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嫁给权臣之后》 作者:长沟落月 文案: 林清瑶少时骄纵,及笄之后家道中落。 随之而来的是未婚夫上门退婚,转头就和自己最好的闺中密友成亲。 就在众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时,那位令人胆寒的京城权贵却亲自上门提亲来了。 ——而这个人,是林清瑶以前最讨厌的人。 一句话简介:家道中落后我嫁给了我以前最讨厌的人。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种田文 甜文 主角:林清瑶 ┃ 配角:魏城、谢蕴等 作品简评 林清瑶少时骄纵,及笄之后家道中落。随之而来的是未婚夫上门退婚,转头就和自己最好的闺中密友成亲。就在众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时,那位令人胆寒的京城权贵却亲自上门提亲来了。——而这个人,是林清瑶以前最讨厌的人。这是个先婚后爱的故事。女主对男主原本误会重重,也无好感,但迫于无奈嫁给男主。婚后渐渐的将所有误会解除,才知道男主一直深爱着她,并默默的在身后为她做了很多事。本文感情缱绻,文笔细腻。男主凡事为女主着想,一步步的让她明白自己的深情,也终于让女主慢慢的对他敞开心扉。两个人之间的日常互动甜蜜,读来会令人忍不住的唇角上扬。 =========== 第1章 遭遇退婚   林清瑶知道世态炎凉这句话,所以在父母相继离世之后对于人情她都慢慢的看淡了。但是她没有想到谢家竟然会遣人过来退婚。   来人她认识,是谢太太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孙嬷嬷。穿一件雪青色领口绣忍冬花纹的对襟褙子,发髻上簪了一支银菊花簪子。   “我们太太说了,我家大公子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和老爷急着要抱孙子,可您这还在为父母守孝,不能成婚。所以我们太太今儿特地叫我过来告诉您一声,咱们两家以前定下的那门亲事就这么算了。还请您另觅个好人家嫁了吧。”   她口中虽然用着敬称,但这言语态度间实在是轻蔑的很。   林清瑶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低头哑然失笑。   她记得以前父亲和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这位孙嬷嬷每次见到她都会夸她的相貌生的如何的好,一口一个林姑娘恭敬的叫着,不想现在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跟她说话。   若没有人在背后授意,想来孙嬷嬷现在的底气也不会这样的足吧?   林清瑶微笑,正要说同意的话,站在她身边的吴妈先沉不住气了。   “孙嬷嬷,我家姑娘和你家大公子的亲事可是以前咱们两家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怎么能现在说退就退?而且说什么我家姑娘现在还在守孝,不能成婚的话,再过得一两个月我家姑娘就三年守孝期满,可以成婚了,我不信你们家老爷太太就算再着急抱孙子也等不得这一两个月。明人不说暗话,要是我家老爷这会儿还在世,哪怕就是让你家大少爷再等个一两年你家老爷和太太都是愿意的吧?”   一来吴妈是个急性子,二来也确实被谢家这番人走茶凉的做法给气到了,所以她这会儿说起话来半点都没有给孙嬷嬷留面子。   “想当初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我家老爷是知府,你家老爷只是我家老爷的副手而已,知道我家姑娘喜欢你家大公子,上赶着就立刻遣人上门来提亲,迫不及待的将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后来我家老爷上京述职,留在京城做了户部右侍郎,念着我们两家是儿女亲家的关系,提携你家老爷也入京做了个京官。”   “可以说要是没有我家老爷,你们这会儿还在苏州府呢,能到这京城来?哦,现在我家老爷和太太不在了,你们谢家就来退亲了?言语间还要说是因为我家姑娘的缘故你们才退亲。孙嬷嬷,老天爷在头上看着呢,你们谢家不能这么欺负人!”   这一番毫不掩饰的话骂的孙嬷嬷脸上很挂不住。她紫涨着脸皮,连刚刚表面上的客套都不想再装了。   “既然你心里面知道原因,那我今儿过来退婚,你们家乖乖的退了便是,还要说这些话做什么?难道一定要我实话实话,说是因为你家老爷太太都死了,你家姑娘现在一没依仗,二没母亲教导,所以我家老爷和太太今儿才叫我过来退婚?何苦来!看在大家相识这么些年的份上我给你们留着面儿,你们倒自己不要面儿。”   孙嬷嬷原就是个说话刻薄的人,这会儿被吴妈这么一激,言辞间就越发的尖酸起来:“更何况若认真说起来,当年原就是你家姑娘喜欢我家大公子,撒娇撒痴的一定要嫁我家大公子,我家大公子其实都不喜欢她。我家老爷和太太也是迫于无奈,担心你家老爷以权势压人,这才遣了媒人上门提亲。若不然就你家姑娘这么个骄纵的性儿,我家老爷太太敢要她做儿媳妇?现在他们有了个更好的儿媳妇人选,自然不要你家姑娘了。”   吴妈哪里料想得到孙嬷嬷竟然会说出这样倒打一耙的话来,当即只气的一张脸都通红了,抬手赶着就要去打她。   “怎么,你竟然敢打我?”   孙嬷嬷一边躲,一边还大声的叫嚷着:“吴妈,我可告诉你了,不比以前你家老爷和太太还活着的时候,大家因为你是太太身边的老人都高看你一眼,现在你们林家已经倒了,谁会高看你?劝你还是识些时务,老老实实的才好。要知道我家老爷现在可是太仆寺的寺丞呢,不是你家能惹得起的。”   这话明着是说吴妈,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说给林清瑶听?   吴妈虽然没有孙嬷嬷能说会道,但这话里的意思她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心里很为林清瑶抱不平,一边伸手去拽孙嬷嬷的胳膊,一边就愤愤不平的骂道:“呸!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六品的官儿罢了。我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你们家的哪一个看到我们家的人不要毕恭毕敬的?现在你倒在我面前显摆!也不怕告诉你,就你家老爷这样一个养马的官儿,我还不放在眼里呢。”   不过孙嬷嬷今儿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另带了个小丫鬟来,现在看到吴妈赶着来打孙嬷嬷,这个小丫鬟忙上前帮忙。   吴妈前几日才刚得了一场风寒,今儿虽然好了,但脚下还有些虚浮无力,如何是孙嬷嬷和那个小丫鬟两个人的对手?很快的就被小丫鬟扯住了两只胳膊,动弹不得。   孙嬷嬷恼恨刚刚吴妈骂她和她家老爷太太的那番话,现在见吴妈被小丫鬟掣肘住了,她心里发了狠,就要狠狠的一耳刮子扇在吴妈脸上。   只不过她才刚抬起手,猛然间就听到一道水激寒冰般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你敢!”   孙嬷嬷心中一凛,转头望过去,正好对上林清瑶清凌凌的目光。   明明才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比自己小了好些,可这会儿也不晓得为何,孙嬷嬷整个人忽然就瑟缩了下。   抬起的右手不自觉的就放了下来。随后她撇了撇嘴,垂手退至一旁。   林清瑶便也不再说什么,转过头去望着那个小丫鬟。   虽然她没有说话,面上看着也并没有什么严厉的表情,只是淡淡的,但那个小丫鬟也是心中一凛。然后她放开吴妈,慢慢的蹭到孙嬷嬷身后低下头,规规矩矩的站好。   林清瑶这才抬起右手轻轻的按了下额头。   刚刚吴妈和孙嬷嬷那一番吵闹吵的她头都有些发痛了。待要开口喝叫住她们两个人,但两个人正在吵闹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她竟是插不下一句话去,直至这会儿才终于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放下右手之后林清瑶也没有看孙嬷嬷,只垂眼看着桌面,语声淡淡的:“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太太和大公子,这门亲事我同意退了。”   孙嬷嬷抬起头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林清瑶竟然这么容易的就会同意退这门亲事。原本她以为今儿会有好一番嘴皮子要磨,来之前还跟她家太太下了保证。不想现在这件事竟然完成的这样的容易......   要知道当初这位可是很喜欢她们家大公子的,不然林老爷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更何况现在随着林老爷的死林家都已经家道中落了,再退了这门亲事,往后林清瑶可就要越发的艰难了。只怕都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显然吴妈也没有想到林清瑶这样容易的就会同意这件事,也惊讶的抬头看她,叫了一声:“姑娘,”   不过她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林清瑶抬手给制止住了。   “吴妈,你去我屋里,将梳妆桌上的那只朱漆描金小匣子拿过来。”   吴妈为人虽然性子急躁了些,但她以前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对他们姐弟一向都很好。家道中落之后她也一直不离不弃,所以林清瑶跟她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   吴妈只得应了一声,转过身自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回转来,手里果然捧着一只朱漆描金小匣子。   林清瑶示意她将小匣子递给孙嬷嬷:“这是当年两家定亲时你们谢家拿过来的玉佩和簪子,还有定婚的帖子,现在你一并带回去,我们两家从此就再无瓜葛了。”   孙嬷嬷人还是懵的,伸手接过匣子打开来看时,认出来这确实是当年她家送去给林家的定婚礼。   那支玉佩和簪子还是那会儿太太带着她一块儿到首饰铺子里面去置办的。其实都不是多好的东西,玉佩有杂色,簪子是镀金的,难得林老爷和林太太当时竟然都没有嫌弃计较,只说有这个心就好,这些只是个形式而已。   还有那张大红色的定婚帖子,当时还是她家老爷亲手写下的。过了这么些年,边角的地方都已经有些泛黄了。   来的时候太太可没有说要她将这两样定亲信物拿回去,想必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孙嬷嬷愣了一下,才合上匣子,回手交给了身后站着的小丫鬟拿着。   林清瑶已经扶着桌子站起来想要回房了,不过临走之前她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目光望定孙嬷嬷。   “孙嬷嬷,”她眉眼轻淡,说出话的话也淡淡的,却自带一股子冷清之意,“我晓得我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你们谢家要来退婚也没什么。世态炎凉,这原就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是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我们林家没有倒。”   说到这里,林清瑶笼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目光也坚定起来:“只要我林清瑶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们林家就永远不会倒。”   说完,她不再看孙嬷嬷,转过身就往门外走。   吴妈则是狠狠的剜了孙嬷嬷一眼,随即抬脚追赶着林清瑶去了。 第2章 心气极高   吴妈一路紧赶慢赶的追上林清瑶,待要跟她说话宽慰她一番,但见她面上神情平静,仿似压根就没有将刚刚谢家退亲的事放在心上,那些宽慰的话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一路回到后院,林清瑶走到临窗木炕上坐下,伸手拿了放在炕桌上的绣绷低头绣起来。   吴妈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看她手里的绣活。   白色的绸子上面绣的是海棠花。颜色粉嫩娇艳,绣工极细致,色彩也很清雅。   这还是前几日吴妈听了林清瑶的吩咐,去卖绣品的铺子里面领回来的活儿。是一座小插屏,一总儿要绣玉兰,海棠,牡丹和桂花这四样花,取的是一个玉堂富贵的好彩头。   想到这里吴妈就觉得眼睛里面一阵酸涩。   谁能想到她家姑娘有一日竟然会沦落到要靠卖绣活为生的地步呢?明明以前林清瑶是个一年都绣不了两块帕子的人,但是现在......   吴妈抬眼悄悄的看着林清瑶。   她一直都知道她家姑娘相貌生的极好。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每逢她出门旁人都会问这是谁家的姑娘,到了京城之后开始抽条了,相貌就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在京城里面都是有名的。当时老爷又是户部右侍郎,就有好些人家遣了媒人上门来提亲,其中也不乏公卿贵族。可惜姑娘已经和谢家定亲了,所以那些亲事老爷和太太都推掉了。   但谁能料想得到今儿谢家竟然会上门来退亲呢。   想到这里吴妈心里就开始觉得忿忿不平起来。不由的就对林清瑶说道:“姑娘,他们谢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以前咱们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都巴着我们,老爷不在了,他们就露出这样丑恶的一副嘴脸来。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咱们老爷,他们谢家能进京做官?现在还在苏州府做着那个不入流的小官呢。呸,一家子忘恩负义的东西,到明日我洗着眼儿看他们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好下场。”   又气愤愤的说道:“姑娘,刚刚这门亲事你不该这样容易就同意退的。便是真的要退,也该好好的跟他们家闹一闹,让他们拿点儿赔偿出来给你。这般就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可不是?就是因为和谢家的这门亲事,当初他们老爷和太太替姑娘推掉了多少门亲事?其中哪一门不比谢家要好?现在他们倒是来退婚来了,这般抛的姑娘不上不下的,往后姑娘可要怎么办?毕竟姑娘的年纪在这里,老爷太太又不在了,还带着一个小少爷,只怕以后很难再找到好人家嫁了。倒不如现在要点儿实际的赔偿,也好过于姑娘整日这般辛苦做绣活换钱。   林清瑶原本还神色平静的听着她的抱怨,只当这些话是左耳进右耳出了。直至后来听到赔偿这两个字,她拿着绣花针的手才一顿。   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看着吴妈,一双眼圈儿有些隐忍的泛红。   “吴妈,”她的声音轻轻的,“我也是个要脸的人。被人上门来退亲,这原就已经是件很没脸的事了,你再让我跟他们闹,跟他们要赔偿,往后旁人会怎么看我?连带着我弟弟在外面也要被人笑话。我哪怕以后就是饿死,也绝不会开口找他们谢家要一分赔偿的。”   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的,目光也极坚毅。吴妈听了,心中先是一怔,过后就满是自责。   姑娘是个心气极高的人,她怎么能给姑娘出这样的馊主意呢?   就屈膝对林清瑶行了个礼,面上泛起一阵羞意来:“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对姑娘说这些话的。主要是奴婢心里实在是为姑娘您抱不平,所以这才......”   林清瑶将绣绷放到旁边的笸箩里,对她摇了摇手:“我知道你这是一片心为我好。罢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往后谁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色,也已经到了申初了,就问吴妈:“厨房里面可还有什么糕点?”   听到吴妈说还有两块今儿早上吃剩下的蒸糕,林清瑶就叫她:“将这两块蒸糕热一热,待会儿叫林绍带着去接少爷。”   说起来吴妈也是个苦的。当年由林母做主将她配了家里的小厮,两个人生了林绍下来。不想等到林绍七岁上的时候那个小厮就死了。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林母待吴妈和林绍母子很宽厚。后来林母和林父相继死了,林家渐渐败落,林清瑶就将家中的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下吴妈,林绍两母子和一个名叫丁香的小丫鬟。   平日吴妈管着灶上的活,让林绍一方面看守门户,另外一方面也跟着林清瑶的弟弟林承平,早晚接送他上学放学。因为林承平现在才九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容易饿,所以每次林绍去族学里面接他的时候林清瑶总不忘叮嘱他要带些吃的过去。   吴妈答应了一声,转过身要去厨房。走到廊檐下的时候看到丁香正从院门外面走进来,就快走两步过去问她:“你刚刚躲到哪里偷懒去了?怎么到处都找不见你?”   要是刚刚丁香在她身边帮忙,她能让那个小丫鬟扯住她两条胳膊?怎么着也得狠狠的扇孙嬷嬷一巴掌才是。叫她忘恩负义,狗眼看人低!   丁香现年才十四岁,生了一张圆脸,梳着双丫髻,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有一个酒窝,看起来很可爱。   听到吴妈问,她就将怀里抱着的东西递过去给她看。一边口中还说道:“您老人家看看这是什么?”   吴妈低头一看,就见是一包雪白的槐花。站得近了,能闻到一阵阵扑鼻的清香。   又听到丁香得意的声音在说道:“头先我陪着姑娘在后园子里面逛的时候看到槐树枝头上面挂了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我当时想起你午饭之后在厨房一个人自言自语发愁说过的话,晚饭都不晓得该吃些什么,看着这槐花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这可不就是现成的食材嘛。于是等陪着姑娘回屋之后我就跟她告了个假,去后园子摘槐花去了。以前我小时候还在老家的时候,每次槐花开了我娘就会摘很多槐花回来,或是直接炒着吃,或是蒸着吃,再或是做了槐花包子,槐花煎饼,槐花粥都来得。不但好吃,还能管饱呢。”   说到这里,丁香的声音里面带了一丝委屈:“吴妈,你瞧,我一心为你分忧,不指望你能夸我两句,你还上来就问我躲到哪里偷懒去了。下次我可再也不给你摘槐花啦。”   吴妈听了就笑,笑过之后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我才问了你一句,你后头就有这么多句等着我。是,是,我错了,我刚刚不该那样问你。”   伸手自她手中接过这一包很有些份量的槐花,吴妈笑的越发的舒畅起来:“晚上咱们就包槐花包子吃。为了奖励你这个大功臣,晚上让你多吃两个包子,如何?”   丁香这才高兴起来。脆生生的应了一声,看着吴妈走出院子,她伸手拍了拍胸口衣襟上面沾着的几片槐花,这才抬脚往屋里走。   挑起碧纱橱上面挂着的软绸帘子走进去,就看到林清瑶坐在炕沿上低头做绣活。   她叫了一声姑娘,然后走到外间去倒水。   家里的茶叶早就已经喝完了,姑娘也不舍得买,所以现在喝的是白开水。   将茶杯放到林清瑶手边的束腰炕桌上,丁香看了一眼绣绷上面已经快要绣好的海棠花,真心实意的夸赞着:“姑娘,您做的刺绣可越来越好了。瞧这海棠花绣的,就算在枝头上面现摘了一枝贴上来也没有您绣的好。”   看到林清瑶已经绣完最后一针,她忙在笸箩里面拿了小剪子递过去。   林清瑶接过,将绣线剪断。仔细端详了一端详,找不到一丝儿有瑕疵的地方,这才一边动手拆绣绷,一边抬头对丁香笑道:“你娘生你下来的时候你口中是含了蜜的吧?不然你这一张嘴怎么惯会说些哄人开心的话?”   “姑娘您这是在笑话我?”   丁香叫起来,“我只是在说大实话而已,哪里是特地要哄您开心的?”   这还不是哄人开心的话?   林清瑶微微的笑着。看到她前胸衣襟上面有一片没有拍干净的槐花花瓣,就问她:“你刚刚摘槐花去了?”   丁香听问,心里有点儿害怕起来。   她还记得她十岁那年被卖进林家做丫鬟的时候,管事的嬷嬷曾经嫌弃她是个乡下的野丫头。还告诫她说老爷是个做官的斯文人,家里的下人连带着也要斯文,万不能像以前在乡下那样做事粗野了。   要是姑娘知道她刚刚像个猴子似的爬树摘槐花去了......   丁香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就听到林清瑶含笑的声音响起:“我倒不知道你会爬树。不过这样也好,明儿你再去摘些槐花来,咱们晒干了做槐花茶喝。”   丁香没想到林清瑶非但没有责怪她,反倒这话里面还带着鼓励的意思,心里高兴,一双眼都笑的眯了起来。   忙抬起头,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   林清瑶见她笑得高兴,面上不由的也带上了几分笑意。正要叫她往后爬树的时候要小心些,忽然就听到窗外有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大声的叫着:“姐姐,姐姐,气死我了!往后我再也不要去读书了。” 第3章 谁适合谁   林清瑶听清这话之后面色一沉,放下手里已经拆好的绣绷正要起身出去,碧纱橱上面吊着的淡绿色软绸帘子已经被人从外面掀开,林承平抬脚走了进来。   跟林清瑶现在身上穿的衣裙都是半旧的不同,他身上的那件宝蓝色杭绸圆领袍子是簇新的。做工也很好,针脚细密。不过现在前襟那里已经被泼了一大片的墨汁,看着实在触目惊心的很。   脸上也有几处乌青的地方,嘴角都破了。   进屋之后林承平抬手就将手里拎着的书包往炕上一扔。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随后书包里面装着的书本和纸墨笔砚之类的东西就都散落了出来。   再看林承平时,已经整个人往后摊在炕上了。一边两条腿还在一下下的踢打着炕沿,发出蹬蹬蹬的一片响。   口中也不消停,一直在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要去学堂了。”   林清瑶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在一跳一跳的,但她还是竭力的忍着,放柔了声音问:“你这又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输了?”   林承平是个调皮的,以前在学堂里面经常跟人打架,这也不是头一次了。不过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负了这么多的伤回来。   一时林清瑶心里又是不忍,又是伤心林承平不懂事,气的眼泪水都差点儿落了下来。   连问了两遍,才看到林承平翻过身来看她,说:“姐姐,你都不知道,就是林承山,林承安,还有林元纬那些人,自打爹爹不在了,他们见天儿的就笑话我,欺负我。”   说到这里,他伸手揪起自己的衣裳前襟给林清瑶看:“你看,这是下午林承山泼到我身上来的。我想着这是你刚给我做的新衣裳,今儿才穿上身,就被他这样给糟蹋了,心里气不过,就去找他打架。谁知道林承安,林元纬他们竟然都帮着他一块儿来打我。就连夫子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非但不为我做主,也训斥我。还罚我站着上完了一节课。林承山他们反倒坐着,一点事都没有。他们这样的欺负人,我还上这个学做什么?我往后都不要再去学堂了。”   说完,他整个人又仰躺回了炕上,一边两只脚还在不停的踢蹬着炕沿。   林清瑶目光怔怔的望着他。就想起以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但凡她要什么东西了父母不依,她也会如同林承平这样在父母前面耍赖撒娇。那个时候她的性子那样的骄气,受不得半点苦,可自打父亲忽然得病死了之后......   林清瑶闭了闭眼,将心里面涌起来的那股子酸涩和眼里的泪意都给逼了回去。等心情平静下来,她才睁开双眼,叫林承平:“起来。”   林承平不听她的话,两只脚更加用力的踢蹬着炕沿。   林清瑶有些生起气来。待要骂他两句,但看到他脸上那几处乌青的地方,心里面立刻又软和了下来。   林家也算得上是书香人家,世代居住在京城。祖上曾经出过几名官员,家世也一度显赫过,但后来就慢慢的没落了。近几十年也就只有林父一个人考中了进士,入了仕途。   虽然都是些穷亲戚,但林父丝毫没有疏远他们。从苏州府回到京城之后,非但会经常接济家族里的那些人,还想着读书是件顶要紧的事,就叫了自己的堂弟过来一块儿商议,说是想要办个家学,请个好先生,好让家族里面适龄的孩子都有书可读。这样往后若林家子弟出了个有出息的,林家便能再现祖上的荣耀。   他这个心愿肯定是好的,堂弟也十分的赞成。可惜一说起办家学请先生要花的钱,他的这位堂弟就如同是锯了嘴的葫芦,没言语了。   林父的原意是林家的族人一块儿凑份子,不拘多少都行,剩下不够的地方他来填补。不想大家都不愿意往外掏这个钱。哪怕是已经考中了举人,家境也算不错的这位堂弟,到最后也才扣扣索索的掏了一吊钱出来。   所以办这家学,请先生的钱其实就相当于是林父一个人出的。   林父的俸禄虽然养一家子是够了的,但每个月还要给先生束脩,四时八节的也要给先生送礼物,能余下多少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家到现在都没有置办下什么家产来的缘故。就是现在那处地方不大的偏僻小田庄,还是林母见林父贴补族里面的人贴补的实在太厉害了,气不过,将自己的嫁妆变卖了才买下来的。   不过也幸好林母当时做下的这个决定,要不然现在林清瑶和林承平姐弟两个就连一点进项都没有,日子只怕会过的比现在更加艰难。   可是没想到他们父亲一片善心为族里的人着想,现在他一旦不在了,那些学里的人就这样的欺负林承平。   不说那几位族里的子弟,只当他们年纪还小,不懂事,淘气些也便罢了,可是那位先生林清瑶以前是见过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他每逢端午中秋这样的日子就会上门来拜会父亲。说起林承平来的时候只说他天资聪颖,一脸的慈祥,哪里会想到现在他竟然会......   林清瑶轻叹了口气,倾身过来推了林承平一下:“快起来,别躺着了。”   林承平气还没有消,不愿意起来,就被林清瑶说:“你真要躺,那也将身上的那件衣裳换下来再躺。”   这件衣裳还是前段日子她绣了一架花中四君子的屏风换来的钱买的。当时也是想着林承平每日都要去学堂读书,现在他们家又是这样的一个境况,若再不让他穿得光鲜亮丽点,只怕会教旁人看不起。这才亲自去绸缎铺子里面挑了一块好料子回来做了这件衣裳给他。不想今日他才刚穿上身就被人泼了墨汁。   也不晓得这墨汁能不能洗得掉。若洗不掉,这件衣裳可就算是废了。   想到这里,林清瑶的一双纤眉不由的就轻蹙了起来。   说起来她以前其实也是个不知道珍惜东西的人,比这料子更好的衣裳她也只穿过一次就不要,听人说起银钱来心里还会不屑,觉得那些都是俗物。哪里能想得到有朝一日她会为这些俗物烦恼呢。   林承平虽然心里面还气着,但还是听林清瑶的话起身站起来将身上的衣裳脱了,随手扔给了丁香。随后他只穿着里面的一套白色中衣,又仰躺回了炕上。   林清瑶吩咐丁香将衣裳拿出去好好的洗一洗,回头看到林承平这个样子,终究是气不过,叫他:“你快起来。”   见林承平依然赖在炕上不起来,她就走过去不轻不重的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然后温声的劝慰着:“不论如何这学你总是要上的。不过既然你觉得家学不好,明日姐姐叫林绍出去打听打听京里有哪些学堂好,咱们换个学堂上。”   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希望林承平能够好好读书的,而且现在他们家这样的一个境况,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出路,唯有让林承平发奋读书,将来考取了功名,挣得个一官半职才是正经。   不过林承平原就是个性子很野的人。以前林母还在世的时候,念着他年纪还小,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对他未免就溺爱了些,养成了个调皮,不服管教的性子。及至后来林母林父相继去世,林清瑶一来也是念着林承平年纪还小,才六岁。二来也是念着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姐弟两个人相依为命,哪里还舍得对他严厉?宁愿自己过的差一些,也要保证林承平过的跟以前一样。所以即便现在家里已经艰难如此了,林承平也一点儿都不知道体惜林清瑶,凡事依然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所以他也不怕林清瑶生气,梗着脖子就跟她犟嘴:“什么学堂我都不去上了!我压根就不喜欢念书,只喜欢玩儿,你老逼着我念书做什么?”   林清瑶气的,抬手就要去打他。但看着他脸上的那几处伤,特别是右眼眶那里都已经乌青了,她心里一酸,那手就无论如何都下不去了。   最后她一拧身,掀开碧纱橱上的帘子就往外走。   等出了屋,到无人看见的地方,眼泪水才终于忍不住扑簌簌的沿着脸颊滚落了下来。不过等走到厨房里的时候,她脸上已经一点儿眼泪水都没有了,看着也是很平静的。   叫吴妈煮了一只水煮蛋,她趁热拿回来,剥了壳,用手帕子包着,在林承平脸上那些伤处滚了好一会儿才罢。随后天色渐渐黑将下来,吴妈的槐花包子也做好了,装了两盘子过来请他们姐弟两个人吃。   因为考虑到林承平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吴妈还特地蒸了一碗鸡蛋羹给他。林承平还有些嫌弃,说连肉都没有。包子里面的馅儿也是涩的,只吃包子皮,馅全都倒掉了。   饭后林清瑶又劝说了林承平好一会儿重新选个好学堂,让他往后好好读书的事,林承平拗不过她,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林清瑶这才放下心来,叫吴妈送他回屋睡觉。   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白天谢家过来退亲的事。   那个名叫谢蕴的儒雅少年。她年少还在苏州府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有江静云和魏城四个人的父母都是在衙门里面当差的人,所以彼此都认得。谢蕴的年岁虽然不是他们当中最大的,论起沉稳来其实也比不过魏城,但她就是很喜欢他身上的那股子温和清雅的气质,一心只想要嫁给他。   虽然当时魏城知道她的心事之后曾经很明确的告诉过她,谢蕴不喜欢你,他也不适合你,你跟他在一起会很受伤,但是那会儿她总是觉得自己相貌生的好,家世也好,谢蕴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后来看到谢父谢母遣媒人上门提亲,她心里就更加的以为谢蕴是喜欢她的了。   直至离开苏州府上京的前一夜,她偷偷的跑过去找谢蕴,亲耳听到谢蕴很冷漠的说自己不喜欢她,当初提亲的那件事他事先压根就不知情,她因为看到心上人时的高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放弃,总想着谢蕴以后肯定会喜欢上她的。所以到了京城之后才一直求着父亲想法子将谢父调任到京城为官,这样谢蕴也会跟着一起上京。   可是没有想到现在谢家竟然会上门退亲,还是在她这样艰难的时候。   如果说当年提亲的事谢蕴事先丝毫不知情,可这次退亲他总不可能也不知情的吧?他年初刚考了会试,殿试,被选为庶吉士,现在在翰林院学习,身份非同寻常,退婚这样大的事,他的父母怎么可能会事先不跟他商量?   肯定是他点头同意了,孙嬷嬷才敢上门来退亲的。   想到这里,林清瑶闭上双眼,苦笑了一声。   当初她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自信,觉得谢蕴一定会喜欢她呢?若是那会儿她听信了魏城的话,现在想必她心里也不会这样的难受吧? 第4章 谎言重重   孙嬷嬷回到家之后就去见谢太太季氏。   “......经过奴婢的一番劝说,林姑娘已经同意退掉和大公子的亲事了。当年的定婚礼和两家定婚的帖子奴婢也带了回来。”   一面说,一面将手中捧着的小匣子递过去放在季氏的手边。   季氏很惊讶:“她竟然这样容易就肯退这门亲事?”   按照以前林清瑶喜欢谢蕴的程度,她原本以为这门亲事会很难退。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孙嬷嬷今儿回来跟她说这事没办成,过几日她自己亲自上林家门去见林清瑶的打算。   但是没有想到孙嬷嬷今儿竟然这般顺利的就将这门亲事给退了。   季氏打开小匣子,看里面放着的玉佩和簪子。   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家老爷只是个小官,家境一般,到京城做了京官之后俸禄才多了起来。虽说去年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二皇子登基做了皇帝,她家老爷因为站错队的缘故被降了两级,但年初谢蕴考中了殿试,被授了庶吉士,现在在翰林院当差,也有一份俸禄,所以家里的日子还是尽可以过得去的。   所以这块品相不好的玉佩和这支镀金的簪子季氏现在已经不大看得上眼了。   倒是这个定婚的帖子是个顶顶要紧的东西,是一定要要回来的。若不然林清瑶拿着这个东西闹上他家的门来,一定要谢蕴娶她,季氏也没法子。   总不能闹得满城风雨吧?他们谢家丢不起那个脸。不过现在好了,只要将这个东西拿了回来,林清瑶往后就算后悔了,再想闹腾他们也不怕了。他们大可以不承认当初两家定过婚的事,反正林清瑶的爹娘都已经死了,一来她没有依仗,二来她也没有凭证,肯定没地说理去。   季氏就伸手在小匣子里面将这定婚的帖子拿出来,打开看是不是当年的那个。   正看着,就见小丫鬟掀帘子进来笑着通报,说是:“太太,大公子跟您请安来了。”   季氏抬起头,就见谢蕴已经掀开帘子走进屋里来了。   穿一件白底皂边的斓衫,身量高挑清瘦,五官生的极其的俊雅。   他在季氏面前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弯腰对她恭敬的行礼,叫了一声母亲。   季氏一看到他脸上就露出笑意。将手里的帖子搁在手边的炕桌上,笑着问他:“今儿你从翰林院回来的倒早。如何,可觉得疲累?”   她就生了谢蕴这么一个儿子,不过她觉得这辈子有谢蕴这样的一个儿子就够了。不单单相貌生的好,学问也好,才二十四岁的就年纪进入仕途,性格也温和谦逊。   所以哪怕老爷还有两个妾室生养的儿子,也很宠爱新近纳的一个年轻的妾室,她也一点儿都不担心。   无论如何,只要有谢蕴这个好儿子在,她这谢家正房太太的位置是肯定稳了的。   就叫谢蕴到罗汉床上来坐。又叫丫鬟上茶:“大公子喜欢喝清淡的茶,将我前两日刚得的云雾茶泡了吧。”   这云雾茶的茶树生长在高山上面,终年云雾缭绕,入杯冲泡之后仿似也能看到雾气一般,是极难得的。   季氏一总儿也就得了两小罐,看得甚是贵重。特地吩咐孙嬷嬷放到柜子里面,等着家里来贵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丫鬟哪里会知道那些云雾茶放在哪里?而且她们以前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好茶,只怕看到了也不认得。”孙嬷嬷这时笑着对季氏和谢蕴说道,“还是奴婢亲自去拿的好。”   季氏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你顺带拿一罐子过来,待会让大公子带回去喝。”   孙嬷嬷笑着应了下来。转身进了东次间,让他们母子两个人自在说话。   谢蕴这时已经看到炕桌上面放着的朱漆小匣子和那封定婚的帖子了。因为小匣子现在是开着的,他也看到了里面放着的玉佩和簪子。   当年季氏和谢老爷遣媒人去林家提亲这件事确实没有事先跟谢蕴商议,他并没有见过他家给林家的定婚礼,所以现在看到这块玉佩和这支簪子他自然也认不出来。   就是这封大红色的定婚帖子他以前也没有见过。不过他认得出来上面的字迹是父亲的。   就问季氏:“母亲,这是什么?”   大红色的帖子,应该是跟婚事有关的。可是家里余下的那几个弟弟妹妹都还没有到说亲的年纪,自己则是早就已经定过婚了,现在母亲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帖子?   季氏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情,然而既然谢蕴都已经看到这张帖子了,也只得拿起来递给他。   而且,这件事总是要对谢蕴说的。   谢蕴面带狐疑的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待看清楚里面写的内容之后他抬头问季氏:“这是当年我和,和她定婚的帖子?是现在她要求我们家迎娶了?”   想到这里,他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   他知道林清瑶对自己的喜欢,不过他并不喜欢她。觉得她性子太骄纵了。虽然相貌确实生的很好,但也太明媚妍丽了。他还是比较喜欢温婉柔美的女子。   可是这门亲事早在苏州府的时候两家大人就已经定了下来,他是没有反抗的余地的,只能接受。   现在既然两家定婚的帖子在母亲这里,想必是今日林清瑶过来了,要求他们家要迎娶她吧?   想想她的那个骄纵,和不知羞的性子,这样的事她确实做得出来。要不然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就不会约了他出来,告诉他我心悦你。   就算到现在谢蕴依然记得当时林清瑶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眼直视着他,一点儿都不害羞。   当时他就惊呆了,不相信世上竟然会有如此不矜持的女子......   他喜欢的是含蓄婉约的女子,林清瑶就算相貌生的再好他也是不喜欢她的。   就算现在他遵循父母之命不得不娶了她,但是往后他也绝对不会喜欢上她的。   而且一想到现在就要娶林清瑶,他就觉得心里面有一种很膈应的感觉。眉头不由的拧的越发的紧了。   想了想,他就问季氏:“要是我没有记错,她现在应该还在为林伯父守孝期间。怎么守孝期还没有满她就过来要求我们家迎娶她?这不合礼法。”   林清瑶这到底是有多想他迎娶她?竟然在父亲的守孝期还没有满的时候就来他们家提出迎娶的要求。   心里对林清瑶就越发的讨厌起来。   季氏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就更加的不自然起来。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谢蕴实情的好。   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是个熟读圣贤书的,也时刻以圣贤的标准来严格的要求自己。虽然说当初他们明知道他不喜欢林清瑶,但是就算背着他定下这门婚事,事后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来,只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他做儿子的都听从父母的。   谢蕴确实很让她省心。可要是现在告诉他这门婚事是她主动叫孙嬷嬷去林家退掉的,只怕谢蕴会不高兴。   倒不是说谢蕴现在开始喜欢上林清瑶了,而是他一直都在用君子的操行来要求自己。君子守信重诺,现在林家又家道中落,谢蕴对他们这样落井下石的做法肯定会很不耻的。   他现在毕竟是庶吉士,若是真的惹得他生气了也不好。而且他要是犟脾气上来了,一定要信守当初两家定下来的婚事迎娶林清瑶,这段日子她岂不是白劝说老爷了?   毕竟林父已经死了,林清瑶又是个很娇气的人,只怕连中馈都不懂,要是谢蕴娶了她,往后不管是在仕途上面,还是在生活上面她都给不了谢蕴一点助力。   于是季氏想了想,就说道:“这个你倒是猜错了。她叫人拿了当年我们两家的定婚礼和定婚帖子过来,不是要催促我们尽快迎娶她过门,而是要退亲的。”   “退亲?”   谢蕴怔住了。目光望着季氏,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林清瑶怎么可能会叫人过来退亲?她那时候不是亲口说过心悦他,这辈子只想嫁给他的吗?但是现在她竟然要退亲?   好好的,她为什么要退亲?   季氏见谢蕴一脸的不相信,就将刚刚心里才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   “不说你不相信,我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后来我旁敲侧击的问起来人,才晓得她新近好像喜欢上了什么人。还是个位高权重的人,一心只想要嫁他,所以这才遣人上门来退亲。”   林清瑶竟然喜欢上了其他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其他的人?她那时候明明说喜欢他的......   谢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面乱乱的,望着季氏的目光带着探究。   很显然在怀疑她说的这句话。   不过后来他一想,林清瑶原就是个不矜持,也不知羞的人,既然在苏州府的时候能在他面前说出那些话,现在也确实有可能移情别恋喜欢上其他的男子。   以前倒不知道她竟然还会有这样水性杨花的一面。   谢蕴心里面乱糟糟的,说不清到底有哪些滋味。但是屈辱肯定占了很大的一部分。   长了二十四年,被退婚还是头一次。林清瑶那样的人,竟然会过来退婚?当初要不是她,两家父母怎么会定下这门婚事来?但是现在她竟然主动反悔。   要知道就算他心里一点都不喜欢她,这些年他也从来没有动过要上门主动退婚的心思。 第5章 心不在焉   季氏看着谢蕴脸上神情变幻,心中暗惊。   也很害怕谢蕴会看出什么纰漏来,就语气忐忑的问他:“蕴儿,你,你没事吧?”   谢蕴这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他原本就不喜欢林清瑶,不过是迫于父母之命才不得不娶她,现在既然林清瑶主动上门来退婚,他既不用担着不守诺言的名声,往后也不用跟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对他而言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就摇了摇头:“母亲,我没事。”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他心里面还是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只觉得憋闷的很。   孙嬷嬷这时已经过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捧着朱漆茶盘的小丫鬟。   她在门外的时候就听到季氏说的话,心里面还很惊讶。   太太怎么跟大公子说是林清瑶主动过来退婚的呢?   但到底是在季氏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人,心中略微想得一想就明白了季氏的用意。   就只当没有听到,掀帘子走进来。   回身从小丫鬟捧着的茶盘里面将两杯茶分别放到了季氏和谢蕴手边,然后又将那一小罐子茶叶拿过来递给季氏。   是用竹子做的茶叶罐,很精巧,上面还刻着诗词。   季氏没有接,示意孙嬷嬷给谢蕴:“你拿给大公子。”   孙嬷嬷应了一声,转过身叫了一声大公子,双手捧着茶叶罐子递过去。   谢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伸手接过来,对季氏道了谢。   季氏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这云雾茶确实是好茶,不但滋味醇甘,喝在口中还隐隐有兰花的香气。   于是季氏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茶杯,对谢蕴说道:“这茶叶你可知晓是何人送我的?”   谢蕴这几日在翰林院忙着给编纂整理前朝史书的几位学士打下手,每日回来之后都很累。匆匆的来季氏这里请过安之后就回自己的屋子歇息去了,所以并没有时间跟季氏闲话,也就压根不知道这云雾茶是何人送的。   就摇了摇头:“儿子不知。”   “说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季氏笑起来,“就是江家的云姐儿。你们两个小时候还在一块玩过的。”   谢蕴有一瞬间的茫然,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季氏说的人是江静云。   以前江静云的父亲在苏州府做通判。林清瑶,魏城,还有他和江静云因为父亲都在一个衙门里面共事的缘故,确实彼此都是认识的。   不过后来江静云的父亲调任到老家徽州做了个知县,江静云跟着他的家人一块儿也去了徽州,他们就没有再见过了。前几年江父入京述职,吏部考核他的政绩,觉得还可以,就让他留京,在户部做了个主事。   那时候林清瑶的父亲已经是户部右侍郎了,因着和江父以前共过事的缘故,平时还是很照看他的。两年考核一过,江父就升任为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后来大皇子坏了事,二皇子登基为帝,江父因为站对了队,竟然一跃成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   也算得上仕途顺畅了。   不过听得说他先前上京的时候并未将家人一块儿带到京城来,而是留在了徽州,怎么现在江静云上京来了?   就问了季氏这件事。   “可不是。”   季氏笑着说道,“年前江大人就已经遣人去徽州要将自己的一家老小都搬取到京城来,因为老太太身子骨不好,所以一家子上个月才刚到京。这不,云姐儿那个孩子是个极有心的,到了京城之后还特地带了这两罐子云雾茶,还有一些徽州特产过来看望我。原本我一早儿就想着要告诉你这事,但看你这几日都忙成那个样子,竟是顾不得告诉你了。”   顿了顿季氏又说道:“论起来我们和江家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已经很熟悉了,现在云姐儿又这般客气,一到京城就来看望我。所以前两日我跟你父亲商议了下,想着明儿是你们父子两个休沐的日子,我们一家子带些礼品去江家拜访下也是应该的。我和江太太,还有江老太太她们两个也有好几年没见,平时心里还很挂念她们两个呢。”   一面说,一面目光偷偷的觑着谢蕴。   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江静云也是心悦谢蕴的。不过那时候她嫌弃江父官职不高,想要跟林家做亲家,所以压根就没有理会江静云。但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得到现在林父竟然早早儿的就死了,林家家道中落,那江父却是做了四品的官儿,林家蒸蒸日上,他们平日就是想要去江家拜访只怕江父都瞧不上他们。   原本季氏心里也没有做什么旁的念想,可是前几日江静云带着礼品忽然来访,见她面带娇羞的问起谢蕴的近况,言语间还甚是留恋关切的模样,季氏不由的就动了那份心思。   虽然说相貌上面江静云是肯定比不过林清瑶的,但是江静云现在的家世背景也绝对是林清瑶所比不上的。   其实自打林父死后季氏对谢蕴和林清瑶的这门婚事就已经开始心生不满了,时常想着要退婚。现在谢蕴做了庶吉士,江静云又流露出了还心悦谢蕴的意思,季氏怎么可能会不生出别的心思?立刻就让人叫了谢父过来商议。   谢父自然也想有人往后在仕途上能拉他一把,立刻就同意了她说的要去林家退婚,去江家求娶江静云的话。   至于明天他们两个要带着谢蕴去江家,拜访江父一家子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想让谢蕴和江静云见一面。   谢蕴哪里会知道父母心中真实的想法?其实他现在都已经记不清江静云的相貌了。印象中是个很柔弱清婉的女子,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一直跟在林清瑶身后。可是有两次他看到江静云一个人偷偷的在哭,上前问起究竟,就说是林清瑶欺负她。   这就让谢蕴心里更加的讨厌林清瑶,觉得她性子骄纵了。   现在听季氏说起这话,他就无可无不可的回道:“儿子知道了。”   季氏这才放下心来。又跟谢蕴说了几句话,见他面色不好,就叫他快点回去歇着。   谢蕴应了一声是,起身站起来同她行礼作辞,然后转过身掀开帘子就走了。   清瘦修长的背影看着没有往日那样的挺拔,反倒微微的有些佝偻。   季氏只以为他这是累的,就跟孙嬷嬷抱怨着:“也不知道翰林院这是要做什么。前朝的事罢了,做什么还要当成大事来编纂整理?你看蕴儿这都累成了什么样子。”   孙嬷嬷附和了她两句。忽然一眼看到小几上面放着的那罐子云雾茶,忙说道:“太太您瞧,大公子忘了拿走这罐茶叶。”   季氏转过头一瞧,果然见那罐云雾茶还放在原处。   就叹了一口气,说道:“蕴儿这孩子素来心细,从来不会落下东西。定然是这几日他太累了,所以这才心不在焉的,竟然都忘了将这罐子云雾茶拿回去。”   隔门叫了个小丫鬟进来,吩咐她将这罐茶叶送去大公子那里。然后她就开始问孙嬷嬷明儿去江家拜访要带的礼品可都准备妥当了。还一再嘱咐不能出半点差错,不然显不出他们的诚心不说,还会叫江家的人看不起他们。   ......   一进入五月天气就渐渐的热了起来。   这一日林清瑶带着丁香一块儿出门去卖绣品的铺子。   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请了人教她刺绣。那时候她虽然性子很骄纵,但其实也算是个聪明的人,刺绣学的也是有模有样的。   不过人懒散的很,所以一年到头也绣不了两样东西。便是真的绣了什么,也肯定是不用心的。   记忆中唯一用心绣的一样东西是只香囊。竹青色的缎面上绣着并蒂莲花,羞答答的拿去要送给谢蕴。   她自然晓得男女之间私下送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不过那时候她已经和谢蕴定婚了,觉得还是可以送只香囊给谢蕴的。就算被旁人知道了,她觉得这也算不上是越轨。   可是谢蕴并没有收,反而冷淡着一张脸叫她自重,然后转过身就走了。   她是个娇气的人,虽然敢在谢蕴面前说自己心悦他,但现在用心的做了一只香囊要送他,却被他这样不留情面的给拒绝了,心里面也是害羞的。而且也有气恼。   于是一赌气,随手将这只香囊扔在地上,转过身就回家了。   既然谢蕴不要这个,那她也不要了,随得旁人捡去用算了。   还发誓往后再也不会绣香囊这种东西。   但谁能想得到以前只是一样她用来消遣的事情,现在却能用来维持生计呢?至于那会儿说的往后再也不会绣香囊这种东西自然也就成了空话。   现在丁香怀中抱着的那一大包东西,里面可就有好几只香囊。 第6章 闺中密友   主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卖绣品的铺子。   林清瑶脸皮薄,以往都是吴妈来这铺子里面同掌柜的领取要绣的东西,等到林清瑶将那些都绣好了,吴妈再送回来,同掌柜的领取一开始说好的工钱。   不过近来天气变幻得太快,时冷时热的,吴妈身子骨不好,这两日又卧病在床了。   眼看交绣活的日期已经临近,林清瑶想了想,便叫丁香抱了那一包绣活,她亲自送来绣品铺子。   她现在已经不是娇贵的大小姐了,下面还有个弟弟要养活,怎么还能是以前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的做派呢?   绣品铺子里面的掌柜和伙计以前都没有见过林清瑶,这会儿察觉到有人进来,两个人都抬起头望过来。   就见头先走进来的是位姑娘。穿一件浅绿色的罗衣,白绫挑线裙子。浓密乌黑的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簪子。   虽然她这一身打扮很淡雅简洁,但丝毫压不住她妍丽的相貌。仿似她这一走进来,小小的铺子里面都跟着立刻亮堂了不少。   掌柜的和伙计都有些看呆了。片刻之后还是掌柜的先从柜台后面迎出来,满面堆笑的问着:“这位姑娘您想看点什么?”   看这位姑娘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式样都不是时新的,也都是半旧的,但看得出来料子都是极好的。通身的气派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门小户人家能养得出来的,所以掌柜的只以为林清瑶这是来买绣品的,忙殷勤的招呼着。   林清瑶面上微红。   她先对掌柜点了点头,算是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回过头叫丁香将怀里抱着的那一包绣活放到柜台上面打开,她自己则是伸手自荷包里面将吴妈上次拿回去的单子递给掌柜。   掌柜的接过来一看,抬起头诧异的看了林清瑶一眼。   “这位姑娘,你认得吴妈?”   以前都是吴妈过来交货,虽然现在这位姑娘拿着的单子是他上次给吴妈的不错,但还是要确认一下的。   丁香就笑了起来。   “这是我家姑娘,吴妈是我们家的管家。”   现在家里的一切事确实都是吴妈在管,丁香说她是管家也没有错。   掌柜的了然的看了林清瑶一眼。   难怪她身上穿的这些衣裳虽然料子都是极好的,但也都是半旧的,式样也不时新了,想必以前也曾是个大户人家,后来渐渐的家道中落了,无法维持生计,原本做大小姐的也只能靠卖绣活为生了。   掌柜的早先就已经知道吴妈以前交过来的那些绣活不是她自己绣的。吴妈年纪已经大了,一看就知道眼睛不好,如何能绣得出来那样精细的东西?掌柜的原还好奇那些秀丽清雅的绣品是哪一位心灵手巧的人绣的,现在总算见到本人了。   又看了林清瑶一眼,这才走过去查验放在柜台上的那一包绣品。   自然件件都是好的,掌柜的很满意。当下他很爽快的付清了上次跟吴妈已经说好的价钱,又主动的问林清瑶这一次是否还要领些绣活回去绣。   以往吴妈送过来的那些绣品都卖的很好,掌柜的也很乐意跟林清瑶长期合作。   林清瑶自然是想的。掌柜的便叫伙计去拿各色绫罗绸缎过来给林清瑶,又细细的跟她说哪一块绫罗绸缎上面要绣些什么图案。担心林清瑶记不清,还叫伙计拿了纸和笔来,他一条条的列在上面。   林清瑶仔细的听着。最后她点了点头,意思是她都听明白了。   掌柜的便开始跟她商议让她做这些绣活他要付的工钱。   林清瑶以前从来没有跟人讨价还价过,甚至她连称银子的戥子都不认得,哪里会晓得她做这些绣活该要多少工钱的事?   好在临出门的时候吴妈曾特意的嘱咐过她,万一她要再接绣活回家来做,甭管掌柜的开口要给多少工钱,在那上面再加个两成是肯定不会错的。   林清瑶记着吴妈说过的这话,正要开口跟掌柜的说再加两成工钱的话,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林清瑶?”   林清瑶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就回过身去看。   就见铺子门口站着三位女子。中间的那位穿一件石榴红色织金缎面的褙子,发间簪了一支赤金累丝三尾凤钗步摇,打扮的极富贵张扬。   可惜的是这位女子生的是个淡雅秀气的相貌,这样富贵张扬的妆扮并不适合她。   而且林清瑶看到这样的妆扮总莫名的觉得很熟悉,特别是这位女子身上穿着的那件石榴红色织金缎面的褙子......   林清瑶是认得这位女子的。   是江静云。   说起来她们两个人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了,不过幼时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江母时常带着江静云过来跟母亲说话,那时候她们两个人是经常见面的。   两个人年岁也差不多,林清瑶比江静云大了半岁,所以江静云一直叫她是林姐姐。   林清瑶只有林承平这个弟弟。一来林承平比她小了九岁,两个人压根就玩不到一块去,二来林承平也确实很调皮,所以遇到跟自己年岁相当的江静云,听到她叫自己林姐姐,心里竟然真的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也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护着。   江静云又是个柔弱的性子,所以但凡她受了什么委屈林清瑶就会替她出头。   印象中有一次她去找江静云玩儿的时候发现她情绪很差,要哭不哭的模样,便问她怎么了。江静云就告诉她刚刚自己遇到魏城了,客气的跟他打招呼,叫他魏哥哥,但是魏城只冷淡的看她一眼,随后一句话也不说,转过身就走了。   林清瑶是知道魏城的。这个人仿似生下来就不会笑一般,对着谁都板着一张脸。她知道江静云很怕他,甚至连谢蕴跟魏城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会不自觉的小一点,但是林清瑶是不怕他的。   非但不怕,甚至当知道江静云在魏城那里受了委屈之后,她立刻就转身去找魏城算账去了。   魏城比她大七岁。她记得当时自己十三岁,魏城二十岁。   二十岁的青年高大挺拔,她站在他跟前还不到他胸口,只能仰着头看他。但气势上她肯定是不输他的。双手叉腰的质问他,为什么江静云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答应一声,甚至只冷冷淡淡的看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魏城低下头,微抿着一双唇看她,目光不辨喜怒。   要是江静云在这里,只怕就会当场被他吓哭。但是林清瑶是一点儿都不怕的,还提高声音又问了他一遍。   魏城转过头不看她,答非所问:“她不值得你这般对她好。”   声音冷淡,如同裹着一层冰。说完他就走了,完全不顾林清瑶在背后如何的大声叫他。   林清瑶觉得魏城这个人实在是讨厌,回去之后就跟江静云抱怨,说他这个人对人冷漠的很,一点人气都没有。果然是武将的儿子,一点礼数都不懂。   魏城的父亲当时在苏州府是一个职位底下的武将,本朝又重文轻武,所以大家对武将都是不大看得起的。   而且本朝受欢迎的男子是谢蕴那样温雅清瘦的,魏城的相貌虽然生的也不差,但总归还是英挺高大了些。所以林清瑶一直都不喜欢魏城,看到他的时候压根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   后来她跟谢蕴定婚之后不久,魏城就投军去了,自此音信全无。直至前两年林清瑶才听人说起魏城在军中立了很多战功,还救下了到边关督战的二皇子。随后二皇子将他引以为心腹。去年魏城更是协助二皇子登上了皇位,一跃成为枢密使。   枢密院掌着全国军权,不是皇帝的心腹肯定进不去。枢密使还是枢密院的主官......   也就是说,魏城现在手中的权利跟宰相是相等的。甚至因为新帝很信任他的缘故,他手中的权利很可能比宰相还要大。   谁能想得到以前被她那样看不起的人现在竟然会成为一个权臣呢?听得说还是个风评不大好的权臣。无外乎是说他为了权势心狠手辣,那些反对他的臣子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样一想,林清瑶简直都要庆幸魏城得势之后没有找过她的麻烦。毕竟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对他态度确实挺不好。甚至有一次她在背后跟人抱怨魏城讨厌的时候竟然没有留意到魏城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能见到江静云她还是很高兴的。高兴的甚至一点儿都没有在意刚刚江静云直呼她姓名的事。   就快步的走过去,伸手想要去拉江静云的手。又惊又喜的问道:“静云,是你?你什么时候上京的?”   前几年江父留京出任户部主事,专程到她家来拜会父亲的时候,因为彼此都是相识的,所以父亲也叫她出来见过江父。当时她还特意问江父江静云怎么没有跟他一起过来。   当听到江父说江静云随同她母亲留在徽州老家的时候她还觉得很伤心失望,只盼着江父早点将江静云接入京中,她们姐妹两个好时常相见。   不想这两三年总没有听到江父将江静云接入京中的话,现在猛然在这里看到昔年的闺中玩伴,林清瑶怎么会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下哈。原本官职方面想写首辅大都督这样的,现在大家好像都对这两个官职比较熟悉。但我考虑了下,内阁太麻烦了,首辅,次辅,群辅这样的,要写的人不可避免的就会增加好几个。为了简化,所以我就没有写首辅大都督,而是直接枢密使和宰相。   宰相大家都很熟悉我就不说啥了,至于枢密使这个官位,这是枢密院的老大。而枢密院是管理军国要政的最高机构之一,唐宋五代明初好像都有,后来明朝的时候才改为大都督。至于枢密使,权力与宰相相当。   其他官职则同明朝官职,无变动。 第7章 原话奉还   不过很显然江静云没有林清瑶这样的惊喜。面上神情淡淡的不说,甚至面对林清瑶伸出双手想要来拉她的举动,她还将自己的双手背到了身后。   林清瑶高兴之下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带笑的打量她。   打量了一会儿就笑着说道:“你比那时候在苏州府的时候要长高了好些。相貌也长开了,更好看了。”   江静云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我就算长高了好些又有什么用,不还是要比你矮?”   其实林清瑶的个子也不算高。江南女子,个子高的很少。不过就算这样,林清瑶从小比江静云还是要高一些的,现在也是。   以前林清瑶也听江静云提过一次,说为什么明明她每天都有好好的吃饭,可还是要比林清瑶矮?   但是那会江静云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类似于妹妹对姐姐的撒娇,林清瑶还笑着安慰她这是因为她比自己小半岁,等往后她肯定会比自己高的。   可刚刚江静云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和语气......   林清瑶也不是傻子,能察觉得出来江静云对她的冷漠。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她多心了的缘故,总觉得江静云现在神态间对她竟然是有敌意的。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肯定是因为她们两个人好几年都没有见过面,现在猛然一见,江静云跟她疏离些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往后两个人再多见两次,她们之间一定会跟从前在苏州府时一样的亲密。   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含笑问道:“你什么时候上京来的?”   “上上个月。”   江静云说完之后抬脚就往铺子里面走,没有再理林清瑶。   林清瑶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   原来江静云上上个月就已经到京城了。可是这么长的时间里面她甚至都没有过来看望她一眼。若不是刚刚在这铺子里面遇到江静云,她甚至都不晓得江静云已经上京的事。   不过林清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也抬脚走进了铺子里面。   绣活她是领了,可是工钱的事还没有和掌柜的商量好,她肯定还要再去跟掌柜的说一说的。   进铺子之后她就看到掌柜和伙计两个人都在笑着招呼江静云。   一看江静云身上的穿戴就知道这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指不定他们今儿就能在这位姑娘身上做成一笔大生意呢。   刚刚林清瑶带过来的包裹还散开放在柜台上面,能看到里面所有的绣品。   江静云压根就没有看这铺子里面其他的任何绣品,只伸手在林清瑶绣的这包绣品里面挑挑拣拣的。   一边看还一边暗中瞥了林清瑶一眼。   见林清瑶面上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刚刚她的态度有一点变化,她心中忽然就生起气来。   于是下一刻她就大声的对掌柜说道:“这一包绣品多少钱?我全都要了。”   这一包绣品里面有插屏,有香囊,有荷包,还有扇套子等,一总儿有十来件,她竟然全都要了?!   这可确实是一笔很大的生意了。   掌柜的喜上眉梢,心思急转,想着要报个什么样的价格。   眼前这位姑娘看穿戴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不说要狠狠的宰她一大笔,但掌柜的也肯定想在她身上多赚一点。   就报了个价钱出来。   江静云和林清瑶都目光惊讶的望着他。   江静云心里想的是,这个掌柜的当她是傻的,什么事都不懂的么?这些绣品竟然报出这样高的一个价钱。   林清瑶心里想的则是,原来她绣的这些东西能卖到这么高的价钱?可这位掌柜的每次给她的工钱......   掌柜的看出江静云的犹豫来,不想快要到手的大鱼溜走了,忙说道:“这位姑娘,小老儿可绝对不是胡乱给您报价的。就不说这些绫罗绸缎都是上好的料子了,只看这上面的刺绣。这可是正宗的苏绣。色彩秀丽,针法细致,没有个十来年的经验能绣得出这样好的绣品来?实话告诉您,这还是小老儿看着您面善,觉得跟您有缘,才跟您报了这个价。若换了旁人,这个价肯定不成的。”   江静云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刚刚她就已经站在门外了,听到了林清瑶和掌柜的说的话。   当时她只以为自己认错了。林清瑶那样的人,一年到头都绣不了两块手帕子,怎么可能会拿了自己的绣品出来卖?   这才开口试探的叫了一声,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林清瑶。   几年不见,林清瑶的相貌出落得越发的明艳了,教人看了就很嫉妒。   就是她绣的这些东西,就算江静云心里面再不愿意承认,但这也确实是正宗的苏绣。也绣的很好。   江静云心里还是很舍不得钱的。只是她待要不买,目光斜瞥到站在一旁的林清瑶面上平和的神情,她心里的那股子气恼就如同要直冲云霄一样。   就转过头叫了一声:“香罗。”   立刻就见那个穿着青缎子背心的丫鬟走上前来应了一声。   江静云叫她付了银子。掌柜的眉开眼笑的接过来,然后吩咐伙计将那包绣品包起来,交给香罗拿好。   随后江静云转身就要走。不过看到林清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她就问道:“怎么,你还不走?”   说完之后她又像想起什么来,语气讥诮的说道:“也是。刚刚你和这位掌柜还没有说好工钱,哪里能现在就走呢。”   林清瑶这才知道先前江静云就在门外,将她和掌柜的说的话全都听了去。   那江静云刚刚一定要买她绣的那一包绣品,还用那样嫌弃的表情挑挑拣拣的......   林清瑶看了江静云一眼。就见江静云也正在看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哪里还有以前在苏州府时在她面前的柔弱和温顺?   到了现在,林清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本以为江静云是自己昔年的闺中密友,即便她家家道中落也不会疏远她,不想江静云也不能免俗。   便没有再看江静云,转过头去跟掌柜说话。   掌柜的方才已经给她报过工钱了,林清瑶记着吴妈的话,原本是想着要在这份工钱上加个两成的,但是现在她一开口就要加五成。   掌柜的惊讶的一双眼都睁大了。   “林姑娘,你竟然要这么高的工钱?那老朽可就没得赚了。不成,不成,这个价钱太高了。”   林清瑶却坚持,而且大有掌柜的不同意给她在原定的工钱上面加五成她就不绣了的意思。   “掌柜的,先前我拿过来的那一包绣品你刚刚可是顷刻间就全都卖了的,卖的价钱还不低,是不是?而且刚刚你自己也说了,这可是正宗的苏绣,色彩秀丽,针法细致,没有个十来年的经验能绣得出这样好的绣品来?既然连你也承认我的这些绣品绣的好,那这工钱你肯定得往上加一加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掌柜的被她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实在是没想到林清瑶竟然会将刚刚他对江静云说的话一个字不漏的全都记了下来,还拿来做要求给她加工钱的筹码。   心里也有点后悔。终归还是他太大意太急切了。刚刚应该请江静云到内室详谈的,不该当着林清瑶的面就跟江静云谈价钱,让林清瑶知道她的这些绣品其实每一样都是精品。现在好了,她立马就开始跟他谈要涨工钱的事了。   但是掌柜的也确实很想继续要林清瑶绣的东西。以前吴妈拿过来的那些绣品都是店里面卖的最好的,所以现在就算林清瑶要加五成的工钱,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   两个人重新签订了关于新的工钱的合约。随后林清瑶接过掌柜的给的定金,叫丁香抱了那些素面的绫罗绸缎和各色丝线,客气的跟掌柜作辞,转过身就往门外走。   她没有再看江静云一眼。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连那些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族人对她都甚是薄凉。谢家上个月不也遣人上门来退亲了?所以江静云现在对她这个态度她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甚至心里面都没有难过,最多也只是刚刚那一瞬间觉得有些黯然罢了。   不过她才走出门几步,就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跟过来。   她知道是江静云,但也只当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   就听到江静云带着嘲讽的话语在她身后响起:“姐姐以前不是说金银都是俗物,说金银的人也都是俗物?如何今日却为了不到二两银子放下身架跟人这样说半天?那姐姐现在岂不成了以前自己口中说过的那种俗物了?”   丁香虽然不认得江静云,但是现在听江静云这样说林清瑶她心里面也还是很气愤的。就停下脚步,要转过身回嘴。   却被林清瑶拉住了胳膊。   不过林清瑶从来就不是个受了气只会默默忍着的性子。于是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江静云。   “以前是我不懂事,年少无知,不过现在想一想做俗物其实也没有什么。”   她的声音淡淡的,面上的神情也很平静,确实是真心的觉得以前的自己不好,现在在深刻的剖析自己,想要改正。所以即便现在谈论起以前的自己,她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羞愧,反而落落大方。   “我凭我自己的手艺挣钱吃饭,心里面觉得很安宁,也觉得很安稳,这没有什么丢人的地方,我也不怕被任何人嘲笑。”   说到这里,林清瑶甚至还对江静云笑了笑:“说起来刚刚其实还应该多谢你。若不是你买下了我绣的那包绣品,我也不能在掌柜的面前说要加五成工钱的事了。” 第8章 得意的事   林清瑶的相貌原就生的很明艳,即便她现在只是浅浅的一笑,也如同一朵晨光中的芍药花徐徐开放一般,风致嫣然。   江静云见了,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嫉妒。   明明林清瑶现在都已经家道中落了,甚至都沦落到要靠卖绣品来讨生计了,可怎么还是这样的牙尖嘴利,自己跟她说话的时候依然全都落了下风?   江静云心里面是很不甘的。   其实从小她就很不甘。明明林清瑶凡事都很照顾她,可她还是嫉妒她明艳娇美的相貌,勇敢洒落的性子,还有她的好身世,她做梦都想变成林清瑶,抢走她的一切。   原本以为现在她父亲是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她现在是高官之女,而林清瑶的父亲已经死了,家道中落,她们两个人终于调了个,甚至她都已经跟谢蕴......   可是现在见到林清瑶,江静云就发现自己依然凡事都被她压制着。   江静云很不高兴。她是一定要狠狠的奚落林清瑶一顿的,告诉她自己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以前不过是被父母逼迫,才不得已叫她姐姐,跟她在一起玩而已。   然后再告诉她自己和谢蕴的事......   对于林清瑶心悦谢蕴的事没有人比江静云更清楚。因为林清瑶是真的将她当成自己的闺中密友,什么事都没有瞒过她。   要是让林清瑶知道她刚刚和谢蕴定下了亲事,过段日子就会成婚,那林清瑶一定会很痛苦的吧?   想到这里,江静云心里就开始兴奋起来。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林清瑶这件事,看到她痛苦的模样了。   就扬着脸,笑着说道:“你我几年未见,只站在这大街上说话算什么?我做东,请你去茶楼喝茶罢。”   林清瑶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面只觉得怪异。   以前的江静云不是这样的。小兔子一般,性子柔弱,看人的时候不敢直视,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但是现在的江静云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林清瑶心中狐疑,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   对于江静云一定要请她去茶楼喝茶这件事,她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一来她很好奇江静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二来,看江静云面上那个掩都掩不住的高兴模样,肯定是心里面有一件很得意的事要告诉她。   她倒要看看这件能让江静云得意的一副小人得志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   江静云挑的是一家名叫云兴的茶楼,装潢的甚是雅致。茶楼后面正对着一方湖泊,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波光粼粼的水面。   江静云让香罗去跟伙计要了一间雅间。等在雅间落了座,江静云就看着林清瑶说道:“自从你父母死后,你天天为了生计发愁,肯定没有再来过像这样好的茶楼吧?今日你想喝什么茶,吃什么茶点,只管说,我请客。”   言语态度间甚是显摆和嚣张。   林清瑶一双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   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她父母对江静云都是很好的,但是现在江静云言语间提起她父母的时候竟然这样的不尊敬,连声伯父伯母都不肯叫。   神情间就冷淡了下来,说出来的话也不给江静云留脸面了。   “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我给过你那么多的衣裳首饰,每一样都很贵重,不说你今日只请我到这茶楼里面来喝一杯茶,吃几块茶点,就是请我到崇鹤山庄里面住两日也是应该的。”   崇鹤山庄位于京郊,占地极广,里面放养了好些仙鹤。而且山光水色,各样珍贵花木都有,是处游玩的好所在。   不过价钱方面也很让人咂舌,一般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林清瑶这两句话说的江静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待要反驳,但发现林清瑶说的这话很对,她竟然没法子反驳。   心里面就越发的生起气来。   她很不喜欢这种凡事被林清瑶压制的感觉。   林清瑶才不会理睬她生气不生气。叫了垂手站在一旁的伙计过来询问:“你这茶楼里面现在最好的茶是什么茶?都有哪些拿手的茶点?”   伙计回答说昨儿他们家采购的人刚从苏州府回来,带了几罐子上好的洞庭碧螺春回来,问林清瑶要不要尝尝鲜?   碧螺春林清瑶以前是经常喝的,知道这洞庭碧螺春是里面最好的,就点头同意了。又听伙计说:“至于说小店拿手的茶点那可就多了。枣泥酥,桃酥,蝴蝶酥,杏仁酥,芝麻酥,玫瑰饼,松饼,鹅油卷,如意卷,桂花糕,绿豆糕。乃至于各样肉脯,蜜饯,瓜子零嘴也都是好的,客人来了都喜欢点这些。”   林清瑶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拿手的茶点每样都上一份来。”   伙计傻眼了。就你们两位姑娘,这么多的茶点吃得完啊?   江静云也傻眼了。林清瑶这可真敢点啊,她知不知道点这些要花多少钱?   她又不是没有进过茶楼,肯定知道的。但她依然敢这么点,就是成心想要浪费她的钱。   正要叫住伙计不要听林清瑶的,随便上几样拿手的茶点就行,就见林清瑶的目光暼过来,声音平淡:“怎么,你请不起?”   她都已经这样说了,江静云还怎么能退缩?   就冷哼一声,说道:“笑话!我父亲现在可是大理寺左少卿,我是家里的嫡长女,只是一些茶点罢了,怎么会请不起?”   摆了摆手,叫伙计按照林清瑶点的送过来。   伙计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出门,却被林清瑶叫住。   “一壶碧螺春和那些茶点的价钱可不便宜,我劝你还是现在就叫这位姑娘将钱付清的好。不然这位姑娘要是一生气跑了,你找谁要钱去?”   伙计一听这话就有些迟疑了,目光望着江静云。   别说,以前还真的从来没有客人点过这么多茶点的。这位姑娘不会真的是个要吃霸王餐的吧?   江静云哪里受得住林清瑶这样说她?被伙计用这样的目光一看心里面越发的不痛快起来。   就骂伙计:“你没有长眼珠子?我是什么人,能喝了你家的茶,吃了你家的茶点不付钱就走的?我父亲可是大理寺左少卿,可不是什么要靠卖绣品过日子的阿猫阿狗。”   骂完之后才叫伙计掏银子出来给伙计。   伙计伸手接过,这才转身出门。   林清瑶不再说话。甚至她连看都没有看江静云一眼,转过头看窗外的景致。   江静云可没有她这样沉得住气。叫香罗将刚刚买来的那包绣品打开摊在桌面上,一边挑挑拣拣的,一边说道:“我记得以前你可是最烦刺绣的,稍微绣几针就说脖子弯的痛,眼睛发酸。现在绣这么多东西,你不要一天到晚的低着头?怎么现在就不嫌脖子弯的痛,眼睛发酸了?”   林清瑶只当没有听到她这嘲讽的话,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依然看着窗外。   丁香却没有这样的好脾气,开口就直接呛道:“我家姑娘现在什么样,要你管?”   江静云脸色一沉,目光看着丁香。丁香毫不畏惧的跟她对视着。   “好,好,一个丫头,也跟你主子一样的泼辣,你......”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林清瑶给截断了。   “你说我泼辣,那你怎么还处处都学我?”   “我怎么处处都学你了?”   江静云一听这话,就如同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就要跳起来,“我学你什么了?”   林清瑶笑了笑,然后毫不留情的指出来:“你身上穿的这件石榴红色织金缎面的褙子,我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就有一件。当时你看到很羡慕,我要送给你,你还说不要,可怎么现在倒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穿在身上了?”   说到这里,她打量了江静云一打量,目光是毫不掩饰的轻视:“不过很可惜,以你的相貌,压不住这样颜色鲜艳的衣服。另外还告诉你一件事,我以前的这件衣服,我穿了一次嫌不好,就赏给我的丫鬟穿了。”   “再有,我承认我以前是性子骄纵,做事也跋扈,但是我觉得我同时也是个落落大方,做事很有勇气,不服输的人。但是很可惜,你学我却偏偏没有学到我这些好的地方。画虎不成反类犬,所以我现在看到你才会觉得不伦不类,心中别扭。难道你自己就不觉得别扭?”   其实林清瑶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为什么她这次看到江静云的时候会觉得心里面很怪异,觉得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就是她身上穿的那件褙子,也觉得无比的熟悉。   原来曾经是她穿过的,江静云言语态度间学的也都是以前的她。她看着江静云,就如同看到一个被妖魔化了的自己,怎么能不觉得怪异?   她的这番话就如同是一把利刃,精准无误的切开了江静云心里面最隐秘的那些事和那些想法,江静云面上如何能挂得住?   咬牙切齿的起身站起来,看着林清瑶就恨恨的说道:“你的父母都已经死了,你也已经沦落到要靠卖绣品讨生计的地步,还要在我面前摆出这样高高在上的模样?!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我父亲是朝廷要员,我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甚至我前两日还跟谢蕴定了亲事,再过段日子我们两个就会成亲。”   说到这里,江静云目光仔细的看着林清瑶,想要看到她脸上震惊难过的模样。但是很可惜,林清瑶脸上的表情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心悦谢蕴的吗?以前为了能跟谢蕴定婚,她可没少在父母面前哭闹,怎么现在听到谢蕴跟她定亲的事林清瑶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静云反倒震惊了,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话才好。 第9章 惊吓出场   但其实林清瑶在听到江静云说已经和谢蕴定亲的事时,她心里面还是很震惊,也有些难过的。   谢蕴这可真是。前脚才刚跟她退婚,后脚就去跟江静云定婚了。   忽然就想起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有一次她去找谢蕴说话,谢蕴眉眼间都是不耐烦。还没等她说两句话,就听谢蕴语气严肃的告诫她:“以后你要对江姑娘好一些,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意欺负她。”   当时自己听了这话之后还很茫然。一来是不知道谢蕴为什么会这样说。她对江静云向来就很好的,从来没有欺负过她;二来,谢蕴是个恪守君子之道的人,就算迫不得已要跟女子相处的时候,他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都不会直视对方,可怎么他竟然会为江静云说话?   现在想来,其实谢蕴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江静云了吧?   倒也很好理解。原本谢蕴就是个温雅淡然的人,喜欢的女子肯定是那种温婉柔弱的。以前的江静云可不是温婉柔弱的紧?就算她也同为女子,看到江静云受了委屈都会忍不住的为她抱不平。   不过现在......   林清瑶忽然轻笑一声。   想必谢蕴也不会想到江静云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非但一点都不温婉柔弱,反倒言语举止之间还处处学她以前。谢蕴最讨厌的就是她以前的那个样子吧?等以后他们两个人成了亲,天天在一起过日子......   林清瑶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深了起来。   只要想一想到时候谢蕴震惊烦闷的模样,她就觉得特别的高兴。   江静云却没法子跟她这样的高兴,也很不理解她现在为什么看上去会那么高兴。   她难道不该震惊,不该难过的吗?   江静云觉得自己快要气疯了。她大声的喝问林清瑶:“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林清瑶心里想着,现在你就气成这个样子了?等你和谢蕴成亲了,往后的日子还有得你气呢。   就笑着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是觉得你和谢蕴成亲很好啊。你们两个人,很般配。”   确实很般配。一个虚伪。面上处处表现的很君子,但是君子重诺这个他可是半点都没有学到;一个恶毒,对昔日真心待她的人落井下石,百般嘲讽。   江静云被林清瑶的这副态度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自己都已经这样的嘲讽她,羞辱她,还告诉她自己就要和她心悦的人,曾经的未婚夫成亲了,但是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可不是以前的林清瑶。以前的林清瑶要是知道这样的事,听到这样的话,她绝对会跳起来的。   难道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林清瑶?这怎么可能?   江静云目光狐疑的看着林清瑶,没有说话。   刚刚的那位伙计这时已经泡好了一壶碧螺春送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个伙计,跟他一样手里捧了个很大的托盘,里面摆着刚刚林清瑶点的各样茶点。   茶点很多,桌上甚至都摆不下。伙计就拿了几碟子摆放在窗前的几案上。   林清瑶现在就坐在窗前的一张圈椅中。伸手接过丁香倒的一杯碧螺春,她低头喝了一口。   确实是上品,香气浓郁。   看几案上的那碟子杏仁酥卖相很好,她就伸手拿了一块,慢慢的吃起来。   压根就不去看现在江静云气的快要扭曲的一张脸。   江静云是真的快要气疯了。   原本她是想要来气林清瑶的,但没成想没有气到林清瑶不说,她自己反倒气成了这副模样。   林清瑶甚至还有闲情雅趣的在那里品茶吃茶点。而且这些茶和茶点还花的是她的钱!   只要一想到这个江静云就觉得胸口如同梗着一团破旧的棉絮一般,既涨的痛,又觉得难受。   她双手紧紧的攥着袖口。因为太用力,手指节都发白了。   忽然她就跟发了疯一样,将那包绣品全都扫落到地上,然后用力的在上面踩了好几脚。   踩完之后她就叫自己的两个丫鬟上前,指着地上的绣品颐指气使的说道:“这些,全都赏给你们了。”   香罗和另一个名叫香绫的丫鬟应了一声。彼此对望一眼,心中都暗道情况不妙。   姑娘这个狂躁的模样,分明就是要发病的前兆啊。   可姑娘不是已经快一年都没有发过病了么?她们还以为姑娘的病已经好了,现在怎么又......   江静云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对。她转过头看着林清瑶,言语恶毒的说道:“林清瑶,你绣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配给我用。也就只配给我的丫鬟用罢了。而且我待会还要叫人将你绣的这些个香囊,荷包,扇套子都送去给那些低贱,不入流的男人用。”   林清瑶捏紧了手里吃了半块的杏仁酥。但随即她就松开手,眉眼平静的回道:“哦。”   果不其然,江静云又被她这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给气到了。眼见得脸上都紫涨了起来,胸口起伏也快了起来。   她这样的好气,林清瑶怎么能不再气一气她呢?   就笑着不徐不疾的说道:“你可真是个蠢的。卖麦子的农人将麦子卖出去了,难道他还要管这麦子人家要用来做什么?无论是做成包子馒头也好,面条馄饨也好,又或者是做成各样糕点,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是不相干的事。因为他拿的只是卖麦子的钱而已,以后的事都跟他无关了。”   说到这里,林清瑶指着香罗和另外一个名叫香绫的丫鬟手里抱着的绣品,笑道:“我也一样。我挣的只是绣这些东西的工钱而已。至于这些绣品最后绣铺的掌柜卖给谁,又用来做什么用途,那都是与我无关的,我要伤心难过什么?倒是你,刚刚才花了那样高的价钱买下这些东西来,转过头就这样糟蹋,吃亏的只是你一个人而已。”   “自然,你现在这般对我,我也不可能如同以前在苏州府那样为你着想了。所以哪怕你再吃亏,再糟蹋你自己的钱,我都是一点儿都不心疼的。”   说完,林清瑶还语气嘲讽的笑话江静云:“这个道理浅显的很,原本我以为你一开始就明白。但是很显然我太高看你了,你其实一点都不明白。你啊,这脑子就跟你的个子一样,过了这几年,也就只长了年纪而已,这个子和脑子却还是没有长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说江静云笨。非但笨,个子还矮。   知道江静云心里面是很在意自己的身高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刚见面自己说她长高了,她会那样回答。   江静云果然被她这句话给气的一双眼眶赤红。尖叫一声,冲过来就要打她。   丁香见状,忙一个箭步走上前挡在林清瑶身前。   她是绝对不会让江静云伤害到她家姑娘的。   香罗和香绫则齐齐大叫一声姑娘,两个人扑过来伸手就要来拉江静云。   姑娘的这个病除了老爷,太太和老太太,也就只有她们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才知道,若传扬出去,一个大家闺秀得了这样的病,不说姑娘自己,就是江家也要跟着一起丢脸。   而且姑娘还刚和谢家的大公子定下亲事,要是被谢家知道姑娘有这个病,那不得上门退婚?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旁人发现姑娘的这个病的。   两个人就齐齐的抢上前,一边一个拉住了江静云的胳膊。   只可惜江静云现在正在愤怒头上,香罗她们两个也不敢真的用力拉她,江静云竟然挣脱了她们两个,朝着林清瑶就冲了过去,香罗她们两个的心都高高的提了起来,连忙开口大叫:“姑娘。”   林清瑶没有想到江静云现在竟然这样的不经气,而且竟然跟一条疯狗一样冲过来要打她。这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是不怕的。   虽然说因为现在家道中落的缘故她性格收敛温和了很多,但骨子里面她其实还是跟以前那样,一点都不怕事。   江静云若要过来跟她打架,她也就豁出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跟她奉陪到底。   反正她总是不会让江静云欺负到她的。   就伸了右手握上了放在几案上的茶杯,打算等江静云冲到跟前来的时候直接一茶杯水泼过去,先淋她个满头满脸。   一边左手还将丁香推到旁边去,不想待会儿她和江静云打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连累到她。   眼见江静云已经离她很近了,林清瑶也已经将茶杯拿在了手里面,作势就要泼出去,这时忽然听得哐当一声很响亮的声音传过来。   林清瑶拿着茶杯的手抖得一抖,就有几滴茶水洒落到她的白绫挑线裙子上面。   不过现在她压根没心思去注意这个了。   因为她看到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也不知道踢门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又或者是有多急迫,这两扇门竟然被他给踢倒了。   而那个人,身材高大挺拔,五官深邃英挺......   林清瑶怔住了。 第10章 出手相帮   其实上京之后林清瑶也见过魏城的。不过次数不多,一总才两次。   一次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魏城救了二皇子,跟随二皇子一同回京,知道父亲留了京任,特地上门来拜见。   父亲是个温和良善的人,在苏州府的时候对自己的下属,以及他们的家属都很好。魏城他是见过的,见他身手敏捷,当时还鼓励他去投军,建一番事业。   知道魏城过来拜见他,就很高兴的在花厅见他。因为两家在苏州府就是熟悉的,所以父亲还叫了母亲,弟弟和林清瑶也出来见一见魏城。   林清瑶还记得魏城那一次对她态度冷淡,只抱拳叫了她一声林姑娘,随后就再没有跟她说过一个字。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不过林清瑶原就不喜欢魏城。觉得他这个人太冷硬,看着一点都不好亲近。以前在苏州府跟她相处的时候态度一点都不软和,会经常板着一张脸说她这不对那不对,就跟个很古板的长辈一样。   但明明他才比她大了七岁而已,一开始她都是叫她城哥哥的。后来气不过,就只叫他魏城,无论如何都不肯叫他城哥哥了。也越发的讨厌起他来。   所以她自然跟他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就只坐在椅中,转过头,眼望着窗外的景致,也没有怎么看他。   第二次是在父亲死的时候,魏城过来吊唁。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二皇子身边的得力之人了,喜怒不形于色。缓步走进灵堂里面来,拈香对着父亲的灵棺弯腰行礼。   因为林承平那时候还小,所以林清瑶也披麻戴孝的出来对前来吊唁的人还礼。   当时她确实是太悲痛了,哭的双眼红肿,意识昏沉,压根分不清前来吊唁的人是谁,只知道一直跪在旁边,低头对人还礼。   忽然视线里面出现一双皂靴,停在她跟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弹。   她心里好奇,忍不住抬头望过去。正好撞进魏城在看着她的目光。   不过对上她的目光之后魏城立刻就别过头,没有再看她了。   随后他对着虚空微微的点了点头,冷淡着声音说了一声节哀,抬脚就阔步的走了。   倒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唯恐避之不及一般。   林清瑶:......   这个人实在是很奇怪。想必没有人会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吧?   不过其后这两三年林清瑶就没有再见过魏城了。这时候猛然在这里相见,她差点都没有认出他来。   他浑身的气势比以前更加的冷厉了,眉眼间还有一股子睥睨天下的霸气。   这是掌权者多年生杀予夺才能养出来的,一般的人看到压根就不敢抬眼正视他。   也难怪。今时不同往日,魏城现在已经是知枢密院事了,掌管着天下的兵权。而且因为有从龙之功,去年新皇登基之后就下旨封了他一个淮安侯的爵位。   可以说他现在手中握着的权利很大,朝中也就只有宰相才能跟他抗衡了吧。   不过他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将酒楼的这两扇雕花门都给踢倒了?   林清瑶震惊的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进雅间里面来,一时都忘了要开口跟他打招呼。   江静云主仆三个人也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吓的怔住了。三个人都转过身呆呆的看着魏城走进来,心里面都在猜测他是什么人。   香罗和香绫是江家回到徽州老家之后买的丫鬟,所以她们两个以前压根就没有见过魏城。现在看到这个眉眼冷肃的男人一步步的走进屋里面来,目光冷然犀利,两个人都吓的手脚冰凉。   江静云以前是见过魏城的。虽然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他现在看起来身材更加的高大挺拔了,她甚至都只能抬起头仰望他,但眉眼间还是依稀能辨认得出来他是谁的。   “你,你是魏城?”   江静云不确定的问着,心里面满是疑问。   她上京之后就听父亲说起过,近几年朝中封了爵位的人就只有魏城一个。而且他还极得皇帝的信任,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父亲想要利用以前两家相熟的情分过府去拜见,他都是不见的。   父亲当时说现在的魏城是个很不容易接近的人,而且也是个狠辣的人。还劝祖母和母亲打消去拜见魏城的心思。   但是现在魏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他这一副面罩寒霜的模样......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江静云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心里面刚刚正处于爆发边缘的狂躁也如同被冰冻住了一般,整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魏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冷漠的说出来一个字:“滚。”   江静云还没有反应过来,香罗和香绫却听明白了。   这是在叫她们走啊。   魏城的名字她们上京之后也是听过的,知道是淮安侯,同时也是知枢密院事。原本以为他相貌肯定跟以前她们见过的那些武将一样,生的很糙不说,身材还五大三粗的。但是没有想到现在一见,就发现他的相貌虽然不是时下最受追捧的那种儒雅清然型的,但眉眼深邃,目光深沉,看起来很有男人味。   其实也是很吸引人的。   不晓得这样的人在他妻子面前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也跟现在一样,让人觉得很害怕,不敢亲近呢?   香罗和香绫没有再想下去。因为魏城见她们还没有走,微微的转头望过来,目光中的压迫之意让她们两个忍不住心中生寒。   忙走过去拉住江静云的胳膊,轻声的劝说着:“姑娘,我们出来也很有些时间了,该回去了。不然老爷太太,老太太他们都会担心您的。”   心里面其实都有点感激魏城。   要不是刚刚魏城过来,成功的吓住了江静云,只怕这会儿江静云已经发病了。若是传扬出去,不说江静云这辈子都毁了,就是她们两个,肯定会被生气的老爷太太和老太太直接打死的。   所以就算江静云现在不愿意走,香罗和香绫也半是哄半是劝的将她拉了出去。   林清瑶看到她们主仆三个出了屋,就将手里面拿着的茶杯放到了几案上,从椅中站起来,屈膝对魏城行了个礼:“见过侯爷。”   这话说的既恭敬又客套,哪里还有刚刚他在隔壁雅间听到的她故意嘲讽惹怒江静云时的鲜活灵动?   在她心里面他果然是个外人。只怕还是个很不受待见的外人。   他是知道的,从小她就不喜欢他,可是他却对她......   魏城按下心里面忽然涌起来的那股子酸涩,尽量声音平淡的问着:“你,有没有事?”   刚刚他在隔壁听到江静云的那声尖叫,还有她两个丫鬟劝阻的声音,就知道江静云想要对林清瑶不利。   担心林清瑶会受到伤害,他连忙往这边赶。因为太着急,他甚至都等不及伸手推门,而是直接抬脚就踹。   但谁知道那两扇雕花门竟然会这样的单薄呢。明明他脚上都有控制力道的,只想踹开门,却不想竟然直接踹倒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林清瑶。不过刚刚看到她面上的神情,应该不是被门倒了吓到的,而是看到他忽然出现在这里吓到的吧?   魏城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他垂眼看着林清瑶。   林清瑶低着头,所以他看不到她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她一头乌黑的秀发,跟缎子似的闪着柔顺的光,让人很想要抬手去摸一摸。   她的发间只简简单单的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鬓后压了一朵酒杯口大小的白色堆纱绢花。   她还在给她父母戴孝......   魏城喉间无声的滚动了下。听到林清瑶在客套的回答:“多谢侯爷询问,民女没有事。”   刚刚林清瑶听到他的问话之后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刚刚魏城就在附近,听到雅间里面的动静,知道江静云要冲过来打她,所以才进来想要阻止。   没想到他竟然会帮她。他对她向来不都是很冷漠的么?甚至那时候她在背后跟人抱怨他是个冷漠,让人讨厌的人,他还亲耳听到了。   他心里面其实应该也很讨厌她的吧?但现在竟然会破天荒的出手帮她?   他为什么会出手帮她?   林清瑶心里面正疑惑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既然刚刚魏城一直在这附近,那也就是说,他听到了江静云和她说的所有的话吧?   那他岂不是已经知道谢蕴跟她退婚,她现在还要靠卖绣品来过日子的事? 第11章 过往的事   虽然刚刚江静云才用这两件事嘲讽过她,但其实林清瑶心里面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也不觉得因为这两件事她就要比江静云矮一截。可是现在被魏城知道这两件事,林清瑶忽然就开始觉得脸上发烫,心里不舒服起来。   她想了想,大抵是因为以前她看不上魏城,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颐指气使的,但是现在魏城高高在上,她反而沦落到这样的一个地步......   魏城心里面肯定在笑话她吧?笑话她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只要一想到这里,林清瑶就觉得自己没法子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虽然她是落魄了,但她也是要脸面的。在孙嬷嬷,江静云这些人面前,她的腰背依然能挺得笔直,那是因为她自信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们的事,反倒帮助过她们很多,但是在魏城面前,她知道她是愧对他的。   以前年少不懂事,经常在别人面前抱怨魏城不好。甚至有一次她气不过魏城的沉闷,还直接在他的面前说了他就是个怪物之类的话。   所以现在魏城要是笑话她,那也是她应该受的,是她咎由自取。   可就算心里面再明白这个道理,林清瑶依然不想,也不愿意在魏城面前待着。   就不由分说的同他作辞,叫上丁香,转过身往雅间外面就走。   魏城看着她都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抿,没有说话。   一直站在雅间外面的邵潜这时才敢脚步轻轻的走进来。   进来就看到两扇倒在地上的雕花门。被踹中的那块木板都已经有些扭曲变形了,可见刚刚侯爷心里有多么着急。   说起来邵潜跟在魏城身边也有个三四年的时间了,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的失态。   那位林姑娘......   邵潜转过头看林清瑶。后者已经快步的走下楼梯,就要走出茶楼的大门了。   邵潜才见过林清瑶一次,还是林父死的时候他跟着魏城去林家吊唁。   当时林清瑶虽然哭的满面泪痕,但依然半点不掩她的天生好颜色。甚至因为她哭的那样伤心,还会让人对她产生怜惜。   相貌生的这样好的女子,但凡看过一眼就会让人忘不了。   而更让邵潜忘不了的是,当时魏城竟然站在林清瑶的面前,就那样沉默的一直看着她,面上满是不舍和心疼。   甚至他还看到魏城抬起了右手,是想要摸一摸林清瑶的意思。   不过最后魏城还是没有摸林清瑶,默默的放下了右手。   但就算这样,也已经足够让邵潜震惊的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看到在战场上冷血无情的魏城会对一个人露出这样温情,以及这样小心翼翼的一面。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魏城心里面肯定是有林清瑶的。   至于现在,他就更加的能肯定这件事了。   魏城在想刚刚他在隔壁雅间听到的江静云说的那些话。   谢蕴竟然退了跟林清瑶的亲事,跟江静云定了亲?林清瑶现在还要靠卖绣品来维持生计?   她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怎么能......   魏城难过的闭上双眼。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沉声的吩咐邵潜:“你去查一查林姑娘最近的所有事。特别是她和谢家之间的事。”   他是知道林清瑶很喜欢谢蕴的。谢蕴这个人,虽然为人不知变通,愚孝,也不喜欢性子骄纵的女子,但既然他们两个人已经定了婚,他相信按照谢蕴的性子,以后肯定还是会给林清瑶该有的体面,不会故意为难她的。   最重要的是林清瑶喜欢谢蕴。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就对他说过,只要以后能跟谢蕴在一起,哪怕谢蕴一直不喜欢她都没有关系,只要自己喜欢他就行。而且,她相信谢蕴以后迟早都会喜欢上她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自信满满,眼中都闪着光。   他也一直以为林清瑶会嫁给谢蕴的,所以才一直都不想去知道她的事。   知道又有什么用?她喜欢的人是谢蕴,而且他们两个人还早就定了亲,应该很快就会成亲的。他就算知道再多她的事,也只是给自己徒增伤悲罢了。   但是没有想到谢蕴竟然会退了跟她的亲事。   魏城的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   谢蕴怎么敢这样对她?   邵潜的速度很快,两天之后就将打探到的所有关于林清瑶的事悉数禀告给魏城知道。   “......自从林太太过世之后林大人的身子也渐渐的不好起来,很快的就追随林太太而去。都说人走茶凉,这话是再不错的。以前跟林家交好的那些人,甚至林家的族人,都渐渐的跟林家不往来了。林公子还小,这几年林家都是林姑娘一个人在支撑着。虽然有一处田庄,但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蝗虫也多,收成很不好。所以林姑娘平日就会在绣铺里面接一些活回来做,好贴补家用。”   “谢家的事属下也打探过了,是谢家叫人上门退的亲,林姑娘当时就答应了。退了亲之后不上几日,谢家又跟大理寺左少卿江大人家攀了亲事。就是那位江静云姑娘。”   魏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目光看着书房门上挂着的菖蒲和艾草。   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了,民间有在门上挂菖蒲和艾草的习俗。相传菖蒲可以斩千邪,艾草可以招百福,挂这两样东西在门上,可以辟邪保健康。   原来那天江静云说的都是真的。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林清瑶受了那么多的苦。   她以前是个被绣花针扎到手指都会哭的人,饭食糕点但凡有半点不合她心意的地方就绝不肯吃一口,但是现在......   只要一想到林清瑶这些年中受过的苦,魏城就觉得很难过。   就如同心脏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的握着,跳的很快。脸色也很不好看起来。   他没有说一句话,一直沉默着。   邵潜在旁边看着很担心,开口小心翼翼的问他:“侯爷,您,您无碍吧?”   魏城还是没有说话,只对他摆了摆手,叫他退下。   邵潜没有法子,也只得恭敬的对他行礼,然后转身出屋。   但他确实担心魏城,所以也不敢走远,在廊檐下站着。这样若魏城开口叫人,又或者是屋里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立刻听到。   ......   端午这日学堂放假,所以林承平也是在家的。   昨儿吴妈就叫林绍去街上买了好些菖蒲和艾叶回来。大门上面,各人住的屋门和窗户上面都挂了这两样东西。随后吴妈还将艾叶扎成了好几束,叫林绍点燃,将各处房前屋后都熏一遍。   至于林清瑶这里,因为林绍是外男,不好进她院子里来的,所以就叫丁香来熏。   艾叶熏出来的烟不像柴火那样的呛人,是温和的,有一股子清香味,人闻了只会觉得神清气爽。   林清瑶就很喜欢闻这种清香味,觉得比那些百合香,梅花香都要好闻。   她在编百索子,炕桌上的笸箩里面放了很多五色丝线。   以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年端午她都会编百索子。编好了就给自己的儿女和丈夫戴在手腕上,说是可以辟邪。   小孩子总是喜欢各种五颜六色的东西的,特别还是自己母亲亲手做的。   原本这个百索子等到夏季下第一场大雨的时候就可以从手腕上摘下来扔到河里,传说可以让河水将瘟疫和疾病这些都冲走,戴的人这一年就会平平安安,身体健康。   但是林清瑶小时候因为很喜欢百索子的缘故,所以总是舍不得扔。一般都要戴到次年端午,母亲再编了新的,她才肯将手腕上旧的那条百索子换下来。   想起儿时的事,林清瑶唇角忍不住微微的翘了起来。   现在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端午要戴亲人亲手编的百索子这样的习俗她肯定还是会一直遵守下去的。   第一条百索子编好了,她叫了林承平过来。一边往他的左手腕上戴,一边问他这段日子在新学堂里面适应的怎么样。   自打上次林承平从家学回来,说了林承山他们欺负他,先生非但不秉公处理,反倒袒护林承山他们的事,第二天林清瑶就没有让林承平去家学读书,叫林绍去外面打听京城里面有那些好学堂。   林绍打听了几日,告诉她京城里面最好的是一家名叫兰安的学堂。相应的束脩肯定也很高,林清瑶现在是肯定负担不起的。   而且这个兰安学堂也不是你有钱就能进得去的。听得说里面的学生都是权贵家的孩子,像林家现在这样的境况,就算林清瑶再咬牙凑齐束脩,只怕人家也不会收林承平。   所以林清瑶想来想去的,最后挑选了一家名叫庆泽的学堂让林承平去上。   她叫林绍打听过,这家庆泽学堂虽然不如兰安学堂,但在京城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学堂。离家也很近,早晚上学放学都方便。   而且她还想过了,想要让林承平将书读好,一味的指靠学堂里的先生教得好也是不成的,最重要的是林承平自己知道要上进。   所以现在林承平每天的功课林清瑶都是要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的。 第12章 五色丝线   林承平不喜欢闻艾叶熏出来的气味。   因为今日天气很好,木炕后面的几扇雕花窗子都开着,所以林承平能清晰的看到外面灰白色的艾叶熏烟。   他不高兴的撇了撇嘴,看着林清瑶说道:“姐姐,这艾叶的气味难闻死了。挂在门上,窗子上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还要点燃了到处熏?你看,外面院子里面都是烟。而且这烟都要飘到屋子里面来了。”   林清瑶正在给他左手腕上面系刚编好的百索子。听到他的抱怨,就一边带,一边笑着告诉他:“古书上说每年的端午都是毒气开始弥漫的日子。像蝎子,蜈蚣这些虫子都会爬出来,被咬到了可不是好玩的。不过呢,这些虫子很怕菖蒲,艾叶,所以将艾叶点燃拿到各处熏,这些虫子都会跑走的。”   林承平一脸的不相信。   “那照这样说,我们以后就应该每天都拿了艾叶熏屋子才行。若不然今日熏了,那些虫子是跑走了,可明日不熏,它们不是就要跑回来?可我也没见有哪个人家会天天熏这些的。可见古书上面说的话也不全都是对的。”   林清瑶已经给他系好了百索子,端详了一端详,将刚刚他挽上去的衣袖子放下来。转身又在笸箩里面拿了五色丝线开始编下一条。   “你刚刚说的话固然很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古书上面也没有说错。”   淡金色的日光从身后的雕花窗子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穿一件素净的浅蓝色,领口绣荷花纹的半旧褙子,白绫挑线裙子,整个人看起来很平和。   “这些原就是习俗。习俗是什么呢?就是每年都会做的相同的事。就譬如说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腊八节要喝腊八粥。也不是说只有这样的日子才能吃这些,平常自然也都是可以吃的。”   说到这里,林清瑶抬起头来看林承平:“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我们总要给自己找点乐趣,是不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习俗,所以才会让我们在平常的日子里面有期待。有了期待,日子过的才会有盼头。”   最怕的就是人没有了盼头,那日子真的会过的很灰暗。   说完这些,林清瑶又低下头去继续编百索子。   林承平对她的这番话不是很明白。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看林清瑶莹白手指上面缠绕着的五色丝线。   林清瑶一总儿编了五条百索子。除却自己和林承平每个人手腕上系了一条,剩下的三条给了丁香一条,吴妈两条。   “戴着这个,咱们也算是过节了。这一条吴妈你拿去给林大哥,让他戴上。”   吴妈没有想到林清瑶竟然会亲手编百索子给她,甚至连林绍都有份,忙道谢。   丁香也觉得这个很好看。拿着那条百索子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的看。屈膝谢过林清瑶,就叫吴妈帮她系在手腕上面。   林清瑶含笑看着她们两个。   原本像他们家现如今这样的家境是不该有三个仆人的。但是当初遣散下人的时候吴妈哭着说她伺候了太太一辈子,也是看着林清瑶和林承平长大的,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就算死也不会离开这里。丁香则是家里的父母都已经死了,哥哥嫂子待她很不好,若将她遣散回去,只怕也是被哥哥嫂子转手再卖掉的命。于是想了想,索性便留下了他们三个。   其实这样也好。他们三个人都是很忠心的,这几年从来都没有抱怨过日子过的很清苦,凡事还为她和林承平着想。今日端午,编一条百索子送给他们实在是没什么。   丁香已经将房前屋后都用艾叶熏过了一遍,这时就用脚将还在冒烟的艾叶踩熄。   吴嫂惦记着厨房里面的粽子:“今儿一早我就包上了,放在锅里面煮。现在应该煮熟了,姑娘,公子,你们等一会,我现在就去厨房拿。”   说着,转过身,风风火火的就往厨房的方向走。   等到了厨房外面,就看到她儿子林绍正在劈柴。旁边的空地上面堆放了很多已经劈好的柴火。   林绍现年二十岁,个子很高,身材看着很壮实。   吴妈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是疼惜他的。看到他额头上面都已经出汗了,忙进厨房舀了一瓢水出来,递过去,叫他喝水。   林绍答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斧头放在一旁,抬手随意的抹了一把额头上面的汗,伸手接过水瓢来,他仰起头咕嘟咕嘟的就一气将里面的水都喝完了。   将水瓢还给吴妈之后,他弯腰拿起斧头,又要接着劈柴。   吴妈叫住了他:“你先等一等。”   一面说,一面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条百索子递过来:“这是姑娘给你的。”   林绍没有接,目光看着那条百索子,一脸的不敢相信。   “姑,姑娘给,给我的?”他问出来的话很迟疑。不过心里面如同揣了一头小鹿一般,在砰砰砰的直跳。   他虽然是林家的家生子,但因为是个男人,平常是肯定接触不到林清瑶的。   不过有时候林清瑶出门,他还是能偶尔远远的看到她一眼。   以前从来都以为画上的女子都只是画的人想出来的而已,世上怎么会有生的那么好看的女子?但是等见过了林清瑶的相貌,林绍才知道那些女子不仅仅只是画的人想出来的。   这世间确实有生的那么好看的女子。而且严格的来说,他觉得林清瑶的相貌比他以前看过的所有那些画上的女子都要好看。   所以林绍对林清瑶其实是存了一段心思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和林清瑶有云泥之别,所以一直只将这份心思深深的埋在心里面,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而现在,林清瑶竟然亲手编了一条百索子给他......   林绍伸了双手去接的时候,因为实在太激动了,两只手都在发抖。   吴妈不知道他的心思,还以为他这是刚刚劈柴火劈的太多了的缘故。   要知道林绍虽然力气大,但一把斧头也是很重的。他都抡着斧头劈了这么长时间的柴火,怎么可能会不累?   就叫他:“你劈的这些柴火已经够用好几天的了,就别再劈了,去前面的门房里面歇息一会。”   虽然说林家现在落败了,端午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人会上门,但大门也是要好好的看守着的。总担心会有宵小之辈趁着外面没人隔墙爬进来。   林绍答应了一声,转过身正要走,吴妈又叫住了他:“你先别走。”   说完,拿着水瓢回身走进厨房,在锅里面拿了两只粽子出来。   刚刚煮好的粽子是很烫的,吴妈不敢直接用手去拿,拈着粽身上面捆着的线拎出来的。   出来看到林绍正笨手笨脚的将那条百索子往左手腕上面戴,她就笑着走过去叫他将粽子拿好,自己伸手给他将百索子系好。   “行了,拿着粽子到前面的门房去吃。记着看守大门的时候要警醒一点啊。”   这两三年里面也发生过有人攀着院墙想要爬进来的事。多亏有林绍在,拿棍子赶跑了那些人,要不然后果简直不敢想。   林绍答应了一声。拿着粽子,一边走还一边低头看左手腕上系着的百索子。   等到了门房之后,他先将各处门户都检查了一遍,这才坐着开始剥粽子吃。   平时他们也不常吃肉,但是今天过节,还是要买点肉回来吃吃的。   吴妈包的有肉粽,还有红豆沙粽。知道林清瑶很喜欢吃红豆沙做的东西。现在吴妈给林绍的就是一只肉粽和一只红豆沙粽。   林绍先将豆沙的粽子吃了,正在剥肉粽外面的粽叶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一阵敲门的声音传来。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们家自打老爷过世之后就很少有人来,上次谢家来了两个人还是来退婚的。事后吴妈过来跟他说起这件事,很是气愤,大骂了谢家一顿。   这次又会是什么人?   林绍想了想,将手里还没剥好的粽子放到小桌子上,走过去开门。   不过没有全部打开,而是只打开了一条门缝,往外面张望看是什么人。   一看之下发现竟然还是认得的。   是冯氏和林清兰。另外还有一个丫鬟。   这个冯氏是老爷堂弟的妻子,按辈分林清瑶要叫她一声堂叔母。林清兰是冯氏的女儿,年纪比林清瑶要小,才十四岁,要叫林清瑶是堂姐的。   以前林老爷和林太太还在世的时候,不但这位冯氏和林清兰,其他林家的族人也经常会上门来拜访,不过其后林太太和林老爷去世之后,这些人就再也没有上过门了。   今天冯氏和林清兰过来做什么?   林绍只打开半扇门,而且铁塔一样的身子还堵在门口,没有要放冯氏和林清兰母女两个进去的意思。沉着脸问:“你们两个有什么事?”   冯氏还不到四十岁。穿一件豆绿色的褙子,发间簪了一支云头银簪子。相貌生的普通,两侧颧骨很高,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一脸凶相。   她看了林绍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你不过是一个看守大门的下人罢了,我有什么事能跟你说?我是来见你家姑娘的,还不快让我进去?” 第13章 绵里藏针   林绍没有让冯氏和林清兰直接进门,而是丢下一句:“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等一等。”说完他啪的一声关上了门,转过身去跟林清瑶通报。   林清瑶正和林承平坐在炕上吃粽子。   刚煮好的粽子剥开来,放在瓷白的碟子里面还在冒着热气。   林承平喜欢吃肉。用筷子将粽子扒拉开来,寻到里面包裹的那一块肉,立刻就夹起来塞到口中。   这是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吴妈早先就用酱油,盐和糖腌制过了,很入味。这会儿吃在口中,入口即化不说,还特别的香气浓郁。   外面包裹的糯米也很好吃。黏黏的,香甜油润。蘸一点放在旁边小碟子里面的红糖,又脆又甜。   林承平吃完两只粽子之后还要,林清瑶却不敢给他多吃了。   糯米原本就不容易克化,林承平还小,从小肠胃也不大好,一下子吃多了担心他会积食。   就温声的劝说他:“这个也就是尝尝鲜,毕竟不能真的当饭吃。咱们今天先吃两个,剩下的明天再吃,好不好?”   见林承平依然眼巴巴的瞧着小碟子里面的粽子,林清瑶笑了一笑。然后她拿筷子将自己粽子里面包裹的肉夹出来放到林承平面前的小碟子里面。   “谢谢姐姐。”   林承平对她甜甜的一笑,低下头吃肉。   林清瑶觉得心里面暖和和的。   虽然林承平是个调皮的,平常也老惹她生气,但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管怎么说,她是一定要好好的将他养大成人的。还要按照父亲和母亲的遗愿,让他成为一个上进的人。   看他吃得很快,正想要叫他慢慢吃,别噎着了,就见吴妈挑开碧纱橱上吊着的葱绿撒花软帘走进屋里来。   “姑娘,”吴妈脸色不大好看,“林绍过来说冯氏带着她女儿来了,说是要见你。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说。”   吴妈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心里很瞧不上冯氏一家。   想当初老爷留了京任,冯氏那一家子都巴巴儿的贴了上来。冯氏的丈夫竟然要老爷想法子也给他在京里弄个官做做。   京城是什么地方?大把正经进士出身的还不一定能留下,要放外任,你一个举人,大言不惭的就说要做京官?   而且想做你自己想办法去啊,叫别人替你想办法算是怎么一回事?若出了什么事,这责任谁担?   林老爷又是个正直,从不徇私的人,所以这件事他自然是拒了。冯氏的丈夫就不高兴,背后说起来只说林老爷这个人不念旧情。   都是林氏一族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难道不懂?提携的他做官了,往后在官场上对你不也是个帮手?   后来林老爷提议要开设家学,冯氏的丈夫虽然也同意,但他身为林氏一族的现任族长却不愿意出钱。最后钱都是林老爷出了,冯氏的丈夫对外却不提一个字,旁人还都以为是他出的钱呢,好名声都让他一个人落了。   可恨林老爷也是个傻的,竟然都不晓得为自己分辨一二。林太太气不过,说他,他还笑笑,无所谓的说道,都是族里的人,争究这些个虚名做什么?   若只是这样也罢了。可后来林老爷过世了,这冯氏一家竟然再不上林家的门了。起初林清瑶不明白,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依然遵循礼节去冯氏家里拜见。但冯氏一家子只以为她这是要上门打秋风,言语态度间对她甚是冷淡奚落。   林清瑶那会儿还是个娇惯的大小姐脾气,初次遇到这样的事,又是羞,又是气,一张脸涨的通红。   自然两家此后就再无往来。不知道现在冯氏忽然带着女儿上门来是有什么事?   林清瑶想了一想,就搁下手里的筷子,起身从炕上站起来。   说起来冯氏毕竟是她的堂叔母,今儿又是大节下,既然冯氏两母女主动上门,她总不好真的拿扫帚将她们两个往外赶。   而且,像冯氏这样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既然能亲自上她家门来,可见确实是有事。林清瑶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就叫丁香跟着她去前厅,叫吴妈留在屋里照看着林承平。   林承平素来就是个不知道轻重的,若她们几个人现在都走了,只怕他会偷吃粽子。到时若因此积了食,可不是好玩的。   而且吴妈性子急躁,待会儿若冯氏说了什么话,只怕她就会跳起来的。林清瑶也不想这大节下还跟冯氏闹的不愉快,就将她留下来了。   带着丁香一路走出院门,就看到林绍站在外面。   林绍原本还在等吴妈出来,告诉他林清瑶到底见不见冯氏两母女的话,不想林清瑶竟然自己出来了。   他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目光愣愣的看着林清瑶。   姑娘好像比上次他见到的那次又瘦了些,下巴看着都尖削了许多。   也难怪。这一大家子每天的吃喝都是一笔开销,全凭姑娘一个人在张罗着。听娘说姑娘新近又接了绣铺的活儿,夜以继日的都在刺绣,还要操心少爷的学问,怎么能不瘦?   林绍有心想要叫林清瑶不要这么辛苦,但嘴巴张开之后又合了起来。   他是个什么人?只是个下人罢了,怎么能过问姑娘的事?而且,就算他说了这句话其实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上下嘴唇一碰的事,能有什么用呢?也帮不到姑娘一点儿忙。这养家的重担依然还是姑娘担着。   他可真没用!   林绍脸上的神色就有些黯然起来。   林清瑶倒不知道他心里想的这些,看到他就对他笑了笑,然后说道:“将冯氏和她女儿带到前厅来。”   林绍恭敬的应了一声是,转身自去了。   等到冯氏和林清兰带着丫鬟被领到前厅的时候,就发现林清瑶已经在那里了。   看到她们两个人进来,林清瑶还从椅中起身站起来,面带微笑的叫了一声堂叔母。   不管冯氏一家子以前对她如何的薄凉,现在面上她都不能失了对长辈的礼数,这是她从小受到的教养。   但是冯氏可没有她这样的好教养。一进屋就寻个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张脸阴沉的仿似下一刻就会滴下水来。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林清兰也有样学样。进屋来连一声堂姐都没有叫,也寻着一张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不过相比较冯氏只阴沉着脸不说话不同,林清兰一坐下去就不高兴的嚷嚷开了。   “你这里可真是比皇宫还难进啊。一个下人罢了,竟然敢将我们关在门外这么长时间?你们家就是这样待客的?”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虽然门外是有阴凉的地方,但吹过来的风那也是带着热气的。而且被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像个什么样子?所以冯氏和林清兰这会儿心里面都是一肚子的火。   站在林清瑶身边的丁香听到这句抱怨的话,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这话说的,就好像皇宫是你家后花园,你想进就能进似的。也不想想就一个无官无职的普通人家,最多也就能站在皇宫外面远远的望一眼城墙罢了,倒敢在这里说这样的大话。   林清瑶面上笑容未褪,说道:“天热,人容易躁,也难怪兰堂妹脾气这么大。不过我倒觉得在外面等一等也没什么。想那年,正月里我去你们家拜年,可是在寒风里面等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呢。”   她这话说的轻声细语的,也绵里藏针,叫冯氏和林清兰听了,一时都发不起脾气来。   当年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可这都已经过去一两年了,没想到林清瑶竟然还这样清晰的记得。   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林清兰鼻中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林清瑶觉得心里舒坦的很。   纵然她现在已经被日子磨去了表面的棱角,不复当年骄横跋扈的性子,但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的。   以往这些人对她的伤害,她都是记着的,从来就没有大度的原谅过。之所以平日不说,只是不想为难自己而已。   但是这些人要是以为她好欺负,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合适的时候她肯定会反击回去的。   “刚刚听说堂叔母过来是因为有事找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也没有叫丁香给冯氏和林清兰上茶。   以前父亲和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家里经常有往来的人,母亲就特地将旁边的一间厢房改为茶房,还特特的拨了两名下人过来,嘱咐若有客人来,就让他们两个人立马烧水泡茶送过去。   今时不同往日,家里一总儿就这么几个人。而且因为常年也没有什么人过来,那处茶房早就废弃不用了,这会儿若要茶,就得去厨房现烧去。   等烧了送过来,只怕冯氏和林清兰已经说完话回去了。   而且,林清瑶也确实觉得没必要给冯氏和林清兰上茶。至于她自己,刚刚才吃了个粽子,喝了一碗茶水,一点儿都不渴的。   好在冯氏和林清兰倒今儿倒也不是为喝茶过来的,有更重要的事。   现在一听林清瑶问起,冯氏就沉下脸来,语气不悦的问道:“昨儿咱们族学里的夫子到我家里来,我才知道端午的礼你们还没有给他送过去,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眼瞅着上半年都要过完了,下半年的束脩你们怎么还没有给夫子送过去?人家夫子一家人都指着他的束脩过日子。昨儿夫子还跟我吐苦水呢,说是这大节下,他们家都没有钱置办过节的礼了。我这也是没法子,今儿才亲自登你家门来跟你说一说这个话。不然这样大热的天,在家里好好的待着凉快不好,要跑你家来站在门外吹热风,被路人看?”   她最后两句话说的甚是嘲讽奚落,显然对于刚刚她们母女两个被林绍关在门外的事心里面还有气。 第14章 算盘落空   林清瑶一听这话都差点气笑了。   就算冯氏没有明说,但她也能猜想得到昨儿夫子去冯氏家里的场面。   冯氏的丈夫是林氏一族的族长,但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为族里的人做过一点好事,反倒霸占着祖宗传下来的那点儿微薄的田产。   这族学虽然是父亲提议的,前后也都是父亲出钱的。甚至像端午,中秋,新年这些年节礼都是父亲筹办好送去给夫子的,但是冯氏的丈夫并没有对外提起过一个字,族里的人也都只以为是他出的钱,置办的礼品。   就是夫子,只怕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所以这一次还没有收到端午的节礼和下半年的束脩银子,夫子肯定是去冯氏家里要去了。要不然怎么不直接来她家要?   定然是冯氏他们不想出这个钱和这个礼,所以今儿才上门来找她。   又欺负她年纪轻,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事。只怕也会以为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脸皮薄,难道还能跟细细的跟她们掰扯这件事不成?   若冯氏心里果真如此想,那她可是错了主意。   以前林清瑶确实是个散漫的人,对银钱是半点儿概念都没有的,自然也不晓得珍惜。可当了这两三年的家,知道没有银钱的难处,她现在对一文钱都看得很重。   是绝对不会在没必要的人身上浪费一文钱的。特别还是冯氏这样将她当成傻子,想要拿了她的钱去给自己家挣个好名声的人。   就笑道:“堂叔母说的这话我竟听不明白。难道堂叔母不知道平哥儿已经不在族学里面念书了?既然他已经不在那里念书了,怎么夫子这端午的节礼还要我们家来出?还有这下半年夫子的束脩,那就更加的轮不到我们家来出了。”   冯氏自然是晓得林承平已经不在族学里面念书的事。林承山就是她的儿子。那日在学里放学回来,说起白天他欺负林承平的事,她还夸他厉害,没有吃亏呢。觉得夫子也很上道,知道护着林承山了。   要知道以前林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夫子不敢得罪林老爷,学里但凡发生这样的事,夫子只当不知,含糊着就混过去了。现在倒是晓得要态度鲜明了。冯氏心里还得意着呢。   可谁知道第二天林承平就没有去学里上学,其后好几天也没有去。冯氏遣人打听了,才知道林承平竟然去了庆泽学堂上学。   这姐弟两个倒是个倔的,受了一点委屈竟然就不愿意去族学了。   不过这也更让冯氏觉得林清瑶是个脸皮薄的,受了委屈只会暗地里哭。若不然怎么不吵上她家的门去,只让林承平换了个学堂呢?   现在被林清瑶这样直接问着,冯氏心里虽然有气,但少不得的也只得按捺着,忍气吞声的劝说。   “我自是晓得平哥儿去庆泽学堂上学的事,这也是我今儿来找你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林清瑶面上似笑非笑的,听着她接下来倒要说出些什么话来。   就见冯氏端了一副长辈的样子在道:“前两日我还跟你堂叔父在说呢,咱们族里有族学,请的夫子也好,平哥儿做什么要去外面的学堂上学去?旁人看着也不像,背后该怎么说道?我也晓得你是为了前些时候的那件事在怄气。但都是半天的男孩子,整天凑在一块儿哪里有不拌嘴不打架的?别看大人在旁边急的跟什么似的,可说不定第二天他们自己个儿的就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了。所以照我说,你这也是白怄气。还是叫平哥儿照样回族学上学的好。那什么庆泽学堂,还是不要去的好。听着名字就不好的。”   虽然林老爷已经过世两年多了,但这期间夫子的束脩和节礼也都是林清瑶给的。一来是遵循父亲的遗愿,族学是件大事,关乎林氏一族的根本,不能怠慢的,二来,林清瑶也是想着,左右林承平也在族学里面读书,给夫子束脩和节礼也是应当的。即便多了些,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了。   所以这几年家里田庄收上来的银子她一分都不敢乱动,一直攒着,就为了给林承平交束脩,买文具,宁愿自己每天辛辛苦苦的做绣活。   可自打上次林承平回来说了他在族学里面被欺负,还有夫子徇私的事,林清瑶就灰心了。   当时她就在想,拼着日后到黄泉地下被父亲责骂,这个林氏族学她也不管了。   都是一群白眼儿狼,有什么好管的?也没有一个人会感激她一声。她还是先管好自己和林承平才是正经。   现在冯氏这个白眼儿狼可不就找上门来跟她要钱来了?还打量她傻,用这样的话来哄她。   林清瑶也不拆穿冯氏。   她虽然以前性子骄纵,但大家闺秀该有的教养还是有的,让她没法子真的做出跟长辈吵闹的事来。   就只是笑着说道:“我自然也是想平哥儿回族学念书的。只是堂叔母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家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钱?夫子的束脩和年节礼我是再也拿不出的了。若不然堂叔母看在过去我父亲母亲照看过你们家的份上,往后不要我们出一分束脩和年节礼,我就让平哥儿再回族学念书如何?”   冯氏一听她这话脸上就变了色。   她这好说歹说的,不就是想着哄劝得林清瑶同意林承平回族学上学,好往后接着让林清瑶出夫子的束脩和年节礼,他们好一分钱都不出的让林承山上学?不想这个林清瑶年纪不大,心思倒这样的坏。同意让林承平回族学上学,却不愿意再出束脩出年节礼,倒让他们家来出。   哦,合着他们家出钱,让林承平和族里其他的那些孩子都白白的念书啊?   冯氏不乐意了,刚刚才端出来的那一副长辈慈祥的样子也装不下去了。   “你们家没有多余的钱,难道我们家就有?”   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冯氏连样子也不愿意再做了,直接沉着脸就说道,“这族学原就是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极力主张要办的,我们家老爷原就不同意。后来也是经不住你父亲说的那些话,才勉强同意了。你也是识得字的,难道就不知道有始有终这四个字?当初既是你家提议要办的这个族学,即便现在你父亲已经死了,夫子的束脩和年节礼也依然该你们家出。若不然,这个族学便只能散了。到时看你父亲在九泉底下如何面对林家的祖宗。”   这就是要拿林父和林家的祖宗来压林清瑶了,话语里面满满的都是威胁。   林清瑶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打父亲去世之后,她发现她见到的无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而且每一次都以为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无耻的人了吧?但过不了多久,立刻又会出来一个人刷新她的这个认知。   “瞧堂叔母这话说的。合着当年我父亲提议办族学还是好心办了一件坏事不成?若我没有记错,这些年族里的人都在说这族学办的好吧?还有人说,族长这些年都只知道克扣他们的年物分红,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好事,唯一做的一件好事也就是办了个族学,让族里适龄的子弟可以免费念书。堂叔母,用我们家的银子给你们赚美名,这些年你们也赚够了吧?往后到了九泉底下,到底是谁没有脸面见林家的祖宗?至于往后这族学,”   林清瑶轻蔑的笑了一笑,“你要散便散了吧。左右我们平哥儿现在已经有更好的学堂读书了。”   冯氏以往只知道这个堂侄女是个性子骄纵的,却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这样的牙尖嘴利。这一番话只将她堵的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林清兰并不晓得什么理不理的,她就是看不得林清瑶高高在上的模样。   以往便罢了,谁让她父亲是个朝中三品的大官呢,但现在她父母双亡,家道已经中落。听得说前些时候还被夫家退了婚事。   都已经落魄成这个样子了,她凭什么还那么高高在上,用轻蔑的眼神看她们,用轻蔑的语气跟她们说话?   林清兰气不过。下一刻她就从椅中跳起来,伸手指着林清瑶,怒气冲冲的说道:“林清瑶,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那个千金大小姐,说话还这样的狂妄?告诉你,你爹娘已经死了,你们一家子早就已经落魄了,没有人愿意再到你们家来了,就怕过了你们家的穷气。”   “我和我娘今儿上你家门来,那还是看在我们两家的亲戚情分上,不然你以为我们两个愿意过来?可你倒好,何曾将我们当做亲戚看待?我们在你们家坐了这么长时间,茶都不见你叫人送一杯过来。倒端着一副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跟我们说话。呸!我们是专门过来看你摆你的大小姐脾气的?”   说到这里,林清兰目光上下打量了林清瑶一打量,嗤笑着:“就算你模样生的比旁人好些又能如何?不还是被你夫家退了亲事?而且看你现在年纪也大了,爹娘死了,没有年长的女眷教导,弟弟还小,整个儿的就是一个拖油瓶,你以为有哪个好人家会娶你?依我看啊,这往后你要么只能待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要么就只能嫁给阿猫阿狗,又或是给年纪大的人做填房。到时我倒要看你还怎么在人前摆你的大小姐脾气。”   她这一番话都堪称恶毒了。就算林清瑶往日的教养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气的双手发抖。   正要开口狠狠的训斥林清兰一番,就听到门外有一道极具压迫的声音忽然响起。   “谁说她往后只能嫁给那样的人?” 第15章 不知死活   这声音极具辨识度,所以林清瑶一听就知道是谁。   心里面还很疑惑,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见林绍过来通报一声?   林清兰和冯氏两个人一起回身望过去,就见门口有个男人正走进来。   个子长的很高。鼻梁挺直,面容冷峻。看着人的时候目光虽然是淡淡的,但给人的压迫感却很重。   冯氏和林清兰并不认得魏城。魏城现在身居高位,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有机会见到他的。   所以现在看到魏城走进来,对上他的目光林清兰虽然心里面也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目光打量了他一打量,见他是个年轻的男人,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回过头一脸鄙视的看着林清瑶说道:“难怪你的夫家要跟你退婚了。这个男人,是你的姘头?”   倒看不出来林清瑶是个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   竟然说魏城是她的姘头......   林清瑶惊愕之下,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魏城。   就见魏城也正在看她。目光幽深,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不过听到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会不生气?连她自己都很生气了。   这简直就是在败坏她的名声!   正要开口训斥林清兰心思龌龊,言语下流,不想魏城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也没有看林清兰一眼,只冷声的呵斥着:“我不打女人。滚!”   林清兰以前哪里被人这样的呵斥过?只气的一张脸都紫涨了起来,望着魏城的目光一时都仿似要冒火一般。   冯氏刚刚一直在暗中的打量魏城。   穿一件墨蓝色的素面圆领袍子,腰间系着革带,上面挂了一枚玉坠儿。   很简洁的一身打扮,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这袍子的质地很好,应该是杭罗。那根革带应该是犀牛皮做的。那枚玉坠儿也不得了,瞧着温润的很,莫不是羊脂白玉?   再看这个人浑身的气度......   冯氏心里就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怕来头不小。   不过她也没有想到这会是她们以前听说过的那位有从龙之功,权动京城的淮安侯。只以为这是哪家的子弟,因为爱慕林清瑶的相貌,所以今日才会上门。   甚至心里面也存了刚刚跟林清兰一般的想法,这个男人莫不是林清瑶的姘头?   她是听说过这样的事的。家道中落的官家女和富家女,因为忍受不了忽然清贫的生活,便开始招募入幕之宾,用自己的身子换取钱财来维持以前的那种生活。   这样的女子受过良好的家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会的,自然不是外面花街柳巷里的那些女人能比的。要是相貌生的再好些,有的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前来捧场。   冯氏转过头看了林清瑶一眼。   虽然她身上的衣裳穿的很素净,但杏眼桃腮,容色妍丽,是无论如何都掩不住的。   生了这样的一张相貌,简直都可以说是红颜祸水了。只要她愿意,想必这京城里面有的是男人愿意做她的入幕之宾。   她的夫家会上门退婚,应该是知道了她这些不雅的事吧?   想到这里,冯氏看着林清瑶的目光不由的就带上了轻蔑。   林清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猜不到冯氏两母女现在心里面在想什么?   一方面确实对她们母女两个很生气。竟然用这样龌龊的心思来揣度她。另外一方面,对魏城她也有点儿生气。   这两三年来从不曾踏足过她家门的人今日怎么忽然上门来了?林绍应该是有阻拦过他的,但是很显然他不是林绍能够阻拦得住的人。   而且他应该来的也有些时候,听到她和冯氏,林清兰说的话了,要不然刚刚也不会他人还没进屋,就先说了那句话出来。   想想刚刚魏城说的那句话,林清瑶就觉得脸上开始发烫起来。   定了定神。见屋里的局面开始紧张起来,她想了想,也只得起身站起来。   林清兰从小被父母娇宠着长大,性子也是骄纵的,魏城刚刚那样呵斥她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冯氏又是个很护犊子,不知道高低轻重的人,魏城现在的地位,那肯定不是个会轻易让步的人,若是真的生起气来,还不晓得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只怕到时候后果就不是林清兰和冯氏能承担得了的。   倒不是林清瑶心疼冯氏她们母女两个,主要是现在他们三个人都在她家,她可不想往后她家成个凶宅。   就屈膝对魏城行了个礼,垂头敛目的问道:“您怎么过来了?”   对他用的是敬称不说,语气态度还这样的客套疏离......   她对他十分的见外!   魏城原就如罩寒霜的一张俊脸更加的沉了下来。   林清兰骄横惯了,从来不晓得看人脸色,心里反反复复的只有刚刚魏城冷声呵斥她的那句话。   一见林清瑶竟然这样客气的跟魏城说话,她立刻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这会子还装什么装?他都已经是你的姘头了,你还要装跟他不熟悉?是看到我和我娘在这里你才这样装的吧?等我和我娘待会儿走了,你和他两个人不得要......”   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见魏城的目光忽然扫过来,锋利冰冷的让人心中陡然生寒。剩下的话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再说出口了。   还瑟缩着身子,想要往冯氏的身后躲。   这个男人愤怒的时候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吓人了,锐利强横的让人压根就不敢正眼看他,只想立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魏城现在的确很愤怒。   他没法子忍受任何人用这样嘲讽轻蔑的语气说林清瑶。哪怕明知道这两个人是林清瑶的亲戚也不行。   就沉声的叫道:“邵潜。”   邵潜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刚刚一直站在门外。现在听到魏城叫他,忙垂手走进屋里来,恭敬的问道:“侯爷,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侯爷?   林清兰震惊的连害怕都忘记了,抬起头看着魏城。   这个人竟然是侯爷?林清瑶竟然能勾搭上个侯爷?   冯氏也很震惊,目光重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魏城。   这个人到底是谁?   同时脑中迅速的在想京城中有爵位的那些人家。   京城卧虎藏龙,像侯爷这样的爵位肯定是不少的。但也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没有哪一位会跟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的年轻。   想来想去的,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想到这里,冯氏心中陡然一沉,害怕的双手猛的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若果真是那一位,那可真的不得了。   要知道京城里面有爵位的人家虽然很有些,但其实真正有实权的没有几个。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功劳,一代代世袭下来的罢了。也就唯有那一位,去年才刚凭着从龙之功自己挣下来的。   听得说新帝极信任他,他自己也是个手腕很厉害的,现在朝中也就只有宰相能同他相抗衡了。   不说权倾朝野,但那也是实权在握,哪里是她们这样的人能惹得起的?   但是刚刚林清兰竟然说他是林清瑶的姘头......   只要一想到这里,冯氏就觉得全身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身上抖的不像话。哪里还敢坐着?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就起身站起来。随后她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林清兰见状吓了一大跳,叫了一声娘,弯腰伸手就要扶她起来。   却被冯氏拽住了她的胳膊,叫她也跪下来:“快跟侯爷认错。”   同时脸上陪着笑,对魏城恭敬的说道:“是小女不懂事,冲撞了侯爷您。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魏城压根看都没有看她们母女两个一眼,只冷声的吩咐邵潜:“将她们两个丢出去。”   邵潜应了一声是。然后竟然真的走过来,伸手抓住了冯氏和林清兰的衣领。   练武的人手劲特别的大,邵潜现在这样一手拎着一个人,竟然丝毫不费力。老鹰拎小鸡一般,将她们两个拎出了屋。   就算林清瑶觉得自己这几年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了,遇到什么事都应该会很冷静,但是现在看到这样不可思议的场面,听到冯氏和林清兰的尖叫声,她还是惊讶的脸上变了色。   好在邵潜的步子迈的很大,很快的就拎着冯氏两母子走出了院子,尖叫声也渐渐的听不到了。   林清瑶脸上的神色才渐渐的回复过来。   不过对于魏城她心里面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这位刚刚说自己不打女人,这话应该是真的。但是不打,不代表他不会对女人做其他的事。   比方说叫人将女人扔出去......   这可能比直接打她们还要让她们觉得屈辱些。 第16章 亲自提亲   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林清瑶一时都不知道该跟魏城说什么了。   顿了顿,她才伸手做了个手势:“侯爷请坐。”   依然是很客套疏离的语气。   魏城看她一眼,就发现她眉眼低垂着,压根没有看他。   心里面闷闷的。但还是很听话的走到离林清瑶最近的那张椅中坐了下去。   丁香原本一直站在旁边看好戏。看到冯氏和林清兰被邵潜拎出去的时候她差点没忍住拍手叫好。   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该这样被狠狠的教训一顿。   现在看到魏城落座,丁香一来心中感激他刚刚下令教训冯氏两母女,二来也知道他身份尊贵,哪里能让他干坐在这里,茶都不上一杯呢?   就弯下腰来,小心的问林清瑶。见林清瑶点了点头,她立刻轻手轻脚的往门外走。   一时厅里面就只剩了林清瑶和魏城两个人。   林清瑶觉得有几分尴尬,压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话才好。   以前年少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这样单独跟魏城在一起待过。魏城自来就是个沉闷的性子,话很少的。不过那时候她却是个话多的,按照母亲的话来说,吱吱喳喳的就跟一只小麻雀一样,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话要说。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不过那样也好,跟魏城这样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他一个字都不说,有她在,气氛总是活泼的。   于是现在她一旦不说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尴尬起来。   屋里面很安静,隔窗能听到外面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庭院的玉兰树上有两只鸟儿,在互相唱和一般,啾啾的叫个不停。   林清瑶静默了片刻,总没有听见魏城开口说话的声音,无奈只得开口问道:“侯爷,请问您今日到小女家中来,是否有什么事?”   说起来也很奇怪。林清瑶知道现在魏城身居高位,外面的人但凡说起他来都是敬畏的,但是她依然还是一点儿都不怕他。   甚至虽然现在称呼他是侯爷,但其实心里面依然觉得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转变就有半点变化。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也没有看魏城,眉眼微垂,看着自己裙摆上的兰花刺绣。   耳听到魏城嗯了一声。   很低沉的声音。但随后又没有言语。   这到底是找她有事,还是没事?   林清瑶知道魏城这个人做事是很有目的性的,今日若没有事,不可能会到她家来。但若是有事,您倒是赶紧说是什么事啊。这般嗯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实在是让人心里如同有猫爪在挠一般。   明明林清瑶觉得自己这几年的脾性已经修炼的很有耐心,能沉得住气了,但是遇上魏城,她觉得还是很容易的就会着急浮躁起来。   实在是魏城这个人,性子也太沉闷了,做事也太不着急了。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正要再追问魏城今日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就看到丁香和吴妈过来了。   丁香手里捧着一只朱漆茶盘,里面放着两杯茶。吴妈手里捧着的盘子里面则放着几只粽子。   林清瑶一见,就想扶额头。   不过吴妈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脸上无奈的神情,自打进了屋之后目光就一直落在魏城身上。   魏城看到她,甚至还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吴妈一见,忙叫他:“哎呀,你站起来做什么?快坐。”   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魏母同林母交好,会经常带着魏城去林家玩儿。有时候两位母亲坐在一起说话,就会叫吴妈带着魏城和林清瑶到外面去玩。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合了眼缘的缘故,吴妈一直就很喜欢魏城。特别是后来魏母因为难产死了,魏父很快又续弦了,吴妈对魏城就越发的照看起来。   现在一看到魏城,吴妈喜欢唠叨的老毛病又犯了。   将手里面捧着的盘子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吴妈一边剥粽子,一边目光打量魏城:“好些时候没见你,你个子长高了,身子看着也壮实了。哎呀,这样好。这人呐,就得身体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又埋怨魏城这两年怎么都没有过来看她。   魏城回答说他在京中待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蓟州、辽东那里。   林清瑶知道他这话不假。去年魏城襄助新帝登上皇位之后,因为蓟州、辽东那里不稳,新帝任命他为蓟辽总督,常年镇守在那里,听得说上个月才刚回京。   吴妈听了,这才罢了。正好盘子里的粽子也都剥好了,就伸了筷子过去给魏城,笑着叫他:“你以前不是最爱吃我做的粽子?这是我今儿早上刚包,刚煮好的,你快趁热尝尝。”   林清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吴妈常年待在内宅,只有偶尔去绣铺里面拿活交活的时候才会出趟门。对于官场上面的事她也半点兴趣都没有。毫不夸张的说,连龙椅上面到底坐着的是个什么人她都是一点儿都不关心的。所以并不知道魏城现在已经是权势极大的知枢密院事。甚至还是淮安侯。   在吴妈的心里,想必魏城还是在苏州府时那个不善言辞的少年吧?   再看魏城,竟然就接过吴妈递过去的筷子,低头吃起粽子来。   吃了一个,还对吴妈点头道谢:“粽子很好吃,谢谢吴妈。”   看着一点侯爷的架子都没有,哪里还有刚刚对冯氏母女两个人时凌厉骇人的气势?   丁香是林家上京之后才买的丫鬟,所以她以前并没有见过魏城。而且她还很畏惧魏城,觉得这位侯爷看着就是个很凶的人。   这会儿见吴妈竟然对魏城这样的熟稔,目瞪口呆之余,倾身过去,悄声的问道:“吴妈,你,你认得侯爷啊?”   吴妈腰背挺直,满脸自豪的说道:“怎么不认得?他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将他当亲儿子一样的来看待。”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丁香对魏城的称呼,她看了看魏城,然后看着丁香问:“你刚才叫他什么?”   侯爷是什么意思?魏城什么时候成侯爷了?   林清瑶终于抬手扶了扶额头。然后她放下右手,叫丁香:“丁香,你扶着吴妈下去,跟她好好的说说。”   吴妈现在身子骨越发的不好了。前段时间变天的时候胳膊和腿都开始作痛,请了大夫过来看,说是痹症。往后不能太劳累,最好冷水这些都不能碰。就是站立,也不能站立得太久。   丁香应了一声是,扶着吴妈下去了。   魏城看着她微微佝偻的身子,转过头跟林清瑶说话:“吴妈老了。”   语气里面带了感慨。   林清瑶心中黯然,沉默不语。   其实按照吴妈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年纪,是该让她闲下来安心养老的。可她总是不放心自己和平哥儿,每日还这样的辛苦操劳着,怎么劝都劝不住。   魏城目光看着她。头微微的垂着,能看到她尖削的下巴。身上的衣裳穿的很素净,发间也没有戴什么首饰。耳垂上面也是空的,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耳洞。   其实她以前是很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的,也很喜欢戴各样首饰。每次看到她,就感觉她整个人如同烈日一样的有活力,好像从来不知道忧愁烦恼是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她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这几年她肯定吃了很多苦,要不然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起邵潜昨天禀告给他的那些话,为了生计在绣铺里面接了绣活回家做,谢家上门退婚,前天和今天他还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江静云,冯氏母女是如何待林清瑶的。   明明以前这些人都是要恭维林清瑶的,但是现在,她们竟然敢这样跟她说话。   而看林清瑶的模样,对这些都见怪不怪的,想必这几年她经常遭遇这样的事......   魏城闭了闭眼,心中一阵细细麻麻的刺痛。   再睁开眼时他眼中一片坚定,原本不晓得该如何说出口的话现在竟然很容易的就说了出来。   “我今日过来,是向你提亲的。”   做他的妻子,他会好好的护着她,让这世间再无人敢用那样轻视的语气跟她说话,全都只能仰望她。   他还要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再也不用为其他的任何事烦恼。   就跟以前一样,笑起来的时候双目明亮,眉眼上弯。   那是他最喜欢的样子。也是他这么多年晚间经常会梦见的样子。 第17章 同意亲事   林清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不然她怎么会听到魏城说这样的话?   因为太震惊的缘故,她看着魏城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魏城倒还好,面上看着很镇定。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林清瑶说这件事,但是现在既然说了出来,他就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   不管林清瑶答应不答应,他想,他都是一定要娶她的。   好在林清瑶这几年确实经过不少事,最初的震惊过后整个人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她心里面忖度了一下,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这是为了谁过来提亲?还有,跟谁提亲?”   她想过了,魏城也许是受了其他人的托付上门来提亲的。而且丁香也到了可以婚嫁的年龄。她虽然是个丫鬟,但是人很可爱,说不定提亲的对象就会是她。   若真是丁香,只要对方人不错,丁香也愿意嫁,那她就撤了丁香的奴籍。再给她置办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送她出嫁。   实在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想魏城是为了他自己过来向她求亲的。   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那样待他,他心中肯定会很厌烦她的吧?怎么可能会向她求亲?   就如同有人跟她说鱼会在天上飞一样,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魏城沉默了下。过后心里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的震惊,而且还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心里将他看成了什么人?   索性看着她,很直白,也很认真的说道:“我是为了我自己,过来跟你求亲的。”   以前是没有法子,因为林清瑶和谢蕴早就定下婚事,他也知道林清瑶是很喜欢谢蕴的,他不得不竭力的按捺住自己对她的心意。但是现在,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其他的人上门来跟她求亲?而且,除了她,这辈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其他的女人。   林清瑶心里面乱糟糟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魏城竟然真的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目光茫然的看着魏城。   魏城被她这样看着,心里面竟然镇定下来。甚至还有几分愉悦。   他喜欢她现在这样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这让他觉得很满足。   一向冷硬的五官竟然柔和下来,黑沉的眸中也有了几分笑意。   “出门之前我叫人看过历日,六月十八是个吉日,你我正好可以在那日成亲。”   他已经算过日子了,再过半个多月林清瑶就守孝期满,是可以成亲的。   其实他原本是想林清瑶守孝期满就立刻娶她过门的。但是他想要给她一个很盛大,让京城所有人都艳羡的婚礼,所以还是需要些时间筹备下的。今天端午,到六月十八那日还有一个月零十三天,是足够他筹备的了。   林清瑶原本就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现在一听他这个话,她就更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个人可真是。就好像她已经同意了要嫁给他一样,现在就已经在说两个人什么时候成亲的事了。   而且还是这样一脸认真的在说......   林清瑶松开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心里面斟酌着拒绝的措辞。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法子嫁给魏城。因为她压根没法想象日夜跟魏城在一起相处会是个什么样。   只要想一想那个场面她就觉得,惊悚。   而且,魏城不是应该厌烦她的么?他今天为什么忽然会过来求亲?   “承蒙您的厚爱,但是这件事我......”   魏城是了解她的,一听她说的这几个字就知道她这是要开口拒绝。   而且,他心中也很明白的知道,林清瑶是不喜欢他的。   她喜欢的是谢蕴那样温润儒雅的男子,不是他这样的。她以前曾经当着他的面说过他是个沉闷无趣的人,跟他在一起会觉得很无聊。   不过没有关系,他以后可以慢慢的改。   只要林清瑶愿意嫁给他。   就开口截断她的话:“你跟我成亲之后,你可以带着你的弟弟一起住过去,跟现在一样的教导他。你还可以让他上京城最好的学堂,请天下最好的夫子给他授课。往后他学有所成,就可以重振林家,让你父母九泉之下也高兴。”   知道现在林清瑶心中最挂念的就是林承平,所以就想用这个理由来说动她。   林清瑶果然愣了一下。   要知道世上的男子也多是世俗的。像她现如今这样的境况,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还有个年幼的弟弟,但凡门第好些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她,觉得会是个拖累。哪里会有男子不但娶她,还会同意她将弟弟也带过去,甚至还用自己的权势财力来扶持教育她弟弟成才?   而且,魏城现在可是知枢密院事,还是淮安侯,皇上是很器重他的。只要他说一句话,这京城里面的学堂完全可以由着她和林承平来挑选,想上哪个就哪个。就是这全天下的名师,那肯定都是很容易请到的。   林清瑶承认她确实心动了。   这些对于她来说难于登天的事,可在魏城那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而且,嫁给魏城之后,她就是侯夫人了。林家的这些族人也好,谢家的人也好,江静云也好,以后见着她的时候都只能仰望了。   她不是圣人,这几年这些人对她的冷眼冷语她其实都是有记在心里的。不过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想惹事,所以有时候也只得忍耐罢了。   但是她一旦嫁给魏城,往后她就再也不需要忍耐了,只怕转而要那些人忍耐她了。   只要想一想林清瑶就觉得心跳快了起来,刚刚松开的双手又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不过她到底是个谨慎的人,想了想,就问魏城:“你为什么会跟我求亲?”   这确实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   她觉得魏城肯定不会因为喜欢她才跟她求亲的。魏城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他其实应该厌恶她才是。   魏城对她还是了解的,听到她这样问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就知道肯定不能实话实话。若不然按照她的性子,肯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想必她是可以接受跟他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但是肯定不能接受他竟然喜欢她的事。   因为这样会让她觉得很不自在。而她从来就不是个喜欢受约束的人。   就说道:“以前林伯父和林伯母对我多有照顾,现在他们不在了,眼看你们姐弟两个受人欺负,我是看不下去的。正好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不喜欢跟女人相处。可是我家的后宅总是需要个女人打理的。我就想着跟你成亲最好,这样一来可以照顾你们姐弟,不让任何人欺负到你们两个。也算是报答了前些年林伯父和林伯母对我的照顾之恩,二来,后宅安宁平稳,我也好心无旁骛的忙我自己的事。”   魏城其实是个话很少的人。就是面对皇上,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像刚刚这样长的一番话。但是为了能让林清瑶相信他娶她不关风月情爱的事,竟然方方面面的都考虑到了,也都给了解释。   而且,为了不让林清瑶怀疑,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都是很冷淡的,面上也跟平常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不过要是林清瑶足够细心的话,就能看到他放在小几上的手紧紧的握着。甚至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手指关节那里都已经青白一片了。   但是林清瑶现在心里面其实也是乱的,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异常,只反反复复的在想魏城刚刚说的这番话。   说实话,魏城的这番话打消了她心里的最后一丝顾忌。   因为按照魏城刚刚说的,他们两个人成亲其实就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而且他们两个人都是彼此不喜欢彼此的。就如同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一般,甚至都不用住在一间屋子里面,可以分开住。   这样想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能不接受的。   林清瑶咬着唇不说话,一双秀气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心里在衡量这件事的得失。   魏城知道她这肯定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答应他求亲的事,一颗心瞬间就高高的提了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林清瑶的侧脸。生怕她会说出不同意的话来。   其实来之前他就已经想过了,哪怕林清瑶真的不同意,就算用强硬的手段他也是一定要娶到她的。但总还是希望她能够同意这件事的。毕竟他也不想她恨他。   其实林清瑶考虑的时间很短,但是对于魏城来说却觉得很长,而且也很难熬。   等待的时间总归是会很难熬的。好在结果让他觉得很高兴,也很安心。   因为林清瑶同意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我以后肯定会做一个贤惠合格的妻子,好好的替你打理好内宅里面的所有事,不用你烦一点心。”   她知道男人都不喜欢打理内宅里面的事,觉得很烦很琐碎。其实她自己也不喜欢这些事,不过既然在这段婚姻里面魏城愿意庇护她,作为回报,她肯定会替他打理好内宅里面的所有事,让他专心在外面忙他自己的事。   这是她应该做的。   魏城知道她肯定是误解了。不过他原就是有意引着她朝那个方面误解,所以当下他也没有说什么,反而应了一声好。   无论如何,只要她同意这门亲事就好。   难掩心中激动,他唇角不由的微微的翘了起来,目光也一直在盯着林清瑶看。   相比较以前他不敢让其他任何人看出他对林清瑶的心意,也不愿意正视自己对林清瑶的心意,看她的时候多数是瞥一眼,然后就会立刻移开不同,现在林清瑶已经同意了他们两个人的亲事,很快就会是他的妻子,他看着她的目光忍不住的就要直白,也要炽热很多。   他觉得从现在开始,自己终于不用再隐藏对她的心意了。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以后都可以名正言顺的看着她,宠着她,甚至能光明正大的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他对她的重视。 第18章 讨要东西   被魏城这样看着,林清瑶觉得很不自在。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毕竟刚刚魏城才用很冷淡的语气解释了他为什么会过来求亲的事。   搁在旁人身上也许会觉得魏城将婚姻这样的视作儿戏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是在林清瑶看来,这倒确实像是魏城能做得出来的。   魏城的相貌虽然不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男子相貌,但不可否认他其实还是生的很好的。五官英挺,气质出众,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就经常会有媒人上门给他说亲事。   可是他一个都没有同意。平常对着女子的时候也都是沉着一张脸,惜字如金。   那会儿江静云跟他还算是认识的。人看着也是柔柔弱弱,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可是魏城面对她的时候也依然是冷着一张脸,从来没有过好颜色,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就是对着她,魏城也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林清瑶也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笑容。   不过林清瑶觉得魏城有一样好。平时连她父母都会觉得她话太多,太吵了,有时候都会不耐烦听她一直聒噪,可是无论她在魏城面前说多长时间的话,魏城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半点的不耐烦。   有时候林清瑶甚至都觉得魏城这个人很可能不喜欢女人。因为就算对他自己唯一的亲妹妹,他都很少有好颜色。   而且他现年虚岁都已经26了,要是他愿意,早就已经娶亲生子了,但是他到现如今都还没有成亲......   想来想去的,也就只能要么是他觉得女人实在太麻烦,要么就是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这两个原因了。   就连他自己刚刚不也亲口说了不喜欢跟女人相处之类的话么?可见他确实是不喜欢女人的。   甚至他很有可能是好男风的。   因为林清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魏城跟其他人的关系都只能说是一般,独有跟赵通判家的那位小公子很要好,经常见着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甚至有一次她还曾亲眼看到魏城跟那位生的很清秀的赵小公子拉拉扯扯的。后来那位赵小公子劈手扔下一件东西来,转过身就拂袖走了。   那件东西,她当时远远的望着,好像是一只香囊的模样......   再后来不久,赵小公子定下了一门亲事,两天之后就传来魏城离开家去投军的消息。   香囊原就是用来做定亲信物的。现在想来,应该是魏城喜欢那位赵小公子,要送香囊给他。赵小公子却不喜欢他,就不收他的香囊。又或者是两个人曾经也是相互喜欢过彼此的,只是因为赵小公子要定亲了,不想再跟魏城来往,就要退还那只香囊给他。魏城不肯,两个人才拉扯起来。   但是赵小公子还是毫不留恋的丢下香囊,转过身就走了,随后他就定下亲事。魏城受了这个情伤,伤心之下这才离开苏州府去投军。且一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苏州府。   林清瑶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是对的。   她倒也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恶心。毕竟情不知所起,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是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以前她看过的那些志怪小说上面还经常有书生明知道眼前的女子是鬼,又或者是各样精怪也照样喜欢的。那男子喜欢男子又算什么呢?又没有碍着其他人什么事。   而且魏城已经算是很好,很有担当的人了。原本像他现在的这个地位,只要他愿意,想娶什么样的女人不行?可是他明白自己这个异于常人的偏好,不忍心祸害其他的姑娘,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娶妻。   就算现在他亲自上门来跟她提亲,也是事先就光明磊落的跟她明说了求娶的原因和目的,让她自己可以做选择。   也算得上是个很坦荡的人了。   不过好男风这种事,说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魏城明面上肯定还是需要一个妻子的。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人,若跟旁的什么世家大族家的姑娘成了亲,一直让那位姑娘独守空房,那姑娘会有个不闹的?闹出去魏城得多没面子啊。   这样一想,她确实是做他妻子最好的人选了。因为一来他不喜欢她,所以往后他压根就不用费心思讨她的欢心,让她高兴,二来,他也知道她不会喜欢他,答应这门婚事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而且她现在半点家世都没有,以后林承平还要仰仗他的照顾,自己怎么敢忤逆他,不尊敬他,将他那个不雅的癖好说给外人知道?   三来,他们两个人以前总算是熟识的。魏城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想要报答她父母以前在苏州府时对他的照顾。所以才想要娶了她,给她侯夫人的名分,还允许她将林承平也带去侯府照顾,让他上京城最好的学堂,请最好的夫子教导他。   林清瑶成功的用这三条理由说服了自己。   想了想,为了让魏城安心,也为了表自己的诚意,她转过头看着魏城,脸上表情很认真的说道:“你也是知道我的,我是个口风很紧的人。所以你放心,你的那件事我肯定会给你保密,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事是需要她保密,不让其他人知道的?   魏城很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很明智的选择没有问。   现在最重要的是林清瑶已经答应了他们两个人的婚事,其他的任何事都不重要。   林清瑶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觉得没什么好跟魏城说的了,就拿了茶杯低下头喝茶。   喝之前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叫魏城:“侯爷请喝茶。”   声音听着虽然是温顺的,但若是细看,能看到她眼中藏着的两分促狭的笑意。   显然没有安什么好心。   魏城明白看见,也只当不知,只嗯了一声,从善如流的拿起茶碗,低头喝茶。   茶是槐花茶。闻着很香,但是喝起来的时候难免却会觉得有点苦,有点涩。   魏城也如同林清瑶所期盼的那样,喝了一口之后就紧紧的拧起了眉头。   同时眼角余光偷偷的瞥到林清瑶眼中的笑意果然深了几分,他心中不由的莞尔。   魏城的味觉天生就要比别人灵敏,所以对于旁人而言只是一分苦涩酸甜的东西,在他这里就是三分。这件事后来不晓得怎么被林清瑶知道了,就经常会给他一些带了诸如很酸的蜜饯,又或是带了些苦味的糕点之类。每一次魏城也都装作不知道,接过来吃了。   然后也都会露出被酸到,或是被苦到的神情出来。   每次林清瑶看到他这个样子就会笑。因为觉得魏城这个人一年到头都板着一张脸,脸上从来没有什么表情。也只有在吃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才会皱眉头,看着才像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魏城知道她也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而他一直以来也都愿意这样做,只为了能让她觉得高兴。   想一想自打他知道林清瑶和谢蕴定婚的事,离开苏州府去投军之后的这几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的捉弄过他,他心里其实都很怀念这种被她捉弄的感觉。   而且刚刚林清瑶才答应他们两个的婚事,这会儿他心里面还是狂喜的。不说只是这一杯微带苦涩的槐花茶了,就是现在林清瑶递过来一碗黄连水,他也会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立刻喝下去的。   不过林清瑶也没有这样的心思。看到他拧着眉,就拿了筷子递过来,叫他:“你吃一吃这个粽子。”   刚刚魏城吃的是只肉粽,现在盘子里的这一只粽子是红豆沙的,偏甜。   只要吃一口,他口中的苦涩肯定就会立刻没有了。   魏城嗯了一声,伸手从她手中接过筷子。   目光忽然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戴着的百索子。   这百索子是用五色丝线做成的,林清瑶又生的肤色莹白如玉,所以她手腕上戴着这个就很引人注意。   魏城就想起先前在外面林绍伸手要拦他的时候,林绍的左手腕上也带着这样一模一样的百索子。   那应该是同一个人编的。就不知道是谁编的。   若是吴妈或者那个小丫鬟编的还好,若是林清瑶编的......   魏城心里面开始泛起酸来。   就伸手指着她左手腕上的那条百索子,问她:“这个,是谁编的?”   在林清瑶看来这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所以压根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实话实话:“是我编的。”   心里面还有点奇怪。他问这个做什么?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对这些个花花绿绿,小儿女的东西感兴趣的人。   哪晓得魏城现在心里面就如同打翻了一缸陈年老醋一样,都已经酸得要冒泡了。   林清瑶竟亲手然编了一条百索子给林绍,而他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都没有这个待遇。   就没有继续吃粽子了,而是默默的将自己的左手臂伸过去。   林清瑶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呆呆的看着伸到她面前来的这只手臂。   魏城的肤色不算很白皙,但也不是其他武人那样的古铜色或者黝黑,是比较偏大众的肤色。   手腕处的肌肉很紧实,看得出来是个很有力气的。   林清瑶想起来有一次她曾听父亲提起过,说魏城能拉开一百多斤重的硬弓。他如果去投军,以后说不定就会做上将军。   没想到现在魏城竟然被封了爵,还做了知枢密院事。朝中的那些将军,说起来都是他的手下,要听他的军令的。   可是,他这样伸了手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清瑶抬起头,目光疑惑的望着他。   魏城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一来这是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跟人讨要过东西,不要得讨要东西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二来,也不晓得林清瑶会不会答应他,心里面还是忐忑的。   所以就用冷淡很好的武装着自己。对上林清瑶的目光,他甚至还矜持的对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说这个百索子是可以去邪崇,保健康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古人乱说的。所以我想亲自试一试,看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效果。”   林清瑶琢磨了下他的话,才明白过来魏城这是想要一条百索子。   她不由的就有些想笑。   这个人,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呢,非要饶了这么大的一道弯?   而且,他怎么跟小孩子一样的幼稚,还想着要试一下百索子到底能不能去邪崇,保健康的事?   就算她是个闺阁女子,也知道这种话是肯定当不得真的。若这百索子真的有这样的效果,那医馆不是要关门了?不过是大家的一种美好的期望罢了。   但是魏城可是上过战场的人,他竟然会信这个?   可是看着伸到面前来的这只手臂,大有她要是不给他也编一条百索子就会不屈不挠的一直横在这里......   林清瑶额角的青筋欢快的跳动了两下,然而也只得好脾气的问着:“那我现在给你编一条?” 第19章 待在一起   林清瑶心里面很明白,这个人以后可就是她和弟弟的依仗了。而且往后大家同在一处屋檐下生活,哪怕只是搭伙过日子,但至少面上也是要融洽的。   只是一条百索子而已,编起来压根就不费什么事,她还没有吝啬到那个程度。   而且,只要想一想冷硬强势的魏城手腕上系着一条五颜六色的百索子,外人看到了,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林清瑶竟然有些期待起这个画面来。就叫站在院外的林绍去寻丁香,让她拿一些五色丝线过来。   林绍应了一声是,转身去寻丁香。   丁香虽然不知道林清瑶现在要五色丝线做什么,但还是依言立刻就拿了过来。因为不知道林清瑶到底需要多少,又或是再需要其他什么旁的东西,索性将炕桌上放着的那只笸箩拿了过来。   这只笸箩是林清瑶日常做针线活时用的,里面放着诸如绣花针,小剪子,各色丝线之类的小物件。   还有今儿一早她特地整理出来,用来编百索子的红绿黄白黑色五色丝线。   编百索子这件事还是以前林母在世的时候要林清瑶跟她学的。其实一开始林清瑶还不愿意学,觉得有母亲在,压根就用不着她来编这个东西。就算被母亲逼着学,她也学的很不认真。   后来母亲去世了,每年端午就是林清瑶来编百索子给家里人的戴了。一开始她其实也不熟练,编的不怎么好看,但是经过这两三年,她已经开始编的像模像样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魏城手腕的粗细,林清瑶也不知道这条百索子该编多长。   短了就系不起来。长了也不行,不然系在手腕上的时候很容易滑落下来。   也只得伸手拿了一根丝线拈在左右两根手指间,对魏城说道:“侯爷请伸手过来。”   魏城立刻将左手臂往她这里伸过来,垂眼看她拿着丝线绕在他的手腕上,量他手腕有多粗。   她微微的低着头,能看到她侧脸的肌肤莹白清透。有一缕碎发垂在她的脸颊边,让他很有冲动想要伸手替她将这缕碎发别到她的耳后去。   不过林清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动作很快的用丝线量好了他的手腕粗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还很仔细的没有碰触到魏城的手腕一下。   量好之后她就在笸箩里面拿了五色丝线,低下头开始编起百索子来。   这间待客用的厅堂是坐北朝南的,门窗雕镂的都是菱花式样。上面虽然糊着纸,但是这会儿门窗都打开着,端午的日光又很大,所以厅堂里面现在十分的明亮。   魏城就看到这五色丝线在林清瑶的手指尖灵活的跳动着,一条百索子也渐渐的成了型。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看一名女子做这些闺阁中的事。   更没有想到的是,只是看着林清瑶编这个,他就觉得心里面很安稳,很充实。   但是他也能看到,虽然林清瑶的双手依然跟以前那样的肤色白皙,但是因为这几年辛苦刺绣的缘故,看着却没有以前的嫩滑了。   再看一眼笸箩里面放着的那些刺绣用的东西,魏城只觉得心里面一阵抽痛。   他以前怎么会以为谢蕴是个君子,看在两家已经定了婚事的份上会照看林清瑶呢?要是他知道会这样,当初他有了权势之后就该逼谢家过来退亲,然后跟林清瑶定亲的。   林清瑶这时已经将百索子编好了。   拿起小剪子剪去了多余的五色丝线,她将百索子递给魏城。   魏城却没有接。一张脸依然没有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语气也很平稳,好像在跟幕僚谈论什么很正经的政事一般。   “这个百索子,一个人要怎么系到手腕上?”   林清瑶编的并不是那种可以伸拉的百索子,因为她不喜欢那些多出来的长线挂在上面,嫌碍事。都是系起来之后正好圈在手腕上的,所以一个人是肯定系不了的,要有人帮忙才行。   魏城这句话,到底是在问她该怎么系百索子,还是要她帮他将这条百索子系到他的手腕上呢?   因为以前两个人的关系,林清瑶自然更倾向于前者。   就一边比划着,一边跟他说:“这个一个人是系不了的,要有人帮忙才行。”   不过她是肯定不愿意帮魏城这个忙的。也知道他这个人是不喜欢被人,特别是女人触碰的。   刚刚他不是带了个侍卫过来?他其实可以叫那个侍卫过来帮他系。   这样想着,目光就往外面看。   邵潜已经将冯氏母女都扔到门外去了,现在就站在门外。身姿笔直,双手紧贴着腿,一看就知道是军中出来的。   魏城明白她的意思,但也只当不明白,左手臂还伸在林清瑶面前,沉默着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   林清瑶见这样暗示没用,索性明示:“你那个侍卫,你可以叫他进来给你系一下。”   她倒是可以叫丁香给他系,但是魏城不是不喜欢女人吗?以前看到女人正眼都不瞧一眼不说,甚至都不愿意离的很近。   魏城连看都没有看站在门外的邵潜一眼,就说道:“他笨手笨脚的,不会系这个。”   邵潜:......   林清瑶:......   就转头叫丁香:“丁香,你过来给侯爷系一下。”   丁香其实不敢给魏城系。她觉得魏城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太冷肃了,她连抬头看他都不敢。但是现在既然林清瑶吩咐下来,说不得,她也只得壮着胆子上前。   可是她才刚往魏城那里走了一步,就看到魏城目光暼过来。   出鞘的刀剑一般,锐利冰冷。   丁香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了。哭丧着一张脸对林清瑶说道:“姑,姑娘,奴,奴婢也,也不会系,还是您,您给侯,侯爷系吧。”   林清瑶:......   她还能怎么办?也只得认命的给魏城将那条百索子系到他的左手腕上面去。   反正这样的事她也不是头一次做了。她记得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看到母亲做针线活,笸箩里面放着好多丝线,十分的漂亮。有一次她就偷偷的拿了好些藏在袖子里面,拿到外面玩。   小女孩子对于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总是没有抵抗力的,拿在手上胡乱的编成各样东西。   其实一点章法都没有,编的很丑。但是她自己却不觉得,反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编的东西都很漂亮。   正好魏城到他们家里来,她一时兴起,就将自己编的一样东西系到了他的腰带上面。还威胁他一定要一直戴着这个,不然她就不跟他说话了。   林清瑶还记得当时魏城低下头看了看那样东西,眉头皱了一下。但是随后他竟然真的戴着这个出门了。   几天之后他再来她家,腰间依然系着这个。   还是母亲看见,问起缘由来,就笑着跟魏城说道:“瑶瑶这孩子不懂事,你不说劝阻,还凡事都顺着她。往后可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   当时林清瑶在旁边听见还觉得很委屈。   她怎么就不懂事了?而且魏城也没有什么事都顺着她,更没有惯着她。不然魏城怎么会老说她这样不对,那样不对?他心里其实就是厌烦她的。   现在想起这件事来,林清瑶还忍不住的微笑。   她原就生的五官妍丽明艳,脸颊边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这会儿浅浅的笑着,眉眼微微的往上弯着,便如一朵晨光中的芍药花在徐徐开放一般,简直娇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但是魏城看到这样的林清瑶,只觉得心疼。   他知道林清瑶是个爱笑的。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笑起来的时候都是很肆意的,眼睛里面都汪着笑意,让人看着都会觉得心情跟着一块儿好起来。哪里会跟现在一样,即便是笑,也只是浅淡的笑。   这几年里面她到底吃了多少苦,看尽了多少世态炎凉?竟然让她现在连笑容都没有以前那样的肆意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心里默默的想着,他以后不会让林清瑶再受半点苦,也不会让她再看别人的半个白眼,他一定会让她跟以前一样的无忧无虑。   林清瑶的动作很快。系好了百索子之后她就收回手,没有跟魏城说话。   其实主要是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年少的时候她性子跳脱,一天到晚都有说不完的话。哪怕知道魏城厌烦她,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有很多话可说。   就算有时候很生魏城的气,觉得他是个怪人,可气不了一会儿的功夫就依然会跟他说起话来。   那会儿压根就不知道尴尬和难为情是什么,反正一切都凭着自己的高兴行事,管别人怎么想她呢。没想到现在年纪大了,话却少了起来。   特别是面对着魏城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然后就会觉得尴尬,更加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魏城还在等她说话。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林清瑶滔滔不绝的说着话,他听着,现在猛然看林清瑶安静下来,他反倒有些不习惯起来。   他不知道该跟林清瑶说些什么,可他也不愿意离开。   哪怕不说话,只这样跟她待在一间屋子里面他也是觉得高兴的。 第20章 宣誓主权   不过就算魏城再想跟林清瑶在一起多待一会儿,最后也不得不坐了一会就离开。   他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将林清瑶迎娶回家,万不能在那之前让她起了疑心,然后忽然就不同意他们两个的婚事了。   他知道以林清瑶的脾气,是绝对能做得出这样的事的。   就起身跟林清瑶作辞。还跟她说好了明日他会叫人送小礼和过书过来,叫林清瑶今日就将回帖准备好,明天让人带回去给他。   这就算是两个人正式的定下了亲事了,只等下个月十八号他就过来迎娶林清瑶。   对此林清瑶也没有什么可扭捏的。在她看来,他们两个人的这门亲事原就是各取所需,她需要一个依仗,魏城需要一个管理后宅,掩饰他好男风的妻子,两个人所谓的婚约,更多的只是达成一种协议而已。   就回答说知道了,待会儿她就会将回帖准备好。   还起身站起来,低眉敛目的站在魏城身后,是要送他出去的意思。   就好像世间的那些夫妻一样。丈夫要出门,做妻子的就会送他送到门口,然后待在家里,盼着他早些回来。   魏城看着她这样,只觉得心里面油然而生一股暖意。   甚至都开始后悔刚刚他为什么要说六月十八号两个人成亲的话。现在离六月十八还有一个月零十三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该将他们两个人的婚期定在林清瑶守孝期满的第二天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盼着时间过的快一些。   林清瑶只将他送到厅堂外面的院子,然后就叫林绍送魏城出门。   她现在到底是闺阁女子,总没有送人送到大门口的道理。哪怕以后她嫁给魏城做他的妻子了,他要出门,自己也最多只会将他送到二门外面,不会送出大门口的。   林绍恭敬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抬起头,大着胆子看了林清瑶一眼。   虽然在苏州府的时候他就认得魏城,但是今天魏城忽然过来,自己想要拦都拦不住,心里就很担心,不知道他过来找林清瑶到底有什么事。   于是刚刚他就一直站在门外,不敢离开。   因为门窗都大开着,所以他能很清晰的听到林清瑶和魏城在屋里说的话。   没有想到魏城竟然是来求亲的,林清瑶竟然也答应了。   林绍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想。   一方面他肯定为林清瑶感到高兴。   上个月谢家过来退亲,母亲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很气愤。没有想到谢家竟然会是这样落井下石的人。   气愤之后他就开始替林清瑶担心。   她已经十八岁了,年岁确实不小了。又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家世好一些的人家肯定不愿意跟她结亲。   只能嫁给家世不好的人家,又或者是给人做续弦。   这两样无论是哪一样,林绍都觉得可惜了林清瑶的人品相貌,心里很为她不值。   这个时候魏城竟然上门求亲来了。   魏城现在是淮安侯,大权在握,还没有娶过亲,不说比谢蕴的条件好了太多,就是这京城里面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条件更好的男人。   林清瑶能嫁给魏城,林绍心里面肯定是为她高兴的。   但是一想到林清瑶即将要嫁人了,成为别人的妻子,林绍又觉得心里面很失落。   所以现在他看着林清瑶的这一眼就包含了很多种情绪。   偏偏就被魏城给注意到了。   其实魏城是个天性凉薄的人,很少会去注意其他的人,但是在林清瑶的事情上面他肯定是事事都注意的。   同为男人,他很明白林绍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林清瑶是什么意思。   一张俊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然后他转过身往回走,高大的身子挡在林绍面前,正好遮挡住了他看向林清瑶的目光。   林绍生的壮实,个子也高。但总还是没有魏城高的。所以察觉到有一片阴影兜头罩下来的时候,他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魏城的脸。   魏城的脸上现在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过来的目光却如同两根锐利的针一样,刺的林绍一阵心慌。   忙别过头,对魏城做了个手势:“侯爷请。”   魏城注意到他手腕上系着的那根百索子,想着这是林清瑶亲手编的,就觉得心里面堵的慌。   他看了林绍一眼,没有说话,抬脚往前就走。   等走到大门口的影壁前面时,魏城已经看到侍卫牵着他的坐骑站在门外等候了。   可是魏城没有再往门外走,而是立下脚步,转过身看林绍。   端午的太阳光原本就很烈,更何况现在已经接近正午了。阳光照在人身上,皮肤都会觉得灼热刺痛。   可是魏城的目光让林绍觉得比头顶的日头更烈,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让他不但皮肤觉得灼热刺痛,连心里面也一阵灼热刺痛。   他甚至都不敢看魏城。低下头,看着地上自己小小的一团影子。   耳听到魏城低沉的声音在说道:“吴妈以前对我多有照顾,你既是她唯一的儿子,我也想给你一个前程,为她老人家增光。侍卫亲军司的步兵衙门现在正在招募人,我会跟招募的人打声招呼,你明天就可以过去报到。”   侍卫亲军司是皇帝的亲兵,不用上战场,历来招募条件就极为的苛刻,一般的人等闲进不去,多为世家子弟。自然,一应待遇相比其他的衙门也都是最好的。魏城这也确实在看在吴妈的面上想要抬举林绍。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目的是,不能再让林绍待在林清瑶身边了。   可是没有想到林绍竟然拒绝了:“我不去。我要待在姑娘身边守护着她。”   就算他是吴妈唯一的儿子,听到这句话魏城的脸色也立刻就沉了下来。   说出来的话也如同淬了冰一样的冷:“她以后有我来守护,不用其他任何人守护。”   林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为难看起来。不过他也知道,刚刚的那句话他确实说的造次了。   魏城和林清瑶已经说定了亲事,往后魏城就是姑娘的丈夫了,他怎么能在魏城跟前说这种话?   正要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个下人,下人守护主子是应该的,可惜魏城却没有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你今日收拾下东西,明日我就叫人过来领你去报到。至于卖身契的事,我会跟你家姑娘说。”   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林绍就晓得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得应了一声是。还跪下谢过了魏城。   魏城没有看他一眼,抬脚往门外走,翻身上马。   到了家,他果然立刻遣人去跟负责招募侍卫亲军司步兵的人传了他的话。随后又吩咐下去,在府中挑两名做事稳重性格温顺的丫鬟,并一队侍卫去林家。叫邵潜亲自送过去,并对林清瑶说明林绍的事。   虽然离着下个月十八号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一应婚礼需要准备的东西也要开始筹备起来了。   嫁衣,首饰,甚至包括嫁妆这些魏城都不用林清瑶出。   知道她家里现在境况不好,如何出得起这些?但他既然要给林清瑶一个叫人艳羡的婚礼,这些东西肯定都是要有的。   田庄,铺子之类的产业也即刻叫人以林清瑶的名义去购买。购买之后田契和房契都送去给林清瑶,好做她嫁妆的一部分。   就算他往后的俸禄都给林清瑶,家里的中馈也都由她来掌管,但她也该需要一些私房钱,这样她心里面会更加的觉得安稳一些。   嫁妆就是她的私房钱,任何人都不能动用。她自己没有这些,没有关系,他来给她置办。   至于嫁妆里面旁的东西也要叫人迅速去采买。不过嫁衣他是肯定要自己去铺子里面看的。   家里的中馈现在是由魏城的继母俞氏在管着,现在魏城吩咐下来,账房和银库里面几日间就有这么大笔的银钱支出,管事的人按照惯例就去知会了俞氏一声。   俞氏大吃一惊,连忙问侯爷这是要做什么,竟然短短几日间就花了这么多的银钱?   管事的人就告诉她,侯爷这是要娶亲了。因为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十八,比较赶,所以这几日府里的人都在忙这事。   俞氏一听这话,脸上的神情就不大好看了。   好歹她也是魏城的继母,这淮安侯府的老太太,怎么现在魏城要娶亲她竟然不知道,还要个下人来告诉她?   就语气很不好的说了一声知道了,挥手叫管事的人退下。   然后拿起炕桌上的茶杯喝茶。   魏秀蓉却没有她这样沉得住气,立刻就大声的嚷嚷起来:“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娶亲,难道不该先过来跟娘您说一声,叫娘去打听打听对方姑娘的家世背景,人品相貌,然后再遣媒人上门去求亲?他竟然私自就将这件事给定了下来,还不过来告诉您一声。您这还是从一个下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的。他这分明就是没把娘您放在眼里。”   又气呼呼的说道:“娘你该把大哥叫过来,好好的说他一顿。”   “你要我说他什么?”   俞氏将茶杯放在炕桌上,抬起头看魏秀蓉,“我原就不是他的亲娘,他现在还是手握大权的淮安侯,家里这些人全都指着他过日子。你父亲死后,他还肯将我和你们姐弟两个留在京城,给我们一口饭吃,这就已经算是对我们仁至义尽了,我还敢说他?” 第21章 断了财路   俞氏心里明白。当年魏城的母亲难产死了不上三个月魏父就娶了她,她进门之后对魏城和魏秀菱也不算好。   特别是魏秀菱。那孩子原就是早产,身子骨弱,性子也柔弱。自魏城投军之后,她对魏秀菱就越发的没有个好声气,养的那孩子身子骨越发的不好起来,性子也腼腆。魏城心里能不怨恨她?   后来魏城做了大官,封了爵,肯将他们娘儿三个接到京城侯府来照看着,也是因着老爷的面子。后来老爷死了,魏城没将他们三个撵离侯府,也是老爷临死之前发的话罢了。   不过即便魏城将他们三个留在这侯府里面,也不过是拨了处院子给他们住。表面上虽然给了他们母子三个该有的尊荣,但其实魏城很少过来看望他们,也很少过问他们的事。   自然,他自己的事也从来不会对他们说。   这原也没什么,大家安安生生的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就是了。只是这几年府里没有个管事的女人,魏城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亲自来过问这些琐碎的事。还是老爷在世的时候发的话,继母好歹也是母亲,所以这几年府里的中馈还是由俞氏暂时掌管着。   但是现在魏城要娶亲,婚后这侯府的中馈想必肯定会由新嫁娘来管的吧?   魏城的俸禄不少,宫中还经常会有赏赐下来。魏城又是个男人,对银钱这些东西没有数,所以俞氏管家的这几年,瞒着魏城,很为自己积攒了些钱财下来。   她也是没有法子。死鬼老爷生前是个好酒又好赌的,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半点家产来。可她这一双儿女,往后儿子要娶亲,女儿要嫁人,这都是需要钱的。魏城对他这一双弟妹没有什么感情,往后他们两个的婚嫁就算他肯出银子,但肯定不会出很多。   但俞氏肯定希望自己的儿女都能风风光光的成亲的。而且等她年纪大了,不得要些银钱傍身?所以不捞银子怎么成。   可若是魏城娶了亲,将这侯府管家的权利交给新嫁娘,这可就算是断了她的财路了。   想到这里,俞氏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魏秀蓉不知道她现在心里的这些思量,只愤懑不平魏城连娶亲这样的大事都不来跟他们说一声,依然一叠声的在旁边说魏城心里没有他们,一定要俞氏将他叫过来问责一番。   俞氏叹气。   她这女儿怎生是个这样蠢的?依照魏城现在的权势地位,朝中的文武百官只怕都没有敢问责他的人,她一个以前苛待过他们兄妹的继母还敢问责他?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魏城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性情如何。   若是个家世背景深厚的,又或者是性情泼辣的,进门之后待她这个婆母肯定不会好。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以后的日子只怕也会难过。   但若是个家世一般的,又或者是个性情温顺的,她倒好端着婆母的架子拿捏一番,给新嫁娘立立规矩。这样就算她不得不将管家的权利交出去,但往后她和一双儿女的日子总归不会太难过。   就叫了个自己信得过的,名叫珍珠的丫鬟过来。吩咐她去前院打听打听,看魏城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珍珠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出门了。   过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回来见俞氏,禀告说侯爷要娶的是一位姓林的姑娘。父亲以前也在朝中做官的,后来死了。现在家里就剩了姐弟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家世背景。   俞氏听了,心里一惊。   按珍珠所说,魏城要娶的人好像是林清瑶啊。   若真的是林清瑶,那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俞氏是知道的,早在苏州府的时候她这位继子就对林清瑶存了一份心思。后来知道林清瑶和谢蕴定了亲事,伤心之下就离开苏州府去投军了。   这些年魏城身居高位,有不少夫人明里暗里的跟她透露过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魏城的心思,但是魏城一个都没有答应,未必不是因为他心里面还念着林清瑶那个丫头,瞧不上其他的女子。   俞氏倒也乐得看魏城不成亲。魏城一日不成亲,这管着侯府内宅的权利就一日在她手上,她也好多捞一日的钱,所以也从来不催促。   甚至去年她还特地将娘家的侄女接了过来,就是想着魏城若能看上她的侄女,就将侄女许给他。到时她的侄女还能为难她这个做姑母的不成?这样往后她和一双儿女在这淮安侯府的日子也好过。   但谁能料想得到现在魏城现在竟然要娶林清瑶?!   一来这个丫头是个脾气硬的,不好惹。在苏州府的时候为了她苛待魏秀菱的事就敢当面指着她的鼻子跟她发火,二来依着魏城这几年对这丫头的深情程度来看,只怕这丫头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叫人搭梯子亲自去摘,那等这丫头做了这淮安侯府的女主人,她和她的一双儿女往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得被林清瑶欺负死?   不行,绝不能让魏城娶林清瑶!   俞氏还不知道谢家已经和林清瑶退了婚的事,所以她心里一方面安慰自己,林清瑶是喜欢谢蕴的,而且早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和谢蕴定了亲事,魏城现在怎么可能会娶她?总不能上门抢亲的吧?好歹谢蕴现在也是庶吉士,魏城能胆大包天到那样?许是其他林姓的姑娘也说不定。   不过另外一方面,为了谨慎起见,俞氏又叫珍珠到前院去好生的打听一番,问明这位新嫁娘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   珍珠应了一声是,又出去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过来回禀。   魏城要娶的人竟然真的是林清瑶?!   俞氏这下子没法淡定了。   想了一想,她叫了个小丫鬟去厨房,吩咐厨房里的人做些绿豆糕和芸豆卷来。   等厨房将这两样东西送过来,她叫珍珠提了食盒,随她去见魏城。   魏城虽然有自己住的屋子,但他多数时候都歇在书房。不过俞氏听说魏城已经叫人在收拾裕园了,往后好做他和林清瑶的婚房。   这裕园是独独的一所院落,一总儿有三进,极宽阔的,里面奇花异草不少。   更妙的是这裕园还在后花园子里面。风景自是不必说,跟他们现在住的这前院中间还隔着一扇仪门。平日若将这仪门关上,跟他们分明就是两户人家。   俞氏还听得说魏城已经叫人出去采买名贵芍药,要在后园子里面多多的栽种。   因为林清瑶喜欢芍药,魏城这是费尽心思的在讨她的欢心呢。   魏城的书房算是这淮安侯府的重地,外面有侍卫站立把守,等闲人都进不去。   虽然明知道俞氏是什么人,但侍卫还是不放行。只叫她在外面等候,他要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侍卫就回来了,依然没有要放行的意思,只传达了魏城的话:“侯爷说了,他现在有事,请您回去吧。”   这就是不见她的意思了。   俞氏面上笑容僵住。但很快的她又陪着笑对这侍卫说道:“还要劳烦你再进去对侯爷说一声。就说我知道他要娶亲的事,是特地过来见他,跟他说说新嫁娘的事的。”   事关林清瑶,她就不信魏城还会不见他。   而果然,侍卫再出来之后就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侯爷叫您进去。”   俞氏对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会意,立刻拿了一块碎银子要往侍卫的手里塞。   其实俞氏是个很吝啬的人,跟貔貅一般,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从来没有打赏过下人。但是面对魏城的这些侍卫,她肯定是想要巴结讨好的。   所以出门之前,想了又想,最后她还是一咬牙拿了几块碎银子叫珍珠带着,以便随时之需。   俞氏自己是个嗜钱如命的,也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满以为这侍卫接了这银子,往后她再过来要见魏城,他肯为自己说两句好话那也是好的,就算她这银子没有白花。   不想这位侍卫压根不接这银子不说,甚至还板着一张脸沉声的说道:“若姑娘再坚持给小人这个,小人就要去禀明侯爷这件事了。”   ......   这侍卫也跟魏城一个样,是个油盐不进的。   俞氏只得让珍珠将银子收起来,两个人在侍卫的带领下往里面走。   魏城的这处书房也是独独的一处院落。不大,却幽静。正面三间正房,两边儿各有厢房。   侍卫也没有领俞氏到正房,只领着她进了东厢房。   坐定之后,有侍卫过来上茶。   说出去外人可能都不会相信。虽然同住在这侯府里面,但俞氏这还是头一次进魏城的书房。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来过,但魏城压根就不让侍卫放行。这次要不是搬了林清瑶的名头出来,只怕她也进不来。   就一边拿起茶杯喝茶,一边打量这屋里的各处。   装饰都是极简洁的,再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跟魏城这个人一样。连院子里面伺候的也都是侍卫,一个丫鬟都没有。   这一点上俞氏还是很佩服魏城的。   她的儿子,现年才十四岁,就已经背着她有了两个屋里人了。可是魏城都已经26岁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更不要说有什么妾室通房之类的人了。   他这个继子清心寡欲的简直像个和尚。   是魏城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冷淡的人,还是因为他心里面一直只有林清瑶一个人,所以连其他的女人他都不愿意碰一下?   若他只是个冷淡的人倒还好办,若他果真是心里面只有林清瑶一个人,那待会儿她要说的那番话......   想到这里,俞氏心里面不由的就开始忐忑起来。 第22章 自取其辱   俞氏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珍珠小声叫太太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就看到魏城正从门外走进来。   穿一件石青色的圆领袍子,腰间系着革带。天边的余晖斜斜的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屋里的青石地面上落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俞氏自打嫁到魏家,看到这个继子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的眉眼生的太凌厉了,心里就不喜他。不过也有点儿怕他。   因为每次她苛待魏城或者他妹妹的时候,都觉得这孩子看她的目光就跟刀子一样,恨不得在她身上割下几块肉来才罢。   现在魏城年岁渐长,又身居高位,身上的气势较以往越发的深沉冷肃起来,更加不是俞氏所能抗衡的了。   于是看到魏城走进屋里来,俞氏就起身站起来,面上带着笑意,温声的问道:“刚刚听到侍卫说你在忙,我过来可有打扰到你?”   又问他:“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你可有传过晚膳?我给你带了绿豆糕和......”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魏城一点都不客气的开口打断了:“你过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还是这样的不近人情,也一点儿都不给她留脸面。   俞氏顿了顿。随后她面上的笑容一点儿都没有变,声音也越发的和缓起来。   “是这样的。我今日听见下人说你要娶亲了,娶的还是林清瑶。我心里想着,这孩子早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已经跟谢家定过亲事了,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如何能再嫁旁人呢?你现在到底是侯爷,还在朝中身居要位,若被人知道你竟然抢夺别人的未婚妻,只怕对你的名声不好。”   “而且你也明知道林姐儿喜欢的人是谢家大公子。强扭的瓜不甜,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要娶个什么样家世门第的妻子娶不到,何必一定要娶她?虽然我知道你心中不喜我这个继母,但你到底是老爷的孩子,论起来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总还是要过来劝一劝你的。若不然,你父亲九泉之下知道你凭着手里的权势做出这样强取豪夺的事来,他也会责怪我。”   俞氏一开始还想着,万不能让魏城娶个家世好的,又或是性子泼辣的妻子,但现在她已经改了想法了。   只要魏城娶的妻子不是林清瑶,是其他任何女子都没有关系。   因为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可是见识过林清瑶的骄纵的。为着她苛待魏秀菱的事,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她半个时辰不说,差些儿都将她拉到衙门里面见官去了。   这世上还会有比林清瑶更胆大更泼辣的姑娘?俞氏是不信的。   所以哪怕明知道她这些话说出来会让魏城不高兴,但是她也一定要说。   话一说完,就见魏城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满满的嘲讽。   “继母?长辈?”魏城短促的冷笑一声,“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要说你不是,那你在我这侯府里面就什么都不是。”   俞氏变了脸色。   她知道魏城心里从来没有尊敬过她这个继母,但是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还是头一次。   就是因为她说林清瑶不好?她反对他娶林清瑶?   俞氏暗中气愤不已,但面上还得做了大度的模样出来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话,但忠言逆耳利于行,为了魏家的名声,我少不得还是要说一说的。那林姐儿你确实是娶不得的,她......”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魏城强横的给打断了,“我要娶谁,或者不娶谁,这都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在我这里指手画脚。至于魏家的名声,”   魏城又冷笑一声,“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再叫我知道他在外面用我的名头欺压人,就休怪我不念他是父亲的儿子。除族,打断腿,撵出我侯府。”   俞氏闻言,一张脸煞白。   她从来就知道魏城是个心狠的,对她的儿子魏壇也没有什么手足之情,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的心狠,连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而且她丝毫不怀疑魏城到时会真的对魏壇做出这样的事来。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俞氏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魏城看来是娶定了林清瑶。   就带着珍珠要离开这里。   再不走,留在这里自取其辱吗?   但是她才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魏城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既然你现在过来了,也省得我叫人去你那里跑一趟。我已经跟瑶瑶说过了,等她嫁过来,这侯府里面的中馈就由她来掌管。这几日你就将府中这些年的账册好好的整理出来。一应库房的钥匙也准备好,到时我叫人过去拿。”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交出掌中馈的权利,她还要怎么捞钱呢?难道往后她只能靠着月例过日子?那怎么够。   而且,谁知道林清瑶到时会给多少月钱给她?   心里面斟酌了一番措辞,深吸了一口气,俞氏转过身,脸上依然带着很得体的微笑。   “你是这侯府的男主人,你娶的妻子就是侯府的女主人,这管家的事情理应交给她来打理。只是一样,你也知道,林姐儿以往是个散漫的性子,林太太早几年也过世了,只怕还没有来得及教会她掌中馈的事。但我们这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上下加起来也很有几十口人,她刚来就让她管家,只怕她也没有头绪。不如这样,让我先带着她......”   魏城实在是不想听她说话。   明明是个很自私的人,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全都是为了她自己和她的一双儿女,面上却总要做出一副为他人着想,自己吃亏的模样。   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问道:“你管家的这几年,暗中贪了我那么多的银子,你当真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   俞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魏城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到底是真的知道这几年她利用管家之便贪了他银子的事,还是只用言语来诈她?   所以俞氏纵然紧张的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在跳如擂鼓,但面上依然强撑着镇定的模样,说道:“我不明白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贪了你的钱?府里的一应账册每隔三个月我都要叫人送过来给你看一遍,上面明明白白的记着府里所有的收支情况,我何时贪过你一分银子?”   说到这里,俞氏面上做了伤心的样子出来,简直可以说的上是泫然欲泣了。   “我知道你心里一向就很不喜我这个继母,但是你也不能用这样的话来污蔑我。只怕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信我的清白,这府里也由不得我做半点主,我只能去你父亲的牌位前面哭去。”   说着,就拿手里的帕子拭泪。   魏城冷眼看着她做戏。   “说完了?”   他的声音很冷漠,说出来的话如同冰锥一样,又锐利又直接,每一下都直中俞氏的心窝。   “永荥街和平和街的那两处铺子,你是怎么置办下来的?还有这几年府里下人的月钱你总是一拖再拖,从来没有按时发放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还是俞氏将下人的月钱拿出去放印子钱了,所得的利钱当然是进了她俞氏的口袋。   至于旁的,伙同府里采购的人,低价高报。这些在账册上面确实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魏城也不是傻子。   俞氏说不出话来,手脚冰凉。   原本以为魏城是个男子,这些宅子里面的庶务他肯定是不懂的,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全都知道。而且还将她暗中置办下来的那两处铺子都查的清清楚楚的......   魏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当年是父亲临终之前苦苦的哀求过他,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让俞氏和她的一双儿女留在这里,还会照顾他们,让俞氏管家。   侯府很大,他的俸禄也足够,他不介意养着他们三个人。   让俞氏管家也没有什么,反正前几年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娶亲的事,而府里的庶务和内宅里的事总需要有个女人来管。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俞氏竟然敢过问起他和林清瑶的亲事,还妄想在林清瑶面前立规矩,他怎么能容忍?   “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你安分守己的,我也不介意侯府多你们三个人。但你的手要是伸得太长了,我就即刻叫人送你们回苏州府老家。”   苏州府老家只有几间破屋,如何及得上在这侯府里面穿金戴银,吃喝不愁的日子?   而且俞氏还想魏秀蓉和魏壇能各自嫁娶到一个家世门第都好的夫婿妻子,这肯定都需要仰仗魏城现如今的权势地位的。可要是回到苏州老家,他们两个能嫁娶到什么样的人?   所以俞氏再不敢说什么话了,脸上也没法子再挂着虚伪的微笑了。沉着脸,带着珍珠,不发一语的转过身出门。   魏城也要回正房跟幕僚继续分析西北的军情,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俞氏刚刚带来的竹雕大漆描金食盒。   食盒的盖子已经掀开了,能看到里面放着一碟子绿豆糕和一碟子芸豆卷,都做的极小巧精致。   魏城自然不会吃俞氏拿过来的任何东西。叫了个侍卫进来,将这两碟子糕点全都拿出去扔掉。   心里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林清瑶是个喜欢吃糕点的,特别是用红豆沙做的糕点。按照她自己说的,只要是绵软甜糯的东西她都很喜欢吃。   是该叫人去扬州请个糕点师傅回来的。裕园里面也应该搭一个小厨房,这样林清瑶要是想吃什么了,吩咐下去,随时就有。   *   知道魏城竟然是上门来提亲的,吴妈震惊的一双眼睛都瞪大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不过等到她反应过来,却是特别的高兴。   “这样好,这样好。”   她眉眼间都是笑意。因为太高兴的缘故,说出来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先前已经听丁香说了,城哥儿现在不但做了大官,还是个侯爷。姑娘,您这嫁过去,可就是侯夫人了,不比嫁给谢家好?谢家那小子才是个庶吉士而已,跟城哥儿一比算个什么东西?哎呀,这样一想,当初还要多亏谢家上门退亲呢。他们要是不退亲,今儿城哥儿也不会上门来提亲。”   说到这里她畅快的笑出声来:“谢家那帮子狗眼看人低的人一开始肯定以为他们退了和姑娘您的亲事,姑娘您往后再也嫁不了比他们更好的人家,哪里能想到现在您竟然会嫁给城哥儿做侯夫人呢。等往后我再遇到他们,肯定得好好的臊臊他们,看他们到时是个什么样儿。”   想到那副场景,吴妈不由的开始兴奋起来。一时恨不能现在就去谢家,告诉谢家人这件事。   林清瑶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是能理解吴妈说这番话的。实际上,她若还是以前的性子,肯定会和吴妈想的一样,一定会找机会在谢家人面前显摆这件事,看他们后悔的样子。   但是经过这几年,她的心性多少还是变了些。   就觉得她和谢家已经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往后无论她的日子过的是好,还是差,都跟他们无关。   当然,也不管她往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侯夫人也好,平民也好,若是真的有遇到谢家人的那天,她一样都会将腰背挺的笔直的。   丁香也很高兴自家姑娘要做侯夫人了。知道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十八号,还笑道:“看来侯爷是真的很喜欢姑娘您呢。不然婚期能定的离现在这样近?这就是急着要把您娶回家呢。”   林清瑶还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拿了炕桌上绣了一半的扇套子继续绣起来。   魏城是个好面子的人,其实她也是。既然如此,两个人这桩婚事的真相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的好。   反正求仁得仁,往后她和林承平都有了依仗,她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感情的事,她想,她早就已经过了那个做梦的年纪了,还是务实些的好。 第23章 各自心思   魏城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她和林清瑶的婚事大办的, 所以京城里面但凡是有品阶的官员都收到了淮安侯府的喜帖。   魏城平日是个不好接近的人,也很少参加应酬,朝中的好些官员以前甚至都没有跟他说上过一句话, 现在竟然收到他的喜帖, 邀请他们去参加他的婚礼,怎么会不高兴,不兴奋?   立刻就开始准备起要送的礼来, 又开始打听魏城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原本以为肯定是一位家世背景都跟魏城相当的姑娘,不想最后惊讶的发现竟然是前户部右侍郎的女儿。   都说婚姻是两姓联姻, 特别是富贵人家,是肯定要娶一个对自己和家族有助力的妻子的。但是这位林姑娘现在可是父母双亡, 压根就说不上有什么家世背景,娶回去对魏城半点好处都没有......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魏城对这位林姑娘用情很深, 所以一点都不计较她有没有家世背景。   随后又有好事的人考证出来,说是以前早在苏州府的时候魏城和那位林姑娘就是相识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哦, 难怪,原来侯爷和这位林姑娘还是青梅竹马, 自小就有的感情。   一时京城里面的人都很热衷于讨论这门亲事。   不过好些个闺阁里的姑娘听到了却暗自的伤心。   魏城她们也是想嫁的呐,可惜他压根就没有正眼瞧过她们一眼。甚至有几个姑娘家里还曾经厚着脸皮请了媒人上门去说亲, 都被魏城一口给回绝了。   原来是早就有了心上人了。   就不知道他那位心上人到底生了个什么样天仙的相貌,竟然让他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一直等到了现如今这样大的岁数才成亲。   *   谢蕴却没有收到淮安侯府的喜帖。   一开始他还没有放在心上。   他和魏城虽然从小相识, 但两个人也算不上很熟悉。   他家里是书香传家,他自小就读圣贤书,魏城却是个粗鲁武夫的儿子,他心里不大瞧得上他。   即便后来魏城凭着战功和从龙之功被封了淮安侯的爵位,做了知枢密院事,但他在翰林院当差,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交集,一年也见不上几次。   魏城要成婚,不给他发喜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文人总是清高的,特别是他这种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进了翰林院的人,越发的目下无尘起来。只觉得魏城相交的人定然都是些粗鲁的武将,跟他们坐在一起喝酒都有辱斯文。   同时他心里面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是,明明以前他的家世是要好过魏城的,他的才华也肯定是要高过魏城的,但是没有想到现在魏城竟然身处高位,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   就很不愿意见到魏城,也不知道知道他的任何事。   但是谢蕴万万没有想到,魏城要娶的人竟然会是林清瑶。   他原也不知道这件事。但奈何最近魏城要娶亲,而且娶的是一位毫无家世背景,前户部右侍郎女儿的这件事实在是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所以最近不但京城里面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就连三省六部里面的官员休息的时候也都在说这件事。   甚至彼此询问有没有收到喜帖。都以收到喜帖为荣的。所以哪怕谢蕴对这件事再不放在心上,最终也还是知道了。   魏城要娶的人竟然是林清瑶?怎么会是林清瑶呢?   谢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时失手就将手边的一碗茶打翻了,茶水将自己的衣袖子濡湿了都不知道。   还是坐他对面的同僚提醒了他,他这才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一点都没有平常看起来的平静理智。   同僚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关切的问他怎么了,有没有事?   谢蕴冷静下来,对他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事,只是一时不慎失了手而已。   心中很乱,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但是同僚却不放过他,兴致勃勃的凑过来跟他八卦:“你知不知道知院大人要娶的夫人竟然是前户部林侍郎的女儿?我听说这位林姑娘现在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一个弱弟。知院大人地位何等尊贵,竟然会娶这样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姑娘做夫人。我们都在猜想,这位林姑娘不晓得生了怎么样天仙的一个相貌呢,不然知院大人会这样非她不娶?”   谢蕴脑中不由的浮现出一张脸来。   她确实是生了一张好相貌,娇美妍丽,这世间少有女子能及得上。   但是,魏城要娶的人怎么会是她呢?   谢蕴心里面乱糟糟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忽然想起季氏那天跟他说过的话。这定婚的帖子是林清瑶叫人送过来,要跟他退亲的。之所以要退亲,是因为林清瑶喜欢上了一位位高权重的人。   当时他对这件事还很不以为意,觉得依照林清瑶现如今的条件,就算她喜欢上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又能怎么样呢?对方也不会娶她。   甚至差点都有冲动想要去劝诫林清瑶一番,叫她要想明白。   他自然是不喜欢林清瑶的,对于被她主动退婚的这件事他也确实觉得很没有面子,但是看在两家相交多年的份上,也不忍看她往后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但是没有想到她喜欢的那个位高权重的人会是魏城,魏城也当真要娶她......   搁在案上的一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的握成了拳。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都一根根的梗了起来。   双唇也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依然是他的这位同僚最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关切的问道:“谢大人,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这脸色看着也太白了。   谢蕴回过神来,对他拱了拱手,多谢了他的关心,说了一句我没事,然后起身站起来,匆匆的往外就走。   原本听屋子里的这些同僚都在谈论魏城的亲事他还觉得没有什么,心如止水一般,但是现在知道魏城要娶的人竟然是林清瑶,他发现对于这些人的谈论他只觉得吵闹烦躁,压根一个字都没法子听下去。   自己的未婚妻刚刚抛弃自己,转头就要嫁给自己曾经瞧不上,但现在只能仰望的人,谢蕴实在不晓得自己到底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想来想去的,好像也就唯有逃避,不去听,不去想。   *   谢鸿信对这件事的感觉却是特别的丢脸,也觉得有几分不安。   所以这日他从太仆寺散值回来,没有去最宠爱的妾室院里,而是怒气冲冲的就奔着季氏的上房来了。   原本季氏听到丫鬟进来通报说老爷过来了,她心里面还很高兴。   后宅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渴望丈夫的宠爱?哪怕现在季氏的年岁已经不小了,也不想夜夜独守空房。平日看到那两个年轻貌美的妾室她心里面都是气,更加听不得她们话里话外的炫耀老爷如何的宠爱她们。   现在得知谢鸿信散值刚回来就往她院里来了,立刻面上堆笑的要过去迎他。   只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走到门外,谢鸿信已经掀开门口的帘子大步的走了进来。   季氏叫了一声老爷,就要过去给他宽去身上的官服。   这官服的料子虽然很好,正经杭罗,但现在正值盛夏,穿在身上还是很热的,回家之后肯定还是脱下来凉快。   但是她才刚伸手过去,就被谢鸿信一点脸面都不留的伸手给推开了。   谢鸿信虽然已经有四十多岁了,但在酒和女人这两件事情上面依然热衷,所以养的身子骨很瘦削。但即便这样,这会儿他愤怒之下,手劲还是很大的。   一下子就将季氏推的往后蹬蹬蹬的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后腰眼正好撞在后面一张玫瑰椅的扶手上,瞬间一阵钻心的痛传来,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   “太太。”   孙嬷嬷惊叫了一声,连忙赶过去扶她。   谢鸿信现在正在气头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季氏被椅子撞到了。不过就算他注意到了肯定也是无所谓的。   四十多岁的妇人如何比得上不到二十岁的女子?他心里早就已经没有季氏,只有他那两个年轻貌美的妾室。   “你这个没有见识的妇人!当初都是你撺掇的我跟林家退婚。现在好了,那丫头转头就要嫁给魏城了。魏城是什么人?淮安侯,知枢密院事,极得皇上看重,朝中的哪一位官员敢大声跟他说话?这次我们可算是将他给得罪到家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丫头在背后撺掇的缘故,魏城要和她成亲,我的那些个同僚都收到了淮安侯府的喜帖,就我没有收到。你知道现在我的那些同僚都在用什么目光看我?肯定以为我是因为得罪过魏城,他才独独不给我下请帖。魏城都厌恶的人,你想往后我的那些同僚会怎么待我?只怕都没有人敢再跟我说话了。”   谢鸿信越说语气。   “原本在苏州府的时候我们和魏家都是相识的,我和魏城的老子还一起喝过酒,那时候那小子看到我还要叫我一声谢叔。现在好了,他成亲都不叫我过去喝一杯酒。”   魏城是个冷漠的人,原本就不好跟他说上话,也不容易亲近得起来,这次连这样好的一个亲近机会也没有了。   季氏觉得很委屈。   一则是刚刚她后腰那里确实撞的很痛,现在走路都有些不稳当起来,二来,跟林清瑶退亲这件事,她事先是跟谢鸿信商量过的。不得谢鸿信点头,她怎么敢擅自做主?   就说道:“这件事要怎么说呢。当初若不是我们跟林家退了亲事,现在那丫头也没有机会嫁给魏城。若认真说起来,那丫头还该谢谢我们才是。”   谢鸿信都要被她说的这话给气笑了。   “哦,合着你的意思,林家那丫头明儿个还得买份大礼,敲锣打鼓的亲自上我们家门来感谢我们当初叫人上门退婚的事?你觉得她心里能不记恨我们?现在她就要嫁给魏城做侯夫人了,我们能惹得起她?”   说到这里,谢鸿信狠狠的一甩袖子:“往后无论她要怎么报复我们,我们都只能受着。”   季氏傻眼了。   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这,这,她应该不至于会报复我们的吧?”   不过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很没有什么底气。   论起来这件事他们做的确实很落井下石,林清瑶若是记恨他们,甚至于要报复他们,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以往还想着她没有半点依仗,他们谢家是半点都不怕她的,要退婚也就退,但谁能料想得到她转眼就会嫁给魏城。   这可真是小看了林清瑶的魅力了。   谢鸿信气冲冲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走到罗汉床上坐下,喝叫丫鬟上茶。   孙嬷嬷这会儿心里面也很忐忑。   那天她奉季氏的命令去林家退亲,言语态度间对林清瑶可是很不客气的。还差点儿打了吴妈一巴掌......   现在只能祈祷林清瑶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她这种下人一般见识。   季氏还是有几分头脑的。知道这件事既然已经成了定局,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去解决。   她想了一想,就说道:“我记得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林家那丫头待云姐儿跟亲妹妹一样的好,不如我们叫云姐儿现在去见见那丫头,跟她说几句好话求求情,让她心里不要记恨我们?”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很好,毕竟以前林清瑶待江静云很好这件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就算现在林清瑶恼了他们谢家,但也应该不会恼江静云。   但立刻就被谢鸿信给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哦,自己的未婚夫叫人上门来退婚,转头就和自己待若亲妹妹一样的人定亲,现在这个人还上门叫她不要记恨我们,这要是你,你心里怎么想?能同意?”   谢鸿信的声音凉凉的,看着季氏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智障:“而且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打听过了,江家也没有收到魏城的喜帖。”   如果说魏城是嫌弃谢鸿信的官职太低,瞧不上他才没有给他送喜帖,但江父好歹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而且两家以前在苏州府都是相识的,魏城也没有给他送喜帖.....   只能说魏城这样做要么是为了避嫌,要么就是心里恼了他们。   想到这里,季氏不由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这个局,看来是怎么都解不开的了。   谢鸿信这时喝了一大口茶,勉强将心里面刚刚一直突突往上冒的火气压下了一点。   放下茶杯,看季氏还傻傻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就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知道出馊主意,关键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叫人去备一份重礼,明儿上午你亲自去林家赔罪去?”   竟然要她亲自去给林清瑶赔罪?   季氏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谢鸿信。   虽然她没有说话,但谢鸿信也明白她的意思。   肯定是觉得自己是林清瑶的长辈,拉不下脸去跟林清瑶赔罪。   可是有什么法子?她不去赔罪,现在林清瑶都已经敢在背后撺掇魏城不给他们送喜帖了,等林清瑶真的嫁给了魏城,天天在魏城耳边吹枕头风,让魏城出手对付他们吗?   自己现在只是太仆寺一个小小的寺丞而已,谢蕴虽然有些出息,年纪轻轻的就被选为庶吉士,但是魏城要是真的想要对付他们,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想到这里,谢鸿信不由的就暴躁起来。   “你不去赔罪怎么办?”   他起身站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宽大的衣袖子扫到了放在炕桌上的茶杯,茶杯竟然翻到了,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立即就听得哗啷啷一声响,茶杯砸了个粉碎。碎瓷片和茶水溅开来,弄脏了谢鸿信官服的下摆。   谢鸿信骂了一声晦气。然后又冲季氏大声的嚷嚷:“这件事既是你起头的,那就得你去解决。若你没有劝说林家的丫头不记恨我们家,不报复我们家,我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说着,抬脚气冲冲的就往外走了。   季氏怔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孙嬷嬷在旁边瞧见她脸色不好,担忧的叫了一声太太。   季氏这会儿只觉得心里面酸涩的厉害。   谢鸿信竟然威胁说要休了她。明明这件事事先他也是同意的,还说她这主意好,能攀上江家。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就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然而也只得叹一口气,吩咐孙嬷嬷:“你去准备一份厚礼。明日我们两个,到林家去跟那丫头赔罪罢。”   孙嬷嬷听了,心里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其实她很不想跟季氏一起到林家去的。那天她可是将林清瑶和吴妈都给得罪了,明日过去,还不晓得要被她们怎么羞辱呢。   但既然季氏亲口吩咐下来,说不得,也只能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明日生生的受着她们的羞辱了。   *   江家这时候也在说请帖的事。   江永年坐在椅子上,对江老太太说了他没有收到魏城的请帖,但是大理寺里面其他的同僚却收到了的事。   江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穿一件浅绿色领口绣寿字纹的对襟褙子,头上簪了一支碧玉簪。身材生的富态,看人的时候目光精明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个凡事心里都有数的老太太。   上了年纪的人多半会信佛,江老太太也不例外。她右手腕上面盘了一串蜜蜡佛珠,一边喝茶,一边听江永年说话。   等听完了,她放下茶杯,皱着眉头看江永年。   “当时你们过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对你们说过,跟谢家的这门亲事定不得,你们非不信我的话,现在好了,招惹上祸事了吧?”   江永年面上微红:“那时候儿子也不知道林家的那丫头会嫁给魏城。若知道,当初谢鸿信过来找我说这门亲事的时候我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现在已经是枢密院知事,还是淮安侯,你怎么还能直接称呼他的名姓?若被人知道,传到他耳中,他心里未必不会恼你对他不尊重。”   姜老太太不赞同的说着江永年。   江永年心中一凛,忙应了一声是。   倒也不是他故意这样。主要是魏城可以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谁能料想得到现在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出息和成就呢,远远不是他能比的。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只当以前一样直呼他的名姓。   江太太周氏在旁边见婆婆一直训斥江永年,心里很为自己丈夫抱不平。就脸上陪着笑的开口说道:“跟谢家定亲这件事,倒也不能全都怪老爷。一来,事先谁能料想得到林姐儿被谢家退婚之后还能嫁给魏侯爷呢?二来,云姐儿您也是知道的,偏生在老家得了那样子的怪病。虽说这两年是好了些,没有再犯,但前些日子听香罗和香绫说,在外面不是差点儿就又犯病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了江老太太一眼,见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大着胆子又继续说了下去。   “云姐儿这样子的一个情况,我和老爷背地里也商议过了,想要嫁到什么高门大户的人家那是肯定不行的。若往后万一发起病来,夫家肯定不会依的。若是休离了她回娘家,我们肯定阻止不了。那谢家却不同,现在家世毕竟要比我们家差一些。云姐儿嫁过去,便是往后万一真的发了病,谅谢家也不敢休离她。而且谢蕴那孩子您也知道,是个有出息的,年纪这样轻就做了庶吉士。说不定他往后就能有一番大作为。要是我们云姐儿能一直好好的,这也算是一门好姻缘了。”   “你倒是一心为她打算,将好的,不好的事全都想到了,但只可惜她自己是个不争气的。跟谢家定了亲事也罢了,悄悄儿的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在外头碰见林家那丫头还要特地在她面前显摆一番,甚至还说了那番刻薄狠毒的话。也不想想以前林家的那丫头待她是如何的好,她倒恩将仇报了。就是泥人儿还有三分气性呢,林丫头心里能不记恨她,能不记恨咱们家?”   那日江静云出门一趟,回来神色就很不对劲,回到屋里大叫大嚷了半日,也砸了半日东西,闹的鸡飞狗跳的。江老太太和江永年他们就叫了跟着她出门的香罗和香绫过来逼问,这才知道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没有提起最后魏城踢门进来的事。因为回来之前江静云曾经警告过她们两个,今日的事回去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所以现在被江老太太和江永年等人问起,她们两个人就只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半,藏了一半。   不过即便只知道这些,现在江老太太想起来还是很生气。   她目光威严的扫了周氏一眼,说道:“且不说旁的,在苏州府的时候,林太太待你们母女两个不好?现在她才死了几年,她的女婿就变成你的女婿,你心里面就不觉得对不起她?谢家的那小子就算再好,我也不信这京城里面找不出比他更好的来。哦,他们家来提亲,你立刻巴巴儿的就应了下来了?”   说的周氏脸上一阵羞愧。但还是小声的为自己辩解着:“是谢家主动退了跟林家的亲事在前,然后才来我们家提亲的,这也说不上我对不对得起林太太。又不是我看上了谢蕴,逼着他们去跟林家退亲,然后和咱们家结亲的。而且母亲您也知道,这不是云姐儿心里有谢蕴。大夫也说了,要尽量顺着云姐儿的意,不然她这病就容易犯。所以我这才同意了谢家的婚事。”   江老太太依然气愤不平:“你就不要说什么为云姐儿着想的话了。她傻,你也跟着傻?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谢家当初在苏州府为什么要和林家定那门亲事?那是看林大人的官职高,他们家上赶着要定这门亲事。现在林大人才刚走了几年?他们家就立刻退了亲,转而来攀我们家。这样捧高踩低的亲家,你稀罕要,我还不稀罕要呢。”   亲家也是要彼此扶持的。像谢家这样的人家,若是往后他们江家万一有个什么事,不说他们会出手帮一把,只怕还会落井下石。   这样的亲家要来何用?   不过江老太太早就已经不管事了,而且江静云毕竟是江永年和周氏的女儿,她的婚事确实该由他们两个做主的,她这个做祖母的还是少插手的好。   最主要的是,江老太太那时候也没有料想得到林清瑶才被谢家退了亲,魏城立刻就上门提亲去了。   若不然,谢蕴那孩子确实是个好的,江静云能嫁给他也还算不错。   周氏被江老太太这样一说面上也讪讪的,加上江永年也很不赞同的转过头瞪了她一眼,她也只得低下头不说话了。   “母亲教训的是,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事先没有思虑周全。”   江永年是个孝顺的,刚刚被江老太太这样一说,他依然一点脾气都没有,语气间也依然满是恭敬。   “只是现在事已至此,母亲您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好?”   他在大理寺里的那些同僚都接到了请帖,就他一个人没有,很显然这是因为谢家和他们家结亲,那日江静云又对林清瑶出言不逊,魏城心里面恼了他们的意思。   但是,现在魏城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更担心魏城以后会找他的麻烦。   他原是想直接去找魏城,跟他赔罪的。今日趁着午间休息的时候特地去了一趟枢密院,请求面见。但是魏城压根见都不见他,只叫了自己的侍卫出来传话,说是在忙,叫他回去。   江永年就知道魏城这是不肯接受他的赔罪了。想来想去的,也只能转而去求得林清瑶的原谅了。   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他肯定是不好亲自去给林清瑶赔罪的。想要叫周氏带着江静云过去,但是又担心林清瑶会不见她们两个。   于是想来想去的,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身上。   一来母亲年纪大,辈分高,她上门亲自去对一个晚辈赔罪,林清瑶肯定不好拒绝的。拒绝了就会显得她这个人不尊老。二来,以往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江老太太对林清瑶也还算是可以的。这大热暑天的,江老太太亲自登她家的门,她总不好真的拒之门外。   而只要见上了,说上几句好话软话,就不信林清瑶真的还会继续记恨他们家。   只要她不记恨了,在魏城面前说上几句好话,魏城还能不给他们家下请帖?   江老太太是个聪明的人,江永年这话一问出来她自然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原是不想管这事的。都已经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只想消消停停的过日子。但是事关江家以后的前途,说不得,也只得长叹一声,声音疲倦的说着“还能怎么办?也只得豁出去我这张老脸不要,明儿亲自登林家的门去见见林姐儿,跟她陪个不是。只希望那孩子看在我们两家的往日情分上,不计较我们家和谢家定婚,还有云姐儿那日言语间怠慢她的事。不过,她若是依然一定要计较,那我也是没有法子了。”   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若林清瑶真的不计较这两桩事,那往后她们之间还是能正常往来的。   到时林清瑶嫁了魏城做妻子,也就相当于他们江家和魏城搭上了联系,那往后对他们江家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江永年一听这话,立刻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周氏一见,也只得跟着一块儿跪了下来。   “是儿子不孝,孙女不孝,累的您这么大年纪了还为后辈的事操心。”   说着,上半身整个儿的就伏到了地面上去。   “起来吧。”   江老太太对他们两个摆了摆手,眉眼间带着疲倦,“只希望云姐儿以后消停些,别再给我们家惹祸事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看云姐儿现在情绪不稳定的样子,明日就不用她跟我去林家见林姐儿了,免得又受了什么刺激。一旦她真发了病,谢家还会娶她?让云姐儿她娘跟着我一块儿过去就行了。”   江永年忙应了下来。   周氏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只得应了下来。   次日依然是个艳阳天,明晃晃的日头挂在空中,照在人身上简直就像要把人烤熟一般。   轿子的窗帘虽然都已经换成了细竹帘,行走过程中不时有风透进来,但可惜那风也是热的,吹在身上不觉得有半分凉爽,反倒更加的热了。   等轿子落了地,江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弯腰走出轿子。   一眼就看到林家门口左右两边很站了几个侍卫。另外还有几个妇人,瞧着是两拨人,正在跟那几个侍卫僵持着。   看样子是她们想要进去,但是这几个侍卫不放行。   头先的那位穿一件鸭卵青色的对襟褙子,不上四十岁的年纪。站在她身边的那位少女穿一件桃红色领口绣桃花的褙子,正言语态度甚为嚣张的对那几位侍卫说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就敢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告诉你们,我是你们家侯夫人的堂妹,这位是你们家侯夫人的堂叔母,我们两个可是她的娘家人,比不得其他闲杂人等,你们竟然不放我们进去?”   这两个人正是冯氏和林清兰。   端午那日她们两个过来找林清瑶,要她继续出开办族学的钱,被林清瑶拒绝后就对她言语间极其的羞辱。正好被上门提亲的魏城听到,一怒之下就叫侍卫将她们两个扔了出去。   当时她们两个只觉得颜面丢尽。   冯氏还罢了,猜测那个男人是淮安侯,不敢如何,林清兰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淮安侯是什么样的身份,林清瑶怎么可能会结识他,他又怎么会亲自登林清瑶家的门?说不定只是个姓侯的男子,旁人客气称呼他一声侯爷罢了,难道还能是皇帝封的爵位?   说的冯氏后来也相信了。也就再无顾忌起来,在族人之间狠狠的编排了林清瑶的一篇不是。   说什么她不尊长辈,吝啬抠门,背地里竟然还做出和男人不清白的事来,丢了他们林家列祖列宗的脸面。   还绘声绘色的说端午那日她们两个是如何的看到一个男人一点儿都不避讳,公然登堂入室,林清瑶言语行动间跟他又是如何的亲密。   说的林家的一干族人都相信了。说他们林家没有这样不知羞耻的族人,商议着要请族长,也就是冯氏的丈夫,林清兰的父亲将林清瑶除族。   冯氏和林清兰知道之后,心中自然是暗暗的称快。   不想才过几日,竟然传来消息,说是林清瑶已经定下了亲事,对方是大名鼎鼎的淮安侯。   淮安侯这个名头京城里面没有人不知道。都晓得他是今上的心腹,现在虽然是枢密院知事,但迟早都会是枢密使,就是当今的宰相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林清瑶要嫁的人竟然是他?   冯氏和林清兰震惊的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再一细打听,端午那日她们两个在林清瑶家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魏城。   当时林清兰还对他出言不逊,说他是林清瑶的姘头......   想到这里,冯氏和林清兰两个人都吓的面色发白,身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她们两个人这分明就是在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再想想端午那日她们对林清瑶说的那番羞辱的话,两个人越发的坐立难安了。   林清瑶很快就是侯夫人了,要是她将那天的事记恨在心,以后想要出手对付她们,那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而且,若是能让林清瑶对她们冰释前嫌,往后她们经常往来,岂不就相当于她们是淮安侯府的亲戚了?   这可就是旁人常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所以在自家丈夫的催促下,今日冯氏就带着林清兰和一个丫鬟过来见林清瑶了。   等到了门口竟然发现看门的不是林绍,而是几个腰挎弯刀的侍卫。   另外还有个妇人,带了个嬷嬷和丫鬟,正在和侍卫说想见林清瑶的话。   不想侍卫通报进去,随后出来传话,说是林姑娘乏了,在歇息,现在不见任何外客,请她们回去。   林清兰原就是个暴躁的性子,今儿又这样大热的天,在外面等了这些时候已经很不耐烦了,一听侍卫说的这话,立刻就跟被点着了的炮仗一样炸了,大声的嚷嚷出这番话来,冯氏拉都拉不住。   而站在旁边的另外一拨人——也就是季氏和孙嬷嬷,听了她的这话,只觉得面上极挂不住。   林清兰口中的其他闲杂人等,说的不就是她们?   不过纵然你们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是林清瑶的娘家人又如何,现在林清瑶不也照样不见你们?   季氏心里默默的腹诽了一句,一转头,就看到周氏正扶着江老太太站在一旁。   显然是将她刚刚的那一番尴尬都看了去。   想到这里,季氏脸上不由的发起烫来。 第24章 置办嫁妆   虽然季氏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也只得忍着羞窘,走过来跟江老太太和周氏打招呼。   目光看到她们身后的两个婆子手里捧着的礼盒,心里就明白过来。这也是来拜访林清瑶的。   季氏并不知道江静云言语间羞辱过林清瑶, 又正巧被魏城撞见的事, 只以为她们这是因为江静云和谢蕴定了亲,担心林清瑶心里为了这个不痛快,往后会找她们麻烦, 所以今儿才会登门赔罪,心里不由的觉得越发的羞窘起来。   若不是因为她们谢家, 江家何必要在林清瑶跟前矮一截?连江老太太今儿都亲自过来了......   江老太太素来就不大瞧得上季氏,觉得她和她丈夫都是捧高踩低的人, 所以这会儿也只鼻中轻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至于周氏,原本因为两家是儿女亲家, 对季氏是很亲热的。但是今儿一来江老太太就在这里。知道她对和谢家的这门亲事不满。二来,现在她心里也确实有点儿后悔不该答应谢家的提亲,不然也不至于会招惹上这么件烦心事。所以现在她对季氏也就淡淡的, 没有往日的亲热了。   季氏越发的羞窘起来。   顿了顿,又和她们两个攀话:“......前几日我家老爷回来说起, 林姐儿竟然和魏侯爷定了亲事,这个月十八就要成亲。因想起我们两家在苏州府的时候就是旧识, 如何能不来恭贺一番呢?所以今日我就带着礼品过来了。老太太和亲家母也是过来恭贺林姐儿的吧?”   这番话也算是给自己,还有江老太太和周氏一个台阶下了。   总不好说我们是来跟林清瑶赔罪来了,你们两个也是这样的吧?   江老太太是不屑和季氏说话的, 周氏便道:“我和母亲自然也是如此。”   又问季氏:“怎么你还没有进去?”   一面说,一面看着门口站着的那几个侍卫。   这肯定不是林家的侍卫。林家早就家道中落了,只怕连下人都遣散了,还能有侍卫?必然是魏城特地调遣过来的。   两个人这还没有成亲呢,魏城就已经这样的关心林清瑶,凡事都为她想的这般细致妥协了。这在以往她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周氏心中一面称奇,一面觉得今儿她和老太太还真的是来对了。   依照魏城对林清瑶这般紧张看重的程度,只消说动林清瑶心中不记恨他们江家,往后魏城还能记恨他们?   说不定哄的林清瑶高兴了,往后他们还可以常来常往呢。   要知道京城里面有多少人想要和魏城攀上关系都不能,若他们江家能攀上,往后对老爷的仕途上面也肯定是个很大的助力。   季氏听她这般问,脸上一红。   自然不好意思说这是林清瑶不见她。就拉着冯氏和林清兰两个人做筏子:“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一直在门口这样吵吵闹闹的,市井泼妇一般。这几个侍卫错认我跟她们两个是一伙的,竟然连带着将我也阻隔在外头。”   想了想,又脸上陪笑对江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个很尊贵的人,不如您去跟那几个侍卫说一说,他们定然会让你们进去见林姐儿的。”   到时她再跟着江老太太和周氏一块儿进去。   无论如何,总是要先见到林清瑶的。若见不到,说什么赔罪不赔罪,让她不记恨她们的话?   江老太太心里对她的这点小伎俩明镜似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叫周氏扶着她亲自过去跟侍卫说话。   这若是旁的人家看门的人,何必要她亲自过去?没的跌了她的身份。叫个丫鬟过去说一声也就是了。但这可是魏城特地遣过来的侍卫。而且看他们刚刚对待季氏等人也丝毫不留情面,她还是亲自过去的好。   就脸上陪着笑,过去对侍卫自报了家门和身份。又说他们家和林家在苏州府的时候就是旧相识,现在听得说林清瑶要成亲了,特地过来恭贺。   这几个侍卫都是魏城贴身的侍卫,以前哪里见过江老太太?见她身上的一应穿戴都很贵重,说话言语不俗,又自称和林家是旧相识,以为确实如此,便叫她在外面等待,他进去通报。   林清瑶此时正坐在临床木榻上翻看手里的单子。   先前魏城才遣人送了好些个大木箱和匣子过来,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现在林清瑶翻开管事的人递过来的,记着木箱里面东西的单子,就惊讶的发现不但有各样绫罗绸缎,首饰,古董瓷器,甚至还有两家田庄和三间铺子。   魏城叫人拿这些东西过来给她做什么?   管事的人自称姓柳,四十多岁的年纪。丈夫就是淮安侯府的管家,她自己则是后宅的管事娘子。今日魏城就是遣他们两口子给林清瑶送他这些日子置办下来的东西。因为柳管家是男子,不好进林清瑶的闺房,所以柳大娘就拿着清单过来了。   现在见林清瑶在看清单,柳大娘站在一旁恭敬的禀报着:“这只匣子里面装的是田庄和铺子的地契房契,旁边的匣子里面有装首饰的,也有装各样珠宝的,请您查看。”   丁香在旁边听见,就走过来将炕桌和炕上摆放的那些匣子都一一的打开。   就见足有数十只匣子的各样精巧首饰。还有珍珠,红蓝各色宝石,玛瑙这些,一匣子一匣子分门别类的放着。被斜进来的日光一照,真是满目珠光宝气。   林清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头问柳大娘:“这些是?”   “侯爷说了,这些都是给您的。”   柳大娘面上带着笑,恭敬的回答,“来的时候侯爷还特地跟小妇人说了,若您还想要置办什么,只管说,他一定会照办的。”   林清瑶这时已经叫丁香将装着地契房契的那只匣子拿过来给她了。   地契房契上面写的竟然是她的名字?!   再结合刚刚柳大娘说的话,林清瑶如何还不明白。   魏城这是在给她置办嫁妆呢。   这可真是。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她要嫁给他,不说带嫁妆过去,反倒还要他给她置办嫁妆。   做丈夫的给妻子置办嫁妆,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   就将地契房契都放回匣内,关上,然后对柳大娘说道:“回去告诉你们侯爷,这些东西我不能要,让他收回去。”   说着,就命丁香将所有的匣子盖全都合上,让柳大娘原样带回去。   刘大娘没有动,只劝说着:“您就要嫁给侯爷了,那往后跟侯爷就是夫妻了。做丈夫的为妻子置办些首饰衣裳这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您怎么跟侯爷这么见外,不要呢?而且这已经送过来的东西,哪里好再收回去?您还是收下吧。 ”   若真的只是些首饰衣裳,林清瑶只当魏城在给她置办行头,收了也就收了,但是这田庄和铺子......   想当年母亲将自己所有的嫁妆都变卖了才置换了一个不大的田庄,可知田庄的价值有多少了。但是魏城现在竟然一出手就给她置办了两个很大的田庄。就是那三间铺子,也都是在很繁华的地段。   仅就这两个田庄和三间铺子就得值多少钱?还有外面箱子里面的那些个古董玩物,绫罗绸缎之类的件件都是珍品,又要值多少钱?林清瑶觉得自己就算脸皮再厚那也是不好意思要的。   柳大娘见她坚持,最后竟然贴着木炕给她跪下了。   “侯爷的性子您应该是知道的。他叫我和我们家那口子将这些东西给您送过来,这会儿您不收,回去之后侯爷必定怪我们两个办事不力,只怕就会有责罚下来。我们两个都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哪里能受得住责罚呢?所以求您体谅体谅我们老两口,就将这些东西收下吧。”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清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就转头叫丁香将这些东西都收好。   不过心里还是打定了主意,这些东西她肯定还是不能要的,等她嫁过去了再亲自跟魏城说。   柳大娘见她将东西收下了,这才敢起身站起来。   林清瑶原本要叫丁香带她下去喝碗冰镇酸梅汤,但柳大娘急着回去回复魏城,就婉辞了。   林清瑶也没有坚持,叫桃叶送她出去。   桃叶是魏城送过来供她使唤的丫鬟。另外还有一个名叫桃枝的,两个人都是话不多,但做事很沉稳的人。   外面的那队侍卫也是魏城遣过来给她看守门户的,她都推迟不得,只得由着魏城了。   不过贴身亲近的事林清瑶还是习惯叫丁香。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情分肯定不是初来乍到的桃叶和桃枝能比的。   好在桃叶和桃枝两个都是极安分的人,从来不会多一句嘴,林清瑶也是很满意的。   桃叶应了一声是,过来掀开门口挂着的湘妃竹帘,请林大娘出去。   丁香见屋里就她和林清瑶两个,就望着炕上和炕桌上摆放的那些个匣子笑道:“姑娘,侯爷对您可真好。”   就不说那上十只匣子里面的各样精巧的贵重首饰了,就是那两匣子珍珠,每一粒都足有莲子米大小。还都是浑圆的,极有光泽,颗颗都是精品。   林清瑶没有说话。   就是以前她父母都在世的时候,一应东西都要给她最好的,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贵重首饰和珠宝。   说个实话,刚刚匣子打开,她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被深深的震撼住了。   魏城给她置办这些东西做什么?他们两个人成婚不是各取所需的么?可怎么现在魏城竟然......   林清瑶觉得心里有点儿乱。   这时就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她抬起头望过去,就见吴妈和桃枝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屋里来。   吴妈脸上是极得意的神情:“姑娘,咱们家门口现在可热闹了。”   “又有谁来了?”   林清瑶放下手里的清单,脸上神情淡淡的。   自父亲死后,这几年再无一个亲戚朋友登门,都可以说得上是门可罗雀。可自打她要嫁给魏城的事被人知道后,见天的就有人过来要见她。   有林家的族人,也有昔日父亲同僚的家中女眷,甚至还有她以前见都没有见过,也听到没有听过的各家大人的女眷。   林清瑶心里面明白的很,这些人都是冲着她往后是魏城妻子的这个身份来的。若她还只是林清瑶,哪怕现在她就要死了,也没有谁会多看她一眼。   这些来访的人她自然不是谁都会见的。像林家的族人,昔年得父亲相帮过的那些同僚家的人,父亲在世的时候帮了他们很多,父亲一过世,立刻人走茶凉,再不登她家的门。现在看她要嫁给魏城了,又立刻过来要跟她谈昔年的情分了。   林清瑶觉得她跟这些人是一点情分都没有的,所以一概不见。   至于其他的人,也是选择性的有的见,有的不见。   这时候她就要感谢魏城遣过来的那些侍卫了。有他们守卫在门口,没有任何人敢闹事,也没有任何人敢硬闯。   现在又是什么人过来了?   就听吴妈在笑道:“姑娘您肯定想不到,今儿来的人竟然有三拨。头先一拨来的是谢家的人。季氏带着孙嬷嬷亲自过来了。第二拨来的是冯氏和她女儿。我料想这两拨人您肯定都是不会见的,所以侍卫通报进来的时候,我就做主说您现在乏了,在歇息,让她们都回去。”   “不想冯氏和她女儿在外面就跟市井泼妇一样的跟侍卫吵闹,说她们是您的娘家人,身份不比旁人,问他们怎么敢拦她们?正闹着,又来了一拨人。您猜来的是谁?竟然是江家的老太太。带着周氏,说跟咱们家在苏州府的时候就是旧相识,要来恭贺您。侍卫刚刚过来通报。我想了想,还是来回您一声,问问您到底要不要见。”   江老太太竟然亲自过来了?   林清瑶有点儿惊讶。问吴妈:“要是我没有记错,江老太太今年该做七十大寿了吧?”   “可不是。”   吴妈笑着回道,“这么大的年纪原本早就应该享清福的,但谁让她后辈竟然这样的不争气呢。这样炎天暑日的,竟然让这样大年纪的老太太出来。”   江静云和林清瑶那日的事丁香回来之后就告诉吴妈了,吴妈听了很气愤。   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林清瑶待江静云何等的好,不想这竟然就是个白眼儿狼。   而且谢家才刚跟她们家退了亲事,转头就去江家求亲,江家竟然也答应了。   江家又不是不知道谢蕴和林清瑶以前有婚约的事。这是江静云嫁不出去,没有人要,还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一定要和谢蕴结亲。   所以现在江家上门来要见林清瑶,吴妈心里很有几分幸灾乐祸。   而且按照她的意思,这些人林清瑶就应该一个不见,让她们心里面继续忐忑去。   林清瑶其实也是不想见她们的。但最后想了想,还是说道:“罢了,请江老太太她们进来吧。至于其他的人,让她们回去。”   对于冯氏,林清兰和季氏她们,她肯定没法子做到原谅的,但也不想记恨她们。   因为记恨人实在是太辛苦了,不如算了,只将她们当成陌路人,再无瓜葛便好。   就叫桃枝出去传话。   吴妈这时忙说道:“姑娘,我也跟桃枝一块儿去。”   林清瑶知道她这是还记着那日孙嬷嬷气她的事,这会儿想要出一出那口气。   这也没什么,就点头同意了。   吴妈一脸笑容,转过身高高兴兴的跟桃枝往外走。   等她们两个到了大门口,还没出去,就听到林清兰还在外面跟侍卫大叫大嚷。   可怜这几个侍卫,不得林清瑶和魏城吩咐,也不敢对她们怎么样。只得不言不语的站在原地,权当没有听到林清兰叫喊的那些话。   吴妈却忍不住了。   拉开门走出去,对着林清兰也叫喊起来:“你还要不要脸?前几日是谁撺掇她自己个的父亲要将我家姑娘除族?还到处造我家姑娘的谣,说我家姑娘不好?哦,现在知道我家姑娘要做侯夫人了,立刻就跑上门来,说什么你是我家姑娘嫡亲的堂妹,娘家人。端午那日你和你娘为了钱闹上门来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你是我家的姑娘嫡亲的堂妹,娘家人?”   吴妈一张嘴也是不饶人的,而且这会儿她也有了底气。   林清瑶可马上就是淮安侯夫人了,这些人今日会登她们家的门,不都是想着要赔罪,也来巴结的?   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好跟她们客气的?   她这一番果然将林清兰堵的没有话说了,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冯氏在旁边听到这话虽然也生气,但今时不比往日,少不得也只能陪着笑脸,说道:“以前的事,那原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才犯的那些浑。这不,今儿我们娘儿两个特地登门赔罪来了。”   说着,示意身后跟着的丫鬟将手里的礼盒捧过来给吴妈看。   吴妈扫了一眼,随后就不屑的说道:“你的这些个东西,我们姑娘不稀罕。拿回去,拿回去。往后也别再来登我家的门,在外面也别说是我家姑娘的娘家人。我家姑娘可没有你们这样猪油蒙了心,眼里只有钱,没有一点亲戚情分的娘家人。”   这番话说的就很不客气了,冯氏听到,只气的手脚都在发抖。   待要回两句嘴,但看到站在吴妈旁边的那个侍卫右手已经放在腰间的弯刀上了,望过来的目光冷冰冰的,心中一抖,竟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最后也只得一甩衣袖,拉着林清兰,转过身气冲冲的走了。   吴妈见气走了她们母女两个,心中得意。随后目光看向季氏和孙嬷嬷。   “哟,这不是谢太太吗?”   吴妈的口气带着满满的嘲讽,“若我没有记错,自打我家老爷去世之后,您可是再没有登过我家的门了。今儿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又笑道:“这几年没见您,您看着可发福了不少。也是,这没有良心的人操心的事少,能不发福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吴妈这样说,季氏脸上很挂不住。   待要回嘴,但一来吴妈只是个下人,当着江老太太和周氏她们的面,她一个做太太的人和一个下人回嘴,岂不跌了她的身份?   二来,她今儿毕竟是过来找林清瑶赔罪来的,吴妈是林清瑶身边亲近的人,若是现在得罪了她,总归是不好的。   所以也只得忍气吞声,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孙嬷嬷见季氏都不说话了,她如何还敢说什么?也低下头,屏息静气的站着。   只盼着吴妈没有看到她才好。   但是吴妈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她?刚刚一走出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可就是她了。   想起那日孙嬷嬷上门退婚时耀武扬威的样子,吴妈心中止不住的暗恨。   就说道:“孙嬷嬷,说起来可要托您的吉言。那日你说,请我们姑娘另觅个好人家嫁了,这不,现如今我家姑娘就跟魏侯爷定了亲事,很快就要嫁过去做侯夫人了。论起来我该请您喝杯茶呐。”   孙嬷嬷如何敢应答?依然低着头一语不发。   吴妈却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继续说道:“可是那日你对我家姑娘说的,我们林家已经倒了,你家老爷是太仆寺的寺丞,不是我家能惹得起的,叫我们识些时务,如何今日你又登我们林家的门做什么?我们林家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儿能让你亲自登门。”   一个下人罢了,竟然敢当着林清瑶的面说这种话,何等的狂妄。可见她的主子也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难怪林清瑶会不见她们。   江老太太和周氏都有些鄙视的看了孙嬷嬷和季氏一眼。   周氏心中都已经在后悔跟谢家的亲事了。   有这样的一个婆婆,确实不是一件有福气的事。   不过转念想到自家女儿的那个病,哪里还能找到其他更好的婆家呢。   周氏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垂下眼来。   季氏虽然没有转头,但还是能感觉得到江老太太和周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可是她未来的秦家。也不知道以后她们心里会怎么看她。   想到这里,季氏一张脸羞的通红。   心里不由的就怪起孙嬷嬷来。   叫她来退婚,好好的说不就行了,怎么说那些个话?现在好了,让她在这么多人的面前颜面尽失。   最重要的是,这样林清瑶还会再见她?   就咬了牙,回手对着孙嬷嬷就一个耳刮子重重的扇了下去。   “贱婢,你竟然敢这样跟林姑娘说话?待会儿见着林姑娘,由着林姑娘罚你,我必定不会回护你。”   说完,她又转过头,对着吴妈陪笑说道:“这都是这个贱婢不懂事,狗眼看人低,竟然敢对林姑娘这样的不尊敬。待会儿一定要让林姑娘狠狠的罚她。”   只要林清瑶能见她,罚一罚孙嬷嬷又算什么?   孙嬷嬷心里觉得很委屈。   明明那日她出门来林家之前,季氏特地的嘱咐她,只要能让林清瑶同意退婚,无论她怎么样儿都行。怎么现在倒全都成了她的错了?   但这些话她肯定不敢说出口,只得低头不语。   吴妈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季氏这不过是做给她看的而已。   不得季氏授意,孙嬷嬷那日敢那样的嚣张?   就开口凉凉的说道:“谢太太也不用做了这副样子出来给我们看。谁都不是傻子,她一个下人,不得主子点头,她敢那样说话?也别说让我家姑娘罚她的话。她一个下人,我家姑娘也犯不着罚她,没的脏了我家姑娘的手。就是谢太太你,我家姑娘现在也没空见你,你请回吧。”   说着,再不理会季氏和孙嬷嬷,只对着江老太太和周氏点了点头:“老太太,江太太,你们两位请随我来。”   原本吴妈刚刚对着冯氏,林清兰和季氏,孙嬷嬷好一顿嘲讽,最后都说了林清瑶不见她们的话,江老太太和周氏也只以为林清瑶这肯定也不会见她们了,不想现在吴妈竟然叫她们进去。   两个人都一脸的喜出望外。   季氏见了,心里自然不忿。   为什么林清瑶见江老太太和周氏她们两个,却不见她?论起来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们谢家可要比她们江家跟她们亲近。   眼见周氏扶着江老太太已经走进大门了,季氏也想厚着脸皮跟进去。   被吴妈察觉到,回身对站在外面的那几个侍卫就说道:“往后但凡是姑娘说了不想见的人,若她们还在咱们家门口胡搅蛮缠,也不用跟她们客气,直接赶人。”   侍卫知道吴妈在林清瑶面前很说得上话,当下忙应了一声是。   季氏知道吴妈这话就是在说给她听的,但是看着侍卫朝她望过来的带着警示的目光,她也只得恨恨的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了。   周氏一路上还想着跟吴妈攀话,不过吴妈对她也比较冷淡。   她知道林清瑶之所以会见她们两个,也是看在江老太太年纪大的份上。   但其实若真论起来,江家对她们也就那样儿。若不然,她们进京都已经好几个月了,依着往日的情分,看在林家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的份上,怎么不该来家里坐一坐?   要知道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家老爷只是衙门里的一个通判,老爷和太太都很照顾他们的。后来江永年留了京任,进了户部做主事,要是没有老爷提携,能那么快就做到员外郎的位置上?   这些说起来可都是恩情。但是很显然, 江家的人也是一群不知道感恩的。   等到了后院,桃枝打起帘子,请江老太太和周氏进屋。   明明外面现在还是热浪腾腾,但是一进了这屋子,江老太太和周氏立刻就觉得凉丝丝的,没有半分暑热了。   四处看时,就见四处角落都放着冰盆,里面都放了好大一块冰。   江老太太和周氏都知道,有的富贵人家在冬天的时候会在地窖储存冰块,到夏日好拿出来用。林家现在是肯定没有那个财力的,这些冰,肯定是魏城送过来的。   可见魏城心里确实很看重林清瑶,事事都替她设想好了。若往后娶了她回去,不晓得还会如何的疼爱呢。   想到这里,江老太太和周氏心里越发的不敢大意起来。   桃枝请她们两个人坐下,自己进里间去请林清瑶。   片刻之后只听得帘栊响起,江老太太和周氏抬起头望过去,就见林清瑶正从里面走出来。   穿一件浅蓝色的上衣,白纱挑线裙子。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随意的在头顶挽了个倾髻,上面只简简单单的簪了一支白珠簪子和一朵浅蓝色的堆纱绢花。   出来之后她就对着江老太太和周氏两个人屈膝行了个礼。   “昔年一别,两位安好?”   是晚辈对长辈的礼节,面上也始终挂着得体的客套微笑。   早在她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江老太太和周氏就已经从椅中起身站起来了。这会儿见她竟然对她们两个行礼,江老太太忙走过来亲手扶她起来。   目光上下打量了林清瑶一打量,见她比在苏州府的时候出落的越发的好看了。娇妍的如同初春枝头的一朵海棠花,堪称容色绝丽。   心中就想着,也难怪魏城会这般看重她了。   面上却笑的和蔼慈祥:“自打在苏州府一别,咱们可就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在徽州老家的时候我还经常跟云姐儿她娘提起你,说你是个招人疼的,若是我也有你这么个孙女儿,该有多好?后来听得说你父亲留了京任,你们一家子也跟着回了京,我还为你们高兴呢。谁知道后来你母亲和父亲竟相继的没了。”   说到这里,江老太太面上做了悲伤的模样出来。甚至还拿了帕子,拭了拭眼角压根就不存在的眼泪水。   随后她才叹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了下去:“这次我们上京,原是想着立刻就来看望你的。谁成想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这一路舟车劳顿下来,到了京城就立刻病倒了,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也是前两日才好了一些。又听得说你和魏侯爷定了亲事。我想着你们两个可都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这样大的喜事,我怎么能不来恭贺一番呢?所以今日就带着云姐儿她娘一块儿过来了。”   说到这里,她亲昵的拍了拍林清瑶的手背,问道:“孩子,你心里不会怪我和你婶婶上京之后没有及时过来看望你吧?”   若还是以前的林清瑶,肯定会信了江老太太刚刚的这番解释。   因为以前她还是很容易轻信人的。总觉得面上看着良善的人就一定会良善,面上看着慈祥的人也一定会慈祥。特别是江老太太还是她熟悉的人,用着这样和蔼的语气跟她说话,她怎么可能会不信呢?   只怕就要扑到她的怀里,恨不能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祖母才好。   但是经过了这几年的人情冷暖,现在林清瑶对于江老太太刚刚的这番解释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甚至还能很容易的看得出她这话里的漏洞。   若果真如江老太太所说的这几年心里一直念着她,怎么不见给她写一封信来?若当真记挂着她失母又失父的凄凉,便是到了京城之后江老太太病了,不能前来,怎么不能叫人过来对她说一声,唤她过去一见?   而且江静云和谢蕴的亲事,若不得江老太太,江永年和周氏等人点头,江静云和谢蕴两个人还能私定终身不成?   不过是看她即将要嫁给魏城了,担心她心里为着江静云和谢家的事记恨上他们江家。也想要通过她攀附上魏城,所以今日她们婆媳两个才会上门而已。   心中嘲讽,面上浅笑却不变。神情温婉平静的说道:“老太太言重了。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您上京了,该我这个做晚辈的先去看望您才是,怎么能让您先来看望我呢?”   说着,微微的用了些力,将自己的手从姜老太太的手掌心里面挣脱了出来。 第25章 赶来维护   江老太太原就是个很通透的人, 又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一见林清瑶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掌心里面挣脱了出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孩子心里面对他们江家还是有埋怨的。   心里就有点儿惊讶。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 林清瑶是个很单纯, 也很容易轻信别人的人。所以来之前她还想着,但凡只要林清瑶肯见她,她解释几句, 不怕林清瑶会不相信。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这一招竟然不行了。   人就有点怔愣了起来。   就在她怔愣的这会儿,林清瑶已经转过身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前面, 叫江老太太和周氏坐。   江老太太反应过来,看了林清瑶一眼。见她面上依然带着客套的得体微笑, 心中就感叹着,没想到这孩子也开始有心眼起来了。   面上也不显,走到旁边的一张椅中落座, 和林清瑶说起话来。   说的无非是分别之后的一些事。以及问起林父林母是如何得病,如何去世之类的话。   林清瑶不大想再提起这些伤心事,所以面上的神情就有些淡了下来。多是江老太太和周氏问她才回答, 绝不会主动提起任何事。   江老太太也看出她的冷淡来,心里面多少也有点尴尬。   然而今日她们原就是为着赔罪和拉拢来的, 也只得说道:“说起来我也觉得羞愧。昨儿个我听得云姐儿身边的那两个丫鬟说话,才知道云姐儿前些日子竟然同你见了一面, 还跟你说了那些话。气的我当时就狠狠的责骂了她一顿,问她还记不记得以前你是如何拿她当亲妹妹一样来看待的,怎么能跟你说那样的话呢?就罚她跪了一夜。她已是知道错了, 今日原是想要跟着我一起过来跟你赔罪的,但我担心你见着她生气,就没有让她过来。改日再让她过来跟你负荆请罪。”   周氏也在旁边附和。还说起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江静云和林清瑶两个人是如何的要好,亲姐妹一般。回到徽州老家后江静云也是时常提起林清瑶的。这次她一定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说出那番话来,改明儿一定要让她亲自登门过来跟林清瑶请罪。   林清瑶自然不会相信她们两个人说的这话。   离着上次她和江静云相遇的那次已是过了一个多月了,她不信江老太太和周氏昨天才知道那件事。   想来是早就知道了。不过当时觉得她们林家已经是这样了,江静云羞辱了她又如何?只当没有这回事,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现如今也是知道她要嫁给魏城了,担心她会记恨报复,才会过来说这番话而已。   只是谁人是傻子呢?而且她们这样一副假惺惺的嘴脸实在是有点令人厌恶。   就不看江老太太和周氏,转过头看着旁边。   门口挂着一扇湘妃细竹帘。透过帘子的缝隙能看到外面阳光很大,明晃晃的一片白,看着都觉得有点儿刺眼。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仿似看到有个人正大踏步的从院门那里走进来。   看身形很高大,应该是个男人。   可是她这院子里面是从来没有男人进来过的。就是魏城遣过来的那些个侍卫,日常也只守护在大门外面和前头的院子各处,从不敢踏进她的院门一步。就是有外客过来,他们要通报,也是告诉桃叶桃枝她们,他们自己是从来不会进来的。   现在进来的男人会是谁?   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林清瑶惊讶的立刻就从椅中站了起来。   门帘子此时正好被人掀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走了进来。因为逆着光,看不分明现在他面上的神情。但是光影将他原本就深邃的五官勾勒的越发的英挺了起来,给人的感觉很冷峻。   魏城一走进屋,目光就立刻看向林清瑶。   见她好好的,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然后他阔步的就朝她这里走过来。等走到她身边,垂眼看她。   对上他的目光,林清瑶依然还是懵的。   顿了顿,她才轻声的问道:“您怎么过来了?”   按照习俗,成婚前两个人是不可以见面的,魏城现在怎么会过来?   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   “刚刚侍卫过去跟我禀报,说有人在你家门前闹事,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说完,他转过头,目光看向江老太太和周氏。   与对着林清瑶时的温和不同,现在他的目光锐利冷冽,眉宇间仿似带着冰雪。   江老太太和周氏一见,两个人只觉得心中一寒。   魏城的这意思,分明就是说她们两个人是过来闹事的......   林清瑶则是又怔了下。   等反应过来之后她就觉得有点儿哭笑不得。   原本以为他忽然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想到竟然只是为了这么点小事。   就说道:“没有什么人闹事。不过是有人想要来见我,我不见她们,她们吵嚷了几句而已。现在她们已经都走了。”   魏城嗯了一声。   然后他眉头拧了起来,周身的气势看着立刻就冷硬了下去。   “我会吩咐下去,若再有人胆敢在你门前闹事,不论是谁,一概撵走。若不肯走,直接让侍卫将他们带去见我。”   等见到他,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林清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而已,怎么在他那里就搞的跟天大的事一样。   江老太太和周氏这时也都听明白了,魏城这是在敲山震虎呢。   这番话其实就是说给她们听的。   两个人也都很震惊。   自打看到站在大门口的那些侍卫,还有这屋里的冰盆,她们心里都很明白魏城是很看重林清瑶的。但是没有想到现在魏城竟然会亲自过来。   只是因为刚刚门口有人吵闹而已。   魏城心里面到底是有多看重林清瑶,才会有关她的任何事都这样的紧张?   江老太太和周氏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不安。   随后江老太太脸上堆满了笑,开口说道:“老身见过魏侯爷。”   周氏也忙屈膝对他行礼,叫了一声魏侯爷。   说起来魏城确实是她们两个人的晚辈,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因为魏父官职低微的缘故,两个人看到魏城可能都不会正眼看他一眼,但是现在,却是要恭敬的对他行礼,称呼他为魏侯爷了。   魏城淡淡的看了她们两个一眼,然后说道:“老太太,江夫人不用多礼。”   语气甚是冷淡,并没有因为以前认识她们就对她们两个较旁人多一点情分。   说完之后他就走到旁边的一张椅中坐下。还叫林清瑶也过来坐。   林清瑶看他一眼,倒也从善如流的走到他旁边的一张椅中坐了下来。   不管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但既然他们就要成亲了,夫妻一体,在人前她肯定是应该听魏城的话,全了他的面子的。   而且,魏城现在的身份是淮安侯,还是知枢密院事,夫荣妻贵,她也很快就会是侯夫人,也确实不用对江老太太和周氏太客气。   魏城见她在椅中坐下了,才转过头问江老太太和周氏:“你们两个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对瑶瑶说?不管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林清瑶心里猛的跳了一下。   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亲近的叫她的名字......   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只垂下眉眼,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坠儿。   江老太太和周氏这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们两个原本就是想仗着昔年和林家的交情,还有林清瑶是个单纯好哄骗的性子,今天过来,就是想要说几句好话,软话,让她不计较他们江家和谢家定了亲事,江静云那日言语间欺辱林清瑶的事,但是这两件事要怎么跟魏城说?   但是很显然魏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怕无论她们两个说多少好话,软话,按照魏城现在对林清瑶的看重程度,是不会轻易的就原谅这两件事的。   周氏心里不由的就开始慌了起来。明明现在是盛夏,她额头上都开始有冷汗冒了出来。   江老太太虽然也有点儿慌,但比周氏还是要镇定很多。   就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我们两家是经常往来的,几年未见,现在我们上京了,就想着来看看林姐儿,跟她叙叙旧。”   顿了顿,又陪笑说道:“而且也听说林姐儿跟魏侯爷您定了婚事,过几日就会成亲,依着我们以往的情分,是肯定要过来恭贺一番的。”   若是魏城现在能念在他们以往的情分上,叫人给他们家送一张喜帖就更好了。   要知道现在三省六部的各位官员都收到了魏城的请帖,江永年却没有收到,这就相当于明晃晃的告诉众人,江永年不得魏城待见。   魏城现在是什么地位?不受他待见的人,以后朝中的那些官员还敢跟江永年走得近吗?   照这样下去,江永年以后的仕途堪忧。   但是魏城就像没有听出来她这话里面的意思一般,只问道:“那现在你们叙旧叙好了,也恭贺好了?既如此,你们两个先回去,我还有事要跟清瑶说。”   其实叙旧也没有叙好,恭贺也没有恭好,想要让林清瑶不记恨报复她们,说动魏城给她们家下一张请帖的事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来得及提起......   但是现在魏城一身冷肃的坐在那里,逐客的意思这么明显,江老太太和周氏哪里还敢再待下去?   而且有他在这里,这些话她们肯定都是不好对林清瑶说出口的。   也只得开口作辞,想着往后再找机会来见林清瑶了。   等她们都走了,魏城就对林清瑶说道:“以后不要再见她们。”   他是不介意林清瑶跟人往来的,相反还很赞成。   知道闺阁中的女子妇人镇日只在家中,也是无趣。没事的时候和其他的女子妇人一起说说话,听听戏,串串门,也可以散散心,是很有好处的。   这是好事,他肯定不会阻拦。但是像江老太太,还有周氏这样的人还是少见,甚至不见的好。   他也知道自打京城里的人知道林清瑶要嫁给他之后,这些日子很有些人上门来要拜见她,想跟她攀交情。   他不介意这些人是想通过林清瑶跟他攀上关系。他甚至觉得,只要林清瑶高兴,他是可以纵容这件事的。   但是如江老太太和周氏这些人忘恩负义的人她还是不要见了。   最重要的是,他担心林清瑶见到他们会伤心。   因为谢蕴和江静云已经定了婚事,江老太太和周氏此番过来,怎么会不就这件事跟林清瑶解释一番呢?   但是他不想林清瑶再知道谢蕴的任何事。若有可能,他甚至都希望以后林清瑶永远都不会再听见谢蕴这两个字。 第26章 静坐说话   林清瑶其实也不想再见江老太太和周氏她们。   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们经常会到她家跟母亲说话, 那时候林清瑶只觉得她们都是和蔼可亲的人。而且依着她们那时候对她的关爱程度,她有时甚至都会错以为她们是她的亲人,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不想后来才知道她们那些都是装出来的而已, 其实不过是因为父亲的官职高比江永年高而已。现在一旦她家家道中落了, 她们的真实嘴脸也就露了出来。   现在知道她要嫁给魏城了,就想利用往日的那些情分过来跟她攀关系。   不过显然她们打错了主意,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她们说什么话都会相信的林清瑶了。   所以听到魏城说的话, 林清瑶就应道:“我知道了。”   也没有看他,鸦羽般的眼睫微微的垂着。不过能看到她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   看起来真的是个很贤惠的妻子。   但是魏城是很不习惯她现在这个样子的。在他的心里, 林清瑶一直是那个笑起来很明媚,做事很肆意, 跟他说话的时候会歪着头看他,脸上一点儿都不害怕的小姑娘。   现在的林清瑶,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块棱角都被磨得光滑了的鹅卵石。   棱角被一点点磨去的过程肯定很痛苦。不知道这几年她到底经过了多少事, 才会让活的那样肆意张扬的一个小姑娘变成现如今这个平和内敛的模样。   魏城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面如同有千百根针在刺他一般,全都是细细密密的痛。   桃叶和桃枝这时拿了一壶酸梅汤进屋。   盛夏炎热的季节, 喝一碗冰镇酸梅汤是再解暑不过的了。   桃叶倒了一琉璃碗酸梅汤,双手奉给魏城。然后又倒了一碗, 就要奉给林清瑶。   却被魏城叫住:“林姑娘脾胃弱,往后纵然盛夏, 一应酸梅汤和瓜果之类的也不可用冰镇。打了井水,用井水浸一浸即可。”   井水冬暖夏凉,浸过的瓜果和酸梅汤虽然没有冰镇过后的冰爽, 但凉意肯定也是有的。   桃叶和桃枝听了,应了一声是,忙掀帘子出去打井水。   林清瑶倒是惊讶的很。   她确实脾胃弱,以前哪怕盛夏,也不能吃喝冰镇过的东西,一吃喝就肯定会肚子痛。母亲那时候是严令她碰任何冰镇过的东西的。   但小孩子嘛,热的一身汗的时候总是喜欢喝冰镇过的酸梅汤,绿豆汤之类的饮品。喝下去时那一下子的冰爽,哪里还会让她想到过后腹痛的事?所以经常会背着母亲偷偷的喝,然后每次也都会尝到苦头。   可是魏城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而且现在竟然跟管小孩儿一样的来管她......   林清瑶抬起头看魏城,就见他正要喝酸梅汤。   琉璃碗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汪着的大半碗褐色的酸梅汤。因为刚刚才冰镇过的缘故,外面的碗壁上挂了很多细小的水珠。   给人的感觉就是,只要喝一口这个酸梅汤下去,就会如同甘露洒心一般,无比的清凉,浑身的暑气都会立刻没有了。   原本魏城接到侍卫的禀告,说有人在林家门口吵闹,因为担心林清瑶,他立刻就赶过来了。   这一路上烈日炎炎,现在他确实觉得很口渴,很想要喝一口冰镇过的酸梅汤。但是对上林清瑶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渴望目光,他唇角忍不住微微的弯了起来。   就将已经凑到唇边的琉璃碗放回到几案上面,等到桃叶和桃枝拿了用井水浸过的酸梅汤给林清瑶,见她拿起来喝了,他才重新端起碗,将里面的酸梅汤喝完。   总不能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喝酸梅汤,而她自己却没有。这样哪怕他再觉得渴,也一定会忍住不喝。   因为天气热,所以桃叶和桃枝准备了很多酸梅汤。现在见他们两个将碗里的酸梅汤喝完了,就重又给他们两个人添上了。   桃叶还去拿了西瓜进来。   切的一片一片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一只圆形的大水晶盘子里面。   不过魏城和林清瑶两个人都没有吃。   魏城目光看着林清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天到了,人在饮食上面就懒怠了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总觉得林清瑶较上次他看到的时候又瘦了。原就尖削的下巴现在看起来又尖了一些。   就问她:“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林清瑶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他。   好好的为什么要问她这个话?   而且听他问这句话时的口气,就教她想起以前她不肯好好吃饭,或是吃饭吃的少了的时候,母亲说她,她不听,最后母亲一脸心疼又无奈,就会口气缓和下来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叫人去做,或者叫人去买。   她知道这都是因为母亲爱她的缘故。因为爱她,所以哪怕她任性了,胡闹了,最后母亲肯定会跟她妥协的。   但是现在魏城竟然也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林清瑶觉得一定是她想多了。   魏城怎么可能会爱她呢?他们两个人就算有点儿从小相识的情分在,但小时候她对魏城可是不好的。魏城不记恨她,甚至肯看在父母往日对他的恩情上愿意娶她,给她一个侯夫人的名分,让她往后能有个依仗,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这定然只是他一句客套的话罢了。   就摇了摇头,回道:“没有。”   魏城原想要跟她说,他叫人去请的扬州糕点师傅已经到侯府了。若她有什么想吃的糕点,他回去立刻就叫那位师傅做,然后遣人送过来给她。   夏天人容易苦夏,经常会食欲不振,懒怠吃东西。但是老是不吃东西怎么行呢?特别林清瑶原就生的瘦弱,还脾胃不好。   但是想一想现在林清瑶对他的客气程度,即便他说了这件事,只怕她也不会开口说有什么想吃的糕点,反倒还会推辞说不用。   罢了,还是回府之后叫师傅做好糕点,他直接遣人送过来的好。   林清瑶这时已经在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了。   原本以为两个人很快就会成亲,这几天她是见不到魏城的,没有想到现在魏城竟然过来了。   既然这样,现在就跟他将那件事说了也好。   就声音很平和的说道:“刚刚柳大娘和柳管家送来的那些东西我已经都看过了。我明白侯爷这是为我好,这份好意我也心领了。但是这些东西我是不能收的,还请侯爷现在收回去。”   她和魏城的婚事想必京城里的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怕众人心里也都在猜测,魏城怎么会娶她这样一个没有半点家世背景的女子。   到他们两个人成亲的那日,避免不了的肯定会有很多人关注。嫁妆肯定也会是众人关注的。   嫁妆代表的是娘家对女子的看重。嫁妆越多越贵重,就代表娘家越看重这位出嫁的女子,夫家自然也就不敢小觑。   甚至林清瑶知道有些地方还有这样的习俗,女方的嫁妆抬到男方家里之后,是要摆在外面让各位前来恭贺的宾客看一看的。   若是嫁妆很多,陪嫁的东西也很贵重,男方家也会觉得有脸面。而若是嫁妆很少,又或是陪嫁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男方家也会觉得脸上无关。自然的,对这位新儿媳也不会多看重。   像林清瑶目前这样的境况,她肯定是拿不出来多少嫁妆来。   家里纵然有些东西,也不能因为她要嫁人了就全都拿走,肯定要留一部分给林承平。   魏城这时候叫人送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过来,甚至连田庄铺子这些都有,显然是想要给她挣脸面,不想众人因为她嫁妆少看不起她。   这一点林清瑶确实很感激魏城,但是她还是不想要这些东西。   总觉得若她真拿了魏城的这些东西,在魏城面前她就会永远抬不起头来......   魏城是个男人,并不明白女人心里的这些细腻的心思。他只是站在他的角度,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对林清瑶好。   他知道以前林清瑶是喜欢首饰衣裳的,也确实想要他们两个人成婚的那日所有人都艳羡她,所以这些东西他是肯定不会收回去的。   甚至他还觉得远远不够,想要给林清瑶更多更好的东西。   就说道:“我们两个人很快就是夫妻了,做丈夫的挣的所有的钱和东西都是妻子的,不用分的这样清楚。这些东西是我的,也就是你的,你现在要我带回去做什么?而且过几日等我们两个人完婚了,这些东西你不就都要带过去了,何必要我现在就带回去?都是一样的。”   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好像一位长辈在耐心的跟胡搅蛮缠的晚辈讲道理一般。   林清瑶心想,那怎么能一样?这些东西现在你带回去,那就是你的,等到过几日我们两个成婚的时候我带过去,在旁人眼中看来,那就是我的嫁妆了。   只是她还待要劝说,魏城已经起身站起来要走了。   他是很想和林清瑶在一起多待一会的,但是他不想林清瑶就这些东西再说不要的话,于是索性不给她说这些话的机会,只说还有公事,要立刻回去。   等到回去之后,就立刻叫人去厨房传他的话,吩咐那位糕点师傅做绿豆糕,凉糕和茯苓糕。解暑的杏酥饮,甘豆汤也每样都做了些。   等这些都做好了,就立刻遣人送到林清瑶那里。他自己则是开始写奏章,想要请婚假。   因为他现如今的身份职位,想要请婚假得直接向皇帝申请才行。   不想这请婚假的章奏递上去才半日,宫里立刻来了两个内监请他入宫,说是皇上有要事要对他说。 第27章 婚假申请   仁宣帝在御书房接见魏城。   殿内放了好几只冰盆。有一只掐丝珐琅大冰盆正放在紫檀木透雕盘龙纹的大书案前面。旁边另设了一只风轮, 上面的四扇叶片一直在转动着,带来徐徐凉风。   魏城上前拜见。仁宣帝将手中的象牙管羊毫笔搁在笔架上,叫他平身。   魏城谢过, 起身站在一旁, 听仁宣帝说叫他过来所为何事。   原来是西北战事又起。且此次不比以前,叛军一举攻破青海,已经逼近陕甘。今日上午陕甘总督八百里加急章奏刚到, 这时候魏城的婚假章奏也呈了上来。   魏城是枢密使,有关西北战事又起的事他自然早就已经知道了, 且已经在仁宣帝的授意下做了部署,遣了几员大将领兵前往西北。   但是也没有料想到这一次叛军的攻势竟然会这么猛烈, 连青海都已经沦陷了。   现在仁宣帝忽然叫他过来,魏城心中已经猜想到仁宣帝的心思了。   而果然,仁宣帝同魏城说了一番现在西北的形势之后, 话锋一转,看着魏城缓缓的说道:“......朕才继位不久,西北战事就不断, 现在竟然连青海都丢失了。若再让叛军占了陕甘,朝中的一些人肯定会有话说。所以这一战务必要胜。非但要解了陕甘之困, 夺回青海,还要将叛军悉数剿灭, 让他们往后再成不了气候。”   仁宣帝继位之前只是二皇子,先帝另立有太子多年,自然在朝中有一批太子的亲信和追随者。后来太子坏了事, 先帝临终前诸皇子各有异动,魏城当时在殿前司挥使司任职,将一众皇子拒于皇宫外,却秘密将二皇子接入宫中,自称领了先帝遗诏,火速继位。   其他皇子虽有不服,但其时木已成舟,也只得跪下山呼万岁,尊二皇子为帝。   但平日在政事上总归还是多有为难仁宣帝的,还暗中说他德不配位。现在西北战事又起,且较以往越发的肆虐,仁宣帝急需将西北战事平复下去,好巩固自己的这个皇位,也好赢得人心,让朝中往后无人敢再说他德不配位。   不过也没有想到上次遣到西北去的几位大将皆是不中用的,现在是肯定要重新遣人过去西北坐镇的。   而这人选......   仁宣帝目光看向魏城,问他:“魏爱卿,你心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偏偏在这个时候。再过两天就是六月十八号了,他和林清瑶成亲的日子。   魏城闭了闭眼。但很快的他就睁开双眼,垂首跪下,声音沉稳:“微臣愿领军前往西北。”   仁宣帝大喜。   接到陕甘总督的加急章奏,他心中就在想该遣何人去往西北坐镇。   当时就想到了魏城。   魏城原就是在军中出来的,军事才能极出众,朝中无人能及。去年又一举助他登上皇位,是他亲信之人。   而且,若魏城此次能将西北叛军一举剿灭,回京之后正好能将他升任枢密使,让他掌管整个枢密院。   现任枢密使洪明德虽然在先太子坏事后保持中立,并未显出支持哪一位皇子的心思来,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人,仁宣帝肯定还是不放心的。   且前段时间他听探子来报,说是端午那日,庆王曾遣家人送了端午节礼去洪明德家中,洪明德也回了礼。   庆王是先帝的四皇子,当年先太子坏事之后,四皇子在朝中极得人心,有好几位朝臣曾上书先帝,请求立四皇子为储君。   所以仁宣帝现在对于庆王还是防范的。但凡跟亲王走得亲近的人,他免不了的就会生疑。   现在一听魏城主动愿往西北,正合了他的心意。当即就从龙案后面绕出来,亲手扶了他起来。   然后表示,会举全国之力,优先供应西北的粮草和军饷。还表示,只要魏城能将西北叛军剿灭,取得这不世之功,回京之后他绝不会亏待魏城,一定会让他封妻荫子。   说到封妻荫子这几个字,仁宣帝将手边的一封章奏拿起来,对魏城笑了笑。   “魏爱卿的这婚假,朕现在是不能允了。待你从西北大捷回来,朕下旨赐婚,到时再风风光光的为你完婚。”   刚刚他已经同魏城商议好,大军十九日清晨卯时一刻就出发前往西北,看来魏城的这婚期只能往后延一延了。   但是魏城却不愿意往后延。   他重又跪了下去,声音恳切:“婚期微臣已同妻子商议好,喜帖也已尽发了出去,若十八日不完婚,恐有人在背后议论臣妻。恳请陛下允臣婚事。臣可立军令状,绝不会误了十九日卯时一刻的行军之期。”   他想立刻就将林清瑶纳入他的羽翼之下好好的保护着。哪怕他不在京城,但只要将林清瑶娶回家,他也依然能给她侯夫人的名头,往后就再没有人敢轻视她了。   甚至刚刚他都已经想过了。若此次前往西北他发生了不幸,仁宣帝看在他为国捐躯的份上,死后的哀荣肯定会给他的。   凭着这份死后的哀荣,就算林清瑶往后的日子不能跟他在时一样的风光,但在这京城里面肯定还是无人胆敢惹她的。   总比她以前过的日子要好。而且他肯定会提前安排好后面所有的事,保证林清瑶能一辈子无忧的。   另外他也有私心。   以前知道林清瑶和谢蕴定婚的事,伤心之下他只会逃避,一走了之,以为往后再不见林清瑶自然就不会再伤情。没有想到上次在云兴茶楼听到有关林清瑶的近况,知道她和谢蕴退婚了,回来之后他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想要娶林清瑶,想让她成为他的妻子。哪怕以后他死了,林清瑶也只能是他的。   纵然生不能同榻,但死后也一定要与她同穴。   他是没法子再看到林清瑶跟别的男人定下亲事,以后会嫁给其他的男人,跟其他的男人生儿育女的。   便是想一想,他都觉得没法子容忍。   所以他现在是一定要将林清瑶娶回去的,哪怕他们两个人成亲之后次日清晨他就要赶往西北。   仁宣帝没有想到时间如此紧迫之下他还一定要先娶亲,心里面倒有些好奇起来。   魏城要娶妻的事他早就已经有所耳闻,关于林清瑶的家世背景他也早就遣人查探了个仔仔细细。   自来婚姻便是结两姓之好,两家彼此扶持,休戚与共。魏城是他的臣子,还是手中权势很大的臣子,他要娶妻,妻家的家世背景仁宣帝肯定要查探个清清楚楚的。   一查探之下,就惊讶的发现林清瑶半点儿家世背景都没有。   父亲虽然是前户部右侍郎,但已经去世快三年了。母亲也已经过世,家中只有一个幼弟,姐弟两个人辛苦度日,并无结交任何人。就是林家的那一干族人,也多是市井小民,并没有一个人在官场。   这样的一个女子,相较于魏城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实在是不匹配。   也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得魏城看中,一点都不计较她没有家世。   不过对于仁宣帝而言,魏城娶这样的一个女子也是好的。   虽然魏城有从龙之功,他也想栽培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但也担心往后魏城心眼大了,生了异心。若他再娶个家世相当的妻子,往后两家联合起来,势必会在朝中一手遮天。   所以相比较而言,仁宣帝很乐意魏城娶林清瑶这样的一个孤女。   而且看他现在出征在即,也坚持一定要和这位女子先成亲......   仁宣帝就感叹的说道:“爱卿对你的妻子,确实情深义重。”   纵然魏城是个冷清的人,但听到仁宣帝说的这话,他想起林清瑶来,眼中不由的就有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微臣和妻子,从小一起长大。微臣对她,早已情根深种。”   不敢对林清瑶说的话,这时候却在仁宣帝跟前说了。   原来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难怪他以前想将南平郡主赐婚给魏城的时候遭到了他的婉拒,原来是早就有了钟情之人。   仁宣帝点了点头:“这也是一段佳话了。”   说完,叫旁边的内监过来磨墨,他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天作之合四个大字,吩咐内监即刻送到造办处,叫他们好生的做一块匾,等后日魏城成婚之日,叫人送过去。   又叫了秉笔内监过来,让他拟旨,封魏城之妻林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后日随同那块匾一起送到淮安侯府宣读。   吩咐完这两件事之后,仁宣帝笑着看向魏城:“这就算是朕对你新婚之喜的恭贺。”   还承诺:“等你西北大捷回来,这个婚假朕会给你补上。”   诰命夫人不但有朝廷的俸禄,在朝廷重大的节庆之日还能参加宫中宴会。便是出门交际,旁人看到诰命夫人都要行礼的。   这可很体面的一件事了。   魏城忙谢恩。   仁宣帝叫他起来。君臣两个又说了一会西北现如今的局势,直至日色渐晚,内监将殿内各处灯烛点亮,魏城才下跪请辞离开。   出得御书房,就见朱红色的宫墙旁一溜儿的戳灯都已经点亮。夜风过处,烛光摇曳。   有小内监提了灯笼在前面给魏城照路,四处都很安静,魏城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夹道内回响的声音。   听着有点儿孤单,也有点儿寂寞。   但是魏城却不觉得。相反,他心里面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激动和兴奋。   仁宣帝刚刚亲自给他和林清瑶赐了天作之合的匾额,这辈子无论他是生是死,林清瑶都只能是他的妻子了。   忽然就很有冲动想要立刻见到她。   于是在出了宫门之后,翻身坐上邵潜牵过来的坐骑,他没有往家的方向赶,而是拨转马头,往林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28章 傍晚来访   临近黄昏的时候林清瑶洗了头。因为头发一时没有干, 就披散着头发,站在院子的青石小路上抬头看西方的天空。   夏天的晚霞总是很绚丽的。半边天空仿佛火烧一般,入目都是一片橙红色, 极为的壮观。   不过彩云易散, 须臾的功夫这一片橙红都消散了,天空变得幽蓝。渐渐的四处暮色也上来了。   刚刚桃叶已经在院子里面四处都均匀的洒过水了,这会儿晚风从院墙外面吹过来, 就略略的带了一丝凉意。   林清瑶收回看向天边的目光,看了一会儿院墙下面栽种的青竹, 慢慢的走到廊檐下绿色的栏杆榻板上倚着柱子坐下。   吴妈正在屋里问丁香:“姑娘和少爷要带到侯府的东西你都收拾好了?”   后天就是魏城和林清瑶大婚的日子了,林清瑶素日用惯的东西是肯定都要带过去的。因为林承平往后也会跟着林清瑶住在淮安侯府, 好方便她继续监督教导,所以一应林承平的东西也要带过去。   “都收拾好了。”   丁香的声音里面带着笑意,“吴妈,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吴妈笑着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面:“就是你做事我才不放心,毛手毛脚的。也就是姑娘惯着你,让你在家里撒娇撒痴的, 没个规矩。不过侯府里面人多,规矩也大, 你跟着姑娘到了侯府之后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到时丢的可是姑娘的脸面。”   丁香笑着说了一声知道了。还说往后等她空了就回家来看吴妈,叫吴妈有空了也去侯府看她和姑娘去。   林清瑶隔窗听见她们两个人说话, 脸上是安宁平和的微笑。   那日魏城遣人过来对她说,想让林绍去侍卫亲军司的步兵衙门时,林清瑶很高兴。   能进侍卫亲军司的步兵衙门,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多少人想进都没有门路,这样好的一次机会,万不能让林绍错过了。   立刻就让丁香叫了吴妈过来,告诉她这件事。   吴妈听了,自然也很高兴。   她虽然对林家,对林清瑶很忠心,但肯定还是盼着自己的儿子有出息的。侍卫亲军司衙门里的步兵,这可是有机会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   忙跪下对林清瑶磕了个头,谢她对林绍的抬举之恩。   林清瑶笑着扶她起来,说不用谢她,她如何有本事让林绍进侍卫亲军司衙门呢。要谢也要谢魏城,这件事是他遣人安排的。   吴妈当时就念叨着等下次见到魏城的时候一定要跟他磕个头,让林绍也要跟他磕个头。还说她要嘱咐林绍,往后让他一定要听魏城的话,对魏城忠心。   林清瑶一边面上带笑的听着她念叨这些话,一边走过去打开箱子,将吴妈和林绍的卖身契都寻了出来,递给吴妈。   林绍都是要进侍卫亲军司衙门的人了,怎么还能是个下人的身份呢?而且她原就想过有朝一日要销了他们的奴籍的。   吴妈当时心里面还不解,慌的都不敢拿这两张卖身契,只问:“姑娘,您,你这是要做什么?”   好好的,为什么要将她和林绍的卖身契给她?这是要赶他们两个走?   差点儿又要对着林清瑶跪了下去。   就被林清瑶笑着伸手给扶了起来。   “吴妈,我和平儿自小就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几年家境艰难,也多亏你们两母子对我们姐弟两个不离不弃,在我心里,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现在林大哥要去侍卫亲军司衙门当差,我心里实在为他高兴。他一个要当差的人了,怎么还能是奴籍呢?便是你的这张卖身契,我也是要给你的。明日我就叫人去衙门将你们的奴籍消了。”   说到这里,林清瑶顿了顿,笑道:“而且,吴妈,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说到这里,林清瑶拍了拍吴妈的手背,拉着她在炕沿上坐下来,脸上笑容诚挚。   “刚刚我想过了,林大哥往后在侍卫亲军司衙门当差,吃住虽然多数时间在军营里面,但轮到他不当值的时候肯定还是要回来看看您的。再者,他年数也不小了,现在又有了这样的好差事,你也该请个媒人给他说一门亲事。等他娶了亲,给你生了个孙子,你就可以得享天伦之乐了。所以我想着,你也不用跟我去淮安侯府了,往后只在这家里安安心心的住着,权当给我看守这房子了。”   这处宅子虽然不大,但到底是父亲和母亲辛辛苦苦置办下来的家产。就算现在她要带着弟弟嫁到淮安侯府去,但也不能将这处宅子变卖了。   肯定要留下来的。往后等林承平大了,还要交给他继承。   自然,宅子不能一直空着。若一直空着,没有人气,很快的就会到处杂草丛生,廊柱腐坏,是肯定要有人一直住在这里的。   吴妈便是最好的人选。   一来吴妈是她放心的人,二来,吴妈年纪已经不小了,身子骨也不好。还有痹证,胳膊都举不过头去,林清瑶确实不忍心让她再服侍自己。   也是时候让她闲下来养老了。   吴妈如何会不明白林清瑶的意思?心里面一方面觉得很感激,一方面又觉得很愧疚。   “都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一年到头的,躺在床上的时间倒有一半。不但没能照顾到姑娘,反倒还要姑娘经常为我延医治病。我,我真是,真是连累您了。”   说到这里吴妈心里就觉得越发的愧疚起来。   这几年庄子上的收成有限,家里的一应开销都要姑娘日夜做针线活来维系。但就算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每当她病了,林清瑶都会请了大夫过来给她看病。   吴妈知道,她就算跟着林清瑶去淮安侯府,只怕也帮不上她什么,还会拖累她。但是不跟着去,她又不放心。   林清瑶看出她心里的担心来,就笑着开导她。   “丁香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你对她还不信心?有她跟着我去侯府就够了。而且,这段日子我冷眼看下来,桃叶和桃枝都是好的,有她们两个人在我身边,想来不论什么事都是不用担心的。”   吴妈也知道桃叶和桃枝两个人都是很好的。性子沉稳,做事勤快,话也少,从来不会在背后议论别人是非,对林清瑶也很恭敬。   但哪怕她们两个人再好,到底是新近才来到林清瑶身边的,吴妈还是不能够完全的放心。   林清瑶便又劝她:“她们两个人是侯爷遣到我身边服侍的,吴妈,你就算不相信她们两个,你还不相信侯爷的眼光?”   她这样一说,吴妈立刻就放心了。   魏城自小也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知道这孩子从小做事就稳妥。也是一心为林清瑶好,他用心挑选出来的丫鬟,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谢过了林清瑶,应下了这件事。   不过随后丁香可就吃了一番苦头了。吴妈巴不得将自己会的所有事在这短短几日内都教给她,又时时告诫她要改一改自己的跳脱性子,万不能到了淮安侯府之后还如同现在这般的说话做事不着调。   今儿也是。早膳过后吴妈就特地带着丁香去收拾林清瑶和林承平要带到侯府去的东西,还定要她将这些东西一样样的都记住,等往后林清瑶问起来的时候好能立刻就找出来。   丁香虽然叫苦不迭,但也只得跟在她身后,由着她耳提面命。   好在现在一应东西都收拾好了,吴妈最后嘱咐了她几句,终于捏了捏酸痛的臂膀,转身回自己的屋。   见她一走,丁香整个人立刻就松懈下来。看到坐在栏杆榻板上的林清瑶,叫了一声姑娘,回屋拿了一把团扇来,要给她打扇。   被林清瑶拿过她手里的扇子,笑着叫她:“行了,我不用你打扇。你被吴妈拘了一天,也累了。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回去歇着吧。”   丁香知道桃叶就在屋里,桃枝刚刚才去厨房拿饭菜,一会儿就会回来,有她们两个人,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应了一声是,转过身走出院子,要回自己的屋去洗漱。   走出院子才两步,就看到桃枝手里提着一架食盒迎面走过来。看到她,还停下来跟她打了声招呼,说了两句话,然后才继续往院子里面走。   待将饭菜摆好,桃枝就过来请林清瑶用晚膳。   林清瑶轻轻的嗯了一声,起身站起来正要往屋里走,就听到院门被叩响的声音。   早先魏城就已经将林承平转到兰安学堂读书去了。   那兰安学堂虽是京城最好的学堂,却也是个奇怪的地方。规定一应入学的学生都要在里面食宿,一旬只放一日探亲假。   听得说里面的食宿条件不大好,好些个权贵家的子弟都受不住那份辛苦,去了才几日就吵嚷着要回来,还说往后再也不要去了。   不过林清瑶却觉得这样很好。   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知道林承平自小被娇养惯了。便是后来父母离世,顾念着他年纪还小,又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林清瑶对他也难免纵容了些。养成林承平现在一个调皮骄纵,不知上进的性子。   她虽然数次想要教导管教他一番,但无奈他早就已经不肯听她的话了,说了也是白说,最后反倒会将她自己给气哭。   倒不如就让他去这兰安学堂吃吃苦头。   男孩子家,多吃些苦头总是好的。这样不但能知道世事艰难,也能养成一个坚韧的性子,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林承平到明日才会回来,刚刚她也已经叫吴妈和丁香都下去歇着了,待会儿不用过来伺候,现在在外面敲院门的人会是谁?   就叫桃叶出去开院门,看外面的人是谁。   桃叶应了一声,走过去将院门打开。   然后林清瑶一眼就看到门外站了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   是魏城。   后天他们两个人就要成亲了,而且这会儿都已经要入夜了,他现在过来做什么? 第29章 一块吃饭   魏城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忽然就很有冲动想要见林清瑶。明明后天就是他们两个人大婚的日子了, 按照习俗,这几天他们两个是不应该见面的。   但是他还是过来了。而且在过来的路上,他心里面一直都充盈着激动兴奋的情绪。   他原就是个冷漠内敛的人, 这几年进出战场, 官场,心肠越发的冷硬下来的同时,也很少会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但是刚刚, 他却如同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胸腔里面满是即将要见到恋人的期待和激动。   不过近乡情怯, 当桃叶打开院门,他一眼看到站在廊檐下的林清瑶时, 一时竟然都有些不敢上前了。   但目光还是贪恋的一直望着她。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屋子里面掌起了灯。她披散着头发站在廊檐下,柔和的烛光透过她身后开着的槅扇门泻出来。落在她身上, 让她纤细的身影看着都朦胧了起来。   有一种安宁平和的感觉。   魏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胸腔里面那颗激荡鼓噪了一路的心略略的平静下来一些,这才抬脚往院子里面走。   不然他不晓得接下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因为他现在其实是很有冲动想要过去抱一抱林清瑶的。   但是他很明白, 虽然林清瑶答应嫁给他,但是现在她心里面并没有他。会嫁给他, 只不过是在现如今这样的境况下她最好的选择罢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可以给她时间。她总会慢慢的喜欢上他的。   他是个贪心, 也很霸道的人。以前年少的时候知道她心有所属,伤心之下就想要放手,这才会离开苏州府去投军。   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心如死灰了, 不想在知道她和谢蕴退婚的事之后,那些冷却的灰烬却是立刻就重燃了起来。   而且很快的就成了蓬勃之势。再想让他对林清瑶放手,他想,即便要他死,那也是做不到的。   这辈子她只能是他的。身也好,心也好,关于她的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他的,再容不得任何人染指一下。   林清瑶哪里会晓得眼前这个面上看似平静冷淡的人现在心底里面竟然会是这些汹涌骇人的心思。看到他抬脚走进院子里面来,唇角抿了一抿,最后还是走下阶来迎他。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很快就会是她的丈夫,夫为妻纲,她应该对他尊敬的。   哪怕她心里明明觉得魏城现在不该过来,但那也没有法子。   不过走到离魏城几步远的地方她就立住脚,屈膝对他行了个礼,然后问道:“侯爷,您现在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她这话虽然问的轻声软语,但也能听得出来她的客套和疏离。   魏城心中激荡鼓噪的情绪稍微的冷却了一些。   不过当林清瑶抬起头来,暮色四合中,魏城看到她眸中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心中又开始觉得欢欣起来。   她是他的了。他一个人的。   就嗯了一声。放缓了声音说道:“没有什么事。我刚刚从宫里出来,因为顺路,就过来看看你。”   林清瑶怔了一下。   顺路?她家离皇宫很有一段路,难道淮安侯府还要更远一些?   但不是说淮安侯府是皇上赐给魏城的吗?皇上赐下来的宅邸,按理来说位置应该不会很远的吧?   林清瑶这几年很少出门,也没有去过淮安侯府,所以并不知道魏城的这话是在扯谎。   哪里是顺路过来的,分明林家在西,淮安侯府在东。   所以林清瑶也没有起疑。   可是接下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就哦了一声,垂下眉眼,手指慢慢的来回捻着手里的扇柄。   魏城也没有说话。   一来他原就是个话少的人,二来,面对着林清瑶的时候他心里面其实是带了几分自卑的。   知道林清瑶喜欢的是谢蕴那样隽雅的俊秀读书人,不是他这样的武将。甚至对他这样的武将她心里面很可能还有些瞧不起,觉得他们只是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罢了。   就也沉默着,低下头来看她。   她身上穿一件素净的天水碧色衫子。头发想是才洗过,还有些湿,披散在肩头后背上。被屋里溶溶的烛光照着,晕着缎子一般的光泽。   现在她头微微的垂着,有一缕碎发从肩头滑下来,落在她右边脸颊上,遮挡住了她的眉眼。让魏城很有冲动想要伸手去将这缕头发别到她的耳后去。   不过他还是竭力的忍住了。声音越发的放得缓和下来,问她:“你还没有用晚膳?”   刚刚他已经注意到屋里桌上摆放着的饭菜了。   林清瑶嗯了一声。   原是想要客气的问一声魏城有没有用晚膳的,但又觉得她若问出这句话来,落在魏城或者旁人的耳中很可能会觉得她是在主动邀请魏城跟她一起用晚膳,所以这句话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想随后她就听到魏城低沉的声音在头顶缓缓的响起:“我也还没有用晚膳。”   林清瑶捻着扇柄的手一顿。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惊讶的抬起头看魏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刚刚她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这个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笑意。   但这怎么可能呢?魏城可是个从小脸上就没有一丝多余表情的人。他高兴的时候也好,愤怒的时候也好,反正是没有人能从他脸上看得出来的。   但也只得试探的问了一句:“侯爷若是不嫌弃,不如在我这里用膳?”   她话才刚说完,就已经听到魏城痛快的回答:“不嫌弃。”   林清瑶:......   其实她这句话真的只是一句客气话而已,但是没有想到魏城竟然会答应的这样痛快。   这个人难道不会看人脸色的吗?她分明不想跟他在一起用晚膳的。   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得吩咐桃枝再去拿一副碗筷来。   而且原只准备了她一个人的饭菜,现在两个人吃是肯定不够的。就叫桃枝再去厨房烧两个菜来。饭也要再做些来。   魏城是个大男人,饭量肯定不小,就现在的这一碗饭是肯定不够的。   桃枝听了,面上就现出几分难色来。   米是肯定还有的,可厨房里面已经没有什么菜了。   现在天气热,菜买多了放着容易坏,所以都是当日清早去买新鲜的回来,尽量不会放过夜。   另外这焖一锅饭也是很要些时间的,难道就让魏城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   就悄悄的将这些话对林清瑶说了。   不想魏城练武的人,听觉十分的好,桃枝说话的声音虽然轻,但还是被他明白听见了。   担心林清瑶会借此为由,让他回侯府用晚膳去,所以就抢在林清瑶之前开了口:“既如此,下一碗面过来给我。”   面条倒是有的,下起来也很快,一会儿就好。   桃枝恭敬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屋。   林清瑶心里有些诧异,抬起头看了魏城一眼。   魏城跟她一样自小在南方长大,对于面食其实不是很喜爱,日常三餐都以饭食为主,但是现在他竟然主动要吃面......   魏城就坐在她的对面。隔着一张水曲柳的 桌子,烛光映照下,能清晰的看到他的一张脸。   这个男人的相貌生的实在让人没办法不去注意。眉骨高,眼窝不但深,连内眼角也是尖的。眼形如同利刃,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简直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目光太过犀利了,叫人不由得不怕。   不过也许是烛光柔和了他硬朗的轮廓,还有他眉眼间凛冽的气势,让他整个人现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冷肃难接近了。   自然,便是魏城现在还如同平日一般的冷肃,林清瑶也是不怕他的。   从小到大,她就一直没有怕过他。母亲那时候还说她是个胆子大的,连魏城那样的人都不怕。甚至还敢在他面前高声说话,蛮不讲理,难得魏城竟然都没有跟她计较。   可是林清瑶从来不觉得自己在魏城面前有蛮不讲理过。她就是看不得魏城一天到晚都板着一张脸,跟他说个十句话他都未必会回应一两句话的样子。   以前只觉得那样沉闷无趣的人,心里还曾经想过,要是让她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待个三天她肯定会无聊的疯掉,可是没有想到现在她就要嫁给他了。   哪怕她只是为了要有个依仗不得不嫁给他,也哪怕魏城是出于旁的目的娶她,但往后他们两个人都肯定会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想到这里,林清瑶眉眼垂下来,唇角微微上弯。   原本她这只是一个带着自嘲的笑意,但是落在魏城眼中,却还是觉得妍丽娇美。心中突的一跳,竟是有几分口干舌燥起来。   顿了顿,他才压下心里的这股子异样。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缓缓的说道:“前些日子西北战事又起,遣过去的几名将领皆无法镇压。方才皇上叫我进宫商议此事,我已经自请去西北督战了。大后日清晨便会出发。” 第30章 混蛋魏城   林清瑶原本还在慢慢的摇着手里的团扇, 听到这话,她动作一顿。   她和魏城大婚的日子就在后日,但是现在魏城跟她说他已经在皇上面前自请去西北督战, 大后日清晨就会出发, 那他们两个后日还怎么成亲?   难怪魏城现在会忽然过来找她,原来是要告诉她后日不能成亲的事。   林清瑶不由的唇角微牵,扯出一个苦笑来。   原本已经定好的大婚日子,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现在忽然就要取消。纵然是有这个很正当的原因, 但旁人肯定不会这样想。   只怕都会觉得魏城这是不想娶她了。   而且,林清瑶现在也确实有些拿不准魏城到底会不会娶她。   一旦这次的婚期取消, 谁知道后面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魏城从西北回来,谁都不敢说他的心境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也许到时他就会有真正喜欢的人,不会再想娶她了。   那她肯定也是没有法子的。因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是她的依仗, 她只能沦落为旁人眼中的笑话。   先是被谢家退亲,现在临到大婚的时候忽然又被魏城取消婚事......   林清瑶闭了闭眼,心中一阵酸涩。   但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 眼中却又是平和的,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她哦了一声, 然后语声淡淡的说道:“那我们两个的这桩婚事就先取消吧。”   她到底是个倔强且自尊心很强的人。与其让魏城先开口跟她说取消这桩婚事的话,倒不如让她先开口说出来。   这样多少会让她觉得心里面舒服一点。往后的日子也能自欺欺人, 这桩婚事是她先说取消的,不是魏城。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没有抬头看魏城,只垂眼看着手里的团扇。   牙色的扇面上只简简单单的绣着一枝梅花。白色的花瓣, 鹅黄色的花蕊,枝上站着一只山雀。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倒觉得这只雀儿形单影只的。跟她一样,大抵这辈子就是一个人过的命。   不过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她觉得这辈子她不会再心悦上任何人了。   年少时对谢蕴的那点子爱恋早就在谢家过来退婚的那日就全都消褪的干干净净,为免再受这样的情伤,她现在已经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整个的冰封了起来。也不觉得往后会有任何人能融化掉她心里的这层坚冰壁垒。   想通这一层之后,林清瑶心里刚刚的那股子酸涩之意顷刻间就全都没有了。   心境复又平和下来,慢慢的摇着手里的团扇。   她甚至还在心里自嘲的笑了一下。不过是被退婚而已,算得什么呢?她这又不是第一次别人退婚,一回生,两回熟嘛。   哪成想这时她耳中就听到魏城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我们两个人的婚事不会取消,后日我会过来迎亲。”   摇着团扇的手又顿住了。林清瑶终于抬起头来看魏城,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震惊。   看到她这个始料未及的样子,魏城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莫名的好了起来。   刚刚听到她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着他们两个的婚事先取消这句话,他心里其实是很生气的。   总觉得她 对于他们两个的这桩婚事一点都不上心,也一点都不在意。但是他是很上心,也是很在意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取消他们两个的婚事。甚至他恨不得现在就能将她娶回去......   林清瑶果然被他这句话给震惊的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呆怔怔的望着他。   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忙移开看他的目光。   “可是你不是大后日清晨就要出发去西北?”   林清瑶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出的开口问道,“那后日我们两个人的婚事,还要如期举行?”   从来没有听说过新婚第二天就要分离的。   如果不是知晓魏城不喜欢女人,只是为了她父母对他的恩情才会娶她,林清瑶简直都要以为魏城这是喜欢她的。   若不然,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坚持一定要先和她成亲。   “喜帖已经都发了出去,一应婚礼的东西我也已经叫人备好了,怎能这时候取消?”   到底还是没有将自己坚持后天一定要成亲的真正原因说出来,担心吓到林清瑶了反倒不好。所以只用了这样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   见林清瑶相信了他说的这话,他转而又问道:“你这边,东西都收拾好了?”   林清瑶不知道这个话题怎么忽然就绕回到她的身上来了,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的就回道:“嗯,都收拾好了。”   魏城点了点头:“后日一早我叫人过来搬取。”   习俗是成亲的那日女方家先遣人将嫁妆抬过去,随后男方才会过来接亲。不过林清瑶的那些族人她是不想再跟他们再有任何瓜葛的,也就相当于没有什么娘家人了,这搬取嫁妆的事,确实还是需要魏城遣人过来的。   而且严格说起来,这些嫁妆,其实绝大多数都是魏城先前叫柳管家和柳大娘送过来的,也没有多少是林清瑶自己的东西。   林清瑶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魏城这是在跟她商议成亲当日的事,而她竟然也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的跟他一问一答的......   面上不由的就有些发起烫来。   好在桃叶和桃枝两个人这时候回来了。   桃叶手里捧着的茶盘里面放了一副碗筷和一盘清炒苦瓜,桃枝手里捧着的茶盘里面则放了一大碗面。   林清瑶看了那一盘清炒苦瓜,又看了那一大碗面。   吴妈爱吃苦瓜,说这个败火是最好的。想必现在厨房里面也只剩下了这个,所以桃叶和桃枝才会将这个炒了端过来。   面是银丝面。上面卧了两个荷包蛋,还撒了一小把葱花,看着倒是让人很有食欲。   可惜这两样都不是魏城爱吃的。特别是那盘苦瓜,吃着的时候原就觉得很苦,更何况魏城味觉比旁人要灵敏,他要是再吃这个,可不得苦成什么样。   桃叶不知道魏城味觉较旁人灵敏的事。实际上这件事魏城也从来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过。就将这盘苦瓜放到魏城的面前。   林清瑶看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桃枝将面放到魏城面前的时候,她伸过手去,默默的将那盘苦瓜移到自己这边来,却将原本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盘炒茭白移到了魏城的跟前去。   吃面的时候就着这个菜应该还是能让人胃口大开的。   她这是在关心他!   魏城眼角余光看见,难掩心中欢喜,眼中不禁浮上几分笑意。   不过他肯定也不会让林清瑶吃苦瓜的。知道她是个娇气的人,小时候不论什么东西,但凡沾了些苦味她肯定是不吃的。   还记得有一次林清瑶生病了,大夫开了药,林太太叫人煎给她喝。   药哪有不苦的?但良药苦口利于病,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但是林清瑶哪怕一张小脸都已经烧的通红了,也因为怕苦,很任性的不肯喝药,林太太最后没有法子,都急的哭了。   魏城当时也在那里。见状一语不发的从丫鬟手里拿过药碗,走上前一手扣住林清瑶的下巴,不由分说的就将一整碗药都给她硬灌了下去。   到现在魏城还记得林清瑶当时的样子。   一开始是傻了。以前压根没有人敢这么对待过她,所以只呆呆的看着他,无意识的吞咽着药。后来反应过来,就要开始挣扎。   但是她的力气哪里有魏城的大?下巴被牢牢的扣住,嘴巴是无论如何都闭不上的。魏城又是个对自己都狠的人,所以哪怕林清瑶又是踢他又是打他,也岿然不动,钳着她下巴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最后终于将一整碗药都给林清瑶灌下去了他才松手。   林清瑶当时约莫是快要气疯了,拽着他衣襟的手都在打颤,看着他的一双眸子亮的吓人。   “魏城,你这个混蛋!你,你竟然敢这样对我?!”   但是现在,她都晓得要为他这个‘混蛋’着想了。   魏城心里面如同喝了蜜一样的甜。原本是很不喜欢吃面的,但是现在却觉得这碗面很可口。那一盘炒茭白更是可口。   至于那盘苦瓜,他已经叫桃枝拿下去了。   其实他倒也不用这样麻烦。就算林清瑶将这盘苦瓜移到自己跟前来了,她也不会吃一口的。   炒茭白已经给了魏城,她也不好意思伸筷子过去夹,就只吃摆的离她最近的炝虾仁和槐花清蒸鱼。   魏城倒是个不客气的,吃一口面就来夹她面前的这两道菜,一点儿都不知道要避嫌。   动作很自然,仿似他们两个人早就已经是夫妻了一样。   可明明这些年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在一起吃过饭。就是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也是很少的吧?   林清瑶尴尬的很,都有些不好意思伸筷子去夹菜了,就只低头吃自己碗里的白米饭。   碗里忽然就多了一块鱼肉。   还听到魏城说话的声音:“是鱼肚子上的肉,没有刺。”   林清瑶僵了一下,然后才轻声细语的说道:“多谢侯爷。”   魏城顿了顿。见她也不吃他夹的那块鱼肉,一颗心微微的沉了下去。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低头吃面。   等到两个人吃好,桃叶和桃枝上来将碗筷收拾下去,倒了两碗酸梅汤过来。   魏城没有喝。微微的侧过头,看林清瑶慢慢的摇着手里的团扇。   凉风过处,她脸颊上的碎发往后拂去,露出她小巧精致的耳垂来。   上面也没有戴耳饰,在烛光的映照下,莹白若玉。只教人想一口含住,在口中轻咬细吮。 第31章 大婚之喜   魏城自林清瑶那里回来之后一夜都没有睡好。   一睡着梦里就是林清瑶。   小时候跟在他身后喊他城哥哥的娇憨模样, 后来大了,恼了他,一脸气恨的叫着他魏城的模样, 再就是今晚所见。   穿一件天水碧色的衫子, 手执团扇,俏生生的立在廊檐下。   头顶是柔和朦胧的星月光,晚风轻拂她一头秀发, 露出她白皙莹润的面颊和耳垂来。   让他很想凑过去好生的亲一亲。   次早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大腿间冰凉一片湿。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魏城怔了一怔,起床换了衣裳, 叫人过来收拾床铺,将青色的床单撤下来拿去洗。   明日就是他和林清瑶的好日子了。虽然一应东西都早就准备好了, 但魏城不放心,还是叫了管家过来一一的询问。   等用完早膳,就叫邵潜领着一队侍卫去林家下催妆礼。   催妆礼里面有大红嫁衣, 胭脂水粉,各样首饰之类。   嫁衣和首饰都是他亲自去挑选的。以前年少的时候在苏州府看过人成亲,那时候就想过等往后林清瑶嫁他的时候要穿什么样的嫁衣, 戴什么样的头饰,只按着那时候所想去买即可。   胭脂水粉这些他虽然一点儿都不懂, 但也是亲自去买的。   这些都是成亲那日林清瑶要用到的东西,他不想让其他任何人去操办。   去的是京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铺子, 买的也是他们铺子里面最好的胭脂水粉,想来应该错不了。   等催妆礼送过去之后,魏城就看着人在府里各处张贴大红色的喜联。廊檐下也挂了大红色的灯笼, 被风吹着,一晃一晃的前后摇着。   前面正厅的墙上张贴了和合二仙的画儿,雕灵芝云纹的翘头条案上放了一对儿擦的锃亮的黄铜烛台。   明日晚间他和林清瑶在这里拜堂的时候是要点龙凤喜烛的。   地上也铺上了大红色织牡丹富贵的漳州绒毯。另外还有大红色的织锦长毯,明日要一直从这里铺到门外,好让新娘子下轿的时候就能踩着这红毯一路走过来。   下午时分还有几个跟他在官场上比较亲近的朋友过来喝暖房酒,恭贺他终于要娶亲了。   闹哄哄的,时间倒也过的特别快。   很快的就到了晚间。送走这几位友人,魏城想了想,没有去书房,而是转过身往裕园走。   这里往后就是他和林清瑶要住的地方了。   因为是大喜的日子,所以屋里各处的帐幔都是大红色的。花梨木千工床上挂着的帐子,床上叠着的锦被也都是大红色的。   入目都是一片极喜庆的颜色,魏城唇角忍不住的往上弯了弯。   细细的将屋里每一处都看过,他才转身出屋,回书房安歇。   不过心里面实在是太兴奋,也太期待了,所以这一晚上竟然都没有怎么睡着。只觉得时间过的太慢,怎么还没有天亮。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天光亮了,他就起床。   简单的洗漱过,立刻叫了邵潜过来,吩咐他带人去林家将林清瑶的嫁妆抬过来。   邵潜转过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想了想,还是委婉的说道:“侯爷,您瞧,这天边的日头还没有升起来呢,您现在就让我们过去抬嫁妆,会不会......”   会不会显得太着急了啊?   不过这话邵潜可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心里面暗自的嘀咕而已。   好在魏城明白他的意思。   转头看一眼天边,朝霞绚丽,半边天空都成了玫瑰红色,估计太阳很快就会出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   他赞叹了一句,倒也没有催着邵潜现在就去林家抬嫁妆了。   心里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太着急了。   可是他也没有法子。一刻没有将林清瑶娶回来,他胸腔里的一颗心就始终悬挂着。   好不容易等到早膳过后,看看已经到了辰正时分,魏城再一次叫邵潜带人去林家抬嫁妆。   这个时辰虽然也还早了些,但也还算可以。邵潜就应了一声是,带了早先几日就选好的人出门去林家。   这段日子魏城娶亲这件事一直是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这会儿邵潜等一众侍卫个个都长的高大威猛,身上穿的又都是一模一样的簇新青衣,出门的时候甭提有多晃眼了。路人的行人看到,个个都驻足观看。还有在背后议论的,说淮安侯娶亲到底就是不一样,够气派。   竟然就有人跟在邵潜等人后面去看热闹的。   林家这边,昨日魏城就命柳大娘带着好些个丫鬟婆媳,还有侍卫过来帮忙。现在一应嫁妆早就是装好了,只等着人过来抬就行了。   等到邵潜等人到了,柳大娘打发他们吃了饭,在震天响的炮仗声中,第一抬嫁妆出了门。   林家大门外已经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原本以为只是个家道中落人家的女儿,能嫁给魏城那都是祖上烧高香了,还能有多少嫁妆?淮安侯府竟然还遣了这么多的人过来,可真是浪费。   不想随后就看到一抬抬的嫁妆从门里面被抬出来。有好事人数了一数,竟然有百余抬。   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就是京城里面的权贵人家嫁女儿也鲜少会有这么多的嫁妆的。   一时众人纷纷咂舌不已。   人群里面就有人说这位林姑娘父亲生前可是户部右侍郎,听得说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和现今的淮安侯相识,两家是世交。如此说来,这两位还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说不定魏城到现年二十六岁了还没有娶亲,就是要等这位林姑娘守孝期满呢。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听了之后纷纷点头,说这是一桩好姻缘。还有说魏城是个情义重的人,哪怕林家现在家道中落了也对林清瑶不离不弃,可见他心里着实喜欢这位林姑娘。   吴妈在门后听到这些,就喜滋滋的回去对林清瑶说道:“姑娘,您今儿可真是够风光的。外面看的人都在说这样多的嫁妆,就是公侯家嫁女儿也没有这样的呢。”   林清瑶笑了笑,没有说话。   若只是她自己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嫁妆?这风光都是魏城给她的。   她心里面也着实感激魏城。   柳大娘打发嫁妆都出了门,就带着桃叶和桃枝回来,笑着对林清瑶说道:“夫人,这嫁妆出了门,不一会儿侯爷就该过来迎亲了,咱们要快些打扮起来才是。”   其实发髻妆容这些一早都已经收拾好了,余下的就是戴上首饰,穿上嫁衣了。   一打开首饰匣子,柳大娘只觉得满目珠光宝气,都差些儿晃花了她的眼。   顿了一顿之后,柳大娘才小心翼翼的从匣内拿了首饰,给林清瑶妆扮起来。   正面高髻上簪了一支赤金点翠七尾展翅大凤钗。凤口衔着的流苏一总儿有五串,最底下的那颗坠珠都是大红色的。   凤钗旁边还各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首步摇,长长的珍珠流苏直垂到了胸前。两边鬓上另簪了一支小些的赤金点翠凤首步摇,垂下来的流苏及肩。两边鬓后还各自压了一朵大红色的堆纱绢花,耳垂上挂的则是赤金镶大红色的红宝石坠子。   这一套头面自是价值不菲,屋里的人都看呆了去。   等到柳大娘将折叠好放在床上的大红嫁衣展开来要给林清瑶穿上,众人又呆了一呆。   衣料自不必说,是最上等的吴罗,质地轻软透气,最适合夏日穿。上面绣着凤凰牡丹。   凤凰的尾羽竟是用金线绣就的,牡丹花的边缘也是用金线描边的。更不说那凤凰的眼睛,还有那牡丹花的花蕊竟然是用细小如米粒般的红宝石缀成的。   这会儿就已经觉得灿然夺目了,等到晚间掌上灯烛,穿着这一身嫁衣的林清瑶该是何等的耀眼。   虽然林清瑶也觉得这件嫁衣和她头上戴的首饰都太招摇了,但这既然这些都是魏城送过来的,她也没有法子。   好在昨日这些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先看过了,早就震惊过一番了,所以这会儿看起来还是很从容淡定的。   就叫柳大娘和丁香给她将这大红嫁衣穿起来,绣着凤凰牡丹的大红盖头也拿过来放在镜台上面。   这时就听到外面一阵乐声响起,有个才留头的小丫鬟跑进来,笑着说道:“夫人,侯爷来了。”   林清瑶看了看外面的日色,觉得魏城来的好像有些儿早了。   不过既然他带着迎亲的人来了,是肯定要招待的。   好在这些事也不用她操心,柳大娘已经带着桃叶和桃枝出去张罗了。   屋里就剩了吴妈,丁香和林清瑶三个人。有几个小丫鬟站在门外等着传唤。   丁香因为要跟着林清瑶去淮安侯府,倒不觉得如何,面上还一直带着一团笑。   今儿可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她是真心的为姑娘觉得高兴。   吴妈则是因为不跟着林清瑶去侯府,要留着这里看守门户,现在就分外舍不得林清瑶。   一见屋里没有其他人,她刚开口叫得一声姑娘,那眼泪水顺着脸颊就滚珠似的落了下来。   林清瑶见状,心里也有几分感伤。不过还是笑着劝慰吴妈:“都在京里,你若想我了,得闲了就来侯府看我。”   丁香也说:“吴妈你哭什么呀?今儿可是姑娘大喜的日子,你这一哭,待会招的姑娘也哭了,就好了?”   吴妈瞪了她一眼:“你还姑娘姑娘的叫?往后到侯府了要叫夫人,知不知道?”   丁香心想,你刚刚不也叫姑娘?这会儿倒不让我叫了。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但看吴妈已经哭的跟个泪人儿一般,她吐了吐舌头,就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是吴妈可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细细的嘱咐她好些话。无非是叫她到侯府里面要机灵些,要好生的服侍林清瑶之类的。   这些话丁香这些日子已经听吴妈絮叨过好多次了,毫不夸张的说耳朵都要生茧子了。现在又听她说起,也只得哭笑不得的应了下来。   吴妈说过她,又拉着林清瑶的手絮絮的说了好些话。   上了年纪的人原就话多,更何况林清瑶自小还是吴妈看着长大的,这几年又相依为命,晓得她的艰难的,今日她出嫁,心里如何舍得?   林清瑶也只得听着。   又听得外面乐声吹的忽的急促了起来,丁香明白这是前面催着新娘子出去呢,忙对吴妈说道:“吴妈,咱们快些将盖头给姑娘盖上。”   吴妈哦了一声,忙将放在镜台上面的盖头拿过来展开,盖在了林清瑶的头上。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却又做了难。   原本按照习俗,女方出嫁的时候应当由自己的兄弟背着上花轿的,可林承平现在才九岁,哪里背得动林清瑶?至于她旁的族兄弟,彼此都已经不往来了,这会儿去哪里找人来背她出门?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碧纱橱上的撒花帘子被人掀开,魏城抬脚走了进来。 第32章 抱上喜轿   吴妈和丁香看到魏城忽然走进屋里来,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等到丁香反应过来,忙屈膝对魏城行了个礼,问道:“侯爷, 您, 您怎么过来了?”   没听说过有成亲这日新郎官进新娘子闺房的事啊,不都在大门外面等着迎亲的吗?   林清瑶虽然头上盖着盖头,但也听到了丁香说的话, 心里面也吃了一惊。   魏城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下意识的抬手就想揭开头上盖着的大红盖头。   这样看不清周遭情形的感觉总会让人心里有几分不安的,特别是在发生异常的情况下。   不过她的手才刚触碰到盖头的一角, 魏城就已经看见,忙大步赶过来, 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盖头现在不能拿下。”   刚刚一进屋,他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林清瑶身上。   穿着他精心挑选的大红色绣凤穿牡丹的嫁衣,盖着大红色的盖头, 双手放在膝上,就那样静静的坐在绣墩上。   胸腔里的一颗心立刻就激动的跳起来,恨不能立刻就走过去掀开盖头, 看她盛装下的容颜。   但还是竭力的忍住了。   他们两个人还没有拜堂,现在盖头既然已经盖上了, 中途是肯定不能掀开的,不然会不吉利。   虽然他以前从来不信这些东西, 但是现在他宁愿去相信。因为他想要跟林清瑶白头到老,这辈子都不离不弃。   所以在看到林清瑶自己想要掀开盖头的时候,他忙走过来制止了她。   自然, 他的手就搭在了林清瑶的手背上。   软绵绵,娇嫩嫩的,还带了两分凉意,让他忍不住的就握的更紧了。   其实以前年少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是双手相握过的,特别是林清瑶年纪还小,还没有开始讨厌他的时候。小小的人儿,经常跟在他身后,声音娇娇软软的叫他城哥哥。   不过那时候魏城觉得林清瑶娇气的很,不大喜欢跟她玩,总是不理会她,闷着头一直往前走。   林清瑶也不气馁,依然迈着两条小短腿一直跟在他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叫城哥哥。   到后来见魏城依然不理她,步子走得飞快,小姑娘心里委屈,干脆往地上一坐,扯开嗓子就哭了起来。   魏城僵了一僵。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得立住脚,转过身慢吞吞的往回走。   就看到小姑娘一张莹白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往日一双盈盈清透的眸中也雾蒙蒙的,稍微眨得一眨,立刻就有成串的眼泪水掉了下来。   那个时候魏城很不明白,林清瑶怎么就那么喜欢哭呢?明明在他看来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她却哭的那么伤心。   想来想去的,也只能说她实在太娇气了。   但是现在他想要林清瑶跟以前那样在他面前因为一点小事就娇气的哭,她却不哭了。   所有的艰难和心酸她都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对着他的时候言语态度间都是疏离和客套,不见以前的一丝任性和娇蛮。   想到这里,魏城只觉得心尖上像是猛的被人掐了一下般,全都是酸酸密密的痛。   他倾身弯腰,一手扶住林清瑶的肩背,一手饶过她的膝弯,开口和声的说道:“抱紧我。”   然后双臂猛的发力,就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转过身往屋外走。   林清瑶到现在整个人还是懵的。   明明才刚被魏城握住手,叫她不能将盖头拿下来,怎么忽然就被他给打横抱了起来呢?   过程快的她压根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魏城抱着走出了屋。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新郎官抱着新娘子出娘家的门的,魏城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他怀里小声的问:“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魏城低下头来看她。   有大红盖头挡着,其实是看不到此刻她脸上的神情的,但是魏城还是能察觉得到她的紧张。   他倒也没有做什么。知道林承平年纪还小,是肯定没法子背林清瑶出门的。但是他也没法子接受其他任何男人来背林清瑶。哪怕是那些跟她有血缘关系的族兄弟和亲戚们。   他的瑶瑶,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能触碰,其他任何男人都不能触碰一下。   不过这样的话他可不敢跟林清瑶说,担心会让她觉得他是个很霸道,不讲道理的人。所以他没有回答她的这句问话,而是双臂又往里收紧了一些,然后说道:“抱着我的脖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头朝林清瑶这里倾了过来。虽然隔着一张大红盖头,但是他的气息还是透了过来,喷洒在林清瑶的脸颊边。   是灼热的。就连她现在贴着的胸膛也是热的。   这个人,怎么就跟个大火炉一样,身上这样的烫?想必他冬天的时候都不用穿棉袄的吧?   林清瑶心里面悄悄的咕哝了一句。不过她想了想,还是从善如流的伸了双臂抱住他的脖颈。   一来现在确实没有人背她上轿,她总不能自己走出去。那成个什么样子了?二来,今日是她和魏城大婚的日子,外面肯定有好些人在看着,若跟他表现的太生分了不好。这些表面上的亲近还是要的。   只是魏城被她抱着脖颈还嫌不满足,双臂又往里收了一收,好让林清瑶的身子能更紧的贴近他的胸膛。   忽然就想起那次林清瑶因为追不上他坐在地上哭,他走回去,看到小姑娘哭的满面泪痕,忍不住就将她抱了起来。   当时小姑娘哭的很伤心,被他抱起来的时候不但双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还将头靠在他的脖颈上,依然一抽一抽的哭着,眼泪水都落到了他的脖颈上。   那时候林清瑶很依赖他,但是现在就算她肯抱着他的脖颈,身子却还是僵硬的,不肯跟他很亲近。   不过没有关系,魏城心里面默默的想着,他们两个人从现在开始就是夫妻了,往后彼此都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她肯定会像以前那样依赖他的。   外面的鼓乐声还在响,林清瑶还听到有人在笑着大叫新娘子来了。随后炮仗被点着,噼里啪啦猛的响了起来。   林清瑶没有提防,有些被吓到了,身子瑟缩了下。   就被魏城更紧的往他的怀里抱了抱,让她的头紧贴在他的胸口上面,这样至少有一只耳朵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的。   林清瑶也确实觉得耳朵里面的炮仗声小了一点,不过贴着他胸口的那只耳朵却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扑通扑通一声声的响着,是魏城的心跳声。   很沉稳,也很有力。   不得不说,魏城这个人给人的安稳感还是很强的。不论他是站着,还是坐着,但凡只要有他在,就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都不要紧,因为会觉得他肯定会很好的解决掉的。   林清瑶有些恍惚的想,以前她怎么就那么讨厌魏城呢?导致魏城也讨厌她。   想一想她家道中落后,以往认识的那么多人中,也只有魏城肯出手帮她了。甚至还要给她侯夫人的名分。   若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就该对魏城好一点,不让他讨厌她的,不然现在对着魏城的时候她也不用这样的尴尬。   不过随后她转念一想,人哪里会晓得以后的事呢?而且按照以前她的那个性子,就算她的人生能再重新来过一次,她年少的时候肯定还是会讨厌魏城,也会做出那些对魏城不好的事的。   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魏城的步伐很沉稳,怀抱也很安稳,林清瑶一点儿都不觉得颠簸。   震天响的炮仗声,还有周边大人的说笑声,小孩的嬉闹声中,林清瑶被魏城放进花轿里面坐好。   她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自然瞧不见花轿的外貌,旁人却是看得很清楚的。   花梨木的材质,朱漆铺底。上面雕刻出来的花纹鸟雀,以及童子,石榴,灵芝这些上面竟然都贴了金箔,望着只觉光彩夺目,心中震撼。   是八抬大轿。抬轿的人都是魏城精心挑选出来的,他的心腹侍卫,后面还跟了两队侍卫。   纵然林清瑶这会儿坐在轿子里面看不到街道两旁站着的那些围观的人艳羡的目光,但偶尔总还是能听到几句艳羡的言语的。   林清瑶唇角忍不住的往上翘了起来。   她想,她果然是个很俗的人,还是很喜欢看别人艳羡她的。   要不是因为这个,那日魏城过去说提亲的话她也不会略略的想一想就答应。   哪怕明知道魏城不喜欢她,往后这辈子他们两个人会一辈子相敬如宾的生活。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她确实不想再过前几年那样艰难的日子,也不想再有人能随意的羞辱她。 第33章 拜堂礼成   淮安侯府现在宾客云集。因为时近黄昏, 廊下各处的大红灯笼都点亮了,敞厅内外也是灯烛高挂,照耀的各处亮如白昼。   林清瑶一下花轿, 手里就被塞进了一角红绸带, 丁香扶着她往前走。   她知道这根红绸带的另一端在魏城手里,也能听到敞厅里面众人悄悄说话的声音。   原以为这场婚事对她而言只是寻个依仗,所以刚刚她心里一直都还算是平静的。但是这会儿她却没来由的觉得紧张起来, 额头上面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其实下了花轿之后到敞厅的这一段路并不是很长,可是林清瑶还是觉得她仿似走了很长时间。   好不容易进了敞厅, 林清瑶也不敢抬头乱动,只低着头, 看地上铺的织牡丹富贵花样的朱红色绒毯。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唱礼人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周遭众人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林清瑶胸腔里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起来,握着红绸带的一双手都略微的有些发起颤来。   不晓得怎么, 她竟是比刚刚更加紧张了。   这样感觉的感觉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而且脑子里面竟然也一片空白,压根就不晓得接下来要做什么。   好在丁香扶着她,她也不用想任何事情, 随着唱礼人的声音,弯腰低头行礼。   等到唱礼人拖长了声音说礼成的时候, 她也说不上来心里面是什么感想。   好像有点儿放松了,但也有点儿茫然。整个人的灵魂都感觉轻飘飘的, 落不到实处。   正被丁香扶着要送入新房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进来禀告魏城:“侯爷,宫里来人了。”   敞厅里的人都很惊讶, 不知道这时候宫里来人是有什么事。   林清瑶也觉得很惊讶,心里还暗自的在猜测到底会是什么事。会不会跟明天一早魏城就要出征有关。   毕竟出征西北这可是一件大事,但是魏城竟然坚持一定要出征前夕跟她成亲。也不知道仁宣帝会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他。   不想等听了圣旨才知道,原来仁宣帝遣人过来是特地给她和魏城的这桩婚事赐了一块天作之合的匾额,另外还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若只是御赐这块匾额还罢了,可这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   一品诰命夫人可是外命妇里面最高的等级了,非但有自己的官服,每个月还会有俸禄,地位可谓是十分的尊贵。朝中多少高官的妻子和母亲虽然也有受封诰命夫人,但能是有几个是一品的?   没有想到她今天才杠嫁给魏城,仁宣帝立刻就有圣旨过来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样风光的事,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林清瑶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魏城伸手过来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谢恩。   因为她盖头还在头上,不便行动,魏城就代她过去,在内监手里接过诰书和官服,回手交给丁香。然后命邵潜将前来传旨意的几名内监请到外面喝茶。   敞厅里的其他人事先也都压根没有想到会有圣旨过来,惊诧之余,看着魏城和林清瑶的目光都纷纷的不同了。   魏城这才刚成亲,仁宣帝就封他的妻子为一品诰命夫人,可见在仁宣帝的心中有多看重魏城。   再想到明日魏城就要出征西北,若他这次能西北大捷回来,那他往后在朝中的地位肯定比现在还要煊赫。   于是众人对魏城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起来。至于那些女眷,一方面用更加艳羡的目光看着林清瑶,一方面心中也在想着往后一定要多跟林清瑶亲近亲近。   看到林清瑶被扶着去新房,好些女眷也跟了过去看热闹。   今天来的都是权贵人家的女眷,教养都是很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有魏城在,没有人敢放肆。   所以有这些跟着一块儿去新房看热闹的女眷也没有闹的,只站在屋里,笑着看魏城掀开林清瑶的大红盖头。   林清瑶这会儿是真的害羞,头低着,压根不敢看任何人。   不过盖头刚刚被掀开的时候众人还是看到了林清瑶的相貌。   所有人的心里当时都在想,难怪哪怕她没有一点儿家世门第,魏城还一定要娶她。   这一张脸实在是生的太好了,只怕见过她的男人没有不想将她占为己有的。   原还有心悦魏城的女子,忽然知道魏城要娶亲,打听到对方没有家世门第,心中不服的,这会儿见着林清瑶的相貌,也只得心酸的暗暗服气。   全福人是一位年近四十岁的妇人。穿一件胭脂色二色金的撒花缎面褙子,梳着纵髻,右鬓戴了一支三尾赤金凤凰步摇。脸上带着笑,人看着很和气。   是魏城一位得力下属的夫人,姓钱。家世清白,生养了一双儿女,日子过的甚是舒心。   知道魏城要请自己做全福人,钱夫人很高兴,也觉得很有面子。早先几日就在想今儿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又想着到时该怎么做,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见魏城掀开林清瑶的盖头之后就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目光也一直在看着林清瑶,钱夫人就打趣的笑着说道:“咱们新娘子的相貌生的这般儿好,仙女下凡一般,新郎官这是看傻了呢。”   屋子里的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面都悄悄的为钱夫人捏了把冷汗。   这位钱夫人才真的是个傻的呢,说话一点儿轻重都没有。魏城是什么人?你竟然敢调笑说他傻。   都以为魏城肯定会不高兴。但是没有想到魏城听到这话之后非但面上一点不高兴的模样都没有,反倒还带着几分笑意。   而且若细看,倒确实有那么点儿傻笑的意思。   众人心里就又开始在想,侯爷这不是欢喜的傻了吧?瞧他现在这个模样,哪里有平日旁人说的那样冷肃,不好亲近。   钱夫人可没有想那么多。头一次被人请做全福人,还是做魏城婚礼上的全福人,她觉得腰背挺的都比以前要直,说话的声音也比以前要大。   调侃完魏城和林清瑶这句之后,她就笑道:“请新郎官坐到新娘子旁边去。”   虽然魏城一向就是个做事很稳重的人,事先也特地找人问明白了婚礼的所有流程,但是真等到了这会,他还是有些手足无措的。   主要是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欢喜的心跳如擂鼓,脑子里面现在都是一片空白的。   刚刚又看到林清瑶盛装下的相貌,穿着他给她挑选的大红嫁衣,头上簪着他亲手挑选的首饰,国色天香,美的惊心动魄。   整个人压根就没法子平静下来,目光也一直看着林清瑶。   这会儿听到钱夫人说的话,他面上微红。然后抬脚往前走过去,在林清瑶的身边坐下来。   林清瑶更是不用说,面上早就已经红透了。心里面简直就像住着一头小鹿,一直在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察觉到魏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心里还在胡乱的想着,这个人可真是。屋子里的人原本就在笑话他们两个,他还要坐得这么近做什么?就不能稍微的坐得远一些?   又不好意思开口说魏城,更不好伸手去推他,只能低着头一直坐着。   钱夫人这时笑着走近来,弯腰将他们两个人的衣带绑在一起。   一边系衣带,钱夫人口中还一边说着诸如夫妻两个人往后要永结同心,不离不弃之类的吉祥话。   桃叶和桃枝两个人已经各自捧着一只朱漆描金的托盘站在旁边。托盘上面放着花生,红枣,桂圆,莲子之类代表着各种吉祥寓意的坚果。   钱夫人伸手在桃叶捧的托盘里面抓了一把混合在一起的坚果,口中一边唱着撒帐歌,一边将扬手将手里的坚果往魏城和林清瑶这里撒过来。   钱夫人也是个心里有数的,坚果也没敢真的撒到魏城和林清瑶身上,多是往他们两个坐着的床上面撒。但总还是有几颗‘漏网之鱼’落到了魏城和林清瑶头上,身上。   都是很轻的东西,就算砸在头上和身上也不会痛。不过魏城还是很担心这些坚果会砸到林清瑶身上,就身子微微的侧了侧。   是个护住她的姿势,这样他的肩背会挡住一部分钱夫人撒过来的坚果。   不过林清瑶现在被屋里这么多的人围观着,忍不住的害羞,一直低着头,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个。   倒是有一颗红枣撒到了她的头上,然后落下来,咕噜噜的滚到了她的裙子上面来。   还是挺好玩儿的。   不过也觉得很隆重,很有仪式感。   同时她心中也在恍恍惚惚的想着,不论她到底欢不欢喜魏城,为着什么目的跟他成亲,这辈子她肯定都忘不了今天的。   不晓得魏城会不会心里面也跟她一样想。   随后林清瑶又觉得有几分好笑起来。   魏城怎么会跟她一般想呢?他原本就是个很冷漠的人。而且,会娶她也是有他的考量的,又不是因为欢喜她才娶她。   心里的紧张感和害羞感就慢慢的消散了一些,心跳也觉得没有先前那么快了。   等到钱夫人将撒帐歌唱完,床上已经满是各样坚果了。   魏城和林清瑶的身上也有,不过不多。   随后就是喝合卺酒。   两只小瓢,合起来就是一只匏瓜,被剖开晒干。这会儿柄上系了一条红绸带,里面装着半瓢酒,被钱夫人拿过来,双手递给林清瑶和魏城。   林清瑶拿到之后,抬手就想将里面的半瓢酒水喝下。不过却被钱夫人笑着说:“这个合卺酒,要新郎官和新娘子对面喝的。”   林清瑶顿了顿,也没有法子,只得微微的转过身来,和魏城对面坐着。   魏城也在转身,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正好撞上了。 第34章 喜庆婚房   林清瑶不知道现在她自己的目光是什么样的。但想必肯定不会跟平日那样的平静, 多少都会带了些羞意的。   不过魏城的目光看上去还是跟平日一样,看起来还是很冷静。阴天无风的湖泊一样, 一点儿涟漪都没有。而且还很幽深, 旁人压根就猜不透他现在心中所想。   林清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魏城一开始就说了为什么会娶她的原因,他分明对她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甚至现在他心里很可能还会有点不耐烦。   知道他向来就是个做事简洁的人,可是今天的婚礼流程却这样的繁琐......   就垂下眼, 不再看魏城, 静默的将瓢里的酒水喝完。   桃叶和桃枝走过来将两个人手里的小瓢拿走,钱夫人又说了几句吉祥的话,就招呼着屋里的一众女眷到前院去赴宴听戏。   屋子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清瑶悄悄的松了口气。   刚刚被那么多不认识的人看着,她还真的觉得有点儿不习惯。还是这样清清静静的好。   可是魏城还没有走, 而且好像在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他不是心里挺厌烦她的么?   林清瑶撇了撇嘴。不过顿了顿,她还是问道:“您不去前面会一会今天过来贺喜的宾客么?”   听说今天枢密使和宰相也都过来了。刚刚过来传旨的那几个内监也没有走, 说是仁宣帝叫他们几个代他在这里吃喜宴。   就听到魏城低沉的声音在回答:“现在去。”   林清瑶嗯了一声, 伸手去解两个人绑在一起的衣带。   不晓得为什么要将两个人的衣带绑在一起,而且还绑的这样的紧。听得说有的地方习俗是新婚夫妻头一夜还要将两个人的头发绑在一起。那样两个人睡着了翻身的时候不会扯的头发痛么?   林清瑶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手指肯定就没有平常那么灵活。   又听到头顶上传来魏城的一声轻笑。隔的很近, 仿似他的气息都洒在了她的额头上。   灼热的,微润,还带了点儿刚刚两个人喝过的桃花酿的微冽清香酒气。   一下子就想起先前魏城抱着她上花轿的时候,他低下头来叫她抱住他的脖颈,也是这样灼热的气息透过大红盖头洒在她的脸上......   林清瑶的脸上立刻就很不争气的发起烫来。   心中一紧张,手指就有些发起颤来, 更加没法子解开两个人绑在一起的衣带了。   就听到魏城含笑的声音:“我来解。”   话落,他的手就伸了过来。   时下最受女眷们喜爱的男子是清瘦俊秀的读书人,相应的他们的手也都生的很白皙。魏城的手肤色虽然没有他们的白皙,甚至因为以前在战场上受过伤的缘故,左手背的第三根手窝处还有一块疤,但是他的手指还是很修长的,也骨肉匀称。   关节虽然明显,但并没有很突出。看着这双手就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很沉稳的人,被他的手握着会很有安全感......   林清瑶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面为什么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她想完这些,魏城也已经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的衣带解开了。   然后他就起身站了起来,低头看她,柔声的说道:“我先去敞厅招呼下宾客,很快就回来。”   倒仿似丈夫出门之前在跟妻子报备自己的行踪似的。   林清瑶脸上微红,心里就默默的想着,你也不用很快回来,可以慢慢的来。   但面上还是嗯了一声。   魏城笑了一笑,叫丁香,桃叶和桃枝过来服侍林清瑶,自己抬脚往屋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立住脚,回过头看了林清瑶一眼。   一身大红嫁衣端坐在他们两个的喜床上,头上戴着的首饰和耳垂上的耳坠子在屋内烛光的映照下闪着柔和的光。   脸上还有没完全消褪下去的红晕。   他知道她肯定害羞了,不然刚刚也不会解不开他们两个人绑在一起的衣带。   想起先前两个人喝合卺酒的时候,林清瑶羞涩的目光对上他,那一瞬间他竟然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想将她抱入怀中,低头亲她。   不过现在魏城觉得也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坐在那里,看起来很明艳,也很娇媚。以前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会这样的勾人......   魏城闭了闭眼,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转过身继续往外走。   他一走,林清瑶就觉得整个人立刻放松了下来。   她抬起头,开始打量屋里的陈设。   屋子很大,很宽阔,绝非她在家里的闺房能比的。   朱漆描金的千工床,悬着大红色的纱帐。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纱,瞧着如同蜻蜓的翅膀一般的轻薄。   床上放着两床叠好的大红色绵纱被。一床被面上绣的应该是百子图的图案,另外一床的被面上绣的是牡丹富贵的图案。   紧靠着床的西边放了雕灵芝花纹的紫檀木镜台,上面竖着一面很大的铜镜。一应粉盒之类的女儿家梳妆要用到的东西也都是有的。还放着好几只很大,分层的首饰匣子。   原本魏城早先几日就已经遣柳大娘给她送过去好几匣子的贵重首饰了,没有想到现在新房里面也有好几只......   林清瑶原本是想叫丁香过去打开那几只首饰匣子,看里面是不是也装着首饰,但看桃叶和桃枝都在屋里,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吩咐丁香。   桃叶和桃枝这两个丫鬟虽然都是很好的,但林清瑶很明白她们两个人都是魏城遣过来服侍她的,想必有关她的事只要魏城问起,她们两个人一定会据实回禀的。   若是让魏城知道他刚刚离开她就叫丫鬟去看首饰匣子,只怕魏城心里会笑话她是个喜欢银钱的人。   虽然她现在确实很喜欢银钱不错,但喜欢的也都是自己正正经经挣来的,不是她的她也肯定不会贪心。   为着能有个依仗,往后能不再被人奚落羞辱嫁给魏城就算了,万不能再让魏城觉得她是个贪钱的人,那样她可是真的会觉得在魏城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有丫鬟掀开碧纱橱上的帘子鱼贯走进来,手里捧着朱漆宝相花纹捧盒。   这是要给她摆饭了。   正对面的南窗下面是木榻,上面铺设着簇新的大红色金线牡丹大条褥,引枕也是一般儿大红色金线绣着的牡丹花样。   就连顶槅上面挂着的六盏宫灯上面垂下来的穗子也都是大红色的。   林清瑶很有些啼笑皆非。   也不知道这屋里是谁布置的。看得出来是很花费了一番心思,但纵然今日是大婚的日子没有错,可这这一眼看过去全都是艳艳的大红色,若一个不注意,都能晃花了人的眼。   临窗木榻上面还放了一张紫檀木束腰炕桌,丫鬟们将捧盒里面的饭菜摆在了炕桌上。   有燕窝鸡丝,樱桃肉,糟鹅胗掌,素火腿,玉丝肚肺等,满满当当的摆了一炕桌。   摆好了饭菜,这些丫鬟都过来对林清瑶屈膝行礼,然后才鱼贯退下。   林清瑶确实是有些饿了。今儿绝早她就被吴妈给叫了起来,忙着梳妆打扮。   早膳是用了些,午膳可就没有怎么好生的用了。闹腾了这么一天,现在都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她能不饿吗?   不过头上戴着这么多的首饰,身上穿着这样繁琐的嫁衣,脸上还有妆容,是肯定没法子舒舒服服的坐着用膳的。   就叫丁香过来,要她寻出一套自己家常穿的衣裳来。想将身上的嫁衣换下来。   因为今天是林清瑶大喜的日子,丁香也用心妆扮了一番。   穿一件银红色的背心,腰间系了一条茜红色的腰带。脸上也抹了脂粉,看起来很喜庆。   听到林清瑶的吩咐,她脸上显出为难的神情来。   侯爷走了也没一会儿,现在夫人就将身上的嫁衣换下来,那侯爷待会回来会不会不高兴?   心里也不大明白,这样精美贵重的嫁衣,夫人为什么不多穿一会,这么快就要换下来呢?刚刚她可是看到了,那些女眷望着这件嫁衣的时候目光都很艳羡的。   就犹犹豫豫的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夫人,您这嫁衣,不然再穿一会,等侯爷回来了再换?”   林清瑶心想,为什么要等魏城回来了她再换?谁晓得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而且顶着这样一头首饰,确实很重,也很累。   正要开口再叫丁香,眼角余光就看到碧纱橱上的湘妃细竹帘被人掀开。   是魏城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大红色的喜服。   明明是很鲜艳很热烈的颜色,但是穿在他身上,也不晓得为什么,却偏偏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敢靠近的感觉。 第35章 娇艳寝衣   他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林清瑶很惊讶。看着丁香, 桃叶和桃枝屈膝对魏城行过礼,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魏城进来之后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林清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现在魏城现在看着她的目光跟平常不一样。   好像不再冷清, 反倒带了几丝灼热。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就问道:“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儿来的那些宾客可都是朝中的官员。虽然说大多数品阶都在魏城之下,但好歹也要过去敬杯酒的吧?   一个人敬一杯,那就要很长的时间了。   可看他现在这个清醒的样子, 分明不像喝过什么酒的。   魏城好像明白她心中所想, 就解释着:“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征,现在不能喝酒。”   也是。喝酒容易误事,就要出征的人了, 还是主帅,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定夺, 这时候怎么能喝酒呢。   林清瑶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她也不晓得该说什么话了。   魏城也没有说话, 目光一直贪恋的落在林清瑶身上。   她盛妆穿着这一身嫁衣的模样实在太妍丽了, 他其实很想这样看着她一晚上的。可是也知道一直这样她会很累,就叫丁香,桃叶和桃枝:“伺候夫人洗漱。”   三个人应了一声是, 然后桃叶和桃枝两个人走出去预备林清瑶要洗漱的一应东西。   这裕园正房一总儿有五间,两边还各有两间耳房,是用来堆放东西的。不过临近用来做卧房的西梢间的那间耳房做了净室,平日沐浴就在那里。   原就是盛夏的天,容易出汗,今儿又这样折腾了一天, 丫鬟婆子早就知道林清瑶和魏城都要洗漱,所以小厨房里面的热水一直在烧着。现在一听到桃叶和桃枝的吩咐,立刻就有婆子将热水提到净室里面。   等到都准备好了,桃叶和桃枝两个人就进屋来请林清瑶过去沐浴。   林清瑶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已经由丁香服侍着将头上的首饰都取了下来。身上的大红嫁衣原是要脱的,但是想起魏城还在屋里,纵然里面穿着中衣,林清瑶也是不好意思脱的。   就小声的叫丁香扶着她到净室里面去。   红木浴桶里面已经倒满了水,丁香小心的将林清瑶身上的嫁衣脱下来,然后忙整整齐齐的折叠好交给站在一旁的小丫鬟,让她放到卧房里面去。   这嫁衣是用吴罗做的,跟人一样,娇气的很,稍微没有照料好就容易起皱。   这净室里面水汽氤氲的,可不能让这件嫁衣沾染到这些水汽,不然颜色很容易就没有这样的鲜艳了。   另外丁香心里面还有另外一层想法。   她是觉得,就算女人一辈子只有出嫁的这一天才会穿嫁衣,往后都穿不上了,但是像林清瑶这件贵重精美的嫁衣也该好好的留存起来。等往后林清瑶生养了儿女,跟自己的儿女讲起来今日她和侯爷成亲的事,还能将这件嫁衣拿出来给她的儿女看。   实在是在丁香看来,今日林清瑶是很风光的。   十里红妆,朱漆贴金的八抬大轿,侯爷骑马随轿,身后是一众侯府侍卫。刚跟侯爷拜过堂,立刻就有圣旨过来,皇上御赐了一块他自己亲手写的天作之合的匾额不说,还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样的风光,是多少闺阁中的姑娘想都不敢想的。想必往后京城里的人提起夫人来,心里肯定都是艳羡的。   桃叶和桃枝虽然已经在林清瑶身边待了有一段时间,但是像沐浴这样的事林清瑶依然只习惯丁香服侍。就是这裕园里面旁的丫鬟林清瑶也都让她们出去了,只留了丁香一个人。   丁香就一边儿给林清瑶擦背,一边儿跟她说话。   “......夫人,您是没瞧见,您今儿坐的那顶喜轿可是朱漆贴金的。奴婢先前特地问了问邵侍卫,他说这喜轿是万工轿,在喜轿里面都是最头等的,寻常就是王公贵族家的姑娘出嫁也没有这样好的轿子。夫人,您今儿可真是风光,来的这些女眷就没有不艳羡您的。”   林清瑶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来今儿成亲用到的东西都是很好的东西。   无论是她头上戴的首饰也好,身上穿的嫁衣,坐的喜轿也好,卧房里面一应陈设的东西也好,甚至于现在她沐浴用到的一应东西也都是很好的。   红木浴桶,茉莉香皂,木樨香露,连擦身子的布巾都是松江细棉布。   她现在确实有些糊涂了,心里面也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这些到底是因为魏城很重视她,还是魏城好面子?   可是以前她不觉得魏城是个好面子的人啊。   林清瑶不愿意多想这件事。她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魏城现在是淮安侯,娶亲的排场肯定要大的,不然就堕了他的身份,并不是因为重视她的原因 。   这样一想,林清瑶才觉得心里面好受了些。   今儿这样折腾了一天,林清瑶是既觉得累,也觉得紧张,这会儿整个身子都浸在温热的水里面,整个人才渐渐的放松下来。   也确实不想立刻回去见魏城。见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总不能两个人静默无言的坐着吧,想一想就觉得很尴尬。所以林清瑶就赖在浴桶里面多坐了好一会都不肯起来。   直至水温渐渐的变凉了,在丁香不停的催促下,她才慢吞吞的站起来。   桃叶已经将她待会儿要穿的衣裳都送了过来,就搭在旁边的衣架上。   这衣架也做的甚是精致。紫檀木的料子,上面镂雕着卷草纹,一看就知道是精品。   林清瑶平日穿的寝衣多是白色或雪青色之类素淡的颜色,但因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所以桃叶送过来的是一套海棠红色的寝衣。   因为是贴身穿的衣裳,上面倒没有绣什么花纹。不过这个颜色实在是太娇艳妩媚了些。   林清瑶觉得很别扭,但又不好叫桃叶再去卧房重新拿一套寝衣过来,也只得穿上了。   好在桃叶还拿了一件石榴红色织金花纹的杭罗褙子和一条翠蓝色的细绫裙来,穿在外面是看不到她里面穿着什么颜色的寝衣。   在林清瑶看来,这一套衣裳都不能算是家常衣裳,颜色都太鲜艳了,料子也很贵重,穿着出门见很尊贵的客人都是可以的。   而且这套衣裳并不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很显然是魏城叫人新做的。不过穿在身上的时候还是觉得很轻便很舒适。   说个实在话,可比刚刚穿着的那一身嫁衣要舒服多了。   难得的是,这些衣裳的尺寸竟然刚刚好,不大也不小,不晓得魏城是怎么晓得她的尺寸的。   林清瑶心里想了一想这个问题,就觉得很可能是桃叶或桃枝告诉魏城的。   她们两个人在她身边服侍也有一段时间了,晓得她要穿的衣裳尺寸也是件很正常的事。要不然还能是魏城仅凭见过她几次就能看得出来她该穿什么尺寸的衣裳?   他就算在战场上面,朝堂上面再运筹帷幄,可到底是个男人,林清瑶不信他会有去关注女人衣裳该穿什么尺寸的心思。   而且就算他关注了,也不可能不用尺子量,仅凭一双眼就能看得这么精准。   心里一面想着这些事情,林清瑶一边磨磨蹭蹭的往卧房走。   虽然现在外面还是很热,但是卧房里面因为放了冰盆,还有风轮,给人的感觉就很凉爽了。   至少林清瑶一走进去的时候还打了个冷颤。再抬眼一看时,就见魏城正坐在南窗木榻上。膝上放着刚刚她脱下来,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嫁衣。   他眉眼微垂,似是在看着那件嫁衣。旁边炕桌上的灯烛亮着,柔和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能看得出来他的神情很专注。   林清瑶有点不解。   只是一件嫁衣罢了,他做什么就看得这样专注?   不晓得该开口跟他说什么话,也不想赤口白舌的告诉他她回来了,林清瑶像了想,就特意将脚步放重了一些。   果然下一刻就看到魏城抬起头朝她这里望过来。   身上的衣裳是刚刚他叫桃叶拿过去的,都是很鲜艳的颜色。不过魏城觉得林清瑶相貌生的明艳娇美,就适合穿这样鲜艳的颜色。以往几次看到她穿那样素净的衣裳,感觉都不适合她。   特别是她里面的那一身海棠红色的寝衣,当初他一看到这料子就觉得林清瑶穿上之后肯定会很好看。早春枝头刚绽放的海棠花儿一般,定然会是千娇百媚的。   可惜现在那套海棠红色的寝衣被外面的褙子和裙子遮挡住了,他压根看不到。   心里就有点后悔起来。刚刚他不该叫桃叶拿褙子和裙子过去的,不然林清瑶应该会直接穿着那套寝衣进来的,他就能看到了。   但是转念又一想,林清瑶现在心里还没有接受他,对他一直表现的很客套,也很疏离,只怕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只穿着寝衣出现在他面前吧?   不过没有关系,他总有会看到的那一天的。便是现在的这套寝衣穿旧了,那匹布料他可是全都买了下来,往后还可以再做个好几套。   林清瑶却不晓得他现在心里面在想的是寝衣的事。见他坐着不动,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面上忍不住的就有些发起烫来。   她刚刚才沐浴过,双颊原本就有些红,这会儿更是艳压桃花了。   眉眼垂下来,目光看着褙子上面的织金花纹,和声和气的问道:“侯爷,您现在要不要沐浴?” 第36章 坦诚相对   林清瑶问出来这句话之后就觉得很不习惯, 也很尴尬。   虽然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这桩婚事也是各有考量, 但是往后总是要在一起生活的。   当初还不觉得如何, 甚至觉得自己是完全可以应付得过来的,但是现在她好像已经觉得自己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魏城看出来她的不自在,将膝上的嫁衣放到木炕上, 起身站起来。   “我去沐浴。”   林清瑶想了想, 又问道:“让桃叶和桃枝过去伺候您沐浴?”   沐浴的时候免不了要脱衣裳,反正她是肯定不会过去伺候的。想必魏城也不会习惯。所以还是让丫鬟过去伺候他的好。   魏城闻言看她一眼,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   今天是他们两个的新婚之夜, 她竟然叫丫鬟伺候他沐浴?   不过魏城也没有说什么,只说道:“不用了。”   语气有些冷淡。   林清瑶听了出来, 心中忖度了下,想着魏城果然是不喜欢女人的, 连沐浴都不要丫鬟伺候。   就小心翼翼的又问道:“不然我让桃叶去叫个小厮, 或者侍卫过来伺候您沐浴?”   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努力的做一名贤惠的妻子了,甚至投丈夫所好。只可惜魏城听了之后只觉得啼笑皆非。   他一个大男人,还要男子过来伺候他沐浴?想一想就觉得接受不了。   就说道:“也不用。我习惯一个人沐浴, 不用人伺候。”   林清瑶哦了一声,看着魏城抬脚往净室走。   他一离开林清瑶就觉得放松很多。   炕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不过现在是夏天 ,勉强也能吃的。   就是不知道刚刚魏城在喜宴上有没有吃什么东西。若没有,长夜漫漫,他现在肯定要吃点的。   心里就在犹豫要不要等魏城沐浴之后跟他一起用这迟来的晚膳。   桃叶和桃枝这时正在将床上撒落的那些坚果都收到托盘里面。然后将那两床大红色的绵纱被分别展开铺好,一对儿绣鸳鸯戏水的大红缎枕头也并排摆放在床头。   看着就是同床共枕的意思。   林清瑶正在想魏城既然这么不喜欢跟女人亲近, 往后他肯定不会跟她同睡一床的。同睡一室都不可能。就不知道他会睡在哪里。   外书房,还是这院子里的其他房间?她要不要将这间卧房让出来给魏城,自己去找个厢房睡?毕竟魏城才是这淮安侯府的主人......   就听到桃叶在叫她夫人。   她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看向桃叶,问道:“有什么事?”   桃叶生了个容长脸面,是个说话行事都很安静稳妥的人。   现在她穿一件茜色领口绣缠枝花纹的背心,耳垂上挂着葫芦坠儿,声音甚是恭敬:“侯爷换洗的衣裳没有拿去净房,夫人您看,要给侯爷拿哪一套送过去?”   林清瑶想了想,就问:“侯爷平日都歇在哪里?衣裳由谁管着?叫他拿一套送过去就是了。”   这院子看着也不像魏城以前住过的。他应该住在前院,或者外书房这些地方。   果然就听到桃叶回道:“侯爷以前都歇在外书房。”   那想来魏城的衣裳应该都放在外书房了。   外书房离着这里还很有些路,要是现在叫人去拿,那可得走快点儿了。   林清瑶正要吩咐个小丫鬟去外书房跑一趟,就听到桃叶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昨日侯爷已经叫人将他的衣裳都送到这屋里来了。”   说着,走过去打开旁边的黑漆嵌螺钿花梨木大衣柜,果然见里面有两摞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男子衣裳。   林清瑶:......   魏城将他的衣裳放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这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已,还是他往后真的想在这屋里歇?   他不是不喜欢和女人亲近,只喜欢男子的么?还是说,他其实是男子和女子都喜欢......   林清瑶越想越惊恐,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在突突的乱跳。   她能接受魏城喜欢男子,娶她回来只是做表面夫妻。两个人平日相敬如宾,晚上各自回自己的屋里面歇宿。但要是魏城要跟她同睡一床,做夫妻之间的那些事,她是肯定没法子接受的。   丁香在旁边看到她面色有些发白,就担心的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说起来她也觉得魏城有点太急切了。端午才刚过去提的亲,才隔着一个多月就要成亲。有多少人在这样炎热暑天成亲的,就不能等到秋风凉的时候?   今儿夫人这样折腾了一天,现在脸色不好,别是白天中暑了吧?   就关切的问林清瑶要不要将外面的褙子和裙子脱下来。   反正在卧房里面,又不用见外客,只穿一套寝衣也是可以的。   刚刚因为魏城在屋里的缘故,林清瑶原就不好意思只穿寝衣,这会儿她心里搞不清魏城到底是什么意思,越发的不敢只穿寝衣了。   至于要给魏城送什么衣裳过去,林清瑶叹了一口气,叫桃叶:“你随便拿两件给他送过去吧。”   反正她刚刚打眼一瞧,发现魏城的衣裳颜色都单调的很。   寝衣基本都是白色的,外衣也都基本是深蓝色或石青色之类的,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分别。   桃叶应了一声是,走过去拿了一套寝衣和一件圆领袍子。   却不敢给魏城送过去,犹犹豫豫的说道:“夫人,侯爷他,他不喜欢奴婢们近身伺候,这衣裳,奴婢不敢送......”   桃叶在淮安侯府也有几年了,也听说过有丫鬟痴心妄想的想要爬魏城的床,结果无一例外的都被立刻发卖掉了。   甚至魏城的外书房里面压根就没有一个丫鬟,平日他见着丫鬟的时候也是面罩寒霜,看着就让人心中生寒。   所以这衣裳桃叶是肯定不敢给魏城送过去的。   林清瑶看向桃枝。桃枝更好,直接跪下来了。   很显然也是不敢送的。   至于丁香,林清瑶还想往后给她脱了奴籍,让她外边聘个人做正头夫妻去,怎么能让她去送呢?   看来送衣裳的这件事也只能落在她身上了,毕竟现在明面上来看她可是魏城的妻子。   做妻子的给在沐浴的丈夫送衣裳还不很应该的一件事?   林清瑶也只得暗叹了一口气,叫桃叶将衣裳拿过来。然后捧在手里,往净室走。   走到净室门口就听到了里面隐约的水声。林清瑶定了定神,抬手敲了下门,叫了一声侯爷,然后说道:“我给您送衣裳来了。”   魏城不是说他不喜欢和女子亲近的么?她之所以会敲门,会开口说话,就是想要让魏城知道她要进来了,让他回避着点。   不想等她一推开门,就看到魏城正面对着她坐在浴桶里面。   肩膀宽厚,胸前的肌肉很结实,两条搭在浴桶边缘上的胳膊线条流畅。   因为水很清,所以林清瑶甚至能看到水面底下他劲瘦紧窄的腰身......   林清瑶呆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她反应过来,慌乱中连忙抬起头来,目光竟然正好对上了魏城的目光。   净室里面有一盏很高的红木雕卷草纹的灯台,上面的烛火亮着,外面的灯罩是大红色纱的。   烛火透过这样的一层红纱漫出来,原就会无端的带了几分暧昧难言的感觉,这会儿林清瑶又猛然看到魏城浑身不着一缕的坐在浴桶里面......   脸上立刻滚烫起来。哪里还敢看魏城?匆匆忙忙的将手里捧着的衣裳往旁边的圆凳上一放,转过身就往屋外跑。   魏城这会儿心里面其实也很紧张。   刚刚听到林清瑶在外面敲门说话,知道她要进来给他送衣裳,他也是想要转过去背对着她的。   但是转念一想,他现在和林清瑶已经是夫 妻了,两个人总要坦诚相对的,他现在又有什么好躲避的?   不过看林清瑶刚刚躲避不及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魏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两腿的中间,心里面暗暗的想着,她应该是既害羞,也受到了惊吓的吧?   林清瑶确实是既害羞,也受到了惊吓。   生平第一次看到没有穿衣裳的男子,也生平第一次看到......   男子的那个都生的那般的大么?还是魏城的比较特殊一些?   心中不由的就有些骇然起来,坐在炕沿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丁香原就觉得她面色不大好,很可能是白天中暑了,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现在看林清瑶一张脸通红,越发的觉得她是中暑了。   就又过来劝说林清瑶将外面穿的褙子和罗裙脱掉。   这屋里面虽然放了两个大冰盆,比外面要凉爽很多,但里外穿着两套衣裳,那肯定还是有些热的。   林清瑶原就不肯脱外面的衣裳,刚刚才经过那样的事,那是更加的不肯脱了。   无论丁香怎么劝说,她就是打定主意不脱。   丁香也没有法子了。直起身来,就看到魏城走进屋里来。   忙对他屈膝行了一个礼,叫了一声侯爷。   桃叶和桃枝也忙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叫了一声侯爷。   林清瑶就知道魏城回来了,背脊僵硬的坐着,怎么都不敢回过头去看。   耳听到身后一阵极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一下一下的,仿似每一下都重重的敲在她的心上。原就跳的很快的一颗心现在跳的越发的快了起来。   随后眼角余光看到魏城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身上竟然只穿了一套白色的寝衣,连件袍子都没有披,看起来很家常很放松的感觉。   再想起刚刚她在净室里面目光和魏城对上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很淡定很从容的。好像被她看光了身子这件事压根就不算什么事。 第37章 怎么安歇   虽然林清瑶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 被看光了身子的人还这样的淡定从容,那她还要什么尴尬害羞的, 可到底还是不好意思抬头看魏城。   魏城也是没有法子了, 心里也有点儿后悔刚刚他太鲁莽太冲动了。   不该吓到林清瑶的。可是看她现在害羞的模样,眉眼低垂着,颜面似霞, 别有一番娇媚, 就觉得刚刚自己的鲁莽和冲动都是可以原谅的了。   他喜欢看林清瑶害羞的模样。特别是因为他而害羞。   目光看向炕桌上面摆放的饭菜糕点,都已经冷了。   虽然对于他而言,大冬天啃冻的梆硬的, 跟石头一样的馒头的时候都有过,甚至连生马肉也吃过, 饭菜糕点冷了压根就不算什么,是肯定可以吃的, 但是他不愿意让林清瑶吃这些。   虽然知道林清瑶这几年过的也不好, 早就没有以前那样的娇气了,但是他很想往后将她养的跟以前那样的娇气。   甚至比以前那样更娇气一些也是可以的。   就吩咐桃叶和桃枝:“将这些饭菜糕点拿下去热一热,再送一壶井水湃过的酸梅汤来。”   桃叶和桃枝两个人齐齐的应了一声是, 走过来将炕桌上的饭菜糕点都撤了下去。   林清瑶原本想说不用热了,就这样吃吧,但在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过了,男子应该都是喜欢温顺的妻子的。既然她都已经决定嫁给魏城了,那往后魏城就是她的丈夫。做妻子的怎么能违抗丈夫说的话呢?这样丈夫肯定会不高兴的。   就没有开口说话。   心里面还在想着,看来魏城先前在喜宴上面果然没有吃什么, 这会儿要跟她一起用膳了。   又在想,也不晓得前面的喜宴现在有没有散。花园子离着敞厅很有些路,压根听不到前面的半点声音。不过喜宴么,听说还请了京里最好的戏班子,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散的。   就不晓得现在是谁在外面招呼那些人?   想到这里,林清瑶忍不住抬头看了魏城一眼。   也是很不明白他了。   若他家里有父亲兄长,或者族人还好,这时候肯定会帮着他在前面招呼宾客。可是魏城虽然有两个弟弟,年纪都是不大的,也没有族人在京城里面,那现在是谁在前面招呼那些宾客?   女眷倒还好说。俞氏再如何也是她的继母,再如何也肯定会招呼那些过来贺喜的女眷的。而且魏秀菱虽然已经出嫁了,但今天唯一的兄长成亲,她肯定也会过来帮着俞氏一块儿招呼那些女眷的吧?   他倒是还有闲心坐在这里要酸梅汤喝。   不过目光一看到魏城她就有些呆住了。   以前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有穿外衣的。他的外衣又都是深色,原就是个看起来不好亲近的人,穿了深色的衣服只会让人更加的对他心生畏惧之心,敬而远之。这会儿他穿一套白色的寝衣,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烛光柔和了他眉眼间的凌厉冷峻的缘故,竟然让他现在看起来很温和淡然。   她的目光实在太惊讶,魏城就是想要忽略都忽略不了。   就看她一眼,问道:“你在看我?”   平铺直叙的语气。不像是在询问,倒像是在诉说一件事实。   林清瑶:......   虽然她确实在看他没有错,但是他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呢?   而且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张脸上依然从容平静的很,好像对于她盯着看他这件事他早就已经很习惯了一样。   可是她以前是很少会这样看他的。   也是被他这话给激的,林清瑶一时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撇了撇嘴,说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话一说出口她心里面就咯噔了一下。   以往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在魏城面前向来就是肆无忌惮的,什么样的话都敢说。没想到现在一个不留神她又......   忙目光偷偷的觑了魏城一眼,看他有没有生气。   今非昔比,他现在可不是在苏州府时那个沉闷的少年了。身居高位,是她往后的依仗,她怎么还能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呢?   好在魏城看起来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林清瑶这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一颗心还是在提着。因为觉得魏城这个人一直都是个棺材脸,高兴也好,生气也好,很少能在他脸上看得出来。所以往后她的言行还是要注意,万不能跟刚刚那样的一时昏了头了。   魏城能察觉得到她在偷偷的看他,只觉得心尖上都酸涩起来。   她原本是那样骄纵的性子,在他面前什么样的话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说,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察言观色,担心他因为她的随口一句话就生气。   她这几年到底受了多少苦,遭受过多少人,多少次的嘲讽和冷眼,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就很有冲动想要过去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无论她在他面前说什么话他都不会生气的。他们两个完全可以像以前在苏州府时候那样的相处。   可是看着林清瑶垂眼不语的模样,魏城又有些不敢。   她可是刚刚才受到惊吓的,不能再吓到她了。不然该对他越发的客套疏离了。   一时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过不了一会儿桃叶和桃枝就带着小丫鬟将热好的饭菜糕点都送了过来。   另外还有一壶魏城吩咐过的酸梅汤。   桃枝忙着在魏城和林清瑶面前摆设碗筷,丁香拿了琉璃碗摆放在他们两个人面前,桃叶执壶,给每一只琉璃碗里面都倒上了大半碗酸梅汤。   然后三个人垂手退至一旁。   魏城想要单独和林清瑶待着,所以就叫她们三个人:“你们去外面伺候着。”   三个人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出屋。   走到门口的时候丁香还有些不放心的回过头看了林清瑶一眼。   侯爷身上的气势看着实在冷硬,也不晓得夫人单独跟他待在一个屋里会不会害怕。   刚刚她可是看到林清瑶好像有些中暑了似的。   其实林清瑶心里这会儿倒没有多害怕。   也不晓得为什么,明明她心里面很明白魏城现在是个权势很大的人,再不是当年苏州府那个可以任由她娇蛮发脾气的少年,甚至还一直这样暗暗的告诫自己,可她就是对魏城害怕不起来。   好像心底深处隐隐的就有一种笃定,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魏城都绝不会真的生她的气,对她发脾气一样。   不过她自己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是觉得单独跟魏城待在一间卧房里面挺尴尬的。   特别是刚刚她才看光了他的身子......   想到刚刚她推开门看到的场面,林清瑶的脸上又开始发起烫来。   头也垂的更低了,都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拿筷子了。   就听到魏城低缓的声音响起:“喝酸梅汤。”   以前他就知道林清瑶苦夏,一到夏天饮食上面就吃的很少。所以每每过完一个夏天,前一个冬天好不容易才养的好一些,又瘦回去了。   这用井水湃过的酸梅汤倒好,喝起来凉爽可口,是很开胃的。吃饭之前先喝几口,有助于胃口大开。   林清瑶现在心神不属,看着倒较往前乖巧了不少。   闻言轻轻的嗯了一声,伸手端起琉璃碗。   她的肤色很白皙,手也生得很好看。昨儿吴妈还说今儿是她大喜的日子,一定要丁香用凤仙花给她的手指甲上面染了色。甚至连脚指甲也不能幸免。   以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闺阁无聊,林清瑶其实也是热衷这些事的。不过自父母故去后,她再也没有闲心来做这些了。现在猛然的看到自己的手指甲一片通红,她还很有些不习惯。   魏城却觉得很美。   十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尖一片娇艳鲜红,简直就是惊心动魄,勾人心魂的美。   看她现在垂下头喝酸梅汤,露出来的一截脖颈白皙细腻,也让魏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原就是个旷素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现在又和心尖上的人成了亲,坐在这里望着她一举一动都觉得心情激荡,压根没法子平静下来。   魏城忽然就有些明白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句话。只是今晚......   魏城沉默,也拿起琉璃碗,低下头喝酸梅汤。   一顿饭两个人吃的很安静,一句话都没有交流。   饭后小丫鬟过来收拾了碗筷下去,桃叶桃枝捧了漱口水过来给魏城和林清瑶漱了口,又捧了水盆过来给他们两个人洗手。   耳听到外面城楼上已经敲响了二更鼓点,又有一件很为难,且让人很尴尬的事摆在了林清瑶面前。   那就是,今晚她和魏城的新婚之夜,两个人到底该怎么安歇呢? 第38章 同睡一屋   林清瑶是肯定希望魏城和她分房睡的。   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都以为他们两个人成亲之后会分房睡。因为端午提亲那天魏城有很明白的告诉过她, 他不喜欢和女子亲近。而且林清瑶还觉得,魏城心里面应该是讨厌她的。   以前她生病的那次, 娇气的不肯喝药, 魏城竟然掐着她的下巴,沉着一张脸,不由分说的就将一整碗药都给她硬灌了下去。   他知道她最怕吃苦的东西, 也一定知道那碗药有多苦, 可他依然还能对她做出那样狠心的事来。   若说魏城不讨厌她,连林清瑶自己都是不相信的。   可是刚刚......   林清瑶闭了闭眼,但是脑子里面还是出现了衣柜里面魏城那些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 还有先前她推开净室门看到的那一幕。   她心里面就有些不大确定了。   想了想,就觉得一直这么拖着是肯定不行的。总不能今晚她都不睡的吧?还是要问一问魏城今晚到底在哪里睡的事。   若他说不在这屋里睡那自然最好了, 她也可以省却很多口舌。但他要是一定坚持在这屋里睡的话......   林清瑶的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不过真要是那样,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法子。   毕竟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是正经夫妻了, 无论魏城到底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她作为妻子,有些事就是她的本分,她推脱不掉的。   而且, 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一件事,魏城其实压根就没有跟她提过婚后他们两个人会分房睡的话,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揣摩而已。   这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也懊悔透了。   她怎么就能那样的自作聪明呢。   心里面突突乱跳起来。正要抬头跟魏城商量往后他们各自分房睡的话,就听到魏城已经在开口说话。   “天色不早了,你睡吧。”   说着, 他就伸手将炕桌灯台上面的罩子拿下来,吹熄了里面的烛火。   虽然今晚这卧房里面点了很多盏烛火没有错,但是现在林清瑶可是坐在炕沿上的。离她最近的这盏烛火猛的熄灭了,她还是觉得眼前一下子就暗了很多。   相应的,她心中也越发的慌乱不安起来。   魏城却没有看她,而是叫了桃叶,桃枝和丁香进来,吩咐她们将顶槅上面悬着的宫灯里面的烛火全都吹熄。屋里其他的灯烛也悉数都吹熄了。   但是又特地的吩咐:“龙凤喜烛不要吹。”   习俗说龙凤喜烛若是能从头顺利的燃到底,那就代表夫妻两个人能白头到老。   他这辈子一定要和林清瑶白头到老。   等到其他的灯烛都吹熄了,屋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   魏城转过头看林清瑶,就见她面上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他自然能猜得到她心里面在想什么,是肯定希望他去其他的屋子歇宿的。   原本魏城也有想过,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能操之过急,他总要给林清瑶慢慢接受他的时间。一开始两个人成婚之后他是打算跟林清瑶分房睡,但是谁知道仁宣帝会忽然让他出征西北。   明日一早他就要离开京城了,接下来他还不知道会有多长时间看不到林清瑶,现在又怎么舍得离开?   自然是能跟她在一起多待一刻都是好的。   哪怕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同一间屋里面都好。   就动手将炕桌移到地上去,然后看着林清瑶说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就没有叫人另外预备我歇宿的屋子。今晚我就暂且在这榻上歇息,一会儿就离开。你去床上睡吧,不用管我。”   虽然说是卯时一刻出征,但是他身为主帅,肯定要提前过去安排一些事务。   林清瑶被他这几句话给堵的心里刚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细想一想,魏城的这几句话说的都很有道理,她连一个字都没法子反驳。   而且,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他原本确实是打算往后都跟她分房睡的。那今晚他们两个人在同一间卧房里面歇一晚也没什么。   左右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榻,又不睡在一起。   胸腔里的一颗心终于安安稳稳的落了地的同时,林清瑶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然您睡床上,我来睡榻吧?”   他才是这淮安侯府的主人,怎么好意思让他睡榻呢?还是要谦虚一番的。   魏城听了,都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竟然叫他去睡床上,她来睡榻。这是在心疼他?若是心疼他,那就该邀他同去睡床才是。   新婚之夜,娇妻在侧,却只能看不能碰,她知不知道这样有多煎熬?   虽然说他明日凌晨就要出征不错,但是现在离着凌晨还很有些时间,若是林清瑶愿意,他们两个人肯定还能盘桓好长一段时间。   但是显然林清瑶是不愿意的。刚刚估计就是以为他要跟她一床歇宿,才害怕的一张小脸都发白了吧?   极力的绷着脸,魏城才将心里这无可奈何的笑意给压了下去。   “不用。”   林清瑶也就没有再坚持了。主要是再坚持下去她担心魏城会变卦。   而他要是一旦变卦了,她还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   就甚是乖顺的嗯了一声。   然后她想了想,转身走到床边,将那床大红色绣牡丹富贵纹样的绵纱被和一只枕头都抱在怀里,往木榻这边走。   虽然现在是盛夏,但是卧房里面有两只大冰盆和风轮,登晚间睡着了还是会多少感觉到一些凉意,所以这被子还是需要盖的。   不过男子,特别是青年男子,身上的火气总是很旺盛的。魏城觉得他现在晚间压根就不用盖被子。再严寒的冬夜他都只会盖一床薄被。但是看着林清瑶现在认真给他铺床的样子,他就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林清瑶能感受得到魏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辈子她也是头一次给人铺床。原本想要叫丁香桃叶她们进来给魏城铺,但是又想着要是那样她们不就知道她和魏城分床睡的事了?只怕到明日整个侯府里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才刚新婚的夫妻就分房睡,往后旁人会怎么看她和魏城?只怕会以为她不得魏城的宠,以后就算是下人都敢给她脸子瞧了吧?   所以这床还真的只能她来铺。   顶着魏城不晓得带着什么情绪的目光,林清瑶一阵摸索,终于将被子给铺好了。   也不好意思抬头看魏城,低着头说了一句侯爷您请安歇,然后转过身就快步的往床边走。   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背影看着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等走到床边,林清瑶连外面穿的褙子和罗裙都没有脱,只将脚上穿的大红绣鞋脱了就上了床,牢牢的盖好那床绣百子图的大红绵纱被,闭上双眼。   一开始她还睡不着,整个人都紧绷着。因为闭着双眼的关系,其他的感官就越发的清晰起来。   她能感受得到被子的松软,还有床里侧挂着的两只香囊散发出来的香味。   里面应该装的是百合香,很清幽。白天还好,晚间闻着就嫌有点儿太香了。   屋子里面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倒是外面起风了,应该也不大,因为只能听到树叶的沙沙轻响。   摆放在靠西边墙上紫檀木平头长案上的一对儿龙凤喜烛还在亮着,正对着床这里。   这龙凤喜烛的光还是有点儿亮了。也许明日她该叫人在床前放一架屏风,这样晚间她睡觉的时候就算屋里灯烛亮着,屏风也能隔绝掉很多光亮。   林清瑶脑子里面一边模模糊糊,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一边渐渐的困意袭来。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熟过去的。   临窗的木榻上,魏城虽然闭着双眼,却一直没有睡着。   听到林清瑶清缓的呼吸声,他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看来她还是敌不过睡意,睡着了。   不过这样也好,要不然待会儿他要离开的时候都不晓得该怎么办。   离别总是会让人伤心的。   而且她现在还能睡着,说明她心里面对他也没有那么的戒备。这是件好事。   魏城侧过头,看着林清瑶。   想是因为刚刚慌乱的缘故,帐子她都忘了放下来。   这样可不行。这院子里面花木多,夏天蚊虫也多,她又生的肌肤娇嫩,若被蚊虫叮咬了,很容易就会红肿。   就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尽量放轻脚步往床边走,然后轻轻的将帐子放下来。   他原是想放下帐子之后就走的,可是对上林清瑶的睡颜,一双脚就如同钉在了原地一般,再也挪动不了一步。   索性将旁侧放着的一只绣墩搬过来,就坐在床边。   这帐子是用上好的软烟纱做的,既轻且薄,纵然现在放了下来,也能清清楚楚的看清楚帐子里面躺着的人。   也不晓得是因为今儿确实太累了的缘故,还是因为现在很放松,林清瑶一张睡颜看起来很恬静。   平日魏城不敢多看林清瑶,但是现在她睡着了,就隔着一道轻薄的帐子,整个人一点防备都没有的躺在这里。   魏城目光近乎贪恋一般的看着床上躺着的这个人。   纤细如远山一般的眉,一双杏目安稳的阖着。不过他知道她笑起来的时候眼中的光芒极亮,让人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哭起来的时候一双眼又雾蒙蒙的,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他从来都抵抗不了。   鼻端圆润小巧,一双朱唇娇艳。耳垂也是小巧圆润的,莹白若玉,看着就教人想一口含住。   魏城目光微微的暗了下来。   他以前从来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看一个人看这么长的时间,但是现在,他觉得可以一直看下去。也永远都不会有看腻烦的那一天。 第39章 出征西北   城楼五更鼓点敲过, 屋外有露水落了下来。   条案上的龙凤喜烛也终于燃到了尽头,两根一齐熄灭了。   躺在临窗木榻上的魏城睁开双眼, 转过头看了一眼燃尽的龙凤喜烛, 面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来。   随后他起身站起来往床边走,伸手轻轻的掀开了面前的纱帐。   林清瑶面朝外侧着身子,还在阖目安稳的睡着。   不过可能她睡梦里面觉得有些热, 身上大红色的绵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给踢掉了。一只手枕在脸颊下, 露出一截里面的寝衣袖子来。   他果然没有料想错,这娇艳妩媚的海棠红色,衬着她的手腕越发的白皙纤细起来。   魏城面上笑意越发柔和。伸手拉起被子, 轻轻的给她搭在胸口和肚腹上。   纵然现在是夏日,但也不可贪凉。旁的地方不盖被子还罢了, 但这胸口和肚腹是一定要保暖的。   做完这个之后他也没有离开,而是动作很轻的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刚刚他已经听到城楼上的鼓点响了。五更了, 大军开始集结, 他也该出门了。   才刚和林清瑶新婚就要离别,而且他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心中自然是万分不舍。   外面的天光灰蒙蒙的, 四下寂静无声,正是一天中人睡眠最深刻的时候。   魏城慢慢的伸手,轻轻的抚上了林清瑶的脸颊。   上一次这样抚摸她的脸颊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又因着什么事惹她生气了,小姑娘忽然就嘴巴一扁哭出声来,小脸上很快的就满是泪痕。   他呆了一呆之后,想要拿个什么东西给她擦眼泪。但是可惜手边连块帕子都没有。又担心有人经过看到, 说是他欺负了林清瑶,只得伸出手,胡乱的用自己的手给她擦着眼泪水。   当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小姑娘的皮肤实在是好。   刚剥了壳的鸽子蛋一般,白嫩嫩的,软滑滑的,当真是吹弹可破。   而现在,掌下的肌肤也跟那时候一样的嫩滑白皙,一点儿都没有变化,摸起来十分的舒服。   不过林清瑶可不觉得怎么舒服。   魏城练过武的人,手掌心里面难免就会有一层薄茧,偏生林清瑶又生的肌肤娇嫩,被他这样用手掌摩挲着,纵然她现在还在睡梦中,也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鼻中也抗议般的轻哼了一声。   魏城担心她会醒过来,连忙收回了手。   屏息静气的等了一会儿,看林清瑶皱着的小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鼻息也重又轻缓起来,魏城提着的一颗心才渐渐的放松了。   外面有人在叩响院门。魏城又听到吱呀开院门响的声音,知道这是邵潜过来催他出发了。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魏城抬起手,想要再摸一摸林清瑶的脸,但是又担心会如同刚才那样。也只得无奈的放下手。转而倾身弯腰,蜻蜓点水般的在林清瑶的眉心亲了一下。   “瑶瑶,”   随后他伸了右手食指,轻轻的刮蹭了下林清瑶娇嫩的脸颊,声音又轻缓又柔和,“你要乖乖的在家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他狠一狠心,不再看她。伸手撩开帐子,拿了搭在旁侧衣架上的墨蓝色袍子和革带,抬脚阔步的就往门外走。   等他打开明间的门走出去的时候,那件袍子已经好好的穿在了身上,革带也系好了。   苍茫曙色中,他身形高大挺拔,背着双手站在台阶上。早晨的风吹起他墨蓝色袍子的衣摆,给人的感觉如同山岳一般的沉稳。   桃叶和桃枝刚刚才接到小丫鬟的通报,说邵潜在外面敲响院门,提醒侯爷该出发去军营了。两个人正匆匆的走进院子,要过来禀告魏城,没有想到他就自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忙屈膝对魏城行了个礼,叫了一声侯爷。   魏城没有说话,抬脚就往阶下走。   不过走到她们两个人的身边时,他脚步停了下来,微微的转过头,目光看向她们。   桃叶和桃枝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自然也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忙低下头去。   就听到魏城清冷的声音在道:“我不在家的时候,好好伺候夫人。”   当初魏城在府里挑了她们两个人要送到林清瑶身边去伺候的时候也见过她们一次。   桃叶和桃枝还记得那是个沉闷的下雨天,身形高大的男人背着双手站在南窗边,看院子里面被雨水洗刷的香樟树叶。   听到侍卫的禀报,他回过身来。   英挺硬朗的五官,不怒自威的气势,桃叶和桃枝两个人立刻就跪了下去。   心里面也满是忐忑,不知道魏城忽然叫她们两个过来做什么。   明明以前她们两个从来没有近身伺候过魏城,至多只远远的见过他两次......   后来才知道魏城这是挑中她们两个,要她们去林清瑶身边伺候。   桃叶和桃枝记得,当时这个眉眼生的凛冽的男人对她们两个人说的话就是,好好的伺候夫人。现在他说的也依然是这句话......   桃叶和桃枝两个人忙恭敬的应承了下来。   又交代了几句话,魏城这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他的坐骑已经备好,有侍卫牵着,正在大门外等候。   邵潜一路随行,等到魏城翻身上马,他双手捧着马鞭,低头恭敬的递了过去。   “属下祝侯爷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归来。”   魏城从他手中接过马鞭,且不走,嘱咐他:“我不在期间,夫人但凡出门,你需亲领一队侍卫跟随。若有外客来访,先进去通报夫人,有夫人不见,还敢纠缠不走的,直接打出去。”   邵潜习得一身好武艺,是他身边所有侍卫的队长,也是最得他信任的人。但是此次出征西北,他却没有带邵潜同行,而是将他留在了京城。   总得有个自己放心的人留在林清瑶身边守护她的安全他才会放心。   邵潜忙恭敬的应了一声。   其实这样的嘱咐,这几天魏城已经说过两次了,算上这一次一共是三次。   跟在魏城身边好几年了,一向都知道自家侯爷是个话少的,且什么话都不会重复说第二遍,没想到现在倒是一番话说了三遍。   可见夫人在侯爷心中有多重要了。   魏城放下心来,这才催马前行。他身后的一众侍卫也忙催马跟了过去。   ......   林清瑶醒过来的时候很有些茫然。   好像夏天就是这样,明明才睡了一觉醒过来,但还是觉得人很乏,压根就不想动弹一下。   林清瑶现在就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大红色的帐子顶出神。心里还在想着,她卧房里的帐子不是一直都是月白色的么,什么时候换成了这大红色的?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昨天和魏城成亲了的事,现在她是睡在她和魏城的新房里面......   震惊的一下子就起身坐了起来,转过头看着临窗木榻那里。   那床大红色绣牡丹富贵花纹的绵纱被还在榻上,不过上面已经没有人了。   魏城走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好好的衣裳。甚至连褙子和罗裙都还穿的好好的,林清瑶暗自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昨夜还是她多想了。魏城分明还是不喜欢女人的,更加的不喜欢她。若不然,才新婚的妻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竟还能这般柳下惠坐怀不乱?   这样自然是最好的了,若不然她真的不晓得往后该怎么和魏城相处。   坐着发了一会儿怔,林清瑶掀开帐子起身下床。   撩开帐子的时候她模模糊糊的记起来昨晚她好像没有将帐子放下来,这是谁放下来的?   不过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丁香,或是桃叶桃枝她们。   还在想昨晚她睡的可真沉。才换了个新屋子,甚至魏城也睡在这间屋子里面,她竟然都能睡着,也是很佩服自己了。   明明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肯定会一晚上都睡不着的。看来昨天她实在是累的狠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亮了。金色的朝阳从糊着高丽纸的雕花槅扇里面透进来,落在靠墙摆放的黄花梨炕案上。   案面上放着一架紫檀木架嵌螺钿绣芍药的小座屏,榆树盆景,还有一只错金银荷花纹三足香炉。   昨夜魏城在这榻上睡的时候也没有将这炕案搬下来。他身材高大,这头有炕案,那头有炕柜,想必昨夜他睡的时候手脚都没法子舒展开......   想到这里林清瑶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想着,往后还是让魏城睡卧房,她叫人收拾一间厢房出来,她睡厢房的好。   主意一打定,她就扬声叫丁香。   丁香早就起来了。不过见屋里没有动静,也没有叫人,知道林清瑶还在睡,就不敢进来打扰她,坐在廊檐下的栏杆榻板上,看小丫鬟提着水壶浇院子里的花儿。   这会儿隔窗听到林清瑶在叫自己,忙推门掀帘子往里走。   一进屋就看到林清瑶已经起来了,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那一套衣裳。   又看到临窗木榻上的那床大红色绵纱被。   丁香心里咯噔了一下。   昨夜夫人和侯爷是分床睡的?   新婚之夜他们两个人就分床睡,这可真是......   丁香想要问,但是对上林清瑶平静的目光,她还是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只叫了一声夫人。   林清瑶点了点头,叫丁香将榻上的绵纱被抱到床上去叠好,再寻一套衣裳出来给她换上。   丁香是她带过来 的人,被她知道自己和魏城新婚之夜就分房睡的事也没有什么,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可是这屋里其他的丫鬟,包括桃枝桃叶,她还是防着一些比较好。   若不然被旁的丫鬟知道这件事,再传扬出去,她往后在这淮安侯府里面的日子只怕就不会很好过了。 第40章 嫁为人妇   都说后宫里面的嫔妃都凭着皇帝的宠爱过日子, 其实内宅里面也一样。   得丈夫宠爱的,不管是正室还是姨娘, 下人都要巴结, 不得丈夫宠爱的,下人肯定会轻视一些。特别是她这种娘家没有半点儿家世背景的人。   丁香应了一声,忙手脚麻利的按照林清瑶的吩咐做事。   等到她刚刚将床铺好, 两床被子叠好, 桃叶和桃枝也都过来了。   桃叶手里提着水壶,桃枝手里拿着一枝绣球花。   “刚刚奴婢过来的时候看到墙角的那丛绣球花开的好,就叫小丫鬟折了一支下来, 想着要给夫人插瓶。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   林清瑶看着她手里的绣球花。   是粉色的。一朵朵小花开的簇簇拥拥的,花瓣上面还有几颗小小的露珠。   林清瑶自然是喜欢的。就对桃枝笑了一笑, 说道:“喜欢。你去找只花瓶插上,拿来放在镜台上面。”   桃枝心里面原本还有点儿忐忑, 怕林清瑶会不喜欢这绣球花, 现在听她这样说,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看到林清瑶对她嫣然一笑的模样,她只觉得将她手里的这朵绣球花都给压了下去。   难怪侯爷会这么重视夫人。   桃枝就应了一声。在旁边的多宝阁上面拿了一只甜白釉细径花瓶下来, 出去灌了半瓶清水,将绣球花插上,摆放到了镜台上面。   林清瑶已经在桃叶的服侍下洗漱好了,正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桃叶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   梳的是妇人发髻,额前的刘海也全都拂了上去, 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来。   因为才新婚第二日,所以鬓边簪了一朵石榴红色的堆纱绢花,耳上戴的也是一副红宝石的坠子。   林清瑶抬手摸了摸那朵绢花,心里面也有点儿感叹。   不管她和魏城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但她到底已经是成过亲的人了。   别说,看着铜镜里面梳着妇人发髻的自己,林清瑶这会儿还真的觉得有一种嫁为人妇的感觉。   丁香从衣柜里面拿了一件大红色织金花卉纹样的褙子出来,走过来问林清瑶待会儿要不要穿这一件。   林清瑶侧过头看了一眼她臂弯上搭着的这件褙子,又顺带看了一眼她身后大开着两扇门的衣柜。   虽然出嫁前她也做了几件新衣裳,但显然这件不是她带过来的,应该是魏城叫人准备的。   而且除却这件,她看到衣柜里面还有好些件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和裙子。   昨夜桃叶打开衣柜找魏城沐浴后要穿的衣裳时她也没有好生的细看,这会儿就看到她的衣裳和魏城的都摆放在这衣柜里面。而且除却旁边的那两摞衣裳是魏城的,其他的都是她的......   魏城这是给她准备了多少衣裳?   桃枝见她不说话,只以为衣柜里面没有她满意的衣裳,就走过去将旁侧放着的一只黑漆嵌螺钿的花梨木箱子打开。   “夫人,这里也都是您的衣裳。您今日想穿哪一件?”   桃叶在旁也说了一句:“这些都是夏日穿的衣裳,秋冬的衣裳侯爷还没有叫人做,说是等您过来了,您瞧着库里哪些料子好就用哪个做。若库里的那些料子您没有喜欢的,就去外面的绸缎铺子里面买。”   林清瑶看着那只又大又深的木箱子说不出话来。   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但是也没有这样的多。   这一柜子,还有这一箱子的衣裳,她觉得就算她每天穿一套,一个月都能不重样。   魏城到底叫人给她做了多少衣裳?   最重要的是,魏城为什么要叫人给她做这么多衣裳?   林清瑶不敢多想,她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而且,她也压根没法子想象魏城会对她......   所以顿了顿,她叫丁香拿了一件领口绣芍药花的粉色褙子过来服侍她穿上。   她现在新婚,按理来说确实该穿大红色这样喜庆的颜色,但是现在是在盛夏,只看着这红色就会觉得热了,还是穿素雅一些的颜色好。   桃枝已经去厨房拿早膳了,林清瑶坐在炕沿上,接过丁香递过来的团扇摇了两下,转过头桃叶:“侯爷什么时候走的?他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其实刚刚她就一直很想问了,但总是不好意思问出口。   可要是不问,就显得她这个做妻子的很不关心丈夫。   虽然她确实也没有很关心魏城,但是他们两个人现在毕竟是夫妻,还是要问一问的。   桃叶就回道:“侯爷临走的时候交代奴婢几个要好好的伺候夫人。还说内宅里面的事从今日起就让您管着,一应账册和钥匙柳大娘会给您送过来。再有,老太太那里,您是不用每日去请安的,也不用理会他们。”   林清瑶摇着扇子的手一顿。   说实话,若不是现在听桃叶提起,她都差点儿忘了这淮安侯府里面还有个俞氏和她的一双儿女。   对于俞氏和她的那一双儿女她都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印象中俞氏是个苏州府街上卖豆腐人家的女儿,魏城的母亲难产死了不上三个月魏父就娶了她。   男子续弦原也没什么,这世间有多少男子为自己的妻子守节的?   继母不喜继子女也没有什么,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不可能真的会将他们放在心上,但是苛待林清瑶就觉得不对了。   那时候她又是个娇蛮的性子,纵使心里面再讨厌魏城,可也见不得俞氏对他不好。再有魏秀菱,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会轻声细语的叫她林姐姐,更是见不得俞氏对她不好了。   所以每每见着俞氏的时候林清瑶从来没有好脸色对她。有几次去找魏秀菱玩儿,看到俞氏对她不好,更是直接指着俞氏的鼻子骂上了。   至于俞氏的那一双儿女,人家是胸大无脑,她是胸不大也无脑,性子刁蛮的很。魏壇则是一看就知道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极其的顽劣。   想必俞氏心里肯定也是不喜她的。以往不过是因为她父亲的官位比魏父高了好些,只能忍耐着。但现在谁能料想得到她们两个人竟然能成婆媳呢?   虽然是继母,但总归旁人说起她们两个来还是婆媳的。   至于到底要不要去俞氏那里请安,林清瑶想了想,觉得姑且不说往后,今日她要是要过去的。   倒不是她心里真的有多尊敬俞氏,会将她当成自己的婆母来看待,总归她才刚嫁进淮安侯府,不去拜见俞氏一番肯定是说不过去的。若传了出去,那些不知底细的外人知道了,只会说她不尊长辈。   林清瑶不想让旁人抓着她的任何过错,所以决定还是要去拜见俞氏。   不过也得等先用了早膳再说。   昨儿因为累了一天,没有胃口,又和魏城坐着对面吃饭的缘故她压根就没有吃饱,今儿早上睁开眼就已经觉得很饿了。   原本以为这淮安侯府很大,她现在又住在后花园子里面,桃枝去厨房拿早膳肯定很要些时候,可没想到立刻就看到桃枝手里提着一直竹雕大漆食盒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一只黑漆描金攒盒。   竟然这样快?   就问了桃枝这个话。   桃枝一面将食盒的盖子揭开,将里面放着的粳米粥,已经剥好切成对半儿的鸽子蛋,荤馅烧卖之类的摆放到炕桌上,一面笑着回答:“府里的大厨房离着咱们这园子远,一来一回的可不要好些时候?所以收拾打扫这裕园的时候侯爷特地叫人在前院里拨了间屋子出来做小厨房。往后夫人您但凡想吃什么了,只消叫小丫鬟过去说一声,立刻就能得的。”   知道魏城这样看重林清瑶,丁香肯定是高兴的。就也笑着说道:“今儿早上我也听小丫鬟说了,说咱们这小厨房里面还有一位侯爷叫人特地从扬州请过来的糕点师傅。吴妈以前说您最爱吃扬州的糕点了,可惜到了这京城里面就总没找着正宗的。不过现在好了,这扬州来的师傅,做出来的糕点可不得是最正宗的扬州糕点?”   林清瑶没有说话,心里又有些忐忑起来。   若是魏城对她平淡些还好,她自是能心如止水,跟他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的,但是现在看来......   林清瑶不敢多想,看桃叶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攒盒放在炕桌上面。   揭开攒盒的盖子,就看到里面一总儿有六格,放着诸如什锦鸡丝,凉拌万年青,酸甜乳瓜之类的小菜。   林清瑶有好几年没有吃过这样讲究的早膳了。加上也确实饿了,所以很吃了些。   吃完之后漱了口,拿了一把团扇在手上,叫了丁香,桃叶桃枝也一块跟随着,去拜见俞氏。 第41章 见过众人   昨夜林清瑶是头上盖着盖头被人扶进新房里的, 所以并没有看清周遭的景致。这会儿走出屋来,才知道这裕园一总儿有三进, 各处都装饰的很好。   后花园子里面也是假山池水, 亭台楼阁都有,甚是幽静。   前面一带竹篱还围了一片花圃出来,里面栽种的都是芍药花, 有两个婆子正在往旁侧插立好的竹竿上面搭碧青色的帐幔。   林清瑶是个很爱花草的人, 且百花之中最爱的便是芍药,觉得妍丽多姿。以前父亲知道她的这个喜好,还特地买了两株珍品芍药给她。她很喜欢, 离开苏州府上京的时候甚至还将这两株芍药一块儿带了过来。   可惜这两株芍药后来还是死了,她伤心了好些日子。   现在看到这一大片的芍药, 纵然还没有到开花的日子,但她也看得出来每一株都是珍品。   心中惊喜之余, 她走过去细看。   那两个粗使的婆子看到她, 又听桃叶说了这位是夫人,忙躬身对她行礼。   林清瑶叫她们两个起来。看到芍药底下的泥土跟旁边的泥土不一样,是才翻新不久的模样, 就问她们这些芍药是不是刚移栽过来不久。   有个穿褐色衣裳的婆子就恭敬的回道:“回夫人,奴婢两个人是专门负责这后园子里面花草树木的。这一片芍药以前确实没有,是月前侯爷叫人出去陆陆续续采买回来的珍品。因为这几日太阳实在太大了,奴婢们担心会将芍药的叶子晒伤,所以才想着要在上面搭一架帐幔,好遮挡住日光。”   林清瑶猛的攥紧了手里的湘妃竹扇柄。   这些芍药是魏城叫人采买回来的?   这到底是因为他知道她喜欢芍药, 所以才特地在这里开辟了一块芍药圃,还是只是单纯的巧合?   若说只是巧合,可看魏城的样子他应该不像是会关注这些花木的人,但要说他是特意为了她叫人采买回来的......   林清瑶不敢想下去了。   她安慰自己,这一定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就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到了花园子门口,守门的两个婆子看到她也忙对她躬身行礼。   林清瑶停下脚步四处看了一眼,就惊讶的看到这里竟然有一长截围墙,正好将这后花园子和前院分开来。若是关上这花园子的门,前院和这后花园子就跟两户人家一般。   林清瑶觉得这样就挺好。甚至还觉得,要是魏城跟以往一样多数时间都歇在前院的外书房,那她往后和魏城见面的次数就会少很多,这样彼此都会少很多尴尬。   走出花园子的门,林清瑶继续一面走,一面留意四周。   等桃叶告诉她前面就是老太太,三姑娘和二公子住的地方时,林清瑶抬头看了一看,就觉得地方挺偏的。   看来魏城对他们娘儿三个也就那样。   其实想想也正常,以前俞氏那样对待魏城 兄妹两个,魏秀菱有一次还差点儿被俞氏给折腾死了,魏城现在肯留俞氏在这侯府里面,还让下人尊称她一声老太太,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心里其实也不待见俞氏这种人,不过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就叫桃叶进去通报,自己带着丁香和桃枝慢慢的往院子里面走。   只是个二进的院子,里面不说很逼仄,但总归也不能用宽阔两个字来形容。跟她住现在住的裕园是不能比的。   而裕园只是后花园子里的一处院子罢了,这前院应该也有三进,四进的院子。   等走到廊檐下面桃枝就收了给林清瑶遮日头用的青绸油伞,交给身后跟随的一个小丫鬟。   桃叶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了,伸手打起门口吊着的细竹帘请林清瑶进去。   丁香心里面有点儿紧张。   她以前听说过,这做媳妇的头一次去拜见婆婆,有好些婆婆会利用这次机会给媳妇一个下马威,往后好拿捏媳妇。   也不知道这位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昨儿晚上夫人和侯爷拜堂的时候丁香虽然也有见过,瞧着也是满面笑容的,但不晓得为什么,丁香总觉得她脸上那笑容有点儿假。   林清瑶心里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抬脚就进了屋。   俞氏就坐在正面的罗汉床上,对面坐了她女儿魏秀蓉。   右手边的官帽椅中另外坐了两个人。一个小少年,十岁左右的模样,一个是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   林清瑶知道这是早年魏父跟魏母身边的那个丫鬟所生的一双儿女。男孩儿名叫魏塬,女孩儿名叫魏秀荷。   自然,俞氏对他们母子三个也不好。听得说后来那个丫鬟得病死了,到死也没能有个名分。后来魏城在京城发迹,遣人去苏州府接了父亲过来,将这兄妹两个也一块儿接了过来。   面上含笑的对他们兄妹两个点了点头,林清瑶看向俞氏。   俞氏穿一件黛绿色暗纹细绸对襟褙子,发髻正面戴了赤金镶珍珠的华胜,瞧着比以前圆润了一些,皮肤仿似也白了一些。   也难怪。做了几年淮安侯府的老太太,不说锦衣玉食,但凡事肯定都有下人伺候,不比以前在苏州府有的时候还要为生计发愁,日子自然是舒畅的。   这时有个小丫鬟拿着一只蒲团走过来,放在了林清瑶面前。   林清瑶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可不想对俞氏下跪。   就只当没有看到,屈膝对俞氏行了个礼,柔声细语的说道:“儿媳见过母亲。”   俞氏面上笑容微顿。   按照规矩,这儿媳妇头一次过来拜见婆婆,给婆婆递茶,理应下跪的。   一方面表示对婆婆的恭敬,另外一方面,其实也是婆婆给儿媳妇的一个下马威。   但是没有想到她连蒲团都叫丫鬟拿过来了,林清瑶依然不肯对她下跪。   俞氏不说话,目光打量着林清瑶。   粉色的褙子,米黄色的长裙,俏生生的站在这里,容颜娇美的如同春日刚绽放的一朵粉色芍药。   竟是比在苏州府的那时候更好看了,难怪魏城会对她念念不忘。   面上倒是没有那个时候的娇蛮跋扈了,看着甚至还有几分平和沉静,但底下应该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然也不会现在不肯对她下跪敬茶。   还是瞧不上她的。   俞氏心里不大高兴,就没有开口叫林清瑶起来。也没有叫旁边捧茶的小丫鬟过来,任凭林清瑶这样站着。   她心里是想着,这做媳妇毕竟比不得做姑娘。做姑娘的时候骄纵,但这做了人家的媳妇,肯定要做小伏低的。   她可以先试探一番。若是真能打消了林清瑶的气焰,往后林清瑶在她面前就会乖顺一点。   即便不能,料想现在林清瑶也不敢对她这个做婆母的发脾气。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魏城不在么。估摸着应该已经领军出了京城了。不趁这个时候给林清瑶立立规矩,等到魏城回来,她还敢这样做?   丁香在一旁瞧见这个场面,就明白俞氏这是要给林清瑶下马威呢。   她是个护主的人,见不得这样的事。   目光看到旁侧有个小丫鬟手里捧着的朱漆茶盘里面放着一碗茶,估摸着应该就是俞氏先前叫人备下让林清瑶给她敬茶用的,就走过去伸手要接。   小丫鬟看她穿一件胭脂红色的绸背心,左手腕上还戴着一只赤金的手镯子,就知道这肯定是新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欲待不给,担心得罪了夫人。知道以后都是夫人管着内宅里的事务的。可这要是给吧,老太太又没有发话......   一时就有些犹犹豫豫起来,目光不时的去看俞氏。   丁香才不管这些,径直伸手就去拿起了盖碗,转身走到林清瑶身后,双手捧给她。   “夫人,给您茶。”   林清瑶慢吞吞的直起身来。   俞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清楚的。对银钱看得极重,又喜欢掌控别人。   但是很可惜,她最不喜欢别人掌控她。   打量她是新媳妇,今儿头一次过来请安就要给她立规矩,她偏不遂了她的意。   伸手接过丁香递过来的茶,她笑着递给俞氏:“母亲,请喝茶。”   面上的微笑是无可挑剔的。而且虽然看着恭顺,但一双眸子还是冷淡的。   而她之所以胆敢如此做,那也是因为她有她的考量。   一来是因为她确实瞧不上俞氏这种苛待继子女的人,二来,她晓得魏城对俞氏也不过而而。   若不然也不会叫她往后不用去给俞氏请安,甚至不用理会她。给俞氏住的院子也只是这样偏僻的一处院子。   俞氏看了她一会,林清瑶目光一点儿都没有退缩,依然面上带着得体微笑的望着她。   手里的茶也依然好端端的捧着。大有她若是不接她就会一直这样捧下去。   若是在以前,她这般儿做,林清瑶只怕会立刻就发脾气的。将手里的茶碗直接往地上一摔都有可能。   真要那样俞氏也就有话可说了。最好林清瑶越闹越大,然后她一顶不孝婆母的帽子扣下去,说出去总归对林清瑶的名声不好。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林清瑶倒是这般的沉得住气了。   俞氏无法,也只得伸手接过茶碗,揭开茶盖低头喝了一口里面的茶水。   她也担心若她一直不接林清瑶的茶,有人将这件事吹到魏城的耳中去,等魏城回来之后会跟她秋后算账。   魏城是有多维护林清瑶,她上次已经见识过了。说实话,她确实不敢再触怒他。   而且,自打上次魏城清楚的指出她购买的那两处铺子所在,她就明白,这府中都是魏城的眼线,但凡她做了什么事都极有可能被魏城知道。   逼得她不敢不谨慎。 第42章 绵里藏针   因为忌惮魏城的缘故, 俞氏虽然心中不快,但也只得接了林清瑶的茶, 低头喝了一口。   喝过之后她还叫珍珠将她先前备下的礼拿给林清瑶, 笑着说了几句话。   无非是一些常见的劝勉和祝福之类的话。   林清瑶也很配合的面带微笑,低垂着眉眼听她说话,看起来很恭顺的模样。   俞氏心中暗暗的惊讶。   这瞧着哪里还有往日一点儿娇蛮的模样?若只面上看来, 就是个很温顺端方的大家闺秀。   不过俞氏心里也很明白。   若林清瑶还是如同以前那样的性子, 其实是很好拿捏掌控的。最怕的就是她现如今这种平静沉着的模样,无论说什么话她面上也看不出喜或者恼来,更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乱了方寸, 才是最难拿捏掌控的。   魏秀蓉却没有看出这些来。   以往在苏州府的时候林清瑶是知府之女,不是她一个衙门里不入流的小官吏之女能比的。   一直很嫉妒林清瑶高高在上的身份, 还有浑身贵重的衣裳首饰。   她记得有一次看到林清瑶手腕上笼了一副赤金累丝镶嵌珍珠的手镯子,十分的艳羡, 回来也找父亲要。父亲就骂她, 你如何能跟人家林姑娘比?她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都要比你高贵些,你竟然妄想跟她要一样的手镯子?我拿什么去给你买跟她一样的手镯子?   自此魏秀蓉心里就越发的嫉妒林清瑶起来。   后来魏城在京城为官, 她跟随父亲一同上京,知道林清瑶死了父母,家道中落,心中暗暗的称快。   再后来魏城成了淮安侯,魏秀蓉心里也一直以淮安侯之妹自居的,自觉身份高贵非凡, 哪里还能瞧得上其他人?   现在看到林清瑶,觉得她父母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一点儿家世背景都没有,嫁到他们魏家做媳妇,怎么都该低头恭顺才是。   所以一等林清瑶听完俞氏说的话,转过头望向她,要过来跟她厮见的时候,她就扬着头,面上尽是不屑。   “你倒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嚣张。今日你这个做媳妇的头一次过来拜见我娘,竟然不下跪敬茶。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林清瑶?今非昔比,你爹娘早就已经......”   “蓉儿。”   一语未了,早被俞氏开口给喝止住了,“你是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   林清瑶的父母都过世了,她娘家中落了又怎么样?现在魏城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但凡只要魏城还肯护着她,那她现在就只会比以前更金尊玉贵,是她们得罪不起的。   所以在喝止住魏秀蓉之后,俞氏还对林清瑶歉意的笑了笑:“蓉姐儿你是知道的,向来就是这么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林清瑶笑了笑。   她也不是头一天认识魏秀蓉,自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确实不想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就温温和和的笑着对俞氏说道:“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既然嫁给了侯爷,往后蓉姐儿就是我的妹妹。即便她说的话再不得体,我这个做大嫂的也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母亲放心。”   这番绵里藏针的话说的俞氏无话可答之外,也让她心中越发的惊讶起来。   看来林清瑶果真跟以前不一样了。这往后她掌管中馈,也不晓得会怎么对待他们娘儿三个。   魏秀蓉不高兴了。   林清瑶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她说话不得体,而且还说她是她妹妹......   呸!谁要做她妹妹?她才不会叫她大嫂。   气愤愤的就要开口反驳嘲讽,却被俞氏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就刚刚魏秀蓉说的那些个话她都担心会传到魏城的耳中去,惹得他不快,若再让魏秀蓉说出什么跟林清瑶不对付的话来,真不晓得魏城知道了会怎么样。   就觉得待会儿要好好的跟魏秀蓉说一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林清瑶已经没有理睬她们母女两个了,走过去见魏垣和魏秀荷。   这两孩子一见她过来就双双的从椅中站起来。   魏垣生的眉眼清秀。性子很端方沉稳,拱手对林清瑶行礼,说见过大嫂的时候看起来就跟个小大人一般,再看不出来现在才九岁的年纪。   因为他跟林承平同岁,甚至比林承平还要小月份,但行事说话相较林承平竟然要好许多,所以林清瑶就多看了他两眼。   魏垣对上她打量的目光也不惧,面上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林清瑶心想,这孩子这一点倒是跟他大哥很像,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动如山。不过好在身上的气势没有他大哥那样的冷,至少没有让人看着就只想远离,不敢接近。   笑着对魏垣点了点头,叫了一声三弟。   随后她目光看向魏秀荷。   魏秀荷现年才七岁。穿一件半旧的淡绿色衫子,头上扎了一对儿花苞髻。也没有戴什么首饰,只一边绑了一截红头绳。   跟魏秀蓉身上穿的那件簇新桃红色领口彩绣花纹的褙子,还有她头上戴的赤金累丝凤簪相比,确实是太寒碜了。   简直看不出来魏秀荷也是魏府的小姐。   魏秀荷是个胆子很小的人。虽然林清瑶觉得自己看她的目光已经很柔和了,但还是看到魏秀荷的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甚至不敢看她。低着头,双手不安的攥着自己的衣侧,叫出来的一声大嫂也跟蚊子哼一声,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魏垣担心林清瑶会不高兴,就要叫她大点声,但是被林清瑶笑着给阻止了。   “没有关系。”   说完这句话,她在魏秀荷的面前弯下腰来,目光跟她平视。   “四妹妹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林姐姐。”   许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和善的缘故,魏秀荷大着胆子抬头看她。   正好对上一双含笑的杏眼。   魏秀荷是记得林清瑶的。不过林清瑶离开苏州府的时候她才四岁,所以即便记得有这么个人,但也没能记清她的样子。   现在一看,只觉眼前这这位大姐姐长的是特别的好看。   心中好像也没有那么怕了。就轻轻的点了点头。   魏秀荷的相貌生的很好。皮肤白皙,两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去,鼓鼓的,看着就很想让人伸手过去捏一把。   林清瑶看着,就觉得心里柔软下来,跟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的较以往更加的柔和下来。   她抬手轻轻的摸了摸魏秀荷的头,笑的温和:“以后你没事了就去找我玩儿,好不好?”   林承平实在太调皮了,林清瑶对着他经常觉得头疼。是很想要一个像魏秀荷这样乖巧的妹妹的。   魏秀荷睁着一双大眼看了她一会,然后又大着胆子点了点头。   林承平和魏壇现在都在兰安学堂读书,还没有到放假的时候,所以两个人都还没有回来。只能等他们两个人回来了,再让他们见一见了。   好在在苏州府的时候大家都是认得的,见面的时候应该会很熟悉。   不过厅里还有一位姑娘林清瑶不认得。   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穿一件浅蓝色领口绣荷花纹的褙子,耳垂上面挂着一副碧玉葫芦耳坠,相貌生的跟江南水月一般的清丽淡雅,看着就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俞氏跟她引见:“......这是我娘家侄女儿,叫婉云。婉云,这位是你大表哥新娶的妻子,叫表嫂。”   虽然论起来魏城和这位俞姑娘半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是俞氏是魏城的继母,让她叫魏城大表哥也没有什么错处。   “见过表嫂。”   俞婉云屈膝对林清瑶行礼,声音温温软软的。   林清瑶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   记得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有一次林清瑶去魏家看魏秀菱,亲耳听到俞氏在跟她大哥争吵。   无非是她大哥见妹子嫁的好歹也是在衙门里吃公家饭的人,就想过来打秋风。俞氏不愿,骂她哥:“我既出了嫁,那就不是俞家的人。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往后你们就算是穷死,饿死,我也不会给你们一个子儿。”   最后她哥到底是一个钱都没有捞到,骂骂咧咧的走了。   看俞氏这个样子,不像会顾惜娘家的人,又怎么会将娘家的侄女儿接到京城来带在身边?而且她娘家一大家子的人,如何又只接了这一个侄女儿过来?   内宅里面的事林清瑶多少还是知晓一些的。再看俞婉云生的不俗的相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面上也不显,笑道:“俞表妹客气了。”   俞婉云目光偷偷的打量她。   相貌是很明艳照人的,最重要的是她整个人看起来很落落大方,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她慌乱一样。   魏表哥娶了这样的一个妻子,还怎么能看得上她?可是姑母说......   俞婉云抿了抿唇,低头弄着自己的衣带不说话。   俞氏和蔼的叫林清瑶坐下来,吩咐丫鬟摆饭。   摆饭的间隙俞氏和林清瑶说话:“城哥儿今早什么时候走的?一应要带的东西都打点好了吧?”   林清瑶闻言一怔。   她是不知道魏城什么时候走的,就是他要带的东西她也压根没有打点过一样。   这样一想,就感觉她是个很不城职的妻子。   也不晓得魏城有没有怪她......   按下心里面的异样,林清瑶回道:“侯爷寅正时分就出门了。”   俞氏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也不晓得这次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战场上刀枪无眼的,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虽然她确实很讨厌魏城,但是也明白,魏城好好的,他们娘儿三个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要是万一魏城真有个什么好歹了......   她可不想再过回从前那样捉襟见肘的日子了。 第43章 各有千秋   林清瑶顿了顿, 没有说话。   她肯定希望魏城平安,至于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也不知道。   不过说个真心话, 早上起来看到他不在, 知道他已经出发去了西北,她心里面好像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昨夜魏城对她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还有今天早上她看到的那一大丛芍药花......   林清瑶压根就不敢细想。   暂且还是不用跟他相处自在些。   丫鬟摆好了早膳, 请俞氏和林清瑶等人过去。   是一张镶大理石的红木圆桌, 上面放了酱萝卜,乳黄瓜之类的小菜。另有一大盘子热腾腾的蒸糕,芸豆卷, 一大碗的绿豆粥。   这些都是府里的大厨房做的,不论是卖相也好, 还是口味也好,都比裕园小厨房里面做的差了好些。   不过林清瑶也没有说什么, 依然喝了两口粥, 吃了半只芸豆卷。   饭后俞氏还留她说了会话儿,看着和蔼可亲的很,一点儿都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就是魏秀蓉偶尔话里话外的嘲讽奚落她, 也立刻被俞氏给制止了。   魏秀蓉自是气愤不已。   于是等到林清瑶离开之后,魏秀蓉就一脸不高兴的问俞氏:“娘,你怎么对林清瑶那么好?难道你忘了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林清瑶是怎么指着你鼻子骂你的?现在她做了你的儿媳妇,正该你抖婆婆威风的时候,你倒对她这样的和颜悦色。”   “我没有忘。”   俞氏喝了一口茶,将盖碗放在手边的炕桌上面, 抬眼看魏秀蓉。   “这也正是我刚刚想要对你说的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林清瑶,其实娘也不喜欢她。可是你要知道,你大哥是很喜欢她的。只这一点,你往后就要对她好一些。若不然惹得你大哥不高兴了,我不知道他会对我们娘儿三个做出什么事来。”   就将那日她去找魏城,劝说他不要娶林清瑶,魏城是如何生气的对她说的那番话都对魏秀蓉说了。   “你不小了,已经十五岁了,有些道理你应该明白。我们能不能在这侯府立足,全凭你大哥一句话。”   魏秀蓉不信:“大哥姓魏,我也姓魏,就算说到天边去,我也是他的亲妹妹。我不信他会真的将我撵走,不认我这个妹妹。”   说着,又将头一扭:“反正我是不会讨好林清瑶的。我现在可是侯爷的亲妹妹,出去人家都要恭维我的。她林清瑶的爹娘早死了,现在到我家来做媳妇,难道不该是她讨好我这个做小姑子的?就是吃饭的时候,只要有娘在,我坐着,她就该站着。”   大户人家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婆母吃饭的时候做媳妇的应该站在旁边布菜,不能坐下来一块吃。但女儿是家里的娇客,自然没有这样的规矩。所以经常有做嫂子的站在桌旁布菜添汤,做小姑子的反倒坐着吃饭的事。   俞氏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   魏城那个人,从小儿就是个冷漠,不好亲近的,对着自己唯一的同胞妹妹时尚且容色平淡,给她挑的婆家也不是什么家世显赫的人家,难道还要指望他会怎么好好的对待魏秀蓉?   而且魏城以前还没有发迹的时候,魏秀蓉对魏城可是没有什么好颜色的,经常在魏父面前告状。   就气道:“你就给我老实些吧。难道非要搞的你大哥真的生气了,将我们娘儿三个都撵离侯府了你才高兴?我可告诉你了,你大哥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这样的事他做得出来。”   俞婉云见她发脾气,忙站起来劝说着:“表妹还小,姑母您消消气。”   魏秀蓉却不领她的情,转过头看着她嚷嚷:“要你劝什么劝?娘不过是将你接过来迷惑大哥的,可这都大半年的时间了,大哥每次看都没有看过你一眼。但凡你争气些,现在林清瑶也进不了我家的门。倒真将自己当成我们侯府的表小姐了。你看看你自己,哪里配了?”   俞氏家里原就是卖豆腐的,俞婉云的父亲后来也一直没有改行,在魏秀蓉心里,她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小姐,俞婉云只是个卖豆腐摊贩的女儿,哪里会认这个表姐?所以言辞间从来没有对她客气过。   俞婉云一张脸涨的通红,右手紧紧的攥着衣襟,说不出话来。   俞氏这下子确实气到了。   姑娘家的脸皮总是很薄的。就算她们几个心里都明知道为什么会将俞婉云接到侯府里面来,可怎么能当着她的面就这样的直白的说这些话呢?这让她往后还怎么哄劝俞婉云去接近魏城?   就喝叫魏秀蓉:“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话?哪里有半点侯府小姐该有的矜持?还不快给我回房去反思。”   也没有叫魏秀蓉给俞婉云道歉。知道魏秀蓉肯定不会道歉的。而且,在俞氏的心里早将自己当成是侯府尊贵的老太太了,也不大瞧得上娘家的那些人。   这些人里面自然也包括了俞婉云这个娘家侄女儿。   不过现在她也确实要用得到俞婉云。   于是在魏秀蓉转过身气冲冲的回房之后,俞氏就叫俞婉云过来,伸手拉着她,挨着自己在罗汉床上坐了。   “好孩子,你是知道你蓉表妹的,一生起气来说话都不过脑子,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会说。刚刚只是她的气恼之语而已,其实她心里面不是这样想的。还是很喜欢你这个表姐的。”   俞婉云是个聪明的人,既然现在俞氏给她台阶下,她便也顺势下了。   就笑道:“我明白的,姑母。我心里也没有怪蓉表妹。”   “那就好。”   俞氏一边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边打量她。   相貌生的是很秀丽的,人看着也很柔婉,这世上应该没有男子会不喜欢这样的女子的吧?   原本看魏城年近26了都还没有娶亲的打算,身边也没有个丫鬟伺候,只以为他是个不喜欢亲近女人的,没有想到现在还是成了亲。   即便他现在再怎么喜欢林清瑶,可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魏城还能一直喜欢她,一点儿都不变心?   而且,这男人一旦开了荤,知晓了男女之事的趣味,只怕再也不会过像以前的清心寡欲了。哪怕魏城以往再不和女人亲近,往后也肯定会有变化的。   俞婉云这样的一个妙人儿,就不信魏城会不喜欢。   虽然正妻的位子现在被林清瑶占了,但是俞婉云也是可以做个贵妾的。往后但凡她有福气生下个儿子来,在这淮安侯府站稳了脚跟,她这个做姑母的日子也会轻松一些。   索性就将自己心里的这番算计说给了俞婉云听。   以往还可以让俞婉云慢慢的来,但是现在魏城都已经娶亲了,这层窗户纸还是早点捅破的好。   就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姑母为什么将你接过来你心里肯定也是清楚的。”   俞婉云低着头不说话,面上满是红晕。   这就好比家里来了个媒人给她说亲,父母非但不让她回避,还让她坐在旁边听他们询问媒人说的是哪家的小子一样,她怎么能不害羞?   俞氏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觉得她太小家子气,一点儿都上不得台面。   想起刚刚林清瑶一直面上带笑的落落大方模样,两相一对比,俞氏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但很快的她眉头又松开来。   落落大方有落落大方的好,这腼腆娇羞也有腼腆娇羞的好。像魏城那样硬朗冷峻的男人,其实想想还应该最喜欢像俞婉云这样看着就楚楚动人的姑娘。现在他只是一时被林清瑶的好皮囊给迷了眼罢了。   就笑着继续劝说俞婉云:“你难道不喜欢你大表哥?还是你只想嫁给寻常人家的男子?若你真这般想,那你可是个傻的了。”   俞婉云自然是喜欢魏城的。其实看到魏城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   高大挺拔的身材,英挺阳刚的五官,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有安稳感。更何况他还是位高权重的淮安侯。   是她以前想到不敢想的人。要是能做他的女人,哪怕没有名分她都是甘愿的。   就羞红着一张脸叫了一声姑母,然后低下头,手指不停的绞着自己的衣带。   俞氏自然明白她的心意。   这世间的女子哪有不爱有权势的男人?就是林清瑶,她以往在苏州府的时候也是听说过的,心悦谢家的那位大公子,彼此还定了亲事,何曾喜欢过魏城?但现在见着魏城位高权重,不还是心甘情愿的嫁给他了?   更何况她这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娘家侄女儿了。   就拍了拍俞婉云的手背,笑着说道:“你放心,既然你有这个心,姑母一定会帮你达成。”   看她头上只簪了一支珍珠钿儿和一朵粉色的堆纱绢花,身上穿的衣裙式样也不时新了,就吩咐珍珠:“你去开我的首饰匣,将那支凤首步摇和那支蝶恋花的簪子拿过来给表姑娘。再有,明儿叫个裁缝来,给表姑娘做几身时新的新衣裙。”   珍珠应了一声是,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就手中捧着这两支簪子回来了。   俞婉云起身站起来,推辞不要:“这个太贵重了。上京之后姑母已经给过我好几样首饰了,现在我如何还好意思再要呢?衣裳姑母也不用给我做,我够穿了。”   俞氏笑着叫她坐:“姑母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要这些首饰做什么?倒是你这样年轻的姑娘家,很该好好的打扮一番才是。”   又意有所指的说道:“你只说这两样首饰贵重,等往后你跟了你大表哥,比这贵重的东西不晓得有多少,只怕姑母到时还要靠你提携过日子呢。” 第44章 侯爷的信   想是魏城临走的时候吩咐过, 所以府中但凡有什么事下人都会先过来问一问林清瑶。她同意了他们才会去办,她若不同意了, 任凭是谁发的话都没有用。   这次就是俞氏遣了她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 去二门外叫了个小厮,让他去外面请个裁缝回来做衣裳。小厮不敢擅自行动,就先过来禀报林清瑶。   林清瑶听了小丫鬟的传话, 点了点头, 让她出去转告小厮,按照俞氏的话去做。   等到小丫鬟挑开帘子走出去,丁香就说道:“我听说府里有份例, 这夏衣是早就做了的,秋衣还没有到做的时候, 现在这不尴不尬的,老太太叫裁缝来给谁做衣裳?”   林清瑶正在看府里的账册。   魏城有他身为知枢密院事的一份俸禄, 也有他身为淮安侯的一份俸禄, 再加上皇上年节时和偶尔的赏赐,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不过现在来看,魏城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东西和银钱, 倒是有一大半儿用来给她置办嫁妆了。   难道给她置办嫁妆也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还是他其实对她......   林清瑶放下账册,抬手捏了捏眉心。   对于丁香说的话,她心中有一些猜测,不过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这是她的事。只要不劳烦咱们,就随得她去好了。”   左右不用她出银钱给俞氏那些人做衣裳就行。而且目前来看, 俞氏也没有要公中出钱的意思。   丁香却没有她这样的无所谓。趁着林清瑶午膳后歇息的功夫,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子,叫了个小丫鬟去前院打听。   于是等到林清瑶午休刚起来,丁香就过来跟她说这件事。   “......老太太竟是叫裁缝过来给表姑娘做衣裳的呢。听得说做了一件藕荷色和一件水红色的褙子,一件杏色的衫子,一条白绫挑线裙子和一条浅碧色的罗裙。啧,老太太今儿可真是大手笔。”   丁香已经打听过了,知道俞氏是个吝啬的人,今儿肯这样给自己的娘家侄女儿做衣裳,不说她,府里其他的下人也都觉得很纳罕。   林清瑶整个人还是懵的,坐在临窗榻上,望着炕案上面摆放的那架紫檀木嵌螺钿绣芍药的小座屏出神。   夏日便是这样。明明才刚午休了一个时辰,可起来的时候依然觉得整个人很累,四肢乏力。脑子好像也有些不受控制。   因为她刚刚竟然在想,也不晓得魏城这会儿领军到了哪里。京城离着西北千里迢迢,到了那里之后又要平叛,只怕年前魏城都不一定能回来的吧?这样俞氏还给俞婉云做那么多夏衣做什么?简直就是浪费。   等到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林清瑶不由的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她还替俞氏和俞婉云担心上了?   就对丁香笑着说道:“你管她给谁做衣裳,做几套呢,反正跟咱们不相干。”   昨儿她去敬茶的时候俞氏跟她说过,往后也不用日日过去给她请安,逢着初一十五的时候过去跟她坐一坐,娘儿两个说说话便罢了。   林清瑶原也没想过以后会真的每日过去请安。昨日不过是嫁到淮安侯府的头一日,类似于拜山头一样,过去走一走而已,早就想着后面要找了借口偶尔才过去一趟。既然俞氏先说下这个话来,她也乐得顺水推舟,推辞了一番之后就应承了下来。   如此,她和俞氏两个人一个住在前院,一个住在后园子里面,倒真的跟两家人一般。心里也确实觉得俞氏她们跟她是不相干的。   丁香听了,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便也不再理论这件事,只每日跟着林清瑶熟悉这淮安侯府里的人和事。   淮安侯府是仁宣帝赏赐给魏城的宅子。听说原是一位郡王的宅子,可惜后来这位郡王坏了事,仁宣帝便将这宅子赏赐给魏城了。   宅子不但地段好,也很大,里面的奴仆也很有些。   等到林清瑶将这些都熟悉起来,也已经到了八月秋风凉的时候。   院子里面的一株金桂开的正好,丁香推开雕花窗子的时候,林清瑶鼻尖就闻到了一股幽幽的甜香。   桃叶刚给林清瑶梳好发髻,正在询问她今儿想戴什么首饰。   就听到林清瑶说道:“今日我要去给父母上坟,你挑些素淡的首饰给我戴上即可。”   林母是四年前的八月十三这日没的,今日就是八月十三。林清瑶又是个孝顺的,每年父母的祭日都会亲自去坟前拜祭一番。   桃叶应了一声,挑了几样银器给她戴上,又服侍她换了一身素淡的衣裙。   一应要祭奠的瓜果和酒食纸钱等物丁香早就已经叫人准备好,叫个小丫鬟拿着,就在外面等候,只等林承平过来,就可以启程了。   可是遣去叫林承平的小丫鬟迟迟没有回来,倒是桃枝高兴的拿着一封书信回来了。   “夫人,侯爷来信了。”   魏城的信?   林清瑶原本还坐在榻上看窗外的那株桂花树,闻言怔了一怔。   然后她才回过头来,从桃枝的手中接过信,慢吞吞的拆开看。   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七月二十四已到西北。   不像是信,若在前面再加个臣字,倒像是章奏了。   而且算算这封信在路上走的时间,魏城这是刚到西北就立刻给她写信了吧?   这是在给她报平安?   丁香见她拆开书信之后面上表情一怔,就问道:“夫人,侯爷在信上说了什么?”   自打知道新婚之夜魏城和林清瑶竟然分房睡之后丁香心里面就一直很担心,这会儿看到魏城给林清瑶来信,她心里也很高兴。   林清瑶不说话,直接回手将信递给丁香。   丁香跟在林清瑶身边好几年,也是认得几个字的。原本以为魏城在信上会跟林清瑶诉说别后衷肠,没有想到一看之下才这么几个字......   难怪刚刚夫人看信的时候会面上一怔了,这搁她也得怔啊。   侯爷这也太言简意赅了吧?   林清瑶已经手扶着炕桌起身站起来了。   看外面的那株桂花开的实在是好,她就走过去折了一枝。   母亲在世的时候是很喜欢桂花的,经常给她念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这几句话。还会叫丫鬟摘了桂花晒干泡茶喝,又或者是加糖一块儿做成糖桂花吃。   现在看这树桂花开的这么好,是肯定要带一枝去插在母亲坟前的,让她也欢喜欢喜。   林承平终于过来了。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哈欠连天,眼底下也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林承平虽然是男眷,但因为年岁还小,又是林清瑶的亲弟弟,知道林清瑶不放心他,所以魏城特地让人将后花园东南角的一所小院落收拾出来给他住。   不过自打他上了兰安学堂,一旬才有一日休假,所以现在林清瑶见他也见得少了。   原本今日是要叫他过来一起用早膳的,但是遣出去叫人的小丫鬟回来禀报,说是少爷还没有起床,也不想过来用早膳,林清瑶也只得罢了。   现在看到他恹恹的,林清瑶就关切的问他怎么了,昨晚没有睡好?   林承平抬手抹去眼角打哈欠流出来的一滴眼泪水,回道:“昨夜我温书温的太晚,睡的迟了。”   林清瑶本能的不相信他会这样的用功,但是又很想相信。   不论如何,林承平要是肯收心好好念书,哪怕他最后真的不能考□□名那也没有关系。   就没有说什么。叫上丁香桃叶桃枝她们,再有两个小丫鬟跟随,一块儿出了后花园子往外走。   邵潜早就在大门外面等候了,一看到林清瑶出来,连忙对她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夫人。   林清瑶以前每次看到魏城的时候,都会看到邵潜跟随在他身后,知道这是他最信任的侍卫。但是没有想到魏城竟然会将邵潜留下来跟着她......   一时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感想。扶着丁香的手坐上马车,又接过桃叶递过来的食盒。   林承平原本兴冲冲的想要骑马,却被林清瑶叫到了马车里面来坐。   他心中原本还不大高兴。他野惯了,觉得在马车里面坐着受拘束的很,所以刚爬进马车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还很不耐烦。   不过很快的他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就没有了,转而换上了震惊的神情。   这辆马车里面很宽敞,中间竟然能放得下一张小方桌。身下坐的凳子其实也做成了小橱柜的样式,里面能装很多东西。   上面的坐垫是秋香色的,里面絮了一层厚厚的丝绵,坐在上面很软和,马车走动的时候感觉不到一点颠簸。   林承平惊讶之后,就看着林清瑶,一脸认真的说道:“姐姐,姐夫对你可真好。”   林清瑶:......   “你一个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将食盒打开,她将里面的几碟子糕点拿出来放到小方桌上,叫他:“吃吧。”   知道他贪睡,醒过来之后就匆匆的赶过来肯定来不及吃早饭。但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早饭怎么行?所以林清瑶一早儿就叫桃叶装了几样糕点在食盒里面,就是预备给他在路上吃的。   林承平果然饿了,拿着一块蒸糕在手上,三两口的就吃完了。   林清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叫他慢些吃,然后望着车厢壁上挂着的两只香囊出神。   香囊里面放的应该是百合香,清幽恬淡。一应马车里面的帐幔也都是粉紫色的云罗,外面的马车檐下还坠了珠子流苏。   这样的一辆马车,也不晓得要花费多少心思。   林清瑶上次出门的时候看到这辆马车也很震惊。一开始只以为是租赁来的,后来就被邵潜告知,这是侯爷特地遣人做的,只为给夫人出门乘坐用的。   林清瑶说不出话来。   细想来,自打她同意了和魏城的亲事,事事魏城都替她打点好了。甚至有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小事他也......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这样的细心?   林清瑶不敢去想魏城原本就是这样一个细心的人,还是仅就在她的事情上面特别的细心,每日只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也没有什么不好。   今日早起的时候天就阴沉沉的,等到林清瑶和林承平在郊外给父母上完坟回来,竟然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雨来。   原还只是小雨,到后来就渐渐的下得大了起来,路旁的树叶都打的一片声的响。风也刮的渐渐的紧了起来。   只得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小些再赶路。   于是等邵潜过来禀报,说前面有一家寺庙的时候,林清瑶就掀开车帘子,扶着丁香的手下了马车。旁边站着的桃叶赶忙将伞移到了她头上给她挡雨。   马车就停在寺庙门口,林清瑶原本是想快走几步立刻进去的,但是在看到庙门口站着的一个人时她面色一变,猛的停下了脚步。 第45章 庙中相遇   男人穿一件竹青色的直裰, 身材高挑清瘦。背着双手站在庙门口,头微微的抬着, 好像在赏雨。   秋风吹起他的衣摆腰带, 看着很温和淡然的样子。   谢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清瑶,在身后的长随提醒他有人过来的时候,他转过头一望, 待看清是林清瑶之后, 整个人不由的一怔。   林清瑶也觉得很意外。   原本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见到谢蕴的。其实她也确实不想再见到谢蕴了,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会见到。   她停步不前,其他的人自然也不敢往前走。   她能听到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风从远处吹过来,挟带着雨丝, 扑在脸上凉凉的。   已经是秋天了,这样站在雨里被风吹着很容易着凉的, 她听到有个小丫鬟打了一声喷嚏。而旁边又没有其他躲雨的地方......   林清瑶垂下眉眼, 扶着丁香的手继续往前走。   经过谢蕴身边的时候,她目不斜视,抬脚就走进了寺庙里面去。   旁边有一条洛河, 以前夏季暴雨的时候竟然会有水汛。村民只以为这是龙王发怒,所以沿着洛河两边很建了些龙王庙,以做祭祀龙王用。   不过前几年朝廷遣人将洛河疏通,这两年夏季暴雨的时候再没有过水汛,也就没有什么村民再来龙王庙祭祀了。   这座寺庙就是个龙王庙。   还算宽敞的一间屋子,正面供着一尊龙王的泥塑像, 前面摆了一张供桌。   不过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过来打扫收拾了,龙王的泥塑像都已经残破不堪了。地上的灰尘很厚,角落里面还有很多蜘蛛网。   虽然只是临时避雨的地方,但是邵潜还是吩咐两个侍卫进去打扫收拾了一番。桃叶还去车上拿了两只坐垫垫在庙里破旧的蒲团上,然后才请林清瑶和林承平坐下。   担心林清瑶和林承平刚刚淋了雨会着凉,丁香还叫人生了火。又倒了热茶递给林清瑶和林承平。   谢蕴就站在庙门口的廊檐下,冷眼看着屋里的这一番忙乱。   成了侯夫人果然就不一样了。出来一趟,身边不仅跟了好几个丫鬟,甚至还有侍卫。   他是认得邵潜的。每次他看到魏城的时候都会看到邵潜跟在他身后,应该是他最信任的侍卫。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邵潜竟然会跟着林清瑶。   这肯定是魏城的授意。   魏城竟然这样的看重林清瑶......   心中猛的一刺,谢蕴不再看林清瑶,转过头继续看着外面的雨。   雨下的越发的大了。放眼望去也只能看到一片白花花的雨帘,旁的什么都看不清。   都已经是秋天了,竟然还会下这么大的雨?   他的长随就劝说他:“大公子,您到里面去避避雨吧?”   今日他是跟着公子出来拜访友人的,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然会下起雨来。   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伞,好不容易看到这间龙王庙,主仆两个赶过来躲雨。可是公子嫌弃庙里面太脏,不肯进去,就只站在庙门口的廊檐下面。   但是现在雨下的这样的大,衣摆都被屋瓦上面溅下来的雨水给打湿了,还一直站在这里,身上的衣裳肯定还是会湿的。   而且,长随回头看了一眼屋里。里面已经被刚刚的那些人打扫的很干净了,还生了一堆火,在这个秋日大雨的下午,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温暖。   谢蕴没说话。   他微微的侧过头,眼角余光瞥向屋里。   林清瑶垂眼坐在火堆前面,也不晓得在想什么事,一脸出神的模样。不停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看起来肌肤就跟暖玉一样的温润,泛着微微的光。   穿一件藕荷色的衫子,白绫细褶裙。腰间挂了一枚碧玉坠,长长的姜黄色丝绦垂了下来。   以前见惯了她穿各样颜色鲜艳的衣裳,现在猛然看到她穿得这样素淡,反倒有几分不习惯了。   不过她穿这样的一身衣裳也很好看。春日刚开的紫色丁香花一般,看起来纤小文秀,与以往的明媚照人给人的感觉又是不同。   谢蕴回过头。   虽然他不喜林清瑶,但也不得不承认,林清瑶的相貌生的是很好的。   无论是盛妆,还是淡妆,他从来没有见过有生的比她更好看的女子。   长随又在劝说他进屋里去避雨,谢蕴想了一想,也就转过身进去了。   若不进去,倒显得他有多害怕林清瑶一样。   林清瑶知道谢蕴进来了,但是她没有抬头看他。   就算她不想见到谢蕴,但是这间寺庙也不是她的,人人都可以进来,她没有阻挠的权利。   倒是邵潜,丁香和林承平看到谢蕴进来,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   邵潜还记得魏城叫他过去,跟他说让他往后跟在林清瑶身后护卫的时候,神色沉重的嘱咐他的话。   “你是我信得过的人。以后但凡夫人出门,你要亲自领着一队侍卫跟随在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首先确保夫人的安全。”   刚刚看到有男子站在寺庙外面,邵潜忙抢先上前查看。   竟然是谢蕴。   他跟随在魏城身边的时候也见过谢蕴两次。后来魏城遣他去查林清瑶这几年中遭遇的事,就知道谢蕴曾经跟林清瑶定过亲事。   现在他们两个人竟然在这里碰见了......   侯爷临走的时候曾经吩咐过他,夫人但凡出门,做什么,见过些什么人都要写信告知他,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呢?   虽然魏城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但是邵潜跟在他身边多年,这些日子能清楚的看得出来他对林清瑶有多重视。要是让侯爷知道今天夫人和昔日定过亲的人见到了,也不晓得会不会吃醋。   丁香和林承平心中则是不忿。   不管怎么说,被人上门退亲这样的事总归是不光彩的,两个人心里都很为林清瑶抱不平。   丁香还罢了,她只是个丫鬟,就算心里再瞧不上谢家捧高踩低的行为,但也轮不到她开口说谢蕴什么。   林承平可就不一样了。   他虽然很调皮,不爱念书,平常也很烦林清瑶经常劝说他要上进之类的话,但这是他唯一的姐姐,是肯定见不得其他任何人欺负她的。   就要起身站起来,走过去质问谢蕴为什么要跟林清瑶退亲。   但是他才刚动得一动,还没有来得及直起身,胳膊就被抓住了。   他低下头,就看到林清瑶在看他。还低声的喝叫他:“坐下。”   是不要他去质问谢蕴的意思。   林承平不明白林清瑶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他去质问谢蕴?   他现在虽然才九岁,但是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也听母亲说过,姐姐是很喜欢谢蕴的。就是年初的时候,吴妈还很高兴的跟他说,谢家的大公子考中了进士,做了庶吉士。这下子好了,等你姐姐跟他成了亲,她的苦日子就过去了。   可是没有想到谢家竟然很快的就过来退婚了。   谢蕴这是做了官,就觉得姐姐配不上他吗?   可是他的姐姐生的这样好看,这世间就没有人是她配不上的。   但是现在姐姐竟然还拦着他,不让他过去找谢蕴的麻烦。姐姐这是心里还想着谢蕴,不想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堪吗?   然而也只得气呼呼的坐了下来,伸手拿了一根木棍,赌气般的一直戳面前的火堆。   林清瑶也不管他。担心他戳出来的火星溅到自己身上来,身子往旁边侧了侧。   从始至终,压根就没有抬头看过谢蕴一眼。   谢蕴进来之后也没有坐。   屋里仅剩下的两只蒲团现在就坐在林清瑶和林承平的身下,地上虽然已经打扫过了,但也不可能那么干净,总还是会有一些灰尘的。   就背着双手站在窗前,隔窗看着外面的景致。   不晓得为什么,眼角余光却还是会下意识的注意林清瑶那边。   就看到林清瑶喝了一口热水,然后将杯子递给站在身边一个穿青缎背心的丫鬟。又有一个穿月白色背心的丫鬟拿了一领斗篷过来披在林清瑶的身上,应该是怕她冷。   是一领浅粉色的缎面斗篷,下摆绣了一枝娇艳的桃花。   又有小丫鬟打着伞去外面的马车里面拿了食盒过来,走到她面前,一层层的揭开放在她面前。   里面有栗子糕,山药枣泥糕这些糕点,还有蜜渍梅、杏脯这些蜜饯。旁边站了好些丫鬟,外围还有十来个整衣肃装的护卫散开,背对着在守卫。   难怪那时她会主动叫人上门跟他退亲。要是嫁给他,是肯定没有这样的风光的。   谢蕴也说不清现在他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有羞恼,有气愤,还有旁的他不明白的东西。他觉得眼眶都开始有点发起热来,背在身后的双手也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就收回目光,不再看林清瑶。   过了约半个时辰左右这雨才下的渐渐的小了起来。   这段时间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还是有几分尴尬的。林清瑶也确实不想继续跟谢蕴待在一间屋里了,所以一等雨下的小了,就叫邵潜和侍卫出去将马和马车牵过来。   先前雨下的确实太大了,所以邵潜就叫侍卫们将他们乘坐的马,还有马车都赶到了旁边的大树下。   虽然还会淋湿一些,但顶上的树叶多多少少的总还是会挡住一些雨水的。   邵潜就应了一声,叫了几个侍卫出去牵马,自己还是守在林清瑶几步远的地方。   侯爷的吩咐他是肯定不敢忘的。   林清瑶就扶着丁香的手要起身站起来。不过因为刚刚坐了那么长时间,现在猛然的站起来,只觉得两条腿都又酸又麻,脚下绵软的压根就使不上一点力。   身子往前趔趄了下,站在她身侧的丁香和桃叶连忙扶住了她。看到她脸上出现痛苦的模样,又关切的问她怎么了。   林清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脚下现在非但是绵软无力,还跟有千百根针在刺着一样,极其的难受,压根就没法子往前走一步路。   这边有这样的一番动静,谢蕴也望了过来。   一眼就看到林清瑶一双纤细的眉头蹙了起来,上齿也轻咬着下唇。   她的双唇原就生的色泽嫣红,这会儿牙齿又咬着,看起来简直娇艳欲滴。衬着她雪白的肌肤,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谢蕴心头猛的跳了一下。   忽然就想起来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林清瑶没事的时候就会过来找他。当时他嫌她烦,不怎么理睬她,只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有一次她就弯着腰,右手撑在他面前的书案上,也是这样上齿轻咬着下唇的看他。   看了一会,她幽幽的开口问他:“谢哥哥,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连理都不理我一下呢?” 第46章 侯爷醋了   以前那样求着他看一眼的人, 现在拣了高枝儿,就不肯看他一眼了。   谢蕴觉得胸口窝着一股气。于是看到林清瑶在一众丫鬟和侍卫的前呼后拥下快要走出寺庙的时候, 他再也忍不住, 冷声的开口说道:“林姑娘好大的派头。”   话里嘲讽的意思很明显。   林清瑶脚步一顿。   她没有想到谢蕴会主动开口跟她说话。   他是个冷清的人,也可能是心里面确实很讨厌她,所以以前即便她经常黏着他, 在他面前各样撒娇撒痴他都不肯多看她一眼。也很少主动跟她说话。   不过那会儿她就是喜欢他身上的那股子冷清的意味, 觉得看起来跟山顶缭绕的的云雾一样高不可攀。   但是现在......   林清瑶自嘲的笑了一笑。   她转过头看着谢蕴,面上神情淡淡的,仿似他只是一个跟她不熟悉的人。   “谢公子学富五车, 难道不晓得女子既已出嫁,如何还能用姑娘来称呼?你现在应该称呼我是魏夫人。”   谢蕴一怔。   魏夫人?!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提醒他现在自己身份贵重, 还是急于要跟他撇清关系?   不过刚刚他下意识的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她已经嫁人了, 而且嫁的人还是魏城这件事......   等他回过神来还想再看林清瑶的时候, 她已经扶着丫鬟的手离开了。   濛濛的细雨丝中,只能看到伞下她纤细的背影。耳垂上戴了一副水滴形的碧玉坠子,随着她的走动轻微的前后摇晃着。   谢蕴回到家之后人依然有些恍惚。   去上房见季氏的时候, 季氏很担心的问他:“......早上你跟我说要出门去见一位住在郊外的朋友,我看天阴阴的,想着要叫你带把伞,说了两句话竟然给忘了。先前下了好大的一场雨,你有没有淋到?”   一面说,一面目光上下的看他。就看到他竹青色的衣摆上面有几个泥点子, 袖口也有点儿湿。   知道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也担心他淋了雨会着凉,就催促他赶紧回屋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再过半个多月你就要成亲了,这个时候可不能生病。待会我叫厨房熬一碗姜汤给你送过去,你记得一定要喝。”   谢蕴原本还恭顺的答应着她说的话,忽然听到成亲这两个字,他就愣了一下。   然后才想起来,他和江静云的婚期就定在九月初六,算算日子,确实只有半个多月了。   关于他的亲事,以前和林清瑶定婚也好,这次和江静云定婚也好,其实他心里面都是不愿的。   但他是个孝顺的人,也觉得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纵然心中再不愿,当时面上也都恭顺的应承了下来,说一切听从父母安排。   不过这一次,想起刚刚林清瑶看到他时的熟视无睹,他莫名的就觉得心中一窒。   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还以为自己是真的着凉了。   就恭敬的跟季氏作辞,转身回自己的屋。   季氏看到他走出屋,转过头跟站在旁边的孙嬷嬷说话。   “这孩子就要成亲了,可我怎么看着他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模样,一点精神都没有。   孙嬷嬷看得出来她很担忧,但是她不晓得该说什么劝慰的话。   在大公子的婚事上面,真的让人觉得像在看一出戏。   原本跟林家定的好好的一门亲事,看人家家道中落就去退了,跟江家定了亲事。可谁能料想得到林清瑶转头就跟位高权重的魏城定了亲事,还那么快的就成亲了呢。   听得说林清瑶出嫁那天十里红妆,魏城领着好几队侍卫过去接亲。刚拜过堂就有圣旨下来,皇上御笔亲自写了一块天作之合的匾额给他们贺喜,还封林清瑶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样的风光和体面,就是话本子和戏曲上面都不敢写的,但是林清瑶竟然都有了。   倒是他们谢家,原本以为和江家定了亲事,往后肯定会是个很大的助力,但没有想到已经得罪了林清瑶和魏城了。也不晓得后面他们两个会不会出手对付他们。   可要是跟江家退婚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事,毕竟现在江永年可是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也不是他们家能惹得起的......   孙嬷嬷想了想,就说道:“大公子这许是赶了一日的路,累了。而且也淋了雨,所以人看起来才没有什么精神,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下去就会好的,太太不用担心。”   “但愿如此。”   季氏叹了一口气,望着门外不晓得什么时候又下得大起来的雨。   院子里面有一株梧桐树,树叶已经开始泛黄了。风吹过来的时候,有几片叶子还晃晃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只怕再这么下几场雨,都要开始穿上棉袄了。   *   农历九月,西北这里就已经开始下第一场雪了。   魏城就着书案上的一盏烛火,在看刚刚送过来的一封书信。   信是邵潜写的,上面写的就是八月十三这日林清瑶带着林承平去给父母上坟的事。   内宅里面邵潜不能进入,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林清瑶出门的时候守卫在她身边。   林清瑶也很少出门。自魏城离开,连上这一次,她统共也就出了两次门而已。   上一次还是寿安伯夫人邀请她去家里赏菊,她实在推脱不掉才去的。而这一次......   没有想到她在回来的路上竟然会碰到谢蕴,两个人还在同一间寺庙里面待了半个时辰。   虽然明知道当时有丫鬟和侍卫在,他们两个人不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可魏城还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他是知道以前林清瑶对谢蕴的感情的。原本他想着,往后他天天陪着林清瑶,不让林清瑶再见谢蕴一次,也不会让她听到有关谢蕴的任何事,时日长了,不求林清瑶能跟当初喜欢谢蕴那样的喜欢他,可心里总会慢慢的有他这个人,也会慢慢的淡化掉对谢蕴的感情。   但没有想到他们才刚新婚他就出征西北,现在林清瑶竟然和谢蕴碰见了。   谢蕴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哪怕他当时不在现场,可从邵潜写的这几个字里面他也能看得出谢蕴话里的嘲讽之意。   不过林清瑶的那句话回答的很好。   魏夫人......   不管怎么说,林清瑶心里都已经承认自己是他的妻子了。   魏城眼中浮上细碎的笑意,将书信放到了案上,起身走到窗前,看外面纷纷扬扬的飞雪。   酉时才刚过,她这时候应该还没有睡,不知道在做什么。   京城那里的天气也应该冷了下来,不知道她晚上一个人睡觉冷不冷。   很想现在就回去,晚上抱着她一起睡。这样下雪的夜晚,还可以听她说话。   她以前是个话很多的人,小麻雀一样,也不晓得一天到晚哪里来的那么多有趣的事。现在看着人沉静了很多,话也少了。可是没有关系,哪怕她不说话,只静静的抱着她也是好的。   但是现在他还在这冰天雪地的西北。虽然青海城已经收复了,但是叛 军还没有全部消灭......   聂弘新进屋的时候,就看到魏城正背着双手站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大大的地形图前面。   聂弘新在枢密院里任枢密副使,这次出来也是魏城的副将,对他极信服的。   看到案上的蜡烛将要燃尽,他连忙叫外面的侍卫进来换一枝新的。   魏城转过头来看他。烛光下五官英挺,眉眼深沉。   “粮草还没有到?”   自古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这二十万的大军集结在一起,若粮草不足,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谁都不敢料想。   聂弘新眉目一凛,回道:“属下遣出去打探的人刚回来,说五十里外依然未见押粮的人马。”   魏城沉吟不语。   军中的粮草只够明后两日所用,若补给的粮草还没有到,军中这么多的将士就要断粮了。   而且,没有足够的粮草,他也没法子领军出城主动追击剩余的叛军。   叛军一日未灭,那他就一日只能待在西北。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见林清瑶......   魏城闭了闭眼。   随后他睁开双眼,沉声的吩咐:“遣人探出一百里开外。”   聂弘新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下。   三日后补给的粮草才到,押粮的官员进账拜见魏城,递交粮草清单。   魏城端坐案后,接过清单详看。   看过之后他合上清单,看向跪在案前的人。是负责本次粮草供给的押粮官。   身上的官服是青色的,前胸后背绣的都是溪敕的图案。   是个七品的文官,应该是某一县的知县。   生的倒也白净,一张脸圆滚滚的,一看就知道平日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粮草为何迟了一日?”   这知县姓孙,正经科甲出身,心里向来不大瞧得上武将,嫌弃他们粗鲁,没文化,空有一身蛮力而已。   但是这会儿在魏城凌厉目光的注视下,他也不知怎么,只觉心中一寒,手脚都忍不住的开始发起颤来。   忙解释:“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路上结了冰,打滑,车马难行,所以这才迟了一日。还请元帅恕罪。”   魏城此次领军出征西北,仁宣帝下旨封他为平西大元帅,一应西北百官全都要听他节制号令。可谓是权势巨大。   “恕罪?”   魏城的声音比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子还要冷,“若人人做错了事都像你这样说一声恕罪就没事了,那往后本帅还要怎么调度三军?”   孙知县一听这话,心里就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慌忙抬起头去看魏城。就见魏城伸手自签筒里面拿了一根签令出来往地上一掷,冷声的吩咐着:“来人,将他推出去砍了。” 第47章 收拾厢房   魏城这句话一说出来, 不但孙知县震惊了,连聂弘新也震惊了。   忙上前一步, 劝说着:“元帅, 您......”   只是他劝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被魏城抬手给制止住了。   一眼瞥过来,面上神情虽然还是平静的, 但目光却极冷峻:“有劝说者, 一同处置。”   聂弘新知道他向来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当下心中一凛,垂手沉默的退至一旁。   孙知县却叫了起来。   “我可是朝廷七品命官, 即便有罪,也要移交刑部审查, 得皇上亲笔御批才能定罪,你怎么能私自给我定罪?还要杀了我。你没有这个权利!”   魏城冷冷的看他一眼, 压根就不想跟他废话, 直接喝令站在外面的士兵将孙知县拖出去。   性命危在旦夕,孙知县见恐吓无用,立刻开始求饶起来。   “粮草只是迟了一日送达而已。而且也是因为雪天路滑难行的缘故, 并非我故意拖延,还请元帅饶恕我这一次,下官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定准时将粮草送到。”   “说定的粮草要在某日送达就在某日,非但迟一日,就是迟一刻也不行。若不然,贻误了战机谁来负责?是我, 是你,还是这二十万的将士?”   说到这里,魏城的声音又冷了下来:“本帅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拉下去!让所有的将士都过来看行刑过程,教所有人知道,不遵本帅的军令,就只有这一个下场。”   两名士兵齐齐的应了一声是,不顾孙知县的挣扎和叫喊,走过来一边一个按住他的胳膊,将他推搡了出去。   魏城又叫旁边站着的侍卫磨墨,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写信。   等信写好之后,他折叠好放进信封里面,用漆封好口,交给聂弘新。   “遣人加急送给陕甘总督。”   西北大军的粮草要陕甘总督调度,现在魏城阵前杀了此次的押粮官,一来肯定要只会陕甘总督一声,二来也是告诫他,下次不可再迟误他的粮草。   聂弘新应了一声是,双手恭敬的接过信来。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担心的问道:“元帅,孙知县毕竟是朝廷命官,您这样未经朝廷允许就杀了他,回去之后皇上会不会怪罪您?”   私杀朝廷命官,这可是大罪。要是皇上当真怪罪下来,免除官职都是轻的......   魏城伸手按了按眉心,语声淡淡的:“你知道大军驻扎在此,一日所需粮草要耗费多少?倾全国之力来打这场仗,国库的那些银子都不够这样耗下去。若西北的战事一直这样拖着不能解决,我们就是罪人,皇上才会怪罪我们。与此相比,杀一个知县算什么?”   而且杀孙知县,也是杀鸡儆猴的意思。这样往后就没有人再敢延误大军的粮草了,他才好放手主动出击,剿灭所有叛军。   陕甘总督接到他的信,还有随行士兵一并送来的孙知县的尸首,只气的暴跳如雷。立刻就写了一封章奏遣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痛陈魏城嚣张跋扈,目无王法,私自就敢斩杀朝廷命官。甚至还说叛军一直未能平叛,其实是魏城在养寇自重,意图不轨。   但凡做皇帝的人,某种程度上可以忍受臣子贪,臣子无能,但绝对不能容忍臣子心怀不轨。   哪怕这个人曾经协助过他登上皇位,他也不可能全身心的对他信任。   而且西北的战事,目前来看确实没有一点实质性的推进。   仁宣帝待要下旨召回魏城,但是现在朝中又确实挑不出比魏城更适合在西北作战的将领人选......   就叫了几个心腹的臣子到御书房商议。哪晓得就连一向看魏城不惯的宰相张博延这次都在说,若魏城都不能平叛西北叛军,朝中再无人可以。   至于陕甘总督说他养寇自重,意图不轨的话,也只是一面之词,不可尽信。还是再等一等,看西北战事近期可有什么变动。不过皇上可以下一道旨意,催促魏城尽快主动出击叛军。   仁宣帝深以为然,立刻就拟了一道圣旨,遣人加急送往西北。   不过这道圣旨送出去还不上二十天,西北就有战报到,说是西北大捷,叛军已被悉数消灭,大军不日即将启程回京。   算算日子,仁宣帝的这道旨意很有可能还在路上。至少大捷的战报发出来的时候,魏城是肯定没有接到这道圣旨的。   仁宣帝觉得颜面尽失,立刻叫人拟旨骂了陕甘总督一顿,言其居心叵测。又说他竟敢妄议军事,差点儿贻误战机,实乃罪人。着撤去陕西总督一职,连降两级,打发到松江做了个知府。   *   京城寒冷,一入冬之后风刮在脸上就跟刀子割一样。   这日是腊八,林清瑶早起叫丫鬟进来伺候的时候,就看到丁香脸上带着笑,很雀跃的样子。   “夫人,外面的雪珠子已经停了,在下雪呢。”   桃叶和桃枝两个人脸上也都带着笑。显然下雪这件事让她们觉得很高兴。   不过想想也是,一年四季,只有冬天才会下雪。而且也不是一整个冬天都会下雪。像今年,自打进入十一月,也下过几次雪珠子,大家心里都以为这肯定是要下雪了。   但是雪珠子下着下着,忽然就没了,天竟然晴了起来。由不得人心里不失望。   昨日傍晚起就开始下起雪珠子来,打的屋瓦和树叶上一片响。但是到了前半夜响声就渐渐的小了下去。   连林清瑶都以为这场雪是肯定下不下来的,没有想到现在竟然真的下下来了。   一时兴起,就走过去推开雕花窗子细看。   看她身上还只穿着寝衣,丁香忙将衣架上面搭着的那领石榴红色撒花缎面出风毛的斗篷拿下来给她披上。   雪应该是后半夜开始下的。一开始应该下的也不大,这会儿院子里桂花树的树叶上才积了薄薄的一层。   有两个婆子正拿着大高的笤帚在扫院子里青石甬路上的积雪。   林清瑶看了一会,就转过头叫桃枝:“这雪铺在地上才有趣,叫她们两个别扫了。”   桃枝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屋了。   林清瑶又看了一会,叫丁香关上窗子,转过身往回走。   刚刚桃叶已经将林清瑶今日要穿的衣裳都寻出来了,正放在熏笼上面烘,这样待会穿起来的时候就会觉得暖和和的。   林清瑶在丁香的服侍下洗漱了,然后桃叶拿了衣裙过来服侍她穿。   熏笼里面烧的是上好的红萝炭,不但耐烧,最后烧出来的灰烬还是白色的。也不会爆开,弄的屋子里面到处都是炭灰。   刚刚桃叶还往熏笼里面放了一块梅花香,所以这会儿衣裳上面也都是梅花的清香,闻不到一丝炭火的气息。   因为今日也不用外出,所以林清瑶穿的都是家常的衣裳,梳的也是家常的发髻。   发髻上面也没有戴什么首饰。不过一支珍珠钿儿和一朵浅蓝色的堆纱绢花,耳垂上连耳坠子都没有戴,看起来很闲适的模样。   等用过早膳,又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雪景,林清瑶叫桃叶过来询问:“东厢房都收拾好了吗?”   月前她就听说了西北大捷的事,也听说了魏城要领军回京的事。   算算路程,再过几日魏城就该回来了。所以前几日她就叫了丫鬟婆子将这院里的东厢房收拾出来,这两天她好搬进去住的。   她仔细的想过了,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魏城会事事都替她想的周到,她也不愿意去深想。但是要让她往后跟魏城日日吃睡都在一起,跟世俗的那些正经夫妻一样,她肯定还是觉得很尴尬,也不愿的。   在她心里,觉得魏城讨厌她这样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了,不可能轻易就能改变得了。而且,她也确实觉得魏城是不喜欢女子的。   甚至很有可能魏城到现在还念着赵通判家的那位小公子。不然依着他的权势地位,怎么会拖到前些时候才跟她成亲?   所以往后他们两个人还是分开睡,做一对面上相敬如宾,其实私下还是各自过各自日子的那种夫妻比较好。   桃叶不晓得林清瑶为什么会让她叫人去收拾东厢房,但是夫人的话她不敢不听。   就恭顺的回道:“按照您的吩咐,昨日下午都已经打扫干净了,一应帐幔之类的东西也叫婆子挂了上去。”   林清瑶点了点头。   既然都已经收拾好了,这两日她就可以搬过去歇宿了。   总要赶在魏城回来之前搬过去的,要不然他回来看到自己还歇宿在这屋子里,只怕会以为她这是想要跟他做正经夫妻。到时岂不是两个人都会觉得很尴尬。 第48章 侯爷回来   用过午膳之后林清瑶就叫丁香她们开始收拾她的东西。   不叫人收拾还不知道, 一收拾就吓一跳。   千工床上,衣柜里, 镜台上, 博古架上,甚至这炕案炕柜上面都是她的东西。   虽然都是些小东小西,有的甚至零零碎碎的不起眼, 但是给人的感觉还是这间屋子已经是她的了一样。   也不晓得这些东西是她什么时候放上去的, 想一想她其实在这里也才住了五个多月而已。   而且,说句真心话,魏城不在的这五个多月她好像过的还挺轻松自在的。   压根就不用为生计的事发错, 一应用的,吃的, 穿的都是最好的。以前还要没日没夜的做绣活换钱,现在不过是兴趣来了做一两样而已。   俞氏那里她也不怎么过去请安, 偶尔想起来才过去一下。俞氏也没有为难过她, 跟她说话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   魏秀蓉虽然还是老样子,看到她的时候要么不是翻白眼, 要么就是用嘲讽的语气跟她说话,但一来她压根就没有将魏秀蓉放在心上,所以一点都不在意她怎么看她,对她,二来,若魏秀蓉真的做的过火了, 俞氏就会斥责她。   斥责的有时候魏秀蓉恼了,就会跟俞氏顶嘴。俞氏经常被他气的面色发白,然后就会罚魏秀蓉回房抄写五十遍女诫思过。   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讨厌的人互相攻击伤害来得解气的?所以林清瑶也不怎么劝。即便是劝,那也是明面上是劝,暗中火上浇油。她乐的在一旁看戏。   至于俞婉云。俞氏和俞婉云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但是林清瑶也只当不知道。   不说现在魏城压根就不在家,俞婉云每天打扮的花团锦簇的也没有用,就是魏城回来了,且他真的看上俞婉云,收了她,林清瑶也觉得没什么。   她想过了,要是魏城确实不喜欢女子,俞婉云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喜欢上,那俞氏的算盘自然就会落空。   要是魏城是喜欢女子的,那也没什么。一般富贵人家的男子尚且都有好几个妾室通房,更何况魏城现如今的身份地位。   他有宠爱的妾室通房,对她而言只会是好事,并不算坏事。左右她只是需要一个依仗,好好的守住她正室夫人的位置就可以了,根本就不会因为魏城宠爱其他女人就争风吃醋。   她一定会做个很贤惠很大度的妻子的。她觉得她甚至都能帮魏城挑选在他身边伺候的人。   就比如说俞婉云,虽然是俞氏的娘家侄女儿,她就觉得这姑娘很好。   相貌生的清丽秀美,难得的是性子很温顺。平日套她的话,也听得出来她心里是很仰慕魏城的,是个温柔如水的可人儿。   而且看她的样子,应该也好掌控。就算以后有俞氏在后面帮她,但林清瑶也有信心她翻不起什么浪来。   没有烦心的事,吃的东西又很好,林清瑶都觉得这段日子她好像胖了。   走到镜台上镶的铜镜前面照了照,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转过头问丁香:“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胖了?”   丁香正在看着小丫鬟收拾笸箩里面的针线,叫她们小心些,不要将缠好的丝线弄乱。闻言回过头,目光细细的打量她。   林清瑶的肤色一向就是白的。不过前几年日子过的不好,又要经常做针线活,她整日精神不大好,所以看上去就有些苍白。这几个月将养下来,肌肤倒是莹白如玉了。   最重要的是,双颊有一层健康的晕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如果说以前的林清瑶是蒙了灰尘的明珠,现在则是上面的灰尘都除干净了,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柔和的光。   但还是不胖的,手腕和腰肢还是跟以前那样的纤细。下巴看起来倒是没有以前那么的尖削了,要圆润一些。   不过这也没什么。丁香觉得以前的林清瑶实在太瘦了,风吹一吹就会吹跑了一样。就算是现在,丁香也依然觉得她很瘦。   就笑着说道:“您一点都不胖。”   桃枝在一旁也笑道:“您现在这样,看起来比以前更好看了。”   她虽然话也不多,但是跟桃叶相比起来她还是要活泼一些。而且,在林清瑶身边伺候了半年多的时间,觉得她真的是个性子很温和的好主子,所以也没有当初那样的畏惧了,有的时候还敢说两句玩笑话。   不管她们两个说的是真是假,听到别人说自己不但没有长胖,甚至还比以前更好看了这样的话总是会觉得高兴的。林清瑶就笑着嗔了她们两个一眼:“你们两个倒是惯会哄我高兴。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这两日是一定要收拾好的。”   她早上无聊的时候翻看了下历日,后天是个迁居的好日子,所以就定在后天搬到东厢房去住。   丁香和桃枝两个人应了一声,各自去忙各自的事。   不过丁香心里总是不放心的。趁着桃叶和桃枝都出去了,屋里只有她和林清瑶,就轻声的问道:“夫人,这好好的,您为什么要搬到东厢房去住?”   她也听说过夫妻间吵架的时候有彼此赌气分房睡的,可这几个月侯爷都在西北,两个人总不可能在书信上吵架吧?   说到书信丁香就想起来了。   侯爷一总儿给夫人来了两封书信,一封说的是他何时到的西北,一封则是说的归期,可 夫人呢,一封书信都没有给侯爷去过。   也不晓得侯爷有没有生气。要不然现在夫人怎么好好的要搬到东厢房去住呢?   丁香按下心里的这个想法,听到林清瑶在笑着说道:“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倒不如操心晚饭我要吃什么。”   丁香想了想,说道:“早上我听院里的小丫鬟说过,今儿采买的人送了半只羊来。您要不要吃羊肉?”   羊肉性温,在这样冷的冬日吃羊肉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过羊肉的味道有点儿腥膻,也不知道夫人吃不吃得惯。   林清瑶一听,也很有兴趣。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还在下,且下的越来越大的雪花,笑着说道:“既然这样,你叫个小丫鬟去跟厨房说一声。就说晚饭我要吃锅子,叫她们片一盘羊肉出来。要片的薄一点,。”   想了想,又说道:“算了,她们大厨房烧的菜没有我们小厨房好。你索性叫她们将那半只羊都送到咱们小厨房来,晚上给咱们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弄个锅子吃。也算是今儿下雪了,给你们去去寒气。”   一听晚饭大家都能吃羊肉锅子,丁香也激动起来。   立刻就忘了刚刚担心的事,转过身高高兴兴的叫了个小丫鬟去大厨房传林清瑶的话。   于是晚饭裕园上下吃的都是锅子。   锅里的底汤是小厨房里的人特地熬制出来的。也不晓得里面加了些什么东西,是乳白色的,上面还漂着几颗切成对半的红枣。   将片的很薄很均匀的羊肉在锅里涮一涮,捞起来吃的时候竟然吃不出半点腥膻味。   而且除了羊肉,还有各样的菌菇,豆腐,山药,白萝卜和黄牙菜心这些,都切的好好的放在白瓷盘子里面。要吃什么都倒到锅子里面去,等熟了就可以捞起来吃。   其实林清瑶是不怎么爱吃锅子的。但是在这样下雪的天气,坐在桌旁看着锅子里的水汽氤氲着,将热气腾腾的食物捞出来就吃的感觉真的很好。   就觉得身上都暖和和的,一点都察觉不到寒冷。   于是晚饭林清瑶不小心就多吃了半碗,撑的她晚上一时都没有什么睡意,直到三更过后才渐渐的阖上眼朦胧睡了过去。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后背好像贴上了一只火炉,很暖和。腰上好像也搭上来个什么东西,好像还要将她往火炉身上靠......   林清瑶猛然间惊醒过来,立刻就察觉到自己是被人抱在怀里。   因为她是背对着外面的,所以也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胸膛这样的宽厚,还这样的温暖,肯定是个男人......   林清瑶胸腔里的一颗心立刻就突突突的乱跳了起来。   侯府外面有层层侍卫守候着,院子里面也有婆子上夜,怎么会有男子闯进来?   难道是魏城?   但是算算日子他还要过几日才能回来。而且,魏城怎么可能会爬上她的床,还将她这样紧的抱在怀里?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那时候他自己都说过的,他不喜欢跟女人亲近。   林清瑶心里面乱糟糟的。最后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猛的抬起胳膊肘就重重的往身后那个人的胸口撞了过去。   同时开口喝问着:“什么人?” 第49章 神出鬼没   林清瑶一手肘重重的往后面撞了过去, 立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随后她就察觉到揽在她腰间的胳膊紧了紧,将她往后面又带了带。   “瑶瑶, 是我。”   很低沉的声音。因为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 林清瑶甚至能感觉得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胸腔的震动。   还有他温热的气息,一下下的落在她的耳垂上和脸颊上。   竟然真的是魏城?!   林清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一刹那都不晓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又或者是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脸上立刻滚烫起来。   她现在可是紧紧的被魏城抱在怀里......   连忙开始挣扎起来。同时忍着气恼和羞意说道:“侯爷,您放开我。”   魏城却不放,反倒将她抱的更紧了。   见她挣扎的实在厉害, 还将她的双腿夹在自己的腿间。   魏城的力气原本就很大,哪怕现在他只用了两分的力气, 但是林清瑶还是被他牢牢的禁锢住了,想要动弹一下都不能。   甚至整个身子都完全的被他抱在怀里。只能又羞又气的叫他:“侯爷, 您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魏城却没有放开。下巴搁在她头上, 说出来的话带着疲累。   “别动,让我抱一抱。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很累, 连着两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了,只想抱着你睡一会。”   说到后来他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随后竟然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   他这是,睡着了?   他怎么这么快的就睡着了?   林清瑶有些不敢置信。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但压根挣脱不开一点点。试探着轻声的叫了一声侯爷,听到魏城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然后圈着她腰身的胳膊紧了紧,下巴在她的头顶上蹭了蹭,竟然又将她往他的怀里面揽过去一点。   现在两个人的身子都已经牢牢的贴在一起了。   林清瑶哭笑不得。想要挣扎,又或是大声的质问魏城这是在做什么,一来觉得她这样做好像不大好,二来,她想起刚刚魏城说过的话。   他说他很累,已经连着两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了。还说让她放心,不会对她做什么,只是想抱着她睡一会。   连着两个晚上都没有睡觉,那确实是挺累的。也就难怪魏城刚刚说完那句话就立刻睡着了。   不过他不应该是个做事很谨慎,对人也很有戒心的人吗,怎么现在会这样放心的抱着她睡觉?   林清瑶不敢再往下深想了。   不过被魏城这样抱着,他温热的气息一下下的落在她的头上,她肯定也是睡不着的。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的抱过,尤其是男子。虽然说她已经和魏城成亲了,是夫妻,但是她一开始都以为两个人只是表面夫妻而已,甚至都想过以后两个人会一直分房睡的。但是现在魏城却这样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林清瑶动不了。也担心待会她要是动了会弄醒魏城。   没有休息好的人脾气肯定会很暴躁的。不管怎么说魏城以后都是她的依仗,她不能真的惹怒他。   又安慰自己,被他抱一抱其实也没有什么。反正他刚刚说过了,不会对她做什么,她还是很信任他的。   一开始她是面对着床里侧睡的,现在也依然是面对着床里侧。   屋子里面的灯烛虽然都已经熄灭了,但是外面的幽微雪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子照进来,还是能依稀的看到帐子上面的芍药花暗纹。   她刚住进这间卧房的时候床上挂的帐子和屋里的帘幔都是大红色的,虽然很喜庆,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太鲜艳了,看的时间长了都会觉得眼花。于是等到魏城出征西北之后没几天她就叫人将这些都换了下来。   原本她是想要都换成雪青色的,但那一日正好叫人接了吴妈过来说话,吴妈看到就说雪青色看起来太素净了,您现在毕竟才刚成婚,用这个颜色不合适。   丁香就在库房里面寻了几匹料子过来。其中有一匹是淡淡的,很柔和的粉色,上面是芍药花暗纹,她当时一看就喜欢上了。就叫人去做了帘幔来挂上。   等到天气日渐的凉下来,将床上的纱帐子也撤了下来,换上了这个淡粉色带芍药暗花纹的帐子。   鼻中忽然闻到一股甜甜的香味,林清瑶想要扭过头去看,但发现自己被魏城牢牢的禁锢在怀里面,压根动不了,也只得作罢。   然后想起来这是早上她在院子里面散步的时候看到一树腊月开的正好,就折了一枝带回来插瓶。就放在镜台上面,这会儿应该是被屋里的炭火一哄,所以香味就较白天越发的浓郁了起来。   说到炭火,林清瑶又有些怔忪了起来。   魏城的身上实在是暖和,她就算围坐在熏笼前面都没有觉得这样的暖和过。   不过想想也是,围坐在熏笼上面的时候也只有手脚能贴着罢了,身子还是要隔一段距离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她整个人都被魏城紧紧的抱在怀里。   她身上又只穿了一套寝衣,魏城的身上好像也只穿了寝衣,两个人这样抱着,怎么会不觉得很暖和呢?   想到这里,林清瑶的脸上又开始发起烫来,胸前里的一颗心也在砰砰的乱跳。   不管怎么说,被一个男人,哪怕这个人已经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这样紧紧的抱着,她依然还是会觉得很尴尬,也很不好意思的。   就是不知道天什么时候才会亮。等天亮了,魏城应该会离开的吧?那明晚呢,明晚他会不会还要这样抱着她睡?   原就很晚才睡,现在被这样抱着全身都觉得暖和和的,到后来林清瑶的神思也渐渐的有些迷糊起来。   其实一开始她是打定主意今晚肯定不睡的,但是现在竟然觉得眼皮开始沉重起来。后来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她人还是恍惚的,慢慢的才想起昨夜的事来。   心中一凛,连忙侧过身一看,就看到床外侧空空的,哪里还有魏城的踪影?   昨晚她这是做梦了?竟然梦到魏城将她抱在怀里睡觉......   林清瑶怔怔的望着帐子顶出神。   过了一会儿,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林清瑶心中紧张起来,立刻转头望过去。   就看到丁香掀开碧纱橱的一条缝,正在往里面望。看到她醒了,就掀开帘子走进来,笑着问道:“夫人,您醒了?要不要现在伺候您起来?”   林清瑶嗯了一声,丁香就隔窗叫外面的小丫鬟打水进来给夫人梳洗。   很快的桃叶和桃枝也进来了。   等洗漱好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林清瑶依然还在出神。   昨晚的事难道真的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这几个月她从来没有梦到过魏城,怎么昨晚偏偏就梦到了?而且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还有他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   顿了顿,她就很含蓄的问丁香:“昨晚我入睡之后,院子里面有没有什么人进来?”   要是魏城昨晚回来了,丁香她们肯定应该知道的。   因为林清瑶喜静,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外面守夜,所以昨晚服侍林清瑶上床之后丁香就放下帐子,吹熄屋里的蜡烛回自己的屋了。   就摇了摇头,说道:“昨夜我睡的沉,不知道。”   问桃叶和桃枝,她们两个人说也不知道。也说昨夜并没有听到院子里面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桃枝还关切的问道:“怎么昨晚咱们院子里面有人进来么?是盗贼?夫人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立刻要去叫昨晚上夜的丫鬟婆子进来询问。   被林清瑶叫住了。   不说后园子门口有上夜的人守着,就是她这裕园也是有丫鬟婆子守着的,要是有人进来,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样想来,应该只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这会儿若是大张旗鼓的叫人过来询问,叫她后面要怎么说?   而且,魏城要是回京了,肯定会先去见皇上陈述西北之事,然后才会归家,怎么可能会先回来见他呢?   见丁香和桃枝她们还要再问,林清瑶就说道:“昨晚半夜时分我好像听到外面有一声嘎吱响的声音,就以为是外面有人在走动。不过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雪压断了树枝掉到地上的声音。”   昨儿下了一天的雪,到处都是积雪,晚上也在下,树枝被雪压断了掉到地上是很正常的事。   丁香和桃枝她们都没有起疑,服侍林清瑶梳好发髻,就去小厨房拿了早膳过来。   用完了早膳,林清瑶坐在炕上看着丁香她们继续收拾她要带到东厢房的东西,渐渐的就觉得一阵倦意上来,人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屋子里面的炭火烧的好旺,冬日坐在这样暖和和的屋子里面原本就很容易犯困,更何况昨夜她又做了那样的梦,没有睡好。   但是林清瑶不想现在睡。   冬日天短,白天若是睡了,晚上只怕就会很晚才能睡得着。昨晚她就是因为睡的晚了,才会做那样的梦......   就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   下了这一日一夜的雪,一眼望出去外面都是白色的。空中虽然还在飘着雪花,但已经很少很小了,跟春日的柳絮一样。   于是林清瑶想了想,就吩咐桃叶和桃枝继续留在屋里收拾东西,叫丁香跟着她到外面去。   她记得园子里面有几株红梅花,这会儿应该开了。映着雪色,肯定很好看,可以去赏玩一番。也正好去去睡意。 第50章 欺人太甚   不过教林清瑶失望的是, 园子里的那几株梅花并没有开的很好。深褐色的树枝上面大部分都是花苞,有的甚至还被枝头上的白雪完全的覆盖住了, 压根看不到。   好在还是有几枝上面看了几朵花。都不用凑近去闻, 就能闻得到清幽的香味。   丁香也赞叹好香。然后又说道:“刚跟着您出门的时候我还在想,下了这一日一夜的大雪,梅花肯定都开了, 心里还很高兴呢。没想到只开了这么几朵, 真是白高兴了。”   语气里面带着失望。   林清瑶听了,就转过头看着她笑道:“虽然说梅花香自苦寒来,但天气太冷了肯定也是不能开的。不过没有关系, 屋里暖和,你要是真喜欢这梅花, 折一枝回去插瓶,过了今晚, 明儿早上肯定全都开了。”   丁香听了, 真个跑去折了三枝梅花拿在手里。   还指了指其中花朵开的最多的一枝笑着说道:“这一枝待会儿给夫人您插瓶,您不是也很喜欢梅花的清香?这一枝就送给桃叶和桃枝两个插瓶。”   近来她和桃叶桃枝已经混的很熟了,知道桃枝很会打络子, 还缠着她教自己。   林清瑶自然乐意看到她们三个人和睦,笑着说道:“既如此,下午你和桃叶桃枝也不用过来伺候我了,在屋里赏这两枝梅花去。我再叫小厨房做两碟子糕点给你们赏梅的时候吃,如何?就当给你们三个放半日假了。”   林清瑶确实是个很好的主子,在下人面前也都温和好说话, 所以裕园里的丫鬟和婆子都很喜欢她。   就是这整个淮安侯府的下人现在说起她来,也都会说她一句宽厚。   丁香笑着道了谢。主仆两个人转过身,就要回去。   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又听到有人在叫:“林清瑶?”   是魏秀蓉的声音。   这样直呼她的姓名......   林清瑶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但随后她还是转过了身。   就看到魏秀蓉和俞婉云正往这里走过来,身后跟了两个丫鬟。   魏秀蓉身上披了一件大红色撒花缎面出风毛的斗篷,能看得到她里面穿的也是一件大红色缕金花卉纹样的缎面长袄。头上戴了赤金累丝金凤钗,看起来极其的华丽。   俞婉云身上穿的是一件杏黄色袖口领口出风毛的长袄,上面绣了一枝梅花,没有披斗篷。发髻上簪了一支凤首步摇,整个人看起来很秀丽。   对上林清瑶的目光,她仿似有些紧张,垂下眼,屈膝对着她行礼,叫了一声表嫂。   倒是个知趣的。   林清瑶对她点了点头,目光重又看向魏秀蓉,声音淡淡的:“你刚刚叫我什么?”   丁香也是个知趣的,立刻就开口说道:“二姑娘,我家夫人可是你大嫂,你竟然敢直呼她的名姓?你这样的没大没小,被外人知道了,肯定会说你目无尊长,没有教养。”   丁香这话是很对的。   大户人家最重规矩,不说林清瑶年纪比魏秀蓉还要大个三岁,就是林清瑶年纪比魏秀蓉小,只要她嫁给魏城了,那魏秀蓉就该叫她一声大嫂。   魏秀蓉现在这样直呼林清瑶的名姓,传扬了出去,旁人确实会说她没有教养。   而且最重要的是,魏秀蓉是淮安侯府的小姐,外人就算知道了这件事 ,不但会在背后议论她,是肯定也会议论淮安侯府的。   连魏壇,魏垣,魏秀荷以后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林清瑶觉得现在她既然已经嫁给魏城了,就跟淮安侯府绑在了一起。淮安侯府在旁人眼中的名声不好,那她的名声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是肯定要教导魏秀蓉一番的。   而且这样做其实也是为她好。毕竟若真的传扬出去,没有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娶这样一个目无尊长,没有规矩的媳妇。   就沉着声音教训魏秀蓉:“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再不喜欢我,我现在也是你的大嫂。长嫂如母,你岂能这样直呼我的名姓?你自己的名声不要没有关系,但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毁了我整个淮安侯府的名声。”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的严厉了起来:“想是你《女诫》还没有熟读?回去之后抄写五十遍,三日之后送到我这里来,我要检查。”   俞婉云就住在俞氏的院里,每次林清瑶过去请安的时候她也都在,有时候林清瑶还会跟她说几句话。   在她的印象中,林清瑶是个温和的人,跟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总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也是温软的。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像现在这样沉着脸,用很严厉的语气说话。   看起来很威严,很像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不由的就有些震惊了。待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一步,轻轻的拉了拉魏秀蓉的衣袖子,叫她:“你快跟表嫂道个歉。”   心里也确实觉得刚刚魏秀蓉直呼林清瑶的名姓这件事做的不对。   但是魏秀蓉却不这样觉得。   她扬了扬胳膊,将自己的衣袖子重重的从俞婉云的手里拉出来,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微抬着下巴看着林清瑶,不屑的哼了一声,脸上满满的都是鄙视。   “罚我抄写《女诫》?你以为你是谁?凭得什么?”   “就凭我是你大嫂。”林清瑶面上表情平淡,看着她的目光却不闪不避。   魏秀蓉不喜欢她,从来不会来她的裕园,她也不喜欢魏秀蓉,更加不会特意的去看她,所以两个人私下并没有单独的见过面。每次见到,俞氏肯定都会在场的。   有俞氏压制着,魏秀蓉肯定也不敢做的很过分,但是现在......   林清瑶皱起了眉头。   她觉得魏秀蓉很烦。这要不是因为她姓魏,说话做事都干系到淮安侯府的脸面和名声,哪怕她再做出什么目无尊长,没有教养的事来,她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魏秀蓉却很轻易的被她这句话给气炸了。   “你以为你嫁给了我大哥我就要认你这个大嫂?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可配我叫你一声大嫂?!”   魏秀蓉年少在苏州的时候极其的嫉妒林清瑶,后来到了京城,林家家道中落,她自己却因为魏城的缘故,出去人家都要尊称她一声魏姑娘,便自我膨胀了,时时以侯府小姐自居,哪里还会将林清瑶放在眼角之中。现在看到林清瑶竟然嫁给魏城,连母亲跟她说话的时候都要客客气气的,年少时的那份嫉妒便转化成了嫉恨。   又是个不怎么聪明,性子冲动的人。平日有俞氏压制着,在林清瑶面前说话行事的时候还不敢太出格,但是现在俞氏不在身边,又因为昨天的一件事,这会儿猛的一见到林清瑶,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就冷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这样的人。穷苦了好几年,一朝嫁了人,攀了高枝儿,便觉得自己也尊贵起来。让你管个家而已,竟然真的将自己当成这淮安侯府的女主人了,行事全都由得你自己的性子,所有的好东西也都先得紧着你先来,完全不顾旁人。”   林清瑶微微的挑了挑眉。   魏秀蓉这话意有所指。看来是她做了什么事,惹的魏秀蓉不高兴了。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魏秀蓉在气恨恨的说道:“昨儿厨房采买的人买了半只羊回来,我和娘想要吃羊肉锅子,叫个小丫鬟去厨房说,谁知道你竟然叫人将半只羊都给要去了。昨儿晚上不但是你,就是你院里的丫鬟婆子吃的都是羊肉锅子吧?林清瑶,难道我一个堂堂的侯府小姐,我娘一个堂堂的侯府老夫人,还比不上你院里的丫鬟婆子吗?你欺人太甚。”   说到后来她声音大起来,连呼呼吹过的风声都压不住。   看着哪里像个侯府的小姐,分明就是个街头泼妇。   林清瑶不由的笑起来。   她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闹了半天,魏秀蓉这是因为半只羊跟她闹脾气?   不过她昨天确实不知道俞氏和魏秀蓉要吃羊肉锅子的事。若知道,她也不会叫人将那半只羊全都拿到小厨房来了。   林清瑶也不想把这件事闹的太大。只是半只羊的事而已,闹的太大了她都觉得没脸。   正想要息事宁人的跟魏秀蓉解释两句,再告诉她明日自己就会叫人买一整只羊给她和俞氏送过去,够她们连着吃好几日的羊肉锅子时,忽然就听到有一道声音不徐不疾的响起。   “你说她欺人太甚,她欺你什么了?”   声音听上去很冷漠,跟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一样。但是林清瑶却还是听得心中一震,忙抬起头望了过去。 第51章 温和笑意   空中依然在飘飘洒洒的下着细小的雪花。冷风吹过, 枝头也有积雪簌簌的飘落下来。   在这样的风雪中,林清瑶就看到魏城正从前面阔步的望她这里走过来, 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个个的脚印。   林清瑶的目光落在那些脚印上, 心里面还有些茫然的想着,他的脚好像还挺大的。   魏城却已经走到她面前来了,垂眼看她。   她穿一件月白色撒花缎面的夹袄, 外面披了一件缃色出风毛的斗篷。   可能今日不用外出的缘故, 她头发只简单的梳了个倾髻。发髻上也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子和一朵浅蓝色的绢花。   虽然她整个人看起来依然还是娇美的,但是魏城还是觉得有点素净了。   她还是穿颜色鲜艳一点的衣服比较好看,显得她更鲜活一点。还有首饰, 他明明给她买了那么多的首饰,金的, 银的,玉的, 珊瑚玛瑙珍珠这些材质都有, 她怎么不多戴两样?难道是那些她都不喜欢吗?   而且她斗篷上面连着的风帽也没有戴上。   虽然现在雪确实下的不大,但还是有的,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就是落在头发上, 一会儿就会化成水,很容易着凉。   就皱了皱眉,伸手过去,将风帽给她戴了起来。   然后又伸手去握了握她的手。   好在她手里一直捧着一只小手炉,现在一双手摸起来还是很暖和的。   魏城这才放下心来。   但还是拧着眉头看了站在旁边的丁香一眼,说她:“外面还下着雪, 你跟夫人出来,怎么不给夫人撑把伞?”   丁香被他这一眼看的心中突突的乱跳,白着一张脸,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震惊于魏城忽然出现。而且刚刚他给自己戴风帽,摸她手的一连串动作都太自然了,林清瑶一时就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听到他训斥丁香的声音她才猛然间回过神来。   忙解释着:“这件事不怪丁香。是我看外面的雪下的已经很小了,而且也想要试试冒着雪在雪地里面行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才没有叫她拿伞。”   魏城听了,就拧着眉看她。   林清瑶压根就还没有完全的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仰着头看他。   他穿一件墨蓝色的圆领袍子,腰间系着革带。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有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双肩上,让人看着忍不住的就想要伸手给他拂去。   魏城又看了她一会儿,见她面上的神情依然还是茫然的,忽然就轻叹了一口气。   好像面对一个自己很喜欢,但是又很调皮,不听话的孩子,想要责怪她,却又偏偏不忍心责怪,到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妥协下来。   不过他也没有再说林清瑶什么了,转过身看着魏秀蓉和俞婉云。   两个人对上他冷厉的目光,心中都忍不住的害怕起来。   俞婉云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着刚刚他看着林清瑶的时候目光明明是很温和的。甚至都能称得上是柔和。但是现在看着她们的时候却......   感觉魏城是真的很喜欢林清瑶,这样她真的还有机会能接近魏城,成为他的身边人吗?   心里不由的就有些泄气。低下头来,看着脚下刚刚被她踩脏的雪地。   魏秀蓉这时候心里也在咚咚的跳个不停,有种想转过身就跑的冲动。   大哥不是去了西北好几个月了吗?怎么现在忽然回来了?都没有人过去对她和娘说这件事......   而且,他刚刚怎么对林清瑶这么好?   印象中魏城无论面对谁,特别是面对女子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都很冷淡。但是刚刚他竟然毫不避嫌的给林清瑶戴风帽,摸她的手,还用那样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   他这是真的很喜欢林清瑶啊。那刚刚他是不是听到了她发脾气时对林清瑶说的那些话?   心里就很紧张害怕起来。但是又不愿意被林清瑶看轻,所以还是鼓起勇气,面上挤出来一个很僵硬的笑容,颤着声音说道:“大,大哥,你,你回,回来了?什,什么时候,回,回来的?”   魏城没有回答,反倒问她:“你刚刚说你大嫂欺人太甚?她欺谁了?你?”   魏秀蓉低下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别看刚刚她在林清瑶面前骄纵跋扈,那也是因着以为魏城远在西北,想着要趁现在这个时候将林清瑶的气焰打压下去,迫她往后在母亲和自己面前温顺一点。但是没有想到魏城迟不回来早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现在只希望他没有听到前面她对林清瑶说的那些话。   但是显然魏城都听到了。   因为他开始沉声的呵斥着:“长嫂如母,你竟敢直接称呼你大嫂的名姓,还为了一点小事就跟你大嫂吵闹。我魏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去父亲的牌位前面跪一晚,再抄写三百遍《女诫》。”   这样冷的天,让她在父亲牌位前面跪一晚上,她的双腿只怕都会冻坏。   而且三百遍《女诫》......   魏秀蓉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魏城。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的罚我?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在苏州府的时候你眼中何尝有我这个大哥?现在倒是会跟我说你是我的亲妹妹了。”魏城的声音很冷漠,“若不是看在父亲临终前的托付,我也不愿认你这个妹妹。”   说到这里,魏城看了魏秀蓉一眼:“自然,若你不愿做我的妹妹,随时可以离开。我这侯府里面不养对女主人不尊敬的人。”   魏秀蓉心中猛的一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竟然为了林清瑶要撵她走......   但是魏秀蓉心里面很明白,魏城是个说得到就做得到的人,这样的事他确实能做得出来。   他就这样的看重林清瑶?   想到这里,魏秀蓉不由的往林清瑶的方向看了一眼。   魏城严严实实的将她挡在身后,压根看不到她的一根头发丝。   原本俞氏跟她说,魏城心里将林清瑶看得很重,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往后你切莫去招惹林清瑶这些话时魏秀蓉还是不信的,但是现在亲眼所见,却由不得她不信了。   所以哪怕现在她心里面再嫉恨,但也只得垂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要是魏城不认她这个妹妹,让她离开淮安侯府,她可就什么都不是了。但是她还是想出去的时候旁人拿她当淮安侯府的小姐来看待的。   就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默默的往回走。   俞婉云目光飞快的瞥了一眼魏城。   男人的个子很高,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山岳一般,给人很安稳的感觉。   要是现在被魏城这样维护的人是她该有多好。可是这个男人从出现到现在甚至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的眼中只有林清瑶。   俞婉云黯然的垂下眼,转过身追赶魏秀蓉去了。   下雪的时候天地间给人的感觉原本就很寂静,现在闹事的魏秀蓉一走,林清瑶就觉得周围越发的寂静下来。   甚至都寂静的有点儿尴尬了。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该跟魏城说什么话。   原本还以为昨晚的事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而已,但是现在魏城就站在她面前,就能知道昨晚的事是真的发生过,不是她做过的一场梦。   这样说来,她昨晚岂不是跟魏城同床共枕了?而且两个人还那样紧紧的抱在一起......   林清瑶觉得她脸上滚烫一片。不好意思让魏城看到,忙低下了头去。   不过魏城还是看到了她耳朵尖上的红意。   她这是在害羞?为什么要害羞?   魏城猜不透林清瑶现在心中所想,还以为林清瑶这是因为看到他回来了高兴的。   看到好几个月未见的丈夫,还是才刚新婚就分开的丈夫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心里肯定会很高兴,也很激动。而女子脸皮都很薄,一激动高兴起来,害羞也是件很正常的事。   于是不由的也高兴起来,唇角微微的弯起,心中也带上了几分细碎的笑意。   看雪有渐渐下大的趋势,风也刮的较刚刚紧了起来,他就放柔声音说道:“外面冷,我们回去。”   林清瑶轻声的应了一声是,侧身等着他先行。   但是眼角余光见魏城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心里还在纳闷他不是说要回去么,怎么不走?他往前走了,她才好跟在他身后啊。   忽然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左手。   是魏城的手。   男子的手较女子的手总是要大很多的,而且也要温暖很多。一握住她的手,就立刻将她的手都包裹进了他的手掌心里面。   林清瑶吃了一惊,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要挣扎。   但是她的力气压根就没有办法跟魏城比。哪怕她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了出来,但也只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压根没法子动弹分毫。   魏城依然将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手掌心里面,甚至还说道:“别闹。”   带着点儿无奈的口气,好像在说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林清瑶的一张脸立刻又红透了。   她怎么闹了?那时候不是魏城自己跟她说的,不喜欢跟女人亲近,之所以会娶她也是因为想要报答她父母对他的恩情。还有就是他的淮安侯府后宅里面需要一个女人来打理,现在忽然就跟她这样的亲近,她要推脱,反倒说她闹?   昔日的脾气一下子就被激了上来,就想要跟魏城好好的理论理论这件事。   但是一抬头对上魏城看她的目光,发现他漆黑的眸子里面竟然带着温和的笑意。   她以前从来没有在魏城的眼中看到过这样温和的笑意......   林清瑶忽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任由魏城握着她的手往前走。 第52章 主动求和   桃叶和桃枝都没有想到魏城会忽然回来, 两个人都很惊讶了一会。   等反应过来之后忙对他屈膝行礼,叫了一声侯爷。   又走过来接了魏城和林清瑶解下来的斗篷, 叫小丫鬟拿到外面去轻拍上面沾染的雪花。又叫了个小丫鬟去烧水上茶。   丁香手里拿着三枝梅花, 走过来问林清瑶要用个什么瓶插花比较好。林清瑶想了想,就指着多宝阁上面的一只甜白釉细颈瓷瓶说道:“那个就很好。”   梅花原就是胭脂一般的红色,又甚是高洁, 自然不能用那等花里花哨的瓶子插。像这样素净的白色或者青色的瓷瓶就很好。   丁香应了一声, 走过去在多宝阁上拿了那只瓷瓶,转身出屋要去灌水。   不过她还没有走出屋,就听到魏城的声音在问:“这些是什么?”   他指的是屋子里面这两日才收拾整理好的那些包袱和箱子之类。   看着是要搬家的样子。   可是, 谁要搬家?要搬到哪里去?   魏城看着林清瑶,唇角紧紧的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又不是傻子, 自然也能大概猜想得出这是要做什么。但他心里总是不愿意相信的,想要听林清瑶亲口说出来。   林清瑶有点儿为难。   原本是想趁着魏城从西北回来之前她就搬到东厢房去住, 只要魏城不说什么, 那就相当于他默认了她那样做,也省却彼此间的尴尬。但是谁能料想得到魏城竟然现在就回来了......   顶、着魏城不辨喜怒的目光,林清瑶的手指头抠紧了手炉上的小孔。   也不敢抬头看魏城, 低着头解释着:“这些是妾身的东西。这间屋子是您的,妾身不敢占了,就想要搬到东厢房去睡。”   好长一会儿时间都没有听到魏城的回答。   不过林清瑶能感觉得到魏城在看她。目光如同的锐利的针一般,刺的她都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才听到魏城冷淡的声音在吩咐着:“将夫人这些收拾好的东西都放回原处去。”   这就是不同意她搬到东厢房去住了。   林清瑶惊讶的抬起头看他。就见魏城一张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没有看她,甚至起身从炕沿上站起来。   “我还有公事未处理, 先走了。”   走到碧纱橱旁边的时候他脚步又停了下来:“晚上我会过来睡。”   然后抬脚阔步的就往外走了。   林清瑶隔窗听着他咯吱踩雪的声音一路远去,只觉得手指尖都在一阵阵的发冷。   魏城的这意思......   她闭了闭眼。   桃叶和桃枝两个人面面相觑,不晓得到底要不要听魏城的话将这些收拾好的东西都放回原处。可是这又是林清瑶吩咐她们收拾的......   于是一时没有动弹,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着林清瑶。   刚刚丁香在西次间听到魏城的问话之后一颗心就提了起来,哪里还敢走?就站在西次间屏息静气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现在看到魏城面无表情的掀帘子走了,忙将手里的花瓶交给旁边的一个小丫鬟,吩咐她去灌水,然后掀开帘子走进来。   正好看到林清瑶睁开双眼。   面上倒也没有什么表情,但丁香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刚刚侯爷和夫人应该算是起了争执了吧?不然侯爷才刚回来,也不会立刻就走。   就叫了一声夫人。想要说什么安慰的话,但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林清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不需要任何人来安慰。   这世间哪里会有不劳而获的事。既然当初这门亲事是她自己点头同意的,她想要给自己一个依仗,那她就总该要付出点什么。   既然魏城的意思是这样,她觉得她也没什么好再坚持的。毕竟他们两个人已经是正经夫妻了。   可是魏城竟然生她的气,抬脚就走了,完全不管接下来她会怎么样。   林清瑶还记得,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再怎么在魏城面前无理取闹的时候魏城都没有这样的对待过她,但是现在......   林清瑶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想。   难过委屈是肯定有的,意难平也有。但随后想着今非昔比,魏城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淮安侯了,哪里还是苏州府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就叫桃叶桃枝和丁香:“将东西都放回原处吧。”   脸上平静的看起来好像刚刚的事情好像压根就没有发生。   三个人彼此看了一眼,齐齐的应了一声是。   等小丫鬟将灌了半瓶水的花瓶拿过来,林清瑶挑了一枝梅花插了。又拿了小剪子,慢慢的修剪掉枝条上面多余的枝桠和花苞。   心静如水,再没有一点儿波动。   倒是丁香不放心,叫个小丫鬟去前面打探了一番,然后轻声的禀告林清瑶:“......侯爷没有出府,一直都在外书房。看起来也确实有公事,跟两个下属在说话。”   林清瑶嗯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然后继续温声的跟魏秀荷说话:“你想要学刺绣肯定是好事。不过这件事也急不得,要慢慢的来。”   魏秀荷是个胆子很小的人,看到人的时候都畏畏缩缩的,甚至都有点儿孤僻。   林清瑶管家之后,对她和魏垣两兄妹都比较照顾。一应吃穿上面都比俞氏管家的时候好了不少。有几次偶然碰到他们兄妹两个去跟俞氏请安,对他们的态度也很和善。   约莫是魏秀荷觉得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有一次竟然大着胆子来裕园找她。   林清瑶叫丫鬟拿了糕点和蜜饯给她吃,又温和的跟她说话。听到魏秀荷问以后还能不能再来这里找她的时候,林清瑶笑着点头。   自那之后魏秀荷就经常会过来找林清瑶。有一次来的时候看到林清瑶在做针线活,看她绣的花很好看,就想要跟她学。   林清瑶笑着答应了。今天就叫桃枝拿了一只小绣绷来。上面画了梅花的花样,叫魏秀荷坐在炕上慢慢的绣。看她哪里绣的不对了,就及时的指出来,再教她正确的绣法。   丁香看外面的天色渐渐的昏黄了下来,也快要到用晚膳的时候了,想了想,就走过来问林清瑶:“夫人,要不要叫人去外书房问一问侯爷他晚膳在哪里用?”   她是肯定希望魏城回来跟林清瑶一块儿用晚膳的,先前魏城抬脚就走的事丁香还是很担心的。   不过在这件事上丁香倒觉得魏城没有什么错。   在外面征战了几个月,忽然回来,就看到新婚的妻子收拾好了东西说要搬到别的屋子里面去住,但凡是个男人只怕就没有不生气的。   而且侯爷对夫人那样的好。也不晓得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很希望林清瑶这会儿能叫人去问一声魏城回不回来用晚膳。也是个要主动求和的意思。   林清瑶没有说话,转过头望着窗外。   雕花窗子上面嵌的是明瓦,比用高丽纸糊的光线要好一写。又有外面的幽微雪光映着,所以纵然窗子关着,也能模糊的看到外面的天色渐渐的暗淡了下来。   原来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黄昏了。   小丫鬟掌上灯来,林清瑶看着炕桌上的灯台出神。   是个青白釉的灯台,上面的灯罩是用上好的白纸糊的,画着一丛兰花和两块山石。还有两只蝴蝶飞舞。   她很明白丁香的意思,也知道丁香这是在为她好。   先前魏城肯定是不高兴了,才会抬脚就去了外书房,连午饭都没有回来吃。可是要她现在遣人去问魏城回不回来用晚膳......   分明就是要她先低头,跟他求和的。   情感上林清瑶肯定不想要这样做。即便家道中落,可到底还有她的小性子,特别魏城还算得上是她昔年的玩伴。   但是在理智上,林清瑶很明白她应该这样做。   顿了顿,就垂下眼,手里的绣花针轻轻的穿过淡绿色的布帛。   “既如此,你就去问一声吧。”   她会尽力的做个贤惠的妻子,教人挑不出她的一点毛病。   丁香很高兴的应了一声。也不叫小丫鬟去外书房问了,要自己亲自去。   她是林清瑶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还是娘家带过来的,由她亲自过去询问,肯定比小丫鬟要显得有诚心。   魏秀荷在旁边听到这话,就起身跟林清瑶作辞。   林清瑶原本想留她吃晚饭,但看这孩子一脸害怕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不敢跟魏城同桌吃饭。   想了想,便也罢了。吩咐丁香:“你带个人,先将三姑娘送回去,再去外书房。”   丁香应了下来。让魏秀荷先出门,自己跟在她后面。   不想才刚走出院门,就看到魏城正背着双手站在外面的一株樟树下。   黑色的斗篷上面都落了一层雪,也不晓得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了。 第53章 共进晚餐   丁香猛然间看到魏城站在院门外面很惊讶, 等反应过来忙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叫了一声侯爷。   魏城原本是背对着她们站着的, 听到声音回过身来, 目光淡淡的扫了她们几个一眼,然后落在魏秀荷身上。   魏秀荷对上他的目光已经吓懵了,手脚一片冰凉。   她一直都很怕这个大哥。每次都是能躲着不见他的时候就躲着不见, 不然刚刚林清瑶要留她下来吃晚饭的时候她也不会一直推辞。   其实这些日子她也有留在裕园吃过饭的。也很喜欢在这里吃饭, 因为小厨房烧的饭菜比大厨房的要好吃很多。   但是没有想到会猝不及防的在这里遇到魏城。   甚至一时都忘记了要对魏城行礼。   魏城也在看她。对这个小妹妹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母亲难产而死,不上三个月父亲就续了弦。就是母亲留下来的丫鬟父亲也......   后来他问起来,才知道在母亲刚去世的那个月父亲和那个丫鬟就已经有了首尾。   所以他没法子对这些个弟妹有什么感情, 平常也很少见面。   记不清上次见到魏秀荷是什么时候了,也记不清她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现在看来,小姑娘的相貌生的还是有几分随了父亲。   就问丁香:“三姑娘怎么在这里?”   丁香惊讶于他提起魏秀荷时的语气淡漠, 不过还是回道:“三姑娘过来跟夫人学刺绣。”   又说道:“这段日子三姑娘时常会过来陪夫人, 夫人很喜欢跟她说话。”   魏城知道俞氏和魏秀蓉是什么样的人,林清瑶肯定不喜欢跟她们待在一起。平常她也很少去外面应酬,魏秀荷经常过来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可以让她不会觉得那么无聊。   就对魏秀荷点了点头:“往后你若无事,就多过来陪你大嫂说说话。”   继最初看到他时的惧怕,现在魏秀荷已经转为震惊和不可置信了。   大哥在说什么?竟然叫她往后多过来陪大嫂说说话?她原还以为大哥不喜欢她来裕园......   好一会儿她才呐呐的应了一声,心里升腾起一股极高兴和激动的感觉来。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给三哥知道。   大哥竟然跟她说话了,还叫她以后没事的时候就来裕园陪大嫂!   魏城已经没有看她了,在问丁香:“夫人今天都做了什么?”   先前他一时气愤, 抬脚就走了,走到外书房的时候冷静下来,心里就开始后悔。   她是个娇气的性子,以前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抛下她转身就走的事,也不晓得她会不会哭的很伤心。   原是想要立刻就回来的,但是有两个枢密院的下属过来跟他说近来朝中各个官员的动向,就耽搁住了。   等到两个下属作辞走了,他叫了侍卫过来询问夫人有没有遣人过来找他,回答说没有,心情烦躁的在书房里面看了一会儿书,到底还是披上斗篷回来了。   到了裕园的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站在樟树下面看前面假山上面堆着的皑皑白雪。   “夫人今天将梅花插了瓶,看了会书之后用了午膳。午膳过后三姑娘过来了,夫人就一边跟三姑娘说话,一边教三姑娘刺绣。”   丁香回想了一下林清瑶今天做过的事,老实作答。   看来他走之后她也过的很好,并没有表现的很伤心。   魏城觉得自己是该松一口气的,但是实际上他却觉得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又大又沉的石头。   林清瑶竟然这样的不在意他......   丁香看到他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心里跳了一跳,接下来的话就说的有几分战战兢兢的。   “刚刚,刚刚夫人叫奴婢送三姑娘回去,还叫奴婢去,去外书房问您一声,晚上您要在哪里用晚膳。”   哪晓得魏城听到这话面上的神情立刻就好了起来。   林清瑶这是在叫他回来,跟她一起用晚膳?   心里那块又大又沉的石头立刻就没有了,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也再没有迟疑,抬脚就阔步的往院子里面走。   林清瑶还坐在临窗木炕上做针线活。   天气寒冷,担心林承平在学堂念书的时候会冷,就想要给他做两双厚实的棉袜。   听到掀帘子响的声音,她以为是哪个丫鬟进来了,也没有抬头。   魏城就站在碧纱橱旁边看着她。   穿一件蜜合色撒花缎面的棉袄。一头柔顺的秀发在脑后松松的挽了一个髻。   发髻上面只简简单单的簪了一支碧玉簪和一朵浅蓝色的绢花,耳垂上戴了一副明月珰。身后的炕案上面放着一瓶梅花,让人看着就会觉得心中一暖。   还是桃叶和桃枝叫侯爷的声音惊醒了林清瑶,这才抬起头望过来。   一眼就看到魏城站在门口,正将解下来的斗篷递给小丫鬟,然后抬脚就往她这里走。   林清瑶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有点儿慌,也有点儿乱。   手里的棉袜是没法子再静心做下去了,索性放到炕桌上面的笸箩里,起身站起来,面上带笑的说道:“您回来了?”   只要她愿意,她觉得她还是可以做个很贤惠的妻子的,教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魏城却不喜欢看到她这样。沉着一张脸,大步的走过来,伸手就按住了她的肩,叫她:“你坐着。”   她该是肆意的,任性的,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的温顺。好像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藏在心里,面上戴着一层面具,不显露出分毫来。   这样的林清瑶让他心疼。   林清瑶一怔,就已经被魏城按坐回了炕上。   回过神之后她就笑着恭敬的问道:“您饿了吧?我叫丫鬟摆饭?”   好像先前两个人之间压根就没有发生那件事,她也一点儿委屈都没有。   魏城不晓得该跟她说什么,就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笸箩里面做了一半的棉袜,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林清瑶却没有注意到,叫桃叶和桃枝去小厨房拿晚膳过来。   桃叶和桃枝两个人应了一声,挑开帘子走出去。一时屋里只剩了林清瑶和魏城两个人在。   气氛有点儿尴尬。林清瑶想了想,就问魏城:“您是什么时候到京的?”   魏城抬起头看她,回道:“昨晚。”   果然是昨晚就回来了......   林清瑶顿了顿,又问道:“您这次在西北,战事顺利吗?”   其实也晓得是白问。现在不但京城内外,只怕整个大宁朝的人都知道西北大捷的事。   主要是她现在确实不知道该跟魏城说什么话,但要是两个人一直坐着不说话,又会显得很尴尬。   虽然明知道她这是无话找话,但魏城还是作答了。   回答完之后,他伸手指着笸箩里面的棉袜,问林清瑶:“这是要做给谁的?”   上面绣的是一丛翠竹,肯定是做给男子的。但是鞋码又太小,肯定不会是做给他的。   林清瑶也老实作答:“是做给平哥儿的。现在天冷了,给他做两双厚实点的棉袜,这样他就不会冻到脚了。”   虽然明知道不是做给他的,但是听到林清瑶的这个回答魏城还是沉默了一下。   沉默之后他就说道:“明日我会叫人请个绣娘回来,往后你就不要再给他做这些东西了。”   看到这个他就会想起林清瑶以前靠卖绣品维持生计的事,心里满满的都是不舍和心疼。   就不想她再做这些针线活了。闲的时候看看书,侍弄侍弄花草,又或者是叫个戏班子回来听听戏,悠悠闲闲的过日子都行。   林清瑶猜不透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下,也就不说话了。   等到桃叶和桃枝拿了晚膳过来在炕桌上摆放好,两个人对面坐着,林清瑶也只是垂着眼,静静的吃饭。   饭后桃叶和桃枝将杯盘撤了下去,小丫鬟端了水来给两人洗了手,漱了口,彼此对面坐着。   魏城原就是个话少的人,也习惯了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林清瑶说,他听的相处模式,所以现在下意识的就只坐着,目光看向林清瑶,没有说话。   林清瑶顶、着他的这目光就觉得压力挺大的。   但要是两个人都只坐着不说话,那肯定会很尴尬。而且她现在毕竟是魏城的妻子,不说要得到他的宠爱,但至少不能让魏城厌烦了她。   内宅中女子过的好与不好,很多时候全都在丈夫的一句话而已。   也只得寻了些话儿出来同魏城说。   初时还觉得这样尴尬的说话很不好意思,但是到后来她就发现魏城也是有回应的。   哪怕她明明说的都是些内宅里面很无趣的小事,魏城也会听得很认真,面上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于是到后来林清瑶就渐渐的放开来。恍惚间还是在苏州府的时候,她还是那个话很多的小少女,叽叽喳喳的跟只小麻雀一般。身边还有倾听的人。   林清瑶也记不清她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畅快的说过话了,等听到城楼二更鼓点传来的声音,才惊觉原来已经这样的晚了。   魏城见她忽然停住不说,就问她:“你饿不饿?”   说了这么些时候,只怕是饿了。   就叫桃枝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桃枝应了一声,掀帘子走出去。一会儿工夫回转来,手里的朱漆托盘上放着两碗酒酿红枣桂圆枸杞汤。   还在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闻起来很香甜。   林清瑶用勺子舀着吃了一口,也确实很香甜。   等到吃完了,桃枝将碗收了下去,魏城就吩咐丫鬟打水过来。   林清瑶先洗漱了。坐在炕沿上听到净房里面传来的水声,她不由的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紧张起来。 第54章 夫妻本分   魏城从净室里面走出来, 就看到林清瑶坐在床沿上。   身上的衣裙已经换了下来,现在穿着一套淡紫色的寝衣。   头发也放了下来, 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披在肩头后背上, 在烛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她应该是很紧张,也很不安的,一双手无意识的攥着寝衣的下摆, 红唇也轻抿了起来。但面上还是竭力表现的很平静。   不过目光却不敢看他。甚至看到他过来, 还微微的别过头,去看旁侧镜台上面放着的黑漆嵌螺钿芍药花纹的首饰匣。   红唇较刚刚抿的更紧了起来。   魏城脚步微顿,但随后还是抬脚往床边走过来, 叫她:“你睡里侧。”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林清瑶吩咐下去的,床上铺了两床被子。里侧粉色的绸子被面上绣着金鱼, 取的是吉庆有余的好兆头,外侧葱绿色的绸子被面上面绣的是牡丹富贵的纹样。   她从前倒确实很喜欢养小金鱼这些, 以后可以叫人搬一口大瓷缸到院子里面来, 供林清瑶养小金鱼和睡莲用。   不过他还是喜欢两个人睡一床被子。夫妻之间这样分了两个被窝睡,就会让人觉得很生分。   看林清瑶脱了脚上的绣鞋躺进了床里侧,魏城也掀开外侧的被子躺了下去。   见他们两个睡下了, 丁香和桃叶就走进来放下帐子,将镜套放了下来。   又吹熄了屋里的几盏烛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能听到窗外寒风轻轻的卷过树梢时发出的呜呜轻响。   林清瑶不敢睡,也一点睡意都没有,整个人因为紧张和不安很清醒。放在被子里面的一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她不晓得魏城为什么要跟她一起睡, 明明他自己都说过他不喜欢跟女人亲近的。也不晓得他只是这样跟她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睡而已,还是会做旁的事......   不过就算他要做旁的事她也没有反对的立场。一来那原就是夫妻之间该有的本分事,二来,纵然魏城不喜女子,但他也肯定需要一个儿子来传宗接代的。   以前还是她太自私了。只想要侯夫人的名头,却不愿意担起做妻子该有的本分。   而且,与其以后让其他的女子替魏城生养下儿子,肯定还是由她来生养比较好,这样她在这淮安侯府的地位才会更加的稳固。   这样一想,心里就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好像对即将发生的事也没有那么紧张和不安了。   但是总不见魏城有什么动作。这种事总不好由她来主动的吧......   林清瑶犹豫了下,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最后索性阖上了双眼。   她已经想好了,若魏城要她履行夫妻间的那些本分事她也不会反抗,但要是魏城真的不愿意碰触亲近女子,只跟她这样躺一张床上睡觉她也可以接受。   反正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   更深夜重,纵然外面现在已经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但是屋子里面笼了炭火,身上又盖了厚实的棉被,林清瑶觉得很暖和。一暖和人就容易犯困,渐渐的林清瑶就觉得眼皮沉重起来,神思也恍惚起来。   可是忽然有一只手探进了她的被子里面来,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又一阵凉意袭来,是她的被子被人掀开,魏城躺了进来。   林清瑶没有提防,整个人立刻吓醒了,睡意全无。   转过头,正好对上魏城一双黑漆的眸子。   屋子里面只留了炕桌上的那一盏烛火没有吹熄。离着床还很有些路,帐子又放了下来,所以账内的光线很微弱。   林清瑶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光线微弱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缘故,就觉得魏城现在的一双眸子看上去特别的幽深。   压根看不透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大拇指还轻轻的在她的腕上摩挲了两下。同时听到他低声的在问:“睡着了?”   林清瑶沉默了下,然后决定还是如实作答:“刚刚确实快要睡着了,不过现在已经清醒了。”   带了点儿埋怨的意思。   这种快要睡觉了却忽然间被吓醒的滋味确实很不好受。   魏城听了,忍不住轻笑一声。好似挺喜欢林清瑶用这种埋怨的口气跟他说话似的。   林清瑶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正想要说话,手腕上面一紧,魏城握着她的手微微的一用力,就将她带到了他的怀里去。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了一起。   林清瑶全身立刻紧绷起来,刚刚想要说的话也吓的忘了。   心里想明白了是一回事,但是真的等到事到临头的时候她是不可能真的做到心如止水的。   察觉到魏城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上,在慢慢的解开她寝衣旁侧上面的系带。随后他的手探了进去,然后他翻过身来,两只胳膊撑在她的身侧,俯身望着她。   林清瑶压根就不敢看他,全身都僵硬着。也不晓得这时候她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魏城约莫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和害怕,低头安抚似的亲了她的脸颊一下,说出来的话很温和:“瑶瑶,我们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她应该尽她做妻子的本分么?   她也确实该尽这个本分的。   对上他暗沉的一双眸子,林清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抬起双臂,轻轻的环住了他的脖颈。   魏城原本还在犹豫。要是林清瑶暂时还不想跟他行夫妻之间的事,他肯定不会强迫她,还会再忍耐一段时间。但是现在林清瑶这样做,他是肯定没法子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哪怕现在林清瑶忽然说不要了,他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接下里的事就不是林清瑶能掌控得了的,只能一直被动的承受着。   明明是冬日,她却能察觉到魏城脖颈上面有一层细密的汗。他的唇舌和气息也都是滚烫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都害怕自己会在他的碰触下燃烧起来。   不过到底也还是好好的,细白的手指紧紧的攥着魏城雪色寝衣的衣襟。   分明她的寝衣已经悉数被他给除了下来,但是他自己的上衣却还是好好的穿在身上。   林清瑶模模糊糊的觉得有些不对,但脑子里面压根就没法子思考任何事。   一直到四更天的时候魏城才放过她,额头上也密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望着她的一双眸子闪着光,好似此刻屋内的烛火全都落在了他眼中一般。   被他这样望着,林清瑶有一瞬间的怔愣。   刚刚她是能感觉得到魏城对她的温存和怜惜的,一直都有在顾忌着她。现在又被他这样的望着,心里面竟然生了这个男人也许是有几分真心对她的感觉。   但是下一刻,他就看到魏城穿上外袍,叫丁香进来打水伺候她清洗干净身子。又拿了衣架上面搭着的那件黑色斗篷披了,掀开碧纱橱上的暖帘走了出去。   四更天很安静,林清瑶能听到魏城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又传来上夜的婆子叫侯爷的声音,紧接着是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魏城这是,离开裕园了?!   林清瑶胸腔里的一颗心直直的坠了下去,手指尖都止不住的在一阵阵的发冷。   她想,她可真是个傻子,刚刚甚至还以为魏城其实是有几分真心对她。   闭了闭眼,将心中的那几分苦涩压了下去,她在丁香的服侍下清洗干净身子,躺在床上阖上双眼,心中一片平静。   *   前院外书房,刚被邵潜紧急请过来的沈军医看着魏城胸前裂开的那道伤口,充满了不解。   这伤口还是在西北最后一战的时候,魏城打马过去要活捉叛军的头领,不慎被旁边的一支冷箭射中留下来的。   因为那支冷箭是三棱箭,箭头入了身子之后原就不易取出。又正好卡在两根肋骨中间,所以当初取箭头的时候很费了一番功夫。   取出来之后竟然发现箭头上面淬了毒。   虽然没有像关公那样刮骨疗伤,但魏城也吃了差不多那样多的苦头。   这一路上仔细的将养着,两日一换药,眼见的毒性已经去除,伤口也在慢慢的愈合,怎么现在忽然裂开了?   侯爷今晚是做了什么剧烈的动作?可是看他面上却一点痛苦的模样都没有,仔细看去,反倒会觉得他冷厉的眉眼较以往要柔和了很多......   沈军医觉得他约莫能猜想得出来这其中的原因。   早先出征的时候侯爷才刚成亲,次日就随军出征西北。都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他和他的夫人原本就还是新婚,这猛然的一回来,肯定会控制不住的。   不过这也确实太剧烈了,竟然弄得快要愈合的伤口都裂开了。   所以在将已经被血迹浸透的纱布拆下来,重新撒了伤药上去,又拿了干净的纱布包扎好伤口之后,沈军医出于职业道德和对魏城的关心,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侯爷,您往后在房事上面还是要温和一些,不能 过于激烈了。” 第55章 恼羞成怒   邵潜正用小茶盘捧着刚刚煎好的一碗药走进来, 闻言差点儿打翻了手里的茶盘。   他看了看魏城,又看了看沈军医, 觉得这个小老头儿也是个胆子大的, 竟然敢这样直白的在侯爷面前说这种话。   不过看侯爷面上半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说话,可见就是默认了沈军医的说法。   邵潜:......   行吧, 他们这种还没有成亲的人是没法子理解这种事到底是会有多剧烈, 竟然能将快要愈合的伤口都崩开了。   可见侯爷在夫人身上真的是不遗余力。   邵潜在心里面调笑了这一句,走过去将药碗双手捧着递给魏城。   端着这碗药走过来,就算没有喝一口, 但仅闻着这股味儿邵潜就觉得不是一般的苦。可是魏城还是端起来一气饮尽,面上的神情没有一点儿变化。   甚至放下药碗之后他还问了沈军医一句:“按照我现在的伤势, 多长时间可以再行房事?”   邵潜:......   他震惊的抬起头看魏城,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是他问出来的。   沈军医显然也震惊了, 看着魏城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 等反应过来之后才回道:“至少要三天之后。”   魏城点了点头。   今晚初次,她肯定是痛的。刚刚他都听到了她隐忍的呜咽声。也确实需要三天的时间让她将养将养。   不过想到刚刚林清瑶带着哭音娇哼的声音,魏城就觉得小腹那里有一团火。   这种事实在是教人食髓知味, 欲罢不能。   若不是后来林清瑶求饶了,哪怕他明知道自己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也不想这样轻易的就放过她的......   闭了闭眼,魏城勉强压下小腹处的那团火气,叫邵潜送送沈军医。   邵潜应了一声,恭敬的将沈军医送到书房的院门外, 叫了个侍卫过来,吩咐他好生的送沈军医回家。   转身掀开门口的暖帘走进屋里时,就看到魏城坐在太师椅中出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的表情柔和。   邵潜跟在魏城身边几年,以前从来没有在魏城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侯爷无论什么时候总是面无表情的,甚至都要叫人怀疑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不会笑。但是自打跟夫人定了亲事之后,侯爷的脸上总算偶尔也会有表情了。   看来夫人对侯爷的影响确实很大。   邵潜迟疑了一下,然后恭敬的问魏城:“侯爷,属下叫人点个灯笼来送您回裕园?”   这刚刚才从温柔乡出来,是肯定要回去的吧?而且依照侯爷对夫人的看重程度,只怕也不舍得让夫人独守空闺。   魏城却不答,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五更。”   这若在夏日,天都要开始亮了。不过现在外面的天色虽然还是黑的,但过一会也就要天亮了。   魏城犹豫了一下。   这个时候林清瑶应该已经睡着了,他若这时候回去,只怕会吵醒她,那样反倒不好。   而且,刚刚他才知晓了夫妻之事的趣味,这会儿回去再跟林清瑶同床共枕,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   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自制力还是可以的,但是在面对林清瑶的时候,他好像压根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所以最后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不用。我就在书房歇一歇。”   这倒有点出乎邵潜的意外了。不过还是恭敬的应了一声,走到旁边的西次间去打开柜子,拿了两床厚实的棉被出来。   西次间的后半间有一张宽大的罗汉床。平日或是午间休憩,或是晚间在这里睡觉都使得。一应被褥之类的东西也都是齐备的,很方便。   等铺好了床,邵潜过来请魏城过去安歇,自己则是吹熄了屋里的烛火,带上房门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魏城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刚刚他和林清瑶缠绵的画面,立刻就觉得气血沸腾起来。   其实他也知道刚刚林清瑶在这件事上并不是很愿意,只是没有拒绝,但是他也不后悔跟她做了这样的事。   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会比这样的事更亲密?总要先跟她做了这世间最亲密的事,往后两个人的关系才会更进一步。   *   次早林清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辰时了。日光斜照入屋,落在炕案上的那瓶梅花上。   昨儿枝头上才开了几朵花,经过这一晚上倒开了大半了,屋里幽幽梅香扑鼻。   林清瑶想要起来,但一动身子,就觉得全身酸软。   想起昨晚的事,林清瑶脸上还是忍不住的发起烫来。   不管怎么说,她和魏城,现在真的已经是夫妻了。想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定了定神,她扬声叫丁香。   碧纱橱上的暖帘应声被掀开来,可是进来的人不是丁香,而是魏城。   今日并不是休沐的日子,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去枢密院了,怎么还会在家里?   仿似看出来她心中的疑惑,魏城解释着:“出征西北之前我向皇上递过婚假的折子,当时因为战事紧急,皇上未允。现在我从西北回来,皇上补了我九日的婚假。”   也就是说这九日魏城都会在家中......   不过林清瑶转念又想着,就算皇上给魏城放了九日的婚假又怎么样。又不说这九日她就要天天跟魏城朝夕相对。   像昨夜那样的事之后魏城都能立刻抽身就走,留她一个人在这屋里睡觉,可见夫妻之事对于魏城而言也只是个不得已的义务而已。   这九日他肯定会去忙他自己的事,没有多少时间跟她相处的。   就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魏城已经走到床沿上坐下了,目光望着她。   身上换了一套寝衣,不是昨晚穿的那套淡紫色的,而是一套桃红色的。   肩头的秀发有些儿乱,白皙的脖颈上面有几个很显眼的红痕。   魏城喉间一干,目光暗沉了下来。   林清瑶被他这样一看觉得很不自在。若按照以往她的脾性,这时候就该直接伸手将他的头拨到一边去。但是现在她可不敢。   就低了头,问着:“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夜完事之后不是走的挺快的么?还以为最近几日不会再到她这里来的,没有想到今儿一早就过来了。   就听到魏城的声音在说道:“卯时过来的。”   卯时?   林清瑶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色。魏城来了竟然都有这么长的时间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顿了顿,又问道:“您早膳用过了么?”   魏城摇了摇头:“没有。”   他原就是特地过来想跟她一起用早膳的。虽然明知道林清瑶昨晚被他折腾的累了,今日不会起的很早,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在外书房略略的睡了一会就过来了。   过来看到林清瑶还在睡,担心打扰到她,就没有进屋,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闭目养神。   刚刚听到林清瑶在叫丁香,知道她醒了,就立刻过来见她了。   林清瑶微微的抿了抿唇。   既然魏城都已经这样说了,她接下来要是不开口留他在这里用早膳,未免显得她这个做妻子的太不贤惠了。   不过她确实不想跟魏城一块儿用早膳.......   想了想,就委婉的问道:“侯爷想在哪里用早膳?若想在外书房用,我一会就叫丫鬟给您送过去。”   魏城看她一眼。   他一早就跑过来,就是想要跟她一起用早膳的,但是她现在竟然想将他往外推。   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不过还是闷着声音回道:“天冷,这屋里暖和,还是在这里用。”   林清瑶:......行吧。   但您既然想在这里用早膳就别坐在床沿上不动啊。您这坐在这里,她就没法子起床穿衣裳不是。   顿了顿,只得开口委婉的提醒着:“侯爷,您请让一让。我要叫丁香进来了。”   魏城却坐着没有动。也顿了顿,忽然问出来一句:“你,你还痛吗?”   林清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一脸不解的望着他。   魏城却仿似很不自在的样子。目光都不敢看她,侧过头,看旁边錾刻着喜鹊登梅纹样的帐钩子。   林清瑶愣了一会,然后忽然明白过来他这句话问的是什么,一张白皙的脸上顷刻间满是红晕。   他怎么会问这样的话?而且,这样的话叫她要怎么回答?   却紧紧的抿着唇,没有说话。也不看他,低头看着被面上绣的金鱼。   魏城却仿似很在意这件事。见她没有回答,顿了顿,又问了一句:“是不是还很痛?”   昨夜刚开始的时候他分明听到了她一声短促的哭音,过后他也摸到了她脸上的泪水。   就将一直紧握在手掌心里面的一只白瓷盒递过来:“这里面装的是上好的消肿药膏子,我昨夜特地找沈军医要的。你要还是觉得痛,就......”   一语未了,就被恼羞成怒的林清瑶给直接呵斥着:“闭嘴。” 第56章 一本正经   话一说出口林清瑶就愣了一下。   她刚刚竟然呵斥了魏城......   可是她实在是没有法子了。难道这件事不应该是件很隐秘, 也很羞耻的事么?魏城到底是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仿似跟她谈论今天早膳要吃什么一样的口吻来跟她谈论这件事的?   好在她呵斥完之后, 看魏城也没有要生气的样子, 心里才略略的松了一口气。   担心魏城又会说出什么惊骇的言语来,就忙说道:“我那里已经不痛了,也不红肿, 我......”   说到这里她愣了一下,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脸上红的简直就跟要滴血一样。   魏城那样问也就罢了,她竟然还这样的回答, 魏城听到会怎么想?   抬起头偷偷的看魏城,果然见他唇角往上微微的弯起。   林清瑶又是羞又是气, 小性子一下子就被激了上来,赌气般的就问道:“你还笑?你在笑什么?”   晓得她这是恼羞成怒了, 魏城也不敢惹她。   以前他可是见识过这位小祖宗恼羞成怒, 强词夺理的本事的,这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顺着她的话来说。   于是忙紧绷了一张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没有笑。”   林清瑶:......   行吧, 这是将她当傻子呢。   又不好再发脾气。一来这确实是件很隐私的事,不说说出来,就是想起来她都觉得脸上发烧,二来,她也不敢真的跟魏城置气。   也只得忍下羞意和气恼,横了魏城一眼, 然后说道:“烦请您让一让,我要起来了。”   因为心里还有气,所以纵然这一句话是很客气恭敬的话,但是说出来的时候难免还会带了几分气恼,有点儿冲。   魏城却一点都没有生气,甚至还觉得挺高兴的。   这些日子看林清瑶对着他的时候一直都很贤惠,开口不是侯爷就是您,但实际上却带着疏离和客套,完全不像以前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完全不像以前的她。但是刚刚,总算让他觉得有点儿像以前了。   就嗯了一声,堪称乖顺的走到临窗木炕上坐了下去。还顺手拿起了炕案上放着的一只布老虎看着。   这还是昨儿魏秀荷过来玩时拉下的,林清瑶还没有来得及叫人给她送回去。   没有想到魏城竟然会拿起这个,手指头还来回的揪采着布老虎的耳朵......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冷面凌厉的男人吗?   林清瑶呆了一呆,然后别过头去不看他。   其实她还是很想叫魏城出去的。   虽然昨夜两个人是有了那层最亲密的关系不假,但是现在在她的心里还没法子跟他那样的亲密。   而且昨夜魏城事后立刻转过身就走了,这件事林清瑶也没法子做到一点都不在意。   可是现在这个人一大早的就过来了,还坐在这里不走,一定要留在这里跟她一起用早膳......   林清瑶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也只得忍着羞意,掀开被子要起来。   不过等她穿了绣鞋起身要站起来的时候竟然觉得双腿无力,差些儿就摔倒了。得亏及时的伸手扶住了床栏板才堪堪的站稳。   昨夜真的是......   林清瑶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阵的发烫。定了定神,才开口叫丁香。   这一次丁香很快的就进来了,桃叶和桃枝也一块儿进来了。   伺候她穿了衣裙,梳洗好,林清瑶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让桃叶给她梳头。   桃叶虽然是个话不多的人,但是梳头的手艺是极好的。   今儿她给林清瑶梳的是百合髻。   昨晚她和桃枝在外面守夜,屋里的动静她们两个是肯定听到了的。也确实希望林清瑶和魏城能百年好合,所以才给林清瑶梳了这个发髻。   挑选首饰的时候,知道林清瑶不出门的时候不喜欢戴繁琐的首饰,所以桃叶只简简单单的给她簪了一支云头簪子,两朵小巧的赤金钿花。   魏城一直坐在一旁看林清瑶梳妆,就觉得她头上戴的发饰太简单太素净了。   于是起身走过去,将镜台上面的几只首饰匣子都打开看了看,然后挑了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首步摇和一朵酒杯大小的堆纱绢花簪在了林清瑶的发髻上。   这支赤金点翠的凤首步摇凤口里面衔了一串珍珠流苏下来,至中间那里又分为三串。而且,非但底下的三颗坠珠是大红色的,就是中间的那一截流苏也是大红色和白色的珍珠间杂着串起来的。   更不说鬓后压着的那朵大红色的堆纱绢花了。色彩上看上去一下子就鲜艳喜庆了很多,人也显得娇美起来。   只是,这又不出门的,又不用见外客,又不年不节的,真的有必要戴一支这样贵重的步摇吗?   林清瑶犹豫了一下,想要将这支凤首步摇拿下来,魏城却仿似看清了她心中所想,已是开口说道:“你戴着这支步摇,很好看。”   面上看起来很认真,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   林清瑶面上忍不住的又笼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不过到底也没有将这支步摇取下来。   不管怎么说,被人夸好看心里总是高兴的。而且,这毕竟是魏城亲手挑选,也是亲手给她簪上的步摇,现在这会若取了下来,她担心魏城会不高兴。   她都已经是出嫁为人妇的人了,丈夫还是很有权势地位的侯爷,说话做事自然不能跟以前那样的随意任性了。   就叫桃叶和桃枝去将早膳拿过来。   早膳有糯米莲子粥,一盘红豆沙馅的素包子和一盘白糖油糕。再有一碟子切开的鸽子蛋,一只黑漆描金的七格攒盒里面放着诸如卤鸡脯、酿豆芽、什锦鸡丝之类的小菜。   因为林清瑶喜欢吃又甜又糯的东西,所以小厨房里的厨娘也投她所好。   只是林清瑶心里思忖着,魏城是个大男人,只怕不喜欢吃甜的。就叫丁香:“去小厨房问问还有没有备下其他的粥和糕点,若有,拿过来给侯爷吃。”   丁香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出屋,却被魏城给叫住了。   “不用,这些就很好。”   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糯米八宝粥,夹了一只白糖油糕。   林清瑶便也罢了。   两个人对面坐着吃了早饭。等到桃叶和桃枝将碗筷都收拾下去,林清瑶见魏城依然还没有走的意思,就觉得,挺尴尬的。   魏城倒不觉得。想了想,问她:“我听说崇鹤山庄有一大片梅林,现在梅花应该开的很好,你想不想去看看?”   不过她好像是个怕冷的人,只怕这会儿再美丽的景致她都不愿意出去的。   林清瑶没有想到魏城会叫她去崇鹤山庄看梅花,看起来他好像真的在用心的讨她的欢心一样。   但是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儿虽然是个晴天,只怕外面还是很冷的。最重要的是,昨夜才刚被魏城那样的折腾过,现在她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力气,哪里都不想去。   但是她也没有直接拒绝,反而是委婉的说道:“昨日我看咱们后园子的那株梅花枝头才开了几朵花,想必崇鹤山庄也是如此。还是过几日再去看,免得今日趁兴而去,败兴而归。”   这就是不想去的意思了。   魏城点了点头,没说话。   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去崇鹤山庄看梅花。自小所有的花草在他眼里都一个样,没有什么分别。   而且平常除了练武之外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可以说确实是个很沉闷无趣的人了,也难怪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林清瑶会在背地里那样说他。   不过没有关系,往后林清瑶感兴趣的事他也可以试着去感兴趣,这样两个人说起话来的时候还能有共同的话题。   可是现在林清瑶感兴趣的是旁边笸箩里面放着的,给林承平做的那双还没有来得及完工的棉袜。   还是不大明白魏城昨天为什么叫她往后不要再给林承平做这些东西了。   若说这是因为他讨厌林承平的缘故,但那样当初也不会主动说她嫁过来的时候可以让林承平也住在侯府,还将他转到了京城最好的兰安学堂去读书。   而且成亲次日魏城就出征去了西北,和林承平压根就没有来得及说过一句话。   林清瑶想了想,觉得她还是很有必要问一问魏城这个事。   不求魏城能有多喜欢林承平,但是至少也不能让魏城讨厌他。便是真的讨厌,也要问一问讨厌的原因,这样往后才能让林承平改。   就语气温顺的问道:“侯爷,平哥儿可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让您不高兴?”   “没有。”魏城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样问,“平哥儿很好。”   而且关键是,他其实压根就没有注意过林承平。当初会主动提起那些话,也是因为知道彼时林清瑶心中最在意的人就是林承平,所以就用林承平日后的成就来打动她,好让她能同意他们两个人的婚事。   这样一想,魏城心里难免就添了几分酸意。 第57章 妹妹上门   魏城这样一说林清瑶就放心了。   也好心里没有什么担忧的继续问道:“那请问侯爷, 刚刚您为什么说不让我往后给平哥儿做这些东西?”   说着,将笸箩里面那双尚未完工的棉袜拿起来给魏城看。   棉袜做的很精细, 一看就知道废了很多的心思和功夫。   林清瑶从来没有给他做过任何东西......   魏城忍着心里面的酸意, 面上看着倒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平哥儿身边有伺候的人,他的这些贴身衣物自然有伺候他的人做。便是人手不够了,我叫人请两个绣娘过来, 要多少都够了, 不必每一样都要你自己亲手来做。”   知道她很关心林承平,但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原就很淘气,很费衣裳鞋袜的。而且个子每年都在长, 往往今年穿着还合身的衣裳鞋袜到明年就小了,得全都重新做, 是件很辛苦的事。   魏城心疼林清瑶,不想她这样辛苦。   可惜他原是一番为林清瑶着想的心思, 说出来的这番话却没有泄露出分毫来, 所以林清瑶依然不能体会到。   反倒觉得他这个人挺霸道的,连她一个后宅妇人做针线活这样的小事都要管。   就双唇微抿,看着魏城不说话。   魏城被她这样看着, 也不晓得为什么,忽然就觉得有些心虚起来。   眉眼微垂下来。正好看到林清瑶放在炕桌上的右手。   手掌虚虚的握着,五根手指纤细,手指甲上面没有涂蔻丹。   不过手腕上面笼了一串珊瑚珠子。大红的颜色,衬的她的肤色越发的莹白如雪起来。   魏城就想起昨夜刚开始的时候,林清瑶明明是心中很紧张很害怕的, 但还是强装镇定的伸臂绕着他的脖颈,激的他脑子里面什么理智一下子都没有了。   后来她倒是悔了,知道怕了,哭着求饶,想要逃开,他却是不允,握着她的手,依然要她紧紧的环着他的脖颈。   想起那些个旖、旎的画面,魏城立刻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竟是想都没有想,倾身过去,伸手就握住了林清瑶的右手。   林清瑶惊讶起来。   这个人,两个人好好的坐着说话,他怎么忽然就来拉她的手?   就手上用了些力,想要挣脱出来。   自然是挣脱不出来的。   丁香还站在旁侧伺候呢,教她看着成个什么样子?   林清瑶脸上红起来。心里就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不由的开口轻声的呵斥着:“你放手。”   魏城看她面带薄怒,面上笼着一层红晕,当真是艳压桃花,心尖上就如同被人给轻掐了一下般,一圈圈的涟漪荡开去。   自然是不想放手的,反倒很想长臂一伸,将她抱过来抱坐在自己腿上。   可是又担心真的惹恼了林清瑶,无奈也只得悻悻然的将手收了回来。   不过收回手的时候尾指不小心划到了林清瑶的手掌心,林清瑶只觉得痒痒的,忙攥紧了手。   顿了顿,将心里的那股子异样面前压了下去,她才开始继续刚刚的话题。   “平哥儿的东西,我现在也没有每一样都自己来做。不过有的时候在 家中也确实闲的很,做一些针线活就算是打发时间。”   低眉敛目路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轻声细语,一副商量的口吻。看的出来她是很想要努力做出个贤惠的妻子模样。   不过她面上的一层薄红尚未完全褪去。担心魏城又会像刚刚那样很突兀的过来握她的手,一双手就紧紧的交握着放在肚腹前面,指骨处都有些泛白了。   魏城瞧见,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握下她的手而已,她就吓成这个样子。   她这到底是单纯的怕他,还是不喜欢他碰她?   可明明昨晚他们两个人都已经那样的亲密了......   魏城看着她出了一会神。见她脸上红意越来越浓,甚至还轻咬了下唇。说不定下一刻就又会恼羞成怒的呵斥他,忙解释着:“我是不想你辛苦。我听说做针线活不但费眼睛,一直垂着头对脖子也不好。不过你若是偶尔做一做,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这倒也没什么。”   他是因为不想她辛苦才不要她给平哥儿做那些东西的?   林清瑶一时也顾不得心里面的羞和恼了,惊讶的抬起头看他,一时都不敢相信刚刚她听到的这句话是真的。   魏城被她这目光看的有几分不自在,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低头各处看了看,衣裳靴袜都穿的好好的,再没有半点不妥当的地方。   就问她:“你怎么了?”   不然怎么会这样的看他?   林清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怎么。”   别过头看旁侧多宝阁上面放着的一只汝窑美人耸肩瓶,心里面乱糟糟的。   魏城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为什么要关心她辛苦不辛苦的事?在她的印象中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桃叶这时掀开帘子走进来,对魏城和林清瑶屈膝行了个礼,禀报道:“侯爷,夫人,姑奶奶和姑爷过来了,就在院门外面。”   林清瑶就知道这是魏秀菱和她丈夫过来了。   魏城出征西北的这几个月魏秀菱也有过来见过她几次,不过她的丈夫林清瑶还没有见过。   倒不是魏秀菱的丈夫托大不来。主要是男主人在外面,她一个后宅妇人,纵然说起来也是她的妹夫,但也是要避些嫌的,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现在应该是知道魏城回京了,所以魏秀菱夫妻两个就过来拜见。   卧房是很私密的地方,若只有魏秀菱一个人过来,叫她进来大家一块坐着说话也没什么。但是她的丈夫毕竟是外男,所以这里是肯定不好用来做会客的场地的。   林清瑶就跟在魏城的身后去明间。   还未坐下,就看到桃枝推开厚重的夹棉暖帘,魏秀菱微微低头走了进来。   外面罩一件雪青色撒花缎面的斗篷。解下斗篷时,露出里面穿着的樱草色绣蝴蝶梅花纹的长袄来。   五官生的很秀气,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温柔。   跟在她身后的男子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穿一件竹青色竹叶暗纹的圆领长袍,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很谦和的人。   夫妻两个人对魏城和林清瑶行礼。   魏城面上神情淡淡的,叫他们两个坐。   目光随后在魏秀菱脸上转了一转,他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瘦了?”   魏秀菱是早产,幼时俞氏又没有好好的待她,所以身子向来不好。但是上次魏城见她的时候觉得她的脸颊很圆润了些,如何才几个月不见,不但她的脸颊又削瘦了回去,甚至面色还有些苍白。   陶宏远才刚在椅中坐了下去,听到魏城这句透着责怪的问话,心中一凛,忙起身站了起来。   “阿菱这是因为......”   “大哥,”   魏秀菱也忙起身站起来,微笑着抢过陶宏远的话,“我有孩子了。”   林清瑶惊讶的看着她。   印象中魏秀菱是个常年脸色都有些发白,很安静的小姑娘。不过她对着人的时候面上总带着微笑,会让人觉得很有亲和力。   因为那时候自己为她鸣不平,很跟俞氏呛了两次,所以魏秀菱跟她还是亲近的,会笑着叫她林姐姐。   没有想到现在魏秀菱竟然会怀了孩子。想想时间过的可真是快。   不过心里肯定是为魏秀菱感到高兴的。就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诚心诚意的说道:“恭喜你了。”   魏秀菱笑着道了谢,然后看向魏城。   魏城一直没有说话。一张俊脸紧绷着,目光牢牢的看着魏秀菱。   这下子林清瑶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怎么魏秀菱怀了孩子魏城竟然不高兴?   要知道一个女子但凡嫁了人,肯定是会生养好一些的。而且最好一定要生养个男孩子下来,这样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   按道理来说,现在魏秀菱怀了孩子,魏城这个做大哥的,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是,但怎么现在魏城是这个表现?   魏秀菱对着魏城的目光,面上的微笑依然未褪分毫。   “大哥,”她说话的声音也跟她的为人一样,温温软软的,“你就要做舅舅了,难道你不高兴么?”   魏城紧绷的一张脸终于松动了一些。片刻之后才听到他慢慢的问道:“几个月了?”   “三个月。”   魏秀菱唇角笑意温柔,右手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腹部,“这段日子因为有些反应,饮食上面就不大用得下。不过大夫说这都是正常的,过段日子自然就会好了。”   这就是在回答刚刚魏城问她怎么瘦了的那句话了,也就相当于是在为陶宏远开脱。   不过林清瑶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   这兄妹两个,怎么就让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第58章 提前担忧   “还是嫂子这里暖和。”   魏秀菱坐在东暖阁的临窗木炕上, 笑着跟林清瑶说话。   林清瑶看她双唇不是很红润,就让桃枝去小厨房说一声, 上次喝的那碗酒酿红枣枸杞羹很好, 叫厨娘再做几碗送过来。   又吩咐桃叶:“叫小丫鬟往明间的火盆里面再倒些银霜炭。”   魏城还罢了,那陶宏远看着也是个清瘦的书生模样,今日天气严寒, 只怕他会觉得冷, 屋子里面还是多烧些炭火的好。   两个人应了一声,转过身往外走。   碧纱橱上的夹棉门帘被推开的时候,林清瑶听到陶宏远的声音在说:“......已经叫了大夫看过了。大夫说阿菱的身子骨虽然弱, 但这一胎只要好生的调养着,应该也是无碍的。”   声音里面都带着些诚惶诚恐, 不难想象现在他心中该是何等的紧张。   林清瑶觉得魏城的这个反应实在很奇怪,但又不好问。便只当不知, 和魏秀菱闲话。   魏秀菱拿起丫鬟放在她手边的盖碗喝了一口里面的热茶, 觉得身体暖和了一些。就放下盖碗,对林清瑶笑道:“嫂子,我大哥刚刚忽然那样, 是不是吓到你了?”   说实话,其实还是有点的。主要以前魏城虽然是个冷面的人,但是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刚刚那样的神情来。   就感觉,魏城对于得知魏秀菱怀了身孕这件事很震惊,好像也不能容忍。   但是做大哥的,怎么会这样......   林清瑶压下心头的异样, 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魏秀菱微微一笑。笑过之后她便说道:“嫂子你是知道的,我是早产的孩子,我娘生下我就死了。”   其实林清瑶比魏秀菱就大了一岁,魏母死的时候她也不晓事,这件事还是后来听母亲跟人闲话的时候说起过。   都说魏母是个再亲和不过的人,不想这样就死了,真是可惜了。   “其实当时的事我也不知,还是后来家里的老嬷嬷告诉我的。说我母亲生下我之后原还是好好的,忽然咳嗽了一声,身子底下的被褥就慢慢的被血给浸透了。当时我大哥也在,是亲眼看到的。也是亲眼看到我娘渐渐的不行的。”   林清瑶不知道这个。不过只要想一想当时的场景,就觉得魏城挺可怜的。   算一算他当年也才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因为生孩子大出血死了,心里该有多悲痛?   好像忽然就有些明白魏城刚刚知道魏秀菱怀上了孩子之后为什么会是那副反应了。   魏城心里对女人生孩子估计是怀了极大的恐惧的,应该是担心魏秀菱以后临盆的时候也会跟他娘一样......   魏秀菱是个聪明的人,一看到林清瑶面上恍然的神情就晓得她已经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说那番话了。   “嫂子猜想的不错。我大哥虽然面上瞧着是个很冷的人,话也不多,但其实他心里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你见他对我冷淡,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样子,还曾当面说过他。”   说到这里,魏秀菱看着林清瑶笑起来。   那个时候的林清瑶虽然性子是骄纵了些,但其实是个很良善的人,她心中一直都很感激的。   林清瑶也想起那次的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世上怎么会有魏城这样的人?往后是必定不会跟这样的人来往的。没想到现在她竟然跟魏城成了夫妻。可见世事难预料这句话说的再对不过。   “其实我大哥不是不关心我。只是他年少的时候亲眼看着母亲为生我而撒手人寰,又加上老嬷嬷说我的相貌跟母亲很有几分相像,大哥一则是心里不能完全的释怀那件事,二则也是因为看着我就会让他想起母亲,心里悲痛,所以能少见就少见了。”   “不过大哥对我还是很好的。小的时候继母待我们两个不好,要打罚我们两个,所有的责罚都是他一个人领了去,绝不会让继母伤我一下。继母给我们两个的饭菜不多,他见我没有吃饱,就将他自己的饭菜全都省下来给我。就是我的婚事,旁人只说他现如今是淮安侯了,为自己的妹妹挑选的夫家必定是家世显赫的,但我明白他的心思。”   说到这里,魏秀菱的声音轻了些:“权势富贵这些,不是他最看重的。家里平平和和的,一家人在一起没有半点儿算计,这才是最要紧的。”   她的夫家,公婆只得她夫君一个独子,人口简单,可以省却多少妯娌,姑嫂之间的琐屑事。而且公婆都是和善的人,夫君性情也温和,还是个青年进士,现在也在礼部当差。家世虽然不是很显赫,但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富裕之家,比那些个虽然显赫,但是人口复杂,每天都有烦心事的世家大族不好?   林清瑶以前确实不知道这些事,不过现在听魏秀菱这样一说,她就明白过来。   就微笑着说道:“你既然知道你大哥担心你,那你现在可更要好好的保重身子了。”   照刚刚魏秀菱这样说来,魏城心中是很看重这个唯一的同胞亲妹妹的。她做妻子的,自然也希望她能好好的。   而且,她从小跟魏秀菱相识,也确实不希望她出一点事。   魏秀菱笑着道了谢,目光带笑的看着她。   身上的穿戴还跟以前差不多,不过人看着却比以前多了一份安宁平和。   林清瑶这几年的困苦她也是这些日子才知道。若早知道,肯定一早儿就去看她了。   不过现在她既然已经嫁给大哥了,大哥往后肯定会尽一切所能好好的待她,不会让她再受半点苦楚的。   魏秀菱早慧,心里也很信服尊敬魏城这个大哥,所以对他的事难免就会多留两分心思。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魏城对林清瑶的心思了。只可惜那时候林清瑶却和谢蕴定了亲事。   好在兜兜转转的,现在大哥还是将林清瑶娶回了家。   魏秀菱是真心的替魏城感到高兴,所以就对着林清瑶点头笑道:“我大哥这些年鲜少有真正高兴的时候,但我猜想,跟你成亲的那日,是他这些年中最高兴的时候了。”   身为魏城唯一的同胞妹妹,魏城大婚的那日魏秀菱是肯定要过来的。亲眼看到一向冷面的大哥眼中带着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素来冷静的人,有那么一刻走路的时候竟然差些儿同手同脚起来,可见当时他心中有多紧张,多激动。   林清瑶听了这话,有些恍惚起来。   她又不是个傻子,有时候确实是能感受得到魏城对她的好的,也有过疑心。但有时候魏城对她又实在是......   就没有继续深想下去,觉得顺其自然就好了。   正好小厨房叫丫鬟将做好的酒酿红枣枸杞羹送了两碗过来,林清瑶便按下心头的异样心思,跟魏秀菱吃起来。   吃完之后叫丫鬟将碗收了下去,魏秀菱又跟林清瑶闲话了几句,就笑道:“刚刚我一过来就来见大哥和嫂子了,母亲那里还没有去。现在也该去拜见拜见了。”   魏秀菱是个心底很温顺的人,即便俞氏以前对她很不好,但到底是她的继母,这些年面上对她还是恭顺的。   林清瑶虽然觉得没必要,但到底是魏秀菱的意思,她也不好干涉的。就陪同她一块儿起身往明间走。   陶宏远还在说话,说的是朝中的一些事。魏城在上首的一张椅中坐着,没有说话。   听到门帘掀起的声音,他转头望过来。   林清瑶就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明是很平静的,但不晓得为什么,她心中却猛的一跳。   就不敢看他,微垂下眉眼,走到旁侧的一张椅中坐了。   魏秀菱就笑着跟魏城说了要过去拜见俞氏的话,还问魏城要不要一起过去。   魏城这才收回看林清瑶的目光,看着她。   “不去。”   还叫魏秀菱,“你也不用过去。”   虽然路上的积雪都已经打扫干净了,但地上难免会有打滑的地方,魏秀菱现在怀着身孕,若不慎摔倒了,那肯定不是小事。   而且,俞氏那边,能将他们母子三个人养在侯府中也是因着父亲临终所言,不然他早就将他们送回老家去了。   若不是俞氏以前的苛待,魏秀菱的身子骨怎么会一直不好?   看她现在人瘦瘦的,竟然怀了身孕,也不晓得孩子能不能顺畅的生下来。   忽然又想到林清瑶。   转过头去看她,人也是很纤瘦的,腰肢更是纤细,盈盈不堪一握般。   身为女子,她往后也是会怀上身孕的。 第59章 去而复返   想到林清瑶以后也会经历那些危险, 魏城就觉得心头陡然一跳。   他想,他是没法子让林清瑶受那种苦的, 也没法子让林清瑶处在那样危险的境地。   最后魏秀菱到底也没有去拜见俞氏, 和陶宏远一起就在裕园这里用了午膳。   冬日天短,午膳之后彼此坐着说了一会儿,魏秀菱和陶宏远就起身作辞。   林清瑶看魏城沉默不语的样子, 只以为他这是在担心魏秀菱, 就安慰他:“你放心,菱姐儿是个心底善良的人,这一胎她肯定会顺顺利利, 平平安安的。”   魏城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担心魏秀菱的, 但是他更担心万一林清瑶也怀了身孕......   他知道有能让女子避孕的药,但是也知道这些药大多是虎狼之药, 对女子的身子不好。不晓得有没有男子喝的药......   想了想, 就起身去外书房,让人叫了沈军医过来询问。   沈军医完全的懵了。   昨儿晚上这位侯爷才刚因为房事太‘激烈’的缘故将伤口扯裂开了,他亲手给上的药, 包的纱布,这会儿竟然来问他有没有男子喝了,就能让妇人避孕的药。   大凡男子不都希望妻子能为自己多多的诞下子嗣,好开枝散叶的么,这位爷在这上面怎么就是个另类了?   但是魏城的问话他肯定不敢不答的。就回道:“这样的药也不是没有。不过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这样的药, 侯爷您可要三思。”   魏城却没有什么思的,即刻叫他将药方写下来,吩咐侍卫照方子去药铺抓药。   看看外面天色向晚,便起身往裕园来。   丁香正在对林清瑶禀报,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叫个人去外书房问一声侯爷是否回来用晚膳。   林清瑶也在犹豫,可巧就看到魏城回来了。   就从炕沿上起身站起来,笑着问道:“您回来了?”   一面说,一面走过去接过他刚刚解下来的斗篷,回手交给丁香。又吩咐桃叶和桃枝摆晚膳。   魏城在炕上坐下来,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只觉得内心安宁平和。   他想,只要她这样一直好好的待在他身边,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晚膳过后两个人对面坐着说了会话。   约莫是因着昨晚两个人亲近过的缘故,现在林清瑶对着魏城的时候依然觉得不大好意思。话较昨晚少了很多不说,眉眼也一直微垂着,不怎么看魏城。   魏城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仿似怎么看她都看不够。   至后来二更鼓点敲过,魏城见林清瑶面有倦色,才起身站起来。   他自然很想晚间跟林清瑶一块儿歇卧,但是他的伤现在还没有好透彻,若跟林清瑶睡在一块儿,他很觉得自己肯定会忍不住......   想来想去的,暂且这几日他还是歇在外书房的好。   就对林清瑶说道:“我去外书房。”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要跟她分房睡?   林清瑶一怔,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他。   不过等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刻别过头,点了点头,面上神情淡淡的:“好。”   两个人原就是各取所需才成的亲,即便为了子嗣着想昨夜魏城不得不跟她亲近,但事后他不是立刻就走了么?现在他要跟她分房睡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她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做好她一个贤惠妻子的本分就够了。   所以就甚是体贴的说了一句:“雪天路滑难行,我叫桃枝点个灯笼送您过去。”   还关切的问他外书房的床褥够不够,暖和不暖和,要不要她让人送两床厚实的被褥过去。   魏城看她一眼。   怎么感觉他要去外书房歇宿这件事她竟然很高兴?   虽然这件事刚刚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不错,但是看到林清瑶现在这个满不在乎的反应,他心里还是觉得如同堵了一块大石头般,挺憋闷的。   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照实回答说被子够了,不用再送。也不用桃枝送他,点一盏灯笼,他自己提着就行了。   林清瑶也没有坚持。叫桃枝点了一盏明瓦的灯笼过来,亲自送魏城到门口。   魏城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回过头一望,就见林清瑶还站在外面的廊檐下。   披一件浅粉色撒花缎面的斗篷。领口的风毛洁白如雪,映衬的她一张脸越发的莹润娇嫩。   想起昨夜两个人的亲密销、魂之处,魏城只觉一阵口干舌燥,竟是不想走了。   好像忽然就很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但是林清瑶这时约莫觉得他已经快要走出院门了,外面寒风凛冽,实在难捱,便转过身往屋里走了。   魏城:......   捏了捏手里的灯笼柄,也只得抬脚继续往外走了。   走到花园子门口的时候,就发现两扇院门已经关了起来,上夜的两个婆子在旁边的值房里面围着火盆说话。   魏城叫她们两个开了门,抬脚往外走了。走出几步,忽然脚步一顿,然后转过身,大踏步的就往回走。   林清瑶这时候已经洗漱好上床躺下了,忽然听到外面丫鬟在叫侯爷的声音,惊讶的坐起来。   就看到魏城已经掀开碧纱橱上的暖帘走进来。   “侯爷?”   林清瑶愣了一愣之后才问道,“您怎么回来了?”   刚刚不是才说要去外书房睡的吗?她还是亲眼看到他走出院门的。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就问道:“您这是忘了什么东西,回来取?”   不然实在没法子解释他的去而复返。   魏城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没忘什么东西。我回来睡觉。”   林清瑶:......   林清瑶有点儿懵。   魏城也不晓得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总不好说原是担心自己把持不 住,才想着要去外书房睡的。但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想着林清瑶刚刚一副轻松,没有丝毫挽留的模样,就觉得他成了个不得妻子喜爱,要独守空房的人,心里又酸又涩,一时冲动又跑了回来,一定要跟林清瑶一块儿睡吧?   就紧绷着一张脸,去净房里面洗漱去了。   速度很快。在林清瑶还没有想明白魏城为什么忽然去而复返之前他就已经回来了。   刚刚因为林清瑶已经睡下了,所以屋里的灯烛也都吹熄了,只留了炕桌上放着的一盏烛火。   还用灯罩子罩了起来,所以屋里的光线很微弱。   魏城原就生的身材高大,这会儿一张俊脸上看着又神情喜怒不辨,看着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林清瑶看着他一步步的往床边走近,伸手放下淡紫色的帐子,掀开被子上床,心跳忍不住的快了起来。   不过看魏城躺下之后就阖上了双眼,她微微的抿了下唇,然后动作很轻的也躺了下去,也阖上了双眼。   因为刚刚以为魏城到外书房去睡,所以丁香铺被子的时候就只铺了这一床,这下子两个人不可避免的就盖了同一床被子。   好在床足够大,林清瑶又下意识的想要离魏城远一些,所以两个人的身子也不会挨到。   过了好一会儿,林清瑶黑暗中听魏城的呼吸依然是沉稳绵长的,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就悄悄的睁开双眼,微微的侧过头往旁边看。   就看到魏城的双眼依然阖着。微弱的烛光下,可以看到他侧脸线条流畅硬朗。   眉骨很高,一双剑眉浓黑,眉尾上扬,看着就很有气势。   看来他是真的睡着了。   林清瑶不由的暗自松了一口气。   昨晚的事想起来就觉得很羞涩,而且她好像也不太能接受那样的事。但是魏城看起来好像很喜欢......   原本以为两个人同睡一床魏城肯定又要像昨晚那样折腾她,刚刚心里面还很紧张,但是没有想到魏城现在竟然睡着了。   若两个人只是这样睡在一张床上什么事都不做,林清瑶觉得也没什么,是能接受的。   就放下心来,阖上双眼打算继续睡觉。   但忽然有一只胳膊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的一用力,她就落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面。   林清瑶吓了一跳,忙睁开双眼。   就见魏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双黑暗的眸子正在看她。   看到她一脸震惊的模样,他唇角微微的往上翘了起来,开口问道:“刚刚你不是在看我?为什么又不看了?”   ......   所以这个人刚刚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是在装睡?   林清瑶都不晓得自己现在该是个什么反应。   说生气吧,也犯不上,说害羞吧,好像也不至于。   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也懒得解释什么了,直接问道:“侯爷,您怎么不睡了?”   带了点儿嘲讽的意思,意思是您怎么不接着假睡了。   魏城只当没有听出来她这话里的嘲讽之意,轻轻的嗯了一声,手上又用了些力,将她更紧的往怀里带了带。   “我想抱着你睡。” 第60章 净房沐浴   魏城这话说的实在太自然, 林清瑶听了,不由的怔住了, 目光呆呆的望着他。   魏城的眼中仿似有细碎的笑意, 看的林清瑶一阵恍惚。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她只觉得脸上发起烫来,忙别过头不再看他。   这个人可真是。看着不是很沉闷无趣, 也很冷清不好接近的人么, 怎么这样的话张口就能说出来?也不知道害臊。   胸腔里的一颗心不可避免的跳的快起来,人也开始不自然起来。   林清瑶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垂着眉眼温声的说道:“我睡相不好, 担心打扰到侯爷您休息,您还是放开我, 自己睡吧。”   魏城却不放。想了想之后,还一脸认真的说道:“没有关系。我睡相也不好, 你别嫌弃我就行。”   林清瑶:......   她觉得魏城的睡相确实挺不好的。   前儿晚上他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回来就悄默默的爬上她的床, 一定要抱着她睡。她稍有挣扎,这个人纵然是睡梦中也会自发的将她抱的更紧。好像他抱的稍微松得一松,她就会悄悄的溜走一样。   若不是前儿晚上她实在困的狠了, 被他那样力道霸道的抱着,她能睡得着?   至于现在......   挣扎了好一会儿,也劝说了好一会儿之后见魏城一点儿要松开她的意思都没有,也只得无奈默认了。   不过想了想,林清瑶还是说道:“您不要抱的太紧。”   不然再想前儿晚上那样,她都不知道她今晚能不能睡得着了。   魏城见她答应了, 就仿似得了块糖的小孩一样,唇角忍不住的往上扬。   “好。”   他应了一声,偏头在林清瑶的颊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手臂又往里收了一点儿。   林清瑶:......   感觉她刚刚那句话就是白说了,魏城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不过好在魏城虽然现在抱的她也紧,却没有前儿晚上那样的紧,她多少还是有些活动腿脚的空间的,也不是很难过。   天冷,被窝里面自然是冷冰冰的,人睡在里面好半天都暖和不起来。所以铺被子的时候丁香特地放了一只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进去。   但可惜也就只有那一块儿才是暖和的,其他的地方依然是冷冰冰的。刚刚林清瑶一个人睡在被子里面的时候腿脚都不敢乱动,就怕会碰触到旁边冷冰冰的地方。   不过现在她整个人都被魏城抱在怀里。他身上很暖和,比汤婆子还要暖和。甚至好像因为有他在,被窝里面也全都跟着暖和了起来。她的腿脚现在往哪里伸都是可以的,一点儿都不用担心会忽然碰触到什么冷冰冰的地方。   睡着之前,林清瑶有些模模糊糊的想着,难怪以前话本子和戏曲里面那些妇人闺怨起来都会说什么冷床冷被,凄凄惨惨的捱不到天明。有个男人睡在身边的感觉确实挺好的。至少比汤婆子还暖和。   *   魏城军旅多年,习惯早起。虽说不至于闻鸡起舞,但卯时肯定会起来的,夏天的时候还会起的更早一些。   起床之后会先练半个时辰的拳脚功夫,然后再洗漱用早膳。但是现在,看着被他抱在怀中阖目安稳而睡的林清瑶,他却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只想这样一直抱着她,看着她,就觉得比什么都好了。   炕桌上的蜡烛早就燃尽了,外面的天光还没有亮。倒是积雪尚未化尽,有幽微的白色雪光透过窗格子落进来,屋里面隐隐约约的亮。   魏城看着林清瑶熟睡的模样,想着现在她是他的妻,往后他会每天这样将她抱在怀中入睡,就只觉得自己胸腔里里的一颗心如同泡在温热的水里一样,暖和和的,又软绵绵的。   忍不住低下头,一下下的亲吻着她的眉心,脸颊和唇角。   她的肌肤还跟以前一样的嫩滑。擦脸的面脂里面应该加了茉莉香露,闻着一阵清幽的香味。   藕荷色的寝衣领口不晓得什么时候被他蹭开了一点,窗格外幽微的天光透进来,能看到底下莹白如玉的肌肤,和一截儿玲珑精致的锁骨。   魏城的呼吸渐渐的粗重起来,双眸也暗沉的如同研不开的浓墨。   好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动作渐渐的大了起来。   睡梦中的林清瑶好像有所察觉,不满的轻哼了一声,翻过了身。   魏城抬头看到她一双纤细的眉头蹙了起来,面上透着被打扰了的不奈,也不敢再有所动作了。   深吸几口气,一颗躁动的心才渐渐的平静下来。   不过是肯定不敢再赖在床上了,担心又会控制不住自己。   就轻手轻脚的坐起来,撩开帐子起床。   *   林清瑶睡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晨曦透窗而入,落在炕案上的青瓷灯台上,晕出一片柔和的绯色。   她转过头,看到床外侧空空如也。   不过好歹也算是有了经验,这一次她不会再跟上次一样觉得昨晚魏城抱着她入睡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而已。   这微微塌陷下去的秋香色软缎枕头,还有被窝里面残存的暖意,都在提醒她昨夜的事。   就是不晓得现在魏城做什么去了。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想想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真的是再对不过。前几年为了生计,她日日睡的晚,起的早,也不觉得如何辛苦,反倒觉得习惯了。但是现在,嫁给魏城也没多少时候,生计是再也不用愁了,魏城好像也在纵着她,竟让她每天都到这个点了才会睡醒。   前段时间魏城不在家还罢了,反正也没有人能管到她,但是现在魏城既然已经回来了,林清瑶觉得往后她还是要早起的。   总不能她这个做妻子的还比丈夫起的还迟,这样哪里能算是个贤惠的妻子呢?   就起身坐起来,撩开帐子叫丁香。   洗漱好之后坐在镜台前面的时候林清瑶就问丁香:“侯爷去哪了?”   丁香刚刚才将床被叠好,正将帐子划到錾刻着并蒂莲花的银帐勾里面去。闻言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笑着回过头对林清瑶说道:“侯爷一早儿就去后园子里面练拳脚功夫去了。”   林清瑶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丁香又在笑道:“您瞧,侯爷回来了。”   因着今儿天气好,所以几扇雕花窗子都大开着。林清瑶一转过头,隔窗就看到魏城正阔步的从院门那里走进来。   穿一件蓝色的圆领袍子,腰间革带,显出一副肩宽腰细的好身材来。早上碎金似的日光斜斜的落在他身上,眉眼英挺深邃。   此时他一抬头,正好对上林清瑶的目光。   林清瑶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看到魏城眼中浮上了一丝笑意,面上看着都柔和了不少......   面上微红。林清瑶别过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再看魏城。   魏城已经走进屋里面来了。   林清瑶也已经梳妆好了,起身迎过去。   离得近了,就见他身上穿的那件蓝色的袍子很单薄。   不过魏城好像一点儿都不觉得冷,甚至还能看到他额头上有一层汗。   难怪这个人身上会这样的暖和,想必是天天都这样锻炼的,所以体质很好。   想到体质这两个字,林清瑶难免就想到前儿晚上他们两个人亲密时的场景。   那一晚她确实体会到了男子和女子的不同之处。而且也不知道男子都是这样,还是魏城格外的强悍些,那一晚真的是教她......   林清瑶面上忍不住的发起烫来。忙按下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叫桃枝打水进来给魏城洗漱,又吩咐桃叶去小厨房里面拿早膳。   魏城在净房里面洗漱的时候,林清瑶觉得她不能在屋里干等着啊。   夫妻一体,做妻子的总要学着关心自己的丈夫的。   就去衣柜里面拿了一件墨蓝色的夹棉袍子。想了想,觉得魏城刚刚既然额头上有汗,那身上只怕也出了汗,里面的中衣还是要换一换的,不然出去被风吹就很容易着凉。   于是又拿了一套白色的中衣捧在手上,这才转过身往净房走。   走到净房门口的时候她就听到里面有哗哗的水声在响。   林清瑶顿了顿,叫了一声侯爷,温声的说着:“我给您送衣裳来了。”   说着,伸了右手就去推门前的门。   就听到屋里传来魏城略带了点儿惊慌和焦急的声音:“你别进来。”   但是林清瑶已经推开门了。   这间净房虽然是耳房,但南边墙的上半截都是一排雕花窗子,上面用的都是明瓦镶嵌。这会儿朝阳已经升起,日色照窗,就显得屋子里面很明亮。   于是林清瑶一眼就看到魏城的上衣已经脱了下来,胸口缠了很厚的一圈白色纱布。而且这会儿纱布上面好像还隐隐的有猩红色的血迹透了出来。 第61章 知道受伤   林清瑶震惊的站在门口, 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魏城这是受伤了?而且看纱布缠绕的地方,伤的应该还是前胸。   在西北战场上受的伤吗?伤的到底是有多重, 竟然到现在还要缠着纱布?   忽然就想起那夜她重重的一手肘往后撞了过去, 耳中听到魏城的一声闷哼。   想来若是在往常,她的这点子力道魏城怎么会放在眼里。那时候她是正好一手肘撞到魏城的伤处,他才会忍痛不过, 闷哼出声的吧?   忽然又想起, 他都受了这样重的伤,那前儿晚上还跟她圆房......   林清瑶按下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忍不住的还是开口问道:“您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是不是伤的很重?”   魏城原是不想让林清瑶知道他受伤的这件事的。   她从小娇生惯养, 又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若是让她看到他胸前这道狰狞的伤口, 只怕会吓到她,也会让她不想跟他亲近。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还是被她给看到了。也不晓得现在她心里面有没有觉得害怕, 又或者想要离他远一些......   小心的看了林清瑶一眼, 见她面上并没有害怕的样子,也没有要立刻转身就跑的意思,才略略的放了一些心下来。   就回答着:“是在西北受的伤。无妨, 已经好了。”   面上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语气听着也很平淡,就是为了要让林清瑶相信他说的话。   但是林清瑶是不信的。   若真的好了,他怎么会现在身上还缠着纱布,纱布上面还有血迹?   就将手里捧着的中衣和袍子放在放在旁边的一张绣墩上,走过来说道:“让我看看您的伤。”   说着, 伸手就想来解魏城胸口缠着的纱布。   却被魏城伸手给握住了。   “别看。”   伤口现在还没有完全长好,甚是狰狞。而且上面还撒了止血的伤药,前晚裂开之后还渗了点儿血迹出来,现在还没有换......   他担心林清瑶看到之后会觉得恶心,然后就会离他远远的。   林清瑶被他握着手腕,半点都动弹不得。   对上魏城的目光,看他也是半点都不退让的样子,晓得他这是不想让她看。   也只得作罢。问道:“您这伤,真的无妨了?还痛不痛?”   魏城不答,迟疑了片刻之后才问她:“你这是,在关心我?”   语气里面带了点儿小心翼翼和不敢确定,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希冀。   林清瑶觉得他这话问的实在奇怪。   夫妻是休戚与共的,他们两个人现在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她这个做妻子的关心丈夫难道不是件很应该的事?可怎么看魏城的这个样子却觉得很震惊?   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魏城听了,只觉脑中砰的一声轻响,如同有烟花猛的腾空而起,炸开了一天绚烂之色。连心尖处都跟着发起颤来。   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林清瑶是很讨厌他的,会骂他是大坏蛋,虽然两个人成亲之后她面上对他恭顺,但他也看得出来她其实对他很疏离很客套。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她竟然会关心他了!   心中的欣喜无法言喻。他看着眼前娇美的一张容颜,忽然低头就亲吻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亲吻,让林清瑶惊讶的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经被魏城抵在旁侧的墙上了。   背后是冰凉的墙壁,身前却是魏城炽热的怀抱,林清瑶脸上瞬间滚烫一片。   伸手要去推魏城,猛然想起他胸口是有伤的。也不晓得到底伤在哪里,就不敢推了,怕弄到他的伤口。   一双手只能放在他的胳膊上。   他胳膊上的肌肉很结实,线条也很流畅。男子身上的体温原本就比女子要高一些,魏城又是个体质很好的人,所以林清瑶只觉得掌下如同握了一只手炉般。   林清瑶手上用力,在他胳膊上推了几下,是推拒的意思。但是在魏城看来,她的这点子力气也就跟小奶猫在轻轻的挠他一样,丝毫不放在心里的。   反倒觉得她的手温温软软的,胳膊被她的手这样搭着很舒服。   所以一点儿要停止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动作较刚刚越发的激烈了起来。   林清瑶也不晓得最后魏城是什么时候才放开她的,脑子里面已经跟一团浆糊般糊涂了。身子也如同过了一遭沸水的面条一般的软,若非有魏城抱着,只怕就已经贴着墙壁滑了下去。   想要说魏城点儿什么,但想想做丈夫亲自己的妻子不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她能说点什么呢?   而且两个人前儿晚上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这会儿她再闹,不说魏城,就连自己都会觉得有点儿矫情了。   所以平静了下心情,她将旁边绣墩上放着的衣服拿过来,温声的说道:“侯爷,我给您穿上衣裳。”   虽然屋子里面的温度是要比外面高一些,但毕竟还是冷的。魏城刚刚才擦洗过身子,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这样上身一直光着,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他便不在意,她这个做妻子的却不得不为他着想。   魏城嗯了一声,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中衣。   上衣穿好了,底下的裤子肯定也要换一换。林清瑶也不好意思看,眉眼低垂下去,望着手里捧着的墨蓝色夹棉袍出神。   魏城的衣服都是很素净的,上面从来没有什么花纹,连暗纹都没有。衣裳的颜色也永远只有那一两个。   说起来这个人在这些方面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沉闷无趣。不过想起这几日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林清瑶又觉得魏城有的时候并不像他面上看到的那样沉闷无趣了,反倒有几分‘蔫坏’。   不然昨儿晚上临睡前会那样的跟她调笑?刚刚又出其不意的就来亲她。   想到这几件事,林清瑶面上微红。   魏城已经穿好中衣了,看林清瑶在低头出神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林清瑶回过神来,忙回道:“没有什么。”   展开手里的袍子,要给魏城穿上。   魏城的个子很高,林清瑶跟他站在一块才到他的胸口,所以给他穿袍子的时候还要微微的踮脚才行。   不过魏城的身材很好。肩宽腰细腿长,穿了袍子,系上腰带之后很好看,显得人很精神,也很有气势。   桃叶和桃枝已经将早膳在炕桌上摆好了,等到两个人从净房里面出去就对面坐在炕上吃饭。   饭后两个人坐着说话。   见外面的日色渐渐的高了,林清瑶觉得有些奇怪,就问魏城:“您不去外书房吗?”   她知道这府里还是有几个门客相公的,纵然现在魏城还在婚假,不用去枢密院,但是也不去跟门客相公说说话,讨论讨论现在朝中的局势?   魏城正在摆弄她刚做好的一只棉袜,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问道:“你要我走?”   这话问的就很直白了。   林清瑶虽然心里确实是有这个意思。觉得两个人这么对面坐着,魏城又不是个善谈的人,她觉得还是有些尴尬的。但是那也不能实话实说呀。   就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着......”   后面要委婉劝说他去前面走走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魏城给打断了。   “那我就留着。”   这话他倒是回复的很快。   林清瑶:......   行吧,他要留就让他留吧。反正大不了她一直低头做针线活,他要乐意在旁边看着那就让他看个够。   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低着头继续做棉袜。   再过两日林承平就会放假回来了,要赶在那之前做好。   不过才刚缝得几针,桃枝就进来禀报,说是表姑娘来了。   这府里就一个表姑娘,也就是俞婉云。   其实在魏城出征西北的这几个月,俞婉云也来过裕园几次。   说个实在话,虽然俞婉云是俞氏的娘家侄女,林清瑶对她的印象却也还好。   这位姑娘相貌生的娇柔,对她也很客气,一口一个表嫂恭敬的叫着。言语间也很会顺着她的意思,完全叫人讨厌不起来。   所以每次俞婉云过来见她她都没有推辞。   不过今天......   林清瑶想了想,还是问魏城:“这位俞姑娘,你见不见?”   魏城觉得很莫名其妙。   他虽然知道有俞婉云这么个人住在他的侯府,但其实他统共也没有见过她几次。而且即便见了也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甚至都记不清她的长相,为什么现在林清瑶要问他见不见她?   就回道:“你要想见她就见,不用问我。” 第62章 对坐弈棋   林清瑶心想, 这还不是因为她知道俞氏心里的那点子小九九,却不清楚魏城心里是个什么意思, 才问一声?   现在看魏城这光明磊落的样子, 他应该对俞婉云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不自觉的就有些放下心来,叫桃枝:“请表姑娘进来。”   桃枝应了一声,转过身出去了。   魏城就起身从炕沿上站起来, 说道:“我去外书房了。”   俞婉云来淮安侯府也有一年的时间了, 据下人禀报,这倒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既然她能安分守己的,魏城也不是容不下她在府里。而且林清瑶平日在家中无事, 有人能过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也好。   所以他并不反对俞婉云过来找林清瑶, 但是他自己是不喜欢见外人的,所以就想去外书房待一会, 待会再回来用午膳。   这些事林清瑶自然由得他。不过他起身站起来的时候, 看到他袍子的下摆上面不晓得什么时候沾了一根绣线在上面。还是很触目的大红色。就叫他:“你过来。”   魏城对于她提的要求从来都是不问缘由就立刻遵守的,于是当下立刻就老老实实的往她那里走了过去。   等到他在自己面前站定,林清瑶微微倾身, 两根素白的指尖将那根大红色的绣线拈起放到炕桌上。又顺带将他衣摆上的一处褶抚平了,端详了一端详,才说道:“好了。你去外书房吧。”   魏城:......   明明给他拈掉绣线,给他整理衣摆的时候是很温柔的,惹得他心情一阵激荡,不想做完之后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的冷淡。   竟然开口就叫他走。   魏城觉得心里面酸酸的。   就目光幽幽的望着林清瑶, 说话的语气听着也有几分幽幽的:“等午膳好了,你要遣人去告知我。”   说的就好像她会不给他饭吃一样。   林清瑶看到俞婉云已经站在碧纱橱门口了,面上微红。   就催促魏城:“我知道了。你还不快去外书房?”   魏城嗯了一声,转过身去。   这才注意到俞婉云就站在碧纱橱门口。   对上魏城的目光,俞婉云面上红了一红,忙屈膝对他行了个礼,轻声细语的叫了一声大表哥。   魏城点了点头,就算是跟她打招呼了。然后抬脚径直的往前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俞婉云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刚刚她看到的画面......   魏城看来是很喜欢林清瑶的。看着她的时候眼中分明有细碎的笑意,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林清瑶应该也是喜欢魏城的吧?会那样细心的给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很俊朗,一个看起来很娇柔,实在是很般配的一对璧人。   转头对上林清瑶似笑非笑的目光,俞婉云脸上一红,叫了一声表嫂。   林清瑶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虽然晓得俞氏心里的打算,但其实一直摸不透俞婉云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但是现在,她觉得她好像已经知道了。   刚刚俞婉云看着魏城的眼神......   旁边的雕花窗子开了半扇,林清瑶转头望过去,就看到魏城正在大步的往院门外面走。   身姿颀长笔挺,走路的时候气势如虹,一看就知道是个很出色的人。   而且他现在还是淮安侯,也难怪俞婉云会倾慕他了。   就只当没有察觉到,笑着叫俞婉云坐,又让桃叶桃枝去拿茶和糕点,然后两个人坐在炕上说起话来。   俞婉云现在过来,其实是特地为见魏城来的。   魏城回京也有好几日了,但并没有去过俞氏那里一次。就是昨日魏秀菱夫妻两个回来,他们兄妹两个人也都没有去见俞氏。至于魏城的外书房那里,外人压根进不去,所以虽然同住在一个府里面,俞婉云竟是想要见魏城都见不到。   听得说这两日魏城都歇在裕园,今儿用完早膳之后,在俞氏的催促之下,俞婉云用心的打扮了一番,就径直的过来裕园这里了。   倒确实是见到了魏城,只可惜魏城压根正眼都没有瞧她一眼。   所以纵然是打着过来见林清瑶的旗号来的,但是这会儿魏城一走,俞婉云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坐了一坐,就寻个借口起身跟林清瑶作辞了。   林清瑶也没有留她,叫桃枝送她出去。   丁香在林清瑶面前素来是没什么顾忌的,更何况心里早就看俞氏她们几个不舒服了。所以现在俞婉云一走,她就撇了撇嘴,对林清瑶说道:“夫人,我看这位表姑娘今儿过来,那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清瑶笑着看她一眼:“你还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句话?”   一般大户人家的下人多不识字,也不肯教下人识字。识字开了智,就不好管理了。   林清瑶却是肯教丁香识字的。不过丁香自己却不肯好好的学,说一看到书她就想睡觉,所以现在她忽然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林清瑶还觉得挺意外的。   “夫人,”   被林清瑶这样一调笑,丁香一张俏脸微红,嗔着她,“人家一片心为你着想,你倒打趣我。”   本来嘛。刚刚侯爷还在屋里的时候,这位表姑娘一双眼恨不得粘在侯爷身上不下来。对着侯爷的时候脸上也笑意温婉。可是等到侯爷一走,跟夫人说话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   而且这段时间丁香也打听过了,知道俞氏之所以特地的将俞婉云接到自己身边来,原就是因着这个娘家侄女儿生得有几分颜色,想让她到侯爷身边伺候。只是侯爷是个严厉的性子,俞氏不敢直接开口说这话,便有事没事的就叫俞婉云往魏城的身边凑。   想到这里,丁香就觉得气愤起来。   “这位表姑娘也是个不知羞的。明着说是来见您,跟您说话的,可侯爷一走,她才坐了这么会儿就走了。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不晓得她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也不想一想,她这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林清瑶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然后说道:“不错了。你现在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个也知道了。往后再好好的读几本书,不愁不会写字算账。”   林清瑶近来管家,账本这些是经常要查看的。要是丁香真的学会写字算账了,肯定能帮到她的忙。   丁香给气的,右脚在地上轻轻的跺了两下:“夫人,您怎么这样?您再这样笑我,往后这位表姑娘的事我可就不打听了啊。”   “不打听也没什么。”   林清瑶也正色起来,“而且你往后最好也不要打听有关她这方面的事。”   这世道大凡有权势的男子,哪一个没有三妻四妾?做妻子的就算想阻拦也阻拦不了,还会被丈夫不喜,犯了七出里面的妒忌这一条,给个一纸休书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就是外人提起来,也没有人会同情你,反倒只会说你是个醋缸,说你不贤良,这是你该得的下场。   所以林清瑶是肯定不会犯这个错的,一定会做个在所有人眼中贤良的人。   那对于俞婉云,她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反正这些事最后都是魏城说了算,她就算想干涉只怕也干涉不来的。索性不如不去想,只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这样还能落得一个贤良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林清瑶是确实想要做个贤良的妻子。而且现在她甚至觉得,只要她不苛求魏城心中有她,两个人这样相处的其实挺好的。   等到午膳好了,她就遣了丁香去外书房告知魏城。很快的魏城就回来跟她一块儿用午膳了。   用完午膳之后他也没有离开,就看着她做针线活。又或是要她教自己下棋。   魏城自小家境一般,父亲是个武人,母亲甚至都不会认字,所以文人雅士会的那些修身养性的东西他是一样都不会。   林清瑶却不一样。虽然骄纵,但父母想将她培养成个大家闺秀,所以一应琴棋书画这些都是有请人教过她的。   虽然在围棋这一项上林清瑶觉得自己并不算十分擅长,但是觉得教魏城肯定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惜这也只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而已,因为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下不过魏城了。   林清瑶:......   简直不敢相信魏城才跟她学了半日而已。   就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魏城。   刚刚才赢了她的魏城对上她的目光,还矜持的点了点头:“承让了。”   林清瑶:......   其实她一点儿都没有让,甚至都尽了她的全力,但这一盘依然还是输给了魏城。   只能安慰自己,魏城在军中多年,这围棋之道跟行军打仗也是有相通之处的,所以他才会一点就通,而且很快的就擅长起来。   才不肯承认她这个做师傅的竟然短短半日就输在了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手里。 第63章 惹她生气   连着两日魏城哪里都不去, 就待在裕园跟林清瑶下棋。   林清瑶真的是,恨不得打他!   魏城的棋风跟他的人一样, 缜密内敛, 走出一步就能想到后面的几十步,但林清瑶在棋艺上面只能说是半吊子,哪里是他的对手?经常被他杀的片甲不留。   林清瑶给气的啊。   这个人就一点儿都不会让着她的吗?他在战场上面冲杀的时候也是这样霸道的吗?   最后一局又被他给堵的手里的白子都不晓得该落在哪里, 眼见得已是输了, 林清瑶小性子一上来,索性将白子扔回棋篓里面,气呼呼的说道:“不下了。”   魏城不晓得自己已经将她给得罪了, 还好脾气的问她:“你累了?我们明日再下?”   他才刚学会这个,又觉得这个甚是有趣味, 正是兴趣最高涨的时候。   林清瑶却不愿意再跟他下棋了。   每一步都被他给掣肘的死死的,还没开局就晓得自己肯定是个输, 这棋下的还有什么意思?   就瞪了魏城一样, 说出来的话依然气呼呼的:“明日我也不下了。”   魏城看着她脸上的怒气,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林清瑶生气了。   好像还是在生他的气。   不过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双颊晕着一层红,双唇轻抿, 看着很娇俏,让他忍不住的想要抱抱她,亲亲她。   这几日他虽然也有抱她,亲她,但因为胸口伤势的问题,也因为体谅林清瑶初次作痛, 想让她休息几日的缘故,所以两个人不曾再有更亲密一点的动作。   不过现在沈军医说的三日期限已经过去了,也就是说,今晚他就能和林清瑶......   想到这里,手指尖拈着的冰凉玉石棋子好像也一下子变得灼热起来。   魏城将棋子也放回棋篓里,起身走到对面去。   林清瑶正气着,转过头在看窗外的芭蕉消气。不提防身旁忽然有人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魏城。   正要叫他坐回去,不要挨着她坐,魏城已经不由分说的伸臂过来,圈着她的纤腰,将她揽入怀中。   在她挣扎,而且低声呵斥他做什么的时候,就听到魏城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动,让我抱抱你。”   林清瑶:......   这个人总是这样。想要做什么就直接做了,压根不给别人拒绝的机会,丝毫不晓得委婉两个字要怎么写。   这可真是她见过的最霸道的人了。而且,也一点儿都不解风情。   林清瑶头被他牢牢的按在他怀里,压根就动弹不了一下。拒绝的话说出来也没有用,魏城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任凭她怎么拒绝那也一点儿用都没有。   最后为了防止自己被这样强势的魏城给气死,林清瑶只得闭上双眼,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不过闭上双眼之后其他的感觉就都敏锐起来。   林清瑶能感觉得到魏城胸腔里的一颗心平稳有力跳动的声音。他的呼吸好像稍微有点儿乱?圈着她腰的手臂很结实有力。   他的怀抱也很暖和。比她自己怀里揣着暖炉要舒服多了。   说个实话,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冬日,窝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真的很舒服。   不知不觉中林清瑶心里的气恼就消了,原本紧绷僵硬的身子也慢慢的放松下来。甚至被魏城这样抱着她都觉得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迷蒙中,察觉到脸颊上有细细密密的亲吻落下来。   她猛然惊醒过来。一睁开眼,正好对上魏城看她的目光。   魏城的一双眸子原就黑沉深邃,这会儿显然是情、动了,瞧着就比平日越发的暗沉起来。   一轮旋涡般,仿似能将人的心魂都给吸进去。   林清瑶忍不住的发怔,目光直愣愣的盯着他看。   她生了一双清亮亮的杏眼,平日对着他的时候里面多有疏离和客套,如同戴了一层面具般,魏城很不喜欢。也只有在惹得她生气的时候,才会教他看到往日的娇嗔风采。   没想到现在这样子盯着他瞧的时候也很不错。   因为这时候林清瑶黑亮的瞳仁中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魏城很喜欢这种感觉,眼中不由的浮上几丝细碎的笑意。亲吻着她的动作就渐渐的放开来。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才刚晓得男女之事的趣味,这会儿扣了自己心尖上的人在怀中亲吻,很容易的就动起情来。   但是魏城牢记着不能让林清瑶怀上身孕的事,所以最紧要的关头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努力的平息着自己胸腔里面那颗躁动的心。   他决定待会儿跟林清瑶用完晚膳之后就去外书房,叫邵潜将沈军医开的那药煎一副给他喝。   巴不到天黑,丁香进来掌了灯,桃叶和桃枝去小厨房取了晚膳来,魏城用过 ,跟林清瑶说得一声他去外书房,转身往外就走了。   这几日魏城一直在这里歇卧,林清瑶好像都已经习惯了晚间跟他同睡一床了。   入睡之前两个人会说一会儿话。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静谧的,人心也容易安静下来,很容易的就会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两个人幼年时又在一起,好些事好些人彼此都知道,所以现在一起说起话来就没有什么阻碍,压根不用特地的去解释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虽然大部分时候依然都是林清瑶在说,魏城只是听,但是林清瑶还是觉得还是很轻松,也很高兴。   她从小千娇百贵的长大,前几年却受了那一番苦楚,有时候半夜想起来的时候很难过,也会咬着手背默默的哭。   但是林承平还小,她肯定还要继续撑下去的,所以白天依然装着没事人的样子,为了生计奔波。   而现在,跟魏城说起以前那些快乐的事来,好像这几年她受的那些苦立刻全都忘记了,心情也平和起来。   不知不觉的就跟魏城亲近起来,也习惯每晚临睡前跟他说说话。   但是现在,魏城却忽然说他要去外书房,而且抬脚就走了。   他这是要去外书房睡的意思?   林清瑶愣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看着碧纱橱上还在晃动的葱绿色撒花软帘,她没来由的就觉得眼睛有几分酸涩起来。   丁香在她身边伺候了好几年,多少还是了解她一些的。一见她现在露出这样怔愣和落寞的表情来,立刻担心的问道:“夫人,您,您没事吧?”   “没事。”   林清瑶收回目光,看着炕桌上的青瓷烛台,声音轻轻的,“我能有什么事?”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没有用了。魏城才待她好一些,她立刻开始得意忘形起来。现在魏城一说要去外书房,她心里竟然觉得委屈。   有什么好委屈的?明明前几日她自己还打算搬去东厢房,跟魏城分房睡呢,这会儿就开始矫情起来。   她早就不是以前的林清瑶了,难道还不晓得这世间没有人应该凡事以她为重的道理?   就敛了眉眼,面上神情冷淡下去。叫丁香:“打水来。”   觉得不高兴了就好好的睡一觉,明早起来日子还是要好好的过下去。   丁香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是,转过身下去了。   等到洗漱好,林清瑶就掀开被子上床躺下。   丁香已经在被子里面放了一只汤婆子。不过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几夜都被魏城抱在怀里睡,习惯了浑身都暖和和的感觉,纵然有这只汤婆子,身上也盖了厚实的棉被,林清瑶还是觉得很冷。   但她是个倔强的人,所以也不肯说一个字出来。看着丁香将帐子放下来,又将屋里的几盏烛火吹熄,轻手轻脚的退出屋。   屋子里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能听到窗外的风低啸着卷过,院墙边的一丛文竹沙沙作响的声音。   林清瑶觉得心里有点儿乱,翻过身,面对着床里侧,看上面挂着的两只香囊。   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乱想。   想着想着,无端的又觉得委屈起来。   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去做一个贤惠的妻子,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种事。但是她已经拼尽自己的全力去做了,这几日原本看着魏城待她也是好的,只以为两个人往后就能这样过下去。可不晓得为什么先前魏城扔下一句去外书房,然后立刻抬脚就走了。   好像很急迫,巴不得离开她这里的样子。   她就这样的惹他生厌?   想想当时的那个场面,林清瑶就觉得眼眶发起热来。   难道是因为她做的还不够好?那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够好呢?也没有人告诉她夫妻之间到底应该怎么相处。   林清瑶就觉得挺矛盾的。   一方面她觉得这样其实是件很小的事,她不应该放在心上的。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不跟魏城有太多感情上的牵扯。往后再生个孩子,一辈子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难道她还要奢望什么夫妻间的感情?能让她有个依靠,不再过从前那样的苦日子就够了。   但是另外一方面,这几日魏城对她实在太好了。纵容的她以前的一些小性子不知不觉的又冒了出来,心中忍不住的也以为魏城对她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可是刚刚魏城偏生又那样对她......   心里忍不住的觉得委屈难过起来,眼泪水沿着脸颊就滚落了下来。   又不想被人知道,就抬起手死命的咬着自己的手背。   也不晓得这样哭了多长时间,到最后只觉得脑子都有些混沌起来。忽然听到有人掀开帘子走进屋来,又有声音迟疑的在叫她:“瑶瑶,你睡了?” 第64章 不可思议   这声音, 是魏城?!   先前他不是去外书房了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林清瑶震惊之下, 起身坐起来, 伸手掀开帐子就往外望去。   就着屋外的星月微光,还有炕桌上柔和的烛光,果然见魏城就站在屋里的三足掐丝珐琅大火盆前面。   不晓得是不是一路走过来太冷的缘故, 这会儿他正微微的躬着身, 一双手就放在火盆上方。   忽然走,又忽然回来,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清瑶想要问, 但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就只眼看着他, 一句话都没有说。   魏城也看到了她。   穿一套桃红色的寝衣,一头秀发放了下来, 垂在肩头后背, 在柔和的烛光下闪着缎子似的光。   但是......   魏城皱了皱眉头,问她:“你哭了?”   以为自己看错了,忙直起身, 两步就走到床边来,低头仔细的看她脸上。   林清瑶刚刚也是太震惊了,所以一下子就坐起来掀开了帐子,都忘了要先将脸上的眼泪水擦掉。   这会儿听到魏城这么问,忙一边低下头,一边抬手就去擦拭脸上的泪痕。   她是个骄傲的人。纵然觉得心里面再委屈难过, 但也只肯自己躲起来偷偷的哭,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不过就在她低下头的瞬间,魏城已经很迅速的伸出右手,精准的就扣住了她的下颌。   手上微微的用了些力,就迫得她只能抬起头来。   就看到林清瑶脸上泪痕未褪。眼中满是盈盈水光不说,一双眼皮也微微的红肿了起来。   显然是很哭了一会儿了。应该还是偷偷的哭的。因为刚刚他走进屋里来的时候都没有听到一点声音,甚至还以为林清瑶已经睡着了,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她。   其实魏城以前也不是没有看过林清瑶哭,相反还看过很多次。   不过那个时候小姑娘每次哭起来声音都是很大的,眼泪却没有多少。可见不是真的很伤心,那样哭只是一种手段,迫使旁人妥协,又或是达成她的某样目的。   但是她从来没有这样默默的一个人哭过。   她这到底是有多难过,才会这样哭?又是什么时候改了以往的那副性子,连哭都变得这样隐忍起来?   但凡想一想,魏城就觉得心里面如同跟刀剜火烤一般的痛。   他抬起左手,一面用指腹轻轻的拭去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一面柔声的问着:“好好的你怎么哭了?是谁让你不高兴了?”   以前在学堂的时候听夫子讲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唐明皇一骑红尘妃子笑的事,心里只觉得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得君王?简直都算不得是个男子汉。   男子汉岂能为一个女子如此失了行事的分寸?   但是这一刻,看到林清瑶满面泪痕的样子,魏城只觉得,但凡能让林清瑶高兴起来,再失了分寸的事他都愿意去做。   而那惹得她不高兴的人,他也肯定不会放过的。   魏城是个武人,时常会拿兵器,所以指腹上有一层薄茧。   林清瑶就觉得他的指腹抚过她脸颊时糙糙的,微微的有点儿刺痛的感觉。不过也有点儿痒。   她偏了偏头,想要躲,但是魏城察觉到,扣着她下巴的手用了些力,迫使她丝毫动弹不得。声音也又低又沉:“别动。”   这个人可真是。他决定要做的事,就容不得人反抗。   林清瑶的小脾气却被他这个动作给激起来了。   以前她是从来不怕魏城的。哪怕魏城再冷漠,再强势,惹的她不高兴了,也立马哭给他看。   而只要她一哭,魏城立刻就无可奈何了。最后也总是会妥协。   现在为什么魏城叫她不要动她就不动?她偏要动!   就咬着牙,伸了右手就去扳魏城钳着她下颌的手,想要他放开自己。   但是魏城手上的力气不是她能抗衡的了。最后哪怕她两只手都伸了过来,也压根没法子扳开魏城的手。   魏城不晓得她怎么忽然这样,一双长眉微微的拧了起来,问出来的话里面带了不解:“你这是在做什么?”   扣着她下巴的手依然半点都没有松动。   只是他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可听在林清瑶的心里,只觉得魏城是在说她无理取闹。   心里赌气般的就开始想着,她就是无理取闹怎么了?她以前原本就是个无理取闹,性子骄纵的人。这几年她一直隐忍平和,可是她很不喜欢活的那样累。   现在也是,明明她都觉得自己已经很尽力的去做一个贤惠的妻子了,可是在魏城那里,高兴了就来她这里,和颜悦色的哄着她,不高兴的时候抬脚就走,连个理由都不说。   她是阿猫阿狗,魏城养的宠物吗?   现在也是。跟她说话的口气,好像她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看着她的时候连眉头都拧了起来。   她就这样的令他讨厌?   林清瑶也不晓得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觉得现在心里面特别的委屈,眼泪水控制不住的就扑簌簌的滚落了下来。   想要扳开魏城的手,但任凭她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只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压根动不了魏城分毫。   最后气性一上来,人都有点儿糊涂起来。想都不想的,低下头,照着魏城右手的手背就狠命的咬了下去。   魏城吃痛。原是想要挣脱的,但忽然察觉到手背上落下一点水珠。   他先是一愣。等到反应过来这是林清瑶的眼泪水时,心中一痛,无论如何都没法子再挣扎了。   就伸着手,任凭林清瑶咬他的手背。   林清瑶这会儿理智都有点丧失了,压根没法子控制自己,咬的力道越来越重。   直到后来舌尖尝到一点腥甜,理智才回笼。   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做的事,她只吓的立刻松开魏城的手。   可是已经晚了。只见魏城的手背上豁然有两排很深的牙印,而且牙印上面都有血珠沁了出来......   刚刚她到底是咬的有多重,竟然将魏城的手背都给咬出血来了。魏城也是。他是个木头人,都不知道痛的吗?她都咬的这样的重了,他难道就不会开口呵斥她一声?又或者是挣扎一些,将他的手挣脱出来。   林清瑶知道,只要魏城真的有心挣脱的话,他的力气,完全不是她能抵抗的。很轻易的就能挣脱出来。   现在咬的他这样的狠了,也不晓得他有没有生气。   肯定会生气的吧?要是有人敢这样子咬她,她肯定会报复回去的。   也不晓得魏城会怎么报复她......   心里不由的就有点害怕起来,望着魏城的目光躲躲闪闪的,一双红唇也抿了起来。   魏城自然是会知道痛的。   不过跟手背上的这点儿皮肉之痛相比,他心里更痛。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每一次看到林清瑶哭他都会觉得心疼。更何况她现在连哭都这样的隐忍。   但他还是不明白林清瑶今晚为什么会哭。到底是有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事惹得她不高兴了。   就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什么哭?”   看到她哭,他就会很心疼,心情压根好不起来。   可是林清瑶看到他皱着的眉头,只以为他这是在不耐烦。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女人哭闹撒娇,男人会觉得是情、趣,但要是男人不喜欢这个女人,女人哭闹撒娇,男人只会觉得不耐烦。   林清瑶自然觉得她和魏城之间是后者。所以现在看到魏城眉头紧紧的皱着,便以为魏城这是烦了她,厌了她了。   这若是在平日,林清瑶还能告诉自己没什么。只要魏城能给她一个依靠就可以了,无所谓他心中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喜欢她,她就跟他在一起多待一会,厌她烦她,就尽量少往他的跟前凑,这压根不算什么事。   但是今晚的林清瑶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忽然一下子就脆弱,也娇气了起来。   看到魏城紧紧拧着的眉头,刚刚才止住的眼泪水立刻又不受控制的滚落了出来。   心里面还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在想着,反正刚刚她已经将魏城的手背给咬的出血了,魏城心里面对她肯定已经很不耐烦了。不晓得会不会一气之下就休了她。   休了她就休了她。不论往后怎么样,日子总还是要好好的过下去的。就不信离了魏城这个依靠她的日子就过不下去。   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无所畏惧起来。竟然生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决绝来。   就挺直了腰背,眼望着魏城就说道:“你问我为什么哭,难道你自己不晓得?高兴的时候就对我很好,镇日跟我待在一起,不高兴的时候就像先前那样抬脚就走,什么理由都不对我说。平常也是,你什么话都不会对我说。你心里真的有将我当成是你的妻子?”   说到这里,林清瑶又自嘲的笑了一笑。   “我也晓得这只不过是我的妄想罢了。你心里怎么会真的将我当成是你的妻子?当初你来提亲,原就不是因为喜欢我,只是因着我父母以前对你的那些恩情,你见我和平哥儿现在家道中落了,受人欺侮,才想要给我们两个一个依仗罢了。你心里喜欢的明明是赵公子,最厌烦的人就是我。能得你这样给我一个侯夫人的名分,让我和平哥儿往后都有个依仗,我心里其实也是很感激你的。今晚的事,还是我冲动了,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你要休了我,也是应该的,我绝无半点怨言。”   魏城原本还在很冷静的听着她说话,但是听到后来,他脸上就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第65章 误会澄清   事情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魏城一时间都不晓得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来。   他看着林清瑶。   明明眼睛和鼻子都哭的红红的,还满面泪痕, 偏生还要很倔强的挺直腰背, 摆出一副很淡然的样子来跟他说话。   只是......   “你说我喜欢谁?”   魏城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够笑得出来,“赵公子?哪个赵公子?”   要是他没有理解错,她刚刚说的那位赵公子应该是个男人吧?林清瑶竟然说他喜欢男人?!   都不晓得自己是该震惊, 还是该生气了。   林清瑶看他一眼。   虽然他脸上现在是带着笑不错, 但是笑意未达眼底,原就一双黑沉的眸子看起来好像越发的冷峻了起来。   林清瑶心中一颤,不由的开始害怕起来。   就抿着唇, 不肯再说话了。   魏城却不肯放过她,欺身过来, 高大的身形立刻将她完全的笼罩住了。   “你刚刚说的赵公子到底是谁?”   先前不知道,但是现在魏城明白了, 林清瑶对他肯定有很大的误会, 不然刚刚不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   林清瑶被他逼迫不过。又想着反正现在事情已经是这个局面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索性便将所有的事情都说明白也好。   就说道:“还能有哪个赵公子?就是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赵通判家的小儿子, 赵修明。”   赵修明?   魏城眼前浮现出一张很清秀的脸来。   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他性子沉闷,出身又一般,如谢蕴这样出身书香门第,读书很好的人是瞧不上他的,根本不会真心跟他往来。赵修明是个例外,两个人也确实算得上是好友。   但那也只是男人间普通的情谊罢了, 怎么林清瑶竟然会觉得他喜欢赵修明?   就笑着问:“你说我喜欢赵修明?”   身子慢慢的压低下去,鼻尖都快要挨着林清瑶的鼻尖了,说话的声音也不紧不慢的:“怎么样的一个喜欢?”   他这个样子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重了,林清瑶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后仰,想要离他远一点。   但是被魏城察觉到,右手迅速的伸过去,牢牢的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还将她往自己这里按近了一些。两个人之间简直呼吸相闻。   林清瑶挣脱不过,哪里还有刚刚豁出去了的气势?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都在打颤。   “还,还能是怎么样的喜欢?”   她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略微的缓解了一下心里面的紧张,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我知道你好,好男风这,这件事不想被人知道,我,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而且,你放心,不管以后我们两个人怎么样,我都不会告诉其他人这件事的。”   哪怕魏城要休了她,那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得罪了他。   因为魏城现在毕竟是淮安侯,不管怎么说,她是肯定惹不起他的。   魏城不说话,目光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好像想在她脸上辨别出她说的这话到底是在跟他开玩笑而已,还是她心里面真的是这样想的。   看了一会儿,魏城明白了,林清瑶心里果真就是那般想的。   她竟然一直以为他好男风,喜欢赵修明!   忽然想起他端午与去提亲的那日,林清瑶一脸正色的跟他说的那句话。   我是个口风很紧的人。所以你放心,你的那件事我肯定会给你保密,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当时他还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甚至还觉得她这句话说的很莫名其妙。   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她保密?   现在魏城明白了,只怕林清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认为他喜欢赵修明。甚至还以为他是好男风的。   想通这一层,魏城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她脑子里面一天到晚想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竟然会觉得他喜欢男人?!   好像想要生气都气不起来,反倒觉得很好笑。   放开扣着她后脑勺的手,魏城在床沿上坐下来,笑着问道:“我喜欢谁,你当真不知道?”   一脱离魏城的禁锢,林清瑶立刻就往后缩。现在她娇小的身子就缩在床角,离魏城远远的,同时目光戒备的看着他。   魏城也由得她。反正他要是真的想对她做些什么,任凭她再怎么躲都是躲不掉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所有的事都跟她说清楚。不然以她这个天马行空的脑子,还不晓得会想出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   林清瑶沉默了一会,有些迟疑的问道:“难道不是赵修明?”   印象中魏城的身边好像也没有其他走的比较亲近的男人,除了......   “你不会又想说是邵潜吧?”   林清瑶没有说话。不过觉得魏城这个人挺厉害的,竟然能猜得到她心中所想。   还是他确实喜欢邵潜?   想想邵潜是魏城身边那一群侍卫的队长,天天跟魏城在一起。邵潜的相貌生的也很端正,看得出来也是个做事细心的人......   魏城看她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晓得她这会儿果然是顺着他那句话在往下想了。   当下真是气的一直发笑。   笑过之后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慢悠悠的说道:“不过只怕要教你失望了。”   在林清瑶抬头不解的看着他时,他不紧不慢的将余下来的话说完:“我不喜欢男人。”   看到林清瑶一副震惊的模样,魏城觉得心情竟然很好。   就又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我喜欢女人。”   林清瑶静默了一会,脑子里面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端午那天你去提亲的时候,你自己跟我说的,你不喜欢跟女人亲近。”   明明是魏城自己说的不喜欢跟女人亲近,她这才想到他好男风的事情上面去 ,但是现在魏城竟然跟她说他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   那他当初为什么要跟她说不喜欢跟女人亲近的话?   魏城甚是无奈,抬手捏了捏眉心。   其实他觉得他那句话没有说错,他确实不喜欢跟其他的女人亲近,除了......   叹了一口气,魏城倾身过去。不顾林清瑶的挣扎,伸臂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低头看她。   “但是我喜欢跟你亲近。也只想跟你一个人亲近。”   林清瑶被他这两句话给砸的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都忘记了挣扎,呆呆的望着他。   她的这副样子取悦到了魏城。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的脸颊。   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林清瑶挣脱不过。推拒他的双手被他顺势拉起,勾在了他的脖颈上。   不过气喘吁吁中,她依然没有忘记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事。   “那,那夜你,你事后立刻就走了,晚上再没有回来。丫鬟说你随后就歇在外书房。还有刚刚,刚刚你也是什么理由都不跟我说,忽然,忽然抬脚就说要去外书房,你,你这不是因为心里厌我烦我的缘故?”   刚刚魏城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还说他不喜欢跟其他女人亲近,但是喜欢跟他亲近,也只想跟她一个人亲近......   他的这意思是,他喜欢她吗?   可是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他不是应该厌她烦她的吗?   想要求证一般,她问出了这句话。   魏城觉得这个时候的她还能这样的不专心,又气她误解他,就张口不轻不重的咬了下她尖俏的下巴。   在林清瑶不满的抗议中,他满意的低笑出声。   “我刚回来的那一晚,你一手肘撞上我的伤口,后来第二晚我没能把持住自己要了你,伤口就裂开了。我当时若不走,被你看到了,不是要被我的伤口吓到?我就去外书房上药去了。至于方才......”   刚刚魏城是去外书房叫邵潜煎了一副避孕的药给他喝下。不想后来又临时有点事耽搁住了,这才回来的晚了些。   不想一回来就看到林清瑶哭了。   但是他去喝避孕的药这样的事怎么好跟林清瑶说的?所以现在魏城也只是含含糊糊的带了过去。   “方才我也是去外书房叫人煎药给我喝而已,你莫要多想。我心中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往后也不要背着我一个人偷偷的哭。不论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必定给你解决。”   对于魏城这 样沉闷的人来说,这句话就相当于很隆重的承诺了。   林清瑶不由的红了脸。   “我没有多想。”她急急的辩解着,“我刚刚哭也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我就是......”   一时急切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耳中听到魏城的笑声,脸上越发的滚烫起来。   一时恼羞成怒了,小脾气也上来了,赌气般的伸手就去拧他的胳膊。   只是魏城手臂上面的肌肉很结实,线条也很流畅,就凭她手上的那点子力气,想要拧都拧不起来。   脑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倒是顾不上拧他了,忙问道:“你的伤不是还没有好?现在怎么还能,还能......”   怎么还能做这样的事?那岂不是待会儿伤口又要裂开了?   但是底下的话林清瑶是肯定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不过好在魏城已经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心里实在欢喜她现在这副娇俏含羞的模样,魏城偏了偏头,在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亲了亲,然后笑道:“无妨。我那晚已经问过沈军医了,他说我歇息个三日就没事。”   若不然这几日两个人每晚同床而睡,他怎么能坚持得住?   林清瑶双颊已经红似桃花了,抬手捂着脸,不看魏城。   这样的事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问人的?他到底要不要脸?   但是很显然魏城是不打算要脸了。因为他想明白了,脸这个东西,哪里有他的瑶瑶重要? 第66章 一块出游   次早林清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魏城已经走了, 窗外的日色很高。   昨晚她也实在是被魏城折腾的太晚了,等入睡的时候她模模糊糊的都仿似听到了鸡鸣的声音。   那应该已经四更了吧?难怪会一觉睡到这时候。   不晓得魏城是什么时候走的。   于是洗漱好之后她就问了一句。就听到丁香笑吟吟的回道:“侯爷不到辰时就走了。还特地嘱咐我们不要吵醒您, 等您醒了叫人再进来伺候。”   不到辰时就走了, 算算他才睡了一两个时辰而已。   林清瑶就觉得魏城的精力是真的好。   想起昨晚的事,林清瑶不由的面上一红。一时倒有些庆幸醒过来的时候魏城不在,若不然, 她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   昨晚不但在他面前哭了, 还咬了他的手背。后来甚至还对他说了以为他喜欢男人的事。   也不晓得魏城当时心里面是怎么看她的。   仔细回想了下,魏城当时好像一直在笑......   也不晓得是不是被她给气的狠了,怒极反笑。   不过林清瑶觉得两个人这样将所有的事都摊开来讲也很好, 这样就会少很多隔阂。   但是昨晚魏城说他心中从来就只有她一个......   林清瑶的心里有点儿乱了起来,一双花瓣似的红唇微微的抿着。   她还是不大敢相信这件事会是真的。   这时候听到屋外桃枝在叫侯爷的声音, 林清瑶回过头去看。   就看到魏城正掀开碧纱橱上的帘子走进来。   穿一件石青色的袍子,腰间系了革带。上面也没有挂香囊或者玉坠儿之类的饰物。   他的穿着打扮向来就是很简洁的。   魏城也在看她。   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穿了一件石粉紫色织金花纹的夹袄, 桃红色绣梅花的马面裙。发髻才刚刚挽好, 还没有戴首饰。   就走过来,一面打开镜台上面放着的几只首饰匣挑选首饰,一面笑着说道:“我刚刚看到院子里面的梅花都开了。天气也好, 今日我们去崇鹤山庄,明日回来。”   崇鹤山庄里面有一片很大的梅花林,在京城里面都是有名的。前几日天冷,林清瑶不愿意过去,今日太阳明晃晃的在空中挂着,照在身上很暖和, 正是游玩的好时候。   林清瑶却有点儿犹豫。   今日傍晚林承平就会从书院回来,明日在家休息一日,后日一早又会去书院,她想跟他说说话,问问他书院里的事。   就将这个想法对魏城说了。   魏城显然是很想去崇鹤山庄的。   皇上才给了他几天的婚假,算算日子,后天他就要回去销假了。剩下的这两天他想单独跟林清瑶在一起,不想让其他任何人打扰。   也就是考虑到今日傍晚林承平会回来,所以才会想要同林清瑶去崇鹤山庄。   就劝慰她:“你将平哥儿看得太重了。他是个男孩子,现在也大了,该放手让他自己去闯。若你一味的什么事都替他打点的好好的,对他而言其实不是好事。”   林清瑶明白他说的这话很对。   可林承平是她唯一的弟弟,父母临终的时候也都有交代过她,一定要好好的照顾林承平。   就迟疑的将这话对魏城说了:“......虽然我也晓得我在平哥儿的事上都看的太紧张了,但是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有的时候我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魏城嗯了一声,心里有点儿泛酸。   虽然明知道林清瑶说的是事实,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说道:“那是以前。往后还有我,我也是你的亲人。”   而且他觉得丈夫应该比弟弟更亲的。   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林清瑶愣了一下。   魏城看着她发愣的样子,忍不住的又说了一句:“瑶瑶,我是你的丈夫。”   林清瑶沉默不语,心中却将丈夫两个字反反复复的念了好几遍。   以前她只将魏城当成她往后的依靠来看,虽然明知道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了,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现在,她听着魏城说的这句话,想着丈夫这两个字,心里面却忽然升起来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魏城是她的丈夫,她是魏城的妻子,往后他们两个人是要在一起生儿育女,过一辈子的人。   这样一想,好像确实能感觉得到魏城是她的亲人了。   魏城见她没有说话,一颗心微沉。   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将挑好的一支赤金点翠的五尾凤钗簪在了她的左鬓。。   这是一只偏凤。五根凤尾打造的很薄,极生动。凤凰的眼珠子是用红宝石镶嵌的,凤口衔了一串珍珠流苏下来,底下的水滴形坠珠也是用红宝石做成的。   因为这支凤钗已经很华丽了,所以魏城也没有再给林清瑶簪其他的首饰,只在右鬓边压了一朵跟她身上衣裳颜色很接近的浅紫色堆纱绢花。   胭脂水粉魏城觉得林清瑶是不需要用的。她的肌肤原就生的莹润如玉,唇色也是粉嫩嫩的如同花瓣一般,用了胭脂水粉反倒会有些弄巧成拙的意思。   耳坠子他却是没有什么主意。   在装着耳坠子的匣子里面拨弄了几下,他问林清瑶:“你要戴哪个?”   这要是搁在以前,林清瑶肯定想不到魏城竟然会给她挑选首饰,还会亲自给她戴上。   怎么看魏城都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男人,但是他偏偏就做了。而且做的时候看起来还很自然,一点儿都没有不自在。   魏城以前也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做这种事。但是面对着林清瑶的时候,他就觉得好像他做出什么事来都是很正常的。   因为心甘情愿的想要对她好,想宠着她,让她高兴。   拿起一副红宝石做的水滴形耳坠子,他问着:“这个?”   她肌肤生的白皙,尤其的衬大红色。   林清瑶看他一眼。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魏城对于打扮她这件事上好像很有兴趣。   也不晓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偏偏在这种事情上感兴趣。   不过心里倒不怎么反感,反倒觉得有几分甜丝丝的。   就点了点头,伸手从他手中接过这副红宝石的耳坠子来,叫丁香给她戴上。   桃枝带着两个小丫鬟已经将早膳都在炕桌上面摆放好了,见林清瑶梳妆好了,就请她和魏城过去用早膳。   在炕沿上坐下来的时候,林清瑶想了想,还是轻声的说道:“待会儿,我们去崇鹤山庄。”   她又不是傻子,魏城对她这样的好,她是肯定能察觉到的。   以前是因为觉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所以就不敢往这方面深想,但是昨晚听魏城那样直白的说了出来,林清瑶觉得她再矫情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虽然她现在并没有那么喜欢魏城,但是她会努力的。   这是她的丈夫,跟她最亲密的人。   还有什么是比原本以为只是一场交易的婚姻,忽然得知丈夫竟然早就喜欢她来得庆幸?   所以虽然只是一句同意出去玩的话,其实也就相当于林清瑶往后愿意对魏城敞开心扉的意思。   魏城自然明白,心中又惊又喜,抬起头看着她。   林清瑶被他这灼灼的目光看得挺不好意思的,胸腔里的一颗心都跳的快了起来。   忙低下头,伸手去拿放在白瓷筷托上面的乌木镶金顶的筷子。   忽然有筷子夹了半只切开的鸽子蛋放到她面前的白瓷小碟子里面来。随后又是肉馅的包子,麻酱烧饼这些,很快的就将小碟子堆满了。   林清瑶哭笑不得。只得抬起头对魏城说道:“够了,不用再给我夹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想吃什么不知道自己夹,还要他夹?   不过虽然这样说,她也还是夹了一只包子放到魏城面前的小碟子里面。   魏城垂眼看着那只白白胖胖的包子,忽然笑了起来。   一向冷肃的人,忽然这样畅快的笑起来,黑沉的双眸如日光下的黑曜石一般的闪着光,五官也柔和起来,看着简直跟平常判若两人。   而且,还会让人觉得现在的魏城很俊朗的。   林清瑶双颊微红,低头喝碗里的粳米粥。   可能是因为心情很好的缘故,一向早膳最多只能用半碗粥的林清瑶,这次竟然将大半碗的粳米粥都用完了。还吃了一只包子和半块麻酱烧饼。   饭后魏城吩咐人去备马车,林清瑶则叫丁香收拾行装。   虽然只打算在崇鹤山庄住一晚,但因为是冬日,添换的衣裳是肯定要带的。手炉,银霜炭,以及旁的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都要带着。   因为担心林承平回来之后见不到她会担心,还特地的叫了个小丫鬟过来,吩咐她下午等少爷回府了,就告知少爷她和侯爷去了崇鹤山庄,明日回来。   小丫鬟恭敬的应承了下来,林清瑶这才随同魏城一起出门。 第67章 温馨日常   因为是冬日, 马车前面的车帘子已经换成了夹棉的暖帘,车厢里面的坐垫也换成了毛皮褥子。   甚至担心林清瑶会冷, 魏城还叫人拿了一只脚炉过来。   等到马车行使起来, 风都被厚实的车帘子和窗帘子给挡住了,脚还放在脚炉上面,林清瑶就觉得全身暖和和的, 一点儿都不冷。   再看坐在她对面的魏城, 一进车厢就将外面披着的玄色斗篷解下来放在一旁,现在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石青色夹棉袍子,脚踏一双皂靴, 看着好像一点儿都不怕冷。   他在看书。   魏城虽然是个武将,但其实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他也有进过学堂, 并不是大字不识一个。不过他的学问确实没有谢蕴和赵修明他们好,也不大喜欢看四书五经这些, 反倒喜欢看《资治通鉴》和前人写的各样游记之类的书。   现在他手上拿的就是一本《水经注》。   林清瑶不想打扰他。动作很轻的揭开旁边一只黑漆嵌螺钿的攒盒, 拿了一块杏脯吃。   这是魏城叫人在京城最好的糕点蜜饯铺子里面买来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很不错。   吃了几块之后, 一抬头,忽然看到魏城在看她,眼中还带着几分细碎的笑意,林清瑶脸上不由的就有点儿发烫起来。   就将刚刚拿起来的那块杏脯递过去,问道:“你要不要吃?”   不过她觉得魏城一个大男人,应该不喜欢吃杏脯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的。之所以会这样问他, 也是因为就她一个人吃她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随便问问,意思意思而已。   哪里晓得下一刻就见魏城倾身过来。也没有伸手来接,而是直接低头自她的手指尖上将这块杏脯叼走了。   而且也不晓得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来叼杏脯的时候,他的舌尖轻轻的扫过她的指尖......   林清瑶一张脸涨的通红,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也不好意思看魏城,别过头看旁侧车厢壁上面挂着的一只粉色绣荷花和蜻蜓的香囊。   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   不明白魏城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以前的他看着很沉闷无趣的,在外人面前看着也是个冷漠的人,没想到一跟他成了亲,在她面前竟然这样的,这样的,不要脸。   耳中仿似听到了魏城的低笑声。随后腰间一紧,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惊叫出声的时候,魏城已经手臂用力,将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   还是面对面坐着的。   林清瑶挣扎。不敢抬头看他,低垂着眉眼,红着一张脸低声的呵斥着:“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她现在这副娇嗔薄怒的样子实在可爱。最重要的是,再不是以前那样,虽然面上对他很尊敬顺从,但其实底下却是客套疏离的。   魏城喜欢看林清瑶在他面前流露出她的真性情来。哪怕跟以前一样,各种骄纵不讲理都没有关系。   而且,两个人虽然六月间就成了亲,但中间分离了好几个月,也是这几日才真正的在一起。刚刚食髓知味的人,哪里能那么容易就满足呢?   魏城低头亲了亲林清瑶的唇角,含笑轻声哄她:“你乖乖的,不要动,很快就好。”   说着,伸手就来解她的腰带。   结果这个所谓的很快,一直快到崇鹤山庄的大门口才停住。   要知道崇鹤山庄是在京郊外面,马车赶的也不是很快,刚刚在路上怎么着也有半个时辰左右吧。   到要下车的时候林清瑶只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双腿都是软的,想要站起来都有点儿难,更不用说走路了。   魏城见状,索性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崇鹤山庄虽然在京郊,但是在京城中还是很有名的,这几日慕名来看梅花的人很多。就这样被他抱着,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林清瑶耳尖都红了。忙小声的说道:“你快放我下来。”   好像跟他在一起之后,她说的最多的话要么就是你快放开我,要么就是你快放我下来了。可见魏城是个多强势的人。   强势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真的放她下来。反而笑着叫她:“抱着我的脖子。”   林清瑶压根就不想理睬他,只想下来。   她已经看到山庄的门口有人进出了。好像还有人正在往他们这边望过来......   忙又说了一句:“你快放我下来。”   顿了顿,又威胁般的说了一句:“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可就要生气了。”   不过她羞窘之下,又担心被别人听到,所以说出来的话轻轻软软的,还带着点儿颤音,哪里有半点威胁人的样子?只会让魏城想要更加的怜惜她,疼爱她。   若不是旁边还有丁香几个丫鬟在,他都想要低下头亲一亲林清瑶的脸颊了。   好容易才忍住了自己的这个冲动,也从善如流的将林清瑶放了下来,不过宽大温暖的右手立刻伸过来握住了林清瑶的手。   林清瑶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掉,也就由得他去了。   反正总比被他像刚刚那样抱着好。   就被他牵着,两个人肩并肩的走进崇鹤山庄。   一听这山庄的名字就知道当初建造这个山庄的人肯定很喜欢仙鹤。而果然,一走进去,林清瑶就看到了很多仙鹤。   有站在芭蕉树下梳翎的,有在水边起舞的,还有引颈高歌的,姿态都极优美。   山庄占地也极大,依山靠水,里面的花木都是珍品,且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   现在是冬日,正是赏梅的好时候。   不过因为刚刚在马车上面的那一番折腾,林清瑶现在就觉得身上酸软的很,只想要歇息,哪里还有力气去赏什么梅?   就径直的去了魏城一早儿叫人过来预定的屋子。   是一处小院落。里面一总儿也才一明两暗的三间屋子,但是收拾的甚是雅致。   被褥这些都有从家里带过来。魏城看林清瑶一脸的倦色,就叫丁香,桃叶和桃枝将床铺好,然后叫林清瑶去歇息。   他自己也没有离开,解下斗篷和外面的袍子,掀开被子上床,要同林清瑶一块儿歇息。   林清瑶原本还想要叫他出去逛逛,但是一碰触到他温暖的身子,立刻什么话都没有说了。   这可比什么汤婆子都好。   就由着魏城将她抱在怀中,阖目安稳入睡。   原本只以为是小憩一会就起来,没想到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窗外日色昏昏。竟是已到了傍晚了。   头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你醒了?”   林清瑶抬起头望过去,正好对上魏城含笑的目光。   就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没有睡着。”   魏城笑着回答。一面揽着她纤细腰肢的手往里收了收,更紧的将林清瑶抱进他怀里。   他这是,一直看着她睡觉?   林清瑶算了算,觉得她至少睡了一个半时辰,魏城就这样看着她这么长时间,一点儿也没有腻烦?   林清瑶也说不上来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感想。就好像一颗心泡在温热的水里面,暖和和的,也哪里都透着舒适。   他的怀抱也很暖和,所以林清瑶任由他就这样抱着自己,没有动弹。   好像这样的冬日,两个人什么都不做,也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这样相拥在一起,心里面就觉得很安宁平和。   直至丁香隔着碧纱橱禀报,说是饭菜已得了,请他们用晚膳的时候两个人才起来。   崇鹤山庄是处极高雅的地方,所以里面的一应东西,包括饭食这些都透着精致。   精致就意味着量少。魏城约莫是担心林清瑶会吃不饱,又或者是想给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尝一尝,所以林清瑶一走出来就看到花梨木嵌大理石的桌面上琳琳朗朗的摆满了碗碟。里面都是各样精致的菜式和糕点。   惊讶的同时,林清瑶心中也是很感动的。于是等到两个人吃完晚饭之后,林清瑶主动的对魏城说道:“我们去晚间探梅,如何?”   原就是为赏梅来的,结果来了之后她却一直在屋里面睡觉。魏城为了陪她,也没有出去逛逛。就觉得心里面挺愧疚的。   魏城抬起头看了看门外。   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不过没有关系,他现在可以叫人去梅花林里面多点些灯笼。   烛光下赏梅,较平日也别有一番意趣。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梅花林里面肯定没有什么人,正好可以让他和林清瑶两个人自在游玩,也自在说话。   就叫了邵潜过来,吩咐了他几句。然后又叫桃叶桃枝去拿了他和林清瑶的斗篷过来。   等林清瑶穿戴好,魏城递了一只手炉过去让她抱在怀里,就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第68章 遇到谢蕴   魏城没有叫丁香, 桃叶和桃枝她们跟着。有他在,比她们几个伺候林清瑶还要周到。   不过因为他现在的身份, 邵潜还是领着一队侍卫跟随着。   但是魏城想要跟林清瑶独处, 所以邵潜他们也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不打扰他们两个。   魏城手里提了一盏灯笼,上面糊着的米黄色绢纸上面画了梅花和喜鹊, 取的是喜上眉梢的好兆头。四角灯笼檐下还有大红色的穗子垂下来。   只是这灯笼虽然做的极精致, 可惜夜间风大,烛火先是摇曳个不停,后来竟是直接熄灭了。   好在今日是农历十四, 虽然不是满月之夜,但月色清辉如水银泄地, 依然将各处照的甚是清晰。   可惜这冬夜的月,越清亮给人的感觉反而越寒冷。   魏城将手里的灯笼放在路边, 然后停下脚步, 抬手将林清瑶的斗篷拢了拢。   兜帽出门的时候就已经给她戴上了,这会儿她一张脸倒有半张被边缘处的白色狐狸毛给遮挡住了。一双眼乌黑水润,里面仿似有月华流转。   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唇角微微的翘起,露出颊边的梨涡来。   魏城看着她这个样子,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柔软的不像话。   “在想什么?”   他重又握住了她的手,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侧过头看向她。   魏城的眉眼其实生的极凌厉,侧脸线条硬朗, 平常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的压迫极大。也只有在林清瑶跟前的时候他面上的神色才会柔和下来。   而这会儿,月色模糊了他脸上的轮廓,眼中又是一片温柔,整个人看起来就越发的柔和了。   林清瑶就觉得心尖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有细细的涟漪荡开去。   她顿了顿,才说道:“我刚刚忽然想起来,我以前在苏州的时候有一盏琉璃灯笼。是我十岁生辰的时候父亲送我的。”   一面说,她一面用手比划着:“这盏琉璃灯笼只有这么大,极精致的,上面也垂了红色的穗子,我很喜欢。我还记得我刚刚拿到这盏灯的时候,每天都盼着晚上快点儿到,好将这盏灯点亮,提着到外面去玩。有一晚下雨了,我也一定要提着它出去走一圈。琉璃灯笼是不怕风,也不怕雨的,我在我家后花园子走了一圈回来里面的蜡烛还点的好好的。”   “结果你自己倒是吹到风,淋到雨了,次日就开始发起高烧来。病成那样了还不肯喝药,将你娘急的都哭了。”   魏城接过她的话,眼中有细碎的笑意。   她以前怎么就能任性娇气成那个样子呢?不过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总是喜欢的。   听他提起这件事,林清瑶就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   “你倒好意思说这事?我记得那会儿你可是直接掐着我的下巴,将那一碗药都给我硬灌了下去。”   “一整碗药呢。你可晓得那药有多苦?我都哭成那个样子了,你也理都不理,一点儿都没有触动。那时候我都怀疑你的心肠是不是石头做的。”   魏城微微的笑起来。   就算他面对着别人的时候心肠是石头做的,但是在林清瑶跟前,他的心肠只会如水一般的柔软,从来就没有硬过。   至于那次......   “那次若不是我将那一碗药给你硬灌了下去,你的风寒什么时候才能好?”   林清瑶没有想到他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就是说,他当时其实就已经很关心她了。   这个人也是。明明就是关心她,做什么事后不跟她解释呢?还让自己一直以为他是讨厌她才会那般对她。   不过林清瑶转念想了一想,按照她当时的那个脾性,只怕就算魏城跟她解释了她肯定也是不会相信的。   魏城见她一直不说话,有些担心起来,就问道:“怎么?”   林清瑶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相貌生的娇美,这般笑起来的时候就如同晨光中的一朵粉色芍药在徐徐开放一般,风致嫣然。   她反手握住了魏城的手,头微微的歪着看他。   “没怎么。我们去赏梅吧。”   眼中月华流转,唇边笑意清浅,一刹那仿似还是在苏州府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魏城心中一暖,也握紧了她的手,笑道:“好。”   但凡她想要的,或是想做的事,他肯定无有不允的。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话。说起年少时在苏州的事,林清瑶不由的笑起来。   这般走了一会儿的,远远的看到前方朦朦胧胧的一片光亮。林清瑶心生好奇,就问那是什么地方。   魏城微笑不语,只牵着她的手往那边走。   渐渐的就闻得一阵梅花的幽香袭来。走得近了,就看到前方足有几百株梅花。且每一株梅花上面都悬了灯笼,柔和的光晕将枝干上面傲放的花朵照的甚是清晰。   这是......   林清瑶转过头,惊讶的看着魏城。   心中就明白过来,先前他叫侍卫过去说话,想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这样风雅的事来。   可想而知,魏城会这样做肯定是为了她。   心中不由的就感动起来。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身子靠近过去,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头靠在他的胸前。   林清瑶这还是头一次主动的抱他,一刹那魏城脑子里面都是空白一片,压根不晓得该怎么做。   等到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的拥在自己胸前。   四下极安静,唯有风声。   虽然风吹过来的时候是冷的,但是这会儿两个人这样相拥在一起,只觉得心里面都是暖的,也是温馨的。   魏城心潮翻滚,想着林清瑶会主动抱他,定然是心中也有几分欢喜他了。   高兴之下,低下头来就想要去亲亲她。   不过尚且还没有碰触到林清瑶柔嫩的双唇,耳中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在走近。   立刻警觉起来,猛的回过头朝那边望过去。   就听到有人在惊喜的叫道:“魏城,竟然真的是你?”   来人站在前侧一株梅花树下。生的相貌俊秀,笑起来的时候眼中也满是笑意,看着就是个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人。   魏城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赵修明。   而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披一件竹青色的斗篷。身姿笔挺若竹,望过来的目光凉凉的,没有什么温度。   是谢蕴。   对上魏城的目光,谢蕴别过头,看旁侧那株梅树上面挂着的羊角灯。透出来的烛光晕的他侧脸如玉,面上看起来很儒雅淡然的感觉。   拢在袖中的一双手却渐渐的攥紧了。   赵修明看到魏城显然很高兴。几步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刚刚我同谢蕴出来闲走,看到梅花林这里有光亮,如千点明星一般,就走过来想要一探究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自打魏城离开苏州去投军,赵修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毕竟是年少时的友人,此时忽然看到,自然是又惊又喜。   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身量较那时越发的高了,眉眼间也越发的沉稳凛冽起来。   忽然注意到他怀中抱了一个人。虽然被他遮挡住了看不到正脸,但能注意到那个人身材娇小,满头秀发如云,鬓边还簪了一支赤金点翠凤首步摇,显然是个女子。   赵修明知道魏城是个不近女色的人,看到女子都鲜少会正眼看一眼,但是现在竟然这样亲密的将一个女子抱在怀里面。   不由的愣了一下。   而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魏城怀中的女子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抬头望着他。   生的容色绝丽,娇美无双。屈膝对他行了个礼,面上笑容清浅,若满树桃花乍然绽放。   “赵公子,数年不见,一向安好?”   竟然是林清瑶?!!   赵修明到京城才几日,并不晓得谢家退亲,魏城娶林清瑶的事,这会儿看到魏城抱着的女子是林清瑶,下意识的就先去看了谢蕴一眼。   林清瑶和谢蕴不是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定了亲事么?怎么现在魏城竟然会抱着林清瑶?   而且前两日他登门去见谢蕴,听说他已经成亲了。以为和他成亲的人肯定是林清瑶,当时还想要见一见。   若是旁人,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没有要见对方女眷的道理,但是当时赵修明想着林清瑶也是他自小相识的,自然不在此例中。   而且两个人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了,也确实想要见一见林清瑶。   可是被谢蕴含糊的给拒绝了,他自然也不好意思追问下去。   但是现在,他竟然看到林清瑶被魏城抱着......   赵修明震惊了一会儿之后,目光看看谢蕴,又看看林清瑶和魏城,最终还是不解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就听到魏城低沉的声音在坚定的说道:“瑶瑶是我的妻子。”   一边说,一边伸手牢牢的握住了林清瑶的手。   赵修明已经完全震惊了。而谢蕴,虽然还在侧头看着旁侧梅树上的灯笼,面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拢在袖中的一双手却攥的越发的紧了起来。 第69章 心中释然   林清瑶靠坐在床头, 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手炉出神。   刚刚在梅花林里面竟然遇到了赵修明和谢蕴。知道她和魏城成亲了,赵修明表现的很震惊。   也难怪他会震惊, 以前她可是同谢蕴定了亲的, 现在却嫁给了魏城。   不过想想也得亏前几天魏城跟她说明白了,不然刚刚看到赵修明只怕她会更震惊。   因为她可是一直以为魏城喜欢赵修明的。   想到这里,林清瑶不由的轻笑出声。   也不晓得他们现在在说什么。想想他们两个人可是儿时的玩伴, 数年未见, 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还有谢蕴......   想到谢蕴,林清瑶面上的笑容敛了敛。   再看到谢蕴,她心里已经很平静了。就是不晓得魏城心里会怎么想。   因为她想起来, 以前她曾经在魏城的跟前说过她喜欢谢蕴,魏城那样强势霸道的人, 心里肯定多多少少的会介意的吧?不然刚刚也不会叫邵潜先送她回来。显然就是不想她和谢蕴见面。   屋外的风渐渐的大了起来,吹得檐下挂着的铁马一阵阵叮叮的响。   丁香走进来, 轻声的问道:“夫人, 已经二更了,不然您先睡?”   二更了,魏城还没有回来。也不晓得他们几个会叙旧叙到什么时候。   林清瑶嗯了一声, 解下身上披着的粉色织金缎面的斗篷递给丁香,叫她在衣架上面挂好。   桃叶和桃枝两个人也走进来,服侍林清瑶躺下,将屋里的烛火吹熄,然后一块儿动作很轻的退了出去。   不过虽然躺下了,林清瑶却睡不着。   一来不晓得魏城到底会不会介意她和谢蕴以前的事, 二来,这些天她都是被魏城抱着睡的,已经习惯了他温暖的怀抱,现在猛然一个人睡,只觉得被窝里面到处都是冷冰冰的,很不习惯。   檐下的铁马还在叮叮的轻响着,竹摇影动,应该快要到三更了吧?魏城怎么还没有回来?难不成他们几个今晚竟然要秉烛夜谈一整晚不成?   林清瑶模模糊糊的想着这些事。虽然想着要等魏城回来,但终究还是敌不过袭来的睡意,渐渐的就睡了过去。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林清瑶猛然睁开双眼望了过去。   就看到魏城已经回来了。穿着雪白的寝衣,正小心翼翼的揽着她的肩往他的怀里带。   看到林清瑶一双乌黑清润的眼在看着自己,魏城先是怔了一怔,随后开口轻声的问道:“吵醒你了?”   声音低沉微凉,仿似还带着屋外北风的冷意。   “没有。”   林清瑶摇了摇头,“我原本就要等你回来的。只是后来我还是睡着了。”   声音里面带了点儿懊恼的意思。不明白自己后来怎么还是支撑不住睡着了呢。   魏城听了,只觉心中一阵暖意。   自从母亲难产去世后,他对于家这个字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但是现在,听到林清瑶说等他回来,好像忽然就觉得自己也是个有家的人了。   低头在林清瑶柔嫩白皙的脸颊上面亲了亲,他的声音带着浅淡的笑意:“嗯。以后我会早点回来的。”   这话听着就好像刚刚她在埋怨他,要求他似的。   林清瑶觉得她有必要解释一下。就在他的怀中抬起头看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对上魏城含笑看着她的目光,面上忍不住的开始发起烫来。   就垂了眉眼不看他,也不说话了。反正她也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   总不能实话告诉他,她是因为已经习惯被他抱着睡觉,现在他猛然不在身边,她不习惯的吧?那魏城不要笑话她啊?   耳中听到魏城在笑,紧挨着的胸膛也在震动,林清瑶脸上更加的烫了。   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拧了他的胳膊一下,气道:“你笑什么啊?”   以前这个人瞧着就跟个冰块似的,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笑容,自打这次他从西北回来了,倒是见天儿的笑。   而且明明好些事在她看来都是很小的事,一点儿都不好笑,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还笑的看起来很高兴,很舒畅的样子。   被她拧着,魏城也不恼,反倒眼中的笑意更甚。   最喜欢看她现在这样娇俏的模样了。看着就忍不住的想要抱她,亲她,欺负她。   手臂往上抬了抬,枕在了她的脖颈下面,随后翻身覆了上去,低头就去亲她一双柔嫩的红唇。   他的动作很快,在林清瑶反应过来的时候,海棠红色寝衣上面的系带已经被他解开了。   林清瑶挣扎。好不容易等到魏城放开她的双唇,忙说道:“您的伤还没有好透,要好好的休息。”   昨晚他们两个人已经欢好过了,上午在马车里面也是,现在又来,他都不累的吗?   “没有关系。”   魏城的声音有点儿哑,还带了两分笑意。对于林清瑶对他的关心,他是很受用的。   “这点伤,不妨事。”   又低头亲她。同时握住她推拒自己的手,压在身侧,十指交握。是不容抗拒的意思。   原本刚刚和赵修明,还有谢蕴在前面的一间厅里面叙旧,他能察觉得到谢蕴对他的冷淡和敌意,就知道谢蕴对林清瑶肯定是有几分情意的。   可能连谢蕴自己都不明白,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他对其他的人都很谦和有礼,唯独对着林清瑶的时候冷淡。而且时常会要求林清瑶性子要沉稳一些,说话做事不能太浮躁。   其实他应该是用自己心目中的妻子标准来要求林清瑶。   若非他心中有林清瑶,又何必会对她有诸多要求?   而且林清瑶以前确实喜欢过谢蕴,曾经在他的面前哭说谢蕴对她的冷淡和那些要求......   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以前曾经那样的喜欢过另外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他还是认识的,说个实话,魏城不可能一点都不介意。   所以在看到谢蕴的那一刻,才会立刻叫邵潜将林清瑶先送了回来。   就是不想让他们两个人见面。   但是现在,林清瑶就在他的怀里,对他说想等他回来,魏城忽然就觉得以前的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们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了,这世上最亲密的人。现在是,往后也会一直是。   一夜贪欢,次日林清瑶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外面碎金似的日色透窗而入,青砖地上有一片斑驳的光影。   魏城难得的还躺在床上。不过已经醒了,在看她。   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醒的,这样看她看了多久。   不过魏城看着她的目光让她觉得很舒服。   就仿似在看一样极珍贵的宝物,目光里面都透着珍视。   林清瑶很喜欢这样被人珍视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她以前,一直都是被人捧在手掌心里面的。   就笑着问魏城:“你怎么现在也没有起?”   “陪你。”   魏城眼中带着细碎的笑意,抬手轻轻的抚了下她的脸颊。   刚睡醒的林清瑶,头发有点儿乱。脸颊上面也带了点儿红晕,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就如同早春枝头刚刚绽放的一朵桃花,自带一种娇媚的感觉。   一双眼却是澄澈的,里面还带着笑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一双清润的眸子里面此刻完完全全的只有他一个人,旁的什么都没有。   魏城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林清瑶只是他一个人的,他也是林清瑶的所有。   完完全全的所有。   横在林清瑶纤细腰肢上的手臂拢了拢,更紧的将林清瑶往自己的怀中揽了过来。   随后他低下头,下巴搁在林清瑶的肩上,高挺的鼻梁来回轻轻的蹭着她莹白的脖颈。   林清瑶原本就是个很怕痒的人,脖子那里尤其。现在被魏城这样蹭着,他滚烫的呼吸还洒在她的皮肤上,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同时忍不住的笑出声来,抬手去推他的头:“你别蹭我啊。”   她以前养过一只小狗,全身的毛都是白色的,也喜欢这样蹭她。那时候她就被蹭的一边笑一边躲。   怎么魏城也跟那只小狗一样?   想想都觉得心里面十分的怪异。   怎么看魏城都该是头狼的吧?估计还得是狼王。强势,冷酷,怎么可能会是只软软的,会蹭人的小狗呢。   不过魏‘狼王’现在一点儿强势冷酷都没有,心甘情愿的化身为一只软软的小狗。   林清瑶叫他不要蹭,他偏要蹭。   非但是脖子,耳垂,脸颊,肩膀这些地方也都要蹭。   蹭着蹭着,就改为亲吻。   林清瑶也是没法子了。   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餍足的吗?这两天他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关键是,每次她想要挣扎,那都是没有用的。手被他牢牢的压住,后脑也被他牢牢的按住,压根容不得她有半点闪躲。   于是原本早上两个人的嬉闹,最后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嬉闹’。   不过林清瑶发现她好像对这种事越来越不排斥了。   她还是很喜欢魏城温暖的怀抱的,也喜欢被他珍视的感觉,和他强势的拥有。   还有魏城亲着她时,哑着声音一直唤她瑶瑶,她也很喜欢。   就觉得整个人都如同泡在一汪温水里面,全身上下,还有里外,都没有一处不熨帖的。   于是就由着他‘胡来’了,心里面竟然渐渐的生出一种欢喜来,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是很好的。   魏城心里面自然也满是欢喜。   没有什么事比两个人这样更亲密的了。而且此刻的林清瑶看起来美的简直惊心动魄,教他恨不能将她就这样揉入自己的骨血里面才好。   就略带凶狠的在林清瑶纤细莹白的脖颈上面咬了一口,哑着声音说道:“瑶瑶,我心里面真是欢喜。”   欢喜这辈子他竟然能有福气娶到林清瑶,让她成为他的妻。 第70章 解释清楚   丁香, 桃叶和桃枝一早儿就在外屋等候着,就是预备魏城和林清瑶起来进去伺候的。   没有想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他们两个人还是没有叫人。反倒隐隐约约的能听到屋里床榻在晃动的声音......   三个人都悄悄的红了脸。由桃叶带领着, 一块儿走出屋,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直等日色高了,才听到里屋魏城叫人的声音。   丁香和桃枝忙提了水转身进屋, 桃枝则去拿早膳。   用完早膳, 邵潜就过来跟魏城禀报,说是刚刚赵公子和谢公子过来辞行,被他拦住, 说侯爷和夫人还没有起,他们两个人就先走了。   临走前赵公子还说, 改日他会去侯府拜访侯爷。   魏城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赵修明是上京来参加年后二月的会试的。到京的时候魏城还在西北没有回来, 去谢府拜访的时候就被谢蕴留在他家中暂住。   昨夜魏城也曾邀请过他到侯府小住, 但是被赵修明给婉拒了。   人便是这样。哪怕年少的时候是伙伴,但数年未见,这份感情总会有所淡化的。更何况现在魏城身居高位, 赵修明觉得他们两个人肯定不可能再跟以前那样的亲近。   而且,魏城毕竟是武将,谢蕴却是文官,过了会试和殿试的,学问很高。在谢家住着,早晚也好请教谢蕴一些学问上的事, 对年后的会试很有帮助。   魏城也由得他。不过也邀了他有时间就到侯府来,赵修明应了。   林清瑶正将丁香递过来的手炉抱在怀里,闻言抬头看魏城。   赵修明这个人不比魏城和谢蕴,一个冷肃,一个冷清,都是话不多的人。他很温和,面上常带着两分笑意,给人的感觉很亲近,是很会为人处世的。   在苏州府的时候,他应该算是魏城唯一一个结交的朋友了。   但是显然赵修明的朋友不止魏城一个,他跟谢蕴的关系也很不错的。   现在赵修明竟然宁愿住在谢蕴家,也不到魏城的侯府来住,也不晓得魏城心里面会不会不高兴。   想了想,就说道:“赵大哥肯定是觉得你现在是侯爷了,他要是住到咱们府里来,年后他会试再过了,只怕旁人会疑心你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他为你着想,所以现在才不愿意跟你太亲近。”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要小心。做皇帝的总希望自己的臣子忠心的,科举选拔人才又是顶要紧的一件事,若是知道有人在这种事情上做了手脚,哪个皇帝都不能容忍。所以确实还是要避些嫌的好。   这样一想,林清瑶就觉得赵修明的这个做法很对。   她和魏城两个人是夫妻,荣辱与共,她肯定不希望魏城出一点事的。   魏城晓得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唇角不由的弯了起来。   他还是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的,而且他也知道,不可能要求朋友只有自己这一个朋友。   所以对于赵修明的这件事他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就拉住林清瑶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面亲了一下,笑道:“我知道。”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道:“除了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其他任何人把我放在心上。”   这也算得上是一句情话了。   若是在以前,林清瑶肯定不相信以前看着那样沉闷无趣的魏城竟然会跟她说情话。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就觉得魏城再对她说什么样的话她都不会震惊了。   简直就是人前一套,在她面前又是一套。   所以面上看起来还是很淡定的。甚至想到了以前的那件事,踌躇了下,最后还是抬眼看着魏城说道:“我记得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有一次看到你跟赵大哥好像起了什么争执。当时你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后来赵大哥将一只香囊掷到了你怀里,转过身就走了。再后来赵大哥定了亲事,次日你就离开苏州府投军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林清瑶的语气里面充满了兴趣:“你当时跟赵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那一连串发生的事,实在是很容易就让人浮想联翩啊。   魏城看着她一脸好奇的模样,都不晓得该气还是该笑。   “所以你就以为我是欢喜他的?”   忍不住抬手捏了她的脸颊一下,笑问道,“你脑子里面一天到晚的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明明那时候再见到她,看她又内敛又柔婉的样子,只以为真的改了性子,其实内里还是跟以往一样的。想法极其的天马行空。   被他这样一问,林清瑶脸上忍不住的浮上一丝红晕。   但是她也不肯轻易认输。就嘟囔着说道:“以前我也有看过那些话本子。而且,你端午那天又跟我说你不喜欢跟女人亲近。可偏偏那时候你跟赵大哥又那样拉拉扯扯的,还有香囊。你们两个大男人为着一只香囊拉拉扯扯的,我会那样想也是很正常的事。”   说到后来,她话语里面已经开始有责怪魏城的意思了。   要是在以前,林清瑶肯定不敢跟魏城这样说话,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可以什么话都跟他说了。   大抵是因为晓得魏城是欢喜她的,也是极宠她的,所以在魏城面前不自觉的就将以前的那些小性子露了出来。   魏城自然很喜欢她这样的对他不设防。   她这几年吃了很多苦,在外人面前总是内敛知礼的,轻易不会显露什么情绪,现在会在他面前这样,可见她心里已经将他当成很亲近的人了。   而且他们两个人是夫妻了,也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握了她的右手在掌中,慢慢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摩挲着。   她的一双手生的极好。肌肤白皙如雪,五根手指纤长柔嫩,如同白玉雕就一般。   忍不住又抬起她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一下她的手指尖,然后才笑着说道:“那日我和赵兄争抢的那只香囊,其实是你绣的。”   她绣的?   林清瑶看着魏城,一脸的不解。   她以前是个很懒的人,极少做针线活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做过香囊给魏城或者赵修明的,怎么现在魏城竟然会他们两个争抢的那只香囊是她绣的?   魏城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微微的笑起来。   知道这件事她肯定不晓得。以前他也从来没有将这件事告知给任何人知道,自己也不敢去想。想起来就会觉得心里密密麻麻的一阵钝痛。   但是现在,林清瑶就坐在他身边,他手掌心里面握着她的一双纤手,再想起这件事来,心里很平静,一点起伏都没有。   就解释着:“那只香囊其实是你做了拿去送给谢蕴的,当时我就在旁边的一棵树后面站着。后来见你生气将那只香囊丢在地上,转身跑了,我就将这只香囊捡了起来,收在身边。后来赵兄不晓得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趁我不备拿了这只香囊,说要去告诉你。”   赵修明是个细心的人,早就看出来魏城对林清瑶的不一般。见他将林清瑶送给谢蕴,谢蕴不要的香囊如此珍藏着,不忍他的一片深情林清瑶却不知。而且也见谢蕴不喜林清瑶,就想着要去告诉林清瑶这件事,说不定还能撮合魏城和林清瑶。   魏城那时只觉得自己配不上林清瑶,也晓得林清瑶是很喜欢谢蕴的,所以就去拦阻赵修明。   这才有两个人的一番拉扯。后来赵修明说不过魏城,又觉得他在这件事情上面实在不果断,决定不管这件事了。就将那只香囊劈手扔到魏城的怀里面,拂袖转身走了。   不想这件事竟然被林清瑶给看到了,还浮想联翩的以为他好男色,喜欢赵修明。   现在说起这件事来,魏城依然恨不能好好的敲一敲林清瑶的头,想知道她脑子里面到底还有多少胡思乱想的东西。   至于林清瑶,整个人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压根就不晓得这件事。要不是魏城现在告诉她,她永远都不会想到魏城竟然会将那只香囊珍藏在身边。   那是谢蕴不要的,她生气丢掉的东西,可是魏城却捡起来,一直珍藏着。   林清瑶说不出来现在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绪,不过感动是肯定占了大部分的。   顿了顿,她轻声的问道:“那只香囊现在在哪里?”   “在我书房里。”   魏城回答的云淡风轻。   他没有告诉林清瑶的是,在他投军的那几年中,那只香囊一直被他贴身珍藏着。数次在战场上他受伤差些儿死了的时候,都是紧紧的握着这只香囊在手里。   那时候他心里总是忍不住的在想,若是那日林清瑶拿着这只香囊,微红着一张脸要送的人是他该有多好。他一定会立刻接过这只香囊,对她承诺此生必不会负她。   只不过后来想起来就会觉得这是件很心酸的一件事,所以就将那只香囊锁到匣子里面,放到书房的一只抽屉里面。   抽屉外面也上了锁,钥匙随后就被他给丢了。是打算这辈子再也不看那只香囊了,也再不会去想林清瑶这个人,也不想知道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可是没有想到就算他当时下了那样大的决心,那日隔间听到江静云嘲讽林清瑶的话,却是立刻就忍不住的冲过去踹门。   后来也是立刻就上门去提亲......   好在现在她终于是他的妻子了。再想起那些事来,魏城发现自己心里面半点儿怨恨都没有,只有庆幸。   握着林清瑶手指尖的手紧了紧,他含笑问道:“瑶瑶,你能不能,给我做一只香囊?” 第71章 着手管教   林清瑶听着魏城小心翼翼的询问, 不晓得为什么,忽然就觉得鼻尖开始发酸。   原来在那些年中, 始终有个人心里一直在念着她。甚至能称得上是卑微。但是她却一点儿都不知道。甚至这些日子自己还那样的误解他。   就倾身过去, 主动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轻声的回道:“好。”   顿了顿, 她又说道:“不但是香囊, 往后你所有的衣裳,鞋袜,我都给你做。”   说着, 更深的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   因为她怕自己会没有出息的哭出来,被魏城看到。   但其实魏城现在压根就不会注意到这些, 因为他已经完全的怔住了。   林清瑶不但说要给他做一只香囊,还说往后他所有的衣裳, 鞋袜这些也都会给他做。   他承认这些年他虽然一直珍藏着那只香囊, 但有时候想起来心里难免也会有点意难平。   到底是林清瑶特地做了要送给谢蕴的,而不是给他的,他心里确实很想要林清瑶特地的做一只送给他。   现在她竟然答应了, 甚至还......   就感觉心里又惊又喜,巨大的幸福席卷了他,一时竟然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才好了。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的应了一声:“嗯。”   眼中笑意满满。   *   半上午的时候两个人启程回去。   路上林清瑶已经询问过魏城,他想要一只什么颜色的香囊,上面又要绣什么样的图案。   是要送给他的第一只香囊,肯定要好好的问清楚的。   也是她的重视之意。   不过魏城对香囊这种东西其实一点儿研究都没有。他是个崇尚简洁的人, 以前从来没有在身上佩戴过香囊。甚至像玉佩这样的装饰品他以前都很少用过。   但要是林清瑶亲手做了送给他的香囊,他是肯定会戴着的。   至于要什么样的颜色,上面要绣什么样的图案,他笑了笑,温声的说道:“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是她亲手做的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清瑶知道他的为人,所以就没有再问他,只在心里默默的想这件事。   等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也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魏城知道林清瑶近十日没有见过林承平,心中牵挂他,所以就让丁香去将林承平请过来一起用完膳。   丁香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不过很快的就回来禀告林清瑶,说是少爷不在屋里。问了伺候他的下人,说是少爷一早儿就和二公子出府去了,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二公子就是魏壇,现年十四岁,也在兰安学堂念书。   不过这魏壇是个不大长进的人,念书不行,吃喝玩乐这些倒是在行的很。   总以为靠着魏城,他压根就不需要上进的。自然,旁人知道他是魏城的弟弟,也都捧着他,压根不敢得罪他。   俞氏因为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平日也是重话都不舍得说他一句,养的他越来越骄纵跋扈,目中无人起来。   林清瑶知道魏壇的这个德性,早就跟林承平说过,不能跟着他一起胡闹。   但是他们两个人同在兰安学堂念书,又同住在一个府里面,平日肯定避免不了会有接触的。   现在林承平跟着魏壇一起外出,也不晓得做什么事去了。   不由的就开始担心起来。   魏城明白,就安慰她:“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叫人去外面找找他们。”   就吩咐邵潜,遣了几个侍卫出去寻找。   等到他和林清瑶用完午膳,那边邵潜也查到了林承平和魏壇的行踪,过来禀报。   不过走到裕园院门口的时候,他想了想,叫小丫鬟进去通报,说是前头有要紧的事,请侯爷去外书房一趟。   等到魏城出来,问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时,邵潜单膝跪下来请罪。   “侯爷,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是属下撒谎了。”   就将查探到的消息告知魏城:“平少爷和二少爷都在一家名叫义辉的地下赌坊里面,已经在里面待了一上午了。听侍卫说,两个人都已经赌红了眼了,都输了快一百两银子,仍然不肯撒手,反倒只想着翻盘。侍卫不敢擅自叫他们两个回来,就回来询问您的意思。”   又解释着:“属下是担心夫人知道这件事,会为平少爷伤心,所以才撒了个谎叫您出来。”   魏城点了点头。   林清瑶只有林承平这一个弟弟,将他看得很重。若是教她知道林承平现在竟然跟着魏壇去赌坊赌钱,她肯定会很伤心。   他自然见不得林清瑶伤心,所以邵潜刚刚的这个做法在他看来很对。   不过他也不赞同林清瑶对林承平的教养方式。太宠着了。   明明这几年他们的日子过的很艰难,但是林清瑶依然舍不得让林承平吃一点苦,样样都尽力给他最好的,养的他现如今依然是个少爷的脾气。也一点都不晓得林清瑶的艰辛。   可以说,那几年要不是为了林清平,林清瑶其实都不用过的那样的艰难的。   现在林承平小小年纪竟然学会赌钱了。   还有魏壇。虽然魏城很不喜欢他,但到底也是他的弟弟。父亲临终前叫他一定要扶持这个弟弟成才。   魏城觉得魏壇也不像是个能成才的人。不过也不能任由他一直这样的胡作非为下去,往后坠了魏家的名声。   而且,魏壇现在才十四岁,就已经学会在外面用他的名头惹事了,现在若再不管教,等往后再大些......   魏城一双长眉拢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吩咐邵潜:“你现在亲自去一趟兵马司,告知义辉赌坊的事,叫他们现在立刻带人过去封了这间赌坊。至于里面所有的赌徒,全都抓起来。”   本朝对赌博这件事管的还是很严厉的。但凡发现赌坊,就会立刻封锁。对开办赌坊的人,还有那些赌徒,都各有处罚。   “那平少爷和二公子......”   邵潜的话还没有问完,就听到魏城沉声的在道:“传我的话给兵马司,对他们两个,从重处罚。每个人杖责二十,关十日牢房。”   邵潜很震惊,抬起头看魏城。   看到魏城面罩寒霜的模样,晓得他这是真的生气了。心中一凛,忙低头应了一声是,起身自去兵马司了。   魏城在院门外站了一会,这才转过身回屋。   林清瑶正坐在临窗的木榻上描花样子。   她想过了,魏城平日穿的衣裳多是深色,这香囊自然是颜色亮一些。   自然,大红大绿这些颜色肯定不适合他,想来想去的,就打算做个银色的。上面用金线绣上祥云纹之类的图案。   等往后再给他做几个其他颜色的香囊。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望过去。   这整个裕园里面,也只有魏城走路的声音会这样的沉稳了,所以现在只凭着脚步声林清瑶都能知道是他回来了。   心里面还很惊讶,问他:“不是说要紧的事要你去外书房,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看魏城面上的神情不大好,她一颗心提起来,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魏城没有回答,只叫丁香,桃叶和桃枝她们先出去。   林清瑶一见,一颗心就提的越发的高了。   看魏城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便又追问了一遍。   魏城觉得这件事他肯定是瞒不过林清瑶的。就是不晓得他刚刚那样处置,林清瑶知道了会不会怪他。   肯定会怪他的吧?毕竟林清瑶将林承平看得很重的。   但就算再怪,这件事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总是要让林承平和魏壇吃点儿苦头,才会知道生活不易,以后才能上进。   于是斟酌了下措辞,魏城慢慢的将这件事告诉了林清瑶。   果然见林清瑶震惊的一张脸都煞白了,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魏城心里面叹了一口气,将林清瑶的一双手更紧的握在他的手掌心里面。   她才刚开始接纳他,万不能因为这件事恨上他了。   就温声的解释着:“......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舍不得,不过我觉得让平哥儿吃点苦头反而是好事。以往总归是你太看重他了,舍不得让他受半点苦,将所有的胆子都一个人扛着。导致平哥儿压根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做事依然肆意妄为,想要如何就如何。现在年纪不大,竟然跟着魏壇去赌坊赌钱。若再不管教,等他再大些,性子真的定下来了,到时还不知道他会如何的学坏,你想管教也管教不了。不如趁着现在,好好的管教管教他一番也好。”   说完,目光带了不安的望着林清瑶,就怕她会生气。 第72章 达成一致   林清瑶现在确实很生气。不过她不是生魏城的气, 而是生林承平的气。   跟他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跟着魏壇胡闹。可他倒好, 才十岁的年纪, 竟然跟着魏壇去赌坊赌钱。那等再大些还得了?   亏得她还以为他在认真攻书,担心他冻到,给他做棉袜, 做棉衣。   对于刚刚魏城对那件事的做法, 理智上林清瑶知道他是对的。   林承平也该吃一吃苦头,磨磨性子才是。不过在情感上面,她肯定是舍不得的。   就这么一个弟弟, 现在也才这么大。这寒天冷日的,杖责二十, 再在牢狱里面关上十日......   一双眼圈儿忍不住就红了。   不过为了让魏城不多心,她还是说道:“我明白。平哥儿现在是该管教管教了, 你做的对, 这件事我就听你的。”   说到后来她声音就渐渐的哽咽起来。   魏城知道她这是舍不得林承平遭那些罪。就叹息了一声,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抬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 安慰她:“你放心。我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知道人生的艰难,好以后知道上进。肯定不会让他真的有一点事的。”   林清瑶靠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虽然一方面她还是觉得舍不得,不过另外一方面她也觉得很安心。   她不知道该如何管教林承平,所以林承平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肯定有责任的。不过现在好了,魏城可以管教他。而且, 她觉得魏城肯定能管教好他。   好像忽然就找到了一种主心骨的感觉。只要有魏城在,就没有什么事是她需要烦心的了。   只希望林承平这次吃了一番苦头,往后性子能真的改过来才好。   *   谢蕴和赵修明一早就离开崇鹤山庄,到家的时候才半上午。   两个人去见了季氏。   季氏还觉得很惊讶,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昨日谢蕴散值之后才同赵修明一起去崇鹤山庄的,说是要秉烛赏梅,今日下午才会回来,没有想到现在就可回来了。   忙叫丫鬟接过他们两个接下来的斗篷。又叫他们坐,叫丫鬟上茶。   赵修明看了一眼谢蕴。   还是如玉冷清的容颜,不过眼圈底下有一层淡淡的青色,昨夜他肯定没有睡好。   对于他们四个人之间的事到现在赵修明也不是很清楚。不明白明明是谢蕴和林清瑶定了亲事,最后却是谢蕴和江静云成了亲,魏城和林清瑶成了亲。   不过不管是什么缘由,昨晚他们三个人忽然见到,彼此多少肯定都会有点不自在的。也难怪谢蕴昨夜没有睡好。   就笑着对季氏说道:“回伯母的话,是小侄觉得太冷了,懒怠出门。况且昨夜也赏过梅了,所以今日一早就拉着阿蕴回来了。”   看谢蕴的样子,肯定是不想昨夜的事让其他人知道的,所以这件事肯定也只能由他来揽着了。   好在季氏也没有疑心。   今日也确实很冷。早起的时候天就阴沉了起来,凛冽的北风一阵阵的刮着,看样子好像又要下雪了。   就问他们两个崇鹤山庄有哪些景致,好不好玩之类的话。赵修明面带微笑,一一的恭敬的回答了。   季氏跟他说了一会儿话,注意到谢蕴自进屋之后好像都没有说过两句话,现在看他也一直坐在椅中垂眼沉默不语,就关切的问道:“阿蕴,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这天气实在太冷了,很容易着凉的。   叫了两次,谢蕴才好像忽然回过神来一般抬头看她。   又很快的垂下眼,回道:“我没事,母亲不用担心。”   季氏见他面带疲倦,就催促他回屋歇息。谢蕴应了一声。   赵修明见状,也起身跟季氏作辞,然后同谢蕴一块儿转身出屋。   因为好歹也算是旧相识。也想着赵修明若是年后考过了会试进入仕途,彼时能有个照应,所以季氏对他还是很客气的。   特地叫人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给他居住。   临到分岔口的时候,谢蕴同赵修明拱手作辞,转身要回自己的院子。   赵修明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想起昨夜到现在谢蕴的反常之处,原想开口叫住他询问一番,但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   谢蕴和江静云成亲前,季氏特地叫人将宅子里面最好的一处院落收拾出来给他们两个居住。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又很有出息,肯定什么都要给他做好的。   不过谢蕴没有回那个院子,而是去了书房。   实际上,跟江静云成亲这几个月,他都很少在那里歇宿,多数时候都在外书房。   季氏知道之后,跟他说了好几次,但是没有法子,跟江静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很别扭。有限的那几次回去歇宿,还是因为季氏催促他要尽快生个孩子。   书房里面有个名叫吟秋的丫鬟,已经伺候他好几年了。看到他回来,忙迎上来对他行礼。   吟秋虽然相貌生的也很不错,但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从来没有生过旁的心思。也是个话不多的人,这几年伺候他伺候的很尽心。   谢蕴嗯了一声,越过她,径直的走到临窗木榻上躺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吹到了风,着了凉的缘故,谢蕴现在觉得头有些昏沉沉的。   不过他不想将这件事告诉给被人知道。母亲将他看得太重了,他稍微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会很着急。   还会大张旗鼓的叫人去请大夫,闹的人尽皆知,鸡飞狗跳的。   也许睡一觉起来就会好了。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叫他公子,让他到床上去睡。但是他没有理会,眼睛都没有睁开。   后来又察觉到有人往他身上盖了一床被子。身子暖和了一些,他渐渐的睡熟了。   只是恍恍惚惚中,自己好像置身在一间屋子里面。看里面的陈设,是他在苏州府时的书房。   他正在惊讶他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叫谢哥哥。   声音如出谷黄莺一样的清脆。都能听得到其中的笑意。   谢蕴恍了恍神,就看到有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那里走进来。   穿一件石榴红色织金花卉缎面的夹袄,深秋碎金似的日光在她的身后铺开。笑起来的时候很明媚,眉眼弯弯的。   是林清瑶!   谢蕴心中很震惊。   他怎么会看到林清瑶?而且她看起来,比现在要小一些,是个很活泼的少女。   明明他是很想要站起来的,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却只能坐在椅中。   甚至目光瞥了林清瑶一眼,又立刻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拿的书,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眼角余光看到林清瑶渐渐的走近。对他的冷淡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脸上依然带着娇俏的笑意,自顾自的跟他说起话来。   其实都是些小事,也不晓得为什么她会觉得很有趣,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就会越来越深。   不过她的声音很好听,是江南女子独有的娇软。   谢蕴想要再去看她一眼,但不晓得为什么,头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林清瑶仿似终于察觉到他的冷淡了。倾身过来,右手肘撑在书案上面,手托着下巴,也不说话,就那样歪着头静静的看他。   谢蕴只当没有看到她,依然垂眼看书。甚至在林清瑶伸手过来,来回在他眼前晃了几晃的时候,他也只是皱着一双长眉,压根没有抬眼看她。   就听到少女幽幽的声音传来:“谢哥哥,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连理都不理我一下?”   仿似有一面鼓在他的脑中猛的敲响,轰然声中,谢蕴心跳如雷,拿着书的手都忍不住在发抖。   他竭力的抬起头想要去看林清瑶,可惜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最后出了一身的汗,挣扎着总算将头抬了起来,终于看到眼前的少女。   娇美如画的容颜,眉眼带着笑,就那样盈盈的望着他。   他只觉得心中一阵悸动,竟然忍不住抬起手就想要去摸一摸她的脸。   但是很可惜,在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她脸的时候,眼前的少女却慢慢的在变淡。   他心中大骇,忙将手里的书抛下,倾身过去想要去抓住她。但是无论他双手如何的抓取,林清瑶依然一寸寸的在他的眼前消失。   消失之前,他清晰的听到她说的话:“你喜欢我的。谢哥哥,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谢蕴心中大震。脑中的那面鼓猛的又重重的敲了一下,他头痛欲裂,叫了一声,猛的醒了过来。   这才察觉到他刚刚做了一个梦。而梦里的事,是以前在苏州府曾发生过的。   不过那时候林清瑶问完那句话之后,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依稀记得当时他的态度很冷漠,说出来的话也很冷漠。   “林姑娘,请自重。”   但是刚刚在梦里的最后......   谢蕴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他仿似忽然明白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在自己娶了江静云,林清瑶嫁了魏城之后的这数月后,他竟然发现自己其实是欢喜林清瑶的。 第73章 竭嘶底里   屋外的风好像大了起来, 吹的树枝呜呜作响。   天阴阴的,屋子里面就更加的阴沉了。能清晰的看到黄铜大火盆里面烧得半灰半红的木炭。   谢蕴手脚冰冷一片, 心中不晓得是什么样的情绪, 目光无意识的看着炕桌上面放的一只青铜香炉。   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猛然的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争吵。有很尖利的女声在说话,随后又是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   谢蕴皱起了眉头。   随后就看到碧纱橱上吊着的暖帘被人掀开, 有人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谢蕴知道这是江静云。刚刚隔窗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她了。   这样闯入他的书房里面来闹事也不是头一次了。   原想接着闭上双眼的, 但忽然注意到江静云的身上穿的是一件石榴红色织金花卉缎面的夹袄,和刚刚他梦里面林清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谢蕴心中一震,猛的起身坐起来, 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身上的那件衣裳看。   他忽然这样大的动作,江静云有些被吓到了, 不由的往后倒退了一步。   不过看到谢蕴在看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就说道:“刚刚吟秋跟我说你在睡觉, 叫我回去, 我不信,这不你就醒着,没有睡?那个贱、婢果然在骗我。”   说到后来, 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   她也是嫁进来之后才知道吟秋在谢蕴身边伺候了好几年,谢蕴待她也很温和。而且她又生的很有几分颜色,江静云心里不由的就醋上了。   后来谢蕴又时常歇在书房这边,江静云心里只以为晚上都是吟秋在服侍谢蕴,就越发的恨上了。   刚刚吟秋告诉他谢蕴不大舒服歇下了,请她先回去, 待会儿等谢蕴醒过来就会告知谢蕴这件事,江静云脾气一上来,抬手就重重的甩了吟秋一巴掌。然后推开她,径直的就往书房里面闯。   一进来就看到谢蕴睁着双眼,显然是醒着的。   心里越发的觉得吟秋这是想要独占谢蕴,暗暗的想着要尽快想个法子将这个丫鬟撵出谢家才好。   谢蕴这时已经看到吟秋了,也看到她白皙的左边脸颊上面有五根很清晰的手指印。   就知道刚刚他听到的那一声响是怎么一回事了。   就皱了皱眉,冷声的说道:“回去。”   竟是要赶她走。而且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别过头,不再看江静云。   江静云最受不得的就是他现在这副冷淡的样子。   明明以前看着是个很谦和温润的人,跟她说话也和颜悦色的,但自打嫁给他之后,却发现这个人对她十分的冷淡。   冷淡的哪怕她又哭又闹,接近崩溃,他依然能无动于衷的站在旁边,一句话都不说。   现在又是这样!   江静云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脸色铁青,胸口急剧的起伏着。   站在她身旁的丫鬟香罗看到,一颗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   总觉得江静云的八字跟京城不大对付啊。明明在徽州老家的时候她一直都好好的,性情温顺,可自打来了这京城,先是被林清瑶给气的发了一回病,嫁进谢家之后也发了一回。   得亏当时她们几个陪嫁的丫鬟死命的瞒着,对外也只说江静云感染了风寒,不见外客,这才堪堪将这件事给遮瞒了过去。   可是现在看江静云的神情,总觉得她下一刻又会发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做妻子的,哪个不想丈夫对自己温柔?可是谢蕴对江静云实在是太冷淡了。甚至要不是老夫人过来劝说,谢蕴都不肯跟江静云同房。   被丈夫这样的冷待,哪个做妻子的都会疯吧?   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能真的让江静云在谢蕴面前发疯。   于是香罗就轻轻的拉了拉江静云的衣袖子,低声的说道:“夫人,不然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谢蕴现在的这个态度,谁都能看得出来是不想理江静云的。徒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但是江静云却不走。   一甩胳膊,将自己的衣袖子从香罗的手里面抽、出来,她走上前,对谢蕴说道:“我不回去。”   谢蕴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背对着她重又在榻上躺下,阖上了双眼。   显然是打定主意不想理她了。   江静云刚刚遭吟秋阻拦,原就已经是一肚子火了,现在又被谢蕴这般冷淡对待,如何还受得了?   一双眼都红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就走到榻前来拽谢蕴的胳膊。   一边口中还在大声的说着:“你给我起来。”   谢蕴眉头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记得以前的江静云分明是个很温顺柔弱的小姑娘,还想过,这门亲事既然是父母定下来的,他拒绝不了,但还是可以和江静云相敬如宾的过下去的。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江静云嫁过来之后他才发现她好像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骄纵,跋扈,蛮不讲理。对丫鬟经常打骂不说,对母亲也半点儿尊敬都没有。有的时候竭嘶底里起来,简直就跟疯了一样,看着都让人害怕。   现在又是这样!   谢蕴心中不奈,重重的一扬胳膊,将她拽着自己的手给甩了下去。   依然是很冷漠的两个字:“回去。”   江静云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突突的乱跳。胸腔里面充溢着什么,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给炸成碎片一样。   她目光死死的盯着谢蕴,但是后者依然背对着她,压根就没有要转过身来看她一眼的意思。   她确实是真的心悦谢蕴的,觉得他长的好,学问也好。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两个人有限的几次接触他都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会很温和的跟她说话。   所以在知道林清瑶和谢蕴定了亲事之后,她才会开始发疯。   父母担心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父亲才托人将他自己调迁回老家做了个知县,好让她在老家休养。   原本知道她和谢蕴定了亲事,她是满心欢喜的。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打嫁给谢蕴之后才是噩梦的开始。   谢蕴对她太冷淡了。   可是她想要谢蕴的疼爱,于是就会很不满的跟他闹。但是越闹谢蕴就对她越冷淡,越冷淡她就会越闹......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谢蕴压根就不去她的院子,只在书房歇宿。就是她过来找他,他也是一副很冷漠的样子。   谢蕴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江静云胸口起伏的越来越快,最后她猛的大叫一声,伸手拿起了炕桌上面放着的那只香炉,不管不顾的就往谢蕴的身上砸过去。   在香罗和吟秋等丫鬟的惊呼下,香炉已经砸到了谢蕴的肩膀上面。   这只香炉是用青铜做的,分量还是很重的。江静云气愤之下,手里的力道用了个十足,于是谢蕴只觉得自己的右肩一阵钻心的痛。   饶是他平日性子冷清,这会儿也不由的生起气来。   就猛的起身坐起来,拧眉看着江静云问道:“你发什么疯?”   吟秋因为担心他,这会儿已经两步赶过来,一脸着急的问道:“公子,您怎么样?有没有被砸痛?”   这句话就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江静云心中的火气蹭的又升上一个新高度。   她不管不顾的走过去,伸手就狠狠的推了吟秋一下,看着她的目光如同在冒火。   “她是我的夫君,要你这个贱、婢过来献什么殷勤?”   又骂她:“你平日霸着她也就算了,这会儿我过来了,你还要当着我的面在他面前做这副狐媚样子?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今日我就做主,将你卖了。”   说着,一叠声的叫香罗,让她立刻去外面叫个人牙子过来,将吟秋卖出去。   “她不是喜欢做了狐媚样子出来哄男人?就卖到外面的勾栏院去,好让她天天哄男人。”   吟秋还是个清白的姑娘家,以前哪里被人这样的骂过?被江静云大力往旁边推的时候后腰还撞到了炕沿上,现在一阵钻心的痛。   不由的哭起来,分辨着:“夫人,我没有。我,我就是担心公子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还敢跟我顶嘴?”   江静云尖声大叫,“你一个贱、婢,还敢跟我顶嘴?”   冲过去,又高高的扬起手,重重的一个耳光扇了下去。   吟秋躲避不及,被打的身子往旁边一趔趄。   眼看就要摔倒,有一双手及时的扶住了她。   “够了,”   谢蕴一张脸完全的沉了下来,声音也冷冰冰的,“回去,不要在这里发疯。”   看江静云现在的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个街头的泼妇。 第74章 知道真相   江静云是肯定不会回去的。而且看到谢蕴扶住了吟秋, 又这个样子跟她说话,整个人就疯的更厉害了。   拿了旁边多宝阁上面放着的花瓶之类的摆设, 一样样的就往谢蕴那里砸。   谢蕴要躲, 但无奈她砸的很快,压根就躲避不及,只能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心里原就因为江静云进来无缘无故的撒泼压着火气, 现在又被她这样的胡乱砸一通, 肩上,腿上到处都是钻心的痛。就是泥人,那气性也要被激上来。   就猛的起身从榻上站起来。   也没有穿鞋, 大踏步的往江静云这里走过来,伸手拽住她的右臂, 很用力的就将她往旁边一拉。   江静云挣脱不掉,也躲避不及, 整个人就往地上扑了下去。   手里还拿了一只天青色的细瓷耸肩美人瓶, 一碰到地上立刻摔破了。碎片扎入她的手掌心和胳膊里面,有猩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香罗在旁边看到,惊呼一声夫人, 忙赶过来要扶她起来。   江静云已经完全的失去理智了。哪怕手上还在流血,依然抓起地上的花瓶碎片,不管不顾的就往谢蕴扔过去。   谢蕴偏头躲过,但依然有一片碎瓷片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去了。   立刻就察觉到脸颊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他抬手摸了一下,然后将指尖放在眼前一看。   猩红的鲜血。   脸色沉的已经如同风雨欲来之前的天空了。   他也不说话, 双唇抿成了直线,目光冷漠的看了江静云一眼,一甩衣袖,转过身就要走。   江静云不走,要在这里闹,那就让她在这里闹,他走就是了。   江静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宁愿他跟她大声的争吵,也好过于现在这样的无动于衷,对她不理不睬。   就好像他心里面一点儿都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你要去哪里?”   她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谢蕴就大声的喝叫着,“看到自己的妻子哭闹,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你算是个什么男人?简直就是个缩头乌龟!”   谢蕴没有理她,依然脚步不停的往屋外走。   江静云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这就是她心悦了这么多年,当初知道跟他定了亲事,要嫁给他时满心欢喜的男人。她现在在他眼里,只怕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就是在街上看到一个哭闹的女人,他还会停下脚步看一眼呢。说不定看人家伤心,还会上前安慰一两句,但是现在,江静云觉得,哪怕她现在就是一头碰死在谢蕴面前,他都不会转过头多看她一眼的。   巨大的悲凉涌上心头,江静云忍不住崩溃大哭。   一边哭,她还一边骂:“谢蕴,你这个王八蛋!既然你现在这样待我,当初你为什么要退了跟林清瑶的亲事,去我家求亲?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就看到正在往外面走的谢蕴猛然的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你刚刚说什么?”   谢蕴一脸的震惊,“你说我退了跟林清瑶的亲事?”   他什么时候退了跟林清瑶的亲事?不是林清瑶主动上门来要跟他退亲的吗?   江静云这会儿理智已经全都丧失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谢蕴的反常。   听到谢蕴在问,她就边哭边吼:“当然是你退的!难不成还是林清瑶自己来找你们退的?”   又骂他:“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高洁的君子,没想到其实也是个俗不可耐的人!当初在苏州府的时候,你看林清瑶的父亲是知府,官职比你父亲高,哪怕不喜欢她,也上赶着跟她定了亲事。可是后来她父亲死了,她家道中落了,你迫不及待的就上门退亲了。看我父亲官职比你父亲官职高了,又跑过来要求娶我。谢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真叫我恶心!现在还要在我面前装?有本事你当初就不要退了跟林清瑶的亲事,娶她啊,那样或许我还能跟以前一样高看你一眼,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人,但是现在,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要在我面前装清高。”   心中实在是很气愤,只是这样的骂几句肯定是不够的。   于是江静云歇了歇,又开始嘲讽着:“不过你应该也不会想到你退了跟林清瑶的亲事,林清瑶转头就会嫁给魏城吧?我知道在苏州府的时候你是瞧不上魏城的,可是现在呢?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魏城却已经是枢密使了,还是淮安侯,你现在跟他提鞋都不配。还有林清瑶,你嫌弃她家道中落,瞧不上她,跟她退亲,可是现在她却是侯夫人了,还是一品诰命夫人,若是有一天你们两个遇到,她肯定正眼都不会瞧你一下的吧?哈哈哈,谢蕴,你说说你,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想?我要是你,肯定没脸出门见人了。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谢蕴已经听不到她接下来恶毒的嘲讽和咒骂了,他只觉得脑子里面在轰隆作响,震的他整个人都开始晃动起来。   那时候母亲告诉他,说是林清瑶另外喜欢上了个权势很大的人,就叫人上门来退亲。过不了多长时间,他果然听到了林清瑶要嫁给魏城的话。   当时他心里面不可避免的还对林清瑶存了几分怨恨和轻蔑,所以上次两个人在庙中偶然相遇的时候他才会出言嘲讽。   但是现在,江静云竟然告诉他这门亲事是他自己去跟林清瑶退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蕴心头乱糟糟的。   这时院门哪里有脚步声传来。还听到季氏恼火的声音传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怎么就闹上了?”   刚刚江静云在这里又是打吟秋,又是哭闹砸东西的,动静很大,外面的丫鬟听到了,赶忙的跑过去禀报给季氏知道。   季氏一听,也立刻就赶了过来。   这一过来,就看到谢蕴站在门口的廊檐下。身上穿的那件青色的衣裳皱巴巴的不说,右脸颊上还不晓得被什么东西给划破了一道口子,有血珠子挂着。   季氏吓了一大跳,忙几步走过来看视。   越看越心疼。一边拿了自己的手帕子给他擦脸上的血,一边问:“这是谁伤的你?用什么东西伤的?”   屋里江静云对谢蕴的哭骂还在继续。   季氏一听,火气立刻就上来了。   以前看着江静云是个温婉柔顺的,没想到娶进门之后才知道她不是。   若早知道她是个这样娇蛮的人,当初她就不会去江家求这门亲。   哪里是娶了个儿媳妇回来,简直就是娶了个泼妇回来。现在竟然敢划破谢蕴的脸颊!   就要冲进去好好的责骂江静云一顿。   但是她还没有走出去一步远,胳膊就被谢蕴伸手给抓住了。   季氏只以为谢蕴这是不想她去责骂江静云,还皱着眉头说他:“你不要太纵着她。夫为妻纲,做妻子的怎么能对自己的丈夫动手?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的教一教她该怎么做妻子。你放开我。”   这段日子都是看在江父官职的份上季氏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说过江静云一句,但是现在江静云竟然敢跟谢蕴动手,再不管教以后还得了?   可是谢蕴还是没有放手。反而还看着她,慢慢的问道:“母亲,当初,到底是林清瑶主动叫人过来退亲,还是我们家叫人主动过去退亲的?”   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林清瑶退亲的,但是刚刚江静云却那样说,他想了一想,也大概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季氏没有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话,脸上的神情僵了一僵。   谢蕴看见,一颗心就慢慢的冷了下去。   果然如此!   是母亲背着他,叫人去林家退了亲事,却骗他是林清瑶主动叫人上门来退亲的!   他原来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甚至还一直在心里面责怪林清瑶,觉得她是个水性杨花,贪图权贵的女人。   但其实在林清瑶心里,他才是个落井下石,踩高逐低的人吧?   难怪那次在庙中相遇林清瑶会对他那样冷淡。   季氏这时候还想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就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你怎么忽然问起来了?”   打定了主意不会承认是她叫人去找林清瑶退亲的。反正谢蕴一向很听她的话,她想应该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就算真的糊弄不过去,被谢蕴知道了,那也没什么。   反正现在林清瑶已经嫁人了,谢蕴也已经娶妻了,还能怎么样呢?而且,谢蕴也不喜欢林清瑶。   心里正想着要怎么说这件事,不过谢蕴已经没有理会她了,往后倒退了两步。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傻子。   从小到大都很顺从父母的话,哪怕是自己不愿意的事,只要他们吩咐下来他都会同意。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瞒着他,在林清瑶那样艰难的情况下去将他们两个的亲事退了。   当时林清瑶心里是怎么想的?肯定会很怨恨他的吧?   而现在,林清瑶成了魏城的妻子。   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他在梅花林里面看到魏城抱着林清瑶,低头要去亲吻她的画面,谢蕴就觉得心里面如同油煎火撩一般的难受。   原本,原本林清瑶该是他的妻子的。应该是他将林清瑶那样抱在怀里,低头去亲吻她,但是现在......   谢蕴闭上了双眼,垂在身侧的一双手都在发抖。   季氏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上来。   就往前走了两步,颤着声音问道:“阿蕴,你这是怎么了?”   谢蕴睁开双眼,冷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他不发一语,转过身就快步的走了。 第75章 一心维护   “什么?壇哥儿被抓到兵马司了?”   俞氏震惊的从炕上站起来, 问着眼前的小丫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 他怎么会被抓到兵马司去?”   昨日上午魏壇叫人过来跟她说要出去玩一玩, 俞氏想着他在学堂里待了时日,也拘的慌,现在好容易放一日假, 让他出去玩一玩, 散散心也好,就答允了。   但是没有想到,等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她叫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叫人去请二少爷过来用饭时, 却被告知二公子还没有回来。   俞氏心里着了慌,就要遣人到外面去寻。   但是这淮安侯府里的人都是不听她的, 对于她的吩咐压根就没有人会在意。无奈只得叫人去裕园跟林清瑶说一声, 请她叫几个人出去寻魏壇。   虽然对于林清瑶嫁进来之后就夺了她原本管家的事她心里很不高兴,但是也知道,现在在这整个淮安侯府林清瑶说的话都是管用的。   因为魏城很宠着她, 府里没有人不知道。自然,也就没有人敢不听林清瑶的话。   不过丫鬟回来之后说侯爷也在裕园,听了她传的话之后就说他知道二公子的下落,让老夫人不用担心。   至于魏壇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下落,魏城没有说。   俞氏就只有魏壇这一个儿子,说不定往后的荣耀都要靠他, 怎么能不担心?   想要亲自去裕园问魏城,但是也晓得魏城的性子,肯定不会说的。   而且也不晓得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会是魏壇做了什么错事,教魏城抓住了,现在魏城很生气吧?   想来想去的,到底还是没有那个胆量真的当面去问魏城。就叫了丫鬟出去打听。   结果打听了一两天才得知,魏壇昨日在赌坊赌钱,被兵马司的人给抓了。   听得说抓进去之后就先是打了二十棍子,然后还要关十日牢房。   这严寒腊月的,刚被打了,相当于就已经去了半条命了,再在牢房里面待个十天,照魏壇的那个身子骨......   俞氏不敢想。   魏秀蓉还一直在旁边埋怨,说大哥这是怎么了?壇哥儿可是他的亲弟弟,他这样做,不就相当于要壇哥儿的命?   说的俞氏越来越担心,最后一咬牙,带着丫鬟就出门去了裕园。   她还没有来过裕园。一来是因为她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是长辈,是魏城的继母,林清瑶的婆婆,只有魏城和林清瑶去她那里给她请安的份,她怎么能纡尊降贵到裕园来?   二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怕魏城的。   魏城看人的时候目光实在太锐利,也太凛冽了,感觉在他面前心里所有的心思都能被他给察觉到,所以还是能不见就不见的好。   不过现在,为了魏壇,她还是要去见一见魏城的。   魏城刚刚回来。   休了几日婚假,回去之后枢密院自然有很多事情要他处理。快散值的时候仁宣帝还叫了他进宫,告诉他原枢密使洪明德上书致仕,自己已经允了。往后枢密使就由魏城来担任,明日他就会在朝堂上宣布这一决定。   然后又勉励敲打了魏城一番。   仁宣帝还是很喜欢魏城这个臣子的。   做皇帝的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还有二心的人。论起来魏城的功劳很多,也都很大。   最初襄助他登上皇位,其后几次内乱外险都是他镇压下去的,还有这次的西北大捷。若是其他的人,只怕就要狂妄起来,目中无人。   但魏城依然极为老实。回京他召见的时候魏城就主动将兵符上缴,随后就问他讨要上次说好的婚假。   这个人就仿似是一把锋利的剑。他需要的时候就会出鞘,所向披靡,他不需要的时候,魏城自己就会回鞘,老老实实的待着,一点儿异动都没有。   背后也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听得说昨儿个还叫兵马司的人将自己的亲弟弟和妻弟都抓起来从重处罚了,一点儿都不徇私情。   仁宣帝对魏城是极满意,也极放心的,所以这个枢密使让他来做是最好的。   魏城跪下谢了恩。君臣两个人又说了会话,魏城才出宫回来。   心中很担心林清瑶,所以一回府就奔着裕园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林清瑶坐在临窗木榻上,手里拿着一只小绣绷在做针线活。   窗外落日的余晖斜进来,落在她的身上,侧脸柔和清丽。   听到脚步声,林清瑶抬头望过来。看到他,面上浮上微笑。   “你回来了?”   将手里的绣绷放在炕桌上,她起身走过来,抬手去解他斗篷上面的系带。   是一件石青色的夹棉斗篷,里面穿的还是绯色的官服。   就转过头叫丁香拿一套家常的衣裳来给魏城换了,又笑着问他:“外面冷不冷?”   “还好,不是很冷。”   魏城一面回答,一面仔细的看她,“你今天在家里做了些什么事?荷姐儿有没有过来跟你说话?”   前天才发生林承平的那件事,林清瑶虽然说过这件事听他的,但是魏城知道她心里肯定是很担心的。所以今日出门去枢密院之前她特地的交代过桃叶,叫她早膳后去请三姑娘过来陪夫人说话。   上次看林清瑶跟魏秀荷相处的很好,有她陪着说话,林清瑶也不会一直想林承平的事。   林清瑶晓得魏城这是在担心她,就笑着指了指炕桌上面的绣绷:“做这个。”   魏城看了看,知道这应该是林清瑶要做给他的香囊。   原是想要劝说她歇着,就算要做香囊给他,也不急在这几日。但转念又想着,现在让林清瑶找点事情做也好,这样就不会整天的为林承平的事胡思乱想了。   就没有说什么,握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   林清瑶的脸色还是有几分苍白的,魏城知道她昨夜没有睡好。   就抱了她在怀里,一边抬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脖颈,一边温声的跟她说话。   “下午我已经叫人去兵马司看过了。那二十棍虽然让平哥儿受了些苦,但也只是一些皮肉外伤,并不碍事。我也叫人给他上过金疮药了,让他至少不会痛的那么厉害。”   “就不该给他上金疮药,该让他好好的痛一痛,这样他才会长记性,往后才晓得要学好。”   这两日魏城遣人出去查了林承平近几个月来的所有事,林清瑶才知道他非但跟着魏壇赌钱,吃喝闹事这些也一样都没有落下。在学堂里面也没有好好的读过一天书,整日胡作非为。但有人说起来,就说他姐夫是淮安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招惹他?   现在才十岁就已经这样了,若不再严加管教,以后还不晓得会怎么样。   所以林清瑶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是一定要好好的让林承平吃一番苦头,将他的这个性子改过来。   于是说这番话的时候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但是魏城很了解她。看到她一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就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是很担心林承平的。   伸臂将她抱入怀中,魏城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温声的说道:“你放心,凡事都有我,我会将这些都解决好的。”   看到林清瑶为这些事烦心,他心里很不舒服。   她就该整天高高兴兴的,一点儿烦心事都没有。   林清瑶没有说话。不过她伸手抱住了魏城的腰,整个人也更紧的往他的怀里面缩了缩。   她现在好像越来越依赖魏城了。这样窝在他的怀里,就觉得整个人都很安心。   心里不知不觉的就已经开始觉得,只要有他在,任何事情她都不用担心的。   察觉到她的依赖,魏城很高兴。低下头,轻柔的吻细密的落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   外面丁香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和温馨:“夫人,老太太在外面,说要见您。”   魏城无声的皱起了眉头。林清瑶也一怔。   两个人都能猜想得到俞氏过来是为了什么。林清瑶虽然不愿意见她,但说起来到底是魏城的继母,也只得见一见了。   就叫丁香:“请老太太进来。”   说着,起身站起来,就要到外面的明间去。   手腕却被魏城给拉住了。   “我去见她。”   俞氏的为人他是了解的,将魏壇看得很重,现在她肯定是知道了魏壇的事才会找过来要见林清瑶。   担心俞氏会为难林清瑶,所以还是他去见比较好。   林清瑶想了想,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好。”   她很感激魏城无论什么时候都想要维护她的心意,但还是劝说他:“你莫要跟她起争执。”   虽然俞氏的为人和她以前做的那些事他们知道,但是外人不知道,林清瑶可不想因为这些事惹得魏城被外人说道。   这是她的丈夫,一心为她好,她做妻子的,也肯定要一心为他好。 第76章 出面维护   俞氏虽然知道这个时辰魏城肯定已经回来了, 来裕园不可避免的会看到他,但是也没有想到现在会只有魏城一个人出来见她。   魏城是个冷漠的人, 不好说话, 可是只要有林清瑶在,肯定还是会好一点的吧?   但是现在......   俞氏捏了捏手心,然后面上带着笑容, 问道:“清瑶呢?”   魏城没有看她, 走到正面的一张玫瑰椅中坐下。   也没有回答,直接问道:“你过来有什么事?”   他是肯定不想俞氏和林清瑶多接触的。实际上,他都不赞同林清瑶偶尔会去俞氏那里请安。   俞氏就晓得, 魏城这是不想让她见到林清瑶了。   而且,很明显是不欢迎她过来的, 话里的逐客之意很明显。   然而也没有法子。只得忍了气,将自己来的缘由细说了一番。   “......我知道壇哥儿是个不争气的, 不晓得上进, 经常做一些糊涂的事。但再如何他毕竟也是你的亲弟弟。这样严冬腊月的天气,怎么能让他待在兵马司那样的地方呢?还被打了二十棍子。只怕关了十日出来,他这一条命都没有了。所以我现在过来, 就是想跟你说一说,能不能叫个人去兵马司说一声,将壇哥儿放出来?”   她相信只要魏城肯出声,不说只是个小小的兵马司,就是刑部大牢,那魏壇也能立刻就被放出来的。   魏城抬眼看了看她, 面上神情冷漠。   “壇哥儿是我叫了兵马司的人去赌坊抓的。也是我吩咐下去,叫兵马司的人从重处罚。说是十日的牢狱之苦就是十日,少一刻钟都不行。”   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俞氏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她原本只以为是魏壇在赌坊赌钱,正好被兵马司的人抓去了,魏城虽然知道这件事,但是袖手不管。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是魏城指使兵马司的人去做的。   好一会儿,俞氏的声音才响起来:“你要做什么?”   她很明白自己在这淮安侯府的尴尬处境,所以以前哪怕她心中再不甘,可面对魏城的威压,她也只能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惹恼了他。   但是现在,魏城竟然这样的对待魏壇。   魏壇可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下半辈子唯一的指望,要是魏壇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以后要怎么办?   一时激怒攻心,就忘了平日装出来的温和慈祥,伸手指着魏城,连声的就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魏城看着她,不说话。不过眼中是有嘲讽的。   到底还是装不下去了?   林清瑶虽然没有出来,但是隔着一层碧纱橱,俞氏现在愤怒之下说话的声音又很大,所以她还是能清晰的听到俞氏在说什么话。   “......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怨恨我当年那样对你和菱姐儿,对我们母子三个没安什么好心。但是再怎么样,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啊,这样下狠手对付壇哥儿你是什么意思?再如何他也姓魏,是你的亲弟弟,难道你就不盼着他一点好?当初你父亲临终前,他是如何跟你说的?要好好的尊敬我这个继母,好好的对待壇哥儿和蓉姐儿两个。可是你看看这些年你是怎么对待我们三个的?我身为你的继母,在这个侯府里面想要去哪里都没有自由。蓉姐儿身为你的亲妹妹,上次因着跟林清瑶起了两句冲突你就那样的罚她。还有壇哥儿。赌钱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若是旁人家里,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可你倒好,叫兵马司的人过去抓他,还特意交代要对他从重处罚。二十棍子,关十日牢房,他还能有命在?魏城,我可告诉你了,要是我的壇哥儿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林清瑶听不下去了。起身从炕沿上站起来,抬脚就往外面走。   等到了明间,俞氏还在骂。   一张脸涨的通红,眼中恨意满满,哪里还有平日半点的温和慈祥?   再看魏城,坐在正面的椅中。脸上已经完全的沉了下去,搭在椅子扶手上面的一双手紧紧的握了起来。能看到他手背上面的青筋一根根的都梗了起来。   林清瑶看到,就觉得很心疼他。   虽然魏城是个很冷峻很凛冽的人不错,但到底是个男人,怎么能让他在内宅里面跟女人争吵呢?   而且魏城在外人面前从来就是个说话很简洁的人,肯定不擅长吵架的。   这个时候就应该轮到她这个做妻子的出马了。   于是林清瑶就走到俞氏的面前,很冷静的开口说道:“母亲这话就说错了。侯爷这样做,非但不是要害壇哥儿,相反,他还是为壇哥儿好。”   魏城看到她忽然走出来,一双长眉微拧。   忙起身站起来,叫她:“过来。”   看俞氏现在快要癫狂了的样子,他很担心她会对林清瑶不利。还是让林清瑶到他身边来才放心。   但是林清瑶没有过去。   微微的侧过身子,对魏城点了点头,她又转过身看着俞氏。   虽然这些年掩饰的很好,但其实俞氏是个很强横的性子,容不得任何人反驳她的话。   以前还罢了,一直忍耐着,但是现在出了魏壇的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忍耐不下去了。   林清瑶竟然敢顶撞她?!   就气冲冲的说道:“他叫人打了壇哥儿二十棍子,还要将壇哥儿在牢狱里面关十天,这叫为他好?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底下会有哪个做兄长的这样对自己弟弟好的。”   又嘲讽林清瑶:“你也有个弟弟,怎么不见你叫人将你弟弟打二十棍子,将他在牢里关十天?若是你胆敢这样做,那我佩服你。若不然,你说这种风凉话是什么意思?”   魏城看林清瑶不过去,已经走过来了。   察觉到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林清瑶抬手轻轻的拍了一下,意思是让他放心。   然后她才对俞氏平静的说道:“那你是该佩服我的。”   在俞氏不解的目光中,她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了下去:“前天我弟弟也跟着壇哥儿一起去赌坊赌钱去了。兵马司抓的人里面不单有壇哥儿,也有我弟弟。而且我弟弟也同壇哥儿一样,受了二十棍子,要在兵马司里面关十天。”   俞氏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俞氏是知道林清瑶有多看重林承平的,但是现在,林承平竟然也跟魏壇一样......   而且林承平现在才十岁,比魏壇还要小四岁。要是魏壇都坚持不下去,那林承平会更加的坚持不下去的吧?   又想到这件事林清瑶既然知道,但是她都没有跟魏城闹过。   要是林清瑶跟魏城闹,要他叫人将林承平放出来,依照魏城对她的看重和宠爱,不可能不答应她的。   那自己现在跑过来闹,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呐呐的站在原地。   但是林清瑶却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刚刚母亲跟侯爷说的那些话我在里屋全都听到了。我就想问母亲一句,难道就只有壇哥儿金贵,侯爷就不金贵了?同样是魏家的孩子,现在我们的这份荣耀,还有我们的这份家业,都是侯爷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刀枪无眼,战场上有多凶险,母亲应该是知道的吧?一不留神就会没了性命。现在侯爷身上还有好多伤。怎么就不见母亲你心疼心疼侯爷,反倒遇到点事就会跑过来跟侯爷大吵大闹,还要质疑他存了心的要害壇哥儿?”   说到这里,林清瑶开始不忿起来。   她以前原就是个经常为人打抱不平的人。在苏州府的时候,看到俞氏对魏秀菱不好,还会出面说话,更何况现在魏城是她的丈夫,她怎么能不维护?   “我虽然不晓得父亲临终前对你们说了什么话,对侯爷要求了些什么,但是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你是如何对待侯爷我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怎么,那时候你对他不好了,后来看他身居高位,有了权势地位,说一句你是他的继母,是他的长辈,就要他忘记以前的那些事,对你尊敬,事事都听你的?凭的什么?而且这些年难道侯爷对你们母子三个还不够好?不管是在这侯府里面,还是你出去了,旁人不都要尊称你一声老夫人?还有壇哥儿和蓉姐儿,谁对他们两个不好了?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好的?就连荣耀也给了你们,但你们还嫌不足,恨不得在侯爷面前作威作福,所有的事都听你们的才好。难道侯爷欠你们的?我告诉你,他谁都不欠。”   “就是壇哥儿的这件事,你纵的他只会吃喝玩乐赌钱,不知道上进就好了?也是侯爷将他看成是自己的亲弟弟才会想要这样的教育他。若不然,随得他像现在这样下去,你以为他以后会成个什么样的人?那样才是侯爷不盼着他好呢。” 第77章 讲讲道理   如果林清瑶愿意, 在吵架和气人这件事上她还从来没有输过。   现在她说的这一大番话,无论是内容上, 还是气势上, 都将俞氏给砸懵了,呆怔怔的看着她。   魏城则是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看到林清瑶刚刚为他说话,他就有一种林清瑶在保护他的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 他觉得很好。   最后俞氏被丫鬟扶着离开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林清瑶心里的怒气却还没有消, 吩咐丁香:“叫两个小丫鬟打水来,将这明间的地都擦洗一遍。”   不过一回头,对上魏城含笑的目光, 她身上的这股子气势立刻就没了。   完蛋了!刚刚她竟然在魏城面前表现的这么泼妇,也不知道魏城心里现在怎么看她......   就咬着唇没有言语。也不敢看魏城, 悄悄的别过头去,看旁侧花几上面放着的一盆茶花。   耳听到魏城在笑着问她:“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你不是很厉害的么?”   以前他不想让林清瑶见俞氏, 就是担心俞氏会欺负到她。不过现在来看, 他觉得那些担心都是不必要的了。   林清瑶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起来。   这个人!她刚刚为什么会那样说俞氏,不还是看不得他受委屈。他倒好,转过头还来这样说她。   就瞪了他一眼, 气鼓鼓的说道:“是啊,我是很厉害的,你怕不怕?”   “怕,怎么不怕?”   魏城笑着来握她的手。林清瑶心里生气,不要他握,就用力的甩开了。但是魏城一点都不气馁, 依然笑着伸手过来。   眼见林清瑶还要甩开,魏城就笑道:“既然已经被我握住了,那我肯定不会再松开了。”   林清瑶气呼呼的看着他。   可是魏城的眼中全都是细碎柔和的笑意。甚至还握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真的是,想要生气都气不起来。   最后林清瑶掌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就嗔着他:“你不是说怕我?那你还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松开?”   魏城的回答是笑着又低头亲了她的手背一下,然后正色说道:“瑶瑶,你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什么样我都见过,也都很喜欢。所以往后,你想如何就如何,不用有半点顾忌。”   他这话是好话没有错,听起来也挺让人感动的,但是......   “你才比我大几岁,什么叫我从小是你看着长大的?”   林清瑶瞪了他一眼。又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道,“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确实觉得你年纪挺大的。”   魏城比她大了八岁。现年她十八,魏城二十六,算一算两个人的年数差的还是有点儿大的。   被她这样明确的说自己年纪大,魏城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看她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却又给人一种别样的娇俏之意,魏城忍不住,弯腰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清瑶不提防他忽然这样,身子猛然凌空,吓的低呼出声。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抱了,林清瑶可以说是已经被他给抱出经验来了。最初的惊慌过后,就已经自发的伸了双臂抱住了魏城的脖子,一点儿要挣脱的意思都没有。   魏城眼中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抱着她转身就往里间走。   丁香,桃叶和桃枝在旁边看到这一幕,三个人的脸上都红了。   也都很有眼色的没有跟进去,反而动作很轻的往门外走。桃叶还很细心的将明间的两扇槅子门关了起来。   这两日夫人为了平少爷的事一直忧心忡忡的,脸上都没有什么笑容。   夫人不高兴,侯爷肯定也没法子高兴起来。难得看到他们两个人现在轻松一点,那自然是比什么都好了。   *   临近腊月二十的时候魏壇和林承平终于从兵马司回来了。   魏城叫了人过去接他们。回来之后就让人将他们带到花厅来见他。   两个人身上的衣裳早就脏的不像样子了,头发也蓬乱着,面色苍白,眼下青黑。   以往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堂里面都有人伺候着,养的他们两个人甚是娇贵,哪里吃过这种苦?屁股和大腿上的棒伤估计也没有好,走路的时候都一拐一拐的。   原本还有两个侍卫扶着魏壇和林承平的胳膊,就被魏城眼一横,沉声的说道:“让他们自己走。”   侍卫应了一声是,收回手默默的退了出去。   魏壇原本就很怕魏城,以往见着魏城的时候就如同老鼠见着猫,大气都不敢踹一下。现在顶、着他锐利的目光,只觉得心中发颤,恨不能把头低头脚底下去才好。   林承平虽然没有魏壇那样怕魏城。总觉得魏城对林清瑶很好,他做小舅子的,魏城还能拿他怎么样?但是现在,偷眼见魏城眉宇间满是凛冽,心尖上一抖,忙也低下了头去。   两个人磨磨蹭蹭的往前走。明明才一段很短的距离,却被两个人慢腾腾的磨出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走到。   魏城也不催促他们,冷眼看着他们两个人磨蹭。等到两个人终于在他面前站好,他才不紧不慢的问道:“这十日的滋味如何?你们两个可有什么感想?”   这十日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的,魏壇和林承平这辈子都不想再尝一次这样的滋味了。至于感想......   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又默默的低下了头。   好像其实也没有什么感想。反倒两个人心里都有点儿埋怨魏城为什么不叫人去跟兵马司的人说一声,放他们两个人出去。   于是这会儿林承平壮了壮胆子,还是问道:“姐,姐夫,你,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两个出来?”   两个人刚被抓进兵马司,里面的人要对他们两个打二十棍子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叫嚷起来,说他们是淮安侯的弟弟和妻弟。   原本以为兵马司里的人肯定不敢动他们,但是没有想到反而打的更狠了。其后被关押在兵马司的那十天里面,他们两个也不止一次的对狱卒表明过他们的身份。   甚至还跟狱卒说,只要他去淮安侯府通风报信,事后肯定会大大的赏他。但是压根就没有人理会他们两个,反倒大声的呵斥他们两个,叫他们老实点儿。   两个人又都想着,这里的人不相信他们的话没有关系,他们一直不回去,家里的人肯定着急,到时就会遣人出来寻他们。   淮安府的侍卫岂是一般人?只要有心要寻他们,无论他们在哪里肯定都能寻得到。   但是没有想到,这十天里面他们天天望穿秋水,依然没有等到任何人来。   甚至来送饭的人都没有,只有牢房里面馊了的饭菜。   两个人商议了下,还以为这是魏城没有寻到他们的缘故,若不然能不管他们两个?所以狱卒过来叫他们走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对狱卒放了狠话,说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但是没有想到,一走出兵马司的牢房,就看到邵潜领着两个侍卫在外面等他们。   两个人这才知道魏城肯定是一早就知道他们两个在兵马司,但是却袖手不管。   原本一路上两个人还很气愤不平,想着回来一定要好好的质问魏城一番,但是现在真等站在魏城的面前,两个人却都怂了。   魏城对此的回答是:“我为什么要救你们?难道你们两个不知道本朝严禁赌博,但凡被发现,都要杖责收监?既然你们两个敢去赌钱,那就该做好这个受罚的准备。”   “可是,可是我们两个人不是平常人。”   林承平开始反驳,“我们一个是你的亲弟弟,一个是你的妻弟,我们都是淮安侯府的人。兵马司里的那些人敢这样对我们,那就是没有将姐夫你放在眼里。”   魏城都给气笑了。   看不出来林承平小小年纪,一张嘴倒是很会说。原是不大的一件事,经他这样一挑拨,那意思就大不一样了。   要是来个气性稍微大点的人,指不定还真的会上他这个当。   笑了一声之后魏城敛了笑意,看着林承平问道:“你是我的妻弟,是我淮安侯府的人不错,但那又怎么样?”   在林承平不解的目光中,他继续不紧不慢的说了下去:“难道我就该包庇你做下的错事?而且我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一次你被杖责二十,被收监十日,都是我传话下去,叫兵马司的人做的。”   林承平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就连魏壇也震惊的抬头望了过来。   原本只以为魏城只是袖手不管,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那个始作俑者。   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看他们两个不顺眼,想要搞死他们两个吗? 第78章 年前休闲   魏城又言辞冷肃的敲打了魏壇和林承平几句, 就叫人送魏壇回去。   林承平原本也想转身一块出屋,但被魏城开口给叫住了。   无奈只得又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 等着魏城发话。   可是他等了好长时间, 依然没有听到魏城说一句话。   屋内屋外站立的这些侍卫好像也如同木雕泥塑的一般,连个呼吸声都听不到。   空气无端的让人觉得严肃不安起来。   最后林承平扛不住,屏息静息的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就见魏城眉眼微垂着,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握着茶盏的手大拇指在慢慢的来回摩挲着杯盖。   林承平就悄悄的又低下了头。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才听到魏城冷淡的声音徐徐的响了起来。   “你虽然才十岁,但在我看来,你这个年纪完全应该立得起来了。”   说到这里, 魏城一双长眉微微的拧了起来。   他以前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这样的话,好像现在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很不习惯。   所以顿了顿, 他索性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话如实说了出来。   “我也不想苦口婆心的劝说你往后要如何上进,为林家增光之类的话。其实你上不上进这件事我压根一点都不关心。甚至你的死活, 我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林承平震惊的抬起头看他。   虽然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 魏城是个冷漠的人,但总以为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姐夫,没有想到现在魏城竟然会跟他说这句话。   而且, 就算你心里面是这么想的,那你不用在他面前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啊。会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的好不好。   但是很显然,魏城压根就没有顾忌他还有没有面子的事,继续声音很冷淡的说了下去。   “在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就是你姐姐。这几年她为你受了很多的苦,但你却一点都不知道心生感激, 努力上进以慰她心,反倒还是这样的纨绔,惹她伤心。这次的事,只是我对你的一个小小的惩戒。若往后你知道收敛,潜心读书,我依然是你姐夫。若你再跟以前一样的胡闹,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会认你这个妻弟。”   他这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的,林承平好一会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魏城已经叫了个侍卫进来,吩咐他:“送平少爷回去沐浴更衣。等他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带他去见夫人。”   虽然明知道就算林承平沐浴更衣,收拾干净了去见林清瑶,林清瑶依然会很心疼,但能让她少心疼一点也是好的。   侍卫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对着林承平做了个请的手势:“平少爷,您请。”   有先前魏城发的话,现在哪怕林承平痛的走不了路,也没有人敢去扶着他了。   林承平没有动,反而抬起头,一脸严肃的看着魏城。   然后就见他忽然弯腰,对魏城行了个大礼。   “谢姐夫教诲。以后我一定洗心革面,不让姐姐再为我担心。”   这是他的真心话,不是要做给魏城看的。   他已经十岁了,确实该长大懂事,独当一面了。怎么能事事都躲在姐姐的身后,让姐姐为她操心呢?   魏城难得的正眼看了他一眼。   对这个小舅子他心里其实是不大瞧得上的。一来确实是个不上进的纨绔,二来,林清瑶心里将这个弟弟看的很重。   魏城心里泛酸的想,只怕比他这个丈夫看的还要重要。   但是现在,林承平竟然这样正色的跟他说一句话。看起来好像确实是幡然悔悟的样子。   其实他倒并不要求林承平真的有多上进,以后会真的做出一番多大的事业来,只要他往后老老实实,清清白白,规规矩就的做人,他淮安侯府就不会少他一口吃的,也不会少他的日常花销。   不过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魏城还是觉得很欣慰的。   就点了点头,神色间也和缓了几分。   看到林承平跟着侍卫出去了,他这才起身站起来往外书房走。   暂且还是不要回裕园的好。不然待会儿看到林清瑶心疼林承平的模样,他怕他会忍不住的心里泛酸。   *   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一过了腊月二十之后,那年味就已经弥漫开来。   林清瑶虽然以前并没有跟母亲学过掌中馈的事,但这几个月有柳大娘在旁边帮衬着,还是将整个淮安侯府的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不过现在除夕在即,事情分外的多。   要拟定年后请人吃年酒的单子,要预备赏赐的东西,该采买的各样东西也要叫人采买去。另外各处庄子的庄头和店铺的掌柜也都送了账目单子过来,需要一一的核对。   林清瑶这段日子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一直等到除夕这日才略略的清闲下来。   结果一等回到裕园,就看到魏城正坐在临窗木榻上,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   不过显然没有看进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原本是个很警觉的人,现在连她走进屋来都没有发现。   林清瑶见状也没有叫他。反而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然后头往左边歪,却抬起右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原本以为魏城下意识的就会转头往右边望,这样林清瑶就好笑话他两句。但是没有想到,魏城却是立刻往左边转过头来。   而且在转过头的一刹那,转过身来,抬手就很精准的握住了林清瑶纤细的腰肢,往自己怀中一捞。   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下一刻林清瑶就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   被他这样抱也不是头一次了,林清瑶也不觉得有一点别扭,所以连挣脱都没有挣脱一下,反而立刻就伸了双臂揽住了他的腰。   只不过好不容易起了顽皮的心思,想要跟魏城开个玩笑,他却没有上当,林清瑶心里多多少少的还是觉得有点挫败的。   于是就有些不满的问他:“你怎么没有往右边看?”   魏城听了,做凝目沉思状。然后一脸正色的提议:“不然你再来一次?我这次一定往右边看。”   完全就是个很配合的姿态。   林清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她现在怎么觉得魏城这么好玩啊?而且也好像越来越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了。   甚至前几日吴妈过来看她,还说她的性子越来越开朗活泼了,倒跟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一样。   林清瑶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心里就越发的感激魏城起来。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林清瑶在魏城的怀里坐好,头靠在他胸前,笑着问他:“你刚刚在想什么?”   一边问,一边右手食指还勾着魏城腰上系的革带玩。   像他现如今的这个身份,其实什么样贵重的腰带都能用得起。玉的,犀牛皮的,都可以,但是魏城依然一直用革带。   不过用革带也很好。他是个看起来就很高大英气的人,像革带这样硬朗的饰物其实更适合他的气质。   而且他的腰身相对而言也算细的。线条流畅,上面一点赘肉都没有,摸起来的时候很舒服。   林清瑶觉得自己现在也越来越不端庄矜持了。两个人欢好的时候,她就很喜欢摸他宽厚的肩膀和后背,劲瘦的腰身和挺翘的臀部......   这样想着,小手就忍不住的往魏城的衣裳里面钻。   她刚刚才从外面回来,纵然手一直笼在袖子里面,但还是带着几分凉意的。   其实也是想要跟魏城开个玩笑。毕竟这大冬天里,将冰凉的手贴到别人火热的肌肤上,原就是一件很捉弄人的事。   贴的地方还是魏城的腰眼那里。还故意的曲起手指,在魏城的腰上轻轻的挠了几下。   腰这里原本稍微的碰一下就会让人觉得很痒,更何况林清瑶现在还故意的挠了。   魏城当即就觉得腰那里如同有一根冰凉的羽毛拂过,痒的很。而且连心尖上也好像痒了起来。   再看林清瑶在他怀里抬头看他,一双杏眼中满是促狭的细碎笑意,忍不住咬牙切齿,叫了一声妖精,然后低下头就来亲她。   林清瑶相貌原就生的娇美。两个人同房之后褪去女孩的青涩,眉眼间自然而然的就会多了几分娇媚,极勾人的。   这会儿她又故意的来招惹,魏城如何能忍得住?   不过一边亲着她,魏城一边还是说道:“我刚刚在想,你已经冷落我几天了?”   语气里面不无埋怨。   但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这段日子林清瑶白天一直忙着年事,累的很,晚上上床之后基本上是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魏城体谅她,就没有将她叫醒‘折腾’她。   但是原就是个精力很好的人,现在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明明夜夜看着小娇妻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却偏偏不能碰,心里怎么能不煎熬?   偏偏林清瑶一忙上来也没工夫去多注意他,便导致魏城这几日都幽怨的很。感觉自己都快成个深闺怨夫了。   林清瑶哪里想到他刚刚是在想这件事想的出神啊?一边躲着他的亲吻,拿手推他,一边笑着回道:“这不是年下,事情多么?你且忍忍,等忙过了正月十五元宵就好了。”   还要等到正月十五元宵之后?   魏城表示他一刻都等不了了。将她按在榻上,伸手就往她的衣裳里面探。   他的手跟他的人一样,都是火热的,林清瑶倒不觉得冰。不过还是觉得痒。   她就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他的腰上乱挠。   不能就她一个人痒啊,要痒大家一起痒。   一边笑着说道:“你别玩了。厨房里面都开始做年夜饭了,我待会儿还得去看看呢。”   魏城一只手捉住她两只作乱的手按在她头顶,一只手去解她的腰带。然后柔声的哄她:“没关系,很快就好,不会耽误那些事的。”   林清瑶心想,可拉倒吧。你这话都不晓得跟我说过几次了,可哪一次也没见你真的很快就好啊。也就是哄我罢了。   但是就算明知道是这样,她好像也没法子拒绝。   因为她现在是真的将这个男人放在心上了。所以就想要看到他高兴,不想拂他的意。   而且夫妻之间的这种事,确实也能让彼此更加的亲近,她也很喜欢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第79章 怒其不争   年夜饭是大家坐在一块吃的。   虽然林清瑶也不喜欢跟俞氏, 魏秀蓉她们一起吃团圆饭,但到底是魏城的继母和弟弟妹妹, 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所以就劝说了魏城好一会, 才让他同意下这件事。   算上俞婉云,一总儿也有九个人。还是两张八仙桌拼起来才能坐得下,看起来倒也能说得上热闹。   不过席面上并没有什么人说话。   魏垣和魏秀荷就罢了。这两孩子从小就不得俞氏待见, 魏城跟他们年岁相隔的又太多, 压根不晓得该如何去跟他们交流,所以他们两个在这家里从来都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俞婉云是既忌惮俞氏,又害怕魏城。还觉得自己到底姓俞, 跟魏城,林清瑶他们一起吃年夜饭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 尴尬的很,当然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至于俞氏, 魏壇和魏秀蓉母子三个, 心里都对魏城很不满。   其实以前对魏城也都有不满,但俞氏是个聪明的人,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所以就一直将这不满压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一直压着魏壇和魏秀蓉,叫他们两个面上一定要对魏城恭敬。   但是经过了魏壇的这件事,俞氏急怒担心之下,那天在裕园就相当于跟魏城撕破脸了,就算这时候心里后悔了, 但这会儿也不好拉下脸皮来道歉。   而且,魏壇回来之后很明显的瘦了一圈,屁股和大腿上的棍伤也都没有好,看起来很触目惊心,所以俞氏心里还是很恨魏城的。   就觉得魏城要是真心的为魏壇这个亲弟弟好,那就该给魏壇的未来铺路。只在赌坊赌个钱算什么事?依着现在魏城的权势地位,哪怕就是魏壇失手闹出了人命那都不算事,魏城都应该能轻易的摆平的。   但是魏城竟然那样对魏壇,可见在魏城心里面其实也没有魏壇这个弟弟。   所以席面上一时尴尬的很,只有林承平偶尔跟林清瑶和魏城说话。   这几日看下来林承平倒是真的改进了不少。   因着身上的棍伤还没有好透,所以暂且是肯定不能去学堂了。但就算这样,他也是每日早起,在自己的屋里认真看书。也不跟魏壇亲近了。有一次魏壇过来撺掇他到林清瑶跟前说魏城不好,还被林承平沉着脸给说了一顿。   林清瑶看在眼中,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就想着年后让魏城让魏垣也去兰安学堂读书。   这些日子她冷眼看下来,魏垣是个好学的,为人也谦和,往后让林承平多跟他亲近些肯定是好事。   前两日就将这话对魏城说过了,魏城自然同意。已经遣人去兰安学堂说过了,只等年后就让魏垣去学堂。   俞氏知道了这件事,自然少不得心里又添了一层烦闷。再看林清瑶近来对魏秀荷也甚为关照,那心里就越发的烦闷起来。   总感觉林清瑶在渐渐的将他们母子三个边缘化。现在都已经是这样了,那往后还得了?   于是等吃完年夜饭回到自己的那处小院,俞氏依然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就让人觉得害怕。   俞婉云甚至都一直不敢抬头看俞氏。   不过今晚到底是除夕,所以等回了院,俞婉云还是跟着魏壇和魏秀蓉一起对俞氏行礼,说吉祥话。   压岁钱是早就预备好了的,俞氏摆了摆手,就有丫鬟将压岁钱分别拿给他们三个。   三个人道了谢,分别找了椅子坐下。   除夕嘛,一家人还是应该坐在一起守岁的。虽然他们不想跟魏城和林清瑶在一起守岁,但是肯定要跟俞氏在一起守岁。   有丫鬟拿了包木炭过来倒到放在屋子正中的黄铜大火盆里面。又给俞氏等人怀里抱着的手炉里面重新换了炭火,上了热茶,拿了装着各样干果和蜜饯的攒盒,这才躬身退下。   俞氏就捧着手炉,低头拿铜箸拨里面的灰。耳听到魏秀蓉和魏壇说笑的声音。   “哥,今晚的那道白扒鱼唇很好吃,我以前都没有吃过。过两日我们叫厨房再做一道送过来。”   “那算得什么?我倒觉得那道烤羊腿好吃,一点儿都不腥膻。不如改天让厨房再烤两只羊腿送过来。”   一点儿都不识人间疾苦,只知道自己享乐的感觉。   俞氏脸一沉,将手中拿着的手炉就重重的往旁边的炕桌上面一顿,发出很大的一声响。   俞婉云原本还低头静默的坐着出神,想着往后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猛然的听到这一声响,只吓的心尖上都一阵哆嗦,猛的抬起头看过去。   魏壇和魏秀蓉也都吓了一跳,停了说笑的声音,转过头看俞氏。   然后魏秀蓉率先问道:“娘,你好好的这是在干吗?吓了我一跳。”   语气里面颇有几分埋怨的意思。   魏壇也附和着。   俞婉云想了想,则是轻声细语的问道:“姑母,可是手炉烫手?”   虽然手炉外面是包了一层绸缎做的手炉套,但是丫鬟刚刚才换过里面的炭火,确实还是有点儿烫手的。   俞氏没有理她的话,只沉着一张脸看向魏壇和魏秀蓉。   “白扒鱼唇?烤羊腿?你们知道这两道菜要费多少功夫,多少人力和银钱吗?倒是开口闭口的就要吃这个。”   “凭他要费多少功夫,人力和银钱,我们又不是吃不起。”魏壇回答的很不以为意,“只管吩咐了厨房里的人去做就是了。”   俞氏都要被他们两个给气笑了。   “你们两个还真当自己是这府里面尊贵的少爷小姐了?”   “怎么不是?”   这次说话的是魏秀蓉,“我和二哥都姓魏,是大哥嫡亲的弟弟妹妹,谁敢说我们不是这府里尊贵的少爷小姐?就是我们两个出门,旁人见着我们,也得对我们毕恭毕敬的。”   俞氏这会是真的笑了。   “既如此,那怎么上次壇哥儿在兵马司了还受了二十棍,被关押了十日?那十日里兵马司的人是如何待你的?可有对你毕恭毕敬?”   最后两句话是看着魏壇说的。只听得魏壇心中一凛,闭嘴不语。   魏秀蓉则依然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这件事只是个意外而已。应该是兵马司的人不知道二哥的身份,要是知道,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样对二哥。”   那件事是魏城指使兵马司的人那样做的,俞氏和魏壇都没有告诉魏秀蓉。因为两个人都觉得这件事都丢脸的。   做大哥的,竟然不顾惜自己的亲弟弟,反倒还叫人对亲弟弟从重处罚,感觉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所以魏秀蓉对此完全不知情。   俞氏和魏壇原本也没想往后要告诉魏秀蓉这件事,但是现在看到魏秀蓉依然这么个样子,俞氏一时气血上头,猛的就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炕桌上。   “你闭嘴。”   炕桌上的盖碗被震的跳了起来,随后又落下来,哗啷啷的一片响。   这下子不但魏秀蓉,就是魏壇和俞婉云两个人也被吓住了,都目光惊恐的看着俞氏。   屋里的丫鬟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一时只能听到火盆里面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俞氏将魏壇的那件事都对魏秀蓉说了,然后在她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们两个以为自己是这府里面尊贵的小姐少爷,那也要看你们大哥的心情。若他觉得你们是,那你们就是,若他觉得你们不是,不过是说一句话的事,那你们就什么都不是。”   说到这里,俞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们两个:“偏生你们两个还一点都不知道上进,镇日想的不过是要吃些什么,要玩些什么。”   魏秀蓉不说话了。   她是确实没有想到魏壇在兵马司被收监十日的事是魏城指使人做的。   二哥再如何也是他的亲弟弟,他就这样狠得下心来对他?那要是往后她有什么事,大哥会不会......   忽然想到魏城从西北刚回来的那日,她跟林清瑶在后花园子里面发生争执,当时魏城可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站在林清瑶那边。   要她跟林清瑶道歉不说,还罚她在父亲的牌位前面跪了一夜,抄写《女诫》之类的。   心中猛的一个激灵,下一刻魏秀蓉就抬头气愤愤的喊道:“都是林清瑶!这一切肯定都是林清瑶在背后唆使大哥这么做的。要不然大哥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我们,怎么现在就会这样了?一定是林清瑶!肯定是她想要将我们都撵走,她好独占这整个淮安侯府。不行,我要去大哥那里揭露她的这个险恶用心。”   说着,起身站起来就往外走。 第80章 受宠若惊   不过魏秀蓉才走了两步路, 就被俞氏给叫住了。   “你是想要气死我吗?”   俞氏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几分气急败坏,“还是你真的就这样的蠢?”   不论什么人, 被人骂蠢总会不高兴的,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魏秀蓉转过身来的时候一脸的怒气冲冲。   “我怎么蠢了?刚刚你骂我和二哥不知道上进,说往后我们的日子会过的艰难,我就想要去找大哥, 跟他揭露林清瑶不是什么好人。只要大哥将林清瑶休了, 那我们往后的日子就会好过。我一心为我们三个着想,你倒骂我蠢。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俞氏在淮安侯府过了这些年,那也是养尊处优的, 底下的丫头从来没有哪一个敢跟她顶嘴,可以说是顺畅惯了的。但是现在魏秀蓉竟然这样的呛她。   偏偏这又是她的亲生女儿。   俞氏给气的, 两条胳膊都发软了,面上一片煞白, 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在突突的乱跳, 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俞婉云在旁边瞧见不好,忙起身走过去将炕桌上的盖碗拿起来,双手递过去, 轻声细语的说道:“姑母,您喝口茶,消消气。”   俞氏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茶水,整个人这才觉得缓过来一些。   俞婉云就继续轻声细语的劝说她:“姑娘,表妹还小,她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俞氏对她摆了摆手, 没有说话。   魏秀蓉却不忿起来,大声的对着俞婉云嚷嚷起来:“我和我娘之间的事,要你出来卖什么乖,讨什么巧?”   又嘲讽她:“就算你这样卖乖讨巧又有什么用?我便是再不好,那我也是我娘生的,是这淮安侯府尊贵的姑娘,谁也动我不得。你呢,就算你再好,你也不过是个卖豆腐的小摊贩的女儿。我这淮安侯府里的丫鬟都要比你高贵些,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   只骂的俞婉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心里面又是觉得委屈,又是觉得羞耻。待要哭,又怕这大过年的,俞氏看到了会不高兴。无奈只得低下头,咬唇死命忍着。   不过眼泪水还是在眼眶里面滚来滚去的。   俞氏这时已经气的抬手抚胸,整个人都在不停的发颤。   她怎么生了这么蠢的一个女儿?连是非好歹都不分?   见魏秀蓉还在骂俞婉云,就厉声的开口喝止她:“你给我闭嘴!”   魏壇也伸手扯了扯魏秀蓉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也母亲生气了,魏秀蓉这才不说话。不过依然是一脸气鼓鼓的神情。   俞氏心里面其实已经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蠢成这样,任凭跟说什么道理只怕都没有用。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总还是想要试图挽救一下。   就抬手捏了捏眉心,然后长叹一声,声音较刚刚缓和下来一些。   “我当然知道你的初心是好的,但我也跟你说过,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多看一看,想一想。像林清瑶的事,她现在是你大哥心尖上的人。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只怕你大哥都会搭梯子去摘,你大哥能容忍得了别人在他跟前说她不好?”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你。你大哥可是从来没有将你这个妹妹放在心上的。若你惹的你大哥怒起,不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俞氏知道魏秀蓉是个高傲的人,这话要是说出来她肯定不能接受,所以就很明智的选择没有说出来。   顿了顿,她才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往后你万不能在你大哥面前说林清瑶的不好。你听到没有?!”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魏秀蓉被她吓了一跳。抬头看俞氏一脸的反怒气,只得不情不愿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不过能听得出来她声音里面负气的情绪的。   但是俞氏也没有法子了。   就算她再耳提面命,只怕也没法子将魏秀蓉教的聪明起来。   心里就想着,左右魏秀蓉现在年数也大了,是该给她找个婆家,早点打发她嫁出去。也省得她以后在家里给她惹事,让她每天都要这样提心吊胆的。   不过给魏秀蓉找婆家这件事,只怕还要去跟林清瑶说一说。毕竟林清瑶现在不但是淮安侯夫人,还是一品诰命夫人,身份贵重,会有很多世家贵族邀请她过去赴宴游玩。若是她愿意带着魏秀蓉一块去,那不知底细的人一听这是魏城的亲妹妹,肯定会想要跟她结亲的。   但是前几日因为魏壇的事她才刚跟林清瑶说了那样的狠话......   想到这里,俞氏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为了魏秀蓉能嫁个好人家,说不得这两日她也只能抛下脸面,主动去跟林清瑶求和了。   *   正月初二这日,习俗出嫁的女儿要带着丈夫和女儿回娘家拜年。   魏城和林清瑶用完早膳,两个人正坐在暖阁里面说话,就看到桃枝笑吟吟的掀开帘子走进来,说是姑奶奶和姑爷过来拜年了。   等两个人到了待客的明间,就看到魏秀菱和陶宏远已经进屋了。   对魏城和林清瑶行过礼,彼此坐下说了会话,林清瑶就叫魏秀蓉到暖阁里面坐。   明间虽然也放了一只黄铜大火盆,但到底没有暖阁里面暖和。而且,让他们男人去说他们的话,她们两个女人之间也有要说的话。   在临窗木炕上面坐下,桃叶和桃枝端了两盅燕窝过来。   “知道你今儿要来,早起我就叫人将这燕窝炖上了,你尝尝看。”   林清瑶一面笑着跟魏秀菱说话,一面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   算起来魏秀蓉现在腹中的胎儿才三个月,所以并不显怀。而且这三个月她肯定很受了些苦,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比上次看到她的时候还要瘦弱一些。   魏秀菱笑着道了谢,姑嫂两个人对着坐着吃起燕窝来。   待吃过,桃叶桃枝将碗勺收拾下去,两个人坐着说话儿。   说的无非是魏秀菱这三个月里面怀孩子的辛苦,以及身体如何的话,至于旁的,林清瑶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论起来她虽然年纪比魏秀菱要大,但成亲比她晚,到现在也没有生养过孩子,所以并不晓得这怀孩子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   反倒魏秀菱细细的告诉了她一些要注意的东西。   “......我听大夫说,这怀孩子前三个月是最受罪的,多少总会有些反应的。你别看我那会吐的厉害,吃不下东西,大夫说我这还算好的。有些反应更重的人,不说吃东西了,就连喝水都会吐。等到了中间四五六这几个月份,日子是最舒服的。一来不会再吐了,照常吃照常喝,二来肚子还没有那样大,行动也算方便,等再到了后面七八、九这几个月,肚子大了,行动不便起来。又有各样其他的不舒服,又要开始受罪了。”   林清瑶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跟她说起这些,肯定是很惊讶的。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魏秀菱看到她这个样子,忙说道:“是我的不是,不该跟嫂子说这些的。”   看林清瑶这个样子,分明是害怕的。若是因为她说的这些话惹的林清瑶往后不敢生孩子,那可真是她的过错了。   毕竟魏家现在虽然有魏城,魏壇和魏垣三个男丁,但对于魏秀菱而言,也只有魏城是跟她一母所生,心里肯定是希望魏城能有后的。   林清瑶回过神见魏秀菱面带惶恐,晓得她这是多心了,忙拉了她的手笑道:“你别多想。我就是头一次晓得这些事,心里面有些惊讶罢了。”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她年数还小,还没有到出阁的时候,所以母亲就没有跟她说这些,导致她对这些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   现在魏秀菱跟她说了也好,至少心里面多少有点数,不至于临到发现自己怀了孩子的时候手足无措。   她其实是很想生个孩子的。一方面是因为父母双亲都过世了,总觉得这世上只有林承平跟她有血缘关系,未免还是有些孤单的。若生了孩子,那就是这世上跟她血缘关系最近的人了。想一想就觉得心里面好像充盈起来。   另外一方面,她也确实想要跟魏城生个孩子。   知道魏城的母亲很早就离世了,父亲和俞氏对他也不好,其实他也是个孤单的人。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整个人肯定会温和下来的。   于是这夜上床之后,林清瑶难得的主动了一次。   魏城自然是受宠若惊。   好在刚刚他已经找了个由头,去外书房叫人煎了一剂药给他喝了,不然面对这样的林清瑶,他肯定是没法子推拒的。   不过纵然他喝过药之后已经特地的漱过口了,但还是被林清瑶给察觉到了。   “你口中怎么有药味?”   林清瑶看着他,面上满是担忧。   魏城胸口的伤已经好了,应该不用再喝药的。但是现在魏城的口中却有一股子苦涩的药味......   别是他又受了什么伤,不想她担心,就故意的又瞒着她吧?   这样想着,她眼中的担忧就越发的浓重起来。   而魏城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坏了,难道要被林清瑶发现他每次跟她亲密之前都要喝一剂避孕的药?   他知道大凡女子肯定都想要生养个自己的孩子的,若是被林清瑶晓得自己背着她偷偷的喝那种药......   魏城不敢想下去,一双长眉拧的紧紧的。   当年母亲难产而死的事确实对他打击很重,他没法子想象往后林清瑶也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   但要是就这样剥夺林清瑶为人母的权利,好像也对她太不公平了。   魏城就开始犹豫起来,不晓得这件事到底要不要跟林清瑶坦白。 第81章 胡闹的事   林清瑶见魏城好长一会儿时间都没有说话, 面上也有犹豫之色,只以为果真让自己给说中了。   魏城这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受了伤, 所以才需要喝药治疗。但是他为了不让她担心, 所以就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林清瑶一方面为魏城的体贴感到欣慰,另外一方面也有点不高兴。   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是夫妻了, 而且前些日子不才刚将彼此之间的误会都说清了?往后就该彼此信任才是, 怎么现在魏城受了伤还一直瞒着她?   甚至她今晚还主动的要求魏城......   这个时候还做这样的事,对他的身体肯定很不好的。   就要从他的身上下来。但是腰间一紧,是魏城伸手握住了她的腰肢。   “你要去哪里?”   这样关键的时刻, 她怎么能走呢?   魏城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哑,望过来的目光火一般的灼热, 林清瑶面上不由的发起烫来。   定了定神,她就瞪了魏城一眼。   “你身上有伤, 怎么还能跟我这样胡闹?快放我下去。”   魏城:......   难道这不是夫妻之间很正常的事?到底是怎么在她眼中就成为了一件胡闹的事呢?   一时就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不过一双手还是牢牢的握着她的腰身。   她的腰可真细啊, 他一双手好像都能圈得过来。掌下的肌肤也是柔嫩滑腻的......   魏城心尖上颤了一颤。不过下一刻他还是从善如流的翻身将林清瑶抱入了怀中。   若再跟她犟下去,只怕她就要生气了。所以还是听她的比较好。   而且,也是时候换一换样式了。   林清瑶这时候只担心魏城到底有没有受伤的事, 所以在一直追问。魏城想了一想,就道:“没什么。还是上次在西北时候的那道箭伤。因为箭头上淬了毒,沈军医担心余毒未清,所以纵然伤口已经好了,但还是让我每天喝一剂药。”   他喝药避孕的事还是不要让林清瑶知道的好。若她知道了,跟他生气还是小事, 最怕她温言软语一说,他就软了心肠,全都听她的了。   可是女子生产这件事实在是太凶险了,他不敢让林清瑶冒这个风险。   一丝一毫的风险他都不想,也不敢让林清瑶去经受。   林清瑶有些不大相信魏城的话,但问了几次魏城的回答都是这样,最后她也就信了。   随后两个人并头躺在一只枕头上面说话。林清瑶因说起白日魏秀菱跟她说的那些话,就笑着说道:“......二妹虽然小时候很受了些苦,但现在看来她过的很好。公婆友善,妹夫对她很好,家里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现在她又怀了孩子。等再过几个月她生下孩子来,这辈子就圆满了。”   魏城沉默了一会,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很喜欢孩子吗?”   林清瑶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呆了一呆。然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忽然笑起来。   “你知道的,我弟弟小时候很调皮,我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很头疼,所以对于小孩子,怎么说呢?”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看着魏城,眼中满是盈盈笑意。   “说个实话,我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对于别人家的小孩子,要是相貌生的好一点,性子乖巧一点,我说不定会喜欢。但应该也只是喜欢偶尔跟他们玩一玩,时间长了我只怕都会没有什么耐性。若是那等性子调皮的,爬上爬下一刻都坐不住的,我只怕一刻钟都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   “不过,”   林清瑶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浓重起来,也反手紧紧的握住了魏城的手。   “刚刚我想了一想,要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想,不管他(她)相貌生的好不好,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肯定都会很喜欢的。也会觉得他(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谁都比不上。”   这可真是,区别对待的太明显了。   魏城不由的笑起来。   但是笑过之后他又沉默了。   将林清瑶往怀中揽了揽,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轻声的说道:“夜已经深了,睡吧。”   林清瑶嗯了一声,阖上了双眼。   她还是希望能早点有个孩子的。她和魏城的孩子。   正月里少不得亲朋好友间往来窜门赴宴。林清瑶的那些个踩高逐低的族人见她现在做了淮安侯夫人,个个眼羡。纵然那会儿已经闹的很不堪了,但这会儿依然有人上门来想要攀关系。   林清瑶在这件事上面看的很通透。   她父母在世的时候对这些族人都很好,又是掏银子又是掏物的,但是一等父母过世了,她家道中落,这些人的丑恶嘴脸就都露了出来。   虽然是同姓林,是一族之人不错,但难道还要指望往后她过的不好了,他们会出手相帮不成?能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很好的了。   既如此,她现在荣耀的时候也实在犯不着跟这些人往来。   所以但凡过来通传说是林氏族人她都是不见的。后来来的人多起来,魏城不想林清瑶因为这件事不高兴,直接告诉门房的人,但凡问明白是夫人的族人,也不用进去通传,直接关门让他们走。   如此几次,终于再没有林氏族人上门了。   至于魏城这边,魏家在京城这边也没有什么亲戚,也不需要彼此拜年。   不过魏城现在的身份地位,京城中有的是人想要跟他结交。   以前他虽然不大喜欢这些交际,但现在既然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为免林清瑶整日在家中无聊,还是应该让她跟其他女眷多接触接触的。   于是这几日林清瑶也甚是忙碌。不是有人上门来拜年吃酒,就是有其他府里下帖子请她过去听戏赴宴。   这一日她收到的是寿安伯夫人发过来的请帖,邀请她两日之后过去听戏赏花。说是也请了其他好些世家大族的女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寿安伯另外也下了帖子跟魏城。于是晚间林清瑶就问魏城后日要不要去寿安伯府赴宴。   魏城正在看林清瑶卸妆。   因着今儿既不用请人也不用赴宴,她难得在家歇息一日,穿的只是家常的衣裳。头发也随意的挽了个倾髻,戴了一只珍珠钿儿和一朵粉色的堆纱绢花,看起来很闲适,也很柔美。   桃叶正将她头上的这几样首饰拿下来,头发也放了下来。一头柔顺的长发流水般的倾泻在她的肩背上,在柔和的橙色烛光下闪着缎子似的光。   “嗯,我们一起去。”   魏城坐在临窗木炕上,面上的神情柔和下来。   桃枝提了水进来给他们两个洗漱,丁香忙着铺床。等魏城和林清瑶两个人上床歇下,就将屋里的烛火吹熄,三个人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林清瑶躺在粉色绣兰花蝴蝶的软绸枕上,想了想,征询似的问魏城:“我那日要不要带着你三妹一起去寿安伯府赴宴?”   前几日俞氏特定到裕园来了一趟。虽然她说的含蓄,但林清瑶还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论起来魏秀蓉都已经及笄了,有关她的亲事确实也该关注关注了。   其实这两年也不是没有官媒上门来说亲,但一来魏城对魏秀蓉的事情确实不怎么上心,压根不管的,二来,俞氏这个人心太大了,总想要给魏秀蓉说个家世极显贵的夫婿,所以官媒说的那些人家她愣是一个没看上。   现在她特地来跟自己说这件事......   林清瑶觉得早点将魏秀蓉的亲事定下来也好。因为私心里来说,但凡魏秀蓉还在这淮安侯府一日,那自己免不了就要跟她见面。   林清瑶是肯定不想再看到魏秀蓉看着她时嘲讽的目光,跟她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的嘲讽的样子的。   这次寿安伯夫人既然也会邀请很多其他官员家的女眷,已婚的妇人凑在一块,总有喜欢做媒的。而且有的夫人家里还有适龄未婚的子侄之类的,说不定就看上魏秀蓉了......   所以这倒确实是个机会。   她这话一问出来,魏城就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魏城觉得魏秀蓉的脾气很不好,即便有人将她娶回家去,只怕也会家宅不宁,但是他也知道,魏秀蓉现在明面上到底是他的妹妹,肯定是不愁嫁的。看这两年官媒几次上门就知道了。   不过魏城对这件事一点都不上心,全部交由俞氏去处理。   没有想到俞氏眼光那么高,竟然一个都没有看上。   也不晓得她想将魏秀蓉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第82章 下定决心   魏城的原意是不想林清瑶管俞氏和魏秀蓉她们的事, 但林清瑶说了她的理由,魏城想了想, 也就答应了。   左右总不能真的让魏秀蓉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林清瑶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就问:“后日我也带着你那位表妹一块儿过去?”   魏城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下意识的就问道:“我的哪位表妹?”   魏家就算有几门远亲,但也都远在苏州府, 京城这边哪有他的什么表妹?   “俞姑娘呀, ”   林清瑶目光斜睨着他,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每次看到你不都亲亲热热的叫你大表哥?如何, 我后日带着她一块儿去寿安伯府,若是有哪位夫人瞧上了她, 想要讨她做儿媳妇,就不晓得到时侯爷你舍不舍得放手了。”   以前还没有跟魏城交心的时候, 林清瑶是有想过, 若是俞婉云跟魏城在一起对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因为觉得俞婉云虽然是俞氏的外甥女,但是这位姑娘却是个性子柔顺,看起来也安分的人, 好拿捏,动摇不了她正室的地位。但是现在,好像只要想一想俞氏心里存的那份心思,再看到俞婉云往魏城的身边凑,她心里就会觉得不大舒服。   所以倒确实想将俞婉云嫁出去,好绝了俞氏的那份心思。   别看俞婉云的家境贫寒, 但外人并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只看到她是淮安侯府的亲戚,就肯定会有人要跟她结亲的。   魏城面上的神情先是惊讶,好像不明白林清瑶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虽然俞婉云一直都叫他大表哥没有错,但是他心里从来没有将她当做表妹。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先不说俞氏的那份心思肯定瞒不过他,他不可能遂了她的心愿,只说他在女色上面一直都很克制。这些年他心心念念的也就只有林清瑶一个人,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女人。   但是现在林清瑶竟然这样说......   不过魏城很快就反应过来,问林清瑶:“你这是,醋了?”   声音里面忍不住的带上了几分笑意。   林清瑶若是醋了,那就说明她心中肯定是在意他的。   自己的心思忽然就被这样直白的点了出来,林清瑶面上忍不住的发起烫来。   她是肯定不会承认的。就不再说话,阖上双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不过脸颊上面越来越浓的红晕和轻轻颤动的眼睫毛还是出卖了她。   魏城暗笑。   想要再逗逗她,但知道她是个脸皮薄的。若真的逗得她恼羞成怒起来,到时还不晓得会怎么样。   就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放心,我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其他的任何女人,我都不会多看她们一眼的。”   听他这样一说,林清瑶就越发的害起羞来。   不过心里面也很高兴。   想了想,她就轻声的说道:“往后我心里面也只会有你一个的。”   说完觉得很不好意思,脸埋在魏城的胸口,无论魏城如何的叫她都不肯抬头去看他。   她也是头一次跟人说这样的话,说完之后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如擂鼓,脸上滚烫,哪里好意思让魏城看到?   次日她就叫桃枝去跟俞氏说了这个话。   对于带魏秀蓉一块儿过去赴宴这件事俞氏肯定是很高兴的。现在她巴不得魏秀蓉能多见几位世家贵族的夫人。但是林清瑶竟然说也要带着俞婉云一块儿过去......   林清瑶这是什么意思?   她晓得自己留俞婉云在淮安侯府的目的了?所以就想要将俞婉云嫁出去?   俞氏是肯定不想让俞婉云嫁给别人的,待要跟桃枝说俞婉云身子不大爽利,明日就不跟着去赴宴了。哪里想俞婉云正好就在屋子里面,听到了桃枝传的话,立刻就起身站起来说到:“请回去转告表嫂。多谢她的好意,明日我必定会去的。”   俞氏:......   也只得沉着脸不说话了。   不过等桃枝走后,俞氏还是很不高兴的说俞婉云:“明日你去做什么?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陪我不好?”   魏秀蓉目光轻蔑的瞥了她一眼,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那些个夫人都是眼光极高的,难道你以为还会有人看中你,要讨你回去做儿媳妇不成?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家的贵公子会娶个小摊贩的女儿做妻子的,你可就别做梦了。”   这几句话带着很浓的嘲讽意味,说的很不留情面了,俞婉云脸皮薄,一张脸立刻就通红起来。   她咬紧了下唇,拢在袖子里的一双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平缓了自己的心情,起身从椅中站起来,低眉顺眼的说道:“姑母和表妹说的是。是我眼皮子浅,上京之后就没有出过侯府的门,一直想出去逛逛。刚刚听到那丫鬟说的话,一时激动,没忍住就立刻应承了下来。让姑母和表妹见笑了。”   她自己都已经将身姿放的这样的低了,俞氏和魏秀蓉一时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魏秀蓉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看旁侧花几上面放着的盆景。俞氏想了一想,就说道:“既如此,明日你去见识见识也好。”   刚刚俞婉云自己都应承下了这事,那个桃枝回去肯定会对林清瑶说的,她再想找个由头不让俞婉云去反倒不好。   而且,不管林清瑶打的是什么注意,她都不觉得会有人看得上俞婉云。说到底,她娘家的家境很贫寒,俞婉云连一份好嫁妆都拿不出来。   俞婉云轻声的应了,复又坐下去,小心翼翼的陪俞氏说话。   等到在俞氏那里用完午膳,同丫鬟一块儿服侍俞氏躺下歇午觉,俞婉云才回自己的屋。   是俞氏这院子里的西厢房。   魏壇大了,毕竟男女有别,自有别的院落给他居住。魏秀蓉跟着俞氏一块儿在院子里面住,俞氏心疼自己女儿,让她住了西次间,自己住了东次间。   俞婉云虽然住了西厢房,但这院子才一进,东厢房住的都是俞氏和魏秀蓉身边的大丫鬟。   就是这三间西厢房,也只有其中一间才属于她而已。而且屋子也很狭窄逼仄,碧纱橱隔出来的后半间仅仅能放得下一张小小的架子床和一张梳妆桌,前半段也只能放得下一张圆桌和几只绣墩。   不过就算这样,俞婉云一进自己的屋子之后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在一张绣墩上坐下来,胳膊枕在桌面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跟俞氏和魏秀蓉相处其实是很累的,每一刻都需要小心翼翼的,不敢做错一点小事,也不敢说错一句话。面上也始终得带着一层虚伪的假笑。   也只有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是自己。   趴着出了一会儿神,俞婉云坐直身子,伸手拿了一只茶杯,拎起桌上的提梁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她不是这淮安侯府的正经小姐,魏秀蓉对着她又时常冷嘲热讽的,这院子里的下人看菜下碟,对她也就敷衍的很,压根就不上心。所以这壶里的茶水也就没有人给她添换,早就已经冷透了。   而且只怕都不是今日的茶水,是已经放了好几日的茶水了。   不过俞婉云也不在乎。她一边小口小口的抿着茶,一边脑子里面在冷静的想着事。   虽然她是很仰慕魏城不错,但这些日子也足够她看出来魏城眼里心里始终都只有林清瑶一个,再没有其他任何女人的身影。既如此,她再这样一直留在淮安侯府做什么,岂不要白白的浪费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   至于姑母,俞婉云轻轻的冷笑一声。   当初她接自己来京就动机不纯,这两年相处下来更是让自己了解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极度自私的,一心只为她自己和她的一双儿女着想,哪里会管她?   若她能成功的攀上魏城自然是最好的,也遂了姑母的心愿,但若是她最后攀不上魏城,等到年岁大了,姑母肯定会将她送回去。   一等到那时候,她想要嫁人就难了。而且即便勉强嫁了出去,也肯定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既然如此,倒不如趁现在开始谋划。毕竟现在在这京城里面,在旁人眼中看来,她是淮安侯府的表小姐,即便嫁不了什么高门大户的嫡子,但嫁个庶子,或是门第差一些的人家那是肯定可以的。   于她而言,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所以明日她一定要好好的妆扮一番,往后也要跟林清瑶好好的相处。   俞氏她是指靠不上的,魏城则是压根不会管她的事,也许到关键时刻,还真的只有林清瑶能帮她一把了。 第83章 一起赴宴   次日用过早膳, 林清瑶和魏城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看看外面日色渐高, 丫鬟也进来说外面马车和马都已经备好了, 林清瑶便和魏城一块儿起身出门。   出门之前已经吩咐人去叫魏秀蓉和俞婉云了。   于是等走到前院,林清瑶就看到她们两个人正站在影壁前面。   今儿虽然有日头,但日色很淡。浅橙色的日光下, 就见魏秀蓉穿一件大红色织金缎面的袄子, 发髻上面虽然不是满头珠翠,但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金珠簪子, 红宝石的耳坠子,打扮的甚是华贵。   再看俞婉云, 穿一件月白色梅花纹的袄子,发髻上只简简单单的簪了一支云头步摇, 两朵浅蓝色的钿花, 相较之下就很素净了。   不过俞婉云的相貌生的是远甚魏秀蓉的,所以纵然打扮上面相差很多,但两个人站在一块儿, 任凭是谁,一眼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肯定会是俞婉云。   而且,一看就知道俞婉云是个温婉的人,魏秀蓉是个骄纵的,长辈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了。   看到林清瑶和魏城两个人走过来,俞婉云忙屈膝行礼, 恭恭敬敬的叫表哥,表嫂。   眉眼低垂着,避嫌似的没有看魏城一眼。   既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那自然不该对魏城存半点念想。也要尽量避嫌,以免林清瑶因为这件事心中对她不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没有哪个做妻子的会真的能容忍有其他女人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的丈夫。   相较于她的态度恭敬,魏秀蓉就表现的很不情不愿了。   哪怕已经遭受过几次魏城的惩罚,她心里依然瞧不上林清瑶。不过迫于魏城也在这里,而且就站在林清瑶身边,也只得叫了一声大嫂。   但是声音含含糊糊的,若不细听,都要听不出来。   魏城眉眼冷下来,林清瑶倒是无所谓。   她压根就不在乎魏秀蓉瞧不瞧得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魏秀蓉心里真的将她当成大嫂来尊敬,彼此面子上能过得去就是了。   所以反倒伸手轻轻的扯了扯魏城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发怒。   魏城顺手握住了她的手。也不再理会这件事了,牵着她,两个人当先往门外走。   魏城自和林清瑶坐了一辆马车,俞婉云则是和魏秀蓉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面。   一路上自然是受了魏秀蓉的好些白眼,也听了她好些嘲讽的话,俞婉云垂首敛眉,面上并无半点表情变化。   等到了寿安伯府门前,几个人下了马车。   魏城是男客,会在前院跟其他男客们饮酒说话。细心的交代了林清瑶几句,旁边自有小厮领路。   俞婉云见他走了,便往林清瑶的身边走。   也不敢和她并排,稍微的落后一步,轻声的跟她说话儿。   她们两个魏秀蓉都是瞧不上的,自是不愿意跟她们同行。带着自己的丫鬟,极嚣张跋扈的就径直的走到前面去了。   可惜前来领路的丫鬟知晓她们三个人的身份之后,自然以林清瑶为重,只态度恭敬殷勤的为林清瑶领路。所以魏秀蓉走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不晓得去后院的路了。   叫自己的丫鬟去问伯府里面来来往往的丫鬟,但今儿宴请了这么多的人,难免担心会鱼龙混杂,就没有丫鬟肯指路,反倒还一脸戒备的问魏秀蓉是什么人。   魏秀蓉给气的,一脸自豪,极大声的说自己是淮安侯府的姑娘,是枢密使的亲妹妹,可那些丫鬟们依然将信将疑的。   夫人老早就遣了专人在门外迎候今儿要来的女眷,若眼前的这位果真是淮安侯府的姑娘,枢密使的妹妹,那就是贵客呀。门外那些个迎候的姑娘能不恭敬的给她引路,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这伯府里面胡乱的窜来窜去?   可别是假冒的吧?这样的事以前也是听说过的。   就都谨慎起来,问魏秀蓉到底是什么人,寿安伯府可不是能乱闯的地方。甚至还有丫鬟要去前面叫两个小厮过来,将魏秀蓉赶出去。   将魏秀蓉气的一张脸都通红起来,发火骂这些丫鬟狗眼看人低,还说必定饶不了她们。   这些丫鬟就不高兴了。   且不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她们还不确定,就算你真是淮安侯府的姑娘,枢密使的亲妹妹,但她们可都是寿安伯府的丫鬟,又不是你家的,轮得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就越发的不理魏秀蓉起来。   但魏秀蓉平生最在意的就是别人对她的态度。小的时候被人嫌弃惯了,后来跟着魏城鸡犬升天起来,就恨不能全天下的人见着她都对她恭敬,所以哪里能受得了这几个丫鬟对她的态度?   又是个蠢的,完全不晓得收敛自己的脾气。扯着一个丫鬟的头发,骂她白生了一对眼珠子,竟然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那丫鬟被她扯的头发生痛,就大声的叫了起来。旁边的丫鬟见了,连忙上前来解劝。   一时场面闹的一团混乱起来。   林清瑶远远的看着这一幕,抬手捏了捏眉心。   魏秀蓉实在是太丢脸了,她真的不想承认这是她淮安侯府的人。   然而为了防止魏秀蓉继续丢脸下去,将这件事闹大,惹得众人皆知,林清瑶也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叫给她们领路的那个丫鬟过去说明情况。   一时证实了魏秀蓉的真实身份,丫鬟将她领了回来,魏秀蓉犹且一脸的气愤。   林清瑶想了想,还是开口劝诫她:“三妹,这不比在自己家,你行事说话还是要注意些。”   可惜她的这份善意魏秀蓉压根就没有领会到,反倒觉得林清瑶是在看她的笑话。   就气愤愤的说道:“要你管?”   待要甩开袖子离林清瑶远远的,但又担心会发生刚刚那样的事。也只得紫涨着一张脸,忍气吞声的随着林清瑶往前走。   林清瑶前些时候见过寿安伯夫人一次,所以彼此也是认得的。现在一看到林清瑶过来,寿安伯夫人忙迎了过来。   寿安伯姓董,所以旁人称呼寿安伯夫人的时候都称呼她为董夫人。   董夫人年初刚过了五十三岁的生辰。不过她保养的很好,头上没有一根白头发不说,脸上的皱纹也没有多少。   体型较为丰满,面如满月,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她很有亲和力。   今儿她穿一件绛紫色的杭缎褙子,梳了个圆髻,簪了赤金点翠的簪子和华胜,看起来很华贵,极衬她现在的年纪和身份。   “魏夫人来了?几时过来的?若知道您这时候过来,刚刚我该去门口接您才是。”   虽然董夫人的年纪不说林清瑶的母亲,就是做诸如外祖母,祖母之类的长辈都是可以的,但是她的夫君寿安伯现在也只有这个爵位罢了,手中并没有一点实权。生养的几个儿子也都是不争气的,纵然拿银子捐了官儿,但也都是闲职。   而且这个寿安伯的爵位也并不是世袭的,只能传个三代。算下来现在就已经是第三代了......   哪里能跟魏城比呢?非但是淮安侯,还是枢密使,手中掌着实权。夫荣妻贵,林清瑶的身份自然贵不可言。   更何况她还是仁宣帝下旨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所以纵然董夫人的年纪比林清瑶大了很多,但在她面前也依然不敢托大,态度甚至都能称得上恭敬。   总还是想魏城能出手拉他们董家一把的。不然照他们董家现在的这个样子,往后不说落魄,但肯定也会渐渐的被排挤出朝中权利的中心。   若一旦真的被排挤出去,想要再进去就很难了。   林清瑶很明白董夫人跟她这样亲热的缘由,面上含笑的跟她寒暄。   仪态落落大方,言辞谦和有礼,看的董夫人心中暗暗的称赞不已。   她以前并没有见过魏秀蓉和俞婉云,但因为她们两个人都是跟着林清瑶一块儿过来的,所以一面亲亲热热的跟林清瑶说话,一面眼角余光悄悄的打量着魏秀蓉和俞婉云。   两个人都是梳着姑娘家的发髻,可知都是云英未嫁。看穿戴,魏秀蓉比俞婉云要华贵很多,不过相貌上面,那肯定是俞婉云占了优势。   也能看得出来魏秀蓉是个性子浮躁的,俞婉云则要内敛平和很多。   董夫人以前有听人说起过魏城家里有两个妹妹。不过也不晓得怎么回事,魏城却很少在其他人面前提及。便是有什么邀请女眷的帖子送到淮安侯府,魏城也甚少会让他的那两个妹妹出席,所以京城好些人都没有见过魏秀蓉和魏秀荷,更不说俞婉云了。   这会儿倒是一下子便见到了两个。难道这两个都是魏城的妹妹?   这样想着,董夫人的目光不由的细细打量起她们两个来。 第84章 处心积虑   董夫人的几个儿子虽然都已经成了亲, 但她的大孙子现年十七岁,已经到了可以说亲事的年纪了。   若是能娶到魏城的妹妹......   董夫人面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两分。就笑着问林清瑶:“这两位姑娘是跟您一块儿过来的?以前倒没有见过。不晓得是贵府的什么人?”   林清瑶面带微笑的说了。又叫魏秀蓉和俞婉云过来对董夫人行礼:“这位是寿安伯夫人, 你们两个过来见一见。”   俞婉云自不必说, 恭恭敬敬的屈膝行了礼,魏秀蓉则是态度有些轻慢。   她觉得魏城是淮安侯,但是这位董夫人家里却只是个伯爵, 实在犯不上让她多恭敬。   董夫人见了, 虽然心里面有些不大高兴,但碍于魏秀蓉的身份,倒没有发作, 面上依然带着笑的跟林清瑶说话。又殷勤的给林清瑶引见厅里其他的女眷。   确实现在还是正月,是走亲访戚的好时候, 但是 董夫人今儿之所以下帖子请了这么多人,最重要的是想跟其他各家多亲近亲近。   但是各家这时候都忙着请人, 或是去旁的人家吃年酒, 若是寿安伯府现在权势大,收到帖子的人自然都会过来。可惜现在寿安伯府已经每况愈下了,所以今儿倒有好些人找各样理由推脱不来的。   一群女眷中, 算来也就只有林清瑶的身份最贵重了。   不过就算寿安伯府请的那些人今儿都来了,林清瑶的身份只怕也是最贵重的。毕竟一来魏城可是仁宣帝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二来,林清瑶这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放眼望去,满朝也没有多少人有的。   所以厅里的这些女眷见着林清瑶, 对她的态度都极为的客气。知晓了魏秀蓉和俞婉云两个人的身份之后,有那等家里有适龄未婚子侄的人家,都暗暗的打量起她们两个来。   若看身份,自然是魏秀蓉更好。亲妹妹可不是一个娘家的侄女能比的。   只不过......   这些个夫人太太们的眼光可都是很毒辣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魏秀蓉是个性子浮躁骄纵的人,娶回去只怕会闹得家宅不宁。俞婉云虽然举止行为有的时候有些小家子气,但是个性子温顺的,娶回去应该好拿捏。   婆媳之间相处的那点子事,历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座的夫人和太太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喜欢的是听话温顺的儿媳妇,没有哪个想要娶一个不看就知道不消停的儿媳妇回去。   更何况若儿媳妇的家世太厉害了,就是想管也不想管,那往后她们怎么办?公婆还要被儿媳妇拿捏住?传出去还有什么脸面?   这般一想,俞婉云可就比魏秀蓉要更适合做儿媳妇了。   反正她也是淮安侯府出来的,娶了她,也就相当于跟淮安侯府有了怜惜。   于是一众夫人太太们反倒跟俞婉云比较亲近起来,相比较而言,魏秀蓉可就受到了冷落。   魏秀蓉原就瞧不上俞婉云,今儿出门又是用心妆扮过的,不想现在众人竟然亲亲热热的跟俞婉云说话,倒没有几个人跟她说话。   如何能忍?脸色便渐渐的很不好看起来。就是有人过来跟她攀话,要么不理,要么就算回答也没有什么好声气。   这样一来就更加没有人跟她说话了。毕竟谁也不是闲着没事,去自讨不自在不是。   林清瑶冷眼看着她,心中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这要不是姓魏,是魏城的妹妹,林清瑶是真的不想管她。   不过就她现在这个样子,林清瑶觉得自己就是想要管也管不了。而且,魏秀蓉也不服她的管。   心里就有些认同起魏城说的话来。魏秀蓉的这个性子不改,不管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那也只能说是害了那个人家。   这一天倒也算是宾主尽欢。林清瑶也认得了好些个夫人太太,面对这些夫人太太的邀请,她也都面带微笑的点头应诺。   至半下午的时候,就渐渐的有人作辞要回去。   林清瑶看看外面的日色,也想要起身作辞。   这时就看到有个寿安伯府的丫鬟走过来,先屈膝对她行了个礼,然后恭恭敬敬的说道:“是侯爷遣奴婢过来,问夫人什么时候回去。他已经在外面等您了。”   这就是要一起回去的意思了。   丫鬟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不小,旁边的几位夫人和太太都听到了。   魏城和林清瑶成亲的时候京城里的人就都在传说魏城对林清瑶情根深种,这会儿听到魏城遣丫鬟过来询问林清瑶这句话,董夫人就笑着打趣:“侯爷才离开您这么一会儿就开始念着您了。”   旁边的夫人太太们都笑起来。笑的林清瑶双颊晕红。   不过知道魏城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不想让他等久了,还是立刻起身站起来跟董夫人作辞。   董夫人带着丫鬟亲自将她送到二门外面。   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二门站着,目光看着前面的一株松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董夫人是深宅妇人,平日所见的都是各家的女眷,虽然早先几年就听说过魏城了不得,但一直都没有见过他。   这会儿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二门外面,心中还在想这个人是谁。   就听到站在她身侧的林清瑶在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原本以为丫鬟说的魏城在外面等着,是在大门外面,可没有想到是在这二门外面。   看来是笃定了丫鬟一进去传他的话她就会立刻出来。   魏城闻声回头。   董夫人就看到眼前的男人生了个俊朗的相貌,眉眼间满是英气。   不过身上的气势确实太凌厉了点,看着就不好接近,还会心生畏惧。   但是看林清瑶好像一点都不怕的样子。朝魏城走过去的时候还在说他:“这里是女眷进出的地方,你站在这里,旁人如何敢进来出去的呢?”   语气里面有责怪的意思。   但是魏城听了,竟然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还嗯了一声,好像是在赞同林清瑶说的话。   不过嗯过之后,他就伸手过来牵林清瑶的手。   显然其实并没有将林清瑶的那句话听进去。   董夫人还在旁边站着呢,他就要过来牵她的手,被董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林清瑶红着一张脸,想要挣脱开魏城的手。但是魏城用了些力,哪里是她能挣脱的?   目光也看到了站在旁边的董夫人,但是魏城面上看着依然从容淡定的很。   显然不觉得被董夫人看到有什么不妥。   董夫人很惊讶。   一直以来她都听人说魏城是个很冷峻的人,没有想到面对着林清瑶的时候这个男人会是这样的温和。   不过魏城目光转向她的时候,眼底的温度也是凉凉的,一双浓黑的剑眉也微微的拧了起来。   仿似在责怪她怎么还不走,留在这里挡着他和林清瑶亲近了。   董夫人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见礼。   林清瑶给魏城引见了董夫人,魏城嗯了一声,对着董夫人点了点头。   依着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确实是可以受董夫人的礼而不用回礼的。   林清瑶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魏城在外人面前交际应酬的样子,可以说是惜字如金,外加很冷酷了,看着就让人觉得心中生寒。   不过握着她手的掌心却是温暖的,也很大,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唇角忍不住微微的往上弯了起来。   魏城这时候已经在跟董夫人作辞了,然后握着她的手,转过身就往外面走。魏秀蓉和俞婉云两个人隔着些路跟在他们身后。   有魏城在,魏秀蓉自然不敢放肆。至于俞婉云,虽然心里还是仰慕魏城的,但是想通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倒是看开了许多。   不过总是有人看不开的。   谢蕴年前观政期满,已经被正式授予了翰林院编修的职务。   历来庶吉士便极为清贵,被称为储相,往后飞黄腾达的机会很大,所以京城中跟谢蕴结交的人也有许多。   寿安伯筹备这场宴席的时候,也遣人去给谢蕴下了一张请帖。   原本谢蕴今日已经有约了的。不过在知道寿安伯夫人也请了魏城和林清瑶知道,他默然片刻之后,还是收下了那张请帖,对来人说道:“多谢伯爷厚爱,是日我必定过去搅扰。”   事后他想来想去的,是因为他想要见一见林清瑶吧。   哪怕明知道林清瑶只会在后院跟女眷在一起,他压根就没有机会见到她。但心里面总还是忍不住存了一丝希望。   所以在看到魏城作辞之后,他才会也跟着作辞,一直站在大门口没有走。   现在他也确实是看到林清瑶了。但是很可惜,林清瑶压根就没有看他,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侧的魏城身上。 第85章 意味不明   林清瑶没有看到谢蕴, 魏城却看到了。   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对于谢蕴以前和林清瑶定过亲的事他虽然心中是在意的,但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自己的权势去打压谢蕴。   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和谢蕴接触。   所以刚刚在敞厅里面, 他跟谢蕴几乎都没有说过什么话。甚至连场面上的寒暄和客套都不想说。   但是现在他竟然又看到了谢蕴。   而且最重要的是, 现在林清瑶也在......   不管是出于私心也好,还是出于旁的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心思也好,反正魏城是肯定不想林清瑶和谢蕴见面的。   于是他一边侧过身子挡住谢蕴往这边看的视线, 一边伸手将林清瑶斗篷上的兜帽戴了起来。   林清瑶今天穿的是一件烟霞色织金花卉纹样的缎面斗篷, 边缘处镶了一层厚实蓬松的白色风毛,衬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极娇美。这会儿魏城抬手给她戴上兜帽,一来兜帽原就大, 边缘处的风毛挡住了她往两侧看的视线,二来魏城刻意的侧过身子, 所以林清瑶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站在旁边不远处的谢蕴。   倒是魏秀蓉注意到谢蕴了。惊呼一声,正要开口叫起来, 魏城已经回过头看她。   目光冷冷的, 带着显而易见的警示意味,魏秀蓉立刻噤了声,低头不语了。   魏城这才回过头, 握着林清瑶的手,将她扶上了马车。自己随后也弯腰矮身坐了进去。   魏秀蓉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谢蕴。很显然他还在往这边看。   不用说也知道他看的人会是谁。   看样子谢蕴心里肯定是有林清瑶的。而当初林清瑶也是很喜欢谢蕴的。   想到这里,魏秀蓉就撇了撇嘴,面上满是不屑。   魏秀蓉并不晓得林清瑶被谢家主动退亲的事,自然魏城也不会对她说这些事,所以她和俞氏一直都以为是魏城利用手中的权势, 逼迫谢蕴主动退婚,他再强娶林清瑶的。   没有想到大哥看起来很冷静的一个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有林清瑶,明明就是被强迫的,先前喜欢的人还是谢蕴,但是嫁给魏城之后竟然这么快的就跟魏城你侬我侬起来。   说到底还不是看上魏城的权势?不然能这样?   心里就越发的瞧不上林清瑶了。   于是等回到淮安侯府,见着俞氏的时候,她就将这番话对俞氏说了。   “......林清瑶倒好意思在我面前摆大嫂的架子。大哥也是个蠢的,瞧她生的有几分颜色,就被她迷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凡事都为她说话。其实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在苏州府的时候喜欢谢蕴,死乞白赖的一定要嫁他,现在见大哥有权势了,纵然是被逼迫的,不照样还是跟大哥过的好好的?她就是个......”   “行了,别说了。”   俞氏皱着眉头不悦的打断她。   这样的话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做什么?要是万一被魏城或者林清瑶给知道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现在俞氏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件事。   “今天你去寿安伯府,见着了哪些家的夫人太太?”   忽然被人打断自己要说的话,魏秀蓉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不过随后她还是仔细的回想了下,将自己有印象的那些个夫人太太都对俞氏说了。   对于京城中这些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们俞氏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当下就在心里盘算这些人谁家里有适龄未婚的儿子。   盘算了一盘算,又皱起了眉头。想着寿安伯府可真是越来越不济了,今儿来的这些人,并没有几个有真的权势的,大部分都只是些空架子罢了。   心中就不大瞧得上这些人家。   但转念又想着按魏秀蓉的这个脾气,往后不管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婆媳妯娌之间免不了都会有嫌隙。若是那等有大权势的人家,若魏秀蓉闯了什么祸事出来,她肯定是帮不了的。倒不如嫁个一般权势的人家,至少人家看在她是魏城妹妹的份上,首先就不敢招惹她。哪怕她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也不敢责怪她。   而且就算是一般权势的人家,至少魏秀蓉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是少不了的。   这样一盘算,就觉得今儿去寿安伯府的那些人家也不错了。   于是就问魏秀蓉:“今儿可有哪几个夫人太太跟你说话,对你特别亲近的?”   正是适龄未婚的女子,又是魏城的妹妹,肯定是有很多人家想要结这门亲事的。   但是没想打魏秀蓉一听这个话就很生气。   “压根就没有什么人跟我说话。”   说到这里,她伸手一指俞婉云,“倒是有好些人围着她说话。”   搞的俞婉云才是这淮安侯府的姑娘,而她只是个借住的亲戚一眼。   俞氏听到这话也很惊讶。   哪怕她明知道魏秀蓉性子不好,但到底是自己女儿,俞婉云却只是她的娘家侄女,在她心里俞婉云肯定是万万及不上魏秀蓉的。   但是现在......   俞氏转过头看俞婉云,目光意味不明。   俞婉云心中紧张,忍不住的垂眼低头,右手不安的攥紧了手里握着的帕子。   不过俞氏看了她一会也没有说什么,只说今儿也累了一天了,叫魏秀蓉和俞婉云回去歇息,等晚膳好了会让丫鬟叫她们过来。   俞婉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起身恭敬的跟俞氏作辞,然后转身离开。   俞氏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浮上冷意。   看来她这个侄女儿是人大了,心思就多了,竟然敢生了旁的心思。   不过有什么关系。她父母都远在苏州府,自己是她在京城中唯一的长辈,就算真的有人瞧上了她,要过来求亲,答应不答应的不还是她的一句话。   而她自然是不会答应的。这枚棋子还没有起到过她应有的作用呢。   *   寿安伯夫人送走了今儿请来的一干女眷,就吩咐丫鬟仆妇过来收拾残存的席面,打扫屋子,自己则歪在里间临窗木榻上歇息。还吩咐小丫鬟过来给她捶腿。   一觉醒过来,窗外日色暗淡,已经临近黄昏了。   丫鬟过来询问是否现在拿晚膳过来。寿安伯夫人想了想,问她:“去请老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跟他商量。”   丫鬟应了一声是,转身出门。两顿饭的功夫之后,寿安伯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寿安伯临近六十岁,肚子滚圆不说,头顶上的发量也有些稀疏了。穿一件檀色竹叶团花锦袍,走路慢悠悠的。   哪怕这是自己面对了几十年的夫君,董夫人还是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   不过随后她就面色恢复如常,叫了一声伯爷。   寿安伯嗯了一声,在炕沿上坐下来,右手肘架在炕桌上,问:“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对我说?”   若是普通的事,让丫鬟去跟他传个话就行了,何必巴巴儿的一定要叫他过来。   夫妻做久了就是这样好,有什么话都可以开门见山的说,压根不用考虑特意的去讨好对方。   于是董夫人就将刚刚她心里思量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今儿个魏夫人,也就是淮安侯夫人来了。带着两位姑娘一块儿过来的。一位是魏大人的亲妹子,一位是淮安侯府的表姑娘。两个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我细问了下,也都没有定下人家。我当时就想着,咱们荣哥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咱们能跟淮安侯府攀上亲家,往后不说荣哥儿前程无忧,就是咱们整个寿安伯府也会跟着发达。所以就让丫鬟请你过来,问问你对于这件事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魏城现在是仁宣帝面前的红人,谁不想跟他攀上关系?若是能跟他结成亲家,那自然是好的。   不过......   寿安伯沉吟着:“只怕魏大人瞧不上咱们,不愿意跟咱们结为亲家呢。”   这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的事,不但男方家要挑儿媳妇的门第,这女方家不也得挑男方家的门第啊。   董夫人暗中翻了个白眼。   “这瞧不瞧得上的,你不遣人上门去问一声怎么知道呢?若是真的瞧不上,拒绝了便罢了,反正咱们也不损失什么。但若是瞧得上了,你想想,咱们往后说出去可就是淮安侯府的亲家了,这满京城谁还敢小瞧咱们?就是你和咱们儿子的官职也会往上升一升的罢?说不定手里还能有点实权呢。”   寿安伯和他的几个儿子虽然都不是聪敏上进的人,但毕竟是伯府的人,好面子,所以都花钱买了个闲职在身。不过这些闲职都是没有实权的。 第86章 事出意外   寿安伯原本还在犹豫, 担心若是遣人去淮安侯府求亲但是被拒会很没有面子,但是现在被董夫人这么一说, 他咬了咬牙, 决定了下来。   “成。那明日我就遣个官媒去淮安侯府给荣哥儿求娶侯爷的那位妹子。”   不想却听到董夫人在说:“谁说要求娶的是侯爷的那位妹子了?咱们要给荣哥儿求娶的是那位表姑娘。”   寿安伯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有些糊涂起来。   魏侯爷的亲妹子身份不比什么表姑娘贵重?这要求娶,肯定是求娶魏侯爷的亲妹子啊。   就将心里的这番不解问了出来。   就听到董夫人啧了一声。   “今儿我冷眼细瞧了魏侯爷的这位妹子和那位表姑娘。怎么说呢, 相貌上的差别我就不说了。毕竟只要她是淮安侯府的人, 哪怕她再丑那也没什么。可她那性情跋扈骄纵的很,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   又将那会儿魏秀蓉问路时在府里对丫鬟胡乱发脾气骂人的事告诉了寿安伯。   “荣哥儿是个性子温和腼腆的,若咱们给他娶了这样的一个媳妇回来, 他能压得住?反倒他自己要被压制的死死的。而且非但是他,只怕咱们府里都要被闹的鸡飞狗跳, 家宅不宁的。她又是魏侯爷的亲妹子,到时咱们敢说她, 敢给她脸色看?倒是那位表姑娘我瞧着很好。相貌秀丽, 性情温顺,身份上面说起来又是淮安侯府的亲戚,魏侯爷的表妹。娶了她回来, 咱们既可以跟淮安侯府攀上关系,也不用担心她自以为身份了不起,在咱们面前都作威作福的,咱们还不好说的。岂不好?”   另外董夫人心里还有另外一层思量。   他们寿安伯府现在也确实不比以前了,魏秀蓉毕竟又是魏城的亲妹子,若去求娶, 只怕淮安侯府会不答应,到时多少有些丢面子,还攀不上淮安侯府。但是俞婉云到底只是淮安侯府的一个亲戚,算起来成功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寿安伯想了一想董夫人的这个话,倒也很是认同。   两个人商议了一番,次日就让人去衙署请了个官媒来,同她说了这件事。又备下一份厚礼来。于是后日上午,这位官媒就带着厚礼去了淮安侯府。   董夫人事先遣人打听过,知道俞婉云是俞氏的娘家侄女儿。而且现在淮安侯府确实算俞氏的辈分最高,所以官媒就径直带着礼品去求见俞氏。   俞氏听了丫鬟的话,只以为这是有人过来求娶魏秀蓉的。心里还想着,果然前儿叫魏秀蓉跟着林清瑶出去应酬交际是对的,这不,立刻就有人家遣媒人上门来求亲了。   就让丫鬟请了官媒进来,让她坐下来说话。   这位官媒姓邵,穿一件看起来很喜庆的绛紫色撒花缎面的袄子。未语先笑,极有亲和力。   她先是笑着恭维了俞氏几句,又说了一些旁的话,随后才将来意说明。   俞氏听到是寿安伯府请她上门来说亲的,心里面还有些失望。   这寿安伯府她是知道的。也就空有个爵位罢了,其实都没有什么实权,靠着祖上的余荫过日子。   而且到了下一代,连这个寿安伯的爵位都没有了。   这样的人家如何配得上魏秀蓉?   就想要推拒掉这门亲事。   这时就听到邵官媒面上带笑的说道:“董夫人昨儿个叫我过去说这事的时候还说过,虽然她知道是她家高攀了贵府的表姑娘,但是董夫人也说了,但凡您同意这门亲事,等表姑娘嫁过去,他们阖府一定会好好的待表姑娘,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的。”   “你说什么?表姑娘?”   俞氏听了这话,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反问了一句。   邵官媒笑着掉了点了点头:“对。就是您娘家的那位侄女儿。”   俞氏明白了。   原来寿安伯府来求娶的不是魏秀蓉,而是俞婉云!   刚刚她心里还瞧不上寿安伯府,想着要推拒了这门亲事,但她哪里能想到,寿安伯府竟然也瞧不上魏秀蓉。   竟然叫个官媒上门来求娶俞婉云!   想通了这一层,俞氏不由的生起气来。   魏秀蓉哪里不如俞婉云了?   就沉声的说道:“你回去告诉董夫人,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让她为自己的孙子另觅佳人吧。”   邵官媒:......   刚刚看俞氏明明还很好说话的样子,脸上还带着说,怎么瞬间一张脸就沉了下来。   正想着要说几句缓和的话,没想到俞氏已经直接叫了个丫鬟过来,让她送邵官媒出去。   逐客都已经逐的这么明显了,邵官媒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讪讪的笑了笑,她起身作辞,跟在丫鬟身后往外走。   一出屋,就看到旁侧的廊檐下面站了一位姑娘。   十六七岁的年纪。穿一件月白色梅花纹样的缎面长袄,生的相貌清秀,身形纤细,是个美人儿。   不过美人儿双唇紧紧的抿着,一双眼通红。若细看,眼底仿似还有水光。   邵官媒也不好问这位姑娘是谁,看了两眼之后就跟着丫鬟继续往前走,很快的就出了院门。   俞婉云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也转过身,脚步轻轻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进屋,她就扑在桌面上小声的哭起来。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缘,刚刚在外面听到邵官媒跟俞氏说的话时她是满心欢喜的,只以为很快就会脱离苦海,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就这样轻易的被俞氏给拒绝了。   俞氏哪里只是拒绝了这门亲事,分明就是将她所有的前路都给堵塞住了。   看来就算她费了千般心思,到底还是脱离不了俞氏的掌控。   那她往后到底要怎么办?   就在俞婉云觉得自己前路暗淡的同时,俞氏也在发愁。   养了俞婉云这几年,到底也没能让魏城对俞婉云多看一眼。自然,自己一开始设想的让俞婉云做了这淮安侯府的女主人,她通过拿捏住俞婉云从而掌控整个淮安侯府的计划是肯定行不通的。   而且非但是正妻,甚至连个妾室的资格俞婉云都没有捞到。若是再这样下去,俞婉云对她没有用处还是小事,关键是,往后他们母子三个人要怎么过活?   魏秀蓉还能嫁出去,有她自己的日子。但是她可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这淮安侯府里的。还有魏壇......   魏城原本就对魏壇没有什么兄弟情分,自打发生了年前那件事之后,魏城见魏壇毫无悔改之意,越发的不想管教他了。   只怕往后也不会费心思为魏壇谋划前程。   但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要为他着想的。   可是对着魏城,她手中实在没有半点筹码,压根什么法子都没有......   于是俞氏想了一晚上,最后狠了一狠心,决定铤而走险。   她知道坊间有那种助兴的香料之类的东西,就暗中叫人出去采买了一些回来。然后又让人叫了俞婉云过来,教她要如何做。   纵然俞婉云一开始确实仰慕魏城,也确实存了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思,也很明白俞氏将她从老家接到这淮安侯府是什么目的,但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要她用这种方式去跟一个男人亲近,怎么会不觉得羞耻?   而且前几日才亲耳听到俞氏拒绝了寿安伯府过来求亲的事......   俞婉云一双眼圈当即就因为羞耻和愤怒红了,垂在身侧的手死死的攥了起来。   但是她也知道现在跟俞氏摊牌对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所以只得忍着羞耻和愤怒,颤着手接过了那块香料。   回去之后她忍不住的又哭了一场。   是夜她想了一想,觉得这样的法子对普通的男子或许有效,但显然魏城不是个普通的男子,这个法子未必对他有效。   就下意识的觉得,在这世上除了林清瑶,魏城是真的可以对其他任何女人坐怀不乱的。   而且即便真的这个法子有效,事成之后,依着魏城的性子,难道就会纳她为姨娘?指不定会如何处置她呢。   到时她若将姑母攀扯出来,以姑母的性子,定然会说这事是她自己一人而为,她是完全不知情的。   这样的事姑母绝对做得出来。而且,只怕姑母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好了的。   若这事成了,她也顺利的成为魏城的妾室,姑母定然会在她面前邀功,以后处处拿捏她。但若是此事不成,魏城动了怒,姑母肯定会将头一缩,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身上,说自己一点都不知情,不管她的死活。   由此看来,自己的处境实在艰难。   俞婉云想了一晚上,就暗暗的想了一个法子出来。   于是次日用完午膳,趁着俞氏午间歇息的时候,她带着那块香料,出门径直就往裕园去。 第87章 坦白一切   魏城用完午膳后去了外书房, 林清瑶做了会儿针线活,也正想歇个午觉, 就听人通报说表姑娘来了。   人都已经来了, 林清瑶也不好将她往外赶,就命人请表姑娘进来。   林清瑶年少活泼的时候很喜欢明媚鲜艳的颜色,这几年心性平和不少, 渐渐的喜欢上一些柔和素净的颜色。   屋里悬挂的帐幔都是浅浅的丁香色, 临窗木榻上面铺的锦褥也是淡绿色的。   林清瑶现在就坐在榻上。看到俞婉云走进来,就笑着叫她坐。   不过俞婉云却没有依言走到榻沿边坐下,而是走到林清瑶面前, 身形一矮,对着她就跪了下去。   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林清瑶吓了一大跳,人都怔住了。   等反应过来, 忙叫俞婉云:“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俞婉云却不肯起来, 只说道:“表嫂,今日我来,是有件事要对您说, 也有件事要求您。您若不答应,我就是跪死也不起来。”   林清瑶听了这话心里就有几分不舒服起来。   你有话要对我说,有事要求我,跪着我就算了。但说什么我若不答应,你就是跪死也不起来的话?   这到底是在求她,还是在威胁她?   我若真的不答应, 你还真的能在这里跪死不成?   林清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声音却淡了下去:“有什么事,你起来坐着说也一样,未必一定要跪着。”   俞婉云也是个聪明人,闻言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晓得她这是惹林清瑶不高兴了。   忙说道:“表嫂说的是。”   起身站起来,在榻沿上坐了下来。然后伸手自随身的荷包里面取出昨儿俞氏给她的那块香料递了过去。   是块淡褐色的香料,看起来其貌不扬。   林清瑶不晓得她这是什么意思,目光不解的看着她。   俞婉云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昨日俞氏吩咐她的话都说给林清瑶听。   “......姑母的意思,是让我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侯爷独处,然后就点燃这块香料。她还说,等到木已成舟,那时侯爷自然会给我个名分。若是我有福气,能就此怀上个一儿半女的,往后这辈子都是不用愁的。”   小心的觑了一眼林清瑶面上的神情,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姑母还说,您跟侯爷成亲也很有些时候了,但您到现在还没有生养个一儿半女下来,说不定就是不能生养的。若您真的不能生养,我生个儿子下来,那往后这整个淮安侯府......”   见林清瑶面上的神情越来越不好,俞婉云就识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说道:“姑母猪油蒙了心,但是我想着表嫂素日就对我很好,我怎能这么做?所以我昨儿晚上想了一晚上,决定今日还是要来跟您说这件事。也是想要提醒您一句,往后您和侯爷对我姑母还是小心些为妙。”   将这件事在林清瑶面前和盘托出,也就相当于转手就将俞氏给卖了。   林清瑶对于俞氏的这个计划也是挺震惊的。因为在她看来,这个计划实在是挺不要脸的。   不过俞婉云选择将这件事告诉她......   林清瑶看了俞婉云一眼。   她可不信俞婉云说的什么,是因为自己素日对她好,所以才不做这种事。定然是有旁的缘故。   想起刚刚俞婉云说过的,有一件事要告诉她,同时也有一件事要求她......   “你另外的一件事是什么?”   也懒得跟她打什么哑谜了,索性开门见山的问。   俞婉云双颊浮上一层晕红。   她没有料想到林清瑶会直接问。   而很显然,林清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就代表人家心里明镜儿似的,压根不信刚刚她说的那些个因为情分,所以才来将这件事告诉的话。   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所以就算觉得很不好意思,俞婉云还是低下头,轻声的说道:“想必表嫂您应该也知道了,前几日寿安伯府曾经请官媒上门来提亲。”   底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因为知道林清瑶是个聪明的人,肯定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而且,这就相当于主动在别人面前说起自己的亲事,她也确实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林清瑶果然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嫁到寿安伯府去?”   淮安侯府里的事确实没有她不知道的。那日邵官媒来过之后就有人来告诉她这件事。   当时听说寿安伯府是来求娶俞婉云,而不是魏秀蓉的时候林清瑶还有几分惊讶。晚上跟魏城说起这件事,魏城的原话是:“寿安伯是个明白人。”   虽然魏秀蓉是他妹妹不错,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谁,将魏秀蓉娶回去那都不是什么好事。相比较之下俞婉云就要好很多。   而且,说起来也是淮安侯府的亲戚,也算是跟淮安侯府攀上了亲事。   至于俞氏拒绝了这门亲事,林清瑶还笑着打趣魏城:“我看她这就是想将俞姑娘留给你呢。”   当时心里还觉得有几分不大舒服。   不管怎么说,知道有人见天儿的惦记自己的夫君,做妻子的心里总归会觉得不大好受的。   但是想着俞婉云毕竟是俞氏娘家的侄女儿,她的婚事自己和魏城也确实不好插手,于是这件事她和魏城就只当不知。   大不了就是一直耗下去。只要魏城对俞婉云没有那份心思,等再过个一两年,俞婉云年纪大了,就不信俞氏还能一直将她留在府里。迟早要送她回苏州老家去。   不过林清瑶也确实没有想到俞婉云自己其实是想嫁到寿安伯府去的。而且今日为着这件事还特地的过来找她......   俞婉云听林清瑶这样直白的一问,面上的晕红又深了几分。   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清瑶看她一眼,心中雪亮。   俞婉云这是想要她出面,促成她和寿安伯府的婚事。   看来这姑娘是不想继续被俞氏掌控,在为自己的往后谋划。   心里也觉得俞婉云是个很聪明的人。   虽然说寿安伯府现在确实不比以前,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如何也比寻常人家要好。   而且俞婉云嫁过去就是正妻。寿安伯府的人看在她是淮安侯府表姑娘的份上,是肯定不敢得罪她的。   可以说,这是俞婉云最好的出路了。也难怪她会抛下女儿家的颜面,过来跟她说这件事。   只是若她出面促成这桩婚事,肯定会得罪俞氏......   所以林清瑶没有立刻回答,一双纤细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显然在想这件事她到底要不要插手。   俞婉云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很紧张。又不敢开口催促她,只得暗自等待。   片刻之后,就见林清瑶眉眼舒展开来,对俞婉云点了点头:“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办妥的。”   俞氏既然敢动这样的心思,俞婉云她也确实不敢再留在淮安侯府了。不然谁晓得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事。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而且现在因为这件事她会得罪俞氏,但是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想必俞氏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倒是俞婉云,好歹也算是帮了她一把,心里总会对她有几分感激的。若寿安伯府往后能再崛起,对魏城也是好事。   果然林清瑶说出这句话之后,俞婉云很激动。起身站起来,差点儿又要对着林清瑶跪下来。   林清瑶忙探身过去扶住她的胳膊,叫她不必如此。又嘱咐她回去之后这件事暂且不要对俞氏提起,也不要让俞氏看出来。   俞婉云自然点头应了。随后再坐了一会,说了几句话儿,才开口作辞。   林清瑶叫桃枝送她出去。   低头看着炕桌上的那块儿香料,林清瑶笑了一笑。伸手拈起来,放到旁侧的笸箩里面,开始歇午觉。   等到一觉醒过来,窗外的日色已经暗淡下去。夕阳的余晖从窗槅子里面斜进来,落在坐在临窗木榻的那个人身上。   穿一件墨蓝色的袍子,腰系革带。侧脸线条流畅,轮廓很深。   是个很硬朗,很英气的长相。不过这会儿坐在夕阳的余晖里面,看着柔和了不少。   察觉到她醒了,魏城转过头来看她。   “你倒真能睡。一觉睡到现在,晚上肯定又要睡不着了。”   话里面带了打趣的意思。   不过语气还是很温和的,面上也一直带着笑。   伸手将手里拿着的黑子放到棋篓里面,他起身抬脚往床边走过来。   自打林清瑶教会了他下棋,这个人好像就痴迷上了这件事。不但会经常拉着林清瑶跟他一块儿下棋,有的时候林清瑶没空了,他就自己跟自己下。   刚刚他回来见林清瑶睡了,不想吵醒她,也不舍得离开,索性就在炕桌上摆了棋盘,一边儿自己跟自己下棋,一边儿等林清瑶醒过来。 第88章 什么香料   林清瑶睡了一个多时辰。约莫时候睡的有点儿久了, 所以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有点茫然。   魏城在床沿上坐下,看她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面上又带着点迷糊的样子, 只觉得心尖上软的不像话。   他伸手捏了下她白皙柔嫩的脸颊,弯腰下去,含笑问道:“还没有睡醒, 嗯?”   他的嗓音原就偏低沉, 这会儿凑近过来,又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落在林清瑶的耳中, 让她只觉如同有根羽毛划过一般,痒痒的。   好像连带着心里面也有些痒起来。   她面上不由自主的就微微的发起烫来。   魏城已经在抬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和脖颈了。   她的皮肤生的白皙, 如同初雪一般。皮肤的手感也很好,剥了壳的鸽子蛋一般, 又柔嫩又滑腻, 仿似手上的力道稍微大一些都要担心会弄痛她。   不过林清瑶还是挺喜欢魏城这样用手摩挲着她的。会让她觉得心里面很安稳,也很熨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所以不自觉的就会依赖魏城。   魏城觉得现在的林清瑶面上放松享受的神情很像一只小奶猫。偏偏这个小奶猫一头鸦羽似的秀发散落在枕上, 一双杏眼微微的眯了起来,眉眼间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几分娇媚。   魏城有几分口干舌燥。   摩挲着林清瑶脸颊的手渐渐的下移。食指微屈,在她的下巴轻轻的勾了几下,然后低声的问她:“看你这样高兴,刚刚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   其实用手指勾别人下巴这件事多少带了点轻佻的意味,不过夫妻之间这样也没什么, 反倒可以说是一种清趣。   而且魏城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很冷淡,忽然做出这样出人意料的动作来,反倒会给人一种莫名的感觉。   林清瑶眯起的一双眼微微的张开了些,看了他一眼。   魏城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她这一眼看起来似笑非笑的,有调侃的意思。   好像他哪里得罪了她一样......   心中正思索着,就听到林清瑶在支使他:“那边的笸箩里面有一块香料,你去拿过来。”   林清瑶虽然喜欢香,但喜欢的也都是自然的香味,对于香料这些很一般,怎么现在却叫他过去拿香料?   就问道:“是什么香料?”   林清瑶不答,只笑道:“你去拿过来就知道了。”   魏城无法,只得起身站起来。   刚刚他回来的时候笸箩就放在炕桌上,因为他拿了棋盘过来摆上,就将笸箩移到了旁侧的炕案上。   炕案上面除摆放了一架镶螺钿芍药蝴蝶的小座屏,另外还放了一盆水仙花。   是青色的玉石条盆,盆里的清水里面疏疏朗朗的放了几块洗的干干净净的鹅卵石。再就是几瓣水仙,墨绿色如剑一般的叶片,白花黄蕊。甚至都不用靠的很近,就能闻到很清幽的香味。   明明屋子里面已经有了这水仙花的香味,林清瑶现在做什么还要他过来拿香料?   魏城心中生了疑惑。不过还是在笸箩里面找到了那块香料。   是浅褐色的,核桃般大小,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样子。凑到鼻尖闻了一闻,虽然是有些香味逸出,但在他看来还没有旁边这水仙花的香味浓。   担心自己手上的力道稍微大一些就能将这块香料给捏碎,于是魏城干脆用手掌心托着这块香料转身往床边走。   林清瑶已经坐起来,身子随意的倚靠在床头。   看到魏城托着这块香料走过来,她眼中似笑非笑的意味就更明显了。   魏城被她这样看着,不晓得为什么,莫名的就觉得心里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他在床沿上坐下来,将托着香料的右手往林清瑶那里伸了伸。   “这是什么香料?”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林清瑶不说话,笑着睨了他一眼。   魏城:......   魏城开始忍不住的想他这两天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林清瑶不高兴的事,不然林清瑶怎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莫名心虚的垂下眼,不敢再对上林清瑶的目光。   垂下的视线里面,就见林清瑶伸手过来,轻轻的拈起了他手掌心里的这块香料。   林清瑶的手长的很好看。素白如玉,五根手指也纤细秀气的很。   这会儿她两根手指之间拈着这块浅褐色的香料,看着竟然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这块香料,名叫梦魂香。”   耳中听到林清瑶带笑的声音,带了点儿调侃打趣的意思,“是你的那位好表妹今儿中午过来给我的。”   俞婉云?   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拿一块香料过来给林清瑶?   而且,梦魂香,听这香料的名字,总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的香料......   “你若想要香料了,明日就叫人去铺子里面买。”魏城眉头皱起来,“她给的东西,也不知道好坏,你怎么贸然就收下了?”   林清瑶笑着看他一眼。   看来他并不知道梦魂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件好事,至少说明魏城是个正经人。若不然,说出这香料的名称之后他立刻就晓得这是做什么用的,那想必他背地里也不是个什么好的。   两根素白的手指微微的转了转,手指尖的那块儿香料也跟着一块儿转了一转。   林清瑶也不再跟魏城打哑谜了,笑着将今天中午俞婉云跟她说的话仔仔细细的都告诉了魏城一遍。   “......这个梦魂香原本是打算用在你身上的。啧,若她真的对你用了这个,也不晓得你能不能把持得住。”   看魏城一张脸沉下来,林清瑶也不怕。反倒倾身过来,学着刚刚魏城的动作,左手食指微屈,在魏城的下巴上轻轻的来回勾了几下。   勾完之后她手指也没拿开,就那般托着魏城的下巴,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笑道:“看你这一张脸,板起来不说话的时候冷漠的很,看着就是个不好接近的。也不晓得你那位好表妹到底看中了你什么,这些年在你身上用了这么多的心思。”   说到这里,托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的收紧,面色也渐渐的沉了下来:“说,这些年你是不是对俞姑娘也动了心思?”   林清瑶觉得自己实在奇怪。   刚嫁给魏城的时候她分明是一点儿都不在意俞婉云的。而且不但俞婉云,甚至她还想过,若有必要,往后她要给魏城置办几房妾室。   因为这样还会显得她贤惠大度,也能减少她跟魏城的日常接触。   但是没有想到自打跟魏城之间的误会解开之后,她好像再看到俞婉云的时候就会觉得心里有几分别扭。   现在更好了,竟然还出现了这个梦魂香事件。   虽然明晓得俞婉云既然拿着这梦魂香过来跟她说清楚一切,明摆着就是要跟她投诚,想嫁到寿安伯府去的心思,但是只要一想到她没有嫁过来的时候俞婉云就已经在淮安侯府了,很仰慕魏城,存了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心思,林清瑶就觉得心里面酸的很。   而且,这次要不是俞婉云放弃了,而是真的听信了俞氏的话去设计魏城,林清瑶也不敢肯定魏城到时能不能把持得住......   只要想一想林清瑶就会觉得心里面很不舒服。   只是这份心思总不好去跟俞婉云,或者旁人说,也只能在魏城跟前表现出来了。   魏城原本还很愤怒。没有想到俞氏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是看到林清瑶现在含嗔带怨的娇俏样子,忽然就顾不上生俞氏她们的气了。   抬手捉住林清瑶捏着他下巴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里面,他笑着问:“你吃醋了?”   也不晓得为什么,好像就是很喜欢看到她为自己吃醋的样子。   林清瑶确实是吃醋了,但是她不肯承认。   “谁吃醋了?”   手上用了些力,想要将自己的手从魏城的手掌心里面挣脱开来,但是可惜魏城握的很牢,她压根就动不了分毫。   也就由得他了。   “我也就是想要告诉你一声,你的表妹不想嫁你了,她想要嫁给寿安伯的孙子了。如何,你听了这话,心里面有没有觉得很难受?”   其实她明明知道魏城是不喜俞婉云的。若真的喜欢,只怕早就娶了,或纳了俞婉云了。自己现在跟魏城说这样的话,耍这样的脾气,实在没来由的很。   但是没有法子,她好像控制不了自己。   也许是因为晓得魏城对她好,她才会像这样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吧?   又或者是因为这些时候魏城对她太好了,她的脾气日渐的长了吧?   魏城无声的笑起来,眉眼间都极舒展的样子。   笑过之后他手上微微的一用力,就将林清瑶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来。然后他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抚着她披散在肩背上的那一头秀发。   她的头发生的很软,摸起来也很顺滑,世上最好的绸缎也比不上。   听说头发软的人脾气也会很软,但是林清瑶的脾气可一点儿都不软。   小的时候就张牙舞爪的,前两年虽然看起来收敛了一点,但是这些时候又开始张牙舞爪起来。   不过魏城觉得林清瑶这样很好。   他就喜欢她这样鲜活的模样,也觉得她的张牙舞爪其实很可爱,很娇俏。   就如同是一只小奶猫,对着人亮出了自己的爪子,喵呜喵呜的叫着,自以为很凶,但其实一点儿都不凶,只会让人心中更加的喜欢她。   “没有。”   魏城低头在她的秀发上亲了一下,眼中笑意细碎,“有你这个母老虎镇守在我身边,我哪里敢对其他人动心思?不说只是俞姑娘,哪怕就是九天玄女下凡来,我眼里心里也只敢有你一个人。” 第89章 小鹿乱撞   想着一向冷厉严肃的魏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清瑶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只是, 虽然是要想哄她开心不错, 但也不得不实话实说,他的这番话说的确实一点都没有新意,压根就没有让人听了觉得很新奇, 心里头高兴的小鹿乱撞的感觉。   不过这样就够了。   林清瑶是原就晓得魏城对俞婉云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的, 刚刚也不过是心里面觉得不舒服罢了,这会儿听魏城这一番话,那点子别扭早就烟消云散了。   就跟魏城商量起正经事来。   “......俞姑娘那样求我, 我想着她其实也挺可怜的 。而且她年纪也大了,一直这样留在咱们府里也不好。这次母, ”   原本林清瑶是想要称呼俞氏为母亲的,但是转念想到俞氏竟然在背后唆使俞婉云对魏城做这样的事, 那母亲两个字她就无论如何再也称呼不出来了。   于是顿了顿, 她才继续说了下去:“这次她既然敢叫俞姑娘做这样的事,往后谁也不知道她还会叫俞姑娘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所以我的意思,不如就咱们准备一份嫁妆, 就将俞姑娘嫁给寿安伯的孙子。左右他们彼此相中了,往后咱们跟寿安伯府说起来也是亲家,若寿安伯府以后发达了,在朝中彼此也算是个依靠。”   魏城现在是肯定不会再让俞婉云再在府里待下去的。即便不将她嫁人,肯定也会遣人将她送回苏州老家去。   至于将俞婉云嫁给寿安伯的孙子这件事,既然林清瑶跟他商量了, 那就听她的也没什么。   他是很少拂林清瑶的意的,这府里的事,基本都由着林清瑶来做主。   就点了点头:“这件事你看着办就好。”   林清瑶是早就料想到魏城必定会同意的,不然中午的时候她就不会在俞婉云面前说那话。   现在见魏城点头了,她就开始跟魏城商议给俞婉云办嫁妆的事。   虽然说魏城又是淮安侯,又是枢密使,一个人领着两份俸禄,她自己也领着一品诰命夫人的俸禄,算下来确实不少。但侯府里面养着这么多人,花销也很大的。而且林清瑶跟俞婉云之间的关系毕竟也不算很亲近,要说给她置办一份很丰厚的嫁妆林清瑶肯定也不会很愿意。   但若是太小家子气了,在外人看来俞婉云毕竟是从他们淮安侯府出去的,嫁的又是寿安伯府,面子上也过不去......   林清瑶一双纤细的远山眉不由的蹙了起来。   魏城却觉得很没必要为这些事烦心。   就说道:“明日我叫个人去寿安伯府提一提这事。等他们的聘礼过来,看看他们送了多少东西咱们再定夺嫁妆的事。而且,俞姑娘毕竟是她娘家的侄女,当初也是她一力要接到京城来的,现在她侄女儿出嫁,她总归要拿一份嫁妆出来,我们再稍微贴补一些就行了。”   俞氏当家理事的前几年没少捞油水。而且,即便魏城跟林清瑶大婚前已经跟她挑明了这件事,收回了她掌中馈的权利,但俞氏用贪他的钱暗中置办下的那几处铺子和庄子魏城并没有收回,所以俞氏每年照样有不少收入的。   那现在俞婉云要出嫁,嫁妆自然是该她这个做姑母的置办,轮不到他和林清瑶来为这些事烦心。   林清瑶想了一想,觉得魏城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只是......   “只怕她不愿意给俞姑娘置办嫁妆吧?”   俞氏的为人林清瑶还是了解的。自私吝啬不说,心中也只有她自己和她的一双儿女,怎么会甘愿拿钱出来为俞婉云置办嫁妆?   魏城闻言轻哼了一声。   “这件事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   抬手在林清瑶的脖颈上轻轻的摩挲着,感受了下手底柔嫩滑腻的触感,魏城又安抚道:“这些事不用你烦心,我都会处理好的。”   俞婉云对他而言只是个不足轻重的人,他不希望林清瑶在俞婉云的事情上花费太多的心思。   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他一个人身上就好了。   而且......   他忽然伸手自林清瑶的手掌心里面将那块梦魂香拿过来,两根手指拈着在眼前转了一转。然后他低下头,贴在林清瑶的耳边说道:“这块梦魂香,晚间我们试一试?”   他说这话的时候跟林清瑶挨的很近,双唇都快要贴上林清瑶的耳垂了。   而且他的声音也压的很低,还带着细微的笑意。林清瑶只觉得他说的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实质,沿着她的耳中一直钻到了她的心里面去。   一颗心立刻突突突的乱跳起来,面上不可抑制的立刻全都红透了。   下一刻,她伸手就要去抢被魏城拿在手里的梦魂香。   但是魏城的反应比她要快多了,早在她伸出手的那会儿就已经将拿着梦魂香的手背到身后去了。   林清瑶自然是抢不到的。至于晚间要试一试的事,林清瑶肯定也是拗不过魏城的。   好在这梦魂香原就只是用来助兴的,并不是很霸道。魏城又是个谨慎的人,头一次只用了很少的一点,所以事后两个人的感觉都还挺好的。   于是剩下来的梦魂香魏城也没有扔,寻了个匣子放了起来,打算往后再用。   次日魏城就遣了个人去寿安伯府。   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也不用直接说明来意,只需委婉的提一提就可以了。   寿安伯和董夫人当即就明白了,喜出望外之下,又备下一份更加丰厚的礼品,请了官媒,上门去淮安侯府提亲。   不过这一次官媒没有去见俞氏,而是径直的就去见魏城和林清瑶。   魏城和林清瑶也当即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送走官媒之后,魏城去见了俞氏。   也不晓得他到底怎么跟俞氏说的,反正俞婉云和寿安伯府的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嫁妆方面也主要由俞氏来出,魏城和林清瑶也会贴补一部分。   寿安伯府显然也很看重这门亲事,送过来的聘礼很丰厚。魏城和林清瑶一样没留,打算到时候全都给俞婉云带过去。另外他们这边再添补一部分,这样俞婉云的嫁妆也算很可观了。   请人挑选了良辰吉日,就在迎春花刚刚初绽的早春,寿安伯府一乘喜轿将俞婉云抬了过去。   自此后两家倒也时常往来。俞婉云也着实感激林清瑶出面为她促成这门亲事,待她极为的亲近恭敬。至于俞氏,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姑母,但待她反倒渐渐的疏远了。   至于俞婉云的父母,成亲的时候也有将他们接到京城来。可是显然俞氏现在并不想跟他们多接触,俞婉云虽然心疼他们,但她已经是出嫁女了,也只能在银钱上帮衬一些,旁的也做不了什么。让他们在京城待些日子,依然送回了苏州老家去。   等到将俞婉云出嫁的事情忙妥,也已经过了早春,院子里的海棠花树上面都簇簇拥拥的打了好多粉色的花苞。   这一日趁着天气晴和,林清瑶叫丁香,桃叶和桃枝她们将冬衣都分拣出来,交给外院浆洗房的婆子浆洗。趁着这几日都是好天气,晒干了好收起来。   也要将春天的衣裳拿出来晒一晒,等天气暖和了好穿。   正忙着,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吴妈来了。   林清瑶听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让小丫鬟请吴妈进来。   虽然已经是早春了,但上了年纪的人怕冷,吴妈身上依然穿着一件靛蓝色的夹袄。一头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个圆髻,戴一支菊花银簪子。   她走过来屈膝要对林清瑶行礼,连忙被林清瑶拉住了。   叫她上炕坐,吴妈执意不肯。林清瑶就叫小丫鬟拿了只脚踏来,吴妈方才矮身坐了。   丁香用填漆小茶盘端了两杯茶过来放在炕桌上。然后也没有走,拿着小茶盘站在旁边,面上带笑的看着吴妈。   看了一会儿,她笑嘻嘻的说道:“吴妈,这一向不见,你看着比那会儿可胖了不少。”   说到这里,丁香转过头看着林清瑶,笑着说道:“夫人,您瞧瞧吴妈这张脸,是不是比上次咱们看到的时候大了一圈?”   其实吴妈一进来,林清瑶就注意到她确实过好了,脸都胖了一圈。   不过这是好事。那几年林清瑶可是看着吴妈身子不好,日渐消瘦的,现在能这样的胖起来,说明她的身体很健康。   就笑着说丁香:“偏你眼尖。桃叶桃枝都在外面忙着,你也去帮忙吧。”   丁香笑着应了一声是。又叫吴妈今儿一定要留下来吃饭,待会儿她忙完了再过来跟她说话,听到吴妈答应了,这才拿着小茶盘,转身掀开碧纱橱上的帘子出去,留林清瑶和吴妈两个人自在说话儿。 第90章 怀没怀上   林清瑶看吴妈满面笑容, 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仿似都带着光,就问她这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吴妈也没有隐瞒, 笑着说道:“是绍哥儿的媳妇有了身孕了, 已经两个多月了。”   林清瑶听了,面上神情微怔。   林绍是年前腊月初十那天成的亲。因为林清瑶出嫁之前就已经将他的奴籍销掉了,又在侍卫亲军司的步军衙门里面当差, 加上旁人又打听到他原是淮安侯夫人的家人, 也就相当于跟淮安侯攀上了关系,所以就有个太仆寺的主簿主动的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林绍。   太仆寺的主簿虽然只是个从七品的官,手里只怕也没有几分实权, 但是吴妈以前想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能娶上个官家的小姐做媳妇,一时反倒不敢应承下这门亲事来。   就过来问林清瑶的意见。   吴妈陪伴林清瑶多年, 林绍也是他们林家的家生子,那几年一直不离不弃的, 林清瑶心中也很看重他们两个, 所以林绍的亲事肯定也不能随随便便的。   就特地的叫人请了那位主簿的女儿过府相见。一见之下见她生的相貌秀丽,更难得的是举止沉稳,人看着也很贤淑, 心中觉得很满意。   当时也叫了吴妈在隔壁的里间悄悄的往外看觑。吴妈也是相中了,于是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魏城知道这件事之后心里还添了几分酸意,觉得林清瑶为林绍的婚事这样的费心思。林清瑶哭笑不得,只能同他好好的解释一番。   不过魏城还是识大体的。虽然这醋他是吃了,但是林绍办婚事的时候他还主动的叫林清瑶要贴补一些。成亲当天他也遣人送了贺礼去,也算是给了林绍很大的面子。   至于林绍的前程, 他原就是魏城引进侍卫亲军司的步军衙门里的,旁人自然不敢为难他。有什么好差事自然都先紧着他,升迁上面也不敢打压他。不说前途无量,但往后肯定是不用愁的了。   林清瑶知道了也心生欢喜。又看着他成婚了,也算是了了吴妈的一桩大心事,心中也放心不少。   只是她没有想到林绍的妻子竟然这样快的就会怀上身孕。   倒不是她为着这件事不高兴。她心里肯定是为吴妈和林绍感到高兴的。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和魏城成亲已经有这么长的时间了,可依然还是没能怀上孩子......   她是很想有个孩子的。所以现在听到这件事,心里面难免的就会觉得有些黯然。   不过还是很好的掩盖住了,笑着跟吴妈说恭喜。又问现在林绍的妻子可有什么反应。   魏秀菱刚怀上的那会儿吐的很厉害,人也消瘦了不少,林清瑶也是看在眼里的,只以为所有怀了孩子的人都会有那样的反应。   就听到吴妈说道:“她旁的反应也没什么,就是以前一顿饭都吃不了一碗,现在要吃上两碗。一天三顿饭还不够,经常说饿,半上午半下午,还要晚上都要另外再给她加一顿,算下来一天足足要吃六顿饭。这不,人瞅着都胖了一大圈了。”   虽然这样说,吴妈依然笑得合不拢嘴。显然对于林绍的妻子这样能吃她是高兴的。   林清瑶觉得挺新奇的。原来每个人怀了孩子之后的反应都是不一样的啊。   看吴妈高兴,便也笑着跟她说话。   说了一会儿,吴妈的话题渐渐的移到了林清瑶的身上。   “夫人,您和侯爷成亲也有些时候了,这您一直都没有怀上啊?”   吴妈问的有几分犹豫。   毕竟问别人这种话总是不大好的。但是林清瑶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确实很关心。还是很希望林清瑶能快点生个孩子。而且最好是个男孩子。   虽然现在魏城对林清瑶很宠爱,但女人没有个孩子傍身怎么行呢?总担心等以后林清瑶年纪大了,魏城......   不过只要林清瑶生个儿子下来,那就是嫡子。不管将来魏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宠爱林清瑶,也不管他身边会不会有其他的女人,林清瑶这个淮安侯夫人的位子就没有人能够动摇,也能一辈子无忧了。   林清瑶先是一怔,过后面上微微的红了起来。   再怎么样和吴妈很熟悉,但是被当面问到这种事还是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还没有呢。”   顿了顿,林清瑶才轻声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我不能生养?”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林清瑶心中一跳。随后就有不可言说的恐慌猛的蔓延开来,连手脚都觉得冰凉起来。   其实一开始她也没有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后来看到魏秀菱怀了身孕,也问了她是否有孕的话。再后来她每次出去赴宴,见到的夫人太太们也都会问她是否有了身孕之类的话。现在吴妈又过来说林绍的妻子怀了身孕,问她怎么还没有动静......   想想林绍和他妻子成亲才多少时候,自己和魏城成亲却有这么长的时间了。而且他们夫妻两个人平时在那种事上面也从来没有节制过,按道理来说她现在确实该怀上了。但是依然还没有怀上......   也就难怪林清瑶会多想了。   吴妈原本是想要关心下,但是看样子现在林清瑶显然是多想了。   忙安慰道:“夫人,您可别这样说。这世间凡事都讲究个缘分。这夫妻是缘分,父母子女之间也是缘分,您现在还没有怀上,那是因为您和子女的缘分还没有到。等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可是这话并不能安慰到林清瑶。   吴妈想了想,就又说道:“我以前听人说城外云林寺求子很灵验。今年正月我就曾经带了绍哥儿的媳妇去那里拜过菩萨,回来不到一个月,就发现她怀上了。夫人您若是什么时候得闲了,不如也去那里拜一拜?”   林清瑶暗暗的记下了吴妈的这句话。   等到下午魏城从枢密院散值回来,两个人用完午膳,洗漱完上床之后,林清瑶枕在魏城的手臂上,就跟他说了过几日想要去云林寺拜拜菩萨的话。   魏城伸手摸了摸她一头鸦羽似的柔顺长发,侧过头看她:“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去云林寺拜菩萨?”   倒不是反对她去,只是印象中林清瑶不是个喜欢去寺庙的人。   他还记得,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有一次林清瑶就曾经跟他抱怨,说是去寺庙一点儿都不好玩。遇见个菩萨娘都要她跪拜磕头,还不许她乱说话。吃的饭菜也都是素的,一点儿荤腥都没有,无聊的很。   但是现在林清瑶竟然主动的说要去云林寺拜菩萨,怎么能不让魏城觉得惊讶。   林清瑶原本想要将吴妈今天跟她说的那番话告诉魏城,但是想了想,最后她还是没有说。   知道魏城关心她,要是将这话告诉他,只会平白的让他更加担心。   就说道:“也没有什么。就是听人说云林寺的菩萨挺灵验的,我想去拜一拜。而且,我还听说云林寺里面有两株茶花,足足有三丈多高,枝桠垂散开来足足要占了半亩地那么大,没到花开时节,树上足有千朵花,很是壮观。算算现在正是茶花开放的时候,我也想要去看一看。”   茶花最负盛名的产地是四川和云南。这四川出的茶花又称为蜀茶,植株较为矮小,多在冬季开花。这云南出的茶花又称为滇茶,植株高大,多在早春开花。云林寺里的这两株茶花如此的高大,想必应该是滇茶无疑了。   魏城以前也有听人说起过云林寺的这两株茶花,甚或有人在花开时节邀他一块过去赏玩,但是都被他拒绝了。   他这个人好像天生冷清,对很多事都不会上心,也不会关心。   不过既然现在林清瑶说想过去看看,那他肯定是赞同的。   算了算日子,他就说道:“后日休沐,到时我陪你一同过去。”   林清瑶心想魏城一起去也好。不管他信不信鬼神,到时一定要他跟她一块儿拜拜菩萨,效果肯定会更好。   就点头同意了。   因为云林寺在城外,所以等到后日林清瑶就起的较以往早了一些。   而且为表诚心,自打前晚跟魏城说了这件事之后,昨儿一天林清瑶都没有沾半点荤腥,只吃素。就是晚间魏城抱着她要行夫妻间的亲密事都被她给拒绝了。   今儿一早起来更是斋沐焚香,引得魏城心中不安,数次问她有没有什么事。   只是去云林寺拜下菩萨,赏玩下茶花而已,可怎么弄得这样一本正经的肃穆?   问出这话的结果就是被林清瑶气急之下伸手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低声的喝叫他闭嘴。   魏城见她怒了,抬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然而确也从善如流的闭了嘴,不敢再问什么了。   随后他跟着林清瑶吃了一顿寡淡全素的早膳,两个人正要出门去云林寺,不想忽然有个宫里的内监过来,说是皇上宣他入宫,有事相商。魏城无法,只得接了旨,随同那个内监入宫。   不过临行前他跟林清瑶说了,让她先去云林寺,等他从宫里回来,会立刻去云林寺找她的。 第91章 来者何人   仁宣帝找魏城进宫是经常有的事, 林清瑶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应了一声。看魏城出了院子, 自己随后也带了丁香和桃枝她们出门, 留下桃叶看家。   马车早在外面侯着了,另外还有一队侍卫。   魏城去西北的那段时间特地将邵潜留了下来,好护着林清瑶安危。原本魏城从西北回来之后也要邵潜跟随着林清瑶的, 但是林清瑶没有同意。   她想着她只是个内宅妇人, 很少出门。即便出门,有的时候还和魏城一起,能有什么危险?实在不必要让邵潜特地跟着她。   反倒是魏城, 每天都要出门。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总担心会有什么人心中对他不忿, 存了要害他的心思。处境可比她要危险多了。   邵潜是侍卫队长,武艺肯定很好的。这些年又都是他的贴身侍卫, 所以肯定还是让邵潜继续跟在他身边, 护着他的安危比较好。   好说歹说的,最后总算让魏城同意了这件事。不过魏城特地交代了下去,在他的侍卫里面选了一队武艺好的, 但凡林清瑶出门,都要跟着。林清瑶也只好由得他了。   云林寺虽然在城外,不过好在也不算特别的远,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丁香跟林清瑶同乘一车,听外面的侍卫过来禀报说云林寺到了,请夫人下车之后, 连忙掀开马车帘子先下了车,然后弯腰伸手去扶林清瑶下来。   早先林清瑶就听说云林寺建在山脚下,有那等闲情逸致的人拜过了菩萨还会去爬山。听得说山顶上另外还有一座小一些的寺庙。不过香火是肯定不如云林寺的,毕竟这山看着也算高的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爬到山顶的。   一走下马车,林清瑶就看到路上不时的有人走过来。看样子都是要去云林寺拜菩萨的。   看到林清瑶这一行人,路上的人纷纷停下来观看。   女子们注意到的是林清瑶乘坐的马车和她身上的穿戴。   魏城虽然在他自己的一应衣食住行上面不以为意,但是却恨不得将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林清瑶。   所以这辆马车一看就极贵重。   至于林清瑶身上的穿戴,虽然她今日已经特地的打扮的很素净了。绿色的罗裳,白绫挑线裙子。发髻上一支小小的赤金点翠凤首步摇,数朵精致的钿花,但在外人看来,她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很贵重的。   旁的不说,只说她耳上戴的那一副水滴形的绿色耳坠子,日光照在上面,晶莹剔透的仿似绿色的水晶一般,一看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至于男子们,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林清瑶的相貌。   肤色莹白如玉,容颜清丽绝俗,实在是生平未见的美人。盈盈的站在那里,便将周遭的一切景色都给比了下去。   也不晓得这是哪家的女眷,竟然生的如此貌美。   有心想要上前搭讪,但看看林清瑶身边围着的丫鬟,还有外面儿的一圈侍卫,就晓得这必然是权势人家的女眷,如何还敢上前?   但也不舍得走远。秉着多看一眼这样的美人都是赚了的念头,远远的站在外围踮脚观看着。   丁香也察觉到众人望过来的目光,忙走回马车,从里面放着的包裹里面拿了一顶帷帽出来。   其实早先魏城就叫人预备下这顶帷帽了,吩咐丁香下了马车就给林清瑶戴上,但是丁香刚刚忘了。   这会儿拿了帷帽过来,林清瑶看到还有些奇怪:“你怎么拿了这个?”   虽然男女有别不错,但本朝在这上面的风气还算比较宽松的,以往林清瑶出门的时候就没有戴过帷帽。   丁香忙说道:“这是侯爷吩咐下的。”   林清瑶听了,就觉得有几分哭笑不得。   她现在又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姑娘,都已经嫁为人妇了,出门还要戴这个劳什子?   而且哪次她出门身边不要跟着一大帮子丫鬟侍卫?等闲人想要靠近她一步都难。   忽然想起来那晚她跟魏城说了今儿要来云林寺的事之后,魏城次日原本是要叫人来云林寺说一声,到今日不放一个外人进来,这样就可以让林清瑶自在的拜菩萨赏茶花了。但是被林清瑶给阻止了。   因为林清瑶觉得,一来魏城现在虽然很有权势不错,但朝中上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但凡他行差踏错一步,只怕弹劾的折子就会跟雪片一样的飞到仁宣帝的龙案上面。   所以是万不能让魏城做出这样,因为她要去云林寺,就那天不放一个外人进出的事来。   虽然她是知道魏城这样做是想要对她好,但是旁人是不会这样觉得的。只会觉得他滥用自己的权势,为所欲为,对他的名声很不好。   二来,林清瑶也觉得,若那天只有她和魏城在云林寺也没有什么意思,冷冷清清的。反倒还是人多好玩一些,这样才会有一点烟火红尘的世俗幸福。   所以竟没有让魏城提前告知云林寺里的一众僧众今日他们要过来的事,只当做普通的来上香拜佛的香客一般就行。   可是林清瑶没有想到魏城竟然会叫人备下这顶帷帽......   这是不想让外人看到她的脸?   这个人可实在是霸道。   不过想了一想,林清瑶要是伸手接过帷帽戴上。   刚刚那些人望着她的目光她也察觉到了,她也不喜欢有人这样一直盯着她看。   进了山门,往前再走一段路就进了云林寺的寺门。   今日并非年节,也不是哪位菩萨的诞辰,所以寺中虽然有香客,但人也并不是很多。   香烛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会儿桃叶就拿了三支香出来点燃,递给林清瑶。   林清瑶双手接过,合在手掌心里面,学着旁边的那几个香客,躬身对着东南西北都拜了三拜,然后将三支香插进院子正中摆放的一只大香炉里面。   随后她提步要进大殿,看到几个侍卫依然亦步亦趋的要跟着她进去,想了想,就转过身叫他们:“你们现在不用跟着我。散开吧。”   大殿里面供奉着各位菩萨,这些侍卫身上都带了兵器,进去会显得对菩萨不敬。   而且,在林清瑶看来,她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这云林寺里面往来的也都是普通的香客,多数还是妇人,能有什么危险?实在没必要让这些侍卫一直跟在她身后。   侍卫不敢不听她的话,但是以前也被魏城吩咐过,但凡出门一定要护卫好夫人,所以应了一声是之后,还是站在了大殿外面的廊檐下。   不过好在并没有做出因为林清瑶在大殿里面,就不让其他任何人进殿的举动。   林清瑶见了,也只得罢了。   大殿正中供奉的是如来佛祖的佛像,背面是观世音的佛像,两侧则是十八罗汉。   林清瑶为表诚心,每一尊佛像她都虔诚的上香跪拜。   这样一圈儿下来,头都有些晕了,站着的时候好像都有些不稳当。   丁香伸手扶着她,一脸的担忧。   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忍住说道:“夫人,这求子贵在心诚,你随便挑几个菩萨拜一拜就行了,何必要每一位菩萨都拜?”   这云林寺里面不仅有这个大殿,后面还有两个殿呐。哪个殿里面没有供奉菩萨?就是旁边的厢房里面也都有佛像。夫人要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个的跪拜下来,得累成个什么样?   因为丁香是林清瑶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好些事林清瑶觉得也没有必要瞒她,所以今儿个为什么来云林寺的缘故丁香是知道的。   林清瑶前几年家道中落的时候自己还要做些活,可自打嫁给了魏城,魏城宠她,什么事都不让她做。便是她偶尔做些针线活都要担心累到她,娇养的她不说四肢不勤,但体力上面也肯定很不好。这不,这会儿跪拜了一圈佛像下来,林清瑶就觉得自己头晕眼花,脚步虚浮的。   知道后面还有两个大殿,里面也都供奉了好些个佛像,林清瑶心里也有点儿发怵。   不过再发怵,她觉得那也必须得每一个都跪拜啊。   她自有她的一套道理。孟子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跪拜佛像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不能跪拜了这个,那个没有跪拜,到时那个心里岂不有气?   若再因为这个,稍微使个小法术,让她这辈子都无子无女的,那她今儿个还不如不来这云林寺拜佛呢。   所以任凭丁香如何的劝说,她都坚持虔诚的将这云林寺里面供奉的佛像都一一的跪拜过了。最后整个人累的走路都仿似在飘。   丁香着了慌,忙扶着她在旁侧一处僻静厢房廊檐下的美人靠上坐下来歇息。桃枝则带着小丫鬟去外面的马车上面拿糕点和水。   刚刚为表诚心,林清瑶在跪拜完所有佛像之间可是吃过半点东西,也没有喝过半口水的。早膳她也没有吃多少,现在能不又累又饿又渴吗?   林清瑶也确实是累了,坐在美人靠上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突突的跳的厉害,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周遭的景物都仿似有些看不清了。连耳中好像也在轰隆作响。   所以在丁香惊呼一声谢公子的时候,她还在想,什么谢公子?有谁过来了么?她怎么不知道? 第92章 瓜田李下   其实谢蕴一早儿就过来了。   自打忽然明白了自己对林清瑶的心意, 又知道了当初退亲的真相,谢蕴就发现自己但凡有了空闲, 就忍不住的会到淮安侯府附近溜达溜达。   好像这样就能离林清瑶更近一些。也盼着偶尔能远远的看到林清瑶一眼也是好的。   但可惜林清瑶不怎么喜欢出门, 所以自打那日远远的在寿安伯府门前看了林清瑶一眼,这些时候他再没这样的运气了。   不想今日竟然发现林清瑶出门了,而且魏城还没有跟她一起, 于是谢蕴连忙跟了过来。   一路跟随着林清瑶的马车, 这才知道她要去的是云林寺。   等到她走下马车,谢蕴也注意到旁边几个男人看林清瑶的惊艳目光,一张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但随后他反应过来, 林清瑶现在是魏城的妻子,他有什么权利不高兴呢?只怕于林清瑶而言, 他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若这般一直盯着她看,她也会心生厌烦的吧?   想到这里, 谢蕴只觉心生凄苦。   又不由的想着, 若当初父母没有擅自做主退了那门婚事,现在林清瑶就是他的妻子了。那现在他和林清瑶一起出门,看到有旁的男人这样盯着林清瑶看, 他肯定会将她牢牢的护在自己身后。   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了,旁人自然不敢说他半句。   但是现在......   谢蕴心中黯然,悄悄的跟随着林清瑶进了云林寺。   所幸林清瑶身边跟随的那些侍卫并没有阻拦任何人的意思,他才得以跟随着林清瑶走进大殿里面,也看到她虔诚的对着每一尊佛像上香跪拜。   这才知道今日林清瑶来云林寺是为了求子。   求的是她和魏城的孩子。   曾经以为会是自己妻子的人,现在却亲眼看着她虔诚的在菩萨面前跪求和别人的孩子......   谢蕴心中又是觉得苦涩, 又是觉得不甘,简直五味杂陈。   原只打算暗暗的看林清瑶几眼,不想惊动她,但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见林清瑶在这里歇息,身边只有丁香有一个丫鬟,还是从暗处走了出来。   丁香是认得谢蕴的,所以这会儿看到他走过来,心中震惊,忍不住叫出声来。   林清瑶这时抬手揉了揉眼睛,也渐渐的看清楚来人是谁。   心中自然是惊讶的。谢蕴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云林寺是人人都可以来的地方。也许今日谢蕴是来这里上香拜佛,又或者是来观赏这寺里的那两株茶花的。   而且,她晓得那几个侍卫就在附近的,只要她叫喊一声,他们立刻就会过来的。   所以刚刚略有起伏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   不过她确实不想看到谢蕴,所以哪怕这会儿她明明脚软无力,但还是扶着丁香的手站起来,想要到其他地方去。   可是没有想到谢蕴察觉到她的举动,竟然加快脚步,拦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清瑶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他们两个人虽不说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但肯定都是不想再见到彼此的。现在不小心在这里碰见,不赶快走开,还拦着她的去路做什么?   不过林清瑶也没有说什么,扶着丁香的手,转过身就要往回走。   反正她从哪边过都是一样的。只要不再看到谢蕴就好。   不想谢蕴见她转身,也立刻抬脚快步的走过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这里原就是旁侧的几间小厢房,廊下过道狭窄,至多也就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走过去。谢蕴虽然生的清瘦,但到底是男子,身形比女子还是要高大的。这会儿他往中间这么一站,林清瑶无论如何都是没法子越过他走过去的。   一次也就罢了,可以当他是无心,但连着两次......   林清瑶一双纤细的远山眉蹙的就更紧了。   她抬起头看着谢蕴。   林清瑶生了一双盈盈清透的杏眼,这般抬眼望着人的时候晶莹澄澈,仿似不沾一丝烟火红尘气。   谢蕴被她这样看着,只觉心中猛的一阵悸动,一颗心控制不住的就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以前他怎么从来没有察觉到林清瑶的眼睛竟然生的这样的好看?   可惜林清瑶现在对着他的时候却有些不耐烦。   这样拦着她的去路是个什么意思?   不说她以前毕竟和谢蕴定过亲事,若万一教认得他们两个的人瞧见,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说男女大妨,瓜田李下,他们两个人僵持在这里,教旁人看到也会心中生疑。   就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清瑶觉得实在没必要跟谢蕴虚与委蛇,所以她这话问的很直接。   谢蕴没有言语,一双唇微微的抿着,垂眼看着她。   印象中无论她如何的唤谢蕴,谢蕴都是很少会正眼看她的。若是偶尔哪一次谢蕴正眼瞧了她一眼,林清瑶就能高兴好几天。   但是现在,看到谢蕴这样看着她,一双黑漆的眸中仿似只有她一个人,林清瑶却没有半点雀跃的感觉。   准确的来说,她是半点感觉都没有。   或许,这是因为不喜欢了,所以这个人再做什么她都是无所谓,也一点儿都不会在意的吧?   想通这一层之后,林清瑶心中的那点儿不耐烦忽然也烟消云散了,心情渐渐的平静下来。   甚至还能很平心静气的问道:“谢公子,你拦着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谢蕴这个人她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身上有着文人的清高孤傲,若非有话要跟她说,按照他的性子是绝对做不出这样两次拦着她去路的事来。   但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何妨大大方方,开门见山的跟她说?难道到现如今谢蕴还要以为她会跟以前那样,看到他就一味的痴缠不成?   她现在可是嫁了人,有了夫君的人,再不会跟以前那样了。   想到魏城,林清瑶心中立刻不由自主的软和了不少。   也不知道仁宣帝叫他过去到底是为着什么事。还有,魏城离开的时候说过,一等他出宫就会立刻来云林寺找她。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出宫,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但转念想到依魏城的那个性子,只怕未必是相信神佛的。就是相信,要他向这寺中供奉的每一尊佛像上香跪拜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事。   可他要只是上香跪拜了一两尊佛像的话......   林清瑶想了想,觉得可以请一卷佛经回去,哄魏城抄写,这也能算得上是他的诚心了。   她现在脑中心里只有魏城,压根就忘记了还站在她面前的谢蕴。所以在谢蕴问她话的时候,她一开始压根就没有听见。   还是站在她身后的丁香轻声的提醒了她,她这才回过神来。   就抬眼看着谢蕴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谢蕴能察觉到她刚刚的走神。   她在想什么,连面上的神情看着都忽然柔和了起来?   是因为想到了魏城吗?   她现在跟魏城已经这样的好了?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猛然的在心中快速的蔓延开来,谢蕴的目光暗沉了几分。   这要是在以前,林清瑶肯定早就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了。   实际上,以前但凡见着谢蕴了,林清瑶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哪怕他只是轻微的皱了下眉头,她都会在想谢蕴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了?又是因着什么事不高兴的?   但是现在,林清瑶却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谢蕴的情绪变化。   准备的来说,是因为林清瑶现在压根就不在意谢蕴了,所以对于他的情绪变化她是半点儿都不在意的。   反倒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所以就又问了一遍。   相较于刚刚,这一次她的语气里面带了点不耐烦和催促的意思。   谢蕴很明白的听出来了。虽然心中黯然,但还是轻声的将刚才他问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你今日来云林寺,是为了,求子?”   求子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好像很艰难的样子。仿似是他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出来。   林清瑶觉得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谢蕴怎么会知道她今日来云林寺是为了求子?而且,谢蕴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有意思?   她来云林寺做什么,是不是求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清瑶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不想再见到谢蕴。而且,她觉得来云林寺求子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据吴妈所说,京城中有好多妇人都会来这里求子。实在没有瞒着谢蕴的必要。   就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   知道林清瑶今日来这里是为求子是一回事,现在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她不遮不掩的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谢蕴只觉心中一阵阵的刺痛,难过的他都说不出话来。   一双唇看着也没有什么血色。   林清瑶这时转过头往旁边望了一眼,就看到有两个妇人正经过前面的青石台阶要往前面的殿里去。   有个妇人仿似看到她和谢蕴了,还停下脚步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接触到林清瑶的目光,她才转过头继续抬脚往前走。   不过想必她心里面还是好奇的,所以走出去两步,又转过头往这边望了过来。   虽然林清瑶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和谢蕴之间也是清清白白的,但是两个人现在这样站在这里总归还是不好的。   关键是,她确实不想和谢蕴待在一起。   就转过头,干脆利落的问谢蕴:“你拦住我,就是想要问我这件事?我现在既然已经回答了,那你让开吧。”   要是他再不让开,那她可就要叫侍卫过来了。 第93章 剑拔弩张   林清瑶觉得自己已经说到够明白了, 但是可惜谢蕴听了她的这话之后依然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   一双唇还是紧紧的抿着,看着她的目光意味不明。   林清瑶觉得很奇怪。   谢蕴以前不喜欢跟她相处, 每次都是他出声赶人。   而且, 两个人就算在一起,谢蕴也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现在她觉得自己刚刚那番逐客的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但是谢蕴还......   林清瑶心中警觉起来, 下意识的就往后倒退了一步。然后就想要开口叫侍卫。   这时就看到谢蕴眉眼低敛下去, 不再用刚刚的那种目光看她。还轻声的说道:“当初跟你退婚的那件事,非我本愿。”   林清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也就是说,当初跟她退婚, 他其实也是被逼迫的?   但是就算他是被逼迫的,最后不也是同意跟她退婚了, 那现在还来跟说她这句话做什么呢?   就说道:“不管这件事当初是不是你的本愿,都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当初你对我也是......”   话未说完, 就被谢蕴给打断了。   “跟你退婚这件事, 是我父母瞒着我做的,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甚至我母亲还告诉我,说是你心悦上了一个有权势的人, 一心要嫁他,就主动过来退亲,她无奈之下才答应。”   林清瑶这下子是真的愣住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背后竟然还会有这样的隐情。   所以在谢蕴的心里,是她主动要退婚的?而且退婚的缘由是因为她心悦上了一个有权势的人,一心想要嫁给对方?   忽然想起来上次她给父母上坟回来,在那间破庙里面遇到谢蕴的场景。   对她更加的冷淡便罢了, 后来她要离开的时候谢蕴还说了那句带着嘲讽的话......   当时她还不大明白,觉得谢蕴这个样子跟以前迥异,但是现在她明白了。   但对于这个信息她到底还是太震惊了,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她都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谢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目光忐忑的望着她。   柳叶眉,芙蓉面,说不出来的妍丽娇美。   以前他就知道林清瑶的相貌生的好,但很少正眼看过,现在一看之下,果真哪里都生的极好。   这原本该是他的妻,但是现在却嫁给了别人,他自己也另外娶了妻子......   只要想一想就觉得痛心不已。   但转念他又想着,林清瑶一直都是喜欢他的,之所以后来会嫁给魏城肯定也是因为太伤心了。以为婚事是他主动要退的。现在他既然已经将这件事对她解释清楚了,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解除,她心中肯定不会再怨恨他的吧?   甚至,可能,也许......   若她果真愿意如此,他也是愿意休了江静云的。   江静云易燥易怒,稍不顺心就会发病的这件事他和父母都已经知道了。纵然江家现在的权势要比他们家大一些,但他现在已经是翰林院编修了,前途远大。而且,江家在明知道自己的女儿有病,却依然瞒着,这件事本身就是江家做的不对,就算他现在真的休了江静云,闹起来也是他们有理,江家没理。   到时候他就能跟林清瑶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望着林清瑶的目光就不再忐忑,反而可以称得上灼灼了。   可惜林清瑶却没有察觉到。   最初的震惊过后,她很快的就平静下来了。   就对着谢蕴点了点头,说道:“哦。”   又问道:“你拦着我,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让开了?”   说完,趁着谢蕴还在震惊,转过身从另外一边绕下廊檐,快步的往前走。   谢蕴回过神来,看着她纤秀的背影。   走的很快,也一直都没有回头,倒好像他如同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巴不得早一刻离开他都是好的。   但是以前她不是会想方设法的跟他见面,跟他在一起的么?怎么现在却......   谢蕴想不明白。   他原本以为将这件事跟林清瑶解释清楚之后她会很激动,会哭着叫他谢哥哥,说那时候她不该赌气嫁给魏城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清瑶会是这样一个平静的反应。   他接受不了。于是眼见林清瑶已经走远,他抬脚就快步的追了过去。   *   林清瑶也走的很快。因为不想再跟谢蕴有过多的接触了。   她已经想明白了,当初退婚的那件事,不管内里到底有什么隐情,都已经覆水难收了。   而且,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从来没有想过要打破。   因为这寺中的每一尊佛像她都已经上香跪拜过了,所以就回身往位于中间的那座大殿走。   穿过这座大殿是最快的捷径了,这样很快就能出寺。   不知道魏城什么时候才会过来,原本是想要等等他的。但是刚刚竟然看到谢蕴了,所以林清瑶觉得还是不等魏城,立刻回去的好。   可是没有想到,她才刚跨过大殿的门槛,就注意到门旁侧站了一个人。   很高大的身材。背着双手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的如同山上的一株不畏风雪狂风的青松。   林清瑶又惊又喜,连忙走过去,仰起头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确实没有想到魏城会在这里,还以为他今天不会过来了呢。   但是跟她的欣喜相比,魏城要平静很多。甚至望着她的目光也喜怒不明,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自从他从西北回来,两个人解开所有的误会之后,魏城对她都很宠爱的,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但是现在......   如同兜头一桶冰水倒了下来,林清瑶面上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她忽然想到,魏城很可能已经来了有一会了。看到她和谢蕴在一起,还听到谢蕴和她说的那些话了。   没有哪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这样在一起会高兴的。特别这个男人还是自己妻子以前的未婚夫,也知晓自己的妻子以前是很喜欢这个男人的。   魏城该不会以为她今儿是故意约了谢蕴,要跟他见面的吧?   想到这里,林清瑶心中立刻慌乱起来。连忙伸手拉住了魏城的衣袖子,急着要跟他解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只是她结识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就见大殿里面光影一暗。是谢蕴随后走了进来。   魏城见状,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随后他伸手握住林清瑶的手腕,侧身就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林清瑶则是一呆。   谢蕴这是什么意思?跟着她过来的?   这可真是添乱了。也不晓得魏城看到了会怎么想。   一时心中就更加慌乱起来。   感觉现在这个样子,魏城只怕肯定会更加的误会她了吧?   不由的就更紧的拽住了魏城的衣袖子。后来还大着胆子,试着伸手去握魏城的手。   因为担心魏城会拒绝,所以手伸出去的时候都在发着抖。   好在魏城察觉到她的动作,虽然他没有回头,但还是立刻伸开手,牢牢的将林清瑶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   林清瑶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既然魏城还愿意握她的手,可见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程度,是有转圜余地的。   就安心的站在魏城的身后,打算待会再跟魏城解释这件事。   因为在林清瑶的心中,夫妻之间纵然有了什么争执,那也是夫妻两个人的事,应该关上门两个人解决的,教外人看到了肯定不好。以免会让丈夫在外人面前没了面子。   显然谢蕴也没有想到魏城会在这里,整个人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对着魏城冷淡的点了点头,说道:“是你?”   看魏城现在眼底黑沉的模样,就知道刚刚他肯定听到了自己和林清瑶说的话。   不过谢蕴觉得这也没什么。这件事林清瑶本该知道的,他不过是将这些误会解释清楚罢了。   所以就算现在魏城站在这里,他也半点都不怕,腰背依然挺的笔直。   魏城不说话,望着他的目光低沉的吓人。握着林清瑶的手也越发的收紧了。   以前看着谢蕴,虽然觉得这个人清高孤傲的都快迂腐了,可至少觉得这个人的品行还是好的。   但是现在......   魏城忽然轻笑了一声。   谢蕴听到,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在他的印象中,魏城是个冷肃的仿似压根就不知道笑的人,但是刚刚竟然看到他笑了。   林清瑶则是心中越发的紧张慌乱起来。   跟这个人在一起这些时候,她怎么会不知道,魏城现在肯定是怒到了极点,才会笑?   也不晓得接下来魏城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第94章 互相对峙   林清瑶实在是太担心了, 一时没有忍住,就从魏城的背后往前走了两步, 抬头看着他。   就看到魏城虽然面上有着一层浅淡的笑意, 但眼底却是冰凉一片。下颌线也绷的极紧,浑身气势严峻。   林清瑶害怕起来。想了想,轻轻的摇晃了下他的手, 同时小声的叫了他一声, 想要叫他不要发怒。   魏城没有回头看她,不过握着她手的手掌紧了紧,仿似在说他明白。   魏城也确实知道林清瑶的意思, 也知道她在害怕,不过就算这样, 他还是叫林清瑶:“站到我身后去。”   上次在寿安伯府门口看到谢蕴那样的望着林清瑶,他心中就在猜测谢蕴其实是喜欢林清瑶的, 没有想到刚刚谢蕴就跟林清瑶说了那些话。   虽然谢蕴刚刚并没有明确的说出喜欢这样的字眼, 但是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是肯定不会让谢蕴再看到林清瑶一眼的。   林清瑶见他动怒,立刻嗯了一声,重又站到了他的身后去。   她看起来极乖巧的样子, 好像很听信魏城说的每一句话,这落在谢蕴眼里,只觉得极为的刺目。   明明以前是他说什么话林清瑶都会立刻听从的,但是现在她却这样听信魏城的话。反倒将他丝毫不放在眼中了。   心中也说不上是气愤不甘多一些,还是失落难受多一些。垂在身侧的一双手慢慢的攥成了拳头。   魏城虽然是个武将,但其实是个很心细的人, 立刻眼尖的看到了他紧攥起来的拳头。   就猜想到了谢蕴现在心中所想。   但那又如何?无论他是气愤不甘也好,还是失落难受也好,林清瑶都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无论当初你们两家退婚的事有什么隐情,现在瑶瑶已经嫁我为妻,谢大人也已经另娶了他人为妻,再说这些话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魏城的声音淡淡的,不过看着谢蕴的目光却是犀利冰冷的,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不过,看在少时相识的份上,我奉劝谢大人一句,放下你心中的执念,回去好好对待你的妻子。”   谢蕴平素是个冷清,不容易动怒的人,有什么事多数都压在心里,轻易不会表现出来。但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压根没办法压下心中的怒火。   林清瑶为什么会那样听魏城的话,却不肯看他一眼?魏城又凭什么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在他面前说这样的一番话?   在谢蕴看来,魏城这分明就是在炫耀。   “婚约乃是大事,这内里的隐情她应该知道。”   谢蕴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冷淡,目光也毫不退缩的看着魏城。   魏城自然也是不会退让的,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如锁定猎物的鹰隼一般望着谢蕴,唇角渐渐收紧。   林清瑶看着他们两个人之间这种剑拔弩张的样子,心里不由的担忧起来。想要劝说魏城几句,但想想刚刚魏城看她的目光,还是将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不过下一刻,她就听到魏城轻笑的声音。   随即他从容淡定的嗓音徐徐的响起:“知道又如何?不论当初到底是你主动要退这门婚事,还是你父母瞒着你退的,这门婚事都已经退了。而且,”   说到这里,魏城眼中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只要你是谢家人,在外人看来,退婚这件事你都推脱不了干系。”   他说的是实情。无论谢蕴怎么辩白,旁人只怕都是不会信的。至少刚刚林清瑶一开始听到谢蕴的那番解释她也是下意识的不相信的。   后来还是因为她好歹也算是跟谢蕴相识多年,知道他的品行,是个不屑于撒谎的人,这才相信。   谢蕴目光暗淡下去。心里在想,是不是林清瑶也不相信他说的话?   想要问一问林清瑶,可惜魏城严严实实的将林清瑶挡在自己的身后,他不说问一句,想要看林清瑶一眼都难。   魏城显然也不欲让林清瑶在这里多待。肯定不想看到他们两个见面的。所以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到谢蕴哑口无言的样子,握着林清瑶的手转身就往外面走。   大殿里面正中前后供奉有两尊佛像,两边又供奉了十八罗汉,中间留出来供人行走的路其实不宽。魏城这会儿握着林清瑶往前走,几步绕过这面的佛像,过了拐角处,谢蕴就看不到他们两个的身影了。   等到回过神来急忙抬脚跟过去追赶时,就看到魏城已经握着林清瑶的手走出了大殿。   大殿外面有丫鬟,有侍卫,他们两个一走过去,这些人就立刻簇拥着他们往前走。   阵仗还是不小的,远非他所能比。   谢蕴以前对权势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想,但是现在,他却头一次开始渴望权势。   不仅仅是眼前这样明显的差距,他心中还想着,明明林清瑶以前是那样的喜欢他,讨厌魏城,但是现在林清瑶却远着他,跟魏城亲密。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能是什么原因?肯定是因为现在魏城是淮安侯,手中握着极大的权势,林清瑶才会这样的吧?   那若是他也和魏城一样的有权势,林清瑶还会不会跟以前那样的喜欢他?   *   林清瑶被魏城握着手,一路走出云林寺。   魏城的步子走的较平常有点儿快,林清瑶有些跟不上,但她也不敢说话,静默的跟着他往前走。   眼角余光看到跟在她身后的桃枝和小丫鬟手里还拎着食盒,就知道先前她们肯定已经拿了水和糕点要过来,但是正好魏城那时候也过来了,看到她和谢蕴站在那里说话儿,就没有叫桃枝和小丫鬟过去。自己则站在大殿门后听她和谢蕴说话。   林清瑶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魏城和谢蕴说的话,就知道魏城肯定将他们两个说的话基本都听全了。   心中一凛,林清瑶又仔细的回想了下先前自己和谢蕴说过的话,然后才渐渐的放下心来。   因为她觉得她并没有说错一句话,而且她自始至终对谢蕴的态度都是很冷淡的。   不过就算这样,林清瑶心里面还是有点儿发怵。   毕竟她和谢蕴的关系是很尴尬的,现在被魏城亲眼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说话。谢蕴还是在解释退婚的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也不晓得谢蕴忽然跟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也难怪魏城会这样的动怒了。   林清瑶觉得这件事她还是有必要跟魏城解释解释的。于是等两个人坐上马车,林清瑶觑着魏城依然沉着的一张脸,就轻声的说道:“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今日也会来这里。若知道,我肯定就不会来了。”   万不能让魏城以为她今日忽然要来云林寺就是和谢蕴约好了要在这里相见的。   为了让魏城能相信她说的这话,林清瑶想了想,索性将她这次来云林寺的原因跟他说了。   “......是前几天吴妈过来看我,跟我说她的儿媳妇已经有了两三个月的身孕了。还跟我说云林寺这里求子是极灵验的,年前她就是带着她的儿媳妇来这里求子,没想到年后就立刻怀上了。”   说到这里,林清瑶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魏城。   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觉得魏城所有的怒气一瞬间都没有了,整个人看起来反倒有点发怔。   看来他是相信了她说的话。   于是林清瑶就继续说了下去。   “算起来我嫁给你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但是我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虽然你说你不急,没有孩子也没什么,但我知道你这是安慰我。而且,我自己对这件事也是很急的。所以我今天才会到这云林寺来上香拜佛,就是想早点生个孩子。没有想到会跟谢蕴遇上,他还会跟我说那些话。其实对于退婚的那件事,我早就已经没有想过了,也早就已经放下了。所以,无论内里有什么隐情,我都是不关心的。”   话未说完,魏城就已经伸手环住她的肩,轻轻的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抱着。   “我没有多想,我知道你和谢蕴只是恰巧在这里遇见。”   但是他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林清瑶来云林寺拜佛竟然是为了求子。   刚刚他已经听桃枝说过了,林清瑶可是虔诚的将这寺中所有的佛像都上香跪拜了一遍,累的头晕眼花,脚步虚浮,连站都站不稳。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想要个孩子,但是他竟然......   而这一切林清瑶都是不知情的。   魏城想到这里,心里面满满的都是对林清瑶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厌恶。   他竟然这样的欺骗林清瑶。   平复了下自己心中涌动的情绪,魏城才继续说了下去:“你放心,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你不用在我跟前这样的小心。”   他刚刚会动怒,是因为他很明白谢蕴的动机。   若不然,即便谢蕴忽然知道了当初退婚的事是他父母瞒着他做下的,若他心中无林清瑶,又或者是他清楚现状,林清瑶和他已经各自婚娶,此事留在心中即可,何必要特地的跟林清瑶说明白?不还是因为他妄想......   魏城闭了闭眼。   他没办法骗自己。他其实还是很担心林清瑶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之后会重新对谢蕴燃起希冀。毕竟他很清楚以前林清瑶是有多喜欢谢蕴的。   只不过,与当初那个在苏州府时知道林清瑶和谢蕴定了亲事,只会黯然逃离的懦弱青年不同,现在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缩一步的。   揽着林清瑶的双臂不由的又收紧了一些。 第95章 要紧的事   谢蕴的这件事就这样很容易的解决了, 回去的路上,包括回去之后魏城都没有再提起过一个字。   不过林清瑶对此却没有半点松一口气的感觉, 反倒觉得挺不正常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 她也看出来魏城骨子里面其实是个很强势,很霸道的人,特别是在有关她的事上面。   毫不夸张的说, 连她偶尔对林承平, 魏秀荷他们表现的稍微多关心一些,他都会吃醋。   就好像恨不得她眼中心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才好。   更何况她以前确实和谢蕴有过婚约,年少的时候也确实心悦过他, 这些魏城都是很清楚的知道的......   林清瑶心里面不由的就开始忐忑起来。自打回来之后连说话做事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还不时的偷觑魏城。   就看到魏城不知道在想什么, 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好像还在出神。因为他手里虽然拿了一本兵书垂眼在看,但实际上过了好长时间林清瑶都没有看到他翻页。   见状, 林清瑶的心里就越发的忐忑起来。不晓得到底要不要再跟魏城说一说这件事。   最后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等到用完晚膳之后, 两个人对面坐在炕桌旁下棋的时候,林清瑶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就主动的问他:“你在想什么?”   她是宁愿魏城好好的跟她吵一架的, 也不想如同现在这般。   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她心里面都觉得很不安。   “我没有想什么。”   魏城沉吟片刻,将手里的黑子落到了棋盘上。   这话自然是在骗林清瑶。   自打回来的路上听到林清瑶说起她今日去云林寺的真实目的,随后魏城就一直这样的沉默。   他以前确实没有料想到林清瑶竟然会这样的想要生一个孩子,也不知道她会为了怀不上孩子而苦恼。   心里面是很震惊的。   一方面他想要林清瑶高兴。自然,能有个他自己的孩子也是很好的。但是另外一方面, 当年母亲难产而死的事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他压根就不敢想,要是林清瑶怀了孩子,最后生产的时候也会难产......   他是肯定没法子接受这样的事的。宁愿这辈子没有孩子,也要林清瑶好好的。   可是这样的话他不能对林清瑶说。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要是林清瑶知道自己背着她喝那种药,她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思来想去的,就觉得这件事还是要瞒着林清瑶的好。至于那药,他还是要继续喝下去的。   林清瑶哪里晓得他心中这些真实的想法啊,听到他的回答,心里更加的不安起来了。   实在是魏城这个样子,但凡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就能看得出来他肯定心里有事的。   于是林清瑶想了想,索性直接问道:“是不是今天我跟谢蕴见面了,你不高兴?”   “没有。”知道她这是多想了,魏城连忙抬头看她。   看林清瑶一脸不相信和不安的样子,魏城就将手里刚刚拈起的棋子放回棋篓里面,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伸臂将她抱到自己怀中坐好。   也不晓得为什么,魏城好像很喜欢抱她。   而且也不是寻常两个人简简单单的抱,总喜欢像现在这样,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抬手慢慢的,一下下的抚着她的背。又或者是摩挲着她的侧脸和脖颈。   就好像她还是个小孩子一样。   不过经过前几年的事,林清瑶总觉得没有什么安稳感,还是很喜欢魏城像现在这样抱着她的。   就觉得这样被魏城抱在怀里,一颗心都变得柔软平静下来,不再惧怕外面的任何风雨。   自然,魏城这样一抱她,林清瑶就知道,对于今天她无意中和谢蕴见面这件事,魏城应该不怎么在乎的。至少没有生她的气。就渐渐的放下心来。   又察觉到魏城亲了下她的头顶,然后他好听的声音在说道:“你不要多想。我知道今天你和谢蕴只是无意中碰见的。而且谢蕴虽然跟你解释了当初退婚的内情,但你也没有说什么,就知道在你的心里,你和他的事早就已经过去了。”   当时站在大殿门后看到林清瑶对待谢蕴的那个冷淡反应,魏城心里确实是很高兴的。   要是林清瑶心里还有谢蕴,那听到当初退婚的隐情,她肯定会表现的很难过,但是那时候林清瑶虽然也觉得很惊讶,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而且随后也是立刻就抽身就走,要离谢蕴远远的。   反倒是谢蕴......   想到谢蕴当时的反应,还有谢蕴忽然跟林清瑶说起这件事,魏城的目光渐渐的暗沉了下来。   显然谢蕴对这件事是很不甘心的。   “你愿意这样相信我就最好了。”   林清瑶在他的怀里抬起头,额头轻轻的蹭了蹭他的下巴,话语里面都是掩不住的高兴,“我也是。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相信你的。”   魏城闻言,心中猛的一抽。   他垂头看着林清瑶。   不但面上,连眼中都带着笑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如同珍珠一样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确实是全身心的都信赖他的,但是他却......   魏城心里面满是愧疚,一时都不晓得该跟林清瑶说什么了。就收紧双臂,牢牢的抱着她。   不管如何,只要她这辈子能够好好的,自己能够一直这样抱着她,其他的事情就都不重要了。   林清瑶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就问道:“皇上今日叫你进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今儿是休沐的日子,若不是有要紧的事,想必仁宣帝也不会叫魏城进宫的。   魏城沉默了下,然后才慢慢的回答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皇上说起太子已经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听说我有一位适龄的妹妹,叫我过去问一问是否许配了人家。”   林清瑶惊讶的抬起头看他。   确实是这样的没有错。历来皇帝的儿子,不论是皇子还是太子,娶的正妻都会是朝中权臣家适龄未婚的女眷。   这样一来可以表示皇帝对这位大臣的恩宠,二来也不乏拉拢的意思。   自然,这位臣子家往后的权势就会越发的大起来。因为已经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   特别要是有幸能嫁给太子做正妻,一旦日后太子登基为帝,那......   这样的事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那什么样的事才算得上是要紧的事?   林清瑶一时都不知道该跟魏城说什么了。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现在魏城未出嫁的妹妹就只有魏秀蓉和魏秀荷了。魏秀荷的年纪还小,算下来也只有魏秀蓉适龄未嫁。   但是让魏秀蓉嫁给太子......   林清瑶顿了顿,才小心翼翼的问魏城:“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不是她在背后说魏秀蓉不好,实在是觉得她性子浮躁的很,不聪明不说,也容不下人,目光短浅的很,让她做太子妃,只怕对于淮安侯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林清瑶心里面也隐隐的担心着,仁宣帝不止一个儿子。虽然现在是立了太子,但说个不好听的,仁宣帝现在春秋正盛,日子长着呢,每一天都可能出现变故,谁晓得往后到底会是他的哪一个儿子登基为帝?   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很多的。而只要将魏秀蓉嫁给太子为妃,在旁人眼中也就相当于魏城跟太子是一体的。若往后太子顺利登基为帝还好,魏家会跟着一块儿繁荣,权势富贵享之不尽,但若最后登基为帝的并不是太子,而是仁宣帝其他的儿子......   林清瑶不敢再想下去。   她往后会有孩子。她不求她的孩子们权势富贵享之不尽,只求一辈子能平平安安的,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不过这样的话她不晓得要不要跟魏城说。毕竟不管对于任何人家来说,能出一个太子妃都是祖坟冒青烟,值得普天同庆的事,她怎么能在这时候说反对的话呢?   魏城好像猜透她心中所想,不由的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抬手轻轻的在林清瑶白皙的脖颈上摩挲着,说道:“蓉姐儿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将她嫁给太子,只怕整个东宫都会鸡飞狗跳。长久而言,这对我们并不是好事。而且,我只是个武将,蒙皇上深恩,封了我这个淮安侯的爵位,又让我做了枢密使,往后我只想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和你安稳度日便罢,朝中其他的勾心斗角,我并不想参与其中,只想远离。”   “所以我对皇上的回答是,父亲在世的时候已经在苏州老家给舍妹定了一门亲事,过些日子我便会送舍妹回老家完婚。” 第96章 娘家表哥   林清瑶没有想到魏城会这样回答仁宣帝, 还是很震惊的。   不过等到震惊之后,她心里对魏城满满的都是钦佩。   她便罢了, 只是个胆小的女人。而且前几年的事让她太明白忽然从繁华顶端掉落的个中滋味, 往后是肯定不想再经历一次的。所以倒宁愿不要那些繁华,往后平安度日的好。   但是魏城,面对这样触手可得的滔天权势, 他竟然也能不要, 心性就很坚定了。   不过林清瑶另外还有一层担忧。   “你这样说,皇上会不会,不高兴?”   自来天子之怒便是伏尸百万, 流血千里,若仁宣帝因着这事真的恼了魏城, 那往后......   “不会。”   魏城微笑,“皇上并没有直接跟我说这件事, 也只是提了一提。我也是装作没有听懂, 顺水推舟罢了。他不会见怪。”   而且,想必仁宣帝心中对这件事其实也有犹豫,并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不然, 直接一纸圣旨颁下来即可,何必要特地叫他进宫探他的口风?   自来皇帝最忌惮的就是权戚和权臣,若此时他真的让魏秀蓉嫁给太子,那往后他极有可能就是仁宣帝的心中刺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魏秀蓉实在是太蠢笨了, 性子也很浮躁,很容易受人唆使挑拨,难成大器。她若入东宫,往后不晓得会做出些什么祸事来,反倒会连累他。是以,此事只能作罢。   林清瑶还是很信任依赖他的。听他这样说了,就放下心来。   想了想,又问着:“你父亲生前并没有在苏州府给蓉姐儿定下亲事的吧?”   两家那会儿同在苏州府,若真的有这回事,她多少还是会知道一些的。但是以前并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魏城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林清瑶一颗心就又提了起来。   这也算是欺君之罪了吧?要是被仁宣帝知道......   不过看魏城依然是一脸从容淡定的样子,甚至还有闲心绕了一缕她的秀发在指间把玩着。   她昨儿才刚洗过头,用的是蔷薇香露,这会儿鼻尖依然能闻到一阵阵淡淡的蔷薇花香,很好闻。   林清瑶就晓得魏城对这件事肯定是很有把握的,不然现在也不会表现的这样的从容淡定。心里就也跟着从容淡定下来。   抬手覆在魏城的手背上,林清瑶抬眼问着:“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都已经在仁宣帝跟前说了这样的话,往后是肯定不能给魏秀蓉寻个京城里的夫婿的。   “我已经叫人回去修葺苏州的老宅了。等老宅修好,就遣人将他们母子女三个都送回去。至于择夫婿的事,料想让她在苏州府嫁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自打上次俞婉云过来说了梦魂香的这件事,魏城心里就已经萌生了将俞氏,魏秀蓉和魏壇送走的念头。   万没有料想到俞氏竟然会在背后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龌龊事,继续留她在府中,谁都不知道后面她还会不会做出什么样见不得人的事。   魏壇也是个不上进的。纵然年前才刚发生了在赌坊赌钱被抓的事,但是很显然魏壇并没有在这件事中吸取到一丁点的教训,依然在外面仗着他的名头胡作非为。   再有魏秀蓉,原就一直讨人厌,专跟林清瑶过不去。现在又发生了这件事,自然也是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索性将他们全都送回苏州老家去。再遣几个人守着老宅,勒令魏壇日日在家念书上进,俞氏轻易不能出门。   至于魏秀蓉,挑个稳重老成的人嫁了。   自然,他们几个这一应开销费用魏城都是会出的,也算是履行了当年父亲临终的交代。至于旁的,他并不想再去管了。   林清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就当是她不贤良吧。原本对俞氏她就只是表面上的客套,经过上次梦魂香的那件事之后,这种表面上的客套他都懒得维持了。   俞氏想必也知道了俞婉云过来跟她说了梦魂香的事,这几个月倒是安分的很,再没有生一件事。不过林清瑶始终还是觉得心里头有一根刺的。   让她回苏州老家也好。说起来也算是荣归故里,而且往后吃喝不愁,一双儿女也都在身边,人生已经算 得上很圆满了。   就依靠在魏城的胸前,轻轻的嗯了一声。   *   春意渐浓,转瞬间已经到了会试的时候。   等到杏花初初开放的时候,榜单也张贴出来了。是为杏榜。   林清瑶知道赵修明上京就是为了参加今科会试,因为在苏州府的时候彼此都是相识的,所以等到杏榜张贴出来之后,特地的问了魏城,赵修明可有考中。   就被告知赵修明名落孙山了。   赵修明较魏城还要大几岁,而且他这也不是头一次参加会试了,可是依然没有考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会试原就很难考中的。甚至还有好些头发都已经花白的人连个童生试都没有考中,像谢蕴那样年纪轻轻就能考中进士,进入仕途的人才是另类,赵修明已经算得上很厉害了。至少他早几年就考过了乡试,是个举人了。   但是这一次没有考中会试,赵修明心里肯定会不大高兴的。林清瑶想了想,就问魏城,要不要下个帖子请赵修明过来吃顿饭?   自打上次在崇鹤山庄见过赵修明,虽然也邀请了他来淮安侯府,但这些时候总是不见他来。现在会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赵修明是有家室的人,只怕过些时候就会回苏州,等到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现在确实该请他过来聚一聚的。   魏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林清瑶原本正坐在临窗木榻上做针线。前几日见魏城的寝衣旧了,因又见天气日渐的和暖起来,就想着要给他做一套轻薄些的寝衣。   刚刚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手中的针线也没有停歇。忽然听到魏城的这一声回答,觉得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不由的抬起头看他。   就见魏城眉眼低垂,右手食指在缓缓的摩挲着炕桌上面放着的白底缠枝牡丹纹盖碗的边沿,面上神情一看就知道在出神。   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林清瑶就问他:“你怎么了?”   问了两次,才见魏城一副骤然回过神的样子,抬眼望着她。   对上林清瑶询问的目光,魏城犹豫了下,随后方才说道:“今科会试的会元,是个名叫晏星河的人。”   林清瑶震惊的一双眼都睁大了。   哪能不震惊呢?因为她的大表哥就叫做晏星河......   不过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也有很多,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大表哥。   就问魏城:“他是哪里人?”   魏城顿了顿,才回答:“无锡县人。”   林清瑶的外祖家就在无锡县,祖上原也是个诗书仕宦之族。可惜到了外祖父这一辈,祖宗基业也已经渐渐的消散了。   外祖父一生也就生养了大舅父和母亲这一双儿女。后来母亲因缘际会嫁给了父亲,跟着父亲辗转任上,跟外祖父外祖母见面极少。后来还是父亲在苏州出任知府,因着离无锡县很近,两家才得以常来常往。   林清瑶的这位大表哥比她要大个几岁,因着后来经常相见,又是亲戚,彼此都是熟悉的。后来林清瑶跟着父母上京,父母相继去世后,舅母也曾让人捎了信过来,叫林清瑶和林承平回无锡县跟他们一起生活。   但林清瑶想着外祖父,外祖母和舅父都已经相继离世了,家境只会较以前越发的艰难,她再带着弟弟过去也不好。   二则,京城中总归还是有房子的,还有那么多本家的族人,日子总还是能够过下去的。   但谁能料想得到本家的族人后来竟然会那样的对待他们。若非她还有个弟弟在,更加不晓得那些本家的族人会如何对待她了。   只怕她父母留下来的那些个微薄的家产都会被族人给侵占掉。   人总是这般,对于困境中曾经对自己表达过善意,哪怕只是一丁点善意的人都会牢牢的记着的,更何况林清瑶原就是个极知恩的人。所以现在听魏城说起今科会元名叫晏星河,又是无锡县的人,立刻就想要放下手里在做的活计,出去见一见这个人,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大表哥。   魏城看着她这样一副激动的模样,心里不由的立刻添上了几分酸意。   因为他记得,在苏州府的时候,林清瑶的母亲和晏星河的母亲曾经想过亲上加亲,要给他们两个将亲事定下来。   这也就是刚刚为什么他不大愿意告诉林清瑶今科会元是晏星河的原因。   哪怕林清瑶现在已经嫁给他,是他的妻子了,但是只要一想到当年她差点儿和晏星河定了亲事,他心里就很不想让林清瑶再见到晏星河。 第97章 彼此相见   林清瑶自然是想要立刻见到晏星河的, 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大表哥。但下了榻,想起来她好像压根就不晓得这个人现在住在哪里。   求助的目光立刻看向魏城。   魏城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心里面再醋,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他不能阻拦的。   毕竟是林清瑶的亲戚。总不能因着以前两家母亲动过亲上加亲的念头, 往后就再不让林清瑶见晏星河了吧?   转念又一想,林清瑶现在已经嫁给他为妻了,晏星河应该也有了家室, 还怕得什么?   心里面的酸意稍微的消散了一些。魏城就说道:“你不用这样着急。我现在就叫人出去查探下这个人在哪里落脚。等查探到他住的地方, 我再陪着你去见他。”   不管如何,他是肯定不会让林清瑶单独去见晏星河的。他势必要陪在她身边才行。   林清瑶点了点头,对他的这一番安排表示赞同。   正要说话, 就见桃叶掀开碧纱橱上挂着的粉色撒花软帘走进来。   屈膝对着魏城和林清瑶行了礼之后,桃叶禀道:“刚刚前院看门的侍卫叫了个婆子进来通报, 说是门口来了个年轻的男人,要见夫人。侍卫问他是什么人, 他说自己名叫晏星河, 是夫人的亲戚。侍卫将他拦在门外,叫人进来问一声,这个人夫人您是否要见?”   林家的那些个族人, 这些时候没少上门说是林清瑶的亲戚,要见林清瑶,林清瑶烦不胜烦。后来惹的魏城动起怒来,特地下令,往后但凡说是夫人的亲戚上门,说要见夫人, 立刻撵走。   但是今儿这个要见夫人的年轻人自称姓宴,并不姓林,看门的侍卫拿不定主意,所以就叫人进来问一声。   魏城没想到刚刚他才跟林清瑶说起晏星河,晏星河立刻就上门来了。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而且,现在他可以肯定,今科的会元,确实就是林清瑶的那位大表哥了。   林清瑶也很惊讶。   不过随即她就如同魏城那样想,知道这个人肯定就是她的大表哥了。   刚刚才在炕沿上坐下去,这会儿激动的立刻站起来往外就走。   竟是这般急着就要去见晏星河了。   魏城心中酸意再起。但还是立刻也起身站起来,吩咐桃叶:“叫人将来人请到前院花厅。”   桃叶应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快步的出去了。   魏城也抬脚追赶上林清瑶,叫她:“你走慢些。我跟你一起过去。”   但是这会儿林清瑶正激动着,哪里能慢得下来?魏城担心她跌倒,伸手过去就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花厅在前院,从裕园这里走过去还是有些路的。大门那里离花厅倒是要近一些。   于是等魏城和林清瑶走到花厅的时候,就看到厅中左手边的第一张太师椅中已经坐了一个人。   穿一件青色的袍子,腰间系着墨蓝色的丝绦。生的相貌十分的俊雅,一看就知道是个温和的人。   即便现在坐在椅中,腰背也挺的笔直,山中的一竿青竹般。   这个人原还在看厅中墙壁上挂着的一幅青碧山水画,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就转过头看过来。   目光立刻落在林清瑶的身上,压根就没有看魏城一眼。   魏城一见,心中就有几分不舒服起来。   侧过身,想要将林清瑶挡在自己身后。但是林清瑶竟然伸手将他推到一边。   显然是嫌他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魏城:......   感觉瞬间喝下了一大缸醋,一双长眉都酸的微微的拧了起来。   但是可惜林清瑶现在压根就没有心思要注意他,目光全都落在了前面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算起来她和晏星河也有好几年未见了。上次见面还是父亲要上京赴任之前,大舅父和大舅母带着晏星河特地过来苏州府,彼此见了一面。后来这几年中虽然也有书信往来,但总是不曾见过的。   没有想到现在忽然就见到了。   晏星河是个温和的人,很让着她。林清瑶上无兄长,少时跟晏星河还是很亲近的。但到底几年没见,所以现在看到晏星河就站在自己面前,竟然不晓得该跟他说什么才好。   而且他看起来比前些年越发的高了,瞧着也更加的沉稳了。   还是晏星河先对她点了点头,开口叫道:“林表妹。”   声音轻缓通透,如同玉石相撞一般。   林清瑶怔了怔,就也对着他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大表哥。   舅母是个娴雅的人,打理家事很有一套,但不识字。这些年舅母跟她往来的书信肯定都是叫晏星河写的。   去年她嫁给魏城之后也曾写信给舅母,告诉她自己已经成亲的事,这些时候总没有等到舅母的回信,所以并不知晏星河要上京参加今科会试的事。   想来晏星河应该是考过了去年的乡试,然后就上京来参加今科的会试了。   林清瑶就有些埋怨起晏星河来。   “大表哥是什么时候上京的?怎么上了京都不来找我,现在才来?”   若知道晏星河上京的事,林清瑶早就见他去了。   晏星河闻言,望着她的目光有点儿发怔。   以前林清瑶就惯常会在他跟前撒娇的,经年未见,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娇俏。   说话的嗓音也娇软一如从前。相貌则是出落的较以前越发的好了。   目光一时竟是无法从林清瑶身上移开。   魏城察觉到,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起来。   且不说以前他们父母有起过给他们两个结亲的念头,就算没有这件事,晏星河如现在这样目光一直看着林清瑶,在他看来也是不应当的。   哪怕他们两个人是表兄妹!   干脆侧过身来,完完全全的将林清瑶挡在了自己身后。   魏城是个武人,身材较一般文人还是要高大一些的。林清瑶又生的身姿纤秀,所以魏城这样侧身一挡,就整个儿的将林清瑶都挡在了自己身后,晏星河是半点都看不到了。   晏星河这才注意到魏城。   目光打量了他一打量。   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他也见过魏城几次,那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往后非池中物,现在果然了不得。   只是没想到林清瑶会嫁给他。   林清瑶是个很娇气的,稍微受了点儿委屈就会掉眼泪。这个魏城看着高大威武的很,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林清瑶好。   不过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对林清瑶的独占欲倒是很强的。   晏星河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没有说话,也不再看他。仿似压根就没有看到魏城站在这里,转过头继续看墙壁上面挂着的那幅青碧山水画。   哪怕魏城现在权势再大,地位再高,可他娶的人到底是林清瑶,是自己的表妹。按照规矩,魏城也应该叫他一声大表哥。   倒也不是晏星河要在魏城面前故意托大。主要是,他觉得林清瑶现在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他这个大表哥就是林清瑶的娘家人。   既然是她的娘家人,怎么能在她的夫君面前自降身价,叫魏城看不起呢?   若魏城连他这个娘家人都看不起,还能真心的对林清瑶好?   而若魏城对林清瑶不好,他这个大表哥肯定不会袖手不管的。   魏城看他一脸平静的模样,心中就一片雪亮。   不过他倒觉得这没什么。   只要晏星河心中不对林清瑶存了别样的心思,他是肯定愿意尊敬这位大表兄的。   就对着晏星河行了个礼,叫了一声表兄。   论起年纪,晏星河倒确实要比魏城大几个月,所以这一声表兄魏城叫的也不算别扭。   晏星河这才好像忽然知道花厅里还站着魏城一样,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矜持的对着魏城点了点头,叫了一声表妹夫。   随后也没有什么旁的话跟他说。   魏城倒要请他落座,又叫人上茶,不敢有半点懈怠。   林清瑶还在这呢。看方才那个场景,他就知道林清瑶心里还是在意这位大表兄的。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他们大舅父这一家跟他们林家彼此相处的都很和睦,林清瑶和晏星河之间也是很亲近的。   想到这里,魏城心里不由的又觉得有几分醋了起来。   转过头再看林清瑶时,就见林清瑶压根就没有关注他了,只跟晏星河说话。问舅母和家中其他几位表兄表妹的近况。   晏星河一一的回答了,面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说起林清瑶去年成亲的事,晏星河还拿了一对赤金累丝蝶恋花的簪子出来,说这是他临上京前母亲特地拿出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亲手交到林清瑶的手上。   晏星河还说,当时母亲的原话是:“家里离着京城千里之遥,你表妹成亲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过去,这对簪子就当是我这个做舅母的给她的添妆。”   还叫晏星河跟林清瑶说:“纵然你父母都已经故去了,平哥儿还小,但你也是有娘家人的。舅母和你大表兄就是你的娘家人,往后你若有什么事了,只管开口跟我们说。” 第98章 此情惆怅   林清瑶少时生活优渥, 嫁给魏城之后魏城又极宠她,什么东西不给她?所以, 在首饰上面, 她是什么样精美贵重的都见过的。   甚至可以说,现在寻常的首饰压根就入不得她的眼。   而现在,晏星河拿出来的这一对簪子虽然是赤金打造的, 但是相较她以前看过, 以及她现在拥有的那些首饰而言,压根就算不得精美贵重,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东西不重要, 重要的是舅母念着她的这一片心。这可比世上的什么珍宝都要贵重。   就双手接了过来,郑重的对晏星河道谢。   握了这对簪子在手上, 她甚至都觉得鼻尖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发热。   是感动的。   都说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难, 这几年,舅母和大表哥一直念着她,几次书信问她境况如何, 很担心她,她是知道的。   林清瑶是个很感恩的人。旁人对她的一丁点好,她肯定都会记在心里的。滴水之恩,必要涌泉相报。   待问明晏星河是年初到京的,因为身上银钱不多,所以一直落脚在京中的一处寺庙中, 林清瑶就定要晏星河现在就搬到淮安侯府来住。   却被晏星河给婉拒了。   他自然知道在淮安侯府中居住对于他而言有很多便利,但一来他现在并没有能立刻全都放下对林清瑶的那些情思,二来,他觉得他身为林清瑶的大表兄,她的娘家人,往后是要给林清瑶依靠的。怎么能现在搬到淮安侯府来居住。   淮安侯府就算再好,那也毕竟是魏城的。他不想教魏城看轻了自己。   林清瑶强留他不得。吃他一块儿用了午膳,又留着他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眼见晏星河起身作辞,也只得罢了。   不过也问明了晏星河现在落脚的寺庙。   心里想的是,既然晏星河不肯过来居住,往后她还是可以去那处寺庙中看望他的。   直将晏星河送到大门口的影壁处,看着他走出大门了,林清瑶犹自站在那里看在他的背影。   魏城见了,心中的那股子酸意真的是掩都掩不住了。   就握了林清瑶的手,同她说道:“他都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回去吧。”   拉着林清瑶就往回走。   林清瑶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注意魏城在想什么,正陷入往事中,跟魏城说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每次舅母带着晏星河来他们家的事。   晏星河是个温润沉稳的人,待人一向都极为的有礼和气,进退也都很有度。林清瑶的母亲只生养了她和林承平,她上无兄长,晏星河身为大表兄,一向都极为的照看她,所以她心里确实将晏星河当成了自己的兄长的。   年少的时候总以为往后的日子都会很好的,也会永远跟少时一样的无忧无虑。不想一日日的长大,渐渐的体会到生活的不易,再见到故人时,自然颇有一番感慨。所以说起以前的那些事,林清瑶就滔滔不绝的。   魏城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林清瑶的这些过往里面都没有她,却有晏星河,他心里自然是醋的,但另外一方面,也很懊悔前几年没有去找林清瑶,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所以就什么话都没有说,很安静的听林清瑶回忆过往的那些事。   不过林清瑶回忆着回忆着,忽然将话题给扯到了魏城的身上来。   “刚刚我留大表兄留下,住在咱们家,你怎么不开口留他?”   若魏城开口留了,只怕晏星河就会留下的。   就觉得魏城这是存心不想让晏星河在他们家住下。   魏城闻言苦笑。   他虽然很醋以前的那些事,但心胸也并没有狭窄到这个份上。是因为他看得出来晏星河骨子里是个高傲,轻易不肯开口求人的,便是他当时留人,晏星河肯定也不会留下的。   不然晏星河明明年初的时候就已经上京了,怎么会等到现在考过了会试才上门来见林清瑶?想必一开始心里面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有了一番成就才来见林清瑶的。不然,若今科会试他没有考中,只怕就会静悄悄的离开京城,从头至尾都不会让林清瑶知道他曾经上京赴试的事。   但是这些话魏城自然不好对林清瑶说的。反倒只能一直点头认错,说这件事都是他的不是。下次必定去晏星河落脚的寺庙中,亲自请他来淮安侯府居住。   好在林清瑶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刚刚也是因为正在情绪头上,所以才会说出这话来,事后再回想起来,就明白晏星河会拒绝的原因,也晓得魏城没有开口留人的缘故。   倒是自己劈头盖脸的责骂了魏城一番,魏城竟然半点儿都没有恼,还一直放低姿态的跟她认错道歉,说是自己不好。   想想他当时那个样子,林清瑶忍不住的笑起来。心里面也觉得柔软一片。   魏城待她实在是没有话说了。很庆幸这辈子自己嫁给了魏城。若是她能再生养两个孩子,这辈子就可以说是很圆满了。   只是可惜......   林清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距离上次她去云林寺上香拜佛已经过了些日子了,她依然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当日她在云林寺里面遇到谢蕴,跟他争吵了几句,扰了菩萨清修,菩萨怪她没有诚意的缘故。   看来过几日她还是要去云林寺一趟的。而且最好拉着魏城也一块儿去。   *   赵修明接到魏城下的帖子,过了两日便去淮安侯府赴宴了。   因着彼此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都是熟识的。甚至可以说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所以林清瑶也没有避嫌,席间也出来坐着跟赵修明说话。   今科会试再次折戟,赵修明自是有几分郁郁不欢。魏城和林清瑶宽慰几句,问他往后的打算。   要是赵修明真的想现在就进入仕途,依照魏城现如今的权势,也不是不能帮他。但若果真那样,赵修明到底只是个举人出身,往后他的前途肯定有限。   但是显然赵修明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在官场上,特别是文官之间,举人出身的会被进士出身的人瞧不上的。赵修明有他自己的风骨,自然不肯如此。   而且,他觉得他现在的年纪在一群科考中的还年轻。还不到二十七岁。今科会试没有考上,下一科再考也就是了。总归会有考上的一天。   魏城和林清瑶便也罢了。又问起他往后的打算。   赵修明家境一般,在京城并无房产。会试三年一科,他一直借住在谢蕴家肯定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赵修明对此的回答是,两日后他就会启程会苏州府,等到下科会试再进京赴考。   所以这一顿宴席,也算是跟赵修明的饯别酒了。   三个人都有些感伤起来。   饭后赵修明又坐了半个多时辰,便起身跟魏城和林清瑶作辞。   魏城和林清瑶赠送了一包盘缠给他。足够他回到苏州府之后还能手头宽裕一段时间,然后魏城和林清瑶两个人一起送他到大门口。   赵修明跟他们两个拜别,回到谢家。   早先季氏知道赵修明上京 赶考,以为他会高中进士,往后在朝中为官,彼此也能扶持,所以还极力的留赵修明住在他们家。不想等到杏榜张贴出来,赵修明竟然榜上无名,季氏的态度就有些变化了。   赵修明是个聪明的人,如何会察觉不到?所以一等榜单出来,就开始收拾行礼,准备回苏州府了。   倒是谢蕴待他一如从前,并无丝毫变化。并且邀请他这三年就在他家中住下,等待三年后的会试。   赵修明心中感动,然而还是推辞了。   临行前一晚,谢蕴设宴招待他。席间说起以前在苏州府的一些事,谢蕴神情黯然。   现在只要一提到以前的事,他难免就会想起林清瑶。   这是没有法子的事。因为自他年少时起,不管他愿不愿意,林清瑶就开始在他的生活中留下鲜明的一抹存在,导致他但凡想起以前的事,回忆里面不可避免的就会有林清瑶。   更教他难以接受的是。以前林清瑶眼中心中只有他的时候,他无视她的存在,甚至很厌烦她。但是等到林清瑶嫁给魏城了,眼中心中再没有他的时候,他却迫切的想要林清瑶留在他的身边,继续跟以前那般,眼中心中都只有他一个人。   而且,自打上次在云林寺见过林清瑶,跟她解释了当初退婚的隐情,却遭到她的无视,以及魏城望着他时那嘲讽轻视的目光和语气,教他心中的这个想法越发的强烈起来。 第99章 一别两宽   以前还在苏州府的时候赵修明就已经隐隐看出谢蕴对林清瑶的心思, 自打经过上次崇鹤山庄的事,赵修明就越发的能肯定了。   这会儿见谢蕴问起昨日他去淮安侯府赴宴的事, 话里话外的其实都在问林清瑶, 他忍不住的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当日林清瑶待谢蕴好,两个人彼此还有婚约的时候,谢蕴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对林清瑶的不同, 只当自己是厌烦她的, 而一遭等到林清瑶嫁给魏城,却忽然明白自己的这份心思。   但是这会儿明白了有什么用?不过是白白的让自己痛苦罢了。还真不如一辈子都不明白的好。   而且,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各自嫁娶了。虽然据他所知, 谢蕴和江静云两个人相处的很不好,但是林清瑶和魏城却是琴瑟和鸣的。   说起来都是他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 他肯定希望大家都能过的好的。   就说了昨日席间的一些事,又说了林清瑶和魏城之间诸多亲近的一些小事, 然后含蓄的劝说谢蕴放下他心中的那份执念。   他在谢家住了这些日子, 一开始看谢蕴还好,好像并没有很在意和林清瑶之间的那些事,但是近来不晓得是怎么了, 谢蕴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经常提起以前的事。   大凡一个人总是提起以前,肯定要么是极其的怀念以前的事,或者人,又或者是不满现状。据赵修明看来,谢蕴这一方面就是很怀念以前林清瑶眼中心中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光, 另外一方面,也是对他和江静云成为夫妻现状的一种不满了。   确实,谁也不知道江静云竟然是有病的。而且还是疯魔起来就疯狂的打砸东西,甚至狂躁的打人,看起来压根一点理智都没有的病。   至少,就他住在谢家的这几个月里,就听说江静云已经发了两次病了......   赵修明同情的看了谢蕴一眼。   还是清隽俊雅的模样,但谁能料想得到他竟然会娶这样的一个妻子呢。   可即便这样,赵修明觉得谢蕴也不应该再去打扰林清瑶的。因为据他看来,林清瑶和魏城现在确实过的很幸福。   就又开始劝说谢蕴。   谢蕴只静默的听着。手中酒杯空了又添,添了又空。   迷迷怔怔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但肯定是醉了的。不然怎么会看到林清瑶跟以往那样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笑得明媚?   仿佛还听到她叫了自己一声谢哥哥。   禁不住的就心尖上都颤动起来。走过去将她抱入自己怀中,低头亲她的脸颊,痴迷一般的叫她瑶瑶。   一夜情迷。次早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了,有碉啾的鸟声自庭院中传来。   谢蕴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也口中发干。   正要开口叫人给他倒水喝,忽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猛地转过头,就看到吟秋正躺在他的身边。   昨夜发生的事支零破碎的想了起来......   谢蕴闭了眼,抬手捏着眉心,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想必是昨夜醉酒之后回到书房,吟秋过来迎接,他错将吟秋当做林清瑶了。   他在男女之事上面一向清心寡欲。跟江静云成亲了这些时候,在母亲的劝说下也才跟她同房了几次。吟秋虽然是伺候他的近身丫鬟,但在他身边好几年他都没有对她产生过一点心思。   但是昨夜,他是能记得自己当时的痴迷和疯狂的......   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感想。   他这般揉了一会儿眉心之后,吟秋也醒过来了。   吟秋心里自然是爱慕谢蕴的。觉得谢蕴学问好,人也生的俊雅,待她也没有其他主子那样的盛气凌人,但是可惜谢蕴显然是不喜欢她的。   昨夜的事,一开始她虽然很震惊,但后来其实她也没有推拒,反而很迎合。   只是,她当时很清楚的听到谢蕴对着她叫瑶瑶。   想必是谢蕴将她当做了其他人。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只是个地位低下的奴婢而已,能得谢蕴这样对她,就算没有名分,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但现在面对着谢蕴,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害羞的。   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定了定神之后,轻声的叫了一声公子。   谢蕴依然闭着眼,手也在慢慢的捏着眉心。   吟秋看到他的眉头依然皱着,没有应声。也不晓得他这是没有听到她叫他,还是在后悔昨夜的事......   吟秋的心里不由的忐忑不安起来。一双眼垂了下去,上齿轻咬着下唇,原本大着胆子想要去拉谢蕴的手也僵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伸。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吟秋才听到谢蕴仿似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听到他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来。   “我口渴了,给我倒杯水来。”   公子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   吟秋惊喜的抬眼看谢蕴,但是谢蕴并没有看她。目光望着帐顶出神,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吟秋忙应了一声,起身就坐了起来。   身上自然是没有穿衣裳的,还有些红红紫紫的痕迹。   吟秋一张脸都红透了。连忙弯腰捡起扔在旁边地上的衣裳,开始动作快速的穿起来。   只是还没有完全穿好,忽然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又有小丫鬟的声音在叫着少奶奶。   是江静云!   吟秋心中立刻慌乱起来,回过头看谢蕴。   谢蕴也是震惊的。但那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的面上又恢复常态。   吟秋正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就已经听到外面的槅扇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碧纱橱上的软帘被掀开。   吟秋僵在原地,江静云也僵在原地。   她看到吟秋的头发散乱着。身上的衣裳虽然基本穿好了,但是领口那里还是大开着的。   能看到她胸前一大片白皙的肌肤,还有上面红红紫紫的痕迹,看起来很刺目。   江静云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都不晓得自己该是什么反应,只目光死死的盯着吟秋。   吟秋被她看得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开口弱弱的叫她:“少,少奶奶。”   这一声仿似开战前的号角,让江静云从震惊状态中猛然的回过神来。   下一刻,就听到她尖利的叫了一声。随后她就跟疯了一样,猛的冲着吟秋就两步赶了过来。   再然后,就见她伸手抓着吟秋的头发,巴掌狂风骤雨一般的对着吟秋的脸上就扇了下来。   一边扇,一边口中还持续不停的咒骂着。吟秋就是想要分辨都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谢蕴面无表情的看着江静云闹,心中一片麻木。   年少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以后他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总觉得会是个温婉娴雅的,所以才会对林清瑶那般多的要求,就是想要她能达到他心目中的那个标准。   所以后来父母要他娶江静云的时候,他想想印象中江静云好像是个说话很轻柔的姑娘,就同意了。   但是没有想到将她娶回来之后却发现......   谢蕴看着眼前如同泼妇一样的江静云,心中满满的只有厌恶。   下一刻他快速的穿衣起床,快步的走到书案旁,自己磨墨,铺纸提笔,没有半点犹豫。   待写好了,都不等纸上的墨干透,他就已经拿着那张纸快步的往这边走,劈手就往江静云的面前一扔。   江静云还在一边扇吟秋耳光,一边不停的用恶毒的言语咒骂她,脸上忽然被一张纸给兜头盖住了,诧异之余,松开抓着吟秋头发的手拾起来一看,当先就看到休书两个字。   心中一震,她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谢蕴。 第100章 场面混乱   相比较江静云的震惊, 谢蕴简直可以称得上冷静。   但是在这样的一个情景下,他的冷静在江静云看来, 那简直就是残忍。   她抖了抖手里的那张休书, 指着吟秋问谢蕴:“你要为她休了我?”   吟秋虽然也认得几个字,但刚刚一直被江静云拉着头发打,压根就没有看到那张纸上写了什么。这会儿忽然听江静云这样说, 整个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公子跟少奶奶的感情很不好, 但是他们两个的婚事是两家大人定下的,公子又素来最听老爷太太的话,现在他竟然会给少奶奶写休书......   难道真的是因为公子看到自己被少奶奶打, 所以心中气愤不平,才会写下这张休书?   看着谢蕴的目光就有些炽热起来。   面对她们两个人迥异的目光, 谢蕴也没有解释,只对江静云说道:“拿着这张休书, 立刻滚出去。”   他实在是看厌了江静云的这个泼妇样子!   江静云自然不会走。非但不走, 还松手放开吟秋,起身站起来,指着谢蕴就大声的说道:“好啊, 好啊,你竟然敢写休书给我?!”   说着,两把将手里拿着的那张休书扯碎,朝着谢蕴的脸上就用力的砸了过去。   谢蕴偏头要躲。但是一张纸被扯成了那么多的碎片,任凭他再如何的躲,总归还是会有一两个碎片落到他脸上的。   其实这碎纸都是轻飘飘的, 并不痛。但这会儿已经不是痛不痛的问题了。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被江静云这样先是疯闹了一阵子,然后又被她伸手指着鼻子骂,再被她用碎纸砸到脸上,他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谢蕴的一张脸完全的沉了下去,脖颈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梗了起来。屋里站着的丫鬟,但凡只要眼睛没瞎的,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动怒了。   除了江静云自己随身带过来的一个丫鬟,其他的也换都是谢家的。以前从来都没有看到谢蕴发过火,觉得他是个很温和的人,但是现在......   一众丫鬟都不看看谢蕴,悄悄的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有一个机灵些的,这时就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子。   公子都要休了少奶奶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去告诉老爷和夫人知道?   江静云却是不怕谢蕴的。   一来自然是因为谢蕴往常给人的感觉都是平和的,以往任凭她如何的胡闹,无非也就是冷着她,不理会她而已。就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没有什么危险性;   二来,江静云现在确实是被这张休书给刺激到了,又开始犯起病来,整个人显然而易见的就开始狂躁起来。不说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只是谢蕴,哪怕站在她面前是天王老子,只怕她也是一点儿都不胆怯的。   指着谢蕴就开骂起来,什么样不堪入耳的话都敢往外说。   谢蕴并不是个会逞口舌只能的人。而且他也是个斯文人,这些年往来接触的也多是斯文人,从来没有接触过像江静云这样的泼妇,所以面对她这样一直不停的咒骂,虽然气得整个人浑身都在发抖,但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倒是江静云觉得只这样咒骂谢蕴并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所以骂到后来,索性一头往谢蕴怀里撞了过来。   谢蕴虽然是个男人,身形比江静云要高大,但是他事先没有防备,江静云狂躁之下力气较以往又大了不少,所以竟然被她这一撞给撞的脚下跌跌撞撞的往后倒退了几步。   他身后就是临窗木榻了。榻上放了一只花梨木炕桌,极结实的。桌子角还是尖锐的。谢蕴往后这么一撞,腰背正好撞到了桌子角上,立刻就有很尖锐的一阵痛蔓延开来。   江静云犹且不罢休,冲过来就要继续打他。   旁边的丫鬟一来确实是被江静云这个样子给震慑到了,二来心里也确实害怕,一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过来拉的。   眼看着江静云高高扬起的手就要落到谢蕴身上了,谢蕴怒火丛生。   其实准确的来说,就在刚刚被江静云大力的一撞,腰背磕到尖锐的桌角上的那一刻谢蕴心中就已经升起怒火了,不过现在看到江静云冲过来要打他的时候,这份怒火立刻蓬□□来。   伸手就准确的握住了江静云的胳膊,重重的往旁边一甩。同时他高高的抬起了手。   随后就只听到啪的一下很清晰的声音传来,屋里的丫鬟再次目瞪口呆起来。   江静云也震惊了。   脸颊上面火辣辣的痛都没有去关心,只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谢蕴。   好一会,才听到她带着惊讶的,干巴巴的声音响起来。   “你,你竟然打我?”   以前任凭她再如何的摔砸东西,跟谢父谢母顶撞,谢蕴也从来没有对她动过一根手指头。但是现在,谢蕴竟然打了她一巴掌?   江静云自然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太过分,谢蕴忍无可忍之下才出手打她的。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吟秋。   为了吟秋,谢蕴竟然动手打她?吟秋在谢蕴的心里得有多重要?   江静云是肯定不能接受这个自己臆想出来的现实的。立刻就觉得吟秋该死!   旁侧靠墙放着一架多宝阁,有一格上面放置了一只青铜鼎。   虽然不见得真的是殷商时代珍贵的古董,但确实是用铜做的,分量很足,自然也就很重。   江静云眼角余光看到,当即想都没有想的,扑过去就双手抓住了这只青铜鼎底部的两条腿儿,然后高高的举起来,就要去砸吟秋。   要是真的被这只铜鼎给砸到,那肯定会受伤。   吟秋也不晓得是吓傻了,还是过于惧怕江静云的缘故,竟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旁边的丫鬟也呆若木鸡一般,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更不说劝阻了,只呆呆的看着江静云。   谢蕴这时实在是被气的忍不住了,大步的走过来,挥手就的对着江静云的胳膊用力的甩过去。   江静云双手举着这铜鼎原就吃力,不提防现在又被谢蕴重重的打了一下,手中不稳,铜鼎立刻就落了下来。   虽然她急忙闪躲,但可惜还是不慎被铜鼎给砸到了右脚。当即只痛的尖叫出声,面上清秀的五官都变了形。   她带过来的贴身丫鬟想要上前问问她怎么样了,但是看看她现在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谢蕴一脸愤怒的样子,最后还是悄悄的低下了头,屏息静气的,只当没有看到。   是因为谢蕴忽然出手阻拦江静云才会被铜鼎给砸到脚的,剧痛过后,江静云自然饶谢蕴不得。扑过去就对着他又抓又挠。   她平日是从来不做活的,又极为爱惜自己的外在形象,所以养的一双手的指甲都足有三寸长。上面还涂了鲜红色的蔻丹。   留这样长指甲,其实平日也有不便之处,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这十根指甲可就是天然的利器了。   但凡挨着,不说流血,那也会立刻破皮。   又加上这会儿是这么个不管不顾,形如疯魔的抓挠法,于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哪怕谢蕴一时躲闪,但两边脸颊上,还有脖颈间,都开始觉得有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都不用照铜镜,谢蕴就知道定然是这些地方被江静云给抓挠到了。   一时愤怒的眼角都微微的泛红。就伸手牢牢的握住了江静云的手腕,用力的将她往旁边一推搡。   谢蕴到底是个男人,真的动手起来他的力气肯定要比江静云大的。更何况还是在现在这样愤怒的情况下。   江静云不敌,立刻在他的这推搡之下跌坐到地上。上半身因为收势不及的缘故,额头还重重的磕到了炕沿上。   这几年江静云也是养尊处优的,皮娇柔嫩。这一磕,额头那里立刻就破了。有猩红的鲜血沿着她雪白的脸颊流淌下来。再配上她此刻因为愤怒而变形的五官,看起来有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惊悚。   谢蕴实在是厌恶看到她这个样子,转过身就要往外面走。   江静云见了,心中的愤怒和狂躁越发的挡不住。一边用手重重的拍着地,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喊:“谢蕴,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孬种!你要去哪里?你给我回来!”   谢蕴充耳不闻,抬脚继续往前就走。   江静云见了,只觉心中似有千万把把子在同时搅动一般,眼睛都在充血。   然后她忽然大喊一声,猛的起身站起来,往谢蕴那里就冲过去。   看样子完全就是想要跟谢蕴同归于尽的架势。   不提防谢蕴察觉到,猛的往旁边一让。   而季氏这时听了丫鬟的禀报,知道他们两个闹的这样大,急忙走过来要劝说。不想才刚走进屋里,就见有个人影往她这里疾冲过来。   她躲避不及,哎哟了一声,整个人立刻就被撞飞到了一旁。   偏偏旁侧还放了一只花架,上面摆放了一盆杜鹃花盆栽。季氏就正好撞上了这个花架。花架摇了几摇,上面放着的杜鹃花盆栽不稳,眼见着就往下落了下来。 第101章 婆媳互呛   其实谢蕴往旁边闪躲的时候, 眼角余光是看到有人正从外面走进屋来的。不过当时情况危急,就没有看清楚是谁。   后来听到那一声哎哟, 才知道来的人是他母亲。   想要叫她躲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江静云冲了过来。   随后就是季氏倒地,背撞上了旁边高高的花架。眼见得花架上面放着的杜鹃花盆栽摇晃几下之后摔落下来, 谢蕴吃了一惊。   杜鹃花植株不小, 相应的底下这盆可是只白底大圆瓷盆,里面还装了压的很憨实的一盆土。这要是砸到季氏的头上,身上......   谢蕴不敢想。连忙一个箭步冲过去, 伸手就去接这盆盆栽。   可惜这瓷盆滑的很。又因为正在快速下坠的缘故,谢蕴压根就接不住。   好在被他这一通搅合, 这瓷盆到底没有正对着季氏和身子砸下来,只碰到了她的右脚。   但只这一下, 也痛的季氏叫了起来。   随后又是哐当一声响, 瓷盆裂开为几瓣,里面乌褐色的泥土滚了半间屋子。   这突然的一下变故,江静云被成功的镇住了。她看着季氏没有说话。   季氏却是开始由痛转化为愤怒了。   任凭是谁, 忽然遭到了这么一个飞来横祸,那都得愤怒呀。更何况这些日子她对江静云也很不满意。   看着相貌生的温婉柔弱的,但谁能料想得到竟是个风雷之性?一发起疯来家里就都鸡飞狗跳,没个安宁。   若知道她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初还不如让谢蕴娶了林清瑶呢。至少前些时候她偶然见到了林清瑶一次,竟然惊讶的发现林清瑶现在看起来极娴雅端方的, 哪里是江静云现在能比得上的。   脚上这一痛,心里再这么一怒,季氏往日对江静云的忍耐就悉数没有了。   脸一沉,对着江静云就大声的喝叫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这又发的是哪门子的疯?成天到晚的叫别人看笑话!”   江静云原本还被瓷盆砸到地上发出的那一声哐当声给镇住了,整个人呆呆的坐在地上,没有再发疯了。但是现在忽然被季氏这么一吼一骂,就如同刚刚好不容易才合上的堤坝瞬间又决堤了一般,洪水汹涌而下。   她也没有站起来,坐在地上伸手指着同样坐在地上的季氏就骂道:“我怎么又发疯了?还有,别人看什么笑话了?就算是看笑话,那也不是看我的!”   说到这里,转而伸手指了指谢蕴,挑了挑眉,对着季氏嘲讽的骂道:“你看你生的一个‘好’儿子。平日瞧着是个正人君子的样,实际上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以前说什么吟秋只是他的侍女,他们两个人之间清清白白的,再无半点瓜葛。可刚刚我过来,亲眼看到这一对狗男女剥光了衣服躺在一起。我气不过,骂了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几句,你这个好儿子竟然护着她,过来骂我,打我。你看看我脸上被他打的。”   将自己的左边脸颊凑到季氏的跟前去,让她看。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还有我这额头上,被他推搡着撞到了炕沿上,都磕出了血来。竟然还敢写休书给我!我是不管了,今儿你不让你儿子给我下跪赔礼道歉,再将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打一顿赶出去,我立刻回家告诉我爹娘。”   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好像笃定了季氏肯定会按照她说的这话去做。   不过也确实。因着她父亲官位比谢蕴父子都高的缘故,自打她嫁过来,季氏是从来不敢给她一点脸色看的。反倒自己几次给季氏脸色看,季氏虽然不高兴,但也都默默的忍了。   季氏挺惊讶的。她转过头看着谢蕴。   对着她的目光,谢蕴微微的抿了抿唇,没有解释。只走过去,弯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搀到旁边的一张椅中落座。   这就相当于是默认了。   季氏见状,心里越发的惊讶了。   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在女色上面一向淡漠。这吟秋一开始就是她自己挑选了放在谢蕴身边的,就是存了想要给谢蕴做通房丫鬟的心思。   甚至可以说吟秋完全就是她按着谢蕴的喜好挑选出来的。但是这吟秋在谢蕴身边伺候几年了,也不见谢蕴对她动半分心思。   只以为谢蕴这是不喜吟秋,但是没想到现在......   而且,谢蕴自小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动过手。更不说女人了。但是现在他竟然对江静云动手,甚至还写休书......   但是很快的,季氏就注意到谢蕴脸颊上,还有脖颈上的那些抓痕。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抓痕是谁做的好事。   于是季氏心里的那些惊讶立刻都没有了,转而全都是对谢蕴的心疼,和对江静云的愤怒。   再怎么着也不能这样抓谢蕴呀。明儿他要去翰林院应卯当值,到时还让他怎么见人?   就沉着声音对江静云说道:“你瞧见他跟吟秋睡在一块儿又怎么了?哪家的公子老爷身边没有个姨娘,通房丫鬟的?这是件多大的事,就值得你将他的脸和脖子抓成这样?明儿还怎么让他出去见人?”   见江静云要开口反驳,季氏冷笑一声,立刻又说道:“我知道你想说要回去告诉你爹娘这件事。每次无非都是拿你爹娘来吓唬我们罢了。但就是你爹,难道就没有个姨娘,通房丫鬟的?只怕都有好几个。我就不信你真将这件事回去告诉你爹娘,你爹娘会上我家门来问罪的。就是真的闹将起来,我们家也不怕。难道娶了你家的女儿,一辈子还不让人纳妾?天下间就没有这个理。”   说着,又赌气似的叫吟秋:“你过来。你也不用怕,今儿我还就做主了,将你抬做公子的姨娘,往后就近身伺候公子。”   吟秋刚刚被江静云那一阵打骂,只以为今儿肯定肯定会被卖出谢府去,再想不到竟然有做谢蕴姨娘的一天。   一时震惊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只怔怔的看着季氏。   片刻之后又小心翼翼的看着谢蕴。   谢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吟秋抬为姨娘的,但是现在既然母亲已经开了这个口......   就没有说话。   江静云也没有想到季氏今儿竟然在她面前拿出了婆婆的架子了,很有些不敢置信。   待听到季氏说要将吟秋抬为姨娘,就越发的不敢置信了。   等到反应过来,立刻就要发疯。   不过谢蕴这一次对此早就有了提防,见她从地上爬起来,立刻吩咐屋子里站着的丫鬟仆妇:“将她拉住,送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去。”   屋里的丫鬟仆妇不敢不听。忙走过来,七手八脚的拉住了江静云。   江静云就算力气再大,那也经不住这么多人拉着。很快的就被众人拉出了屋子。   季氏听着她大喊大叫的声音,一直叹气:“作孽啊,家门不幸啊,怎么就娶了这样的一个儿媳妇!”   转念想到这个儿媳妇当初是她自己硬要谢蕴娶的,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转过头看谢蕴依然一脸冷漠的样子,就问他:“她刚刚说的什么休书,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句话问的很小心翼翼。   自打上次谢蕴知道了和林清瑶退婚的真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她这个母亲就再不如以往那样的恭敬了。   以前但凡出门必定要过来跟她说一声的,无论从哪回来,也必定会先过来见她。早晚请安自不必说。但是现在,不说早晚请安了,轻易都不往她那里去。有的时候她自己过来他这里,谢蕴对她的态度也很冷淡。   现在又......   谢蕴看她一眼,目光平淡的让季氏心惊。   但是接下来谢蕴说的话让她更加的心惊起来。   “我要休了她。” 第102章 初现端倪   季氏听了谢蕴说的这句话, 大吃了一惊。   虽然她确实也很不满意江静云这个儿媳妇,但她的父亲现在到底位居四品。   谢蕴虽然是青年进士, 现在也是翰林院的编修, 未来可期,但翰林院里面的那些个人,哪一个不是饱学之士?若朝中无人, 谢蕴往后的仕途肯定不会很顺畅。   就放柔声音劝谢蕴:“这夫妻间哪里有不吵架的?她虽然性子不好了些, 但确实一片真心对你。不是娘说你,你若要吟秋,悄悄儿的便罢了, 做什么要让她当面瞧见?她原就是个不能容人的,一时气恼也是有的。你怎么就能说起休妻的话来?休妻是件很有脸面的事么?往后可别再起这个心思了。”   说到后来, 季氏的声音渐渐的严厉起来。显然是想要在季氏面前摆母亲的架子。   这若是在以往,季氏这样说了, 谢蕴肯定会听她的话的。从小到大, 哪怕是谢蕴再不愿意的事,但凡季氏和她丈夫开口,谢蕴都会选择听从。但是这一次, 谢蕴却仿似半点儿没听到季氏说的这话,依然语气坚定的说道:“我要休了她。”   说这话的时候,他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可见他此刻内心的激愤和坚决。   季氏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正要再次劝说,或是再次威逼时,就听到谢蕴又在说道:“从小到大我所有的事都听你和父亲的,哪怕是我自己不愿意的事, 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反对的话,但是这一次,我自己的事,我想由我自己来做主。”   说这番话的时候,谢蕴是背对着季氏的。季氏不晓得此刻他面上是什么神情。   但是能听得出来他声音十分的平静。若再细听,仿似还带了一丝自嘲和嘲讽。   季氏也不晓得为何,心中没来由的就开始觉得一阵发慌,手掌心里面都有冷汗沁了出来。   她好像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儿子,再不会像往前那样听她的话了。只怕往后,这个儿子待她也绝不会像从前那样的亲近了。   *   韶光易过,转瞬间清明已过,墙角的一架荼蘼开着簇簇拥拥的白色花朵。   林清瑶正坐在临窗木炕上面做针线。   她做的是一只布老虎。   前几天她才刚去陶家看过魏秀菱。   算算魏秀菱怀的月份已经有八、九个月了,肚子瞧着圆滚滚的,跟踹了一只大西瓜般。   因着月份大了,魏秀菱行动也不方便。日常不过在屋子里面院子里面走几步,其他的时候多是坐着,或躺着。   好在她气色看着不错,而且人瞧着也较以往丰润了不少。   因为腹中的胎儿随时都会出生,所以魏秀菱已经在忙着准备衣物了。林清瑶心想她好歹也算是这孩子的舅母,怎么也要准备些东西的。   于是回来之后就叫人去银匠铺子里面打了一只赤金的长命锁。又寻了两块上好的软绸出来,用心的做了两套小衣裳和两双小鞋子。想了想,昨儿又开始做起布老虎来。   小的时候她也有一只布老虎,是母亲给她做的。她记得她七八岁的时候还会抱着这只布老虎一起睡,后来上京的时候不小心将这只布老虎给丢了,她还伤心了好些时候。   丁香用填漆小圆盘捧了一盖碗茶掀帘子进屋,见林清瑶还在做布老虎,就笑着说道:“夫人,您这都低着头做了半个时辰了,仔细脖子酸。暂且先歇一歇,喝口茶。”   说着,拿了茶盘里的盖碗放在了炕桌上。   她不说林清瑶还不觉得,这会儿果然觉得脖子酸的很。   就放下手里的活计,伸手拿了盖碗喝茶。   喝了两口,转过头看着窗外。   天气很好,日光碎金似的落在院子的银杏树叶上。有风吹过来的时候,银杏叶子簌簌的响着,叶片仿似都在闪着光。   林清瑶放下盖碗,问丁香:“今儿晚上吃什么菜?”   丁香笑着回答了。   林清瑶听到有一道口蘑罗汉面筋,知道魏城最爱吃这个菜,忽然想起魏城来,又问丁香:“侯爷还在外书房?”   今儿是休沐的日子。一上午魏城都在跟林清瑶下棋,用完午膳之后,两个人才说了会儿话,就有个侍卫过来跟魏城禀报事情。   想必应该是朝中的事。   林清瑶对这些都是不关注的。也觉得只要有魏城在,这世间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   于是魏城同她说要去外书房一趟,她就点了点头,一个字都没有多问。   等魏城走了之后,她就开始做起针线活来。   这会儿眼见这只布老虎也做的差不多了,只等明儿将一双眼睛绣出来就行。林清瑶想了想,便将手里的活计放到旁边的笸箩里,起身从炕沿上站起来,对丁香笑道:“我们去园子里面走一走。”   在屋子里面坐了这么一天,还是挺憋闷的,出去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丁香应了一声。将手里的茶盘交给站在一旁的小丫鬟,跟在林清瑶的身后往外走。   春日已过,百花开尽,不过一眼望去全都是郁郁葱葱的盎然绿意,瞧着也挺赏心悦目的。   林清瑶瞧了一瞧芍药圃里面栽种的那些芍药。   早就已经问过魏城,知道这些芍药确实是他特地叫人移栽过来的,就是因着他知道林清瑶最喜芍药的缘故。   林清瑶听了,心里自然觉得幸福甜蜜。   这些芍药都是极其珍贵的品种,上个月才刚陆续的开放过。白的,粉的,大红色的,姹紫嫣红,林清瑶极其的喜欢。   这会儿花虽然都开尽了,但也要好生的养护着,来年才能开的更好。   又瞧了一瞧水池子里面的锦鲤。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鱼食,坐在美人靠上将鱼食投入池水中,看那些锦鲤都游过来争抢。   走走停停的,不知不觉的倒是走到了后园子门口。   门口值班房里面有个老婆子,看到林清瑶走过来,就出来对她屈膝行礼。   月初的时候魏城已经遣人将俞氏,魏壇和魏秀蓉都送回苏州老家了。虽说他们三个都是极其不乐意的,但是显然魏城也是铁了心的,这件事丝毫由不得他们。   而且魏城也明说了,若俞氏他们几个在苏州老家安分守己的,往后他们这辈子的开销魏城都会负责到底,但他们若再作妖,往后他就再不会管他们了。   他们三个一走,偌大的淮安侯府主子也就只有几个。林清瑶斟酌了下家里的开支用度,放了几个下人出府。   至于这连通后园子和前院的门,因着俞氏他们已经走了,平日也没有关上的必要了。也就晚间大家都入睡的时候关一关罢了。   林清瑶见都已经走到了这里来,想了想,觉得还不如顺路去一趟魏城的外书房呢。   魏城对她自然没有任何限制,这整个淮安侯府中林清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哪怕是魏城的外书房,都没有人敢阻拦她的。   不过林清瑶倒是不常去魏城的外书房那里。   总觉得那是魏城商谈正经事,和会客的地方,她去了会打扰到魏城。   不过现在,眼看着已经快要到黄昏了,想必魏城再有什么正经事也应该已经商谈好了吧?便是有外客,这会子也应该作辞回家用晚膳了。   于是干脆带着丁香出了后园子的门,径直的往前走。   为了谨慎起见,到了外书房的时候,魏城还特地叫丁香过去问了一声守在院门外面的侍卫:“侯爷的外书房可还有外客在?”   就听到侍卫回到:“几位府里的幕僚已经走了,只有先前沈军医过来了,侯爷留下他,所以他现在还在屋里没有走。”   沈军医?   林清瑶知道魏城一向都是很信任沈军医的。去年他在西北战场上受了伤,一向都是沈军医调、理的。   但是魏城胸口的那道箭伤早就已经好了,这段日子他的身体看着也好得很,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现在他留沈军医做什么?   难道是魏城哪里不舒服,怕她担心,一直瞒着她,所以才会暗地里叫了沈军医过来?   林清瑶越想越心惊。   晓得按照魏城的性子,她要是直接问他只怕是不会说的,既如此,倒索性不如她自己去听。   就叫住了要进去通报的侍卫,叫丁香在外面等着,自己脚步轻轻的往里走。   侍卫不敢阻拦她,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往里面走。   为防魏城看到她,林清瑶甚至没有走院子里的青石甬路,而是从抄手游廊那里悄悄的绕了过去。   等走到了书房外面,她也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弯着腰,屏息静气的听屋里人在说些什么。   立刻就听到一道带着担忧的声音在说道:“侯爷,这药,您不能再喝下去了。” 第103章 打击太大   林清瑶站在槅扇外面, 只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窟,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开始发起抖来。   她没有想到魏城竟然会喝避子药!他明明知道她是有多想生个孩子的。   那自己以前在他面前说过的那些想要生个孩子的话, 为了生个孩子, 特地的去云林寺拜佛的事算什么?魏城有没有在心里笑话她?   林清瑶想要冲进屋去质问魏城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她发现她现在竟然连看到魏城的勇气都没有了。   明明经过了这么多事,她才好不容易在魏城的面前卸下心防, 想着往后好好的跟他过日子, 可是现在......   这个事情对林清瑶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明明刚刚还觉得浑身发冷,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但是很快的, 她竟然半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也不想再站在这里听下去了,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般的转过身往回走。   就没有注意到脚旁边放着的一盆天目松盆栽, 一脚就踢了上去。   那是一只紫砂长条盆,里面装了很结实的一盆泥土, 面上都长了一层青苔。   林清瑶无意识之下, 脚下又走得飞快,所以这一脚踢上去力道就格外的大。   偏生她今儿穿的又是一双粉色缎鞋,能有多厚?所以这一脚踢上去, 可想而知会有多痛了。   但林清瑶却恍然未觉一般,继续快步的往前走。   这样大的一声响动,屋里的人是肯定能听到的。特别魏城原就是个目明耳聪的人。   立刻抬手制止沈军医再说话,起身站起来就大踏步的往屋外走。   他要去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躲在他的书房外面偷听。   不想一走出屋,往声音来源处望过去, 就看到一道纤细的背影,正脚步踉跄的往前走。   魏城立刻认出来这是林清瑶。   刚要开口叫她,忽然想起刚刚沈军医跟他说的那些话......   也不知道瑶瑶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沈军医说的那些话。若是听到了......   魏城简直不敢想。只觉得顿时就有一股寒气从心里面冒出来,瞬间就窜遍到了四肢百骸处。   竭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眼看林清瑶已经快要走到院门口了,忙又叫了一声瑶瑶,同时快步的就往她那里走过去。   但是林清瑶充耳不闻,脚下依然走得飞快。   不过这会儿她整个人就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只知道下意识的往前走,却压根不会有余力去注意脚下的路了。   院门那里有一道老榆木做的门槛。当初为了体现侯府的威严和大气,所以这道门槛做的较一般人家的门槛要高。平常的时候人往来经过这道门槛的时候脚都要抬起来,不然很容易就会被绊一下。   但是现在林清瑶哪里还会记得这个?脚下被这道门槛一绊,眼见得身子就要往前跌下去。   关键时刻,多亏魏城赶到,忙伸臂将她带入怀中。   焦急的低头看她时,就见她一张脸雪白,目光没有聚焦一般,都是涣散的。一看就知道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魏城心中一紧,心里立刻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来。   只怕瑶瑶肯定是听到了刚刚沈军医跟他说的话,所以现在才会这个样子......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轻轻的摇晃了怀中的林清瑶一下,放柔声音叫她:“瑶瑶。”   林清瑶仿似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没有听到他 的这声呼唤一般,压根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魏城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但又不敢再继续叫她。   就打横将她抱起来,抬脚往外就走。   丁香还在院门外面等着。忽然看到魏城抱着林清瑶出来,又看到林清瑶一脸煞白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忙走上前问道:“侯爷,夫人怎么了?”   魏城没有回答,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走。   一路上他低头看了林清瑶好几次,依然是那个样子,甚至连姿势都没有一丁点的变化。也叫了她好多遍,但总是一句应答都没有的。   也始终不肯看他一眼。   魏城心中越发的担心害怕起来。   林清瑶有多想生个孩子他是知道的,也在他面前说过数次,现在猛然的得知他其实一直在喝避子药,她心中会如何想?   加快脚步往裕园走。   等到了,叫屋里的丫鬟全都出去,他动作轻柔的将林清瑶放在炕上做好。   林清瑶依然半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似一个木头人般,让她坐着她就坐着,让她靠着她就靠着,倒了水给她喂水她就喝水。   很沉默,并没有魏城想象中的大哭大闹。   只不过林清瑶这个样子,看得魏城越发的揪心,也越发的害怕起来。   这个打击对她到底有多大,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是真的宁愿她大哭大闹,甚至骂他,打他,都好过于现在这般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看他一眼。   “瑶瑶,”   魏城将林清瑶一双冰凉的手合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觑了一会儿她面上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刚刚,在书房,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话?”   心里还妄想着,叶修林清瑶并没有听到沈军医跟他说的那些话。她之所以现在会成这个样子,也许是受了旁的打击。   只要她还不知道那件事,其他无论是什么事,又或是任何人给了她气受,他一定都会给她解决的。   听到魏城这句问话,林清瑶仿似凝固了的一双眸子终于看了他一眼。   魏城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一颗心又立刻高高的提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林清瑶看他的这一眼,带着冰冷,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仿似他对于她而言只是个完全陌生的路人一般。   时至如今,魏城真的是再也不敢隐瞒半点实情了。   握着林清瑶的一双手,就势在她面前半跪下来,着急的解释着。   “瑶瑶,这件事不是你听到的那样,我......”   林清瑶却不想听他解释了。闭上眼,头转向一边。手上用了力,想将自己的一双手从魏城的手掌心里面抽出来。   魏城越发的恐慌起来。哪里会放开?   就也用了些力,牢牢的握住了林清瑶的手。还叫她:“瑶瑶,你睁开眼看着我。”   林清瑶的力气是肯定比不过魏城的,无论如何都没法子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心里面抽出来。   只觉得累的很,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觉得整个人都疲累的很。   就不想再折腾了,由着魏城继续握着她的手。   不过,任凭魏城再如何的说,她都不肯睁开眼再看他一眼的了。   耳听到魏城带着惊慌的声音在说话。   “......这件事我事先确实不该瞒着你。但你是知道的,我的母亲当年就是在生我妹妹的时候难产大出血过世的。我很害怕你怀了孩子,等到生产的时候若有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瑶瑶,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出现在你身上。”   原来他喝避子药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林清瑶脑中恍恍惚惚的想着,这样听起来确实是在为她着想,她是不是不应该生他的气?   可是这事情该怎么说呢?为她着想,就能这样一直瞒着她?   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在魏城跟前说过的想要生个孩子的话,要魏城陪着她去云林寺拜佛求子的事,一句句,一件件,那个时候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林清瑶却觉得慢慢的都是讽刺。   魏城当时心里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听她说这些话,做什么事?心里面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傻子?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般。   她一开始其实是不信任魏城的,总觉得和她成婚与感情无关,后来也是慢慢的才信任起魏城来,什么话都能跟他说。但是现在......   林清瑶只要想一想前些时候自己为了生孩子说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担过的心,受过的怕,就觉得自己是个跳梁小丑。而魏城,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个字都不肯跟她说,就看着她每天那样的焦虑。   这叫她还要怎么信任他?   林清瑶忽然就哭了起来。   不过即便哭了,她也没有出声,只是闭着双眼,悄无声息的流着泪水。   魏城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一哭他立刻就发现了。   原就不是个巧舌如簧的人,又因为太在意林清瑶了,所以这会儿一见她哭了,立刻心中开始发慌,也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来来去去的只会说着:“瑶瑶,这件事是我不对。你打我吧。”   又劝慰她:“你别哭。”   哪里晓得他这样一劝,林清瑶反而哭的越发的凶了。一时眼泪水顺着脸颊就不停的滚落下来,止都止不住。很快的就将自己前面的衣襟打湿了一大块。 第104章 放低姿态   接下来任凭魏城如何的认错, 又或者如何的解释,林清瑶总是不理睬他, 不跟他说一句话。   也不愿意再同魏城共处一室。   叫了丁香进来, 收拾东西就要住到旁的屋子里去。   丁香一脸茫然,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先前夫人还一团欢喜的去侯爷的外书房,想要叫他回来一道用晚膳, 但是现在夫人怎么就叫她收拾东西要走, 跟侯爷分房睡?   看样子应该是他们夫妻两个吵架了......   丁香自然是盼着他们夫妻两个关系好的,但是林清瑶吩咐下来的话她也不敢不听。只得答应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   不过她收拾东西的动作很慢, 显然是希望魏城和林清瑶能赶快和好,这样他们夫妻两个就不用分房睡了。   可惜林清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无论魏城再如何的做小伏低,她都始终绷着一张脸, 看都不看他一眼。   魏城自知有错, 心中极其的有愧。又担心林清瑶万一因为这事要跟他和离。按照林清瑶倔强的性子,这种事只怕她还真做得出来。一时就不敢太逼迫林清瑶。   自然也没脸逼迫。   眼见林清瑶铁了心的要跟他分房睡,还能如何?总不能真的让林清瑶搬走吧?只得软语妥协, 说只要林清瑶不走,他不上床,就在这屋里的炕上睡。   新婚第一晚他就是在这炕上睡的。不管怎么说,只要两个人同处一室,他总归就能慢慢的劝林清瑶消了气。   不想林清瑶依然不理睬他,只催促丁香动作快一些。   魏城见状, 知道暂且肯定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就说自己去别的屋子睡,让林清瑶留在这里。   她说要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到哪里去。若是一怒之下回了娘家......   所以宁愿他去其他的屋子睡,让林清瑶留在这里。至少将她留在这里。   为免林清瑶反对,魏城说完这句话之后即刻抬脚就掀帘子走了。   丁香见了,收拾东西的动作就停下了。转过头看着林清瑶。   就见林清瑶也不说话,只坐在炕上无声的落泪。   不过没有再提让她继续收拾东西要走的话了。   晚膳魏城虽然想要回来跟林清瑶一起用,无奈他才刚踏上正房前面的第一级台阶,站在廊下的桃枝就立刻走过来。   桃枝不敢伸臂阻拦魏城,但想起林清瑶的吩咐,还是缩着脖子,吞吞吐吐的说道:“侯,侯爷,您,您请回去吧。”   魏城脚步一顿,目光望向桃枝。   桃枝被她看得头皮一阵发紧,双腿都开始打哆嗦了。但还是鼓起胆气,说着:“夫、夫人刚刚吩、吩咐下来,说,说不准放您进,进屋。”   魏城:......   他要是一定要进屋,桃枝肯定是拦不住他的。但即便是闯进屋了,想必现在林清瑶也在气头上......   也只得转过身走了。   其实他刚刚在林清瑶面前虽然妥协说到别的屋子睡,但其实心里并没有真的想过要跟林清瑶分房睡。   自打他跟林清瑶成了亲,除了他身在西北的那几个月,其他的哪一夜他不是跟林清瑶一起睡的?哪里能舍得跟她分开睡?   而且,跟林清瑶分开睡他只怕也是不习惯的。   但是现在没有法子,只得叫人将院里的东厢房收拾出来。   即便今晚两个人不得不分房睡,但他也肯定不会离开这个院子的。   因为实在没有心情,晚膳也不过随便的用了一些。   还惦记着林清瑶,让小丫鬟叫了桃叶过来询问,夫人今晚晚膳用的如何。   就被告知林清瑶今晚压根就没有吃饭。饭菜端了进去,一口都没有动,原样端了出来。   魏城听了,心中又是自责愧疚,又是担心着急。   这件事都是他的不是,林清瑶生他的气也是应该的。但是,不管怎么生气,这不吃饭怎么成呢?   想要去见林清瑶,跟她请罪。哪怕打他骂他都成,就是别气到她自己。但是一出屋门,就看到桃枝还尽职尽责的在正房门口的廊檐下守着。   两个人目光对上,桃枝虽然害怕,但还是坚定的站着没走。   魏城:......   既然桃枝现在还守在这里没有走,显然林清瑶还在气头上,他即便这时候进屋,只怕也没有用。反而会让林清瑶更加的生气。   只得转身回东厢房。想了想,又叫了桃叶过来,让她去小厨房,叫人用心的做几样林清瑶平素喜欢吃的糕点出来。   桃叶答应着去了。等糕点都做好了,用食盒装了,提着来见魏城。   魏城叫她将食盒放下,揭开盖子看了看。   是三层的食盒,有荷花酥,如意卷,枣糕这些,都是林清瑶素日爱吃的。   另外还有一碗冰糖燕窝羹。   魏城重新盖上食盒盖子。走到屋门口望了一望,见桃枝已经不在廊檐下守着了,心里一喜,回身拎起放在桌上的食盒,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会儿气,这才抬脚出屋,径直的往正房走。   城楼的钟鼓刚刚敲过二更鼓点,夜深人静,林清瑶想着魏城应该不会过来了。   一时心里也说不上到底是伤心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想想桃枝在外面守了这么些时候,也累了,就叫她回屋去睡。   自己也叫丁香铺了床,洗漱了,上床躺着。   但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最后索性坐起来,双手抱膝坐在床头,呆呆的想着心事。   一开始听到魏城竟然背着她喝避子药的时候她肯定是又伤心又愤怒的,只想再也不理魏城了。   甚至觉得就算跟魏城和离也没什么。   她最讨厌被人欺骗的感觉。特别现在她心里魏城已经是她最亲密的人。   但是刚刚冷静下来一想,她好像又有些明白魏城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他的母亲当年就是难产大出血死的,这件事对魏城的打击很大。所以在知道魏秀菱怀了孩子之后魏城才会那般反应。魏秀菱对此也是理解的。   魏城心里肯定是对女人生孩子这件事有着极大的恐惧,担心她以后生产的时候也会难产,所以才宁愿喝避子药,没有孩子。   但是谁会不喜欢孩子呢?就不信魏城真的愿意没有子孙后代。   只是,她实在是很想要个孩子了,所以才知道魏城喝避子药的时候她才会觉得那样的愤怒和伤心......   林清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般一想,她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愤怒了。   这时候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传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魏城极有辨识性的低沉声音:“瑶瑶,是我。开门。”   明明林清瑶刚刚还好好儿的,但现在一听到魏城的声音,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立刻眼眶一热,眼泪水就流了下来。   她没有下床去开门,也不说话,依然双手抱膝坐在床上。   又听到魏城的声音在说道:“......我问过丫鬟,知道你晚饭一口都没有吃。我叫厨房做了几样你爱吃的糕点,你开门,我给你拿进去。”   林清瑶依然坐着没有动弹。   但是魏城也是极为坚持的一个人。林清瑶不开门,他就不走。而且因为并没有听到林清瑶生气发怒叫他滚的话,他就站在门口,将他为什么瞒着林清瑶喝避子汤的原由都解释给她听。   先前因为林清瑶正在气头上。一回来就催促丁香收拾东西要搬走,所以并没有时间给魏城解释这件事。   现在倒是可以细细的解释了。   “......我知道你想要孩子,其实我也想要。我们两个的孩子,身上流着我们两个人共同的血脉,会叫我父亲,叫你母亲,等我们老了,子孙绕膝,含饴弄孙,只要想一想,我就会觉得很幸福。可是瑶瑶,这一切都要你陪伴在我身边才行。如果你因为生孩子有了意外,你让我往后余生怎么办?所以你宁愿不要孩子,只要你能一直好好的陪伴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的沙哑了起来,带了点哽咽。   林清瑶听了,也开始心疼起他来。   就掀开被子下床,走过去开门。   门外廊檐下的灯笼亮着,就看到暖橘色的光落在魏城的身上。   明明平日看起来是个很冷肃的人,这会儿一双眼角却红了。看到林清瑶开门的时候,抬起眼望过来,无端的教林清瑶想到路边被人遗弃的小狗。   ......简直不可思议!   林清瑶心中立刻不受控制的软了下来。   魏城这时却是极惊喜的。   林清瑶能给他开门,不说她已经完全的原谅他了,但至少说明她现在心里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愤怒了。   就将手里的食盒放下,走上前两步,伸臂就要去抱林清瑶。   却被林清瑶侧身给躲开了。 第105章 一起商量   见林清瑶躲开, 魏城一愣。   不过接下来,就见林清瑶看他一眼, 也不说话, 转过身就径直的往里屋走。   魏城就明白了,林清瑶这是叫他进去呢。   忙拎了食盒跟着进屋。又反手将明间的两扇槅扇门关上了。   林清瑶进了里屋之后也没有上床,而是走到临窗木炕上坐下。   因着刚刚她要入睡的缘故, 屋里的灯烛都被丁香熄灭了。这会儿林清瑶就拿了火折子, 将放在炕桌上的蜡烛点亮,然后罩上纱罩。   魏城看她身上只穿了一套单薄的海棠红色寝衣,忙在旁边的一家上取了一件他自己平日穿的一件墨绿色的袍子过来给她披上。   林清瑶也不说话, 眉眼低垂,望着眼前的白底青花缠枝牡丹花纹的烛台出神,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城想要说话,又怕惹恼了她。万一再被她发怒赶出去, 想要再进屋可就难了。   就也不说话。揭开食盒盖子, 动作很轻的将里面放着的那几碟子糕点和那碗冰糖燕窝羹拿出来放在炕桌上。然后隔着炕桌,在林清瑶的对面坐下,小心翼翼的递过一双筷子来。   林清瑶看到他这个样子, 心里忍不住的觉得好笑。   但一张脸还是绷着,没有丝毫变化。所以魏城只以为林清瑶还在生他的气,心中又开始不停的忐忑起来,想着接下来他该如何办,才能让林清瑶消气。   正想着,忽然察觉到手上一空。   原来是林清瑶伸手将他手上握着的筷子拿走了。   魏城再看时, 就见林清瑶正夹了一只荷花酥在吃。   林清瑶的食量原就不大,这三碟子糕点不过一样吃一块,再喝两口冰糖燕窝羹也就饱了。   放下筷子,她才终于抬眼看向魏城。   对上她的目光,魏城就觉得挺紧张的。下意识的挺直腰身,等着林清瑶的质问。   但是预想中的质问并没有,只听到林清瑶面 无表情的在问他:“你晚饭吃了?”   魏城怔住了。等到反应过来,知道林清瑶这是在关心她,心中一喜,忙摇头:“没有。”   看他这样子,还有他这说话的语气,让林清瑶又一次觉得他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小狗。   面上差点儿都绷不住严肃冷淡的模样了。轻咳了一声,就说道:“那就将这些糕点吃了吧。”   说完,也不理会魏城,起身往床边走。   等走到床边,就将身上披着的那件外衫搭到了旁边的衣架上,掀开被子上床。   不过上床之后她也没有躺下,而是靠坐在床头。   屋里就只有炕桌上的这盏灯烛亮着,浅丁香色的帐子又放了一半下来,所以魏城也看不分明林清瑶现在面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但是她并没有叫他离开......   魏城心中升腾起一丝希冀来。哪里还有心情管自己现在饿不饿。   不过这是林清瑶叫他吃的,所以还是胡乱的吃了两块。   然后立刻起身往床边走。   在这过程中他心里还一直很忐忑,就怕林清瑶忽然开口叫他走。   好在直等他在床沿上坐下,林清瑶也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看他,垂眼看着粉色绸被上的牡丹花纹。   魏城见她一双手放在被面上面,犹豫了下,就大着胆子伸手要去握。   原本以为林清瑶肯定会躲闪的,但是林清瑶没有动,就这样任由他握着。   她的手很冰凉,没有一丝温度。魏城忍不住的怜惜起来,将她的一双手都合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说她:“你刚刚下床怎么也不披件衣裳?”   虽然已经四月了,但晚间还是凉的。而且林清瑶素来就是个很怕冷的人。   林清瑶没有回答。也依然吹着眼,没有看他。   魏城沉默了下,忽然低头在林清瑶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低声的说道:“瑶瑶,这件事是我错了。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不理我?也不要跟我分房睡?”   认错的态度可以说是很诚恳了。   说完,还大着胆子,伸臂小心翼翼的就去抱林清瑶。   心里还想好了,就算林清瑶再如何的躲,他也一定要将她抱在怀里。   总是要让林清瑶原谅他的。若不然林清瑶往后一直不理他,也一定坚持要跟他睡,他如何能忍受得了?   而且这件事,原本就全都是他的错。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林清瑶并没有躲。甚至可以说甚是顺从的被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只是魏城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腰上忽然就有一阵难言的疼痛传来。   低头一看,原来是林清瑶在拧他。   春日的衣裳穿的单薄,腰间又全都是软肉。这会儿林清瑶又还在气头上,所以手上的力道可谓是一点都没有放松。   当下只痛的魏城连心肝儿都在发颤。但就算这样,他也不敢躲。反而老老实实在坐着,任由林清瑶拧。   心里还想着,只要林清瑶能原谅他,受这些痛压根就不算什么。很值了。   好在林清瑶到底还是心疼他的,拧了一会儿也就松手不拧了。   随后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问道:“痛不痛?”   魏城:......   他觉得这个话还真不好回答。   若说痛吧,要是林清瑶以为他这是不满怎么办?可要说不痛,只怕林清瑶会觉得他这是压根不在乎。   所以想了想,他就很诚恳的问道:“瑶瑶,你还要不要再拧?”   听着好像是邀请她再拧他似的。   林清瑶一张脸再也绷不下去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就觉得魏城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魏城一个武将,平素对着人的时候也多是冷着一张脸,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呢?但是此时此刻,除了可爱这两个字,林清瑶实在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了。   林清瑶也是不怕魏城的。实际上,魏城可能要更怕林清瑶一点。   怕她生气不理他。   所以笑过之后,林清瑶就答道:“好啊。”   笑靥如花。连一双杏眼里面都满是笑意。   说完之后,她抬手就去拧魏城的脸颊。   不过这一次说是捏可能要更合适些。而且手上也没有用什么力道。   一边捏,一边还问着:“往后还敢不敢再这样骗我了?”   虽然林清瑶想要努力做出凶狠的模样出来,但是可惜她眼中此刻满是笑意,所以瞧着非但一点儿都不凶,反倒只会让人觉得她娇嗔间极美。   饶是魏城日日跟她相处,但这会儿看见,心神也忍不住恍了一恍。   同时也明白林清瑶这是原谅他了,心中的高兴和激动简直要满溢出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又是个实际行动大于言语的 人,所以低头照着林清瑶一双娇嫩的红唇就亲吻了下来。   林清瑶也没有躲闪,笑着任他亲吻。   只在魏城身后要解开她寝衣上系着的衣带时,她调笑着问了一句:“你今日的避子汤喝过了?”   魏城默然没有言语。   今日他原本是要喝避子汤的,忽然沈军医过来,给他切了脉,就被告知他不能再喝避子药了。   是药三分毒。若他再喝下去,只怕往后真的真也不能生育了。   后来这些话又被林清瑶给听到了,所以今日就并没有喝避子药。   林清瑶见他不说话,就叹了一口气,抬手轻抚上他的脸颊。   “我知道当年你母亲的死给了你很大的打击,让你很害怕女人生产这件事。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让我生孩子。因噎废食的典故你应该知道的吧?这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林清瑶另一只手也抚上魏城的另外一边脸颊,让他看着自己,柔声的说道:“我想生个孩子,我们的孩子。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没事的。这辈子我肯定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好不好?你别怕。”   魏城听了她这话,只觉眼眶发热,鼻尖发酸。   片刻之后他低头,埋首在林清瑶的肩窝上,低声的回道:“好。”   林清瑶唇角弯起,侧过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第106章 顺其自然   韶光易过, 转眼四月已经悄然而去,今科殿试的榜单也张贴出来了。   晏星河在会试中考了会元, 殿试虽然未能取得头名状元, 但也被仁宣帝亲 自钦点为今科探花,当时就授予了翰林院编修的官职。   随后打马游街,琼林宴过后两天, 便入翰林院报到。   前期晏星河一直借住在京中的一所寺庙中, 现如今既然中了探花,得了官职,自然不能再借住在寺庙中了。   晏家在京城中并无房产, 且祖上虽然丰饶,现如今家境已经落败, 是肯定没能力在京城中置办家产的。   林清瑶去找了晏星河,劝说他到淮安侯府居住, 但晏星河也是不肯的。   他自有他的骄傲。   林清瑶想了想, 便叫他去她家住着。   自家的那处宅子也是不小的,现在只有吴妈一家住着,好些房子都是空的。   晏星河原还不肯, 但架不住林清瑶一直劝说,便也罢了。   林清瑶还叫他写信回无锡老家,将舅母和两位表妹接到京城来。   现如今晏星河已在京城为官,想必也没有时间回去的,让他们母子,兄妹一直分离总归不好。而自家的那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 近几年林星承是肯定不会回去住的,倒不如让舅母一家人住了。   而且,亲戚都同在京城,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晏星河想得一想,便依言写了一封信,要托人带回去。   魏城知道这件事,便说舅母母女三个都是女人,上京路上若遇到歹人也没有自保的能力。与其托人带信回去,倒不如他遣两个侍卫拿着信去无锡,再将舅母母女三个人护送到京城的好。   林清瑶觉得这样甚好,就去同晏星河说了这话。   晏星河也足感魏城的这片好意,待他的态度较以往缓和了不少。   他原就是个做事极温和稳重的人,进了翰林院之后与一众同僚也相处的很好。   唯独谢蕴除外。   当初林清瑶和谢蕴定婚,他也见过谢蕴。   彼时他虽然也心悦林清瑶,但无奈林清瑶心悦的人却是谢蕴。   当时他看着谢蕴虽然为人冷清了些,但是个才学很高,相貌也生的极俊雅的人,就觉得谢蕴同林清瑶也算是郎才女貌,心里也唯有祝福。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对林清瑶说起过他自己的一番心意。   但是晏星河万万没有想到,谢家竟然会在林清瑶家道中落之后退亲。   这件事让晏星河觉得谢蕴这个人的人品不行,所以即便两个人现在同在翰林院,但日常晏星河也从不与谢蕴亲近。甚至若非公务上面必要的交流,私下晏星河是绝不会同谢蕴说一句话的。   瞧不上这种人品不行的人。   不过这一日晏星河照常来到翰林院,却没有看到谢蕴。   随后又听到一众同僚议论,说是谢蕴不知怎么得到张相的器重,高升了。现在已经是吏部郎中了。   吏部郎中虽然只是个五品的官,但是谢蕴从庶吉士转为六品的翰林院编修不久,官职立刻又升了一级,可谓是很快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张相看重的人,年纪又轻,往后的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晏星河进入仕途虽然还不到一个月,但也知道张相跟魏城不大对付。   在晏星河看来,魏城是个很低调的人,压根就没有什么野心。但有句话说的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魏城现在毕竟是枢密使,总归会有些心思不纯的人暗中将他列为眼中刺的。   于是散值之后晏星河特地去了一趟淮安侯府见魏城,告知他这件事。   不过这件事昨日魏城就已经知道了。不过即便如此,对于晏星河特地过来告知他这件事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留晏星河用了晚膳,遣了两个侍卫送晏星河回去,魏城又忙了一会儿公务,这才起身回裕园。   已经过了小暑节气,天气日渐的热了起来。   等魏城回到裕园,就看到林清瑶正站在院子里,弯腰低头看一盆茉莉花。   她穿一件水碧色的衫子,底下是白纱挑线裙子。应该刚洗过头发不久,一头鸦羽似的秀发披散在肩后,在廊下灯笼照过来的烛光中闪着缎子似的光泽。   听到脚步声,林清瑶侧头望过来。   一见是魏城,她就直起身,笑道:“喔,你回来了?”   魏秀菱前些日子生了一个男孩子,现在还在坐月子,林清瑶在家无事的时候就会过去看看她跟孩子。今日因着魏秀菱留她用了晚饭,所以刚刚回来没多久。   回来的时候听侍卫说今儿有客来访,侯爷正在外书房同那位来客一同用晚饭,林清瑶就直接回裕园了。   她对于魏城官场上的事是很少过问的。一来她觉得魏城肯定都能处理好,二来她在这上面也确实不懂。   不过这会儿看到魏城回来,她还是笑着问了一句:“今儿来的是什么人,你竟然会跟他一起用晚膳?”   因为她知道魏城是鲜少会留人用饭的。   魏城也笑道:“来的是表哥。”   一边说,一边抬手摸了下她肩上的秀发。   入手微湿。   魏城皱起眉头,说林清瑶:“虽然现在已经入夏了,但你要洗头发白天不能洗,做什么要晚上洗?容易着凉。”   说完,叫丁香拿一条干布巾来,站在林清瑶的身后轻柔的给她擦拭着头发。   院子里有不知名的夏虫在唧唧的在叫着,旁侧洁白的茉莉花开着,夏夜的风轻轻的吹过,幽香满院。   林清瑶笑着解释:“今儿来回奔波了一日,身上出了些汗,回来就叫人烧水,我洗了个澡。又想起有几日没有洗头发了,就顺带将头发也洗了。”   又问他:“表哥过来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今日又不是休沐的日子,晏星河忽然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   魏城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不告诉林清瑶这件事。   谢蕴这个名字,他不想让林清瑶再听到。而且,这件事他自会处理,不想让林清瑶担心。   所以就笑着回道:“他是过来问我,他母亲和两位妹妹现在到哪里了?我遣过去护送他们上京的那两个人可有捎信过来。”   那两个侍卫拿着信出发去无锡也有近两个月了,晏星河担心也是很理所应当的事。   林清瑶果然信了魏城的这话。而且也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舅母和两位表妹来,问魏城是否有收到那两个侍卫的信。   魏城为了让她安心,就说收到了那两个侍卫的口信,下个月他们就能进京的。   林清瑶信了他的话。就跟他说起魏秀菱和她孩子的事来。   “......康儿刚生下来的时候我瞧着还皱巴巴的,面色也发黄,没想到才过了这十来日,他就变白了,皮肤也光滑的很,看着就是个很俊的孩子了。”   魏城一边给她擦着头发,一边眼中含笑的听她说话。   自打上次的事之后,魏城再没有喝过避子药。但是可惜,到现在林清瑶也没有怀上孩子。   不过她的心态倒是比以往好了很多。非但不急了,反倒跟魏城说,怀孩子这件事要看缘分的。现在她还没怀上,那肯定是因为缘分还没有到。等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会过来找他们的,顺其自然就行。   魏城点头。   跟林清瑶说的一样,做人总不能因噎废食,一切顺其自然就行。   至于谢蕴的事,他虽然在张相那里表达了投诚之意,张相也欣赏他,但说到底也才刚进仕途不久,羽翼未丰,在魏城眼中,他自然不足为惧。   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出手对付谢蕴。   遣人查探了一番,知道江静云自打嫁进谢蕴之后就没有消停过,谢蕴同她形如陌路,早就已经起了休离的心思。不过是碍于父母的恳求,这才勉强继续留了江静云在谢家。   听说近来在谢蕴身边伺候的是一位侍女,而且他还要将这位侍女抬为姨娘,江静云对此很是不满,闹了好几次。   既然她要闹,那不如让她再多闹几次,也闹大一些。   魏城就遣人暗中买通在江静云身边的下人,添油加醋的将这些事反复的说给江静云听。   以江静云那个间歇性狂躁的性子,哪里还经得住别人的添油加火?立刻火爆如雷,前去找谢蕴,还有谢蕴的父母大闹。   只闹的家里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谢蕴原就对江静云极其的厌恶,这下子不论父母再如何的劝阻,依然写了封休书。且还叫了人,立刻就将江静云,连同那封休书一起送到了江家。   江静云回去之后自然哭哭啼啼的,大骂谢蕴和谢蕴的父母都不是人,又如何的欺负她,要父母给她报仇。   江永年夫妻和江老太太叫了江静云身边的陪嫁丫鬟过来询问。虽然也明白江静云嫁到谢家之后确实做的有些过分了,但是再过分,就能这样的将她休回娘家来?   要知道出嫁女被休离回娘家,不但江静云丢脸,连带着他们整个江家也都脸上无光。   江家还有其他没有出阁的姑娘,往后还有谁敢上门来求娶?   所以江永年夫妻和江老太太他们自然都咽不下这口气。   谢蕴现在虽然是五品的吏部郎中,但江永年现在可是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俗语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江永年在朝中多年,人脉肯定比谢蕴要广。   立刻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的惩治谢蕴一番。   这件事暗中自然还有魏城推波助澜,所以江永年很容易的就将谢蕴从吏部郎中的位置上拉了下来,找了个由头,将他远远的打发到云南一个贫瘠的小县做了个知县。   这辈子在仕途上肯定是升迁无望了。   至于谢父,原就是个没有能力的人,又只是个闲职,想要将他从他的官位上拉下来,那就更加的不费吹灰之力了。   谢家就相当于败落了,往后只怕也难有再起复的时候。   至于江家。江永年虽然出了口恶气,觉得也算是挽回了自己的一些颜面,但是过不了多长时候,却被人告发贪墨,渎职等罪名,一番查探审查之下,尽皆属实。   随后江永年这个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的官位也丢了。因着贪墨的缘故,经由吏部审决,押入吏部大牢,关押三年。   至此,江家也算是败落了。剩下的那一家子老弱妇孺,往后也只怕是再无起复之日了。   林清瑶听说了这些之后自然是非常惊讶的,但是也并没有怀疑到魏城的身上。   实在是,这件事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江家和谢家两家互相狗咬狗,最后落得了个两败俱伤的地步。   不过虽然大家都是相识的,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感伤的。   因为她家道中落的那几年,她早就已经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这会子也实在犯不上为他们伤心。   而且,眼下还有一件喜事,也确实较她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任何旁的事了。 第017章 大喜的事   魏城原只是随口安慰林清瑶的话, 不想下个月初,林清瑶的舅母和两位表妹果然到了京城。   数年未见, 且这数年中物是人非, 再见时自然彼此都好一番感慨。   林清瑶将舅母和两位表妹也都安置在了自家的老宅中,不时就会过去探望,同她们说些闲话。   魏城对此也很高兴。   林清瑶的舅母她们未过来之前, 林清瑶是甚少出门的。便是有其他府里的女眷邀请她过去赴宴, 或是赏花,但到底都跟她不是熟识的人,又碍着她的身份, 跟她说话自然不会随意。林清瑶虽然不说,但魏城也知道她是不喜这些的。   但是现在舅母来了。她素来就是疼爱林清瑶的, 就算数年未见,但此次未见, 彼此之间也不见一点疏远。   两位表妹虽然年纪较林清瑶要小, 跟魏秀荷差不多大,但也都是活泼开朗的性子,但凡林清瑶过去, 都会围在她身边说话儿,所以近来林清瑶面上的笑容眼见得比以往就多了不少。而且人瞧着也开朗了起来。   忽一日又有件喜事传来。   原来晏星河现年已经有二十六了,又是今科探花,更是魏城的妻表兄,打听得他现在还没有成亲,便有好些媒人上门说亲事。   舅母自然也盼着自己儿子尽快成家的。年纪确实也不小了。以往在老家的时候其实也给他说过一门亲事, 但是女方未及过门就得了个病死了。晏星河又一心在举业上面,所以就一直耽搁到现在还没有娶亲。   就将那些媒人上门的事对晏星河说了,问他如何想。   再如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婚姻毕竟是晏星河一辈子的大事,肯定还是要问一问他的意见的。   看到林清瑶现在跟魏城过的很好,且眼中只有魏城,晏星河对林清瑶的那份心思也已经放下了,只将她当做表妹来看待。   晏家现在又只有他一个男丁,这传宗接代的事肯定是要他担负起来的。而且,现在他已经步入仕途,以往说的娶亲不宜过早,会让他分心的话肯定不合时宜。   沉吟了一会,就说了自己的要求。   家世倒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女方一定要娴雅温慧,品行要好。让母亲不要急,慢慢的挑选。   舅母在这方面也毫无头绪。毕竟京中的这些贵女她以前都没有见过,甚至好些人她连听都没有听过。   想了想,就叫了林清瑶过来一块儿商议。   林清瑶虽然是晏星河的表妹,但她现在毕竟已经嫁了人,为人妇了,这种事情跟她商议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知道林清瑶有时候回去其他人家的府上赴宴,想必多少也见过一些贵女,又或是知道一些贵女的品行,总不至于跟她一样在这件事上是个睁眼瞎。   知道晏星河想要娶亲,林清瑶果然很高兴的帮着舅母一块儿参谋起来。   有的贵女她不熟悉的,就回来告诉魏城,叫他遣人去暗中查探一番。   魏城对此也很乐意。   当年林清瑶差些儿和晏星河定了亲事的这事还一直在他心里呢,现在林清瑶又经常过去见舅母她们,自然有时候不可避免的就会见到晏星河。   哪怕明知道现在林清瑶现在只将晏星河当做自己的表兄来看待,晏星河也早就对林清瑶没了那些心思,可魏城其实还是不想林清瑶多见晏星河。   总见不得林清瑶眼中有其他任何男人。   现在晏星河要娶亲了最好。等他娶了亲,成了家,那就更稳妥了。   于是,在这件事上他就极其的配合林清瑶。但凡林清瑶叫他去查探哪位贵女,立刻遣人去查探。   挑挑拣拣了近两个月的功夫,最后定下来的是国子监祭酒郭大人的嫡长孙女。   这位郭姑娘林清瑶以前也是见过的。相貌生的如江南烟雨一般的秀美,又是个沉静温柔的性子。   她家也是诗书传家。父亲虽然到现在也只是个举人,但祖父却一路官至国子监祭酒,门生遍天下。   为表示对这门亲事的看重,舅母还特地让林清瑶代她上门去说这门亲事。   林清瑶:......   虽然她已经嫁人了不错,可年纪说起来也不大,没有想到现在就要开始替人说亲事了。   但是看着舅母期盼的目光,再想想这可是晏星河一辈子的大事,最后还是去了郭家。   郭家自然对晏星河是很满意的。青年探花,又是淮安侯的妻表兄,往后的仕途自然坦荡。不然也不会叫媒人上门去露这个想要结亲的口风。   现在晏家又叫了林清瑶上门来说合这么亲事。这位可是淮安侯夫人,还是仁宣帝下旨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面子上可谓极其的有光。   当即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两家合了庚帖。晏家下了聘礼,请人看日子,约定金秋十月十八这日两家婚嫁。   晏家现在除了晏星河能独挡一面,剩下两个妹妹年纪都还小,帮不上什么忙。宴母一个人操持这些事肯定是不行的。说不得,林清瑶只得过去帮忙。   终于等到十月十八这日,晏星河披红骑马去郭家将郭姑娘迎娶了回来。家里这边一应喜宴也在宴母和林清瑶的操持下有条不紊的开席了。   还特地的请了戏班子过来搭台唱戏,瞧着甚是热闹。   等到婚宴结束,林清瑶同舅母一块儿将宾客送走,又将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眼见时候已经不早了,这才开口作辞。   魏城也在。   先前晏星河去郭家接亲的时候,魏城也一块儿去了。   别看他现在虽然是淮安侯,又是枢密使,但还是得随着林清瑶一块儿称呼晏星河为表兄的。表兄娶亲,他理应出力。   宴母知道此次晏星河成亲多亏了魏城和林清瑶帮忙,叫了晏星河出来,两个人一块儿将魏城和林清瑶送到大门口。口中还说着感谢的话。   林清瑶就笑道:“舅母这样说可就见外了。表哥自小儿就如同亲哥哥一样的照看我,他娶亲这样的大事,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出些力算什么?舅母往后可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不然我可就恼了。”   宴母笑着答应。   晏星河也难得的对魏城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魏城客套的说了客气,握着林清瑶的手,两个人上了等候在旁边的马车。   一上车林清瑶就觉得整个人累的不行。竟是连坐着都没有力气一样,身子一歪,整个人没骨头一样的靠在魏城的身上。   魏城顺势将她揽入自己怀里,低头看她一脸困倦的模样,极是心疼。   就说她:“你也是。难道不晓得偶尔偷个懒,歇一歇?只顾什么事都冲在最前头做什么?现在知道累了?”   一面说,一面抬手,轻柔在给她揉捏着肩膀。   林清瑶窝在他怀里,被他这样不轻不重的力道揉捏的很舒服。   不过依然没有睁眼,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含糊起来:“表哥是个男人,后厨和招呼女眷的事他肯定没法子做。两个表妹不用说,年纪还小,也不行。舅母虽然以前操持过这些事,但现在她年纪毕竟大了,我再不帮着,谁帮着?”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有错,魏城也知道,但是他还是心疼林清瑶的。   看她现在一脸疲惫的样子,就低头在她眉心轻轻的亲吻了一下。   “你先歇息一会儿,等到家了我叫你。”   林清瑶嗯了一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不想模模糊糊的竟然就睡着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到家的,甚至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上床的。只知道黑甜一觉,次早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了。碎金似的日色透过槅扇窗子斜进来,落在炕桌上的一瓶粉色菊花上。   素白瓷瓶,数朵菊花,被早晨的日光一映照,上面的露水都在莹莹的闪着光。   想必这花是早上新摘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谁摘的。   林清瑶躺着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叫丁香。   丁香应声掀帘子走进来。桃叶和桃枝随后也跟着掀帘子提水进来了,准备伺候林清瑶洗漱。   丁香在衣柜里面拿出了林清瑶今儿要穿的衣裳。   是一件蜜合色织金缎面的夹袄,一件米黄色的绫裙。一边儿服侍林清瑶穿衣裳,她一边儿努着嘴示意林清瑶看炕桌上放着的那瓶菊花。   “夫人,这瓶菊花好不好看?是侯爷今早上起来的时候亲自摘的,也亲自插的瓶。看您睡的沉,侯爷临去枢密院之前还特地的告诉我们,叫我们不要叫您,让您睡呢。”   原来这菊花竟然是魏城摘的。   林清瑶心里涌上几分甜蜜。问丁香:“早上侯爷吃的什么?”   丁香回说是山药粥,炸春卷,乳饼和八宝馒头。另外还有酱牛肉,熏干丝等几样小菜。   听得林清瑶也馋了起来。叫桃枝现在就去小厨房将她的早膳拿过来。   桃枝答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就去小厨房了。   等到她拎着食盒回转来,林清瑶也已经梳洗好了。   因着今儿也不用出门,所以一头乌黑的秀发也只松松的挽了个发髻,随意戴了两样首饰。   在炕沿上坐好,桃枝已经将食盒里面放着的糕点,小菜和山药粥都拿了出来,在炕桌上面摆好。   林清瑶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昨儿太累了的缘故,往日明明食量不是很大的,这会儿却喝了一碗半的山药粥,炸春卷,乳饼这些也都每样吃了一块。   且还觉得今儿的早饭每一样小菜的味道都很好。特别是那道熏干丝,吃着有股子酸酸的味道,极爽口的。   放下筷子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吃撑了。转过头看窗外的日色甚好,天高云淡的,索性便起身站起来,要去园子里面走一走。   已经农历十月了,园子里的枫叶渐渐转红。其他的花多已凋零,尚有几盆菊花开着。   木芙蓉倒是开的正好。临水的那几株,青绿色的叶片间开着粉粉白白的花,看着极赏心悦目。   走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了,林清瑶就近找了个亭子坐在美人靠上歇息了一会儿,又慢慢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想着天气日渐的冷了,便要给魏城和林承平做几双厚实些的棉袜。就带了丁香和桃叶去旁边的耳房找合适的料子。   待用过午饭之后,她就拿了剪子开始裁剪。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明明早上起的那样迟,这会儿倒又觉得困的很。   想来想去的,还是觉得这些日子因着晏星河娶亲的事她劳累太多,那会儿提着精神不敢歇,这会儿事情一完,人 一松懈,可不就所有的困乏疲倦都来了么?   索性丢下剪子,开始歇中觉。   于是等到魏城申正时分散值回来,问坐在门口廊檐下做针线活的桃枝,夫人现在在做什么,就被告知,夫人歇中觉还没起呢。 第108章 梧桐夜雨   魏城听了, 还是有些诧异的。   他知道林清瑶虽然有歇中觉的习惯,但是以前还从来没有像这样, 都已经过了申正时分还没有起来的。   更何况昨儿个她在回来的马车上就睡着了, 到家了之后都没有醒。他就径直的将她抱到床上让她睡了。   早上他走的时候也特地的吩咐丁香,桃叶她们不要去吵林清瑶,让她睡......   魏城抬手掀开碧纱橱上吊着的浅丁香色绣折枝花卉的软绸门帘, 抬脚走进里屋。   就看到林清瑶还躺在床上, 阖目安稳而睡。一头秀发散开在粉色绣兰花的软绸枕上,衬的一张小脸越发的白皙精致了。   看着依然半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呼吸清浅。   但是都已经这个时辰了, 再让她睡下去,只怕晚间她就会睡不着, 那时反倒不好了。   魏城就在床沿上坐下来,一面握了她放在被面上的右手, 一面弯腰低头去亲她的脸颊。   又去亲她的唇角。   只是亲了好几下, 林清瑶依然没有醒转过来的意思。   竟然睡的这样沉?!   魏城唇角弯起。就有了作弄林清瑶的心思。   用下巴去蹭林清瑶的脸颊和下巴。   早上他起的有些晚了,所以没有来得及清理胡子。正值壮年的男人,胡子是长的很快的。所以这会儿他下巴上面虽然不细看看不出来, 但其实还是有一圈短短的,硬硬的胡茬的。   被硬硬的胡茬这样蹭了一会儿,便是林清瑶睡的再沉,那也会被闹醒过来的。   她也不用睁眼,就知道肯定是魏城。   成亲一年多了,她是很熟悉他身上的气味的。哪怕是这样的闭着眼, 知道他在自己身边,都会觉得很安稳。   不过被胡茬这样蹭实在不是很舒服。   她就伸手推了推魏城的头,一双秀气的眉头轻轻的拧了起来,嘟囔着:“不要蹭了,痒。”   她才刚睡醒,说话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会带上些鼻音,听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慵懒。   再看她的神态,简直就如同一只在日光下闭着双眼晒暖儿,在正在做好梦的小奶猫一样,忽然被人搅了好梦,皱着眉头,挥着小爪子,喵呜一声抗议。   但这抗议给人的感觉也是可爱的。   魏城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软成了水一般。所以并没有听林清瑶的话,反倒用自己的胡茬去蹭林清瑶细嫩的脖颈。   这就很痒了。   林清瑶忍不住笑出声来。   晓得睡是肯定没法子再睡下去了。她就睁开眼,用右手食指戳了魏城的脸颊一下,笑着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魏城也笑:“都已经过了申正了,我怎么不回来?”   “都已经过了申正了?”   林清瑶听了,一脸的惊讶,“我怎么睡到了这个时候?”   用完午饭之后她只是觉得有些困,想要歇个中觉而已,怎么这一歇竟然就歇到了申正时分?   明明今儿半上午她才起来的。那算一算,她今儿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了。   就说道:“丁香,桃叶和桃枝怎么也不过来叫我?”   “叫你做什么?”   魏城也顺势躺了下去,还伸臂将林清瑶往自己的怀中带。   一面笑道,“你前几日为着你表哥的事那样操劳,她们也都知道你辛苦。现在闲下来,是该让你歇一歇的。”   语气里面有着酸意。   林清瑶听了,真是哭笑不得。   其实这几日她在舅母那里前前后后的操劳,魏城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表现出他的酸意了。   甚至有一次他还曾经提起过,说以前她母亲和舅母有意让她和表哥定婚的事。   林清瑶知道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但那时候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对待晏星河的感情从来就没有什么变化,一直只将他当做自己的兄长来看待的。   而且,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她都已经嫁给魏城了,晏星河也娶亲了,魏城还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就笑着说道:“你可真是。瞧着不是很睿智冷静的一个人么?怎么在这件事上心眼这样的小?”   小时候压根就没成的事他还一直惦记着!难怪那时候晏星河会试之后来见她,其后每次她想去看看晏星河他都要跟着。甚至连这次晏星河娶亲,她多操持了些事务他都吃醋,说是她将晏星河的事看得比他还重,那几日眼里压根就没有他,冷落了他。   幼稚的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好像还要跟晏星河争宠,一定要她时时刻刻眼中心中都只有他一个人才行。   魏城倒不觉得自己幼稚。   就轻哼了一声,头埋在林清瑶的肩窝上,说道:“我再睿智冷静,那都是在别人面前,和别的事上。在你面前,还有你的事上,我的心眼从来都是比针眼还小。”   听听!不但不以为耻,反倒还以为这样他还多了不起一样。   林清瑶笑的停不下来,伸手拧了他的脸颊一下。   不过与其说是拧,倒不如说是摸。   力道很轻。而且她的手指娇嫩,还抹了护肤的东西。是玉兰香味。   魏城鼻尖就闻到了一阵极清幽的香味。鼻尖又在林清瑶细腻的脖颈上蹭着,忍不住就开始不老实起来。   林清瑶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她现在觉得身子有点儿懒懒的,不大想动弹。就伸手推他,说道:“你快起来,我懒得很,不想动。”   魏城在她的耳边低低的笑了一声:“不用你动,我来。你躺着就行。”   林清瑶:......   反正她总是拗不过魏城的。索性时候还早,也没有什么事,就由得他去了。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魏城才终于放过她。   林清瑶原本就觉得懒懒的,这会儿就越发的不想动弹了。   被魏城打横抱到临窗木炕上坐好,手指头都不想抬一下。   好像也不大饿的样子。特别是看到炕桌上的菜都有些油腻。   就皱了皱眉,说道:“油腻腻的,谁吃这些?”   叫桃枝去小厨房问一问,可有什么清淡的,最好是酸爽可口的菜拿来。   桃枝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里间。等再回转来的时候,手里的小茶盘上放了一只白瓷小碟子。   “夫人,”桃枝面上有些为难,“厨房里的柳嫂子说晚饭她只做了这些菜,并没有其他的菜了。倒是有一碟子腌的黄芽白菜,是她前些时候才腌的,今儿才刚拿出来炒了。原是预备自己吃的,所以就搁在那里。不过她自己并没有动一筷子。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尝一尝?”   说着,走近些,让林清瑶看碟子里面的咸菜。   林清瑶就看到一碟子米黄色,切的细如丝的菜。桃枝才走近,她仿似就闻到了一阵酸味。   也不知道为何,闻到这股子酸味的时候她就觉得极开胃。   就叫桃枝:“将这个放下,我尝尝。”   桃枝应了一声,拿起来放到了炕桌上。   林清瑶拿筷子夹了些尝了尝,就觉得甚是可口。   这顿晚饭竟是就着这碟子腌的黄芽白菜吃了一碗饭,其他的菜她连尝都没有尝。   且吃完之后,还叫了桃枝过来,吩咐她去厨房跟柳嫂子说一声,说是这个黄芽白菜极好吃,让她这几日多腌一些。   魏城见状,不由的也好奇这碟子腌的黄芽白菜到底有多好吃。伸筷子夹了些尝了尝,虽然味道不错,但也应该不至于让林清瑶爱好到这个地步吧?   连这满桌地方菜她都不吃,只说油腻。其实他觉得一点都不油腻......   但是魏城是极宠林清瑶的。莫说她只是说这几道菜油腻,不爱吃而已,要是哪一晚林清瑶瞧着天上的月亮说这月亮方的挺好看,只怕魏城都会附和着说,嗯,这月亮瞧着确实有点儿棱角。   晚饭后两个人对面坐在炕上闲话。   白日明明还是个有阳光的好天气,到了黄昏的时候空中的云层却渐渐的厚了起来。到了这会儿,外面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雨滴敲打在院子里宽大的芭蕉叶片上,已经转黄的梧桐叶上,淅淅沥沥的一片轻响。   深秋仿似是个特别容易让人感伤的日子。特别是这样下雨的夜晚,听着雨滴淅淅沥沥的敲打着芭蕉和梧桐的叶子,就会越发的让人觉得心情阴沉起来。所以才会有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这样的诗词。   但若有深爱的人陪伴在身侧,听着这样的夜雨芭蕉,夜雨梧桐便不会觉得忧愁了,反倒只会觉得极有雅趣。   林清瑶正拿了烛剪在剪灯花,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微微的侧了侧头听了一会,然后对魏城笑道:“下雨了。”   魏城嗯了一声,直起身推开半扇窗子。   夜风挟带着微微的雨汽吹了进来,扑在脸上,凉丝丝的。   林清瑶笑着放下手里的烛剪,将画着两竿翠竹的灯罩子罩在了烛台上。直起身,过去靠在魏城的身上,同他一块儿看着窗外。   灯花被剪,烛光立刻明亮了不少。   橘色的灯光漫了出去,能看到窗前一小块地方。   墨绿色的芭蕉叶片上已经湿漉漉的了。远处的梧桐树看不到,但是能听到雨声敲打着梧桐叶。墙角栽种的一丛翠竹被夜风吹着,竹叶唰唰的轻响。   空气中还有一股子清香。许是阶下茉莉花开了,也许是竹叶淡淡的香味,混杂糅合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极其的清爽。   林清瑶看了一会儿,又侧耳细听了一会雨声,侧过头同魏城笑道:“这一场秋雨下来,只怕梧桐树上的叶子都要落尽了罢?”   魏城嗯了一声。抬手轻轻的摸了摸的她的脖颈,笑道:“不过等到明年春天,梧桐树上又长出新的叶子出来。”   “然后等到明年秋天,下雨的夜晚,我们再一块儿这样坐在这里听雨打梧桐叶,猜测这一场秋雨下来,梧桐树叶是不是都会落尽了的话?”   林清瑶笑着接过他的话,仰起头看他。   烛光下她眉眼间都是盈盈的笑意,颊边梨涡隐现,甚是娇美。   仿佛间还是以往的那个小姑娘。心中再无半点愁绪,也无半点烦心事,抬起头这样娇笑着同他说话。   魏城只觉自己的一颗心软成一片,竟是不晓得该如何疼爱林清瑶才好。   仿似无论如何疼爱她都是不够的。恨不得将她就这样的嵌入到自己的骨血中,往后余生再无片刻的分离才好。   低头亲密无限的在林清瑶秀气的眉心间落下一吻,魏城眼中也满是温柔笑意。   “嗯。以后年年秋夜雨打梧桐叶时,我们都会像现在这样相拥在一起,猜测梧桐树上的叶子会不会悉数落尽。”   直至我们白发苍苍,相携到人生尽头。这辈子,再无分离。 第109章 正文完结   侧躺在魏城温暖的怀中, 耳听着窗外雨打芭蕉淅淅沥沥的声音,林清瑶渐渐的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但也许不是梦。   好像自己醒转了, 坐了起来。   屋里的灯烛都已经吹熄了, 窗外雨声未停,一室淡淡的幽蓝色。   她望着门边,这一刻她心里仿似很紧张, 仿似也有着期待。但是她不明白她在紧张期待着什么, 胸腔里的一颗心一直在砰砰的乱跳着。   仿似才才过了一刻钟,但也仿似过了很长的时间,她看到挂在碧纱橱上的浅丁香色绣折枝花卉的软绸门帘被从外面掀开了, 有个小人儿走了进来。   是个男孩儿。生的粉雕玉琢的,眉眼间有点儿像魏城, 但仿似又有点儿像她。   不过这个男孩儿可不比魏城的深沉内敛。他应该是个爱笑的孩子,应该也是会撒娇的。看到她, 就对她露出了个笑容, 看起来极可爱的模样。   随后还对她伸出手,小步伐虽然走的不稳,但也依然跌跌撞撞的往她这里走来。   林清瑶在看到这个小孩儿的时候就觉得心里软成了一滩水般。这会儿看到他向自己走过来, 立刻弯腰,对着他张开手臂。等他走到自己跟前,立刻将他揽入怀中,牢牢的抱住了。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抱了这个小孩儿在怀里的那一刹那,林清瑶好像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心里也满满当当的,再无半分疑惑。   而且也忍不住的想要跟这个小孩儿亲近。   就低下头, 用额头去蹭小孩儿的额头。   小孩儿好像很喜欢她这样做。一边咯咯的笑着,一双眼睛都完成了一条缝,一边口中还嘟嘟囔囔的在说着什么。   林清瑶一开始还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后来忽然听懂了,整个人不由的僵住了。   因为她明白那个小孩儿在叫她娘!   他在叫她娘!   这是......   林清瑶震惊的低头看着这个小孩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小孩儿还不明白她的震惊,伸了小手来轻轻的碰触她的脸。   林清瑶仿似能感觉到他手掌心的温热和柔软的触感。但是她实在是太震惊了,所以压根就没有任何反应,只呆呆的看着这个小孩儿。   但是这个小孩儿碰触了一会儿她的脸,又对她笑了一笑,忽然就化作一道光,没入了她的腹中。   好像一刹那腹中就有什么东西充盈了起来,连带着胸腔里的一颗心也都满满的充盈了起来。   同时心里就有一种很释然的感觉。   这是我的孩子,我血脉交融的孩子。我们的缘分到了,我的孩子终于来找我了。   林清瑶是笑着醒过来的。而且醒过来之后就立刻将还在熟睡的魏城推醒。   魏城迷迷糊糊中也不晓得她这是怎么了,但还是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的往自己的怀中揽了揽。   林清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一边推他,一边就说道:“你醒醒。孩子,我们的孩子来找我了。我们有孩子了。”   因为太激动,她这话说的颇有些语无伦次的。   不过魏城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立刻很震惊的醒过来。然后就问她:“孩子?”   怎么会好好的忽然跟他说这个话?难道是因为一直很想要个孩子,所以......   就很担忧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以为她这是发烧说胡话呢。   林清瑶这会儿还在高兴头上,也没有去计较他现在在想什么。   抬手就将他的手打开,然后很兴奋的跟他说了自己刚刚做的那个梦。   “......绝对不会错的,我肯定怀上了孩子。我的孩子,她来了。而且还是个男孩儿。”   魏城:......   仅仅只是做了个梦,就这样笃定自己怀上了孩子,说实话,魏城是不大相信的。   他觉得肯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林清瑶就是一直太想要孩子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压根就当不得真的。   但是看着林清瑶现在这样激动和高兴的样子,这些扫兴的话他肯定不能说。   就附和的说那真是太好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她现在看起来是高兴的。至于其他的,也只能留待明日再说了。   看看窗外天光依然是暗的,小雨也依然淅淅沥沥的敲打着屋檐,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魏城便揽了林清瑶在怀,柔声的哄着她继续睡。   林清瑶正在兴头上,哪里能睡得着呢?不过也晓得明日魏城要早起去枢密院,所以即便她内心再雀跃,依然乖乖的应了一声好,闭上双眼,躺在魏城的怀里一动不动。   很快的就听到魏城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和着窗外的雨声,听起来竟有催人入眠的功效。   魏城的怀抱又很暖和。这样清冷的深秋之夜,窝在这样暖和的怀抱里面简直是一种享受。   于是林清瑶一颗雀跃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后来不知不觉中也渐渐的睡熟了。   等到次日醒转来的时候,魏城已经去枢密院了。   丁香,桃叶和桃枝进来伺候林清瑶梳洗,从小厨房将早饭拿了过来。   因着昨儿林清瑶才吩咐过,所以一众小菜里面也有一碟子腌的黄芽白菜。   今儿熬的粥又是碧梗粥,配着这腌的爽口的黄芽白菜是极下饭的。   林清瑶注意力却有些不大集中。   她想起昨儿晚上她做的那个梦来。   当时那样的激动雀跃,还忍不住将魏城推醒了告诉他这件事,现在睡醒了,细想来,也觉得自己有几分好笑。   只是一个梦罢了,怎么就那样的当了真了呢?肯定是自己一直都想要个孩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昨儿晚上才会做那样的梦吧?   但是,梦里那个小孩儿娇软着声音叫她娘,还有他的小手碰触着她时的触感,就算现在想起来......   林清瑶忽然就放下手里的筷子,叫了丁香过来,吩咐她:“你去告诉邵潜,让他现在就去请个好大夫过来。”   *   魏城散值回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想昨儿晚上的事。   林清瑶昨儿晚上给他说的话仿似还在耳边。当时她兴奋激动的模样也仿似还在眼前。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觉得很失落......   恨不得立刻回到家,现在就看到林清瑶。   于是等到了大门口,好来不及等马儿停住,魏城就已经先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鞭子隔空抛给跟在身后的一名侍卫,然后大踏步的往门里走。   一路到了裕园,路上见到的丫鬟仆妇都是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看到他就对他屈膝行礼,叫侯爷。还说了贺喜的话。   魏城莫名其妙。   不过他这个人在外人面前冷淡惯了,所以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继续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等回到裕园,就见里面来来往往的丫鬟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多。   桃枝正手里拿着茶盘从屋里掀帘子走出来。看到魏城走过来,忙屈膝对他行了个礼。   一面伸手打起帘子请他进屋,一面又笑着对屋里喊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林清瑶已经从里屋出来了。   穿一件海棠红色绣折枝玉兰花的缎面长袄,鬓边也簪了一朵海棠红色的堆纱绢花,衬的整个人便如初春枝头一朵刚刚盛开的海棠花儿一样的娇美。   而且林清瑶面上是带着笑的。眼角眉梢,全都是盈盈的笑意。   看得魏城也不由的喜悦起来。两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眼中含笑的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察觉到她的手指尖微凉,就将她的一双手都合在自己的手掌心,替她焐着。   就听到林清瑶的回答:“我们有孩子了。”   很激动兴奋的语气。   魏城一怔。还以为林清瑶这是陷在昨儿晚上的那个梦里面还没有出来,心里正斟酌着措辞要怎么温柔的劝说她,忽然又听到林清瑶在说道:“上午我已经叫人请了大夫过来给我看过了。大夫把过脉,说我确实有孕了。不过时日还很短,尚且还不到两个月。”   魏城:......   魏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睁大了,看着林清瑶。   林清瑶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依旧笑道:“我就知道,昨儿晚上的那个梦不仅仅只是梦。是我的孩子来告诉我,他来了。”   说到这里,她将右手从魏城的手掌心里面抽出来,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腹部。   魏城看着她轻扶着腹部的动作,依然震惊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孩子,瑶瑶果然有了孩子!   一方面他自然是极其高兴的。于林清瑶而言,是夙愿一朝得真,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初为人父的震惊和欣喜。   但是另外一方面......   魏城眼中染上了浓郁的担忧。   林清瑶很明白他的这个担忧。右手轻轻的覆在他的手背上,望定他的双眼,柔声的就说道:“十月怀胎,现在已经两个月了,算下来再过八个月我们的孩子就会出生。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想一想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呢?”   先用其他的事情来转移一下魏城的担忧。   魏城现在正是心乱全无头绪的时候,被林清瑶这样一说,果然极容易的就被她牵着思绪走了。   他和林清瑶的第一个孩子,这名字肯定得好好的想一想,丝毫不能马虎。   一双好看的长眉就微微的拧了起来。   林清瑶看见,唇角微弯。   晓得他心内的那些恐惧全都是因为紧张她,害怕失去她,不过没有关系,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同样的,她也会一直陪着他身边。每当他进展过来,害怕了,她就会宽慰他。   只是八个月的时间而已,她相信他们一定都会好好的。   梧桐叶尽时,京城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   雪中寻梅,幽香阵阵。待到雪尽春暖之时,鹅黄色的迎春花在枝头悄然开放。   至此,林清瑶腹中的胎儿已经有七个月了。   不说魏城日日紧张的绷着一张脸,恨不能全天都跟在林清瑶身边寸步不离,就是林清瑶自己,也忍不住的开始紧张担心起来。   也不晓得是因为她的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活泼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原因,近来她感觉胎动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剧烈了。   就仿似下一刻这孩子就会出来一般。   特别是每到半夜时分,这孩子也不睡,越发的清醒起来。在她的腹内动个不停不说,有的时候简直就像隔在肚皮在跟她打招呼一般。都能看到自己肚皮上能浮现出小手小脚 的形状。   每当这时,林清瑶总是忍不住的会去摸一摸这些小手小脚。   魏城却是又觉得新奇,又觉得担忧,又觉得气恼。   新奇是他以前从来不晓得胎儿在母亲腹中还会这样的动弹,担忧是他担心林清瑶会觉得难受,气恼这是,这孩子竟然这样的皮!这还没出生呢,就已经会这样的折腾母亲了,那等生下来了还得了?!   就决定等这孩子生下来了,若是个男孩子,一定要对他严厉些。但若是个女孩子......   一想到女孩子娇娇软软的样子,好像他这个做父亲的就没法子严厉得起来。   好在大夫说这些都是正常的胎动,魏城和林清瑶才略略的放下些心来。   不过随着林清瑶怀孕的月份越大,腹部鼓起的越大,魏城的担忧依然是每日剧增。   林清瑶自然是百般安慰他,叫他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还说她和孩子一定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孩子的名字他们也都想好了。   虽然当时林清瑶做梦时梦到的是个男孩儿,但是也怕万一这个梦她做的不准,生下来的若是个女孩儿呢?所以男孩儿女孩儿的名字就都取了。   若是男孩儿就叫魏安靖,女孩儿就叫魏安宁,都是希望孩子一辈子康宁平安的意思。   当然,魏城最希望的还是林清瑶一辈子也能康宁平安,这是他毕生最大的心愿了。若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想必若没有林清瑶在他身边,余生他纵然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所以从来不信神佛的人,现在竟然开始每日都要静下心来抄写一个时辰的佛经。只希望上苍垂怜,能让林清瑶顺利分娩。也希望能让她在分娩的时候能少受些苦楚。   许是他的诚心终于打动了上苍,等到五月园子里的那片芍药花盛开之时,林清瑶阵痛了一下午,于傍晚时分顺利的生产下了一个男婴。   生产的时候魏城是一直陪伴在林清瑶身旁的。   林清瑶原本还不肯。自来女子生产,哪里有男子陪伴在身旁的呢?而且她觉得自己生产的时候相貌肯定不美,生产的过程只怕也会很血腥,不想吓着魏城。   知道那年他母亲难产去世的事让他很惧怕这些。   就叫魏城在门外等候。   魏城却不肯。   妻子受着那么大的痛苦在生孩子,这时候正在需要他这个做丈夫的在身边陪伴的时候,他怎么能在外面等候呢?   必定要陪着林清瑶一起。   林清瑶争不过他,只得随他了。   但还是叫他闭眼。而且,为了不让他担心,自己也是紧紧的咬着唇,就算再痛也尽量不叫出来。   却不想魏城却是中途睁开了双眼,看到林清瑶咬的鲜血弥漫的下唇,又是担忧,又是心疼。   颤着声音叫了一声瑶瑶,眼中竟然有眼泪水落了下来。   林清瑶反倒一怔。   她是从来没有看过魏城哭的。没有想到他这样严肃冷厉的一个人,竟然会在她的面前哭。   是太心疼她,也太紧张她了吧?   这样的一个男人,又怎么能让她不心疼呢?   就叹了一口气,抬手去拭他脸上的泪水,轻声的说道:“哭什么呢?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魏城握着她的手,低头亲吻着她因为忍痛而汗湿的手背。虽然连连点头,但眼泪水却控制不住的一滴滴的继续滚落。   他是真的不想让林清瑶受这些苦楚,恨不能以身代之。   好在之后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林清瑶终于生下了孩子。   稳婆将孩子用包被包起来,笑着对魏城和林清瑶道了喜:“恭喜侯爷,夫人,是位小公子呢。”   林清瑶示意她将孩子放到自己的臂弯里,伸手轻轻的戳了戳还在打哈欠的孩子的小手。   忽然想起那晚的梦来,就在枕上侧过头对魏城笑道:“你看,果然是个男孩儿呢。”   魏城却并没有分一丝目光给孩子,只一直看着林清瑶,依然一脸担心的模样。   林清瑶明白他的担忧。伸手握住他的手,含笑说道:“你放心,我没事,孩子也还好的。我以前说过,我和孩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又开玩笑说道:“魏侯爷这么英明神武,小女子说过的话哪里敢不算数呢?不然魏侯爷会不责罚小女子?”   但是魏城并没有被她这句话给逗笑。   刚刚林清瑶生产的这段时间他实在是太紧张,太担忧了,导致现在林清瑶顺利的将孩子生下来,也母子平安,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是软的。胸腔里的一颗心也依然在突突突的乱跳个不停。   伸出去摸林清瑶脸颊的手也在发着抖,仿似担心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梦。   反倒是林清瑶看到他这个恍惚的样子,笑着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指尖。然后问他:“痛不痛?”   她咬的时候还是用了些力的。一来是想让魏城早点从那种担忧紧张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二来,也是想要告诉他,痛,就说明她还好好的在这里。   “痛。”   魏城低低的应了一声。不过心里却是欣慰的。   随后他弯腰俯身下来,伸出双臂,将林清瑶揽入自己的怀中。   这一刻,他一直乱跳的一颗心才终于渐渐的安宁平稳了下来。   头枕在林清瑶的肩头,亲吻了下她的脖颈,鼻尖是他一直很熟悉的幽香。   他的瑶瑶,还好好的在他的身边。往后她也一定会一直好好的在她身边。   若不然,如她所言,他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终要找到她,责怪她的失信,罚她永生永世继续跟他做夫妻。   又侧过头看了看躺在林清瑶臂弯中的孩子。   还有他们的孩子,也会一直好好的陪在他身边的。   而在三年后,一个夜雨淅淅沥沥轻敲梧桐树叶的深秋之夜,他们的女儿也出生了。   魏安靖,魏安宁,一家人皆是一辈子康宁平安。   终究是不负当年林清瑶的那句,她会和孩子一辈子陪在魏城身边,于每年深秋之夜,同他猜测这场秋雨之后,梧桐树叶会不会落尽的笑语。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圆满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到这里就全都完结啦,感谢各位一直追文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