传唤曾经服侍我的侍女和仆从,所有人。”   齐利安愣了一下,忍不住狐疑地盯着她,毕竟战斗发生当下,那些侍女和仆从早就被人用各种理由打发下去,根本没人看到事发经过,只有费欧娜一人孤军奋战。   就算有忠心耿耿的女仆愿意为费欧娜说谎,又有谁愿意相信低位卑下的仆从呢。   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齐利安和圣道师对视一眼,点点头。   第一上来的是不过十岁出头的小马童,费欧娜熟练地唤他杰瑞,请求他发誓为自己说实话,告诉大家那天的所见所闻。   第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马童本来吓得双脚发软,但听到小主人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他看向费欧娜的目光似乎找出了勇气,男孩僵直着身子,结结巴巴讲述自己所有记得的事;当天早上他吃了热菜汤和面包,打扫马厩滑了一跤,有一只发情的公马异常凶悍……   他还讲到齐利安的儿子,蒙塔二世坚持要驯服那只发情的公马,却被一脚踹中屁股,好半晌爬不起来,得叫来三个人才能抬起他,尖叫的声音引得其他马儿躁动……马童还没说完,圣主代理人已经不满地用圣槌打断群众的哄堂大笑。   齐利安发出愤怒的警告,马童有些无措地看向费欧娜,眼看就要被赶下去,突然他啊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费欧娜大人听到吵闹声后非常生气,她派人锁好马厩,禁止今日白熊塔的人出行,还让我们将每一双马蹄打蜡,尽可能光滑无声。”   他下去后,上来的是酒侍,他记得那天费欧娜请他们搬出葡萄酒,量必须足够三天份饮用。随后厨房的人上来陈述费欧娜当日命他们准备新鲜蜂蜜和少许牛奶,还要求禁止宰杀牲畜三天;侍奉费欧娜的女仆表示小姐一大早就要求沐浴,并吩咐准备银烛和蜜蜡在各处点亮。   在场的圣道师本来还很专心倾听,试图听出可能的谎言或欺瞒,结果却听了一连串琐碎的小事,诚实是诚实了,但都是无用的废话,明显是一个可悲女孩拖延时间的小手段。   圣律院的院长雅各布最先坐不住,他用自己的圣槌打断证人的话,想让这场闹剧立刻结束:“无相关的不需要再复述了,齐利安大人的证词就已经足够,费欧娜伊格克劳谋杀的指控…….”   “无罪释放!”一个声音粗暴地打断他。   雅各布忍无可忍地敲槌。   “杜肯爵士,你莫要欺人太甚!再敢扰乱秩序我就请圣主剥夺你护法官的资格!”   缩在黑袍下的杜肯又笑了,他每一次笑容都像乌鸦怪叫,让人没来头觉得不安。“我本来想着凭我的七把密盒钥匙竞选圣学院院长,现在看来今天这场审判后我还可以做圣律院的院长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三番两次被一个圣学院的落魄术士挑衅,雅各布完全失去耐性和修养,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提着圣槌冲过去,不择手段只要能让杜肯闭嘴。   无视圣主代理人训斥,杜肯爵士继续大声说:   “雅各布大人真的是年纪大了,耳朵听不清楚了,不但听不到我的话,也听不懂这些仆从的证词。”   他毫无退缩之意,接着就像再也忍不住般,爆出一阵哈哈大笑:“晨沐,禁杀和静默……真的要我重复一遍吗?亏你还是圣律院院长,竟然听不出这个女孩在严格遵守神律的安息圣礼!她服从禁律只食用象征圣血的葡萄酒、牛奶和蜂蜜,准备为她虔诚的父亲哀悼啊!”   雅各布下意识想驳斥,但大脑反应过来,他也不自觉喃喃自语:“这、这的确是安息圣礼……”   “安息圣礼是最神圣古老的仪式,守丧之人守护亡者的遗体直到三天后,至高神的福音和圣光到来接引灵魂。也难怪你会忘记,毕竟现在已经很少人愿意为死人忍受三天饥饿和孤独。”   杜肯爵士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步步进逼:   “雅各布大人,好好翻翻你当成婴儿一样珍爱的神律,上面可是绝对保障守丧之人的安全,任何人哪怕是一头野猪都不能在圣丧期间打扰仪式、惊扰亡者的灵魂。所以说那些无辜纯洁的求婚者可真是迫不及待去打扰一个正在为亡父忍饥哀悼的魔女!”   几个圣道师凑过来和雅各布交头接耳,有人还捧出一大本牛皮旧得掉漆的神律,就连圣主代理人也一脸古怪凑来查看,一时间审判现场悄然无声,只有民众的窃窃私语和书页翻动声。   “她说的是真的吗?”   “她一直被关在笼子里,仆人还是蒙利安大人带来的,他们亲眼所见。”   “在这里,旧典写得清清楚楚,如若是真的,那几个骑士就触犯了神律的大忌……”   “………污辱了一位虔诚守丧之人,这是渎神。”   “自卫……无罪……”   “也许是障眼法,她欺瞒至高神,写信引来求婚者,再以圣丧为借口想脱罪。”伊莎贝拉忍不住插嘴。她印象中的费欧娜是一匹坐不住的野马,哪可能会规规矩矩坐下来祈祷和挨饿。   但这次她的话却没能取悦圣道师,反而遭到一声喝斥:“闭嘴,粗鄙无知之人懂什么东西?这里没有妳说话的地方!”   费欧娜看着伊莎贝拉彷佛生吞了一大口马粪的表情,憋笑憋到胃痛。她转开视线,和那个帮自己说话的老术士对上眼,对方对她赞许地点点头。   其实杜肯爵士对今日的审判没有抱太多希望,但没想到这个女骑士不但英勇还机灵。罪人的嘴巴只有焦炭和蛆虫,如若费欧娜自己开口说出丧礼之事,再请仆从左证,旁人定咬死他们是双方串供,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说,由仆人和侍从单纯的口述,旁敲侧击拼凑出事实全貌,让真相如洁白无瑕的羊皮纸般任圣堂检视。   另一边齐利安也察觉不对,雅各布和其他圣道师热切讨论,完全把自己谅在一边。他下意识看向费欧娜,少女也正好看过来,锐利的眼眸宛如老鹰的爪子,冷冷凌迟着他的身体,翻搅丑陋的血肉。   他听到对方说:“当日我也有邀请齐利安大人,但叔叔你拒绝了。你那时应该在白熊塔下的鹰眼门驻守,禁止任何人擅入白熊塔。”   什么狗屎的安息圣礼,齐利安对神律不过略之一二,那天费欧娜遣退仆从,独自一人留守高塔,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他压根没去细想其中缘由。   “也许这当中有什么误会,我没有收到妳的来信…….”   圣道师的讨论停顿了一刻,大片质疑的目光看过来,齐利安感觉头上的太阳突然变得有些刺眼,他被裹在厚重的羽鹏,焖热的窒息感凌迟着五脏六腑,彷佛宴会主菜上羽毛都没拔的烤鸟。   齐利安竭力维持一个领主的风范,他沉痛地说:“马里、埃文斯、耶格逊那些骑士一个个都年轻有为,先前他们就向蒙塔表达想举办一场比武大会,求娶伊格克劳家之女的愿望。当日是他们告诉我收到妳的邀请,也有给我出示信函,我才同意他们穿过鹰眼门上山,其他家族也能作证。”   他告诉自己不急,就算费欧娜成功脱罪又如何?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白熊塔伯爵,是整个荆林边界的主人,无数边境家族都在自己底下等着他发号施令…….   “我作证他说谎。”   一个顶着灰鳞胸甲的骑士站了出来,他的胸口雕有一只黑熊,本人也如熊一般比常人更结实高大,庞大的身形从人群中挤出一条宽敞大道,沉重的脚步如庄严的钟柱,令人心生畏惧。   如若圣道师原本还有些许挣扎,那在看到来人时,就知道尘埃落地了。   “曼斐斯大人。”   黑熊与蜂鹰是荆林最常见的标志,黑熊赛门家族自古就是伊格克劳的左膀右臂,族人生来力大无穷,以坚贞诚实出名,是中庭颇具威望的家族之一,他们说出来的话就如圣槌的敲击声一样可靠。   “我的确收到信了,但那是一只黑鸽,里面是蒙塔大人的丧讯,以及出入白熊塔的禁令。”   曼斐斯赛门豪不在意齐利安杀人的目光,为整个事件添上完美的句号:   “所以事发后,我们没能第一时间动作,直到齐利安遣使告诉我们蒙塔大人的女儿谋杀数位骑士,本人已经自首前往圣城请罪,自始自终我们都没能见到费欧娜小姐本人一面。”   雅各布大人厌烦又沮丧地问:“那你为什么不早些站出来?”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之后我才能对蒙塔大人问心无愧。”曼斐斯目光落在齐利安身上,表情早已没了先前的恭敬。   “你发过誓对我效忠!”齐利安咬牙切齿。在赶走费欧娜后,他第一时间就拉拢赛门家族,甚至许诺儿女互嫁,这家伙前一天还在和自己把酒言欢,发誓会向追随兄长一样追随自己。   曼斐斯冷笑一声:“不这么说,我恐怕连荆林都走不出来吧,你连自己兄长的女儿都敢下手了,我一个封臣随便冠上一个叛乱罪就能处置了。”   “胡说八道!曼斐斯赛门,我以领主下令,你这是叛乱、篡位!”齐利安再也克制不住,他下意识就要拔出腰上的剑,身旁的骑士见状赶忙死死按住他,在圣堂的至高审判上只有银骑士能亮出武器。   圣主代理人见状,果然大怒,用力敲槌,两个银骑士立刻上前粗暴地压住齐利安,宛如对待一个待审的犯人。   曼斐斯越过他,走上审判台,同时身后跟着无数骑士,手举荆林各个家族的旗帜,有黑鱼、红荆冠还有驼鹿等,这些原先站在齐利安的蜂鹰旗帜下的人们纷纷跟随赛门家族走上审判台。   齐利安在此刻才明白,在他们眼底,自己永远都只是蒙塔的弟弟,只配居于白熊塔下的鹰眼门,他们真正服从的是蒙塔的女儿,那个继承父亲宝剑的女骑士。   曼斐斯带头说:“至高神的公正无可质疑,真相已水落石出,请将我们的领主从笼子放出来吧。”   哪怕局势不利,齐利安依然在挣扎,他脑子动得快,很快想到:“依照神律,我才是白熊塔伯爵,荆林的主人!费欧娜什么都不是,她不是领主,无权对那些骑士动用私刑!”   那些遇害骑士的家属也在身后附和,圣道师们犹疑不决。   曼斐斯不慌不忙:“费欧娜伊格克劳与她的父亲都是一个虔诚信徒,她没有触犯任何神律,神律无法裁决她捍卫安息圣礼的行为。不过既然都是骑士,唯一能调解骑士和领主的世俗之争的唯有……玫瑰律法!恰好有权主判之人也在这里。”   他说完,就朝那面挂有巨大玫瑰红旗的看台跪下:“请女王召开骑士法庭裁决赔偿事宜!”   齐利安不屑大笑:“至高神在上,玫瑰律法?这就是你们打的主意!就算费欧娜在神律上无罪,她也永远不可能是继承者,伊格克劳从我兄长之后遵从神律的继承顺序,就算不是我,那也会是我儿子,蒙塔二世!   杜肯爵士一脸嫌恶:“蒙塔二世?你可真不要脸!陷害兄长的女儿,还要玷污他的名讳。”   他坦然接受齐利安怨毒的目光,心知时机成熟,便伸手挥了挥,一个银骑士带着两个圣修女和一个狼狈的男人走上审判台。   巴洛爵士恶狠狠瞪着好友:你最好知道你在干什么。   杜肯爵士:谢拉。   “我要指控蒙塔二世意图不轨、擅闯圣女院,这两位圣道女可以作证!”   无视伊莎贝拉惊疑的眼神,两个圣修女面色愤怒,她们上来就气急败坏地控诉蒙塔二世无耻的行径。他被人捉到后,辩解费欧娜是他未婚的妻子,是她派人来接自己去幽会。   杜肯不屑一笑:“犯人一早就关在笼子由圣修女看守,没想到竟然还能传信出圣女院,看来那圣女之门没有传闻中的牢固坚贞啊。”   雅各布面色难看,他看向伊莎贝拉:“这怎么回事?圣女院应该是对外人特别是男子禁闭。”   伊莎贝拉七上八下,她自然不可能透漏自己先前开后门,偷传了齐利安的信件,差点逼死费欧娜。   指甲几乎刺破皮肤。她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被对方反过来利用,还必须替其遮掩:“杜肯爵士说得不错,费欧娜今天一整天都在笼子受人看管!肯定是犯人犯案不成,存心污蔑!”   费欧娜看着那位惊慌不安的蒙塔二世,伊格克劳的黑黄衣袍裹紧他拥肿的身子,他双手被捆,扭动身子在地上挣扎,活像一只被折了翅膀的蜜蜂。   父亲被拔了毒刺,剩下的儿子就好处理了。   果然蒙塔二世一看到齐利安,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样:“父亲快救我!快让人放了我,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你答应要把费欧娜给我做妻子!”   齐利安像被毒哑了嗓子,瞪着他好半晌都说不出来。最后他看向费欧娜,似乎终于明白自己才是那只即将被蜂鹰吞噬的虫子。   多么可怕的阴谋,一层一层,环环相扣,从接到费欧娜屈服的来信,曼斐斯说服他多带人手以彰显新主的排场,然后在等不到费欧娜完整的答复,他下定决心送她上刑场。   他没有时间顾及儿子,更不打算让愚笨的儿子知晓内情,以免不小心透漏出去,却不想反而给对方可趁之机,诱使蒙塔二世走入陷阱。   原来,他的侄女不只是继承兄长的粗勇血脉,还有伊莱雅那个毒妇的狡诈阴险。   青铜骑士慢悠悠来到齐利安身边,杜肯的声音异常轻柔,就像乌鸦的羽毛轻声拍打:“依照神律,这种冒犯圣堂权威的淫贼是要立刻被处以极刑。但若是依照玫瑰律法,追求费欧娜的蒙塔二世可以用骑士的身分进行辩护,享有一些基本保护的权利。”   眼看儿子就要被银骑士拖下去,齐利安下意识大喊:“他和费欧娜都是骑士!他们都适用玫瑰律法!”   话一出口,齐利安就知道完了。   圣主代理人没再看他一眼,径直宣判:“把这两个疑犯带下去,日后开庭严审。”   伊格克劳重新拥抱玫瑰律法,圣堂不会再支持自己了,齐利安面如死灰地垂下脑袋,和儿子一起被拖了下去。   圣主代理人看向费欧娜,这次却无法如方才果决。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审判。   沃顿家族的人还没退下,四叶草的绿荫几乎遮盖天空,再加上荆林的部队,黑压压的骑士团完全看不到银骑士璀璨的身影,哪怕圣道师们很想说延审,群众的气氛也被带出来了,这一整场跌宕起伏的剧情远胜先前的比武大会和诗人的歌谣。   “放了她、放了女爵!”   “放了虎蜂骑士的女儿!”   “处死叛徒,处死弒亲的叛徒!”   “放了真正的蜂鹰骑士!!”   什么时候这些粗俗之人都敢质疑至高神的圣威了?圣道师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银骑士终于得以打开金笼子,却不是为了要羞辱罪女,而是要迎接一个无罪之人。   “女爵,我们有幸迎接妳的归来。”   曼斐斯带着荆林众人齐齐跪倒在笼子前,费欧娜看着这位父亲的挚友,还有他身后那些熟悉的旗帜。她恍惚间想起某年白熊塔的比武大赛,她当时才七岁吧,羽毛都没长齐,就拿着木剑等着要上场,人人都夸她有乃父之风。   阳光晃得刺眼,父亲和母亲骄傲的笑容模糊了视线,有一剎她几乎落下泪水,正如凯瑟琳所说,她有敌人也有朋友。   但就在眼泪蠢蠢欲动的那一刻,她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莳萝女士的脸。   不行哭,抬起头,面对他们。   就如父亲所说的,妳必须统御他们,老鹰的翅膀不畏风雨,供人遮挡,无论降落何处都是重新展翅高飞的骄傲之姿。   新任女爵在封臣和人群的拥戴下走下审判台。女王那边也派人送来玫瑰,表示十分乐意召开骑士法庭,解决荆林的纷争,并恭贺女爵复位。   白色的裙袍不再是遮羞布,费欧娜成为史上第一个进入笼子的罪女,再出来后就成了高贵的荆林女爵。   一个声音却执意要破坏这个完美的结局:“费欧娜也许无罪!但审判尚未结束,这里还有两个罪证确凿的小女巫!”   圣主代理人敲打圣槌,朝伊莎贝拉示意。   双胞胎姊妹跌跌撞撞被圣修女拖拽着身子,粗暴地关入费欧娜先前待的金笼子。   伊莎贝拉拿出各种奇怪的小物件,唤来几个圣修女作证。   “希望女神!她们从未对至高神祈祷,而是偷偷崇拜某个女神,私下雕刻女神的神像和符咒!”   本来疲倦不安的圣道师这会全都打起精神。雅各布甚至亲自上前查看每一个罪证。   “露比和索非亚,吉佛河的不详双子!她们从难产而死的母亲中破肚而生,吸食已死母亲的奶水,一出生就不会哭泣,给自己的村庄带来瘟疫和数不清的灾厄。现在看来就连至高神的慈悲也拯救不了她们生来的邪恶,唯有圣火才能救赎这种腐败的灵魂。”   宣判声如雷贯耳,费欧娜脑袋一空,下意识就要冲回去,却被身旁的曼斐斯死死按住。   “这里是圣城,圣堂不会容许权威再三被冒犯。”   没人能救这两个平民女孩,她们生来是圣火的“良柴”。   曼斐斯闭上眼睛,极度不愿意吐出一句:   “今日必须有祭品投以圣火,平息圣堂的愤怒。”   作者有话说:   太可怕了,奶茶决定把审判在一章弄完,下章才是莳萝的女神时刻,周日见 第二百一十一章 至高女神   ◎请选择我吧。◎   至高神的雕像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生辉, 惨白的大理石彷佛解融的冰霜,刚硬的线条终于有了人类的模样。当少女一袭白袍走出金笼子,莳萝听到人群爆出欢呼。神像肩膀上的鸽群被惊动而起, 绒毛纷飞,洁白的羽翼在广场上空旋起一片小雪。   她仰头望去, 无惧烈阳和强风, 蔚蓝的天际彷佛洒满糖霜, 就连空气也变得无比清甜,当然,如果忽视身下的马儿打了一个大喷嚏。   【她们有月女神的智慧和勇气。】月精灵轻声惊叹,   小女神却摇头笑了:“不,她们有自己的智慧和勇气。”   沃顿的四叶草、圣学院的乌鸦、还有荆林的走兽,看似完全不相干, 全都因缘际会地聚在至高神脚下。乌鸦刺耳的啼叫吸引敌人的注意, 浑然没有发现柔软的草叶已经延伸至脚下,野兽们正借着乌鸦和草叶的掩护,放轻步伐包围了白石圣殿。   莳萝藏在沃顿家的金绿旗帜下混入人群, 她不自觉摸着胸口的金色四叶, 它们无处不在,当奥莉维亚将它给予自己的时候是否就期待她见证此刻?   又或是更早是在玻璃窗下,凯瑟琳不知疲倦地翻过一页页书卷, 让它们宛如翅膀拍动出自由的声音。费欧娜就是她手执的羽毛笔, 在她的掌下恣意书写,最后交出现在这份无懈可击的答案。   是的,她们遵守了约定。   鲜丽繁华的四叶旗帜几乎遮盖了天空, 就连阳光也黯淡了几分, 莳萝彷佛回到了绿荫如织的森林, 柔和的月光和星辰在树隙间追随小女巫,遥不可及,却又抬头可望。   长夜迷茫,她曾经如此恐惧和孤独,但只要继续前进,拨开阻碍,星月永恒不变,始终在前方闪烁。黑暗的未来,璀璨的希望,她们所有人都走在这条道路上,哪怕前方不知道通往何处,但只要看得到光,看得到彼此,就能继续走下去,直至真正窥见星空。   “我要和你道一声谢吗?”   月女巫安抚微微躁动的马头,恶兽的气息令动物不安地喘气。月精灵也战战兢兢站在大白鹅脑袋上,抽出崭新的羽毛剑。   孤零零的银骑士看着是被人流冲散,跌跌撞撞来到她面前。但莳萝知道对方有意放纵方才的混乱,让沃顿和荆林的人马登堂入室,直逼圣堂。   融银的盔甲饰有高洁的鸢尾和水晶,骑士没有马也没有披风,他徒步来到漆黑的马下,仰头看向马上的少女,毫不意外,圣绿如宝石的眼瞳深镶于孔洞,在暗处莹莹发亮。   “穆夏。”   绿眼睛眨了眨,盔帽下的骑士闷闷笑了几声:“我想展现一点诚意。”   “我注意到了,我替那些女孩谢谢你。”   “那妳呢?”   莳萝觉得要把话讲清楚一点:“穆夏,我们有各自的想法,我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想法可以变啊。”   “好,那你变。”   穆夏被她气笑了:“莳萝,妳未免太过傲慢了。”   月精灵跳在他头上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我们有傲慢的资本!就你这态度还想追求一位女神!】   黑马甩了甩漂亮的鬃毛,少女轻转马头,从高高的马背上俯瞰骑士:“就傲慢这点上,我们都不遑多让呢。”   正因为傲慢,才不想用最粗暴低等的手段伤害对方,他们彷佛是在比武大会周旋的对手,等待对方先垂下骄傲的脑袋,因为胜者只能有一个。   “穆夏,别总是一副我只能选择你的模样,你也有与你四足踏地的同伴不是吗?”   盔甲下的呼吸瞬间变得沉重,莳萝知道穆夏不是很喜欢自己这种划分界线的方式,但实在是有鉴于好几次差点被狼叼着跑,狡猾的魔物太会钻空隙,莳萝总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对抗他温柔的蛊惑。   她不想再给穆夏暧昧模糊的空间,从今开始只有认同,或是对抗。   猛地被少女揭开掩护,狼骑士感觉像是身形突然曝露在月光之下,他罕见退缩了几步,但很快又重新逼上来。   “同伴?圣城可没有女巫。”穆夏抬头望向人群欢呼的方向,声音异常冷淡:“她们的确让人惊叹,却也仅此而已了。”   “别小看人类。”   “莳萝,我从未小看人类,我看到的东西远比妳更多。”   不好的预感如同熟悉的梦魇在耳边低语,少女下意识屏息,她沉默地盯着穆夏。   骑士手放腰间,银光一现,剑鞘泄出一声冷吟,彷佛野兽从齿间喷气,奇异地穿过喧嚣的群众,清清楚楚传递出了一个讯号。   本来汹涌的人群开始撤退,隐约可见其中无数银光闪烁,手持利剑的银骑士队重整归来,从零星分散,到迅速成形成一条璀璨的银河,重新隔开了神和人的界线。   一只手拉住了马尾巴,狼幽绿的眼瞳冷冷制住凶马,不让它带着少女逃脱。莳萝这次也看得很清楚了,场上的金笼子多了两个人,应该说——两个孩子。   圣槌用力敲打,圣道师大声宣告:“露比和索非亚,吉佛河的不详双子!”   后面的话莳萝没有听清楚,因为她耳边已经充斥着群众的欢呼和女孩的哀鸣。   “她们没有胜利,只是在挣扎而已。”   盔帽的眼孔有铜绿的异光粼粼闪烁,像是什么冰冷鳞片的生物蜷曲其中,但一开口,少年隔着纯银的声音依然清澈无垢:   “费欧娜伊格克劳至所以能脱罪,最主要是有赖于她祖辈的光辉。赛门家族的确是忠臣之后,但他们真正效忠的是伊格克劳的勇武血脉,费欧娜展现了超过她叔叔的价值,所以曼斐斯选择了她。何况他还有三个儿子,都尚未娶亲,与其把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蒙格二世那个猪头,为何不将三个儿子送给高贵美丽的女领主挑选?黑熊和真正的蜂鹰结合的后代,多美的未来啊。”   自出生就浸淫在人类阴谋和诅咒的狼知道得太多了。穆夏不慌不忙,就如进食般熟练地撕开那面遮羞布。   他轻拉马背上起皱的织锦,四片金叶象征着沃顿传承四百年的繁华,每一百年就会再添上一片金叶。沃顿期待与百花女王相配,长成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   “奥莉维亚沃顿和凯瑟琳哲林根也一样,她们高贵的血统都会保住她们一命。只要沃顿多捐点钱,哲林根倒向伊林对抗女王,圣堂自然不会伤害自己手上捏着的筹码。她们的确是聪慧勇敢的女子,但不会有人在乎这些,她们会活下来,然后在卧床和产床上度过一生、替家族延续血脉,如若不幸难产就会被当作污秽烧掉,最终都逃不了圣火。莳萝,现在妳还觉得她们赢了吗?”   蜜糖融化,露出尖锐的匕首,穆夏退去往日的温柔,毫不掩饰恶意:   “圣堂不是笨蛋,它会自己准备好柴料。所以露比和索非亚,无姓之人,不幸的平民遗孤,倒霉地出生在夏季大瘟疫。没有人救得了她们,就连妳的女神也毫无办法。”   月精灵气得跳起就要反驳,但彷佛在回应穆夏所说,群众此起彼落的咒骂渐渐大了起来,他们饥饿的眼睛期待丰饶的火光。薪柴逐渐湮没金笼子周围,有观众开始自发扔出了些果核、臭布,酸坏的酒,甚至是粪便,天晓得那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不过对穆夏来说没有差别,人类也是发臭的动物,唯一的例外只有莳萝。   狼是如此狡诈敏锐,他听到少女轻声低喃:“穆夏…….”   穆夏盯着莳萝苍白的侧脸,完全无法移开目光。少女难得的脆弱宛如醉熟的果肉,他可以嗅到轻盈柔软的香气。   “没有神可以帮妳,但我可以,用我的方式。”   双手下意识收紧,沿着四叶纹路的披挂,只要轻轻一拉,就能将自己渴求已久的芬芳果实收入怀中。   “答应我。我今日立刻就能建立属于妳的国度,他们都将是奴隶,臣服于妳我脚下。”   骑士的眼瞳艳如翡翠,与水晶装饰的银白盔甲在阳光下一同熠熠发光。穆夏再无法掩饰渴望,他仰头望着马背上鲜丽可爱的少女,就彷佛看着枝头垂重的苹果,右手悄悄松开了宝剑,手指勾入衣领。   穆夏从脖颈拉出一条隐密的银链,连着那把生有双翼的密盒钥匙放在少女手上,只要她轻轻一拉,就能如勒紧项圈般遏制住恶狼。狡猾的魔物低下姿态,重新将选择放在莳萝手上。   【莳萝别被他骗了!】理智的月精灵尖声吶喊。   “我们注定一起。莳萝妳的梦想太过伟大,我想要的微不足道。只要妳顺从我、拥抱我,我就是妳的了,我可以为妳做任何事。”   “穆夏,我……”   手上的银链烫如热铁,连着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彷佛只要她勾手一拽一切就都在掌握之中。骑士的情意真挚感人,魔鬼的话语是如此甜美,没有任何一个脆弱无助的少女能够抗拒。   “谢谢你。”   就在穆夏几乎品尝到胜利的甜美时,视线顿时一片黑暗,那面金叶的披挂盖住了盔帽   “但我拒绝,我不需要奴隶,也不需要骑士,我更喜欢自己来。”莳萝忍不住小小补充: “而且,太中二了。”   中二?穆夏下意识要挥开毯子,少女却轻声制止他:“别淋湿了。”   当魔狼诱惑的声音消失时,那些恶意蠢动的群众似乎停顿了那么一刻。   月精灵忍不住叫好:【哼,果然是象征灾厄的魔狼,泄出的恶念和魔力足以令这群粗俗之人发狂。】   恶意的根源在人心,魔物只是催化的阳光,但莳萝还是捉住了那么一秒的空隙,放空脑袋,寻找她的信徒。   【女神,请救救我的妹妹露比吧。】   【女神,救我的姐姐索非亚吧。】   但落下的圣槌已经决定了她们的命运,大桶污浊的牛油泼向白袍不染的女孩们,她们像受惊的羔羊,只能拥抱彼此,互相给予勇气。   圣主代理人敲槌大喊:“魔女张开淫/荡的双腿,罪恶从此降生人间,所以今日就在至高神永远碧蓝的眼瞳见证下,点燃圣火,净化污秽吧。”   举起火把的是那位戴着金银面具的圣主,他先是依序点燃至高神像前的香烛蜜蜡,然后才是金笼子的柴火,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丝颤抖,一切都是为了取悦至高神。   索菲亚看着燃起的乌烟,她抹了抹泪水,抱着妹妹看向天空。   “妳看,那朵云好像妈妈啊。”   露比傻傻地抬起脑袋,试着寻找她说的那朵长得像妈妈的云。索非亚紧紧抱住她,尽可能用身体挡在妹妹前面,她祈求女神把自己变成小河或石头,就算永远变不回来也没关系。   水滴拍答一声落在头顶,索非亚听到心碎的声音,妹妹一直都明白,她只是不想在自己面前流泪…….   露比高兴的声音响起:“真的唉!好像妈妈啊,不过妈妈没有云那么黑吧?”   唉?   滴答……滴答滴答…….头上一滴,两滴,索非亚抬起头,大颗大颗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孔,她以为是自己的,却发现那是天空的眼泪。   明亮的火苗转瞬即逝,人们慌张地抬头张望——   “怎么回事?这是雨吗?”   “下雨了!蔚蓝港口不是从不下雨吗?”   “雨越来越大了!”   乌云如浓烟弥漫上空,至高神最引以为傲的碧蓝眼瞳已经蒙上尘埃,明灭闪动的雷光彷佛迸裂的柴火,巨大沉重的阴暗在众人头上和心上凝聚,他们彷佛才是被困于天穹下等待处刑的囚徒。   圣道师们敲打着圣槌,银骑士试图维持秩序,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就被骤然的暴雨打得又痛又冷。地上腾起浓重的银雾,雨水迸溅如白珠,衣衫单薄的人们开始慌乱推挤,再无暇欣赏魔女处刑。   湿冷的雨水也让狼闻不出任何气味,穆夏掀开头上那面披挂,看向雷电暴雨之中,唯有马上的少女干净明丽,同样漆黑的发丝和马鬃随着每一缕风飘荡,她彷佛驾驭着一团漆黑的风暴,又或是她就是风暴本身。   暴虐的雨水瞬间在她周围淡如银烟,只剩晶莹的银珠宛如调皮的精灵,在少女发梢弹跳滚落,却没有浸染任何一根发丝。   “穆夏,你想毁灭,而我想改变。”   少女神祇再也不掩饰,眼眸黑如暗星:“我的力量可以毁灭,但我要的是改变一切。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愿意舍去魔物的身分,来到我身边陪伴我支持我吗?”   不再是他给予选择,而是她给他最后的通牒。   天际的雨云在涌动,似乎有什么正在酝酿诞生,云层中明灭闪动,莳萝略有感应,转头看向那座至高神神像。暴雨也撼动不了这座巍峨的神明,如此伟大,如此…….碍眼!   就连月精灵也不敢出声劝阻盛怒中的女神   阴暗的穹顶猛地一亮,巨大的雷枪穿透云雾,伴随着无数银色的雨箭,以毁天灭地的力道掷向地面。   骇人的雷刃照出至高神慈悲苍白的面容,地面为之震动,那张无数人敬拜的脸也开始朝着它的信徒靠近,但他的信徒——那些圣道师和圣修女却吓得逃窜。   人们大声尖叫,半颗巨大的石头脑袋从半空滑落,没有人发现那顶金笼子早已空无一人,他们也不会知道,因为很快笼子就湮没在碎石下。   幸好也就这一道雷,大雨很快熄灭烟尘,湿透的人群也从最开始的混乱恢复,有人眼尖大胆地去捡拾地上的碎石,仔细看地上闪闪发光,有蓝有绿,全都是神像上镶嵌的宝石和水晶碎片。   这就像一大把米撒向饥饿的鸡群,人们反应过来,开始争先恐后想去捡拾地上的宝石碎片,圣道师好容易从场上捡回一命,又被人潮推了回去,这下再也顾不得仪态,只能大声呼叫银骑士,曾经至高殿堂的威严已经不复存在。   而罪魁祸首看不到那个带着金银面具的圣主,心下不禁觉得有些可惜,最好是被压在石像下去见他心爱的至高神。   莳萝现在就很后悔,后悔怎么不早点就这么干,她就不该浪费时间参加至高神的人肉烧烤派对。穆夏说的对,有些事女孩改变不了,那就由女神亲自来做。   “这就是妳的倚仗吗?”   莳萝转头,穆夏已经拿下头盔,骑士金色的发丝柔软垂落,湿透的睫毛半遮着金绿色的光,彷佛还残留着先前的艳阳热度。   雨水很干净,杂乱的赛场被洗得银光闪闪,狼王感觉到体内的魔力隐隐躁动,雨珠打在身上有着奇异的疼痛,皮肤已是一片灼烫,这个被银色暴雨垄罩的新世界似乎正排斥着不详的魔物。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那个月光垄罩的森林,银色的树枝将他刮得伤痕累累,叶尖的露水一碰触舌尖就蒸散消逝,森林动物们藏在洞穴和暗处,对他这个不速之客龇牙咧嘴。   “女神。”   穆夏终于认知到这个事实,修长的手指勾回钥匙,有一瞬间,他想在莳萝眼前捏碎这东西,报复那样遥不可及的存在。   “所以这就是妳拒绝我的原因,也是,神永远都在拒绝我呢。”   他扯出一丝毫无起伏的笑,意味深长说:“妳不该跟我进入圣城。”   莳萝有一瞬间以为他在后悔当初带着自己入城,但看着穆夏的表情,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漏了什么。   有银骑士开始在穆夏身后汇聚,他们用盾牌挡住暴雨,尽可能不接触雨水,莳萝看着那些与穆夏一样变化的眼瞳,意识到自己正被群狼包围。   要在今天吗?就在这撕破脸,在人类面前开启战争……..莳萝想到未解的密盒、钥匙还有海女巫,不免心有遗憾。   “女王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釉红盔甲的骑士不知何时出现,他们从莳萝身后鱼贯而出,同时数个女骑手身披绯红斗篷和翠绿织锦,无数玫瑰旗帜跟随她们在空中飘荡,就彷佛凭空蔓延的熊熊烈火,与银白无暇的圣堂骑士分庭抗衡。   这是帝国女王的标志。   莳萝看着女骑手们带出一顶装饰着绯红天鹅绒的华美轿子,那金色丝绸的帘幕下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指修长优美,袖口有着精致的刺绣和丝绸的内衬,但掌心宽大,明显不是女人的手。   莳萝脑中刚闪过答案,那人就出来了。   漆黑如墨的鬈发与少女如出一辙,但明显是混血的少年有着雾蓝色的眼眸和苍白的肌肤,彷佛一尊瑕疵错色的东岸陶偶,整个人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纤细郁美。   雅南满意地看着阴暗的天空,雨水温润如羊水,滋润着他坚硬冰冷的身体,这一切都来自于母神的恩赐。至高神的蔚蓝港口啊,这下是半点太阳都没有了。   得天独厚的眷属得意地看了一眼被压制的魔狼,转身对心爱的女神伸出手:“女王陛下有请莳萝女士,请随我来吧。”   请选择我吧。   作者有话说:   系统提示:小女神降下暴雨效果。   小狼:debuff状态QAQ   眷属: buff状态^O^   小狼是智慧性魔物,就是想精神pua,但莳萝有中二词库和脚趾抠出女神宫殿的技术,所以无效化小狼的精神攻击。   PS:奶茶这阵子的剧情都是要一章六千字比较合适,所以又拖到现在,抱歉QAQ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寒冬女神   ◎飞鸟殒落。◎   满天的乌云遮住了至高神碧蓝的眼瞳, 曾见证无数神圣契约的宣誓大厅此时一片混乱。崩坏的神像在哭泣,人们却在雀跃欢呼,本该维持秩序和审判的圣修女和圣道师早已不见踪影, 滂沱大雨中开始了一场无序的狂欢。   清粼粼的雨水如融银刷洗着残破的神像,不时崩落下几颗雪块大小的大理石, 连同那些曾深嵌于神明眉眼的珍宝也如泪珠洒落。人们一边害怕地闪躲, 一边又争先恐后在泥泞中抢夺闪闪发亮的碎片, 完全迷失在这场奇迹般的宝石雨。   神是如此公正又仁慈,他们曾经如秃鹰一样觊觎少女无辜的血肉,那现在就沦为粗俗不堪的鸡群争先在地上抢食。   真正得到恩赐的只有女神的眷属。   雅南毫不闪避地站在大雨之中。他比梦中更加苍白,却也更容光焕发,郁美纤瘦的少年彷佛本就该生在水下的植物。他身穿精致的缎面黑马甲背心,一袭暗红色的外袍绣以金线, 胸前别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 做的是帝国皇侍的装扮,身边有玫瑰披风的骑士守护。   赛场上的比试似乎重新开始,银白铠甲的骑士与鲜花盔甲的骑士相互对峙着, 一面冷若冰霜, 另一面春风得意,唯一骑着黑马的少女就像处在冰火之间,哪一边都不是人能待着的地方。   雅南摘下胸前玫瑰, 伸出象牙一般白皙的手, 姿态恭敬卑微:   “莳萝女士,陛下听闻妳是东岸的药士,素有博学贤慧之名, 希望能邀请妳来一场愉快的谈话, 另外也为妳准备了新鲜的花草茶和糕点。妳可以在女王的庇护下畅所欲言, 任何人和野狗都不得造肆。”   莳萝还没来得及响应,就听到身后银骑士的声音冰冷替她说:   “血瘟泛滥,圣堂早已禁止红色的鲜花。莳萝女士出身高贵,圣女院的圣修女也不是陪人说话进食的侍女,女王陛下身边应该不缺其他身分低贱的东岸仆从来取乐。”   雅南笑意消失,眼底的蓝有着冰凉的锐利:“女王陛下的心意可不是我可以改变的。倒是霍尔卓格大人是否忘了自己的职责,宣誓大厅现在是在办舞会吗?”   穆夏的回应是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至高神在上,我清清楚楚记得我的职责是剿灭肮脏的魔怪,特别是当阳光消失,一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就擅自跑出来了。”   “阳光可不是自己消失,我也在屡行我的职责,一切都遵循那真正伟大的神明。”雅南收起所有愤怒,甚至朝穆夏投以怜悯的一眼。   他慢步来到黑马前面,对着心爱的女神屈膝跪下,信徒的双眼拢着一层暮霭的蓝,彷佛从朦胧大雨中窥见光芒苏醒的天空。   “长夜降临,我只知晓唯一的光,我赞叹她的仁慈和恩赐,我捍卫她的权柄和荣耀。鄙弃她的敌人背光而驰,我是她最坚贞的影子,永远为她向着光而行。”   他用海妖的歌声说话,雨声便成了他的伴奏,每一颗晶莹的水珠都在与之共鸣。   【不愧是歌手,这家伙挺有取悦神明的才能。】如此清丽玄妙的赞颂,哪怕月精灵也不禁为之动容   大雨中的少年焕发着奇异的神采,那与女神相似的黑发如水藻般蜷曲缠绕,眼眸却蓝得妖异,唇艳得沾血,本该澄明如清水的面貌彷佛生满妖美的莲和缠绵的水草。   “我属于妳,妳想要的就是我想要,妳开口便是我的意志,所以请来到我身边吧。”   雅南仰着脸,诚恳得近乎绝望,苍白的脸宛如即将溺毙的人。他终于等到那黑狼露出真面目的时刻,这叫他怎么不为之激动。   此时的莳萝感觉自己就像拿到剧本的女主角,下意识反应是要感动,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而且她也没办法下去,因为雅南跪在马腹下侧,只要她一下去就会踩着正着。   不知怎么,少女想到一些骄奢的贵族会让仆从做人凳,方便自己上下马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就看着少年的背颈拱起特有的宽瘦曲线,雅南抬脸偷偷看她一眼,很快蹲伏下去,像是在期待什么。   莳萝:……   穆夏毫无感情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的确,你是虫子,就应该和影子一样被辗死在脚下。”   金属的冷光滑破暴雨,夹带着利风切来。   穆夏厌恶地看着雅南。歌手出身的杂种,下作的东西。   狼王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只臭虫,斩断他和莳萝之间的联系。   早在萨夏,狼就有所察觉,莳萝对吸血虫了如指掌,雅南口口声声的母神、以及对少女令人作呕的迷恋,还有现在对方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身上的气味就像酸腐发酵的苹果酒……   他可以看出雅南的变化,就是一只虫子长出花俏的翅膀,看得更恶心人而已。但穆夏同时也清楚,仅仅是砍下对方的脑袋是杀不死他的,这也是雅南所想要的结果。   雨水打在盔甲上冰寒彻骨,持剑的手冷得发抖,就算点燃火焰也会被立刻浇熄。   在这个银色暴雨垄罩的世界,雅南才是受女神祝福的一方,而他,不被女神选择。   匡当,银剑掉落在地。   像是厌弃了一般,骑士拒绝了所有遮挡,他仰起头,任由雨水从脸上滑落。   “我不会向女神屈服,我只会对我的小姐弯下膝盖。”   他看着马上的少女,也让她看清楚自己——濡湿的眼睫,黯淡的发丝、苍白的唇色近乎冻得发紫,银骑士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最后一点铄金色的魔力在眼底泯灭。金发少年眼眸汪绿,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像极了一只被抛弃的动物。   莳萝心念微动,雨珠在盔甲上弹跳,骑士头上似乎撑起了一把隐形的伞,大雨分成两道透明的帘子,湿冷的寒意从发梢消退,狼的嗅觉开始恢复。   穆夏隐约勾起嘴角。雅南想将他的少女拱成不可触碰的女神,自己就偏要在他面前将女神拉下来。   “妳还是我的小姐吗?莳萝。”少年真挚的绿眸透亮得像宝石一般。   不要成为女神,不要抗拒他。   清脆的雨滴声有着如那口大钟一样可怕的力量,黑狼极力压下灼热的魔力,维持着金发碧眼的骑士模样。他朝马上的人伸出手,打定主意只要少女心软,就要不管一切立刻将她劫掠而走,他早就该这么做了。   “母神!”   “莳萝。”   左边是方才和自己闹掰的前使魔,右边是再造教育的不良眷属,莳萝选谁,她当然选……   “黑魇!”   少女甚至不用催促,早就不耐烦的黑马鬃毛一甩,马蹄挣脱湿黏的泥泞,就戴着她欢快地冲出了赛场。   雅南:……   穆夏:……   黑马戴着少女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留下两个少年你瞪我我瞪你。雅南也不演了。   他站起身,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膝盖。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靠近她?”   雅南抬起脸,对穆夏冷笑:   “魔狼,至高神的眷属,你根本不敢告诉她对吧?你打算杀死她吗?”   “我绝对不会伤害莳萝。”端丽面容的骑士轻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少女离开,伞却还在,他脸上的雨水早已经干了,一双莹润的绿瞳与盔甲上擦亮的宝石相映成辉。   “但我会杀死你。”   再抬眼,铄金色的眸光穿透了大雨,死死定在雅南身上。   “还有躲在你身后的猩红诗人。”   -   【妳有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所以她选择马,没毛病。莳萝带着心爱的大白鹅,骑着自己选的黑马。   清澈的雨幕隔开自己和人群,一路上毫无阻碍,她彷佛奔跑在空气清新的隐密小道,莳萝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身体一得到讯号,整个人便立刻虚脱一样瘫在马背上。   【莳萝!】   凡人的躯壳浑身发烫,就像过戴的机器一样,刚才那一道击碎至高权威的雷枪差点没让莳萝原地断电。   “老样子,放大招的后遗症。”莳萝叹一口气,所以无论穆夏和雅南说什么,她都不会选择任何一边。   月女巫入门课第一堂:绝对不能在魔物或信徒面前露出虚弱的模样。   莳萝可没有被两个男孩表面的争风吃醋迷惑。   两边就算不撕下人面,穆夏现在依旧代表着圣堂,雅南借助的是帝国女王的势力,一旦冲突便是整个中庭都要天翻地覆。如若撕破人皮,便是肆虐大陆的狼瘟和血瘟,这时的莳萝便成了两大灾厄的平衡点。   思此,还是有几分虚荣心的少女忍不住叹一口气,人家穿越是修罗场,她穿怎么变成核武试炼场?是她要选择世界怎么灭亡吗?所以她才是末日的罪魁祸首,名副其实的混乱和厄运的女神?   另外就是……..   “雅南,红狼和黑狼一样不能信任。”她轻声念起血女巫的警告。   雅南的出现不完全是来帮忙,方才那副臻致纯美的模样更像是舞台上的愚人王。少年一边用美妙的歌声迷惑女神,一边激怒作为观众的穆夏。这家伙根本是来火上添油,彻底断绝任何一丝和平的可能。   至于穆夏永远都在示弱。但黑狼可不会,他退一步,是为了更近十步,莳萝甚至怀疑对方已经闻出了她人类身体的虚弱,正在伺机而动。   所以就让魔物去拖住魔物吧,莳萝想着,她的对手是那至高无上之神。   少女心思一定,决定先回危塔见凯瑟琳等人,她满心思都在费欧娜和双胞胎身上。   雨越来越小了,莳萝惊喜地感觉身体也渐渐恢复过来,她下意识伸手捉住一颗雨水。   阴暗的天空分辨不出时间,至高审判准时在正午时刻举行,此前也听到午钟响起不久,莳萝想着她有充裕的时间赶在晚钟前回到圣女院。   然后她就听见了钟声——   只有三声。   莳萝愣在原地,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剩下的九声,就在她满腹狐疑时,一只乌鸦落在眼前。   不,那是鸽子,鸽血色的眼瞳,却是漆黑如鸦的羽毛。它们与传播福音的白鸽不同,庄重的黑鸽是用来代替吵杂的乌鸦,送去沉痛无声的哀悼。   莳萝想起来了。   凯瑟琳翻弄书卷时,随口说过,当飞鸟钟不分时刻只响三次,就是飞鸟殒落的丧钟,那是唯有三院首长逝世之时才会敲打的悲歌。   手掌心有冷意不断蔓延,此时少女摊开手,才发现那不是水珠,而是一片剔透纯白的雪花   她抬头远望,像是在回应着钟声的回音,圣学院上空飞起黑压压的鸽群,同时更多绒白的雪花从天空飘下,覆盖树梢上最后一点绿意。   寒冬来了。   作者有话说:   雅南:我演   小狼:我更会演   莳萝:你们演你们演,溜了溜了   -   又离完结进一步了!   PS:奶茶一更文,所有读者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奶茶你又要完结了!”。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每次都说要完结!”奶茶睁大眼睛说,“我真的要完结了啊……”“什么完结?我亲眼看到你从一百章写到两百章。”奶茶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今年完结也算完结啊。”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一定完结”,什么“可以写番外”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晋江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二百一十三章 蓝色女神   ◎月光下的美人鱼。◎   杰洛夫大人是在前往至高审判的路上过世。   老人一听闻危塔的罪女全被带走时, 便不顾周围人劝阻,硬是赶去宣誓大厅。中途身子撑不住,其他人想将他抬回去, 却在半路上遇到混乱的人流,好不容易回到圣学院, 拉开帘子, 老人已经在轿子上断气。   尽管术士一向不受待见, 但圣学院依然是圣城三大支柱之一。如今各种无法解释的瘟疫和灾难席卷大地、女巫信仰重新复苏,圣城比往日还要仰赖术士的研究。只要圣道师想让信仰的光芒重新垄罩大地,就不能离开这些教会影子。   杰洛夫大人作为一位成就斐然的大贤者,他的逝去对圣城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偏偏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悲伤、恐惧和迷茫随着纷飞的大雪垄罩整座圣城。   当莳萝主动要披上黑纱代表圣女院前去哀悼时,其他圣修女毫无反对, 甚至颇为感谢。   在那场惊天动地的至高审判后, 伊莎贝拉就和特莎一样称病不起,那些随她一同出席审判的圣修女也各个吓得六神无主。眼下圣律院忙得焦头烂额,圣学院正陷入巨大的悲痛, 而圣女院自然也好不哪里去, 主事的人全都病倒了,剩下的修女干脆一同决议锁上圣女院的黑铁大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所有人都在圣女像前祈祷。   走出建筑时, 莳萝注意到悬挂在屋角的滴水兽,它们雕成圣徒模样,下巴已经长出霜白的胡须。莳萝倒没感觉到什么冷, 这场雪是继在大雨之后, 据月桂说这是神力残留的结晶, 自然不会伤到女神。   雪花轻落在肌肤上柔软如绒毛,少女抱起大白鹅就已经觉得足够温暖,同样洁白无瑕的月精灵也开心地在雪中飞舞,冰晶与它闪闪的鳞粉相映成辉,简直就是一个雪精灵。   雪亲近女神,但人类可不一样了。   雪一直在下,飞纷的雪如凝固的白雾,白石搭建的圣城完全被湮没在雪下,放眼随即都是茫茫的白,直到靠近才能看到吞云吐雾般的人们。每个人已经换上厚厚的貂毛、皮手套和长靴,他们低着头拼命赶路,哪怕不小心擦撞也不愿多做交谈,特别是在看到那些比雪还要冰冷的银骑士。   失败的至高审判没能重燃信仰的圣火,一位院长的殒落更是雪上加霜,初冬第一场雪就替圣城蒙上冰冷彻骨的阴影。黄金大圣堂依然不管世事在追求所谓的神音,圣城现在更加仰赖银骑士的力量维持秩序。   莳萝低下头让黑色的头纱遮盖面容。有两个骑士迎面走来,银甲银盔在昏暗的天色下擦出匕首般的锐光,铿锵的脚步声恍若踩在濒临破裂的薄冰,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属于人类的温度。   她不禁加快脚步,很快就听不到身后的声音,却说不清是自己摆脱了脚步声,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假想——银骑士正站在原地从背后冷冷打量着她。   幸好圣学院门外依然是青铜骑士驻守,他们全部换上黑袍以示哀伤,莳萝进去时大殿悄然无声,彷佛回到了圣学院的图书馆。   大殿异常空阔,所有东西都被清走,只留下一尊大理石棺,莳萝看到了石棺前跪坐着的人,不由得加快步伐。   那人身穿修道女的黑色羊毛斗篷,衬得面容格外惨白。凯瑟琳哲林根一双雌鹿般的眼眸盈满哀伤,直到看到莳萝才微微发光。   “莳萝女士……”一开口,少女再也压抑不住,热泪流淌:”这都是我的错。”   杰洛夫是哲林根家族的人,凯瑟琳作为他的侄孙女,被圣堂赐予恩典得以过来为大贤者哀悼。   老人正静静躺在石棺内,他头戴青金石和水晶构筑的冠冕,术士的白袍子金线斑斓,绣满他生前累累的成就和功绩。他身上不再是腐臭的药味,而是雪松油和蜂蜡等防腐香料,莳萝端详着这位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只觉得他死去时的面容意外安详。   “这不是你的错。”莳萝想起那日的混乱,其实自己也要付一半的责任。   凯瑟琳摇摇头,她还想在说什么,突然表情一变,住了口。   “这都不是你们的错。”男人晃悠悠走来。   莳萝立刻为凯瑟琳介绍:“这位是杜肯爵士。”   无怪乎凯瑟琳认不出来,她只听过星冠贤者的名讳,知道他是叔公信任的人,但从没有真正见过本人。今日的杜肯也没有戴着那顶光芒四射的头盔,他依然穿着黑色的袍子,但莳萝注意到那是一件崭新的丝绸黑袍,想来还是为哀悼亡师做了打扮。   杜肯本就枯瘦的表情看不出太多哀伤,一双蓝得怪异的大眼直盯着凯瑟琳。少女很快找回仪态,没多说什么,而是行了一个大礼,感谢他在至高审判时出手相助。   “妳有拉玛夫人的智慧和美丽。”杜肯点点头:“妳与杰洛夫大人才是日后得以支撑哲林根家族的双翼,可惜妳的父亲太过胆小愚笨,竟把妳送来这里。”   夸了她母亲也骂了她父亲,凯瑟琳第一次见识到说话如此直白的人,只能勉强找回笑容,暗自向莳萝投以求助的目光。   莳萝微微一笑:“杜肯爵士哪怕离开至高审判也让人难以招架阿。”   杜肯看了她一眼,蓝色的瞳孔有着秃鹰般的锐利:“ 听闻圣女院来了一位训养猎狼犬的东岸人,想来就是女士了。”   莳萝惊讶地睁大眼。她听出对方的弦外之意,不由得再次佩服这位贤者的敏锐。杜肯已经打探到那日有外人出现在圆盾堡外的犬舍,他也大概猜到了那颗传话的蜡球是谁偷渡进来。   果然杜肯也不废话,径直道:“根据杰洛夫大人的遗训,妳们必须近日离开圣城。”   “我们当然想离开,但是……..”   “三院院首之一过世,圣城会暂停所有审判,专心举行圣丧礼。”   杜肯爵士振振有词,显然在来之前就已经盘算好了一切:   “哲林根公爵是个比沃顿更汲汲营营的商人,只不过沃顿是用船只和金币,哲林根是用信鸽和羽毛笔。他不会放弃拉拢伊格克劳的新任女爵,特别是在女王对哲林根日渐失去信任和耐心的情况下,荆林的蜂鹰骑士一向是女王的边防重臣。”   他忍不住微笑:“凯瑟琳,妳帮了伊格克劳女爵那么多忙,也是时候让她报恩了。我看出那位女爵不是会乖乖坐下读书的人,她在审判场上可是把那本律法的漏洞钻成蜂窝了,若没有一位熟读神律之人在为她谋划,她绝不会有今日的风光。”   “杜肯爵士,自宣誓大厅的事后,圣城现在到处是银骑士。”   莳萝知道凯瑟琳在想的事,她也同样好奇:“这和你焦急要我们离开有关吗?”   杜肯不是会打谜语的人,他很干脆坦白,毫不掩饰忧心:“先不提那尊被人民扒光的神像,蔚蓝港口几乎从不下雨,往年的雪也止于山谷,从不会覆盖整座城。这片荣光之地现在黯淡无光,也许更糟,今早我接到通知,山下地震鸣鸣,溪谷有好几处在喷发出诡异的毒雾,恩赐河的水竟流出了铜红色的杂质。”   “地震?毒雾?”莳萝记得她进入圣城前的风景,溪谷的七彩石壁雕以圣像,恩赐河在太阳下黄金璀璨,那时候穆夏和自己说…….   少女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可能。   “灾厄正在酝酿,预兆接踵而至,诗人的疯言疯语也许有些道理…….”杜肯喃喃说。   他挺直背,严肃地看着二人:“你们必须立刻离开,圣城现在人心惶惶,上面的人可不会坐以待毙,今年的寒冬没有魔女做柴料,银骑士过不久可能就会执行肃清,就怕和十几年前的萨夏一样,现在这位银骑士长就是萨夏公爵,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肯爵士……”凯瑟琳示意他小声,现在圣城权力和威望最大的就是那位银骑士长,年纪轻轻,功绩斐然,人们几乎将他当成至高神代言人。   杜肯却浑然不在意,他突然从袍子掏出一个东西,就要交给凯瑟琳。   凯瑟琳一看就要拒绝,莳萝知道她为什么不肯收,因为那是一个盒子,术士的秘盒   “这是杰洛夫大人留给妳的。他说如若妳不肯收就烧了融了,也比放在宝库积灰尘好。”   凯瑟琳哑口无言,莳萝现在忍不住怀疑那位老贤者是不是早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死亡。   杜肯爵士态度强硬,不愿再多做解释,他粗鲁地掏出一把银钥匙塞给凯瑟琳,嘱咐她们尽快准备。一听到身后传来其他人的跫音,男人连道别都没有,便裹起黑袍迅速离开。   杜肯一离开,莳萝还来不及和凯瑟琳商量,竟在大殿上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熟人。   “莳萝女士。”舒曼夫人迎面走来向她点头。   贵夫人身穿黑白貂皮的礼袍,几乎没佩戴首饰和装饰刺绣,打扮得比往日朴素许多,不过依旧不忘配一把黑蕾丝花纹的扇子。   此时的舒曼夫人收起以往所有调笑,瓷蓝的眼眸盈润着感伤,那大概是特莎那些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端庄姿容。   “杰洛夫大人曾经探访过泰兰若瓦城,替我们改善了船舶码头的设计,他给世人留下数不尽的宝藏和智慧,我来代我的丈夫和朋友致上最深的哀悼。”   莳萝带着凯瑟琳和她介绍,舒曼夫人知道她是一位哲林根家族的小姐后,表情有些意外,随后她似乎是想起什么,面容更是哀伤,她拉着凯瑟琳轻声宽慰几句。   莳萝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舒曼夫人身后,那人一直静静没说话。   舒曼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面容欣慰地说:“琵雅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希望能用自己的琴声抚平悲伤,也为杰洛夫大人演奏一首安宁曲。毕竟现在圣城大概也只剩她一个诗人了”   女诗人琵雅亦如初见般温顺可人,一身墨绿色的裙袍让她看着拘谨低调许多。   她用如梦似幻的声音哀悼:“杰洛夫大人是一位不出世的伟人,他过世的消息传遍四方,所有诗人都要为他停止表演,弹奏三天的哀乐。”   “妳可真是勇敢。”莳萝忍不住称赞。诗人消息灵活,琵雅不会不知道广场上的水鸟还在啄食那些吊死诗人的腐肉。   琵雅露出腼腆的微笑,莳萝微微一愣,但很快收好表情,转开目光。   舒曼夫人之后,陆续又来了不少贵客,包括沃顿公爵等眼熟的人。莳萝心念一动,她和凯瑟琳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想法。   当一阵急促的马靴响起,那位伊格克劳的女爵出现时,两个少女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满室冰冷的黑白二色突然被一缕阳光破开,橄榄肤色的少女眉眼明媚,俐爽的辫子垂在脑后,一袭暗金色的大斗篷下,漆黑皮革的骑马装束起她健美苗条的身段,她身旁有两名骑士手持老鹰铜盾和花纹钢剑,昭显她的身分和权威。   年轻的女爵扫了一圈室内,很快找到她要找的人,立刻谴退陪侍的骑士,快步朝莳萝二人等来。   要不是这里是丧礼,费欧娜就要直接冲过来拥抱她们。女爵在最后一刻打住,她摆好仪态,轻声来到二人面前行了简单的礼。   最先克制不住的是凯瑟琳,她笑出了声:“我在圣女院孤陋寡闻,请问这是哪一个高贵的小姐?”   莳萝做着圣修女打扮,立刻板起脸孔佯怒道:“注意分寸,这位可是伊格克劳大人、白熊塔女爵、荆林守护者、蜂鹰骑士…….”   费欧娜瞪了两人一眼,三个少女的眉眼和嘴角都强忍着喜悦,先前悲伤不安的气氛一扫而空。   女爵面容严肃:“莳萝女士说得对,这位哲林根小姐最好背熟一点。哲林根公爵昨晚有邀我共进晚宴,我已经提出想邀请一位博学聪慧的哲林根小姐来白熊塔作客,以女爵的贴身侍女的身分。”   费欧娜越说越小声,她俯身向二人开口:“两个小家伙都很好。”   莳萝知道她说的是索非亚和露比。那天在雷电暴雨的掩护下,她亲眼看着费欧娜快得像一匹野马,冲上去拎出两个小姑娘,随即便消失在人海中。   知晓大家都平安无事,莳萝一颗心落下,直接插入正题:“费欧娜,现在只有妳有办法,请妳尽快带着所有人离开圣城。”   费欧娜没有丝毫意外,严肃地点点头:“这不成问题,哲林根公爵只要耳朵没聋,就会知道我要的是凯瑟琳。至于沃顿公爵,据我所知,他捐了一座白银、青金石和绿大理石打造的新神像,比那尊碎成渣的还尊贵好几倍,想来圣城不久就会释放奥莉维亚。”   女爵脑袋清晰,显然在自由后,她没有沉浸于喜悦太久,就开始策画解救其他朋友:   她继续说:“尤莱儿的父亲是沃顿底下的骑士,蕾塔西的钟表匠父亲也效力于沃顿家族支助的商会,奥莉维亚可以顺道一起捞她们两人出来。”   费欧娜自顾自说了许久,都得不到回应,抬头就看到凯瑟琳二人直盯着她的目光。   “妳们这是什么表情?”   在看女儿长大的表情。   莳萝出声赞叹:“在看帝国未来重臣的表情。”   费欧娜骄傲地抬起头:“我母亲教导过我,墨水永远比鲜血更好,羽毛笔有时候比剑更好用。我要是认真动起脑,绝对不比凯瑟琳差。”   凯瑟琳忍不住笑:“妳要是羽毛笔和剑都挥动得如此好,那我还去做妳侍女吗?”   “当然,妳得教我怎么用一封信把齐利安和那个蒙塔二世骗得团团转。”   费欧娜望向莳萝,这次表情有些气愤和复杂说:   “莳萝女士,我很想邀妳来荆林,但奥莉维亚坚持妳会更喜欢她们家装满东方香料的商船,还威胁我如果敢抢先一步,沃顿的酒商就会慢一点,白熊塔的誓言典礼上将不会有中庭最好的蜜酒。”   莳萝被她们逗乐了:   “这点她没说错,也许我可以和奥莉维亚坐着船去拜访妳和凯瑟琳?”   几人轻声说笑了一会,费欧娜紧紧握着两人的手:   “我们和女士妳约定好了,一定要一起离开。”   莳萝笑着没有响应,只是一直看着两个女孩的面容,像是要把她们牢牢记下来。   -   凯瑟琳依然是罪犯,最后还是在青铜骑士的护送下回去了圣女院,费欧娜没多久也离开了。   大殿的水晶穹顶黯淡无光,失去太阳的照抚,白石的建筑就像一座冰冷惨白的坟墓,人们进来又出去,靴子踩下的冰霜在大理石地板上许久不化,大雪的寒气不断涌入,又或者这便是死亡的味道。   隐隐约约,莳萝穿过人群听到了琴声,悠扬飘远,彷佛浅浅的小溪,驱散了凝固的寒意,让人不自觉心神游走。   她顺着音乐来到了一扇小祈祷窗下,毫不意外,女诗人正独自一人轻抚小竖琴。   “莳萝女士。”女诗人面露诧异,却依然没有影响演奏。   莳萝居高临下看着她:“妳打算一直在这里弹奏吗?”   “是的,直到驱散悲伤。”   莳萝摇摇头:“妳们和圣学院断开联系太久,若是想以歌手的身分,根本不可能上去钟塔。”   女诗人不解地看着她。   少女将手指放在唇瓣上,像是在轻声说一个秘密:“牙齿,妳的牙齿。”   之前女诗人在宴会上表演,离她有一段距离,所以莳萝才没能看仔细。   除了珍贵的紫螺染料外,青金石研磨的宝石颜料是用来绘制海女神的裙袍,女巫将画笔放入口中,长年吸允颜料就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不知何时竖琴声停了下来,女诗人站起身,身后的玻璃窗有着锢蓝紫英的色彩,彷佛风暴来临的大海,雪花在上面凝结出一层冷浪。   琵雅微微一笑,露出染成浅蓝色的前齿:   “我可以为妳弹奏一曲月光下的美人鱼吗?正好可以同时歌颂我们二人的信仰。”   作者有话说:   终于啊,真的快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鱼女神   ◎她在海面结冰又融化的瞬间窥探到了破灭的预兆。◎   当女巫再度抚弄竖琴时, 冬日的空气凝结又流动。   一样的手指,一样温润的音律,潺潺溪水却开始拍动出海浪的节奏, 冰雪在融化,尘埃在浮动, 她指尖下收紧的竖琴宛如满月的弓弦, 上一秒在破碎的边缘震颤, 下一瞬浪花拍打礁石,碎裂的水面闪耀出千万片粼粼波光。   半空中的月精灵如痴如醉,飞得跌跌撞撞,彷佛翅膀被打湿的蝴蝶,最后啪地一声落在少女的头顶上。   莳萝轻声叹息。雅南窃取的歌声、圣学院的飞鸟钟,原来这些都不过是赝品。   女巫的手拥有魔力, 绿仙女在掌心开出鲜花, 月女巫的指尖点亮星光,现在她才知道当海女巫的手拨弄涟漪,清丽的潮水便喷涌而出, 空气泛起软软的水波, 整座圣学院彷佛正缓缓沉入海底。   水面破碎的波光又重新汇聚成一轮明月,微风穿过人鱼浓密如水藻的发隙,亮丽的琴声如海潮和浮沫四溢散去, 美艳的海妖和清美的水女仙笑着伸手将陆地的人们拉入水下, 丰盈甜润的声音正浸润着所有生灵的感官。   莳萝有一种感觉,现在无论她大声说什么,外面的人都不会听见, 她们都在海女巫的魔力垄罩下。   又或者在莳萝点破她身分的那一刻, 无形的伪装就有了漏洞, 大海的力量已经开始徐徐泻出。   再次见到美丽强大的女巫同胞,莳萝极力压抑着喜悦,她谨慎打量着面前深藏不漏的海女巫。   莳萝对她们的印象是米勒谷翻山后那片幽暗神秘的海域——灰寡妇海峡,水手的坟墓,风暴和海怪的出生之地。一些在海难中失去丈夫、父兄、孩子的女人们自古就被视作不详,她们被抛弃、驱离,甚至是被献祭,最后她们驾驭那些曾吞噬亲人的狂风巨浪,大洋女神张开双臂接纳了她们。   人们对海女巫是深深的敬畏,特别是在峻丽河贯穿的中庭平原。他们称呼她们为深海女士、紫衣夫人、女贤者。诗人取悦月光以求灵感,在情诗中幻想与绿仙女恋爱,但却用《香草港的马奴》警告触怒海女巫的下场,吝惜的船长也乐意付出大把金币,邀请一位海女巫上船以吓阻路上的风雨。   与月光一样睿智强大不可侵犯,却也能如大地般包容万物,在绿仙女和月女巫都躲进山林的时代,只有海女巫仗着无边无际的大海继续在沿岸和港口呼风唤雨,就连圣堂也无法根除她们的影响力,毕竟她们根本不需要陆地,她们属于大海,一转身就能回归大洋女神的怀抱。   安柏对海女巫很是尊重,每每有海女巫探访米勒谷,她必亲自迎接。   “大海从她们那里夺走什么,就会同样给予什么。”   安柏要莳萝不要害怕那些飘忽不定的古怪女子,同时也要她记得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与海女巫做交易。   “舌头是狡猾的水蛇,一但开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海怪啊。”安柏像是想起什么棘手的回忆,咬牙切齿:“海女巫的契约就是她们的咒语,与她交易就是在替她们完成法术,那种诞生自双方同意的魔法异常棘手。”   就像小美人鱼和海巫婆。莳萝用自己的方式理解,这次安柏没有取笑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想象和故事。   她隔着剔透的酒杯看过来,璀璨的金发散落在脸庞,碧绿的眼瞳潋滟波光,宛如被困在杯中的人鱼。   强大的月神银狮罕见露出一丝苦恼,那是吃过亏的表情:“是啊,只要妳同意了承诺,交换了誓言,妳便交出了自身的声音,海女巫的力量就能如同水一样无孔不入,对妳予取予求。她们掌握名为流动的魔法,无远弗届,永不止息,那正是大海和季风权能的展现,足以与星空抗衡的力量。”   女士的告诫犹言在耳,莳萝打量着面前的海女巫。   灰寡妇海峡长年垄罩在暴风下,那里的海女巫裙袍拖曳着湿腥的气息,苍白的面容浸满哀愁,而眼前女诗人却恍若明媚清盈的晨光,她的声音是从海面窜升的汐沫,莳萝在她身上可以窥见晴海和红酒湾的丽景。   但就如所有海女巫一样,她捉摸不透,嘴角似笑非笑,藏在暴风的海怪和躲在清澈河底的水蛇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一个是在狂风暴雨中将妳撕碎,另一个是用温柔的甜毒将妳溺毙,下场都是被生吞活剥。   思此,少女神祇托起迷醉的精灵,指尖闪过清亮的光,恢复神智的精灵赶忙躲进女神的庇护下。   莳萝发自内心赞叹:“两位女神的祝福使妳的音乐胜过千言万语,既然妳我都是知晓隐密之人,想来就不需要再多说虚言了。”   女诗人在音乐的掩护下轻笑:“这里没有秘密,黑发的月女巫,东岸的血统,莳萝,妳的名声就如水鸟一样响亮,我的朋友们都在到处寻找妳呢。”   莳萝忍不住闭上眼睛,啊,她忘了…….海女巫正受雇柏莎来追捕自己。   少女干脆揭开头纱,漆黑如夜的长发披落而下,眼眸含着暗星的光:“妳打算捉捕我吗?为了十二只白海豚?”   十二只海豚是海女巫的悬赏,也是她们召唤半神姬玛的代价。   空气中泛起点点涟漪,琴声变得柔弱,琵雅收敛起笑容:“那是个诱人的价码,但我早就已经放弃了这种不自量力的想法。妳遇见姬玛,却又在她手下安然离开,我们从海女神那里借来的骏马也拦不住妳,它们害怕妳,敬畏妳,拒绝再听从我们的命令。只要我脑子没进水,我就不敢进犯女士妳的权威。”   小女神下意识抱好怀中蓬松无害的大白鹅,在心底给那两只差点被扯成秃头的海怪兄弟说了一声抱歉。   莳萝走上前:“妳不需要害怕我,也不需要敬畏我,我的女士安柏一直称呼妳们为来自大海的姊妹,我也可以这么称呼妳吗?”   琵雅眨了眨明亮的眼眸:“妳可以继续称呼我为琵雅,我来自红酒湾的紫罗兰姐妹会。我曾经见过安柏女士,在众女神殿的盛宴上,月女巫散开乌云召唤星光,绿仙女的舞蹈吸引来蝴蝶,我们海女巫用鹦鹉螺笛和月洞琴为她们伴奏,那场盛宴持续了七天七夜,我们祝福遇到的每个女人,每个人亲如姊妹。”   “好美啊。”莳萝不由得想起记忆深处,在森林载歌载舞的新月少女们。   “是啊,月光牵引潮汐,我们的女神亲如手足,我可以称呼妳为莳萝吗?迷路的月女巫,妳为何一人闯入这个危险之地?”   莳萝正想开口,但很快回神。她瞇起眼睛看着面前温婉可人的海女巫,她手下的琴声不知何时变得甜美,清澈的溪流渐渐变成醇厚的酒水。   可恶,红酒湾的海女巫,真的是一条狡猾的水蛇。   小女神脑中闪过无数个威逼利诱的方法,甚至是拿出神器,但看着眼前的女巫,她立刻放弃了。   好吧,她就是没办法对同胞硬下心肠,还是一个会弹琴唱歌的漂亮小姐姐。   “我听闻蔚蓝港口曾经属于海女巫,也知道大钟藏有魔法,我在圣女院找到了秘密和禁忌,窥见了不祥的预兆,琵雅,她们派妳来是为了这个吗?”   琴声顿了一瞬,就像突然被一只手拽上了岸,琵雅被杀个措手不及,她惊讶少女直率的坦承,   “我不知道…….”她下意识抬头,一对上对方清亮的目光,心底就暗道不好。正如人们传言,月女巫的眼睛穿透黑夜,她们能看透灵魂和真实。   莳萝看着她继续说:“琵雅,妳正在一个人孤军奋战,其他海女巫无法进入圣城?所以妳选择旁观和等待。那妳现在等到了,我们有同样的目标,大钟的魔法,不祥的预兆,现在只差真相了。”   琵雅疲倦地叹一口气,也许当伪装退去,自己就已经曝露在星月的光辉下。   对方用珍贵的实话交易,自己也只能以实话响应。   隐密的结界守护两个女巫的谈话,女诗人用竖琴拨弄出绵延不绝的潮声。   “是的,我们虽然被驱逐出伊林,但我们的守护却从未远离这里。我们曾经与圣学院相当亲密,术士一直想研究巫术的奥秘,我们也利用他们来保护圣女院那些被污蔑为女巫的女子。”   莳萝却听出弦外之音:“从什么保护她们?”   琴弦在指尖上颤抖,彷佛浮沫在阳光下晶莹破碎。   “很久以前,在我们还没被完全驱逐出蔚蓝港口,一位明智的海女巫,一位先知,她在海面结冰又融化的瞬间窥探到了破灭的预兆。”   未来?莳萝不由得屏息,她还没不及追问,琵雅就先摇了摇头:   “为此,那位女士牺牲了双眼,而现在杰洛夫大人身躯腐败而死,他们都窥见了不可直视的东西,我们发誓要将那东西藏起来,永远藏起来,以为这样就能欺骗时间、欺骗神明……. ”   她的琴声变得哀戚,声音也如回音般飘忽遥远:   “但现在我们无法再欺骗自己,猩红诗人再度预言,狼群回归,钟声在削弱,祂正在苏醒,狼人是祂的眷属,祂想要活过来,再一次活过来。”   “祂?”   琵雅骤然停下弹奏:“莳萝女士,请告诉我,拉玛夫人,那位可怜伟大的女术士,她的秘盒在妳那里吧。”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海女巫章节了!   PS:奶茶真的很害怕写到女巫,因为每次都很容易控制不了字数,设定写太爽的下场QAQ   感谢在2022-11-11 00:09:33~2022-11-12 21:2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黑猫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飞 476瓶;小黑猫厨 48瓶;萝卜炖排骨 30瓶;zwzwz 20瓶;大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晴海女神   ◎藐视月光的野兽横行黑夜。◎   【狼人是祂的眷属, 祂想要活过来,再一次活过来。】   丰润的音乐突然消失,冬日的空气迅速凝结又干裂, 少女吐出一口冰白的雾,彷佛连喉咙也浸透了寒意。   莳萝没有否认:“秘盒里面装的是什么?”   琵雅苦笑:“我也想知道是什么, 但我付不起代价。杰洛夫大人、拉玛夫人还有无数术士和女巫都因为那东西而死去。只有少数深受女神眷顾的大女巫才有资格打开它。”   莳萝低头, 正好对上月精灵的视线, 双方的想法在眼底如交汇的流星。   黑狼说盒子装着预言。但,真的只是一份预言吗?   预言是禁忌,它是神明的梦呓、魔鬼的低语,绿仙女的老先知可以在织布机上解析绮丽的命运花纹,猩红诗人的灾难预言可以乘着游船掀风播浪,捉摸不透的文字和图案总是可以愚弄诸神的耳目。   但唯独这个预言被海女巫深锁进密盒, 不允许任何人窥探。女术士誓死守护它, 杰洛夫大人也因它而身躯溃败而死,就连琵雅也不敢触碰。   凡人所无法窥视之物,只有女神眷顾的强大女巫才被允许开启。莳萝福至心灵, 一瞬间就想起那份深埋绿翡城地底下的神谕, 拥有神性的女巫不用牺牲双眼就看清了两位女神的契约——干枯的小湖在数位水女仙入驻下生出了峻丽河,也是如今支撑起整个中庭平原的命脉。那份神之契约改变了地貌,孕育了繁荣的未来。   如若海女巫的契约是连月女巫都不敢进犯的魔法, 那由神明亲手写下的神文, 诸神的承诺足以连接过去并牵动未来,一旦更动一字,千丝万缕, 就是毁天灭地, 那正是禁止凡人窥探的——神和世界的命运。   莳萝可以确定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与神相关之物, 那个“祂”。   祂的出生深受诸神祝福,祂死亡是罪恶的根源,秘盒装的也许正是莳萝一直想知道的答案——那位无名之神的真身   “但祂已经死去了,为什么又想复活……狼人是祂的眷属,祂到底是谁?”   莳萝看着红酒湾滋养的丰润瞬间从海女巫的脸上退去。琵雅苍白着脸,现在的她看上去倒像灰寡妇海峡那边的同胞。   她忐忑不安地拨弄竖琴:“祂的名字不被允许提起,海女巫埋葬了祂的一切,我只听大女巫说起魔狼都是祂的仆从,它们正因祂群聚而来,祂……. ”   琵雅突然噎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双眼无助又痛苦地看向莳萝,宛如失声的人鱼。   “琵雅!”   莳萝放下大白鹅,冲上去查看。女诗人软软倒在少女肩上,连抚琴的力气都失去,竖琴匡当一声摔在地上,银弦劈啪断裂。   少女着急了好一会,最后是精灵注意到女人脖子戴着一条皮链。月桂奋力一拉,一颗花纹小海螺缀在琵雅胸前莹莹发亮。   月桂赶忙松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有很强大的祝福和诅咒的味道,是大女巫的手笔…….】   少女用两根手指轻松捏住那颗海螺,海螺的光芒迅速黯淡,就在小女神思考着徒手捏碎它会不会吓到海女巫,就听对方缓过气。   琵雅干笑解释:“咳、咳……抱歉,吓到妳了。这是一个护身符也是誓言,我的姊妹是为了保护我,只要我不说出禁词,祂就不会将怒火迁怒到我身上,但相对的我们也放弃了其他人类。其实并没有任何人派我来,是我请求苦水祭司让我再试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拯救蔚蓝港口,我从前长大的地方。”   随着小海螺的光芒渐淡,她找回声音,却已经不复先前甜美   “我是循着钟声而来,那钟声变得好弱小,小时候我记得它澎湃如大海潮汐,只要飞鸟高唱,蔚蓝港口的天空永远不见乌云,哪怕这里的人忘记女神,也永远忘不了大海的声音、大海的颜色……”   一滴泪珠滑落她的面颊:   “但现在钟声却像婴儿哭啼一样,女人们在金笼子哀号尖叫……圣城很快就会殒落,海女巫早就厌恶透这个地方,她们打算放弃这里。我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不断地唱,我希望用歌谣劝说人们离开,那些勇敢的诗人帮助了我,而我害死了他们。”   琵雅缓缓直起身:“骑士也许吊死了所有诗人,但我还在,我听到了猩红诗人的预言。”   女诗人清唱——   我的宴会即将闭幕,亲爱的老朋友,我以那可怜孩子的血肉发誓。   天空褪色,雪白的灰烬盖住死去的飞鸟,无知的蛆虫在地上爬行;   大海张开漆黑的口,鱼鳞闪烁如兵甲,海怪潜伏其中。   大地哀働,黄金的蜡烛淹没空洞的水晶棺材,藐视月光的野兽横行黑夜,   罪孽的王冠缀满熟烂的果实,群兽的酒宴享用腐败的血肉。   我亲爱的客人你在听吗?   那就听好了。   我所说的一半是谎言一半是真实,一切取决于你。   当飞鸟鸣唱,猩红之月升起,骨骸绽放出郁郁鲜花,   世界陷入香甜的沉睡,然后,支离破碎。   祂披着漆黑兽皮,祂身穿纯白羽衣;   祂终于在地下苏醒,祂在不属于此世之上;   祂的意志就是祂的意志,祂的愿望就是祂的愿望   我的宴会即将闭幕,我不会为此后悔。   请你代我,迎接那位至高无上的神吧。   她唱着那诅咒般的预言,忍着喉咙刀割似的痛苦   “够了。”   莳萝站起身,按住她的手。   “琵雅,妳的歌声很美妙,这是我的报酬。”   一只冰凉的银杯放入女诗人因抚琴伤痕累累的手掌,暂时缓解了疼痛。   银杯是当初月女神赐予的法器,也是最精纯的月光魔力,莳萝特意保持原样没有将它融入神器,就像琵雅永远记得大海的潮声,她也永远都记得自己是月亮的追随者。   “敬两位女神,还有琵雅,谢谢妳为我唱歌。”   海女巫惊讶地看着银杯溢出糖金色的魔药,诱人的香气宛如上好蜂蜜酒,她不由得品尝一口。   “女巫火。”琵雅目光柔亮,抿了抿干涸的嘴角,露出一丝感激虚弱的微笑:“谢谢,现在我需要的确是勇气,这是很优秀的魔药,我的歌声还远远无法相抵。月女巫,虽然我无法再为妳出声了,还有什么我可以为妳做的吗?”   “有,让我去见其他海女巫。”   琵雅震惊地看着她。   少女笑着眨眨眼:“妳无法说出口的话,由我亲自去问她们,她们不也正在找我吗?”   “这、这当然可以了,是的,海女巫都在找妳……”   女诗人立刻恢复了精神,双目明亮:“我没有问题,我可以立刻带妳启程!若是姊妹问起,就说我正好逮住妳了,她们就不会起疑了,然后十二只……我是说,妳要现在出发吗?”   莳萝瞇起眼看着恢复如初的海女巫,心底好奇是女巫火生效,还是十二只海豚悬赏的动力。算了,不管怎样,她还是习惯在诗人脸上看到活力和喜乐。   “越快越好,我记得绿仙女有些特殊的小径,妳们海女巫也有吧?”   “当然了,我们深受大洋女神和她的儿女的祝福,大海为我们敞开最隐密的道路,季风为我们张开双翼,人类的船只只能碰到海女神的衣袍,而我们是被女神亲手怀抱着的……   琵雅顶着莳萝期待的眼神,说话声却越来越小:“但我们已经断了和蔚蓝港口这片海域的联系,如果去找她们,我们必须先出海搭船到拜佛勒庭,大概……五天就到了?”   “五天?!”   莳萝差点就要晕过去,只听琵雅继续说:“其实大概还要再七天左右,大女巫们正在举行庆典,她们一直想召唤姬码大人,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居住的三角洲是隐蔽状态,暂时不会对外面开启。”   琵雅不敢看莳萝的表情,她低下脑袋心虚地检查竖琴,少女却突然猛地扑上来,彷佛她就是秘盒里的东西。   “妳说她们在召唤姬玛。”   “是的,姬玛大人是大洋女神的爱女,也是守护岛礁的女神,海上荣光的化身,我们自然是她的信徒。”   莳萝喃喃道:“所以妳可以向她祈祷。”   琵雅微微皱眉:“我们一直在向她祈祷,但现在已经进入冬季,姬玛大人带着候鸟回去晴海避冬,她不喜被人打扰,连大女巫的呼唤都不理会,何况我……”   少女神祇露出过来人的微笑:“那是因为妳不懂技巧。”   琵雅:???   莳萝没有急着解释,只是在女诗人耳边低咕了几句话,琵雅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然后是深深的敬佩。   “莳萝女士,妳不只是一位强大的女巫。”琵雅眨眨眼睛:“妳也许有做诗人和戏曲家的天赋。”   莳萝欣然接受她的赞美,女诗人之前唱的英雄加贝尔自己正是撰稿人之一。   “那就开始吧。”   琵雅点点头,手下轻轻一挥,竖琴便重新拉出闪亮的银弦。   手指拨弄出流水般的乐曲,海女巫虔诚地闭上眼睛,她下意识就要像以往一样念出赞颂语,但听到少女咳嗽一声,她很快意会过来。   莳萝听着女诗人的琴声,一颗心还是有点悬浮。那可是连安柏都甘拜下风的姬玛,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捉得住生有双翼的她,自由如风的半神,明智的晴海魔女怎么可能会上钩…….   月精灵拍拍翅膀,拉了拉女神的头发提醒:【神器响了,谁啊?】   作者有话说:   趴在沙滩上晒太阳的姬玛一个鲤鱼打滚:好劲爆阿!!(点进去   莳萝:屡试不爽: D   其实原本不想把猩红诗人的预言放上去,因为奶茶的读者都是千年妖精,就怕被你们破译成功一路剧透,所以奶茶删头去尾,再加点误导词,应该没有人可以预测出来吧,嘿嘿   PS:先和大家说声久等了,因为这周三次元工作状态很差,回家真的没精力在开计算机了。奶茶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强迫症的问题,奶茶会因为害怕犯错,反复检查东西,导致效率变很差,时好时坏。最近状况真的很差,打算下周找时间看着身心科,看能不能服用一些抗焦虑的药,算是现代文明病吧>口<   -   感谢在2022-11-12 21:20:41~2022-11-19 11:1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黎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e 10瓶;柳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海豚女神   ◎被、被卖了?◎   “唉, 听说北海那边也一样,姬玛大人半点风声都不肯回应……”   月亮圆润如珠,高托在丝绒黑的夜空之上, 轮廓崎岖的岩岸被照耀着白玉的光泽,前面粼粼波光的大海彷佛洒满银币, 只见水上水下人影浮动, 一群古怪的女人正在危险的岬岸洗漱沐浴。   白臂湾鲜少有船只靠近, 这里湾阔水深,两座包围的岬角像是岛屿伸手拥抱大海,拢成一个风平浪静的天然良港。但有经验的老水手和船长都会尽可能避开,因为这里有一个旧称叫女神的臂湾,这位女神的怀抱可不是属于凡人的。   “这次一定没问题,大家好好梳洗, 我们必须为庆典做准备……把那个海盐瓶子和藻精油给我。”   岸边的礁石摆满琳琅满目的瓶子, 有剔透如酒瓶、粗糙的破陶盆、也有精致小巧得像鼻烟壶,甚至是彼岸的青花瓷瓮,女人们在其中挑挑选选, 有人不小心打破了一个, 剎那扑来的鲜花芬芳让众人沉醉,但很快就被无情的海风攫去。   有人心疼地直抽气:“那可是橙花姊妹会的礼物,产自艾勒林的香草精油, 一年才给出五瓶, 妳们小心点啊。”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这就赔给妳。”   闯祸的女人笑着道歉, 便打开自己脖子上的水晶吊坠瓶, 倾出液体, 大片五彩斑斓的汐沫立刻淹没众人,到处都是惊喜的尖叫;不知是谁玩心大起,也偷偷倒出一指甲的粉末,海面立刻涌出乳白香甜的泡泡,吸引来一片吃死皮的萤蓝小鱼,女人们顿时又疯又笑。   流光溢彩的海湾此时就宛如魔女的大锅,哪怕月光也为之失色,女人们优游其中,她们把玩着呜呜的螺笛和芬芳的精油,一个个姿态姣美、声音盈润,发丝如浮藻披散,彷佛群聚在月光下的人鱼。   “听说七大海峡的苦水祭祀和各个出海口的甜水祭司都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大呢。”   “我们现在就应该好好放松,之后有得忙了。”   “是啊,女士们都有备而来,姬玛大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她们:“这不是妳们该担心的事。”   众人目光飘向岸上,一个苗条的女人洗漱完毕,已经穿戴整齐。她从脖子拉下一颗金色骷髅的吊坠,有人小声称呼她泰普勒女士,高贵的甜水祭司。   “一会去修整妳们各自的船只,所有海女巫的船会从女神臂湾这里一同出发,我们必须以最亮丽和盛大的姿态迎接姬玛大人。”   泰普勒对女人们叮咛,目光却盯着半空中的月亮,面容难掩忧愁,紫蓝色的绚丽衣袍也褪成苍白的颜色。   其他女人不敢说话,这位女士最近心情都不太好,时常盯着月亮发呆。人们私底下都在传是和那张十二只海豚的悬赏有关,泰普勒女士搞砸了一笔交易,这对做事一向尽善尽美的她是不小的打击。   月亮突然失去吸引力,甜水祭司转开目光,冷哼了一声。   她伸手往河底泼起水花,一道涟漪迅速划开水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快速游动,直直没入岩岸的另一侧,随后是男人的惨叫和奔逃声。   海中的女人们瞬间变了脸色,但她们没有闪躲逃窜的意思,而是目光恶毒地瞪着男人逃走的方向。   这里是海女巫庇护的水道,风浪止息,海怪安睡,她们有时候也会在暴雨下收容一些水手和船,懂得礼貌的客人会奉上金钱和尊重,但也会有几个没脑子的把海女巫当成搔首弄姿的美人鱼……   “每年都有几个不知死活的……”   “八成哪个船的水手又在打赌谁敢去看女巫洗澡。”   “他往下游方向,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倒毒药吧。”   “没有那个必要。”岸上的海女巫再次将手伸入河底,一条剧毒的黑白海蛇缠上她的手臂,它亲昵地吐了吐蛇信,向女巫炫耀那对沾了血的毒牙。   女巫冷冷道:“他没有那个命去领他的赌金了。”   其他女巫见了都转怒为喜。她们又沉在水下玩闹了一会,这次换女人们猜测那个水手中了什么毒,什么时候死,甚至拿出用来磨粉敷脸的珍珠开始打赌。   “他应该可以撑着上船,诗人会给他写个挽歌,就叫白臂湾的死人,说不定能比香草港的马奴更受欢迎!”   把玩螺笛的海女巫立刻自创了一段调皮的小调,把其他女人逗得欢快大笑,飞溅的水花扭曲海面上的倒影,美好的人鱼身下实则长着海怪的尾巴。   笛声来到尾音,海女巫们也结束了洗漱。她们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晶莹的露珠在她们的身上缀满碎钻似的光,一个一个沐浴在月光下,宛如上岸的人鱼,半点残忍都看不到了,无怪乎一些蠢蛋会被表象迷惑。   “琵雅还没回来吗?我想念她的歌声,以前我吹螺笛她用羊肠琴伴奏,就连海妖也会被吸引过来和我们较劲,我们还曾有幸为姬玛大人表演呢。”   女诗人琵雅不只是受到人类观众喜爱,海女巫们的宴会也总少不了她。这位年轻的女巫信仰一位居住在金色大海螺的海女神,海妖教会她唱出潮汐的节拍,水女仙教她弹奏出风雨的威力,而圣城的教育使女诗人比魔怪仙灵更懂得如何用言语鼓动人心。   “她太倔强了,这时候跑去蔚蓝港口,泰普勒女士都警告过了……”   “放心吧,她有提兰娜大人给的护身符。”   “是啊,毕竟是在那里出生的,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海女巫们不忍苛责那位最年轻天真的小妹妹。   琵雅的母亲是圣女院的罪女,她因怀孕而免刑,所以女儿一出生就注定披上白纱为母赎罪,终身奉献给至高神。直到女孩来到蔚蓝港口,找到了新天地,大海拍打岸口的声音比殿堂上的念诵声更吸引她。   小小年纪的琵雅可以从海浪的声音辨别暴风雨的方向,仅仅盯着平静的水面就能为亲人找到溺死者的遗体。有船长知晓她的厉害,便邀请她上船离开,琵雅不愿意背叛自小长大的圣女院,并没有立刻答应。   女孩的异常天赋最后还是让其他修道女发现了。   其中一位老修道女自小看顾着琵雅,不忍心她被处以极刑,便偷偷将牢房的女孩偷渡出来,塞进诗人的游船。就在离开风平浪静的蔚蓝港口后,游船就遭遇了暴风雨,只剩小琵雅抱着一根浮木,飘到了一颗金色大海螺面前,就有了现在的女诗人琵雅。   “对了,琵雅的游船还停在港口,我们答应好照顾她的游船,一会出发绝不能漏下。”   泰普勒点点头:“你们去吧,我去见苦水祭司,缇兰娜大人在等着我。”   女人们顿时停止嘻笑,恭敬地送她离开。   甜水和苦水,意味着可饮用的淡水和苦涩的海水。掌控河口的海女巫都有资格被尊称甜水祭司,但想成为苦水祭司就完全不一样了。   首先海女巫必须要拥有跨越大海的能耐,到目前为止,七大海峡也只有五位在任的苦水祭司,其中风浪险峻的灰寡妇海峡长年空缺,因为没有海女巫能完全控制这片风暴领域。   通常一位苦水祭祀会领导数位甜水祭司,就像入海的河流不只一条。包括泰普勒女士等红酒湾和香草港的甜水祭司都隶属于极夏海峡的缇兰娜大人。   当泰普勒女士走进船长的舱门,那位掌控半片海域的女巫正捏着一颗成色极好的宝石,在摇曳的烛光下睐着眼忙碌。   她前面摆有一盏精致奇特的黄铜仪器,那是来自一位术士的礼物;色泽光亮的铜架上挂着一颗盛满清水的圆烧瓶,后面点燃一小颗玻璃油灯,烛光透过水镜聚焦成一束澄澈的光线,让玛瑙宝石在女人手上焕发出大海的潋滟波纹。   如若莳萝在这里,定要惊叹这时代已经有显微镜的雏形了。   只见海女巫捏着成色极好的宝石,在光线下端详琢磨许久,似乎拿不定主意。她手指敲了敲圆烧瓶,水液已经澄清得不能再清,最后是泰普勒拿出一把附有长柄的青铜水晶镜,递在缇兰娜面前。   当水晶筛过光线,轻轻一个偏射就照出肉眼看不见的瑕疵,缇兰娜眨眨眼睛,露出满意的微笑,便把那枚宝石随意扔到一旁。   “月女巫的礼物?”海女巫一下就猜出来了,再怎么样精密的仪器都比不上月光凝结的水晶,就如月神信徒生来双眸明亮,一眼就能洞穿真实。   “本来是,但我可能之后得把这东西退回去。”   泰普勒闷闷不乐的表情逗笑了她的女士。   “还没找到那个黑发小女巫?”提兰娜观察着泰普勒的表情,也忍不住惊叹:“妳确定她只信仰月神,没有长鱼尾巴?”   “也许她已经到达众女神殿,受到其他女神的庇护吧。我之后会亲自去米勒谷向柏莎大人致歉,现在还是先忙正经事吧。”   提兰娜止住笑,她点点头:“供品我已经挑选好了,所有姐妹们一准备好就出发。”   “其他海峡的苦水祭司都行动了,只剩女神臂湾这条道路还没封锁,一些我们庇护的船只还在附近打转。”   泰普勒说起先前偷窥者的事,提兰娜笑意完全消失。   “妳做得好,却还不够好。”在泰普勒的协助下,苦水祭司换上自己的礼袍,腰间和裙襬有螺钿、珠饰、蝾螺珊珊作响,与外头拍打的海浪相互呼应,她头上戴了一顶挡风的丝绸兜帽。   她们走出船舱,女神臂湾早已挤满了船只,紫蓝袍的海女巫正穿梭其中。她们穿着螺钿和珠饰的丝裙,笑容有着渔女的灿慢,出手有贵妇的慷慨,每个人都在热切地交易,想换取更多宝贝装扮自己的船。   但当提兰娜开口说话时,所有人声都在瞬间消失,只剩下海浪清脆地拍打船板。   “我们要出发了,女士们,准备好妳们最珍贵的宝物投向大海。女神的臂湾在我们离开后将不欢迎任何访客,愿海女神保佑他们吧。”   鲜丽的旗帜在上空密集如水鸟群,所有船只开始驶向无垠的大海。   提兰娜站在甲板上,海浪奇异地平静。苦水祭司的裙袍全由紫螺染成,浓郁的紫色发红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却又在下一瞬随风掀起深蓝的波纹。   她让人端来了脸大的银盆,祭司的衣袍满是暗袋,随手就拿出数个小瓶子,依序倒入银盆,清澈的水开始变色,时清时浊,最后变得与大海一样灰浊的蓝。   泰普勒站在她身侧,那只海蛇还缠在其手上。当提兰娜看过来时,它立刻危险地吐信,但当女巫伸手轻抚几下冰冷的鳞片,海蛇立刻温顺地低下头,任由女巫撬开了它的嘴。   毒液混合着残血滴入水盆,灰蓝瞬间绽放出艳毒的绿,像是孔雀突然凶猛地展开羽屏。   “妳杀的是犯罪者,其他渎神者只会心存侥幸,日后继续诱骗无知狂徒冒犯女神和神侍者的尊严。”   提兰娜看过来,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眸彷佛幽深的大海,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将满盆的诅咒倒入大海,开始召唤风暴和海怪。   “若是海女神原谅他们,定会让他们平安上岸。他们若能上岸,诗人们就不用继续老调重弹,香草港的马奴也该换一首了。”   唯有狂风暴雨才能昭显海女巫的愤怒、杀鸡儆猴。泰普勒低下头虚心受教。   风暴追不上海女巫的船,当女神臂湾上空开始聚集乌云时,提兰娜的船队航行在风平浪静的深海,星月的倒影宛如沉浮在大海的碎珠。天地失去界线,她们就像游走在夜空之中,不辩方向,任由晚风和波浪带她们前进。   船队一路直行,直到黑夜慢慢退去,晨曦的虹光从头顶漫射,大海从黑转蓝,有人不禁大喊:“提兰娜大人,我看到了!”   更多大帆和丝绸的旗帜在天际边招手,她们终于赶上了最后的队伍。   最前方的是一艘华丽的大船,高耸的船桅宛如海怪拢起的背脊,毫无疑问是灰寡妇海峡的海女巫。泰普勒一眼就看到骏鹰硕长的羽毛,鲸鱼骨架撑起那座雄伟不凡的捕风网,整座大船彷佛随时要腾空飞起。   随着日出,金色的大海拓开一条新的道路,潮水消退,船下连绵不断的多彩便冒出头来。绮丽的珊瑚丛是从大海绽开的鲜花,它们越开越繁多茂盛,慢慢形成一个堡礁的地形,那曾是一位海女神倾塌被淹没的宫殿,海女巫的船队就在这里开始慢下来。   所有船只开始向左右两边开出一条道路,像是准备迎接什么。   只见一艘小船开始从最前方驶了过来。上面似乎只站着一个人,当小船经过,其他船上的海女巫就立刻恭敬无比地献上东西,最后来到了提兰娜的船。   泰普勒这才看清楚那是姬玛的雕像,洁白的身体是象牙雕琢而成,身上披有闪亮的丝绸和金银饰品,姬玛的翅膀也是根根编织而成的艳丽羽衣。小船上摆满了各种稀罕的宝物和舶来品,都是来自象牙海峡、灰寡妇海峡、无尽海峡等海女巫的供品。   提兰娜也献上自己的供品,她打开一个四角镶银的珠母贝盒,拿出两颗色泽完美至极的蓝玛瑙,镶在了神像空洞的眼窝。   女巫们的船只围绕着神像,所有苦水祭司站在甲板上,手端银盆,将调好的魔药倒入大海,然后,对雕像施以魔法。   “泰普勒,看好了。”提兰娜不忘指点自己的学生:“当月女巫逃入森林,绿仙女醉生梦死,唯有我们大海的信徒依然在人间流转,做为人和神的桥梁。姬玛大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在她说话时,大海开始泛起斑斓浓郁的泡沬,像是急切要诞生出什么,苦水祭司不由得都面露喜色,这是姬玛在回应。   提兰娜笑着说:“泰普勒,大海的时代来临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妳无需去米勒谷致歉,更不用介意区区一个不成熟的小女巫。我听说她是东岸血统,一头漆黑如夜的头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有海女巫忍不住喜极而泣:“姬玛大人!”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雕像开始寸寸崩裂,从中射出无法直视的光芒,上面披着的羽衣随风鼓动,彷佛女神真的张开了翅膀,提兰娜也忍不住微笑。   洁白的羽翼拍打空气,一只大白鹅从残破的雕像跳了出来。   海女巫们:???   -   当莳萝一头撞在地面,竟感觉到身下的大地摇摇晃晃,少女心下一惊,姬玛一气之下把自己扔到哪个鬼地方?   对方在收到琵雅加工后的祷告后就迅速回电,却是传给了自己一个古怪的链接,她试探地按了进去,正想着女神真的有互联网,整个人立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过去,所以现在是…….   【莳萝……】月精灵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莳萝从丝绸和珠宝中挣扎起来,她从头上捉下一片羽毛,不小心还扯掉几根黑发。   当咸腥的冷风吹乱头发,少女迷茫又好奇抬头,正好和一大群紫袍女巫对上眼。   不知道是哪个海女巫忍不住尖叫:“十二只海豚!”   莳萝:被、被卖了?   作者有话说:   都要完结了,还是补上几章海女巫的设定,反正已经两百多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自暴自弃的奶茶   大家最想做哪一种女巫呢?   最富有的女巫:海女巫   最强大的女巫:月女巫   最受人敬爱的女巫:绿仙女   PS:奶茶自从写这篇文后就一直在立flag打脸QAQ   感谢在2022-11-19 11:19:12~2022-11-21 00:2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萝卜炖排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叽 67瓶;单身狗的清香 10瓶;柳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洋女神   ◎猩红诗人的预言无法被阻止。◎   太阳在天空之上, 也映在大海之下,两端都是凡人无法穷极的领域,月女巫和海女巫隔着天际线的无形之镜, 她们彼此尊重也互相警戒。   但作为月女神呵护的星星,突然被扔入汪洋大海, 就像一只小鸟被扔入蛇窟, 莳萝现在就是有一点…….不、是非常慌啊!   特别在那三只海豚被人喊出来后, 气氛就变得有些诡谲起来。   湿冷的海风像是蛇信子舔舐着肌肤,莳萝顶着一群海女巫炯炯的目光,冷汗从背后淌下。她缩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感觉自己好像在拍恐怖电影大白鲨,不同的是大白鲨没有躲在水下,她们正如狼似虎地看着她, 黑色的长发直接给莳萝标明价码——十二只白海豚。   会被生吞活剥!安柏的警告犹言在耳。   莳萝光顾着和琵雅等一众海女巫周旋, 却忘了半神姬玛,大洋女神之女,晴海的魔女正是最恶名昭彰的海女巫, 这才是安柏对海女巫咬牙切齿的原因   “姬玛大人呢?”有海女巫小心翼翼开口, 似乎在确定什么。毕竟半神姬玛如海上风暴喜怒无常,她们不敢冒进,只能先猜测这位祖宗可能想换个新面貌。   好歹见识过大风大浪, 少女很快打量了一圈周遭, 海风拍在脸上清醒不少。她想起琵雅说的庆典,自己这是恰好落在海女巫们的降神仪式上了。   【莳萝,去吧。】感知女神想法的月精灵跃跃欲试, 双翅在空中粼粼发亮。   莳萝沉痛地闭上眼, 看来是毫无选择了。   “姬玛不便见妳们, 我是代她而来。”   少女神祇睁开双目,不躲不闪,眼瞳星亮,一头长发漆黑如夜。她满身绫罗绸缎,彷佛真的是由那尊无瑕的象牙神像变幻而成。   莳萝:神棍老本行了:D   黑发少女怀抱着一只白鹅,宛如黑夜和白雪,隔绝蔚蓝的大海和晴空,圣洁无垢的气质顿时镇摄住大部分的海女巫。   “姬玛殿下慧眼识人,知晓妳们和我之间有些许误会,便请我代替她降临此地。”   小女神嘴上说着赞叹姬玛,心底已经把姬玛骂了个半死。   自己标题诈骗,对方也扔一个诈骗链结扔过来,强迫自己给她代班,安柏说得不错,姬玛就是不能招惹的魔女!   虽然姬玛干得不是人事,但的确帮莳萝达到初衷,就是太简单粗暴了。   莳萝深吸一口气,这是半神姬玛的回应,也是考验,更是安柏女士的颜面,人类的未来。   月女巫不像绿仙女一样所到之处鲜花绽开人们献上敬爱,也不像海女巫的船只富得流水,她们和传说中的仙灵魔物居住在森林,与月光一样飘渺不可及。   “神秘是我们最强大的魔法,让她们如仰望星辰一样仰望我们吧。”安柏在月光裁成的银纱下狡黠一笑,翠绿的眼瞳宛如藏匿在山岚的森林。   莳萝谨记女士的教诲,她顶着一群海女巫狐疑的目光,淡定地抬起手。   天地变化就在一念之间,澄澈的晴空瞬间染了墨色,雨水顷刻凝露而下,海女巫们下意识惊叫躲避,只有少数苦水祭司没有移开目光。   她们紧紧盯着船上的人,滂沱大雨没有浸染少女半分。   泰普勒苍白着脸,在提兰娜耳边提醒:“我们曾派遣厄喀德拉到魔女之角追捕黑发的月女巫,海怪说过的白鹅、鱼尾女神、海之希望……”   太阳被熄灭了,海面缓缓腾起闪亮的银雾,宛如在月光下流动的波纹,空气中弥漫着水女仙丰润的祝福,黑发少女得天独厚般坐在满戴供品的贝壳白小船上。天空为她遮目,波浪为她止息,稀罕的异国容貌宛如开在大海上的莲花,那是与姬玛带来的暴风彩虹截然不同的神迹,却同样都是被天地女神深深爱着的证明。   场地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莳萝站起身,朗声道:   “我名莳萝,背负着月女神光辉的使命而来,我知晓过去和未来的秘密,我遇见了毁灭圣城的灾难,我与亲爱的姐妹琵雅在圣城结缘,故特地降临此地来请求与大海的姊妹一同寻找真理和戒言。”   莳萝没有错过其中几个女人的眼神,她们在一群海女巫中格外醒目;浓郁的紫袍宛如凝固的风暴,衣襬和袖口有金饰和玛瑙闪闪发亮,她们浑身散发着绚丽多变的大海之色。换句话来说,这几个看着最有钱的海女巫应该就是掌控海峡的苦水祭司了。   莳萝清楚这点小把戏可无法说服这些见多识广的深海女士。   小女神也不再掩饰,手掌柔光一现,直接亮出神器。   如若提兰娜等人本来还在犹豫着出手,那现在异样的光彩刺得双目剧痛,她们立刻闭上眼睛,蹲下身子如迎接朝阳一般,迎接那不可窥视的神迹。   “月神使徒,海之希望,大白鹅的化身,年轻的女神莳萝啊,我们赞叹妳的荣光,喜悦妳的到来。”   月精灵与有荣焉地在女神头上打转,莳萝也欣慰地仰望天空,感受每一根脚趾忍耐着优秀的土木工程技术。继鲤鱼女神之后,她再度达成神生成就,神器手机之名将随着海女巫的船流转大陆,日后人人都将知道——女神莳萝,大白鹅和鲤鱼的化身,手持智能机普渡世人。   -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露脸,小船也终于停靠下来,女神在苦水祭司们簇拥下,踏进了海女巫的领地,莳萝也终于可以好好打量这个地方。   有海女巫轻声介绍:“这里是我们居住的三角洲,安乐岛,位于不固定的三座海峡的中点。”   圣城有恩赐河和七彩石壁,女巫也有三大堪比迪斯尼乐园的奇观,莳萝有幸在踏入众女神殿前游历全部;月光垄罩的米勒谷、精灵栖息的金橡木园,以及最后蔚蓝大海中心的三角洲——海女巫的安乐岛。   安乐岛并不是真实的陆地,脆弱狭窄的珊瑚礁根本不可能站人,莳萝脚下依然摇摇晃晃,这里是大海中心,唯一可以踏足的地面就是船舶。   眼前成百上千艘的船只栉比鳞次,将汪洋大海切割成四通八达的水渠,船与船之间的栏杆间悬挂上绳梯,船底的舱门也铺上木桥连通。燕鸥和海鸟取代鸽子,挤在船顶和甲板上乞食;绚丽的珊瑚礁也从海面浮出,在阳光下绽放如鲜花,点缀着这座浮动的海上城市。   莳萝看到有几个海女巫蹲伏身子在刷洗着石板道路……不对、大海哪来的石头路?仔细看,那竟是一只只花纹鲜明的大海龟,女巫们用毛刷清洗龟壳上的绿藻和藤壶,洗干净的海龟在船板缝隙间浮沉穿梭,瑰丽斑斓的背壳是具有生命的宝石,为女巫在海面上铺出黑褐、乳白和淺黃雲斑的玳瑁小路。   少女神祇再怎么绷紧脸,一双眼眸还是忍不住如小鱼般流转,尽情游走在这片海上奇景。精明如海蛇的女巫们察觉出一二,她们继续蜂拥着送上神赞和供品。这些海神眷族的热情就像轰轰烈烈的暴风雨,莳萝自水女仙后,许久没见到这种阵仗,一时间手忙脚乱。   “我无意争夺姬玛大人的荣光,也无意打扰妳们神圣的聚会,我是为了蔚蓝港口和圣学会的事而来……”   海女巫们鸦雀无声了一瞬,她们互相交换了眼神,表情都莫名有些古怪,然后又不知是谁动作,莳萝再度陷入热烈的赞美声和供品中,她感觉自己好像要再一次被水女仙拖入河底,最后是苦水祭司将她从团团包围中解救出来。   海面冒出汹涌的泡沫,一只巨大雄伟的厄喀德拉抬起脑袋,壮美的角冠镀着闪闪发亮的黄金,银灰色的浓密鬃毛如重重起伏的浪花,它毛发浇下的水花一下就冲散了海女巫,水鸟也被吓得拍翅飞起。   “女神莳萝,请宽恕我们的不敬之罪,她们只是对妳太好奇了。新生的女神就像海底的珍珠一样珍贵,只要是神侍者都会忍不住想亲近妳、拥戴妳。”   莳萝被苦水祭司拉上一只翡翠花纹的大海龟,她们顺着海流快速浏览整座海上城市。   五彩缤纷的旗帜和帆布在上空如汇聚的云霞,抚面的海风诉说女巫和船的故事;从北方森林的松脂和麝香皮革,峻丽河灌溉的蜜果和胡椒薄荷,到南方红酒湾的柠檬、丁香、豆蔻核仁,甚至还有彼岸的木质香调,鲜美丰润的空气呼吸起来充满了故事。   莳萝一眼就认出来自灰寡妇海峡的大船,上面挂满海难亲人的遗像面具;象牙海峡的船首坐卧着皮肤细腻白皙的少女人鱼,她的眼睛镶有硕大的蓝宝石,在阳光下对她灿烂眨眼。每间船上的舱房都建得异常高大华美,拜佛勒庭的游船搭起明艳彩绘的舞台,运酒船的大肚底舱打开就是一间迎客的酒馆,几乎就是一栋栋建筑在海上的建筑,这也是海女巫长年的居所,此时相互连通形成一座远离世间的海之国度。   莳萝感觉自己回到了蔚蓝港口,又像是诗人和商人们群聚的香草港,亦或是那晚穆夏拉着自己像巡视领地般、游走在香气四溢的萨夏码头。   当她经过一个狮头麟颈的兽首,挂在船顶的琉璃小物发出令人怀念的笑声,它们吹烧成奇形怪状的模样和颜色,但在莳萝看来却熟悉如亲人的面孔,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到自己在米勒谷的破烂屋。   魔法的声音,魔法的颜色,魔法的气味,海女巫的安乐岛名副其实,女巫从各处交易的珍宝都顺着季风和海流汇聚在此地,但当女巫的船离开,大海便只剩下礁石和藤壶。是海女巫的魔法让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变成真实。   苦水祭司最后停在一座无人问津的废船遗迹,莳萝依稀能从庞大的身形和船首的女王像辨别这是一艘帝国战舰。老旧的船身充满生命,几乎与礁石融为一体,绿绒绒的藻毯覆盖每一处,形色绮丽的螺贝如汲水而出的宝石,装饰在栏杆和扶手。这里就像每个城邦中心都有的地标——那种沉淀历史的古老神庙。   而听海女巫们说,某一位百花女王的皇家舰队航行此处,女王在海女巫的帮助下在暴风雨中向海女神祷告,留下一艘最为华美壮丽的空船作为代价,其他船舰才得以平安上岸,这里后来也是迎接姬玛等海女神的殿所。   当看到大殿内的珊瑚石座,莳萝没有踏足的意思,她转身面对五位苦水祭司,这些比自己更年长更有智慧的大女巫。   “我并非庇护妳们的女神,就请将我视作来自森林的同胞吧。我背负着月女巫的使命来到了圣城,在月光的启蒙下窥视到可怕的预兆。琵雅无法对我言语,我从她那里得到指引,来到这里向妳们寻求帮助。”   其中一位苦水祭司款款走出:“我名提兰娜,琵雅是我看雇的孩子,她还好吗?”   “她正苦恼于猩红诗人的预言,她活在恐惧中。”   提兰娜摇摇脑袋,叹一口气:“她身上有我的祝福,理应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阻止预言莫过于在暴风中出航,她必须学会放弃。”   “放弃?”   “因为猩红诗人的预言无法被阻止。”   她抬起头,与其他海女巫低声吟唱:“大海张开漆黑的口,鱼鳞闪烁如兵甲,海怪潜伏其中。”   “圣城伊林将永远沉入大海,这是大洋女神的指令,我们将执行祂的意志。”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海女巫的东西打得差不多了,其实当初设计三种女巫的时候,有打算把月相分开,像是黑夜女巫,绿仙女也是分开设春夏秋冬,现在想想,幸好我当初没有那么做……不然就要五百章了。海女巫章结束后就要进入最后大决战篇了!!!!!预计十五章内可以完结!!!!!!!   -   猩红诗人会以大家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奶茶只能说和这家伙的预言能力有关,记住喔,它只能预言灾难。它出来的时候也是所有真相出來的時候,包括狼人和女巫的起源。 第二百一十八章 背约女神   ◎是什么杀死了那位神?◎   猩红诗人的歌谣可以预言灾难, 但莳萝忘了一件事——谁说灾难只能有一个。   继狼人、吸血鬼伯爵,不祥红月后,大洋女神也正式加入战局, 请收看圣城一百种灭亡方法!   莳萝胡思乱想着,不知是该先默哀一分钟, 还是鼓掌这迟来的报应, 就听一个女人朗声道:   “自从我们被驱逐出蔚蓝港口后, 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说话的海女巫很年轻,嘴唇丰厚,黝黑的皮肤像乌木一样光滑油亮。她身上的紫色丝袍缀满光彩灿漫的水珠,乳白带一点盈润的黄,原来是用象牙磨成的一颗颗珠子。莳萝猜测她就是象牙海峡的苦水祭司。   女人拨弄着象牙珍珠手串,毫不掩饰幸灾乐祸:“背约者的下场就是被大海倾覆, 只有海水才能熄灭贪得无厌的野心。”   “背约者?”   提兰娜瞪了她一眼, 转身向莳萝解释:“殿下,这是古老的故事,我们甚至无法确定那面泥板的真实……”   海女巫手上的珍珠发出清脆的嘲笑:“故事?当绿仙女活在自己的世界, 泡在美酒和鲜花跳舞, 月女巫以森林为限,永远跟着天上的星辰冷眼旁观,只有我们海女巫背起重任流转世界, 替人类收拾烂摊子!”   少女灼热的目光让提兰娜叹一口气, 女巫无法抗拒任何女神:“请殿下原谅塔拉的无礼。那是很久以前的传说了,随着一块泥板流传下来的契约。那是在至高神信仰出现前,当时海女巫还控制着蔚蓝港口, 我们雇用了一批人类, 交付了错误的信任……”   海女巫接下来的话比任何诅咒都还可怕——   “那写在泥板上的名字就是如今记录在至高神律上的十三圣徒。”   “什么!”莳萝瞪大眼睛。   “十三个贪婪的骗子, ”塔拉死死捉着珍珠守串,忍不住咒骂:“他们背弃契约,觊觎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圣城本该是白石骨头搭建的安乐之墓,他们是守墓人,却亵渎了坟墓,打扰祂的安眠。”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倾吐出来,提兰娜也不再阻拦她,她沉重地点点头:“我们用热金和美酒做成血液、七彩的山石做躯壳、大钟是永恒不变的心跳,我们让祂得以沉眠,让祂活在虚假美好的梦……一切都是为了安抚那位不幸殒落的神灵。”   “他们却亵渎了神圣的存在。我们给过那些背约者的后裔无数次机会,他们却反客为主,驱逐我们,甚至烧死无辜女人,先知莎曼女士更是为此牺牲。无知的人就像失控冲向悬崖的羊群,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莳萝看着这些强大美丽的苦水祭司,不敢置信:“为什么不寻求其他女神信徒的帮忙?”   若是月女巫和海女巫联手,圣城早就掀翻了,谁管那些羊群要不要跳楼。   “女巫进入圣城会失去力量,那是属于他神的领域,信仰海女神的我们在那里会失去大海的庇护,无异于飞蛾扑火,我们更不想害死其他同胞。正因此我们才需要人类的帮忙。伪神信仰建立后,有些聪明的术士为了探究真相,便协助我们继续安抚那片土地…….”   塔拉冷笑一声:“飞鸟钟响了整整数百年,都盖不过女人在烈火的惨叫,那些知晓谦卑和真相的术士死于自己人之手,地下的尸骸都泛黄了。我们做得够多了,我们已经容忍他们太久了!唯有大海才能净化一群以神明尸骸为食的蛆虫!”   海女巫止不住情绪,数颗象牙珍珠应声扯断,滚滚如泪珠掉落。   提兰娜轻声叹一口气,她对莳萝说:“殿下,我们并非为了复仇。大洋女神的智慧无法被凡人所理解,就像暴雨本意是为了大地解渴,但难免会淹死一些出现在错误地方的小动物,万物正是因此繁荣成长,世界才得以维持。”   那一城池的人就是出现在错误地方的小动物。与激动的塔拉相比,提兰娜的冷静实则是一种近乎女神的漠然。   那份古老的契约真假毫无意义,她根本不在意那些愚蠢无知的异教徒。作为女神信徒,海女巫只要遵循大自然残酷的法则,屡行与神明的契约,让大海洗净灾难,继续运转世界。   “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我们必须有所牺牲,这是公平的契约,一切都在大洋女神的见证下。”   这位海女巫双眸湛蓝,丝毫不见阴霾,大海的意志便是她的意志,莳萝看出她是所有苦水祭司的领头,而她绝不会改变主意。   莳萝没有惊讶,或是说她已经冥冥中有所预感:“真正倾覆一切的灾难指的是圣城底下的祂。”   提兰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生命和死亡是最神圣的交易,一旦被打破就会带来可怕的后果。萨夏仅仅只是死人复活就带来了肆虐大地的血瘟,圣城底下的那位甚至本该就是不朽的存在,当祂殒落之时就注定今日的到来,那是比死而复生的人类更加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位殒落的神明,当猩红诗人用歌声赞扬祂的降临,祂的复活就注定是灾厄。   “祂到底是谁?”   “我们从没有资格知道,但妳可以。”   苦水祭司带着莳萝绕开了珊瑚石座,莳萝这才发现后面藏有一道金属扣环的舱门,周围的地板没有太多绿藻生长,显然时常被人打开。   “海底可以埋葬很多秘密,陆地曾经是大海,大海曾经是陆地,那时候连人类都不存在。”   门后是幽黑的洞口,莳萝一进去就浸在咸腥闷重的空气中。   曲折狭窄的通道像是通往海怪的喉咙,不知在何处的水滴声湿黏得叫人头皮发麻,寒意无所不在。直到海女巫用鲸油点燃火把,莳萝才看清楚这竟是一座隐密的岩窟,就藏在废船的遗迹下。   “第七任百花女王,在克劳蒂亚陛下还不是女王前,她是一个喜爱探险和美酒的公主。但她走得太远,迷失在汪洋大海之中,找到了一些不该窥视的东西,这才困在暴风中。”   不该窥视的东西。莳萝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借着灯火打量。但岩窟什么都没有,光滑的石壁不见绿藻和藤壶螺贝,幽闭的空间只听得到水滴声和呼吸声,那是一种如蚂蚁啃噬般的死寂感。   莳萝本能觉得不安,她不由自觉地看向其他大女巫。她们面色是不输石壁的惨白,但依然挺直腰背,走在最前面为少女带路。   莳萝在火光下睐起双眼,她双眸逐渐适应了黑暗,看得更清楚了;周围的岩壁结满闪亮的晶石,在火烛晕黄的光圈外明明灭灭,宛如藏在暗夜的星辰。   月精灵好奇地在空中盘旋几圈,给她带来一小捧雪白的石屑,指尖摩娑着一种熟悉的触感。   令人窒息的空间终于在下一个窄口豁然开朗,满满的水气扑面而来,一条银光闪烁的地下大河就静静横躺在眼前,晶莹透亮的水面忠实地映出女人们的面容。其中一个苦水祭司却面露难色道:“这里是我等守护的禁忌水域,请小心,殿下,千万别碰到水了。”   河边只摆着一艘简陋的小船,没有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几块拼成的木板,摇摇欲坠。海女巫来到莳萝身边,正想着怎么解释,对方已经抱起白鹅,毫不犹豫就抬脚站上去。   空荡的小船本来摇摇晃晃,但坐上人后,竟渐渐稳固下来,最后奇异地在水面上戴起六个人。   “无须担心,这艘船很稳固……”提兰娜轻声安抚。   莳萝微笑:“我相信,即便是一颗石子在这里也能轻如叶子。”   海女巫们纷纷转过头,讶异地看着少女。提兰娜不由得赞叹:“殿下的双眼有月亮的光,真理在妳眼中无所遁形。”   不是月亮,是另一颗星球的光芒,名叫地球科学。莳萝故作高深地转头欣赏水面倒影,月精灵就像她心中的小小人,得意又害羞地颤动翅膀。   地球有一个叫死海的内流湖,只进不出,盐度极高的湖水使人们可以如游鱼一样在水面漂浮。先前月精灵带来的石屑正是盐,莳萝也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天然的盐窟,她们正漂浮在一条生在盐窟的地下死河。   提兰娜轻声提醒:“我们不敢给这里取名,言语是力量,而名字就是最具有力量的咒语,在这里所有名字和文字都被诅咒了。遗忘是一种封印,我只能说这里是被世界遗忘的地方,一个无人知晓的静默之地。”   她的声音在洞穴悠悠扩散,宛如无形的水纹:“传说那些守墓人从这里偷走了一样东西,正是因此他们才有能力背弃契约,我们曾经请圣城的术士寻找,后来,他们都死了。”   地下世界没有日月,也忘却时间。灰、黑和白色的盐晶石壁闪闪发亮,宛若静默在一片午夜的深海。莳萝注意到河底已经出现石化,雪花形和松针状的硝凇就在水面绽放,凝结而出的盐柱像极了白化死去的珊瑚礁石。   不知怎么,莳萝想起了幽深死寂的冥河。   “听闻月女巫的成年礼是狩猎狼首。我们海女巫也背负重责,我们在这里替大洋女神看守沉重的秘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弱小的女巫承受不住,在沉默和好奇中发疯…….”   如果莳萝那时选择坐上珊瑚石座,那苦水祭司永远也不会带她来这里,作为一个新生的女神,她还不够资格踏足大海的禁地,但少女却选择卸下神的光辉,走入她们之中。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既是女巫也是女神,弱小又强大,感性也充满睿智,她比所有信徒都更接近神,同时也比所有神都更接近信徒。   莳萝果然没有让她们失望,深受月亮祝福的少女双眸明亮,轻声点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妳们没办法控制这片水域。”   河水流动着远比大海更苦涩的盐水,正如死海的名字一样,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在水下生存。死寂沉淀的咸水失去流动循环的生命之力,海女巫的歌声和咒语得不到响应,她们在这里就宛如失声的人鱼。   莳萝倒不觉得惊讶,就连月女巫都有虚弱的亏月之夜,海女巫自然也并非无所不能,直到她听到提兰娜下一句话:   “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的眼睛。是的,哪怕是我等苦水祭司面对这里的苦涩之水也毫能无力,但请不用担心,我们在船上很安全……”   安全?所以这里是有什么不安全的?少女神祇面色一凝,下意识就将几个虚弱的海女巫护在身后。   莳萝抬头打量这片死寂之地,试着从岩壁缝隙找出隐藏在黑暗中的生物。   【莳萝妳往下看吧……..】月精灵害怕地敛下翅膀   下面?下面是咸水,绝不可能有生物生存……   船底微微一震,莳萝收回所有猜疑,她就不该把地球科学适用在魔法世界。   本来死寂的咸水河正泛着波动,她们船底下扩散着一波波涟漪,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潜伏在她们正下方。   苦水祭司安抚:“这艘船是古老的树精灵残骸,那东西会将我们视作一片普通的浮木。”   “那东西是什么?”   “碎片。”海女巫斟酌地用词,沉重的回音彷佛在警告着她每一个字:“旧世界的碎片。”   “那是被遗忘的东西。世界之初,它们被创造出来,又被遗忘,最后被放逐于世界之外。如果让它们到外面去,它们几天内就会把所有人类和动物吃光,幸好它们必须仰赖这里的苦涩之水为生,永远无法离开。其中曾包括厄喀德拉,它以前拥有卷席大地风暴的翅膀,直到大洋女神将它化作第二条尾鳍。”   莳萝不可置信地瞪着水下,这该是什么样可怕的生物,这根本就是……   “魔物。”少女神祇豁然开朗,她抬头望向四周那些闪亮的岩壁,天然的海盐就和满月凝出的水晶一样圣洁,曾经的小女巫正是用海女巫的盐笔设下结界,击退徘徊在屋外的黑狼。   这个盐窟就是一个天然结界,它是困住古老魔物的监牢。   “是的,人类口中的魔物其实是被遗弃的神之造物,看吧。”   船首的海女巫突然高高举起火把,盐窟的上空骤然明亮;岩壁的轮廓被火光镀上一层灿金,影子在罅隙间被烫得扭曲狂舞,绮丽的色彩和粗犷的线条彷佛重获生命,地下凝固的时间也重新涌动,却是往反方向倒退。古老的壁画争先恐后在她四周诉说着失落的故事。   莳萝看到了无数她从未看过的奇异生物;鸟翼的鱼、长出手脚的类海豚生物、巨大的蟾蜍生满类似龙的鳞片、斑纹灿烂的螺贝伸出一整条巨蛇、还有一群长翅膀的马在奔跑或游动?它们下半身是鱼尾巴,纤长的薄翼彷佛蜻蜓的翅膀,也许就是古时代的厄喀德拉。   怪模怪样的生物宛如小孩的乱涂鸦,但在栩栩火光下这些神话生物恣意生长,完全跳脱人类的想象,莳萝无法控制心跳,因为这些远古活化石现在极可能只与自己隔着一层薄薄的船板。   “魔狼也一样,它们曾经都是属于那位神的眷属。”   随着火把的光移动,莳萝终于看到了一个像人类的东西。   四肢躯干一样不缺,却偏偏在脸的位置被敲出了坑洞,不辨男女,像是被人刻意损毁。那人形穿戴着衣袍,姿态端正,在一群稀奇古怪的神话生物中反而变成了那个最为特别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这位神像身边有一头狼形生物看守左右,祂的身分不言而喻。   “我们看顾祂那么多年,却从不知道祂的名字和模样,祂的一切都被抹去。我们只知道圣城是祂的殒落之地,祂本该不朽却死去了。在祂消失后,失去庇护的眷属就被放逐于世界之外,唯有魔狼独自出现在大地肆虐人类。”   莳萝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是什么杀死了那位神?”   少女的声音在盐窟中如盘旋的黄莺,却久久得不到栖息的枝干。莳萝看着这群噤若寒蝉的女巫,也不想再为难她们。其实她也没想过自己可以轻松解开这个世纪之谜……   “那个答案只有像妳这样非凡的存在才能窥探。”   提兰娜将手上的火把递给她,同时其他女巫熄灭火把,让黑暗保住她们的眼睛。黑不透风的洞窟内只剩下莳萝手上的光源。   此刻她孤身一人,船还在前进,光线照亮的壁画开始变换。   作者有话说:   大洋女神的设定是积极入世的劳模女神,一心多用在工作和恋爱上,尽情工作尽情享乐。女儿姬玛刚好相反,咸鱼摆烂,有事勿call,长年不在工作岗位。   PS:再也不立flag了:D 第二百一十九章 邪惡女神   ◎她也会心甘情愿成为庇护她们的邪神吧?◎   黑暗中什么都没有, 本该如此,当一簇火燃起,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和热, 世界就此有了光明和黑暗的区别。   光影在河面浮动,热烫的火舌舔试着闪闪发亮的盐壁。女神手上的火焰如一只毛绒绒的小兽, 它时而收敛着金黄的毛皮, 尽责地用暖光呵护少女的肌肤;时而张牙舞爪, 对着黑暗吐弄猩红的火舌,为服侍的神明撕开浑沌的天地。   大白鹅正把头埋入翅膀下睡得香甜,莳萝让月精灵躲进袖袍,这里的黑暗只容许女神窥探。   矿物磨炼的颜料经年不衰,所有尘封的秘密完美与岩壁融为一体。纹路绮丽的壁画栩栩如生,在火光烘烤下彷佛一面会呼吸的兽皮, 深刻其中的伤痕向女神诉说着苍老的过去。   当第一个人类出现时, 混乱的天地就开始辨别出色彩,先前奇形怪状的线条和图腾渐渐稳固,世界开始出现疆界。   闪烁的岩壁就是星光闪烁的天空, 星辰女神的长发流淌着银粉, 群鸟编织衣袍,她们从天空降落;俯瞰而下,青金石和孔雀石混出大海稠丽的泡沫, 大洋女神和海女神们款款而来, 衣袍镶嵌着贝壳和螺细纹饰;继续往前,从大海上岸,山林女神们与野鹿群一同奔走在铜绿与红铁染成的大地。   然后是那位神, 关于祂的一切都被抹灭了。莳萝观察着那道被敲碎的坑洞, 隐约可见残留的泥金和青金石颜料, 狼形的图腾就纹在其身侧;祂们是如此亲密相依,以至于神的面容被毁去时,不小心连同狼的鼻子也被削了一半,看起来倒像头熊。   火把靠近,照出更多手脚,那是一群泥金雕塑的小小人。赤/裸的人类与其他动物一样,不同的是它们带来陶壶和瓜果。小人们跟在狼身后,快乐地加入这场诸神的宴会。   来自遥远未来的少女神祇屏息凝视着古老的岁月,虔诚的模样彷佛在阅读着经典中的桃花源;女神孕育了万物,那时候的大地和大海都属于祂们。人类、诸神和动物比邻而居,世界丰饶而美好,没有纷争和灾难……   火花轻声喷发,星苗大小的光跳耀在少女漆黑的发间,宛如夏夜萦绕不去的萤虫。   莳萝注意到,神话生物并没有消失。牠们出现时,海水倾覆、山石崩裂,凡人无法与神话生物对抗,他们必须求助于神灵。   她举起火把,发现壁画的损毁越来越多,疑似那位神的面容全都被挖下捣毁,取而代之的是栩栩如生的巨狼图腾。狼的形象无所不在,英勇刚毅的线条宛如战士的刺青,狼代替牠的神明在危险的原初世界保护人类,谁能想到如今的邪恶烙印在上古时代竟是人类的守护符?时光掩埋了过去,改变了未来。   少女脑中灵光一闪,她想到海女巫说过大海曾经是陆地,   宝石磨练的颜料让壁画在数百数千年后依然鲜艳夺目,圣洁剔透的盐晶更牢牢封存住曾经的璀璨和荣耀,莳萝想到圣堂的玻璃穹顶和玻璃花画,她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也许这个洞窟正是一间沉在海底的神庙。   绘制这些壁画的人应该就是侍奉神的祭司,也许就和她们一样是某个女巫先祖。那人见证了伊始,见证了守护人类的圣兽如何堕落成散播灾难的魔物,也应该见识了那位神明的死亡。   船还在前进,带着所有人通往未知的黑暗。莳萝可以听到海女巫孱弱的呼吸,就彷佛缺水的鱼,她们待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在变得更虚弱,而薄薄的船底下有无数远古的怪物在游走。   火光开始变得微弱不定,黑暗和光明互相吞噬,时明时灭。猩红和金黄的火焰如赫赫的旗帜,从余烬和烟影生出的战士交战、撕扯着,夹在光暗的世界毁灭又重生,重生又毁灭。   暧昧的光影扭曲线条和色彩,莳萝艰难地瞇起眼睛,双眼莫名灼痛起来,眨一下立刻滚出热泪。她不敢闭上眼睛,只能强忍不适,真相就埋伏在前方最黑暗阴冷之处。   她们终于走到这里,可以一窥世界的真貌,可以看清楚那让罪恶之果落地深根的元凶…….抬起火把,莳萝对上一张狰狞的面孔,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黄澄澄的火光照出三张狂野清晰的脸孔,泥金雕塑的人像宛如古老的铜币,莳萝甚至可以从细节辨别出那是三个人类男性。在摇晃的光影下,他们长手长脚,正在膜拜巨狼图腾,又似乎在和巨狼比手画脚什么。   他们是谁?   莳萝挣扎着想看清楚一点,但眼球再也忍不住强烈的酸痛,眼前一黑,热泪滚烫而下,像是融化的蜡,浇糊了她的双眼。   那三个男人是谁?是他们杀了神吗?   少女强忍痛苦,努力重新睁开眼,但睁眼的画面让她差点忍不住尖叫。   扭曲的脸孔彷佛被活生生砌入墙内,这不是那三个男人,莳萝看到了一群模样癫狂的女人;她们正在争抢着什么,依稀可以辨别出那是手和脚。女人们满身鲜血,伸出双手分食着那些血肉,曾是属于某个人的四肢躯干!   火光重新点燃了色彩,融金和猩红扭曲她们的形体,女人们彷佛置身在烈火之中,畅饮血肉的狂宴。   莳萝和其中一张泥金雕塑的面孔对上眼,她说不出那个表情是喜悦还是痛苦,又或者两者都有,火光让她的面孔狰狞异常。女人双手环抱,彷佛在抱着一个脆弱的婴儿,但她怀中的东西却被人硬生生挖去,只留下残破的圆形坑洞。   一缕火舌舔痛了少女的手臂,莳萝还没从困惑和震惊中反应过来,下意识松手,河面闪烁一瞬,随即一切归于黑暗。   船依然在黑暗中航行,莳萝无力地坐回去,失去火把,湿黏的寒气如毒蛇爬满全身,漆黑的视线还残留着那恐怖的面容。   “殿下,我们快出去了。”提兰娜的声音提醒她。   莳萝听着其他女巫细柔的呼吸,浑身冷汗,黑发湿透,空气中残留的温度彷佛湿淋淋的血肉。她刚想张口却又重新闭上,恐惧生出的小虫子在耳边窃窃私语着,无数怀疑叫人抓狂,这便是海女巫一直背负的东西,无怪乎会有人发疯……   船身猛地一晃,女巫们忍不住惊呼,莳萝想起自己掉下去的火把,赶忙吩咐她们:“闭上眼睛。”   莳萝想也不想——屏幕照明!   漆黑的洞窟瞬间恍若白昼,莳萝也和那颗巨大的眼珠对上;混浊的虹膜宛如一团灰白的暴风,其中凭空开出一个漆黑的瞳洞,完全吞噬了少女的身影。   湿绿的苔痕慢悠悠攀藤上船,直到那东西爬到眼前,莳萝才发现那是一根湿黏黏的触手。细细的触须试探地在少女面前扭动,像蜗牛伸出的眼睛,又像钓鱼用的蛆虫。   莳萝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叹。她逃,怪追,大家都插翅难逃,厄运和混乱的女神永远都避不开这些可爱的造物   不等莳萝把手电筒亮度调成瞎眼神器,一道白色的身影更快,巨大的眼珠迅速倒映出白鹅凶猛的身影,从漆黑的小眼睛到锯齿状的利嘴,就像一根细细的棉针掉入眼睛——   那东西发出惨叫,触须一甩,水面瞬间天翻地覆,小船被巨浪用力推出去,莳萝赶忙捉回芜菁,免得它被甩飞出去。   “我听到海浪和歌声了,快靠近出口了。”海女巫的声音充满兴奋。   莳萝来不及惊喜,提兰娜就在她身旁提醒:“殿下,趴好了。”   趴?   失去控制的小船暂停了一瞬,火把重新点燃,黑暗退散,重获力量的海女巫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她们睁开双眸,开始熟练地操纵风浪。本来摇摇欲坠的小船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河面溅起大片水花,小船顿时变成一艘快艇,开始在洞窟中九弯十八拐。   尖锐的岩壁不时与船身擦肩而过,她们彷佛在海怪曲折的喉咙泛舟,稍有不慎就要全盘倾覆。莳萝紧紧抱着大白鹅,听着水流拍打出急促的节奏,心想着真的就迪斯尼水上设施,她有点想吐......   海女巫就和月女巫一样不习惯虚弱,苦水祭司们被憋坏了,恨不得把小船玩出各种花样。不过她们的确正在往出口靠近,莳萝也听见了歌声——   幽远飘渺,海螺的潮音彷佛绵密的泡沫涌入洞穴,丝柔的歌声无孔不入,充盈每一个间隙,所有思绪都在这一瞬被淹没,恐惧和不安一冲而散,连恶心感也消退了不少。   哗啦!小船冲出黑暗,剎那间的阳光美得叫人目眩神迷,蔚蓝裙袍的大海女神将她们拥入怀中。莳萝从未如此贪婪海风和阳光,她不禁用力深吸几口气,结果就被一条湿冷的东西啪地甩了一脸。   浪花和浮沫在阳光下晶莹破碎,透彻的大海倒映出天空的湛蓝,小船宛如凭空航行,突然与上百只青鸟擦身而过——那是受惊的鱼群。它们伴随着小船飞炫出水面,硕长的胸鳍薄如蝉翼,无数银蓝色的飞鱼振翅逃窜,波光闪烁,涟漪逦迤。   长翅膀的鱼。莳萝惊叹地想,也许世界从未有新旧,仅仅是对于人类而言,对于女神来说世界从未变过。   月精灵从袖口窜了出来:【太好玩了,再一次吧!】它拍动湿透的翅膀,加入飞鱼群。   莳萝也摆不出女神的架势了,小女巫伸出手触摸着飞鱼,跟着海女巫大声地欢呼。   回到人间了。   小船从沉船底下的盐窟浮出海面,她们如一只小鱼重新回到海女巫们的船屿。   海风在这里止步,阳光下的海水清澈明亮,水底缤纷的珊瑚堡礁形成一片彩色的森林,伴随朵朵乳白的浪花,拥戴着传说中的安乐岛。女巫们拖曳着紫蓝裙袍,她们从甲板和船楼的窗口,朝莳萝等人挥手和歌唱。   莳萝傻呼呼地笑着响应,然后就被各种鲜花和昂贵的香料砸个正着,有些海女巫恨不得把身上的行头全扔给她,小船顿时下起了昂贵的宝石雨。   “殿下,妳还好吗?”提兰娜赶忙来到莳萝面前阻挡,海女巫小心查看她的状况。   莳萝抬头,她注意到苦水祭司的面色依然有点苍白,大海还没完全复原她的魔力,那神秘恐怖的盐窟近乎吸干了她,简直就像惩罚一样……   女神的祝福也是诅咒。海女巫永无停歇地流转,月女巫冒着生命危险狩猎魔物,绿仙女放逐至荒野沼泽。女人从苦难而生,也自己生出苦难,没有人探究其中原因,就彷佛命运本该如此。   【莳萝?】月精灵不安地拍动翅膀,它从女神身上嗅到了不祥的气息。   莳萝望着提兰娜明媚的面容,突然觉得阳光离自己很远,她又回到了阴暗湿冷的洞窟。壁画上那一张张狰狞的脸孔对她张牙舞爪,除了那三个神秘的男人,还有浑身沐血的女人们。   如若魔狼是失职而堕落的圣兽,那与之相对的女巫又是为何而生?谁才是正义?谁才是罪恶?神死去的罪过到底是由谁来承受?   她想停下来,却依然无法控制那个可怕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女巫其实与狼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莳萝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明白穆夏了,哪怕世界定义狼人是罪恶,他也绝不甘心屈服于命运,某方面来说,她也一样。   如若女巫和女人真的是罪恶,那么她也会心甘情愿成为庇护她们的邪神吧?说到底正义和邪恶只是对于人类而言。   古老的过去与她毫无关系,未来的世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即便那位神复活起来索命,她也绝不退让,双标女神就对同胞双标,她的目标可是入股众女神殿啊,到时候就各凭本事!   这么一想,少女神祇瞬间海阔天空。她对着月精灵安抚一笑,便小心抱起大白鹅检查它有没有受伤。她的白毛勇者每次都出其不意,无论是海怪还是神话生物,它通通没在怕,翅膀拍拍就是——杀!杀!杀!   莳萝自己收拾好心情,她享受着白鹅蓬松的羽絮,浑然没注意到一旁海女巫的目光。   提兰娜注视着水面的倒影,她可以从颤抖的波纹窥见少女的迷茫,海女巫不感到惊讶,她从看到莳萝第一眼开始,就知道这个外表纤细年少的女巫一路走来绝非易事。   盐窟是指引,也是考验,谨慎的海女巫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女神究竟有何能耐。   迷茫的涟漪在少女下一个眨眼的瞬间就被轻松抚平,黑发白肤的容貌如一望见底的清水,但现在提兰娜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少女的想法,就像船只永远无法到达的东方彼岸,海女巫无法控制那里的风浪,她们的歌声毫无作用,东岸的文字是更古老的咒语,那里是连神明都止步的边界,绝对的神秘。   “女士,我没事。”莳萝对提兰娜的关切表达感谢。   提兰娜看着她,那样漆亮的眼瞳直视了深海的黑暗,实现了所有海女巫的宿愿。   “我们被秘密折磨很久了。”她忍不住开口。   “无法言语,无法窥探,这是一个没有尽头的等待,死寂的水潭最终将逼得我们发疯。伟大的先知莎曼女士为众人的悲运叹息,她牺牲双眼也想亲眼见证真相。”   那时候年幼的提兰娜不明白,她哭求着自己心爱的女士,但女士只是抱住着她,祈求她的祝福,最后依然选择狠心离开。之后无数个月升月落,女孩守着死寂的潭水,直至水面的倒影长成女人,曾经的不解和悲叹也都干涸成深深的后悔。   “直到现在,妳来了。”   勇敢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心怀恐惧也选择往前。不是后悔没能阻拦她,而是后悔没能陪伴她左右,支持她踏上旅程。   “无论那是什么,妳都代替我们承受了。所有海女巫都欠妳,莳萝殿下,妳带来了月光,照亮了秘密,带来了改变,无论未来是何等模样,我已不再有遗憾。”   来自异岸的女巫有着她们无法想象的力量,她即将成为女神,到达所有女巫穷极一生都在追逐的领域。   可惜她老了,无法亲眼见证,不过起码,她可以做到当初她本该为女士做的事。   “祝福妳,女巫莳萝。”   大女巫将一个东西放在少女手上。莳萝发现那是一条与琵雅相似的吊坠——不过拇指大小的海螺泛着奶油金色,像是烤好的牛角面包,可爱得叫人窒息。   “当大钟不再响起,海啸就会聚集在蔚蓝港口直至淹没圣城。这颗海螺里面回荡着大海的声音,它可以替代圣学院的大钟。如若妳真的能阻止预言,就可以捏碎海螺释放钟声,我们远在这里就会听到它的声音,到时,蔚蓝港口的海啸就会平息。”   这是报酬也是祝福,莳萝感激地接下,立刻将这颗海螺挂在脖子上。“我会谨慎使用它,月光牵引潮汐,以我信仰的月神发誓,我绝不会冒犯大洋女神。”   “现在,妳该回去了。”   象牙海峡的苦水祭司塔拉出声抗议:“莳萝殿下,妳应该待在这里,妳会有自己的珊瑚神座,我们会好好侍奉妳。”   其他苦水祭司也有意无意看着提兰娜,新生的女神就如脆弱的珍珠,没什么比温暖安全的大海更适合温养她的地方了,而且莳萝的外表就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巫,大女巫的母性更不可能无动于衷。   提兰娜微微皱眉,没等她说话,一个苦水祭司抢先说:   “如若希望一位月女巫不战而逃,那先祈求海水干枯吧。”   说话的女人有着灰白的长发和惨白的肌肤,一条深深的疤痕切开了她的左右两脸,就连两边的五官也显得僵硬不对称,让她看起来像戴着一副诡异的面具。   “莫林,妳不过是暂时代表灰寡妇海峡,妳还不是真正的苦水祭司,说话注意些!”   女人毫不在意其他海女巫愤怒的目光,径直走到莳萝面前。   “某人知道通缉令后,付了一大袋金币要我一字一句带话给妳,她是这么说的——”   莫林看着已经长大的女孩,彷佛回到了米勒谷的滨海市场,那时她看着金发女巫牵着走路还跌跌撞撞的女孩,厚颜无耻地向自己索要一大袋莳萝香料说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莳萝,我的爱,月光永远看顾着妳,我永远以妳为傲。”   作者有话说:   当初想着要三章结束海女巫,结果现在六章了......这一章终于结束!最终大战来吧!!!!!!!!感谢在2022-12-02 00:25:07~2022-12-09 00:3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着困站着困躺着也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黄酥 50瓶;坐着困站着困躺着也困、六六 10瓶;白芷千鹤 7瓶;懵懵懵 5瓶;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章 怒火女神   ◎女巫也将不覆存在。◎   【没错、没错, 月女神正看着我们,莳萝冲啊!】月精灵鼓舞地拍拍翅膀。   再没什么比安柏的祝福更强大的咒语了,莳萝现在就彷佛灌了二十盏月神加持过的银杯, 她恨不得立刻收复圣城,给心爱的女士在精华路段置产, 院子养一只黑狼王看门, 然后…….她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海风凉凉地吹在脑门, 莳萝是借助姬玛的力量降临大海,所以她现在要怎么回去啊?难不成要当众打给姬玛请她来接自己?   这时候莳萝就羡慕起姬玛那对苍鹭的翅膀了。她看向怀中的大白鹅,芜菁用黑溜溜的豆豆眼回看她,少女试探性地戳了戳那对蓬松的翅膀,大鹅翅膀虽然没有苍鹭威风,但张开起来就像天使一样圣洁美好, 其实也不错…….   暴躁大鹅从盐窟凯旋而归, 战意未消,好不容易把羽毛整理好,这会差点没给主人一手指嚼下去。   小女神握着幸存的手指, 顶着一群海女巫恭恭敬敬的目光, 故作镇定地拿出神器,正想着打给姬玛即刻救援,水晶屏幕上就亮出几个提示, 同时她的脑袋也响起熟悉的声音。   莳萝心头一跳, 再抬头,阳光倾泻在少女鸦色的长发,鼓动的白袍随风展翅, 干净得像是悬浮在大海上一片羽毛, 滴水不染。   少女神祇带着一种虚渺不定的圣洁, 她云淡风轻丢下一句:“愿月女神和大洋女神祝福妳们,圣城有我的信徒和眷属,我必须到她们身边去。”   说罢,地平线闪烁一瞬,流星似的闪光逼得海女巫们不得不闭眼,再一睁眼,少女和白鹅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海上,空中只剩几颗余烬如萤虫般萦绕不去。   提兰娜满怀着祝福和期许,带着海女巫们虔诚地对天赞颂:“月光的使者,年轻的女神,大白鹅的化身,我们喜悦妳的到来,欢送妳的离去。”   幸好光速够快,音速追不上莳萝,不然大白鹅的化身凭空也要抠出一座月神宫殿。   莳萝响应了那道祈祷之音,虽然她没有像姬玛的翅膀,但作为一个好女神,她24小时接受信徒叩应,所以希望外送来了!   很快,少女神祇感觉自己轻声落在地面上。室内光线昏暗,地板和烛光正轻微摇曳,她依然在一艘船上,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海女巫的安乐岛。   阳光、馨香、琴弦和潮汐合奏的歌声,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如海市蜃楼般消散一空。阴暗的舱房又湿又冷,空气中挤满木头受潮的霉味,而离开海女巫的力量,狂风难驯,外头的海浪凶猛得陌生,一拍一拍敲打得船身咿呀晃动。   莳萝可以清楚看到窗外的夕阳正缓缓下沉,黯淡的血色淹没大海,苍白的圣城宛如淹埋在燃烧的余烬之中,如果不是听到外面的水鸟声,她都快以为这是末日结束的残景。   月精灵拍着翅膀,降落在一口雪松木箱前。莳萝在木箱下找到烧了一半的小蜡烛,还有松果和小蘑菇、杏仁糖碎、咬一半的去核苹果干等,就像那种小精灵喜欢的礼物,这样可爱的手笔就只有……   轻声打开木箱,温暖的绒毯和毛皮下,两个女孩学着冬眠的小熊正缩在里面酣睡。   费欧娜做为伊格克劳真正的女爵,理所当然接收她叔叔带来的所有船和人馬。她偷偷将露比和索非亚两个小姑娘藏在船上,打算等凯瑟琳等人出来后,就一起返回自己在荆林的封地。   虽然得救了,但那日的噩梦依然纠缠着两个女孩,她们不敢看到任何火,更不敢看到任何大人,姊姊带着妹妹整天躲在箱子除非费欧娜亲自过来看她们。   莳萝看着女孩们紧握的双手,可以听到她们嘴角的梦呓,女孩们再次向女神祈祷,只为求一夜的好梦。   小女神熟练地打开神器,连网!   窗外依然红光大射,似乎什么改变都没有。   地板上的蜡烛正流淌着稠汗,莳萝站在房内就可以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热量,气温高得不像冬天,因为窗外的夕阳正熊熊燃烧,连同整个世界烧成一片火海。   梦魇化成的恶火正吞噬着女孩的梦境,唯一栖身的小船就彷佛在烈火中炙烤的羔羊,赤红的火蛇和金焰的狮子贪婪地蚕食猎物,喷溅的星苗惊慌失措逃入漆黑的天空。这里的热没有带来温暖和光明,只有无数扭曲的影子从灰烬和残骸出生。它们在狂热中起舞,围观着这场火焰盛宴,一切彷佛又回到了烈阳下的处刑之地,扭曲的人们指着金笼子肆意嘲笑辱骂。   原来是PTSD,莳萝感觉自己的怒火丝毫不逊于眼前的热度。   天空骤亮了一瞬,一道像是闪电还是流星的光划破黑暗,堕入熊熊火海,然后是两道、三道等,天上的星辰就彷佛融化了般,无数道流星殒落,化作银色的大雨倾瀑而下,烈火开始被压制,发出不甘心的烟硝。   在雨水灌溉下,残破的船骸彻底崩解,破碎的焦木中只剩下一口雪松木箱完好无损。箱中的女孩们平安无恙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火熄了,幽蓝色的大海上繁星如映,又或是真正沉入水底的星星,两女孩埋在松软的棉袄,漂浮在海上的雪松木箱就宛如一艘温暖的小船。海风温凉的手温抚过面颊,她们终于从窒息的灼热中解脱。   突然妹妹又惊又叫,一群白海豚从水面飞跃而出,泼了她们一脸清凉。   属于女孩的梦境终于充满笑声,女神在远处确认小信徒今晚会有一个好梦。   【月桂,这段时间替我看顾她们,寸步不离。】   月精灵罕见没有嘻笑,它严肃地点点头,感觉着女神的思绪。   大白鹅舒服地在大海中徜徉,少女神祇行走在水面上,心头的思绪也随着涟漪扩散,隐约间有什么念头要破水而出。   大海淹没烈火,要想拯救必有牺牲,亦如海女巫所言,也如猩红诗人所歌唱。   大海张开嘴巴,海怪和鱼鳞兵甲倾瀑而出,说得便是海女巫计划要淹没圣城一事,因为若不如此,大地便将哀働,取而代之的是溶化的黄金蜡烛淹没圣城。   这两段歌词并非指两个同时发生的灾难,更像是干旱和水患,一方发生,另一方就为虚假,这大概就是歌谣所说的谎言和真实。   平静的大海拥戴着女神,莳萝还能嗅到一点烧焦的气息,不安的预感借着那点余温烧得更旺。   融化的黄金是如此灼热,而大地哀働,圣城将不覆存在……莳萝其实早有预感,甚至更早之前,她和穆夏在圣城山下经过七彩的玄武石壁,女神在那窥见了末日;黑雾盖过天穹,恩赐河流出鲜血。   不久前青铜骑士告诉她山谷有毒雾喷发,地震频发,一个想法就在莳萝心中成形。   波纹在少女脚下扩散,空气中彷佛有无声的泡泡被戳破,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成形又溃败,精灵不由得敛起翅膀,就在这一瞬间,困扰术士和海女巫的预言被洞穿——   圣城底下是火山。   莳萝倒抽一口气,所有一切都合理了。   玄武石的别称火成岩就是凝固的岩浆,毒雾和大地哀働是地底高热运作的征兆;融化的黄金和流血的河流指的是火山复苏后重新流动的岩浆。   现实不像电影和电动的仙魔大战、诸神黄昏,死去的事物不可能复活,这个世界早已经失去神了,所谓的神明复活指的就是死火山重新复苏,圣城将化为地狱之口,喷发的岩浆会吞没大地,融化一切,包括米勒谷和金橡园,女巫也将不覆存在。   【不可能吧……】月桂目瞪口呆,它有莳萝的记忆,包括无数灾难片,火山末日更是从古代历史就留下来的老题材。   莳萝这次无法带给它希望了。   盘古开天后的尸体都能变成天地造福万物了,神明死去后的尸体变成火山,在地下酝酿着报复世界一切就说得通了。莳萝想自己若是大洋女神,也会选择将圣城沉入海底。   “圣城注定毁灭。”少女神祇重复着海女巫的话语。   因为不是变成亚特兰提斯就是变成庞贝城,前者只是损失一块土地,但若是后者,拥有地球科学知识的月女巫完全能理解大洋女神了。   光是火山灰就可以遮天蔽日,造成所谓的“灰烬寒冬”,世界陷入小冰河时期,更别提火山爆发的规模,森林和干净的水源将不复存在,世界先煎后冻,生物大灭绝便是真正的末日了。   厄运和混乱的神权在震荡,大海微微掀起危险的波澜,莳萝知道自己找到了答案,她异常冷静。   她现在就是有点后悔太早离开海女巫,应该告诉她们自己的猜测,这样万一真到了最后关头,背负重任的海女巫就不用那么痛苦挣扎,琵雅也能得到解脱。   毕竟莳萝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阻止一座神力酝酿的火山喷发,大洋女神果断的决定竟是目前最上策,拯救世界,就必须牺牲圣城。   必须如此,没有希望了……莳萝说服自己,然后就听到另一个声音强烈抗议,真的就没有任何一丝希望吗?猩红诗人的歌谣还有后半段不是吗?   但后半段也只会是灾难,连猩红之月都跑出来了,还有那个藐视月光的野兽,干脆直接报穆夏的身分证字号吧…….   “对了,穆夏!”   提到那只白眼狼,月精灵就瞬间恢复精神,搧着翅膀跳上跳下:【那只黑狼不怀好意、屡次放肆,渎神之心罪无可恕!莳萝妳绝对不能相信他,我們还是听大洋女神的话吧,多警告些人上船离开圣城。】   莳萝看它急得窜上窜下,忍不住笑:“谁说我要相信穆夏了,我相信的是狼。”   相信狼性的贪婪,相信那只狼的狡猾,狼只会往自己有利的地方走,穆夏大费周章学着人类争权夺位,最后死守在圣城绝不是等着泡岩浆浴,就像他在萨夏的布置,这只狼只要咬住猎物就会死死不放。   城不只有火山,肯定还有什么穆夏迫切想要的东西。   凯瑟琳等人必须离开,她自己得留在圣城,与穆夏对峙到最后。   莳萝打起精神,点开水晶屏幕,看到其中一个眼熟的名字就点进去。   浅浅的涟漪留下隐形的足迹,莳萝继续往前走,大海无边无际,这里没有任何可以出入的通道,但她相信自己的力量。   水花在脚下飞溅,莳萝原本没有很在意,直到水滴声音越来越清晰,滴答!滴答!滴答!渐渐变成了一段固定的旋律。   晨光微亮,午夜的深海开始从天际退潮,破晓的朝霞如海面缤纷的泡沫,要天亮了……   【莳萝,妳看……】   莳萝往下看,大海依然洒满繁星和……数字?   一轮巨大的天文钟取代了穹顶,闪闪的银星和金色的数字组成有序的星环,日月就在其轨道上运转,随着那颗璀璨的小太阳每走一步,天空似乎就亮了一分。   哪怕莳萝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发出赞叹,就如女孩所说,她传承了家族的工艺,是父亲的掌上明珠,甚至不惜为了她差点得罪两个海女巫……   “这是海女巫的诅咒吗?钟全都泡水了,这些全是贵族老爷和夫人的珍藏!我会被吊在最高的钟塔上晒太阳!”   女孩气急败坏的尖叫随着波纹荡开,莳萝循着声音走过去,同时先前滴答声也越来越清楚,甚至开始重迭交错。   海的边界冒出尖尖的塔楼,莳萝眨了眨眼,海市蜃楼仿佛重现在眼前,她看到了一座泡在水中的小镇。但随着脚步深入,从秀丽的雪花白石、光滑的大理石壁到充满历史痕迹的红砂青砖,她很快就发现这不是小镇。   每个塔楼都精雕细琢,各有不同的姿容和脸孔,有的楼壁四面都镶有显眼的钟表刻度;有奢华的大殿装饰一盏精密的日月晷和十二面泥金雕塑的时历;也有老旧的拱门下垂挂着传统的黄铁和青铜大钟。它们低鸣着滴答滴答的旋律,就连微风和海浪的声音也不禁屏息,原来这些全都是一栋栋钟楼。   天空又亮了一分。当天上的太阳又顺着星轨滑下一刻,莳萝的耳朵差点没炸开,每个塔楼争先恐后地报时,从鸡鸣、布谷鸟、、跳舞小人等,整座钟塔组成的小镇瞬间宛如闹市。   就连大白鹅也招架不住,它吓得到处乱飞,莳萝赶忙追上它安抚。   不知不觉,她们走入了最深处,也是唯一算上宁静的地方。   洁白无瑕的楼壁没有钟表,一座象牙白的中央塔楼高高筑起俯瞰所有,就像公主和贵族小姐居住的处女塔,隐约可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在窗格和楼梯间闪现,伴随着塔楼的小钟铃珊珊作响,彷佛无数欢快的雀鸟在拍翅挥飞舞。   莳萝笑着呼喊着她名字:   “蕾塔西!”   塔楼窗口立刻探出少女亮丽的身影,晨曦的金光晕染着她一头秀发,蔚蓝色的眼眸足以溺毙所有第一眼看到她的人,无与伦比的美貌让少女宛如大海滋养出来的珍珠,整个人浑身发光。   钟表匠的女儿蕾塔西自幼就被两位海女巫祝福,拥有超越常人比拟海妖的美丽。但祝福等同于诅咒,在数位追求者因少女争风吃醋而战死时,蕾塔西被判以色/欲之罪,关押在圣女院等候裁决。   莳萝想着,女孩的才智就已经足够了,如若她父亲当初没有多此一举,现在的女孩应该已经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工匠。   蕾塔西就像映证她心中所想,她开心地大喊:   “女士,我把盒子修好了!”   天空又亮了一分,阳光照在蕾塔西惊喜和得意的脸上:“我还把钥匙复制出来了!厉害吧!”   作者有话说:   莳萝:何止厉害   ps:女主的解读不完全正确,小狼嘿嘿笑,准备给她一个大惊喜 第二百二十一章 愿望女神   ◎真美。◎   大海摇曳着乳白的碎花裙边, 少女的象牙白塔茕茕孑立,悬挂半空的金钟和银铃浸在海风中依然清脆动人,听起来像是上百只雀鸟在欢腾, 也像莳萝此刻的胃袋,上上下下, 一下天堂一下地狱。   “妳没打开吧?”莳萝颤着声音问。她可没有忘记海女巫的警告, 任何想寻求秘密之人都注定惨死, 海先知甚至为此瞎了眼睛。   “啧,就差一点!”蕾塔西浑然不觉,面上很是可惜道:“我用汤匙复制刻痕做成钥匙,试了好几次,终于插进钥匙孔了,我都可以听见锁簧往上抬的声音了, 结果转到第两圈就卡住了。”   莳萝庆幸地看着少女漂亮的海眸, 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蕾塔西依然滔滔不绝:“我父亲认识一个宫廷的锁匠,他还为国王打造过宝库,我和他学了些皮毛, 再给我些时间, 我一定可以造出来!”   小女神背冒冷汗,她真是服了这位女壮士,赶忙说:“其实我已经找到钥匙了。”   蕾塔西难掩兴奋:“真的吗?”   “嗯, 妳不是把盒子修好了吗?带我去看看吧。”莳萝不折痕迹地转移话题   梦境没有时间的概念, 莳萝刚在海女巫那里吃到了创世纪以来的惊天巨瓜,有些消化不良,现在只想在蕾塔西可爱的梦乡中休息一会。   神明降下的大海也淹没不了这座属于少女的城堡, 这里太热闹了。   蕾塔西就是这里的女王, 她对每个钟如数家珍, 从圣堂的金铜钟乐、都城的警钟、东岸价值不斐的陶钟;婚礼或骑士封礼的誓言钟总能叫人心头彭湃;市集的人偶叫卖钟会在早中晚换衣服来吸引路人。小时候的女孩就跟着工匠父亲从钟声倾听不同人的故事,她无比珍惜,全都深深记在脑海之中。   太阳在星轨上运转,每当天光明亮一分,围绕白塔的钟楼群就彷佛活了过来,所有清澈、嘹亮、空灵或沉重的钟声此起彼落,彷佛聚集了人间所有嬉笑怒骂,它们的歌声甚至盖过了海潮和狂风,美得倾尽所有,肆意张扬。   圣堂将蕾塔西视作魅惑男人的海妖,但少女不会魅惑更不解音律,她只会顷听大钟的故事、让钟声为人们歌唱。   蕾塔西带着莳萝走在她的时钟城堡,这里没有吵闹的鸽子,取而代之是精致木雕的布谷鸟、松鼠和彩公鸡从窗口探头报时,少女在一片祥和的热闹中自豪地说起自己的家乡和父亲,还有很多很多她深爱的人和事物。   从来都没有玩弄人心的魔女,只有一个热爱生活的平凡姑娘。   “总有一天,每个王国都会回荡我亲手打造的钟声。当然,那是在我从圣女院出来后。”   莳萝认真地为她考虑:“妳一定会成功的,凯瑟琳、费欧娜和奥莉维亚大概就会是妳第一批的顾客。”   好工匠离不开贵族的资助,这句话完完全全取悦了蕾塔西,少女蓝眸晶亮,掩不住兴奋:“我父亲为奥莉维亚的家族服务,我若是能有幸服务她们三个家族,我的钟声肯定也能传遍中庭平原,到时候无论女士和奥莉维亚妳们在哪里都可以听到我的作品。”   真美。   莳萝专心地看着蕾塔西,海女巫祝福只是锦上添花,蕾塔西本身的灵魂就已经美得叫人离不开眼。   少女神祇想着自己也是,除了奥莉维亚的商船、费欧娜的荆林,她之后还得造访蕾塔西的甜水镇,当然不能忘记米勒谷和众女神殿,甚至是姬玛的晴海之岛。她还要去好多好多地方,看着女孩们实现所有愿望,无论是百花之冠的继承者克丽缇娜,还是此刻立志要成为钟表匠的蕾塔西。   象征希望的神权隐隐触动,奇异的力量在胸口彭湃,像是有棉絮温烫着心脏每一窍,莳萝突然想起安柏,她第一次在小女巫面前使用魔法,让颗颗星光如萤虫追寻着迷路的女孩,也点燃那双眼睛对新世界的期待。   哪怕末日就在此刻,莳萝想着那就来吧,她一定会尽全力阻止   “就是这里了。”   她们停在一座普通房舍,不过两楼高的木头小屋在一群石砖高塔下分外突兀砖红屋瓦、漆亮的核桃木和圆形花窗让它像一座甜美的糖果屋。屋前的草坪上有小兔和小羊,门前摇椅上一对年轻恩爱的男女紧紧相依,仔细看全是木头雕刻的等比例人偶,再手工涂上细腻的彩墨。黑发少女抱着大白鹅往这边一站,一点也不违和。   “滴答滴答……”莳萝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二楼阁楼本该开出天窗的位置镶着一面巨大的钟表,精致的小鸟样式钟槌正凭空晃动,莳萝津津有味地欣赏一切,还有什么比糖果屋更梦幻——一座真人大小的经典咕咕钟屋。   “女士接下来妳得自己进去了。”   蕾塔西自己坐在草坪上,她眷恋地看着那对精致的木雕小夫妻,像是看着童年最心爱的玩具:   “这是我父母亲手为我打造的生辰钟,就挂在我房间的卧房上,它只要一响起来我就一定会醒来。”   莳萝不敢置信:“妳知道……”妳在作梦?   “我知道啊,还知道莳萝女士上次拜访凯瑟琳的梦,这次就跑到我梦里来了。”   蕾塔西眨着漂亮的眼眸,有些得意地观察莳萝震惊的表情:   “莳萝女士,我知道妳是女巫。”   这会连月精灵都不淡定了:【这、这人类……】   “甜水镇市自古就是海女巫庇荫之地,我好歹是深受女巫的祝福之人。女士,妳太过注意我们了,其他人都当我们是小羔羊,只有女巫才无法抗拒孩童和少女,妳为我们做太多事了,尤莱儿在睡梦中都把妳叫成妈了。”   “妳们都知道?”   蕾塔西艰难了一会:“凯瑟琳……算了,大概只有我吧。”   那位哲林根小姐的脑回路直接跳到灵魂献祭和恶魔召唤上了……莳萝擦了擦冷汗,重新打量起蕾塔西,任谁第一眼都会被她的容貌吸引,但就像大钟华美的外表下有无数细小的零件精密运作,少女真正的美来自于其细腻坚韧的灵魂,在某些方面上,她比凯瑟琳更有智慧,更能洞察隐密。   月精灵在莳萝耳畔说:【我感觉到灵感了,这女孩有做女巫的天赋。】   “我的确不是常人。”莳萝微笑看着这个聪慧至极的少女,她突然明白大女巫找到小女巫的心情了,大概就像在干涸的天地发现一朵开得灿慢的花,叫人怎么不想伸手呵护。   女神一个念头,天光迅速暗下,星河逆转,象征太阳和月亮的铜球和银珠终于交错——穹顶迸裂,霎那间流光溢彩,朝霞暮霭如星尘涌动而出,所有浓郁浑沌的色彩恣意漫开,彷佛创世纪初的天地重新诞生。   蕾塔西看得目瞪口呆   时光已经不再具有意义,所有钟楼静声下来,只有二人面前的咕咕钟喀答一响,时间来到了整点,小屋前的一切全都活了过来——小兔和小羊开心地绕着屋舍奔跑,摇椅上的小夫妻也笑颜如花,蕾塔西不禁红了眼眶,她看向莳萝。   “蕾塔西,醒来后立刻让奥莉维亚带妳们出去,离开圣女院、离开圣城,绝不可耽搁任何一刻。”   木屋的小门打开了,里头不是报时的布谷鸟,只见一个木雕的女孩儿从中款款走出,金发蓝眼,精致可爱,是迷你蕾塔西。   “遇到困难,就对我祈祷,妳们的愿望必定会实现,最终我会以我真实的样子与妳们重逢。”   莳萝跟着木头女孩走入木门,她回头本想再看看蕾塔西,却在一瞬间从空中窥见了一个暗红色的洞,像是死气沉沉的眼,像是……红月?   没等莳萝多想,木门已经自动关上,蕾塔西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后,木偶蕾塔西则一路带着莳萝走入小屋深处。   【莳萝,妳看!】   莳萝听到脚下琳琳琅琅的撞击声,在月精灵的照明下才发现那是成堆的汤匙,少女心念一动,随手拿起几枝一看,果然汤匙手把上布满刻痕,这些都是蕾塔西的尝试,所有积压在脑中的废稿。   木偶蕾塔西一步一步将秘盒端上来,递给了莳萝,交付了蕾塔西的信任。这栋小屋是蕾塔西内心最深处,她将所有关于密盒的记忆都藏在这里,显然对凯瑟琳交托的事极为看重。   【妳确定行吗?】   莳萝原先抱着姑且一试,但重新踏入梦领域,她可以感觉到自己逐渐掌控那股未知的力量。   月精灵拿出一束不起眼的枯枝,本来枯萎的枝干正一点一点鲜绿起来,光秃秃的枝枒重新凝出一捧捧馥郁的白花,直到金熟的芯蕊绽放出蓬勃的生机。鲜活摇曳的橄榄花彷佛重新沐浴在夏日的暖风,它本就生于梦中,生在女神记忆中那片盛夏森林,如今回到家乡,自然重获新生。   莳萝拿起一把汤匙,试着从记忆中挖出那把钥匙的模样,当时穆夏不小心曝露了钥匙,她拿到手上摸索了一会,从翅膀到钥匙凹槽……   再睁开眼,手上的汤匙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她记忆中的模样。莳萝拎着那对翅膀,像是捉着一只乱跳的小鸟,在精灵和大白鹅两双小眼睛的注视下,小女神屏气凝神地插入钥匙孔。   第一圈、第二圈……蕾塔西说过第二圈就卡住了,莳萝沉下气,再转一圈,就听到美妙的喀擦声……第三圈!   她迫不及待再转,第四……钥匙卡住了。   莳萝还真的一点都不意外,如果那么顺利她反而要怀疑有鬼了。   这样看来,仅凭那几秒记忆变出来的钥匙还是不行,必须要再次拿到真正的钥匙,或是拥有清晰钥匙记忆的人……   少女叹一口气。   左右早晚都要对上,就当热身吧,起码从大野狼梦里偷记忆比从大野狼脖子上取钥匙好上那么一点点。   月精灵感应她的想法,忍不住问:【魔狼会睡觉吗?】   “会。”   莳萝曾经和穆夏旅行过一段时日,对那只大狼狗的生活作息也算熟悉。而且养狗达人都知道犬科从不长睡,它们只会捉空隙时间间断小睡,以应付野外突如其来的状况。   “他浅眠。”也就是说随时会醒,把她捉个正着。   作者有话说:   梦到莳萝的小狼:今天做了一个好梦呢!   PS:咕咕钟真是一个工艺的艺术品,太美了,奶茶好想买一个……. 第二百二十二章 梦之女神   ◎这只黑心小狼肯定在想着要吃了她。◎   一只公鹿被箭射穿了腹部, 牠双腿抽蓄地挣扎,但马蹄追逐声已经无情地靠近。   那人一跃跳下马,上好的麂皮黑靴有闪闪发亮的银铆固定, 从容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那只垂死挣扎的猎物前。硕大的鹿眼睛倒映出不过十四、十五岁的少年。   他蹲下身拿出猎人用的匕首,按住鹿角, 一张稚嫩的脸蛋几乎还是半个男孩, 紧皱的眉头似乎有些挣扎, 不熟练地对着公鹿脖子比划好久…….   指甲瞬间抽长,狰狞的指爪轻松扼断了鹿的颈骨,生命的光芒瞬间从眼底熄灭。少年嫌弃地扔开刀子,心想这种武器真难用,还没他乳牙利呢,就连弓箭也是多此一举, 花了好些时间瞄准却射偏了, 不如他亲自去追。   真搞不懂为什么骑士会觉着打猎有助于自己荣耀见鬼的至高神。不是为了猎食而杀戮,而是单纯为了杀而杀,人类一边享受名为打猎的暴行, 一边却又唾弃魔狼的罪恶。   马儿嘶鸣一声, 惊恐地想后退,却被少年一把拉住。绿荧荧的眼瞳亮得惊人,尽是无声的警告。   蠢马, 万一把罗素叫来了怎么办。他小心翼翼看了周围,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学乖争取来的放风机会。父亲派对方来管教自己,若是叫青铜骑士发现了,自己怕是要抱着那本破烂的牛皮神律关在地下室直到下次满月结束了。   思此, 少年丢下漂亮的坐骑和断气的猎物。   树皮生满阳光筛落的金斑, 四周绿荫如织, 树叶随风摇曳的剪影郁郁幽丽,但本该是虫鸣鸟叫、生意盎然的天堂,此时却不知为何异常安静;又或是当人形恶兽拖曳着长长的黑影靠近时,所有动物、哪怕是一只吊在树上的蝉也本能静声。一时间,森林万籁俱寂。   真的好无聊啊。   厚实的落叶吸收所有跫音,枯燥的绿淹没视线所及,只剩微弱的阳光在叶隙间闪烁如星,诺大的森林似乎只剩下唯一的活物,少年也不在意,就像巡视一陈不变的领地,他很快就从荆棘灌丛后找到一条鹅卵石和干青苔的旧路。   他老早就闻到了,附近有村庄废弃的水渠,散发着湿答答的绿藻和霉味,稍稍吸一口鼻子就像重感冒一样难受。但现在弄得满手是血,少年别无选择。   他满心懊悔,早知道就不该仗着自己的鼻子把猎狼犬留在城堡,和那只白痴肉桂赛跑都比骑马狩猎有趣多了。   “不能带鹿回去……”他喃喃自语,那头鹿死得那么凄惨,罗素眼睛可没瞎,但什么都没带也不行,就算是一只老得掉牙的猎犬出去都能捉只田鼠,自己空手而返,男人肯定会怀疑。学者出身的骑士很有耐心,他会跟着马蹄沿路找寻可疑的蛛丝马迹——那些证明魔鬼杂种乖戾难驯的证据。   就随便捉只兔子或鸟之类的……少年突然停在原地。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背脊微拢。强烈的直觉在警告他,有什么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了自己的地盘。   扑棱!   听起来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互相击打,少年很熟悉,那些鸽子忙着在城堡上空拉屎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他往前走,绿意有退潮的趋势,不久,视线微微开拓,白石搭建的水渠在阳光下粼粼发亮,除了杂草茂密,竟没有想象中的脏乱,但这些都不是吸引少年的东西——   那是一只鹅,很肥。它拼命拍动翅膀挣扎,白胖胖的身子就这样卡在狭窄的水渠中央,如若不是深知自己是不被祝福的恶种,少年都要以为这是上天听到自己祈祷送来的礼物。   大白鹅努力拍动地翅膀,却怎么也起不来,它专心在脱困中,完全没发现狩猎者无声凑近的脚步。   “你受伤了,真可怜。”少年的声音异常干净。   虽然胖嘟嘟的身子被死死卡住,但灵活的鹅脑袋很快转了个视角,就见一个漂亮的小少年正对自己温柔微笑,还只是一个孩子,毫无人类男性的侵略性。   “我叫穆夏,我来帮你吧。”他生着金发碧眼、昳丽纤细,好看得像是穿透阳光和晨露而来的精灵,友好地对受困的小动物伸出援手   穆夏用男孩稚嫩的声音温柔安抚,藏在背后的手死死捉住箭柄,黏腻的鹿血还带着点余温。   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那么漂亮的猎物,这次绝不会搞砸。   穆夏满意地打量着这只鹅,从橘亮的嘴喙到雪白圆滚的身子,他都不禁感叹这只鹅也长得太好了吧,健康肥美、白羽无瑕,森林的食肉动物是瞎了吗?   然后他就对上那只鹅的眼睛——油亮亮的小眼睛宛如黑豆,好像是在,瞪他?   穆夏看着它的眼睛,手上的箭柄轻轻落在地上,脑袋有几秒空白,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嘎!”   大白鹅露出狰狞的齿状喙,一口就咬在他伸出的手掌,穆夏猛地甩手,竟这么凑巧把这只胖鹅“拔”了出来。   没等穆夏反应,大白鹅凶猛振翅,扑向他脸上就是一阵乱踩乱啄。   少年从没遇过如此凶悍的生物,哪怕是长了獠牙的山猪看到他就要绕道,穆夏鲜少真的赤手空拳与动物搏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狼狈地在大白鹅的暴雨攻势下抱头鼠窜。   “我只是在帮你!”   “嘎嘎嘎!”   “我不想伤害你!真的!”   “嘎嘎嘎嘎嘎!”   等大白鹅终于消了气,少年摀着脑袋,可怜兮兮地跌坐在地上,攀在水渠旁直喘气。   “不知死活的畜生…….”   灼热的魔力开始上涌,唇下犬牙开始在变长,恶狼终于忍不住露出真面目,一双眼眸绿得发亮,彷佛要融化在铄金色的阳光中。   那只不知死活的大白鹅恍若未闻,它毫无悔意地用自己胖得和雪球一样的身子占据了整座水渠。一场酣战后,胜利者白鹅已经完全敛起先前凶悍的模样,此时正细细梳理着乱掉的羽翼,直至整只鹅恢复到先前的盈润憨圆,彷佛谁都可以上去咬几口的模样,就连可怕的嘴喙也橘红油亮,一丝不苟。   这是陷阱吧,饵食的陷阱。回拢的理智压住兽性。穆夏隐约察觉出不对。   太奇怪了,这只鹅太干净了,像是一片错降的雪花,它应该出现在清澈的沟磷溪涧,而不是肮脏的水渠。它不该待在这里,这里是…….   大白鹅终于抚顺了乱翘的尾羽,它敏锐地抬起脑袋,轻轻拍打翅膀,喷溅的水花泛着朦胧的虹光,迷惑人心。   细白的羽绒飘飘袅袅如雪花飞盈,轻轻吻在穆夏的脸庞,他在温厚的午阳中觑起眼睛,澄金色的空气闻起来就像新鲜的奶油,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已经露出的獠牙抵着下唇微疼。   冰凉的杀意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灼烧的感觉。   是饥饿,他饿了。   “这是霍尔卓格的领地,根据法典,所有的天鹅和公鹿都属于公爵和其继承人。”   穆夏像是再说服自己什么,他心想不能把这只鹅留在这里,这是他的猎物。他要带回自己的巢穴亲自动嘴,不用刀叉,就用自己的牙齿咬破它白嫩嫩的脖子,热血和鲜肉一起吞,把它吃得连根骨头都不剩。   他看着纯美漂亮的大鹅,觉得身体那块空虚的洞越发饥饿难耐。   从没有如此渴求。少年忍不住舔了舔犬牙。   穆夏试探性地朝大白鹅伸出手,却先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掌,凝固的鹿血散发着阵阵腥臭味,雪白蓬松的大鹅歪了歪脑袋,那双又蠢又傻的豆豆眼正凝视自己,穆夏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困窘。   午后的太阳重重压在他头上,肯定是太热了,他才一直脑袋不清楚。   穆夏来到水渠用力清洗手上的血迹,包括衣袖任何沾了污渍的地方,这才是他此前来的目的。穆夏一边搓洗着,一边不忘透过水面时刻确认那只鹅的动向。   清凉的水意让热烫的皮肤稍稍冷却下来,穆夏重整思绪,也许是午后的太阳太热了,他继续搓洗,直到确定指缝干净后,没留有一丝脏血,才满意微笑,终于恢复正常。   新鲜的血气却重新涌入鼻腔,水面的倒影在嘲笑他,原来犬牙已经咬破了嘴唇,艳红的血像是蛇的毒液,破坏了少年纯良无害的面容,露出野兽的丑态。   他刚才做了什么?   穆夏突然有些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只纯白无瑕的大鹅。   他在怕什么?怕那只鹅?开什么玩笑。   他一定要吃了这只鹅。   穆夏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净白的手指,擦掉嘴角的血。   少年重整衣袍,捡起地上的行囊,头也不回离开,如若不去看他脚下一路遗留的面包屑,还真以为对方死心了。   大白鹅……不、应该是莳萝嫌弃地避开屑屑,但还是跟着面包屑的痕迹追上少年的身影。   这只黑心小狼肯定在想着要吃了她。月女巫回想少年绿幽幽的眼神,在心底冷哼。   等她偷到钥匙,她一定要用翅膀抽他两个耳光,把他活生生搧醒!   作者有话说:   想吃莳萝是本能,想服从莳萝也是。By小狼的浅意识   -   PS:鹅萝对话翻译:   “我只是在帮你!”   “嘎嘎嘎!”你当我傻阿!   “我不想伤害你!真的!”   “嘎嘎嘎嘎嘎!”我想伤害你,现在就啄死你!   -   莳萝也是一种毛茸茸,这次换穆夏吸毛(虽然会被搧   感谢在2022-12-21 00:41:28~2022-12-26 20:5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掀桌子咯 111瓶;燃久 20瓶;坐着困站着困躺着也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食欲女神   ◎鹅入狼口,危!◎   狼不会深睡, 光怪陆离的梦只会让他像尾巴着火一样惊醒,所以莳萝只能按着那一格岌岌可危的讯号,冒险将他拉入一段记忆, 无比拟真的梦才能骗过敏锐的小狼。   幸运的是莳萝成功了,不幸的是她只能变成一只鹅融入梦境。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变了, 莳萝熟练地迈着小红掌, 跟上前方的人。   小穆夏一边撒着面包屑, 一边眼角余光偷偷瞧着大白鹅,漂亮的男孩生着天使般的金发碧眼,纯洁无邪的微笑彷佛准备去寻找传说中的糖果屋。   不过十四、十五岁的男孩嫩得像青草,没有圣银的铠甲做伪装,他连爪牙和血迹都不会遮掩。莳萝从鹅嘴吐出几根战利品的金毛,立刻就看见男孩表情微变, 脚步加快   比起那个尾巴暧昧摇曳的大野狼, 这只就是一只毛躁小狗,莳萝可一点都不怕这样的穆夏。   事实上,她还挺想看看巧克力色的幼犬, 相信以自己的美味程度和穆夏的小心眼程度, 小小狼肯定忍不住,迟早现出原形。   此时的穆夏的确就像是被吊着肉骨头的狗,时不时就要回头看那只大白鹅有没有跟上。   鹅好像是亲水的, 一直走路会不会累啊?那双小蹼不过自己手掌大, 少年下意识握了握手,也许可以很轻松抱着它走,大鹅虽然臭脾气, 但生得丰润雪胖, 抱起来肯定很舒服……穆夏脑中闪过各种念头, 始终绕不开一只鹅。   这不正常。穆夏加快脚步。   后面的碎步声时有时无,他可以想象那只鹅一摇一摆勉强跟上的模样,又圆又黑的豆豆眼看不出疲惫和害怕,那身洁白如初雪的羽毛也许沾了不少尘土。他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却突然听见响亮的撕裂声。   穆夏心一跳,他猛地转头,身躯整个紧绷起来,只见那只鹅迈着殷红的小掌踩着落叶啪啪作响,不时还原地跺个几脚,似乎是在……玩?   大白鹅玩得不亦乐乎,等他查觉到动静,抬起豆豆眼,只看到一颗金色的后脑勺,便又继续踩着玩。   在一阵啪擦作响的背景音中,穆夏决定不再理会,专心想着各种鹅肉料理;鹅肝味道太杂、宴会的烤鹅香料太重,拔毛后还得贴回去做装饰,简直有病,所以还是直接生吞活剥吧,一口咬在那肥美圆润的白臀上肯定痛快,吃剩下来的羽毛就拿去做羽绒枕,日日夜夜躺着睡,正好一解先前袭击之恨。   小少年想得津津有味,突然觉得太安静了些,眼角余光已经不见那团白,他心脏乱跳,立刻冲回去找。   落叶掩盖所有足迹,绿褐色的森林静默在一片湿郁的苔藓泥粪之中,但对穆夏来说不是问题。他稳住心跳,深吸一口气,彷佛将整个脑袋埋入幽深的水底,一目了然。   就在毫无尘垢的角落,一小簇细白的羽绒在空中飘飘袅袅,轻盈干净,明亮雀跃,宛如振翅掠过水面的小鸟、融化在舌尖的糖霜,哪怕只有一点点,就已经足够了。   胸口充盈着甜丝丝的空气,穆夏的脑袋升起一股奇妙的晕眩,彷佛灌了一整桶萨夏的苹果酒,他听到心脏咚咚跳动,突然莫名得兴奋起来。   他想要更多。   这就是那只鹅的气味吧?肉质想来清甜可口,正好就用苹果酒来配它下肚,绝对美味无比。   现在得快点找它,万一被其他狩猎者盯上受伤可就不好了。   穆夏终于说服自己,赶忙跟着气味寻找,最后是在绕过一个身姿佝偻的老橡树——半颗圆润的羽臀挂在空中,那只鹅整个脑袋埋在橡树洞,两只殷红小掌垂在半空晃啊晃,腊肉街最好的肉铺招牌都没有这个吸引人。   穆夏正在思考,要不要就地用餐算了。   他终究还是抬手把大白鹅拉了出来。现在它一点也不白了,苔垢、尘土和金红落叶蹭得满身,让它看起来五彩缤纷。   太脏了,穆夏沉着脸想给它清干净,结果差点没被大白鹅一掌搧得满脸土,它拍着翅膀一身尘垢拼命往他身上打,彷佛看出洁癖患者的弱点。   穆夏顾不得反击,逮到空隙就逃出去,他黑着脸从嘴里吐出一根鹅毛,这是一点食欲都没了。   最后鹅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年轻的猎人只能随着它的步调,停停走走,同时也保持一段距离,不敢轻易造次。   藏木于林,鉴于犬科喜爱挖洞藏骨头的习惯,鹅萝实在不想放过森林任何蛛丝马迹。   左看看右看看,钻洞挖土,拍拍落叶,似乎真的没什么好藏,想想那只小狼近乎变态的洁癖和心计,莳萝决定暂且放过他,但落叶堆很好玩,让她想起秋天的米勒谷,所以她还是无视穆夏的表情踩了个遍。   小狼尚且斗不过她,一只小小狼只能乖乖去角落咬尾巴。   一踏入城堡,穆夏无视仆从的迎接,立刻就要冲去浴室,一个身穿黑甲冑的霍尔卓格骑士却抢先拦住他的去路。   “一定要现在吗?”穆夏顶着满头鹅毛,头一次不想维持贵族风度。他满身落叶和鹅毛,感觉自己快变成了一只牧羊犬,牧的还是一只蠢鹅。   “你堂兄加利文大人和他的随从亚历克伤势很重,箭上有毒,怕是撑不过今晚,罗素大人还需要你帮忙才能完成解毒药。”   穆夏听到这二人的名字,微微皱眉:“我的帮忙?教父……我父亲有同意吗?”   “里奥大人反对,罗素大人这才需要你的帮助。”   穆夏拍下一根鹅毛,在抬起脸,男孩露出乖巧的微笑:“我亲自去见教父。”   莳萝目送他飞奔的身影,心想着穆夏的洁癖从小时候就如此严重啊。   现在大白鹅两脚踩在光凉的大理石地板,她再次回到了绯壁堡,的确,比起森林,这座霍尔卓格的家堡更可能藏着穆夏重视的东西和记忆,比如说挂在他脖子上的密盒钥匙。   这里似乎是穆夏小时候的回忆,方才听到的那位里奥大人正是穆夏的父亲,鼎鼎有名的猎狼英雄红骑士;而青铜骑士罗素则是里奥最信任的辅臣,也是穆夏的监护人,他本是圣学院一位优秀的术士,却在几年后不幸死在假人狼村,曝尸荒野,似乎直到他失踪后,穆夏才得以此为借口,摆脱监视,离开城堡,也离开萨夏。   莳萝用自己的鹅脑袋快速思考。   周围的仆从包括先前的骑士明显是普通人,看来这时的小小狼还没有开无双外挂。起码在那位红骑士里奥大人统治的期间,萨夏还是属于人类英雄的城池;青铜骑士罗素知晓穆夏的真身,术士的手段光看那位杜肯爵士就清楚了。   在这二人连手牵制下,绯壁堡在变成狼窝前,就是一座牢牢困住狼崽的笼子。   局势对她有利!莳萝振振翅膀,打起精神,准备重返阵地,搜索整座城堡。   鹅脚ㄚ才刚踏出去,眼前突然天旋地转,莳萝感觉自己像踩入了流沙,她恍然大悟,这是穆夏的记忆,她根本不能离对方多远。   眼前一黑,莳萝整个身子突然陷入柔软的布料,地面一震一震,她似乎在移动?   仆从轻轻摇铃,直到主人允许进入。   “进来。”那是穆夏的声音。   莳萝伸长脖子想看清楚,这里很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墨水和纸张堆积的霉味,男孩纤瘦的背影正在烛光中模糊摇曳。   穆夏已经梳洗完毕,他穿着柔软的羊毛衫,在光彩斑斓的祈祷窗前手捧神律阅读,隐约可见未来那位少年银骑士的风姿。   但一对上目光就知道修练的功力了,男孩对她露出微笑,漂亮的碧眸在光影变幻中如猫般觑起,莳萝很少看过穆夏露出这种表情,但她就是认得,因为那正是黑狼使坏的神态。   “我正好饿了,把东西摆上来吧。”   仆从手上提着食篮,里面散发着奶酪和果酒的香气,有菜有酒就缺肉,莳萝这才注意到自己待在一个藤编的篮子,就被仆从提在另一只手上…….   鹅入狼口,危!   穆夏看着那只缩在篮子的大白鹅,恹恹垂下的尾羽全然没有先前的威风,他心底不禁好气又好笑。   罗素知晓自己带回一只完好无损的鹅,好奇询问一句,男孩反应灵敏,随口胡诌说是要养来当宠物。   “它漂亮又温驯,我想照顾它。”穆夏当时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   杀死猎物不行,没带猎物也不行,这次却歪打正着,罗素罕见满意了,甚至赞许有加,八成是认为这是穆夏首次表现出人性的举动。   于是继猎狼犬后,黑狼又多了一只大白鹅做宠物。   寄人篱下,莳萝很识相地乖乖窝在篮子,只剩两颗黑豆小眼朝外头打转观察,她突然注意到穆夏的手臂缠着一大块白纱。   莳萝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在白纱衬托下,暗红的血渍正在缓缓扩散。   穆夏受伤了?她不敢置信。   要知道这可是一只满身银镜碎片跳楼都毫发无伤的黑狼,那变态的恢复力和完美的掠食者身体也是小女神不敢和他正面对决的主因。   难不成自己的嘴喙有神力加持,把穆夏咬出血了?莳萝忐忑不安。   “罗素大人说,你今日表现很好。”仆人小心拿出一大包用丝绸裹着的东西,莳萝注意到穆夏下意识碰了碰伤口。   肯定是那个罗素搞得鬼!莳萝气得想跺脚。   术士都是一群理想追求者,她记得杜肯爵士想巫术想疯的模样,那个罗素八成也是个科学狂人。也不知道他用穆夏做了什么实验,让黑狼暂时无法愈合伤口。   在仆从出去后,穆夏和新宠物大眼瞪小眼。仆从将大白鹅重新打理干净,放入铺有天鹅绒布的精致提篮,此时的大白鹅蓬松如雪,晶亮的小眼睛像是两颗黑钮扣,圆滚可爱的模样还真的是贵族小姐会喜爱的宠物。   “听话,否则吃了你。”男孩威吓地露出犬牙。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那团用丝绸包裹的东西,男孩像是拿到心爱的玩具般摸索了好久,却又舍不得打开,看得莳萝干着急。   难不成钥匙就藏在里面?   穆夏最后还是没有打开,莳萝急得鹅肝都要熟了,却只能看着他重新捧起神律。男孩小心捡着一块水晶镜加强烛光,方便他一字一句阅读,然后再重新誊写在另一张草纸上。   桌上还堆有很多装祯或散落的书籍卷轴,莳萝慢慢察觉到一丝古怪,她发现上面的笔迹和穆夏如出一辙,显然全是出自他之手。   这里可没有东方最伟大的发明印刷术,书籍的知识只能透过人工手抄来保存,莳萝看着满桌的书,每片薄纸写得密密麻麻。沉重枯燥的阅读和抄写会完全塞满男孩的日常,日复一日磨掉野兽的爪牙,直到他可以塞入骑士的铠甲,用人类的声音说着人类的话语。   这样的教育真的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吗?莳萝看着穆夏熟练厌烦的模样,感觉里奥和罗素更像是在用庞大的工作训练一只看门狗,让他无暇追逐小鸟和蝴蝶。   不是要你做个人,是要你像个人。   但野兽还是野兽,没有人能驯服他,笼子终有关不住他的一天。   这只是梦。莳萝惦记着那个包裹,又看着少年受伤的手还在孜孜不倦地抄写,越看越觉得烦躁,憋着一肚子气。   这可是梦啊,每个女孩的梦都那么甜美可爱,小信徒的噩梦她都能点石成金,前使魔穆夏怎么能例外!   莳萝迅速说服自己。   “嘎嘎嘎!”油墨瓶被啪地一声踢倒,大片的墨水顷刻泼洒在羔羊皮纸上,整本珍贵的神律迅速沦为泡烂的废纸   男孩冷冷抬眼,凶手的脚蹼都还没收回来,停留在半空中。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轻声细语,齿间的呼吸异常锐利。   大白鹅没理他,提脚沾了点墨,就一掌盖在神律上,封面的圣像印上一个完完整整的爪蹼墨拓,颇有认罪签名的意味。   这就和狗吃了回家作业差不多。莳萝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她不怕穆夏发火,因为以狼的反应能力本是可以实时抢救。   “我新养的鹅把我的神律弄坏了,害我有一段时间没办法念下去了。”穆夏自言自语地说着,拿起抄写到一半的草纸,就着火光点燃,然后轻吹一口气——   发光的余烬如萤虫般在四周飞散,光芒点亮那双翠绿的眼睛,他笑了,莳萝也终于能清晰看出三年后的少年模样。   穆夏喜欢这样对少女笑,彷佛两人共享着什么坏事和秘密,黑狼看着月女巫,彷佛在看着最亲密的共犯。   她太了解他了。   “只要你听话,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男孩拿起篮子的苹果,喀擦分成一半。   这只鹅和猎狼犬一样聪明,可惜生得过于可口。黑狼盯着大白鹅,感觉更渴了。   穆夏捧着苹果细致地咬上一口,带着贵族礼仪的训练,但唇下的犬牙却忍不住刺入半剖的果肉,让香甜的汁水在舌尖溢满开来。   养肥点再吃。穆夏温和地将剩下的苹果递给大鹅。   大白鹅嘴喙凑近苹果,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住底下少年的手指。还是那一句,太了解他了,都快看到对方眼底的口水了。   穆夏表情不变地硬抽回手指,便自己吃掉剩下半颗苹果。   养肥个鬼,明天吃,明天的午餐就配着苹果酒吃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狼的鼻子认出莳萝了,但脑袋没有。   所以下章是真香   -   PS:奶茶想要再试一次,就试最后一次!十五章内完结!!绝对可以!大家再给奶茶最后一次信任!!这次如果又失败,奶茶就写小狼什么都不穿,只穿自己的毛织成的皮草大衣,在壁炉地毯上勾引莳萝的paly!!!!!!!(胡言乱语) 第二百二十四章 火焰女神   ◎黑狼是妳的奴隶,妳会是野兽们的女王。◎   渺如银沙的月光倾泻到桌前, 火光变得飘忽,穆夏揉了揉刺痛的眼睛,他讨厌月光就和讨厌水一样。   奶酪吃了一半, 味如嚼蜡,索性不吃了,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 真奇怪…….穆夏从篮子拿出那瓶苹果酒抱在怀里, 便顺从心意离开桌前,来到在角落铺有毛毯的长凳躺下来。   毕竟方才损了血,还被术士灌了些灌七八糟的的药水,累一点是正常的。穆夏只迟疑了一下,就说服自己阖上眼。   睡吧,做一个深沉的梦中梦, 美好的梦。   这不只是狼的梦, 也是女神的梦,所以莳萝唤来熟悉的月光,随着红石城堡逐渐染成银色, 她也慢慢掌控穆夏的记忆之地。   也许等他醒了, 一切都解决了,莳萝想着,如果真的有那么顺利, 那她就要想想怎么安抚暴怒的大野狼了。   当然, 前提是一切顺利。   月光落在窗前,房间的空气被染成淡淡的银雾,大白鹅拍拍翅膀, 轻巧地从桌面跳下, 再起身, 鸦黑色的长发如瀑垂下,少女神祇身披精灵编织的羽袍,周身浸染着月光的皎洁。   虽然不是天鹅公主,但白鹅女神也不错,她的芜菁日后绝对要被奉为圣兽。莳萝有些得意地在月光下转了一圈,感觉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哪怕是在梦中,女神们也给予信徒力量。少女沐浴在月光中,手指从脖子后面拉出那条海螺项链摆在胸口。   莳萝屏住呼吸,看向桌上的包裹。   手指轻抚着上好丝绸,是东岸的手艺,莳萝紧张期待地想着解开,却找不到结,她借着月光摸索,终于看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心一沉。   这是一本书。大白鹅眼睛不好使阿。   书背有精美的压纹,封面用丝绸装帧,上面的绣纹舞龙舞凤,似乎是从东岸来的舶来品,这类东西一向是最受贵族欢迎的收藏,其价值不下一本神律。   她抱着些许希望,借着烛光翻开。全是通用语,大体来说图文并茂,红墨水撰写的字体鲜丽飘逸,蜷曲的笔划宛如花俏的蔓草,这是诗人的笔法   莳萝每个字都看得懂,但组合起来的内容,她觉得不该在这里看到。   开头故事救了小白兔,晚上美女敲门,结局一窝孩,再随手翻一个故事,花妖和贵族公子相爱,历经千辛万苦才长相厮守……翻回封面一看:东岸采诗集。真的不是什么聊斋志异吗?   莳萝下意识看了一眼角落沉睡的男孩,想到先前对方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世界。年幼的黑狼原来有一颗向往恋爱的花花心肠,学着那些整日做春梦的书生和诗人意淫万物?   毕竟都是雄性,公狼也许和人类男性差不了多少。   书页在手指快速翻动,微凉的风吹在少女因羞恼有些发热的脸上,突然摊开一页插画,画中一只妖媚的狐狸迷惑书生,莳萝眼前突然闪过无数次少年用尾巴痴缠求爱的回忆。   绒黄的烛光从手指晕开,彷佛柔软的皮毛包覆肌肤,贵族用的蜜蜡熏染着上好的麝香气息,少女瞇着眼睛看字不自觉有些头昏脑胀。   或许被诱惑的书生是谁还不一定……   锐利的纸张滑过指尖,她下意识缩回手,像是被什么轻轻咬了下。   月亮清冷的银光唤醒了莳萝,她这在干嘛?这是在偷窥人家隐私。穆夏的童年已经够灰暗了,看点爱情小说又怎么了,她以前还喜欢给小女巫讲恐怖故事呢。   而且翻遍整本书,别说钥匙,就连形状相似的书签都没有,莳萝很快把书放回原位。她开始打量穆夏的书桌,小狼过得刻苦但也精致;玻璃墨水瓶散发松柏香气,漆亮的红木桌面摆有量身打造的黄铜支架,上面可以挂上油灯方便照明,剩余空间还摆有宝石手柄的拆信刀和火戳印章,以及无数厚度不一的水晶镜,供其阅读时切换。   每一样都是精品,哪怕是封信的蜡块和照明的油灯都是添了昂贵的香料,其中还有不少东岸的舶来品,莳萝拿起那块瑞兽铜鎏纸镇,想着那本东岸诗集应该也是收藏品之一。   一圈扫下来,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 这里一切都是穆夏小时候的回忆,包括这本书也是他幼年的收藏,所以理所当然出现在这里,但密盒钥匙可不是。   难道她错了?她不该用记忆来蒙蔽穆夏?也许用原本月女巫的模样反而更能迷惑黑狼,让他想起钥匙的记忆?   月光突然暗淡下来,仆人的铃声在门外响起,彷佛在警告熟睡的野兽,魔狼的心智显然比人类女孩棘手,莳萝感觉到自己对梦境的控制力被压制不少。女神只能收敛起力量,重新幻化回白鹅缩回篮子。   她把脑袋埋入翅膀装睡,只听到穆夏在和谁说话,然后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   “不听话的畜生不需要,正好拿去圣飨宴上用了。”   大白鹅小心翼翼地在翅膀下抬起脑袋,没看到穆夏,却看到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乌鸦正瞪视着自己。她磨磨嘴喙,想着要不要吓跑这只野鸟,就看着那乌鸦张开嘴吐出一句人话:“我的神律暂时借你,直到满月之夜结束,我希望你虔诚地忏悔和祈祷。”   莳萝这下看清楚了,那是一颗硕大漆黑的乌鸦脑袋接在人的身体上,弯钩状的嘴喙宛如瘟疫医生的面具,但莳萝可以清楚漆黑的羽片栉比鳞次,一路延伸至衣领下。   乌鸦人正侧着脑袋瞪视着自己,黑亮珠子就在浅蓝色的眼白内灵活转动,让莳萝想到杜肯爵士神经质的眼神。   “教父,这是我的宠物,是我没看好它。”   “那就让仆从看好它,看是扔去厨房还是后湖。”   此刻的莳萝完全没心思担忧自己的下场,她正忙着修复狂掉的San值,因为除了乌鸦人,那些唯唯诺诺的仆从也都失去了人的模样。讲究整洁的头巾下露出两只粗糙的小角,浊黄色的大眼睛有着长形的瞳仁。她和其中一个对上眼,这一眼伤害不小于乌鸦人。   仆从们顶着山羊脑袋,对食肉的黑狼和乌鸦唯命是从。   “不准碰它!”   羊群们被突然发作的黑狼吓得一哄而散,只有乌鸦,不、应该说术士罗素用鸟嘴冷哼一声。   “你最好自己知道分寸,若是我的神律有丝毫污垢,你和这只鹅就一起关到下次满月吧。”   “…….教父,我会反省自己的罪过。”   听到男孩沙哑难掩痛苦的声音,术士叹一口气:“穆夏大人,你得记住,只有虔诚的祈祷才能抵抗恶魔的召唤。地下很安全,一切都尽可能远离月光。”   乌鸦漆黑的眼瞳看了一眼莳萝,意味深长扔下一句:“这只鹅正好可以证明你的决心,别让我和里奥大人失望了。”   莳萝还来不及思考他话中的意思,随着仆从带走提灯,大门关上,室内一暗,她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书房。   角落的壁炉余烬掩埋着几颗时隐时现的火苗,其他什么都看不清楚,莳萝下意识寻找月光。诺大的房内只在高处开着一扇透气的小祈祷窗,银蓝的月光漫过彩色镶嵌的玻璃,隐约可见一小轮透白盈润的满月轮廓,熟捻如亲人的脸庞,这次却无法带给信徒太多安慰。   在一片窒息的黑暗中,大白鹅不安地拍动翅膀,像是想赶走脑中那些窃窃私语的不祥预感。   满月不会给魔狼带来什么美好记忆,当圆月升起,银白无暇的大地不容许任何污垢,漆黑的魔物就像见不得光的害虫,被锁进城堡的地下室,独自忍受变身的痛苦。   这颗月亮还是月女巫亲手召唤来的,莳萝可以说是完全弄巧成拙。她想着,自己根本不用担心穆夏会认出她,因为在那之前黑狼会一口吞了大白鹅。   门外传来仆从落上铁锁的重响,彷佛已经决定了二人的命运。   黑暗中有人划开了火柴,只见地上几盏银烛暗如孤星,微微照亮了一座白石的神像,原来这是一座地下圣堂,而在摆满蜡花和银烛的神像前,穆夏正双膝跪地,手捧神律祷告。   那个带着些恶劣不驯的男孩似乎完全消失了,神像前的信徒有着绿宝石色的眼瞳,一身冰冷的白银链甲让他宛如另一尊雕像,那是由无数银环细密相扣的金属甲衣,每一个间隙都焕耀着光彩,彷佛由数万星辰编成而成的宝物,高超的锻造工艺想来是术士亲手赠给教子的礼物,用来在满月夜抵御其身上的魔狼之血。   穆夏虔诚祷告着,不过十五岁的男孩在铄金色的烛光下熠熠生辉,隐约可见那位光辉昳丽的银骑士模样,就如罗素所期望的未来。   但每当他抬手翻页,莳萝就能听见银环尖锐的撞击,与这座城堡搭建的牢笼一样,这是用荣耀和责任编织的锁炼,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驯服恶狼。   少女无意评价红骑士和青铜骑士,毕竟里奥和罗素都已经死去了。他们毫无疑问是在乎穆夏的,不然大可在其出生一剑了结幼狼,而不是给予他人类的地位和身分,又花费大量精神教育他、驯服他。   不能割舍,也绝不能投入,如同穿戴在穆夏身上的锁炼,那份爱冰冷而沉重,强行将恶狼束缚于人间。无论是纯银铠甲还是萨夏城堡,两个骑士将自己所认为最好的给予穆夏,起码他们直到死前都相信那是为他好。   他们失败了吗?以某种方面来说,黑狼的确低下脑袋,哪怕只是伪装,穆夏也确实为他们忍受了所有。   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时隐时现,亦如野兽仅存不多的人性,穆夏还在低声祷告,以神律发誓不贪食、不争权,不屈服于淫/欲,毕生献奉于至高无上之神……男孩稚气虔诚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请求神祇赐予他对抗体内恶魔的力量。   大白鹅突然跳出篮子,它看向窗外的月亮,拍拍翅膀,彷佛已经受不了烦躁沉闷的空气。   莳萝听到一阵奇异的碎裂声,彷佛她正踩在薄冰之上,随着她每一步,开始支离破碎,汹涌的黑暗顷刻湮没大半的烛光。   眼前突然天旋地转,莳萝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被拽过去。   丰沃的皮毛压在雪羽上,大白鹅眨了眨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她说不清是生物的本能,还是眼前的景象真的太令人震撼。   长长的鼻吻顶了顶大鹅,然后就看到白胖的身子咚地一声,僵死倒地。   那东西顿时急得团团转,莳萝盯着他的脑袋,看到上面一对尖耳努力撑了几秒,又无力垂下。   破碎的银环散落一地,人类精密的工艺沦为废铁,它从一开始就无法拘束黑狼。   莳萝努力想害怕,但真的很难。   冷卻的壁炉不知何时开始重燃火花,徐徐的火舌照耀着那身金黄色的皮毛,变身的幼狼遗留着人身的发色,只在背毛夹杂着些深褐,在月女巫看来像极了一团烤得微焦的面包,那是黑狼魔力成长的迹象,她知道未来成长后的少年只要一动念,它就会完全转化成浓郁的巧克力色。   少女鹅现在一点都不怕被吃掉。丰沃的皮毛和尾巴温柔地圈起白鹅,是一种更加轻盈的金褐色,配上那对垂软的耳朵,所以她为什么要怕一只小土狗:D   也许是血统不纯的关系,幼年的狼没办法撑起尖耳,体型也就和猎狼犬差不多,柔软的皮毛颜色完全和黑狼沾不上边。不过半人高的混血狼垂着小耳朵,除了那双琥珀色的凶目,整只狼土得无害可爱。   大白鹅两只黑豆眼一眨都不敢眨,死死盯着按住自己的小狼。她想穆夏要嘛认出自己,要嘛就是准备享用他的宵夜了,这样也好,她已经受不了压抑的祈祷声。   哪怕娇小可爱,狼还是狼,琥珀色的兽瞳盯着大白鹅,就像狩猎前的伏击,脖颈狼毛根根竖起,然后咧开嘴巴。   莳萝绷紧翅膀,突然感觉一片湿湿热热的东西贴上嘴喙,她想也不想──   “嘎嘎嘎!!!”大白鹅放出凄厉的攻击讯号,嘴喙用力一咬,咬住还来不及缩回去的舌头。   “敖呜!”小野狼痛得浑身炸毛,他伸出爪子,却又放下。狼缩着尾巴,在白鹅的追赶下左右闪躲,好不狼狈。   狼夹着尾巴,钻入一块兽皮地毯下,在起身,狮子空洞的脑袋垂挂一旁,恢复人形的穆夏露出光洁的手臂和双脚,他赤身披着简陋的皮草,却依然不失礼仪来到大白鹅面前。   “你看,我也不是人,所以……”你别飞走。   莳萝似乎能听出他下一句话,所以这小子先前在装睡??她被看到了?   “我没有真的想吃妳……”穆夏有些虚弱地辩解:“妳还记得吗?我救了妳,妳必须报恩……”   大白鹅两颗豆豆眼沉默地凝视着他,可以想象那背对他的黑发少女应该也有一双乌溜明亮的眼睛,此时大概正充满嘲讽地瞪着他。   穆夏没说话,莳萝突然听见脚下喀擦一声。   “这是信物,它足以代表妳对我的价值。”   男孩抬起脸,琥珀色的眼瞳亮如水晶,彷佛在炫耀着什么宝贝。莳萝低头一看,好样儿,镶着宝石的金环锁住她一只小鹅脚,这是在玩什么play?   少女鹅改变主意,她微微抬爪,准备一脚踢到满脑子不学好的黑狼脸上   “我会娶妳。”   莳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男孩继续一脸认真许诺:“妳是来报恩的吧?放心,神将妳送来我身边,我会娶妳做我的妻子。”   “……”原来是将它当作白鹤报恩了,想来白鹅报恩。   黑发少女的背影宛如丝绸的封面,穆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的真面目,他第一次相信至高神回应了他的痛苦,神让故事成真了。   没有比他们更适合彼此的人了,穆夏看着这个来自东岸的仙灵,忍耐着内心的彭湃,热烫着脸继续说:“这里的人都知道我的真身,妳根本不用害怕,未来我继承公爵之位,妳会是萨夏的公爵夫人。”   萨夏既然能有一个狼公爵,那当然能再多一个鹅夫人。穆夏浑身发烫,说不出是魔力和血液的热度。罗素说魔鬼没有心,只能夜以继日向神明忏悔,终有一天会得到一颗炙热的真心,穆夏不敢去妄想。   他从未说过如此大胆的告白,应该说他至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自己的诞生是魔女的诅咒,不可能有子嗣,更不可能找到愿意和狼同床共枕的爱人。   但今后一切都将不同,他不需要再独自一人承受满月之夜。   穆夏偷觑了一眼大鹅,秀长的脖颈白如象牙,丰盈的羽翼下尽是优美的曲线,这是一位纤细轻盈少女幻化而成的白鹅,他怎么就没察觉呢?   她甚至不怕自己,敢对自己发火,警告他不得逾矩。   所以说自己先前都做了什么?穆夏不安地想起,他屡次轻薄冒犯了一位高贵美丽的小姐。   想到先前种种恶行,穆夏深吸一口气,深受两位圣堂骑士教导,他知道该怎么做,男孩在大白鹅面前低下脑袋。   “我的小姐,请原谅我……也请答应我!只要妳愿意立下婚约,在神明的见证下,我的地位和灵魂的一半都将归属于妳。”   莳萝……她还真的不意外,未来某个少年骑士也是见了几次面,就单膝下跪向她求爱。   披着狮皮的小少年双手伏地,眼前就是那双殷红的小掌,想到那抹白裙下遗漏的可爱斑墨,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   他低头,虔诚吻在鹅掌上。   “请,不要飞离我……”   他的吻没能落下第二次,一只手抬起男孩的下巴。   穆夏抬头,夜色涌动,泼面而来的月光如冰冷的潮水,他下意丽嘉识屏息,身体本能地重新发热,像是困死在岸边的螺贝,挣扎地脱去绮丽宝石般的外壳,露出丑陋的真面目。   白鹅在月光下化为少女,男孩却再次变回狼身魔物   莳萝本想恼怒,但看着呆愣愣的幼狼,她不得不承认,叹一口气:“行吧,这次是我输了。”   幼狼依然无法动弹,他所有力量似乎都被困在金色的眼瞳,那里倒映着少女的面容,像是那晚的泼墨晕开在纯白的羔羊皮,虚无的空白终于消失,一直寻找的故事缺页突然圆满了。   莳萝尽情揉捏着小土狼的脑袋,一无所获,总得捞点甜头。   “该从恶梦醒来了,穆夏。”   窥探他的记忆是一个错误,狼的体温很烫,少年的真心也是,里面没有秘密,继续钻下去只会鲜血淋漓。   壁炉喷吐出几颗灿漫的星火,那里头添了点香料,就连月亮也染上温度,柔白中微微晕黄,彷佛切开的苹果,室内涌动着香甜的热气,狼的爪牙早已软弱下来,温顺地任由少女抚摸。   温热的气息熏染着皮草,加了香料的炉火溢出丰盈的橙金色,少女有些迷茫,只见小野狼温驯地窝在她怀里,大而圆的琥珀眼瞳彷佛晶亮的糖蜜,乌木和麝香无孔不入,让她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回到家的主人。对啊,她为什么走呢?   叮当──   胸口微凉,莳萝回过神,她看到胸口不知从哪来的海螺项链,白金色的纹路像是奇妙的符号,她低下头倾听──   汐沫涌入耳底,有女人在唱歌,泡沫咕嘟嘟盘旋,然后破裂──   不对!莳萝猛地惊醒。   她突然站起身,小野狼不知所措,挺着长鼻急急追在少女身后。   莳萝来到地下室唯一的出口,轻轻一推,门外传来铁锁落地的声响。   她还没完全掌握梦的奥秘,但可以感觉到这里不对劲。反正本来就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冲劲,左右盒子在她这,钥匙在穆夏那,谁都开不了。不如把握时间,先和琵雅一起疏散圣城的人吧。   “外头见了,穆夏。”   “莳萝,再见。”不是男孩稚气的声音,少年清哑的声音近得在耳畔,有一瞬间少女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耳根发丝残留着麝香和蜜的香气。   她心一跳,正要转头,背后却一股推力,硬生生将她推出了门。   【莳萝,我的女神,妳要记住,哪怕妳多偏心那个家伙,他本质是魔物,他的存在就是一种诅咒,你进入他的梦,他的意识本能就会侵蚀妳这样神圣的存在,千万不要让他发现妳了。】   月精灵的叮咛飘渺如铃铛,突然穿透了阻隔,警告在莳萝的脑袋尖锐响起。   她为什么会忘了!   莳萝整个人天旋地转,她稳住地面,赶忙打量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圣堂?   四面七彩的墙壁充满了故事,至高神带着日冕之光创造天地,十三圣徒在羔羊皮上书写神律,圣女怀抱着幼孩低泣…….这里肯定不是方才的地下圣堂,彩色镶嵌玻璃的穹顶绽放着辉煌灿烂的光芒,宝石颜料绘制的壁画也璀璨生辉;圣像们就和阳光一样距离太远,也太过耀眼,就彷佛真的立于云端之上俯视众人。   这是一座异常宏伟高挑的圣堂,让人第一时间不得不仰视那些圣像的光芒,但此时的莳萝无暇欣赏,因为她周围多了不少人,其中还有熟人。   乌鸦脑袋的青铜骑士坐在一张华美异常的鎏金长桌前,桌面摆满精致的蜡花和擦亮的银盘银杯,而前后左右也都已经有贵客入座,似乎是信徒要在至高神的见证下举行一次神圣的聚会,但莳萝提着一颗心打量这些人,感觉不到丝毫神圣。   贵客们个个身分不凡、衣着高贵。斑点的貂皮和染色的松鼠皮争奇斗艳、镶围狐毛的丝绸长袍和兔毛领边的华美长披风被拖曳在地,配饰也毫不含糊,羊皮手套和鹿皮镶宝石腰带在宾客们用餐时被取下扔在一旁。   全是衬身分的衣服,但前提是这些“人”的身分。   顶着猪头的贵族老爷举起银杯畅饮;母鹿和白兔做着夫人和小姐的打扮,大眼睛卷着长长的睫毛、其中还有不少几个狗脸和狐狸模样的骑士大声吆喝,手执钝剑,每个动物身后都站着山羊头的仆从尽责地为他们添上美酒。   莳萝看得目不转睛,特别是在山羊侍从端上一大盘新鲜的羊肋排。她近乎可以尝到满满的傲慢和嘲讽。   群兽之宴,这不是记忆,这是黑狼的梦。   莳萝知道自己必须接收这个事实,她翻车了。   女孩们的梦境单纯可爱,莳萝太过放松,她忽略梦境的奥妙,也忘了穆夏在纯良无害的人皮下是一个时打时的高等级魔物。自己妄想用记忆蒙蔽穆夏,黑狼也用记忆诱捕女神。   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当教父变成乌鸦,仆从变成羊,一段真实的记忆突然被扭曲,人类变成可以恣意宰杀的动物,莳萝就该查觉到有除了记忆以外的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不、更早,早在她以白鹅的姿态出现在梦境的那一刻,黑狼的意识就悄悄苏醒,她早就不是阅览记忆的旁观者,而是身陷梦境之人。   一切就如精灵被侵蚀的警告,他的存在就是诅咒,他的思想不是人类,进入他的梦无异于赤身拥抱沉睡的野兽。魔物的本质就是疯狂、扭曲和混乱,莳萝作为人类的那一半无法克制地被影响了,她被蒙蔽了,现在,她要被侵蚀了。   莳萝脑中闪过千头万绪。   所以打算用餐的黑狼在哪里呢?   像是回应她心中所想,堂皇富丽的门扉被打开,仆从们立刻放下贵客,恭敬地上前迎接。   又是两个衣着不凡的贵客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维持着人类女性的模样,莳萝的目光死死定在她身上。   那是自己。   黑发白肤的少女宛如一抹诡艳的影子,她身穿一袭黑天鹅绒的礼裙,露出的锁骨和腰带皆有珍宝装饰。一顶纯金王冠大而沉重,上面也镶满稀罕的大颗宝石,尖角皆有闪亮的水晶和珍珠点缀,像是一座华丽的小城堡,稳稳盖在那颗漆黑的脑袋上。满身珠光宝气的少女近乎以女王的姿态光临了这场宴会。   什么鬼,自己才不会穿成这样子。莳萝看着少女直皱眉,但她想到如果那是“莳萝”,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   有什么东西当头落下,莳萝低头闪避,就见两只鹅蹼站在一面光可鉴人的大银盘上,新鲜的月桂叶和罗勒落在纯白的羽毛分外可口,莳萝还没思考完自己的处境,整只鹅就盛着整个盘子被端起来。   山羊仆从还贴心地给她配上几颗苹果,这等丰富的配料让莳萝恍然大悟,好啊,她混成了主菜。   大白鹅不急着逃,齿状喙慢悠悠啄起一颗苹果,她就来看看谁敢吃她。   仆从端着主菜往主位走上,那正是与“莳萝”一起进来的男伴,身穿漆红铠甲的骑士脱去盔帽,当看到漆黑的狼首和金色眼瞳,大白鹅还是忍不住心慌意乱。   滴答,一滴水珠打在嘴喙,咸的,是海水,女神脑中灵光一闪,重新冷静下来。   仆从是呼来唤去的羊,监视他的术士是空中盘旋不去的乌鸦,其父亲红骑士自然是黑狼。莳萝与那双琥珀色的兽瞳对上,她从中看出穆夏的眼神,渴望、戒备还有傲慢,黑狼意识终于与女神正面对峙。   一步一步接近黑狼,大白鹅一点也没想着要逃,她观察着房内每一个细节和宾客,光怪陆离的彩玻璃切割出梦境的碎片,连同华美的壁画也渐渐变化,石壁缝隙隐约间似乎渗出水渍。   海水的气息加重,这是黑狼的梦,也是自己的,虽然被穆夏反过来困在梦里,但她的力量正慢慢渗透进来,莳萝想到那片连接她和女孩们的意识之海,一颗漂浮不安的心也重新沉定。   圣像的面容开始模糊,隐约露出野兽的皮毛、尖耳,圣女纯洁的蓝眸慢慢染上浓烈的色彩。   海水一点一滴洗去伪装,曝露出真实和妄想,色彩并未因此黯淡,反而被滋润般更加鲜丽美艳,从狼头的至高神、狼头的圣徒到狼头的圣女,唯有献祭的羔羊依然保持原状傻呼呼跟随他们。一个疯狂的世界从四面八方包围莳萝。   这里不再是记忆,是真正的梦,一切都在反射着穆夏内心深处所想。所以人就是野兽,是羊,是狗,也可以是鸟,他们都是黑狼标记价码的猎物,如同他们身上披挂那些价值不斐的皮草,包括自己这只鹅也一样,那她的价码是……   身穿黑色礼服的“莳萝”与狼骑士同享主位,莳萝缩在自己蓬松雪白的羽毛下窥视,感觉那少女就像一个黑天鹅变化的假象,看着叫她羽毛发凉。   这位女王端着冷艳高傲的表情,头上的黄金宝冠映射着融融火光,彷佛随时沿着眉眼融化而下。做为唯一保留人类姿态的客人,头戴宝冠的少女宛如野兽们的女王,她一入座,所有动物都噤声下来,但莳萝看得很清楚,动物们害怕的是黑狼,是黑狼在给少女当靠山。   所以穆夏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莳萝不禁瞪大眼,黑礼服的少女正在座位上把玩着脖子的首饰,那是一条眼熟的吊饰──飞鸟把手的青铜钥匙;穆夏曾经将其当作筹码和自己交易。   密盒的钥匙!   水滴声越来越明显了,莳萝的思绪就像被洗涤一样清晰无比,她闻到海风清冽的气息,力量正慢慢恢复,而主菜的餐盘也来到了主位面前。   莳萝死死盯着那只毫不掩饰饥饿的黑狼,看着他鼻翼喷气,张开森森牙口,大白鹅翅膀紧绷,正要发作,突然迎面泼来一股腥辣,鲜血溅满白羽。   不是她的血。   无头骑士倒落在地,动物吓得四散逃窜,如若他们原先对黑狼是敬畏,那现在对屠狼者就是深深的恐惧。   银光闪烁的剑身滴落几颗鸽血宝石般的珠子,执剑者也被泼了半身浓稠的狼血。男孩眨了眨眼睛,任由殷血从睫羽抖下,他面无表情,直到扫到桌子上的大鹅,才露出安抚的微笑   不太对。大白鹅有种感觉,这绝不是记忆中的小小狼。   银链甲依完好无损地穿在他身上,彷佛从方才就一直都紧紧跟随在少女身后,男孩的身上还沾染着壁炉温暖的气息,此时也浸染了鲜血,麝香融合血的腥气偏偏如此熟悉。   不知是谁在惊慌中撞倒了蜡烛,火舌迅速沿着鲜红的酒渍扩散,高热让玻璃开始破碎,壁画和蜡花也开始融化,诸神们淌着泪水看着这宛如世界末日的场景,宴会的动物客人也意识到了什么,争先恐后地各自逃窜。   “莳萝。”男孩开口是少年人清越的声音,穆夏唤住了她。   梦境在崩塌,男孩的样子也在改变,他的身形开始抽高,翠艳的眼眸宛如融化的宝石,折射出铄金色的光芒。那身拘束男孩的银链甲也在融化,它跟上主人成长的速度漫过膝盖,最后重铸为骑士的白银铠甲。   男孩稚嫩的轮廓就在血和火焰中重塑,美丽和野蛮、圣洁和诅咒、人和狼,宛如古老铜币的两面在翻转间融合为一,就连月光也疏忽了隐藏的反面,正是这种狡诈戏法蒙蔽了女神。   他的眼睛是狼,笑容是少年,光辉昳丽的银骑士彷佛从莳萝的记忆踏出来。   人就是野兽,屠龙者终成恶龙,当红骑士砍下狼王的脑袋,恶狼的血溅满全身,就注定命运的循环,于是儿子杀死父亲,而他自己本身就是狼。   到这里,黑狼王,穆夏.霍尔卓格才真正地醒了。   “莳萝,妳不用害怕。” 穆夏手提着染血的宝剑,置身在融金烈焰,那确实是莳萝最熟悉的模样。   不再是单纯的记忆,也不是只知侵蚀的野兽意识,这是黑心小狼本尊。   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年亦如既往,毫不掩饰爱意:“何必偷偷摸摸进来,我的心一直属于妳,我的心房也永远对妳敞开,妳需要什么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长长的火舌舔拭着精致的壁画,浓稠的色彩滴滴答答落下,为鎏金餐桌妆点一面五彩缤纷的桌巾,银盘和银杯盛满热烫鲜艳的颜料,融化的蜡花绽放出蛊惑人心的麝香。   莳萝想到自己现在一盘洒满香料的的大白鹅模样,一颗少女心心如止水,没有太多感动只有几分佩服。   “妳给了我美梦,我也很乐意给妳看看我的梦想。”   随着少年声音落下,熊熊的大火宛如咆哮的恶兽,贪婪地吞噬着宴会的残羹剩饭,最后就连桌子也不放过。融化的黄金从桌脚开始蔓延,漆金的地面彷佛变成了新的大餐桌,那些吓得满地跑的客人就成了恶火最好的美食。   有些机灵的选择用四脚爬行,爬到那黑裙宝冠的少女脚下,祈求她的庇护,看似凶猛的火焰也的确没有伤她分毫。   “玫瑰律法曾经绚烂但终将凋零,至于神律就是一本狗屎糊成的厕纸,但我不一样。人就是野兽,没有任何文饰,只有鞭子和糖,简单明了,我是恶,莳萝妳是善;我惩戒,妳给予宽恕;万物生灵屈服于我之下,而我听令于妳,最后荣耀都将归属于我赠与妳的王冠。”   那名黑礼服的莳萝突然笑了,她在穆夏身侧宛如坐在后位一样,对另一个自己露出期许的微笑,脖子的钥匙像是在大白鹅面前晃啊晃的诱饵。   “黑狼是妳的奴隶,妳就是野兽们的女王。”   黑狼王宣布,漆黑的动物焦骸如群聚的黑狼,又像献祭的羔羊,拜伏在他之下。   魔王的力量化作恶火,那是绝对灾厄的权能,接近神的领域,足以摧毁任何人类,包括还是人类身躯的半神,侵蚀她的意志,彻底支配她的灵魂。   大白鹅歪歪脑袋,小小的豆眼装不了太多情绪,但很快在黑狼期待的目光下,大鹅橘红嘴喙张开,凄厉一嚎── “嘎嘎嘎嘎!”   求你别再说了!好羞耻阿!!!   莳萝知道自己的脑袋和这个世界一直格格不入,她就是不能接受,什么野兽女王、万物生灵屈服于我之下……如若莳萝在看到另一个自己还动摇了一下,那现在也全被中二少年一通发言给搞没了。   她知道穆夏很认真也很努力在拐她走入歧途,他是个强大的魔物,这顿发言绝对毫无水分……她应该更严肃看待此事……但对不起,莳萝发现自己已经雷得铁石心肠。   翅膀拍得月桂叶到处都是,莳萝最后用翅膀当作扇子摀住脑袋,才能勉强镇定下来。   穆夏:…….所以这个反应是拒绝还是答应?   但就算拒绝又如何?黑狼让犬牙抵着舌尖,忍耐着内心的狂想。   “看,钥匙一直是妳的,只有如此珍贵之物才配得上妳,尽管上来索取吧,而我会拥抱妳,妳也将不再抗拒我。”   莳萝透着羽翼看向另一个莳萝,黑天鹅绒服的少女也在看着她,钥匙就挂在她袒露的锁骨,任由自己打量。   恩,是熟悉的老朋友,不祥的预感都快实体出弹幕和闪光告示牌警告:【有鬼!陷阱!】   莳萝可以笃定接触自己的幻影肯定没好处,这个莳萝是假的,又有谁知道那把钥匙是不是假……   啊!   彷佛流星滑过眼前,脑中灵光乍现,少女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是大白鹅,所以感官敏锐的穆夏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   莳萝冷静地控制身子,悄悄移动白胖身子下支撑的小脚,特别是其中一只扣着冷硬的金属。   炙热的火焰近乎要熏黑了羽毛,焦褐的动物骨架在四处漫无目的地聚集,唯一的出口,黄金的门扉早已融化成烫人的融金,莳萝若是离开银盘,就只能往前走,对着穆夏自投罗网…….   哗啦!破碎的彩玻璃在不远处闪闪发光,就像黑暗森林中发光的石头,莳萝看到了另一条出口── 一条群星璀璨的路。   “你说得对,钥匙一直是我的。”清丽的声音开口。   白鹅垂落的翅膀化成柔软的袖子,鸦色长发的少女赤脚站在银盘上,芬芳的月桂叶洒落在她纯白的裙袍下,宛如再圣洁不过的祭品羔羊。   喉结不由得鼓动,黑狼极力克制着,表情未变,双眸紧紧盯着这只狡诈的猎物。   “所以,谢谢啦。”   一声轰然巨响盖过火焰,大片彩墨斑斓的墙壁开始剥落,破洞和缝隙溢出细流,很快变成凶猛的水束,穆夏闻出那是海水,突然,他听到了羽毛拍打的声音,   隐约的银蓝月光从破碎的穹顶灌溉而下,源源不绝的海水漫过火焰和浓烟,趁着黑狼被迷惑的瞬间,蓬松的羽翼瞬间充盈了希望的力量,莳萝化作白鹅用力振翅往破洞飞去。   涌动的夜色有一颗暗星微微发亮,彷佛潮水拥戴着小船,此时却是莳萝的救命方舟,她捉住了那瞬间,响应了那人的祈祷,白鹅迅速化作一道光消失。   在离开前,莳萝清楚看到另一个莳萝崩坏的画面,火焰开始烧灼她,融化的黄金王冠淋满她的脸,她看起来终于不像自己了,少女彻底变成一个黄金雕像,连同那把钥匙也变成一根漆黑的羽毛,被大海淹没。   少女死死捉住小金环,记忆中的男孩亲口许诺,唯有她配得上的象征之物。它在最后一刻承受不了高热,融化出了青铜钥匙的形状。   动物们穿戴着昂贵的皮草和首饰出席宴会,白鹅也是动物,作为宴会的客人,她不可能没有准备配得上其身分的东西,对穆夏来说,那东西只有一样,改变世界的预言之钥,也只能给她。   其实莳萝心中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毕竟这是穆夏第一次认真对自己动手,她也的确被整个够呛,如若真的猜对了,容许她虚荣下,那就是黑狼浅意识的恋爱脑发作,自己坑了自己一把,穆夏反应过来不得把自己活生生气死。   不管如何,她动作得快,狼咬住猎物就会死死不放,穆夏醒来肯定要搞大事。   -   “现在立刻召集所有银骑士封锁圣城,今夜我要强行打开黄金大圣堂。”   人狼加利文还搞不懂发生什么事,先前打着小盹的黑狼王突然惊醒,往自己的脖子又抓又挠,也不知道哪来的蚊子那么厉害可以吸魔狼的血。   加利文其实有些怀疑穆夏没睡醒,他很少看到小公爵睡觉,偶而靠着冰冷的石柱闭目养神,这次却睡了许久,甚至不知不觉露出毛茸茸的尾巴,把自己圈成一团睡,细细的鼾声明显睡得安详又甜美。   一想到关在黄金大圣堂里的东西,加利文按耐着恐惧,想提个醒:“大人,可是先前说万不得已……”   一对上穆夏的眼神,他就闭嘴了。   冷白的月光止步于窗沿,银烛的光晕也在这一瞬间变得黯淡,狼的眼瞳在燃烧,融金的火交融着艳绿的毒,刺入骨髓的冷同时也是令人窒息的热,就宛如夹在冰火之间的地狱入口。   “尊命。”不能违抗头狼,在他被毒箭折磨得生不如死时,救他的不是人,也不是至高神,是穆夏。   “只要把黄金大圣堂的门打开,他们全部都会来,就像萤虫被光吸引一样自寻死路。”   不能给喘息的机会,穆夏开始一件一件穿戴着银甲。月辉给盔甲凝上一层冷霜,金色的眸子瞪了一眼窗外的圆月。   突然,黑狼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眸如弯钩般觑起,挑着漂亮残忍的光。   “是时候让詹姆斯破坏大钟了,把圣城的人从虚假的美梦叫醒吧。”   作者有话说:   小狼:飞了!到手的媳妇飞了!!   小狼的状态很复杂,大家可以把他的梦境当作精分,莳萝从记忆中提取的穆夏是人性大于狼性,骑士穆夏会直接来一个亲脚礼,双手供上最珍贵的钥匙。   然后大家应该没有忘记小狼的弱点,恋爱脑降智de buff启动,当穆夏的狼性在后面暗戳戳谋策,骑士穆夏已经在前面挖好坑给自己了。   -   PS:迟来的新年快乐!!!!!!   别问奶茶这个字数怎么回事,奶茶现在很想回去揍去年的自己,要妳乱立flag,要妳设男主做最终boss,要妳开西幻剧情文QAQ 第二百二十五章 永恒女神   ◎狂信徒亲吻着鞭笞他的荆条。◎   强行脱离梦境回应召唤的感觉很不好受。   莳萝根本睁不开眼, 浑身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彷佛一只被硬生生摜上岸的人鱼。周围一切朦朦胧胧,伤痕累累的意识变成纯粹的折磨, 她甚至没有力气确定这里是梦还是现实,不过身体这种熟悉的过戴抗议, 应该是现实没错了。   隐约间有人在触碰她, 莳萝挣扎地想反抗, 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美妙的声音【莳萝!】   精灵的声音让少女如捉到浮木般松一口气,她回来了,但四周的人声不是错觉,莳萝真的被黑狼千层套路的梦整懵了,深怕又是陷阱,忍不住挣扎。   她很快听到大白鹅凶猛的嘎嘎几声, 周遭传来手忙脚乱的闪避和惊呼。   月桂温柔地安抚她:【你别担心, 她们……她们会帮妳,这本来也是她们应该要做的事。】   精灵和使魔的声音让莳萝终于放下心,不再挣扎。   周围再度传来细细的人声。似乎不只一人, 那些人小心地将莳萝抬起来, 慢慢移动,最后将她放入温烫的热水中,似乎在给她泡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鼻咸腥的臭味, 有点像是海水却又更加滚烫, 一切一切的感官刺激更加巩固现实的存在。莳萝任由身子没入热水,枯竭的肉身似乎正随着源源不绝的热气恢复。   大白鹅柔软的羽絮拍打水花,月精灵在她耳边用翅膀搧着凉风, 莳萝感觉整个人就像雏鸟回到温暖的被窝一样放松下来。   月桂看得疲倦的女神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一边暗暗诅咒起那只黑狼, 一边自责自己没能守护好女神。   它虽然是从少女思绪诞生的精灵,但本质还是月女神的造物。黑狼蚀月的传说不是没有根据,身为光辉的眷属,月桂没办法进入邪恶魔物的梦,那会让它失去光芒而凋零。   而同样的,莳萝作为月女神的眷属,进入黑狼的梦虽不至于泯灭,但星月所照耀的冰冷神性也被大幅削落。少女神祇甚至无法维持人身,只能依附使魔的化身,所以大白鹅一遇上黑狼这种天生的狩猎者,这就完全被弱肉强食了。   莳萝这边回想起来也是心惊胆颤,每次化身大白鹅她好像都会忘了自己身上各种debuff,自信充满在胸前蓬松雪白的羽絮。要不是海女巫赠送的祝福及时唤醒她,恐怕这会是真的要被黑狼打包叼走了。   但,值得!   冒汗的掌心握得那把青铜钥匙滚烫无比,少女感觉到上头翅膀细密的纹路,胸下的心脏也彷佛雀跃的小鸟,砰咚砰咚提醒她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此处应有提示声:恭喜获得关键道具——密盒钥匙!   【莳萝,别拿出来。】月精灵拍动翅膀,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莳萝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乖乖不动,尽可能去感应周围的动静   她闭着眼,任由蒸气热吻肌肤,发丝随波飘荡,胸口可以感受到那颗小小的海螺重量,拍打的心跳彷佛起起伏伏的潮汐。她莫名安心下来,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有人在唱歌,那歌声如此飘渺清澈,空无一物,却也无所不有,她记得——那是来自大海的回音。   干涸的意识逐渐被滋润,却不得满足,反而像是饮了酒水,越发渴望那声音……这不是海螺发出的歌声!莳萝下意识睁开眼。   歌声在幽暗的洞窟回荡,她有一瞬间以为这又是梦,自己又被海女巫带到那个掩埋在深海之下的洞窟。   沉闷的空间拥挤着湿热浓郁的水气,她的呼吸声也都被吸收在滴滴答答的水声中。烛光在白雾中朦胧不清,隐约可见四道剖面着花纹的岩壁,就彷佛呼吸着热气的兽皮,莳萝下意识伸手摸索,竟然真的感觉到了热度,她不是在水缸,而是在一个天然的岩池!   幸好大地精灵编织的衣服不怕水,只是就像羽翼般漂浮在水面,遮盖住少女的身子。   因为池边坐着一个人,动人的歌声也来自于他,水面倒映着苍白的肌肤和漆黑如墨的鬈发,秾丽精致的样貌宛如妆点着异国的彩墨,直到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突出他混血深邃的五官。   蛊惑人心的歌声就从他口中流泻而出,那是从海妖偷来的歌声,海市蜃楼般的魅惑魔力就连精灵第一眼都被欺骗过去,以为这个美貌异常的少年只是一个精怪的混血。   雅南。月精灵从没有原谅这个前科累累的信徒,哪怕女神用野玫瑰束缚住少年,但月桂坚信狗改不了吃屎。   黑发少年有着与穆夏截然相反的容貌和性格,甚至互相厌恶,但他们都流动着同样的血,魔女和野兽的血。雅南甚至自嘲说他是穆夏的兄弟,而他各种操作和演技也的确与穆夏不相上下,并列大陆目前最棘手的两大人形魔物。   黑发少年此时正跪在池边低声歌唱,未戴任何配饰,只提着一盏油灯,一身亚麻粗袍晕染着澄金色的火光,大概是游船上养成的习惯,每次见面,雅南都可以让人眼睛一亮,看来今日他是想扮演一位虔诚的信徒。   【有芜菁在,这家伙除了唱歌什么都不敢做。】月精灵看向大白鹅。白鹅正悠哉在水池中优游,但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就会瞬间从柔软无害的浴缸小鸭变异成咬人鳄。   一想到雅南刚才被啄得乱七八糟,还无法反击的模样,月桂一扫郁闷,它从未看这只鹅如此顺眼,在自己不在的时间,芜菁的确守护住了女神。   它们都是莳萝的一部份,精神和灵魂,藉由月光孵育而具现化,一个是象征冰冷理智的精灵,一个是纯粹自我的动物。大白鹅就是少女最凶猛的本能,纯白柔软的羽毛下藏着尖锐的爪牙,抓准就不要命地横冲直撞,哪怕是面对黑狼的魔力侵蚀也毫不退却,更别说区区一个眷属,雅南根本无法反抗小女神的分灵,被羽毛搧了满脸都还没反应过来。   一看到莳萝醒来,雅南几乎忍不住要立刻亲近母神,但一看到那只大白鹅,他喉咙一哽,吐出一根鹅毛,最后还是乖乖坐下。   雅南为自己的神赞做了一个甜美的收尾,温柔乖巧地说:“母神,我看妳十分疲倦,就想着唱几首小调让妳放松,这里是我等的庇护所,也是妳所降临的圣地。”   圣地?莳萝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雅南提着油灯,这里只有他有光源,他期待地看着莳萝,以为她会下意识靠近自己,却见少女待在水池中发呆,薄纱般的白雾拢盖住她的面容。   “这里是哪里?”   “圣城的地下密道。”   莳萝沉默了,她明白自己泡着热水是什么了,还有这刺鼻的咸臭味……   这是火山熔岩下的硫磺温泉啊!!!   “雅南,此地不宜久留……”她们离世界末日就差几个地下层的距离,随时有变成化石和温泉蛋的危险!   少年却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激动地点头:“母神,不只是这里,很快就没有地方安全了,我布下的眼睛和翅膀都传来风声了,银骑士封锁了城门,以防护疫病的名义开始搜索圣城。那只黑狼已经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莳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握紧手中的钥匙。   “母神,现在就是时候了,我们都在这里等待妳的指令。”   幽暗的视线看不清楚太多东西,只有几盏暗星般的烛火时明时灭,浓稠的黑暗彷佛长出一双双小小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大白鹅突然察觉到什么嘎嘎几声,那些烛火被它吓到,纷纷一闪一铄,开始如萤虫般四散奔逃。   莳萝: ???   无数翅膀拍打着空气,密密麻麻的黑影像是群聚的鸟群,但那吱吱的尖锐叫声更像是老鼠。原来如此,莳萝想着洞窟的确是蝙蝠的庇护所,所以她的眷属都在这了?   漫天飞舞的蝙蝠下,雅南披着麻袍,高举提灯,火光照耀他狂热的神情。他宣告:“今夜就为母神献上至高无上的荣光,让愚昧的世人见证真正的伟大吧!伪神和魔狼的尸骸做沟火,纯白的圣城染上属于母神的猩红!”   月精灵抢在莳萝面前叹气:【我就说妳终有一天会变成邪神吧。】   “让我们为母神浴血……啊!”激动的信徒喊到一半突然哑声。   胸口像是有小蚁慢慢爬行,绒绒的刺毛来回搔刮着皮肤,细密的疼痛是违逆女神心意的警告,雅南忍耐着没有出声,只是用哀怨不解的目光看着池中的女神。   少年气愤的喊:“都滚出去!”蝙蝠群立刻翩翩飞舞,吱吱没入黑暗,洞窟只剩下虚弱的呼吸声。   雅南低低哀鸣着: “黑狼的爪牙们已经在动作了,母神,我们在黑暗中等待太久了,包括妳那些女巫朋友。”   “当妳获得至高荣光那一刻,必然也会重新使月亮之光普照大地,黑夜将取代白昼,这里将成为妳的第一座神庙,真正的永垂不朽之城!死亡和腐败都将被妳征服,人类将成为更完美的存在,我们会是妳永恒的子民,所以成为唯一至高不朽的女神吧!”   黑发少年用海妖的声音吐露最诱人的欲望,重重回音在洞穴中形成难以言喻的压迫,就彷佛世界万物都在向女神渴求,该是何等铁石一般的心肠才会拒绝响应。   铁石心肠的莳萝默默把脑袋埋入水下吐泡泡,觉得心好累。雅南和穆夏的确算是一脉相承的好兄弟,这论调和台词总是能把她带出次元的界线。   “我需要帮忙。”   哗啦,大片溅起的水花盖住雅南的声音,少女从池中起身。   雅南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他忍不住喊道:“是的,让我帮妳吧。”   “换衣服。”   雅南:???   “我需要先换身衣服。”   薄雾如纱拢住少女的身影,雪白的长袖彷佛水鸟打湿的羽毛,雅南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从那头乌黑的发丝绵延滴落。   “这就不需要雅南你帮忙了,我想让侍女来。”   雅南赶忙低下头,他死死攒着胸口,忍耐着如针扎的刺痛,步伐仓皇地离开。   哈……哈……   太久没感到这样疼痛了,像是有无数花蕾要从表皮破出绽放,少年无法克制地学着活人低声喘息,只要有任何一丝违逆和亵渎的念头,玫瑰就会深深扎入皮肉,吸允着他血肉和妄念尽情艳放。   他没有去捡地上的油灯,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现在就是最安全的避风港,没人看见的身影就像个低贱的小鼠一样翻滚、摩擦、发出可耻的呻/吟。   哈哈……哈……   雅南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强烈的……欢喜。   胸前的亚麻布料硬声碎裂,黑暗中只有鸽血宝石般的眼瞳莹莹发亮,雅南感觉死寂的心脏彷佛在疼痛中重新跳动,他还感觉到热,来自母神严酷的注视,那热度催生着他胸口的花,难以言喻的甜蜜和欢愉也在心尖扩散   哈哈……感谢,母神的赐福……哈……狂信徒亲吻着鞭笞他的荆条,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   -   “我对他施加了诅咒,他不会违抗我。”莳萝狠下心,哪怕知道晓雅南正忍受着非人的疼痛,但只要这样才能制止他的疯狂。   女神披着湿漉漉的羽衣走上岸,对着空无一人的洞窟轻声念道:   “所以出来吧,真正呼唤我的人。”   莳萝很早就意识到呼唤自己的并非雅南,对方不过是恰好捡了漏,佯装一直在自己身边照料。   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对不止一位的女神的祈祷:   【古老尊贵的三姐妹母亲,以及永恒和新生的母神,请给予我等赎罪的机会……请惩罚我等罪孽深重的灵魂……】   黑暗处传来老鼠啃啮声,就如其犯下的罪孽永远见不得光。   她们的确不配再被称作绿仙女,莳萝第一次难掩厌恶地喊道:   “血女巫。”   作者有话说:   莳萝:我这样会不会太狠了。   雅南:好幸福喔,母神,在用力一点><   小狼:掘地三尺找媳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忏悔女神   ◎猩红诗人在哪里?◎   幽深的洞穴深处有什么拍打着不安的空气。   少女神祇黑发如瀑, 她拉起干净的裙袍,赤脚走在白雾蒸腾的水面上,就像走入清晨朦胧的山岚, 而其中慢慢显出三道人影。   湿热的水气烫出一阵稠白的雾浪,石壁崎岖的轮廓宛如云雾环绕的高山, 莳萝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那藏在森林之中的城堡废墟。美丽的绿仙女用药浴和熏香洗涤病人疲惫的身心, 她们被大地女神宠爱得灿漫任性、不辨善恶, 如大地灿开的野花。也正因为没有边际,腐败的花开始生出蛀蚀的蝇虫,治人的药草流淌出致命的毒,仙女就此堕落成魔女。   思绪随着脚底的涟漪扩散,莳萝慢慢靠近那三个女巫,想着是要威摄、斥责、还是冷漠以对?她想着一位女神应有的模样, 却想到了女人的面容, 各式各样;从勇敢的葛妮丝、背负使命的克丽缇娜,和自己一样胆小的维拉妮卡。   她还想到直到死前都在为信仰燃烧生命的阿梅丽,想到那些亡魂的祈祷, 包括穆夏那位可怜的生母。哪怕是那个死在十几年前的妓/女鬼魂, 她还在挂记着她的私生女。   当水气浸软眼睫,热雾在眼前朦胧,莳萝突然发现自己比起愤怒, 更多的是悲伤和困惑。   “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呢?”   当莳萝听完自己说的话, 她就后悔了,这不就是在问罪犯你后悔犯罪吗?你知道犯罪是不对的吗?   来不及了,她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洞穴中, 就像上百个人在同时附和着她低语。   “我们以为可以改变世界。”其中一个女人诺诺开口, 其他两个女巫低头不语, 只有她回答了莳萝。   女神也看清楚她们的模样。她们一点也不像曾经明媚动人的绿仙女了,本该丰盈的脸颊苍白而消瘦,野火渲染般的金红秀发也完全不见了,□□丑陋的头皮让她们彷佛丝毫未缕,倒映在水面的身影就宛如一具溺亡的死尸。   血女巫们跪在粗糙的石面,她们都有所觉悟,务必要尽可能表现得谦卑忏悔,因为她们要迎接的是比雅南那个疯子更可怕的愤怒——一位不成熟的女神怒火,哪怕代价是献祭自己和同伴,她们都不能动摇。   但她们没有等来山崩雷雨的惩罚,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落在鼻尖缓慢融化的雪花,却远比痛更加难以忍受。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呢?”   没有愤怒没有疯狂,倒映在水中的女神像极了一片澄澈干净的月光。她是那么年轻、那么无辜,少女黑发白肤,就像一个普通不过的小女巫,好奇的目光看着犯错的大人。   “我们以为可以改变世界……我们以为……我们无所不能。”安洁莉雅看着水面上那张陌生丑陋的脸孔随着涟漪起起伏伏,彷佛也在问她,对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曾经她还庆幸着自己的命运,特别是在得知伊兰变成了荒野中一棵风吹雨淋的大树。但现在安洁莉雅无比羡慕大树,伊兰至少有虫鸣鸟叫作伴,她的头发成了美丽的绿叶,她成了大地的一部份啊,而自己呢?   白雾的热气染上脸颊,给死寂的身体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又或者那是一种名为羞耻的情感?安洁莉雅恍惚间回到了很久以前,   她和自己曾经珍爱的孩子们在女神赐福的温泉中沐浴,小女巫们捧着鲜花和草药,也是这样问她:【为什么这株药草长得那么奇怪?】、【为什么安洁莉雅懂那么多?】【为什么我们还不能像安洁莉雅一样美丽又强大呢?】   热气模糊双眼,过往云烟也随之消散,再多为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所有荣耀和爱都枯萎了,她们再也回不去繁花似锦的森林,盛夏的阳光永远拒绝她,金色的丰秋也不会再赐福她。   现在的身体冰冷苍白,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宛如一具囚禁灵魂的大理石棺木。她的生命不再被三女神的祝福,大地生灵将她视作丑陋的死物,药草和鲜花也无法治愈一块冰冷的石头,从今以后等待自己的只有死寂和黑暗的寒冬。   不!还是有希望,就在眼前这个新生的女神身上!   “殿下,我等罪无可恕,但我们对妳绝不敢有任何欺瞒,妳需要我们的力量!”安洁莉亚听着自己的声音在洞窟中重重回荡,彷佛整个天地都在反复质疑罪人的决心。   “我们曾经受到血玫瑰的蛊惑,的确,我们深受她的魔力吸引,真的以为她创造了从未发现的力量。”   其他血女巫不安地看着她,安洁莉亚强忍着恐惧和激动:“但后来我发现所谓的血魔法并非艾斯梅独创。艾斯梅有帮手,最久远的血魔法人人皆知。”   澄澈的水面掀起浅薄的涟漪,女神正缓步朝她们走来   “最久远的血魔法?”   来了,安洁莉亚深吸一口气,明明不需要,她依然忍不住,就像溺水者依然忍不住在水中大口喘气。   “狼人,用伤口和鲜血感染的诅咒,这就是血魔法的根源——血魔法就是狼人的魔法。”   洞窟有片刻只剩下她的回音,安洁莉亚强行忍着内心的激动,她们知道的秘密足以作为一次伟大的献祭,这位新生的女神需要她们的辅佐……   水面上白雾徐徐腾升,少女神祇的声音似远似近:“这就是你要我不要信任狼的原因?黑狼、雅南……红狼?当年血玫瑰艾斯梅的帮手,是红狼吗?”   安洁莉亚:等等…….   少女已经了然:“是猩红诗人。”   安洁莉亚:…….   莳萝无暇顾及血女巫被打击的自信,她脑中的思绪飞快流转。   垄罩着萨夏的悲剧始终离不开狼人的影子,霍尔卓格一族就像被选择好的祭品,始作俑者也许不只是银狼王西里斯。他以为自己操弄全局,实则有另一只更为狡猾的野兽在暗处蛊惑着凡人女子堕落成魔女。   是的,预言灾难的红狼,当年流传在萨夏的那首玫瑰美人;唇如鲜花的美人亲吻黑色的野兽,漆黑的玫瑰就此生根绽放。   相隔十几年,灾难之歌重新盘旋在圣城上,猩红诗人就在圣城,它正在操弄着所有人,包括神,就和当年他在萨夏做的一样。   “猩红诗人在哪里?”   安洁莉雅颤巍巍地蹲伏下身,内心彻底绝望:“殿下,妳无所不知,是我们愚昧了,窥神之徒罪该万死。   莳萝:???   这便是人和神的差距,她竟然又再次犯下愚行,愚蠢地认为自己有资格站在这位女神身边,沾染她的荣光。   安洁莉雅灰败着脸色,她终于决定拿出自己最后的凭依,哪怕被雅南撕成碎片也无所谓了,也许死亡对自己这种愚蠢生命就是最好的解脱。   “殿下,这是我们从雅南大人那里冒死偷来的东西。猩红诗人的踪迹我等不敢妄测,唯有殿下的睿智能知晓一二。”   莳萝迟疑地来到她身前,她拿起对方呈上的东西。   那是一张纹路细腻的羊皮纸,纸背笔墨渍烂,一打开就扑鼻一阵强烈的铁腥气,这是……   少女叹一口气,比起惊讶更多的是了然,真真假假,就宛如一出滑稽的戏剧,唯一不变的是原始的欲望和罪恶。   交出那张薄薄的纸,安洁莉雅如释重负,她看着水面上那张苍白丑恶的脸,终于能坦然直视自己的罪恶和失败……   “可以了。”   热,死白如大理石的肌肤久违地有了感觉,安洁莉雅清楚感觉到了热,光裸的头皮像是突然烧了起来,窜出颗颗赤色的星火,然后开始生根发芽,不一会工夫就落下浓密鲜丽的花瀑。   安洁莉雅愣愣地看着水上的倒影,赤红的秀发如云烘托在苍白的肌肤上,宛如冬天的火、夕阳的余烬,一双鸽血色的眼瞳更像是随时要燃烧起来一样,光彩照人。   血女巫们摸着失而复得的头发,一个个难掩激动。是的,真正的女神可以使雕像变成活物,也能使诅咒变成祝福。   “妳们抛弃了自然女神赋与妳们的职责,也失去了她们赐予的力量。那现在就拿起我的力量,去履行我的任务,从现在开始听从于我。”   可以摆脱雅南的折磨、重新服侍真正的女神,血女巫们欣喜若狂,但安洁莉雅却不太放心:“但雅南大人……”   “雅南会服侍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安洁莉雅抬起头,终于得以亲眼看见这位新生的女神,雅南称她为永夜和不朽的女神,并以自己拥有与女神一样的黑发自豪,所以饱受折磨的血女巫有一段时间认为莳萝是一位极其恐怖的女神。   一只白鹅梳理着绒雪般的羽毛,在水面上掀起柔柔的涟漪,女神也倒映在水中。黑发的少年像是湿冷幽暗的水草,但黑发的少女却是纯粹的黑,无瑕的光,就像星夜一般,闪烁着勃勃的生机,那是只有在最黑暗最绝望之处才能看到的希望之光。   “我等的身心属于母神,任凭差遣。”   -   精灵的羽衣纤尘不染,莳萝走上岸,顺着雅南离开的方向,果然看见少年等待的身影。   “母神。”漆黑鬈发的少年立刻露出微笑,像是一株在角落阴暗生长的植物,突然见到了令他欣喜的阳光   莳萝注意到雅南不知为何换了件衣服,不再是之前粗糙的亚麻布料,而是黄铜丝绸搭配绯红天鹅绒的盛装。   他像是邀请舞伴一样伸出冰冷修长的手掌,莳萝没有拒绝。   少年猝不及防一句: “洞窟很安静呢,母神遣退了所有的眷属吗?”   莳萝毫无动摇,而是冷声回问:“雅南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作为我的眷属之一的你,若忘了你的誓言,我可以让你重新想起来。”   女神的不悦差点令少年瘫软下跪,雅南急切地否认,最后近乎又哭又喘,似乎是真的被咒印鞭挞得疼痛难耐。哪怕是早有准备的莳萝也觉得不太对劲,下意识抱着大白鹅后退几步,月精灵更是嫌弃地唾了好几口。   莳萝最后还是饶过他,少年小心翼翼捧着少女的手,带着她熟练地在黑暗中穿梭。   他像是献宝般解释: “这是术士偷偷建筑的密道,他们曾属于一个名叫圣血密会,我向他们展示母神的力量,真正的神圣之血,他们一部分人因此愿意为我所用。”   母神本就不喜欢自己擅自主张。雅南为莳萝找了理由,他心想着都怪那只黑狼,满身骚臭味缠着母神不放。   莳萝小心观察周围,洞窟内隐隐约约传来踩踏声,像是有无数人正朝着这里走来。   “这里就在黄金大圣堂底下。”   雅南抬起提灯,照亮一扇拱型的大理石门道,精致的雕刻纹路暗示着它是洞窟的出口。   “我得到了消息,黄金大圣堂打开了门,银骑士声称捉捕到了红狼,要亲自在众位王公贵爵的见证下献上狼首。”   打开门,几个罩着黑袍的术士已经在门后等待。   “母神,今晚我就让妳看看狼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ps:一家子都在准备过年,奔走亲戚家,好不容易挤出时间码文,下章全部打起来顺便大揭密,大概会更个长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猎犬女神   ◎狗这种生物就是愚蠢又单纯。◎   “霍尔卓格那小子真的逮到了红狼?”   杜肯爵士瞪大那双神经质的莹蓝大眼, 彷佛从剔透的水晶镜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污垢。   周围不乏身分显贵的客人,巴洛爵士咳了咳嗽为好友遮掩:“你应该称呼他为骑士长或霍尔卓格大人。”   一匹银骑士的队伍正护送着受邀的贵客前往黄金大圣堂,年老的银骑士在半夜睡梦中被人叫醒, 虽然面显疲态,但周身的行头装扮一点也不马虎。   七只高大的猎狼犬与白马并行, 马上骑士的白银铠甲被打磨得光可鉴人, 厚重崭新的天鹅绒斗篷就与黑夜的落雪一样洁白;相比之下, 杜肯披着破破烂烂的医生黑袍,满嘴神神叨叨着,在一群华服贵客之中简直像一个偷混进来的流浪汉。   神气飞扬的银骑士和古怪不详的黑衣术士并列而行,天鹅和乌鸦的组合让不少人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巴洛爵士提醒好友:“这可是自寒冬后第一件值得庆祝的大事,杜肯,你也应该抛开偏见了, 好好认识下我们的银骑士长了。”   难以克制的喜悦让这位老骑士年轻了好几岁, 毕竟这也是他从二十岁进入圣城以来,第一次有幸见证黄金大圣堂的开启。之后他还可以见证活生生的魔狼,甚至有机会争取斩首的荣耀, 让汩汩的狼血成为自己功绩本上一抹最为斑斓的笔墨, 这叫已经年过半百的银骑士怎么能不为之激动。   “十八年前红骑士斩杀黑狼,十八年后他的儿子斩杀银狼,现在红狼也将败在至高神的银剑之下。魔鬼正在败退, 黑夜要结束了, 黎明就要来临了!”   大雪没有停止的迹象,今天本该又是迷茫寒冷的夜晚,直到黄金大圣堂的大门打开, 黄金般的晨曦之光破开黑暗;银白无瑕的骑士们就宛如天上苏醒的星辰, 马蹄声奔走在圣城的大街小巷;圣道师更是欣喜若狂, 点起所有神像脚下的银烛,所有大小圣堂的水晶灯和玻璃窗都熠熠生辉。   每位作客圣城的贵客、哪怕是一国君王也都从温暖的被窝中起来匆匆换装,准备参加朝圣之礼,亲眼见证奇迹再现。   “愚昧灰暗的世界要清醒了,今晚过后,所有一切都将焕然一新了!杜肯,你还不明白吗,穆夏大人就是天选之子啊!”   杜肯瞪着好友激动的神情,最后还是没忍住嘴:“的确,世道黑暗又肮脏,眼睛蒙些灰尘会好看些,但巴洛,你不应该真的把自己当成瞎子。”   哪怕早已习惯好友本性刻薄,巴洛爵士还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今日是圣城、乃至整个维托克伐诺的大好日子,杜肯你稍微消停一下吧。上次审判之日,你当众打雅各布大人和圣主的颜面,要不是穆夏大人为你说话,你早就被人赶出伊林,调去边境的小村庄做一个瘟疫医生了。”   杜肯一点也不领情,他彷佛像被揪了羽毛的乌鸦,多疑地瞪大眼睛:“他为我说话干什么?他根本不认识我!”   “穆夏大人怎么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星冠贤者?他亲口说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睿智之人,佩服你对真理的追求,特别嘱咐我邀请你来进入黄金大圣堂,亲自见证伟大的神迹!”   巴洛爵士越说越感动,若说原先他和杜肯一样对年纪轻轻的骑士心存疑虑,那现在他已经彻底对这位里奥之子心服口服,他就与他父亲一样,不、甚至青出于蓝!   沐浴狼血的红骑士带给人们的是威摄和恐怖,消灭魔狼的白骑士就是真正的希望之光。   “人人不再称他为里奥之子,而是“至高神之手”、 “至高荣耀的霍尔卓格”,甚至有人说他有王者之风…….”   巴洛爵士说得起劲,正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好友异常沉默,罕见没有再出声辩驳。   正暗自思忖的杜肯爵士注意到巴洛的目光,立刻露出缺牙的微笑,模样煞是骇人:“走吧,我就亲眼看看那位穆夏大人要带给我们什么精彩的表演。”   巴洛查觉到不对:“你不会私下又和一些禁忌扯上关系吧?”   杜肯爵士啊了一声:“对了,我方才忙着研究些罪证,现在还带在身上,既然我是前科人士,不如你帮我保管吧?”   说完就从袍下拿出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扔给银骑士。巴洛爵士发现其中还有女巫用守护木作的护身符,差点没气得从马上跌下去,但碍于还有旁人,只能勉强帮好友遮掩。   哪怕杜肯再怎么不屑和怀疑,但当接近黄金大圣堂时,他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毕竟那里是传说中离神最接近的地方,继承神圣十三位的圣主们便在里面不分昼夜倾听神之音。   所有急促的马蹄声都停了下来,贵人们不得不拉开厚重的挡帘,走出温暖的马车,凛冽的风雪声宛如冰冷的金属兵器,撕扯着每一片保暖的衣袍、凌迟着每位娇客的意志。   有别于其他三个学院,黄金大圣堂周围环绕着一道幽深的城内河,术士时常在此河取水炼金所以又名烧铁河。河上只有一座灰白大桥供通行,平日有重兵把守,哪怕是一只鸽子误入上空,也会被附近塔楼的守卫一箭射死,所以黄金大圣堂就宛如圣城中的小圣城,可以说是至高神在凡间的居所,凡人止步。   “杜肯,桥上谨言慎行。”巴洛爵士轻声警告,杜肯冷哼一声,他收回目光,屏气凝神地走上了石阶。   白石和玄武石错落垒砌,延伸出一条简陋崎岖的小路,两位银骑士站在墙头两侧,冷眼注视着一个一个上桥的人。大多数人都下意识避开他们的目光,只有杜肯冷冷看了一眼两个骑士。   作为唯一连接黄金大圣堂的道路,古老悠久的石桥静卧在碧录的小河上,黑褐色的苔藓在桥身刻下斑驳苍老的岁月笔墨,宛如一位垂钓老人再自然不过,却是术士们数千年都无法解开的难题。   拱桥下没有任何多余的支撑梁柱,而是以一种奇异的结构达成均称的半圆。桥的两端稳稳落于烧铁河的两侧,远望而去,就像水中央沉浮着一面古朴端庄的石镜,原来是桥身与其映在水上的倒影连结成一个完美的圆,浑然天成的框架独独圈出一小片静谧的水墨,而那圆圈中心正是一座金光璀璨的雄丽建筑——黄金大圣堂。   术士们想破解这种精妙的建筑工艺,传闻这是由至高神亲自指导圣徒搭建而成。至高神是创造人类和世界的神祇,所以也是最伟大的炼金术师和建筑师,他亲手奠基了文明的基础,这座桥便是其神迹之一。   杜肯尽可能漫步而行,与其进入黄金大殿观赏霍尔卓格小子拙劣的演技,他更想留下来拆开每一块石阶,证明所谓的神迹只不过是出自人类之手的失传工艺。   人人都在惊叹黄金大圣堂的宏伟壮丽,甚至有人一走下桥就感动地哭泣跪地,杜肯却直直盯着河面,低声冷哼道:   “我希望那小子逮到的红狼是猩红诗人,满嘴胡说八道的狗东西,真该给那些被吊死的诗人陪葬。”   巴洛爵士朝他的目光看去,桥身正缓慢镀上银白的冷光,河中央的石镜成了一面波光粼粼的银镜,中间镶着一颗无瑕的圆珠,取代了威严壮丽的黄金大殿,更添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洁,今晚原来是满月之夜。   他不禁笑道:“希望就像你说的,红色的月亮只是无稽之谈吧。”   杜肯满意了,便给他点面子:“反正就算天塌下来,都有那位霍尔卓格大人给我们顶着。”   他看着附近越来越多银骑士,就像看到更多碍眼的蚊子,不由得皱紧眉头:“这些人我都没看过,巴洛,大人是不是看你们这些老头子不顺眼,才找来那么多年轻小子取代你们啊?”   “穆夏大人说如今瘟疫四起,需要人手,所以任用了大批新骑士。你别对年纪有偏见,这些骑士都是穆夏大人亲手册封,各个武艺精湛,忠贞服从,帮了我们很多忙。”   巴洛爵士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他带来的三只猎狼犬不知何时不见了,狗怎么可能会抛下主子?他转头回去看桥上,深怕是有个意外,却不得不被人潮推向前方。   “怎么来了那么多人?”他咕囔着。   “小心点。”杜肯只来得和好友交代最后一句,便和其他术士对上眼,黑袍一甩,几人如群聚的乌鸦并肩同行。   术士熟悉圣城每一个暗道,就像老鼠熟悉地下道。他们避开人潮,来到一座掩面哭泣的圣女像喷泉,投入硬币,敲打浅浅的水滩,找到藏在喷泉下的暗道。   暗道通往一座隐蔽的天台,这里是以前专供画匠和工匠使用的地方,从这里可以很好地俯瞰整座黄金大殿全景。   高不可攀的圆形大穹顶彷佛垄罩了整个世界,照明的银烛和银镜成了渺茫的点点星光,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王爵和夫人也的确要仰头才能拜见如此伟大的巨作。   大殿的穹顶饰满彩陶、玻璃砖和大理石嵌片,甚至是青金石等打磨成薄片的宝石,在高空处渲染着各种光怪陆离的色彩,这是一片一片以人手打磨拼贴在顶壁的巨大镶嵌画,足足比绿翡城那幅价值连城的自然女神三姐妹大上了数十倍——   青金石色的天空浓郁地涌动,圆顶最中央是至高神的日冕之冠,由黄玉和钻石建筑而成,无论从何种角度都能如太阳般折射出勾魂摄魄的光彩;圆顶外层凿有十三个壁龛,供奉着十三圣徒的圣像,他们头戴小金冠,披着金雀花纹的白袍,手持神律和蓝绿宝石的圣槌,围绕在日冕之冠四周,守护它的至高权能。   穹顶所有弧壁和拱顶都镶满形色瑰丽的碎片,从大理石的丰富层次,宝石浓淡深浅的切面,还有玛瑙绚丽的斑点线条,光彩在每一个阴影间隙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轮廓。支撑大殿的十三顶柱也用红石、绿松石和孔雀石交织出花果蕨蔓的美丽纹理,当真的是举世无双的巨作。   杜肯却无暇欣赏,他俯瞰着所有人的同时,也感觉自己正在被整个大殿凝视。在穹顶照不到光的阴影处,彷佛蹲伏着无数生满灿灿鳞片的巨兽。   其中一个术士在他身边耳语:“詹姆斯以为杰洛夫大人执行圣丧礼为由,这几日都留在圣学院足不出户,今晚也不例外,我们一直派人盯着他。”   “那只霍尔卓格的走狗,他们今晚一定在密谋什么。”   杜肯敲了敲自己的星石头盔,希望流星的碎片可以给他力量。男人面色阴骘:“我们不能没有兵力。唯一能和圣城银骑士抗衡的只有……女王陛下那边有消息吗?”   术士回答:“那位大人说,他们已经派人潜入黄金大圣堂,要我们旁观好戏便行。”   杜肯想起那个轻浮华美的女王冢公爵,内心深处涌上一股不输给穆夏的反感。   “好戏?他们把这些东西当作游戏吗?就知道不该相信那个来路不明的何赛林,一个混血的叛徒后裔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俯瞰而下,大殿挤满人,入目皆是刺眼的白,彷佛窗外的飞雪通通刮了进来。所有造访黄金大圣堂的客人都尽可能一身洁白,以表虔诚。他们穿戴羊毛衣、白貂皮和雪狐毛等,屏气凝神地等待,那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模样像极了一群不知死活的绵羊。   真的把那位霍尔卓格当成神了?   他瞪着那些一无所知的王公贵爵,想着如果这些人全部死在圣城,圣城的权威就会如同审判之日崩毁殆尽的神像,这就是霍尔卓格那小子的目的?他是魔鬼的信徒?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篡位者?   又或是杜肯最不想承认的猜测——光辉昳丽的银骑士真的是至高神在凡间的化身?   杜肯完全无法停下,就像十六年前那晚他找到天上的辉石一样,所有人都畏惧着天空异像,只有他发了疯近乎在焦土打滚,徒手挖掘出星石碎片。杰洛夫大人对杜肯说过,他有着人类的智慧、野兽的直觉;是疯子,也是他最聪明的学生。   他是最接近真理之人。老师亲口告诉他。   黑衣术士学着老鹰盘据高处,试着在一片白茫茫的人群搜寻蛛丝马迹。杜肯微微咬牙,他有预感不会那么容易……   “喔!光芒无瑕的至高之神啊,黎明即将破晓,黑色的魔鬼无法再愚弄世人!诸位有幸之人啊,准备见证神迹吧!”   本来屏气凝神的人们此时议论纷纷,因为说话的人不是圣洁白袍的圣主,   男人的身影彷佛凭空出现在一片纯白之中,他身穿猩红锦绣和宝蓝丝绸,腰带上镶满闪闪发亮的宝石,无比华美的盛装让他的出现格外诡谲古怪,特别是在这座圣洁雪白的圣殿下,他就宛如一个不合时宜的小丑。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分,因为男人半脸覆以象牙雕刻的面具,细腻冷白的光泽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   所有人都被他吸引,只有从高处俯视的杜肯注意到男人脚下踩着的白袍。这个人应该是披上白袍混了进来,再突然扯下伪装,露出光鲜亮丽的服饰,所以在旁人看来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这种故作玄虚、不知死活的作风…….杜肯忍不住冷笑,也不知道这个不要命的诗人是从银骑士手下逃出来的漏网之鱼?还是猩红诗人派来探风声的爪牙?   年轻俊美的男人的确不像是站在庄严大殿上的人物。他微微一笑,象牙面具下一双亮如晨星的蓝眸彷佛在说话,人群中传来不分男女的吸气声。   有人反应过来,老骑士带着几个随从包围男人,巴洛爵士一手已经按在剑上,他有着不输杜肯的直觉,也怀疑此人来意不善:“阁下是何人?敢问你是否是受邀而来?还是不请自来?”   男人面对全副武装的骑士一点也不害怕,他姿态轻浮地调了调腰带,巴洛爵士怒目瞪去,正要喝斥时,不由得一楞。   拥有游船的大诗人自诩为流浪王子,但其中只有一个人拥有真正的贵族头衔。   银骑士死死盯着那条腰带,上头镶满细碎的珍珠和青金石,暧昧的烛光描绘着轻曼却不失精致的纹路,那是波浪和海妖的家徽。巴洛爵士不想承认,但眼前这个男人可不能和那些吊晒在广场上的诗人鱼干相提并论。   只要是贵族就享有豁免权,哪怕是银骑士也不能任意拘捕。这个不搭调的流浪王子的确没犯什么罪,顶多就是聚众喧哗…….   “费利佩子爵大人,请你注意场合和身分。”   诗人毫不在意,继续朗声道:“各位老朋友们,真教人难过,你们似乎已经在残酷的岁月中遗忘了我。曾经每当寒冬降临,我创作的《百花宫廷》总能带给每个宫殿春日阳光般的欢乐和温暖。不过没关系,我回来了,我会继续履行作为峻丽河子爵的职责,打破寒冬冰封的河水,今晚这座白石宫殿就是我重新复出的舞台!”   他似乎很了解这些贵族和骑士,就这么自顾自发表演说,无人敢上去打断诗人,竟是不知不觉被他牵着鼻子走。   诗人大声宣布: “高贵的君侯和夫人们,今日你们有幸能亲眼见证真神和真理的归来,所以请拉大你们的眼睛和耳朵,谁是叛徒谁是忠犬?谁是愚者谁是贤者?谁是魔鬼谁又是真正的天神?请专心听我——流淌于峻丽河的海妖号之主娓娓道来,这是愚人王献给他心爱的至高之神和众位贵客的的新剧,超越《百花宫廷》之作,以此剧来荣耀伟大的穆夏.霍尔卓格大人!”   诗人一开口,整个大殿都在与他共鸣,一时间竟没有人敢打断他,又或者是舍不得打断他,他的话宛如剧院的开场白,莫名让人心生期待。   戏剧和诗歌就像枯燥生活中掺着一点的蜂蜜,贵族们太久没听到如此叫人心醉的歌声,毕竟所有诗人的喉咙都已经被银骑士勒紧,晒在广场上与嗓音尖锐的水鸟作伴。   不需音乐伴奏,男子开口清唱,威严的圣殿顿时变成了流浪王子的戏台,所有人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述说游走,彷佛真的听到了森林的鸟儿仓促地拍动翅膀、清晨的暴雨腾起银雾、月亮的倒影在水珠轻弹间破裂成粼粼碎片。   诗人说,很久以前,一位巧夺天工的工匠游走世间,收集创作的灵感。   工匠的技艺受到诸神祝福,他所雕刻的禽鸟走兽栩栩如生,花草沿着他的指腹印在泥陶上纹路生长。他深受诸位女王和贵夫人重用,为她们创造出各种精彩绝伦的造物。   有一日,寂寞的工匠窥见了水面的倒影,这给了他绝佳的灵感,便以自己的模样雕刻出了无数木偶,他们也活了过来,成为工匠的亲友。   诗人说着说着,手势一挥,就像变戏法般,一个做工精巧的木偶乖巧地坐在他的肩膀上。   人偶的脑袋用彩墨画有细腻的五官和发丝,身上穿着剪裁得宜的小衣小裤,看上去就像一个再可爱精致不过的孩童玩具。   诗人朗声说:“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用木头雕刻出来的人偶既脆弱又无用,他们经不起风吹雨打,害怕毒虫猛兽的啃噬,一点伤害就会让他们变回腐烂木头,这可怎么办?”   本来默不作声的小木偶突然抬起脑袋,发出孩童稚嫩的嗓音附和:【怎么办呢?】   人群突生变故,三个小丑打扮的演员冲了出来,他们衣服插满彩羽、戴着鸟嘴和动物面具,学着飞禽走兽的做派扑打诗人。诗人就像护着小孩般紧紧地将人偶护在怀中,一双动人心魄的蓝眸扫视一圈众人,似乎是想在人群中找帮手。   “别害怕,仔细看看,人偶与工匠有着同样的手脚,他们是工匠的仿品,所以工匠决定传授他们制造武器和房子的技艺。”   人偶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木槌子,诗人拉起吊线机关,人偶立刻灵巧地挥舞槌子,作势要驱赶小丑。   “但仅仅这样还是不够,不是每个人偶都有一双生来灵巧的手,于是工匠想到了女王赠给他的礼物——一只强壮的猎犬,就像骑士一样忠贞勇敢!”   随着他话音一落,一位银骑士突然站出来,似乎是要来中止这场闹剧。   啪,一片铠甲掉落,骑士身上的铠甲随着他滑稽的步伐片片掉落,原来是几块漆银的木头盔甲拼凑起来。   假骑士露出斑点纹路的貂皮大衣和毛帽,学着狗的模样汪汪吠叫,把那些奇形怪状的小丑吓得落荒而逃。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声就像掉入池塘的石子,掀起欢快的波浪,庄严的圣殿顿时陷入荒唐的大笑声中,巴洛爵士等人气得面色发青,却也移不开目光,想看这诗人在玩什么名堂。   假骑士跺跺脚,两手耍弄着利落的牙刀,赫赫生风。诗人操纵着小人偶,就像奖赏宠物般,拍了拍假骑士的毛帽,人偶尖声道:“真是好狗狗!”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诗人美妙的声音继续蛊惑人心:“看啊,猎犬做了个好工作,木偶们在他保护下日益茁壮,同时工匠传授的技艺也使得木偶得以在森林中落地深根。工匠、猎犬和木偶们逐渐建起一个富足快乐的新天地,但我们都知道这里还远远不是故事的结束。因为——出现了三个懒惰的木偶。”   诗人做了一个嘘声,就像信号一样,三个先前扮演小丑的演员摘下面具,他们的脸被抹上诡异的彩绘,看上去就像动物的斑纹,听众也开始不安地骚动。   “也许是当初雕刻他们的木材生了蛀虫吧,这三个木偶懒惰又自大,不屑学习工匠那些精巧的手艺,他们崇拜的是强壮凶猛的猎犬,更不满足于一边防御野兽,一边苟活在森林一角,所以……”   三个丑脸的演员围绕着狗骑士,殷勤地弯腰讨好,模样说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诗人美妙的嗓音和生动的表演所吸引。   “他们开始接近猎犬,用玩乐和喂食取信于他。狗这种生物就是愚蠢又单纯,猎犬很信任这些与主人相似的木偶,便教导他们驯化野兽的方法。猎犬也可怜木偶与主人一样脆弱的体态,便教他们收集自己脱落下的毛发织成兽衣盖在身上,这样就能暂时拥有自己血肉的力量。”   狗骑士把身上的皮草分成三块,三个演员立刻争先恐后,抢着把帽子和毛衣戴在身上,再配上他们脸上那些诡异的彩绘,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宛如一群披着兽衣的疯子,笑声不断的观众群开始漫开不安的涟漪。   “从此森林多了三只恶狗,他们肆无忌惮猎杀比自己弱小的动物,不是为了单纯的食用,而是任意剥取猎物的皮毛。他们还用猎犬教导的法子,把血淋淋的羊皮和鹿皮披在其他木偶身上,创造出自己的走狗,渐渐犬群壮大,森林开始变得死寂。”   “一无所知的工匠沉迷在工作中,他准备为某位最为高傲的女王打造宫殿,以祈求女王荣光照耀之处皆能庇护自己的木偶。愚蠢的猎狗终于发现不对,他找到三个木偶,要求他们归还兽皮,否则就要告诉工匠,将他们变回普通的木头,想当然,尝过血肉滋味的木偶怎么甘心呢?”   旁白话音一落,狗骑士便粗暴地拉扯三个演员的兽衣,演员们发出凄惨的哭嚎,拼命挣扎,一溜烟就逃入人群。本来沉迷于戏剧中的贵族们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笑声转小,甚至有人回过神,开始呼叫银骑士。   巴洛爵士使了眼色,几名骑士挪动脚步,慢慢无声包围诗人。   “所以他们想到一个方法,一个让木偶永远不再被牵制的方法。”   诗人拉起小人偶身上的钓线,然后一个松手。   “在一个无光之夜,女王荣光无法庇护的地方,走狗用美酒灌醉了猎犬,三个木偶则重新披上皮毛,化身成猎犬模样的恶狗,找到了那个一无所知的工匠,然后在工匠毫无防备之际——扑向他!”   人群忍不住发出尖叫。不知何时,三个丑脸的演员重新出现在诗人身后,他们身披兽皮,面孔狰狞,伸出双手拉扯男人华美的袍子。   “他们用利爪撕开他的内脏!”   “他们用尖牙咬开他的喉咙!”   宝蓝色的丝绸被撕碎,露出底下猩红如血的衬衣。诗人无力地闭上眼睛,瘫软在地上的木偶突然站了起来,孩童稚嫩的声音代替诗人开口道——   “鲜血溅满皮毛,没有猎犬守护的工匠就和木偶一样脆弱啊,走狗们过来为主子收拾善后,他们拿着沾血的毛发,指控猎犬是杀害伟大工匠的凶手。”   木偶变化出几个男女尖锐低沉的嗓音:   “到处都是野兽的爪痕,就是牠了!”   “是啊,最近森林的尸体都留有巨大尖锐的齿痕!”   “太可怕了,牠偷喝了我们要献给天神的美酒,牠在狂乱中犯下重罪!”   “处死牠吧!我们不需要这种恶兽!”   “处死牠吧!处死牠吧!”   狗骑士被演员们团团包围,他走得跌跌撞撞,彷佛真的被酒精麻痹了四肢,无力反抗。突然其中一个演员掏出利刃刺入他的胸口,狗骑士没来得及站稳,一轮巨大的斧头正中脑袋,过程中没有任何血液喷溅,却可以清楚看到金属是如何完全贯穿人的躯壳。   这不是在作秀。   一边是演员们尖笑着用手上的武器发狂似地砍杀狗骑士,另一边是人群吓得疯狂后退尖叫,巴洛爵士想带人维持秩序,却很快被淹没在人潮之中。笑声和尖叫没有区别,在诗人的主导下,一场真正狂乱盛大的宴会正要开始。   人偶欢快地舞动手脚:“真是太好了,木偶们没有学会工匠的技艺,却自己创造了更加强大的东西!木偶们再不需要工匠的指导,他们用贪婪作为动力,演出了无数精彩的谎言和谋杀,从此木偶有了血肉,成为真正的人类了!”   它没有得意太久,突然手脚的吊线一个收束,人偶又变回沉默的死物   “但谁是野兽?谁才是人?”   诗人重新起身,眼孔彷佛渗出鲜血,亮着鸽血宝石般的光。有人尖叫指着他高喊:“是血瘟!他是患者!”   男人继续自顾自地做最后收尾: “可怜的猎犬在死之前都无法搞清楚这个问题了,人们沐浴在牠的鲜血中享用美酒庆祝丰收。三个狡猾的木偶成为制服恶兽的英雄,他们理所当然剥下猎犬的皮毛,这次他们将之视作战利品光明正大地披在身上,以后人偶们就要仰仗他们的保护了。”   万剑穿心的狗骑士已经倒在地上,剩下三个演员还在场上开心地舞蹈,但随着脚步越发狂乱,他们开始不受控制般撕扯身上的兽皮   “怎么了?怎么了?毛皮脱不下来?”   小人偶重新在诗人肩膀上站起来,它尖笑看着三个突然手足无措的演员:   “毛皮怎么会脱不下来?啊阿,因为你们才是野兽啊,你们是野兽啊!”   在即将落幕的戏剧前,观众疯狂往外逃窜,只剩下人偶自顾自地继续表演,它踩在诗人身上旋转跳舞,稚嫩的童音唱着可爱的儿歌。   -   “……日落时分,黑夜滋生罪恶,人类换上他的野兽大衣,开始他的狩猎!闭眼吧,闭眼吧,不要被伪善之人蒙蔽,无垢的羊毛遮掩他的罪行……”   少女轻声唱起,她再熟悉不过了,女孩们玩游戏时的开场曲《狼人之夜》,但人偶的歌词却不一样。   “母神大人喜欢吗?妳要我对妳坦承,无一丝欺骗,这便是我让收藏家安排的礼物。在我赐予他新生后,他已经发誓妳是他唯一信仰的真神。”   黑发少年的眼瞳宛如红色水晶,与诗人如出一辙,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莳萝俯瞰着底下的混乱,她们跟随着密道中的术士,来到一处靠近穹顶的高台,就彷佛是剧院最上好的包厢,她自然看到了全部。   少女何等机灵,自然已经看出戏剧不是戏剧,只是史前巨瓜消化需要时间,莳萝只能先胡思乱想一番。   收藏家,莳萝几乎认不出那个得了绝症的老诗人,她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自恋但没有吹牛,恢复年轻姿容的诗人确是峻丽河第一美男子,不分男女的魅力甚至在穆夏和雅南之上,把整座大殿的人耍得团团转。   所以才会不惜出卖一切要回青春吧……莳萝遣退了血女巫,却漏掉了海妖号上一船子的诗人。他们被雅南亲自转变,是他最忠贞的爪牙,早已潜伏进入圣殿。   “雅南,你可以停止所有表演了,这是命令。”   消化完毕,女神冷冷注视着少年信徒,彷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告诉我,你是雅南吗?”   “我当然是……”   “除了雅南,还是什么?”   莳萝知道不能给他任何文字漏洞,她直白问:“你说你与穆夏出自一脉,但孕育你的血肉真的是黑狼吗?”   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压碎她剩余的话语,殿内错落的脚步声彷佛受惊的羊群,所有人都疯狂朝唯一出口挤去。   “是银骑士!!”“大人!快救救我们!”“至高神在上,是霍尔卓格大人!!”银光璀璨的骑士团彷佛从天而降的救星,大厅满是惊喜的欢呼,人们疯狂朝门口伸出手,就像即将溺毙的人看到唯一的光,突然不知是谁又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啊啊啊啊!”“后退!!快后退!”“不要再往前面了!!!”本来逃出门口的人群又迅速涌回大厅;后排的人群不明所以,他们只想远离血瘟患者,便拼命往前面挤,却没有注意到从门口逃回来的人面目狰狞,显然前方有什么比血瘟患者更加可怕的东西。   金发碧眼的骑士缓步走进来,光辉昳丽宛如至高神降临,他才是应该堂堂正正出现在黄金大圣殿的人物,但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不禁生起一个疑问:他真的是来救他们的吗?   没有人敢上前靠近银骑士,更别说逃出去,因为一只浑身覆毛的高大身影挡在门口,琥珀色的眼瞳正贪婪收缩着人类的身影。霍尔卓格没说谎,他找到了红狼,但没有人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少年骑士看都不看担心受怕的贵族们,他微微皱眉,甩了甩手上的铁链:“艾尔德,别完全被满月影响了,享用猎物是之后的事,先给我去找出那只贪生怕死的红狼。”   铁链牵动项圈,赤褐毛色的人狼害怕地呜咽了一声,便立刻挺起鼻吻开始搜寻。   大厅内的人偶还在自顾自地唱着“……遮耳吧、遮耳吧,不要听信叛徒的花言巧语,美酒和鲜血染透他的皮衣;逃跑吧、逃跑吧,嗜血的恶狗紧追不舍,他的皮毛和灵魂一样腐臭发黑……”   少年骑士轻声打断他:“真是一场精采的好戏,永远都是在背叛,以前为了狼背叛神,现在为了神又背叛狼,红狼永远都死性不改,永远都学不会做一只忠犬,却又妄想得到救赎。”   猩红毛皮的巨狼停了下来,它抬起脑袋,准确无误地看着莳萝和雅南的方向。此时雅南与红狼一样,蹲扶着身子,卑微着服侍他的主人。   黑狼王笑着说:“找到你了。”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作者有话说:   狼人是犯下原罪的男人,所以没有女狼人,借用了该隐杀死弟弟,创世纪第一个谋杀罪的感觉,狼的颜色对应犯下的罪行。怕大家误会,所以先说:雅南不是猩红诗人   -   PS:   三年了,我逃病毒追,奶茶终于确诊了><,真的很痛苦阿,给大家分享下心得。   首先第一个家人快筛阳性时,奶茶就感觉到不好了,当晚开始轻微喉咙痒,莫名疲倦。   隔天一起来彷佛被车辗过,浑身酸痛,脑袋一团糨糊,什么都不想做,   第三天肌肉酸痛症状消退,但喉咙剧痛,以前感冒发烧都没痛成这样,吞口水就像吞刀片一样,一咳嗽整个胸腔都疼得彷佛在渗血,当晚根本没办法睡觉,奶茶边哭边睡QAQ   第四天终于拿到药,吃下去后喉咙很快就不痛了,但还是一直咳嗽,感觉就是有痰卡在深处,咳不出来,当晚还是睡不着   之后基本上就是在和喉咙过不去,类似重感冒,但感觉身体正在康复了,大家也要注意好身体啊,奶茶强烈建议备好普拿疼和一些止咳化痰的药,因为这病毒疼起来或咳起来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愚蠢女神   ◎于是就创造了这样愚蠢的世界。◎   “相信人类的猎犬愚蠢, 相信猎犬的工匠更是愚蠢至极,于是就创造了这样愚蠢的世界。”   接替着方才未落的戏幕,荣耀神的银骑士一步一步走入大殿, 发如金丝,眸如翡翠, 光辉昳丽的姿容与万千银烛相映成辉, 彷佛正是这座光辉神殿的主人。   “不过, 相信我的你们才是最愚蠢的啊。”银骑士拉着铁链,另一端牵着红褐色的巨狼,不急不缓地走入众人视线。   最初的混乱已经沉寂了下来,大厅内陷入一片惊骇的静默,彷佛就连最后一点希望泯灭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巨狼身后还牵着几个跌跌撞撞的人。   “至高神在上啊!”圣律院的院长雅各布跪倒在地, 其他圣道师无暇顾及他, 他们脸上的惊恐不输给老人。   水晶冠冕随着凌乱的步伐落下剔透的碎片,破烂的白袍遮盖不住枯瘦的肢体,只剩下一面金银面具遮掩所剩不多的自尊, 本应该被银骑士护送的圣主们此时和巨狼一样套着项圈, 牵在银骑士手上走得踉踉跄跄,彷佛一列奇形怪状的游街小丑。   众人木讷着脸,似乎无法理解这一幕, 就好像看到猴子穿着人的衣服, 人在地上爬行。方才的戏剧真的结束了吗?还是只是开始?   “霍尔卓格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这里可是黄金大圣堂,你所作所为可是辱神大罪!”   巴洛爵士站在雅各布等圣道师前面, 僵硬地屡行他的职责, 而在场似乎只剩下几个年迈的老战友与他同步动作。   老骑士一手紧紧按着剑柄, 目光死死盯着年轻的银骑士,他可以看到对方身后站着数十位同样银光璀璨的骑士,他们就像一堵白石墙牢牢守住唯一的大门出口。   巴洛现在明白好友那时的顾虑了,新兵年轻忠贞,但他们忠贞的对象不是圣堂。新血换旧血,服侍神明的银骑士已经变成霍尔卓格的私人军队,杜肯一直以来的怀疑竟然是对的吗?   纯银之身的骑士不为所动,绿宝石般的眼眸无比真挚:“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哪,就如我先前告知你们,我捉到了狼。”   手上的铁链一扯,其中一个圣主被他拽得摔倒在地。巴洛爵士本来还迟疑着人质的真假,一见此状,下意识就要搀扶圣主。   金银面具匡地一声摔在地上,巴洛爵士手上的剑也应声摔下,因为眼前的景象完全能撼动一位骑士忠贞半生的信仰。   随着圣主的面具被打落,众人再次发出绝望的哭叫,圣道师慌忙地用手上的神律遮住脸,雅各布院长甚至直接晕厥过去。   面具下是一张无比骇人的脸孔,一半是苍老的人脸,另一半却被杂色毛发覆盖,曝露真面目的圣主慌张地用一只手摀住脸,另一只想去捉面具的手却扭曲弯曲,宛如野兽爪子。他呜呜噎噎,竟是连人的声音都说不出来,传闻服侍至高神的圣主竟是这般半人半兽的怪物模样?!   巴洛爵士毕竟身经百战,很快拿起银剑对准穆夏。   “杜肯是对的……你是恶魔的信徒!这是你的诅咒,是你把圣主变成这样的!”   穆夏笑了:“这是诅咒没错,但不是我的,你该问问这些背约的守墓人。若是他们屡行对海女巫的承诺,待神的精神在安眠中与世界同化,迎来真正的死亡和重生,也许人类早就得到拯救,你们害怕的恶魔也不复存在。但他们却觊觎神的力量,建立了至高神信仰,就像更早之前的人类一样,以为披着一层偷来的皮就能瞒天过海。”   他冷冷踢掉了地上的面具:“神之音?神怎么可能响应杀死他的凶手后裔。”   “这些家伙不需要魔狼的啃咬,就自己唤醒了体内的罪恶之血,才变成这副鬼样子,之后只能不断烧死女巫,试着在灰烬中重塑神骸,以为这样就能尝还代价、蒙蔽契约。”   他所说的话没人听得懂,黑狼也不介意,反正他也不是对这些寿命正在倒数的人类说的。   穆夏抬起头,黄金穹顶之下,满天宝石如星空璀璨,虚假面容的神像被打磨得如此圣洁玮丽,除了这片如面具虚饰的穹顶外,这座黄金神殿剩下的就只有一片等待毁灭的空虚。   “方才故事还没说完,被万物爱戴的工匠没有死透,祂不是死的也不是活的,就这么半死不活,然后在月光和清风的指引下,一群多管闲事的采药女人发现了祂。”   少年的声音如银器般清澈通透,回荡整座大殿:   “她们选择窝藏工匠,用工匠曾经教导的方法努力想治愈祂,哪怕弄得满身鲜血洗不掉,哪怕成为被恶犬盯上的目标,工匠的血和药草的汁水渗入女人的灵肉,就像狼的毛皮紧紧镶在男人身上,从此血肉的诅咒和祝福各继承一半,所以人类才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所以狼人只有男性,狼人的诅咒也只能转化人类,因为被杀死的月神之狼诅咒人类毁灭。   所以女巫只会是女人,女神的祝福也只会给予女巫,因为被杀死的半神想保护他最怜爱的造物。   被杀死的狼要复仇,被杀死的神要救赎,诸神决定狼人和女巫对立,人类的命运就在其中被撕扯。   不过,又凭什么呢?   穆夏望向穹顶那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画作,在至高神和他十三位骗子圣徒享受中心钻石和黄金的璀璨时,只有一人被排挤到圆圈最外层——纯白之身的圣女彷佛一只可怜兮兮的羔羊,在阴暗的角落捧着廉价的珍珠眼泪,每一颗都闪闪发亮,意味着无私和悲怜。   “明白了吧,工匠将自己分了出去,要想拿回来,就只能杀死那些继承了工匠遗赠的女人。焚烧她们的血肉,碾碎她们的灵魂,就能重塑工匠的身体和力量,所谓的魔女其实是供养整座城的圣女啊。圣城伊林和萨夏血玫瑰做的一直是同件事——献祭。”   银骑士一步一步向前走,人群便如同被排开的清水般避退不及。   “就像在琼斯镇、绿翡城一样,月神的信徒啊,我一遍遍告诉过妳,这里没有值得妳拯救的东西,今晚就连月亮也不站在妳这边了,在满月之夜的见证下,那位残忍的女神巴不得亲眼看着我毁灭这座尸骸之城。”   走道两侧的玻璃窗镀上清冷的月辉,宛如锐利的银剑般在殿内切开光暗界线。银骑士停在一扇镶着白鸽和百合的彩玻璃窗前,柔白的月光轻吻着刚洁的铠甲,纯美无邪的白骑士宛如月下使者,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与邪魔扯上关系。   “穆夏…….我最疼爱的孩子,是恶魔蛊惑了你吗?”   一个圣道师躲在侍从后面颤巍巍地出了声。萨夏的圣父布伦丹大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自小看顾的孩子,他亲手带着穆夏进入圣城,跟随少年一同享受无上的荣耀。   那可是霍尔卓格家最高贵的血脉啊!今日肯定有什么缘故!   布伦丹大人四处张望,突然看到了什么,他指着高空处,就像找到了钉死罪人的十字架:   “是那个东岸少女……是那个黑发女巫迷惑了穆夏大人!快来人杀了她!”   黑狼笑着看他:“布伦丹大人,都到了这种时候,你应该跪在那位女巫面前,请求她拯救你可怜的灵魂免于我的毒手。”   “孩子……我亲爱的孩子,你到底怎么回事?”   碧绿的眼瞳如此澄净,穆夏笑得就像一个可爱的男孩:“我可不是你的孩子,你不应该忘记我父亲的话。   布伦丹大人住了口。   每当男孩犯错就会被狠狠惩罚,就连圣道师也看不过去,不只一次劝说里奥公爵表现出父亲的宽容和慈爱,富裕点的人家都会让家里的仆从代替宝贝孩子受罚,何况还是尊贵的公爵之子,但对方永远都是冷冷一句:绝对不能相信那东西。   “你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你就是什么。”穆夏微笑着,满月的银光镀上少年的脸庞,金绿色的眼瞳如猫眼石般流溢着非人的光彩。   “听,今晚很安静呢。”   -   “我没听到晚钟。”一群鬼鬼祟祟的身影中,一个女孩忍不住喃喃自语。   其余女孩没有在意,蕾塔西在门外催促她:“管他什么钟,凯瑟琳,我们得快点了,晚钟没响正好,得赶在圣女院宵禁之前。”   今夜是四个女孩在危塔的最后一夜,本来按照费欧娜的计划,她们只要在等上三天就能重回清白之身,正大光明地离开圣女院。但蕾塔西突然接到消息,说是家乡有瘟疫,父亲病重,在女孩苦苦哀求下,奥莉维亚决定今晚就偷偷离开,她有的是门路。   “圣城现在最需要大家族的支持,凯瑟琳是哲林根家族就不说了,我们沃顿家还庇护得起两个平民,就是之后需要些金币赎罪。所以蕾塔西,等你父亲好了,你们两个都得来哲林根的族堡给我每日没夜做活,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建座比圣堂还要大的钟,尤莱儿妳可以做我的敲钟人。”   奥莉维亚十足恶毒大小姐的做派让众人不由得偷笑,本来逃跑的紧张和不安也消去不少。   “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这里。”尤莱儿看着房内柔软的稻草堆和芬芳的草药灯,这可是她们好不容易打理出来的窝。   蕾塔西没好气地催促:“以后我们躺在羽绒大床上,吃着新鲜的干酪和果酒还有时间慢慢怀念的。”   听到外头的石门一个接着一个被推开,牢房内的凯瑟琳立刻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自己想太多了,她以前就太过敏感,常常惹得父亲大人不喜。本来冬天太阳下山比较快,现在又一片白雪茫茫,也许离晚钟还有一段距离吧。   蕾塔西催促着她们收拾收拾,赶在今晚离开,不过其实也没什么行囊好收。   凯瑟琳拿起窗台的灯台,一盏白铁锻造的袖珍屋,镶彩玻璃的窗口焕耀着鹅绒般的烛光,和木盒子一样都是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曾经陪伴着女孩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冰冷难捱的夜晚;她们宁可饿着肚子,榨点菜油也要点燃灯台。   “母亲,我爱妳的心就像每夜点燃的烛火,请祝福我和我的朋友,还有蕾塔西病重的父亲。”   鹅黄的烛光照耀在手上,就像有人轻轻捧起她冰冷的手呵气。   她的石门也被打开了,蕾塔西提着灯芯草的油灯探头进来。烛光虽然小,但却让少女美丽的金发光芒熠熠,凯瑟琳想起小时候童话故事,那发如融金的王子打开了尘封的城堡,喔,这里应该是发如融金的钟表匠。   “妳对着我傻笑干嘛?拿上妳的台灯,我们走了,和圣女院这个鬼地方说声永远不见。”   蕾塔西将点燃的灯芯草放入灯台,小屋顿时暖光大放。   少女面颊红润,眼眸晶亮,凯瑟琳也很为她高兴……..嗯?蕾塔西的父亲不是病重吗?啊阿,自己又想太多了,那应该是焦急的表情。   她没有忘记:“蕾塔西,谢谢妳替我把盒子修好,还替我复制出钥匙。”   凯瑟琳在少女不解的目光下拿出那个小盒子,匣中小鸟生出一把翅膀形状的把手,似乎只要转动翅膀,小鸟就能低声歌唱。   蕾塔西神情古怪地盯着盒子,好半晌说不出话。   最后她只能僵硬地带过去:“等出去后再说吧。”   奥莉维亚早就出来了,甚至有空给自己换上新装,嫩绿马甲描白蕾丝,一件轻便俏丽的女骑手装,招摇得像夏天的青草,一看就知道是沃顿从哪个老鼠洞给他们小公主偷渡进来的礼物。   本来急匆匆的蕾塔西看到都有些咬牙切齿了,她之后还得给这个家伙做牛做马…….但为了莳萝女士的托付,她蕾塔西今天用用绑的也要带她们离开圣城。   最慢的就属尤莱儿,她在稻草堆东扒西扒,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像极了一只囤货的仓鼠。   “外头风雪很大,我可不想做圣城的冰雕。”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件又破又旧的黑羊毛大披风。   四个女孩躲进大披风,袖口和颈口缝隙塞满稻草堆,算得上一层保暖。记路能力最好的凯瑟琳走到前面,提在手上的小灯台像是一颗亮闪闪的星星,温柔地指引女孩走出黑暗。   蕾塔西将最后一点用来挪动石门的油全倒入凯瑟琳的灯台,她喃喃道:“祝特莎和伊莎贝拉那些老巫婆下地狱吧!我们要离开了!”   几人小心翼翼摸索着下楼。一走出石塔,风雪如冰冷的刀剑,手上的灯台就像暴风中的小屋,镶彩玻璃的窗口时明时灭。凯瑟琳一边带女孩们沿着建筑壁走,一边尽可能用披风挡住岌岌可危的烛火,   她们在刺骨的风雪中前进,躯干四肢就彷佛穿戴着一件冰冷不合身的钢铁盔甲,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笨拙,彷佛一不小心都会狠狠摔在坚硬的石地,变成七零八落的惨状。   凯瑟琳试着安慰她们:“风雪会盖住我们的足迹和身影,这可是圣城百年来最大的一次风雪。不过烧铁河没有结冰,杰洛夫大人告诉过我,烧铁河从不结冰,它的温度最适合锻造,他还曾经告诉我一个炼金配方…….”   奥莉维亚冻得快喘不过气:“谢谢你喔,凯瑟琳,但我比较想念香料热酒的配方,像是蜂蜜、烤苹果、丁香,肉桂…….”   “没有香料热酒,但边角屑料要不要?”尤莱儿掏出一个小包包,只是一些收集来的香料残渣,八成又是从厨房偷偷摸来的,但各种五花八门的香料气息就像是寒夜中的一团火。每个女孩拿了点,放在嘴里去寒,凯瑟琳也拿了点香料碎屑加在烛火,让它散发异香。   “感觉尤莱儿妳一个人就可以活得很好了。”蕾塔西忍不住叹一口气,这家伙总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仔细想想磨坊的田鼠也是这模样,自己都快控制不住想去掏掏看对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伊莎贝拉她们偶而也会偷吃消夜,香料和面粉的数目早就被做胡涂了,我那点手脚不算什么啦。”   尤莱儿偷偷笑到一半,凯瑟琳打断她。   “到了。”   关押罪犯的危塔地处偏僻,一路不会遇上什么人,但要离开圣女院,她们就必须穿过祷告大厅——平日修道女们用餐和宴客的地方。   镶彩玻璃窗凝着冷白的霜雾,圣女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窥见厅内的烛光若隐若现。凯瑟琳猜想是神像下的银烛,她在帮忙劳作时,暗暗记得每个红袍圣修女的习惯,像是院长特莎总是勤劳地点起至高神像脚下的银烛,睡前还会再检查一次。   但那是在晚钟之后的事。凯瑟琳很庆幸钟还没响起,她们应该可以直接穿过无人的大厅…….   香料烧焦的气息让少女微微一愣,凯瑟琳看着突然熄灭的灯台,微微皱眉,   怀中突然感觉到一丝灼热,衣服似乎喷溅上些许燃烧的余烬。少女往身上一摸,拿出那一条缀有穗子的护身符,小小的鹅卵石在掌心滚烫发热,像是有什么亟欲要诞生。   凯瑟琳收起吊坠,抬起灯台,余温融化了玻璃窗的冷霜,也让她看清楚里头的场景,隔着一道墙后,温暖的厅堂就彷佛另一个世界——   大厅坐满了人。   奥莉维亚的声音在耳边探问:“怎么回事?今天有晚宴吗?”   凯瑟琳摇摇头,她屏气凝神看入大厅——那幅圣女手持木纺锤的镶彩玻璃画在烛光中栩栩如生,在她前面黑袍交织着红袍,所有修道女都在这,包括特莎和伊莎贝拉;她们坐在最上位,闭着双眼,似乎在带着所有人进行祷告。   尤莱儿像小鼠一样动起鼻子:“浑蛋!她们吃了那么多好料,我看看,餐前的水果和奶酪、炖汤……我闻闻,这味道是蜂蜜烤鸡,杏仁奶炖猪排、洋葱红酒酿鹅肝……还有一整只香料烤天鹅!!”   本来急匆匆的蕾塔西也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宵夜吗?根本就是庆祝的盛宴吧。”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赶忙催促:“别管她们了,既然她们人在这,那厨房那边应该空着,我们可以从后门溜走……”   “不对。”凯瑟琳终于无法再忽视那些违和感:“今晚不太对劲。”   她看着那些双眼紧闭完全不敢动弹的女人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凯瑟琳倒抽一口气:“她们在听钟声。”   奥莉维亚皱眉:“什么意思?钟声没有响啊。”   “…….安静凝听,直到钟声完全消失……”凯瑟琳下意识抱紧烛台,想借着余温取暖。她看着一头雾水女孩们,正想着要怎么说才能尽可能降低恐惧时,一声凄厉的尖叫让她完全不用烦恼了   不知是谁再也受不了这种没有尽头的等待,一阵阵尖叫和咒骂像是在用力拍打着窗户,然后是杯碗摔碎一地,玻璃窗后的大厅似乎乱成一遍,酒水和香料气息相互混杂,交织出一种近乎浓烈如腐臭水果的香气。   恐惧的碎语和愤怒的咒骂越发高亢,最后逐渐变成奇异的嘶吼,就像是竭力想掩盖那不存在的钟声。   其他女孩也听到了,她们安静地看着到映在玻璃窗上的景象,面容变得如雪花一样惨白。   “这是梦吧?这是噩梦吧?”   凯瑟琳双脚一软,她整个人跌坐在地。   作者有话说:   这一两天应该还可以再更,奶茶拼了!!!!   ps:现在只剩下咳嗽和味觉的问题,奶茶吃饼干觉得好难听没味道,结果爸爸说那个是花生饼干,很好吃......   然后就是本身支气管不好,一度咳到呕吐半夜睡不着,这时候还是中药有效,喝下去就好很多了QAQ 第二百二十九章 狂猎女神   ◎如若诸神不残酷,莳萝,那一天妳就不应该从苹果树上掉下来。◎   简直就像噩梦成真啊。   莳萝看着底下已经面目全非的大殿。   银蓝的月光如海潮般浸染黄金大厅, 所有诅咒和灾厄无所遁形,宾客们互相践踏争夺,有人试着用武器保护自己, 弯曲成爪子的手指却已经捉不住任何东西,只能用四脚扑抓在地面挣扎。   更多人在尖叫声中求救, 狰狞的血管在脸皮下寸寸迸裂, 他们通红着脸, 疯狂撕扯身上的衣物,但那些狐毛,貂皮和羊绒彷佛与人的皮肤融为一体,再也不分你我,就像诗人戏曲中那些沾染罪孽的木偶下场。   明明没有被狼人咬伤,他们却在异化变形。   莳萝看着这毛骨悚然的恐怖片场景, 想起曾经和精灵的争辩;魔法来自于神明, 哪怕精灵不愿意承认,魔狼的诅咒也是魔法,那是有别于净化的月光、繁荣的大地、还有流动的潮汐和季风, 一种只传承于人类血脉的诅咒——血肉的诅咒。   穆夏没说谎, 神血和兽皮,血肉的诅咒和祝福人类各继承一半,狼人的咬伤只是一个触发的契机, 就像灵感之于魔法。   所以只有继承“工匠”遗赠的女人得以孕育和创造, 生命从神血祝福的子宫以人形诞生,直到野兽的咬伤唤醒原罪的血脉,最后无论男女都会变成理智混乱的半兽, 因为人就是狼。   那是与神共享权位的圣兽, 那只忠贞愚笨的月神之狼对人类所下的诅咒。牠诅咒那些犯下原罪的男人化为恶狼, 永世吞噬自己的子女后裔,直至人类自我灭亡。   有人脖子长着黑白貂毛,发了疯似地冲向门口,撞向其中一个银骑士,盔帽落地,漆黑的狼首眨了眨黄色的眼珠,很快适应了月光的照射,他对那人露出森白的犬牙,就像欢迎同胞一样。   世界末日在尖叫和嘶吼声中拉起序曲,罪魁祸首就站在舞台中央,他好整以暇地旁观自己的杰作,正如猩红诗人的预言,也如黑狼的美梦——群兽之宴。   直到这一刻,女神终于明白了。无论之前她展现再多力量,穆夏都有恃无恐的原因。   “母神,我从没有骗妳,我们必须杀死他。”   就像终于等到表演告一段落,雅南的声音适时在她耳边响起:   “那只黑狼和所有狼人都不一样,他是狼人,却诞生于女人的子宫,他身上有着原初的祝福和诅咒,是血玫瑰无意中试作的神之容器。从那只黑狼踏入圣城开始,他就在反客为主,利用圣主们的仪式,吸收残留在此地的神权,他想取代伪神的虚位!但母神,妳才是真神,我们都将为妳而战。”   话音一落,底下躲在哀号宾客中的诗人们也露出真面目,他们眼冒红光,手持匕首、斧头等利器开始与黑狼骑士撕打起来。   莳萝看着他问:“怎么做?”   雅南近乎忍不住露出微笑,眼瞳如红水晶般闪亮:   “我从圣血密会那里知晓一个密盒的秘密,里面装着古老的神喻,母神是女子又是半神之身,只有妳能唤醒伪神死去的意识,残余的意识一定更为亲近于妳,到时妳就能抢夺神权。等黑狼失去权能的那一刻,我要杀他毫不费力,只要妳成为新神,所有人都将得到拯救。”   “包括猩红诗人吗?”   雅南的笑容消失了,就像一张面具剥落了。   莳萝望进少年鲜红的眼瞳,就如血女巫交给她的羊皮纸,斑斓的红墨,诗人的笔法,一张由发臭的血写成的诗歌草稿,鲜红的魔力晕染出灾难的雏型,那是一张以血魔法撰写的预言。   “没有谎言,因为试图蒙蔽我的不是雅南,是红狼。他也是用这招蛊惑血玫瑰和那些圣主吧?用预言和诗歌,现在还想操控我。”   满月下的思绪无比澄澈,月神信徒的双眼如暗夜的星辰,真理无所遁形。   血肉的魔法,献祭的仪式,血玫瑰和圣主们在做的是同一件事,他们曾经就像今天的莳萝一样,被某人告知了血魔法的秘密,于是试着复活被杀死的神,或是藉此谋取力量。但他们注定无法善终,因为他们在替别人还债……替一个胆小狡猾的野兽。   “母神我发誓,我从未对你撒谎,我不是红狼……”   莳萝知道这是实话,却不是全部的实情:“孕育穆夏的是黑狼的精血,但孕育你的是红狼;猩红诗人的血,你继承了他的血魔法和预言能力。上一次猩红诗人的诗歌是在十多年前的萨夏流传,直到你从那棵树茧重生,你才在伊林用红狼的力量撰写了新的诗歌。”   所以雅南才比其他眷属都更加强大,所以他知晓比自己更多隐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执着于杀死穆夏……..   雅南没有回应,因为他不能说谎,胸口的疼痛令他快喘不过气,少年却面无表情,继续固执地问:“母神,妳就那么不想杀死那只黑狼吗?妳的心已经被恶狼吃了吗?”   莳萝张嘴想驳斥什么,一个声音打断她:“就像我的心属于她一样。”   黑狼冷冷瞧着雅南,鲜绿的眼瞳艳得能滴出毒液,但一看到莳萝,少年面容温煦,眼神融化成湿润的汪绿,彷佛无害的小狗。   莳萝回视着穆夏,只想叹气。   雅南的话无法反驳,明明已经在梦里闹得天翻地覆,现实也快要天崩地裂,莳萝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对穆夏生出敌意更别说是厌恶,甚至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依然忍不住心生欢喜。   不是多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甚至平时不会去特别察觉,但一看到人就像看到阳光和大海一样,因为他的存在所以感觉开心,那是一种纯粹到无法克制的喜爱。   狼贪婪地看着那黑发少女,轻声说:“女士,虽然必须选在这种糟糕的时刻摊牌,但我心中有部分还是很高兴妳能见证这一切。”   穆夏仰头看着高处第二人,方才的对话自然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一只贪生怕死、说谎成性的野兽怎么可能骗得过月神的信徒,怪不得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明明诗歌是从伊林流传而出,但我的黑狼遍布圣城,却寻不到任何一只红狼。”   害他不得不放慢速度,陪一群白痴演骑士和英雄的蠢游戏,好不容易等到月圆之夜,找来一只被红狼咬伤的人狼,才终于发现红狼的踪迹。   的确,一只狼太显眼了,若是一只吸血虫,他除了觉得恶心,并不会多加怀疑   无视着混乱的大厅,少年骑士漫步走向二人:“红狼永远只能口吐灾难,直到他亲口说出自己的死亡,为了逃避死亡,也为了在被杀死前得到拯救,所以创造了圣城和血玫瑰,然后……是我,等牠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已经来不及了。”   试图阻止预言,却亲手实现了预言;不断背叛,最后也被自己的能力背叛。绝望的红狼也许还是在未来中窥见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不惜献出血肉创造雅南,延续自己的力量。   当新生的女神杀死最后的恶狼,卑劣的野兽也许就能完成死后的救赎。   黑狼温柔地叹气:“抱歉了,莳萝,妳不适合成为神,妳不够残忍,像妳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神那种东西。”   莳萝暗暗关掉滤镜,阳光少年固然可爱,但月亮母亲永远都是她的第一顺位,所以喜欢归喜欢,该打的boss还是得打。   她反驳道:“穆夏,这件事可不是你一个人说得算,这座城有我庇护的信徒,我不会让你恣意妄为。神,不一定要残忍。”   她与穹顶的神像一起从高处俯瞰着他,少女似乎永远在需要仰望的高处,唯一不同的是那一日,她掉了下来,而少年抬起头伸出双手,就像接住仰望已久的星星一样。   狂喜和残虐的心稍稍退去,穆夏笑得苦涩:“如若诸神不残酷,莳萝,那一天妳就不应该从苹果树上掉下来。   狼一定会上钩,没什么比她更好的诱饵,就像饥渴的旅人看到沙漠中一颗鲜红欲滴的苹果。当少女沾满露水和嫩叶的芬芳掉了下来,狼毫无疑问会踏入陷阱,在没什么比诸神更加冷血狡猾的猎人。   祂们把少女放在他眼前,等他不由自主靠近,却又将她高挂在不容触碰的天上,他的所思所想便都成了罪孽,因为狼生来就罪恶。   “所以我已经不在乎妳的选择了,神也好,人类也好,妳也一样,从今以后一切都将归于我的意志之下。”   既然骑士无法抵抗对少女的怜爱,那就让野兽来吧。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人的身形彷佛被锻炼至极致的剑,周围的气息就在即将破碎的边缘震颤。   他往前一步,纯银的铠甲一块块重重崩落,像是从神像剥落下的银箔。   “真恶心,连衣服都不穿了。”雅南焦躁地骂道。   莳萝目光笔直,心态端正。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滤镜太重了,她看过人狼变身,扭曲的肢干和尖叫成为她的童年噩梦,但到了穆夏,他的变身却是那么的——美丽。   银辉照耀的影子逐渐抽长,鹿皮猎衣寸寸崩裂,似乎再也包不住紧绷的肌肉和精壮的曲线,裸/露的肌肤近乎与月光融为一体,透薄如蝉翼,与柔韧的布料交缠出一种奇异的破碎声。   在月光照耀的白金神殿中央,无数畸变哀号的人形彷佛失败的残肢,唯有少年是即将破蛹的丰美之兽,皮肤下的血管因魔力而爆涨蠕动,他全身焕耀着金红色的热度,像是流淌着鲜血和颜料的新鲜纹身。   莳萝不禁想,如果没有背叛和贪婪、如果人类真心供奉着狼,或许狼人就不是恶兽,那些纹以狼图腾的英勇战士将不再是失落的传说。   喀擦,一颗亮晶晶的东西掉在脚边,少女下意识捡起,那东西像是春天最鲜嫩的绿叶,是一颗打磨至无瑕的绿宝石碎片。她才刚拿起宝石,紧接着几颗雨滴一样的东西滴滴答答落下,闪闪发亮的珍珠滚在脚边。   莳萝脑袋嗡嗡作响,她突然发现不是她的脑袋,是整座大殿都在响动,彩玻璃窗发出脆弱的呻/吟,地面在鸣动;而圣堂穹顶的嵌画也一片片剥落,那些镶嵌的宝石与积如雪花的尘埃纷纷掉落。   黄金大殿内降下闪闪发亮的宝石雨,这种宛如神迹的场景莫名有些眼熟,莳萝来不及细想,雅南突然伸手拉住莳萝,就在他们面前——一盏拼着水晶和玻璃棱镜的大吊灯重重摔落,彷佛整座神殿在将亡之际发出凄厉的求救声。   “大地哀働。”少年用海妖的声音,轻声吟唱:“黄金的蜡烛淹没空洞的水晶棺材。”   雅南用双手护着莳萝,她看到他手臂淌下融金色的液体,冷白的皮肤强烈排斥着灼热的白气,而抬头望去,所有和她对视的神像,无论至高神、圣徒还是圣女都在流泪——金色的泪水,铺满墙壁和穹顶的金箔在融化,黄金大殿正在崩塌。   莳萝恍然大悟,黄金蜡烛指的就是黄金大圣堂,圣堂地下是岩脉,这里是火山爆发的出口!   宝石碎片如细雨倾瀑而下,就像审判之日崩塌的至高神像,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净化一切银雨,热烫的金色雨水一点一滴落下,它们滴落在大厅的宾客和圣道师身上,他们变形的躯体逐渐被融金覆盖,弥漫出一种血肉的焦味。   雅南无动于衷地继续轻声唱道:“藐视月光的野兽横行黑夜,罪孽的王冠缀满熟烂的果,群兽的酒宴享用腐败的血肉。”   大厅中央唯有一座小丘般的身影不受影响,那东西甩了甩硕长的脑袋,尖立的毛耳轻轻颤动。牠的眼睛比满月的光还要明亮,彷佛流淌着融化的艳金。   莳萝想着穆夏很久没在自己面前变身了,也许是因为他变得更大只了,甚至比记忆中的银狼王还要大。那身月霜覆盖的皮毛则像极了虚荣的银狼,却在暗影之处深得发黑,几乎与影子融为一体。   狼在月光下懒洋洋伸展了身体,这才是少年最为舒适的姿态,他完完全全显露真身,谁说罪恶一定是鲜明的黑白或不详的血红?丰沃的绒毛覆盖直至利爪,像是糖混着血,甜美中酝酿腐败,这只诞生自魔女子宫的狼,就是自创世以来所有谋杀、掠夺、谎言诞下的最终苦果。   雅南连歌都不想唱了,他咬牙切齿:“母神,妳没有选择,你们之中只有一个能成为神,不是他死就是妳活。”   “我知道。” 莳萝抱紧大白鹅,预言正在发生,梦境中的一切正在成真。   那日女神的银雨驱逐狼群,如今热烫的金雨也在压制那些不死之身的诗人,他们渐渐不敌败退。   穹顶的神像支离破碎,曾经的信徒也已经完全蜕变,化作异兽的贵族们浑身镀满璀璨的融金,与狼头的银骑士慢慢群聚在那只巨狼周围,就像拥戴着他们的神明一样。   莳萝的眼睛穿透月光,她看到灾厄的神权即将圆满如月,漆黑的野兽正在茁壮成神,收割腐败的文明、奔向永恒的末日,作为人类之敌降生的野兽拥有的神权名为——狂猎。   他即将完成月神之狼的愿望,狩猎人类。   莳萝拍拍大白鹅,她空出手,柔光一现,女神最可靠的神器出现在手上。   末日的预兆始终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剑,当这一天真的来了,莳萝反而异常冷静,甚至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其实也要感谢雅南和穆夏,如果没有他们勾心斗角,一个比一个争先恐后把一切展现在自己面前,她还真没有把握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对上雅南期待的表情,莳萝站起身,坦然面对底下群聚的野兽。   “穆夏。”   真正的邪恶非黑非白,是诱惑最原始的模样,那浓郁饱满的颜色正是罪孽熟成的象征,莳萝看着那只巧克力色的巨狼,那只狼也在看她,金色的眼睛彷佛酿着蜜,每一根丝滑柔顺的毛都长在少女心坎上,梦境中那只小胖面包终于长成美味的黑巧克力蛋糕。   莳萝告诉自己要严正以对,但实在克制不住心中刷上一句——这只狼,真是该死的甜美。   “莳萝。”巨狼露出犬牙,声音已经不复少年的清澈,只有空洞一样的嘶哑,其中吐露贪婪的热气。   “母神。”雅南低声哀求。   同样的抉择,那天银雾掩盖她的踪迹,少女选择逃避,今天圆月清明如镜,已经没有逃避的退路了。   莳萝对着两个烦死人的家伙甜美一笑。   “我们梦里见。”   她毫不犹豫按下手上的按键,就在那一瞬间,眼底所有的景象彷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褐色的巨狼刷地一声闪现在自己面前,莳萝心脏差点没从喉咙爆出来。   这家伙太快了!自己要在月神妈妈眼前翻车了吗?   距离太近了,近到都可以看到狼鼻子的纹路,竟然是一颗精致的爱心鼻,巧克力狼果然全身上下无一不甜美……。   莳萝甩甩脑袋,甩开那些胡思乱想,她定睛一看,周围空无一人,黄金大圣堂、巨狼、雅南都消失了。   成功了?   莳萝抬起头,金色的雨已经停了,靛蓝的夜空漫过穹顶,满月女神的眼眸依然是一颗镶在深海的珍珠,温柔安定地为信徒散发光芒。但月女巫注意到的是地上延伸的两个影子,她缓缓转向另一个方向。   另一颗月亮就挂在那,与银月相对——猩红色的月亮,它就在静夜中燃烧。天空和大地一半沐浴在银白的月光之下,另外一半就彷佛陷入地狱般的火海,冬雪和野火同时并存,现实和噩梦的交界消失了。   莳萝看着那颗不详的红月,听着胸口下那颗噗通噗通的心脏,不是因为害怕而胆怯,而是为了难以言喻的狂喜。   术士说得不错,猩红之月不存在,因为它是只存在于梦中的月亮——女神曾经梦过它。   直到这一刻,莳萝才确定自己赌对了。   当飞鸟鸣唱,猩红之月升起,世界陷入香甜的沉睡……雅南没有唱完剩下的诗歌,也是猩红诗人所无法理解的预言。当所有人都想摧毁圣城,唤醒长眠中的神明,莳萝就从自己掌握的权柄之中,隐约窥见了她的使命。   “克莱奥,这也是你的梦吧?”   莳萝看向神器,连接成功。   海女巫告诉过年轻的女神言语是力量,而名字就是最强大的咒语,世间所有宝物和契约都因其归属之名而拥有意义。   是的,海下神庙残缺不堪,神像的主人被剥夺面容,更重要的是,祂被夺去了真名。   ——克莱奥,世界荣光化身。   那位无名之神的名字,就是无数人拚死守护的秘盒所封存的秘密。   在从血女巫那里知道血肉魔法后,莳萝就打开了密盒,神文撰写的名字深深烙印在莳萝的脑中,她抹去神文将盒子原封不动还给凯瑟琳,另外附带一个小礼物,希望蕾塔西已经带她们出去了,因为接下来就是莳萝自己的事了。   她不会如雅南所愿强行唤醒神和穆夏同归于尽,也不会任由穆夏成为邪神吞噬克莱奥。   莳萝深吸一口气,在没有时间和生死限制的梦境,一切都可以成真,一切也都来得及,她要亲自去找那位惨兮兮的大前辈,她要让祂真正解脱,放心安息。   就是现在,为了世界,去吧!   女神信心十足拍拍翅膀,却感觉底下的树枝在风中乱颤,她在高空中摇摇欲坠,低头一看就是白白胖胖的羽腹。   所以,为什么她又变成鹅了?   作者有话说:   人形小狼:让我拥抱你   莳萝:滚!色狼!   原型小狼:就抱抱不行吗QAQ   莳萝:OK!看我自投罗网。 第二百三十章 双月女神   ◎这里只有一个月亮。◎   刺骨的风雪浸入骨髓、冷彻灵魂, 几个女孩像无头苍蝇一样没命地逃入黑暗,直到撞到冰冷的墙壁。   女孩们靠着背,瑟缩着直喘气。   “是假的吧, 是假的吧、是假的吧?”尤莱儿从方才到现在不断重复这句,一颗装满吃食的小脑袋瓜完全无法消化方才看到的景象。   想到那个骇人的画面, 蕾塔西摀住嘴巴, 泪珠子像珍珠一样扑簌簌地落下:“是我害的吗?我诅咒她们下地狱什么, 所以她们才变成这样……”   “甘妳什么事?海女巫是祝福妳美貌,又不是教妳黑魔法!”奥利维亚看不得蕾塔西这样,金发蓝眼的少女哭起来就像惹人心碎的美人鱼。   指甲掐入掌心,奥利维亚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不就是阴谋诡计黑魔法之类,她有什么没见过?   她出生自中庭最庞大的沃顿家族, 家族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庞大的利益, 作为直系血脉的长女,从小各种毒杀暗杀都是家常便饭,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贵族少女早早就见过人血, 哪怕被王子当场问罪流放。身穿礼服的少女眼睛眨都不眨, 一杯酒水往王子身旁的烛台泼过去,再趁乱传递消息给家族反应对策。   奥利维亚下意识去看同为贵族出身的凯瑟琳,只见以往最为聪慧冷静的少女像失了魂似, 她一个人喃喃自语, 不断念着不可以违背戒律、不可以违背戒律。   与沃顿倾力培养的天之娇女不一样,哲林根的少女背负着母亲留下的罪,从小就被父亲拔除羽毛, 当作小鸟一样眷养在高塔之中。   就像女神曾在梦境中看到的, 小女孩埋首于母亲留下的书卷, 彷佛抱着心爱的旧毛毯,自幼失去母亲的她习惯用知识和学问保护自己,所以当遇到知识无法理解的东西,女孩就像被抽走毛毯独自面对藏着怪物的橱柜——她在未知的恐惧中崩溃了。   凯瑟琳失魂落魄,眼前突然亮起微弱的烛光,掌心大小的袖珍屋内灯火通明,彩玻璃窗镶着小鸟的纹样,黑暗和风雪永远无法侵蚀这块母亲为女儿打造的小家园,少女的双眼逐渐找回焦距。   “凯瑟琳,醒醒,我们需要妳…….”   玻璃小窗后透着一双漂亮的眼瞳,莹莹如绿松石,奥莉维亚用最后一块打火石点燃凯瑟琳的灯台,在漆黑的雪夜亮起一个温暖的角落,暂时庇护着无助的女孩们。   她们围着灯台互相依畏取暖,凯瑟琳从奥莉维亚手上接过母亲的遗物,鹅黄的绒光暖洋洋贴在脸上,像是女人温暖的掌心,理智渐渐随着温度回流。   “飞鸟钟不再响起,隐藏的戒律被打破了。”   其他女孩们屏息看着凯瑟琳,就像看着黑暗中唯一一盏明灯,少女的眼眸在烛光照映下也明澄如镜。   “不要独自外出,不要忘记钟声的次数,不要食用任何肉类,不要理会呢喃声……..”   仅管掌心发暖,凯瑟琳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莳萝女士说过,十二条戒律中的最后五条是禁忌,为了飞鸟钟,为了预防不好的事发生。”   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不好的事情”,那宛如诅咒般的场景——圣女花窗碎裂成缤纷的碎片,洒落在那些满地打滚的女人身上。曾经娴静端庄的修道女就像被恶魔附身般,一个个肢体扭曲,发狂撕扯着衣物。她们哀号尖叫着,眼睛彷佛融化般折射出诡异的金光,脸孔下血管狰狞地活了过来,像是无数虫蝇要钻出皮肤表面。   其他人不愿意回想,但尤莱儿颤抖地说:“我……我看到了,桌上的食物……全部都烂光了,好多虫子在爬……”   她不敢说的是,一些修道女缓过来,竟开始在争抢着腐败的肉类,她们吃得满嘴碎肉和油光,蛆虫在齿缝间穿梭,再被嚼烂成泥。   奥莉维亚皱着眉头猜测:“她们肯定死了,应该是某种下在食物的毒。但我从没看过那么厉害的毒,我姑妈瑟琳达夫人有一个女巫调配的毒药盒,可哪怕最厉害的蓝斑虾蟆皮的粉末也是无色无味,生虫腐烂的食物谁敢吃啊。”   凯瑟琳眼睛一亮,涌上的记忆让她瞬间忘记害怕。   食物腐败——她阅读过无数本书卷,那是一种恶兆,恶魔狩猎前的征兆。凯瑟琳从没有停止记算天数,从第一天进入圣女院开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晚正是满月之夜。   奥莉维亚还在说着:“要不我们现在回去,看能不能直接走出大厅。我立刻去连络家族那边的人撇清毒杀的嫌疑,我们身分本来就麻烦,万一被怀疑上就不好了。”   “不行!”   凯瑟琳打断奥莉维亚的话,她捉紧提灯,像是捉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少女的目光谨慎地查看四周。   绒黑的夜压来冷沉沉的影子,彷佛藏着什么铺天盖地的庞然巨兽,而夜空中有两颗发亮的眼睛在窥视她们;一颗无暇如雪,另一颗猩红如火。   凯瑟琳楞楞看着那颗多出来的月亮,不详的血光映入眼底,给人一种燃烧灵肉的灼痛感。   异变的同类,腥红的月亮,这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我的天哪。”哪怕是奥莉维亚也倒抽一口冷气   凯瑟琳尽可能维持冷静:“双月之夜时,狼群袭击绿翡城,狼瘟会腐败食物,特莎她们应该是被转化成人狼了。”   但她记得纪录上应该是两颗一样的银色月亮,血月不应该存在,杰洛夫叔公很久以前就算出了月食和日蚀的规律,真正的月全食要等几百年以后啊。   没时间多想了。“我们不能出去,外面可能已经……”她正想着要解释,下一句话却死死卡在喉咙。   人在极致恐惧下是叫不出声的,汹涌的恐惧化作毒蛇扼住少女的咽喉,近乎窒息的凯瑟琳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奥莉维亚身后两颗澄黄的光,其中有细窄的瞳仁凝黑成一线,正冷冷盯着她。   那东西嘴巴咧至耳后,露出尖长森白的犬牙,喷吐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混浊的稠雾……   “跑!”奥莉维亚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异常。   女孩们拚了命往前奔跑,谁也不敢回头看。   “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是骇人至极的撕咬扑打声,每一声都抓在其他拼命向前跑的女孩心上。   凯瑟琳心脏都要停了,双腿硬得像冰柱,她近乎像撕裂灵魂般,违背求生的本能,毅然决然地转头回去。   那黑色的影子已经来到她面前,凯瑟琳发了疯一样,举起提灯就要和那东西重归于尽……   “天哪,发什么疯啊?快走!”熟悉的声音宛如天籁,没等凯瑟琳反映,那人一顿蛮力将她直接扛在肩上跑。   旧皮革、北方松柏混合着血腥的气息,提灯照亮费欧娜伊文克劳的脸庞,凯瑟琳恨不得直接亲上去,但现在没有时间让她感谢费欧娜。   后面的声音没有消失,黑暗中有无数东西在奔跑,凯瑟琳可以清楚看到一双双发亮的眼瞳如暗夜的鬼火,正迅速朝这边群聚而来。女孩们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拼命往更黑暗处逃去,这样下去的话…….   就在电光火石间,凯瑟琳有了决定。   吹熄烛火,亲亲吻了那小小的屋子,然后没有犹豫,扔出了怀中一直死死保护的东西,狠狠将它掷向另一个方向。凯瑟琳强忍着近乎挖出心脏般的不舍。   啪,有什么东西被摔到了地上,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美妙的夜莺拍动翅膀,一阵悦耳的音乐像是从什么尘封已久的地方被释放出来,它竭尽所能歌唱,宛如诗人唱着最后一首歌曲,每一个音节都在耳尖上欢快跃动,在这种时刻简直就是某种奇迹的魔法。   后面的追击声有了变动,几人加快速度,隐约间可以闻到草叶新鲜的气息。凯瑟琳急切道:“躲进小花园,让树叶遮盖味道,快!”   几人矮身穿过灌木丛,听着夜风摇着树叶婆娑作响,她们终于得以喘气片刻。   “凯瑟琳……”蕾塔西最先出声,她亲手修复那东西,自然知道凯瑟琳方才扔出的是什么。   “没事的,我还有灯呢。”凯瑟琳抱着熄灭的灯台,手指似乎还残留着扭转钥匙时的余温。   心痛当然会心痛,但在失去那一刻,手指眷恋地摸着怀中的东西,隐约间可以摸到一行深刻在底部的文字,原来那才是真正的礼物。   ——我的小鸟,我的小鸟,杜鹃寄居朽木,只有妳一定要展翅高飞,   我会的,母亲。   凯瑟琳转头:“费欧娜,谢谢妳。”   金属的锐光映照着少女无惧的脸庞,费欧娜正在擦拭手上的剑,剑身滴下某种黏稠的液体。   她沉着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不只是月亮,外头不对劲,风浪很大,船只全部被吹离港口,我拚死找进来,结果圣城到处都乱成一团,还有那些奇怪的……怪物到处都是!我盯着红色的月亮走,感谢女神,刚好就找到了妳们。”   奥莉维亚深吸一口气:“我父母和他们的骑士不愿意受到圣城的约束,一直都在船上待命,我们现在在圣女院可能孤立无援。”   “我们不能逃,只能撑下去,撑到夜晚之夜,黎明到来……..”凯瑟琳说着说着就陷入沉默。撑下去,但她们又有何处可躲呢?   而且凯瑟琳心中还存有另一个恐惧——那就是那五条禁忌。虽然她们现在看上去没有异常,但谁知道变故什么时候又会发生?   她不由自主地念起戒律,仔细回想有没有违反任何一条;不要独行,不要动摇,不要食肉……   ——不要恐惧,神会来救我们。   少女微微一愣,突然一个稚嫩的童音打断她的思绪:   “快去高高的塔上!”   费欧娜气急败坏:“露比,索非亚,妳们什么时候跟来的!”   油绿的灌木丛开着粉白小花,双胞胎像玩捉迷藏一样冒出来,她们衣着整齐,面颊红润,一点也不像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追逐的样子。   索非亚牵着妹妹,一脸理所当然:“我们向女神许愿想找妳们啊。”   少女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在不祥的血月照射下,今晚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突然出现的双胞胎一点也不算什么,起码她们看到两个女孩,还是挺开心大家都平安无事。   妹妹露比双手捧在胸口,焦急地催促:“女神最光辉璀璨美丽强大独一无二的精灵大人说叫我们快去高高的塔上,它有办法。”   “……”   没等费欧娜叨念,女孩摊开一直护着宝贝似的手掌,那似乎是一只发亮的萤虫,它在少女们的注视下静静敛着星芒大小的光,很是漂亮。   奥莉维亚皱着眉:“这是什么啊?虫子?”双胞胎惊恐地摇摇脑袋,彷佛她说了什么可怕的咒语。   凯特琳没说话,她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在自己转紧钥匙,丢出盒子那一刻,似乎有什么萤虫一样的光从盒子飞了出来。   在其他女孩争辩之际,她轻声念着高高的塔,脑中灵光一闪——   “危塔,我们回危塔!”   其他人面面相觑,费欧娜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对,那里视野最高也最好,而且只有一个出口,易守难攻,真的不行的话,我们可以躲入棺材。”   密不透风的石墙,没有锁孔的石门,曾经令她们窒息的“女巫棺材”就是她们现在最安全的堡垒。   “走吧。”凯瑟琳抱着熄灭的灯台,来到双胞胎面前,低声说:“请妳发光的精灵朋友为我们带路吧。”   她们必须守住今夜,等到黎明来临之时,也许就如最后一条戒律所说,神会来救她们。   凯瑟琳不自觉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深红之月像是一颗血红的蛋,暗夜为巢,静待孵化。   -   莳萝从树上下来时,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她甚至连圣城的尖塔都看不到。   月女巫从不会迷路,天上的星辰会为她们指引。   但莳萝抬头,此时的夜空月明星稀,两个颜色不一样的圆月分庭抗衡,就像女神自己往天空掷了两枚古老的硬币;一个明亮如银,另一个赤红如铜,银币和铜币撒在空中,各自指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这是一个无法回头的抉择,大白鹅拍拍翅膀,在银色月光的帮助下,化作白衣少女的模样。   雪白的羽毛融入流泻的银辉,莳萝置身在月的皎洁和轻盈之中,就彷佛回到母亲温凉的怀抱。银色的月亮一直是自己的指引,所以她为什么还要犹豫?   她记得挂在山涧林中的银月之弓,也在绿翡城的上空触摸到满月的权杖;甚至是在幽黑的冥河下,无形的暗月依然温暖如余烬。但现在却多出了第四个——红色的月亮,就像母亲熟悉的背影突然在后脑勺长出另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月女巫混乱了,她完全无法确定方向。   黑狼说了,月女神渴望圣城毁灭,满月的权杖不再庇护人类,银色的月光也不再驱逐狼群。银月的尽头也许并非莳萝所求的答案,但截然陌生的红月就是吗?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自己梦中会出现红色的月亮?   当月亮无法信任,任何一个月女巫都可能会失去理智而崩溃。   幸好思维穿越一个星际次元的少女不擅长刁难自己。就算月亮和意志相悖,她也是一个成熟的半神了,大白鹅翅膀硬了,当然就要飞了,真正的母女都会吵架,她自然也可以向月神妈妈表达意见。   莳萝只挣扎了几秒,就不纠结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答案了,两个月亮最后关头二选一还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小女神决定先在附近绕绕,这里是克莱奥的梦,旧神之梦,一花一草应该都有其线索。   大雪还在下,茫茫雪花覆盖住高耸如云的树冠,她吐出一口冷白的雾气,厚厚的雪毯吸收着脚下的跫音,荒芜苍白的天地彷佛只剩下她一个活物。   别说花花草草了,莳萝甚至连只小鸟的声音都听不到。   虚无的神像、纯白的圣城,最后造就了空无一物的梦,但莳萝清楚记得融金的热度,大地下酝酿着祂的愤怒,这片纯白不过是假相,也许是为了躲避入侵者的视线。   莳萝不由得担心克莱奥目前的精神状态,要换成是她,一群不知悔改的神棍天天在自己墓上开人肉烧烤派对,她绝对火山爆发,把每个人祖宗十八代都挫骨扬灰十八次。   她想救克莱奥的前提是,对方想要被拯救。   少女在雪地漫无目的地行走,她有意无意避开两个月亮,尽量在附近打转。   大雪覆盖所有痕迹,不知过了多久,一无所获,她不死心地用脚踢了踢,竟然真的踢出了东西——   那是一只手。   莳萝差点没被吓出大白鹅叫,等冷静下来查看,那是一个埋在雪下的人。对方穿着圣道师的袍子,双眼紧闭,尚存一息,莳萝试着将他拉出雪地,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别白费力气了,这底下还躺着上千人,妳叫不醒他们,沉睡是他们目前最好的恩赐。”   莳萝转过头,只见一身漆黑的女人站在她身后,手上的提灯照亮她枯瘦的双颊,看上去上了年纪,但一双幽蓝的眼睛异常明亮,莳萝莫名觉得自己似乎看过这个人。   “继续待在雪地,妳也会睡着,跟我来。”女人走向森林另一条路,那里没有红月和银月,莳萝想了下,便跟了上去。   两颗月亮在天上追逐着她们,女人带着她绕过一颗颗模样相同的树,往更幽黑之处走进去,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她们来到一片白石的断垣残壁,从破碎的玻璃窗来看似乎是一座圣堂的废墟,残破的屋顶勉强能遮挡一二,莳萝看到一座缠满枯藤的方尖碑文,她下意识想看清楚上头的文字。   女人抢先说:“不用看了,上面写的是即便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一个不忘在夜间祈祷的人,也难免在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变身为狼。这是一个古老的警告,远比大寓言更早,没想到现在全都成真了。”   莳萝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可疑的腥臭味。   女人把台灯放在断掉的台柱上,抖了抖斗篷上的落雪。   “清醒着被诅咒成失去理智的怪物,或者在大雪下保持人身陷入沉睡,圣城的人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她看了一眼天空,意味深长:“就彷佛有两种力量在抗衡一样。”   莳萝直直盯着完好无恙的女人,心脏怦怦跳:“那妳呢?”   女人叹一口气:“只是刚好有几个护身符派上用场……”   “妳是女巫。”当在漫天白雪看到完好无损的女人,莳萝就有猜测了。   “莳萝女士……”   “妳怎么知道我叫莳萝?”莳萝现在可以完全肯定了,她压抑不住惊喜,这肯定是诸神的安排……   “因为我们见过,在葬礼上。”   女人满脸写着痛苦,彷佛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穿肠毒药:“该死的,是我杜肯,圣学院的青铜术士,杰洛夫大人的学徒。”   莳萝:???   无视少女瞪大的眼睛,对方冷着脸从衣服下拿出那个标志性的头盔,蓝紫色的外表有着宝石般的光泽,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而世上也只有一人能锻造星石。   小女神看看天上的两个月亮,又看看地下疑似埋着数万人的积雪,再看看现在的杜肯,一时间不知道该对哪一个贡献出自己的下巴。   杜肯早就敏锐察觉出这个东岸少女的古怪。他着迷巫术,研究女巫,这是第一次被研究项目用炙热的目光反研究,他很后悔方才怎么没有干脆躺着让大雪湮没自己算了。   “说起女巫,莳萝女士,我现在这副模样不就是妳们最擅长的魔法吗?”   莳萝试探问:“这不是女巫的诅咒吧?”   “不是女巫,是女神。”杜肯阴沉着一张脸,不甘愿地承认:“大概是我该死的嘴巴闯的祸,我对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女神许了愿。”   莳萝回忆了下,好像真有这件事。她第一次看到杜肯是在圆盾堡,这家伙在测试一些巫术的玩意,好像拿了信徒给自己做的神像,许了什么愿望……喔,对喔,他想学魔法,不惜任何代价……   所以说对希望女神许愿要谨慎啊……莳萝对这位变成魔法少女的大叔生出一丝兔死狐悲的同情,神力这玩意就和猴手一样,她有时候也深受其害,吸血鬼的诞生就是其中一个。   杜肯重重叹一口气:“虽然该死的,这就是女人被赐予的天赋吗?我从未觉得身体如此轻盈,像是卸下什么沉重的东西;我的耳目也如此清晰,万物彷佛都在对我低语。我甚至用了几个女巫制作的护身符救下些朋友,曾经那些东西在我手上根本只是废木枯草。如果这是梦,我还真分不清楚是美梦还是恶梦。”   莳萝看不下去他复杂纠结的表情,忍不住转了个话题:“你知道这是哪吗?我们还在圣城吗?”   “应该还在,妳看。”杜肯抬起下巴,指了指天上。   “现在有两个月亮,的确很异常。”莳萝想起对方坚决否认红月的存在。   杜肯皱眉摇头,坚持:“这里只有一个月亮。”   就在莳萝怀疑杜肯不愿意面对现实时,术士抚摸着怀中的星石头盔,缓缓开口:“差不多十六前,圣城上空滑过一颗星辰,一颗燃烧的流星。它在空中散发着赤铁的光,但很快分裂,最后我们只找到几块蓝紫色的结晶碎片。”   杜肯看着天上的红月,就像看着一个久违的老朋友,觑起眼道:“所以那不是红色的月亮,是红色的星星啊。”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会把很多事说清楚,包括猩红诗人,大家慢慢看,没错,完结倒数七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星陨女神   ◎她是为了一个愿望而坠落下来。◎   杜肯带着莳萝进入圣堂内部, 有几个青铜骑士从暗处提着银剑走出,确定是两个人后又重新埋伏回去。二人再往前走,里面已经有不少黑衣术士避难。   他们就像群聚的乌鸦一样在角落和窗口研究交谈着什么, 一有人进入,全部转头齐齐看过来, 紧绷的表情和身形似乎随时化为鸟兽散。在杜肯打了个招呼后, 他们放松下来又回去继续琢磨东西,   莳萝忍不住问:“他们还认得出妳啊。”   杜肯冷哼道:“他们只认知识,三十二种炼金秘方只有我知道,没有我,他们都得在外头等死。”   莳萝打量这个临时避难所,华而不实的彩玻璃窗全都被打破,玻璃碎片被浇上融银, 插在窗口和一些破洞处做陷阱, 而唯有水晶冠冕的圣道师才能踏足的圣坛上此时立了一口大锅,术士正在用不同颜色和温度的炼金火罐,试着融化银烛、银锤等银制品。   莳萝还发现本来洁净的白石地面和墙壁画满了符文, 似乎是用融银和红石画出的结界, 跨过去隐约可以感觉到一丝薄弱的力量穿过身体,虽然连最低等的魔物都无法抵挡,但哪怕能拖延两三秒都有警示的可能。   只能说不愧是术士, 在短时间内就建立好避难所, 做出对应的武器。如若那些的圣道师和贵族是傻乎乎的羊群,那术士当真是风雨不倒的坚韧草苗,平日任羊群收割, 但当狼群来袭, 他们还真的硬生生挺过了。   莳萝收回目光, 不忘提醒杜肯:“现在的狼人不怕银了。”   杜肯沮丧地捉捉脑袋:“我注意到了,但对人狼和一些异变人类还是有点效果,虽然不多…….”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该死的!谁知道霍尔卓格什么时候养了这头怪物,一只穿着银盔甲的狼!我早就知道那小子有问题,却还眼睁睁看着一群傻子亲手把狼放进来!”   术士脑筋动得快,莹蓝的大眼睛像是检视着污垢的水晶片,他直直看着黑发少女质问:“莳萝女士,妳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当初霍尔卓格进城热热闹闹,彷佛至高神下凡,所到之处都是人。杜肯不用监视他,就知道对方的动向,自然也知道他当时进城时带了一位从东岸来的美貌少女,还不分场合热烈地追求对方。   “知道又如何。” 少女漆黑的眼睛毫不闪避,大大方方承认。   她的外表如那些神秘精明的海对岸的药士,而内底是侍奉强大古神的女巫一族,都是术士穷极毕生所追逐的智慧象征。   杜肯定定看着她,最后叹一口气。圣城一直在追杀女巫,前不久还把港口药士全部驱逐出去;前者拥有驱逐狼人的强大力量,后者有着奇妙的知识可以抵御瘟疫,所以说圣城落在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黑发少女只是如同其信仰的女神一样,冷眼旁观着这座城的报应。   “不过我可以帮你看看那些变成人狼的朋友。”莳萝早就闻到了那股腥味,也注意到圣堂内部的青铜骑士比外面多,显然是在防备着里面出什么事。   海女巫本就有和术士合作的先例,她也一直记得对方在审判之日上,不怕死地出头捍卫无辜的少女们,虽然是杰洛夫大人的命令,但也只有杜肯这样想法开明的人才有这种胆识。   而且……莳萝看着眼前的“女人”,暂且不管意愿,愿望实现了,杜肯可以勉强算上她的临时信徒,她多多少少还是要付些责任……咳咳。   听到女巫开口,杜肯立刻忘了那些沉重的念头,他急匆匆地带着莳萝来到青铜骑士把守的地窖。   一踏入入口,就可以闻出多种药草混杂的腥味,里面密不透风,窗户全被封死,尽可能远离月光,只有几个黑衣术士拿着萤亮的石烛在照明研究。   面对术士们怀疑冷漠的目光,杜肯为莳萝介绍:“她是一位女贤者。”   闻言,术士们眼睛放光,就彷佛圣道师看到神像一样,顿时齐排排往后站,顺从地给莳萝让出一条路。   知识就是力量,炼金术本就是巫术的仿品。当圣道师称呼女巫为魔女,只有术士会私下尊称她们为女贤者,因其拥有着的魔法就是最神秘的知识,足以比拟一位大贤者。   继海女巫的降神仪式后,莳萝再次体会到神这个职业的巨大压力。她稍稍动一动手,一群术士就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等待着奇迹;她随意看向一个地方,他们就蜂拥过去研究墙角藏着什么宝藏。   最后莳萝只能拍了拍灰尘,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就怕吓到这群乌鸦,以为她要施什么毁天灭地的黑魔法。   萤石的光源很微弱,但莳萝还是看清楚了,那些诅咒的受害者被银链吊在半空,他们已经面目全非了,脸部几乎完全被兽毛覆盖,下肢暴突出野兽的脚掌,此时正些微地抽蓄挣扎,似乎正处于一种半昏半醒的麻痹状态。   杜肯在旁边捣弄着一堆瓶瓶罐罐,里面有莳萝熟悉的魔药味,是女巫的配方。   “我曾经花了大钱从绿仙女里得来乌头汁配方,听说可以麻痹魔物,暂缓人狼变身的痛苦,以前从没成功过,还以为被骗了,没想到这一次一次就成功了!”   女术士兴奋地拿起药针,又往几个吊起来的人狠猛戳几针,完全不理会对方的挣扎和痛呼,比起救人的护士更像是宰猪场的屠夫。其他术士佩服又欣羡地看着他动作,不时还低头往羊皮纸上抄写什么,大概在记录药效吧。   莳萝在角落默默旁观着,一时间不知道这些科研狂人是真心要救人,还是拿人当实验对象,更可能是两者兼有。   她提醒:“乌头汁有剧毒,这不是长久之计。”   女人叹一口气,扔下手上的药针:“我们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暂时控制他们,不用乌头汁,他们离发狂就越来越近…..”   杜肯来到其中一个人面前,那人是一位银骑士,一身银光灿灿的铠甲竟是从头到脚完好无损,没有被讲究实用效率的术士扒光。莳萝注意到这人的状况最好,他半张脸还看得出人类的轮廓,此时五官正痛苦地抽痛,嘴巴一开一阖,似乎在呢喃着什么,莳萝凑近一听——   “……在叫我……王在叫我…….不能回应……不能回应…...”   莳萝佩服地看着这位银骑士,半狼之身竟然能抵御狼王的召唤。   一向没心没肺的杜肯语气忧伤道:“巴洛,我的朋友,我随便扔给他一个女巫的护身符,似乎起了不少用处,但转化还在继续,只能用乌头汁尽可能推迟。”   莳萝目光扫过这些完好无损的术士们,忍不住问:“你们都有女巫护身符吗?”   杜肯皱着眉:“没有,圣学院大部分的人都在这里,变故发生我们就迅速撤离了,也许真的有神保佑吧。”   少女忍不住笑了:“也许刚好相反,你们……不是很虔诚的至高神信徒吧。 ”   术士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老早就把地上的圣堂拆了,漆银镀金的圣像现在全都融在大锅煮得冒泡,至高神别说保护他们了,现在应该恨不得把他们炖锅煮了。   不过这也只是莳萝的猜测。她记得雅南告诉她,穆夏正在夺取克莱奥的神权,他身上同时拥有原初之狼和原初之神的力量——那曾经守护人类的神权,如今就是毁灭他们最好的武器。   至高神是建立神尸骸上的信仰,人类又是背负原罪的后裔,这当中的至高神信徒根本就是寄生在腐尸上的蝇蛆,完完全全是穆夏手上的玩物,任他揉捏。   莳萝简单带过:“飞鸟钟是海女巫赠送给你们前辈的礼物,你们长年听着飞鸟钟或多或少都受到些许庇护吧。 ”   她说着,就伸出手掌,轻吹一口气,萤虫般的光芒从掌心飞出,术士们屏息地看着,深怕一个喘息就打断女巫施法。   室内流光溢彩,彷佛凭空滑出无数流星,术士的眼睛都快追不上了,星火般的光环绕四周,少女伸出一只手,捻着光写下一个符文,所有光点立刻就化作霜糖般的雪花降落,莳萝熟练地操作着神术,就像她常常给孩子们吹的美梦一样。   效果很快,本来还在挣扎哀号的人狼们一个接着異个垂下脑袋,他们闭上双目,呼吸变得平稳,似乎暂时陷入沉睡。   莳萝见有效,忍不住松一口气,多亏杜度肯给她的灵感,如果大雪使人陷入沉眠,从而避开诅咒,那她也可以让这些人狼陷入更深层次的梦,暂时切断黑狼王的召唤,停止转化,就像杜肯说的,在旧神的梦里有两种力量在抗衡——女神和魔王。   巴洛爵士的表情不再痛苦,他混沌的眼睛闪过一丝清明,黑发少女的身影映入眼底。   荧光没入头顶,年老的银骑士突然回想到很久以前的往事,那时他所效忠的银骑士长是真正忠贞和荣耀的化身——尤利塞斯,他最骄傲的侄子,帝国最锋利的银剑,却背叛了他的信仰和女王。帝国通缉他,圣堂销融他的银盔甲,叛逆的骑士用银剑抵挡追杀来的银骑士,曾经的亲友和同僚刀剑相向。   面对他们声嘶力竭的质问,明澈的银剑映照出男人冰冷坚定的脸,他说他问心无愧,因为他看到了真正的神。   “女神…… ”原来如此,年老的银骑士轻叹一口气,阖上双眼,露出一个算是安详的睡脸。   地下室很安静,只有人狼平静的熟睡声,没有人敢开口,深怕打断这个神圣的时刻。   最后是莳萝再也忍不住,哈咻哈咻好几个喷嚏,等她缓过来,术士们争先恐后挤在出口瑟瑟发抖,好像她是什么喷火龙。   “那光…….你是月女巫。”女人的语气异常轻盈,就像在念什么咒语。   莳萝看向杜肯,对方大得惊人的蓝眼睛正小心翼翼看着她,彷佛在研究着什么新生物。   高傲孤僻的大贤者头次摆出谦卑恭敬的姿态:“教会虽然控制着峻丽河平原,却唯独不敢深入森林,月女巫对他们来说是等同于狼人一样的恐怖存在。”   而对着迷于神秘知识的术士来说,强大的月女巫就宛如活生生的女神。   “如果妳早点说妳是月女巫就好了。”杜肯闷闷不乐,眼下这种时刻也不能让他们朝拜女神,请教她一点魔法知识。   莳萝没好气提醒: “月亮的光芒可不能给至高神发光发热。”她可不想上火刑架啊。   杜肯苦笑了一下,这个坚硬如顽石般的老术士第一次面露疲态。   他们走出地窖,两道月辉的光芒撒入残破的玻璃窗,抬头望向夜空,两个月亮彷佛追了过来,术士们大多都小心翼翼地躲在阴影处,只有莳萝一人站在光辉下,面对两个月亮的审视,不……不是两个月亮。   杜肯突然出声:“我清楚记得那颗红色的星辰落下来的时候,大地震动,夜晚变成白昼,所有圣道师都瑟瑟发抖跪在神像前祈祷,以为是天谴降临,直到星星分裂成两块,其中一颗远远落在海上,另一颗掉在圣城后山,只有我和杰洛夫大人敢追出去查看。”   术士从阴影中走出来,在红色的星光下拿出那顶星石头盔,不知道是不是莳萝的错觉,总觉得头盔更亮了,紫蓝色的星石头盔焕耀着炫目的光彩,彷佛随时要变回星辰燃烧的余烬。   “我们捡到了碎片,杰洛夫大人就是在那晚完成了银枪的设计,而我触摸星星的碎片,就想通了好几种炼金配方;像是燃烧的水、永不止息的绿火、可以不断重塑的结晶…..我当时太年轻,满心得意,以为这是上天给予我的启发,直到我遇到一个海女巫。”   他不舍地抚摸头盔:   “她说这不是我能持有的东西,愿意出高价甚至是一部份魔药的秘密购买星石,她说星辰从天而降,这应该是属于天空给予月女巫的赐福。当时我拒绝了,那海女巫没有强求,反而告诉我打造星石的方法,她要我发誓时时刻刻保护这颗石头,最好就是带在身上,直到有一天我会心甘情愿交出星石。”   莳萝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她一下就想到那位海女巫先知,她活着的时候建造飞鸟钟、圣女院戒律;她做了无数准备,牺牲眼睛换来能力,看到了灾难……   也许,还看到了自己。   女人声音干哑:“现在我很后悔没有答应那个海女巫,我并不想要力量、金钱,还有魔法,我想要的只有真理,但我错过那一次,就已经失去了机会。”   青铜骑士单膝下跪,交出自己最为宝贵的头盔。   “只有妳可以,拥有超脱智慧的女贤者、服侍月亮的神仆、东岸公主的后裔,请妳重新将真理和荣耀的光带回世界吧,我发誓从此追随月光的指引,我的信仰归于众女神,我的余生都将用来偿还我的错误和愚昧。”   其他术士和青铜骑士见状也纷纷跪下。这可是一位女巫啊,不是无用的神律,也不是冰冷的神像,是活生生的神迹,她的存在就代表诸神依然眷顾着人类的希望。   “请站起来吧,杜肯爵士。”黑发少女面容平静。   感谢穆夏和所有海女巫,人群朝拜中心的莳萝已经很能应付这种状况了,脚趾控制自如。起码她不是穿去古代印度,万一大家都跳起舞,她就不能尬站在这里装神秘了。   虽然依然无法适应这世界的一些东西,但神权的触动不假,一人的愿望微不足道,但无数人的希望就宛如群聚的繁星。   莳萝打量着蓝紫色的头盔,虽然不知道用处,但这可是一颗星石啊。其实早在第一眼,那奇异的光彩就彷佛在召唤月女巫,让她每次都离不开眼。   密盒钥匙和星石头盔,所有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汇聚在她手里,彷佛很久以前,某个充满智慧和远见的人分散了秘密,甚至骗过了两只魔狼的耳目;黑狼只能枯守着没有盒子的钥匙,红狼甚至以为燃烧的星星是不祥的血月。   少女忍不住笑,对着自己想象中那个狡猾如海蛇的女巫——伟大的海先知,莎曼女士。她的智慧,她的谋划,以及她的希望,隔着遥远时空的月女巫都真切地感受到了。   莳萝伸出手,却惊讶地发现头盔在发热,就像抱着一颗滚烫的蛋,里面似乎正酝酿着一种亟欲诞生的力量。怪不得杜肯一直没有再戴心爱的头盔,这戴下去脑袋都要煮熟了   月女巫小心抱着星石,看了一眼地上的结界,也不藏私,和女术士说了几句,对方眼睛一亮,立刻就召集人手准备修改。   夜色一淹没视野,风雪迅速熄灭烛光和人声,少女孤身一人进入大雪茫茫的苍白世界,再回头,毫不意外,先前的圣堂和术士们都消失了,就像一场梦中梦,本来耀动的神权也迅速冷却下来,只有怀中滚烫的星石提醒着众人的交付。   莳萝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双月,终于做出选择。   风雪很大,少女紧紧抱着温暖依旧的星石,双眼坚定着方向,脚下的柔软也不知是雪还是人类的躯体,   莳萝有预感,一旦她跌倒,就会和大雪下的人一样陷入永远的沉睡,同化为旧神梦境的一部份。   放眼所及只有黑白,大雪和黑夜侵蚀分割着死寂的梦境,世界彷佛即将在虚无的边际毁灭。即使女神心神坚定,但凡人的身躯太过渺小,莳萝颤巍巍地走着,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内里的血肉彷佛被冰刃翻搅,身体的力量正随着呼息的白雾逐渐消散。   其实只要转头就可以看见高挂于虚空的银月,它如此明亮,虽毫无温度,对于月女巫来说就宛如苍白的晨光,片片的雪花彷佛在阳光中飘扬的尘埃,只要愿意回头,接受银月指引的道路,这具沉重又笨拙的凡人之驱就能重回月女神的怀抱,亦如孩子永远享受母亲的庇护。   莳萝没有回头,因为她感觉到了热。   红月终于装不下去,因为它变得太大了,比起红色的月亮,更像是低空的夕阳,在地平线燃烧着绚丽的霞光,双月之夜变成了日月同辉。莳萝眨眨眼,感觉到烘烘的热量直面而来,就如同她怀中的星石。   星星正在下坠。少女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   是的,术士说那是颗流星,它不应该在天上永恒不动,一陈不变的梦境正开始变化,莳萝抱紧星石,加快脚步。   当她选择背对月亮追逐星辰后,无形的星轨就开始运转,她和星星彷佛在追逐彼此,她必须追上这颗星星,星星也想先一步坠入地面,   十六年前,术士透过殒落的星石窥见了智慧;十六年后,星星出现在女神的梦里,指引着她前进。   少女近乎发了疯地在雪夜中奔跑,就连随风摆荡的衣裙都成了拖累。   她有些明白术士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把星石给她了,只有对真理的渴求,人类才会不断向前,而她一路走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快、再快一点,莳萝只觉得胸口砰砰跳着,突然,她发现那是星石,它紧紧贴着心脏,紫蓝色的星石泛红发光,彷佛随时要——   迸!   怀中的头盔猛地爆裂,莳萝却感觉不到疼痛,源源不绝的热意从胸口扩散,脆弱的肉身似乎被灌入一股奇异的力量,凡人之驱的漏洞逐渐被填补起来,她竟然半点都感觉不到冷和累了。   所有负担随着风雪飘置脑后,少女想都不想,顺从直觉,张开双臂——   一对丰硕的羽翼挥开飞雪,白鹅的身影宛如天地一片渺茫的尘埃,它急速地前进,天边也越来越亮,星辰的下坠就彷佛朝阳升起,黑夜即将破晓。   莳萝用尽全力,翅膀张大最大,整个身子穿破风雪,几乎要化做一道白光,直直撞向即将落地的流星   快!   终于在最后一刻,少女伸出了手,拥抱住了那团炙热的光,与流星一同坠落。   凡人脆弱的骨肉近乎在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但她却不觉得痛苦,意识在光和热中重新诞生,星石如蛋壳破开,不属于此世之物就从中而来,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少女的灵魂从星海彼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最初模样。   黑夜在顷刻间亮如白昼,雪白的世界炸开绚丽的光彩,异世的流星也想起了——   她是为了一个愿望而坠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当初设定莳萝是穿越女就是为了这一段剧情,呜呜呜,写了足足两百多章才写到,偷偷剧透下,莳萝现在还是不完整的状态。另外记忆破碎是因为在宇宙中经历了弹珠台般的旅行(误   PS:奶茶这里现在流行大麦奶茶,真的好喝不腻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命运女神   ◎折磨她们的光和火化成最耀眼的翅膀。◎   “看, 星星转动了,命运的织纹开始显见了。 ”女人的说话声轻得宛如夜风叹息。   皎白的月光模糊双手的皱纹,苍老的女巫施展魔法的手势永远都保持着少女的灵动利落。高塔蜘蛛编织着月女巫都无法掌握的神秘魔法, 银梭在她手下飞速如星,金丝和铜线同时在不同的纬度穿梭、汇聚, 最后在布料上交织出人类可以理解的纹理。   黑暗中一双翠亮的猫眼目不转睛, 一道小小的影子忍不住跳上来, 伸手就要抓——   另一个女人低声喝斥:“波比,不行。 ”   猫咪委屈地哀叫几声,但还是乖乖退回主人身边。女巫翡翠色的碧眸宛如睡醒的狮子,蕴含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无暇安抚胆怯的使魔,安柏等待太久了。   这里是米勒谷最高处,大雪最先降落北方, 而这里就是初冬第一片雪花降落的地方——星辰女神的神殿;以山石为地, 夜幕为顶,星月从这里仰视就像水中伸手可触的倒影。   安柏不知道自己等待多久,两个夜晚?三个夜晚?大雪覆盖她全身, 金发已经结满银霜, 她的力量所剩不多。   越是强大的魔法,就越需要残酷的献祭;窥探命运本身就是对诸神神权的亵渎,哪怕是最强大的月女巫也要最好准备, 付出的代价必须等同于自我惩罚。   早在满月之前, 安柏就开始进行仪式。   她在山顶的夜风中脱去身上浅薄的斗篷,用芬芳的月桂叶擦拭着身体,皎洁柔白的肌肤曝露在外, 一点风吹便痛如刀割。安柏眉头皱都不皱, 女人赤/裸着身子站在星台之上安静等待, 雪花就如洁白的细盐撒在献祭的羔羊上。   待时机成熟,点燃在周围的羊脂蜡烛依序黯淡下来,她便拿起银匕首放在最后一根蜡烛上烘烤,直到刀刃发烫,安柏轻抚着自己那头不输给银发米达的金色长发;头发同时也是仅次于眼睛,蕴含着女巫的魔力精华。   一刀下去,没有丝毫犹豫,漂亮浓密的长发散落一地,每一根都闪闪发亮,柔软如金丝,失去头发的月女巫更显憔悴黯淡。她将割下的长发盛上银盘献给瞎眼的先知女巫,而之后只能等待,等待着启示、等待着魔法、也等待着惩罚。   雪花浸湿眼睫,女人的呼吸一度脆弱不堪,冷风刮过裸露的头皮,冰凉的肌肤几乎完全失去人类的体温,生命接近垂死边缘——   山顶风云涌动,巨大的圆月从混沌的黑夜破壳而出。今晚的月如此之亮,星辰神庙宛如盈满春日的晨光。满月之夜降临,坐镇其中的月女巫也不再感到寒冷,源源不绝的力量逐渐修补凡人之躯的漏洞。   山谷的夜风幽幽回荡,像是母亲无奈的叹息,在最后时刻,安柏知道她心爱的殿下还是原谅了她的进犯。   残缺的短发一曝露在月辉下就开始疯长,金色的发丝宛如流泄的黄金,一眨眼蜿蜒如瀑,直至盖住女人脚踝,为赤/裸的女巫披上一件璀璨发亮的黄金长袍。月女巫睁开眼,碧绿惊人的眼瞳亮如黄金王冠上的翡翠,她耀眼夺目,依然是那个深受月女神眷顾的強大女巫。   夜风掀起无形的波纹,漫谷的森林在月光下宛如银色大海,摇曳的树冠开始涌现出点点荧光,无数精灵被吸引而来,他们在圆月之夜中如此渺小,只能如发光的尘埃般环绕着美丽强大的月女巫。   仪式成功了,橄榄树的纺织车重新运转,高塔蜘蛛开始编织着预言,命运的轨道终于有迹可循。   金发女巫披上长袍,怀抱着无尽感激,来到那不断运作的纺织车面前。   “明目的先知啊,妳曾经为我深爱的孩子做过预言,现在请求妳再为我指点明路吧,让我知道那孩子的命运将坠落何方?”   她姿态谦卑地重新点燃银烛,即便纺织机的主人不需要。这里早就已经有个可靠的帮手,绿仙女肩膀上一只彩毛蜘蛛伸出细长的手脚,替她把月女巫的头发纺成细细的金丝,先知女巫就用这个来编织捕捉命运的网。   “安柏,即便知道又如何呢?”   先知没有焦距的双眸似乎充满困惑,最后还是为大女巫的执着轻轻叹了一声:“每个人都在亲手编织自己的命运,妳无法干涉,只能与今晚的圆月一同旁观。”   无形的命运在高塔蜘蛛手下丝丝缕缕,捻捻成形,渐渐收拢成人类得以窥探的纹理,但还是太复杂了。固执的月女巫屏气凝神,试着在月光的照耀下,理解这个危险禁忌的魔法。   无瑕的银辉闪过一丝阴影,安柏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却见那影子越来越大。   “再看下去会瞎掉喔。 ” 嘲笑的声音伴随着强风而来。   月女巫身形一僵,她太过专注,没发现有麻烦的东西混着夜风进来山谷。   影子越来越大,那形状像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夜鹭,羽毛伴着雪花轻飘飘落下,影子乘着轻薄的月光和夜风,青铜色的爪子无声落在地上。   安柏挡在绿先知前面,抬头对上那人可爱又可憎的脸。   “姬玛大人,这不是召唤妳的仪式。”   深受众女神祝福的半神女巫张开苍鹭的翅膀款款而来,如若莳萝在这里,肯定认不出姬玛;那个曾在影丘隐居的红发女巫。这一次她借着月女神的光辉显世,融银色的长发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甚至比最美的月女巫米达还要耀眼。   姬玛随意坐在大理石打造的露天戏水池,这里本来就是供给飞禽走兽栖息的地方,与森林的溪水不同,满月凝出的水露永远不会结冻。女神打量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对自己全新的姿容很是满意。   “我知道妳在召唤月女神的启示,所以我才来了。”姬玛拍拍翅膀,抖落下雪花和尘埃,借着池水开始清洗旅途的疲劳。   安柏面色僵硬。姬玛是大洋女神和苍鹭的孩子,也是天生的半神,连接生灵和神灵的桥梁。这位掌管季风的岛女王拥有无数璀璨的神权,其中一个就是诸神的信使,拥有风之双翼的她有资格代替众女神们向世间传达指令。   半神用尾羽滑过水面,打碎圆月的倒影。   姬玛漫不经心道:“命运自有安排,妳不该多加干涉。那么危险的魔法妳也敢碰,还真的成功了……把那位光辉殿下气得都心疼了。妳再继续自残献祭下去,一会就等着变成母狮滚去女神的庭园,和那些动物姐妹度过满月夜吧。 ”   “那也是我罪有应得,但事关那孩子,就算会触怒到殿下……”安柏苦笑一声,轻轻坐在她身旁,猫咪使魔自然地跳入女巫怀中。   强大的月女巫在半神面前就宛如一个闷闷不乐的孩子,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迷茫不安:“我亲手将那孩子带来这里,我知晓她的独特,亲自看着她从这里开始踏入命运的星轨。高塔蜘蛛曾警告我,黑影垄罩的少女跨海而来,她会在月光和大地的见证下释放灾难。我绝不认为莳萝会堕入黑暗,我害怕她是被黑暗欺骗,掉入命运的陷阱。妳比我更清楚世界的残酷。”   姬玛翻了翻白眼,不以为意:“很早以前,我就在众女神殿提案过了,应该把那位殿下破碎四散的权能从人间收回。特别是预言,那东西就是跳蚤,人类在捉住它之前就会被它逼疯,”   她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不过,妳的孩子可没这里的人类那么软弱。妳应该记得那一天吧,那颗慢吞吞的星星坠入大海,黑夜彷佛燃烧起来,凝滞千年的天地终于有了变化,我高兴得都开酒了。”   半神拍动翅膀,掀起的微风打碎水面的平静:“大海和天空都焕发着那颗星星的光采,安柏,妳比我还清楚,那孩子拥有一种不被任何人侵蚀的力量,甚至可以反过来影响世界。事实上,妳应该祈祷那孩子对世界温柔点,别不小心就星火燎原了。”   安柏静静看着月亮逐渐复原的倒影,她温柔抚摸着怀中的使魔道:“我只是……害怕了,我没想太多,我只是想再次拥抱她。”   半神摇摇脑袋:“妳就和阿梅丽一样,爱别人胜过自己,明明拥有无尽的天赋,却永远离神位只差一步,迟迟无法前进。”   姬玛的语气并非嘻笑,而是用一种平淡了然的口气说:“妳们太爱这个世界了,但真正的神是被世界所爱,所以世界需要神,也必须只能是她。”   安柏望入她那深潭般的绿眸,宛如在看着自己的倒影。月女巫不自觉想起很久以前的初次见面,被锁在处女塔的少女在出嫁前向月光恳求着奇迹发生,然后奇迹就真的来了——   苍鹭的翅膀吓走了圣堂屋顶上的鸽群,披戴月光而来的半神眨了眨漂亮的绿眼睛,看着凡人女孩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忍不住笑:“看来月神殿下没让我白跑一趟,妳的确有着和我一样的眼睛颜色,跟我来吧,安柏.霍尔卓格。”   就如今夜一样,一向贪懒的半神突然愿意背起工作,跨海重洋来到米勒谷送个提醒,并非一时兴起——祂是为自己而来。   姬玛这边的确烧透脑筋,她想让安柏少操那些心,却又得小心琢磨着不泄漏天机。   “繁星很美,也很远,所以当其中一颗选择坠落大地,它便注定独一无二,背负着属于自己使命而来。 ”   半神的目光彷佛穿透浩瀚的夜空,无论是有意无意,在克莱奥最绝望的那一刻,满天繁星中只有一颗星星回应了。   也正因为背负着神的愿望,所以星星坠落地面。   “我们都只是观星者,这也是给她的考验不是吗?半神就像吸允着母乳的幼儿,我的母神永远如大海包容,我也不想离开祂的奶水喂养。但妳们的月女神不一样,祂想让祂的孩子比自己更加耀眼,让世界被它的光芒照亮,星月的孩子也的确值得如此闪耀。 ”   女巫莳萝的名字总有一天将会让妳骄傲。曾经的黑发少女也在自己面前挺起胸膛,以月光的名义发誓。   水面银光粼粼,彷佛映着漫天的繁星,月女巫终于挥散了心中的阴霾。   安柏放下猫咪,就像旧友一样拍了拍姬玛的肩膀:“辛苦妳了,跑了这一趟,我请妳喝酒吧。 ”   姬玛眼睛一亮,安柏除了有着与她相似的眼睛外,也有着和自己同样的口味。所以高傲散漫的半神很是挺喜欢拜访米勒谷,找老学生叙叙旧。   不过关于星星,自己好像还忘了提醒什么……啊,对了——   星星并非无敌,蚀月的黑狼天生就是吞噬光明的存在。   半神在心底呢喃:所以莳萝,绝对不要被狼吃掉啊。   -   她想起来了。   她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黑暗如液体将她包裹,她感觉不到身体,就像是缩在一颗温暖又舒服的壳一样。   外面有无数和她一样的存在,像是深海下发光的蜉蝣般明明灭灭,全都静静在黑暗中等待,时不时就有几颗掉入下方的光晕带,那个有着蓝海和绿地的世界,然后就能如破壳的蛋一样重获新生。   她本来也应该和他们一样,在不变的轨道运转,等待着轮回新生,但有个东西吸引了她。   正确来说是叫声。   混沌的黑暗突然亮起一角,像是某个星星突然爆炸,散发着无尽的光和热,似乎角落有一个全新的世界悄然无声地诞生。她没想太多,很多世界在眨眼间诞生又毁灭。   她只是想寻找声音的来源。   费力转了个方向,就像小鱼摆弄着新长出来的鱼尾,把自己弄得有些头晕目眩,好不容易,她找到了——   一根毛茸茸的尾巴,直接搔在她心坎上。   那是离自己无比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巨大温暖的影子甩着尾巴,就像令人怀念的旧毛毯,她完全移不开眼,记忆本能伸手就想叫狗狗过来,但大狗狗却扑向了另一个人影。   他们开心地玩在一起,原来是一只有主狗,她在星海之中,却只能抱紧孤单的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她整天瞪着一人一狗的恩爱投影,怀疑对方就是在炫狗,然而很快人影变多了,主人有了朋友,不能常常陪着狗,大狗孤单的影子始终在一旁耐心等待。   她看得心痒难耐,不能好好照顾狗狗,让她来好嘛,她很乐意每天给大狗梳毛,   看不下去了,她转动方向,却发现自己关注另一个世界太久,竟是不知不觉漂离了星海,离蓝海和绿地越来越远。她努力着想掉头,突然听到一声狗狗的哀鸣。   心头一紧,她回头一看,狗狗已经不见了,无数陌生的人影占领了新世界。   那凄厉的哀号就像抓在心脏上的伤口,弄得她很难受。她不关心主人但关心狗啊,想着再看一眼,如果主人没好好照顾狗狗,她就……就下去和主人商量把狗让给她。   这么想,她看过去,然后就和祂对上眼。   碧绿的眼睛如此熟悉,像是生机盎然的新星球,那人美得不分男女,她想起来了,那是安柏?还是姬玛?又或者穆夏的眼睛。   莳萝在这一刻通通想起来了——祂的名字。   澄澈的绿眸此时正被鲜血渗透,逐渐失去光亮,彷佛即将融化破碎的翡翠。半神的目光穿透时光和梦境,祂朝少女伸出手,莳萝微微一楞,下意识也伸出手,然后——她就被点燃了。   黑暗的世界亮如白昼。   绝望的神向天空祈求,一颗流星回应了祂,远在数千光年之外,星星姗姗来迟,直到此刻,祂终于等到了。   跨过长夜和永昼,莳萝感觉到自己正在下坠,她彷佛回到拥抱流星的那一刻,炙热生出烈火的翅膀,星壳在高热中开始破碎,分裂成数片。   无数影子围着火光疯狂起舞,银白的烟雾窜出一只美丽的狼,随后被红光吞没,浓黑的烟化为数不尽的兽群,光影的幻象在眼前不断闪烁,像是在欢迎或警告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外来客。   光芒吞噬身躯,火焰生出血肉,重生死亡,反反复覆,少女想起自己的根源,想起自己最初的模样。半神的身躯在光与火中重新锻造,脆弱的部分随着焦黑的尘埃一同泯灭,每一寸皮肤和发丝如获新生,逐渐崭露出非人的光彩,那是星石的原貌。   女神想起了最开始就属于自己的神权,不只是生灵的希望,也是神最后寄予的愿望。   雪白的世界被流星坠落的热度融化,变成一片晶莹剔透的冰河,也终于让梦境最底层的东西露了出来——   冰封的河面宛如圣堂的水晶棺木,底下清晰可见酥烂的皮肉、黑如乌檀的骨髓。那是无数具烧焦的女性尸骸。她们的头发都已经燃烧殆尽,剩下的余烬彷佛鳞粉般微微发亮,属于女性的曼妙肢体就像是枯叶蝶般群聚交缠,最后裹成一颗凋零的巨茧,等待着永远不会来临的重生。   这就是埋藏在圣城之下的神骸,那些背约的守墓人献祭烧死无数女人,最后造出的虚假壳子。   他们妄想重新让神诞生出来。   但神之所以不朽,是因为在死亡中不断重生,四季循环,月圆月亏,回归原始才得已脱胎换骨,所以被谋杀的半神无法死去,也无法复活。   祂被困住了,与无数无辜的女人一同被困在冰寒的尸茧中,任由建筑其上的圣城如蚁巢般榨取其中的力量。   也许黑狼所说的救赎并非虚假,让喷涌的火山毁灭世界的同时,就可以解放这些冻结的灵魂;或是放任圣城沉入虚无的大海,冰水消融,无辜的灵魂也能永眠于大洋女神的怀抱。   但无论如何,她们永远都是祭品,永远不会被人知晓,只能静静等待着真正的死亡。   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少女神祇轻声叹息。   莳萝的下坠还没结束,她来得太慢了,甚至根本不是为了她们而来。   她深知自己并不是什么天选之人,只是一个糊里胡涂的穿越者,因为在人群中看了神一眼,便造就了美丽的误会。   那颗看似璀璨希望的流星不但没有背负什么伟大的使命,而且一开始好像是打算来抢别人家的“狗”来着……所以她这是什么趁火打劫的灾星啊。   但不管如何—— “我来了。 ”   从没有什么伟大的使命,诸神无法决定她的命运,她的意志引领她来到这里,就像她无法忍受溺死小狗,她也无法接受这些女人们的结局。   那就改变吧,无论她是为何而降生,星星生来干什么就干什么,对,撞击大地,散发光和热。   所以她只需要拥抱她们——   流星滑破黑夜,天地如破壳的蛋,彩色的霞光瞬间漫过头顶,冰晶凝结的水面流泄出清澈的碎裂声,就像有人在敲打着玻璃棺木一样。   “妳们不该死去。”   重生的神祇落在冰面,她的眼睛还闪烁着星彩的光,燃烧的余烬如新生的萤虫般,亲昵地穿过她漆黑如瀑的长发。   莳萝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一定会成功。   她深吸一口气,专心,点点星芒般的余烬在手上汇聚,女神轻吐一口气,小心吹散多余的星光,就像在打磨一个精致的作品。   再睁开手掌,只见掌心上窝着一颗洁白圆滚的蛋。   曾经的半神在幽深的冥河下,用漆黑的蛋创造出了吸血鬼,那时她迷茫不安,甚至害怕去理解那份力量。   现在女神站在尘封的冰棺上,她握着另一颗纯白的蛋,明白这些都并非凭空生出的东西,而是来自自己本身的力量——星石的碎壳,它残留着另一个世界的生命概念。   女神用掌心的温度轻呵着蛋,从未如此清晰地掌握着自己的力量。   她要让曾经的魔女以最圣洁美丽的姿态重生,她要让曾经折磨她们的光和火化成最耀眼的翅膀,峻丽河的晴空都将是她们光明正大的身影。当古老的罪孽曝晒在阳光下,新生的种子才会开始萌芽。   “与永夜的吸血鬼相对,作为我光辉的眷属——天使重生吧。”   澄澈的冰面倒映流霞和彩光,宛如圣堂穹顶的镶彩玻璃,此时正一点一点碎裂,底下焦如檀木的皮肤逐渐被雪白的羽麟覆盖,镶嵌其中的“圣女”终于即将从数千年的禁锢中解放。   作者有话说:   姬玛:她背负某个沉重的使命而来…….   星之莳萝:放开那个狗,我来撸!!!! 第二百三十三章 保护女神   ◎黑狼和红狼,贪婪之兽和卑鄙之兽。◎   满月的夜空弥漫着寂寥的银雾, 苍白的天地只剩下乌鸦和鸽子拍翅的低语,   但诗人不觉得孤单,世界万物都各自有它的语言, 也各自有它的信仰。   晶莹的雪花凝结在皮肤上,丝毫不见融化的迹象, 诗人的皮肤比落雪还苍白几分, 衬得他星眸皓齿, 宛如一尊精雕细琢的大理石雕像。   他的头发和睫毛积满霜雪,似乎已经沉思了一整夜。   男人张开碧蓝的眼睛,宛如看向了晴海最美的日光,纷飞的雪花在他眼底就像是嬉戏在人间的精灵。诗人的出众才艺全来自于这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当摆脱衰老累赘的病体,他的眼睛就如最澄澈的水晶镜般, 忠诚着反射着万物迷人的光彩。   他想着应该要赞美月女神的满月权杖, 还是要写一首逗趣的小调,关于因为秋收吵架而无心装扮大地的自然三姐妹。.   啊啊,不对, 信徒在心底告罪, 他竟然忘了就在眼前的黑夜和白雪……   ——那是另一个神秘的女神,一个如稚雪孤星般的少女神祇,只有在最绝望黑暗的边缘才会乍现的奇迹之光。   就连英雄加贝尔也不过是那位女神故事中的配角,   诗人懊悔自己竟然还没有为所信仰的女神写过神赞, 先前他受制于人,无法开口朗诵自己真正的心声,不过现在他有漫漫长夜可以好好琢磨一下。   隐约间, 他捉住了那一丝渺茫如星的灵感, 立刻摸索着手上的镀金竖琴, 但还没探出一个音符,就被人一把抢过来。   对方吓得发抖,声音细得像蚊子在叫:“子爵大人,求你行行好……别把狼群引过来啊。”   收藏家满脸不情不愿道:“放心吧,狼不喜欢硬梆梆的石头肉,还有别叫我子爵了,老子的领地早沉入峻丽河底喂鱼虾去了。”   “雅南大人还不知所踪呢。”   “哼,我们的怪物头头死不了,把我的公主的残骸还来。”收藏家一把抢回竖琴,这可是用海妖号的梣木旗杆做的;梣木自古就是备受自然女神祝福的圣树,诗人当初花了不少价格才从绿仙女那里买来一小段古老的梣木。   船主喜欢将自己的船称作/爱妻,流浪王子则将自己的游船奉为公主。收藏家摸着竖琴,彷佛能触摸到海妖号每一个精雕细琢的部分,他用自己收集来的珍贵藏品妆点着心爱的公主。   手指抚弄琴弦,耳朵也隐约听见,每次海妖入港,数万人的脚步声聚集而来听着诗人高唱——曾经峻丽河最璀璨的奇景,最美丽的海妖号就这么消失在熊熊火海中,化成海底焦黑的尸骨。   现在收藏家看着那些在茫茫大雪中找人的白痴,心底巴不得雅南被冻成冰块永远也别出来。   一开始被感染血瘟,重返青春和美貌,收藏家的确很感激,只是当他看着自己的爱船被射满火箭,就意识到自己似乎上了另一艘贼船,他就和古诗中那个愚蠢的卖油商人一样,和魔鬼做了交易。   雅南只转化成一小部份诗人,剩下大部分的人,大概是得罪过曾经是乐僮的他,例如银舌头就被活活放血到死。   收藏家看过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打从心底发冷,   这就是个疯子,美酒杯里藏着的海蛇,每一句话都是毒液。   哪怕美貌的少年变化着各种声音,时而做着贵族或诗人奢华打扮,但收藏家很清楚他是什么玩意,一些从小养在斗兽场的奴隶争抢着老鼠肉就有他那样的眼神,没有善恶,没有原则,一个只剩下自我满足和低俗欲/望的疯子。   而就像奴隶徒手对抗巨狮,这个疯子的敌人是一只黑狼,大陆最凶残的魔物,人类从小听到大的梦魇。   收藏家抱紧竖琴,后悔万分,他想向那位黑发女神祈祷,却突然发现自己用来弹琴的右手还没找到呢……   “找到了!!”   赶来的人怀中抱着一块用丝绸布包着的东西,他害怕苍白的脸孔像是在抱着什么易碎的东岸瓷器。   他支支吾吾地解释:“找到雅南大人的……”   收藏家面色一沉,掀开丝绸,不详的腥气扑面而来。   一张秀美精致的少年脸庞露了出来,他双眼紧闭,面容惨白,脖子以下什么都没有,只剩一颗脑袋的雅南就这样被人托在手上。   有人倒抽一口气:“是狼干得……”   雅南的脑袋连同霍尔卓格的黑狼旗帜就插在地上,像极了巡猎的贵族们镶在墙壁的战利品,至于剩下的身体大概已经被黑狼大卸八块,分开埋在各处。   是在报复也在警告。   明明感觉不到落雪的冰冷,但此时剩余的人都忍不住打起寒颤,就好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不死不等于无敌,这些生前的人类根本无法抵抗残暴的古老魔物。   狼群根本就没有要杀他们,而是兴奋地用鼻翼喷气,张开尖牙把所有人咬得七零八岁,然后挖洞将残缺的手脚当作骨头埋在大雪下。   收藏家的右手不翼而飞,其他人也缺手缺脚,一群破败不堪的残废在茫茫大雪中试着找寻自己的肢体。要是找不到,永生的眷属就要变成永生的残废了。   收藏家虽然不意外雅南的下场,但还是止不住恐惧,他亲眼看到那只最为巨大伟丽的恶狼是怎么折磨雅南,比疯子更可怕的是纯粹的野兽。   不过也幸好有雅南吸引全部的仇恨,他们这些人才勉强保住两只腿逃出去。   其余人眼巴巴看着收藏家,他们都曾是海妖号的船员,下意识就想听从曾经的船主。   “愚人王都死透了,我们这些演员还排什么戏呢。”   收藏家按耐着恐惧,冷静地找出路:“我们早该去找血女巫她们了,母神警告过我们这些眷属不要参与其中,雅南老是擅自作主,这次直接在那只黑狼公爵脸上挑衅,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说来自己这段时间任劳任怨,冒着风险闯进大圣堂表演,一只断掉的右手也算还清了欠雅南的债。   收藏家心安理得,他用仅存的一只手拿出绣帕,摀住鼻子嫌弃:“我们快离开吧,不过先把那颗头放回去,免得狼追过来,天哪,这味道和发臭的葡萄酒差不多……”   “母神。”收藏家一抬头,就和少年睁开眼睛的头颅来了个对视   “……”   苏醒的雅南没有理会收藏家支支吾吾的辩解。少年的面容一脱先前的死白,黑暗中的眼眸亮如鸽血宝石。   “母神成功了。”他露出灿艳无比的微笑,彷佛重新得到阳光滋润的盛夏玫瑰。   雅南低低笑,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只剩脑袋的惨状,继续低喃:“待母神完全消化掉旧神的力量,就是那只黑狼的死期了。”   其他人纷纷抬头,不知何时雪停下来了,晦暗的夜空似乎有了什么悄然无声的改变。   想起那个满身温煦草药气息的东岸少女,收藏家又怕又忧心地问:“母神一个人真的能对付黑狼吗?大人你不是说,他吞噬了银狼王,拥有两只狼王的力量……”   少年心情很好,说话宛如唱着诗歌:“不完整啊,三只狼,三种罪恶,没有红狼,他永远无法完整,永远无法吞噬神祇。”   雅南舔了舔苍白的唇,身体的血流干了呢,应该已经渗入大雪下溜了老远吧。   在将自己大卸八块后,那只黑狼也发现不对了,只能放弃烧掉他的残肢,现在应该还在漫天大雪寻找吧。   所以慢慢找吧,黑狼和红狼,贪婪之兽和卑鄙之兽,无论是谁先来到新生的母神面前,都将拜伏在她脚下。   -   【全面更新中,请等待重启】   少女看着溪池边的倒影,她拍了拍脸颊,倒影也和自己做出同样的动作。嗯,没疯,就是脑袋多出了奇怪的东西。   莳萝努力忽略那个诡异的系统提示,她回忆着自己在前不久似乎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使命,怀中热呼呼的蛋不是虚假。   她是成功了吧?克莱奥和无辜女人们的灵魂应该都已经在蛋中酝酿,准备重生为自己的眷属……   小女神试着叫出神器,想结束梦境,却怎么样也叫不出神器,只有脑中的提示一次次鲜明跳出。   【全面更新中,请等待重启。】   莳萝:…….   她离众女神殿就差一大群来势汹汹的黑狼了,现在她只能抱着一颗蛋,等待着……系统更新???   莳萝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头捶大地的冲动。都忘了在萨夏的时候,她创造吸血鬼还要等众女神殿批准,现在想带着一群天使姐姐一步升天果然是不可能的美梦,如果那么容易,那位海先知也不用布局几百年了。   还是不能大意,少女叹一口气,她用掌心的温度小心感觉着手上的蛋,知道自己必须在她们真正破壳重生前保护这颗蛋。   夜空孤悬着一颗银月,因为燃烧的星星已经坠落地面,化作少女的姿态。   莳萝不知道这里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她在黑暗中摸索,竟发现自己的皮肤莹白发亮,就连身体轻盈异常,像是一片羽毛,轻轻一跨步就走了老远。   自己这是洗精伐髓了?莳萝惊讶地感受自己的变化,她现在就好像从女娲灵石碰出来的孙悟空,全身焕然一新,說起來某种程度上,她也算一只石精。   就连月亮的光也不再捉摸不透,她伸手沐浴在银辉下,竟可以清楚感觉到丝绸般的触感,彷佛只要她想,就可以伸手裁下一片银白披在身上。   这就是所谓的全面更新?   年轻的女神眨眨眼睛,她看着月光下近乎透白的手指,自己离众女神殿似乎就只差一个推门的距离。   莳萝有一种预感,只要度过今晚,她就可以正式前往她梦寐以求的圣地了。   安柏将以她为傲!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莳萝开始看到一些植被,其中有不少月女巫熟悉的树木和草药。当油绿的叶尖滴下融化的霜雪,苍白正在退却,旧神死寂的梦境逐渐生出绿意,就像少女怀中的蛋越发温暖,新的生命正随着新神的苏醒重新生长。   圆月没入高耸的树冠,扭曲的树枝在顶上织就一整片窒郁的阴影,莳萝没有犹豫继续深入绿林。月女巫在森林的掩护下莫名安心起来,草木湿润的气味让她彷佛鱼游回大海。   毕竟她现在可是一个正在系统更新的废柴女神,带着整个圣城的核心力量到处跑,背后还追着一大群黑狼,另外附带浑身发光特效,现在除了投奔森林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呢。   莳萝:勇敢撑过今晚.jpg   自暴自弃的小女神走入森林,她呵护着着掌心的蛋,当她准备跨过脚下一颗石头,那颗石头却突然像是被风吹了一样,自己滚开了。   微风摇动树林的绿冠,婆娑摇曳的叶子发出无数窃窃私语,莳萝却不觉得害怕,她彷佛第一次真正看清楚这个世界的原貌,孤寂幽暗的森林在女神眼底流光溢彩,这里充满着无数明亮的生命。   万物突然都活了过来,她听到它们在说话:   【…….女神…….】【女神啊…….看看我吧……】【走这边……女神……】【要吃果子吗……请替我的种子赐福吧。】   她不是孤单一人,所有巨大或细微的生命都在向女神祈求着,同时也充当着女神的耳目。   【……狼!】   女神停下脚步,脚下纯白的雪地绽开着腥红的花,那是血渍,点点滴滴,一路延伸过去,就彷佛在吸引漫游在森林中的少女偏离道路。   莳萝看了一眼血渍的方向,毫不犹豫,往反方向冲刺!   先跑再说!   万物生灵都主动给女神让道,尖锐的小石子纷纷如弹珠般滚落,粗壮的树根将自己没入柔软的土壤下,莳萝一路毫无阻碍,一片落叶滑过发丝,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少女实时停了下来,才没撞上去前方的障碍物。   鲜血将落叶染成赤枫,浑身是血的人半倚着树干,他虚弱地喘气,对着女神求救:   “母神…….”   莳萝看清那人的模样,默默藏起手上的蛋:“雅南……?”   霜雪覆盖的梣树彷佛开满白花,树下的少年黑发浸染着污血,大片红花从身下的雪地绽放,整个人像是被剥了一层皮,浑身上下没有完好之处。   一感知到少女,雅南睁开眼睛,勉强找回了焦距: “那只黑狼试着杀我,但我感觉到母神成功得到了权能……就不惜一切赶过来了。”   看着少年惨兮兮的模样,莳萝面露不忍:“你不会死的,振作点。”   “殿下,妳无所不能,但那只黑狼不会停下来……”   雅南就像凭着最后一口口气也要来提醒她:   “旧神和圣兽共享权位,就算他无法吸收旧神剩余的力量,一旦他找到红狼,吞噬他,完整三只狼的力量,就能获得另一半神权,到时人类就再无希望了……”   树伞摇筛着斑斓的落影,裹着嫩芽的雪晶落在少年血迹斑斑的脸上,迅速融化,化为一行无声的血泪。   莳萝面容凝重:“原来如此,我不会让他如愿。”   “殿下……求求妳……”   “放心,这次我绝不心软!”   少年虚弱一笑:“……殿下……”   “雅南辛苦你了,你就在这休息吧。”   女神一说完,提脚就要钻入树网,荆棘已经把刺收起来,为自己安排好退路,但莳萝脚下一顿,脚踝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拉了回来。   绒雪染透了鲜血,彷佛鲜血淋淋的毛皮,莳萝瞪着缠在脚踝上血肉模糊的尾巴,心想着自己演技有那么烂吗?   “妳是怎么发现的……”少年的声音变得暗哑陌生,像是成年男性的嗓音。   “雅南会称呼我为母神,而不是殿下。”   那病弱如稚儿的少年总是嘤嘤嘤嘤母神母神叫,偏执至极的信徒就像羊群中的一只黑羊。莳萝绝不会把雅南和其他人搞混,特别是和一只“狼”。   “但我也是“雅南”啊……殿、母神看我这样,难道不会心疼吗。”   “心疼倒不会,我会松一口气。”   月女巫了解那只睚眦必报的黑狼王,这样的穆夏会让仇敌在眼皮下溜走?   出现在面前的“雅南”看着满身是血,但根本好手好脚,莳萝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不对。   “真是无情的女神啊……这样也好,若是妳,应该有能力杀死那只黑狼。”   浑身浴血的少年伸了伸懒腰,不见丝毫疼痛,他整个人已经完全不一样。   莳萝注意到他有着雅南的面容,但头发并非被鲜血染红,而是本来就猩红如火。   “别那种眼神啊,我尊贵的殿下,妳听到我为妳创造的诗歌了,从我窥见末日那一日,我就在等待妳的降生,甚至不惜将自己化为最原始的血肉姿态。我不会让任何狼王吞噬我的力量。因为我属于妳。”   红狼的眼瞳散发着灼艳的光彩,如同恶魔吐露着蛊惑人心的言语:   “幼神需要狼,狼是月女神赐予幼神的武器,我来成为妳的狼,妳也需要我,才能成为真正的神。”   作者有话说:   猩红诗人出现的时候就是要结束一切了,这家伙是三只狼的智力担当,银狼最蠢最高调所以最先被搞死。   为了逃避死亡,他寄居在雅南身上,参考穆夏爸爸被黑狼王的血泼满全身,变成黑狼的容器,狼的诅咒就是血肉的力量,血玫瑰把原始血魔法改良,才创造出穆夏和雅南/猩红诗人这两个超级大魔物。   -   奶茶没有忘记莳萝的记忆还有flag,预估完结倒数五到六章,所以番外小狼裸/身皮草勾引已经预定了QAQ 第二百三十四章 拯救女神   ◎老狼吃嫩草,呸!◎   猩红的鲜血渗入白雪, 就像诗人最爱用的红墨和羊皮纸,不祥的预兆在女神眼底扩散。   莳萝想起大女巫的海盗情人赠与的礼物;那个装有大寓言的华丽游戏盒。   希伯母贝制成的盒子亮着一层天然的潋艳珠白,金铜的太阳环镶着棕梠叶的边框, 框画的内容是拜佛勒庭的工匠用不化水的彩墨画下警告的寓言——   皮毛艳丽的红狼学着人类双脚站立,手捧一把木弦乐器, 用美妙的声音编织着灾厄的前奏, 引诱着纯洁的少女步步向前落入血盆大口。   出身自南方的小女巫贝姬曾告诉朋友, 猩红诗人是谎言和恶兆的子嗣,自古就是拜佛勒庭无数孩童的梦魇。   年轻的女神盯着那张虚假的信徒脸孔,语气异常平静:“幼神需要狼?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不过是披着兽皮鱼目混珠的骗徒和背叛者,真正侍奉神的狼不是早就被你们亲手残害而死了?”   红狼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反而笑容得意:“可爱的孩子, 看来妳挺喜欢我为妳安排的表演。”   “果然是你怂恿雅南在黄金大圣堂表演那出戏……”   少年模样的红狼用融雪洗去脸上的血渍, 就像舞台的演员卸下妆容,露出野兽鲜明的金色瞳目   他很是感叹:“一出精采的好戏吧?可惜我没看到黑狼的表情,他气坏了呢, 妳真正的信徒雅南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了, 那惨状可真是……啧啧,幸好我趁机逃了出来。”   莳萝终于明白了:“你就寄居在他血液,他是你的容器。”   先前的猜测只有对一半, 当初培养雅南的的确是红狼的血肉, 另一半就像穆夏所说,这是一只卑鄙胆小的野兽,他怎么可能会甘心死去?他从未真心忏悔自己的罪, 所以在被杀死前就“杀死”了自己。   红狼满足又痛苦地深吸一口气, 彷佛在回忆什么震撼精彩的表演:   “狼血是永恒的诅咒, 曾经作为月女巫的妳,应该知道那位红骑士里奥吧?他讨伐黑狼时浑身沐浴狼血,就此成为狼王的容器,双方都半死不活、痛苦纠缠,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舍不得这么对自己。”   恶狼慢条斯理地舔干净手上的血,唇下露着森白的犬牙。   “我无所不知,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但触犯禁忌会付出代价,哪怕是狼人强悍的肉身也不例外。每做一次预言,我的身躯就会腐败,我喜爱年轻的孩童,因为只有孩童的身体可以撑久一点。”   假借少年姿态的红狼躺在染成猩红一片的雪地,他模样纯真,贪恋着余温尚存的鲜血,就彷佛孩子仰卧在赤阳热烫的枫叶毯。   “十几年前我只是窥见了一点终末的影子,就差点溃败成一滩不成形的血肉,恰好萨夏的魔女需要更多狼的精血做研究,我们达成共识,我用最后一丝力量选中雅南,从他身上看到的未来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莳萝这下明白了。怪不得雅南总是无法受控,一个人的脑袋有两种声音,就像住着活生生的天使和魔鬼,女神前头安抚乖戾脆弱的信徒,后头猩红诗人几句话就能再让他重新陷入癫狂。   “我每日每夜都在雅南梦境中低喃。他是你的造物,那具受妳祝福的肉身比石头还坚硬,即便溃烂只要回到黑暗中也很快能复原,可惜这孩子的灵魂太脆弱了,我不能对他倾诉太多,免得他精神崩溃。”   莳罗没说话。吸血鬼与即将孵化的天使一样,都是女神身上的星石碎壳打造而成,漆黑的蛋是宛如永夜的背光面,残留着漂泊于星海的冰冷,从中新生的躯壳就如潮湿阴暗的土壤一般,滋养着从冥河回来的残魂。   但雅南这边却不知何时钻进了一根恶心的虫子,蚕食着少年本就支离破碎的灵魂。   猩红诗人看出女神的排斥,他叹一口气,彷佛在对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不只是雅南和我,无数人都为妳付出代价,妳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背负着何等巨大的使命,一切都如我所预言不是吗?猩红之月升起,新生之神复苏……但莳萝殿下,妳的使命还没结束呢,没有我的预言,妳会像当年的克莱奥殿下一样殒落,一样死在黑狼手下。”   “祂是被你们杀死的。”   诗人皱着眉,很是苦口婆心地解释:“不、不,不一样的,孩子,罪孽是分轻重的,西里斯之所以纯白,是因为他是个爱慕虚荣的蠢蛋,他不肯让自己的狼皮沾到鲜血,只愿意帮忙遮掩罪行;至于我就比较倒霉,谎言和阴谋都得我来,我这张嘴巴吐出的言语也永远被诅咒,但真正可怕的是黑色的狼,那是个真正冷血嗜杀的野兽。”   他沾着地上的血渍,画了一个血淋淋的圆月:   “众女神送给神子无数的礼物和祝福,祂就如同世界一切光辉美好的化身,但这位殿下只会创造,没有半点自保的能力。直到月女神用自己的影子,月亮的里侧,那永远无法示人的黑暗做成了骇人的武器,”   莳萝护着手上洁白的蛋,红狼的话让她想起孕育吸血鬼的黑蛋,他们掀起的血瘟近乎毁灭了女巫的敌人——圣堂。   诗人用鲜血将月亮涂满:“月影之兽,就是狼。影子是光明的随从,光越强大,影子也越强壮,直至一切归于完全的黑暗或光明。”   看着雪白的月染上乌血,少女神祇心中慢慢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无知的孩子啊,妳不会希望我被霍尔卓格的黑狼吃掉的。当三块狼皮重新完整,他会比你想得还要强大。真正的狼会拥有追逐日月,吞噬光明的力量;妳的神辉所照耀的地方,都将被他阴影垄罩,现在,妳愿意继续听我说吗?”   红狼说着骇人的事实,双目炯炯发亮,彷佛擦亮的铜镜,完完整整倒映着少女纤瘦的倒影。   遮住耳朵,遮住耳朵,不要听信红狼的花言巧语……女巫们在新月和营火的照耀下玩闹。莳萝想着她们的歌声和警语,却也想起那晚大家用宝石瓷牌占卜未来,自己不经意间抽出了那张漆黑的狼牌。   也许穆夏说得没错,一切早就注定了,诸神一直看在眼底。   “到头来就像女巫和狼人,妳和黑狼,永远没有尽头的争斗,永远被诅咒的宿命。可怜的孩子,妳会和克莱奥殿下一样困在人间,永远无法成神。”   预言是禁忌,它是神明的梦呓,一旦有了观众,便成为魔鬼的低语。   红狼口吐着未来,也口吐着最可怕的诅咒。他太清楚如何蛊惑人心,就像数千年前他说出世间第一个谎言和诡计,半神因此殒落,圣兽永坠黑暗,从此罪的名字就诞生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打断红狼的畅想: “所以我为什么一定要你的帮忙?”   莳萝看着那张嚣张的脸,决定好心提醒他:“你知道我是月女巫吧,对付你们我挺在行的。就算真如你所说,我也可以抢先黑狼一步杀掉你,剥下你的皮献给女神殿,殿下们应该很乐意赐予我更多庇护和力量,我再去处理黑狼,这样不是更好吗?”   猩红诗人:还能这样玩???   他的表情凝固一瞬,似乎没有跟上对方的逻辑,他还把莳萝当作那位慈爱天真的旧神替代者。   少女神祇笑咪咪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块送上门的毛皮大衣。   红狼下意识整了整姿势,不再这么散漫。他冷冷一笑:“就算杀了我,妳也逃不出去,妳想怎么跑赢一只狼?他肯定把妳的气味都记得熟透了。”   提到气味,少女沉下脸,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   红狼轻声细语,温柔的口气就彷佛蛇信滑过耳垂: “我亲爱的孩子,妳以为凭妳一个人是怎么走到这里?直至觐见克莱奥殿下?我在妳迷茫的时刻将雅南送到妳身边;又在妳与黑狼争斗时,用预言警惕妳。妳是我精心呵护的花朵啊,我如此这副血肉的惨状,都是为了滋养妳的存在,我不是妳的敌人,我是妳的朋友,妳的狼。”   他近乎趴伏在地上,姿态无比低微:   “在妳脆弱的时候,我为妳送来雅南;在妳迷茫的时候,我送来诗歌;然后是现在,我终于来到妳身边了。”   他在扮演雅南,扮演一个信徒的角色。莳萝打量着黑发金眸的少年,除了眼睛颜色,他几乎与雅南一模一样,连同双眸发亮的渴望,女神的神权有所回应——那是绝望之人的挣扎。   拜佛勒庭的童魇、传说中的诗人——猩红诗人以臣服的姿态,低下头跪在女神面前:   “新生的女神殿下,我是站在妳这边的,妳没有其他选择,让我们一起来对抗黑狼,拯救人类吧。”   少女赤/裸的脚踝踩在雪地,漂亮得像一对白鸽,红狼只看一眼就觉得渴望,忍不住舔舔嘴。   若是以前这就是他今晚的佳肴,但今后若是不能满足食欲满足爱欲也可以……..红狼现在有些明白黑狼和雅南的心思了,再没什么比一位纯洁美丽的少女神祇更诱人的猎物了。   他抬起头,少年金色的眼眸挑着水光,毫不掩饰诱惑的气息,与黑狼相似又不同,醇厚的麝香带着一丝危险的辛辣。   “我从雅南那里知道妳与那只黑狼的纠葛,妳若需要,我也可以是一只忠诚乖顺的狗,我的毛皮比他更漂亮温暖,我还会唱歌作诗呢,更别说是取悦女神…….”   “停!停!停!”   少女连连往后退,彷佛他说出了比诅咒更恐怖的话   猩红诗人愣了一下,却依然充满对自己魅力的自信:“殿下若是嫌弃我这副模样,我也可以换具身体……”   “再换也没用,大爷,你好歹有上千岁了吧!要点脸吧。”   “大……大爷?”少年面容的红狼再也维持不住脸,他所妄想的 “纯洁美丽”的少女神祇正满脸嫌弃看着他。   “你都叫我孩子了,你不就是大爷吗?”还服侍女神,老狼吃嫩草,呸!   不是同个世界,也不是同个世代、更不是同个物种,她怎么可能相信他?   莳萝懒得和他废话:“上次想和我合作的狼叫西里斯,就是你说的那个蠢蛋,你清楚他现在的下场吧?”   诗人安静了一会,金色的眼瞳缩起利刃般的光。   红狼猛地跃身,终于露出真面目,一瞬间就要朝女神扑来。   莳萝不躲不闪,她好笑地看着卡在面前的红狼,示意对方低下头,只见红狼的四肢早就被牢牢禁锢在土壤下,动弹不得。   银白和碧绿相映成辉,嫩芽从融化的冰晶中展翅,山林女神的白梣树权杖正缓缓从霜雪中复苏,盎然的绿意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二人。只见无数结实的根须从地底钻出,缓慢无声地绑住恶狼的四肢,一点一点将他往地下拉去。   如同姬玛借着月女神的光辉显世,新生的女神冥冥中有所感知,借用大地三姊妹的权柄制服住了虚弱的恶狼。   “这是个误会!妳在做什么?妳需要我!妳需要红狼才能对抗黑狼!”   小女神冷漠地看着陷在大地的恶狼:“我不需要红狼,更不需要红色的魔鬼。”   “魔鬼?”   “那些圣主说的话,我听得懂。”   那时面具被打落,圣主们用堕落的半兽姿态发出嘶吼,女神清楚听见了嘶哑难解的兽语   【……救救我,是红色的魔鬼……】   【……这和他说的预言不一样……. 】   【………红色的魔鬼………猩红诗人!】   “你还想要用你的言语欺骗多少人呢?我不过是又一个圣主和血玫瑰罢了,我们都是你为了摆脱诅咒的祭品。”   莳萝看着红狼,没有感觉到憎恨,只有无尽的恶心,就像看着密密麻麻的蛆虫从光鲜的果肉钻出,恶狼孕育的罪恶早已在人心深根发芽,他们的确都是狼的子嗣。   “总是甜言蜜语的卡希尔,克莱奥对你的期待是错误,几千几百年过去,你永远都不会悔过,也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早已遗忘在千年前的名字就像一个可怕的咒语,本来还在寻找破口的恶狼突然发狂,他露出尖牙,猩红色的毛皮取代血污开始覆盖全身。   半兽姿态的恶魔对着莳萝龇牙咧嘴:“愚蠢的女人!妳真以为自己能代替那位殿下支撑整个世界吗?!妳救赎不了任何人!”   “喔,我想拯救的只有女巫和我庇护的信徒,拯救人类只是顺便而已。预言灾难的能力给你真是浪费了,猩红之月从不存在,只有一个迷路的星星,我不是救世主,更不会拯救像你这样的败类。”   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与狼谋皮,看对方方才的态势,谁知道中途会不会改变主意,一口吞了她,抢夺她的神力。   莳萝瞪着那张熟悉的脸,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压抑着怒火。   女神冰冷地宣判:“雅南是我的眷属,你这个污秽的魔物哪来的胆子敢利用我的眷属。”   坚硬的树根刺入皮肤,渗出的鲜血与猩红的毛皮融为一体,虚弱的恶狼拼命在地上挣扎。失去爪牙,他就像拔掉毒牙的蛇,丑态百出,那张属于雅南的脸孔涂满血和泥混成的污垢,彷佛重新回到丑陋的血肉原型。   莳萝对雅南抱着一种特殊的包容,他也是女神庇护的羊群中的羊;一只黑色的羔羊。她会惩罚他,但也只允许自己惩罚他。   莳萝在心底感叹,她还没进入众女神殿,就开始有女神的脾气了。   看着女神即将离去的背影,猩红诗人大喊:“妳不能没有狼!妳会后悔的,孩子!妳可以断开我的四肢,给我下禁咒都行,妳需要一只狼!我不骗妳!”   “本女神已经有狼了,虽然现在不太听话,但他一定会是我的,至于你,没有人想要油油腻腻的老狼。”   莳萝满意地看了红狼最后一眼,感觉功德圆满。   她逃狼追,继银狼、黑狼,她终于集邮到了红狼。少女的冒险就如同那色彩缤纷的大寓言,即将告一段落,接下来就可以请他放心去死了,完美。   可惜光凭树根杀不死狼人,莳萝纠结一下,还是叫唤不出神器,来个天谴之雷,她也只能把红狼留给命运了。   看着少女头也不回的身影,猩红诗人再也无法维持风度。   他破口大骂:“我亲眼所见,我也亲口诅咒,天空不再有光明,大地的生灵都将沦为群兽之宴,愚蠢无知的女神会沦为那只黑狼的禁脔!”   女神扔下最后一句话:“那就如你所预言,快去死吧。”   无法动弹的红狼撕心裂肺地诅咒着,高唱着不详的预言:“大地哀働,黄金的蜡烛淹没空洞的水晶棺…….。”   猩红诗人勉强伸出爪子划开了手的束缚,他继续唱着诗歌,以麻痹女神的耳目:   “藐视月光的野兽…….”   歌声顿了一秒,很快又继续响起:“罪孽的王冠…….缀满熟烂的冠…….果实,群兽的酒宴享用…….血肉……”   诗人结结巴巴地唱着,努力想找回自己的声音,另一个更为清澈的少年声音代替他:   “我们就直接跳到宴会闭幕吧,你的戏份应该结束了。”   祂的到来无声无息,就像日落的影子覆盖大地。   魔鬼害怕的只有真正的魔王,红狼发狂地往地上扑抓挣扎,钉锢四肢的树根被应声拔出,猩红的毛皮涌出汩汩鲜血,就如骗徒曾经递来一杯杯麻痹圣狼的葡萄红酒,所有罪恶终于到了偿还的这一天。   失血的手脚不听使唤,瘦弱的红狼抬头,看到了那头真正的恶兽,那只伟丽巨大的月影之狼彷佛从记忆最黑暗处复苏而来。   “涅穆耳?”猩红诗人下意识唤出那个埋葬千年的名字,   那只外表凶猛却天真无知的圣兽,在他的欺骗下,毫无戒心地喝下了参有毒药的红酒。   黑狼王裂嘴笑至耳根,露出森白的尖牙。   名叫涅穆耳的蠢狗早就死透了,剩下的只有祂无尽怨恨和诅咒。   但他不介意配合诗人演完最后一场:“卡希尔,是时候兑现承诺了,把狼的毛皮和力量都还来吧。”   -   莳萝头也不回钻入隐密的小道,四周的花叶都恹恹垂落,足可见它们有多害怕待会要来的东西。   万籁俱寂,太安静了,就彷佛凭空开出了黑洞,甚至连回音都被剥夺,只剩下齿间打颤的沉默。森林的万物都在竖起耳朵倾听,全心全意凝听的生死一刻,   黑狼来了。   虽然红狼这个大经验包有些便宜了对方,但猩红诗人作为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是他一手主导萨夏的悲剧,莳萝最后还是让穆夏亲手结束这个万恶之源,顺带也可以拖延点时间,她只能赌对方融合红狼的力量后,和自己一样都需要消化的时间。   女神护着手上的蛋,藏入森林更深处。   不过骗子诗人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她逃不开黑狼的速度和鼻子,莳萝领教过小狼变态的天赋,容不得她再犹豫。   她摸了摸叶尖的水露,循着青苔的痕迹行走,隐约间可以听见溪水的声音,   水可以麻痹狼的嗅觉,少女松一口气,慢慢摸缩着前进,两旁茂密的树伞自动为她收起,溪涧的凉意泼面而来。   粼粼的溪流如银蛇般在森林中央蜿蜒开来,莳萝想着洗去些身上的气味,恰好发现手上的蛋竟沾了点污渍。   想到可能是猩红诗人的脏血,她立刻舀了一点水,用拇指温柔地搓揉,就像为新生的婴儿受洗一般。   “嗯?”   洁白的蛋始终洗不掉污血,她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染满了红色的水。逃窜的鱼群在河面溅起水花,莳萝从中闻到了一股可怕的腥臭。   本来清澈的溪河流溢着浅浅的粉红,猩红的血色从上游一丝丝蔓延,像是蜷曲的毒触手开始扩散,来不及逃跑的水下生物纷纷在河面翻了白肚,岸边的甜根子草也迅速垂枝枯萎,对女神发出垂死的哀吟。   莳萝屏气凝神观察着,下一瞬间和那双金色的眼瞳对上。   猩红诗人正看着她,应该说他的脑袋…….   死寂的狼首漂浮在水流中,他空洞着双眼,再也无力唱歌,魔物剧毒的血水从他的口鼻流出,死透的魔狼依然可以祸害众生,更别说活生生的…….   少女轻轻抽一口气,下意识往河流上游看去。   乱石奔流上趴伏着着一个高大的阴影,距离很远,但莳罗还是看得很清楚——   血战后的大野狼趴伏在岸边,不知餍足地啜饮着清水,莳萝可以想象到他正在用爪子整理嘴毛,硕长的脑袋用力甩动,洗净污血的毛皮闪闪发亮…….   狼是不喜欢水没错,但她忘了,萨夏的小公爵是一个有严重洁癖的精致男孩。   她秉住呼吸,小心藏好蛋,然后用最缓慢的速度往树丛遮掩处退去。   突然,她听到耳边有杂音,像是什么东西迅速滑过树叶,锐利的爪子踩在沙土,朝自己奔来。   狼王在这,狼群自然不远了。   莳萝僵着脖子,看着黑暗处那无数双炯炯发亮的眼睛,四面八方的目光将她团团包围。   躲猫猫结束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破开树叶,朝自己扑来。   作者有话说:   奶茶现在坚持一章都要码到一个重大剧情点,所以常常都是六千字以上的草稿,加上修稿时间……感谢大家愿意等待><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山林女神   ◎它想起了最初的罪,也想起最初的饥饿。◎   森林边缘的满月异常巨大, 高耸的树冠和暗鸦的翅膀交织成隐密的巢穴,圆满的光辉像极了一颗即将破壳的蛋,近乎能观察到上头如细筋般蜉蝣的暗斑。所有生灵彷佛都在屏息以待, 等待着月壳下孵育的古老未知的生命。   圆月在水下的倒影薄脆如蛋壳,突然河面破开庞然大物, 倒影碎裂成无数粼粼发亮的银鳞, 彷佛有异兽从中破壳出来。   清澈的溪河浸透着腥臭暗红的胎水, 却没有听见任何生命诞生的哭啼,只有一片死寂。河面翻上无数死去的鱼虾青蛙,甚至是带毒的水蛇都没有逃过一劫,粼粼碎影中只有金色的眼瞳浸染着奇艳的光彩,像是吸收了满月所有的光芒。   水纹荡开,那人赤/裸着身躯游上岸, 无瑕的银辉打磨着结实修长的体魄, 发丝滴落的水珠闪着碎钻的光,如若不去看那些浮沉在水面的祭品,光辉昳丽的少年彷佛真的是被月光祝福的神之子。   穆夏臭着脸从头发捉出一条死掉的小螃蟹, 嫌弃地吐了好几口。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喝胀了满满一桶劣质葡萄酒, 鼻子溢满着潮湿腥臭的水气,但为了把诗人骚臭的血味洗干净,养尊处优的小公爵不得不委屈自己。   没来得嫌弃红狼的腥臊, 他的手脚突然就不受控制, 整个人啪地一声栽下湿淋淋的河土。   吞下最后一只狼的力量,体内的魔力像爆走的野兽,在脆弱的人皮下横冲直撞。穆夏发出痛苦的呻/吟, 热烫的血肉近乎要烧化骨头, 金红色的热度流淌过每一寸蕴含魔力的肌肉, 近乎无法维持人形。   旧神的光辉祝福归属于少女神祇,黑狼王被迫提前完整野兽的血肉诅咒,这打乱了穆夏的计划,惨遭谋杀的神依然怜爱着那些无辜的女性造物,但被陷害的野兽对人类只有仇恨。   也许在最初降生时,他们的宿命就已经决定——一个生于月夜和星石,当虚假脆弱的肉/体燃烧殆尽,少女不凡的灵魂生来就能承受无尽的光和热;另一个生于鲜血和阴谋,魔女孕育着魔狼的血肉。作为神重生的容器,少年生来就不是接受力量,而是被力量占据,成为真正的狼。   红狼象征的谎言和恶兆、白狼的傲慢和虚荣、黑狼的杀戮和贪婪,野兽就是力量,血肉就是欲/望,所有借着狼皮遮掩的恶行如今通通归还,真正的恶兽撕咬着骑士仅存不多的意识,叫嚣着释放最原始的欲/望。   少年眼睛亮如融金,身体已经无法维持人形。他两手握拳撑地,直到尖爪刺穿掌心,骨骼发出凄厉的碎裂声,皮肤下涌动着滚烫的血肉。   巨大的身形在地面延伸出诡异的重影,隐约可见三个相近的轮廓正逐渐交迭,它们如兽群般彼此挣斗撕扯,最后终于重新凝聚成一体。   新生的野兽有着锋利如刃的轮廓,像是一片从月光割裂出来的影子,浓稠的黑暗从光影分裂的伤口涌动。黑夜中的森林陷入近乎哀悼的死寂,穿过树叶的风声是最后几颗萤虫在逃窜,   野兽重新抬起头,硕长的鼻吻探入夜风,狼的眼瞳亮着铄金色的光,彷佛星辰燃烧的余烬掉入眼底。   它想起了最初的罪,也想起最初的饥饿。   一颗燃烧的星星划过天际,鲜明灿烂的痕迹就像是从苹果滑过的露珠,当时的少年只能痴痴看着,祈求星星愿意降落在自己面前;现在的巨狼吞咽口水,一股难以忍耐的干渴催促他快去找属于自己的猎物。   不过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狼拖拉着一身厚重的湿毛,循着本能鼻子动了动,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地,用爪子扒了扒,湿漉漉的身子躺下,然后——翻滚!磨蹭!四脚朝天!背部走路!   巨狼满地打着滚,好不容易摆脱讨厌的水气,可怜的草地已经被□□得不成原样。,   突然,狼王竖起锋利的耳朵,对着某处露出犬牙威吓。   一只小了好几号的黑狼夹着尾巴钻了出来,他低垂着脑袋,放下东西。   那是一小段断裂的梣木树枝,枝枒点缀着几片生机盎然的嫩叶,宛如镶嵌在女神权杖的绿宝石。   他们找到了。   狼王凑近嗅了嗅,感应到那熟悉可口的气息,凭着本能一口咬住树枝,用尖牙细细磨擦着,却又舍不得咬碎。毛绒绒的尾巴不受控制啪啪地扫着地面,他用爪子玩了好一会,直到绿叶掉进鼻子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狼王抬起头,鲜亮的凶目宛如满月的光,黑狼不禁颤颤地低下头,装做什么都没看到   狼王哼哼了几声,牠低下脑袋,想去找那几片芬芳的绿叶,却什么也找不到,牠气得一尾巴甩过去,一颗倒霉的大树发出巨响,随即拦腰断裂。   烟尘散去,那只黑狼还傻站在那里,四周根本没有狼群应该带回的少女身影。   黑狼完全不敢直视狼王的怒火,只能瑟瑟发抖交代。   他们的确找到了女神,但他们追不上她。   -   【跑啊!跑啊!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   脸上鞭笞着狂风的猛劲,莳萝眨眨眼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琼斯镇的新月之夜,那时她也是躲着那位露出真面目的狼骑士,直到真正的骑士从天而降。   所有混乱和惊恐都被抛在脑后,少女坐在一颠一巅的马背上,双手紧紧抱着长长的马脖子,埋进那同样漆黑的马鬃,这就是上天送给她的黑马王子!   只能说不愧是血统优良的贵族马,莳萝明明记得在审判之日后,自己就在远郊的森林把黑马放生了,还特意给对方一个祝福加持,希望这孩子能平安度过寒冬,别在那么糊里胡涂跑进了正邪大战。   结果现在……莳萝只能给牠一个拥抱,自己和这只马根本就是命运羁绊,同生共死。   不过黑马之所以敢和狼人赛跑还有另一个原因。   狂风被撕扯出漏洞,数只危险的黑影出现在黑马左右,它们和幼马差不多大小,脚步迅猛如狼,尖长的鼻吻如黑夜亮出的刀锋,逐渐包围住少女和马,但莳萝能听到它们哈哈吐着舌头,看到它们飞扬的卷耳和长尾巴。   一只只姿态丰美、雪白蓬松,宛如风涌的云海,数十只猎狼犬护送着黑马,一群可爱的毛茸茸们一起跑出一股风云变色的态势,小女神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收编了。   其中跑在最前面指挥的猎狼犬格外与众不同,它并非纯正的白和黑,而是一身甜美的糖褐色,就像其前主人。黑狼王亲自养大的猎狼犬——布莱克毫不客气接收了犬舍的同胞们窝里反,循着味道先一步找到莳萝。   无数次狼嚎声迫在眉睫、狼影时隐时现,头领一呼百应,一旦嗅到狼人靠近的味道,猎狼犬们立刻摆开阵势。牠们很弱小,但就像集合的蚂蚁,各有各的分工,猎犬们灵巧地变幻着步伐,用吠叫和气味扰乱狼群,一时间竟硬生生带着莳萝开出一条生路。   莳萝甚至想她也许根本不需要什么狼,圣狗圣马不是更好吗?   雪白的犬群拥戴着黑马,莳萝看着近在咫尺的月亮,感觉自己正奔腾在云海之上,丰盈的空气涌入胸腔,同时还有无尽的勇气。是的,就算自己暂时无法神力又如何,她一路走来从不是孤军奋战。   年轻的女神冥冥中有所感悟,对着山林女神们祈祷,就像方才对付红狼那般。这些守护树木的仙女与水中女仙一样又不太一样,她们没有出声祝福,而是在静默中给予回应。   明明没有风,森林所有树木却都在婆娑起舞,坚硬扭曲的根须破土而出,如野火般疯长开来,纷飞的落叶故意盖住一些生有毒刺的乌藤蔓;苍郁的柽柳主动垂下浓密如发丝的枝叶,遮蔽四周的视线;葡萄树散发着醉人的香气,吸引来一些毒蜂和毒蛇。   莳萝甚至在回头瞬间看到几棵粗壮的老橡树默默拔出根须,它们无声移动,迅速换了位置,堵住少女来时的通道。   莳萝:感动得说不出话来:D。   森林排斥着狼群,女神和猎狗保护着少女。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已经看不到狼的踪影,莳萝却嗅到一丝不对,她示意黑马停下。   青苔、泥土和露水混合的气息徐徐涌动,丰美苍绿的大树张开绿伞庇护下她们,其下的树根处流淌着一条粼粼的水流,不大,但地上凹凸不平的坑洞就成了天然的池台,月光莹莹的碎片闪烁其上,很是静谧人心。这里可以算是被山林女神庇护的小圣所,累坏了的马儿和狗狗们立刻低头啜饮着溪水,莳萝替他们对着大树祈祷和感谢。   一下马,猎狼犬们迅速围在少女四周,求摸求拍求奖励,莳萝抵抗着诱惑,她迅速点了数量,确定一只都没少后,就在一群雪白中找到布莱克。   糖褐色的猎狼犬如同他曾经的主人一样甜美,牠哈哈吐着气,垂长的耳朵如飞鸟翅膀一样挂在脑后,狭长的脑袋特别突出牠无辜可爱的大眼。布莱克坐姿端正,背部挺直,看起来骄傲又得意。   莳萝叹一口气,掀开牠厚重的毛皮,果然看到脚上一道血口子正汩汩渗血,已经把牠的脚掌染得血淋淋,莳萝看得倒抽一口气。   幸好只是不小心被树枝或尖石之类划破的伤口,但莳萝同时也很清楚,魔狼轻轻一爪子就能让猎狼犬肚破肠流。   狗的体力有限,猎狼犬群是靠数量和牺牲不断消耗狼,若是让猎狼犬拚死一战,也许有撑到天亮、梦境破灭的可能   所以就是毫无可能。   莳萝不客气地撸了撸几只伸来的狗头,她无法接受溺死小狗,也无法接受圣堂建筑在女人的尸体上,自然也不可能踩着任何一只狗狗的尸体登上神位,完全不允许,她可是为了撸大狗而坠落的星星啊。   月女巫先找了些止血的草药,她含在嘴巴里咀嚼,然后将草药糊敷在猎狼犬的伤口上。   “谢谢你,布莱克。”猎狗似乎感觉不到痛,依然无辜地吐着舌头哈气。   莳萝怀抱着英勇的猎狼犬,抚摸着牠丰厚的毛皮。少女不忘为牠打抱不平:“别叫布莱克了,烂名字、坏主人,没关系,日后你就是本女神的圣犬。”   但她回想方才的场景,似乎没有看到任何一点穆夏的身影,这可不是好征兆,狼群暂时没有首领,所以她们勉强逃脱,若是穆夏出来了……   莳萝抱着布莱克,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她亲亲吻在猎狗长长的鼻吻上:“布莱克不好听,我给你想个新名字吧,看看你的颜色真漂亮,真像我曾经养的小狗狗,我的肉桂……”   “敖呜!”猎狼犬突然一个激动,猛地扑向少女。   狗狗没有完整的言语,只有丰富的情绪,但在那一瞬间,莳萝听到了一个极为明确的意思   爱妳!爱妳!是肉桂!!是肉桂!!   作者有话说:   抱着一大团狗狗的莳萝:对小狼的爱逐渐消失……   本来想捉紧假日,好好码文存稿,结果外甥女来家里玩,又哭又闹的,还把奶茶的枕头画得乱七八糟,真的很佩服天下所有母亲,奶茶带了一天的小孩,脑袋都快炸了,耗弱的不是体力,是灵魂QAQ 第二百三十六章 橄榄女神   ◎那是她的狼。◎   “肉桂?”   海女巫说的不错, 名字是最强大的咒语。   当猎狼犬扑过来的那一刻,莳萝伸手一接,绷直的肌肉没有受到任何巨大的撞击, 只有一团暖呼呼在她的怀中快乐翻滚,彷佛她抱着不是狗, 而是一条回到池塘的小鱼。   哪怕已经无限接近神, 魔法永远都能叫莳萝惊叹, 接近半人高的成犬已经消失了,怀中是一只吐着粉色舌头的幼犬,牠不过长条吐司大小,不变的糖褐色大眼睛满满都是少女的身影。   莳萝下意识扭过它的小屁股,颜色恰当好处的烤面包,那条拉风的大尾巴已经缩回了一小截, 最后在屁股尖上蜷曲一团可口的软绵, 正是记忆中最甜美的形状,缺失的拼图终于补上了最重要的一块。   “肉桂?你是肉桂?真的是你?”莳萝不敢置信,双手却已经顺着那旧毛毯般的温暖, 熟练地摸着肉桂最爱的部位。   小狗的回应是——用舌头给主人来一个久违的洗脸。   “喔呜呜呜!”肉桂又开心又激动, 它一直认得主人,却不知道主人为何始终不叫自己,而是喊着另一个陌生的怪名字。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少女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小狗, 热泪浸透着温暖的毛皮, 彷佛牠从未离开,只是不久前才从回忆中那个破花盆跳出来。   是的,从未离开自己, 从没有被维拉妮卡等人吓走, 逃入月光森林……   莳萝忍不住脱口而出:“如果你是肉桂, 那穆夏是谁?”   肉桂歪歪脑袋,似乎不明白主人的记性怎么那么差,还老是乱取名字。   牠费力地摇摇小短尾,明确传达一个意思:不是穆夏,是脏脏包。   莳萝:???   少女沉默地和小狗对视,狗狗天真无邪的眼神让莳萝无地自容,哪怕她想抵赖......但——脏脏包,明显是自己取名的风格,   呃,所以穆夏对那份记忆深恶痛绝的原因找到了?   莳萝拒绝怀疑自己的取名能力。总之就像肉桂一样,穆夏也曾经是自己养的小狗……喔不,是小狼。   她摸着怀中的小狗,时隔数年重逢,肉桂一点也不认生,它就像以前一样扑抓着少女的手咬玩,哪怕只是钝钝的乳牙,莳萝也可以感觉到牠刻意放轻的力道,就像她以为自己第一次遇见穆夏一样。   少女从树上跌下来,伪装成骑士的狼没有伸出爪牙攻击,而是用人的手臂轻轻接住她。狼小心翼翼地卸下伪装的盔甲,用汪绿的眼眸打量着她的样子,温柔的金发少年就像一只熟悉味道的小狗。   有些东西就算忘记了却依然存在,也许黑狼的本能早就从气味中认出她了,所以总是下意识收起爪牙,用温驯虔诚的模样亲近少女,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经做过无数遍一样。   那是她的狼。   莳萝抱着她的小狗,下定决心。   【更新完成】   一声滴咚的提示,少女也跟着心脏一跳,然后她便听到——   【重启进度5%.....19%.....等耐心等待】   就知道不能指望这不靠普的玩意。   “放心,我会让他记起来。”女神放下小狗,小狗一落地又变回了健美的成犬,毛发丝滑闪亮,半点也不喘,脚下的伤口也恢复如初,彷佛刚被主人从宠物美容接回来的爱犬。   也不是完全不靠普,莳萝感觉到随着进度一点点推动,她的神力似乎也在恢复,即便很微小,但她现在不需要使用神器,仅仅一个念头就化作祝福治好了受伤的爱犬。   少女看着满地或趴或玩闹的猎狼犬,想了想,捡了块锋利的石片,笔划下,就利落地割下一小束黑发。   安柏告诉过她,女巫生来的发肤就深受祝福,女巫的头发是仅次于眼睛魔力最为饱满的部分,同时也是一件上好的祭品。莳萝捡了片漂亮的绿叶,卷起那束乌黑的发丝,作为进献的祭品,将它放在最靠近树根的水池上。   薄脆的叶子漂浮在水面上,没多久就开始缓缓下沉,水面泛起点点涟漪,像是在无声回应着。莳萝跪在池边向这棵树的仙女祈祷,请求祂代替自己暂时庇护黑马和猎狼犬。   她起身,有树枝打在脑袋,下意识伸手一接,是一颗金熟饱满的橄榄。   莳萝抬起头,与坚韧生长的梣木权杖不太一样,橄榄树从不是武器,它生气蓬勃,馥郁的花叶编织成一顶翠绿的树冠,圆滚滚的橄榄如金绿色的宝石般点缀其中,就宛如一顶献给女王的翡翠冠冕。   马儿蹲伏在绿荫下休憩,突然树影婆娑,大树下起一阵熟金色的橄榄雨,狗狗们嗅了嗅,摇摇尾巴,便欢快地开吃起来。少女彷佛可以从微风细雨中听到女神的祝福——让孩子们吃饱点打起精神。   她不由得会心一笑。   “我去找另一只不听话的,肉桂你好好照顾他们。”   莳萝看着那群雪白的猎狼犬,暗自决定棉花糖一号、二号……   “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带你们离开,以后我们谁也不准分开。”莳萝低下身抱住爱犬。   大狗坐姿端正,糖褐色的大眼全是主人的倒影,牠舔了一口少女的手背做响应,就如莳萝和小女巫们所期望的,牠长成了一只英勇忠贞的猎狼犬。   远离所有温暖的毛茸茸,莳萝独自一人走出橄榄树的庇护,有点不适应夜晚的阴冷。   她将剩下一颗橄榄塞入嘴巴,咀嚼那多汁的果实,齿间充涌着炙热的甜香,这是月光森林的气味,她不可能忘记——结实垒垒的绿橄榄在阳光下发光,白日的森林浸染在一片金黄色的澄净;到了晚上,月桂催熟着奶白的花,就连露水也散发着甜香,少女们将月桂编成花冠,仗着新月的庇护,在山野间痛快地奔跑。   旧神的梦正在被新神取代。莳萝下意识轻抚藏在羽衣下的蛋,彷佛摸到一缕热烫的阳光。   【重启进度31%.....】   莳萝抬起头。深蓝的夜漫过头顶,银月好似一面巨大的银镜,森林的每一片尘埃和凝露都被照得闪闪发亮,少女记得女士告诉过她进入月光森林的规矩——   ——跟着月光走,不要回头、不要怕迷路,女神的目光永远不会离你远去,当你到达尽头,就能拥抱月亮,得到答案。   莳萝这么想,感觉脚下残余的白雪融化成浅浅溪流,温柔地推着她向前,旧神沉睡的寒冬慢慢苏醒,这里生长的一花一草都是女神记忆中的样子,   【重启进度55%.....】   她依循着记忆前进,这次不是为了许愿,而是为了拿回愿望。   很快,她就看到了,晶蓝的果实在暗处点点发光,这是精灵最爱的果实,它们就宛如星星的碎片指引着女神,小女巫们都说精灵洒下的宝石是通往真正星星的路,   曾经有一颗星星和自己一样,它从高高的夜空坠落,化作月光森林的湖泊,从此只能仰望星河,直到另一颗星星投下银币,糊里胡涂掉了愿望。   莳萝拿起一颗果实尝了一口,不同于橄榄的甜美,它就如同那份愿望一样甘苦并存,那些被果实吸引的精灵们正在她四周窃窃私语,好奇地打量荣光之地即将迎来的新主人   莳萝不由得想念起月桂,希望它带着女孩一切都安好。   因为,恶梦就要结束了。   -   不远处,一声狼嚎划破宁静的夜。   女神的森林排斥着魔王的狂猎,天旋地转的绿分不清楚方位,突起的树根和毒藤蔓编织成缠人的蛛网,让狼群处处窒碍,哪怕是一滴叶尖的凝露也闪烁如融银,恫吓着所有不洁的存在。   但当狼王开始呼叫,漆黑的野兽们就找回了方向   尖长的耳朵动了动,迷失的狼群抬起脑袋,一双双金色的眼瞳如点亮的鬼火,迅速朝灾厄中心汇聚。银铠甲的狼骑士用银剑斩开挡路的树枝,利爪轻松破开毒藤:融金浇灌的半兽人冒着焦黑腐败的热气,沾满露水的月光草瞬间枯败,被践踏成爪下的烂泥,   狂猎的队伍便是预示灾难的前戏,它们不会停下毁灭的脚步,直至来到真正服侍的灾难之主面前。   银剑砍在粗壮的绿树被硬生生弹了回去,伸手一擦,底下露出精致光滑的石料,竟是半根建筑的柱子。零星的残垣断壁散落各处,鲜绿的苔毯遮盖它曾经的光辉璀璨,从石台雕刻的纹路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座荒废的女神祭坛,若是莳萝在这里,肯定认得这是月光森林的老祭台;曾经大女巫们猎捕着森林的魔物,她们会将魔物压在石台上剥皮放血,献寄给月桂座上的光辉女神。   雕有月桂和走兽的石座顶上镶嵌一面闪亮的银镜,它彷佛被施以某种流光溢彩的魔法,精妙的角度不偏不倚捕捉住夜空的圆月,白中透蓝,光华满溢,宛如一块打磨极致的月长石。   一条漆黑的尾巴漫不经心地甩过,银镜被打得四分五裂,连同月光也化成黯淡的碎片,巨大的阴影占据了本该属于女神的位子,大片猩红色的毛皮如天鹅绒般装饰着石之神座,这正是今晚被献祭的猎物。   占据神座的恶狼享受着垫在屁股下的战利品,牠懒洋洋地舔着爪,座下是群聚而来的兽群,它们正享用着牛羊、红鹿和野兔,甚至是人类的断臂残枝,腥臭的血液如一片发黑的毛皮在地面铺展开来,女神神圣的祭坛沦为魔物的狂欢之宴。   看不得那么恶心的吃相,狼王嫌弃地扭过头,舔了舔鼻尖上最后几颗露水,饥渴的野兽缓缓抬身,张开那双比满月还要明亮的眼睛,牠深深吸气——   潮湿的森林气味如潮水般涌入口鼻,所有生命的气味就如同大海逃窜的小鱼,沧海一粟,渺小得微不足道,所以狼的鼻子很快就找到了——整座森林都藏不住那样的存在,像是夕阳坠入海底,昏暗枯燥的世界突然亮了,灼热的甜香如牛乳和蜂蜜般流入牠鼓动的血管、催动着牠的本能。   好饿。   巨狼跳下石座,兽群躁动,森林最幽暗处酝酿着一股无法阻挡的风暴。   -   掌心还淌着血,莳萝捉紧时间,拿着沾血的石片在树干上做记号,这是柏莎教的方法,虽然那位斧头女士对自己不是很友善,但她的确是一位优秀尽责的猎人。   天穹的乌云如黑烟弥漫,月亮的光辉也出现瑕疵,少女听着微风和树叶窃窃私语,一开始还能掌握着兽群的方向,但很快就只剩下混乱和尖叫。   大地发出阵阵哀鸣,野兽的爪牙撕开宁静的黑夜,狂猎的队伍践踏着眼前所看得见的一切事物,地面的裂缝溢出滚滚红浆,融金色的野火吞噬着苍翠的林冠,女神的领地正在被侵占,亦如黑狼的梦侵蚀少女的意识。   莳萝在橡树抹上最后一笔记号,她拿着石片,往掌心轻轻一压,鲜血滴滴答答流下,在绿苔的小路开出鲜灿的花。精灵们心疼的直抽气,女神催促它们快点离开,它们也只能不舍地留给她一个祝福——一条月桂花叶编织的手环,   莳萝感激地把它系在腕间,就像她的精灵陪伴着她一样,不,如果月桂在这里,应该会用翅膀搧自己好几个耳瓜子,骂自己不要命了。   森林陷入凝滞的死寂,沉重的空气冻结着风暴降临前的气息,碎嘴的精灵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手腕的月桂叶彷佛点缀着鸽血宝石般,继续滴落下串串血珠,少女深知自己现在就和香料烤鹅一样美味,她身上的羽衣轻盈柔软,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   黑夜似乎又暗了几分,丝丝的乌云如蜷曲的触手在天空摸索,渐渐侵蚀着月的圆满,莳萝看得很清楚,野兽到来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彷佛凭空从地上的影子生了出来。   橡树下空无一人,只有鲜血的记号绽放着可口的芬芳。恶狼看出女巫的老把戏,明亮的眼睛烧着琥珀色的光,他依然上当了,小心翼翼地舔着树干上的血渍,就像温柔地舔着少女的伤口。   【重启进度55%.....】   莳萝降落在几棵树外,微微喘气。   不愧是狼,真的快呢,所以快得过流星吗?   顾不得她再多想,再次瞬移,眨眼的那一刻身后立刻传来诡异的响动,她感觉有几发丝似乎断落在地,下意识倒抽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星辰女神的闪现并非祝福,而是少女生来的本能,莳萝也很好奇,这场狼和星星的赛跑到底谁会赢呢?   深蓝的夜色在林隙间涌动,残缺的月如溺毙的死尸顺流而下,静默地看着一场猎物和猎人的竞足。   没人看得见狼的身影,黑狼与影子融为一体,就如同大寓言那张漆黑无一物的瓷牌警告,其本身就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而被追逐的少女却在发光,她赤足奔跑在粼粼的溪涧,黑发湿亮,激动的脸庞光彩焕耀,轻盈的身子跃动如鸟儿,那正是恶狼最为痴恋的姿态。   没有回头路,没有犹豫的时间,森林正在被焚烧,莳萝可以听见身后来势汹汹的兽群,而每一次闪现,她都会像星星一样,浑身发光,简直就是一颗大型指示灯,这也正是莳萝想要的。   无论是鲜血的记号,还是发光的自己,都是诱饵,当然,前提是绝对不能先被捉住。   【重启进度45%.....】   好几次,莳萝都听到了背后喷发的热气,皮肤近乎能感觉到那丝绒大衣般的触感,彷佛下一刻就要被拥入怀中。   【重启进度25%.....】   就快了,少女顺着溪流奔向莹蓝月光涌动的方向,曾经在新月之夜开启的旅程,如今便要在满月之夜结束。   “莳萝,停下吧。”   身后是属于少年的声音,莳萝有一瞬间差点回头。   “请妳停下脚步吧,莳萝。”   他轻喘着气,彷佛正以年轻贵族的姿态,苦苦追求心爱的少女。   “我不是妳的敌人,也不是凶猛的野兽,我是穆夏,所以我的女士啊,请妳不要像鹿一样逃走。”   少年的声音清澈无垢,宛如纯银的利器,永远都能精准命中猎物。   “莳萝,我爱妳,”他喘着气,热烈地倾诉:“我爱妳,从第一眼在苹果树下看到妳,我就爱妳,就算是诸神的陷阱我也无所谓了。”   月神妈妈,救命啊……莳萝烫着脸,感觉自己这颗星星快烧成煤炭了,这只小狼的发/情期还没过吗?   狡猾的狼用少年真挚的声音,他苦苦喘着气,彷佛用尽全力向少女求爱:   “我知晓妳也一样,妳想拥抱我,却碍于月亮的注视。但只要妳慢下一点点,我就可以在黑暗中拥抱妳了,妳没有输,我也没有赢,谁管诸神和人类毁灭,我们是自由的,我们只是彼此相爱。”   自私的爱就宛如甜美的毒药,他的确没有说谎啊。森林的风带着露水的清香,梳开少女漆黑如瀑的长发,她脸颊因奔跑而晕红,流淌的汗水焕发着灿灿金光,漆黑的森林中只有她炫耀着如此鲜美丰润的光彩,亦如他第一眼就接住那颗从树上掉下来的苹果。   少女似乎被说服了,她感动地直喘着气:“那你先慢一点点,让我在月女神眼前做个假动作,等我向上面辞职就回来抱抱你。”   “呵。”少年的声音闷出一声嗤笑,这会倒是一点也不喘了,   莳萝懒得理这只甜言蜜语惯了的大野狼,她好好一张脸皮都给他练厚了。   “那妳只能输了。”狼王傲慢的声音近得宛如在耳畔。   莳萝想也不想再次闪现。她看到了最后一块记号,就在那棵精灵为她编织手环的月桂树后,每一片叶子银白发亮,彷佛被月光擦拭得一尘不染。   芬芳的月桂花开在手腕上,少女义无反顾穿过树丛,奔向莹蓝的月光,就像鱼迫不及待游入大海,没有任何犹豫。   哪怕早就知道答案,恶狼依然难以控制生出一丝恨意,不是对诸神和少女,而是对不被选择的自己。   “不会再让妳逃走的。”不会再被妳抛弃。   越过最后一道记号,一切豁然开朗,莹蓝的月潮涌入视线,森林的绿意瞬间消退,少女奔跑在广袤的草原上,周围毫无遮蔽之物,而身后的奔狼践踏大地而来,凶恶的野火也沿着草地飞窜开来,鼓舞的黑烟让月光迅速变得黯淡。   她已经无路可逃。   “最后一次。”少女深吸一口气。   【重启进度5%.....】   在一眨眼,她来到草原中央,剩余的神力已经无法移动太远,莳萝没有停下,她如同凡人一样用两只腿拼命奔跑,任由狂风打乱黑发,脸颊生出筋疲力尽的红晕,就像跌跌撞撞奔入死路的小鹿,一点也不优雅。   附近再没有遮蔽的森林,沐浴在月光下的草原一望无尽,宛如水波荡漾的银色大海。   “看,抓到了。”月光垄上巨大的阴影,少年愉快地宣布狩猎的结束。   “是啊,抓到了。”少女没有害怕,回以一笑,眼睛如暗夜的星辰,在漆黑中微光闪烁。   在狼群和恶火包围猎物的那一刻;也就在狼人的利爪捉住手臂的一瞬间,信徒也在心中完成最后的祈祷;不是对森林,不是对溪河,是对着她挚爱的月。   莹蓝的月光迅速填满她的虚弱,少女柔软的皮肤涌出丰沛的羽毛,她整个人腾空飞起——   狼试图去捉,却只捉到几片羽毛,它们穿过爪子缝隙顺着夜风逃窜,同时宽绰的羽翼迎风展开,变成白鹅的少女往天空的月亮飞去,而黑狼却在往下陷落,浓郁潮湿的水气迅速包围它的口鼻。   他在冰封的湖面上——等狼王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地面如银镜般分崩瓦解,幻境破裂,裂缝间隙波光粼粼,这不是野兽撕裂的大地伤口,里面流不出血金色的融浆,只有水浪翻搅着细碎的星月,澄澈的湖水如融银般闪闪涌动,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着恶狼的双脚。   银可以杀狼,但很少有人知道,水也可以,足够的水可以溺死任何野兽,只是世界上没有人有胆量能把一只狼人推下水。对,除了那位试图淹没圣城的大洋女神,祂的决定没有错,海水的力量可以湮没一切。   黑狼以为自己撕裂了大地、击败了月亮,但他漏了与月光同样泛滥大地的——水。   一阵阵脆响的破裂震动着空气,彷佛整个世界都在与之共鸣,曾经少女打破禁锢女人的玻璃棺木,释放出尘封千年的自由;如今打破冻结的记忆,卻是要用流星之湖的水淹埋所有诅咒和灾厄。   狼群践踏世界的同时,女神也并非孤军奋战。水女仙的祝福冻结湖面,大地精灵的工艺编织出足以盖过整座湖面的花草毯子;最后朦胧的月光建立起毫无破绽的幻境,缺一不可,那些少女在旅途上收集而来的魔法和祝福,使幻梦蜕变为真正的奇迹。   这就是女猎人为最心爱的猎物准备的陷阱——以自己为饵,将湖水变幻成大地的神迹。   月光森林的镜湖就如女孩记忆中一样幽深宽大,毕竟这可是一颗星星降落的地方。兽群慌忙地避退,却怎么样也敢不上裂痕的速度,一直到森林边缘的地面全部都在崩落,莹蓝色的湖水吞没了所有野火和黑烟,自然也包括狼群。   密密麻麻的兽群如同浸水的蚁巢沦陷,它们哀号地被拖入水下,锐利的爪牙和四肢沦为废铁,但也不是全部。   白鹅拍打着翅膀,一只脚却被死死捉住,穷途末路的狼王依然在做最后的抵抗,只要牠一用力,就能将女神拉入水下,同归于尽。   在即将沉没那一刻,魔王还是放手了,金色的眼瞳像是即将消失的余烬,他和他的野心终究还是沉入水底。   他输了,就像每个邪不胜正的命运,迎来了注定的结局。   白鹅居高临下看着即将恢复宁静的湖面,银月的倒影重新以圆满的姿态浮现于水面,就像月女神静静的注视,等待着亲爱的星星飞向夜空。迎向永恒注定的结局。   没有犹豫,白鹅飞向巨大的圆月,银月瞬间被撞碎成粼粼的碎片。   满月开始的狩猎之夜尚未结束,要做就做到最后、做到最好,她要她的狼!   莳萝闭上眼睛任由湖水将自己包围。   彷佛为苏醒的前一刻献上极致的幻梦,在白鹅穿过湖面月亮的一瞬间,水仙女的祝福化作丰盈绚丽的汐沫,浸湿的羽毛蜕成光滑的鳞片,随着银月飘散的碎片粼粼发亮。漆黑的发丝如水墨荡开,鲤尾的人鱼少女挥开芬芳的水草,她摆荡着尾鳍和双臂,游向着那位可怜的小公爵   莳萝一下就找到了穆夏,他维持着野兽的姿态,双眼紧闭,细小的泡泡从口鼻窜出,亦如其飞逝的生命。他浸泡在自己最厌恶的水中,一副安心等死的样子。   少年终于认输了,也愿意以战败魔物的姿态,死于女神正义的手下,成为女神神话中最浓烈精彩的一笔。   但莳萝不想他死,她只想把“脏脏包”捉来抽屁股。   少女神祇更没有忘记,那位旧神真正的愿望。   ——请妳救救涅穆耳,请妳帮帮我的狼。   星星的确是为了野兽才从夜空坠落下来。   ——所以回到我身边吧,我的狼。   她捧住这只野兽小王子的脑袋,嘴唇轻触,灌入救命的氧气。   【重启进度100%】   -   苦涩的湖水退去,绵甜温润的气息涌入口鼻,最后在冰凉的胸膛扩散开来,本来困倦的心脏开始凶猛地跳动,因甜美,因芬芳,也因渴望。   那是狼记得却又不记得的气味,像是他所有爱过的滋味混合而成的调酒,却又不完全如此,嘴里彷佛炸开多汁的橄榄、舌尖淌下鲜润的羊乳、浓稠澄黄的蜂蜜,啊,那底是什么如此甜美,是萨夏的酿苹果?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是名为眷恋的味道。   狼睁开眼睛,泡沫在眼前炸开梦幻的色彩,支离破碎的记忆剎那照亮眼底。   不过七、八岁的黑发女孩满脸厌恶地看着自己,就如狼曾经所想的噩梦,然后他听到女孩说——   “很好、很好,既然你那么喜欢在泥坑打滚,以后你就叫脏脏包,肉桂就是你的大哥!”   作者有话说:   小狼:幸好我不是叫肉桂这种蠢名字。   莳萝:不客气,脏脏包。   安柏是一切的万恶之源,是她开启食物取名的坏头头,女主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后面给别人取名字都是按照香料和配菜方面去想><   -   PS:奶茶这周生日,本来想在生日当天更文给大家惊喜,结果惨败呜呜呜,   当初晋江设定好像也有问题,都收不到系统给的生日快乐QAQ   所以大家快补祝奶茶生日快乐!!!奶茶明天再拚一更!!倒数三章完结!!!! 第二百三十七章 狼和女神(一)   ◎一只小野狗,却凶得和狼一样。◎   “狼是永不满足也不知感激的野兽, 月神曾赐予他光辉,但它玷污了那份荣耀,永远失去作为神使的身分, 沦为无法驯服的魔物。”   一盏白铜把手的小锡杯盛满橄榄油,女人晃着澈金色的香油, 小心点燃灯火, 鹅黄的烛光流淌着奶蜜的芬芳, 小小的寝室内很快就充盈在松软如蛋糕的空气。说故事的女人也配合着气氛,从袖口抖落下些许草药碎屑;葵根、香蜂草、啤酒花等,所有能使一个顽皮的孩子一秒入眠的熏香秘方。   “就连月女巫也无能为力,遇到狼人,只能杀死他们……”   一个暴栗敲在女孩的额头上,失去耐心的女人没好气地说:“好妳个莳萝, 浪费我好些功夫, 结果你连装睡都不会啊。”   床上的女孩毫无反省,眨了眨乌黑的眼睛,精神奕奕:“狼人故事听腻了。”   “听腻?我警告妳, 妳别真的把魔狼当成睡前故事了。”   莳萝不以为意:“葛妮丝还说与其浪费时间去找传说中的魔狼, 她不如去和冬眠的巨熊打一架。”   “所以她被柏莎罚去山上挖井,妳想去陪她吗?”   顽皮的夜风溜过窗沿,清脆的铃铛声打断大女巫的教诲, 安柏瞪着屋檐那排叮叮当当, 很是不满:“妳要满十二岁才会有自己的屋子,在这之前,不准妳再继续收破烂, 我房子都快容不下去了。”   一低头, 人没了, 鸭绒毯凸起一块,想当然,装傻装睡的女孩就像一只小鸡被狮子一爪子捉了出来。   “睡不着是不是?”女孩看着女人摸索睡袍的动作,忍不住期待又害怕。大女巫的花睡袍就和百宝袋似的,每一个口袋和暗缝都藏着不同的惊喜。   各种杂七杂八的魔药瓶和魔法道具不说,让莳萝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小树蛙,翠绿得像瑰玉,漂亮极了,但一开口就是对安柏连绵不绝的脏话。原来是一只胆大包天的地精拿着假货,把女巫当成好骗的乡下人。安柏下完诅咒拍拍手就把它忘了,可怜的地精在睡袍的口袋闷了好几天,差点没气绝身亡。   以上都是惊喜的喜,但绝大部分都是波比小姐没吃完的惊吓;像是发霉的鱼干、半截还在动的壁虎尾巴,甚至死老鼠的脚之类。   想到这里,女孩从睡毯下露出一双小心翼翼的眼睛,她紧紧拉着棉被,就像公主躲在坚固的城墙后。莳萝心想着如果又是波比小姐的厨余,就立刻躲在睡毯下装死,让不修边幅的猫主人自己收拾烂摊子去。   “这可是好东西。”安柏弯着碧色的猫眸,勾起嘴角。   她就像变魔术般,从腰侧浅浅的口袋拿出一整个细口宽肚的酒瓶,莳萝看得目不转睛。   “是魔药吧?美梦汤?晨星之水?炼金血?还是秃发剂?!”莳萝想象把一整瓶魔药倒在维拉妮卡头上,她希望自己今晚就能抱着这样的美梦含笑入眠。   “你要说是魔药也没错啦。”   女巫神秘一笑,她轻摇瓶身,透明的胖肚子摇晃着漂亮的金色液体,流淌在玻璃之中宛如融化的宝石,绵甜的气泡咻咻咻往上窜,像是有什么魔法迫不及待地要打破瓶身钻出来。   只听瓶口的软木塞啵的一声,接着就像魔法一样,令人心醉神迷的香浪溢满整个室内,无声的咒语把女孩的舌头变成了一条馋虫,她克制不住口水,感觉自己突然浸在芬芳的橡木桶,里头装满新采苹果,每一颗都沾满露水。   啊,是啊,酿造一整季的丰收精华,一杯下就能叫人狂喜和失忆,酒本身就是魔药的一种啊。   “萨夏的苹果酒,这是很久以前就流传下来的古老配方,一个家乡来的晚辈送我的礼物,喝一口包准你今晚睡得又甜又香。”   萨夏?莳萝只当是哪个小国,她看着安柏豪气地放下酒瓶,心想这个坏女人懒得哄小孩睡,竟然想把人直接灌醉。   “喵~”大橘猫拖着笨胖的身子,从窗口探头进来,牠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屋檐下叮叮当当的配件,爪子有些蠢蠢欲动,但最后还是乖乖来到主人身侧。   一大一小的碧眼彷佛在无声交谈,安柏收起笑容,她抱起使魔,亲吻女孩脸颊,同时也为她吹灭蜡烛,几只焦黑的夜蛾被扫落在地面。   “别喝太多啊,橱柜应该还有些食物,如果我这几天没有按时回来,妳就从那里拿东西吃吧。”   小女巫乖乖地躺好,目送着身负重任的女士离开。   安柏看她正经懂事的模样,突然坏笑道:“其实可以直接去和隔壁借药材炖魔药,相信大家都很乐意帮妳的忙。”   是很乐意看她点食成金,好大吃一顿吧!莳萝生着闷气埋入被窝。   门关上,室内只剩下灯烛吐着几颗寂寥的星火,很快,连最后一点余温也在黑暗中消散。   窗口涌入大片靛蓝的夜色,月光如闪闪银色的浪潮,女孩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艘汪洋的孤船,只要伸手就可以摸到月亮的影子,近乎圆满,快满月了。   安柏的声音已经半点也不再,屋内只剩自己一人,最近几日都是如此。大女巫们在邻近满月之夜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小女巫们也开始代替她们的女士操持家务,不能像之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玩耍。   克丽缇娜又多了好几门课,每隔几天再看到她只觉得对方好像又长高了,胸前更挺了,说话和仪态俨然不是个小女孩的样子了。   维拉妮卡也放弃那些无聊的恶作剧,她跟在自己的女巫母亲身后,接待从南方姐妹会来的亲友和贵客,看上去有模有样;就连纯真的海莲娜也心事重重,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跟在自己后面;而最优秀勇敢的葛妮丝……呃,在山上挖井,暂且不管这家伙。   莳萝叹一口气,彷佛这样可以排出胸中膨胀的寂寞和茫然。   再过几年,大家都要变成大女巫了,她们就要离开米勒谷的庇护,独自在陌生的世界闯荡…..话说狼人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莳萝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看着大考逼近却连教材都没有的考生。维拉妮卡虽然讨厌,但她说得不错,明明作为月女神祭司的弟子,却没有强大的魔法和武艺可以荣耀自己的女士,等等,不……她有的!   夜风调皮的手拨过窗外的琉璃小物,叮当一声敲在女孩耳边,像是在提醒一样,莳萝想起来了,自己真正睡不着的原因。   确认外头没有声音后,她小心地爬下床,从一旁的雪松箱子摸索出遮风的旧斗篷,再从橱柜捉了些干粮和食物,她把东西全收到自己的随身小药箱。   “嗯?”玻璃瓶在桌上亮着澄金色的光,莳萝吞吞口水,便顺手拿走这瓶苹果酒。   女孩小心来到后门的花园,从篱笆的破洞下穿过,也是那一次肉桂被吓走后,莳萝才发现这里有通往月光森林的小道。   夏天的夜晚没有一刻宁静,青蛙弹跳着皮鼓,蝉翼哼唱着节拍,女孩的脚步声像落入汪洋的小石子。不过介于大女巫那些神出鬼没的猫使魔,莳萝还是很谨慎。   她拿着提灯没有点燃,时有时无的萤虫就是最好的指引,很快她就闻到泥土和青苔特有的腥气,那种生意蓬勃的香气。莳萝一点困意也没有,她顺着记忆摸到森林边缘,才悄悄点燃提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熟悉的迎接声。   “肉桂!小宝贝!嗯?另一个坏家伙呢?”   棕褐色的皮毛光滑闪亮,小狗摇着圆绒可爱的屁屁,一边哈哈吐气,一边追自己屁股上的卷尾巴跑,简直快把自己转成一个热气腾腾的甜甜圈   鲜绿的橄榄树摇曳着夏夜的凉意,树下的女孩用长长的狗尾巴草逗弄着小狗,她眉眼止不住笑意,就好像拿着魔杖施展世界上最可爱的魔法…….   突然一大坨泥巴如恶咒般甩了过来,女孩有一瞬间还以为又是维拉妮卡。   干净整洁的小狗被啪地一声打得正着,淋满泥巴的小脑袋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主人惊慌失措地尖叫。   女孩拉着干净的绵裙,狼狈地躲避着泥巴雨,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爱犬的惨状,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脏 . 脏 . 包……”她咬牙切齿,手中的狗尾巴草还滴着泥巴水。   夏季的大雨连绵几天冲刷整片森林,积水没来得排掉,泥水坑稠得像融化的巧克力酱。而就在莳萝眼前,一坨宛如沼泽怪物的大东西正拖拉着泥水,慢吞吞爬上岸,一上岸他就迫不及甩动毛发,凭空生出一场可怕的泥巴雨。   小女巫有一瞬间想痛下毒手,袖口一抖,手掌就是数种驱邪草药,虽然因着点食成金的debuff大概不会成功,但可以把这只怪物变成真正的“脏脏包“。   都这样了,坏家伙还不满足,一团黑糊糊的大毛球淌着稠如巧克力的浆汁,趴下身就开始磨蹭地面的草皮,惨不忍睹的画面就像给新鲜出炉的脏脏包撒上抹茶粉,浑身发抖的女孩气他、更气自己丰富的想象力。   这是莳萝第三次考虑抛弃这只新来的二宝。   不听话!不可爱!还不爱干净!简直忍无可忍!女孩气呼呼地抱起脏兮兮的小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雨后的月光森林异常干净,每片叶子都亮着油绿的光,橄榄树的树根处溢出清澈的水流,莳萝顺着水流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一条宽敞的溪河,她认命地蹲下身,开始清洗小狗身上的泥巴。   喀擦,身后像是爪子踩在落叶的声音,莳萝恶狠狠地瞪着水中的倒影,装着还在搓洗小狗的样子,然后默默掬起一捧水。   “看招!”一大片水花落空在地上,莳萝揉揉眼睛,难不成是自己的错觉,方才他应该就在自己的背后——   “喔呜!”一个失神,小狗顺着水流漂走,女孩大惊失色,迅速跳下溪河,试着捞回小狗。   虽然双脚踩得到河底,但她吓得手脚发软,一个没注意脚底擦过圆滑的鹅卵石,后脑杓往水面一砸,溅起大片水花,眼看整个人就要被溪流带走。   一个相反的力量如鱼钩般勾住女孩的后领,将她慢慢拖上岸。莳萝不敢动弹,她死死举着小狗,直到屁股落在地面,才找回动作的勇气。   “对不起、对不起……”莳萝确定肉桂没事后,转头就想给另一只狗狗奖励的拥抱,然后就再次被泼得满脸水。   没办法生气,她只能闭着眼睛坦然面对那只嚣张自在的脱水机。   小野狗是真的讨厌水,莳萝等了许久,它才终于消停下来。,   方才的意外让泥巴怪现出原形,半湿不干的毛炸成一团,脏脏包比肉桂大了两倍,坐下时就和莳萝差不多高。毛茸茸的大狗狗看起来像只小熊,蜜金色的大眼睛又凶又漂亮,他甩甩脑袋的水露,尖小的耳朵固执地抖了抖,最后还是失败地在脑袋两侧软软垂落。   莳萝第一次看到他,还以为对方是肉桂的爸爸,直到……..   同样炸成团的肉桂甩完水后,就摇着屁股,悄悄来到救命恩狗旁边,试着舔舔毛示好。   小野狗皱皱鼻子,金色的眼睛冷冷瞧了一眼这只浑身奶香的幼犬,一条蓬松的大尾巴甩了甩,拍得肉桂眼花撩乱,突然毛臀一抬,竟是一屁股直接压在傻呼呼的幼犬身上。   “脏脏包!不可以欺负肉桂。”   莳萝费了些功夫,最后从药柜拿出装食物的小篮子,才让脏脏包抬起尊臀,放过幼犬一命。   看啊,一只是友善乖巧的猎狼犬,另一只是臭脾气的野狗;一个是人类的好伙伴,另一个是不请自来的大爷,怎么可能是兄弟?   小野狗整个脑袋埋入篮子大快朵颐,莳萝就当救命之恩全喂狗吧。   她把剩下的食物收了收;半块奶酪和一条半的黑腊肠、干掉的炸面团。   莳萝抱起惹人怜爱的幼犬,把食物撕成一小块块。肉桂摇着尾巴吃得欢,幼犬吃东西没有节制,莳萝不时摸摸牠的肚子检查。   其实脏脏包应该也要同样待遇,但莳萝可不想手上多一个牙印。   第一次找到脏脏包时,她追着逃跑的肉桂,在午夜的森林绕了许久,直到找到一个树洞,没等她探头进去,漆黑的影子亮着金光,一道凶猛的闪电突然跳了出来,直接把女孩一把扑倒。   如果不是小女巫交出了身上所有的存粮,莳萝怀疑自己可能是第一个在遇到狼人前就被野狗干掉的女巫。   一只小野狗,却凶得和狼一样。莳萝最后是在他栖身的树洞找到肉桂,幼犬看着毫发无伤,却是被小野狗一屁股压在身下,发出呜呜咽咽的可怜哀号。   莳萝看着野狗凶猛的吃相,内心闪过一种细思恐极的想法,对方其实把肉桂当储备粮来着。   为了防备维拉妮卡,也为了不让女巫发现并扑杀这只凶猛的野狗,莳萝便担任了饲养兼教育员的工作,将两只狗圈养在森林,她就是没办法扔下人类最好的朋友啊。   莳萝对脏脏包是好奇多过于害怕,他让她想到满身是伤的流浪狗。那是挨过饿和打,一种对世界天然的不信任和敌意,一种空洞绝望的眼神,比起人类的朋友,更像是纯粹的野兽。   哼哼……很好,越凶才越有挑战性。小女巫发誓要用满满的爱和食物把两个狗狗喂成最优秀的猎狼犬,到时就是他们追着狼人跑,人人都将知道女巫莳萝和她的两只狗狗使魔——肉桂和脏脏包,她们会是世界最甜美正义的组合,安柏会以她为傲!   一声清澈的破裂声打碎女孩的美梦。   莳萝转头,篮子被撕成碎片,破裂的玻璃瓶洒落一地晶莹,凑近一闻,隐约还能闻到那阵醇厚的苹果酒香,但现在一滴都不剩。   小野狗正用舌头舔了舔湿漉漉的嘴巴,一副吃饱餍足的模样,他的眼睛亮得不象话,彷佛融化的蜂蜜。   呃……狗可以喝酒吗?   作者有话说:   迟到了~~~   有人想看脏脏包的内馅,今天是醇醇的酒心巧克力哒!小莳萝准备驯狗!   PS:被迫在回忆中再挖一次井的葛妮丝:你礼貌吗?   感谢在2023-03-13 21:19:07~2023-03-22 00:2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rlando伍长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酱油荷包蛋 31瓶;肚子 30瓶;风羲、假装我是个壕 20瓶;排骨玉米 12瓶;orlando伍长、谁人不咕 10瓶;叶曦 7瓶;柳微 3瓶;之之、共两集、阿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狼和女神(二)   ◎完完全全属于月女巫的俘虏。◎   酒是魔药, 对狗狗来说更可能是穿肠毒药。   小野狗粉舌歪一边,他仰趴在地上哈哈吐气。莳萝只看到一团深色的毛茸茸扭来扭去,不时翻出柔软的肚子, 彷佛一条煎得焦褐却又想重回大海的咸鱼。   女孩抱着幼犬忐忑不安地观察着,直到野狗四肢爪子扑抓着空气, 开始学着空中狗爬式, 莳萝试探地用手在他鼻头前晃了晃。   金色的大眼睛毫无焦聚, 光芒涣散,彷佛破碎的玻璃酒杯,再没有以往的凶气和傲气。幼犬摇摇尾巴靠近他,然后就被甩了一脸口水。   狗醉了,也傻了。   至少确定还有气,莳萝虽然担心但也没办法, 她干脆把握机会, 就地在溪边给他洗干净。   甜美的苹果酒彻底钝化了野兽的爪牙,凶猛的野狗乖巧地任女孩动作,莳萝也不客气, 她打开随身的药柜, 准备施展名为清洁的魔法——先点燃山艾叶、鼠尾草和月桂叶等芬芳的草叶,收集燃烧剩下的草木灰,再混入米达用来滋润银发的绵羊油, 最后慢慢调出稠膏状的“魔药”。   小女巫把“魔药”涂满满狗狗全身, 从爪垫到尾巴尖都给它狠狠搓揉一遍,特别是卡在爪缝间的污泥和碎叶。这位奇异的月女巫不需念咒语,黑夜中就涌动着缤纷的魔法, 幼犬开心地追逐着凭空变出的几颗水晶泡泡, 所有纠结的脏污随着缤纷的汐沫流入溪河。   当女孩停下喘口气, ,脏脏包已经一点都不脏了,他被洗得鼻头发亮,每根毛发丝滑柔顺,莳萝看着焕然一新的狗狗,消失的爱通通回来了。   魔药还剩下不少,莳萝把它放入药箱,打算回去晒干定型,做成猫爪爪的形状,一只古早版香皂正好适合送给安柏当生日礼物。   “脏脏包,洗干净,洗香香啦。”她抱起好奇的幼犬,肉桂探出脑袋,小黑鼻子动了动,似乎想重新认识一次干干净净的同伴。   小野狗眨眨眼睛,突然一个伸展,莳萝下意识觉得不妙,来不及了。   哗啦啦——湿漉漉的毛卷着大片水花,女孩和幼犬就像暴风雨中的小苗,被淋得满身都是。幸好这次是洗净的水露,空气中充盈着香皂的芬芳,莳萝就当是免费来了一次冲澡,就是衣服全湿了。   莳萝干脆解下斗篷,盖在脏脏包身上当擦毛布。   回到树洞,趁着小野狗完全失去攻击能力,月女巫也终于可以撸起袖子好好把他的狗窝打理下——光是在洞口就可以闻到那气味,根本魔窟。   她随手折下一段山毛榉当扫把,从里头扫出了不少动物的碎骨,大小都有,果然是一只残暴的小野狗。   莳萝用动物的骨骸搭了简单的营火架,手上的山毛榉正好折碎当木料,就着残存的油脂很快点燃火苗,绒绒的火光像是一只橘红毛皮的小兽,看着温和极了   对月女巫来说,森林是随处可栖的家,女孩从岸边采了一大堆灯芯草,尽可能甩干水,再靠着火稍为烘干,就将它们捆成一束束铺在树洞里当草毯。   她解下湿透的衣服晒在营火前,身上只穿着轻薄的内衣。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森林夜晚的风还是和冰凉的匕首一样残忍,女孩摸摸手臂,正想着回树洞里头取暖,没想到里头已经铺好了“棉被”。   铺满干草垫的洞穴是天然的四足兽诱捕器,小野狗已经舒服服地钻了进去。一想到丰沃的毛皮挤满树洞的景象,莳萝没有客气,抱起肉桂,直接加入这个豪华的香料巧克力桶,醇厚的暖意迅速包围光滑的皮肤。   里头黑漆漆的,更加深黑的影子占据了大半位子,隐约可以听见脏脏包的鼻鼾声,看来是醉过头了。莳萝决定再次把握机会,好好撸撸这只小野狗,以犒劳自己大半夜的辛劳。   “嗯?”没有摸到毛绒绒,反而是一件凸起光滑的硬物,似乎是方才打扫漏掉的垃圾。   莳萝把那东西放在洞口,借着营火打量,却不想一眼就望进去幽幽空洞的骷髅。   那是一颗异常硕大的山猪头骨,火光将它打磨得如白铁头盔般坚硬发亮,只剩半截的獠牙依然有大拇指的尺寸。一无所知的女孩只知道最强壮的月女巫柏莎喜爱用山猪牙的钮扣,安柏曾说过如果不比魔法,她可能真敌不过柏莎的蛮力。   莳萝举着山猪头骨,对方空洞漆黑的眼睛彷佛在无声质问着月女巫。   小野狗的鼾声在耳边细细响起,它体型不大,也就和孩童差不多,两只耳朵更是软趴趴毫无威吓性,现在乖下来根本就是一只普通的小土狗,而且莳萝想这家伙虽然脾气不好,但从没有真正伤害过自己。   突然一阵夜风裹住她,森林青苔和露水的凉意拖着不舒服的重量,宛如湿漉漉的头发沾黏后背,莫名叫人冷得发颤。月女巫探头一看,营火已经被吹灭了。   莳萝没有再深想,她干脆在山猪头骨里倒入一小瓶橄榄油,从垫子拔了几条灯芯草搓成烛芯,最后掏出燧石点亮了火苗。   黑幽幽的骷髅眼重燃亮光,山猪头骨成了女巫照明的灯台,女孩捧着新烛台,照亮了狭小的洞穴,还有…….从黑暗中显形的野兽。   幼犬瑟缩在角落呜咽地哭叫,脏脏包不知何时醒了,灿金色的火光打磨着锋利的轮廓,金色的眼睛凝着一点漆黑的瞳洞,彷佛对准猎物的枪口,冷冷盯着月女巫的一举一动。   快逃!   一闪而过的思绪像尖叫的兔子,莳萝不明白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她彷佛被抽离了灵魂,只剩双手的力量死死按着山猪骨头的灯台。   她还在想着柏莎,那位严厉的女士虽然不好相处,但她是米勒谷最优秀的猎人和驯兽师。敏捷强壮的女人戴着鳄鱼皮剥制的腰带,大衣的钮扣都是一颗颗如匕首般锐利的山猪獠牙,灰褐色的眼眸像老鹰一样冷冷盯着每个忐忑不安的小女巫。   “野兽对害怕的气味很敏感,就像狮子闻到血一样。逃走是猎物的做法,妳们可是生来荣耀月亮的猎人,妳们生来就该比野兽更加凶猛。”   扛着银斧的女猎人让她们每一个人上前去伸手触摸黑豹。   “猎杀和驯养是殊途同归,都是要扼杀掉猎物的兽性,所以让野兽记住妳的气味,直到他完全踏入陷阱那一刻,用妳的杀法,让他知道无论生命还是灵魂他都已经是完完全全属于月女巫的俘虏。”   不能移开目光,莳萝死死盯着野狗的眼睛,灼艳的金色有着锐利的凶光,彷佛随时能割伤女孩柔软的皮肤。   害怕……不,她从不害怕这只养不熟的坏狗,她只是太想要了,她害怕的是失去……   女孩伸出手,凑近那颗漆黑的鼻头,交出自己的气味。   所以,请属于我吧。   掌心一湿,所有不安的讯号在这一刻温热地溶解,野狗温柔地舔着女孩的手,上面布满细小的擦伤,是之前整理洞穴和生火时弄的,野狗只是对血腥味异常敏感。   “脏脏包!你终于认妈妈了!”莳萝再也忍不住,扑入那一大团蜷曲的毛茸茸。   脏脏包完全没有反抗,任由女孩把自己当作毛绒玩具上搓下柔。等莳萝勉强恢复理智,烛光散发着热量,将狭小的空间烤成可口的熟金色。   只见小野狗已经爽得翻开肚子,曾经的傲骨都臣服于女孩柔软的手掌下,月女巫亲自照料抚摸过的毛皮蓬松丰美,就宛如融化满溢的巧克力。狗狗舒服地瞇着眼睛,漂亮的琥珀色彷佛酿在香醇的苹果酒液。   月女巫才不管他到底醉不醉,她,莳萝,终于一雪前耻,成为史上第一位驯养猎狼犬的女巫!   小女巫得意地哼哼笑,她一掌拍在脏脏包的脑袋上,想着自己可以交给柏莎一张漂亮的答案卷了,月女巫不一定要残忍,她的杀法是如同熬制魔药一样,甜美又混乱的烘焙技巧。   那是以爱和食物为原料,再添上橄榄油和香料等一整套沐浴按摩spa下来,曾经瘦巴巴又凶巴巴的小野狗已经完全成为她的脏脏包了,也许该感谢苹果酒……对了,自己应该在安柏生日那天让她惊喜一下。   终于确认了主仆定位,莳萝将得手的猎物往角落推,她毫不客气地把随身的药柜搬了进来,喀地一声,打开上头的玫瑰金锁,层层暗柜随着手指动作延展开来。   小女巫从里面拿了自己最爱的配方;柑橘、丁香、肉桂和月桂花,还有一点点莳萝。细碎的香料撒入鹅黄的烛火,山猪的头骨彷佛熬煮魔药的大釜,溢出奇异的光芒和香气,野兽的洞穴已经完全成了女巫的工房   故事中女巫的小树屋就是这样吧,莳萝莫名有些兴奋和得意,以后这里便是她在月光森林的秘密基地,肉桂和脏脏包会为女巫看守着所有藏在这里的秘密和宝藏。   大树洞口彷佛挂着洗好的绿毯子,绒蔓藤叶攀附在树干上,午后的阵雨将它们洗得油绿发亮,直至午夜还滴答滴答着晶莹的水珠子,那声音像是装满冰块的酒杯,清脆的声响泌着一股吹在耳畔的清凉,莳萝想起寝室悬挂的琉璃小物,不由得闭耳倾听。   几只零星的萤虫挣脱喧闹的夏夜,就像中了女巫施下的咒,它们完全被发光的山猪头骨吸引。   女孩没有注意,她光脚踩在柔软的草垫子,漆黑的发瀑在地上披散开来。莳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张小床上,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鸭绒被,有的是热呼呼的毛皮毯子,曾经的茫然和孤独彷佛融化的冰块,消失得毫无痕迹。   跟着鸡犬升天的肉桂舒舒服服地躺在诺大的草毯上,莳萝摸了摸他圆滚滚的杜子,亲了他一口,当然也不忘脏脏包。   女孩狠狠吻在那颗自己肖想已久的爱心鼻上,一下就被敏锐的野犬发现,当面就被狠狠舔了一大口。   “臭死了!对了,我忘了给你刷牙!”   -   最后有没有刷成,莳萝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她是被肉桂舔醒来的。   阳光在眼皮上跳跃,洞穴外的滴水声早已蒸散在炫目的白日中,女孩茫然地环顾四周,只有一只欢快的幼犬摇着尾巴。山猪头骨的烛火早已烧断了灯芯,空气中只剩下一丝若有似无的熏香。   “脏脏包呢?”莳萝摸了摸幼犬。她对昨天做的事问心无愧,就是担心狗狗会不会有宿醉问题。只能希望脏脏包醒来别一时混乱,想不开跑出森林啊。   一排脚印延伸至外,莳萝隐约闻到了血腥味,她心一跳,很快就看到了——几只被咬断脖子的野兔整齐地堆栈在洞口不远处。   那是……早餐?   “啊!”小女巫慌忙起身,她想起来因为大女巫都不在,自己约好要和海莲娜她们共进早餐。   莳萝不放心幼犬吃生肉,花了点工夫才掏出口袋剩下的肉干,她让肉桂乖乖待在树洞,等脏脏包回来,自己则迅速收拾下,背着药柜走回原路。   一路上莳萝还不忘采些蘑菇,她打算以做蘑菇汤的借口,蒙混过去,毕竟清晨的蘑菇最美味。   等采好满满裙兜的蘑菇时,莳萝已经走在了森林边缘的石子小路,她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哭声?   莳萝加快脚步,冲出森林,只见几个眼熟的身影正聚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其中一个嚎啕大哭的女孩是海莲娜,她连站都站不稳,哭得撕心裂肺。   “怎么回……”   “是莳萝!”贝姬发出惊叫。   莳萝还没反应,就被海莲娜狠狠抱住。   她哑着声音尖叫:“莳萝妳没事!莳萝妳没事!”   莳萝看着其他面露惊喜和庆幸的女孩们,不由得升起愧疚,她们大概是知道安柏不在家,所以特别关心自己。   “我只是去采清晨的蘑菇而已…….”   维拉妮卡尖酸地插嘴一句:“原来是蘑菇救了妳一命。”   莳萝览得和她争辩,她看向年龄最大的克丽缇娜,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   克丽缇娜满脸凝重:“莳萝,我想......妳自己去看吧。昨晚有人听到动静,等大家去查看,妳和安柏女士的房子……..已经变成那样子了。”   莳萝被几个小女巫拥戴着来到熟悉的家门口。   啊,没有门了。   曾经是屋子的地方一片狼藉,所有锅碗瓢盆摔成碎片,四散的魔药残骸腾起呛鼻的浓烟,莳萝小心翼翼跨过只剩半截的床头板,她抽出一条破烂的毯子,不难想象若是昨晚自己还躺在底下,那被撕裂出来的可不只有细碎纯白的鸭绒。   “只有魔物才能做到这种地步。”葛妮丝在她背后轻声说。   柏莎女士的爱徒拿起半面的床板,让小女巫们看清楚上面狰狞的爪痕。   她沉重宣布:“月女神保佑我们,满月之夜将近,看来有不长眼的野兽混进米勒谷了。”   作者有话说:   莳萝的魔药是肥皂的制作方法喔!   -   这几天发生一些让奶茶很难过的事,一时间没有调适过来,让大家久等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狼和女神(三)   ◎听说能把平凡人瞬间变成扭曲嗜血的怪物。◎   “无须担心, 山谷即将迎来满月之光,黑暗中的野兽躲藏不了太久。”   老女巫没有看,而是用手指摸索着深刻在木板的爪痕, 就像在熟悉掌心的皱纹一样,无忧无惧, 小女巫们屏气凝神地看着她的动作, 用沉默聆听着她的智慧。   邻近满月之夜, 身负重任的大女巫们已经隐身了好几天,米勒谷剩下的都是老妪和少女,但她们可不是什么老弱残兵。   其中弗莱格桑女士是最年长也是最有智慧的女巫,她代替安柏料理谷内大小事,就连冲动自负的柏莎遇上她也要敬其三分。   其他小女巫忐忑不安地站在远处旁观,只有葛妮丝足够勇敢, 上前和这位传闻有上百岁的月女巫交谈。   “无论那是什么, 屋子门口的守护符文都发挥了它的作用。安柏大人下的咒语非常利落,那野兽已经受到重创,跑不了多远。”   半瞎的老妇静静坐在一把胡桃木制成的摇椅, 胸口的呼吸起伏比灰尘落地还轻盈。她的面容也早已失去光辉的美貌, 时间深深在脸孔刻下岁月的阴影,只剩耳垂的珍珠耳环亮着一丝温润的光,宛如灰蚀之月点着一盏孤星   摇椅旁边拄着一把银拐杖, 杖头把手雕以纯银的鹿角骷髅, 小巧的犄角垂挂着一只极为精致的黄铜鸟笼,下方还悬着几颗珊珊银铃,随着摇椅发出诡丽的响声, 像是有看不见的鸟儿在空笼中轻声歌唱。   莳萝知晓小女巫们惧怕她的理由, 这位女士精通各种古老的咒仪和黑魔法, 也是唯一敢在无光之夜深入森林的人,有人传说她的岁数就和森林那株最巨大的紫杉木差不多,就连她收藏在小牛皮和小羊皮的黑暗咒语都会在夜晚时如蝙蝠般拍翅飞行。   海莲娜躲在莳萝背后,一眼都不敢看弗莱格桑女士的方向。   女巫的使魔——一只灰黑色的猫头鹰正收起翅膀栖抓在拐杖的鹿角头,那是比乌鸦更叫人惧怕的动物,它长着一张苍白如面具的扁脸喙,前方凿着两颗比人类更加幽黑的眼窝,此时正冷冷注视着几个小女巫们,彷佛在盯着一群香香嫩嫩的小老鼠   使魔代替着他的女巫审视着求知者。年老的女人眼珠黯淡无光,混浊的雾白中只剩下一点清蓝,犹如灰蒙蒙的水晶球,明明不起眼,却奇妙地有一种叫人伸手拨开迷雾的吸引力。   “月光森林会抵御异物,任何外来的魔物都不可能进犯村子,此事我会派人通知安柏大人她们,妳们这几日结伴而行,绝不可单独行动。”   葛妮丝皱眉,但没有说什么,她伸手准备拿回木板,却见老女巫转了转银拐杖,杖头的鹿角骷髅突然喷出一股诡异的蓝火,眨眼间就烧掉了不详的爪痕。   小女巫们摀住嘴巴,彷佛深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海莲娜忍不住发出小小的尖叫,因为那只猫头鹰突然将脑袋活生生倒转了三百六十度,从下到上继续瞪着小女巫们。莳萝认真觉得气氛可以搞得那么恐怖,有七成都要怪这只喜欢cosplay恶灵附身的使魔。   老女巫突然转动脖子,姿态僵硬,她朝莳萝伸出手:“听说你受到很大的惊吓。孩子,过来。”   莳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她受到的惊吓好像没有在场的小女巫们多。海莲娜发出古怪的呜咽声,莳萝在其他人担忧和同情的目光下缓缓站出来。   神秘古怪,没有半分美丽优雅之处,如若安柏像希腊神话歌颂的女神宁芙,那弗莱格桑女士毫无疑问是童话故事标准的巫婆。   但莳萝总觉得她与安柏有着奇异的相似处——一位退休的女王,放下光辉的王冠,独享着无人知晓的黑暗和奥秘,美和丑只是外人的目光,女人混浊的眼睛穿透虚空,看得是更遥远更加浩瀚的东西。   “以新月女神之名,赐予妳力量和勇气。”   女人的手轻碰额头,不冷,像是温暖的旧皮革,给人一种奇妙的安心感。莳萝真心感谢了几句,她知道弗莱格桑女士是在给予自己祝福。   “好孩子。”女人轻按她的肩膀,不知怎么,莳萝听到她的声音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叹息,像是云气未散的烟斗,在无人窥见的角落吐露无奈的余韵。   “女士,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葛妮丝不愧为此届最优生,她面不改色地向弗莱格桑女士道谢,就要带领着一群胆战心惊的小女巫们离开阴暗的老屋。   正巧门打开了,弗莱格桑女士的弟子露西正抱着一个大瓦罐走进来,她惊讶地发现家里突然多了好些人。   露西看了一眼自家女士,有些迟疑地问:“妳们要留下来用饭吗?”   这次换维拉妮卡吓得尖叫,她和她的表姊妹争先恐后地逃出屋子,年龄最长的克丽缇娜替她们告罪,但脚下的动作一点也不含糊,就连葛妮丝也再绷不住脸,加快脚步逃了出去。   落在最后的莳萝赶在猫头鹰兴奋地扑过来前,一手把海莲娜拉出去。她可看清楚了,露西怀里那满满一罐粉嫩蠕动的东西——蚯蚓、蛙、蜥蜴,还有活泼乱跳的小老鼠所调理的豪华大餐。   隐约间还能听见身后的小女孩苦恼道:“女士妳要我提早喂阿尔戈,就为了吓唬她们吗……”   湿漉漉的弯柳条迎风飘动,就像女妖垂长的湿发,自带着一股不祥的冷气,一伙人飞也似地逃离了堪比鬼屋的垂柳屋。   “我知道她是个伟大的女巫,但我就是觉得害怕。”回到艳阳下的贝姬忍不住搓搓一身蜜褐色的肌肤,彷佛刚从阴暗的墓穴爬出来。   葛妮丝倒是一脸向往:“我的女士说了,弗莱格桑女士是一位强大到令人畏惧的女士,总有一天,我也会如此。”   克丽缇娜喔了一声,状似无意地提点:“所以在那天之前,妳的井挖好了?才半天就下山了?”   半路逃跑的葛妮丝理直气壮表示:“等我捉住那只偷闯进来的野兽,女士就会原谅我了。”   她无视克丽缇娜谴责的目光,转向其他人寻求支持:“莳萝,妳也觉得吧?那只胆敢污辱安柏大人的野兽应该要付出一只首级的代价,对吧?”   莳萝还在想着那个祝福,被葛妮丝热切眼神一看,赶忙说:“还不确定是什么东西呢,万一真的是什么毒蛇猛兽,我们…….”   葛妮丝激动地打断她:“没错!我们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先前小女巫们只是为死去的同胞哭泣,现在确定莳萝安然无恙,她们就像察觉领地被入侵的小蜂群,一个个摩拳擦掌,交头接耳着复仇计划。   只有海莲娜忧心匆匆说:“弗莱格桑女士说过会告诉其他大女巫了,我们也还不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贝姬自信满满:“能做到那种地步,如果不是魔物,那就只能是公牛了。女士和我说过拜佛勒廷的公牛比赛可血腥了,足足三十人的观众席都给撞翻了,而且公牛跑很快,所以我们才逮不到他…….”   “亲爱的贝姬,公牛没有爪子。”克丽缇娜无比温柔地看着贝姬,彷佛在看着一个含手指吐泡泡的婴儿。   葛妮丝自动屏蔽两人的废话,她皱着眉头,如临大敌:“我和女士在森林游猎无数次,从未见过那种爪痕,还有那种破坏力,如果是魔物的话……..”   海莲娜抱着微小的希望:“也许只是一只迷路的山猪。”   贝姬坏笑着看葛妮丝:“更可能是一只从冬眠醒来的坏脾气大熊。”   葛妮丝眼睛一亮,似乎还没有忘记自己发话要打趴巨熊的壮志,那也正是她被柏莎处罚的原因。   “女士说了,那只野兽已经被安柏大人的守护咒重伤了,我们几人对付绰绰有余。”   莳萝有点怀疑,对方那么积极行动,只是不想回去挖井。不过老实说,被葛妮丝这样煽动,她也有些意动,毕竟被毁的可是她和安柏的家,不只是安柏精心调配的魔药,她收集来的舶来品也通通毁于一旦。   莳萝义愤填膺地想着如若真的是熊,她一定要扒了它的皮,给安柏做一套毛茸茸的新睡衣   突然有一个尖酸的声音插话:“是什么野兽,妳们怎么不问问莳萝呢,她养的狗鼻子那么灵。”   就像听到青蛙聒聒鼓噪就知道要下雨,莳萝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了   维拉妮卡披散着一头稻草堆似的乱发,大概是逃跑到一半又自己一人走回来了。她亮晶晶的眼眸不怀好意地看向莳萝。   葛妮丝皱眉:“什么狗?”   莳萝微笑:“她在胡言乱语呢。”   维拉妮卡一副理直气壮道:“我说的是事实,半年前不是来了一群外人,也不知道他们离开了没?妳那只狗肯定也是那时从外头偷跑进来的,大家都知道狗会吸引不好的东西,说不定就是牠把野兽带进来的。”   知道内情的克丽缇娜和海莲娜对视一眼,克丽缇娜笑着说:“什么狗不狗的,现在这里没有到处用鼻子刺探的狗狗,维拉妮卡妳想加入我们的话,刚刚好喔。”   莳萝忍不住笑出声,维拉妮卡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听出对方的指桑骂槐。   女孩气呼呼的脸颊几乎快和头发一样红,但平日帮腔的表姊妹不在身边助阵,克丽缇娜又比她年长,双手摆胸站出来,身高就比她高了一个头。   她只能气狠狠道:“哼,我看妳们不知死活,满月之夜将近,什么怪物会跑进来大搞破坏还不清楚吗?”   “是什么?”   维拉妮卡看着这群无知又天真的孤女,冷冷一哼:“当然是狼!”   享受完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维拉妮卡满满得意写在眉眼道:“满月女神原谅妳们的愚蠢,作为真正的女巫之女,我就帮帮妳们吧。”   没有人怀疑或嘲笑,小女巫们屏气凝神,深怕漏掉任何一个重要的细节。   “妳们才刚跟着女士们学习打猎,用的是一般的木剑吧?我母亲早就给我真正的家伙,我家还收藏了不少上好的银器,甚至是绿仙女用来毒杀狼人的魔药,这些都是峻丽河最有名的麝香姐妹会送给我母亲的礼物,对了,妳们连姐妹会都不知道……. ”   克丽缇娜翻了翻白眼,直接戳破她那副高高在上的作态,“妳要说快点说,不然妳自己去对付狼人吧!”   维拉妮卡恼怒地瞪她一眼,但也的确,她不敢也没有能力独吞斩杀恶狼的大机会。   “我只有一个条件。”   维拉妮卡眼珠子一转,伸手一指。   “她不行去。”   -   夏日的米勒谷如女神般喜怒无常,当沉闷的午阳开始打起瞌睡,一声惊雷吓得喋喋不休的青蛙和蝉通通闭了嘴。白昼倾覆,天空稠如滴墨,乌云如妖巫的魔法般迅速汇聚在山谷上,暴雨突如其来。   凶恶的雨势迸溅着浓稠的白珠子,像是精灵恶作剧砸碎的玻璃瓶,打在身上尽是又冰又冷的痛。讨食的野马和小鹿纷纷被吓得逃回森林,平日在屋顶和水渠聚会的猫咪使魔也全都乖乖回了家;一些驯养着鸟使魔的女巫早早得了消息,关门闭窗,不一会整座山谷就成了一座白茫茫的孤岛。   就连莳萝也不得不放弃抢救行李。她从大雨逃了出来,只能先进去安柏的旧屋躲雨。   女孩靠在橡木门上喘气,屋檐卷着鲜绿的蔓叶,绵连的雨珠子像是银灰色的蛛网,直扑而来的湿黏水气叫人窒息。   据说这是安柏很久以前修行时住的地方。在少女抵达众女神殿,获得月女神的青睐后,小屋子便被保存下来,女孩们很久以前曾在里头上课,她们一边练习着安柏小时候发明的魔药和咒语,一边听着月女巫长大后宛如神话的事迹。   门板上刻有模糊不清的守护符文,哪怕数十年过去,莳萝用手指轻触,指尖依然能感觉一丝锐利一闪而过,像是猫爪子试探地伸了一下,安柏的力量永远不会伤害自己,门自动打开了,欢迎狼狈不堪的小女巫回家。   维拉妮卡尖锐的话语却是更可怕的诅咒,莳萝听着窗外雷雨交加,依然能清晰听到她的嘲弄:“我母亲说了,虽然月女神怜悯妳,但妳的天赋魔法根本毫无用处,日后只能乖乖待在山谷靠大女巫庇护,我们没一个有这样的能耐,我可不想因为妳受伤,被安柏女士迁怒了。”   其他小女巫们不是没有帮莳萝说话,特别是贝姬像昂首的毒蛇,都要把口水喷到维拉妮卡脸上了,但莳萝还是借口要整理屋子,暂时离开了。   因为自己很清楚,维拉妮卡说的是事实。   不过女孩没有沮丧太久,莳萝早已经接受自己点错技能的事实,无论如何,她与安柏相遇,成为米勒谷的一份子,如若这一切都是月女神的旨意,她由衷满足并感谢。   小屋外面保存得很好,里面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伤痕累累的墙壁布满可疑的焦痕,挂在墙上的陶皿和锡杯更是沾黏着难除的颜色和污垢。莳萝跨过一个溢满绿苔水的磨药石砵,安柏似乎是把这间旧屋当仓库兼垃圾桶,杂物近乎快淹没女孩的腰际。   窗外雾雨朦胧,莳萝不得不提早点亮油灯,因为其中各种瓶瓶瓶罐罐酝酿着不明的危险,在碰撞间发出叫人好奇又害怕的猜测。   有的像不值一文的旧酒瓶,也有如羊奶瓶一样纯白无瑕;还有精美如贵妇人的香水瓶子,瓶盖镶有指甲片大小的宝石。   女孩注意到几个漆彩的小陶罐,凸起的坛盖被捏成各种动物脑袋,彷佛一尊尊胖陶偶。莳萝莫名想到古埃及用来装内脏的陪葬品,特别是当她把陶罐握在手上,竟感觉里头有什么东西在冲撞瓶身想逃出来,害她差点吓得放了手。   莳萝害怕又好奇地打量着每一瓶魔药,当然没有傻到去打开任何一个。她还认出其中一个雕着蛇麟的长颈瓶——那是安柏找很久的变形怪药,用蛇茄、乌附子和罂粟酿成的诅咒,听说能把平凡人瞬间变成扭曲嗜血的怪物。   莳萝小心翼翼把每个魔药瓶擦干净,逐一分类,放进用符文加护的白镴箱子,最后封上蜡印记号。   整理房子像一场探险,还是最适合在下雨天进行的探险。莳萝乐在其中,但也没有忘记其他朋友,她只能寄望维拉妮卡不会强迫其他小女巫在暴雨中狩猎。   魔狼这种东西就和神话生物一样,早已经死在传说骑士的剑下,以前山谷也是有几次狼来了的预警,小女巫们绘声绘影以讹传讹,最后只不过是一些迷路的猎人和动物罢了,莳萝只希望她们不会遇上某只宿醉的野狗……   一番清扫下来,房间内到处都是灰尘,莳萝打开窗口,外头依然白雾茫茫,昼夜不分,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森林中另一个家。   莳萝不知道要先担心肉桂、脏脏包,还是维拉妮卡一行人,毕竟外头现在还有一个不明形体的野兽在乱晃。   银灰色的雨雾似乎闪过什么黑色的影子,女孩下意识后退,反应过来立刻关上窗户。   也许是避雨的小鸟,莳萝只能这样说服自己。   雨水洗不掉艳夏的燠热,汗水绵黏着衣袍,凝重潮湿的空气反而让人更是心生躁意。莳萝想着换下衣服,但自己没有带来替换的衣物。环顾四处,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角落一个亮漆斑驳的红木大箱子。   莳萝抬起箱盖,里头果然有不少衣裳和保暖毛草,应该都是安柏的旧物。   她翻拣了一会,却迟迟无法决定,从丝绸、天鹅绒到繁复的蕾纱丝衣,就连松鼠皮、兔皮等简单的毛草披饰也被染色缀珠。莳萝费了些时间,抽出一件最为朴素的白裙,却还是发现裙边臸有银叶和金丝刺绣的玫瑰,这个箱子似乎是一个贵族小姐才能享用的衣橱。   如若说先前的魔药瓶储存着遗忘的魔法,那现在这个箱子似乎封存着无人知晓的秘密,莳萝莫名有些不安。   她不敢细想,随意套上白裙子,再抽一件毛草当棉被,突然银光一闪,有东西从皮草掉了出来。   莳萝把它捡起来,是一条银链子。她抚摸着上面精致的吊坠,尖耳长吻的兽形女巫再熟悉不过,一把锋利的宝剑刺穿狼的首级,很是符合月女巫的风格,也许是安柏年轻时的收藏。   莳萝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一口气,突然,她发现吊坠有着不自然的厚度。   灵巧的手指摸索到了一道接合的缝隙,喀擦一声,狼首分成上下两半,露出一面小巧精致的脸庞,那是一张贵族少女的肖像——华服配着珍珠头冠,但都比不上那生来秾丽的金发碧眼,姿态青涩的女孩已经漂亮得像曙光下的宝石。   莳萝注意到边框纹有一行磨损的小字:霍尔…卓…荣耀——   窗户啪地一声被吹开,莳萝吓了一跳,本能地藏起手上的吊坠。   下了一整天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屋檐下的蔓叶被洗得油绿发亮。女孩披上皮草做斗篷,她小心翼翼探身出去,   午后的大雨让整个夏季降温下来,幽蓝的暮霭漫过山谷,苍白的圆月孤悬中空,彷佛一颗冷却的太阳,远方的森林弥漫在银烟色的雾气,树荫涌动,湿润的夜风捎来草木的芬芳。   时近傍晚,大雨过后,蛙蝉等聒噪的小动物都迫不及待出来透气,女巫们也纷纷在窗口点亮驱虫的熏香油灯,微风泌来杜松子、薄荷、柠檬叶和香蜂草的气息,闷湿的夏夜被洗得干净透彻,舒服极了。   莳萝已经完全忘了不愉快的早晨,鹅卵石的小路在月光下如银币般闪闪发亮,深受吸引的月女巫走入黑夜,很快,她发现了后院的天堂,一片原始生展的药草园。   伟大的安柏也不是十项全能,她和她的使魔合称花园杀手,这片旧药草园幸运地远离前主人的毒手,武装篱笆的荆棘更杜绝任何猫咪使魔的破坏,所有植被在月光和朝露的灌溉下野蛮生长、得天独厚。   女巫的药草园有不同的个性,贝姬的女士芭芭拉的柠檬园移植了南方的炎夏,米拉的白百合和银月季是母亲的遗赠,永远都在发髻盛开;而安柏的药草园如果没有枯死……   濡湿的草叶流淌着月光的温润,莳萝看到玫瑰茄和山桑果野蛮生长,饱满的石榴在头上的枝枒垂重,脚边攀沿的蛇莓叶探出殷红的小脑袋,虽然甜美无比却带着一丝毒,香料和毒药合谐生长成这片奇迹似的小森林   女孩感觉自己似乎不在米勒谷,而是踏入另一个奇妙陌生的国度,就好像她打开的红木箱子,从里头发掘了大女巫深藏的秘密。   莳萝摸了摸那条银坠子,确定放得好好的。   她采了满裙兜的香料,想着在配上清晨采集的蘑菇,今晚可以做美味的野菜盛宴,再配一大碗蘑菇汤和新鲜的莓酱面包。   “嗯?”梨白的花衬出润红的果实,一棵俊秀的小树在银月下舒展着脆甜的枝叶,露珠滴落着泌人心脾的芬芳,这里竟长着一株苹果树。   莳萝想起安柏说过苹果酒是来自故人的礼物,也许不只是酒,这里稀罕生长的香料和果实也是无处安放的寄托吧,一切都来自于那个叫“萨夏”的地方。   可惜一整瓶苹果酒都喂狗了。莳萝盯着青青红红的果实,有些意动。   “萨夏的魔药”的确神奇,就连凶恶的野犬也收起爪牙,任女巫当成面团揉捏。   维拉妮卡说得不错,她不擅长狩猎,所以她为什么不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有谁比自己更能酿造酒这种甜美醉人的魔药?   莳萝想自己可以让安柏重温快乐,也能让小女巫们从暴雨的狩猎中回来取暖,当然,除了维拉妮卡,谁都可以享用,包括脏脏包。苹果的魔药会融化他的爪牙,天晓得她有多想再次拥抱狗狗温暖的皮毛入睡。   月女巫放下裙兜的药草,她踮起脚尖,试着去抓离自己头顶最近的一颗苹果,却像凭空捉着树梢上的圆月一样,不管怎么伸手就是勾不到。   一个女巫会怎么做呢?莳萝确定四下无人,才轻声唤起精灵,她曾经看到安柏叫醒橡树木的精灵,让无数橡果像下小雨一样掉落。   若是维拉妮卡在,肯定又要嘲笑自己不自量力了。女孩没抱什么希望。   喀擦,苹果掉了下来   莳萝受宠若惊地接住,她立刻抬起头试着寻找苹果树的精灵。浓密的树荫里似乎趴伏着漆黑的影子,莳萝看到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对自己眨了眨。   米勒谷只有两双绿眼睛,一个是安柏,另一个是……   “波比小姐?”是安柏派你来守护我吗?   “波比小姐”没说话,月光照耀的树枝镀着一层闪亮的银漆,漫顶的苹果像是一颗颗裹在黑丝绒中的红宝石,高不可及,却见最为粗壮的树枝突然被应声折断,又是数颗苹果滚落在女孩脚边。   女孩心一跳,那不是大胖橘猫。   她谨慎地向后退几步,完全退开树荫垄罩的阴影,再下一步,圆月明亮如镜,为她照出清晰的答案。   莳萝张着嘴说不出话——精灵真的来了。   湿漉漉的头发浓密垂长,就像砂金色的丝绸裹着白皙的肌肤,那也是那家伙全身唯一的遮盖。苹果树的“精灵”正攀附在树干上,像是一只失去翅膀和声音的蝉,可恶的暴雨害“他”湿透了,从发丝到睫毛都缀满晶莹的小珍珠,充盈着一种楚楚可怜的狼狈感,   “精灵”眨眨眼睛,似乎想甩开睫毛上的雨露,翠绿的眼瞳彷佛吸足了艳夏的光,毫无疑问,因为精灵诞生自女巫的灵感,而他诞生自安柏的苹果树。   女孩下意识摸了摸颈口的银坠子,一点怀疑也没有了。   “你、你好,我叫莳萝,正、正是我召唤你而来。”莳萝故作镇定,她挺起胸膛,努力想展现一个月女巫的风范   又是几颗苹果滚到脚边,莳萝赶忙把精灵的礼物捡起来。   她可不能留下一个贪心人类的印象。“这些就够了,谢谢你的馈赠,你愿意下来和我一起享用烤苹果和炖蘑菇汤吗?”   金发碧眼的精灵歪歪脑袋,模样无辜又可怜,莳萝正思索着精灵语该不会是未来的高阶课程,突然看到对方准备张嘴,她立刻屏气凝神,试图捕捉住传说中融入微风细雨的歌声。   赤/身美丽的精灵瞇起猫一样的碧眸,他微微翘起嘴唇,像是对月亮索吻一般——   “嗷呜!”   莳萝:“???”   作者有话说:   安柏:看我砍了这颗苹果树,烧了这破药草园!   -   希望大家没有忘记露西和弗莱格桑女士,当初没写出来的设定最后还是忍不住加上了,弗莱格桑女士是安柏前任的月神祭司,退休后快乐地沉迷于黑魔法中,因为觉得小孩子很吵,所以致力于营造阴森可怕的气息吓退所有人。   -   PS:来了,老毛病来了,一码起女巫就没完没了,这还是经过删减的版本,奶茶会把剩下的记忆努力控制在三章QAQ   有人问男女主有没有上垒的可能,一切都要问晋江,奶茶说好的番外有一篇就是小狼裸/身皮草勾引,如果发得出来的话…….   感谢在2023-03-28 00:33:24~2023-04-02 00:1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抱滚滚 50瓶;26707602 20瓶;之之 7瓶;ccc 4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四十章 狼和女神(四)   ◎猎狼犬的狗鼻子可以找出躲藏的狼!◎   “嗷呜!嗷呜!”   一只小小的黑影突然撞了出来。莳萝瞬间被吸引住目光, 她不敢置信地上去迎接。   “肉桂!?”   垂耳和尾巴无精打采地滴着水,湿淋淋的小狗像极了一团没人要的脏抹布,但一看到主人, 湿透的毛发盖不住发亮的眼睛。幼犬开心地嗷呜一声,小卷尾甩着水就啪答啪答跑过来, 就彷佛它不是穿越森林和暴雨, 只是单纯散步回家一样。   莳萝这下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立刻脱下身上的毛草, 伸手裹住又湿又抖的小狗。幼犬欢快地舔着主人的脸庞,表达满满的思念和爱意,女孩也轻声哄着心爱的宝贝,一人一狗终于团聚,准备回到温暖的小屋。   可惜就差一个脏脏包了,不过肉桂都可以穿过大雨找到这里, 小野狗肯定也在路上…….   莳萝把幼犬抱得紧紧, 心底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安柏说过那是源自古老的配方,是用熟透的苹果调配的顶级“魔药”,小野狗喝了整整一瓶下去……呃, 酒就是酒, 应该只会是普通的宿醉吧?   莳萝决定用怀中的大宝来弥补对二宝的亏欠,更重要的是她今晚完成了一直以来的愿望——抱着狗狗进屋睡觉!   “我烤苹果和白薯,肉桂你吃剩下的再留给脏脏包……”   正要按上门, 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插了进来, 莳萝吓了一跳,门被啪地一声打开。   地上趴伏着一个人影,那个 “精灵”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口,   金色的长发委地成瀑, 滴落的露水牵绵着闪亮的银丝, 浸透在月光下的精灵彷佛浑身发光,它有着孩童的稚嫩外表,却绝不是人类,从发丝穿出的耳翼尖长挺俏,像极了一对藏不住的翅膀。   湿漉漉的眼睛一片汪绿,似乎酝酿着无尽的悲伤和委屈,莳萝莫名觉得精灵此时心情不佳,呃……它是不是在瞪她?   她注意到精灵不是站着,而是双手撑着地面,身后留着一路趴伏的痕迹,像是一只初初上岸的人鱼,以卑贱恳求的姿态匍匐于女孩脚下   莳萝下意识去看它背后,空荡荡的,没有传说中薄如蝉翼的翅膀,她内心突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想——暴风雨打坏了它的翅膀。   像是要映证莳萝的猜想,精灵张开嘴,依然只能发出“凹呜、凹呜、凹呜”的声音。这次莳萝一点也不奇怪了,失去声音和翅膀,金发碧眼的美貌精灵活脱脱一只可怜的人鱼公主,它陷入无尽的悲恸,正在向月女巫求助!   失去翅膀的精灵无法飞回苹果树,女孩自认为找到答案,她赶忙打开门让这个凄惨落魄的童话仙子进屋。   月女巫没有注意到是,当她打开大门那一刻,门板的符文闪过一瞬的锐光,随后迅速烧出无声的焦痕,守护的咒语已然面目全非。   “快进来吧。”莳萝抱着小狗手忙脚乱。   她背后的“精灵”伸出舌头,轻轻舔着手背上新鲜的伤痕,伤口不深,却足以流出殷红的血珠子,像是用毒辣辣的爪子留下的警告。   “精灵”觑起猫一样的碧眸,它轻轻舔食着血珠,直到伤口神奇地愈合,还原成一片白皙无瑕的肌肤。   夏天的夜晚从来不宁静,青女神的慈爱滋养世间万物,也包括不为人类所容的魔怪。   窗外的夜色越是深黑,青蛙和蝉的叫声就越发放肆,毕竟白日属于人类,黑夜属于动物,这是女神们的共识。扁圆的蔓叶和蘑菇撑在墙角,像是各种花花绿绿的小伞,雨露沿着滑顺的边缘滴滴答答滚落。喜爱水气的蜗牛也从壳屋探出头,顺着青苔鲜绿的足迹缓慢前动。   月女巫不得不牺牲半瓶药草罐,让壁炉的火变得浓郁,直至涌出鹅黄的芬芳,驱散夜晚的凉意和潮气。室内所有家具被镀上一层暖金,小旧屋早已焕然一新,洗干净的药草和苹果被铺晒在壁炉前干燥以方便保存,   莳萝还在想着要怎么安置精灵这种脆弱无垢的生物,就见一大一小已经占据壁炉前最温暖的位置。   幼犬完全把自己裹进舒适的皮草,只露出半个黑鼻头发出细细的鼾声,莳萝忍不住微微一笑,眼皮也不自觉染上那层困顿的暖意。   她赶忙打起精神,安抚着另一边的精灵:“别害怕,我是月女巫,我会照顾好你的……”   莳萝想自己可以先为这只折翼天使疗伤,等满月之夜过去,就可以给安柏一个惊喜,她肯定有能力复原精灵的翅膀。   壁炉前的精灵分外安静,身上的寒气和露水消融在暖金色的空气中,莳萝感觉对方不像之前在外头那么阴沉了,甚至对自己有几分亲近之意。   肯定是药草罐的功劳;柑橘、丁香、肉桂和月桂花,以及一小搓莳萝,她的房间现在闻起来就像森林的洞屋。   女孩拿出用梣木和猪鬃毛做成的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精灵那头浓密漂亮的长发。火光烘烤着熟金色的空间,金色发瀑也宛如温润流淌的蜂蜜,似乎每根毛发都在女孩手下乖巧顺服了下来。   莳萝一边赞叹,一边顺着发隙梳开,直至露出精灵光滑白皙的背部,和人类无异,她不禁微微皱眉,伸手轻轻顺着那条纤细的脊线,却没有找到任何疑似翅膀断痕的伤口。   “啊?”精灵的耳翼穿透发丝,细骨撑起薄白秀丽的轮廓,尖俏得一颤一抖着,莳萝被那奇异熟悉的弧度吸引,就像看着一只停在指尖的蝴蝶,下意识伸手……   “嗯……”一声难忍的呻/吟让莳萝赶忙收回手,她羞恼着自己的无礼。   “对、对不起!”   绿盈盈的眼眸闪着令人罪恶的光,失去翅膀的精灵似乎也同时失去了所有力量,整个身子顺从地倒入女孩的怀抱。   莳萝又愧疚又心疼,她轻抚着受伤的精灵,就像母亲安慰婴儿一样。   “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我的名字叫莳萝,你呢?。”   精灵没回应,它将整颗脑袋埋入月女巫的怀中,任由女孩的双手安抚它的脑袋和背部。   -   小狗在睡梦中不安地抽动,门缝溢着银蓝色的月光,突然漆黑一片,像是有可怕的力量让夜空的月亮突然消失,又或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来到了失去防护的小屋门口。   女孩浑然不觉,炉火的暖光彷佛晒好的棉袄,她不自觉地开始点头打盹,没有注意到怀中的“精灵”已经抬起脑袋,它的眼睛亮得不寻常,不、也许是因为整个房间都在陷入黑暗?   壁炉的柴薪嘶声爆裂,蠕动的火焰彷佛被激怒的野兽,赤蛇和金狮凶猛撕咬,扭曲的影子开始扩散,整个空间在光影的撕扯中明明灭灭。   恢复原形的“精灵”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铄金色的眼睛只剩最后一点绿,像是野火的余烬、落日的灰。若是有大女巫在,肯定会看出这是将一切化为死寂的极致诅咒,尽管还很幼小,却足以恫吓世间万物。   火焰收束着身形,金色的眼瞳冷冷地瞪着漆黑的门缝,只听尖长的犬牙发出低低的咆哮,门缝的黑影就像受惊的鸟儿一闪而过,冷蓝色的月光瞬间如潮水般重新涌入门缝,喧噪的夏夜重新恢复宁静……但,太安静了。   不知何时,蝉和青蛙都静了声,小小的猎狼犬睡眼惺忪,但还是凭着本能摇摇晃晃撑起身子,尽责地来到沉睡的主人身边。   它露出毫无威吓性的乳牙,试着吠叫,然后就被不屑的幼狼一尾巴扫翻屁股。   -   维拉妮卡她们的巡猎一无所获,甚至还被其他老女巫好生训斥了一顿。   又是一天的日常劳作,在艳阳下替大女巫晒咒语卷轴时,海莲娜偷偷告诉莳萝,自己就是向老女巫们告密的人,这可把莳萝吓了一跳。   女孩咬着唇,又痛苦又坚定地说:“我们连羊都没杀过,就算是一只迷路的山猪,也可以轻松把我们一个个撞飞。”   莳萝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想着所谓的野兽也许真的只是一只迷路的山猪,森林的动物都是月女神的眷属,说不定那只山猪的獠牙有月光加护。   但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另一只山猪——被她用来装蜡烛的那只;就放在森林的树洞,她的小野狗应该还在那里吧?应该还保持干净吧……   女孩的思绪飘远,突然海莲娜叫了一声,原来是克丽缇娜几人朝这里走来。   心虚的海莲娜拉着莳萝遮挡,幸好克丽缇娜过来说的是另一件事   “森林市集?”   虽然没捉到狼,克丽缇娜一点也没有失望,因为她已经找到更有趣的事:“是啊!午后雨越来越短暂,夜晚的蝉和萤火虫都快和春雨后的蚂蚁一样多,听说有地精开始在村子附近拿着金盏花收集女巫的祝福。”   她在草皮上摊开一张小牛皮纸卷,从里头抖落下干燥压印的花草和果实种子,其中还夹有几根鲜艳的羽毛和花纹闪亮的石子,简直就像是小精灵会收集的宝贝,而牛皮纸上也的确描绘着一场森林的盛宴。   克丽缇娜洋洋得意地在小伙伴面前宣布:“我找了好久,终于给我找到引路函了,今年的仲夏森林市集快开始了,我们前面已经浪费了好些时间,必须把握机会,趁女士们回来前,去好好玩一次吧”   海莲娜担忧地提醒:“满月之夜靠近,女士们不让我们进入森林啊,那个市集真的安全吗?”   贝姬随手拿了一片亮澄澄的羽毛,饶有趣味地道:“我们别太深入就行啦。山谷很多东西不是来自过山的滨海港口,就是来自森林的市集,我们可以那里买到很多稀罕物。女士有警告我,其实真正危险的是森林的地下市集,那里我们还没有资格去,仲夏的市集是在森林边缘的地面上,想想我们已经有多久没出去玩了。”   葛妮丝皱着眉,她想着是和大家截然相反的事:“森林居民会在那里交流,他们和动物不一样,生来就知道古老的语言和秘密,也许他们最近有听到什么风声说不定。”   贝姬用羽毛挠了挠朋友严肃的脸蛋:“妳还没放弃啊?什么狼人……维拉妮卡就是在胡说八道!月亮每晚都在发光,月女神可不会容许这种邪恶的魔物在祂的森林瞎逛瞎闯。”   几人妳一句我一句,讨论着森林市集的热闹,莳萝的思绪倒是早已经飞进了森林。她想到守在树洞的脏脏包,还想到小屋收留的精灵。   就像克丽缇娜说的,那是森林居民的市集,什么都有,也许可以找到其他精灵,或是修复精灵翅膀的材料。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正大光明进入森林,找到脏脏包确认他的安全,那样也许她的新屋又可以再多一个成员了。   女孩们各怀心思,最后便约定了后天夜晚,离满月之夜差一天。   莳萝抱着满满的药草篮,一点也不显累,毕竟现在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她喂。   她还想着今天一定要想办法给精灵换上衣服,就算再怎么纯美无暇,一个赤/裸白皙的人形生物整天在房间晃,还是让莳萝有些无法直视,   就是精灵崇尚自然,对方仗着那头宛如金色丝绸的长发,死也不肯让莳萝往身上套任何东西。   “那么急着去喂狗啊?”讨人厌的声音让莳萝立刻停下脚步。   一眼望过去,几个碍眼的红发女孩像是来势汹汹的烈火,维拉妮卡和她的表姊妹堵住黑发女孩的去路和来路。   没等莳萝出声警告,维拉妮卡就臭着一张脸:“我不是来找妳的麻烦的,真不敢相信我得这么说,莳萝,妳可以帮上忙了。”   莳萝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对方:“维拉妮卡,妳是偷吸女士的烟草吗?还是下毒下到自己的早餐去了?我的确可以帮妳找解毒药草喔。”   维拉妮卡冷哼一声,直接摊牌说:“我早就打听到了,妳那只狗是猎狼犬的崽吧?”   莳萝抱紧药草篮,下意识否认:“妳在说什么?那就是只土狗。”   “妳还不懂吗?猎狼犬的狗鼻子可以找出躲藏的狼!”维拉妮卡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她。   “作为交换,我可以把狼的脑袋让给妳,我有安柏大人的感谢就够了,她会很高兴妳提早完成献祭,守住那条可怜的小命!所以妳有点脑子的话,就快把那只猎狼犬带给我,赶在满月之夜前!”   作者有话说:   话说小小狼和肉桂的关系,大概是孤独的狼王嫌弃一只残疾狼,却不得不带着它前进。   小小狼还没生出人性,只有作为狼群alpha的领导意识,肉桂在它眼底不但是幼崽还是残疾狼,所以日常欺负兼当储备粮,只要衣食无忧,还是会尽领袖的义务保护它,这次能穿过暴雨找到莳萝这里,就是小小狼叼着幼犬的后颈一路跑过来。   -   所以长大后,肉桂各种给小狼没脸,小狼失忆了,但猎狼犬记得很清楚莳萝才是真正的主人,还有小小狼当年是怎么欺负它的,都记得很清楚   感谢在2023-04-02 00:16:18~2023-04-08 17:5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76823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飞 80瓶;怀此百离 20瓶;假装我是个壕 19瓶;31768231 11瓶;薄荷冰汽水 10瓶;春风亲吻我像蛋蛋蛋蛋 2瓶;小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狼和女神(五)   ◎此生从没见过也不该见到的东西。◎   莳萝喜爱米勒谷的一切, 从花花草草到每一个女巫,也包括暴躁的柏莎和阴气森森的佛莱格桑女士,但现在莳萝可以很严正地说, 她讨厌的东西就是所有与维拉妮卡相关的事物。   “不过毕竟猎捕狼人的是我,妳一点力气都没出, 所以我要求以我和我母亲的名义斩杀狼首, 这点妳得和安柏女士说清楚, 可别真让大家以为凭妳那种半调子的魔法就能杀狼人了。”   维拉妮卡已经愉快地沉浸在未来的胜利中,自顾自说:   “对了,如果妳那只猎狼犬做得不错,等我们出发去众女神殿的那天,妳就带着它跟在我旁边,我可以勉强照料下。不过我不能给妳保证, 毕竟前提是那只狗有活到那个时候再说……”   她丝毫不认为莳萝会拒绝, 或者有资格拒绝,毕竟她最大的靠山——安柏女士正因满月之夜忙得不见人影。   热烫的愤怒就像灌下一整瓶新鲜的魔药,莳萝发现嘴巴自己开口了:“妳可真是热心助人呢, 维拉妮卡, 就是记性差了点。我的狗早跑了,妳去森林里找吧,或许还能顺便找到狼成为米勒谷的大英雄呢, 毕竟狼人的爪子都抓不破妳那张脸皮吧。”   看着维拉妮卡的表情, 莳萝感觉自己好像施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恶咒。愤怒没有冲昏脑袋,小女巫记得对面的人数,直接从没洗干净的药草篮捉出一大把混着蚯蚓的泥土, 用力往对面一丢, 想也不想转身拔腿就跑。   维拉妮卡爆出一声近乎诅咒般的尖叫。   莳萝能和维拉妮卡这些巫二代抗衡那么久也是有些手段, 她永远记得在口袋放猫薄荷、缬草等药草,于是双手一扬,召唤出米勒谷最强大的势力。女巫离不开猫咪,无数猫咪使魔神出鬼没,它们从屋顶、小渠和墙角等不可思议的地点应召而出,彷佛是突然从地面凭空生出来的神奇生物。   安柏不在,但猫威犹存,她的使魔波比小姐乃一村之霸,作为其铲屎官的莳萝平日就与猫咪使魔们颇有交情,一看小女巫出手阔绰,自然义不容辞地化身拦路虎。   于是莳萝一边愉快地逃跑,一边听着维拉妮卡等人在身后的咒骂声,当然,很快就淹没在一群快乐猫猫叫中。   安柏的旧屋和佛莱格桑的垂柳屋有着同等的地位,虽然一个是神殿,一个是鬼屋,但对小女巫来说都具有一样的威摄力。   莳萝关上房门,迎面就浸入柔软的空气。小狗摆动着圆绒绒的屁股,不需要音乐,就熟练地开始团团转跳起迎接舞,女孩下意识笑出声——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这里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空间,这是她的家。   愤怒、恐惧等所有激烈情绪像是打翻又迅速蒸发的酒液,莳萝开心地大笑,她抱起小狗转圈圈,亲亲鼻子道:“我给你报仇了喔!”   魔法不是唯一的力量,安柏会爱死她的恶作剧,也会爱死她们的新家。   窗外橘红相间,霞光漫射,热烫的温度像是一杯倒翻的红茶,午后的困倦连同棉糖似的白云一同融化。壁炉的火已经熄灭了,熏香的余烬让莳萝想到女士用惯的薄荷烟和旧皮革手套,房间内弥漫着令人眷恋的余韵。   她还没来得及再松一口气,下一秒瞇起眼睛,观察着壁炉前的黑影,有一瞬间还以为有野兽跑进来了。   羊皮和鸭绒铺成的地毯微微拢起,柔软的皮草下泻出浓密的金丝,像是藏了一只打盹的小狮子。那应该是要给狗狗的毯子。莳萝安慰着怀中委屈的爱犬,感觉自己不是捡到童话仙子,而是一只恶霸金毛犬。   尖长的耳朵动了动,精灵四肢纤细,宛如少年,却学着婴儿般蜷曲着身子。他依畏着壁炉的余温睡得纯美无邪,彷佛从没有干出抢狗窝这种破事。一睁开眼,那双剔透翡翠色的眼睛让女孩立刻就原谅了他。   虽然维拉妮卡目标是肉桂,但莳萝看着精灵,总觉得自己好像真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你就不能把衣服穿起来吗?”女孩不太自在地低下头,但眼睛还是忍不住透过浏海漂移过去。   他赤身躺卧在羊绒地毯,蓬松蜷曲的金发充盈着柔软和餍足的气息。精灵懒洋洋地伸展身体,赤色的狐毛和灰兔皮从白皙的肌肤滑落,除此之外一/丝/不/挂,像是一件用名贵地毯裹着进献给帝王的礼物。莳萝抱着小狗稳定心神,这是在cospaly埃及艳后吧。   精灵自然不会有羞耻之心,一看到回来的女孩,莹绿的眼眸亮如宝石,他没有学小狗一样上来迎接,而是躺在自己抢来的窝,静悄悄地盯着她,观察着她的举动。   人类无法拥有这种纯粹无垢的美,莳萝有时候觉得精灵与其说是如梦似幻的神话生物,更像是一头美丽任性的野兽。庆幸对方遇上的是自己,万一随便遇上贵族,肯定是要直接做成蝴蝶标本挂墙上,就她这个善良的月女巫把他当成贵客招待。   “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你要记住啊。”   莳萝一直在给这个不知善恶的精灵科普些知识,同时也私心想让它学习人类的语言,她特意挑讲给孩子的寓言和童话,正好适合精灵的教材。   “上次说的是人鱼公主,这次来说森林王泰山好了,等安柏修好翅膀,你一定会变成最强大的精灵,啊,我还是先说白鹤报恩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个人捡到一只白鹤,发现白鹤的翅膀受伤了……咳咳….”   莳萝弄暖炭火,重新添加香料。女巫唠唠叨叨着无人知晓的梦想,越说越开心,越想越远:   “……那个,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可以考虑做我的使魔吗?精灵、女巫和猎狼犬,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旅行,我们可以去东岸、去很多地方,我们会成为传奇,就像勇者的队伍一样……”   就在女孩忙碌时,一双碧眸半睁半瞇,懒洋洋地看着笨拙的小狗。它呜呜咽咽在地毯附近打转,试图寻找任何一丝空隙,却是一点也挤不出去。   幼狼藏不住得意和毛茸茸的尾巴,地毯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响,像是藏了一条嚣张的毒蛇,明明占据了最温暖最接近女孩的位置,却还不忘警告性地滑过幼犬。   “肉桂会冷吗?过来吧。”幼犬被月女巫一把抱起,直接抱到温暖的羽毛小床上。小狗毫不反抗,满足地埋入被窝,紧紧依畏着女孩,这可比地毯还要更好。   莳萝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决定好好吸狗补血下,再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无声控诉的的碧眼。一颗金毛脑袋搁在床边,精灵汪绿的眼神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猫。   “你想上来啊?”莳萝隔着小狗和他对视,忍不住露出思忖的微笑。   “这是我的床,你可不能光溜溜上来……”女孩用最快速度翻了个身,从床头的红木箱子迅速抽了件衣服,就像要捉住一只狡猾的野兽一样。   “束手就擒吧!”莳萝猛地扑了过去。精灵眨眨眼睛,罕见没有反抗,似乎是听懂了,但莳萝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她颤颤地用衣服蒙住脸,努力想忘记此生从没见过也不该见到的东西。   -   “莳萝?”   海莲娜担心地看着她:“妳是不是很困?今晚还是算了,妳先回去休息吧。”   莳萝从回忆中回神,赶忙摇摇头:“不、不,一点事都没有,我迫不及待要去市集了!”   一伙人约在森林边缘的老橡树桩,每逢大雨后,树桩中心的凹洞就会变成天然的小池塘,不长眼的小青蛙和泥鳅会在这下蛋,女孩们总是不厌其烦,在正午炎阳下用陶碗和锡杯挽救一堆小生命。   连续几日午后的暴雨,此时的树桩宛如一座银光闪亮的镜台,水面波光粼粼,隐约可以看见黑黝黝的蝌蚪如鱼群般在落叶下穿梭,另外还有月亮——近乎圆满的倒影像是一颗镶嵌在坑底的珠子,对法力微弱的小女巫来说是最捉摸不透的象征。   海莲娜轻声道:“明天就满月之夜了,女士她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莳萝听出她的不安,便转了个话题:“海莲娜妳要不要顺便买礼物送给米达女士?听说森林有不少好东西,像是魅力魔药需要的三色堇花蜜。”   海莲娜眼睛一亮,她很快就忘了满月,跟着其他小女巫一起期待。   最后来的是克丽缇娜,她披着墨绿色的斗篷,匆匆赶过来。   “一个都没少,很好。”作为带头人,克丽缇娜谨慎地清点数量。   她瞇起眼睛确定没有任何红头发,才冷冷哼道:“只要没有爱告状的红毛狐狸,我们这趟旅程应该可以很顺利。”   确定都是熟识的小女巫,克丽缇娜才开始分发东西,她不忘解释:“这是引路函,妳们都拿好了。有引路函认证,森林民就不会把妳当普通人类偷拐抢骗。它们对外来人的气息很敏感,平常都是女士们和那些家伙交易。为防它们不认得我们这些小孩子,一切还是谨慎为上。”   每个人拿到的引路函都不一样。海莲娜拿到一颗螺纹小石子,贝姬则是干掉的松果,莳萝自己拿到的是一片银亮的羽毛;她突然想起来这些似乎全是先前牛皮纸包的小东西。   克丽缇娜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们午夜前要回来,记住喔,我们只是在练习用占星术导航,一不小心“路过”了森林集会,口供必须一致,来,跟着我复述一遍。”   小女巫们顿时哈哈大笑,就连一身猎装格格不入的葛妮丝也不禁白了她一眼,嘴角微弯。   贝姬想到一个很实际的问题:“话说我只有带三枚拜佛勒庭的银币,够花吗?”   克丽缇娜耸耸肩:“那些家伙不是人类,人类的货币不一定能满足它们。若是想买它们的东西,还是得先问问代价,大部分应该会要求我们完成一个心愿。我们量力而为,可别把话说太死,不然…….”   她压低声音警告:“森林民与我们一样都是众女神的眷属,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古老力量,我们会的它们也会,包括诅咒。”   大女巫的床边故事可不只是哄小孩用,其中包含着远古的禁忌和遗落的知识。女孩们顿时安静下来,像是见了猫的小老鼠,瞪大眼睛看着克丽缇娜。   对方眨眨眼睛微笑,彷佛刚才只是玩笑话,若无其事道:“所以可以出发了吧。”   莳萝可以听到海莲娜小小倒抽气的声音,莳萝自己倒是和葛妮丝一样无所畏惧,她现在的决心就像后者发誓要狩猎狼人一样,森林集会最好该死的有她要的东西!   一进入森林边界,扭曲的枝枒如乌鸦的翅膀迅速垄罩住月光,迎面而来的湿意是漫生的青苔和腐败的落叶,她们彷佛半身都埋在浓郁的泥土之中,这里已然是属于非人类的领域。   小女巫们不用担心迷路,克丽缇娜在胸口别着一朵金盏花,一进入森林,淡柠檬黄的花瓣就像盛着小小的火苗,开始微微发光。   “快到了。”金盏花的光芒越来越亮,花瓣金黄至橘艳,简直宛如一颗小太阳。   克丽缇娜话音刚落没多久,突然眼前亮起无数星星……不、是花!无数朵发光的金盏花像是群聚的萤虫,莳萝瞇起眼睛想看清楚,就差点和一群小人撞个正着。   “小心点!蠢货。”那是一群不到膝盖的矮人,它们正忙着用橡木桶滚动各种货品,硕大的脑袋几乎是挂在瘦小不成比例的躯干上,但动作却又异常灵活敏捷,眨眼间就跑了老远,然后又很不幸和一只苔绿长发的沼精撞上;它正用一双蛙蹼形状的大脚拖着青苔的痕迹缓慢移动。   小女巫们全都看直了眼,但更多东西分散她们的注意力。   繁杂的音色和气息将她们带入另一个世界。一开始大家还有些紧张,但很快,小女巫们发现根本没有人往她们看一眼,事实上,她们这些女巫在这群异类根本不够看。   各种诡异的嘶吼和低哑的声音听不出确切语言,就像是小动物和昆虫在黑暗的角落争夺地盘;森林的“居民”有高如大树,也有矮小如幼童,它们不是人类,也不完全是野兽,更像是类人生物,具体来说就是逗小孩的床边故事——那些得天独厚的魔法生物。   小女巫们目不转睛看着驼背、角冠和长毛等各种畸态的怪人,或蓝或绿的皮肤天生就能融入树木和泥土,一些举止和外貌更偏向人类的生物则用鹿皮和绿叶遮蔽躯体。但哪怕衣不蔽体,森林最凶恶的蛇蜥和毒蜘蛛在这些居民手下温驯如宠物,足可见其本身就是何等古老强大的生物。   莳萝看到一个白皙英俊近乎人类的男子,他甚至穿了一件比丝绸还要闪亮的貂皮长袍,看起来就像一位人类贵族,身边也的确有无数仆从围着他服侍,正确来说是他的下半身——毛茸茸的狐猴们张着机灵的澄黄大眼,它们四脚并用灵巧地围着栗红色的马身,替人马磨亮脚蹄,打上蜜蜡。   这里的居民不容于人类世界,它们的怪异就像土生土长的花草,在这个只属于黑夜和森林的国度恣意生长繁荣。   尚未到达满月领域的小女巫们只觉得一切既新奇又恐怖。   “我们午夜前就在这里的入口集合,大家把握时间行动,记住,不许胡乱承诺任何要求。”   克丽缇娜说完就率先带头离开了,本来局促不安的女孩们也鼓起勇气,捉紧时间,寻找心仪的商品。   莳萝婉拒了海莲娜同行的邀请,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淡定地放下身上的药柜,开始——摆摊。   克丽缇娜说的心愿实现,实则就是一种以物易物,这是所有经济体系的基础。   米勒谷可没有货币这种东西。莳萝在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很快她就想到自己为何不学这些森林民来买卖东西呢?这不是比许下危险的承诺更靠普吗?   莳萝爱死了自己的小聪明,她一股作气搭好一顶小牛皮帐篷后,趁机环顾了下其他摊位。她认出一些森林民,它们比羊皮纸上的绘画更加生动,也更加——危险。   巨大的黑影占住七八个摊位,灰褐如岩石的山怪高大得必须仰视,它正在卖一捆捆果实垂累的桑树,每株小树都被完整地连根拔起,再被徒手从根部扭成麻花捆在一起。   山怪现场示范,漆黑如洞穴的大嘴叼着三棵桑树束,它满脸陶醉地吸允着,不用想象就知道熟红烂紫的桑果正在嘴巴爆开汁水,想来对山怪来说这大概是类似棒棒糖的点心吧。   莳萝注意到它身后堆了一座光秃秃的枯树,这是认真在做生意吗?   意外的是山怪的口味大概是最接近人类了,其他摊位卖的东西就不怎么让小女巫津津有味。她看到有玻璃瓶装的液体浓如血液,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还有不知名生物的干内脏捆着鲜艳的球根,在冬青树下吊成一串串,吸引路人抬头打量;旁边一个看着落魄的大胡子矮人把带血的鹿角和骨头摆在地上,从细小如针到粗壮如树干,可以看出这些是属于不同动物的一部份。   莳萝对面的摊主从破烂得看不出原形的兽皮下伸出一只萎缩如鸡爪的手,它往石砵放了几只绿宝石色的甲虫,然后辗成碎末,最后倒入一锅煮沸的黑水,液体瞬间变成奇异的蛋白色。这是莳萝第一次看到女巫以外的生物在炼制魔药。   先前那只沼精经过莳萝面前,它正抱着一堆壳纹鲜艳的肉色蜗牛;每一颗都有拳头大小。当看到它拿起一颗猛啜起来,莳萝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她赶忙低头开始忙碌。   女巫在这里一点也不稀奇,莳萝从药柜摆出随身的锡镴小釜。几颗新鲜洗好的苹果像灿烂的红宝石咕溜溜滚落一地,她特地留下色泽最艳红的几颗摆在前面当招牌,准备效法山怪先生来一个现做现卖。   不紧张是假的,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比女巫还奇怪和危险。莳萝抖着手用匕首切开苹果去籽,想着清水变葡萄酒的每一个步骤。   就让维拉妮卡自己去和狼人约会去吧,她要在森林市集做她最擅长的事。   荳蔻、丁香与肉桂,还有一勺姜泥,看着大釜内的液体逐渐转出美妙的金黄色,醇香的气味从鼻下溢满开来,莳萝从未如此为自己的能力骄傲。这些酒液需要酝酿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但她只需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搅拌,神奇的魔法就在流转间跨越了无数时空。   看啊,她也可以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巫,全看自己怎么做。莳萝美滋滋想,如若真有狼人,她可以发明连狼人都馋的酒,醉死的狼人岂不就任她宰割?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现在她必须挣钱养家……   莳萝先在锡杯倒了点尝味道,她思忖着一杯的定价……一片精灵翅膀?或是精灵的消息?也许还可以再要点鹿角骨头来,给肉桂和脏脏包磨磨牙……不过她很快想到,自己要怎么和这些森林居民沟通?   不远处一个浑身蛇麟的森林民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它的客人是个顶着红蘑菇帽子的小人,此时像个跳蚤一样原地跺脚,叽哩咕噜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事实上,附近许多居民都在比手画脚,吵得如火如荼。   “给我来一杯。”尖细的腔调却是清晰的人类语言,莳萝惊喜地看向——地精?   矮小的精怪张着一双蝙蝠似的大耳朵,纯黑的眼瞳像是无法信任的空洞。它的手指异常纤细,似乎很擅长一些精巧的工作,此时却不客气伸手就要抢走莳萝的酒杯。   “先生,这是要交换的。如果你正巧知道关于精灵的事,我很乐意给你满满一杯新鲜的苹果酒。”   地精皱起眉头,它用一种无礼的眼神打量莳萝,彷佛在看一头会说话的猪。它尖声细语:“最近可是值得庆祝的日子,森林市集的酒水都应该免费。”   突然,它发出一阵邪恶的大笑声:“只有外地人才会吝惜酒水,愚蠢无知又美味的外地人!”   莳萝有一瞬间心慌了下,但脖子上的银坠带来泌人的冰凉,一下就安抚了她。   小女巫露出微笑:“这不是一般的酒水,这是月神祭司——安柏女士的苹果酿成的酒。”   效果完全超乎莳萝所预期,安柏这两个字就彷佛最邪恶的诅咒,大笑到一半的地精像是一只瞬间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它惊恐地看着莳萝,张大的嘴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莳萝满意地欣赏它连滚带爬的背影,想来安柏和青蛙的故事已经在地精之间成为恐怖传说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爽朗的笑声加入这段插曲。   这下换小女巫害怕了,莳萝紧张地看着这位远比地精和自己都还高大的半人马。   他已经享受完指甲美容,栗红色的马身闪着漂亮的光泽。俊美的人马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莳萝的摊位,看上去很是友好打招呼:“我从不喜欢那些家伙,一群狡诈粗俗的骗徒。”   莳萝微微放松下来。人马的名声比地精好上不少,它们是动物的信使,天生就精通无数语言,时常带领兽群逃避天灾。擅长奔跑和狩猎的它们信仰群山和新月,算是和月女巫交好的精怪之一。   “但他的确没骗妳,这次的仲夏集会是为了庆祝,大家都达成酒水免费的共识,所以这群浑蛋没一个卖酒。可爱的外地人,妳真不走运。”   莳萝懊恼地放下勺子,这下她也不禁好奇:“你们在庆祝什么啊?”   人马笑而不语,莳萝一点就通,直接让出手上的锡杯。   人马开心地接过去,他没有急着喝,维持着不错的礼仪提醒莳萝:“只要是住在这里的居民都该知道,就在前几天,那个可怕的东西终于离开了森林。这次的仲夏市集比以往更加盛大,就是为了庆祝这件喜事,大家可都高兴坏了!”   说完,他举着酒杯高喊了奇怪的语言,四周不少居民跟着响应,欢快的大笑盖住琐碎的争执声,不分种族和敌我,所有森林居民都共享着同一份喜悦。   “什么可怕的东西?”葛妮丝的声音出现在莳萝身后,敏锐的女猎人焦急地看着人马。   人马对突然冒出来的女孩没什么在意,他猛啜一口酒,芬芳的苹果香气让他眼睛一亮,对着莳萝说:“全部卖给我,我勒泰翁乃山林女神的信徒,没有人在森林跑得比我更快,更能知晓森林所有动静,妳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回答。”   莳萝看了一眼焦急如焚的葛妮丝,想到被破坏的旧屋和米勒谷,纠结了一下,心中的天秤还是倒了: “那请你告诉我所有关于那个可怕东西的一切,它到底是什么?现在又身在何处?”   “还能是什么?皮行者啊,那可怕的灾厄在这座森林待了好久,我们这些可怜的家伙躲在洞穴和地下都快闷坏了,没想到前几天它突然不见了!这还不值得庆祝吗?”   人马举起整个酒釜,灌了一大口酒,醇厚的苹果香气又让他陶醉了好一会。   看着两个女孩一脸莫名其妙,他才醉醺醺说:“啊,对了,妳们人类是这么称呼皮行者——狼人。”   作者有话说:   小狼走的是纯欲风,从小就开始练习裸/身皮草诱惑了   -   PS:忘记说了,看到有小天使猜出老女巫的名字含意,奶茶好开心,每个女巫的名字都想了很久,除了含意,也要念得顺口,但因为设定太多,才到现在都还没完结QAQ   虽然奶茶已经被自己的flag背刺扎成刺猬了,但奶茶还是要说,这个月可以完结!!!! 第二百四十二章 狼和女神(六)   ◎瓜分妳们这些蠢女人。◎   大概是在一年前, “它”彷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月光森林。   人马最先从风的气息查觉到不详,立刻带着兽群分别往高山和地下洞穴避退。幸好那只可怕的魔物似乎只是误入森林。它被月光迷惑, 始终在原地打转。但就像一团徘徊不去的风暴,大家都吓坏了, 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 就在前几日, 它突然从森林中消失了。至于狼去哪了,人马只知道森林恢复宁静,大家可以开心庆祝了。   葛妮丝和莳萝对视,彼此都能清晰看到对方的倒影,恐惧和兴奋不分你我。   大釜的苹果酒近乎要见底,人马仰起半身, 两只前脚往空中踩着虚步, 它兴奋地嘶叫几声,然后就开始——奔跑,恩, 像马一样。   彷佛烟花喷射的讯号, 其他摊主也纷纷响应,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酒桶,跟着一同狂饮欢庆。虽然吝惜酒水, 但大家还是愿意拿出橄榄、羊奶酪、野莓和看不出原料的腌肉共享, 毕竟后者不需要花费数年光阴来酿造。整个森林市集陷入的狂欢,不分种族,所有居民都在举杯共舞、尖叫大笑。   葛妮丝也很兴奋, 她对莳萝大喊:“莳萝, 妳听到了吗?”   莳萝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被一个狂舞的矮人硬生生撞到一旁,它简直就像一颗失控的地面陀螺。   “跟我来。”大概是觉得欠了人情,葛妮丝一把拉上她,莳萝赶忙捉住她的小药柜,两人一同挤入汹涌的人潮。   “葛妮丝,我不确定——”莳萝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很乐意和朋友去对付一头失控的山猪,但是狼人——这就像突然有人告诉你世界上真的有鬼,而且现在就在你家,哪怕是从小拜佛祖的信徒一时间也不可能勇上去吧。   “我们得先找到那头人马!”葛妮丝似乎完全凭着本能行动。她抓着莳萝胳膊的手很用力,像是想捉住一只逃跑的小鹿,又像是想捉住一把可以令她安心的弓箭。   两个小女巫学着逆流而上的鱼,在狂欢的人群中左右推挤。她们沿路还看到几个陷入人潮的小女巫——胆怯的海莲娜茕茕孑立,她正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害怕又好奇地探头探脑;贝姬已经完全融入森林市集,她正在和好几个皮肤翠绿的树精跳舞,一顶藤蔓和鲜花编织的花冠戴在她头上,露出的手臂和脸庞全是涂满果实汁液的彩绘。   她们还看到克丽缇娜,对方也看到她们,立刻开心地上来打招呼:“它们知道我是女巫后,就要我给金盏花吹口气,加强女巫的祝福。我努力过了,花也亮了一点点,结果那个家伙竟然死皮赖脸不想认账,我拿出女士的名义威胁他,哼哼…..”   她得意地拎着战利品,那是一条灿灿发亮的琥珀手串,也是唯有丰沃的森林才能酝酿出来的自然宝石。   她炫耀到一半,也被葛妮丝一把拉着走。   “喂、喂,干什么啊?!”克丽缇娜向莳萝眨眨眼,莳萝摇摇头,劝她放弃,此时的葛妮丝已经被柏莎附身了。   她们一路东推西挤,终于找到了勒泰翁。   酒足饭饱的人马正和几个明媚可爱的少女聊天说笑。这些少女自然也不是人类,一头浓密如瀑的长发生出一对交织的犄角,绿叶和鲜花彷佛点缀在枝头,她们白皙姣好的腰身下与人马相似又不一样,那里接着一对纤细的鹿蹄子。   森林女妖们好奇地打量着几个慌慌张张的小女巫。她们围着一座用石头堆砌的土窑,上面插满长短不一的芦管。莳萝动动鼻子,猜测土坑下面应该闷烧着各种烟草和香料,果然就看人马往芦管吸了一口,然后朝空中吐出一阵闪亮的银雾,脸上很是享受。   烟酒不离,人马的生活真的很快活呢。莳萝摸了摸被葛妮丝掐痛的手臂。   葛妮丝没什么耐心,她急切地想和人马交谈:   “你们庆祝得太早了,只要狼人没有被发现并杀死,森林就永无安宁之日!那匹狼随时会回来,我是米勒谷的女巫,我们生来就为了驱逐狼人,你必须帮我们一起想办法追踪它在哪!”   但对方只懒洋洋抬了她一眼,这次他换了一个烟管,吐出粉蓝色的浓雾。森林民朝生梦死,女巫的信念和人类的律法对对它们来说就像一吹即散的烟气,他们不懂也不想懂。   “妳还是幼崽吧?劝妳们快离开森林,我们尊重法力强大的女巫,也会保护她们的幼崽,所以我不可能带妳去找皮行者,那和送死没区别。”   他舒爽地叹了一口浓雾,苦艾、紫罗兰和黑烟莓的熏香浓烈如酒,葛妮丝说到一半,就被呛了好几口气。   二手烟有毒,莳萝皱了皱眉想拉着她远离人马,跟着劝解道:“葛妮丝,狼人现在也不在森林,我们还是先找其他人吧,等大家回去后再告诉佛格莱桑女士,我刚才看海莲娜都吓坏了……”   葛妮丝烦躁地抽回手:“是妳们两个不行,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克丽缇娜瞪大眼睛,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莳萝。   女孩倒是一脸平静:“葛妮丝,我们真的知道狼人是什么东西吗?妳真的想过一只活生生的狼人出现在妳面前……”   “我们不该害怕!我们是月亮庇护的女巫!”   “但妳不是!至少我们都还不是,我们才刚学会拉弓,连小鸟都射不准。”   葛妮丝沉下脸,她冷冷盯着莳萝,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每个伟大的女士一开始都是如此,所以就这样放弃战斗?任由狼人践踏月光森林?莳萝,妳总是一次次让我失望,到了这种地步,妳仍然在逃避,不愿意把握机会。”   莳萝依然处于震惊多过于愤怒:“我说了,把这件事告诉女士,不代表袖手旁观。照妳说的,我们去找狼人,然后呢?妳现在有银器?就算妳天下无敌,还有其他人呢?”   “所以维拉妮卡让妳滚的时候,妳连反抗都不愿意,妳打从心底就承认自己弱小,这样让别人怎么看得起妳!”   莳萝这次真的怒了,她瞪着眼前也不过十岁的女孩:“承认自己弱小又如何?是!我怕死了,我怕妳被狼人咬得稀巴烂!维拉妮是个大白痴,她的计划更是愚蠢,葛妮丝,我以为妳至少明白……”   “妳看!这就是维拉妮卡讨厌妳的地方,妳总是比我们任何人都还要置身事外,海莲娜至少还敢去告状,而妳只敢躲在屋子等安柏大人,练习那些永远不会成功的魔药!”   克丽缇娜应声插入:“葛妮丝,妳过分了!”   “妳之前学婴儿含糖舔着我调制的黑甜梅润喉膏,还有方才靠着我的苹果酒贿赂消息时,怎么就没觉得它失败?!”   克丽缇娜:当我没说。   葛妮丝困窘了一瞬,但很快上涌的怒火让她气势更盛: “所以妳要把自己煮得香喷喷等狼人来吗?还是和之前一样,永远等安柏大人过来救妳!”   莳萝可不怕她:“当然,因为我的女士是最强大的女巫,就连上次柏莎大人差点没给山猪撞死,都要向她求助!”   “不准妳说我的女士!”   “妳先的!”   “妳们够了,这里不是米勒谷,快停下!”克丽缇娜大声打断,她一边挡在两个弩张剑拔的小伙伴之间,一边恶狠狠瞪着所有看热闹的森林民,现在她们这边简直变成这场狂欢舞会的戏台。   花烟草和红胡椒的气息叫人躁动不安,人马一边笑着用鼻子喷出粉红色的烟气,一边隔岸观火:“别停、别停,哈哈哈哈哈,妳们女巫不是会恶咒吗?来点助助兴啊!   莳萝怒目瞪向那个老烟枪,却突然和一个森林女妖对上视线。对方朝自己眨眨眼睛,一双雌鹿般的眼眸又大又黑,轻搧着细密的睫毛。   只见女妖往自己的芦管用力吹一口气,本来正一脸享受吸允着对面芦管的人马突然被狠狠呛了一口,这会不只是它的嘴巴,连同鼻子和耳朵都喷出了粉色的烟气。他疯狂咳嗽,整个身子像沸腾的茶壶,半点幸灾乐祸的空闲也没了。   森林女妖笑嘻嘻地吐一口烟气,像是凭空罩下了轻盈柔软的银纱,驱散了令人烦躁的粉红香气。雪松杖、鼠尾草、毛蕊花、葵根、薄荷等温郁的森林香气淡入空中。满腔的怒气奇异地随着烟雾散去,莳萝冷静下来,她对那个女妖露出感激的微笑。   争吵声停止,围观的看客纷纷失望散去,至于人马,还没喘过气。   “克丽缇娜,快午夜了。”莳萝提醒。   克丽缇娜松一口气,立刻点点头。莳萝跟在她身后,也不管葛妮丝有没有跟上。   葛妮丝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莳萝,我一直把妳当作和我平等的对手,就像安柏大人和我的女士一样并肩而行,我们都将继承女士的意志觐见女神殿,妳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我们吗?”   散去的看客又有重新汇聚的迹象,莳萝没有如它们所愿。   她异常冷静,看着葛妮丝,像是在看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叫莳萝,这是安柏为我取的名字,因为她用一打莳萝香料才买下我,所以米勒谷才有一个叫做莳萝的女巫”   “葛妮丝,有一句话妳说得对,我置身事外,因为其他人我根本不在乎,安柏才是那个把我从臭掉的渔获捞出来的人,她才是我所服侍的女士。就算妳和维拉妮卡把我看成垃圾又如何?在安柏眼底我才是她精心培育的弟子,她选择了我,不是妳们!”   葛妮丝哑口无言地看着她,就连克丽缇娜也惊讶地用眼角余光觑着她。   黑发女孩的外表本就格格不入,大多数莳萝总是很随和,就和葛妮丝说的一样,她总是置身事外,总是在观察其他人,就像蛾的幼虫混入蝴蝶的卵,相似却完全不一样。   莳萝摇摇头:“葛妮丝,妳只是想完全变成柏莎大人,而我不想,我也做不到和安柏一样。但就算我永远不可能变成妳所谓的强大,我也会用我的方式让她骄傲,以我的名字为傲。”   “我们当然要像女士一样啊。”葛妮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她无法理解莳萝的想法,这理当是每个女孩的目标,接替女士的工作,成为下一个大女巫。   如果不能成为和女士一样的人,莳萝,我们又应该成为什么?   _   走了一段路,克丽缇娜叹一口气:“莳萝,妳脖子快抽筋了吧。”   莳萝遮掩似地转过头。克丽缇娜笑着拍了拍她:“既然担心,就回去找她吧。葛妮丝这个人就像野马一样,除了柏莎女士谁都拉不住她,妳还是第一个敢和她吵架的人呢。”   莳萝有点艰难地说:“请妳跟我去,我一个人打不赢她。”   “放心吧,妳瞧,”克丽缇娜逮在机会,又一次炫耀着她手腕的琥珀手串。这一次莳萝注意到澄金的结晶下透着黑影,琥珀里头竟然镶着一只完整的蚂蚁。   “听说这个手串有某种古老的禁锢魔法,我还在研究怎么用,反正她再口无遮拦,我就试用在她身上。放心吧,我带她们出来,就一定会带她们……”   突然有人从后头用力撞过克丽缇娜,害她掉了手串。莳萝眼捷手快替她捡回手串,还没等两人抬头找罪魁祸首,汹涌的人潮顷刻将她们撞得站不稳身。   森林市集依然充斥着狂欢的气氛,空气沸腾着某种不安的情绪,莳萝注意到,尖叫声越来越大,几乎要盖住笑声,随后脚蹄声和嘶吼声淹没一切。   她试着抓住克莉缇娜,却发现自己抓了一只湿漉漉的沼精,对方惊恐地甩了她一脸泥巴。   “克丽缇娜!”   所有森林民都在四散奔逃,它们尖叫着推倒眼前任何挡路的东西。莳萝听到人马高声嘶鸣,他喘着气说了很长一句话,似乎是在用各种不同的语言说话,最后是一句清晰的人类话语:“跑啊!快跑啊!狼来了!皮行者来了!”   那些发亮的金盏花开始一朵一朵接着熄灭,浓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吞没视线所及的一切。   “葛妮丝!海莲娜!贝姬!”莳萝试着冲出人流,她不知道前进的方向,更不知道她在哪里,只能茫然地到处奔跑。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少,等莳萝停下喘口气时,她身边只剩下一只还在尖叫的树精,对方没多久就跑得没影,消失在茫茫树海之中。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四周什么都有,却也什么都没有,悉悉簌簌的声音是树叶?还是虫子?又或者只是她发抖的呼吸声?莳萝脑袋一片混乱,她死死抱着怀中的小药箱,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像是在黑暗角落苟活的小动物。   “葛妮丝……海莲娜……贝姬……克丽缇娜……”   她喃喃念着女孩们的名字,就像在念着什么微弱的咒语:   “安柏……肉桂……脏脏包!”   莳萝猛地站起来,对,她在森林中有朋友,她要去找脏脏包!   手腕挂着那条琥珀手串,莳萝将它戴好,心想克丽缇娜的东西可不能弄丢了。她打起精神,背起药箱,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树干行走。   ——跟着月光走,不要回头、不要怕迷路,女神的目光永远不会离你远去,当你到达尽头,就能拥抱月亮,得到答案。   安柏告诉过她,月光森林的出口就在月亮尽头。   莳萝轻声踩过厚重的落叶,尽可能降低声响。在月光森林寻找月光一点也不难,当路边的小石子开始如银币一样闪闪发亮,莳萝也从树叶缝隙发现涌现的银辉。   一颗石子被踢了过来,莳萝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黑影背着月光走出来。莳萝不知该害怕还是松一口气,因为她看到对方头上巨大的犄角,狼人可不会有这种东西。   “啊呀,迷路的小东西。”一个极为悦耳的青年声音愉快地打招呼。   他在月光下显形,生满卷毛的脚蹄一跃一跳,莳萝看清楚他头上那对极为弯曲的犄角,一路蜿蜒至耳后,那是一个羊男。   “我叫芬利,妳应该也是从方才的森林市集逃出来的吧?生意都被搞砸了,可惜我刚才没瞧见像妳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比起英俊的人马,芬利的面容更偏向野兽,鼻子垂长,一双细眨的瞳目看不清情绪,浑身生满稀疏的灰褐毛发。山羊的脑袋却拥有成年男子的体魄,像是一只用两只脚走路的野兽,但态度上可比人马友善许多。   只要不是传说中的狼人,莳萝觉得不管是谁都好。女孩礼貌地打声招呼,顺便也解释下自己的处境。   两人简单攀谈几句,芬利也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大家都在逃跑。   “我连最喜爱的胡桃木琴都没救出来,不然现在就能唱首歌逗妳开心了。”   还没等莳萝开口,芬利就主动表示:“跟我来吧,我带妳出去!”   莳萝下意识要点头,突然,她想起克丽缇娜的警告。   芬利伸出手,那是属于人类的五指手掌,厚实粗壮,覆盖着一层黑硬刺人的毛发,近乎与成年男性无异。   女孩黑亮的眼眸静静看了几秒,突然开口:“我需要付出什么吗?”   芬利愣了下,突然哈哈大笑:“妳长大后记得回来就好了!”   莳萝不太明白,就听到他下一句:“到时候妳就是我的妻子了,妳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莳萝微微吸一口气,抱着残存的希望,試探道:“你在开玩笑吧?我长大后是要成为守护森林的月女巫。”   “怪不得妳那么机灵,女巫可不好骗,但没关系,妳嫁给我就可以守护森林了!妳可真漂亮啊,我大老远就看到了,乌木一样的头发和眼睛,身上还有苹果的香气,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我愿意等待妳有生孕能力为止。”   他的声音依然美妙,如同鸟儿的翅膀低低掠过湖水,但莳萝只觉得想吐。   她威吓:“安柏女士会来找我的!”   “安柏,她也美得叫我心醉,行啊,如果她愿意用整个森林的地下世界换妳一个的话,我很乐意把妳交回去。”   “地下世界?”   芬利用美丽的声音轻嘲:“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女巫,不断收留那些受诅咒的人类,把他们眷养在地下。所以每到月圆之夜,我们就不得安宁,这次突然冒出一只皮行者,肯定是有魔鬼的信徒藏在人群里面,跟着混了进来。”   莳萝虽然惊惧不已,但还是听出了一个安柏从未透漏的隐密:“你的意思是说森林地下都是人狼?”   芬利大笑道:“无知的姑娘,所以就这么愚蠢地闯了进来。我和勒利翁说多少次,我们早就该抢回山谷,瓜分妳们这些蠢女人。但勒利翁爱慕的森林女妖认为我们需要月女巫,她还威胁要诅咒我,只要我敢踰矩就会在月光下惨死,去他的,这次可是妳自己送上门的。”   他低下身子像是对着小爱人轻声细语,莳萝也看清楚了,浊铜色的眼睛开了一个口,细窄长形的瞳孔没有丝毫人类的情绪。   没有时间害怕,她迅速低身捉了一把土,想也不想往前一撒,转身拔腿就跑。   这次羊男的声音可不美妙,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莳萝能听到他痛得发狂的跺脚声,所以说上次她对维拉妮卡果然手下留情了。   莳萝用尽全力跑着,她不忘看着月光前进。但很快,她就听着身后的脚蹄声和谩骂。   “喔,小姑娘妳跑不过我的,劝你还是自己上来。放心,我不会伤害妳,妳可以骑着我,我会带妳回洞穴,等妳同意做我的妻子,我再送妳回去!”   “走开!”   女孩没命地狂奔,山羊的笑声似远似近,他在戏耍她。   莳萝大声呼喊着每个人的名字,从安柏、克丽缇娜、葛妮丝……甚至是维拉妮卡。   芬利笑着说 “妳以为在念咒语啊,喊谁谁就会出现!”   莳萝近乎能听到羊男近在耳边的喘息声,她忍着恶心和恐惧,回他一个微笑道:“当然了,你猜猜狼人会不会听到我的声音呢?喔,应该说皮行者,你这头好色的山羊能活到现在其实有一个主要的原因,那就是皮行者最爱的猎物是人类。”   小女巫的话语就是最狠毒的咒语,莳萝的确捉住这些森林民恐惧的根源,她听到芬利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我想它应该已经听到了,毕竟就像你说的,我身上充满苹果香气。”   莳萝想象,此时的自己就像圣诞小猪含着一颗苹果,天啊,真美味,请狼人快过来享用笨女巫酿苹果兼烤全羊大餐。   趁着身后的脚步一顿,莳萝加紧步伐,继续大喊她所知道所有的名字:“波比小姐、肉桂……”   “吵死了!给我闭嘴!给我闭嘴!”芬利的脚蹄用力跺向地面。   女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部就像漏水的牛皮酒囊。莳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剩下的名字:“……脏脏包!!”   “我说妳给我闭……”   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重重摔落,背后陷入一片死寂,莳萝没有停下脚步。   她继续麻木地动着双腿,像一只不知疲惫的兔子,脑袋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尖叫着让她向前跑。   不要回头,不要害怕…….向着月光跑……莳萝感觉脸颊的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她用力挥开挡路的树枝,银蓝色的月光涌入眼底,同时她也看到了一个人影金发碧眼,光辉昳丽——是安柏!   莳萝眼前一片模糊,她哭着拥抱她。   “妳来找我了!妳来找我了!”   安柏没有出声,任由女孩歇斯底里地哭泣。不知多久,莳萝慢慢镇定下来,她试着擦干眼泪,突然一股温热的气息轻呵皮肤。   不是女士,莳萝眨眨眼睛,金发如瀑的精灵有着纤丽少女的面容,他轻吻着她的脸颊,像是要为她舔去泪水,   “啊!”莳萝想也不想推开他,她已经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可以同床共枕的长发公主,这是一个精灵少年。   莳萝慌乱地擦了擦脸颊,脑袋一团混乱,她往后看,那恶心的羊男已经消失了,是跟丢了,还是……   她不敢细想,转头看向精灵,好奇问:“你……你怎么在这?”   精灵没说话,他的眼睛比月光还要亮,透绿中闪着丝一样的金,像是黑夜中燃烧的磷火,散发着一种妖异的光。   女孩没有察觉丝毫不对,她看到的是一张美丽又熟悉的脸孔,这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先前对性别的戒备变得无比渺小,莳萝轻轻拉起精灵的手:“你是来找我的吧?”   女巫会保护她的精灵!黑夜的森林不安全,再加上神出鬼没的狼人,她们必须找地方撑过今晚,等待黎明。   月女巫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它就像一面干净的镜子,为她忠诚地反射森林中的一切。顺着青苔湿漉漉的痕迹,它们在月光下宛如凝结的碎冰,果然没多久,莳萝就听到了水声,苔绿色的嶙石勾回着一条银光粼粼的小溪。   “狼鼻子靠近水会失灵,跟着我,我知道怎么做。”   没有屋子,没有安柏,葛妮丝的愿望实现了,莳萝想正好就用这次证明对方是错的。   “好,先来做一些防狼措施吧!”猎人从不正面对决猎物,更何况是刀枪不入的狼人。   莳萝在河岸边找到几棵梣树,树岔上有蜘蛛结着细密闪亮的银网,夜晚的凝露如珍珠般点缀女神的权杖。莳萝看了几眼就赶忙低下头,她在树干上用盐笔刻了简单的守护符,祈求森林的庇护。   月女巫对苹果树的精灵解释:“梣树是自然女神的象征,如果狼人来,希望它在这里跌个狗吃屎。”   她掏出一面不过拳头大的小银镜,是米达女士的礼物。莳萝不舍得摸了摸,用布巾包好,然后狠狠对着石头一砸,接着摊开布,将细小的银色碎片围着附近的滩土撒一圈。   “狼人怕银,虽然伤不了它,但还是能扎痛它的脚,痛死它最好,我们就可以捉紧时间逃跑。”   现在只剩最后一件事,莳萝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放下药柜,她拉着精灵滔滔不绝,虽然对方不会回话,但就像肉桂和脏脏包陪伴在身边,她就是觉得安心自在,就像回到家一样。   “迷迭香,麝香,月光草和白鼠尾草……一丁点莳萝,嘿嘿,没错,就是我的名字。这些草药都会散发狼人讨厌的味道,你要认清楚了喔。然后…..我们把布巾把这些草药混在一起…..打上结,香包就好了!包准臭死那些狼人。”   精灵睁着一双澄亮的碧眸,沉默地旁观一切,莳萝看他天真无知的样子,便挥挥手:“来,你也来试试!”   “不,要。”   一个清晰稚嫩的声音打断她,莳萝以为自己听错了。   湿土在眼前飞溅开来,她赶忙眨眨眼睛,只见那纯良无害的精灵用五根手指抓入湿土,飞快将所有药草扒进土底,像是要毁尸灭迹一样。   莳萝:“???”   作者有话说:   小小狼:礼貌吗?   -   ps:恭喜小狼被气到说人话   -   感谢在2023-04-11 22:26:11~2023-04-15 17:0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黎格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怀此百离 20瓶;排骨玉米 10瓶;懵懵懵、谁人不咕 5瓶;柳微、路人一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狼和女神(七)   ◎想要,莳萝。◎   “喔, 真是太好了,先是葛妮丝、再来是变态山羊和烂苹果精灵,还有谁啊?差个狼人先生吧, 反正今天大家都看我不顺眼呢。”   女孩挽着黑发,用溪水浇净泥泞, 她对着水面的倒影咬牙切齿, 湿漉漉的脸上说不清是泪水还是溪水。   精灵似乎老早就察觉出她的怒气, 一眨眼就跑得没影。月女巫连拿毒药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呆站在原地和自己沾满泥巴的倒影干瞪眼。   莳萝擦了擦泪水,试图在一团烂泥巴中抢救草药,一不小心就扯掉不少湿烂的枝叶,等洗好后,手上只剩一株可怜的“莳萝”安慰失魂落魄的小女巫。   “唉?”纤细的枝干直挺挺向上, 最后于顶端的分枝如迸裂的星火般, 绚丽出无数灿金色的迷你花蕾。原来收在药柜的莳萝竟悄悄开了一小株花,女孩亮着眼睛把玩着莳萝花,像是在黑夜中把玩着一根永不熄灭的烟花棒。   维拉妮卡嘲笑过她的价码, 但小女巫还是深深爱着这种植物, 就像她对葛妮丝骄傲的宣告一样,她很庆幸安柏当时是用莳萝香料买下她,要知道女人那时身边还有一袋胡椒——月女巫胡椒, 光是听着就让人想打喷嚏。   莳萝被自己的想象逗得笑出声。她把玩着手上的小花, 伞状的花序在黑夜中就像层层绽放的鲜黄烟花,轻而易举就逗得女孩破涕为笑。   好看,还可以入药、添香, 甚至驱邪, 万能的“莳萝”啊, 让该死的狼人见月女神去吧。女孩心满意足地把小花收在衣袖,当作护身符,因为“莳萝”肯定会守护莳萝。   莳萝打起精神,她站起身,打算去找那只坏精灵算账,还必须赶在对方撞上狼人之前。原汁原味的苹果精灵可比自己美味多了,对方现在又没有翅膀,自己得看好他……   “!”   突然撞上一道黑影,莳萝差点吓得要把药柜扔过去,幸好对方的眼睛依然碧绿惊人,像是午夜偷溜的猫儿一样。   “你还敢回……”莳萝想展现月女巫的威严,却被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吸引。   她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下一秒忍不住尖叫道:“你受伤了?!”   一种腥臭粘稠的液体蔓延至脚下,低头一看,兔子、鹌鹑还有狐狸,地上摆着各种小动物的尸体,女孩正不知所措着,怀里就被塞了一只死不瞑目的红鸠。   精灵没说话,他穿的是安柏的旧衣,当莳萝闭着眼睛把衣服强行套在精灵身上,顿时感觉两个不同性别的孩子之间安全了不少。纯白的丝裙象征着少女时代的纯洁,绣满边口的银叶和金玫瑰很衬一双圣绿如宝石的眼眸,金发碧眼的孩子站在月光下简直就是一位无瑕的仙灵。   多么适合神圣的月女巫安柏和她的苹果树精灵,前提是没有满地宛如黑魔法阵的动物尸体,对方也没有无辜地睁着那双碧眸,讨好似地再塞一个死松鼠给她。   莳萝忍不住吞吞口水,不愧是安柏的精灵,他失去翅膀其实是地面生物的不幸吧。   精灵有着人类男孩子的姿态,不知何时,他已经适应了两只脚走路。金发碧眼的男孩赤/裸着双脚朝女孩走来,纯白的裙袍下却在沿路开出暗色的玫瑰,他像是赴约而来的年轻贵族——带着自己所狩猎的战利品。   这算道歉吗?莳萝惊怒不定,她抱起满怀野味,决定将它们通通带去河边——烤了。   原本以为可以在森林市集尝些在地小吃,莳萝出门前特意空着肚子只喂了两头狗,现在全部打水漂。所以原谅这位还在发育身子的月女巫,她看到满地无辜惨死的小动物,第一个想法不是好残忍,而是晚餐有着落了,耶比。   不过这不妨碍莳萝给精灵摆脸色。   溪边生了一簇火。莳萝熟练地剥皮分肉,她注意到这些动物身上没有伤口。它们睁大眼睛,毛发竖立,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吓死一样,难不成是什么奇怪的精灵魔法......等等,所以血味是从哪里来的?   焦虑的心让莳萝再也绷不住脸,她一把扯过精灵检查:“你果然受伤了吧!”   精灵像小狗一样歪歪脑袋,大概以为女孩饿坏了,他又把一个东西塞给莳萝。   莳萝皱着眉拎起来,以为又是一只小动物尸体,浓郁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她也看清楚了,那不是小动物——是一大块血淋淋的腿蹄;只有两个脚趾,也不知道是猪还是羊,但单看大小,似乎是从一只很健壮的草食动物身上硬生生拔下来的断肢,连皮带骨,裂缝处的细筋还残连着血丝,手段过于残暴。   “你干的?”莳萝嫌弃又疑惑地看着精灵。明明其他小动物都没什么受罪,怎么到了这只脚的动物却疑似惨遭五马分尸的酷刑?   不过亲眼看过浑身浴血的柏莎和山猪生死搏斗,小女巫适应状态良好,她只庆幸受伤的不是他。   在看看这只似猪似羊的腿蹄,虽然皮毛被染得猩红一片,莳萝还是忍不住想到恶心的羊男;那畜生也有着一双长满黑毛的粗蹄子。   女孩越想越反胃,下意识就将残肢扔了出去。结果精灵又给她捡回来,澄澈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   “你想吃吗?”莳萝叹一口气,不浪费食物,行吧。   因为太恶心所有脚蹄类的动物了,莳萝又生了另一簇火分开烤。她在一群迪斯尼公主的小伙伴中选择了一只罪恶最小的鹌鹑;基本就是一只胖嘟嘟的小胖鸡。   月女巫熟练地料理一切,她打开药柜,一边转动木叉,一边涂上添味的草药和蜂蜜,直到外皮娇脆,油脂四溢,底下火苗也烧得更香更旺。   莳萝吞了吞口水,她艰难地移开视线,看向对面的精灵。对方也盯着腿排,眼睛眨都不眨。灿烂的火光染上发丝,白皙的脸庞流淌着温润的熟金,就连浅淡的睫毛也彷佛闪着金光。不知怎么,莳萝想到肉桂,小狗狗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就这样坐在她身边等着吃。   一想到她以后的勇者小队该有多热闹,她半点气也没有了。   “你看,跟着我就是有吃有喝,以后我们出谷旅行,你和我那两只猎狼犬可以分工合作。”   莳萝全部都美滋滋计划好了,她是团队中的智力和魔法担当,精灵和两只狗狗就是月女巫手下的狩猎小分队。   未免味道把狼吸引来,莳萝很快就取下烤肉,熄了其中一簇火,用溪边的湿土盖住味道和痕迹。兩只小小的鹌鹑被烤得金黄焦脆,莳萝比较担心腿排的熟度,她刚拿着腿排想切开查看,一个脑袋就像钓鱼一样自己先咬上来饵来。   男孩睁着幼猫一样懵懂的碧眼,嘴巴却死死咬在那条烤得香酥的大腿肉。莳萝试探性地抽了抽,对方分毫不动,态度摆在那。   “那么没耐心。” 看着对方心满意足地抱过一整个腿排,莳萝想这家伙根本和可爱的幼犬一点也不像,比较像脏脏包。每次她弄好食物,对方就欢快地一屁股撞开幼犬,整个脑袋埋进去吃得没心没肺。   日后脏脏包大概有一个强劲的抢食对手了……对了,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在树洞等自己?   今天所有事都乱七八糟的,莳萝心情微微低落,看着兩只烤鹌鹑,虽然感觉自己饿到可以和精灵抢那只大腿排,但最后她还是决定留下一只鹌鹑给脏脏包。   唉,现在家里两大一小,都要自己操心。女孩莫名得意起来,她笑着看精灵抱着一大块腿排开啃。   “快吃吧,别留下味道,免得狼过来。”   莳萝暗暗诅咒:“最好那个芬利早早就给狼人吃了,那么肥的一只色羊,狼吃得爽,就没空找我们这些小配菜了。”   精灵自然不会响应,他露出尖尖的犬牙,大口大口咬在腿排上,撕咬开酥脆的表皮。内里的肉还泛着鲜红,隐约渗出几滴血水,沾染上男孩白皙的下巴。   萤虫和磷蛾萦绕着灿漫的营火,莳萝被它们牵引着目光,耳边还可以听见溪水的涓涓细语。月下的小溪如星星点点的银沙,拂面而来的山野气息是如此的澄澈,就像女士们说的,满月的森林可以洗涤灵魂。   如果没有邪恶的狼人和恶心的羊男,月光森林简直是夏令营的好地方。   莳萝意犹未尽地啃完一整只鹌鹑,满嘴油油的,有些口干舌燥。她本来卖的那些苹果酒全都便宜了人马……啊!女孩突然眼睛一亮,她在药柜搜索了下,果然找到一小瓶的苹果酒;这是她在家里的试作品。   一打开木塞,就有人寻香而来。   精灵凑近,鼻尖动了动。莳萝本来想分他一半,毕竟苹果是来自那株苹果树,精灵可以说是她的原料供货商。但突然,她有一个想法。   女孩拿着酒瓶在男孩鼻尖轻晃:“想喝?”   精灵眨眨眼,然后点点头。   果然。莳萝强忍着兴奋。他果然听得懂人的语言。   就像给孩子一颗奖赏的苹果,月女巫耐下心教导:“这个时候要说——想要。”   莳萝逐字念着:“莳.萝,我.想.要.喝。”   精灵张开嘴,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下——一口咬住玻璃瓶。   “你在做什么啊!?”莳萝目瞪口呆,更可怕的是手上的玻璃瓶发出脆弱的呻/吟,瓶身竟开始出现裂痕。   香澄的酒水顺着瓶身裂缝丝丝溢出,女孩手忙脚乱,拼命用手和舌头接着,最后只能赶在漏光前,一鼓作气灌完一整瓶。   喉咙一片热辣,浓郁的苹果香充盈着口鼻,莳萝热烫着脸想起来了,试作品至所以是试作品就是因为过高的酒精浓度。   “想……要。”陌生的声音异常沙哑,就像干渴的旅人发出最后一丝呼吸。   莳萝顾不上惊喜,她现在只想打人。这哪来的熊孩子精灵?不是玩泥巴就是咬玻璃。   湿黏的酒水渗入玻璃划伤的伤口,手掌发出火辣辣的疼痛,莳萝强撑着身子想去找解酒药草,她的手却突然被抓了过去。   “想要,莳萝。”这次他的声音干净得像一滴水。   与人类男孩无异的精灵亲吻着女孩手掌的伤口。莳萝感觉自己的手成了一只烘烤在火架上的小动物,热辣辣的疼痛被裹上柔软的蜜,男孩死死捉着她的手腕,小口小口舔着苹果酒液——连同女孩的血,似乎两者没有区别。   这是精灵的恶作剧吗?浑身的血液都在随着酒精的热度蒸发。不知边界的纯粹让精灵宛如一只天真的野兽,因为饥饿,所以进食;因为想要,所以索取。   细嫩灵活的舌尖从手指到柔软的掌心,包括指缝的薄肉都不放过,细细密密,彷佛爬满贪吃果蜜的小蚁,偶而尖尖的犬牙刺了几下,却又很快覆盖上柔软的唇瓣,又像是弥补似,多舔了几下。眉眼昳丽的精灵捧着女孩的手,纯粹的舔舐不带丝毫讨好和诱惑,异常专注的动作竟有一种与人类相似的虔诚。   空气闷烧着躁动的热意,几只夏夜的飞蛾被烤得焦脆,热烈的牺牲让火焰绽放得更加美艳。熟金色的空气宛如融化的蜂蜜,浸润着所有异体接触的感官。   烈酒和毒液差不多,心脏跳得越是厉害,四肢就越发瘫软,莳萝头晕目眩着。说不清是不是酒精在作祟,她似乎没有力气抽回手,又或是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   “脏死了,快放开…….”她感觉舔她的分明是一只小狗。   这么一想,莳萝终于忍不住发出笑声,妈呀,真的太痒了。   双手似乎渐渐恢复控制,女孩下意识伸手往那头金毛揉了揉,就像每一次安抚狗狗道: “乖,听话。”   猎物无意中夺回了权柄,金毛脑袋抬起头,秀密的睫羽下艳凝着光,就如女孩腕上垂挂着的琥珀,浓郁的蜜绿流淌着摄人心魄的光彩,无知的蝼蚁便是如此溺毙其中,月女巫突然清醒了一瞬。   孩童般的面容依然是那样无辜纯洁,但这次,下唇一片艳红,像极了吸血的精怪。   精灵终于露出与人类一样餍足的表情——他笑了。   醉醺醺的月女巫看得有些楞神,迟钝的脑袋接收不到危险的讯号,女孩反而从苹果酒吸取着奇异的勇气,她突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成就感。   就像木匠看着活过来的小木偶,本来如同草木般笨拙的精灵正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他会穿衣服、吃熟食、说话、现在还会微笑,莳萝不禁想着他以后还会变成什么样子。   又有几只飞蛾被火光吸引,燃烧的余烬宛如新生的萤虫,莳萝晕晕糊糊地打了一个小嗝,哪怕隐约觉得不对,但她看着手腕上的琥珀,还是觉得很美丽,很喜欢,很……想要。   “我不给你找翅膀了,我要给你取名字!”   不演了!这是她捡到的精灵,就是属于她的。   小女巫理直气壮,却又像是在分享着秘密,她压低声音,偷偷对着精灵笑着说:“这是安柏告诉我的——最古老的契约魔法喔。神给予人类取名的权利,所以我们才能驯化万物…….所以只要给你取了名字,你就跑不掉了。同样的,我也必须分享我的魔力和知性给你……这是很公平的契约,我可不是什么邪恶的资本家女巫,不会虐待你啦。”   亮晶晶的的黑眸浸润着酒意,女孩对着鸡骨头说得非常投入,一旁的精灵带着染血的微笑,乖巧地听她侃侃而谈。   “这是我的承诺,你不需要翅膀,你只需要我——月女巫,莳萝。我可以给你一切,只要是你想要的——”   莳萝强撑着困意,她眨了眨眼睛,扔掉鸡骨头,转身去寻找精灵的身影。   她一下就找到了。男孩的发丝泛着蜂蜜的金,湿润的眼眸像是碧绿的葡萄,秾丽丰美的精灵彷佛吸足了春天的绿和夏天的光,莳萝感觉自己就像藏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宝藏。女孩暗暗在心底打定主意,得想一个美味加倍的名字!   不过她还是用仅存的良知提醒:“女巫的承诺就是永远,你现在快逃还来得及喔……”   困盹的醉意阵阵袭来,女孩懒洋洋地打着呵欠,下意识依畏着营火取暖,脑袋慢慢低垂。   “我给你一晚的时间……明天早上,我就要给你取名字……你就叫……我想想……”   绒绒的火像是一只温驯的小兽,醇厚的暖意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恍惚间,莳罗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树洞。她埋入松软的皮毛,嗅到了燃烧的橄榄油和草木灰,还有一丝丝羊乳的甜润……那是干燥的香皂味……那是……   “脏脏包……?”   脸颊微微一湿,半梦半醒的女孩太熟悉那种触感,皱皱眉头,想也不想就一掌拍过去:“臭死了,滚边去,别舔我……”   再一声轻脆的巴掌后,整片黑夜寂静无声,直到又有几只不知死活的飞蛾被烤得喀擦焦脆。   -   大女巫没说谎,一瓶下去一觉天明,女孩从斗篷下钻出来,像一只睡懵的小耗子,还搞不清楚天南地北。突然一只猫头鹰来个扑脸杀,吓得她手足无措。   灰褐色的羽毛抖了抖不存在的尘埃,猫头鹰蓬松着羽翼,身姿高傲,硕大的眼珠子冷冷盯着小女巫。   莳萝揉揉酸痛的眼睛,感觉浑身都不对劲,沉甸甸的脑袋让她光是思考就觉得痛苦,只能和猫头鹰大眼瞪小眼。   这只猫头鹰好眼熟喔……话说这里是哪里?她在这里干什么?   “嗨?”莳萝试着和猫头鹰打声招呼。   猫头鹰似乎看烦了这只醉鬼女巫,脚爪一跃,突然抓起地上的残骸,便拍拍翅膀从女孩头上飞过去。   莳萝赶忙起身去追,幸好猫头鹰没有飞太远——它停在一个人的手臂上   那人从猫头鹰脚下拿出一根粗大骨头,娇脆的声音如微风细雨,却无比清楚地滑过莳萝耳边:   “妄想染指月光庇护的少女,自然惨死在月光下,死在月神降下的黑影。我看到潭里的水变成红色时,就知道诅咒成真了……低下的淫/物,活该。”   莳萝睁大眼睛,宿醉的脑子里像装了浆糊一样,完全无法思考,只能看着那对纤细的鹿蹄子朝自己款款而来。   盛夏的野玫瑰宛如红宝石般妆点着头上的角冠,美艳非凡的森林女妖以女王的姿态来到小女巫面前:   “我在市集时就注意到妳了,我等了足足一晚,好不容易才等到那可怕的黑影离开。请和我来吧,月女巫莳萝,紫杉树下的老祖母想见妳。”   作者有话说:   恢复记忆前的小狼:我不是小狗!!不准羞辱我的尊严!!   恢复记忆后的小狼:汪汪汪舔舔舔舔舔舔汪汪汪汪汪汪X1000   -   小狼就是从小舔到大,以为看过别人亲吻就会了,但一靠近莳萝本能就舔上去。   然后小狼送礼也没有什么进步,小时候送整只动物尸体,长大后送毛草,   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上垒,全是不懂讨好女孩手段的小狼的错。   -   -   PS:开花的莳萝真的像星花和烟火一样,算是女主名字的隐设定?本来要写在前面,但怕这样暗示太明显~~ 第二百四十四章 狼和女神(八)   ◎影子可以是最忠诚的仆人,也会是最可怕的死敌。◎   “妳不该学着那些马人胡来, 苹果酿造的魔药对孩子来说太浓烈了。”   哪怕这些森林民都是属于半人半兽的精怪,莳萝还是无法将眼前的生物和人马和羊男看在一起。就像不会把人鱼和海怪当成同一种东西,森林女妖有着少女的娇容和躯体, 纤细的鹿蹄和犄角只是让她比人类女性更添一抹灵动和力量。   美丽少女的面容生着雌鹿一样幽黑深邃的大眼,她头上的犄角宛如壮美的小树, 用来妆点的玫瑰就彷佛盛开在花树的枝枒上。无数莹蓝和金斑的蝴蝶萦绕不去, 粼粼发亮, 彷佛都是这位森林女王的随从。   聪慧如女巫,端丽似女神,小女巫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别担心,老祖母的秘方会让妳好过不少。”   莳萝还没反应过来,嘴巴里已经塞满解酒用的薄荷叶和金盏花,整个人被斗篷一裹, 就被女妖愉快地打包抱走。   “放轻松, 我直接带妳过去。”   发不出声的莳萝:呜呜呜呜呜呜!这真的不是绑架吗?!   虽然对方不听人话,但的确。风凉凉地吹过脸颊,清冽的草木香气满溢口鼻, 其中有什么东西在齿间融化了, 宛如蜂蜜一样金黄香甜,缓缓流入女孩干涩的喉咙,补充着她的力量。   脑袋有坚硬的冰块正慢慢消融, 莳萝马上想到了那一朵金盏花;森林民用它来盛装女巫的祝福, 而森林女妖便还以祝福,重新滋润憔悴的小女巫。   女妖的鹿蹄轻快地奔走在溪涧山林,无论是倾颓的巨木还是潺潺流动的沟壑都没有阻扰她的步伐。森林是她绝对统治的领地, 青苔和泥泞地就如同柔软的大草原一样任她恣意践踏。   娇脆的蹄声吸引林间的小鸟共鸣, 突然, 几个少女的身影如小鹿一样跳了出来,她们头戴野百合、毛莨、紫罗兰、雏菊和水仙花,发丝飘扬,欢快地加入莳萝的队伍。女妖们一边打闹一边奔跑起来,森林回荡着她们空灵的笑声。   缩在斗篷的莳萝完全没有感觉到不适,因为简直就是美梦啊,她彷佛正和一群无忧无虑的牝鹿在森林奔跑。   小女巫惊叹的表情取悦了森林女妖,她用那涓涓细水的声音低语:“女巫们称呼我们为森林民,但更有智慧的先知尊称我们是“旧民”。神在创造人类前,先创造了我们,我很遗憾祂们最后还是没有给妳们一对敏捷的双脚。”   原来是从无数野兽中慢慢雕琢出人类的雏形,莳萝看着那些欢快跃动的女妖们,汗水让她们□□的肌肤容光焕发,她们就像一群天真无邪的少女,保存着创世以来最初始的美好。   “请问妳叫什么名字?”小女巫有些羞涩地问。   “我们没有名字,名字是很强大的束缚,灵魂和生命因此被定型。我们拒绝名字,所以才可以自由幻化成风和雨。”   名字?莳萝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绿荫漫过穹顶,明媚清朗的早晨风景开始变化,一些稀罕的小动物;银白的狐猴、灰紫的麝鼠和一些尾羽缤纷的雀鸟越发繁多,它们叼着果实和枯枝,对着奔走的森林女妖们探头探脑,一点也不怕生。   有黑暗就有光明,这便是月女神庇护的森林啊。莳萝看得目不转睛,昨夜的经历似乎只是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   “啊!”她想起来了。   “我养了一只苹果树精灵,他一直和我待在一起,请问你有看到他吗?”   女孩手足无措地比划着:   “差不多那么大一个,金发绿眼睛,很乖很好看,但不太会说话,我还没给他取名字呢。”   森林女妖:“……”   她还没来及回答莳萝,就突然抬头:“要到了!”   当她们进入一大片浓密的山毛榉,世界一下陷入黑暗。高耸入云的巨树彷佛撑起一束束隐蔽的大伞。这里的阳光冷如薄暮,苍绿灰褐的穹顶垂挂着浓密如蛛丝的老须,隐约间悉悉簌簌,像是有无数不知面貌和名字的旧民蛰居其中。   不止是数百岁的山毛榉,铁杉、青栎和灰橡这些能活上千年的老树也随处可见。地下盘根错节,地面皮若裂岩,无法蒸发的积水顺着浓密的根须滴落在大大小小的坑洞,无数黑池和绿潭遍布其中,深不见底,彷佛都是通往异世界的甬道。   莳萝不由得忧伤又故作诗意地想,这是一个被日月和人类遗忘的世界啊。   幸好这些都难不倒女妖们,纤细的鹿蹄轻松跳跃在池潭之间,她们就像是一群张着无形翅膀的蜻蜓。   只有小女巫忐忑不安地观察四周,她在这里感觉到一种令人畏惧又熟悉的气味,像是腐败的落叶,又像是鲜湿的蘑菇和苔藓,那其实就是生长和死亡并存的气味,但幼小的孩子无法不了解,只觉得这个味道和佛莱格桑女士的垂柳屋很类似   不过月女巫还是意识到她们正在进入森林最深处——传闻已经死去的古木林。   “就在这里!”森林女妖突然停下脚步。莳萝眼睁睁看到其他少女一点犹豫都没有,继续向前奔驰,最后从断裂的峭壁一跃而下,投入底部那片幽黑如洞的大潭,幸好从她们那些好似雀鸟的欢快笑声,可以听出那只是回到家的日常洗浴罢了。   “外界有些东西会伤害到我们,哪怕是一片树叶都很危险。”抱着女孩的森林女妖解释,莳萝想着幸好自己习惯好,野营没留下什么垃圾。   她轻轻放下月女巫,莳萝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双脚,很是感谢。   “麻烦妳了,请问妳说的老祖母在哪里?我自己过去拜访吧。”   “就在那株紫杉树根下。”   莳萝看着四周一片阴森浓郁的绿,有些艰难地问:“呃……人类的眼睛不是很好,可以指给我看吗?”   “可怜的孩子,妳应该多吃点老鹰的眼珠,就在前面啊。”森林女妖直直指着潭水,莳萝看了许久才看清楚,浓黑如墨的水潭其实是倒映了铺天盖地的阴影。   正确来说,那不是一棵树,而是无数新生的树干如麻绳般扭拧成一束的庞然巨木。   如若梣木是自然女神的权杖,那紫杉就是女巫的魔杖了。哪怕最初的主干早已死去,其他存活的分支依然能继续生出枝枒和根须,而后又相互攘挤,重迭交缠。一层层积累的树皮就如蛇蜕一样,不断死去也不断新生,最后占据了整个潭水,形成一座宛如巨蛇盘据的暗巢。   森林女妖温柔地提醒:“外面的东西对我们有毒,同样的,里面的东西也可能会危害到妳,妳必须小心点。”   莳萝知道她在说什么,紫杉可是有名的毒树啊,从树根、树皮再到叶子都含有剧毒,就连果实也必须去掉里头的种子才能食用,传闻绿仙女最有名的假死药和毒杀狼人的配方都是以紫杉为药引。   她突然有些担心女妖说的“老祖母”是不是同一个物种,毕竟对方就在最毒的树根下等着她。   一道黑影重重拍了拍小女巫胡思乱想的脑袋。猫头鹰收起翅膀,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压在小女巫肩膀上。   莳萝已经想起来它是谁了:“阿戈尔,是弗莱格桑女士让你来找我吗?”   猫头鹰像是回应一样哑叫了几声。   对了,小女巫们流传着弗莱格桑女士的岁数,就和森林中最古老的紫杉木一样。莳萝看着面前巍峨的巨树,初见时的恐惧淡了不少。   弗莱格桑女士给予过自己祝福,还派了阿戈尔来照顾自己。莳萝深吸一口气,她只是要去拜访下森林的老祖母而已。   女孩小心沿着斜坡走下峭壁,终于来到了大树底下,果然就在靠近树根处陷落出一个漆黑的洞口,看着像野兔或小熊挖出来的入口,却莫名让人想到老奶奶无牙的嘴,   一探头进去,洞壁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树根,彷佛数百条隐没在黑暗中的毒蛇,看得莳萝胆战心惊。   阿戈尔拍着翅膀催促着,她只能从药柜翻出油灯,硬着头皮,沿着树根深处走去。   顺着树根往地下走,前面又延伸出许多拐道和弯路,弗莱格桑女士的使魔似乎熟悉这个地方,它毫不犹豫地拍动翅膀走到女孩前面。莳萝光顾着追它,渐渐也忘记恐惧。   反正只要她没有脑子坏掉,去啃树根吞叶子,紫杉树对自己半点危害都没有。   洞壁密布的树根几乎形成天然的木墙,显然她们越走越深。等猫头鹰重新回到女孩的肩膀上,莳萝已经累得微微喘着气。   她想背靠着洞壁休息一会,整个人却猝不及防地狠狠摔了一跤。双脚被积水浸透,手下一片黏糊糊的,莳萝忐忑不安地嗅了几下,闻起来不但没什么异味,反而有种药草的香气,她赶忙甩开不明液体,总不可能是肥皂泡沫吧?   洞穴内倒是弥漫着另一股强烈的水藻腥气,莳萝一下就想到了,这是地下的潭水,也是大树汲取水分的根源,这里便是紫杉树根最深处吗?   她尽可能拉高提灯,照亮自己身处的地方。幽冷的地下河尽头趴伏着某个庞然大物,显然不是人形,莳萝很不想承认,但她有预感那就是“老祖母”。   莳萝只祈祷一件事,只要不是千年蜘蛛精,其他什么都好。   就像听到她的想法一样,“老祖母”发出奇异的声响,好半晌,猫头鹰都不耐烦地催促几声,一个属于女人的温润声音才缓缓开口。   “嘓——好久没有说人类的语言了,耐心点,阿戈尔,等我下,请允许我嘓——靠近点看看这孩子吧。”   提灯照亮“老祖母”湿滑的皮肤和铜铃大眼——那是莳萝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蟾蜍。   水面涌动着大片浓郁乳白的泡沫,“老祖母”才初初露出半颗脑袋,却已经宛如一座峥嵘的小山。   手上的油灯只是一只微弱闪烁的萤虫,站在这等庞然巨物面前的小女巫就像瞬间被施了魔法,完全变成娇小的拇指姑娘,但这不妨碍她看清楚大蟾蜍苍白的皮肤,还有大片鲜绿色的斑鳞艳得发蓝,彷佛碰一下就能渍烂皮肤。   小女巫看得吞吞口水,不自觉向后,默默退开水域。   的确,也只有练就一身西毒虾蟆功的大蟾蜍敢居住在毒树根下了。   不过莳萝还不至于吓得逃跑,只要不是大蜘蛛,她都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和对方喝下午茶。   小女巫偷偷摸了摸肩膀的猫头鹰,汲取暖茸茸的勇气,抬头面对黏答答的大蟾蜍:“妳好,我是米勒谷的女巫莳萝,我不巧在森林中迷路,听说老祖母妳邀请我来,请问是有什么指点吗?”   蟾蜍没有眼白,黑漆漆的大眼睛像是在脑袋上开了两个洞。莳萝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打量着自己,只觉得满身鸡皮疙瘩像爬满了小蛇。   “嘓——果然是妳,妳身上有弗莱格桑的祝福,我自然得好好接待妳了。”   “妳认识弗莱格桑女士?”   它嘓嘓嘓笑着:“我曾经做过她的使魔,远比阿戈尔更早,弗莱格桑为我取名海奎特。”   猫头鹰发出极为不爽的叫声。莳萝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果然下一秒就听大蟾蜍得意地哼哼笑。   “哼,就是比你这颗鸟蛋早八百年!那时候我还只是蝌蚪,黑潭也只是个水坑,弗莱格桑一个没长大的人类幼崽就整天往森林探险。她眼睛不太好,把我当成青蛙喂养,用面包虫把我喂得又肥又壮,结果我长大的样子差点没把她吓死,还说要把我把皮剥了做药材。”   乡野的孩子似乎都有过这样的惨痛童年——把蟾蜍和青蛙的幼崽搞混。一想到那位庄严女士崩溃的表情,莳萝有点想笑,但又有些担心这该不会是一个女巫始乱终弃的故事吧。   海奎特沉浸在往事,就像想起故人的老祖母一样叨叨不断:“当弗莱格桑为我取名,同时也分享知性给我时,我发现我比人类更有天赋。我可以从最污浊的水潭上看见清晰的预兆,这点她也做不到,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女巫能像我这样,不过代价就是我背上的肉瘤,发作起来疼死我了。”   小女巫不由得关心:“弗莱格桑女士没法帮妳吗?”   “当时我很小一只,她把我放在水杯,带着我四处旅行,我的力量一开始很有帮助,但随着时间累积,我的身体越来越无法负荷触犯禁忌的代价。弗莱格桑便将我带回了黑潭。她在这里施法种下这株紫杉树,树根的毒液神奇地滋润我的身体,我便在这里住下来。这些年,我的身体也慢慢恢复过来,甚至比以前更加强壮,但代价就是我无法离开紫杉树。”   莳萝听得入神,已经完全忘了害怕,她可以听出海奎特语气中的怀念和爱意。不难想象弗莱格桑一边嫌弃小蟾蜍,一边耗费心思挽救使魔。   海奎特瞇起黑眸,它舒舒服服地将半个脑袋泡入黑潭,水面涌动着乳白绵密的泡沫。莳萝早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恶心感,其实换另一种角度看,这里就是老祖母的药浴池啊。   “不过我也没必要离开,紫杉树的树根汲取着最干净的潭水,它本身结出的果实比虫子还美味,弗莱格桑把这里布置得很舒适,妳也看到了,她还带来那群森林女妖做我的女儿,让我不孤单。不过妳别看她们现在那样,一开始这群小鹿脚可没那么聪明,整天只知玩耍,老是被人马和盗匪掠夺和欺骗。直到我教她们调制毒药后,她们便成了森林的女王。”   莳萝现在完全把这只大蟾蜍当作大女巫一样尊重了:“海奎特女士,妳派她们来找我,请问是有何指点或请求吗?”   “因为我在潭水看到了妳——”   莳萝倒吸一口气,她急切地问:“妳看到什么了?”   “弗莱格桑要求我不准再去窥探未来,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漆黑,又或是我看到的就只有黑暗,所有一切都被黑影笼罩,直到一颗流星照亮天空,也照亮了潭水。”   莳萝屏气凝神听着。   “我在潭水看到掉落的星星,随之而来的还有熊熊的焰火、融化的黄金、灰白的烟雾飞出无数狼影、两个月亮出现在天空;最后可怕的黑影垄罩着大地,光明消逝,之后我又再度什么都看不到…….啊、不,我还看到了海底散落的珍珠,那是某个女巫的眼泪,那让我心碎。我虽然无法离开,但我依然是女巫的使魔,我依然效忠于妳们。妳可以问四个问题,我最多也只能承受四个了。”   莳萝犹豫地问:“妳可以再说清楚点吗?这些与我有关系吗?”   “呵呵……当然了,说来妳和弗莱格桑真像,怪不得她会给妳祝福,整天不要命跑进森林,还捡了莫名其妙的东西,为它取了名字!”   小女巫微微一楞:“妳是指猎狼犬吗?”   “无知,也是无罪啊,怪不得它没有立刻吞噬妳,来自彼岸的无罪之血,也许这便是命中注定吧。”   大蟾蜍用那对深不见底的黑眸打量她:   “它本来不完整,只是一团混沌的黑暗,但妳给了它名字,它便成为妳的影子。光和影相辅相成,妳的姿态将倒映着它的未来,影子可以是最忠诚的仆人,也会是最可怕的死敌。”   大蟾蜍的谜语就像漫天飞舞的无头苍蝇,莳萝想得快捉破脑袋,突然灵光一闪,她捉住最关键的一点。   “它是谁?它的名字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大蟾蜍的话翻译:你给狼取名字,他就是你的狗子了,以后就可以关门放狗,但要小心狗子不乖有白眼狼的可能   _   ps:明天也許可以再拼拼看。因為奶茶的文會背刺奶茶,奶茶現在要用xx代替關鍵字,預估再五章就可以xx了感谢在2023-04-17 21:23:55~2023-04-22 22: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格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黄酥 30瓶;喵一声黎听下 20瓶;春风亲吻我像蛋蛋蛋蛋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狼和女神(九)   ◎好像被一棵树搧了一巴掌?◎   “那是……那是我所拥有的智慧无法理解的语言, 事实上,我还想要请教妳呢。”   大蟾蜍沮丧地承认,似乎这件事比那些不祥的预兆还要令她难受, 毕竟她前头才说自己比任何人类都更聪慧。   她什么时候干了一件那么大的事?难不成是穿越金手指延迟发货?莳萝还想再问,但她很快就闭了嘴。   因为她看到老祖母湿滑的皮肤正在蠕动——三颗巨大的肉瘤狰狞着血丝, 像畸形的虫卵一样从它的皮肤下钻了出来。   女孩无法抑制地发抖, 她既害怕又愧疚。弗莱格桑女士花费多年心血才治好的旧疾, 因为自己又复发了。   所有念头通通都不重要了,小女巫怯生生开口:“请问我可以帮妳好过一点吗?我的药柜有些药草…….”   海奎特愣了下,也没客气道:“好啊,好久没人替我刷背了!”   女孩瞪着对方小山似的身体,以为自己听错了。猫头鹰一翅膀拍在她头上,像是在说:自己的债自己还吧。   莳萝现在就很后悔自己的善良体贴。   小女巫拿着猪鬃毛刷认命地刷洗, 像是在清扫一大片绿色大理石地, 整个身子几乎埋在绵密的泡沬中。幸好这是一只吃树果的大蟾蜍,分泌的泡沫闻起来像是果香味的肥皂,莳萝还能勉强忍耐着。   她辛苦了好些功夫, 最后便把薄荷叶和蒲公英捣碎成膏药, 再用刷子均匀涂抹在肉瘤上,海葵特立刻发出满足的舒爽声。   “妳真是个好孩子。虽然我不该干涉太多,但是弗莱格桑都给妳祝福了, 我给些东西也不过分吧。”   女孩彷佛坐在一座移动的小岛, 大蟾蜍温柔地将她送到岸边。   “去折一段紫杉树的树根,在女巫手上,它的剧毒可以杀死任何动物。但若是和我的皮蜕以及妳的魔法结合, 它也许就能变成一件对抗死神的武器。”   莳萝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岩壁, 最后折下一小段树根, 红褐色的断口像是干涸的血渍。莳萝大气都不敢喘,水面漂來几片苔绿色的死皮,她用树枝捞起几片,再全部锁入密封的玻璃罐。   这份打工不亏!女孩紧紧抱着玻璃罐像得了新宝贝,脚边突然开始涌上绵密的泡沬。   大蟾蜍正慢慢将身体浸入水下,一双眼瞳远比潭水更加幽深,它温柔地提醒:“现在还来得及割舍掉影子,月亮的光辉足够庇护妳重新回去。但若是妳决定要伴着影子而行,那就注定在黑暗中浑沌前进,无法回头,直到妳找回自己的光。”   莳萝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也不敢再追问,深怕大蟾蜍又要因此多生几个肉瘤。   总之老祖母给了自己防身武器,遇到坏东西捅上去就对了。   看女孩一脸无知无畏的模样,大蟾蜍不禁怜爱道:“要是找不到方向,就去镜湖吧。我看到的星星,其中一片碎片很早就掉落在那里,我所遇见的景象也是从那里流出来——。”   潭水正慢慢涨高,莳萝意识到对方准备要告别了,她挣扎了下问:“那个,海奎特女士,请允许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不是关于预兆。请问妳可以用潭水看看我的精灵在森林的哪里吗?他是苹果树的精灵,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绿眼睛,是我的使魔预备役,我要快点给它取名字!”   泡泡咕噜噜破灭,海奎特在水下发出鸣亮的笑声:“出去后妳会在月光下找到一株月桂树,摘下那条和妳差不多高的枝条,并将它带在身上,妳的精灵总有一天会来到妳身边。”   莳萝不明白其意,但还是在心底默念一遍,牢牢记下。   “莳萝,妳一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女巫。”   大蟾蜍彻底下沉不见,潭水翻滚上涌,倒流入其余根须延伸出去的洞口。整个地下洞穴就像满水位的浴池,还带着一丝薄荷和果香肥皂味。女孩做好准备,紧紧抱着药柜,任由自己这只浴缸小鸭,顺着巨大的飘飘河被冲了出去。   紫杉树宛如森林的心脏,其延伸的树根早已遍布整座森林,所以走入地下的路要花上大半夜,回到地面只需要一个闭眼的功夫。   大片水花汹涌而出,莳萝浑身湿漉漉,像水鬼一样从枯死的橡树洞口爬了出来。她猛地呛了几口水,头上是猫头鹰尖锐的叫声。   狡猾的使魔,仗着有翅膀先逃跑了。   莳萝抬起头,没看到猫头鹰的身影,只有漫天绿荫,不分日夜。她不敢耽搁,拿出磁石琢磨着方位。   老祖母的话还在困扰着她,莳萝边走边想着。也许等满月之夜过后,她可以告诉安柏,安柏肯定有足够的智慧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她的精灵在就好了。莳萝不禁叹息。他和安柏生得那么像,说不定比自己聪明,只要她教会他更多东西,以后就不用自言自语了。   大女巫说过精灵就像另一个自己。它们会在女巫孤独的时候陪伴她说话,也会在最绝望的困境给予女巫意想不到的力量……..   “唉?”莳萝眨眨眼睛,试着看清楚。   森林腾起银白的雾气,婆娑的风声泄漏着一缕轻盈的芳踪,不远处银白碧绿的花叶筛筛作响——一株娇小的月桂树随着夜风舒展着身躯,秀长浓密的枝叶宛如少女的发丝,在空气中泌着湿润的清香。   莳萝不太确定地向前几步,额头就被迎面打个正着,一条柔嫩的枝枒调皮地往她脑袋扔下一朵朵奶白馥郁的小花,就彷佛急切地伸手让她带走自己。   小女巫记得老祖母的提醒,她试探地扯了扯枝条,好奇地自言自语:“你一个月桂树要怎么帮我找苹果树的精灵啊?”   她扯着枝条玩,看着月桂像雪花一样扑簌簌落下,觉得有点有趣,忍不住多扯了几下,却突然一个反作用力,枝条啪地一声打在她脸上。   莳萝:怎么感觉我好像被一棵树搧了一巴掌?   女孩摸摸脸颊,决定还是听老祖母的,她狠狠捉住那根行凶的枝条,一把扳断收起来。   莳萝又在原地等了下,最后她干脆拨开月桂树,满怀希望地看过去,但没看到发若晨曦的精灵,反而看到了一片银白的世界。   黛色的天空银潮璀璨,一轮巨大的圆月从暗夜中破壳而出,顷刻间,大地彷佛曝晒在苍白的晨光下,任何黑暗都无处可躲。   已经是夜晚了!今天就是满月之夜!   莳萝下意识捉紧那条月桂叶,像是捉紧唯一的武器。她一刻也不敢停留,尽可能向着月光跑,她必须立刻离开森林,赶在魔物被满月逼出来前……   月光在黑夜中涌动,婆娑起舞的树影宛如上千只欢腾飞舞的乌鸦,月亮越来越大,似乎随时要掉在树冠上孵化出一颗蛋,莳萝加快脚步,这代表她靠近森林边缘了!   沙沙沙!像是有什么东西迅速摩擦过落叶,莳萝很确定那不是自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女孩急得要死,她正要一股作气砸碎玻璃瓶,一个黑影就直直朝她撞来。   “汪汪汪汪汪!”   小狗狗欢快地摇动屁股。   “肉桂?”莳萝来不及惊喜,其他人也纷踏而至,一个令她想象不到的家伙就站在最前面。   “这狗还算有点用嘛。”维拉妮卡张扬着一头红发,她居高临下打量着莳萝,脸上藏不住得意:“早就叫妳把狗交出来了吧,非要拖拖拉拉……最后还不是靠我来救!”   克丽缇娜急切地打断她,抢回指导权:“说够了没?莳萝在森林待了一夜,肯定很累了,我们先带她回去休息吧!”   除了小女巫,还有其他森林民也带着看热闹的心情加入这批搜寻队伍,带头的正是勒利翁他们。   海莲娜一个人偷偷靠近莳萝,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抱歉没给妳看好肉桂,维拉妮卡一开妳屋子的门,肉桂就像疯了一样冲出去。它肯定很急着找妳,我们还找了森林民请他们指路。”   “没事的,谢谢妳们,还有肉桂,幸好它来找我了……”   莳萝突然想起什么,她猛地抬头:“脏脏包呢?妳有看到另一狗吗?他也有冲出去找我吗?”   另一头克丽缇娜和维拉妮卡还在争执不休。   “今晚去狩猎狼人?妳们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最年长的克丽缇娜一向是小女巫们的头头,但这次最强悍的葛妮丝却是站在维拉妮卡这边,一时间两边谁也不让。   围观的森林民依然不改搧风点火的恶性,在身后你一言我一句。其中几个丑陋的羊男看得莳萝心头发紧,他们也是起哄得最大声,听说是有一个同伴一晚未归,最后只找到支离破碎的残骸,他们相信是狼下的毒手。   人马勒利翁懒洋洋地打呵欠:“啧啧,妳们月女巫吵架吵得很勤,倒是狼没猎到几个,这一次也要和市集一样,最后吓得屁滚尿流逃跑吗?”   莳萝心想着明明那时你跑的都比谁快,早知道就把勒利翁当时的“英姿”告诉他暗恋的森林女妖了。   葛妮丝装作没听到,但面色已经微微胀红,她看都不看克丽缇娜:“维拉妮卡已经准备好银器了,无谓的争执就免了吧,上次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妳们没有足够能力的可以先回去,今晚的满月将眷顾真正的信徒。”   “就让莳罗和海莲娜自己回去吧!”   维拉妮卡叫得最大声,恨不得在森林民面前立刻划清关系:“葛妮丝之前就是顾虑她们两个才碍手碍脚,不然我们早就解决那头狼了,也不用森林民多几天担心受怕。”   克丽缇娜无可奈何瞪着二人,她不禁冷笑:“希望满月把妳的眼睛照亮点,前几天都没找到的狼,我看妳今天去哪里找。”   “谁说我们要去找,当然是让狗去找啊。”   莳萝听到维拉妮卡尖锐的声音,暗道不妙,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小狗,但一转头,维拉妮卡的表姊妹——一群狡猾的红毛狐狸已经将她团团包围。   维拉妮卡从她们之中走出来,毫不客气发号施令:“莳萝妳可以回去了,但狗要留下。”   莳萝怒目瞪她:“不可能。”   海莲娜白着小脸,但也努力配合莳萝露出凶狠的表情。   眼看小女巫又吵成一团,森林民们幸灾乐祸地隔岸观火,那些粗鄙的羊男围在人马身边七嘴八舌劝说:   “我早就说了,人类不可靠,还是一群柔弱的雌性!”   “人类就喜欢夸大,谁亲眼看过女巫杀过皮行者?还不是吓得逃跑!”   “靠这些女人,我们迟早得玩完,勒利翁,你才是智者,我们早就受够森林女妖那些胡言乱语了。”   甚至还有森林民起哄:“我们还是举行古祭吧,用小羊小鹿献祭给皮行者,再不行,去山下逮个细皮嫩肉的人类……喔哟,这里就有几个现成的。”   小女巫们完全箭在弦上,就连克丽缇娜也不敢直接说走就走,她面色紧绷地观察四周。森林是充满危险的地方,狼只是其中一个。   葛妮丝挤在正在争执的女孩之间,她逼近莳萝面前,压低声音:“莳萝,妳听清楚了吧。现在森林需要女巫,女巫如果无法响应,那森林就会抛弃米勒谷。今晚是满月之夜,这里是月光森林,我们不能让女士挣来的荣光在今夜黯淡!”   莳萝安抚着怀中的小狗,冷淡地反驳:“女士的荣光来自于她们自己,森林也不会因为狼人就消失,这些森林民可不是什么纯良无害的村民,我们应该先顾好我们自己,而不是随之起舞,莫名其妙替他们送死!”   “看来你还是从安柏大人那里学了不少,我的女士在这点的确常常自叹不如。”   葛妮丝冷笑一声:“但她应该提醒妳,强者的谦词,从弱者的嘴巴里说出来只会是借口,没有人会信服妳。”   小狗像是察觉到主人的恐惧和不安,它呜呜咽咽,用力地扭动着身子,似乎是想从女孩怀中挣脱出来。   莳萝急得手心发汗,低下头恳切地哀求:“你们不能把它当诱饵!我之前一直把它养在森林,狼都没有出现,怎么可能现在就被狗找出来。”   莳萝认为自己是有理有据的,仔细想想,那只狼只有两次真正的出现——第一次是攻击自己和安柏的房子;第二次是她们在森林市集,狼人又出现……   咦?   脑中有什么念头闪过,莳萝来不得捉住,就被维拉妮卡一把推倒在地上。   “是妳自己废物!快把那只该死的狗交出来!”   小狗一口咬在维拉妮卡手上,吓得她用力一挥,把它狠狠甩出去   “肉桂!”幸好森林草地很柔软,幼犬安然无恙地滚了一圈,很快又挺着屁股跳了起来。   它一缓过来便疯狂吠叫着,娇小的身躯死死挡在主人面前。血统纯正的猎狼犬完全被激发了凶性,小小的脑袋狰狞成一团,它张着乳牙吠叫,却是对着维拉妮卡和莳萝的反方向——一棵异常高耸的山杨木,   明明没有风,几只鸟儿钻出树荫,仓皇地拍翅逃离。苍白笔直的树干宛如一把利剑,夜空中的圆月恰好被一分为二,光辉不减。月光越是明亮,大树投落的影子就越发疯狂滋长,干枯的枝干宛如利爪,浑沌的黑暗正在成形。   不知何时,动物和孩子的吵闹声都消失了,只有不知死活的猎狼犬在发疯般吠叫。   “它”的出现就像大雨和闪电一样太突然了,所有关于它的认知被大脑简化成最好理解的情绪——恐惧。莳萝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肩膀,是葛妮丝,她双手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莳萝想告诉对方,她明白了,狼一直在找的是……   大树下的阴影开始扩散,或者说从黑暗中露出身型,勇敢的小狗却毫不退缩,继续声嘶力竭地喝斥,吸引恶狼的注意。   莳萝颤抖着双腿,试着伸出手拉回肉桂。她也想要像小狗一样勇敢,但极致的恐惧彷佛在四肢灌了毒药,冰冷僵硬,无论怎么动,都比不上绝望的速度快。   顽固的猎狼犬屡行它生来的职责,直直冲向恶狼,莳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邪恶的魔物露出森白的尖牙,然后被——直直撞开!?   活蹦乱跳的猎狼犬吠得欢快,彷佛在加油助阵一样。昏暗的混乱中尽是撕咬和扑爪声,战况激烈得叫人胆颤,直至整棵大山杨树宛如雷击一般,轰然倒塌了下来。   地面的尘土腾起一阵浓雾似的灰烟,肉桂终于夹着尾巴逃回主人的怀抱,莳萝紧紧抱着它,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逃跑,只是一直盯着倒塌的大树。   夜空的月亮重新圆满如缺,弥漫的烟硝渐渐平复下来,本来在吠叫的猎狼犬也安静下来,乖巧舔着主人的手臂。   莳萝睁大眼睛,看着树丛微微摇动,一道小熊似的黑影窜了出来。   “脏脏包!”女孩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它果然也出来找自己了!它及时赶到了!   所有恐惧像是被神奇的魔法变不见了,她立刻飞扑上去。   许久不见的小野狗难得维持整洁,深色的毛发柔顺丝滑,蜜金色的大眼睛眨了眨,映满女孩的模样,浑然看不出方才死咬狼人的凶狠。当莳萝抱住它时,它甚至用那颗爱心鼻轻轻顶了下女孩的脸颊,像是在无声的亲吻   她的狗狗打败狼了!莳萝兴奋地想尖叫。终于、终于要给安柏、月女巫,还有穿越大军扬眉吐气了!   当每个女巫甚至包括葛妮丝都被吓成可怜的小羊羔,动弹不得。她的两只猎狼犬,一只勇敢,一只强壮,在所有人面前击退了可恶的魔狼!   莳萝几乎要怀疑这只是月桂树下的一场梦,也许是精灵的恶作剧,她其实已经被月桂条打晕过去。   狂喜后,女孩努力平复下激动的情绪。维拉妮卡和葛妮丝还有大家都在后面看着,不能失态,她必须云淡风轻,展现月女巫首席大弟子的风采。   “以满月女神和米勒谷的安柏之名,魔物已经被击退了,我不想再听到一些无礼的言语和揣测,月女巫职责已尽,现在我们要离开森林!”   莳萝拍拍脏脏包的脑袋,让那些人好好看看拯救大家的狗英雄。这就是爱狗人士穿越的金手指,现在她可是第一位驯服猎狼犬的女巫!   “……遵命,月女巫大人。”   勒利翁最先出声,他弯下腰,做出一个近乎鞠躬和臣服的动作。   “…….大人,请允许我们先前的冒犯,月女巫拥有驯服任何猛兽的的力量,我们亲眼见证,心悦诚服……所以求求妳、大人,求妳慈悲!”   他的语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   “我们不该质疑月女巫的力量,森林是属于妳们的!请妳带走它、带走那只皮行者吧!”   狼已经被赶跑了啊,莳萝一头雾水,但也发现眼下情况不太对劲。   羊男们匍匐在地面上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森林民没有逃跑,但面容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惊喜,只有更深更浓的恐惧;他们或是拜倒,或是瑟缩起身子,睁大的眼睛像是无辜小动物,一点也没有先前的狂妄和淫/邪。   全都是猎物。莳萝脑中突然跳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高傲的人马像是受尽主人鞭打的可怜驴子,高声哀嚎着:“漆黑的灾厄啊!请饶了我们,要我们做什么都行!请妳大发慈悲,快带他走吧!”   似乎怕人类听不懂,他惊恐地指着脏脏包,重新用一次人类的语言说:“快!快带走那只黑狼!”   作者有话说:   月桂还没出生啊,如果它有意识,大概会把小小狼鞭数十,驱之别院,再追着莳萝打一顿。   -   月桂(一字一句):妳.把.狼.人.和.精.灵.搞.混.是.认.真.的.吗?   感谢在2023-04-22 22:59:19~2023-04-25 22:0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怀此百离 25瓶;月 20瓶;叶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狼和女神(十)   ◎我可以拯救可怜又愚蠢的莳萝。◎   莳萝脑袋有一瞬间空白, 很快她笑了,因为这是她听过最荒谬的一件事:“天哪,你们分不清狗和狼吗?”   也是, 狼和狗的关系千丝万缕,在生物学上来说更是同一种动物, 不过这里的狼可是真正的魔物, 吃人血肉的狼人啊。而脏脏包只是一只垂耳的小野狗, 整天不是欺负幼崽就是在欺负幼崽的路上。   “你们看清楚点?他刚才救了你们!他只是一只狗,我养的。”她真是受够这些森林民,她宁愿和山猪打架也不想再和他们多说一句!   莳萝试着向其他小女巫求助,前面神气活现的维拉妮卡早已跑得不见踪影,那些狡猾的狐狸永远都最先嗅到不对劲。   其他女孩们还没从先前的惊吓缓过神。只有克丽缇娜苍白着脸,她对莳萝摇摇头, 迟疑道: “……莳萝, 我、我不知道,但……那东西绝对、绝对不会是狗,妳快过来吧!”   莳萝惊愕地看着她, 她不明白自己才离开米勒谷一晚, 怎么所有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就好像两个不同语言的人在努力交谈。   “拜托你们睁大眼睛……”   查觉到女孩的焦躁,脏脏包摇摇尾巴,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手。莳萝下意识拍了拍它, 却觉得手掌异常湿黏, 张开一看,一片猩红。   小野狗轻轻舔着她的手,温热的液体从他齿间滴落, 猩红的血沾染着白皙的皮肤, 像是要献给女孩的鲜花。莳萝愣了下, 但很快担心地检查了一番。幸好不是它的,应该是那只“狼”受伤了……所以,狼人被狗咬伤了?   “莳萝!快过来!”葛妮丝惊怒的催促在耳边爆开,她一把拽过莳萝的肩膀,就要直接将她拉过去。   莳萝来不及反应,本来温顺的小野狗瞬间目露凶光,狰狞的犬牙穿出下唇,胡须和毛发根根竖起,宛如一头被激怒的小熊。它将葛妮丝强行带走莳萝的讯号视作攻击。   “脏脏包不可以!!”   野狗蹲伏身子,蓄势待发,发出低哑的咆哮,   这是莳萝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那甚至不像声音,极低极暗,彷佛在黑夜中开了一个更深的洞。夜风凝固,月光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黯淡,森林和万物屏息以待,空洞的死寂像是要吞噬所有。   被激怒的野狗化作一道黑影朝葛妮丝扑过去。   “咻!”一闪而逝的银光刺痛了莳萝的眼睛,而就在闭眼那一瞬间的黑暗中,她听到了一声叫人心悸的哀鸣,庆幸也不幸的是那不是葛妮丝的声音。   再睁开眼睛,脏脏包不见了。   莳萝茫然地站在原地,她听到葛妮丝在她身后惊喜地说:“女士!”   沉重的马靴伴随着铁钉的敲打声,彷佛每一步都走在猎场,双脚随时能变成武器似,只有一个人会有这种攻击性十足的脚步声。   克丽缇娜替她回答了:“柏莎大人……”   目光锐利的女人头顶削得极短,只留了一小截尾辨,一身蜥鳄皮革猎装同样用铁钉束缚得很紧,紧紧贴合身体每一吋,就像是她的第二层皮肤。一把银弩箭凝着危险的锐光靠在她胸前,随时蓄势待发。柏莎身后跟着几个大女巫,当然,还有一头红发的维拉妮卡。   殷勤的女孩像是带路的雀鸟高声道:“女士,幸好妳及时赶到了,妳看这些可怜的森林民!”   莳萝这时才发现所有森林民全都在地上东倒西歪;它们看起来意识不清,深陷梦魇。健壮的人馬也难逃噩运,四肢学着僵死的虫肢不断抽蓄着,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是一只被推倒的玩具小马。   维拉妮卡尖叫着:“莳萝放出的东西是狼!我听到它的声音,大家都听到了!月女神庇护我们,那是可怕的诅咒啊!”   莳萝脑中一片空白,她从未感到如此疲惫,就好像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太多事接连发生,她甚至连害怕和怀疑的力气都没有。   过载的脑袋嗡嗡作响,无法思考,她强行逼自己回忆;从大蟾蜍那些古怪的谜语和预言,接着突然有狼人袭击,脏脏包救了大家却反被指控为狼,然后是现在,柏莎女士…..   肉桂不安的吠叫勉强唤醒莳萝的精神。那双马靴踩着利落的节奏来到自己面前,莳萝彷佛能听到柏莎每一步踩在自己心脏的声音。   她像一个木偶,只能尽可能承述事实,干巴巴地说:“我、我在森林迷路了,她们来找我……突然有一只狼人想袭击我们,我养的狗冲上去和它搏斗,把它赶走了……森林民以为我的狗也是狼……它们很害怕。”   她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她只是想告诉柏莎那是森林民的说法。脏脏包的确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强壮,一只把狼咬伤的“狗”,一只吓昏所有森林民的“狗”……   “狗?妳养了狗?”粗糙的皮手套扼住她的下巴,莳萝可以看清楚上面斑斓的蛇纹,隐隐刺痛的皮肤就彷佛真的被一只蛇咬住一样。   她被抬高脑袋和大女巫对视。天哪,莳萝甚至想着干脆让她回去面对狼人吧。   一头慵懒金发的安柏只穿着破烂的睡衣,就能带给别人奇异的安心感,女孩可以像幼猫一样尽情撒娇依赖;但柏莎完全不一样,蜥鳄和花蟒的皮麟在黑夜中亮着绿幽幽的光,莳萝感觉自己只是一只被猎豹盯住的小老鼠。   “月女神赐予我们看清真理的眼睛,而妳的眼睛只有黑色,根本亮不起智慧的光芒——妳竟然认为自己“养”了那头东西?!”   满月的银挥洒落在女人身上,就像擦亮了一把凛凛的匕首。毫无缺憾的圆,圣满魔力的眼瞳,在满月之夜比遇上狼人更可怕的事,那就是惹怒一位真正的月女巫。   莳萝试着想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她完全没办法出声,下巴的骨头彷佛要被捏碎,她只能抬头接受月女巫们的审视。   大女巫们披垂着长袍跟在柏莎身后,满月的魔力使她们每个人恍若明珠生晕,鲜亮的双眸不似凡人,但这群月下仙灵此时正惊怒不已地瞪视着莳萝,彷佛女孩一夜之间变成了什么恶心的爬虫。   莳萝的心彻底凉了,她一下子从月光照亮的天堂被踩进尘土。   柏莎的眼睛亮着危险的光:“妳还给它取了名字?妳把人类的智慧给了那只肮脏的野兽?!我刚才应该一箭把妳和那东西射死!我不该射偏的!”   她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后悔,手上的银弩蓄势待发,似乎随时都要弥补这个缺憾。   没人敢出声,就连幸灾乐祸惯了的维拉妮卡都开心不起来,她完全吓得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没料到事情那么严重。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出声了: “女士,请问安柏大人呢?!”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被葛妮丝吸引。   “安、安柏大人也、也跟妳一起来了吗?”   葛妮丝目珠乱转,她尽可能面露无辜和疑惑。但莳萝听出来了,她是在提醒柏莎前面还有一个安柏,月神最高祭司可不会容许自己的弟子被旁人教训。   女孩第一次违抗了如同严母的导师,选择袒护她的朋友。   “我为安柏感到遗憾,收了妳这样蠢货做徒弟。”   莳萝感觉下巴一阵火辣的疼痛,柏莎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她用力甩开莳萝,恨不得让女孩滚得越远越好。   她不忘瞪了一眼葛妮丝:“明早我们一起去看妳挖的井,我要喝到里面的水,用魔法也要给我变出来。”   葛妮丝沉痛地闭上眼,大概在想着早知道就乖乖去挖井,也不会搞出那么多事。   莳萝摸着疼痛的下巴,顺便抹干净一颗颗滚烫的泪水。葛妮丝的话意外地给了她勇气和希望。   是啊,还有安柏……自己必须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柏莎女士,我……”黑暗中射出数条细绳,它们如蛇一样迅速卷了上来,把莳萝的双手和双脚束缚起来。她也一瞬间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冷酷的女猎人把动弹不得的女孩吊在树上,就像挂着一只待宰的圣诞小猪。其他小女巫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对她们的处罚,杀鸡儆猴。   柏莎一眼也不看莳萝,她厉声吩咐葛妮丝:“既然妳们那么喜欢往森林闯,就给我乖乖待在这里看住她。那只黑狼应该会循着气味和声音回来找她,我们会在附近巡逻,务必要在今夜将它献祭给月女神,平息森林的怒火,杜绝未来的灾难。”   柏莎终于看了一眼莳萝:“妳负责把那只野兽叫出来,做不到,葛妮丝会帮妳。”   她解下蛇皮腰鞭,扔给自己的学生。前面的违抗显然已经用光了葛妮丝所有勇气,她只能僵硬着手接下皮鞭,其他女孩立刻下意识远离她,彷佛她已经手染鲜血一样。   “看在满月女神和安柏的份上,今夜不会有女巫见血,但该有的惩戒还是要有,妳们全部人今晚都不准睡,直到我们完成献祭……该死!”   柏莎的训话戛然而止,一只小狗气势汹汹地咬着她的马靴,似乎以为这样就能伤害到她。女猎人毫不在意抬起脚,后脚的马刺可以很轻松收割一些不知死活的小动物。   “拜托不要!”莳萝忍不住哭出声:“它是一只猎狼犬!它真的是!我会乖乖听话!我会反省的!”   柏莎大概是满意她的声量了,她给了几秒的时间道:“把这只狗带走,我不想听到任何狗叫声。”   又一次出乎意料,海莲娜最先反应过来。胆怯的女孩像只小动物般行动,她迅速抱起小狗,幸好肉桂认得她,没有咬她。   柏莎冷冷地警告莳萝:“如果今晚没有捉到那只黑狼,我就会回来直接处置妳。说到底,这全就是在给妳的安柏女士收烂摊子。”   她和几个大女巫讨论了下后,就各自往四方布置去,留下小女巫们面面相觑。   葛妮丝几乎立刻扔掉蛇皮鞭,彷佛手上拿的是活生生的毒蛇。   克丽缇娜最先找回声音,她对海莲娜说:“妳先把肉桂带回去,关好门,不要让它出现在女士面前。”   维拉妮卡不知什么时候缓过劲,她气势冲冲带着表姊妹追上去,对着海莲娜命令:“把它给我!”   一直状况外的贝姬也受不了,忍不住大吼一声:“妳够了吧!女士都来了,妳还没放弃妳的猎狼梦啊!”   维拉妮卡退缩了下,但很快挺起胸,理直气壮:“妳们这些白痴!妳们应该听清楚柏莎女士的话了!森林在发怒,米勒谷需要一场献祭!”   贝姬翻了个白眼:“所以女士们已经过去找那只狼了!”   维拉妮卡冷笑:“如果找不到呢?”   被吊在树下的莳萝连哭都忘了,她看着维拉妮卡,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一群无知的孤儿,让我这个女巫之女好好教教妳们。妳们以为柏莎大人把莳萝绑着是为什么?如果女士们没有找到狼,她们只能找替代品,没有什么比这只狗更适合了,如果不用狗,那就只剩下…….”   维拉妮卡满意地欣赏完小女巫们惊恐的脸色。   她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莳萝,很不愿意承认:“我可是在救妳这个白痴!我们现在还有机会给妳赎罪。今晚是满月之夜,女神的光辉洒落在森林每一寸土地。一旦殿下接受我们的祭品显现神迹,妳、还有我们肯定能得到女士们的原谅,柏莎大人就算再生气,也会服从至高无上的满月。”   克丽缇娜和海莲娜对视一眼,她们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反驳的话。米勒谷从不是什么孩子的乌托邦,这里是黑夜和森林的国度,野兽是子民,月亮便是女王。   维拉妮卡说得不错,她才是土生土长的米勒谷女儿;她了解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熟悉着月亮盈缺的规律;她比任何女孩都更知晓森林深处最野蛮的律法——也比她们所有人都更接近一位女巫。   红发小女巫露出胜利的微笑:“懂了吧?我可以拯救可怜又愚蠢的莳萝,所以快把那只狗给我。”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随缘完结,如果没有,奶茶今天创造了这个词:)   -   PS:乐观估计回忆还有两章结束,之后再两章做一个end,所以离XX还有四章!!!!   感谢在2023-04-25 22:09:24~2023-04-30 00:4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着困站着困躺着也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昀昀 163瓶;月 20瓶;薄荷冰汽水 17瓶;萝卜炖排骨 16瓶;坐着困站着困躺着也困、玻璃尽头、鸭鸭 10瓶;叶曦 8瓶;地球村 5瓶;谁人不咕 3瓶;。、春风亲吻我像蛋蛋蛋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狼和女神(十一)   ◎她就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小狼。◎   海莲娜抱着小狗,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莳萝。黑发女孩惨白着脸,虚弱地摇摇头。   “莳萝,虽然妳一直无知又无礼, 但我还是会救妳,我会代替妳手染鲜血, 妳只要记得在安柏大人面前跪下来感谢我就好了。”   本来心如死灰的莳萝想到那个画面, 立刻吓得重新燃起求生意志。她拼命挣扎, 恨不得立刻从绳茧蜕蛹成蝶。   莳萝焦急地喊道:“不要!我不需要妳救!妳干脆让我死吧!”   维拉妮卡完全不理她:“把狗给我!”   海莲娜明白好友的意思,一贯怯弱的脸庞异常坚定,她抱着肉桂试着逃跑,但还是被维拉妮卡那些充当爪牙的表姊妹围住。贝姬和克丽缇娜本来还在犹豫,但当海莲娜被一个女孩粗鲁地拉扯头发,她们还是选择上去帮忙。一边仗着人数, 另一边仗着发育优势,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你弄痛她了!”   “交出那只魔狼的走狗!”   “别碰我,你这个坏家伙!”   “把狗给我!葛妮丝,她们要违逆柏莎大人的意志, 快过来帮忙!”   几个小女巫争执不休, 只剩下最强壮的葛妮丝愣在原地,她盯着地上的蛇皮鞭,又看了看呼喊她的维拉妮卡, 最后看向莳萝。   向来步伐坚定的女孩头一次面露迷茫, 她无法遵循任何人的声音,包括自己。   “莳萝,妳可能会被处死。”寂静的树荫闪动着几只萤亮的夜蛾, 葛妮丝看着树下的影子摇摇晃晃, 像是一只像亟欲破茧的巨大蚕蛹。   “如果我可以动的话就不会。” 莳萝努力挣扎着, 气喘吁吁道:“葛妮丝,方才谢谢妳。另外,妳之前说得对,我不可能永远等安柏。”   大女巫的命令就是一切,葛妮丝下意识捡起地上的皮鞭。她目光警戒,试探地问:“妳真的要反抗女士的命令?”   莳萝用力扭动着身子:“那是我的狗、我养的狗!不只是维拉妮卡,就算是柏莎大人也不能碰我的所有物!”   葛妮丝露出与大女巫一样的表情,她拿起皮鞭,死死握在手中,像是要紧捉着什么信念:“那是一只狼!没有人可以驯服狼!”   “所以我做了第一个人!”莳萝其实很想和她探讨狼和狗的生物学,但肉桂急哼哼的叫声让她心要碎了。   它们方才保护了自己,自己做为主人也应该要有所回应。   “而且我做得很好不是吗?它们方才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葛妮丝,没人去做,不代表没人做得到!没人认可,也不代表它一定是错误。它也许曾经是狼,但现在是我的狗!”   葛妮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彷佛狼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女孩就像异端中的异端,满脑子也都是奇怪的想法,维拉妮卡厌恶她的独立,更忌惮她的与众不同。   “我亲手喂它、亲手给它洗干净,是我驯养了它!如若它作恶,它也只能是我的猎物。维拉妮卡懂的我也知道,神的献祭一但开始就不能停止,但同样,一个月神信徒的狩猎权也如同女神的领域不可侵犯。”   黑发黑眸的小女巫被高高吊在树上,米勒谷没有人和她相似,山谷蔓生数不清的野花野草,东岸人却唯独渴求一种奇异的香料,所以安柏大人用一打莳萝买下有着漆黑头发的婴孩。   “让我去找他吧!我也是月女巫,让我亲自狩猎我的狼!”   就与狼一样,无法被驯服的人,如果莳萝是错的,那安柏大人也错了吗?   葛妮丝拿起蛇鞭用力一甩,扔入一旁柔软的草地。没等莳萝松一口气,她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目光在银亮的刀柄上闪烁:“柏莎女士说,妳的叫声会吸引狼。”   好吧。莳萝死死咬住嘴巴,但她没信心,因为她很怕痛。   匕首刺入,莳萝没感觉痛,只有身躯一松,本来紧紧缠绕的绳子像死去的蛇皮一样退落一地。   “但我现在怕得要死也累得要命,我一点也不想再面对那东西,所以妳还是自己去找吧!妳闯得祸自己收拾,妳养的狗自己捉回来!”   葛妮丝用匕首利落地划开她双脚的绳子,她低声呢喃道:“说不定女士真的弄错了,那东西看起来也不像狼,就像妳说的,它该死的救了我一命。反正带着妳的狗躲在森林,直到满月夜结束,直到安柏大人回来。”   此话一出,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笑,莳萝苦笑一声:“我一直以为上次吵架很不愉快。”   葛妮丝也自嘲微笑:“妳认同我的话,我现在也明白妳的意思了。安柏大人的荣光庇护着妳,莳萝妳的确不需羞耻,而是要为她骄傲!妳之前说得不错,就连我的女士也无法违抗她,其实我一直很向往甚至嫉妒,先前对妳乱发脾气,我真的很抱歉。”   “葛妮丝……”   像是怕自己后悔,葛妮丝把匕首塞入莳萝手上:“莳萝,多余的话不用说了,证明给我看妳是对的!”   年轻的女孩眼睛亮着光,和她愤怒的女士不同,野心和兴奋的光芒不输满月,青涩的五官容光焕发,就宛如初露锋芒的新月。   “如果妳真的能做到安柏大人都做不到的事……如果月女巫真的可以驯服狼……妳得回来教教我!”   莳萝认真看着葛妮丝,彷佛重新认识这个朋友。柏莎的确把她教得很好,这个想独自挑战巨熊的女孩从来都和她暴躁固执的女士不一样。   葛妮丝用力推开她:“跑!”   莳萝立刻吹了一声口哨:“肉桂!”   主人的话是最有力的咒语,本来瑟缩在海莲娜怀里的小狗瞬间重振精神,它迅速从手臂空隙下钻了出来。女孩们陷入一团惊慌失措,推推挤挤的双脚一点也没有阻碍猎狼犬。在海莲娜的欢呼和维拉妮卡尖叫一声后,肉桂毫发无伤地钻了出来,一眨眼就跟上主人奔跑的步伐。   “莳萝!!”维拉妮卡气急败坏,什么难听的话全都扔了出来:“可耻的叛徒!不知感恩的东岸狗奴!!”   莳萝跌跌撞撞地奔跑,还没回血的手脚因麻木有些不听使唤,但她隐约感觉到小狗轻轻蹭着她脚边,这给了她一股新的力量。女孩毫不犹豫地冲入黑暗,天旋地转的绿让她分不清方位,只能一股脑往直线冲。   维拉妮卡的声音依然很清晰: “去追!我要亲手在她面前杀了那只蠢狗!”   后面有维拉妮卡,附近还有其他大女巫…….莳萝尽可能踩着落叶和苔毯,尽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每个月女巫哪怕只是一个女孩都是很好的猎人,她不能冒任何风险……   劫后余生的喜悦稍稍淡去,女孩叹一口气,她伸手抱起气喘吁吁的小狗。谁能想到自己和狼人一样,都成了被猎杀的对象。   “莳萝,快把那只小狼交出来!我是在帮妳!妳知道妳闯了多大的祸吗!”   莳萝可以想象一群红毛狐狸正用尖长的鼻子,搜索着地上所有的蛛丝马迹。   维拉妮卡的声音忽远忽近,小女巫们用最天真无邪的声音挑论着如何料理小狗;折断四肢、开肠剖肚……就彷佛她们要杀的是真的狼一样。   “现在村子乱成一团,一场小献祭绝对可以让女神息怒,我用小动物练习过很多遍,莳萝,妳快把那只该死的狗交给我!”   女孩尖锐的恶意激怒了小狗,莳萝不得不把大拇指塞进肉桂口中防止它吠叫,乖巧的猎狼犬立刻收起乳牙,用舌头轻轻舔着主人的手。   维拉妮卡继续喋喋不休:“放心,我会丢进麻袋让河水去处理。省得某个胆小鬼一见到血晕过去,我还必须等她醒来感谢我。”   感谢妳的声音。莳萝迅速抱着小狗,拨开一旁的树枝钻入底下,浓密的枝叶遮盖住她的身体——几乎就在下一秒,叶缝间闪过鲜红的身影,维拉妮卡和她那些表姊妹快步赶来,她们就像一股闯入森林的熊熊赤火。   “看脚印,一定在这附近,找!”   莳萝浑身是汗,她听着自己的喘息,整个人就宛如沐浴在暴雨之中。仲夏的夜晚异常燥热,青蛙和蝉喋喋不休地争吵,大树和苔石的翦影彷佛都潜伏着未知面貌的魔怪,没有一处是绝对安宁的地方。   一阵柔软的花香安抚着惊恐的孩子,莳萝眨眨眼睛,面前一簇簇奶油色的小花蕴含着熟悉的清甜,她下意识拿起折断的桂枝对比,一模一样,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那株月桂母树。   小女巫突然想起那位老祖母的吩咐,它是否也在潭水的倒影预见了这个时刻?   叶尖油绿发亮,满月的凝露如水晶般点点闪烁,莳萝在这阵泌人的清凉中得以喘息。桂树的枝叶透着朦胧的月光,彷佛披了一件隐身的银纱,追击者的脚步声始终没有往这边靠近。   ——月桂树下庇护着莳萝和肉桂,香料help香料。   小女巫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幼犬温柔地舔了舔她的脸颊,莳萝也抚摸着暖绒绒的皮毛,感觉就像回到家了。   只要找到脏脏包就好了…….   四周已经完全静默下来,莳萝等了一会,才慢慢爬出来,她收好自己的月桂树枝,带着肉桂往反方向跑去。   她拼命迈动四肢,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人声,只剩下小狗不安的鼻鸣。莳萝允许自己停下喘口气,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查觉到什么,忍不住抬起头。   温柔的月光如潮水般猝不及防地涌来,一颗孤零零的圆月高悬于夜空,将汪绿的森林变成一片银蓝色的大海。小女巫眼睛一亮,她就像是一只找到水源的小鱼,所有干渴和不安瞬间瓦解。   空气中每一片悬浮的尘埃都澄澈如水晶,漆黑眼眸的女巫不再迷茫,她开始可以分析出方位和时间。现在的她应该远离了山谷地的村子,进入森林中心,而时间是午夜。   曾经她多么渴望回米勒谷和温暖的屋子,但现在,只有树根、泥土和岩石的荒野却反而带给她奇异的安心感。   现在怎么办?她应该先去找脏脏包,她们谁都不能再分开了。外面很危险,柏莎、维拉妮卡,还有……   怀里的小狗突然激烈挣扎,莳萝一个失手,肉桂就像一颗小子弹似冲了出去。   小狗徘徊在阴暗的树荫下。猎狼犬全身抖动,开始大声吠叫,莳萝看过它这个样子,就在前不久……   “脏脏包?”暗处似乎亮过一丝奇异的光,莳萝祈祷那是金色的眼睛,但她很快想到任何猛兽都会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瞳,一点也不甜美可爱,只是单纯帮助它们在黑暗中找到瑟瑟发抖的猎物。   葛妮丝给她的银匕首闪动着微弱的希望,莳萝紧紧握着匕首就像握着十字架,她拼命祈祷着可能的响应:“脏脏包?”   漆黑的树荫微微摇动,是风?还是喘息?月光使影子的轮廓更加生动,一只一只如暗夜伏出的野兽,在森林的罅隙间挣扎呼吸着。   莳萝咬紧牙根,她看着猎狼犬全身抖动,用尽力气嘶吼着。这次她鼓起勇气,一把冲上去抱住小狗,同时月光也照出了躲藏的黑影——   毫无疑问,是一只巨大的野兽,巨大的白狼正用一双莹蓝色的眼睛冷冷瞪视着她。   ——她们怎么会把脏脏包和狼搞错呢?   莳萝绝望地想,这和她心爱的毛茸茸差远了。   白色的狼人散发着一种毫无温度的恐怖,瘦长却锋利的四肢在树干留下狰狞的伤口。它趴伏着身子,宛如一只巨大惨白的毛蜘蛛,怪不得这家伙一直隐藏自己,月光会出卖它的每一根毛发,让它痛苦,让它无处可躲,就像发亮的靶子。   满月的光在排斥魔物,莳萝注意到对方似乎被拘束在大树的影子下,它不敢出来?不想曝露在月女神的凝视下?   莳萝想赌一把,她抱起肉桂,深吸一口气,然后——跑。   一道腥气的锐风切开空气,朝后脑勺挥来,莳萝想也不想就甩出匕首,她刺中了,却也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但很快,她听到了那声音,森林民为之恐惧,她却为之振奋,因为她真正的武器回来了。毫无疑问地,它又一次赶上她的呼唤。   漆黑的森林闪过金色闪电的光,突然出现的身影快得像是团风暴,咆哮着朝那只雪白的恶狼咬过去,先前未结束的战斗重新开打。   脏脏包毫无疑问是幼崽,它远比银狼更加娇小,却像一把直切要害的匕首。那双蜜金色的眼睛亮着刀锋的光,莳萝可以看到她曾经揉捏过的肉垫伸出狰狞的利爪;她亲吻过的鼻尖下露出森白的尖牙——它身体的每一吋都是为了杀戮,不是为了讨主人欢心。   莳萝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她的小野狗是一只小野狼。   小野狼凶狠地撕咬着狼人身上每一块血肉,雪白的皮毛几乎完全染成猩红。银狼凄厉地哀嚎,它发疯似地想甩开小野狼,甚至不惜用身体猛撞树干,双方撕杀得天崩地裂。   大地震鸣,落叶如瀑,森林彷佛掀起一阵绿色的暴雨,莳萝抱着幼犬缩在一座小山似的苔石后面,直到听到大树轰然倒下,弥漫的尘土淹没所有。   莳萝把小狗藏进树根下的坑洞,自己等了一会后,才鼓起勇气,缓缓从石头后探头。   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也没有她那只摇尾巴的小狼。   月光下的战场彷佛覆满了新雪,一片洁净,莳萝鼓起勇气,她试探地走向前,地上漫着落叶残枝,踩在脚下发出昆虫被踩死一样的轻脆声。   小女巫脑袋一片空白,拖着笨重麻木的身体搜寻着一地的狼藉,心中忍不住对月女神请求。   ——它是一只狼不错,但它救了自己,狗本来就是驯化的狼……她会教好它……她决不会让它作恶……它会是月女巫手下最听话的小狗……   幼犬大声吠叫,肉桂不知何时跳了出来,它敏捷地跳跃,很快就站在断成半截的树干上吠叫个不停。   扫开尘土和落叶,莳萝费了些功夫,才把她的狗狗英雄从断裂的松树下拉了出来。   小野狼已经失去意识,它整个灰头土脸,受伤不轻,特别是左腿,一枝银箭深深刺穿坚硬的狼皮;那來自柏莎的弩/弓。莳萝想到它方才带伤战斗的英姿就分外心痛。   无法愈合的伤口正汩汩渗着血,纯洁的银会慢慢在狼的体内溶解,就像沾染上净盐的血蛭,哪怕杀不死狼,也会将它折磨到发狂。   莳萝伸手触摸那把银箭,就和方才握着的银匕首一样冰冷,如果柏莎在这里肯定会气得给自己补上一箭。月女巫应该是要猎杀狼人,而不是救狼人……   胡思乱想着,双手已经拔出银箭,鲜血瞬间汹涌而出,莳萝慌忙地想压住伤口,却于事无补,才不到一会,她已是满手鲜血,而狼皮下的起伏也越发微弱。   女孩真的快崩溃了,再这样下去,她今天怕是要创下一夜双狼的传说,提早从米勒谷毕业。   “脏脏包!拜托,该死的!”月女巫有很多治愈的药方,但从没有教如何治疗一只被银箭射伤的狼。   莳萝紧紧握着手上唯一有的月桂枝,努力想着可以用这根树枝来做什么,也许可以召唤精灵之类,她的苹果树精灵,她可爱的朋友又去哪了……突然,小女巫想起来了,她立刻从身上摸出光滑的玻璃瓶,想也不想就往地上一砸。   啪嚓一声,冰冷的潭水和玻璃刺痛皮肤,莳萝毫无知觉地摸索着地面,她捡起那根紫得发红的树根,又找了一会,终于摸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皮。   ——紫杉树根的毒可以杀死人和动物,但若是用女巫的魔法和蟾蜍皮结合,就可以变成对抗死神的武器。   小女巫想到老祖母的谜语就头痛,她也没有太多把握,但眼下身上唯一有的就只有大蟾蜍的馈赠。海葵特在潭水上看了自己,月桂枝、蟾蜍皮和紫杉树根每一个礼物都有其用意,这是来自那位老祖母的智慧;它是弗莱格桑的使魔,拥有超越人类的见识。   莳萝咬咬牙,她把蟾蜍皮裹在紫树根的尖端,对准小野狼的伤口。   ——如果她搞错了,她就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小狼。   握着树根的手微微颤抖,莳萝恐惧地近乎无法动弹。世界彷佛陷入一瞬的黑暗,森林在婆娑低语,而她一人孤独挣扎。   突然,有光照入黑夜,银蓝色的潮水漫过天地,高空中的圆月正静静流淌着银沙,乳白的光辉哺育着幼小的灵魂,就像呵护着深海下的一颗珍珠。小女巫似有所感,她握紧树根,残留的玻璃碎屑刺破皮肤,隐约有鲜血渗出,连同包裹着蟾蜍皮的树根一起刺入黑狼的伤口。   莳萝眼睛眨都不敢眨,直到手上感觉到异样,肥壮的树根开始萎缩,最后变得干枯焦黑,像是被硬生生榨干一样。   她拔出树根,鲜血不止的伤口已然凝固。莳萝几乎喜极而泣,她重新感觉到小狼的呼吸,蓬勃有力……它要醒了!   女孩伸手想摸摸那颗毛脑袋,却摸到一片熟悉的光滑。   柔软的长毛正在脱落,白皙细嫩的皮肤取而代之,狼的皮毛下是纤细精致的躯干。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脏脏包”睁开眼睛,一双金绿色的眼眸亮如变化的猫眼石。   柏莎是对的。这是莳萝第一个念头。她的眼睛真的出问题了。   多么狡诈的魔物啊,这样漂亮的皮囊可以骗过任何人,这就是她的脏脏包、她的狼、她的……“精灵”。   所有一切都说得通了,他从未离开,他每一次都在响应她的呼唤。   深色的发丝宛如逐渐成熟的金麦,纯美如精灵的男孩主动地蹭上女孩的手掌,莳萝可以感觉到那只毛耳正变得如人类一样光滑,最后留下那一点熟悉的尖翘,她下意识顺着记忆抚摸。   “莳……莳萝萝……莳萝。”小野狼笨拙地吐字,变回人身的魔物收起尖牙和利爪,就连那双锋利的眼睛也变得柔软,彷佛从绿荫下洒落的阳光。狼用温驯的姿态靠近自己的女巫。   男孩从唇下伸出一小截粉色,他小口小口舔着女孩手上的伤痕,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   “你……”莳萝一阵头晕目眩,突然有热气喷发在掌心。只见男孩唇下的犬牙尖得发亮,没等女孩反应,小狼人猛地将她扑倒,莳萝听到肉桂愤怒的吠叫。   黑暗处传来不详的骚动,莳萝可以听到那只银狼正从大树残骸下挣扎地爬起来——果然没那么容易死啊。   幼狼一边低声咆哮着,一边死死护住身下的女孩;猎狼犬也跟随其后,它退至首领身边,用吠叫来警告和助阵。   莳萝被男孩压在身下,完全挣脱不开。炙热狭小的空间让她几乎难以呼吸,狼人的皮肤远比常人更热,灼烫的血液疯狂地涌动,金红色的热度流淌着身体每一寸。她可以听到凶猛的心脏撞击着胸膛,漂亮的皮囊像是藏着一只蓄势待发的小野兽。   澄净的满月之夜,却也是魔物欢庆的仲夏之夜,一种与月光抗衡的魔力如璀璨的阳光般涌动着。就在银辉照耀下,垄罩着女孩的人形逐渐扭曲拉长,彷佛一只即将破蛹的蝉。   小女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以为自己会害怕,但没有,她的心脏也和它跳得一样快…….   啊啊,这就是她的狗狗,她的狼,只属于她的…….   莳萝忍不住对着月亮祈祷下一场恶战的胜利——   “咻!”利箭撕开黑夜,莳萝听到一声野兽的哀鸣,很明显是那只银狼,因为小狼人还压在自己身上。他姿态更加警戒,纯金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似乎看到了比银狼更叫他忌惮的东西。   莳萝挣扎地望了出去,这一眼几乎让她热泪盈眶,彷佛直视了真正的太阳。   黑暗败退,金发碧眼的女人宛如黎明的女神。她身披银纱斗篷,跟随着月光翩然而至。安柏手举一把银色弯弓,凶猛的银狼已然俯首,月光点亮它胸前的银箭。   银白如雪的毛发迅速消融,露出属于人类的皮肤,一张枯瘦的男人脸孔宛如即将溺毙的人,突然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所剩不多的呼吸。   那双眼睛还残留些许蓝色斑点,它们很快也像融冰般消失无踪,恢复成一双惊恐的目光。   安柏如女神般踏着无瑕的月光一步步走来,满月女神的宠爱让这位大女巫比世界任何女人都更璀璨夺目,森林也没有一物比得上她眼底的那抹绿,盛夏青女神最钟爱的翡翠宝石才有那样的颜色。莳萝想哪怕是那位宛如女王的森林女妖,都比不上此时与满月和万物相映成辉的安柏。   她的美丽是受众女神爱戴的证明,她就是女神在凡间的化身。   男人发出凄厉恳求的哀鸣,有着光辉昳丽之貌的月女巫在他眼底彷佛是什么可怕的妖魔。安柏视若无睹,金发碧眼的女神无声降临到魔物身边。   “西里斯的仆从,人类的叛徒啊,你死后的灵魂将永远得不到星光指引,永远迷失在冥月的地狱。”   翡绿的眼眸亮得惊人,女巫用轻飘飘一句话降下最阴暗的诅咒。男人惊恐地张大嘴,他也永远被禁锢在这一刻,破败苍白的身躯像是死去的耗子,蜷缩成小小一团,曾经强壮的恶狼永远惧怕着满月,也永远见不得光。   这是莳萝第一次看安柏施展诅咒,满月的光将森林变成一片银白世界,郁闷的夏夜突然冷寒彻骨,露出的皮肤掀起敏感的鸡皮疙瘩,但女孩不怕,她无比崇拜地看着女士,为邪不正胜的结局露出微笑   但很快,弓弦悄然无声地拉紧,冷凝的空气在即将破碎的边缘颤抖着。大女巫始终没有放下银弓,她转了方向,对准的目标很明显——另一只狼。   莳萝回过神,结结巴巴解释:“女士……请等一下,它没有伤害我,虽然很荒谬,但这只狼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女人冷淡地开口。   安柏面色冷凝如水,她看上去不像愤怒,却也一点也不惊讶,事实上莳萝从未看到自己的女士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生气和害怕,像是在——悲伤?   “……柏莎说得对,我太懦弱了,逃避了自己的责任。所以命运惩罚我,让我教育的两个孩子都被黑影玷污。”   强大的女巫拉紧弓弦。   “今夜就结束一切吧,就算要在女神眼下触犯弒亲之罪,我也认了。”   安柏注视着凶狠的幼狼,金发碧眼的男孩继承了父母的容貌以及——诅咒。   她悲伤又憎恨道:“穆夏.霍尔卓格,这是你父亲给予你的名字;你也应该知道,你的母亲曾给予你生命,而现在,我将给予你解脱。在满月纯净的目光下,结束我们这个家族可悲的宿命吧。”   作者有话说:   回忆真的不好写,因为这个阶段的小莳萝很弱很天真,下章结束回忆,最后两章准备成神!!   -   PS:下章结束回忆,感谢在2023-04-30 00:46:01~2023-05-02 22:0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子 91瓶;假装我是个壕 2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狼和女神(完)   ◎流光与希望女神◎   月女巫的银箭凝着流星的光, 只需弹指瞬间就能破开黑暗,射落最凶恶的猛兽。   安柏低声喝斥:“莳萝,让开!这件事和妳一点关系都没有。”   与之前面对人狼不一样, 这次换女孩翻身死死压住幼狼。莳萝抱住躁动不安的小狼人,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最前面。   “他是我的狗……是我的狼!”莳萝急切地恳求:“女士请给我点时间!我可以向你解释……”   安柏语气毫无兴趣:“我什么都知道, 因为当初就是我亲手把这只怪物放逐进月光森林。”   莳萝张了张口, 似乎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她想起柏莎说过的话——一切都是在为安柏收烂摊子。   大女巫的威吓远胜银狼, 脏脏包发出可怕的咆哮,森白的尖牙喷吐着威吓的热气。男孩已经完全蜕变成狼形,利爪深深嵌入坚硬的地面,丰沃的毛发根根竖立。银白的月光照出野兽的眼瞳,铄金色的光宛如落日的余烬,末日和邪兆昭显其中。   安柏拉紧弓弦:“看到了吗?狼永远都不会是狗。特别是这家伙, 他是所有里面最邪恶的存在, 他那位被蛊惑的母亲用黑魔法和黑狼的血肉孕育了这个可怕的诅咒。柏莎警告过我一定会为此后悔!”   莳萝顾不上说话,她只是用尽全身力量安抚着狼。女孩紧紧埋入那层柔软的皮毛,她可以嗅到熟悉的香皂味, 这是自己亲自养育的狼。她熟悉他皮毛的每一寸, 刀枪不入的狼皮下是惊慌恐惧的心跳。无论是面对银狼还是月女巫,她的小狼一直很害怕、很勇敢。   当她捡到那只骨瘦嶙峋的小野狼,他也是这样, 空洞的眼神像是迷路在森林的幽魂, 他越是凶狠就代表他越是害怕。于是她给了他一个名字,给了他一个家,世界上便多了一只叫脏脏包的快乐小狗。   “没事的, 我在这里, 脏脏包, 没事的、没事的……”   她是他的主人,主人绝不会遗弃她的狗狗。因为他可爱又可怜,也因为他值得这一切。   “莳萝……”大女巫哀伤地看着这一幕,黑发女孩抱着深褐色的小狼,就像抱着最心爱的玩具熊,却不是为了驱散自己的噩梦,而是为了安抚比巨熊更可怕的东西。   彷佛在看着某个悲伤的梦,安柏痛苦地别过头,恨恨道: “命运最爱玩弄的就是纯真灿曼的孩子,也正是这样的人才容易吸引黑暗靠近。他的母亲在临死之前也想抱抱他,这只小怪物却想咬她……”   幼犬摇着尾巴走上前,先是舔了舔女孩,再来凑近暴躁的幼狼,颤颤巍巍舔了一口他的鼻头。   金色的大眼睛恶狠狠瞪了一眼狗崽,小野狼顶着湿漉漉的鼻子似乎慢慢泄了气。他在主人的怀抱中温驯下来,长长的鼻吻埋入女孩怀中,一眼也不看安柏。   莳萝把幼犬一起抱过来,她轻轻抚摸着小狼的脑袋。小女巫死死庇护着身下一狼一狗,她抬起头与挚爱的女士对视,分庭抗衡。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有着异常固执的臭脾气,差别就在别人家的孩子不过是想保护心爱的小熊和毛毯;稀罕黑发的女孩却是偷偷在怜爱床底下的小怪物。   “狼是永远不知感恩和满足的野兽。”安柏毫无动摇:“莳萝,我说过多少遍同样的故事了?他们永远无法被驯服。你也许可以暂时满足他,但也只是在这一刻,你以为你救得了他,但当你无法让他满足,没有人能救得了你,那是无可救药的诅咒”   女孩脱口而出:“我可以的,我会变得和妳一样强大,就像妳拯救那些人狼一样。”   紧绷的弓弦微微一松,安柏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露出些许讶异,最后她叹一口气:“是我让妳等太久了,妳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吧?”   混乱的记忆和情绪顺着泪水渀涌而出。莳萝努力控制着呼吸,她擦了擦脸,摇摇头:“不,和妳们比起来,我什么事都没有。妳们一直在收容那些狼人的受害者,让他们能撑过满月之夜的变身对吧?”   安柏愣了下,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金发女巫光芒四射,宛如破晓的曦光,银白的森林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   “这是所有女士们的秘密,谁都不想吓坏孩子们。”   “才不会!我们只会想听更多精彩的故事。”   莳萝讲到这里就不好意思,之前她们和克丽缇娜还一直以为女士们是在满月夜偷偷享受传说中的神宴,羡慕得很,好几次想偷偷跟上去看,怪不得那时柏莎发现后差点没把她们给宰了。   安柏却摇摇头:“这次满月之夜比以前都更加凶险,弗莱格桑女士代替我主持夜晚,而我一直追查西里斯的叛徒   西里斯…….银狼王!莳萝下意识看向地上的死尸——那只银白毛发的人狼。   “我们所救助的人类不一定全部都是受害者。”安柏伸脚踹了一下地上的死尸,脸上那些复杂的情绪一扫而空,眉眼间只剩下深深的厌恶。   “有些狼缚者、少数人狼是自愿被转化;他们崇拜狼人的力量,甘愿沦为魔狼的走狗,出卖人类和猎杀女巫。虚荣的银狼王西里斯在峻丽河拥有人类贵族的身分,他也拥有最多的人狼信徒。我们所接纳的狼缚者总会混进几只这样的败类。”   “狼人的信徒,活该下十八层地狱。”莳萝咬牙切齿,想起之前大女巫的诅咒简直大快人心。   安柏静静看着她笑,女孩眨眨眼睛,面容无辜,突然听到身下某只小野狼正被摸得舒爽的哼气声。呃……如果狼人的信徒要下十八层地狱,自己这个狼人饲主可能要在斩仙台来回高空弹跳了。   在自家这个稀奇古怪的孩子面前,月神的祭司总能放松下来,她坦承不少隐密:“我一直知道有这些该死的东西存在,但人狼一向难以分辨,那些叛徒就像恶心人的跳蚤一样,而柏莎一向没有很好的耐心。她始终坚持要让那些人狼解脱,但大部分的月女巫都反对,这样做我们和圣堂那些纵火疯子没有差别。”   莳萝深有同感,她的手臂还因为勒痕而隐隐作痛。   “其实只要服用乌头藤的毒汁麻痹身体,人狼可以温驯地度过满月之夜,一月一次,他们几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所以我们就让人狼远离月光住在森林地下,在那里有幽暗的冥月代替日月守护魔物的受害者。他们也是月神的凡人信徒,用耕作和劳务供养着米勒谷,特别是其中一些贵族的血亲,米勒谷因此可以独立于所有人类的领地,不受任何打扰……”   女孩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说:“但乌头汁是剧毒……”。   安柏痛苦地承认:“是,这是无法避免的副作用,长期服用会耗损他们的寿命,所以当毒素染黑指甲,我就会停下乌头汁,派人守护他们回去,和家人团聚度过最后的日子。我本来都计划好了,等满月之夜后,就要安排亚莉娜和葛妮丝见面,如若不是乌头汁毒素蔓延太快,她宁愿女儿是孤女,也好过母亲是一只人狼。”   莳萝睁大眼睛,一时间没办法消化这个讯息。   “银狼的走狗毁了一切!”安柏用力踩在死尸的脑袋上,彷佛恨不得再杀对方一次:“他破坏了地牢,洒下新鲜的血肉,那些停用乌头汁的狼缚者全部都失控了。他们会依循着记忆和执念,寻找最亲近的血肉——他们的挚爱和亲友,然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月女巫深恶痛绝地承认:“我不得不亲自去猎杀他们,赶在血亲相残前,还必须瞒过柏莎的耳目。她会把握机会去解脱所有人狼。我绝不能让她亲手杀死葛妮丝的母亲,这对所有人都太残忍了。弗莱格桑大人知晓我的难处,一直在替我善后。”   莳萝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和葛妮丝说过的话,如若葛妮丝那时真的去找人狼,斗得你死我活,如若那人狼正好是那位亚莉娜……   冰冷的愤怒让她浑身发抖,莳萝现在很想上去补尸体几脚。   “怎么会有那么邪恶的人?他还想杀我对吧?他破坏了我们的房子,一直在追捕我……”   女孩咬牙切齿,不忘在告上几个状,最好让安柏多下几个诅咒。   却听安柏不屑一笑:“邪恶?我想这个懦夫大概是吓坏了,这么多年的潜伏功亏一篑,不择手段制作混乱,拼命想逃跑。”   面对莳萝不解的目光,安柏第一次正眼看向幼狼:“说来也要感谢你的“小狗狗”。那个叛徒是漏网之鱼,一直潜藏在其他人狼之中,试着从森林探查米勒谷。当他看到一只早就灭绝的黑狼,大概被吓得手足无措,完全忘记掩饰行踪,拚了命想逃出森林。”   她轻声细语,彷佛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愚蠢的东西,他以为放走那些失控的人狼,自己就能趁乱逃跑,却忘了满月也会影响他,让他发疯。他作为正常人拼命回避我,当他变身人狼就开始发疯寻找我。”   莳萝终于恍然大悟,这些天的担心受怕原来就来自一个有智商但不多的小喽啰。   安柏叹一口气:“我现在有点后悔杀光所有黑狼了,应该留几只给西里斯伤脑筋。黑狼最为邪恶嗜杀,包括自己的同类,所以只要有一只黑狼在的地方,就决不会有银狼和红狼。”   “也许我们可以……”莳萝彷佛看到希望的光。   “不可以。”安柏回应是重新举起弓:“莳萝,现在就让他死去,对妳和他都更好。”   “那对妳呢?”莳萝摸着脖子的银坠,里面深锁着一位忧伤的贵族少女,再抬头,那少女已经长大成人。她早就自由了,但曾经的哀愁如灰雾般再度蒙上那双美丽的绿眸,让它变得光芒黯淡,令人心痛。   “他的父母下不了手,所以就把他丢给妳,但妳也一样,妳根本不想伤害他。”   安柏自我厌恶道:“所以我为此后悔,现在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过。”   莳罗固执地摇摇头:“不,不应该是由妳!哪有什么事都叫妳来,什么罪都是妳的责任?应该是给了他名字的人,无论脏脏包还是那什么穆夏都一样。”   “我给他取了名字。”她强调着,终于明白大蟾蜍的谜语:“我们的命运是一起的,他的生和死是只有我能行使的权力。”   大女巫的绿眸闪烁着智慧的光,彷佛早已看透一切。她苦笑:“我原本想让森林净化他的魔性,也许最后他会慢慢退化成一只普通的野兽,但妳偏偏遇到了他。现在这样,柏莎和其他女士不会再容许他继续待在森林了。”   女孩突然眼睛一亮,“那就把他丢回去!女士,他从不是妳的责任!我们把“穆夏”送回他的家吧,他不属于月光森林,也不是月女巫的猎物。”   “他的家?”安柏的表情就像那时候的葛妮丝,她们对女孩的狂想不敢置信:“妳想让狼像人类一样长大?”   莳萝理直气壮:“为什么不行?他有人类的名字,他是有父母的孩子,不是什么流浪狗!他还没犯下任何罪,今晚唯一有罪的是那个已经被妳处死的人狼。”   她越说越气:“而且凭什么全都丢给妳做啊?人类不是有圣堂吗?他们敢生就要负责啊,人类没有妳想得那么脆弱,他们连黑狼王都杀了,怎么连人狼和一只小幼崽都搞不定,叫他们供奉的银骑士和至高神想办法!”   大女巫罕见沉默了,她好像永远都无法理解自家孩子的想法,重点是,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而且女士,妳不是说过吗?留下一只黑狼,可以震摄其他狼群吗?虽然这家伙现在的毛色还不够黑,但是…….”   怀中的幼兽被女孩摸得正舒服,蓬松柔软的毛皮彷佛融化的糖浆,遮住了尖牙和利爪。小野狼垂软着双耳,金色的眼睛觑成一线,心型的鼻头哼出几声餍足的鼻音。   女孩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颗狼脑袋像捧西瓜一样捧起来。莳萝咬牙切齿,竭力推销着怀中懒洋洋的小野狼:   “脏脏包他啊,不但温驯还可靠,今天在人狼面前保护了我和葛妮丝,他肯定会好好看守自己的家园,那里也是安柏的家乡吧?狼震摄狼,也可以震摄人,只要狼群在,人类就会团结一心,他们也不会再肆无忌惮猎杀女巫了。”   大女巫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女孩表演。等莳萝说得口干舌燥,手酸得抬不起来,才发现安柏这家伙正在憋笑。   杀气荡然无存,笑容再次让月女巫容光焕发,眼底清绿一片:“其实我并不在乎那点稀薄的血缘关系,我很久以前就抛弃了霍尔卓格这个诅咒一样的姓氏了。”   安柏敛起笑容,女人的面容浸在温柔的月光:“莳萝,我只是希望妳未来永远光明,不要有黑暗。妳得想清楚了,狼人是被诅咒的存在,妳若割舍不掉和他的命运,日后当妳离开米勒谷的月光,妳将背负着比任何人都还要黑暗的影子前进,魔物和灾厄都会被妳吸引,妳的未来注定比任何人都还艰辛。”   海葵特女士也说过一样的话——现在还来得及,银箭和紫杉树根都能刺穿狼人的心脏。她们都希望自己能杀死小狼,重新变回纯洁无瑕的月女巫。   但女孩知道从一开始就毫无可能,当她第一眼看到幼狼、第一次触碰他……当她绞尽脑汁想出那个名字时;当生命不只是存在,而是被赋予期待和意义的那一刻,主人和小狗之间就绝无背弃的可能。   莳萝忍不住问:“如若我成功呢?”   月女巫微微一愣,无瑕的银辉让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女人轻声呢喃道:“战胜影子,妳将会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他是我的狼,如若他作恶,我会亲自去狩猎他。”小女巫下定决心:“所以女士,请让穆夏.霍尔卓格回家吧。”   强大的女巫没有嘲笑女孩的野心。月光擦亮了某个东西,那是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就深深刺入死尸的锁骨下,距离装着心脏的胸膛也就一刀划下的距离,与月女巫正中心口的银箭一同闪闪发亮。   “狂妄的ㄚ头。”月神祭司为孩子的野心露出微笑:“妳这是妄想要驯养一只狼啊,这可比拎着狼头觐见女神殿还要难上加难。”   但安柏最后还是摇摇头,她叹一口气:“没有魔物可以逃出月光森林。妳还给他取了名字,名字是拘束,他更无法离开妳,而柏莎正带着其他大女巫和使魔在森林猎杀妳们。除非奇迹降临,不然今夜的月亮是站在她们那边。”   莳萝屏气凝神,专心听她下句话,如何创造奇迹——   银白的月光浇铸着这位强大女巫的一眉一眼,委地的长发流淌着融金的光彩,碧绿的眼眸在黑夜中幽幽发亮,彷佛一头高大而有智慧的野兽——一头金色的狮子,就连狼人也会折服于这种绝对的力量下。   小女巫感受着女士的光辉,期许自己未来的模样。   “月光森林不允许野兽离开,但人类可以,那是只有向女神献祭才可以实现的奇迹魔法。”   大女巫的声音异常悠远,彷佛在念着某种神秘的咒语:“妳为那只幼狼取的名字蕴含着妳的力量,将他的真名作为代价交给森林,让满月的力量封印他的名字和记忆。如若仪式成功,就连柏莎也无法阻止他离去了。翻过山谷,滨海的港口还驻扎着几艘霍尔卓格的船,骑士们会认出他的样貌,奉他为主,带他回家。”   的确,金发碧眼的贵族孩子会更适合穆夏.霍尔卓格这个名字,脏脏包才是那只需要被遗忘在月光森林的狼。   女孩感受着怀中温热的毛皮,轻轻吐一口气:“请问我该怎么实现魔法?”   “去最靠近满月的地方,触发奇迹吧。”   安柏的身影慢慢隐没在黑暗之后:   “我不愿让柏莎再次失望,我会照她的要求,所有女巫和使魔都会过来狩猎妳。妳必须快一点,提醒妳一下,也许妳会需要一只可以跑赢黑豹的坐骑。”   莳萝还要说什么,披着银纱的身影已经如同薄雾般消失无踪,几乎就在下一秒,女孩怀中的狼警戒地竖起耳朵,猎狼犬也不安地哼哼唧唧起来。   ——柏莎她们来了。   “脏脏包、肉桂,我们快走!”   她来不及理清头绪,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时不时往后看,深怕两只跟不上,突然就见两道黑影闪过身边。   一狼一狗奔驰如风,迅速化为两道黑色小点,只留下人类气喘吁吁,凄凄惨惨。   莳萝:小丑竟是我自己 : )   幸好某只四足动物鼻子很灵,还记得有个娇弱的两脚动物被落在后面。   莳萝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兵器和马靴碰撞的追击声越来越近,她心里急得不行,但身体实在跟不上。她瞇起眼睛,想看清楚前面那两只没心没肺跑到哪了,突然一阵狂风吹得她闭眼,下一秒,身体彷佛被裹入一团温暖柔软的风暴。   她下意识伸手,整个人埋入带着香皂味的皮草。凛冽的风声在耳边咆哮,却丝毫伤不了她半分,女孩趴伏在壮如小熊的狼崽背上,感觉就像回到温暖的小床,再睁开眼睛,梦境成真,她正在空中飞驰!   “脏脏包加油!”   原来安柏是这个意思。群山和月亮全被抛至脑后,草木和泥土的芬芳溢满发间,任性又肆意的野兽徜徉在汪绿的森海,莳萝还看到几个森林民从树上摔下来,被吓得乱叫乱跳。   世界上没有动物不恐惧狼,也没有任何野兽跑得比狼快。   脏脏包捡了一个,又嫌弃另一只不够快,直接叼住幼犬的后颈,带着一家大小逃命。莳萝想把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猎狼犬抱上来,但小野狼很是傲气地扭过脑袋。   ——他可是首领,怎么可能让底下的狼爬在自己背上,还是一只残缺的幼崽。   “脏脏包,别那么小气嘛!”   莳萝又在心底念了几遍,她想把握机会再多念几遍这个名字,脏脏包,她的脏脏包……   女孩轻轻拍着小狼的背部,强忍着心中的哀伤。   “脏脏包,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肉桂,不可以再这样欺负它了……”   ——结果你瞧不起狗狗,从小到大欺负它,还给它取了个难听的新名字,欠教训……   “记得我和你说的故事吗?你的人类模样那么好看,你也要变成一个很优秀的人…….金发碧眼的白马王子或骑士什么,你要好好吃饭、锻炼,记得谦虚待人、尊重女孩子。”   ——结果你成了一个腹黑变态公爵,趴着别人嗅味道,还整天发/情缠着人不放…….   “你要成为比西里斯更优秀的贵族狼,等我去找你,就算没有记忆,我也会立刻喜欢上你,你会是我最强的使魔。”   ——谁能想到优秀过头了,银狼、红狼和月女巫全都被你玩得团团转…….   女孩越想越气,一掌就要拍在小狼脑袋上,但很快停住动作。   清凉的夜风吹过脸颊,莳萝眨眨眼睛,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抬头看向夜空,硕大的圆月宛如镶在深黑湖底的倒影,她试着伸手,试着触碰明奇迹,但不可能,她离月亮太远了。   明月的光点缀在高山之顶,远远看去渺茫如星,米勒谷最靠近月亮的地方便是山上的观星塔,但那是在相反方向,必须跨过村落的另一头,而且观星塔长年有大女巫驻守,自己这不就带着小狼自投罗网吗?   找不到方向就永远跑不出森林,柏莎的队伍就像撒鱼网一样步步进逼,莳萝看着观星台的高山,她直觉那里不可能是正确方向,但只有那里最接近天上的月亮……   不对,不是只有那里!   “脏脏包,往这边!”莳萝轻拍小狼的左耳,她们迅速变幻方位。   有个地方更靠近天上的月亮,只要伸手可触。莳萝想起来了。   当黑夜生出无数双眼睛,当波比小姐带着那些猫使魔包围上来,莳萝也想起来了,空空的口袋早就用光了药草,她记起那时吓走猫群的是——   小野狼甚至没有停顿,凶狠的眼神轻轻松松就杀出一条路,大橘猫用碧绿的珠子对莳萝眨眨眼,彷佛在告诉她没有走错路。   女孩和狼奔走在午夜的森林,一起追逐着错乱的旧影和失落的记忆。莳萝想起来了,那时的她不是一个人逃跑,她也不是毫无方向,她知道要去哪里触碰奇迹、许下愿望。   满月的夜晚腾起空茫的银雾,浓郁的树荫下逐渐亮起点点星光,彷佛无数从酣睡中苏醒的精灵。晶蓝的果实一颗颗汇流成星河,就如米勒谷传说的故事一样,指引着小女巫寻找最接近月亮和星辰的地方。   小野狼皱起鼻子,脚步微顿,他嗅到了自己最讨厌的水气,其中更充盈着魔物憎恨的月光气息,他本能地抗拒着…….   咻!一道银光射穿黑夜,直直钉在树干上——那是安柏的箭,是追击也是提醒,兵器和脚步的碰撞声彷佛夏夜的暴雨,米勒谷最优秀的女猎人全都紧跟在身后围捕她们。   “脏脏包,前进!相信我!”   狼的回应是一股清冽的风。眼前豁然开朗,浓密的绿意消退,虚空倾泄出莹蓝的月潮,莳萝感觉自己已经重复这个梦无数遍,但这一次她终于抵达了梦的尽头——   无垠的湖海宛如一面巨大的银镜,镶嵌在天地之间,孤悬于高空的明月也沉入水下,化作一颗触手可及的珍珠,而这里也曾是流星坠落之地,远比高山更接近天空的地方。   莳萝没有让脏脏包停下,于是野狼戴着女孩继续在月下奔驰着,哪怕前方是一大片银光粼粼的湖海,温驯的狼依然如同小狗一样,竭尽所能执行主人的愿望。   “脏脏包,你一定要来找我……”   莳萝看着越来越近的月亮,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我会变得很强很强,强到可以拿回你的名字,当我再次呼唤你,你一定要重新回到我身边。”   脚下的大地消失,狼纵身一跃,圆月在眼前迅速放大,莳萝伸手触碰满月的倒影,她也看到了那位女神,那位守护愿望的流星女神对自己露出微笑 ——   女神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自己的倒影,星星最后的碎片。   她想起曾经的缺憾和脆弱,也想起了遗落的愿望和名字,还有她分享出去的权能。   她也知道自己正陷在一场漫长的梦魇——那位旧神的梦,而当她醒来那一刻,她将真正得以完整。   银月被撞成粼粼碎片,当女孩穿过湖面的月亮,少女神祇也重新在水下睁开眼睛,星纹於黑夜显现,她从记忆中伸手重新拥抱那只狼。   “你的存在是我赋予的意义,你的名字是我行使的权能之一。你,属于我。”   满月如苍白的晨光,照亮湖底和梦境的深处。黑夜变得越来越亮,天要破晓了,梦也该醒了。   【众女神一致许可…….依循创世神克莱奥遗志,移交世界管理权申请通过……神眷“天使”申请通过……神格完整确认……神权重整确认……】   清晰的碎裂声破开水面,像是有什么即将从蛋壳孵育而出。闪亮的鱼鳞也宛如宝石的碎片开始片片剥落,取而代之的是细白的羽絮覆盖住少女的皮肤,渐渐伸展出翅膀的形状。   【权能重启完成,欢迎降临此界,世界奇迹的化身,流光与希望女神——莳萝。】   作者有话说:   前辈克莱奥是世界荣光的化身,因为他被人类之恶干掉了,世界陷入黑暗时代无法进步,流光与希望其实就是流星的意思,莳萝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奇迹之光,所以是世界奇迹的化身。   爱狗人士拯救世界,毕竟只有这个小天才敢拿狼当狗养   -   PS:奶茶好想这章就给他XX喔,但事实上还有两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女神之名   ◎希望的流星,女神莳萝之名见证一切。◎   “费欧娜, 快上来!”   殿后的费欧娜硬撑着拉上危塔的大门,门才刚阖起,剧烈的撞击隔着门板差点掀翻她。   “全部上去!躲进石牢!”   凌乱的跫音在狭小的塔间被放大数倍, 明明灭灭的灯火将每个影子都拉长扭曲,宛如无数盘旋不去的幽灵。曾经关押魔女的牢房如今却是最安全的庇护所。费欧娜一脚踢翻角落供俸圣像的神龛——去他的至高神, 去他的圣城。   她抢过一把算上尖锐的银烛台, 顺手塞给离得最近的凯瑟琳防身。凯瑟琳愣了下, 转身就将烛台交给保护双胞胎的尤莱儿。   “红月消失了!”尤莱儿突然振奋一喊。   所有人抬头看去——银蓝的月光从塔顶的破洞倾泄而下,塔内亮如白昼,宛如一座屹立不摇的钢铁之城。钟表匠的女儿蕾塔西推断午夜已过,很快就能迎来黎明了。女孩们纷纷精神一振,纷乱的脚步踩上通往圆月的螺旋阶梯,她们相信噩梦终将结束。   重新回到阴暗冰冷的牢房, 蕾塔西不禁沮丧道:“我们如果可以再早一点离开就好了……”   奥莉维亚放下身段安慰她:“放心吧, 我没收到家族领地有瘟疫的消息,你父亲的病应该不严重,只是小感冒罢了, 我们一定来得及回去。”   “什么父亲……”蕾塔西意识过来赶忙住了嘴, 她叹一口气:“嗯,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莳萝女士说好会在外面等我们……她应该没事吧……”   想到自己辜负了女士的嘱咐, 美丽的少女宛如失色的珍珠, 难掩黯淡。   凯瑟琳探头过来,安慰道:“放心吧,女士比我们还有办法, 我们只要完成和她的约定就好了。”   她用手上提灯为大家驱散寒冷和黑暗, 绒绒的烛光宛如一团橘黄的小鸡, 女孩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温暖的力量。   “石门只有孔洞,我们躲在里面,等天一亮,就去找女士……”   “该死!”   隔壁传来费欧娜的尖叫,几人心头一跳,就要冲过去查看。   “别过来!你们快离开!!”只见费欧娜正隔着石门和一团黑影战斗,凯瑟琳下意识提起油灯,眼前一亮,她的呼吸在剎那间凝结。   那是伊莎贝拉,严格来说——“曾经是”。   一双眼珠宛如融化的蜡球,在黑暗中亮得骇人,老妇扭曲的肢体像是一只潜伏的大蜘蛛。火光照出她生满毛发的脸,圣修女的红蓟礼袍如呼吸的胎衣般紧紧包裹着她,那层染红的羊毛似乎已经和皮肤完全粘在一起,形成半人半兽的诡异模样。   哪怕变成这种鬼样子,老修女残存的意识也依然惦记着逃脱的罪女,石室满布着狰狞的爪痕,深深刻着她对费欧娜等人的憎恨。   “罪、罪人……死……魔女……烧死魔女!” 老怪物嘶吼着恶毒的诅咒,本来空缺的牙床长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尖牙,她现在的力气也绝不是正常老人可以拥有。   费欧娜的身体卡住石门,她用钢剑挡住利爪的攻击,不让伊莎贝拉出来。   “快……快走啊!”她近乎用尽力气挡住石门,但伊莎贝拉还是捉到空隙,扭曲的手臂像蟒蛇一样窜了出来,死死扼住女孩的脖子。   “伊莎贝拉”兴奋地咧开大嘴,油黄的唾液滴下,就要咬断少女细嫩的脖子   “被烧死的是妳!怪物!”凯瑟琳往石门内扔出一个东西,只听有玻璃破裂,黑暗瞬间消融,一团橘红的火光爆裂开来。   门内的伊莎贝拉发出凄厉的尖叫,空气中迅速弥漫出焦臭的烤肉味,费欧娜一剑斩断她的手臂趁机脱困,其他女孩见状立刻冲上去,合力推倒石门,卡死底下的魔物。   狭小的石室成为名副其实的棺材,整座危塔充斥着圣修女的惨叫,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竟和那些曾经被关押在此的“魔女”一样,在熊熊烈火中为圣堂奉献到生命的最后。   “快走!火就要烧起来了!”凯瑟琳异常冷静,她知道地上的稻草碎屑吸满了油渍,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几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浑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们站在高塔的楼梯上,如临深渊,身后是火光源源不绝的热和伊莎贝拉的惨叫;底下突然一声巨响,无数野兽的嘶吼声争先恐后地涌入——大门被撞开了。   只剩下塔顶,没有路了。费欧娜绝望地垂下剑,她气得搥墙:“该死!该死!该死!”   一向坚强的女伯爵这次忍不住红了眼光,她对着凯瑟琳道歉,语气是深深的哀伤:“对不起……凯瑟琳,又没能保护好妳母亲的遗物。”   凯瑟琳惨淡一笑:“她如果知道自己留下的东西可以保护我们,肯定会更欣慰。我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杰洛夫叔公的遗物还在我身上呢。”   少女们冲上去拥抱她,就连最高傲的奥莉维亚也顾不上姿态,她们谁都不愿意松手,既然无法一同获救,那就一起迎接结局吧。   双胞胎用力从怀抱中挣脱出来。“往上面走!”   两个女孩丝毫没有感觉到绝望,反而是捧着掌心的微光,像是急着去捉更多萤火虫似,催促着少女们:“最光辉璀璨美丽强大的精灵大人让我们快一点,满月之夜的奇迹快结束了!”   尤莱儿摸不着头绪,强烈的疑惑连害怕都忘了:“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却不想一向理智的凯瑟琳突然附和孩子:“听那位精灵大人的,我们去楼顶!”   其他人还来不及说什么,费欧娜突然暗骂了一声,提起钢剑往身后一挡,一只半兽模样的修道女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无路可退,她们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往楼上撤退。唯一有武器的费欧娜走在最后,试图击退逐渐逼近的怪物。   很快,她们就来到最顶层楼梯,离塔顶只差一道窄门,一次只容一人通过,但谁也不肯先走,因为怪物越来越多。费欧娜的喘息声越来越小,似乎连呼吸的空隙也没有。   尤莱儿突然大叫一声,她拿着银烛台用力捅向费欧娜身后的怪物。但两人还没松一口气,突然感觉到头顶有液体滴落,抬头望去。狡猾的野兽用新生的爪子趴伏在天花板——一个垂着长发的修道女狰狞着面容,她露出森白的尖牙,对着二人嘶吼,异常卷长的舌头如毒蛇一样滴垂着唾液。   一道刺眼的银光闪过,化为半兽的修道女哀嚎一声,重重摔下。   凯瑟琳站到最前面,颤抖的手指死死扣着一把精致的银枪——这正是杰洛夫叔公留给她的遗物,大贤者毕生的杰作;哪怕是狼王听到银枪上膛的声音,也会立刻吓得落荒而逃。   凯瑟琳咬紧牙根,她看到那修道女重新站起来,心知自己没有根本打中。她连猎/枪都没有用过,而这把银枪只有七发子弹。冰冷的银让手指变得麻木又笨拙,她试着再次瞄准…….   “借我!”奥莉维亚一把将手无寸铁的蕾塔西推出门外,另一手抢过凯瑟琳的银枪,熟练地摆出姿势,迅速瞄准目标。   火光爆裂,凛冽的锐光撕开空气,每当一道银电消失,就有一个甚至两个黑影笨重地倒落,奥莉维亚拿着枪就像淑女把玩着最擅长的针线,一根手指也没抖,锐利的银光如细针般穿梭黑暗,一个射一个准。其他人眼睁睁看着,完全忘了害怕。   费欧娜趁机用钢剑提退还想爬起来的修道女,她一把拉起尤莱儿,当所有人穿过那道门,视线豁然开朗,少女们迎着月光觑起双眼。   夜晚重新变得熟悉,银亮的圆月宛如一颗冷却的太阳,危塔的上空似乎提早迎来苍白的晨曦,蔓藤和青苔在断垣残壁肆意生长,鲜明的绿意完全覆盖了曾经雷击的伤痕,夜风中依稀残留着那位东岸女士用来驱虫除臭的草药。   有一瞬间,少女们感觉自己安全了,她们就像被驱赶的鹿群,终于找到了一片纯洁宁静的森林。   奥莉维亚笑着把银枪扔还给凯瑟琳,在后者好奇的目光下解释:   “准王子妃什么都得学,我父亲打听到王子喜欢巡猎,有一段时间恨不得让我抱着猎/枪睡觉,你们得感谢王子喜欢的不是烹饪,不然我刚才只能给妳们抹盐巴放香料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费欧娜弯弯嘴角,但还是没有放下手上的剑。她用皮甲擦拭着剑身的血污,微微喘着气问:“接下来怎么办?这里是塔顶了。”   少女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双胞胎。两个女孩正在地上摸摸找找,似乎真的是在找虫子玩。   尤莱儿一直照顾着两个孩子,很清楚怎么和她们对话。她在几句童言童语中大概摸清楚状况,很快就蹲下来帮孩子们寻找。这位磨坊主的私生女发挥自己的仓鼠天性,不一会就掀开地上一处不起眼的芦苇垫子——那是莳萝带着她们亲手编织的草毯。只见底下竟藏着好几条漂亮的白袍!   少女们一时忘记害怕,忍不住拿在手上查看。第一眼看像是圣女的白裙,但摸起来如羽毛一样柔软,透在月光下流泻着银沙的光,特别是当冰凉轻盈的触感覆上皮肤,让人感觉彷佛埋入不会融化的柔雪。   奥莉维亚不可思议地惊叹:“我从没看过这种手艺,上面没有任何接缝的痕迹!人的双手绝对做不出这种杰作,这是神迹吧!”   费欧娜很是抵触:“至高神巴不得我们被烧死,怎么可能给我们送衣服……喂,凯瑟琳,妳在干嘛?”   凯瑟琳急切地把其中一件扔给她:“一共七件,一人一件,还不够明显吗?”   她想到什么,突然对奥莉维亚灿烂一笑:“记得妳的愿望吗?妳不是想要一件女巫的袍子?”   修道女总说女巫编织的华袍有毒,虚荣的女人穿上去会被焚烧而死,信仰不坚定的罪人穿上会变成动物。   奥莉维亚愣了下,她想起来了,那时她诅咒王子变成一头公猪,圣城所有人变成摇尾巴的狗。   她眼睛一亮,立刻跟着凯瑟琳换上衣服。   费欧娜还来不及说什么,门后再度传来嘶吼声,同时还伴随着火焰窜烧的焦臭味。   女伯爵迅速提起钢剑,就要守在门口,蕾塔西却拉住她,催促道:“我觉得还有些时间,费欧娜,妳快过来把衣服穿上!”   “我真搞不懂妳们在想什么!”费欧娜咬牙切齿,最后还是拿起衣袍。   蕾塔西对她眨眨漂亮的眼睛,曾经有诗人赞美说海女巫亲吻过她的双眸,才会使得它们蔚蓝如大海。少女对此不以为意,但的确,她从小就容易看到不寻常的东西;比如说现在——她看到门后的黑暗闪过无数细密银亮的丝线,几只鲜艳如宝石的小蜘蛛正拉着银丝从角落溜走。   费欧娜不情不愿地穿上衣袍。她下意识拉出脖子的项链;那是莳萝女士留给她们的护身符——一颗打磨得光滑可爱的鹅卵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圆圆的小石子握在掌心有点烫手,彷佛一颗即将孵化的蛋。   是错觉吧。穿上柔软的袍子后,身体异常温暖,费欧娜抬头俯瞰着整个圣城,不禁想起那时候站在塔顶的绝望,如今却似乎变成最好的结局。   至少她洗刷了清白,还和她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就是可惜没能再见到女士……   清冽的夜风鼓动着袖袍,彷佛随时能托起笨重的身子凌空飞起,费欧娜忍不住呢喃:“如果我们可以像老鹰一样飞起来就好……嘎!”   -   门后的黑暗浮出几张狰狞的脸孔,其中一个带着珍冠的圣修女终于扯破了身上沾黏的银丝。   她努力从浓密的毛发看出去,银月如一把细针刺痛野兽的梭瞳,但她依然看得很清楚,七个纯白的少女,不——那是七只雪白的天鹅。   满月的黑夜毫无遮蔽、剔透澄亮,悬浮于空中的尘埃璀璨夺目,宛如月光的碎片,最后纷纷扬扬落在少女身上凝结成晶,洁白如雪的羽翼正覆盖着她们每一寸皮肤,漂亮的脖颈弯出优雅的曲线。   少女幻化的天鹅慌乱地拍打翅膀,飘落的羽絮闪亮如细雪。她们跌跌撞撞,展开那对新生的双翼,湿润的晚风拥戴起她们的绒羽,天鹅绒蓝的夜空温柔地拥抱纯白的孩子。   圣女院的院长特莎想起来了,那是七个罪女,她们正准备逃走!   特莎知道自己应该阻止她们,但她却直直望着熟悉的天穹,直至月光刺痛眼眸,热烫的眼泪润湿了野兽的毛发。   她不明白为何有罪之人能化作最美丽纯洁的生物,而自己却…….   “至高神……”她下意识想对信仰的神祈祷,却从嘴巴吐出几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啊……神是不会庇护魔物了。   她遮住自己面目全非的脸,慢慢藏入在门后的黑暗,任由窜升的烈火烧去兽毛,吞噬每一寸腐败的骨肉。就像那些曾经的罪女,愿圣火带去所有污垢,重新还她一身洁白。   这一次不需要神迹的闪电,百年的危塔在炙热的火光中轰隆崩落,巨大的动静终于唤醒了沉睡在黑夜中的圣城。   满城的鸽子似乎都惊动而起,漆黑的天空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拍翅声,新生的废墟中腾起银灰色的轻烟,伴随着发光的余烬逃窜入夜空,而金黄色的曦光也从天际线冉冉上升,圣城的黑夜即将迎来破晓。   -   晨曦的流光漫过穹顶,天上的圆月已然薄似蛋壳,暖绒绒的朝阳像是一颗破壳的小鸡,橘红淋漓,不断流泻出浓郁的光彩。黑夜和白雪的天地就在这炙热的光彩中消融殆尽,又重新孕育成形。   幼狼第一次看到色彩,是女孩为他取名的那一刻。在那之前,漆黑的尸骸绽开血色的花,他甚至不算真正的生命,魔女的诅咒如蛆虫一样寄生于世界,就像兽皮的红黑和白,狼的世界只有血、腐肉和虫子。   “脏脏包,巧克力色的小土狗在泥浆滚一圈,不就是脏脏包吗?”   那時的天空就像今日一样,世界在毁灭中重生,源源不绝的色彩浓郁地涌动;空白的天地被揉碎,世界万物以女孩眼睛的黑色为中心开始有了区别,前所未有的光彩从漆黑的裂缝疯涌而出。它们迅速与世界融合,又或者,是黑狼在与女孩所看见的世界融合——重新诞生。   当幼狼恐惧着丑陋的万物,小女巫毫不犹豫地分享了自己的智慧和颜色,她用自己的世界包容了狼。   温润的晨曦像是融化的奶油糖,炙亮的空气彷佛流淌着琥珀色的苹果酒,融化的霜雪如糖晶般闪闪发亮,所有香甜芬芳的气味涌入眼鼻;而少女口中呼唤的恶狼不是黑不是白也不是红,是最甜美的巧克力色。   明明是灾厄却被赋予了美好的定义,无论是宿命还是巧合,魔女的诅咒在女巫的祝福下蜕变成真正的生命。   蜕去野兽的皮毛,学习人类的语言,换上闪亮的银铠甲,于是故事中金发碧眼的骑士终于一步步来到心爱的少女眼前。   狼是为了神而诞生的存在,他早该知道了。   野兽的毛发如燃烧的灰烬般片片凋零,水面上露出人类光滑皎洁的皮肤,金发碧眼的少年宛如从诅咒中解脱的王子,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现在的模样,只是专心看着怀中的人。   少女从湿如水藻的黑发下探出头,莹白的皮肤还闪烁着一些宝石色的鳞片,从野兽型态恢复的少年就像抱着属于自己的人鱼公主,而他的公主也轻捧着他的脑袋,彷佛要给深爱的王子一个吻。   深情对视没有持续太久,少女忍不住笑出声,一字一句,彷佛含着甜美的糖:“脏.脏.包……”   穆夏恼恨地瞪了她一眼,但还是无法抵抗那样的呼唤,像是柔软的羽毛滑过脊椎的轻颤,任何凶猛的野兽都会甘心伏下首级。黑狼轻轻蹭着少女的掌心。   原来他一直都是女孩掌下的小狗,那又如何,如若狼是为了复仇而活,那狗狗就是为了取悦主人而存在,仅仅是简单的触碰就能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他从不抗拒被她驯服,而是恐惧再一次被抛弃。   野兽的权能如同影子一样回归于光辉的女神,希望并非只是生灵祈求的未来,也有死去的亡魂渴望复仇。当光和暗合而为一,支离破碎的世界才得以完整,女神重新诞生。   希望女神轻笑道:“……克莱奥殿下,我找到我的狼了,妳的狼也在等妳呢。”   女神明亮的眼眸看向少年在湖面的倒影,明显不是人类的形体在瑟瑟发抖,那东西像是一团不成形的血肉。仔细看,它没有皮肤——那是一只被扒皮的野兽。   没有皮毛保护,光是存在的空气就能让生命感到剧痛,躲在黑暗中的野兽深陷在千年的恐惧和折磨中,就连一点光也能让它发疯。它露出仅有的尖牙和利爪,咆哮着毁灭所有可能伤害它的坏东西。   “……涅穆耳……”另一个轻柔的声音宛如滑过湖水的涟漪。   虚空破开,雪白的羽毛飘落于水面,盖住野兽伤痕累累的身体,它不敢置信地睁大金色眼睛。   时隔数千数万年,狼摇摇尾巴,终于再次发出一声欢快的呼喊。   同时小女神捧起湖水,浇洗在少年头上,亦如曾经清洗着脏兮兮的小狗,为他再一次重生而庆祝。   睫羽轻颤着清澈的水珠,穆夏从未感觉到如此干净和轻松,就彷佛有什么浓稠污浊的东西正慢慢从他身体流出,从一出生就不属于身体的执念和诅咒终于出现了松动。   “你已经不是魔狼了。”   狼从不是魔物,它们是神最忠贞的朋友,也是最强大的牙刃,作为影子为光明披荆斩棘。   少年笑得心满意足,他用双手拥抱着今后服侍的神明。   阵阵鼓噪的微风催促着女神,圣城上空彷佛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鸽群,扑棱棱地拍动羽翼、盘旋不去。纤长的尾羽轻轻拍打少年的头顶,少女的身子越发轻盈,黑狼忍不住憎恨地瞪着女神居住的天空。   直到这时,穆夏才知道自己恐惧的从不是被驯化,而是再次抛弃、再次被剥夺,就像曾经的涅穆尔一样……   “……不,不一样,我比那只蠢狗更好。”他的唇抵在少女的手背,如同骑士告别服侍的女王。   “我,只信仰妳。”   锐利的犬牙小心滑过那道老旧的伤疤;幼狼在被剥夺真名前,不甘心地挣扎着,最后在女孩手上留下深深的牙印,也许眼睛会忘记女孩的模样,但鼻子绝对会记住她的血液、她的气味。   思此,少年的双臂忍不住收紧怀中的女神,但这不能阻止越发轻盈的身子,地上的狼根本无力与整个天穹对抗。   漆黑的发丝衬出雪白的绒羽,当双脚完全蜕去鱼鳞,少女背后一对硕长的翅膀拥抱住新生的女神,那像是月光、星晶、雪所有纯白发光之物凝聚而成的杰作。   生出双翼的女神已然不是狼可以追逐的猎物。   “妳要记得回来。”少年强迫自己露出乖巧的微笑,汪绿的眼眸俨然是一只虔诚等待主人的小狗。   “谁说我要自己走啊?”莳萝眨眨眼。   她打量着可爱可怜的小狼,忍不住偷笑一声。没等对方反应,她伸出双臂反抱住穆夏,宽大的翅膀用力一挥。   蓬松轻盈的晨风托起女神那对新生的羽翼,少女神祇畅快地挥动翅膀,轻轻松松拉着高大的少年飞入天际。   即便多了对翅膀,少女也始终没变,任性地带着黑狼离开圣城和大地,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狼所无法踏足的星月领域。   最后一点靛蓝的夜色消退于地平线下,玫瑰金的晨曦照亮七彩玻璃色的穹顶,高空凝结的冰露就如圣城的水晶柱般闪闪发亮,黑狼所毁灭的黄金大圣堂彷佛在这金色的黎明中死灰复燃,   但这里没有假造的至高神和圣徒,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生有双翼的女人。她们身躯覆盖纯白羽毛,与绒云和流霞一同飞翔。曾经罪女的尸骸化做灰烬被人践踏,但现在新生的鸟翼漫天飞舞,在圣城的上空掀起纷纷扬扬的细雪。   这才是真正荣耀神的荣光之地。   “妳真的做到了……”穆夏轻声道。她从他的手中拯救了世界。   早晨的风如温柔的棉絮充盈着每一片羽毛,翅膀毫不费力地穿过晴空,就像在水下摆荡的鱼尾。莳萝从未以这样的形态飞行,却又感觉无比熟练,她流畅地挥动着那对如大鹅一样纯白的翅膀。   “芜菁!”少女惊喜地尖叫。   “嘎!嘎!”大白鹅如一片降落的雪花,轻飘飘飞入女神的视线,它拍动那对与主人一模一样却缩小好几吋的翅膀。   圆润雪白的大鹅毫不客气收起羽翼,大白屁股停在少年的脑袋上,没等莳萝多说几句,芜菁往她胸口一啄,叼出那颗海螺吊坠。莳萝几乎立刻瞪大眼睛。   空气变得腥湿而凝重,天际线正泛滥着一点一点的深蓝,暗沉沉的阴影像是卷土重来的夜色,正逐渐垄罩半边圣城。   “完了!完了!差点忘了!”小女神吓得差点没飞稳。   捏碎贝螺的那一刻,空气凝结又重新流动,悠悠的钟声从小而大,开始萦绕、扩散,无远弗届,宛如峰涌的云潮、层层迭进的海浪,就连清风也摆荡着涟漪的纹路。千百年守护在此的巨人重新跺足,将这片土地从深深的梦魇唤醒。   圣城的飞鸟钟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高歌。涨高的海潮在一瞬间失去支撑力量,浪花和浮沫在阳光下晶莹破碎,蔚蓝港口再度恢复成一片晴丽。大钟的尾音越发轻灵虚浮,像是铃铛在腕间摇曳,恍惚间,莳萝听到女人清澈的笑声。   在无数飞鸟翅膀后,隐约有一道曼妙的身影背离其他女人。   那人退去纯白的羽衣,宝石色的鱼鳞覆盖上双腿肌肤,她舒展身形,彷佛从长久的禁锢得到解放。女人背着身挥挥手,腕间贝壳手环珊珊作响,似乎在对新生的女神告别,便纵身一跃,毫不犹豫追上逐渐退潮的大海。   那女人是……莳萝来不及细想,大钟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黑夜结束,黎明正式降临,圣城再也不需要飞鸟钟了。   “莳萝……”少年薄弱的声音近乎淹没在风中:“……不,殿下,现在妳还需要最强的使魔吗?”   在不熟悉的天之领域,黑狼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虚弱,。   女神的回应是低下脑袋,在野兽渴望的目光下,轻轻一吻落在了……他的鼻尖。当听到小狼近乎呜咽的抗议,莳萝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没办法啊,她很想念那颗爱心鼻。   少年用端丽的面容抗议:“我有听妳的话,好好念书、好好洗澡,成为一名谦虚体贴、尊重淑女的骑士……”   在莳萝瞇起的眼睛下,穆夏被迫加上:“后来经妳提点,学会了尊重……”   他忐忑地问:“我有没有成功让妳立刻就喜欢我?”   从不会说话的野兽变成金发碧眼的白骑士,他真的牢牢记住自己每一句话。   “不然我现在把你放回地上?”少女轻拍羽翼,周身焕耀着星彩的光:“非要我说出来,我想让你看看今后由我主宰的世界,我也希望日后的飞行,我的狼都陪伴在左右。”   少年修长的手臂收紧她的腰背,莳萝抬起头,天穹突然暗了下来,但金色的眼瞳却异常炙亮,让她想到香醇沸腾的苹果酒,莳萝只来得及抽一口气,尖尖的犬牙就撞得嘴唇麻痛。   这家伙学了这么多,就是学不会亲吻……热烫的流霞映红了脸,少女忍耐着唇上的湿润,她怕自己忍不住一口咬下去。   宽大的羽翼欲盖弥彰,稍稍敛下了两人的身影。   晴空变得拥挤,新生的天使们和惊起的鸽群一起飞翔。莳萝迷迷糊糊间看到一对极为不合群的乌鸦翅膀,稀罕的黑色飞马在一群白羽中异常雀跃,它身后无数猎狼犬踩踏着金黄绒白的云浪、腾空而起。   女神也感觉到密密麻麻的黑点低空掠过,吸血鬼化成的蝙蝠群赶在阳光完全覆盖大地前,钻入森林深处。   她还看到七只白天鹅飞得跌跌撞撞,有位天使将她们庇护在翅膀下,彷佛母亲带着孩子学习飞行。天使抬起脸,女人的脸孔有着几分眼熟,她的脖子戴着一把飞鸟形状的钥匙。   满月女神的考验后,便是黎明破晓的奇迹。   莳萝眨眨眼,所以她是不是看到幻觉了。   一只气势汹汹的大白蛾挥动着莹亮的翅膀,朝这里杀过来。   【莳萝!!妳给我好好解释一下那段记忆!妳把狼人幼崽当精灵养?!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女神面色一变,赶忙抱着心爱的小狼,逃命似地拍打翅膀,遁入远方。   所有纯白的翅翼追随着女神背影,纷飞的羽絮好似燃烧的余烬,羽蜕重生的证明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她们张开洁白的翅膀,就像审判之日那些清白无痕的雪花,浅浅掠过圣城的上空,拥抱无垠的蓝天。   灾厄之夜后的黎明,少数清醒的术士记下了一切。   “杜肯大人,以何者之名见证我们的书写?”   “至高神已经如黄金大圣堂一样都不覆存在,日后就以圆月——和希望的流星,女神莳萝之名见证一切。”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想让小狼委屈自己,乖乖放手,看着女主带着一群女配飞走。后来写着写着觉得太惨了,这男主真的是我亲生的吗?所以改成女神抱得美狼归。   -   PS:完结倒数一章!!!!!!!!!!!   奶茶今天晚上在拚拚看,不行的话就明天完结感谢在2023-05-08 21:26:28~2023-05-14 23:1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萝卜炖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一声黎听下 30瓶;透明的我 20瓶;萝卜炖排骨 10瓶;二虎子 6瓶;飞飞飞、柳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五十章 女王之冠   ◎正文完结◎   “我想先一个人待着。”克丽缇娜向侍女们请求。   “殿下, 请允许我进言,这不是很妥当的行为。”   个子高挑的侍女长身穿暗玫瑰色的皇侍服,胸前一枚镀金胸针格外突出;一只双头杜鹃花象征她来自大贵族——哲林根分支的血脉。   她抬头挺胸, 在一众侍女中格外气度不凡,宛如一位严肃的女教师:“贵族议会还尚未做出决议, 殿下还是小心谨慎, 皇宫这里有很多妳在外面不懂得规矩和礼仪, 我们必须确保妳凡事得体……”   年轻的王储眉头也不皱,直直看着对方:“我们是指谁?是妳来确定我配得上王冠吗?还是谁赋予妳权力?”   少女生有庞提王室的浓眉大眼,鲜红的双唇却毫不客气吐出辛辣的话语,提醒众人这位公主可不是从小娇养在皇室的花,而是一朵浑身带刺的野玫瑰,决不轻易受人摆布。   侍女长一瞬间哑口无言, 赶忙低下脑袋告罪。   其他人们面面相觑, 不敢再答话。这位半路冒出来的私生女引起很多非议;但无庸置疑,她与先女王生得极像,举止风范也都够得上一位公主, 却又比任何主子都更捉摸不透。   年轻的公主从不亲近任何女仆, 也对富丽的皇宫和排山倒海的追求者毫无兴趣。她近乎整天都关在房内自言自语、神秘兮兮。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悲伤过度,因为她的生母——列蒂提坦女王就在几天前病逝。   女王在过世前为女儿安排了一切, 王室认可了克丽缇娜的身分, 这位私生女有着帝国最高贵的血统;未来,她也许还将拥有整个帝国。   仆从们鱼贯而出,少女维持了一秒端庄的姿容, 便迅速踢掉脚上的珍珠鞋子, 躺进身后的天鹅绒大床。   “太好了, 终于把那些贵族的眼线赶出去了!”   她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响应,不由得看向挂在床柱上的鸟笼;里头空荡荡的,可恶的奥斯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开了鸟笼,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这下真的没有人能说话了。少女把自己裹入床上的丝绸和毛皮,像是缩在一个安心的茧。一闭上眼睛,她不由得思考自己为何会被关在这座华丽的牢房。   那天她随着酒桶在大河上载浮载沉,名叫尤利塞斯的骑士将克丽缇娜打捞上岸。他告诉少女自己可以护送她到帝国觐见生母,也可以将她安全送回米勒谷森林,就像他曾经做的一样——尤利塞斯正是弗兰女士口中那位为了无辜婴孩而背叛信仰的银骑士。   克丽缇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在抵达之前,她想了很多假设,也许是拥抱或争吵,甚至是冷漠以对。但当见到瘦骨如柴的女人时,她却是半点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时间哭泣和悲伤,病重的女王吩咐左右内侍准备好羊皮纸和羽毛笔,她先写了一份赦免令,免除前任银骑士长尤利塞斯所有被指控的罪行。   克丽缇娜在水晶镜下为她执笔,斑斓的红墨把她的手指染得鲜血淋漓,直至最后一刻,帕特莉西亚才以母亲的身分留给她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那日的丧钟代替晚钟告别了太阳,报丧的黑鸽和乌鸦穿过炽红的天空,宛如大片不详的乌云般往四方扩散。皇宫上下收起所有红玫瑰,夕阳的余晖却反而将哀悼的白玫瑰染得猩红如血。   新任的禁卫骑士尤利塞斯跪在王储面前宣誓效忠,他告诉克丽缇娜,她的生父是自己的好友,同时也是年轻的帕特莉西亚公主亲自册封的玫瑰骑士。   当女王选择在水晶圣堂下加冕为王,并发誓以圣女之名守贞后。骑士也选择为神效忠,成为守护圣女的银剑;对他来说,女王就是他侍奉的神祇,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当年依照圣堂的命令,作为银骑士长的我亲手处决了他,殿下完全可以问罪于我。   从未见过的父亲是个虚无飘渺的概念,克丽缇娜看着床上已然死去的母亲,曾经的爱和恨就像一阵短暂的风,直接穿过内心的空洞,什么都没留下来。   女王安排的人马动作迅速,前银骑士长、同时也有帝国宝剑之称的尤利塞斯更是余威犹存。不稍几日,克丽缇娜.庞提重新以王储的身分,正大光明踏入玫瑰宫廷。   帕特莉西亚女王声称女儿是自己成为女王前就有的孩子,年轻天真的小公主初尝情果意外流出去的种子。克丽缇娜不得不因此多长好几岁,但玫瑰律法赐予她的继承权已然完好无损,再不会受神律的圣女之名牵制。   人民对这位新公主充满好奇,不少人怀念女王因此开始称克丽缇娜为小女王;诸侯贵族则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继承者各怀鬼胎,这才有了大贵族议会的举办,为的是决定克丽缇娜究竟是一位待嫁公主,还是下一任女王。   圣路伊大公国的使者最为强烈反对,大公拒绝承认一位私生女的继承权。毕竟圣路伊的王室曾经迎娶前代女王的姊妹,可以说是克丽缇娜的远亲,子嗣也属于百花之冠的血脉之一,此次前来自然所图不小。   克丽缇娜懒洋洋地打量着满床的礼物,她找到好几封抹了香水的情书,其中一封还来自圣路伊的王子问候;附带一顶白银蓟花和玫瑰水晶交缠的纯金小花冠,作为献给年轻公主的礼物,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克丽缇娜差点没吐出来,如果她没记错,那位王子的未婚妻还在圣城伊林下落不明。   她点起壁炉的火,把那些情书扔进去添材,便接着继续检查每一份礼物,以判断哪些贵族支持她,哪些贵族摇摆不定。   令克丽缇娜惊讶的是竟有少数胆大包天的手脚不干净,在信件和丝绸皮草抹上自以为隐密的毒药。月女巫冷冷一笑,记下那些名字,有一部分尤利塞斯可以替她处理,但有几个姓氏比较棘手,女巫的诅咒会教他们重新做人   大部分的贵族和贸易官抱持试探的态度,送来些珠宝丝绸、香料盒子等暧昧不清的礼物;真正的朋友则送来最值钱的消息,帮助王储快速掌握帝国各方的动向;其中就属沃顿家族最派上用场,他们的商船就如家徽四叶草遍布中庭。   克丽缇娜最想知道的就是数月前毁灭的圣城伊林,所有人都想搞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有拜佛勒庭的商船说看到火光蔓延天际,违逆诸神意志的圣城终于被喷发的火山吞噬;也有人信誓旦旦看到长着翅膀的圣女浴火重生,圣城毁于真神的降临;还有逃脱的贵族被活生生吓得发疯,因为亲眼目睹邪恶的狼群,至高神终究不敌魔鬼,圣城沦陷。   各种传闻穿凿附会,甚至听说已经有地方因为怕招惹天谴,开始强行拆封一些圣堂。   不管真相如何,对克丽缇娜来说都是從天而降的好事,不然若是回到以前,自己这个“圣女的女儿”一踏入王城,就该变成柴火温暖大地了。   不能大意、不能大意,最危险的野兽就是人类,这座玫瑰皇宫就连最无害的花朵也是带着刺。克丽缇娜自我警惕着,但下一封信立刻就让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新任荆林女爵费欧娜.伊格克劳捎来一封哀悼信,同时也请求觐见王储,以正式完整自己的任命。克丽缇娜紧捉着信纸,这一封信的价值远超过自己手上所有珠宝。   她自然听过费欧娜的事迹,这位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女子是真正蜂鹰骑士的继承者,女爵的故事早已被诗人歌唱,在王城上下十分受欢迎。公主最近就趁机任命了几位优秀忠心的女骑士,没有贵族敢用神律对此提出异议。   不过克丽缇娜先前得到消息——哲林根正在和伊格克劳这位年轻女爵接触,八成是存着拉拢之意。   很好啊,从宫殿的侍女到边防众臣,之后还会在大贵族会议上等着自己。克丽缇娜不由得冷笑,好一个寄生玫瑰的杜鹃,百花宫廷到处都是它的杂草。   幸好女爵不是傻瓜,她的继承权和克丽缇娜一样根源于玫瑰律法,哲林根在她落难时根本不闻不问,倒是先女王之前就派出使者参与审判,朝女爵抛出橄榄枝。   克丽缇娜长舒一口气,现在驻守边防的伊格克劳已经表明忠心,那自己就可以专心料理王城。狡猾的哲林根一看到情势不对,迟早也会低下脑袋,就像他们献上那份精美雕花的孔雀翎笔一样——对自己献上那份一吹就散的“忠诚”。   少女把那只孔雀翎笔连着几张带毒的信一起丢入壁火   王储用自己的鹅毛笔扫了扫深锁的眉头,她正思考着要给伊格克莱和其他友好贵族的信件,突然听到一阵不客气的敲门声,   难不成又是那位哲林根派来的眼线?克丽缇娜强忍着不耐,却突然察觉到那声音来自天鹅绒幔后——玻璃窗的敲击声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急得要进来。   少女顺手握起锐利的拆信刀,拿起一封涂有毒液的问题信纸往刀身一抹,然后悄然无息靠近幔布,用力一掀——   刀子匡当掉在地上,少女赶忙打开上头的金玫瑰锁,漂亮的玻璃窗就像另一个礼物盒,她驯养的麻雀、带着几只眼熟的小动物从窗外碰了出来。   ”奥斯陆……蒙哥?还有你们怎么都来了?”   ”缇娜!笨缇娜!妳的礼物!”彩鹦鹉奥斯陆得意地抬起头上的羽翎,它用爪子把一个东西往主人身上一扔,就拍拍翅膀回到鸟笼喝水去了。   那是一份柔软的羊皮纸包裹,克丽缇娜一打开就闻到米勒谷的气息,里面放着她极为熟悉的东西——鼻烟壶和飞鸟头饰。   软白色的象牙鼻壶上绘有一位沉睡的美人,克丽缇娜打开镶有绿松石的瓶盖,低头轻轻一嗅,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她赶忙把脸避开。   这是假死的药草。月女巫知道该怎么做,只需要燃烧后配着酒水下肚,她就可以变成一具冰冷看不出破绽的”尸体”。克丽缇娜还在鼻壶底部找到一行小字:   ——若是累了,米勒谷是妳永远的避风港。   那是弗兰女士的字迹,她一直在暗处看顾着自己,就像在揭露身世后,女人紧紧抱着克丽缇娜,彷佛抱着一个普通的女孩。   “如若哪天王冠太沉重,你无力再负荷,就抬头寻找月光的方向,米勒谷永远都是你的家……”   女士的话就拔掉了塞子,放出了满缸的污水。一股强烈的疲惫突然涌上全身,克丽缇娜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原来自己这些天竟是如此紧绷,一刻都没有放松,直到现在。   除了弗兰,其他小女巫也都送来了东西,她们各在四方,但一听闻帝国王储的名字,自然明白发生什么事。   一只海鸟送来拜佛勒庭的海线港口图,甚至是一些贸易官的丑闻;几只漂亮的黄莺带来一袋袋宝石,维拉妮卡在信上用敬语尊称女王陛下,暗示性地恭维她,说是月光照耀之处皆是玫瑰绽放之地,同時也附上自己的价值。   目前维拉妮卡接替她那位犯事的姨妈,整顿之前受魔女操弄的麝香姐妹会,一袋袋蕴含大地魔力精华的宝石正是绿仙女对克丽缇娜的投资。   另外绿仙女中那位布尔敦伯爵夫人也送上支持,并保证一但新女王继位,玫瑰在冬天盛开的奇迹将遍布中庭,之后大地也将迎来丰收无灾的十年。   维拉妮卡也很关注圣城的传闻,她从女巫母亲那里得知米勒谷出现了截然相反的神迹——女神庭院那些狩猎失败的女巫们获得月神赦免,她们被允许在白天恢复人身;维拉妮卡有一个变成灰狐的姨妈已经恢复原状,和她的母亲团聚了。   狡猾如红狐的小女巫虽然爱用尖尖的鼻子戳人,但同时也对无形的动静异常敏锐,她怀疑或许是哪个女巫已经到达众女神殿,向女神求来了恩典。   她另外还大胆地猜测这也是一种预兆,一切都从绿谷河的双月之夜开始——女神重新降临人间,腐败老旧的世界将焕然一新!   如今绿仙女有一位伯爵夫人,而月女巫将会有一位女王,维拉妮卡对女巫的未来乐观其成。这大概也是她这辈子难得说出来的好话,克丽缇娜无法否认地被取悦了。   老鹰蒙哥也带来葛妮丝和海莲娜、贝姬三人的动向,装有她们的酒桶很幸运一同漂流上岸,三人干脆结伴冒险。她们穿过人烟稀少的沙漠,一路来到了极西的海域,那里有一些原始未开化的小岛。   小女巫们用魔法崭除了一些当地的魔怪,并传授当地人民药草知识,为表感谢,他们便建立了一座月神神庙,奉她们为月神祭司和岛屿女王。   这下准王储殿下都忍不住嫉妒了,自己这边还在担心害怕、争权夺位,人家姊妹已经为女神信仰加柴添火,还是几个岛的岛主了。   岛主们送礼很大方,葛妮丝送来一瓶魔物死前的吐息,只要打破瓶子就可以瞬间晕倒上百人;海莲娜用通灵能力,从海岛地下挖出某个古老的法器,据说蕴含着一丝海神的神力,可以在干旱的时候呼唤雨水。   贝姬送来了一整套的镀银首饰盒,每一个首饰从戒指到耳环都藏有机关,里头都装有一份她亲手制作的稀罕毒药,原料来自海岛特有的毒蛇和草药,所以银器完全检测不出来。有的药可以隔空把人变成无意识的傀儡;有的药只要一滴就能让骗徒口吐真言。   所有东西都看过了,克丽缇娜觉得自己应该要心满意足,她并非孤独奋战,但有一人她格外惦记——那个曾经和她一起面对满月狼群的黑发小女巫。   克丽缇娜最嫉妒葛妮丝她们的就是这一点,如若莳萝可以再次站在身边与自己并肩作战,那会是多么甜美的事啊。   窗台的老鹰迟迟没有走,它不耐烦拍拍翅膀,克丽缇娜漫不经心看了一眼,突然看到翅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是一只漆黑的蝙蝠,映入窗台的斜阳对它来说宛如可怕岩浆,蝙蝠小心翼翼伏着影子前进,迅速往少女身上扔了东西。   克丽缇娜拿起一束系着银丝带的莳萝花束,附带一根白得发亮的鹅毛。公主把鹅毛放在眼前观察许久,搔痒的鼻子忍不住喷出笑声。   她开心地拿起莳萝花束,打开房间内的熏香油灯,倒掉里面加了毒芹的麻痹草药   ——那个哲林根的侍女真当自己是傻瓜呢,之后就用贝姬的首饰好好教她毒药是怎么用的吧。   油灯放入自己携带的香料;苜蓿、毛蕊花、葵根、薄荷、还有几朵新鲜的莳萝花,熟悉温郁的森林香气洗涤疲惫的身体,冰冷的寝室瞬间有了家的味道,就彷佛那些真正的家人都在这里守护她。   作为小女巫之長,日后她的回信必然是送去最好的消息。   克丽缇娜看了一眼假死药,最后将它锁入妆盒深处,她选择留下那枚飞鸟首饰。展翅的飞鸟衔着一颗祖母绿蛋,曾经见证少女最重要的祝祷仪,如今自然也一样,公主拿起梳子开始打扮。   -   最后一点橘红的火光消失在窗后,靛蓝的夜色漫过天空。   侍女们局促不安地守在门口,其中侍女长最为焦躁,想到自己毫无接近公主的机会,她咬咬牙,抬手就要敲门,突然一个男人抢先一步出声。   ”尤利塞斯.基恩前来迎接女王陛下。”   骑士一身釉红玫瑰盔甲,腰间配有银剑。他留着深榛色的胡须,看起来正值青年、英俊强壮,侍女们纷纷为他让道。   房门打开,公主盛装走出。   克丽缇娜完全没有碰侍女挑选的衣服,但没有人可以挑出毛病,因为这位公主做着与先女王一模一样的打扮。少女简直就像其母亲在世,甚至更为美丽,她在胸口捧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束,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绝对无法否认她身上百花之冠的血脉。   克丽缇娜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女巫的银丝裙袍由月光编织而成,它可以轻易变成任何模样,完全切和自己的想法。   她用动作遮掩,转动了下手上的戒指,悄悄打开暗藏的机关,轻轻掠过呆滞的侍女长,就若无其事地朝骑士点点头:“走吧。”   他们离开侍女的视线,尤利塞斯才低声开口:“他们已经无法再拖延时间了,王冠暂时属于妳,但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他们会在金玫瑰大圣堂为妳加冕,当年妳母亲即便背起圣女之名,也依然在至高神面前受尽刁难和委屈。妳想戴好王冠,就要有所准备。”   克丽缇娜走下楼梯,正好直视转角口的巨幅金框壁画。画中蜜褐长发的年轻女王姿态端庄,宛如一面镜子,温柔地与自己对视。   还是不一样。她的母亲是仁慈的女王,被自己的父王和兄弟背叛,最后选择以自身为至高神的祭品,维持着分裂的国家,守住那顶残破的王冠。   ”玫瑰生来有刺,也无法阻止人去摘采它。”   年轻的王储从玫瑰花束扯下几片长坏的叶子。   ”我要夺回的是我与生俱来的权利,叛徒和篡位者的血只会滋润我王冠上的玫瑰。”   贵族们带来十几匹用鲜花装饰的骏马,一辆鎏金镀银的马车宛如移动的王座,前来迎接即将上位的女王。马车将会离开城堡,穿过整座王城,来到金玫瑰大圣堂,少女会在众人和神明的见证下,正式加冕为王。   克丽缇娜的马车安静无声地离开皇宫,却在市区街道受到热烈的爱戴。人民贪婪地争先恐后,想一睹小女王的风采。克丽缇娜注意到其中几张异常苍白的面孔。   因着先女王的仁慈,复苏者在王城可以如正常人一样生活,不用怕被教会当成病患或恶魔处刑。于是四面八方涌入王城的复苏者,再加上其亲友的数量,更别提当中还有多少和贵族关联之人,这也是女王留给自己女儿的筹码之一。   只是克丽缇娜还是低估了尤利塞斯的警告。   当马车款款来到富丽的金玫瑰大圣堂前,不知等待多久,紧闭的大理石门却像是冰冷的一巴掌,没有一丝一毫开启的意思。   ”当年帕特莉西亚女王陛下就是在这里跪了足足一夜,为圣堂献上玫瑰花束,感动了冰冷的至高神,于是金玫瑰圣堂的大门伴随着晨曦之光开启,宛如神迹降临。如今我又有幸能亲眼目睹那景象,感谢至高神的公正无私。”   克丽缇娜看着说话人胸口的白蓟花,轻浅一笑道:”何必呢,这里又不是只有一位神。”   没等对方瞠目质问,年轻的王储掉头离去。   有贵族给马车的车夫使了眼色,示意他放下缰绳,就在大家以为这位娇贵无知的小女王就要被晾在原地,躲回马车哭泣时。只见少女一个翻身,撞开马夫,竟是自己抢了马扬长而去。   ”这、这太狂妄了!”   ”这是要去哪?简直荒谬!”   ”快跟上啊,快派人跟上去!”   白丝绸裙迅速幻化成轻便的猎装,克丽缇娜骑着马驰聘于鸽子广场,鸽子们纷纷惊恐地拍动翅膀,就像是无数纷飞的细雪。   少女甩开一头披肩长发,听着身后那群贵族像绵羊一样气急败坏的叫声,忍不住欢快大笑。   ”妳要去哪里!?”尤利塞斯不愧为前银骑士之首,他很快就骑着马追赶上。   ”万神殿!他们要看神迹我就给他们看神迹!”他们瞧不起女王,那就给他们女巫。   骑士无语了一瞬,他很快反应:”妳有什么女巫花招就尽量使出来,我给妳拖一下时间!”   自先女王投靠圣堂后,她便以保护王室财产为由,封锁了万神殿,从某方面来说也成功将神庙完整地保存下来。   镀金青铜大门上挂了一把生锈的铁锁,克丽缇娜毫不费力用双手一推。   时隔数十年,第一缕月光照入了神殿的大理石地板,少女没有犹豫,劲直推开大门,跟着银白月辉的痕迹走入其中。   圆形大穹顶像是从天而降的巨手,四周浸没在浓稠的黑暗中,这里空无一人,却又好像充满人。万神殿是历代女王共同创建而成,每当有新神传入,神庙就会多一个神位,就像帝国不断扩张的版图,所以从墙壁和穹顶都凿有无数壁龛,而每一个都住着一位神明。   悬浮的尘埃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克丽缇娜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每个孔洞中回荡,彷佛无数新旧神在呢喃重复着她的话语。   身后传来人马追逐声,克丽缇娜毫无惧色,她转头迎向众人。   ”太荒唐了,妳连王冠都还没戴上……”那位紧闭圣堂的圣道师带着七零八落的水晶吊饰,行色匆匆赶来。   ”至高神不会认可妳……”   克丽缇娜一点都不怕他的威胁,反唇相讥:”就像他不认可圣城一样吗?我若在圣堂戴上王冠,岂不是会触怒无上神明,让国家步上伊林的后尘?”   圣道师面色惨白,就如克丽缇娜先前所想,她能活着踏入皇宫,就代表圣堂已经拿自己毫无办法,以前王冠需要至高神的光辉点缀,现在是反过来圣堂需要一位仁慈的女王。   尤利塞斯趁机替她点亮了大殿所有烛火,藏身在壁龛内的神明逐渐露出真貌;从镀银的月女神、青金石颜料涂塑的海神、铁铜锻造的战神、还有蓝玛瑙群岛的黄金蛇神等,祂们从高不可攀的穹顶俯视众人,彷佛这群无礼之徒误入了诸神的宴会。   趁着众人被神庙的庄严震慑之际,克丽缇娜让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向众人宣告自己的加冕正式开始:   ”曾经我的先祖为神明献上第一朵玫瑰,因此召唤了帝国的奇迹,现在我作为先祖的继承者,我将再次请求神明为我加冕百花的荣冠!”   绿谷河的莱斯特大人以统治者的身分告诉过她,人们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所以作为私生女她特意将自己打扮得和女王一样,所以她现在以月女巫的身分来到神殿祈求神迹。   克丽缇娜抬头望向满空的神明,不一定非要劳动月女神殿下,任何一个神回应都行。   ”王储疯了!”圣路伊的使者煽动着其他人:”快叫医者来,谁快去把王储带出来,这里可是魔鬼的禁地啊!”   禁卫军立刻对此做出回应,尤利塞斯拔出银剑,带着其他骑士围成一圈,将克丽缇娜护在身后。   ”莳萝,请把力量借给我……”克丽缇娜低声祈求。   就像在绿谷河的双月之夜,她们宛如女神,不可思议地击退了狼群,那位黑发小女巫本身就宛如奇迹一样。   王储捧起新鲜的玫瑰花束,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学着好友那样,摆好神棍架势做法,突然一个大哈咻打坏这个严肃的场合。   克丽缇娜气急败坏捉起眼前的罪魁祸首,一根纯白的鹅毛,她明明把这东西收得好好的……   一根、两根,纷纷扬扬的羽毛如细雪般飘落而下。   银蓝的月光大片涌入神殿,奇迹真的听到了她的话。   黑夜中彷佛有一颗星星亮了,大殿的穹顶亮起一个神龛,黑发如瀑的少女就坐在那里。她浑身焕耀着星辰的光彩,巨大的翅膀收敛在背后,女神就像从长久的沉睡中起来,居高临下打量着那些目瞪口呆的人类贵族。   年轻的神明轻挥羽翼,彷佛踩着虚无的月光而来。克丽缇娜听到周围人群的跪拜和呼喊声,那位圣道师的水晶头冠就扔在地上,似乎早已逃之夭夭。   女神的声音宛如无形的波浪,神殿内充斥着她强大的力量。   ”百花之冠的女王,我听到妳的呼唤,降临到妳的身边。”   祂接下女王的玫瑰花束,然后从月光捞出一顶融银浇注的王冠。女神用手指的星光点缀出晶亮细碎的蓝宝石,最后挑出花束中最为鲜嫩的一朵玫瑰,将它镶嵌在顶端。   女神将王冠戴在女王头上,瑰丽硕大的红宝石宛如永垂不朽的玫瑰,边角衬有银白月桂叶。   莳萝偷偷对好友眨眼,低声道:”我把力量借给妳,让我们一起改变这个世界吧。”   女巫醒在狼人之夜,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久等啦,其实最后就是交代下其他小女巫的动向,奶茶真的很偏爱女配,对不起男主,太喜欢女孩子闪闪发光的样子啦!   -   然后…….正文正式完结!!奶茶三年有期徒刑出狱!   非常感谢这三年追更不断的朋友们,奶茶真的是靠妳们撑过来的,谢谢妳们愿意相信一个周更作者,可以说是妳们帮我完成了第一本长篇小说QAQ   --   目前预定番外是小狼福利瑟诱,奶茶会努力在晋江许可的边缘试探,大家不要期待太高阿。奶茶会先休息一周后再来想番外,有什么话都可以在最后一章留言,想看什么番外或是批评都可以留,奶茶都会一一回复喔!!!   -   最后浅谈一下这篇文吧   奶茶一直对女巫这个题材非常喜爱,特别喜欢希腊神话那种半神女巫,不是绝情绝爱,有优点和缺点,有光有暗。女巫对我来说,大概就是那种完全拥抱自我而可以支配命运的女人,简单来说就是自由快乐的女性。   以前码过一篇中式魔女文后,就有开始计划写一篇完整的西幻女巫文,这篇文的文案放了好几年,因为设定太过复杂而放弃,直到某天心血来潮重整一下,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奶茶发誓自己一开始只想码一百章,但这篇文真的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