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珍馐美人 作者:久岚   文案:   孟溪前世走错路,以为那富贵公子会许她真心,结果临死前只有义兄陪在身边……   这一世,孟溪拿起锅铲,跟义兄说:“哥哥,我会一直养着你,养到你考上举人为止!”   义兄:嗯,该的。   等到孟溪的厨艺名扬京都后,她发现他的义兄竟然是传闻中早逝的宣宁侯。   义兄:还要养我吗?   孟溪:……   -------   本文又名《义兄打脸日常》,《义兄天天在被打脸》~   内容标签:女强 美食 甜文   主角:孟溪,孟深(秦绍)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孟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她以为马车摔下山的那瞬间,她心里所有的怨,所有的后悔,所有的不甘都将归于尘土,只剩下无尽的安宁,结果……   孟溪摸摸自己的脸,瞬间笑了起来。   真好啊,她活了!   她再不是那个病恹恹,躺在床上枯槁的宛如死人般的孟溪,她朝气蓬勃,神采飞扬,正是最健康的时候。   孟溪放下镜子就要跑出去,却听到大伯的声音:“人人都说阿溪是当厨子的料,她偏偏不肯……娘,你说怎么办吧,我们供不起阿深念书了,他一个人花的钱抵得上我们一家子,就算考上举人又有什么用?”   说得是她的义兄孟深。   孟深是孟溪的父亲在林子里发现的,当年不止胳膊被烧伤,人也神志不清,父亲心善,不肯见死不救,将他背回家中。孟深醒来后不记得身世,就被当做孟家的孩子养。   他虽然性子古怪,念书却一流,镇上的孩子都不如,可惜父亲过世后,孟家的人不再愿意供他念书。   就在前世的这时候,大伯提出建议,让孟溪去学厨挣钱。   然而她实在不喜欢做厨子,厨子不能打扮不说,整日与油烟为伴,她珍惜自己的脸。   孟溪一直觉得她是整个盐镇最为好看的姑娘,凭这容貌必定能嫁入富贵人家,所以大伯说学厨,她一口就拒绝了,哪怕她有天赋——她有一双如秤一样的手,凡是她往菜里放的盐,糖,酱,没有一次是有误差的。   这种天赋在幼时就被孟家人发现了,后来他们每次做菜,就会逗孟溪,说,“阿溪,快来放盐……”   她真的每一次都放得恰恰好。   但父亲母亲尚在时,疼爱她,不太让她做厨房的活,而今却不一样了。   谁会白白养着她跟义兄呢?   所以前世,孟溪就想着嫁人,她看上了盐镇的知县林时远,这林时远是书香门第出身,虽然林老爷是做大官的,却不纵容儿子,反而将儿子弄到京都辖下的盐镇历练。   年轻知县长得俊俏,唇红齿白,孟溪一见倾心,而小姑娘粉面桃腮,楚楚动人,也让林时远念念不忘,那时候,孟溪以为自己一生终有所托,直到林老爷出现在盐镇……   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   林老爷雷厉风行,很快就把林时远调离盐镇,而且还给林时远定了一门好亲事,孟溪听说那姑娘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而是勋贵之女。   她不甘心,寻到京都。   可惜就算见到了林时远也枉然。   他让她忘了他。   年轻男子甚至当着她的面落下了泪,而他嚣张的未婚妻跟踪而至,鄙夷的道:“你这样的身份,也配?”   孟溪就此病了。   她分不清是因为林时远的负心,还是因为那种羞辱,她病得很厉害,而孟家也没有多余的钱给她治病,倒是她的义兄孟深一直对她不离不弃。   有一天,孟深也不知从何处弄来银子,说要带她去京都看病,说一定能将她的病治好。   那天雷雨交加,孟溪被他抱上了马车。   印象里,那马车很是豪华,她躺在上面,闻到了很清香的味道。她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她怀疑她是出现了幻觉,义兄怎么雇得起这样的马车?而且,他的衣着似乎也很华贵……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义兄说了什么,可她并不曾听清楚,然后,车厢忽地有一阵剧烈的颠簸,随即传来车夫的喊叫声,她知道出事了……   马车坠入山谷时,义兄抓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如此温暖。   她心想,原来古怪的义兄是那么疼爱她的,可惜被她连累,竟葬身于此。   孟溪推开房门叫道:“大伯,我愿意去学厨!”   孟溪的大伯吓一跳,愣愣的道:“……好,好。”   孟老太太也惊住了:“阿溪……”   “祖母,哥哥在何处?”孟溪却问。   “阿深?应该是在屋里看书吧。”   义兄人懒,就喜欢看书,十一岁的时候考上了秀才,给孟家狠狠争了一回脸面,那时候全家都供着他,就希望义兄能再接再厉,考上举人,考上状元,当上大官,这样孟家的人也能跟着过好日子。   结果义兄举人是考上了,但没考上贡士,义兄又不想干活。   渐渐的,孟家人就有些失望,加上义兄心高气傲,嘴不饶人,父亲死后,谁还愿意出这个钱?   就是她,心里都不喜欢义兄。   可就在她病了的时候,义兄竟然愿意带她去京都治病……孟溪跑到义兄住的地方趴在窗口看了看,见他垂着头盯着书一动不动,孟溪又飞快的跑去厨房。   前世,她没有给义兄做过饭,就怕弄花她的脸,弄伤她的手,这次,她不怕了。   孟溪去前面的小菜圃拔了些韭菜,去鸡窝里掏了个鸡蛋,又蹲下来烧火。   孟老太太听到动静过来瞧:“阿溪,你在做什么?”   “给哥哥做饼吃!”   韭饼是母亲擅长的,母亲比父亲去得还早,但孟溪记得这个味道,她飞快的洗韭菜,切碎,加盐,加酱,然后和面揉面,再挖些家里剩下的猪脂,掺入砂仁,花椒。   她以前不是不会,只是不想。   孟老太太看得目瞪口呆。   孟溪很快就将韭饼做了出来,放入锅内烙熟。   香味扑鼻,孟溪给祖母盛了一个,然后就端去义兄的房中。   门咯吱声被推开,孟深抬头,发现是孟溪进来了。   小姑娘现在才十四岁,鹅蛋脸,细长的眉,一双眼睛顾盼生姿,好像带着钩子,而此时对他笑得分外的甜,甜的渗人。   孟深眼睛眯了眯:“你来作甚?”   “怕哥哥肚子饿,影响看书,”孟溪轻手轻脚进来,把韭饼搁在书案上,“趁热吃吧。”   影响看书?孟深差点笑了,孟溪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宣宁侯,他真名叫秦绍,前世要不是孟溪,他本来都恢复记忆,要搬入宣宁侯府了,就因为她病了,他不得不把孟溪从盐镇带去京都。   因为义父临死前,曾拜托他照看好孟溪。   可惜这小姑娘贪慕虚名,看上林时远,非得要嫁之,后来把自己给耽误了。   看她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他原是不想理会,奈何欠了义父人情,想一次还清,这样,他与孟家就再没有任何纠葛。   谁想到……   孟深看着孟溪,这简直是个扫把星,因为她,他英年早逝!   如果那日不救她,他早就在宣宁侯府享福了,他有侯爷的爵位,有数之不尽的家财,他愿意的话,还可以入朝为官,有权力在手。   然而就在那一天,一切都失去了。   拜谁所赐?   孟深嫌弃的看一眼韭饼,一个饼能弥补吗?   义兄长的其实不赖,但他身上有种邪气,总是不叫人那么舒服,比如他的眼睛很狭长,眼尾翘起来,看着人的时候就总是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而一旦他笑了,那笑容就透出几分凉薄,似乎是一种嘲笑。   孟溪幼时就不喜欢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要救下这个孩子,把家里的钱都花在他身上。   后来考上秀才了,孟溪就觉得,义兄还是有优点的,因为家里但凡来客人都会对义兄称赞有加,说盐镇难得有这么小就考上秀才的。   但是……   义兄越长越大之后,懒病也越来越明显,有时候她还知道帮着家里收拾东西,义兄却从来不动手,大伯看不过眼,他就说,“我是做那种事的人吗?”   言下之意,他是非富即贵的命。   可惜,义兄的家人一直都没有出现,孟溪心想,她才不会做厨子去供义兄念书呢,她只会去改变她自己的命!   但她想错了。   孟溪声音格外的温柔:“哥哥,再不吃,这饼就要冷了。”   冷了就冷了啊,孟深心想,他明天就离开孟家去京都,他要去做他的宣宁侯!   谁稀罕吃这个饼?   孟溪看他神色不善,有一瞬间差点没有耐心,可想到义兄为帮她而丧命,轻叹口气,将韭饼端起来,夹起一块放在孟深嘴边:“哥哥,你吃一口嘛,我专门给你做的,你吃一口好不好?”   声音娇滴滴的,孟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道孟溪今日莫非是吃错药不成?   她为什么要给他做饼?   “你……”他盯着她看,“有何意图?”   往前自己与他颇是疏离,难怪他起疑,孟溪灵机一动:“哥哥,我昨日梦到爹爹了,爹爹问起哥哥可吃好穿好,我才惊觉,我一直对哥哥不够关心。”   呵……   良心发现吗?   不过提到孟父,孟深始终是硬不下心肠,当年要不是他,自己不会活到现在。   这家里,也只有孟父对他是真心。   孟深张开口,将韭饼吃了下去。   谁料这一尝,便有些停不下来,明明只放了韭菜鸡蛋的饼竟有种说不出的美味,入口酥脆,咽下去后,唇舌间香,咸,麻,韵味悠长。   他瞅瞅这饼,傲慢的道:“再喂一口。”   孟溪欠他的,喂一整个饼都应该!   他似乎觉得很好吃,孟溪心里欢喜,看来自己做厨子真的有天赋,这样的话,她一定能学好。将来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她就可以养活自己……不,她还可以供义兄继续念书!   “哥哥,明日我再烧别的给你吃。”她笑着道。   孟深眉梢微扬,心道,明日……他明日就要走了,以后与她再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本重生美食,打脸男主文~   另外有两本预收文,希望大家帮忙收藏一下,很快就开。   《重生嫁给侯爷》   《女配咸鱼了》   苏瑛入宫三年后,发现自己只是宫斗文中的深情女配,难怪就算把命给皇上,他对她也颇为冷淡。   苏瑛佛了,打算收回感情,悠闲的过完一生。   所以……   把给秦玄穆酿的酒送别人了。   把给秦玄穆种的花也送别人了。   把给秦玄穆画的舆图也送别人了。   秦玄穆:???   后来,苏瑛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的位份一升再升,宠冠后宫。 第2章   听说孟溪愿意学厨,她大伯的女儿孟竹,也就是她的堂姐,十分担心。   “阿溪,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吧!”两个人坐在一条长凳上,她搂着孟溪的肩,“阿溪你是做官夫人的命啊,你看刘家的杏儿,她就嫁给县丞了,她什么样儿?连你一半都比不上!”   前世孟竹也这么说,她万分赞同,但经历过林时远的事,她发觉要做官夫人很难,家世这个门槛,不是想越就能越过的。   “堂姐,刘杏儿的爹好歹是开米铺的,家里不缺钱,我们家呢?你真以为我的脸有这么金贵?”   “就是金贵!”孟竹做梦都想长成孟溪那样,摸着她的脸爱不释手,“哪一处都好看,我百看不厌。”   “行了。”孟溪躲开她的手,“帮我想想烧什么菜吧,过阵子要去拜师学艺,总得有个拿手的。”   “你拿手的不就是撒盐吗?挥一下,能把梁师傅惊得目瞪口呆。”   孟溪:……   “光是调味怎么行。”   孟竹想一想:“要不做个肉片炒黄花菜?”   穷人家吃点肉就觉得这菜好的不得了,但要去拜师,恐怕不行,孟溪道:“得精致些的。”   “那就是我们吃不起的了!”孟竹灵光一闪,推推她,“还记得那个如意卷不?”   前几年姐妹俩在上元节看到的,大冬天有个小贩支了油锅,把一个个做好的如意卷放里面炸,光是听声音都觉得暖,别提混杂的各色香味了。可惜两人兜里没钱,愣愣看了半天走了。   “那可漂亮吧?我馋到现在!”孟竹舔嘴唇。   “就做这个吧,”孟溪拍定了,“不用肉馅,咱家也做得起。”   两个小姑娘挨一起窃窃私语。   孟溪的大伯母王氏看到了,与丈夫道:“阿溪怎地就答应学厨了?这孩子之前不是还发脾气,砸了茶杯吗?”   “我也不知……”孟方庆当时便吓了一跳。   “唉,她哪里该去学厨,她该嫁人,指不定聘礼多的能摆满院子。”   “别胡说!”孟方庆皱眉,“她的婚事轮不到我们做主,我们也不要提,嫁得好就罢了,嫁得不好,到时候是不是你跟我来担着?只要阿深不要我们供着就行……我们也供不起,儿子马上要娶妻,聘礼钱还没凑够呢。”   想到这事,王氏顿时就没闲工夫操孟溪的心了。   盐镇有个远近闻名的厨师,名叫梁达,他自个儿开饭馆,生意火爆,最近年纪老迈退了下来,改收徒弟。每年收三个,不止不要束脩,每月还给予丰厚的工钱,唯一的要求就是出师前,每位徒弟必得留下六道自创的菜式。   为何?因梁达师傅要谱写一部流传百世的美食集。   如此好事,想求学的人如过江之鲫,这就让梁师傅的要求一高再高。   为挤进前三,孟溪马上卷袖子练习。   如意卷顾名思义,形如如意,乃干豆腐皮做成,里面裹上各种馅儿,卷成笔管大小,三卷合成再用一张大豆腐皮裹之,入油煎炸。冷却后,捞出切成小段。   孟奇砍完柴已是天黑,一回来便闻到豆腐皮的香味,只当是家里留给他的晚饭,结果却见堂妹在灶台边忙乎,他十分惊讶:“阿溪,怎么是你?”   “正好,堂哥,你来尝尝,”孟溪把新做好的如意卷端给他,“我马上要去学厨了。”   孟奇差点没把碗摔了。   他的堂妹可不像自己的亲妹妹,孟溪与他们去集市,多少双眼睛盯着看,这是该藏起来好好疼的人儿,怎么就去学厨了?孟奇想一想,明白了——家里缺钱!   他面上生出几分愧疚:“阿溪……”   孟溪摆摆手,不需要他这副样子。   算起来,大伯一家没欠她,大伯大伯母除了要养一子一女外还要供养祖母,能怎么办呢?   “快吃吧,堂哥!”   “是啊,吃吧,哥哥!”孟竹叫得更大声,她完全没想到堂妹竟然能真的做出来,明明当年她也在旁边看着,却一点不记得做法。   这回,她总算如愿了。   孟奇笑,咬了一口如意卷,随之满脸震惊。   “如何?”孟溪问。   “好!”孟奇环顾一眼,“应该让阿深来评,我可说不出那些话,只能说好吃。”   太晚了,哥哥应该是看会儿书就要歇息的,她不想去打搅。   前世,她没有去学厨,大伯也拿不出钱给义兄请夫子,后来义兄便没再念书,不知整日做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在意,一心只在林时远的身上。   仔细回想,他似乎离开了盐镇一阵子?   有日祖母询问,阿深在何处?好几日不见人影,她摇摇头,满脑子想得是,林时远为何去了京都杳无音讯?明明离得不远,如若书信一封,不过两日就到盐镇。   他是不是真的屈从于他父亲了?   他是不是早已忘了她?   她一遍一遍的想。   耳边传来孟竹的声音:“阿溪,你用这道菜去拜师,一定会被梁师傅看上!”   孟溪回过神,夹起品尝,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嗯,不错。   她没吃过,但这正是她想象中的味道——原来,曾经因囊中羞涩买不起的美食,她自己也是能做到的。   孟溪瞬时有了一种满足感。   而此时的孟深在睡觉。   看书,是不可能的。   此前是因为失去记忆,才会想到去考秀才,走科举之路,这样才不会沦落到去种田——他身娇体贵,虽然当时不知自己的身世,可心里就是有种笃定,他与孟家的人不一样,甚至说,他与整个盐镇的人都不一样。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孟深闭着眼睛想,明日他就要离开此地了……   明日他该怎么跟老太太道别,跟孟溪道别?说出真相,绝无可能,若孟家的人知道他是宣宁侯,只怕这辈子都跟孟家脱不了关系。   孟深皱眉,要不还是悄悄的离开?   反正义父已经去世,谁会在乎他?前世他为弄清自己的身世去了京都,整整一个月都不见他们报官,回来后,倒是看到孟溪病了。   他想跟她说,“活该,谁让你指望林时远。”   但见她蔫儿吧唧的,懒得骂她。   孟深翻了个身,要不还是偷偷的走吧——今日早点睡,明日早点起。   翌日寅时。   太阳未出,天色漆黑,他从梦中醒来,额头冒汗,仿若是被梦里的熊熊大火所炙烤。   这个梦,他做过无数回,往前会害怕,因想不起发生了什么,现在却一清二楚。   他掀开被子爬起来,洗漱后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没什么东西,他来孟家时两手空空,中间并未添置多少物件,值钱的更是一样没有。孟深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件老旧的衣服,这是他被义父带回家,醒来后义父替他扯的。   当时穿在身上大得很,差点拖到地上,义父咧嘴一笑,“嘿,能多穿两年呢。”   他就知道孟家有多穷了。   孟深把衣服塞在包袱里,往身上一背,推开门出去。   谁料门口竟站着个人,突然发声:“哥哥,你要去何处?”   孟深吓出一身冷汗。   听清楚声音才发现是孟溪,他手撑在门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话该是我问你吧?说吧,想偷什么东西?是不是那支羊毫笔?”   那只笔是考上秀才后,考官送的,说他将来前途无量。   想来这考官的眼光是极好的。   孟溪:……   那瞬间,她有调头就走的冲动。   笔是不错,她认识林时远后,确实想过要买一支一模一样的送给他,当时被孟深各种挖苦。   嘴巴讨厌死了!   孟溪咬咬牙,又嫣然一笑,其实义兄心里是很关心她的,她不跟他计较。   “哥哥,我是见你这里的油灯亮了,请你来吃早饭。”   孟深:???   “我做了如意卷,莲子粥,鸡蛋酥,”孟溪说着目光落在孟深的肩膀上,“你背了什么?”   孟深面无表情的撒谎:“几本书,我想带去听风亭那边看,家里有些热。”   五月了,已近酷夏。   孟溪暗想,义兄可真勤奋呢,她邀请他:“哥哥吃完早饭再去吧。”   此时不合适走,孟深只好跟着她过去。   桌上真的放了她刚才说的那三样东西,烛光下,模样诱人。   孟深坐下来,极为怀疑:“真是你做的?”   孟溪实在不是一个喜欢下厨的人。   “是啊。”孟溪催着他道,“你尝尝,尤其是那个如意卷。”义兄的嘴巴很挑,刚刚来孟家时就能看出来,但他从来不跟谁抢。   不管是肉是鱼还是鸡蛋,端上来他们几个孩子都是虎视眈眈的,唯独义兄安静的坐着,仿佛是在让给他们吃,又仿佛是不屑,倒是父亲会夹在他碗里,他才慢慢吃一口。   孟溪盯着他,这样的人表现出好吃,就一定好吃。   孟深却没耐心,暗道应付完孟溪,还得赶路,便夹起一块如意卷。   切开的如意卷从侧面就能清楚的看到好几个层次,最外面是被炸得金黄的豆腐皮,第二层是叠成品字形状的三个卷儿,每个卷里面都包裹着不同的馅,有红色的,有绿色的,淡黄色的,光是色泽就令人垂涎。   再吃进嘴里,耳边咯吱脆响,豆腐皮特有的味道迅速在口中蔓延,随即夹杂了甜,酸,咸三味,又有豆子香,荠菜香,糯米香,层层袭来,他眉眼不由自主的舒展。   “好吃吗?”她问。   孟深道:“还行吧。”   那就是成了,孟溪原本自己也觉得不错,跟孟深道:“我用这如意卷去拜师,说不定梁师傅真的会收我呢。”   “梁师傅?”谁啊,孟深有疑问,但那疑问一闪而过就没了,他吃完就要走人,管他是谁。   孟溪却解释给他听:“梁师傅是镇上的名厨,我打算去拜师,要是梁师傅收下我,我就有钱养哥哥了。以后哥哥再不用担心,我会一直供着哥哥考上贡士……”   疯了吧?   竟然要养他?孟深差点呛到。   他真不知孟溪打得什么鬼主意,前世,义父在他身上花点钱,孟溪万分看不惯,现在,她居然要养他?   有意思。   孟深心想,孟溪本来就欠他一条命,养他也是该的,不妨多留几日,让她还还这债。   他夹起一块如意卷——等他满意了,再走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几日,到底是几日啊?   孟深:从一到N,看情况。   孟溪:…… 第3章   吃完了,孟深才问起她学厨的事情:“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前世孟方庆曾建议她去,被孟溪拒绝了,然后就看上了林时远,以为能嫁入林家。   后来呢?后来把他给害了。   他这世要是再给她治病,他就不姓孟!   孟溪当然不能说真话:“哥哥,你可还记得那个考官说的,哥哥前途无量,我心想再怎么样也不能耽误你念书……而且我前几日做了一个梦,梦到哥哥通过会试了呢。”借此想鼓励他。   原来如此。   指望自己当官好给她做靠山,嫁入豪门世家是吗?   孟深眯眼一笑:“可谢谢你了妹妹……你好好努力,必然能拜师成功。”   孟溪点点头:“嗯!”   她过来收拾碗筷。   鼻尖有一阵香气袭来,孟深忽地想到前世抱着她去马车,她身上并没有这种香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枯萎的花朵,随时消散。   他眉心拧起,自作孽不可活。   晨光此时从天边亮起,老太太也起床了,一进来就看到二人在堂房。   “阿溪,阿深,你们起这么早?”   “祖母,哥哥是要去看书,”孟溪笑,“我是想提前给你们把早饭准备好!”   “乖孩子。”老太太高兴极了,她感觉孟溪变得懂事了,不止肯为家里分担,人也勤快的多,“不过别把自己累坏,你大伯虽说让你去学厨,学不成也没事的,知道吗?”   老太太心想,孟深到底不是孟家的孩子,岂能真的为他勉强自己的孙女儿呢?   实在不行,只能让孟深自谋生路,他也十九了,就算不能挑担下地,凭他一手书法,卖卖字也行……但想是这么想,老太太没有当面跟孟深提。这少年在孟家长大,身上却有种矜贵气,让他去卖字,好似是天大的委屈。   要不,让儿子去说?老太太暗自琢磨。   如意卷,孟溪已经找到最好的做法,这日又开始练刀工,作为厨子必备的技艺,她必须要掌握。   厨房里传来一阵阵的剁声,孟竹听得心惊肉跳,在门口东张西望,等到孟溪停下手,她看到砧板上一堆的莴苣丝。   “你又要做什么了?”她跑上来询问。   “吃了就知。”   孟溪把莴苣丝往大锅里一扔,只见一片绿色漂浮于尚在翻滚的白水中,好似细细的海草在海浪中起伏。   过得片刻,她将莴苣丝捞起,放入凉水中挤干摆于粗瓷碟,然后加调料。有糖,有醋,有麻油,孟竹发现她完全都不犹豫,不像娘烧饭时都得掂量一下,要么是把糖洒掉一点,要么是放了盐还得再添加,孟溪一气呵成。   “真厉害!”孟竹凑过来,“那些厨子看到,肯定羡慕死你了。”   那是天生的本事啊。   “你先尝尝。”孟溪把莴苣丝拌好了递给她,“这天气吃凉菜舒服。”   “嗯。”孟竹轻嗅,只觉麻油香味扑鼻,引人食欲,马上就夹了一筷。   入得口中,又酸又甜十分爽口,除了莴苣丝的清香外,还有种辛辣芳香与其融合,别有风味,孟竹细细品尝,感慨道:“我娘怎么就做得没你好吃呢?”   “少放了姜米,我也是忽然想到的,娘以前炒青菜便喜欢放……”孟溪说着心头一动,虽然母亲早就去世了,可母亲做的东西她记忆尤其深刻。   也许她的天赋就是来自于母亲呢。   “二婶的手艺是很好。”孟竹听爹娘也提起过,只怕堂妹触景伤情,没敢多说。她吃完将碗碟放下,拉着孟溪往外走:“你别成天待在厨房了。”   “那怎么成?万一拜师失败你替我挣钱啊?”孟溪皱眉,“再说,外面太阳这么晒。”   “又不是去晒太阳,我带你去看一个人。”孟竹神神秘秘的道,“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镇上来了新知县了!看过的人都说,俊的不得了,而且是从京都来的,他刚刚上任那天,知府都送礼恭贺呢。知府那是多大的官,我爹说是四品,你想想,那知县的家在京都得有多显赫。”   她变了,别的都没变,堂姐还是会跟前世一样说这一番话。   抬头看看天,阳光刺眼,孟溪往檐下的竹凳上一坐:“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好奇?”孟竹也坐下来,“最近镇上的姑娘都往那里跑,锦缎铺的张蓉蓉为他还跟别的姑娘闹上了,说什么不回家照照镜子。真好笑,她怎么不看看她自己呢?要我说,我们镇上也只有你配得上。”   配得上吗?   孟溪想起那个姑娘指着她鼻子说的话,暗自苦笑,若真配得上,林时远会让她忘了他?到头来,就送给她两行眼泪。   这种美梦,她是不会再做的了。   “堂姐,我对他一点不好奇,我还要练刀工!”   “阿溪,你就陪我去看看嘛,真的很俊!”   “我不去……”   两个小姑娘在厨房门口拉拉扯扯,孟深悄无声息的站于墙根,他本来是想让孟溪给他做点如意卷,素油饼吃,反正她要养他嘛,一日三餐当然也要照顾,结果就听孟竹提起林时远。   前世,这事孟竹也脱不了干系,可惜她后来嫁得远远的,都不在盐镇,没看到孟溪的惨状。   孟深侧耳细听。   “堂姐,再俊能俊到哪去,那些人以讹传讹,你就当真了。”孟溪坚决不去。   什么都没有她学厨重要!   孟竹有点生气:“怎么是以讹传讹?都是见过了才说的,反正堂哥跟他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孟深:……怕是眼瞎。   孟溪现在也不这么觉得了。   虽然义兄的嘴巴讨厌,但他心地是善良的,不然前世这种情况,他自顾不暇,岂会还借钱替她治病?她当然以为是借来的钱,孟深一直没有找到家人,不借,怎么可能?   想到那辆奢华的马车,孟溪心想,就算是看错了,一般的马车也得花不少钱,可惜还未到京都就……   “堂姐,那些人多半是昧着良心说话,我哥什么样子你不知吗,镇上可有谁比他生得好?”   墙根后的孟深嘴角一挑,孟溪的脑子不好,眼睛却不瞎,冲这点他可以让她少养一阵子。   啊?孟竹的眼睛瞪圆了。   堂哥这德性……   她才不承认孟深长得好,他就会欺负人,家里事情都落在哥哥身上,孟深好像个……对,他那样子就好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他们孟家是富贵人家吗?   呸!   也就哥哥老实不跟他计较。   不过他们大房是不会供他念书的,就是可怜堂妹了,还得去学厨。   “阿溪,你真的不去?”她问。   “嗯。”   孟竹跺跺脚,自己走了。   孟溪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半响,她又重新走入厨房。   因为要练习刀功,她每日都从地里摘许多莴苣,胡萝卜洗干净了放于灶台。   菜刀落下时,红的绿的一片片,一丝丝在刀锋下绽放,如同花瓣一般,很快就堆叠如山。而她除了手腕上下用力,身影端凝不动,整个厨房就只回响着同一种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拿起一片莴苣看,只见它薄得透明,如同蝉翼,她惊讶的发现她做到了。   刚才提到林时远,她不能说心静如水,只是那种情绪没法诉说,尽数倾泻在这刀上……没想到,真的能切得如此之好,她举起这莴苣片对着窗外,只觉它美得好像宝石。   那瞬间,孟溪心里的惊喜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拟。   她忍不住笑起来。   也许重新活了,她便是为做厨子为生呢!   孟溪又拿起一根莴苣开始切,她需要更快,这样的话,她一定能脱颖而出!   可能是乐极生悲,一不小心切到手指,血流如注。   看来不能急于求成,得循序渐进,孟溪一边反省一边寻找可以包扎的东西。   真是见了鬼了,在外面一直观察的孟深心想,她居然没有跟孟竹去看林时远,而是专心在这里切东西。   难道说在她心里,他考上贡士比看一个知县重要多了?孟深挑眉,孟溪的脑子总算是有点用了。   不过可惜,他就算是侯爷也不会当她的靠山!   正想着,孟溪从里面跑出来,与他打一照面,叫道:“哥哥,我的手伤了,你帮我找些棉布来。”   厨房里找不到,抹布不干净。   孟深垂眸,看到血一滴滴从她指缝中落下,鲜艳的刺目,皱一皱眉,拿出帕子扯开她的手,包裹上去。   这帕子十分柔软,乃是绮罗所裁,边角绣着四君子纹,正是他时常带在身上的。   当年他被父亲背回,锦袍脏乱,身上却藏着这一方帕子,孟溪认出来了,微微一愣,正想让他别弄脏帕子,却听孟深淡淡道:“就你这专切手指的功夫,真的能拜成师父?”   不成的话,她怎么养他啊?   孟溪:……   好想打人!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真替你担心~   孟深:别,我马上就回去当侯爷了,要什么有什么。   作者:好勒,等你早点回去哦。 第4章   她把手缩回来,哼了声道:“下回洗干净还你。”   “不必,扔了吧。”等他回京都了,这种手帕多得是。   孟溪讶然:“你不要了?”这手帕可能是他找到家人唯一的线索。   “都多少年了,算了。”孟深摆摆手,“留在身边,每日看着还不舒服。”   其实他感觉是洗不干净了。   孟溪听了心里有点难受。   好歹她有父母,虽然不在人世了可也比孟深好,他身世成谜,一辈子都不知自己是谁。此前还经历过被火烧的事情,性子古怪也情有可原。   孟溪道:“我给你留着吧。”   看向他的目光透着关切,柔和的好像春风,孟深感觉呼吸停滞了片刻,随即道:“随你。”   他转身走了。   老太太听说孙女儿受伤,与王氏过来探望。   “祖母,大伯母,我没事,就切伤了一点点。”孟溪刚才仔细看过,几天就能好。   老太太也很无奈。   她自个儿都是靠大儿子一家过活的,实在不能要求他们再添负担,忍不住叹口气:“要不就算了,让阿深去卖字,等方庆从地里回来,我让他去说……阿溪,你到底是姑娘家。”   “就是,也是相公糊涂,想出这么个主意,学厨还不如让阿溪早点嫁人。”   “不!”听到嫁人,孟溪心里咯噔一声,她马上就想到前世的事情。那会儿她刚及笄,祖母不知她与林时远的关系,与大伯母一起帮着挑选夫婿。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接受不了他们选的人。   还不如做个厨子呢!   如果学成了,她手里有钱,以后可以开个饭馆,自己做掌柜,她也能让哥哥继续念书。   “我真的没事,而且我现在很喜欢做菜,祖母,大伯母,难道我做得不好吃吗?”   这倒不是,王氏咂咂嘴,今儿早上的蓑衣饼就很好吃。   老太太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不好,她最近的饭量都比原先多了半碗。   “看嘛,我这样的手艺你们不让我去学厨,那不是暴殄天物?说不定孟家此后少出了一名大厨,祖宗都要着急了!”   一句话把两个人逗笑。   “哎呀,你这孩子。”老太太摇头,“我也是担心你,既然你执意要学,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再弄伤手。”   “是,祖母。”孟溪保证。   她现在除了喜欢上做菜,也真的不想嫁给她们选的人。   那太可怕了!   等二人走后,孟溪靠在椅子上想事儿,想母亲以前做过的菜。母亲的菜都很朴实,很家常,没有什么花销的外表,但味道调得特别好,而她想做的菜是要两者皆顾的——既好看又好吃!   她得在这两方面都花功夫。   门忽然被推开,孟竹回来了,嚷嚷道:“你弄伤了啊?我就说让你去,你非不去,结果呢!”   孟溪悠悠道:“我宁愿弄伤。”   孟竹:……   咋回事啊,怎么突然就那么沉迷做菜了?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我刚才在县衙门口守了半天那知县才出现,你猜他长什么样……我告诉你,真个儿跟画出来似的,皮肤比我还白,眼睛又亮,个头也高,穿了一身官服,那官服以前穿在金知县身上,啧啧……”   孟溪把手捂在耳朵上。   她不是没看过,她比堂姐清楚多了!   那一日她就跟堂姐鬼鬼祟祟躲在门口,她差点睡着时,堂姐推一推她说,“看,出来了!”   一眼之后,她就魔障了。   其实抛开那些名门世家,年少有为的光华,林时远不过是个没有勇气娶她的男人。但她不怪他,谁还没有一点缺点呢,她也有。   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   孟溪闭上眼睛:“你别说了,我今日流的血太多,我要歇息会。”   “啊!”孟竹看她面色发白,不敢再打搅,轻轻拍拍她的手臂,“你好好休息吧,晚上我让娘给你做两个荷包蛋补补。”   她带上门走了。   孟溪轻轻舒出一口气。   孟竹跑到鸡窝里去掏蛋,结果一个也没摸到,她叫起来:“娘,蛋呢?”   家里十几只鸡,每天都有七八个蛋,虽然天热这鸡也不太行了,三四个还是有的。   王氏跑出来道:“叫什么,蛋给我拿去卖钱了,正好凑齐二十个。”   孟竹:“……就这么缺钱?”从孩子里的嘴巴里扣,像话吗?   王氏翻翻眼睛:“还不是你哥那聘礼钱吗,郑家死咬着不松口,非得要这些能怎么办?你能,你给我去弄啊,还天天吃鸡蛋,等你哥把媳妇讨回来再说。”   孟竹无语,半响道:“要是阿溪能嫁给林知县就好了。”   这样他哥有个知县堂妹夫,郑家还不屁颠颠的把女儿送过来,可惜堂妹竟都不愿去看。不然她往那林知县跟前一站,什么张蓉蓉都得滚一边。   王氏好笑:“做什么梦呢,嫁个地主还能想想,知县那是什么,那是官!走,跟我捡菜去。”   孟竹怏怏得跟在后面。   最近一直吃孟溪烧得菜,今日没有她掌勺,王氏端了几个菜上来,众人吃得几口都默默放下筷子。   王氏有一种极大的挫败感:“……要不倒了?”   “瞎说,”老太太忙道,“天热胃口不好,”招呼别人,“赶紧吃!”粮食多金贵,还能倒了呢,再不好吃也得咽下去。   孟方庆不能太打击妻子,连忙夹了几口,心里想,他的眼光就是好,瞧瞧侄女儿才练习没多久,厨艺就突飞猛进——这还是她自个儿捣鼓的,若是有名厨教导不知会如何呢!   而孟竹悄声问孟溪:“阿溪,你这伤多久能好啊?”   旁边的孟奇与孟深也看了过来。   孟溪笑了。   小姑娘年轻,伤口恢复的快,隔了三日便已经结痂。   而此时距离梁达收徒弟的日子也不是很久了。   最近孟溪在尝试做糕点。   孟竹在旁边看着,只觉东西复杂的很,又是白糯米又是粳米,还放什么茯苓,砂仁……她都看得糊涂了,问孟溪:“这是什么糕啊,我们家没有人做过吧?”   “五香糕,”孟溪往里面又放了洋糖,然后将这些东西混匀,“在大罗药铺旁边有个糕点摊子卖的,我记得三文钱一个,平常可吃不到,还是过年出来玩,祖母买给我们吃的。”   啊,孟竹想起来了,一拍桌子:“我娘也在,心疼的脸都歪了。”   孟溪噗嗤一声。   “可你怎么会做的?”堂妹也太厉害了,只要看过吃过的,都能做出来。   “我只是试试,成不成还不知……我只记得里面是有茯苓,黄实干,当时祖母说有股药味。”   孟竹更感兴趣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只见孟溪很快就把这些粉末揉成了一团,然后又细细的切成块,还未上笼的糕色泽油润微黄,好像上好的羊脂玉……她曾在一家玉铺见过,贵的要死,而堂妹做得糕就像这种美玉。   一盏茶功夫,蒸笼里便有香味飘出来,果真是夹着淡淡的药味。   孟竹已经很想吃了。   孟溪又等了会儿才打开蒸笼。   颜色稍有变化,但很细微,只是形状膨胀了些,有些裂纹,香气就从这些裂纹中冒出来,不停的往鼻子里钻。   孟竹迫不及待拿了一块吃。   十分绵软,多是糯米,但又有粳米的韧性夹杂其中,甜度刚好,完全不腻,最奇怪的是,明明鼻尖能闻到药香味,吃到嘴里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真好吃啊!”孟竹含糊不清的道,“比祖母买得五香糕好吃多了!”   “是吗?”孟溪自己也吃了一块,半响,微微点头。   孟竹连吃了几块之后,突然道:“刚才你说这种糕卖三文钱一个?”   “嗯。”   “三文钱啊!”孟竹跳了起来,看着蒸笼里还有几十个,“阿溪,我们拿去卖吧。”   孟溪一愣。   “你是不知道呢,我娘都在偷偷卖鸡蛋了,鸡蛋才几个钱?二十个也才十文吧,但是你这种糕一个就三文了。阿溪,这得抵多少鸡蛋啊!”孟竹很为家里的情况担忧,“我现在就拿出去卖,明儿也不至于掏不出鸡蛋。”   孟溪歪头想一想:“你说的也是,我最近用了家里许多面,许多米,拿去卖至少可以换点钱回来。”   “可不是?”孟竹道,“我去拿竹篮,反正从我们家出去走个巷子就到街面了。”   “好。”孟溪被她说得也有点雀跃,如果卖得掉,那她的信心就更足了。   孟竹立刻去拿篮子。   两个人把五香糕放在篮子里,手挽手打算出门,却在院子里遇到孟深。   “去何处?”孟深闻到了糕点的香味,目光飘过来。   “去挣钱,”孟竹扬手道,“新鲜出炉的五香糕,三文钱一个。”   孟深惊讶,孟溪竟然要去卖糕!   他打量小姑娘一眼,只见她穿着浅蓝色的裙衫,乌黑的头发全都束了上去,露出一对小巧的耳朵,上面什么耳饰都没有,简单,却使得她的五官更为显眼。   他略微皱了下眉:“不如等堂兄回来,让他去卖。”   哼,又欺负哥哥!   孟竹道:“哥哥很忙,我们闲着为什么不去?又不远,来回半个时辰怕就卖完了,阿溪做得可好吃呢!”   她拉着孟溪就走。   孟深踌躇片刻,跟了上去。   一直到街面上,他都不知自己为何这样,他堂堂侯爷竟然要跟她们一起去卖糕!   作者有话要说:孟竹:卖糕拉,卖糕拉,堂哥你快喊啊!   孟深:你想多了…… 第5章   申时末,已近傍晚。   要说大魏风气开放,算不上,但诸多规矩只为大家闺秀而设,多数百姓吃饱饭都难,家中女子自不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故而抛头露面的屡见不鲜。只不过,长得那么好看的小姑娘就很少见了。   孟竹道:“也许都不用吆喝,有你在,肯定卖得出去。”   这话说的,孟溪斜睨她一眼:“你别把我的脸想得那么好使,快吆喝吧,堂姐,你嗓门大。”   孟竹瞅瞅孟深,哼道:“他是男的,他嗓门更大!”   她心想这人太不像话了,明明也到街上了却站得那么远,好像跟她们不是一伙的,既然如此嫌弃,为何还来?这要是她亲哥哥,非得上去捶他不可!   孟溪却是莞尔。   因她知道孟深什么性子,要不是出于关心绝不会跟来,只是与前世一样,他藏得很深,平时是光让她讨厌了。   “别管他,”孟溪道,“你快喊。”   唉,为了吃鸡蛋也不能这么干站着,孟竹清一清嗓子,大声道:“又香又甜的五香糕,热乎乎,刚刚出炉,不止好吃,还能补身体!姑娘越吃越好看,男儿越吃越强壮,都来看看那!”   没想到堂姐那么会叫卖,她怎么编得出这种话的?   孟溪笑得肩头耸动。   孟深却站得更远,恨不得马上归家。   不像孟溪的声音细细甜甜,孟竹叫得又脆又响,很快就把几个路过的婆子给吸引。   其中一个还认出她们了:“这不是阿溪,阿竹吗?你们怎么会来卖东西?这是你们自个儿做得?”   孟竹发现是住得不远的柳家老太太,忙热情的介绍:“堂姐做得五香糕,很好吃的,里面有各种药材,吃了年年益寿!柳大娘,你买一个尝尝呗。”   “怎么卖?”柳大娘   “三文钱。”   柳大娘的脸色顿变,连着哎哟了两声:“三文钱,这得买多少东西啊,我可买不起!”甩手就走,旁边几个婆子听到价格也跑得飞快。   “是不是卖得贵了?”孟溪琢磨,“我们那会也是过年才吃上的……要不两文钱一个?”   “不行!一个少一文钱,十个就是十文钱,二十个鸡蛋!”孟竹坚决不肯,“阿溪,你做得比别人好,凭什么要降价,我们就卖三文钱,不信卖不掉。”   然而,问得人多,买的人几乎没有。   孟深转过身看姐妹俩一眼,负手过来:“换个地。”   看他离她们一尺远,孟竹恼火:“堂哥,就应该你来叫卖,你声音比我大多了!”   声音大能卖钱?脑子能好使点吗?孟深仍保持距离:“去惠阳街。”   惠阳街?   孟溪领会了,此地并非盐镇最热闹的街,不像惠阳街,聚集了像仙游楼,摘星楼,长春轩等或高雅或奢华或有趣之场所,来去之人甚多,多数都手头阔绰。   三文钱的糕点于他们来说,极为寻常。   “走。”孟溪提起篮子就去往惠阳街。   孟竹忙跟上。   不过半盏茶功夫的距离,结果却完全不同。   街上人流如织,两个小姑娘一个生得妍丽,一个生得可爱,加上又会吆喝,五香糕很快就卖出去一大半。   有个小公子吃完了也没走:“我可是将附近的点心铺都尝遍了,第一次吃到这种滋味……你们明儿还来卖吗,可还会做别的?”要说第一次客人吃是出于好奇,第二次那就是真的喜欢了。   回头客才能保证生意兴旺。   不等孟溪回答,孟竹抢着道:“当然有别的糕点,你明儿再过来。”   小公子笑嘻嘻的答应。   等他走了,孟溪瞥一眼堂姐:“明儿再来?”   没有问过堂妹就答应了,孟竹挽住她胳膊表达歉意:“你没空,那就我来,如何?你做什么我卖什么!”她掂着手里的铜钱,乐开了花,“这样不止有鸡蛋吃,我哥哥的聘礼钱指不定都能凑齐。”   聘礼……   前世堂兄见大伯太过辛苦,自个儿想法子去挣钱,不小心将条腿给摔折了,躺在床上几个月不能下地,家里还得给他治伤,将钱花得七七八八,哪还有余钱。   郑家自然不肯了。   幸好,那郑秀梅对堂兄尚有情谊,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郑家没办法,不得已同意这门婚事。   如果她能替堂兄分担一些,也能避免这些波折。   正思忖间,耳边听到孟竹的声音:“阿溪,你快看……”   她不知是什么,下意识抬头,竟发现不远处站着林时远,他正与一位年轻公子在说话。   夕阳西下,他身上染了层橘红色,仿若站在光晕中,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暗淡。   “怎么样,阿溪,我说俊吧!”孟竹眼睛都看直了。   孟溪垂下眼帘:“嗯。”   只当她是害羞,孟竹心头一喜,她就觉得这二人甚为相配,放眼整个盐镇,谁能比得上堂妹的姿容?想过之后,她叫得更大声:“五香糕,又好吃又补身体的五香糕,世上绝无仅有的五香糕,独此一家,谁不买谁后悔!”   声音穿透人群。   与林时远在一起的公子名叫顾域,闻言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孟竹。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好像杏子,眉毛斜飞入鬓,鼻子翘而挺,嘴唇极为丰润,有种京都女子没有的泼辣与野性。他眸色一动,与林时远道:“表弟,这五香糕你可吃过?”   “什么?”林时远露出疑惑之色。   顾域道:“那姑娘叫那么大声,你没听见?走,过去看看。”   眼见那二人越来越近,孟竹很是激动,拉扯着堂妹:“阿溪,知县大人要来买我们的五香糕了!”   相见不如不见,奈何就在一个镇上,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孟溪轻轻吁出一口气,不如大方些,介绍道:“这是五香糕,内有茯苓,黄实,两位公子可想尝尝?”   黛眉雪肤,眸似秋水,林时远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怔,脸颊莫名其妙的红了。   表弟就是单纯,不过遇到个漂亮女子就这番神态,顾域乃个中老手,看着孟竹道:“这五香糕当真好吃?不好吃可是不要钱?”   不似林时远的俊俏正直,那顾域生得剑眉星目,身上却有股轻浮气,孟竹瞅他一眼,挑眉道:“若是好吃,你却称不好吃,那岂不是白白吃了去?我们如何判断?”   伶牙俐齿,有趣,顾域指一指五香糕:“几文钱一个?”   “三文钱。”   “卖得挺贵……”顾域瞄一眼孟溪,“可是你做得?”   这男子目光在她们二人身上流连,看着就不像好人,孟竹皱眉,心道林知县为何会有这样的朋友?她不看顾域了,只看林时远,行一礼道:“知县大人,你想买吗,你要是买,两文钱一个。”   “怎么他买,就能便宜呢?”顾域不服气。   孟竹不吭声。   表哥就是有这个毛病,喜欢调戏姑娘,林时远忙道:“还是三文钱一个吧,给我拿六个。”   孟竹喜笑颜开,推推孟溪:“堂妹,快给知县大人拿。”   顾域又问她们:“你们明儿还来卖吗?”   “知县大人若是爱吃,明儿我们定然会来。”孟竹朝林时远眨眼睛。   孟溪皱眉:“堂姐……”   这份谄媚的意味过于明显,顾域心道这小丫头恐怕不知他是谁,林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他顾家也不比林家差,他父亲可是侯爷。   下回他得让这小丫头知道厉害。   孟溪将五香糕放入油纸,递给林时远:“有些凉了,如果重新蒸一下会更好吃。”   小姑娘的声音柔和而平静,好似春风拂过,林时远嗯了一声:“多谢提醒。”   他伸手接过。   顾域没那么讲究,在路上立刻就取了一块放入口中,然后惊讶的跟林时远道:“……没想到还真不错。”   林时远道:“难道你之前以为难吃?”   “呵,看她们的衣服便知是穷苦人家,能做出什么好的,倒是……”顾域挑眉一笑,“出乎我意料,而且长得也挺……”   林时远沉下脸:“你别在我这里弄出事来!”   “放心。”顾域心想,他想要谁还不容易,不过是花些钱罢了,要么就是纳为妾。   太简单!   二人渐渐走远。   孟竹的目光收回来,低声问:“你觉得知县大人如何?”   “挺好,瞧着是个公允的人,想来我们盐镇百姓是有福了。”实话实说,他是个好知县,公正严明。   孟竹差点没被气死。   不应该啊,瞧见这样的人,堂妹不应该不动心!   眼见五香糕也快卖完了,孟竹跑去孟深那边:“堂哥,你刚才也看见了吧?”   “看见什么?”孟深心想,林时远吗?   他确实看见了,孟溪亲手把五香糕包好了递给林时远,动作十分的温柔……恐怕她心里已经在想着怎么勾搭林时远了吧?   孟竹想到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就来火,斥责道:“堂哥,你到底跟过来做什么,既不帮我们吆喝,也不帮我们卖五香糕,甚至连知县过来你也没看见,你说你,你还不如不来呢!”   怎么说话的,要不是他建议来惠阳街,她们还傻站着呢,孟深瞧一眼提着篮子的孟溪,只是没想到还是让她遇到林时远了……   不过都在盐镇,要遇见始终会遇见。   孟溪只能自求多福。   他是不会再管她死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孟竹:求你快点走。   孟深:说什么呢,还没养够呢。   林时远:我给你钱,你快点走。   孟深:本侯会缺钱?只缺人养。   孟溪:……   感谢在2019-11-20 10:23:29~2019-11-21 12:4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乃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乃幽10瓶;fanny、夏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回去后,已经天黑。   王氏站在门口叫道:“阿竹,你去哪里了,你祖母还等着吃饭呢,人影儿都不见,差点让我找到街上去!”刚才屋里屋外找了一遍,急坏了,可王氏不是孟溪的娘,不好说她,便盯着自己的女儿骂。   孟竹一点不生气,跑到屋里,把荷包里的铜钱一股脑倒在桌上:“瞧瞧,我与堂妹赚的!”   满满一大把,不,几大把,王氏的眼睛都瞪圆了:“你们赚来的,怎么赚的?”   去之前不知能否挣到钱,没跟长辈们说,孟溪道:“今儿做了五香糕,说去试试……”   “结果卖掉了?”王氏大喜,扬声叫道,“他爹,快来,阿溪做得糕卖到钱了!”   声音响亮的将所有人都叫了出来。   孟方庆看着桌上的铜钱,心道他累死累活一年也就几两银子,她们出去会儿能挣这么多?眼睛都直了,捡着几个铜钱看看:“你们卖了什么东西?真有人买?”   “当然,三文钱一个卖得精光!”孟竹得意极了,“有客人说明儿再来买呢,刚才我数过了,一共一百一十四文……这还是做得少,要是做多一点,最少也得三百文。”   乖乖,一晚上就三百文,三晚上就快一两银子,王氏感觉自己都快不能呼吸,喘了下气道:“阿溪啊,明儿赶紧再做一点,你要什么东西,面粉啊,米啊,糖啊,我们都给你买!”   “对对对!”孟方庆也连连点头。   一家子都掉在钱眼里去了,孟深淡淡看着,忽地道:“赚来的钱怎么算?”   好像盆冷水浇下来,孟方庆夫妇的神色顿时变得极为尴尬。   王氏飞快的逡了老太太一眼,希望她帮着说话。   老太太起先也高兴,但没想到孟深会插嘴……这要她怎么说?大儿子之前不想供孟深念书,让二孙女儿去学厨,而今二孙女能赚钱了,是否帮衬她大伯,这,这也轮不到她来决定吧?   老太太翕动着嘴唇,半响挤不出一个字。   王氏急坏了,朝孟竹,孟奇使眼色,可惜孟奇是个老实人,没这脸皮,孟竹呢……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当然,她最后是会开口的,只是得想个说辞。   屋里有种古怪的静谧,每个人心思都不同,孟溪把篮子放在桌上:“我做,堂妹卖,便一人一半吧。”   她也不会分出太多,还得请夫子。   喜出望外,王氏上去握住孟溪的手:“阿溪,说好了,就分一半,东西都我们来买!”   孟方庆松一口气,看向窗外时,感觉月亮比太阳还亮,一片光明。   “堂妹,”孟奇却觉得过意不去,“我看要不……”   孟竹一把拽住他:“哥哥,我看篮子远远不够,明日你去隔壁借辆车,我力气小,你与我一起去,车非你推不可,以后指不定还要开铺子,光是堂妹与我怎么行?”   孟溪一笑:“劳烦堂哥。”   孟奇愣愣应了声。   事情算是说清楚了,王氏两只手在衣服上抹抹:“阿溪,你累了,晚饭就我烧吧,他们吃不惯也得吃,你快去歇息会。”   “谢谢大伯母。”孟溪确实有些累,揉了揉肩膀。   走出去的时候,听到孟深在后面道:“一人一半,你是傻子吗?”买些米面能几个钱,就算是叫卖,雇个人也行,关键是要厨艺,依他看,孟溪怎么也得分七成。   她回过头。   站在远处的义兄穿着半旧的直裰,身上却无一丝的寒酸气,令她想到那日的幻觉……华贵的锦袍确实与他相称多了,如果他不带她去京都,也许哪日真的会考上贡士,前程似锦呢。   她微微一笑:“哥哥,如果生意真的好,就算分出一半,也够请夫子。”   “谁在说……”孟深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是说过要供他念书的,他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让孟溪还欠他的债吗?他为什么要管这些?   义兄的唇抿住了,眸中有股寒意。   看起来似乎很有威慑力,可孟溪却不怕:“哥哥,我知道你是……”   “你知道什么?”孟深打断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拂袖而去。   孟溪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翘起来,分明是怕她吃亏嘛……算了,不拆穿他。   有了生钱的道,孟方庆夫妇俩跟打了鸡血似的,大清早就扛回来一大袋米,一大袋面粉,一袋糖,一袋盐,还有各种各种的香料,堆在厨房里。   孟竹揉着眼睛:“……疯了吧,买这么多。”   “这咋叫多,做一个月就能用光。”王氏擦擦汗,催促女儿,“快去叫阿溪起来,我给她熬了绿豆粥,还做了一笼包子。”   “肉包啊?”孟竹流口水。   “没你的份,走!”   孟竹:……是不是亲生女儿?   她嘀咕着,跑去找孟溪。   孟溪也才起来,打开门,又坐回去梳头发。   细长的手臂握着木梳顺下来,鸦青色的头发如波浪般起伏,孟竹看着,只觉她姿势极为优美,叹一声道:“越看你越难受,我咋不像你呢!”   孟溪侧头:“我还想像你呢,嗓门多大。”   “什么!”孟竹扑上来要闹她。   孟溪刚才自然是打趣,忙道:“你总这么说,我都听腻了,我是说你也不错,为何老羡慕我。”她真的听腻了,因这话说的好像有一张脸万事大吉似的,结果前世怎么样——喜欢的男人还不是一样不愿娶她吗?   “我哪里不错了。”孟竹心想,自打孟溪生下来,只要她们出去,哪个不夸堂妹?她照镜子看,也是觉得自己不如。   堂妹的眼睛长而亮,她的却是圆圆的,堂妹的嘴唇红而薄,她的厚得要死!   不过总是自家人,再羡慕也不恨她,孟竹上去拿梳子给她梳头:“娘做了肉包子犒劳你,我都没得吃,就指望你今儿大发神通,多多挣钱。”   孟溪一愣:“这要是又卖不掉了呢。”   孟竹的手顿了顿:“没事,卖不掉自己吃……”不能给堂妹太大压力。   孟溪:……   去吃早饭时,果然有一笼肉包子,孟溪当然没有自己独享,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个。   前世谁都过得很苦,这世她希望大家都过得好好的。   吃完饭,孟奇问:“阿溪,今儿做什么糕点,可要我帮忙?”   这个季节有栗子了,孟溪想一想,让他去买些东西:“做栗子糕,再做点五香糕,就卖这两样。”昨日好卖的五香糕,只有等今日才能证明到底收不收喜欢。   “好勒,我现在就去。”孟奇飞快的走了。   刚到门口,就看到郑秀梅站在外面。   郑家与他们家隔得不远,但自从那边提出要求后,两家的关系就很微妙,孟方庆夫妇不满,却为了儿子不得不屈从,而郑家有更好的选择,却因为女儿喜欢孟奇,心里也是憋着一股子气,想从孟家狠狠剐点钱财。   “拿着,”郑秀梅给孟奇塞了一把铜钱,悄声道,“我去山上捡菇卖的钱,你收好。”   “这怎么行,”孟奇的脸红了,还给她,“哪里有聘礼钱还要你出的。”   郑秀梅咬唇:“我知道我娘过分,可我还有两个弟弟……你不要跟她计较,反正我这辈子就嫁你。凑不齐钱,就晚一点嫁,你别着急,我们一个铜钱一个铜钱挣,早晚……”   孟奇眼睛红了,是他没用。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半响道:“秀梅,也许不用那么久。”也许堂妹做得糕点真的能挣很多钱呢,就算不行,他也会想别的法子,“这些钱我绝不能要!”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郑秀梅想哭。   他们俩青梅竹马,幼时他常常带着她去山上玩,累了,牵着她的手,困了,背着她,有一日他说,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妹妹。他很早就喜欢她了。   郑秀梅忍住眼泪,突然上去亲了他一下:“我等着你!”然后红着脸跑了。   孟奇摸了摸脸颊,笑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次亲他,跑那么快。   他回味片刻,去买栗子。   栗子糕是母亲做过的,只不过孟溪又在里面添加了些瓜仁,松子。   因她这段时间发现,好吃的食物多数都不会口感单一,所以如果栗子糕只是软糯的话,那肯定不够,还得要瓜仁的脆酥,松子的油香,再略有甜味,就十分完美了。   她今日做了足足一百个。   五十个五香糕,五十个栗子糕,摆在车上很是壮观。   孟奇深吸一口气:“那我现在就推去惠阳街卖了。”神情有种莫名的悲壮,还有紧张。   别人的表情也差不多,除了孟深。   孟竹当然也要跟去的,她还得吆喝呢!   “等着好消息吧。”她脸上自信满满。   王氏的手心却在出汗:“要实在不行……便宜点卖,天热了,家里不好摆。”   孟竹才不信卖不完,拉着哥哥就走。   两个人很快消失在门口。   王氏拍拍胸口,然后双手合十拜老天,口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请求菩萨保佑。   孟溪其实也有点担心,她忽然侧头问孟深:“哥哥,我做得栗子糕到底好不好吃?”   犹豫,不自信在她眸中闪过,到底是怕赔钱吧,孟深淡淡道:“好不好吃你自己不知?就这样还学厨,我看你……”没说完,却见她的手搭在他袖上,“哥哥,我不该问你。”   孟深:……   他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却不愿意说,孟溪道:“哥哥,如果挣到钱,我给你请青玉街的蒋夫子吧!”   孟深脸色一变。   那蒋夫子学富五车没错,可出了名的严厉,孟溪该不是想让他天天被打吧?   作者有话要说:蒋夫子:早点走还来得及。   孟深:……   感谢在2019-11-21 12:41:22~2019-11-22 10:5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雄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见他不做声,孟溪道:“蒋夫子教得学生,有好几个都考上贡士了,哥哥如果能得他指点,必然也能高中。”   凭他的身份需要去赴考?孟深心想,不过待上一阵子就走了,念什么书?可不念,会引起她怀疑,孟深淡淡道:“蒋夫子的束脩你知道收多少吗?我看不如换个夫子。”   义兄是怕她辛苦吧,孟溪道:“哥哥不必担心,我会努力挣钱的。”   她仰着头,笑得又温柔又好看,孟深的心忽地一阵快跳,但下一刻就想,孟溪为培养他成为靠山,真是不遗余力。只是她打错主意了,就算请来蒋夫子,他也不会去念书。   说不定到时他都已经走了。   却说孟奇推着车去惠阳街,一路上孟竹就吆喝上了。   昨日吃过五香糕的客人,今日见他们又来卖栗子糕,纷纷围了上来。   孟竹高兴坏了:“哥哥你看,他们都觉得五香糕好吃,所以才会继续在我们这里买。”   见到此景,孟奇心里也乐开花:“可见阿溪的手艺有多好,将来一定会被梁师傅看上的。”堂妹现在会做得有限,一旦拜师学艺,会做得可就多了。   见小姑娘又出现,顾域朝随从使个眼色,两个随从马上走上前,将客人赶至两边,嘴里道:“别挡着我们小侯爷的路!”   小侯爷?孟竹心头一跳,暗道林知县的朋友竟是侯爷之子?她马上就挤出笑容,行一礼道:“民女见过小侯爷。”   现在该后悔昨日对他视而不见,眼里只有林时远了吧?顾域瞄一眼淡褐色的糕点,还未询问,鼻尖就闻到淡淡的栗子香:“原来是栗子糕,如何卖?”   “回小侯爷,与五香糕一样,三文钱。”孟奇回答。   顾域打量他一眼:“昨日那位姑娘呢?既是出自她手,怎地人未过来?”   “堂妹做糕点辛苦,由我代劳。”孟奇看这锦衣公子目光不善,心生警惕,“公子想要几个?”   “怕我挡着别的客人的道?你们这一车就算全卖了,有几个钱,不够我吃一顿饭的,”顾域看向孟竹,“你堂妹还会做什么?”   为方便卖东西,她穿得颇为利落,袖子卷起来露出一截胳膊,皮肤不白,淡淡的麦色,小小年纪身材极其饱满,顾域觉得她好像生在山里的野花。   孟竹被他看得难受,不答反问:“小侯爷到底可想买?”   小姑娘眸中藏着不耐,顾域心里不舒服,都知他是什么身份了,还这般不识相!   他冷了脸。   旁边忽地传来童音:“小姐姐!”   是昨日那位小公子,孟竹急忙招手:“今儿有栗子糕呢!”小公子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样子,唇红齿白,十分讨人喜欢,“你要不要尝尝?”   “嗯,我要两个,”小公子歪头问,“可还是三文钱?”   “对。”   小公子就把铜钱递过来。   孟竹麻利的给他包好:“才做好的,小心烫到手。”   小公子嗯一声,左右瞧瞧:“另外一位小姐姐呢,”他咬一口,眉眼都弯了,“都是她做的吧?她为何没来。”   “堂妹累了需要歇息。”   “哦!”小公子点点头,“那位小姐姐会做雪花糕吗?我可喜欢吃了。”   雪花糕?孟竹没听过,但她心思灵活,马上就道:“你说说是何滋味,我堂妹十分厉害,听一听就能做出来。”   小公子道:“很简单,糯米做的,里面有芝麻,糖……我明日再来。”   他一蹦一跳的走了。   孟竹记在心里。   见她完全把自己给忽视,顾域更为恼火,想他在京都多少女子投怀送抱,这乡野里的小姑娘倒是会拿乔。他是个被惯坏的人,这几日来盐镇看表弟,顺便游山玩水,结果遇到这姐妹俩,竟在孟竹面前栽了跟头,便生出不好的心思。   他暂且按捺住:“给我十个栗子糕吧。”   孟奇松一口气,急忙给他包好。   随从伸手接过。   路上,顾域道:“都给我扔了。”   随从听从。   栗子糕落在地上,很快就被路过的马车碾成泥,顾域心想,孟竹对他这般冷淡,将来也会是这种下场。   等到亥时,兄妹俩归家。   王氏一个箭步冲到跟前:“怎么样,都卖光了吗?”   “没有,”孟竹耷拉着脸,“可惨了,才卖掉几个。”   什么?几个,那不是才十几文钱?她在家中如坐针毡,就怕卖不掉,就怕这条路又走不通,如今女儿带来这么一个噩耗……   见母亲脸色都变了,孟奇忙道:“别听她的,娘,都卖光了,一个不剩。”   王氏又活过来了,气得跳脚,伸手要去打女儿:“你这死丫头,你,你给我过来!”   孟竹早就跑远。   始终是好事,王氏笑得嘴角差点裂开,大声叫道:“他爹,都卖光了!阿奇说,一个没剩呢。”   车上果然是空的。   老太太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孟溪站在门口,微微笑起来。   孟竹跑到她身边:“堂妹,今儿那小公子果然来了,他说想吃雪花糕……我是没吃过,就问他什么滋味,他说是糯米做的,里面有芝麻,糖,要不明日我们再添一个雪花糕卖。”挽住她手臂,“你一定能做出来的,是吧!”   雪花糕……   孟溪听孟竹说完,心中已经有个大概:“明日试试吧。”   孟奇道:“那我明日早上去给你买芝麻。”   “嗯,多谢堂哥。”   院内一片欢声笑语,孟深站在窗口,想起前世,有种恍惚之感。   似乎什么都变了,不,他脑中闪过林时远的身影,孟溪对他一见钟情,今世又遇到了,只怕将来还是一样的结果。   等到第二日晚上,小公子早就在此等候,见到孟竹快步走上来:“可做了雪花糕?”   “做了。”孟竹将糕递给他。   雪花糕色泽腻白,咬一口,里面黑色的芝麻馅儿便涌入口中。这馅儿磨得很细,又滑又香,仔细一品,好似还放入了花生,花生油多,在舌尖更有种润感。   “堂妹说未必是你喜欢的滋味,所以这次不收你的钱。”   小公子却摇摇头:“我不差钱,还是要给你的,请跟那位小姐姐说,好吃极了!”   他还是拿了两个。   另外一个捧在手里,到家了还没有吃完。   他祖父见到了,慢条斯理道:“跟我怄气,就去吃外面的东西,怎么,当真咽得下去?”   小公子哼道:“怎么咽不下去?比你做得好呢!”   “你就嘴硬吧。”他斜睨孙子一眼,“我看你能熬到何时,你要是哪天偷吃厨房的菜……”   “我才不会偷吃!”小公子把雪花糕在他祖父面前晃了晃,“你闻闻,可香吧?这小姐姐厨艺好着呢,以后只要我想吃什么,她就能做什么,我用不着在家里吃。”   好大的口气!   那人一把将雪糕抢过来,咬了口。   “你抢我的!”小公子道。   “抢你的如何,你的钱还不是我给的?再吵,不止饭没得吃,钱也没有。”   小公子闭嘴了。   那人把雪花糕吃完,忽地走去外面,半响提一样东西过来,扔给孙子:“你拿去给她,看看她能否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我就不信,还能你想吃什么她做什么,早晚把你给饿死。”   小公子不服气:“拿去就拿去,这东西有多难,小姐姐肯定能做!”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小子天真,这东西不难做,世上就没有难做的糕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是啥糕点,好吧,估计你们猜不到~~但是人应该猜得到,哈哈感谢在2019-11-22 10:54:11~2019-11-23 14:2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pc、夏安、四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孟竹没想到小公子去而复返。   “怎么,想多买几个吗?”   小公子把手里的糕点递给孟竹:“明日我想吃这种糕,让你堂妹给我做一个吧,不,两个。”他要拿去给祖父看,别以为不吃他做得东西,自己真能饿死。   孟竹奇怪,接过来瞅一眼,又闻了闻,感觉味道十分奇怪,完全不像是寻常的糕点。   见她眉头微拧,小公子道:“做好了,我给你五十文。”   相当于十几块糕的钱,孟竹心想,这小公子果然是富人家的孩子,出手如此阔绰。   “好……”不等她说完,孟奇打断道:“我们不能替堂妹擅自做主,这样吧,糕点我们可以带回去,做不做得看堂妹,还请公子谅解。”   小公子眨眨眼睛:“要不我加到一百文。”   他就是要挫挫祖父的威风。   一百文钱买一个糕,太过奢侈,不过看得出这小公子很是迫切,孟奇道:“我们会把话传达,但一百文钱,就算堂妹做出来恐怕也不会收。”   “价随便你们开,我明儿过来拿。”小公子说完就走。   孟竹好奇,捏了一些碎屑放进嘴里,惊讶道:“竟然是咸的,而且……”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明明滋味古怪,萦绕在舌尖却让人欲罢不能,“我吃不出是什么,哥哥,你也尝尝。”   孟奇没吃:“拿回去给堂妹吧。”就他这种粗人,到嘴里也是牛嚼牡丹。   今日共卖三种糕点,又是很快就卖完了,孟竹在路上道:“哥哥马上就能娶秀梅姐姐了呢。”   孟奇的脸一热:“不急。”   孟竹噗的笑了:“真不急呀?哦,那等聘礼钱凑够了,也不要娶。”   被妹妹打趣,孟奇不理她,把车推得飞快。   到得家中,孟竹把那块糕递给孟溪:“小公子又有新花样,说愿意花一百文买姐姐做得,明日来拿。”   “啥?”王氏惊道,“一百文买块糕?”   吓人!   孟竹撇撇嘴:“娘,别一惊一乍的,也就我们穷觉得一百文钱多,仙游楼里的东西哪样不贵?那些人吃顿饭都要好几两银子呢。”   那倒是,王氏不说话了。   孟方庆却有些不明白:“为何要让阿溪做,他不是都买到这糕了吗?”   众人都是一愣。   孟竹想一想:“可能是觉得堂妹会做得更好吧,那个雪花糕他还不是买得到?”催促孟溪,“你快吃吧,我看这东西有点难,我都吃不出放了什么。”   这般奇怪?   孟溪思忖片刻,把这糕拿去厨房,切成好几块拿出来,一人分了一块。   每个人都吃了些,滋味不一,说什么的都有。   孟溪听完,端着最后一块糕送去孟深那里。   孟深起身开门。   “你尝尝,有人送过来,让我做个一模一样的。”   “又是那位小公子?”   “对。”   孟深夹起吃了一口,挑眉道:“鱼子糕?”   孟溪恍然大悟:“原来是鱼子!哥哥,你解开我的疑惑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不奇怪,他幼时在京都就吃过这种鱼子糕,这种糕很考验功力,做得好吃的不多,像孟溪……孟深瞄她一眼,怕是不容易,他放下碗:“你真要做这种糕?”   “嗯,那小公子说,他愿意拿一百文钱来买,当然,我不是贪这个钱,只是此糕极为可口,我若是会做,将来拿去卖也是一笔收入,那样就能快点替哥哥请蒋夫子了。”   孟深:……   想到蒋夫子,心情总不是那么愉快,孟深道:“你努力吧,我要看书了。”   哥哥这般勤奋,一定会通过会试,孟溪笑着拿起碗筷离开。   晚上却翻来覆去,一遍一遍的思忖这糕点到底是如何做成的,初初尝到的滋味竟好似一直没有消散,她第一次不是为人,不是为林时远而碾转反侧,竟是为了一种吃食。   也不知过得多久才睡着。   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梳洗过后走到厨房,只见孟奇已经将她昨日说过的鱼子,虾米,香蕈买来。   孟竹看着这淡红色的鱼子,捏着鼻子道:“真是这个东西吗?我怎么吃着不像?”她印象里的鱼子绝不是这种味道,堂妹该不会弄错了吧!   “肯定是,”孟溪除去鱼子上的薄膜,将它放入黄酒中浸泡,孟深一说,她就理解了,“我们以前吃的都是整块的,捣碎了则全然不同,有种鸡蛋黄的绵密,又有些像鸡肝。”   孟竹听得愣愣的。   “不过我也不能确保能否做成。”孟溪没有那么大信心,但她却非常,非常的想试一试。   她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挑战。   孟竹给她鼓气:“你肯定行!”   为了让孟溪专心做这道糕点,众人都没有来打搅。   她一个人在厨房忙来忙去,过得一段时间便会端出鱼子糕让他们品尝,然而结果始终不如人意。   不像此前的糕点,这一道糕太难了,滋味难以把握。   孟溪坐在炉灶前,看着里面的火苗,心里想到底是哪一处没有做对,以至于这鱼子糕吃起来没有送来的那么柔滑,那么的香。   是蒸得时间久了,还是缺少了什么东西?   亦或者,是做得顺序不对?   她很是头疼。   这种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浅薄,即便记忆力好,即便调味精确,可没有真正的学习过厨艺,始终是不够的,她与做这道糕的人有着云泥之别的差距。   孟溪扇了两下火,又站起来继续尝试。   今日远没有之前热闹,不然这个时候,院子里早就飘着香味了,孟奇等人也会走来走去,尤其是孟竹,能一个一个糕点的数着数。   莫非,他们不打算出门?   孟深驻足片刻,往厨房走去。   里面只有孟溪一个人,她垂着头正切着什么,身后是破旧的墙,脱了漆的桌,与她格格不入。她好似是应该在某间奢华精致的闺房里,而不是在这种地方。   也许,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所以才想嫁给林时远,做官夫人。   孟深问:“你还在做鱼子糕?”   孟溪没有停手:“嗯,刚才又试了一下,你来的正好。”   他走到桌边的长凳上坐下。   她切好递给他:“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这糕应该是蒸好了再抹上麻油,然后再复蒸,煎炸,而且麻油是要在锅里热好的,让香味变得更重。”   一整天就在想这个?孟深低头吃一口。   虽然比不上昨日那位小公子送来的,却也不错,鱼子与香蕈绒混合在一起,入口即化,至少他是愿意出钱买的。   “怎么样?”   孟深原是懒得评论,但对上她期盼的双眼,脱口道:“挺好了。”   他什么嘴巴,若说挺好,必然是真的好,孟溪松一口气:“那今晚拿出去不丢人。”她坐在他身边,自己也吃了几口,慢慢点头,“嗯,是好些了,但仍差一点,我感觉原先的鱼子糕里有一样东西很好闻。”   她托着腮,颇为疑惑。   是荔枝壳的薰香味渗入了整个糕,但孟深没告之,慢慢吃碗里的鱼子糕。   一直到吃完,也没见孟溪说话,转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她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小姑娘的脑袋搁在手臂上,侧着的脸颊微微泛红,额间有汗,他看着,心想孟溪就那么想让他考上贡士?为此不辞辛劳,拼命的挣钱。   她就那么想要一座靠山?   孟深皱眉,放下筷子正要离去,却听见她呢喃道:“哥哥……”   声音软软的,他的心咚的一跳,鬼使神差收住脚步,低下头,只见她红润的唇翕动着,似乎还在说什么,他往下靠近,结果却没有声音了。   只有她唇间的淡香拂入鼻尖,好像在蛊惑人。   他不敢再看,抬起头。   就在这时,孟竹进来了,叫道:“堂哥,你怎么在这?”   猝不及防,孟深的脸颊莫名红了,其实他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想听她说什么。   “我不能在吗?”很快,他冷淡的开口。   孟竹哼一声:“阿溪在做鱼子糕,你没事来打搅什么,可是想让阿溪又给你做东西吃?呵,贡士没见考上,倒是难伺候的很,也就堂妹傻!”   都说他考不上贡士,却不知他曾被噩梦折磨,每每在夜里醒来,半宿睡不着,有时候又头痛欲裂,一直到记忆完全恢复,不然一个会试算什么?   但他无需向他们证明。   孟深朝外走去。   被堂姐的声音吵醒,孟溪睁开眼睛。   孟竹见状道:“阿溪,你累成这样,我看这道糕还是算了,不要再试了。”   主要是因为晚上没睡够,孟溪道:“就差一点,我觉得……”   “一道糕翻来覆去做这么多次,你就这点本事?”走到门口的孟深忽然回头,“没吃出熏味吗?”   “熏味?”孟竹瞪圆了眼睛,她倒是吃过熏肉,那味道可重,这道糕里面哪里有?   “你怎么知道是熏过的,我们都吃不出,”孟竹向来对他不满,“多半是胡说八道!”   呵。   孟深道:“不信拉倒。”   倒是孟溪脑中灵光一闪,跑上去道:“哥哥,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仔细想确实有可能是熏味,但不是类似于熏肉的那种味,而是一种清淡的清新的,好似果味的香……   孟溪拉住孟深:“哥哥,我们去集市看看!”   他为什么要去?他不过是怕孟溪为专研这道菜而耽误做晚饭,正想说放手,孟溪却道:“我自己可能找不到,哥哥你替我一起看看。”义兄在这方面真的很灵敏,能吃出鱼子不说,还能发现熏味……是不是跟他身世有关?也许他是依稀记得一点的。   孟溪忽然十分欢喜,也许孟深有一日会想起他是谁。   “哥哥。”她对着他笑。   孟深皱眉,干什么表现的跟他这么亲密?他冷声道:“放开。”   那嫌弃的样子叫孟溪一阵好笑,他刚才明明是担心她太累,所以才过来看望她,帮她想这道糕的味道。   孟溪道:“不放。”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关心她吗?   小姑娘的语气像是撒娇,孟深心一跳,暗道孟溪这是赖上他这座靠山了,可惜他是不会去考贡士的。   但他没有再反抗,任由她拉着。   二人到得熏香铺,孟溪询问道:“可有一种东西带有果香味,能用来熏制食物,不是松球,也不是茶叶……味道不浓,应该也不是甘蔗皮。”甘蔗皮的甜味很重。   伙计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就在这时,有人走进来,在身后道:“许是荔枝壳。”   孟溪没有回头。   但她鼻尖闻到了淡淡的冷香味。   那一点不陌生,她很多次靠在他怀里,都喜欢极了这种味道。   她的手慢慢握紧,过得片刻回过身。   林时远一看到她就认出来了:“是你。”   二人对视间,孟深的脸色冷极了,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把孟溪马上带走。   他也不知这种想法为什么就冲上了心头。   只是,孟溪会走吗?瞧瞧她这样子,恐怕早就对林时远芳心暗许了,下一步,她应该会跟林时远开始套近乎。比如她会说,“多谢林大人提醒,民女万分感激,不知林大人是如何猜到的……”   然而,孟溪并未如此,只对林时远福一福身行礼,随即走到他身边:“哥哥,我们换一家熏香铺再看看吧。”   孟深:???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这是什么新套路?   感谢在2019-11-23 14:22:54~2019-11-24 11:5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dith 2瓶;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前世,非她一厢情愿,林时远对她也是念念不忘,这次既然认出来,可见又把她放在心上了。   还是少见为妙,毕竟结果是注定的。   走到外面,孟溪道:“街尾有一家,我们去那儿吧。”   “这家有何不好?”孟深盯着孟溪,怀疑她是不是欲擒故纵。   “我向伙计询问,他一问三不知,如此态度怎能令人信服,我怕他家的东西滥竽充数。”   是吗?孟深眼眸眯了眯:“刚才知县说是荔枝壳,可听见?”   “怕是随口一说罢。”孟溪往前而行。   难道这世的孟溪沉迷厨艺,对林时远都能做到视而不见了?孟深难以置信。   他怀疑孟溪仍有后招。   小姑娘人走了,擦肩而过时却留下淡淡的幽香,林时远想到她做得五香糕,心想这位姑娘真是秀外慧中,倒不知刚才询问荔枝壳,可是要做什么别的糕点。   可惜,她换了铺子。   见到林时远,伙计恭声道:“知县大人,上回大人说要备一味甘松,我们掌柜亲自寻来了,就等着大人……大人请瞧,这可是整个盐镇最好的甘松香,味道独一无二!”   林时远仔细端详,确认之后道:“辛苦你们掌柜。”取出一锭银子。   “大人光顾乃是小店荣幸。”伙计不敢收。   “掌柜问责的话,让他来见我。”林时远将银子放于桌上,告辞而去。   走入街尾的熏香铺,孟溪心里已经在怀疑是荔枝壳,林时远生于名门世家,对衣食住行颇为讲究,听到她与伙计的对话,恐怕真是猜到了,可她还是将刚才的话重新问了一遍。   这家的伙计颇是机灵:“姑娘,熏制食物的东西都在这边,姑娘不妨自己看一下……我觉得可能是松枝,或是橘子皮。”   孟溪走过去,只见柜中放满各色的熏料,约是有十来种。   他们家从未做过此类吃食,只在过年买过现成的熏肉,对此算是一无所知,哪里晓得荔枝壳还能有这种味道?   荔枝本也稀有,新鲜的更是没有吃过。   孟溪好奇的将一样样熏料都拿起闻了闻,她欠缺这种了解。   “可能真是荔枝壳,”她拿着皱巴巴的东西递给孟深,“哥哥,你看是不是。”   “是,”孟深当然早就知道了,“买吧。”   孟溪就买了二两。   回到家中已近傍晚,孟溪急忙动手。   天黑时做完最后的尝试,这回她没有让孟竹送去,而是自己跟孟奇一起去了惠阳街。   小公子已经在等着了,见到她,高兴的扬手:“小姐姐,你做好了吗?”   孟溪递给他:“比不上你昨日拿来的。”   小公子脸色微变,这样的话,他就在祖父面前说了大话了,他急忙把鱼子糕从油纸里拿出来。   还是热着的,花椒,胡椒的麻香味直扑鼻尖,他咬了一口细细品尝,香蕈的鲜美与鱼子的软滑完美融合,比豆腐嫩,比豆腐香,咸味也是刚刚好,还有种淡淡的辛辣在吃完后萦绕在舌尖,挥之不去。   “你放了姜绒。”小公子惊讶,祖父的鱼子糕里是没有的。   “嗯。”就算用荔枝壳熏了,仍是不能一模一样,她只能尽量让这吃食变得更加美味。   小公子笑了,拿出一锭银子给她:“你该得的。”   孟溪摆摆手:“我没有做出你要求的,倒是想问你,你的鱼子糕从何处买来?”   这位师傅的厨艺太好了,她想知道他是谁。   小公子道:“我只能告诉你,这鱼子糕是他想出来的,后来京都的大厨都仿效,只是没有谁比他做得……但你的不错。”他把银子往孟溪手里一塞,“我吃饭的地方有着落了!”   “什么?我不能要……”孟溪想还给他。   结果他跑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这小公子也太奇怪了吧?”孟奇挠挠头,“什么叫吃饭的地儿有着落了?我们家又不开馆子。”   孟溪也是摸不着头脑,思忖片刻道:“明儿我们来卖糕,他应该还会出现,到时把银锭还给他。”   孟奇点点头,忽地一笑:“一分不要也没什么,你看,他来一次你就能做出一种新的吃食,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卖四种糕点了,这鱼子糕也算上。”   “鱼子糕做法太过繁琐,可能一天只能卖十个。”   “好啊,就卖十个,一个二十文钱。”   二十文钱不知是否太贵,可卖便宜了不划算,这道糕可能更合适在馆子里吧,孟溪暗自琢磨。   却说小公子大摇大摆回了家。   他祖父斜睨一眼,就晓得是为何事得意,手一伸:“拿来。”   小公子把鱼子糕递给他:“祖父,别以为你的厨艺当真天下无敌,瞧瞧这鱼子糕……”   能说天下无敌的当然只有盐镇的厨子梁达,他的徒弟但凡能出师的,名声都很响亮,甚至还有做御厨的。梁达先是闻了一下,然后张口咬下一大块。   “怎么样,祖父?”小公子挑眉道,“我天天吃这小姐姐做的东西肯定不会腻!”   梁达嗤笑一声。   “你说得小姐姐几岁?”他擦擦嘴问。   “十几岁,十四……五岁。”小公子歪头看他,“祖父问这作甚?”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平常只是卖卖糕的,竟然能将鱼子糕做出这种味道,梁达心思一动:“你等会再去送一样东西,要是她还能做出来,你的事我就不逼你了。”   小公子嘴巴张得老大,半响道:“真的?”   “瞧你这傻头傻脑的样子,也不像能学好的……”梁达拍拍椅子让他坐下,“所以还不如找个人替代你。”   小公子起先很高兴,然后就生气了,什么叫傻头傻脑?他只是不想学厨艺,君子远庖厨,他要当大官!   不过他不跟祖父计较,祖父好不容易想通了不逼他,他就得将这小姐姐拿下。   祖父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自然就不会再揪着他,。   “祖父,你要让她做什么?”   梁达正要说,小公子又道:“哎呀,他们今儿没出来卖糕,恐怕回去了。”   梁达:……   “明儿吧。”小公子看着祖父,伸出小手拉拉他衣袖,“祖父,那我能在家里吃饭了吗?”   呵,到底还是他做得好吃吧,梁达白这孙儿一眼。   …………   第二日,孟竹他们去卖糕时孟溪也跟去了。   小公子果然又一次出现。   这回他竟是提着一个食盒,笑嘻嘻道:“小姐姐,这叫虾卷,如果你能做出来,我再送你一锭银子。”   孟溪好笑:“我不要银子,你老实回答我一句,到底为何让我做这些?上回的鱼子糕就罢了,这回的虾卷又是……你既然能买到比我做得好吃的,为何要这样?”   小公子眼睛一转:“我可以将事情都告诉你,但是必须等到明日,等你把虾卷做好,我一定会说得清清楚楚,如何?”   这小公子身穿宝蓝色的锦袍,眉眼灵动,做的事儿虽奇怪,却不让人生厌,孟溪想一想:“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接过食盒。   小公子踮起脚,在她耳边道:“你做好了肯定有好处,我告诉你,虾的头壳有用,千万别丢。”   孟溪愣了下。   小公子离得近,只见她皮肤雪白,光滑的好像鸡蛋白,忽地又叹口气,这样漂亮的小姐姐做厨子,委实有点可惜。他就受不了,不过如果能拜在祖父门下,也算她的福气。   “小姐姐,银子留给你买食材,我走了,明儿见。”   他又是走得飞快。   孟竹迫不及待打开食盒:“又不知送什么稀奇的吃食来,阿溪,你不想做就不要做。”   可她想知道背后的原因,孟溪沉吟,总感觉此事不简单。   耳边突然传来孟竹的声音:“哇,好香啊!”   她用手扇了扇,马上那香味就随着风飘到了孟溪与孟奇的鼻尖,他们围上去看,只见一道清汤中,虾肉切得薄薄的,卷成团子,好像晶莹的白玉,旁边的笋片则似绿叶,再上面,撒着碧绿的葱花。   孟竹夹一块虾肉喂给孟溪吃,舌尖刚刚碰到虾肉,就感觉到一股浓郁的虾味,比曾经吃过的浓上几倍,而虾肉滑嫩又有弹性,鲜美的难以言喻。   孟溪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暗想,小公子说得该不会是他吧?   思忖时,旁边二人已经被这虾卷迷倒,差点连糕都忘了卖了。   如果有日她也能做出这样的美味,该多好,孟溪忍不住暗自憧憬。   第二日一大早,孟溪就起来了,她要与堂兄一起去集市挑选鲜虾。吃完早饭,见孟深将将起,她过去探望:“哥哥,你也不要太过辛苦了。”   孟深心想,他是不该看话本看得太晚。   “嗯。”他含糊应一声。   孟溪瞄一眼他的书案,只见上面干干净净,一张宣纸都没有,而他惯用的砚台竟然裂开了,顿时吃了一惊:“这样可不是不能磨墨了?”   孟深确实有一阵子没写字。   “凑合着用吧。”   “这怎么能凑合?”孟溪从荷包里取钱,“哥哥,你赶紧去买一方新的砚台。”   孟深心道买砚台做什么?他又不准备念书。   可孟溪却把铜钱递过来:“最近挣了几百文,买个砚台不算什么。哥哥,你拿着,再顺便买些宣纸。”   几百文,说实话,完全不够他用。他宣宁侯府的书房,哪一样东西不是价值千金?   只不过……   孟深低头看着这几串铜钱,嗯,她终于开始像模像样的养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以后可以躺着过日子了^_^   感谢在2019-11-24 11:57:57~2019-11-25 11:4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晴、四季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dit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早上的集市是最为热闹的,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   孟奇生怕堂妹被碰到,处处护着。   幸好都买好了,他两手提着东西,说道:“阿溪,下回你别来了,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孟溪一笑:“既然要学厨,对这些材料也该了解,什么是最新鲜的,来集市看了才知。”伸手帮他提一些菜,“我们快些回去,把虾养在水里,死了就不好了。”   死虾,活虾,味道全然不同。   孟奇加快脚步。   孟竹刚刚喂完鸡,捧着三个鸡蛋出来,叫道:“你们总算回来了,”跑过来看,“这虾个头真大!”   孟奇打了一桶井水,将虾倒里面:“就是要大的,小的怕做不成虾卷,昨儿那个……”他回味了下,差点流口水,“阿溪,这道菜你要是做出来,我们以后开个馆子卖。”   之前一块糕三文钱都卖光了,虾卷卖十几文肯定行,王氏站在门口听,算一算,感觉脑袋发晕,这一天指不定能赚一两银子!哎呀,家里不小心供了一尊财神爷啊!   王氏高声道:“阿竹,快把鸡蛋拿来,我给阿溪炖碗蛋羮吃。”   孟竹撇撇嘴,觉得她娘偏心透了,不过也怪不得,如今堂妹可是家里的主心骨。   她把蛋拿去。   王氏把鸡蛋往粗碗上一磕,连打了三个,放上盐,用筷子搅拌。   老太太坐着烧火,笑眯眯道:“过阵子应该能去下聘了,你们也该早做准备。”   “相公今儿就去家具铺了,”王氏打好鸡蛋放在隔水的锅里面,“得订做张拔步床,听说那家的手艺很好,到时候再做些衣柜,红木箱子……我看郑家还有什么话好说!”   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   当时郑家的嘴脸不知多难看,那郑秀梅的娘邱翠差点就直接说他们家穷配不上,聘礼上各种刁难,知道他们凑不出。   然而,郑家没想到她的侄女儿这么能干吧?王氏感觉扬眉吐气。   蛋羹很快蒸好,拿出来,在金黄色的蛋面上滴几点香油,撒上一点葱花,简简单单也很诱人。   孟竹咽了下口水。   她端去给孟溪:“阿溪,快吃吧。”   孟溪在洗笋片。   已是初秋,没有新鲜的竹子,只有泡发的笋片卖。   “你也吃。”孟溪拿来一个碗,两人一人一半。   “阿溪,这虾卷你有没有把握?”孟竹吹了吹滚烫的蛋,“哥哥以前从河里捞的虾,哪次不是煮煮就吃了,这菜做得可复杂,还能把虾肉做成团子。”   “团子不难,考验刀工,如果够薄的话,放滚水里一烫自个就成卷了。我是想,这虾肉,这汤怎能做到如此鲜美。”孟溪想着小公子说的话,莫非真与虾壳有关?   她吃完了,马上就请孟奇给她剥虾。   青虾的肉晶莹剔透,她放在砧板上切成薄薄一片,然后用葱,酒与椒盐腌制。   孟奇刚想把虾壳,虾头拿起喂鸡,孟溪阻止道:“还有用。”   “怎么用?”孟奇觉得奇怪极了,“总不至于是要炸吧?”不然怎么吃,这虾头可戳嘴。   炸?   那道汤里没有油味,肯定不是炸,孟溪坐下来,将虾头里面的污脏去掉,一边寻思怎么处理。小公子的话绝非多余,他一定是在提醒她,孟溪想了又想,忽然有个念头闪过,茅塞顿开。   跟之前的鱼子糕一样,做菜不能局限于食物原本的样子。鱼子打碎了,换了面目,变成新的滋味,虾壳也一样。   孟溪找到石椿,把虾壳虾头放入。   居然是要碾碎,孟奇看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上去:“我来吧,这花力气的活都交给我。”   他自小就在地里干活,身子锻炼得很是强壮,三两下就把虾壳捣得粉碎。   “然后呢?”   “倒去锅里。”孟溪指挥,又让他放入一大碗清水。   浓浓的虾味扑面而来,众人啧啧称奇。   孟溪看煮的差不多,拿来纱布,把汤内的残渣全部去除,只剩下一碗清汤。   她把刚才腌制好的虾肉再倒入汤中,只见那薄虾片果然自己卷成了团子,孟竹叫道:“真成了,”又问,“是不是要放笋片。”   “对,快放。”虾肉煮老了不好吃。   孟竹飞快的把笋片拿来。   等到烫熟,孟溪在里面撒上葱花。   此时众人都围拢过来,大气不敢出一声,孟溪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   鲜香味四溢。   王氏吃了一口,连声叫好:“哎哟,我还说卖十几文呢,这虾卷我看三十文都值!”   老太太则道:“我们家真要出一位大厨了,这下祖宗不着急了!   众人哈哈大笑。   孟溪盛上一碗送去给孟深。   听到敲门声,孟深下意识将话本藏在宣纸下。   “哥哥,我把虾卷做出来了,你尝尝。”   孟深伸手接过,暗道佳肴讲究色香味俱全,她这道菜,色跟香已经齐了,不知味道如何。   他低头品尝。   义兄的动作很是优雅,孟溪看一眼,随即就把目光落在书桌上,只见他已经将砚台与宣纸买来。砚台是普通的石砚,宣纸也不是上好的,颜色很杂,而义兄坐在旁边却如珠玉。   “哥哥,你可吃出什么名堂?”她问。   孟深一怔,随即挑眉道:“此话何意?”   她是想孟深通过吃这些美食可以忆起身世,但又不愿敞开说,省得最终无果,惹他伤心,孟溪道:“你上回不是吃出来了吗?我便问问你,也许以后……”   原来她是打得这个主意!   孟深立刻明白了。   是他疏忽,孟家这家境,根本不可能买得起鱼子糕,也不可能会知道荔枝壳的香味,孟溪许是想到了他的身世。   呵。   她是不是指望他恢复记忆,若是个显赫家世将来好帮衬她?孟深淡淡一笑:“之前也不知何故竟知是鱼子,这回却尝不出,不过妹妹以后有需要,我当然愿意帮你。”   但孟溪最好死了这条心,他绝不会透露宣宁侯的身份。   孟溪看他难得这般温和,心头欢喜:“那就说定了!”   她拿着碗离开。   孟深关上门,又把话本翻出。   行到院中,见孟方庆刚回来,孟溪打招呼:“大伯。”   孟方庆匆忙点了下头。   王氏也看到了,叫道:“相公,刚才阿溪做了虾卷,你也来尝尝,可好吃了!”   妻子满脸是笑,可孟方庆笑不出来。   早知道今日会遇到大祸,他就不出门了,如今要筹一百两银子,他怎么筹得出来?孟方庆躲入屋内,狠狠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就不该去家具铺,不该撞了人家的玉佛。   那玉佛的主子身份高贵,不是他惹得起的。   怎么办?   就三天,他就算把家当全部卖了都拿不出这笔钱。   孟方庆面如死灰。   然而外面的人都不知,一个个还沉浸对将来的畅想中。   等到晚上,孟溪提着虾卷与孟竹兄妹俩去惠阳街。   结果小公子道:“请在此稍后,我等会再过来,你们一定不要走!”然后便提着虾卷走了。   半盏茶功夫后,他去而复返,邀请他们去一个地方。   孟奇问:“何处?”   “我家。”   三人都很好奇,跟着小公子前往。   行到巷子口,但见前方一座大宅,明亮的大红灯笼高照,门匾上梁府两个字十分醒目。   孟竹脱口而出:“梁家……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只有梁大厨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她拉住小公子,“我没有说错吧,这里是梁大厨的家吧?”   “是。”小公子领着他们进去。   孟溪的心砰砰跳起来。   之前她就想过梁达的名字,只以为不会那么巧,不敢笃定,结果还真是……   那可是她想拜做师父的人!   小公子看她面色紧绷,笑嘻嘻道:“别紧张,我祖父很和善的。”   竟然是梁达的孙儿。   他们都知梁达每年的八月都会收三个徒弟,孟奇急忙问:“梁公子,梁师傅是不是要收我堂妹为徒?”   祖父吃了虾卷后的神情微妙,小公子一时也看不出,不过既然请他们来,应该是有这个意思,但他不敢把话说死,眨眨眼睛道:“你们去了便知。”   小公子将他们引到厨房。   正中央就坐着梁达。   跟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长得一点不像,梁达脸庞微黑,浓眉细眼,身材精瘦,最惹眼的是一头白发,好似雪。   “这几日我这傻孙儿打搅你们了,”梁达一开口,声音洪亮,“请你们过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他目光落在孟溪身上,“你做得两道菜挺有意思……小姑娘,可想拜师?”   孟溪呆住了。   她没想到梁达这样直接。   “阿溪,快说话啊!”喜从天降,孟竹比她还高兴,急忙推她,“别傻愣着!”   孟溪看着梁达,迟疑着开口:“你这样便要收我为徒吗?我这两道菜,鱼子糕是运气好,而虾卷……我原先绝猜不到是要用虾壳,还是……”   小公子重重咳一声:“怎么猜不到,你这不是做出来了吗?”   不能出卖他!   这,孟溪左右为难。   梁达倒是听出来了,原来臭小子做了手脚,不过即便如此,小姑娘天赋也不错,而且很诚实。他指指灶台:“这样吧,你用厨房里的东西给我随便做一道菜,如何?”   即兴发挥那!   孟竹,孟奇给她捏了一把汗。   就在孟溪思忖时,窗外已经挤了五个人,其中一个道:“快看,听说那个就是小师妹,少爷这两天就在吃她做得东西呢。”   “什么师妹,师父收她了吗?”另外一个则不信,“还从来没有不与别人比试就能拜师的!”   “要什么比试?你不看看她长什么样,这样的小师妹给我来十个都不嫌多。”   其他四人:…… 第11章   戌时,梁家早已用过晚饭,厨房里只有些剩下的蔬菜,白菜,萝卜,芥菜等等,荤腥是一点没有。   但孟溪并不紧张,此前梁达夸她做得那两道菜,她是心虚的,因为都有别人的参与,而现在却实实在在只能靠她自己,如果这样梁达仍觉得不错,那才是真的不错。   孟溪挽起袖子,将放在角落里的一棵白菜拿出来。   “堂哥,请帮我烧火。”   孟奇忙道:“好,好。”他坐到灶台后面,手脚麻利的生火。   孟竹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着急,这厨房里的东西太少了,堂妹能做出什么菜呢?万一做得不好,会不会梁大厨突然又改变主意?   就说堂妹傻,要是她,直接就跪下来磕头拜师!   她紧紧握住了手。   孟溪却不慌不忙洗好白菜,将菜叶切成小段,然后又洗了一块生姜放在砧板上。因没用过这里的菜刀,她先是掂量下,熟悉之后才开始切生姜。   只听一阵剁剁声,生姜在刀下变成细细的丝。   过得会儿,锅热了。   孟溪已经尝过灶台上的调料,此时往锅里倒入酒,糖,醋,水,盐,煮的稍有浓度便倒在成段的白菜上,随后往上面撒了少许的姜丝,橘皮,白芷,隔水蒸。   外面有个弟子道:“竟然做了一道三和菜。”   非常简单的菜,但越简单越见功力,梁达的眼睛一直盯着孟溪,心想这小姑娘初来乍到,在一个陌生的厨房里,竟然毫不慌张,一气呵成。   先不说味道如何,光这份从容都很少见。   孟溪估摸下时间,打开锅盖,将三和菜端到梁达面前,恭声道:“梁师傅,请。”   白菜蒸得刚刚好,菜梆子微脆,叶子碧绿,味道酸中带甜,十分开胃,梁达吃下去,微微点头。这道菜,盐与糖的把握度要十分精确,一旦失衡,三和菜就会变成普通的蒸菜,绝不会让人有丝毫回味之处。   由此可见这小姑娘的调味功力。   她还十分擅长用姜,鱼子糕里的姜绒就放得很出彩,这道菜也一样。   梁达问道:“你自己觉得如何?”   孟溪不知他什么意思,只道:“我已经尽力。”   “嗯,我们厨子就该有这种心态,每一道菜都要尽力做到最好。”梁达看着孟溪,“本来八月底我才收徒弟,谁想到那死小子误打误撞,给我找到一棵好苗子……”   他本是想让孙儿学厨,因他的儿子没有天赋不曾学,结果孙子也不肯,为此还闹别扭去外面吃饭,强扭的瓜不甜,只好作罢。   “我看你也是练过刀工的,可是原本就想拜师学艺?”   “是。”孟竹都要着急死了,生怕堂妹又犯糊涂,抢着道,“梁师傅,我堂妹就是想拜你为师呢,你快收了她吧,她之前为练刀工把手都砍伤了。”   梁达笑了:“行,我今日就收你为徒。”朝外叫一声,“飞青,倒茶来。”   现在就拜师了吗?孟溪欢喜之中又觉得会否太过仓促。   看出小姑娘所想,梁达道:“我收徒弟便是在厨房收,以后你一旦成为我门下,此生便离不开厨房了,”指指灶台,“腊月二十三,我们是一定要拜灶神的……”   叫飞青的一手端着茶,一手夹着个蒲团进来:“师父,这些话我们做师兄的会跟师妹讲,师父先让她行礼吧。”   孟溪闻言朝他看了看,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肤色微暗,修眉下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透出几分风流,好似时时都含情。   “我叫叶飞青。”他朝她一笑,先自我介绍起来,“我是你十二师兄。”   如此主动,孟溪都不知怎么回应。   梁达皱眉:“送完茶给我退下。”   听到师父呵斥,叶飞青也没有急着走,将蒲团往孟溪跟前一放:“师妹跪在上面不会疼。”   这才退到外面去。   小公子忍不住噗的一笑。   在祖父的这些弟子中,叶飞青显然是最让祖父头疼的,可祖父却又很偏爱他,不知为何。   孟溪跪下来,端起茶行拜师礼。   梁达接过茶,笑着喝一口:“明日开始,你就是我梁达的徒弟了。”   愿望终于成真,孟溪叩首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往后必当谨遵师父教诲,将所学发扬光大。”   “好。”梁达摸摸胡须,从袖中拿出一卷东西,“拿去看吧,入我梁达门,先学的是菜谱,你自个儿琢磨下,后日来仙游楼,跟你师兄们慢慢学起。”   孟溪愣住,先看菜谱?转念一想,又明白了。   梁达收徒弟也是为了扩充菜谱,每位徒弟出师前都要留下六道自创的菜式。   她双手接过:“多谢师父。”   梁达摆摆手:“行了,天色已晚,你们回去吧。”顿一顿,“外面都是你师兄,为师这四年一共收了十二个徒弟,你大师兄入宫做了御厨,二师兄回了渝州故乡,三师兄……嗨,让他们自己说吧。”   梁达站起来打了个呵欠:“走吧。”   孟溪恭送他离开。   小公子在她耳边道:“小姐姐,小心你十二师兄,他话可多了,能吵得你头疼。”   孟溪心想,看出来了。   等到梁达一走,那五个人陆续而入。   “小师妹,我是你六师兄。”   “我是你八师兄。”   “……九师兄。”   一张张陌生的脸,孟溪都记不过来。   身为四师兄的赵奇峰,是其中资格最老的,性格比较沉稳,拦住他们道:“小师妹看着也累了,等下回来再慢慢说吧,让小师妹与她堂哥堂姐先回去。”   因为这句话,孟溪就记住他了:“多谢四师兄。”   小师妹长得好看不说,厨艺也不差,竟然能让师父破例收为徒弟,众人都笑嘻嘻看着她,心里格外高兴。   周围都是男弟子,如今多了一个这样的小师妹,确实是好像一股春风吹过心田。   “小师妹,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临走时,叶飞青还在同她说话。   堂妹受到喜爱当然是好事,可孟奇有些莫名的担忧:“要不以后我送去你仙游楼,晚上再接你回来?”   孟溪一笑:“不用的,堂哥,我看除了十二师兄外,别的师兄都很不错,不过就算十二师兄热情了些,我想也不是出于恶意。”一个人真的有坏心,反而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孟竹也道:“哥哥你就不要瞎操心了,阿溪那么聪明,自会分辨。”   孟奇没再说话。   回到家,听说孟溪被梁达收为徒弟,众人都欢呼起来,感觉孟溪前途不可限量。   倒是王氏很快又犯愁了,如果侄女儿去了仙游楼跟随梁达学厨,那他们家卖糕的事情怎么办?想来想去,她把目光定在孟竹的身上,这死丫头,以后可不能让她偷懒了!   学,一定要学会!   孟竹打了个喷嚏。   孟溪急着看菜谱,很快回了屋,结果翻开第一页她就傻眼了——她没怎么认过字,以前父亲花钱送孟深去念书,因她与孟深关系不好,竟是从来没向他请教过,认识的字少得可怜。   她盯着“齑”这个字看,心道这是什么啊!   字不认识,自然就看不懂,孟溪拿着菜谱,踌躇好一会儿才去敲孟深的门。   这么晚,她来干什么?   孟深从门缝里看她:“总不至于晚上还烧了什么菜吧?”   “不是,”孟溪道,“你开门。”   他本来躺在床上看话本呢,孟深皱了皱眉,将门打开。   看到他穿着月白色的粗布中衣,孟溪的脸一红,很不好意思:“我本来不该打搅哥哥休息,可实在是……”她手指捏了捏菜谱,“我有一些字不认识。”   她垂着头,难得的有些扭捏。   这害羞的情态叫孟深一怔。   “什么字不认识?”他问。   孟溪把菜谱递过来:“师父让我看的,结果我发现……”她指指那个齑。   孟深想笑。   原来是因为此事。   谁让她幼时不跟着他念书呢,明明他在家中也经常写字的,可孟溪从来不来看他。   活该!   孟深道:“这念齑(ji),是细碎的意思,荠菜齑,是指荠菜末。”   “齑啊。”孟溪觉得这个字好难记,又指指下一个“瓮”,“这个呢?”   “瓮(weng)。”   “瓮?”孟溪眼睛一亮,“是陶罐的那个瓮吗?”   “是。”   她知道这个字,就是不知道怎么写。   “还有这个……”   孟深看看她:“你到底有多少字不认识?”   孟溪的脸更红了,这一刻着实后悔:“哥哥,你知道的,我并未学过。”她顿一顿,“是不是太打搅你了?要不我去问别人。”   问别人,问谁?孟深心想,难道是林时远不成?   他挑眉道:“打搅都打搅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他将壶里的水倒在砚台上磨好墨,“你最好写一遍,不然下回仍然记不住。”   啊?还要写?   孟溪叹口气。   孟深把笔塞在她手里:“写吧。”   孟溪拿起笔,照着菜谱上的字写了几笔。   歪歪扭扭,跟几岁孩童写得一样,孟深差点笑出声,他好不容易憋住,却发现孟溪的脸红透了,她的唇也被她咬住,好似懊恼极了。   这一刻,他心里生出一种异样之情,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发丝软软的,在掌心乖巧的就像这会儿的孟溪一样。   义兄是在安慰她吧?孟溪心想,自己的字难看的要命,义兄肯定是怕她伤心,她放下笔,仰头看他:“哥哥,以后你教我认字,写字吧?”   对上小姑娘的目光,孟深心头一震,急忙缩回手,心道,他这是怎么了,疯了吗,居然去揉她的头发。   肯定是被刚才的话本给影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明天公布你看的话本,可以吧。   孟深:……   感谢在2019-11-26 10:54:49~2019-11-27 10: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ny、Judit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义兄没有回答,孟溪看他神情颇是奇怪,轻唤道:“哥哥?”   “什么?”他刚才都没有听清楚。   “我想请哥哥教我写字。”   孟深回过神,含糊道:“且等我有空吧。”   从义兄刚才的反应看明显是愿意教她的,不然就不会让她留在这里了,孟溪笑道:“好,有劳哥哥。”   他说一定教了吗,怎么就有劳了?孟深瞥她一眼。   孟溪并未察觉,又把菜谱上的字指给他:“这是什么字?”   “鲙(kuai),将鱼切成薄片,切细之意。”   孟溪点点头,拿起笔又写起来。   这字实在是……孟深在旁边看着,手伸上来又放下去,他不能摸过她头发又去摸她的手!   “你该从简单的字练起,比如上,下,把横竖等笔划写工整。”   “嗯。”孟溪听明白了,开始写“上”字。   虽然字不好,但姿势却是端正的,油灯闪烁,将她的身影印在墙上,好像一副漂亮的剪影。   屋里安静极了,孟深看着她的侧脸,心想这是孟溪第一次在他房里待那么久。   她坐在他的椅子上,拿着他的笔。   他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是烦躁。   “下回再写吧,”他道,“很晚了。”   该是亥时了吧?   义兄穿着中衣,应该是想睡觉,是不是他之前看书看得太晚很是疲累?孟溪站起来:“那我不打搅哥哥歇息了。”将宣纸收好,拿起砚田与毛笔:“我去外面洗干净,明儿还给你。”说罢离开。   桌上又恢复了干净。   孟深重新躺回床上看话本,《百花亭》之前说崔玉带着秀秀逃到城外,躲入一处山洞,替她整理乱发……这回写道,秀秀本就心悦他,加之性子大胆,趁机诉衷肠,崔玉见她朱唇紧贴,粉脸斜偎万种妖娆,心猿意马之下顾不得规矩,一亲芳泽……   孟深脑中忽地就浮现出刚才孟溪写字的样子。   他一下将话本合上。   今夜恐怕不合适看了,孟深探身吹灭油灯。   夜深人静。   孟方庆却睡不着。   他原本以为儿子的聘礼解决了,以后孟家的日子会红红火火,谁想到却被他一手给摧毁了!他没有脸告诉母亲,没有脸告诉妻子,告诉儿子,女儿,还有侄女儿!   可是,债始终是要还的。   他明日得去求那位贵人,如果可以,他能给他磕一百个头。   “你咋回事?”王氏的声音突然响起,“阿溪拜师,你都高兴得睡不着了?”   “谁说的?”孟方庆嘟囔着翻个身,“我是被你吵醒的。”   “骗谁呢?你呼噜都没有打。”   哪回不是他先打呼噜了,她才睡着,十几年来都是如此,可今儿丈夫愣是一个呼噜声都没有。   孟方庆愣了下,心虚道:“你怕耳朵聋了,我刚才睡得可沉,都是你瞎嚷嚷把我给弄醒。”   王氏顿时觉得不对劲,一下从床上蹦起:“你今儿到底咋回事?我寻思你从家具铺回来脸色就不太好,怎么,哪里不舒服?”   “我能有哪里不舒服,睡你的吧!”孟方庆高声道,“明儿还要去地里种花生,我没闲工夫跟你瞎扯。”   丈夫生气时声音是会拔高,可王氏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王氏不睡了,揪着孟方庆的胳膊:“种花生的事上回不是才说过,等下个月种,你怎么说是明儿呢?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郑家又跟你提聘礼的事吗?他们家还要不要脸?”   “不,不是……”   “那是什么!”   “是……”   “你快说啊!”   “是一百两银子!”孟方庆本来就在崩溃的边缘,被妻子逼着追问,到底受不住了,“我撞坏别人的玉佛,欠了一百两银子!”   “什么!”王氏跌坐在床上。   第二日起来,孟溪就感觉家里气氛不对,本来大伯母体谅她辛苦,很早就会把早饭做好,家里的衣服也会洗干净晾起来,可今儿不是,她在厨房看了一圈刚刚出来,就听到远处堂姐的声音:“爹爹,你是不是……什么玉佛……一百两银子?”   感觉不对,孟溪寻声过去。   只见孟竹兄妹俩站在大伯那屋的门口,孟竹皱着眉道:“就算真是一百两,这么贵重的东西,谁会捧着去家具铺?肯定是来骗钱的!”   孟方庆苦着脸:“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人家那是小侯爷,掌柜告诉我,他是东平侯的儿子,知县的表哥,这样的人能来诓我的钱?我们孟家有钱吗?”   小侯爷?   孟竹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脸色顿变。   原来这人不是林知县的朋友,而是表哥,爹爹怎么会惹到他呢?他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爹爹撞坏他的玉佛……   孟竹心神大乱。   王氏抹着眼泪:“我都不敢告诉你们祖母,怕她受不住……那小侯爷跟你爹说,如果三天凑不齐这个钱,就要把你爹给拉去坐牢。阿奇,阿竹,你们说怎么办?”   孟奇整个都呆住了,昨儿堂妹拜师成功,连一天都没有过去,就遇到这种事。   老天爷为何要这么对待他们?   “爹,大不了我替你去坐牢!”   听到儿子这么说,王氏差点放声痛哭,只怕惊到老太太,用手捂住嘴。   “不行,怎么能让你……”孟方庆红了眼睛,“是我惹的祸,该我去还。”   孟溪听了个大概,走近几步:“大伯,大伯母,你们不要着急。”   没想到被侄女儿听见,王氏愣了下,随即心头就升起一丝希望,侄女儿拜了梁达为师,这梁达开得仙游楼招待的都是达官贵人,甚至还有从京都闻名而来的,也许他能有什么办法救相公。   “阿溪啊,”王氏扑上去拉住她的手,涕泪横流,“你大伯不小心撞了一位小侯爷的玉佛,现在小侯爷要他赔,说是一百两银子,如果你大伯拿不出,就要让他坐牢!”   盐镇这种地方竟然有小侯爷,难道是来仙游楼吃饭的吗?   孟溪问:“大伯,你可知这小侯爷姓甚名谁?”   “姓顾,是东平侯的儿子。”   孟竹抢着道:“阿溪,他是林知县的表哥,那次我们去卖五香糕不是见过林知县吗,应该就是他身边那个人。”   是他?   孟溪眸光一动。   前世她并不认识什么小侯爷,但林时远有什么亲戚却是清楚的,林时远的母亲是东平侯的妹妹,东平侯顾云质有个儿子叫顾域,她去京都寻林时远时,曾听过不少他的传闻。   这顾域可是……   想到那天顾域落在她与堂姐身上的目光,孟溪心里有了主意,正色道:“大伯,为今之计只有状告小侯爷,才能解决此事。”   什么,告那个人?孟方庆目瞪口呆。   孟竹也吓了一跳,那小侯爷可是林时远的表哥,去告他有用吗?   顾域好色,且不择手段,她在京都打听林家时,有位好心人曾提醒她,千万别被顾域瞧见,想来他可能是看上她,或者堂姐了,才会设计让大伯撞坏玉佛。   这是他们林家的人,林时远最清楚不过,再者,他身为知县,本就该为百姓做主。   孟溪道:“我让哥哥写状纸。”   她回去屋里拿上洗好的毛笔与砚台,敲孟深的门。   孟深昨晚没睡好,惺忪着眼睛开门,不满的道:“又有何事?”最近孟溪真的喜欢缠着他。   “大伯被人讹诈了,哥哥替大伯写份状纸吧,告东平侯之子。”   孟深愣住。   顾域?那不是林时远的表哥吗?   他挑眉道:“你知道东平侯是谁吗,在京都又是什么地位?你觉得林知县会秉公处理?”   林时远虽然不敢娶她,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好官,两袖清风,刚正不阿。镇上有个富绅,他的亲戚是定国公,犯事了林时远也没有通融,以至于被人偷袭,要不是恰好被一个捕快碰见还不知会如何。   她那天替他上药,埋怨过几句。   他说,“我不想别人提起我,都是说林侍郎的儿子,我凭自己也能替百姓做事。”   可是最后……   孟溪暗叹一声:“我觉得他会秉公处理。”   “凭什么你会觉得?”孟深挑眉,“官官相护,不知道吗?”   她就是知道。   也许林时远最终仍摆脱不了他的父亲,可是对顾域这种表哥,他是不会纵容的。   孟溪道:“你没看林知县这长相就像个好官吗?”   孟深:……   长相。   呵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凭个长相她就能看出来是好官,孟深沉下脸:“我写不来状纸,你找别人吧!”   怎么写不了?   孟溪皱眉:“哥哥,这并不难写,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告,只是想让林知县知道,我们准备告他的表哥而已。那是他亲戚,他不会放任不管,自会去调查。”   如果不调查呢,是不是她打算去求林时远?求着求着,就要以身相许了?孟深眯眼:“那你是打算要去见他了?”   这件事无需她出面,只是她比较了解林时远,如果换做别人,不知能否准确的传达……   看样子是要去了,孟深恨铁不成钢,前世她已经被林时远给毁了,这一世还要重蹈覆辙吗?难道她不知道,林家根本不可能允许林时远娶她。   她孟溪什么身份?   不过一个农家女子!   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罢了,”孟深忽然道,“我去一趟衙门。”他拿起外袍穿上,“但你不准去。”   义兄的神色十分严厉,孟溪心想,他好歹是秀才,口齿伶俐,如果能办成的话,自己当然是不去为好。   她点点头。   等到孟深走出去时,秋风从耳边刮过,他才惊觉,他又疯了,竟然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   孟溪喜欢林时远跟他有关系吗?顾域陷害孟方庆又跟他有关系吗?   他看着不远处的衙门,心道留在孟家简直是在自找麻烦,他也不要她养了,等这件事解决,他立刻回京都!   作者有话要说:林时远:我不想见你。   孟深:我就来了,怎么着吧。   林时远:没事,反正你马上就要回京都的。   孟深:…… 第13章   知县衙门。   林时远刚刚断完案正当要去歇息,小吏上前禀告:“知县,有一位孟秀才求见,说有一桩案子,事关……顾域顾公子。”   表哥?   林时远心头一沉。   顾域一向是个惹事精,奈何舅父宠溺,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父亲每每提起顾域,都是为提醒他,不要学顾域丢了林家的脸面。   今次他来盐镇,又不安分了吗?   林时远沉吟片刻:“带他去后衙书房。”   小吏应声。   出去时,就见孟深等在门口。   青布直裰,长身玉立,明明只是一位秀才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派头,小吏心想,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呢,也是他们知县好说话,但凡百姓求见都不会拒绝。   “跟我来。”小吏说。   盐镇位于京都辖下,算是一个较为繁华的城镇,这知县衙门也修建的颇为宽敞。   孟深随小吏走入书房,一眼就看到林时远。   前世因为孟溪的关系,他与林时远见过数面,对其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此时行过礼便开口道:“听闻顾公子乃知县表哥,今我有一事不解,望知县解答。”   林时远见他器宇轩昂,外表不俗,倒是对他不敬之处颇为宽容:“本官也想知你为何前来,直说吧。”   他前世恢复记忆,寻到京都与姑姑相认,当时在京都住得十来日,姑姑怕他对京都陌生,将这十几年来发生的事情,包括各个家族的变化一一告知。   当时他还专门问起林家,林家与顾家的事是再清楚不过的。   “前日我大伯在成辉街王记家具铺撞坏了顾公子的玉佛,听闻此玉佛值一百两银子,顾公子为此要求我大伯赔偿,并扬言三日凑不齐银两,便让我大伯坐牢。请问知县,大魏可有此等律法,欠人钱财,三日内就要被判处劳役?”   当然没有。   欠钱不还者,最初会定时日,比如二十日,如果二十日内没有还清,先是会笞刑二十,再过二十日,则笞刑六十,待到一年后,失信者才会被判劳役。   林时远道:“恐怕是顾公子一时失言吧。”   “既是失言,还望知县转告顾公子,以后莫要妄言。在盐镇便罢了,若是在京都,顾公子难免会得个欺凌弱小的名头……”   孟深继续道:“林知县,这一百两银子我们会还,只不过需对薄公堂,顾公子得说个子丑寅卯来,我大伯是怎么将他玉佛撞坏的,可有人证,玉佛可是真的值一百两,还望知县到时请懂玉的来估个价。哦,对了,知县乃顾公子的表弟,照理该当避嫌,还望知县推荐一位公正严明的知县来审理此案。”   林时远没料到他对大魏律法如此熟悉,甚至还提到避嫌一事,当即便有些刮目相看。   这秀才不简单。   真照他这么做的话,此事恐怕难以收拾。   公正严明的知县?这不是为难他吗,如不推荐,他林时远肯定要落人口舌,可若推荐,谁合适呢?邻县的马知县吗,碰上他这位表哥,只怕会闹得不可开交!   不,林时远念头一转,顾域才是始作俑者,什么玉佛,他何时有这种喜好了?   “孟公子,此事本官会调查清楚,请先回去吧,希望是一场误会。”   还算识趣,孟深心想,如果林时远与顾域蛇鼠一窝,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他转身告辞。   小吏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皱眉:“这孟秀才也太嚣张了,知县为何容他如此放肆?”   那位公子句句都说在重点,且此事林时远为顾域有些心虚,淡淡道:“他言之有理,本官便应从善如流。”吩咐小吏,“请顾公子过来。”   他的面色很是严厉,小吏心想,只怕顾公子要倒霉了,连忙应声去请。   侄儿去了衙门,孟方庆夫妇俩望穿秋水,直到听到脚步声,两个人才飞快的冲到门口。   “阿深,怎么样了?”孟方庆小心翼翼的问。   “应是无事了。”   “真的?”孟方庆不太敢相信,“那小侯爷乃是林知县的亲戚,真的会没事吗?会不会明日知县就派人将我拖去牢房……”   “不会。”   “咋不会呢?我真的把玉佛撞坏了。”当时掉在地上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呢,令他心惊。   孟深懒得跟他解释。   孟方庆又听得懂吗?他淡淡道:“我说无事就无事。”   孟竹在旁边看着,撇了撇嘴,要不是孟深今儿帮了他们,她又要忍不住开口了,这人满脸的不屑,就是看不起他们呢。   王氏挤出笑来,伸手给孟深拍去肩膀上沾着的落叶:“到底是读书人,相公,他跟我们不一样,既然说没事,我们应该就能放心了,是吧,阿深?”   没完没了了。   孟深皱眉。   孟奇晓得他这堂弟的脾气,拉着他去厨房:“堂弟肯定饿了,走,去厨房吃点东西。我刚才买了条鲢鱼,阿溪正在烧着呢。”   他们家,谁有本事与知县论理?可不就只有孟深,他今儿愿意去,孟奇已经十分感激。   孟深没有拒绝,他确实饿了,早上一点东西都没吃。   二人走入厨房,看到锅里正炖着汤,孟方庆揭开锅盖,只见汤色奶白,上有葱花,笋片,香薰片,下方一个大鱼头,色泽金黄,显见是炸过的,孟深的喉头滚了滚,觉得饥饿难忍。   孟溪见义兄回来了,马上给他盛饭:“哥哥,快吃吧。”   孟深坐下来,她又把汤盛好。   “早上冷,又空着肚出去,我就想烧个汤给你吃。”孟溪拿来勺子。   他来不及说话,舀了一勺汤。   浓香的鱼汤顺着喉咙下去,立刻就感觉身上生了暖意,他又接连喝了三口。   这鱼汤本来就鲜,放了笋片香薰片,更是滋味丰富,回味无穷,孟深心想不知回到京都,可还能吃到……想着一愣,险些失笑,他宣宁侯府的厨子会比不上孟溪吗?   他只是在这里吃习惯了而已。   孟溪又给孟奇盛饭:“堂哥你也吃吧。”   “不用,不用。”孟奇连连摆手,“我早上吃了馒头,不饿,就让阿深吃吧……我不打搅他。”   孟奇一溜烟的跑了。   孟溪坐到孟深对面,也不说话。   孟深看她一眼:“为何不问我?”   “哥哥主动前去,定然是有把握的,我无需多问。”孟溪心想,且看孟深的样子便知已经事成,她只做饭犒劳他就可以。   孟深怔了怔,心道,也不问问林时远吗?他感觉自己有点捉摸不透孟溪了。   不过,又何必要弄明白她的心思?   他以后都不会见到她。   孟深低头吃鱼肉。   鱼肉肥美,吸收了汤汁精华,普通的鱼头竟也好似山珍海味,他不知不觉将一整个花鲢鱼头都吃完了,耳边听得孟溪问:“哥哥,明儿想吃什么?”   “你师父给你的菜谱里,不是有道白苏鸡……”说着一顿,不对,他都要走了,点什么菜!   孟深暗自懊悔,结果就听孟溪道:“白苏鸡?好啊,哥哥正好教我认全了,明儿试着做做,”拉他起来,“走,现在就去教。”   孟深:……   算了,晚上一日也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也可叫义兄打脸日常,2333~   孟深:……   感谢在2019-11-28 13:55:57~2019-11-29 11:5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ny、Judit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却说顾域见小吏来请,慢吞吞走去衙门。   见到林时远,笑着道:“表弟是想同我用膳不成?不如去仙游楼……”   林时远正襟危坐:“听说你前日被撞坏了一尊玉佛?”   他怎么会知道的?顾域目光一闪。   那日被孟竹忽视,他咽不下这口气,马上使人去调查孟家,设计让孟方庆撞上玉佛。这种手段于他来说,驾轻就熟,借此威吓胁迫,没有不成的。   像孟家这种人家,更是不堪一击,他算准了孟竹最后会替她父亲来求他,到时候,他就要看着她跪在地上求,到最后乖乖脱了衣裳。   “表弟,不过一桩小事,别放在心上。”   “若有状纸呈上,我也不管吗?”   “什么,孟家竟然敢……”惊讶之下顾域说漏嘴,尴尬一笑,“表弟,怎么可能,撞坏玉佛赔钱便是,谁会傻到要状告债主?再说,我这人宽宏大量,只要他们识相,这玉佛坏了就坏了,还能追根究底不成。”   刚才那孟公子表达的很清楚,顾域做得事与现在说的话不一样。   林时远问:“你拿玉佛去家具铺作甚?”   “这……”顾域一愣,随后冷了脸,“你莫非在审问我?”   “我审问,总好过别的知县审问你。”林时远语气很平静,“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告知我。”   顾域怎么肯,极为恼怒:“我不是嫌犯,你要问也该问那个孟方庆,他自己知道他做了什么!”   从小一起长大,太熟悉彼此,顾域犯错惯用生气发火遮掩,明明是他不对,那气势却好像是别人冤枉他,林时远马上就确定真相了,就是不知那孟家有什么是顾域要得到的……   想着,脑中忽地闪过一道倩影,那日顾域买了五香糕,戏谑着说,糕不错,姑娘长得也不错。   莫非她姓孟?   林时远冷不丁道:“孟家的姑娘可是会做糕?”   顾域一愣,脸上表情都没能藏住。   林时远对他失望透了,叹口气道:“你是想自己回京都,还是我把此事调查清楚,使人送你回京都?”   这种态度让顾域很不喜:“我的去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我是此地知县,我不能决定?”林时远吩咐小吏,“即刻将顾公子的随从扣押。”不信审不出来。   “你……”顾域大惊,疾步上去按住他肩膀,“表弟,你当真要做得这么绝?”   “我提醒过你,让你不要在这里弄出事,那不是一句玩笑话。”   “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顾域实在是看不惯林时远,明明幼时与他玩在一处的,长大后突然就变了,想他顾家,林家何等显赫,有必要这么拼吗?林时远来盐镇也只是走个过场,没多久肯定会调回京都,“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妨告诉你,那孟家姑娘只是表面上矜持,实则还不是想攀高枝,谁愿意一辈子卖糕啊,是不是?”   竟能说出这种话,林时远简直觉得污了耳朵,厉声道:“你回不回京都?”   表弟难得发火,顾域被唬了一跳:“好好好,回就回,不过乡下的野丫头,有什么好留恋的?”   林时远捏眉心:“出去。”   此时此刻,顾域当真后悔,他就应该像表弟一样弄个官职,这样,表弟还能命令他吗?说来说去,表弟也是假正经,他自己看到那两姐妹还不是脸红了?   难说没有心动。   不过孟家的人……真是让他意外,那孟方庆居然敢来衙门找林时远。普通百姓听说是知县的亲戚,哪个不是吓破胆的?   顾域眯起眼睛,吩咐随从:“过阵子,你找人把那孟二姑娘……”得不到的东西,不如毁了。   随从点头:“是。”   到时候他已经离开盐镇,林时远别想把事情再扣在他身上!   顾域收拾行李去京都。   三日期限已到,孟方庆战战兢兢得待在家里,发现风平浪静,那小侯爷的人没有来找他,顿时松了口气。   危机度过,王氏喜极而泣,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做糕的事,勒令孟竹去请教孟溪,务必把糕点学会,因为孟溪很快就要去仙游楼了。   那梁达出手可大方,当他的弟子每月都有二两银子收入,这还是基本的,如果做得菜得客人喜欢,正式登上仙游楼菜谱,卖出去一道,就有一份收入。听说厉害的徒弟,每个月能挣几十两银子,所以侄女儿怎么可能还去卖糕?   孟竹一路叹着气去找堂妹,发现她竟然在孟深房里。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孟深略微弯腰,紧靠着堂妹,一只手撑在书案上,好像环抱着她一般。   “阿溪!”孟竹下意识大叫。   孟溪转过头:“怎么了,堂姐?”   询问的神色,并没有丝毫异样,而孟深也直起了身。   原来堂妹在写字,孟竹呼出一口气,心道她在乱想什么?不过这阵子他二人很是亲密,哪里像以前,堂妹根本不会接近孟深,别说还养他,给他做饭吃了。   不知为何她会突然犯傻。   “我是想让你教我做糕。”孟竹走过来,朝宣纸看一眼,然后嘴角就不受控制的歪了下。   家里人都知道孟深的字漂亮,如今一对照,才发现堂妹根本不算会写字,当然,她也不会。   孟溪见她愿意学,心里高兴:“我等会就教你。”   一口就答应了,孟竹笑道:“真是我的好妹妹,那我现在去准备一下。”   “嗯。”   孟竹便走了。   孟溪又写了一行,侧头问:“是不是比之前好些了?”   她还是很聪明的,要说之前像四五岁孩子写得,现在能像六七岁。   “是。”孟深道。   只要有进步就行,孟溪看着自己的字倒是很喜欢:“照此下去,练上半年应该就能像个样子了。”像个样子的意思,至少不会让别人看了发笑。   半年……   孟深道:“我未必能教你半年。”他就算为吃个白苏鸡暂时留下,也绝不会留上半年的,那可是一百多日。   孟溪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哥哥是怕去夫子那里念书后,没空教我了吧?”   “不是。”   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孟溪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她脸上一点脂粉也无,好似清水芙蓉,显得一双眸子尤其动人,孟深的喉头滚了滚,不知怎得,有种莫名的憋闷——可能是他不能说要走了吧。   孟深岔开话:“还继续写吗?”   “如果是要念书,我可以晚上来请教哥哥,或者哥哥替我选一些合适的字帖。”她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别抱希望了,也别对着他笑。   孟深面色冷淡:“到时再说,”突然将宣纸收起,“你走吧,去教阿竹。”   说得好好的又翻脸,孟溪心想义兄这古怪的脾气不知何时能好,她站起来:“那我去厨房了。”   孟竹已经把面粉,馅料等东西都准备好。   以防万一,王氏也守在这里,女儿如果学不好,那她就来学,绝不能失去这个挣钱的路子。   孟溪仔细的教。   她原先是凭自己感觉,但现在却秤得明明白白,这样堂姐做糕点的时候,因为格外精确,按着面粉,糯米粉的数量,或者馅儿,配以相应重量的调料,就能做出差不多的糕点。   如此一来,上手也快了。   王氏看进展顺利,十分欢喜,笑着问侄女儿:“梁师傅菜谱里面的菜可好做?”   孟溪摇摇头:“难怪还要我自个琢磨,他这菜谱只写了如何准备食材,但对调料只字不提,放什么,放多少得你自己去掂量。”这样,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   王氏啧啧两声:“那即便有菜谱,也未必烧得好吃啊?”难怪第一日就将菜谱送给侄女儿。   孟溪点点头,确实如此。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孟方庆的声音:“阿溪,你十二师兄过来看你了。”   孟溪手一顿。   旁边孟竹噗的笑起来:“堂妹,你那师兄当真是不安分,在梁府献殷勤就罢了,怎的还寻到家里来……”拿起擀面棍子晃一晃,“要不要我替你把他赶走?”   “别。”好歹是师兄,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孟溪拍拍身上沾到的面粉,“我去看看,可能是有要紧事。”   院子里,叶飞青站着打量孟家,暗道这儿比他想象的还要破旧,真不知道怎么会养出孟溪这样的小姑娘。   远处传来轻柔的声音:“十二师兄。”   他抬起眼,就见孟溪款款而来。   秋风里,她一身藤黄色的衣裙好似落叶的颜色,但却没有萧瑟之感,反而因她五官的清美而显得别致。   叶飞青手里拿着一扎纸:“师父的菜谱没那么容易摸透,这是我的一些心得,你拿去看看。”   孟溪愣住。   虽然已成同门,可同门之间不代表没有竞争,他居然会把这样珍贵的东西相送。   “师兄,”孟溪急忙婉拒,“我不能收,这是你的心血。”   “什么心血,多数都是废话,你能在其中找到丁点能用的,我就很安慰了。”他递给她,“拿着吧,我专门送来,你不会真的要拒绝吧?那我多没脸!”   孟溪莞尔,随即又正色道:“师兄……”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止送给你,别的师兄也都看过了。我其实就是本着互帮互助的想法,我领悟的可以告诉你,有一日你领悟了什么,也可以告诉我,这样我们才能一起进步,你觉得呢,师妹?当然,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介意,毕竟我不是靠学厨吃饭的。”叶飞青含笑看着她,“真的不要吗?”   这段话可以看出来,十二师兄不藏私,孟溪想一想收下了,她觉得如果不收,叶飞青可能会说到天黑。   “多谢师兄。”   “孺子可教也。”叶飞青说着,目光朝后一瞥,只见到一抹青色转入了树后。   可能是她的家人?叶飞青道:“明日你来仙游楼,最好早些,我可以带你到处看看,省得你不熟悉,不然等到巳时就忙不过来了。”   “是。”孟溪答应。   叶飞青看着她的眉眼,嘴角微微一翘。   “明儿见。”   直到叶飞青走出孟家,孟深才从树后现身。   刚才那个男子的五官与印象里那个少年渐渐重叠,他不敢相信,他童年时叫着的叶大哥,竟然会在盐镇。   前世,他曾问起姑姑,姑姑说自从良州一役后,叶飞青受了重伤,一直在休养,可他父亲叶曾祥叶少保却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儿子在何处休养。   他怎么会在盐镇,还成为了孟溪的师兄?   不,孟深摇摇头,他肯定是认错人了——从小梦想当白袍将军的叶大哥,怎么会变成一个缠着自己师妹的厨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叶飞青:你可能是不了解我。   孟深:…… 第15章   孟家前阵子在卖糕,听说生意十分之好,邱翠已经在打主意,谁料这几日突然消停,车都没有推出来。   邱翠扭头看一眼女儿:“你去孟家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郑秀梅正给弟弟洗衣服,皱眉道:“不是不让我去吗,这会儿又要打听什么?”   “给我起来,”邱翠一巴掌拍在她肩头,“前两次卖菇的事儿你打量我不知?你去偷偷摸摸卖给别人,人家转头就告诉我了,我没让你把钱拿出来对得起你,这会儿差使不了你是吧?”   郑秀梅霍地站起:“你就想从他们家多刮点钱,是不?”   “这叫什么话?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要那么点聘礼就叫刮钱了?我要真想要钱,不会将你卖掉?”邱翠指指两个半大儿子,“你瞧瞧,你瞧瞧,这两个还等着我养,你爹死时跟我说,不能苦了他们!”   所以就只能苦她,只能逼孟家吗?   郑秀梅闭了闭眼睛:“甭管他们家卖糕挣多少,你要是再贪,我就不嫁了!”   邱翠听了大怒,操起角落里的笤帚追着她打。   郑秀梅起先还躲,后来却站着不动了。   笤帚落下来,好像冰冷的雨浇在她心头。   孟家卖糕点的事她也知,心里也曾一阵窃喜,觉得孟奇很快就能凑够聘礼的钱,谁想到她娘贪得无厌,她有日偷听她与别人说话,好似孟家占了便宜,不能将她这么容易就嫁过去。   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要钱呗!   她心凉透了,站着任邱翠打。   好像木桩子一样,邱翠打的手发疼,突然将笤帚一扔:“好,你皮厚了,打不动你了!你不嫁也好,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邻县有个地主的傻儿子要娶妻,你不嫁孟家,嫁他们家去吧!”   郑秀梅不吭声。   被二人吓到,两个儿子哇哇大哭。   邱翠抱起其中一个,骂骂咧咧:“都是讨债鬼,我怎么这么倒霉,一辈子就栽你们身上了!”   拖着三个孩子,改嫁都嫁不了。   母亲也才三十多岁,却是身形消瘦,已生华发,郑秀梅看着她,眼泪无声落下。她擦干净,走过去挨着邱翠的腿蹲下:“娘,聘礼不要加了,好不好?等我嫁过去,我做牛做马,也会挣一份钱给你,把两个弟弟养大,行吗?”   女儿红着眼睛求她,难得的如此温顺。   邱翠叹口气。   她也不是心硬,如果再硬一点,她真能把女儿卖了,卖去大户人家做丫环,卖去青楼,哪个不比孟家的聘礼钱多?可是……邱翠叹口气:“你记得你说的就好。”   “娘答应了?”郑秀梅问。   邱翠撇撇嘴:“也就看他们孟家如今境况不错,不然我死也不给你嫁!”   郑秀梅舒口气:“谢谢娘。”   邱翠道:“现在好去打听一下了吧?”   “嗯,”郑秀梅跑出去,“我拿几个鸡蛋去。”   后面扔来一把抹布,邱翠的声音扬起:“胳膊肘往外拐的,他们家现在会缺鸡蛋?啊?”   可郑秀梅已经跑到门外了,还去果树上摘了一些果子,她觉得空手去看未来的公公婆婆不好意思。   等到门口,她理一理头发才敲门。   孟方庆看到她就笑了:“是秀梅啊,阿奇去犁地了,不在家。”   “我,我不是来看他的。”郑秀梅脸一红,“大伯,我是来找阿竹,阿溪的,也看看你跟大婶,”把鸡蛋跟果子递过去,“家里没什么好东西。”   “哎,人来就好了,送什么东西。”孟方庆笑,还是接过请她进来,“阿竹在跟阿溪学做糕,”高声叫道,“他娘,阿竹,秀梅过来了。”   孟竹朝她娘打量一眼。   王氏脸色不太好看,淡淡道:“你去说几句吧,看有什么事儿。”她心里气,那邱翠没人情味,明明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顺利成婚多好?就她事多,非得要这么多聘礼,这份不满,导致她对郑秀梅也有点看不顺眼。   孟竹拉着孟溪一起出去。   看她们俩一身的面粉,郑秀梅笑道:“你们真在做糕呢?”   郑秀梅鹅蛋脸大眼睛,颇是秀丽,孟溪前世对她印象不错,回道:“是,堂姐可聪明,已经能做出来了。”   郑秀梅此时更放心,看来没什么事。   “我跟你说啊,秀梅姐,阿溪被梁师傅收为徒弟了,明儿就去仙游楼了,梁师傅你知道的吧?”   她当然知道,每年八月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拜梁达为师,可是,孟溪怎么会……郑秀梅张大嘴:“什么?”盯着孟溪看半天,“你也太能干了!”她是怎么拜成的啊。   “是吧?所以才教我做糕,我得好好挣钱呢。”   郑秀梅的脸红了,想到聘礼有点羞愧。   其实她不是这个意思,孟竹揽住她肩膀:“要不你等会,我哥可能要过半个时辰才回来……”   “我不是来找他的。”郑秀梅连忙道,“既然你们在学糕,我还是不打搅了。”她没看到王氏,就知道王氏不欢迎她,“我过几日再来……对了,我刚才摘了一些橘子,很甜,你们有空尝尝。”   橘子是娘喜欢吃的,孟竹暗道,这未来嫂子还是很有心。   “好。”孟竹送她走,然后回来剥了一个橘子给母亲吃,“瞧瞧秀梅姐多好,专门送橘子来,还有鸡蛋。”   “谁稀罕鸡蛋?”她现在可不用去卖鸡蛋了,王氏翻白眼,不过秀梅这小姑娘是挺好的,吃苦耐劳不说,长得也不差,就是贪上这么一个娘,她摇摇头。   第二日一大早,孟溪就去了仙游楼。   这座酒楼在盐镇开了几十年,然而孟溪一次都没有来过,因为囊中羞涩,普通百姓根本不能踏足此地。   孟溪站在仙游楼的门口,抬头瞧着门匾。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道:“小师妹,你这么早便来了?”   她回过头,发现两张陌生的脸,愣了愣才道:“见过两位师兄。”实在是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那日好几个人,名字跟脸完全对不上。   汤俭看她有点懵就知怎么回事,再次介绍:“我是你五师兄汤俭,这位是你九师兄陈大鹏。”   “哦!”孟溪展颜一笑,“汤师兄,陈师兄。”   陈师兄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果然是像只大鹏鸟,而汤师兄却是个头中等,五官平平,唯有一个肚子极为抢眼。   “是叶师兄让我早些过来的,说好熟悉下酒楼。”   叶飞青啊?   汤俭好笑。   这小师弟去年才拜师父为师,平日里也不见对哪位姑娘殷勤,唯独看到孟溪特别的热情,莫非真是被她一张皮囊给迷住了?不过说实话,也确实太过好看。   汤俭道:“想必他很快就来了,等会让他带你四处走走,你先跟我们去厨房。”   他们俩都已经成家,得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孟溪点点头,跟他们进去。   昨日,叶飞青非得要把那扎纸给她,孟溪始终觉得有些负担,此时轻声问汤俭:“汤师兄,十二师兄写的心得,你可看过?”   汤俭哈的一笑:“他肯定也给你看了,是吗?这小子就喜欢嘚瑟,没事,你就好好看看,你要是不看,他能烦你一整天,说什么师兄妹就应该互帮互助,不然怎么能进步……”   这话跟昨日说得一模一样,孟溪莞尔,看来叶师兄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们刚进厨房,叶飞青就到了。   他穿着月白色的窄袖圆领袍,带同色巾帻,将头发都包裹起来,孟溪才发现别的师兄也一样,她下意识摸一摸发髻,看来下回她也要戴了。   叶飞青看到小师妹,心情十分愉快。   这种感觉是莫名的,就像那日在梁府听说有个小姑娘来拜师,当时心头就一动,有种说不出的亲切,等见到她做菜时的样子,就更是喜欢了。   “走,我带你先看看灶台,我们酒楼有六个灶台。”   孟溪跟在他后面。   她从来没有想过厨房竟会有这样大的,简直与孟家的小院一样,那六个灶台也很巨大,分成两排相对,每个灶台后都堆着满满的柴火。   看她神色震惊,叶飞青又带去她看放食材的库房,打开门,就闻到空气里混杂的味儿,谈不上好闻,却丰富极了,好似走在集市中。   她睁大眼睛,看见了木桶里活蹦乱跳的青虾,看到了一整扇新鲜的排骨,看到了雪白的甚至带着露珠的竹荪……还有张牙舞爪的大螃蟹,白生生的小银鱼,泡好的笋子,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乌黑的木耳,瑶柱,燕窝,鸡鸭,火腿,鲍鱼,腊肠,应有尽有。   而在靠着墙的地方,还有一长排瓷缸,每一个瓷缸里都放着不同的酱,黄豆酱,蚕豆酱,八宝酱,芝麻酱,乌梅酱,玫瑰酱,面甜酱,好些她都没听说过,还有各色的酱油,白酱油,黄豆酱油,花淑酱油,千里酱油……   醋,神仙醋,糯米醋,大麦醋,小麦醋,五香醋。   美酒……   孟溪瞧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突然跳入了一个充满美味,充满新奇的世界,而她只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我呢?   作者:你谁啊?赶紧走吧。   孟深:……   感谢在2019-11-30 12:26:36~2019-12-01 11:3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ny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她不知酱跟醋都能有这么多种类。   “集市上也不见卖。”   叶飞青笑起来:“多是师父自己做的,怎么可能买得到?”   难怪……   孟溪心想,果然不愧是名厨,什么都会!   叶飞青建议:“你等会可以每样都尝一下。”   “嗯。”孟溪点点头,厨子只有先掌握所有调料的味道,才能寻找到与它最为合适的食材。   赵奇峰这时走进来:“飞青,何掌柜的母亲大寿,他在这里订了两桌菜,午时客人就到,你应该没忘记吧?”   “没有,我马上就去。”   孟溪记得赵奇峰,他生得浓眉大眼,很是沉稳:“四师兄,是我耽搁十二师兄的时间了。”   “没事,不算晚,我是来提醒他一下。”赵奇峰瞅瞅孟溪,“你想自己再看看,还是跟我们一起准备饭菜?”现在虽然还早,但到午时就不一样了,座无虚席。   “我想帮忙。”孟溪毫不犹豫。   赵奇峰笑道:“好,那走吧。”   后厨的准备间又是一处宽敞的地方,除了几位师兄外,还有许多打下手的伙计,有的在择菜,有的在扫地,有的在烧水,忙碌却不慌乱,各司其职。孟溪发现两丈长的桌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竹匾,应该是用来盛放干净的食材的。   “我看你刀工不错,等会帮我们切些辅料,山药,芥菜,莴笋,葱姜蒜等等,行吗?”赵奇峰安排任务。   上面两位师兄出师之后,基本是赵奇峰在管理仙游楼,梁达除了教徒弟外,至多会给孙儿做点吃的。   “好。”孟溪一口答应。   陈大鹏道:“会不会太屈才了,我看小师妹做几个素菜完全能胜任。”   “不,不行的。”孟溪真不敢,她第一天过来什么都不熟悉,万一让客人不满意,那不是砸了仙游楼的招牌?她连连摇头,“我还是切菜吧,再看看师兄们怎么烧,我最少……最少得学习一个月!”   小师妹的慌张令他们发出一阵笑声,赵奇峰瞪一眼陈大鹏:“你这不是吓人吗?她连盐在哪儿都不知。”   众人又笑。   叶飞青指指前面一个罐子:“喏,师妹,这里面放了盐。”   孟溪:……   “好了,好了,都开始吧,别误了时辰。”赵奇峰随后就吩咐伙计把今日要用的东西从库房搬过来。   孟溪洗洗手开始切东西。   …………   这一天似乎过得极为缓慢,孟深看着话本总会出现一种幻觉,孟溪在外面敲门,然而并没有。   他侧耳细听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无。   等到酉时,她都没回家。   老太太坐在桌边,皱着眉道:“阿溪难不成要等客人吃完晚饭才回来?”   “可不是,不然怎么能叫厨子呢?当年梁师傅开得第一家馆子,没几张桌子,为吃他一顿饭,多少人排队?以后阿溪也会这样,指不定还像梁师傅也开家大酒楼呢。”   听儿媳这么说,老太太眉开眼笑:“那倒是好了,她也能收几个徒弟,让徒弟去管着。”   孟竹端着饭碗叹气:“就是可怜我们了。”   王氏拿饭勺在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嫌我烧得不好,自己烧!挑三拣四的,你咋不学学阿溪呢?你要是有阿溪一半的本事,我还能发愁?等会再接着做糕,做得一模一样了才能拿去卖,不然人家可不愿意出那三文钱。”   孟竹又叹一口气。   “没事,我陪你一起做。”孟奇安慰妹妹,晓得她也累了。   众人吃得没滋没味的。   孟深一句话没说,等回到屋里他就想,如果孟溪以后都这样,他还有留在孟家的必要吗?别说吃什么白苏鸡,像今儿这样早出晚归的,吃碗她做得粥都困难。   他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只见月亮已升起了。   几时了?   戌时了吧。   孟深忽然开门出去。   岂料刚刚走出巷子,就看到两道身影并肩而来。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师兄,你不用送我到家门口,这里很热闹,到处都有人。”   “我是顺路。”   顺路吗,他明明是住在梁府的,与其他几位师兄一样,因为他们不是盐镇的人,师父性子豪爽,府邸又大,便为他们提供住所。孟溪心想,叶师兄应该是怕太晚了,有点担心。   “前面就是我家,”孟溪停下脚步,“师兄留步吧。”   她在盐镇长大,对此再熟悉不过。   叶飞青也不勉强,笑一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小罐上:“你带玫瑰酱回去想做什么?”   “还不知道,我觉得它应该能用在许多地方。”   “慢慢来,”叶飞青鼓励她,“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在仙游楼掌勺。”   “借师兄吉言。”她微微一笑。   月光仿若就在这瞬间落入眸中,孟深甚至能看到她清亮的瞳孔,只是她是看着那位年轻男子的。   现在,孟深几乎能确定那并不是他的叶大哥,他除了五官略有些相似外,没有一处是对的,倒是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让他生厌的感觉,孟深心想,孟溪总是会喜欢这种男人,林时远就罢了,这辈子又扯上什么师兄。   孟溪与叶飞青告别,往前走来。   孟深站在阴影里,并没有露面。   回到家,孟溪放下玫瑰酱,想让义兄再教她认一些字,结果敲门时却没有人应。   这么晚,他去何处了?孟溪奇怪。   义兄很少出门,幼时除开念书外只会待在他的屋里,这习惯到他长大之后也没有变,不是住在附近的人,甚至都不知父亲还有一位义子。   她驻足片刻离开。   孟深听着轻微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靠在床头想,明日等她去了仙游楼,他就收拾东西走。   只是这晚上,他没有睡好。   起来时想去弄些早饭吃,刚刚拿了一个馒头,就闻到灶台那边传来一股惊人的香气,他感觉肚子更加饿了,然而手里的馒头却再也不想看一眼,放在桌上就朝灶台走去,结果看到了孟溪。   他怔了怔:“你怎么还在这里?”   “昨日是师兄想带我熟悉下酒楼,今儿不用那么早。”孟溪打开锅盖,“哥哥,我炖了红煨肉给你们午饭时用。”   她舀了一勺盛在碗里:“现在时间还不够,等上半个时辰肯定更好,你尝尝。”   碗中汤汁颜色鲜艳,浓厚如名贵的红琥珀,中央的肉却肥瘦相间,一块块方方正正,皮上油脂仿若洒了一层光,晶莹堪比宝石,孟深情不自禁夹了一块,只觉香味更浓,肉在筷子下微微颤动,仿若引他上钩的诱饵。   但他已然放弃抵抗,张口就咬了一口。   确实,若孟溪所说,肉还未曾烂透,但肉皮已是很糯,瘦肉也有弹性,混合着肉汁融入口齿,好吃的难以形容。里面似乎还有一种玫瑰的香气,解去肉的腻,只留下肉的香。   时间不够都已经这般可口,如果再炖半个时辰,那肉必然是不见锋凌,一入口便化为妙。   他心想,那就再等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个红烧肉。   之前看到一个妹子说猪肉太贵吃不起了,确实是啊!今儿写个过过瘾~   林时远:你这次又准备等多久?脸还不够肿吗?   孟深:……要你管?   作者:早晚成老赖。感谢在2019-12-01 11:31:41~2019-12-02 10:4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dit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中午这顿饭因为有了孟溪炖得红煨肉,每个人都吃得撑肠拄腹,孟竹感慨道:“这才叫吃饭啊!”   王氏又差点捶她,转头问儿子:“肉是你买的吧?”   “嗯。”   “对,就应该你买,以后阿溪要烧什么,你晚上就问好,这样不会耽误时间。”王氏有种感觉,侄女儿的厨艺将来一定会出神入化,以后开酒楼,他们哪怕是帮着看管一下也能跟着享福,所以,这个时候就应该多多支持她练厨艺。   孟奇道:“好。”   王氏此时又看一眼孟竹:“你今儿再练练,过几日就可以去卖糕了。”挣自家的钱也不能拖延,“看看阿溪,多厉害,你等她有空时再向她请教。”   孟竹发出一声哀叹。   人比人,气死人,长得不如堂妹就算了,现在还要比厨艺!堂妹天生就有这种本事,她怎么学得了?   孟竹偷偷朝她娘翻了一个白眼。   却说孟溪来到仙游楼,并没有去厨房,而是去看那些酱料。今日用了一下玫瑰酱炖肉,滋味出乎意料的好,她想再看看别的。她拿一个小碟,用勺子舀了些八宝酱出来品尝。   甜味较重,却很鲜,她仔细辨别里面的食材。   突然有个声音道:“小姐姐,你在干什么?”   吓得孟溪差点把碟摔下地。   回过身,看到是梁达与小公子来了,她忙行礼:“徒儿见过师父。”   梁达笑眯眯的看着她:“听说你昨儿切了一天的菜?可学到什么?”   “受益匪浅!”无论是四师兄做得脍青鱼面,还是十二师兄做得五香肚,或者是六师兄做得蛋卷肉,都让她有一种惊艳之感,这些精细的做法,食材的融合搭配,让她大开眼界。   她感觉她对厨艺有了新的领悟。   “今儿早上我用玫瑰酱试着做了红煨肉,比往常烧得好吃多了。”孟溪问梁达,“十二师兄说这是八宝酱,师父怎么做出来的呀?”   “吃出里面有什么了吗?”   “只吃出姜,还有沙糖。”   梁达招招手,让她过来。   孟溪走过去倾听。   “甜酱,沙糖,冬笋,嫩菇,砂仁,干姜,橘子皮。”梁达道,“后面的自个儿琢磨去。”   到这里,孟溪也算了解这师父教导徒儿的方式了,就跟他送的菜谱一样,只会给你一个大概的方向,就像绣花只给轮廓,如何将花色填满,如何让它好看,那是你自己的事,他不会教太多。   孟溪点点头:“多谢师父教诲。”正好看到小公子在,她从荷包里把之前那锭银子还给他。   小公子不屑道:“说了给你就给你了,我还差这个钱吗?”   “就是。”梁达斜睨孙子一眼,“上次他胡闹,就当补偿吧……对了,你这个月的工钱还未给。”他一伸手,“拿二两银子来。”   小公子皱眉。   什么胡闹,明明后来是祖父让他拿吃的东西给孟溪去做得,结果算在他头上,现在还问他要钱!小公子哼了哼,但还是听话的把银子掏出来。   这个月都过了一大半了,孟溪道:“我是才拜师的。”   “拿着吧,别啰啰嗦嗦的,我梁达从来不薄待弟子,这点无人不知。”梁达打量孟溪一眼,“说实话,我之前可没想过要收女徒弟,当初学厨时倒是有几个师妹,后来不是嫁人就是不干了,所以啊,女厨子在这条道上不好走……银子你收下,为师只希望你能坚持下来,别半途而废。”   这真的是一棵好苗子。   能听出梁达对那些师妹的惋惜之情,孟溪正色道:“我不会让师父你失望的。”   经历过前世,她想得特别明白,没有什么比有一技之长更为可靠,她才不会为嫁人而放弃学厨呢。她而今就两个愿望,一是成为像师父这样厨艺高绝的厨子,一是看着义兄通过会试。   此生无憾。   梁达看她神色坚定,满意的点点头。   而孟溪揣着二两银子,也很欢喜。   听说蒋夫子每年收的束脩就是二十两,不知道能不能一月一付,因为明年京都就会举行会试,哥哥如果从现在让蒋夫子教,还能有半年的时间……   孟溪默默打算。   等去了厨房,她询问几位师兄:“可知道蒋夫子喜欢吃什么。”   蒋夫子有学问,凭此挣得钱也多,肯定在仙游楼吃过饭。   昨日轮到休息的八师兄朱蒙今儿来了,说道:“蒋夫子我知道,他喜欢吃南瓜瓤肉,每回来必点。”   怎么做的?孟溪没吃过。   朱蒙一撩袖子,就想给小师妹示范:“不难,我……”   “师兄,你去忙着吧,我来教小师妹。”叶飞青插进二人中间,朝朱蒙眨眨眼,“楼下张掌柜还等着你的素烧鹅呢。”   这小子!   朱蒙好笑:“行,那你好好教你的小师妹吧。”   叶飞青这个人去年来拜师,他们一眼看到就觉得此人不凡,一把重刀耍起来仿若银针,可见其臂力,又生得讨喜,就算话多却也可亲,故而几位师兄都对他印象不错。   可这话听起来有点暧昧。   孟溪脸颊一红,不知说什么好。   叶飞青却很坦然,拿来一个小南瓜挖空,教她怎么做,随口又问:“你有事求蒋夫子吗?”   “嗯,我想让哥哥去他那儿念书。”   “何必求,给他束脩便是。”   “……”孟溪心想,她一下拿不出二十两啊。   看她面露为难之色,叶飞青了悟,暗道这孟家也太不像话了,家里的男儿要念书,居然让一个小姑娘为之操心,她那哥哥好意思吗?   可别人的家事他不好置喙,叶飞青只能认真把这道菜教给她。   她听着,唯恐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因此也学得飞快。   叶飞青看着她低头切蘑菇,动作流利又优美,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既是享受,又是痛楚。   似乎,他以前也这样教过谁。   不,是谁教过他。   他揉了揉眉心。   这种幻觉是他昏迷之后醒来就一直伴随的,父亲说他在战场上受了伤,足足躺了半年,他痊愈后便开始沉迷厨艺,不可自拔,似乎只有沉浸其中他才能感觉到平静,才能觉得欢喜。   叶飞青目光掠过孟溪的脸颊,心想此事虽然奇怪,但既来之则安之吧。   …………   按仙游楼的规矩,厨子们是轮着休息的,这日到孟溪,她大清早就开始在家里做南瓜囊肉。   孟深瞥了一眼,看到她在橙红色的小南瓜里塞了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肉粒,还有蘑菇丁,笋丁。关键是,这三样东西是先在油脂中煸炒过的,肉粒发着呲呲声,与蘑菇,笋在锅中翻动,光是那混合的鲜香味就已经令人心动,别说还与甜糯的南瓜一同蒸。   想想就忍不住。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孟溪把这道菜送来给他尝。   孟深在书房踱了几步,走去厨房,假装是去倒水,可孟溪并不在那里。   孟深揭开锅盖,也不见南瓜囊肉。   去哪儿了,人跟菜都不见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去问在喂鸡的孟竹:“阿竹,妹妹在何处?她今儿不是休息吗?”   孟竹撒着麦麸:“她去找蒋夫子了,刚才做得南瓜囊肉就是给蒋夫子的。”说罢狠狠盯孟深一眼,“就是为你去找的!”   傻了吧,找那个蒋夫子?凭他的本事,需要蒋夫子来教他吗?孟深极为恼火,快步走出去。   蒋夫子喜欢清静,住在青玉街街尾,那条街上种了许多桃树梨树,到得秋日落叶纷纷,不停的飘下。   孟深刚刚到,正要往蒋夫子家里去,就听到一声狗叫,随后便传来孟溪的惊呼声。他跑过去,看到她摔在地上,带去的食盒滚落于远处,两只狗扑上来,对着食盒一阵撕咬。   只剩下碗里的一点汁水了,什么也没吃到,它们舔了舔,失望的走开。   “呵。”孟深发出一声冷笑。   “哥哥?”孟溪吃惊的抬起头。   “谁让你过来的?”他挑眉,也不扶她。   简直是横眉冷对。   孟溪怔了怔,随即一笑:“哥哥,蒋夫子同意教你了,我可以一个月一个月的付钱,他听说你九岁就考上秀才了,让我一个月出一两银子加五百文。这样的话,一年还不到二十两银子呢。”   居然还笑……   她怎么笑得出来?花了这么多钱,还摔跤,为何要笑?   孟深心里憋着一股子火,却发不出来。   他终是上前扶住她:“我没必要在他那里学。”   “为何?蒋夫子教过的学生通过会试的把握很大,而且我已经交了束脩,哥哥,你就去试一试吧,明年就要会试了,我觉得你一定能考上的。”孟溪说着一顿,半蹲下来扶住脚踝。   刚才那两只狗太吓人了,突然冲出来她完全没注意,不然也不至于摔跤。   可能是她烧得菜太香了吧?孟溪想着嘴角一弯。   真是傻了,还笑。   孟深道:“能走吗?”   “嗯。”她重新站起来。   可走两步,她的秀眉就会拧起。   孟深驻足,半响闭一闭眼睛弯下身:“我背你回去。”   啊,孟溪怔住。   “看什么,上来啊!”   做着这动作,声音却那么凶,孟溪犹豫片刻,慢慢趴在他身上。   义兄看起来身材并不魁梧,可这时她却发现义兄的肩膀还是很宽的,背也不窄,背着她绰绰有余。   小姑娘肌肤的暖意透过衣裙传了过来,孟深的耳朵莫名一红,他走得飞快。孟溪生怕摔下,急忙伸手搂住他脖子。孟深的脚步猛地停住,过得片刻又开始往前走,但速度却明显慢下来。   孟溪没发现他的脸也红了,只道:“哥哥,我跟蒋夫子说好了,你明儿就去那边吧。”   孟深不语。   他此刻什么都听不到。   义妹身上的香气侵入了他的鼻,她柔软的手臂环着他,令他难以思考。   看义兄没有回应,孟溪再一次道:“哥哥,你明儿就去蒋夫子那里吧,你已经耽误许多时间,得快些跟上才行。”   他终于听到了,暗想,他疯了才让蒋夫子教呢,他可是宣宁侯,考什么会试?不,他绝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蒋夫子挥着戒尺:我等着你过来,等着你过来,等你来。   孟深:……   感谢在2019-12-02 10:43:30~2019-12-03 09: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孟溪不知道义兄心里是怎么想的,倒是开始担心去酒楼的事,说道:“哥哥,前面有家医馆,你背我去那里。”   早些上药的话,说不定明日就好了。   抬头一看,果然有家医馆,孟深依言将她背去。   所幸扭得不重,大夫察看之后给她拿来跌打药:“早晚涂抹一次,三五日能痊愈。”   孟溪问:“那我明儿能走路吗?”   “不想加重的话,别走。”   孟溪心头一闷,才领了工钱,这就要在家里养伤了,感觉有点对不起师父,追问道:“那后日呢?”   不等大夫回答,孟深冷声道:“想把另外一只脚也崴了不成?”弯下腰,“上来。”   大夫听了一笑:“小姑娘,看你哥多疼你,还是好好养着吧。”   孟深眉梢挑了挑,不会说话别说话,谁疼她呢?他只是怕她伤势加重以后养不了他。   孟溪却是嘴角一弯。   过去的十年间,孟深从来都没有一个做义兄的样子,她记得幼时也摔过跤,但都是堂兄堂姐来扶她的,义兄只会袖手旁观,她当时讨厌透了他,而现在义兄却愿意把心里的关心慢慢表露出来。   上回去衙门不说,还教她认字写字,这回又主动背她。   孟溪抿着嘴笑。   笑得他心烦,孟深拧眉:“上不上来?”   就是口气经常很不好,孟溪暗自哼了哼,趴在他背上。   此时已快接近午时,走在街道上能闻到从每家每户传来的饭菜味。   肚子饿,阳光又毒,身上还背着人,孟深感觉浑身不舒服,到家时额头上已经溢出汗。   没想到他们是这样回来的,孟竹飞奔上去,大叫道:“阿溪,你怎么了?”随即就盯着孟深,“你干什么了?”   孟深脸色一沉。   孟溪忙道:“是我自己摔了一跤,跟哥哥无关。”   是吗,孟竹不太相信,觉得指不定是堂妹袒护他,这段时间堂妹是吃了迷魂汤了,对孟深那么好。   她这一叫,其他人也出来了。   “快把阿溪背进去,让她赶紧躺着。”   “可去看了大夫?”   “怎么好好的会摔跤?”   众人七嘴八舌。   孟深将孟溪放到她屋里的床上,恨不得马上离开,不过是摔了下,一个个如此大惊小怪。   “已经看过大夫,也买了跌打药,过几日就没事了。”孟溪看着老太太,“祖母你不用担心的。”   “那就好,”老太太吩咐儿媳,“将饭菜端来给她吃吧。”   “阿竹,你去。”王氏叫了女儿一声,又跟孟奇道,“阿奇,等会把那只芦花鸡杀了,给阿溪补补!”他们家里的财神爷,可不能受到一点损伤。   孟深冷眼旁观。   孟溪道:“不用……”   “啥不用!”王氏打断她,“摔伤了就得吃老母鸡汤才行,明儿我让阿竹去仙游楼跟你师兄们告个假,你就好好躺着吧,啥事也别做,听话。”   “就是,不过一只鸡嘛,家里鸡多着呢。再说,你教会阿竹做糕,她一晚上能挣多少个鸡回来。”孟方庆也道。   孟溪笑一笑,没再拒绝。   因孟溪刚才一直未回,王氏已经将午饭烧好,孟竹很快就端了来。   “都走了吧,让阿溪好好吃饭。”老太太发话。   众人陆续离开。   唯独剩下孟竹一个。   她盯着堂妹,皱着眉道:“真不是他弄的?”   “你为什么觉得是哥哥弄的?”   “今儿他跑来问我,说你去哪里了,我说去找蒋夫子了,你是没看到他的脸色呢,简直要杀人似的!他怎么这么没有良心,你挣钱给他做束脩,倒像是跟他有仇了。”   所以她怀疑是孟深害堂妹摔跤。   孟溪放下碗:“你对哥哥成见太深。”   这叫什么话,孟竹挑眉:“我对他有成见?他什么样子你难道眼瞎看不见,他这么一个人,你为什么要养他啊?”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人家还不领情!   孟溪不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说前世孟深是因她而死,半响道:“哥哥其实不坏,他只是……只是什么都藏在心里罢了。”   堂妹一定是被下了迷魂药!   什么藏在心里,孟深像是会把好意藏在心里的人?孟竹气得站起就走。   门边上一个小凳杵在那里,被她用力踢了一脚。   孟溪哭笑不得,不过她可以理解孟竹的心情,孟家的人,除了堂哥比较宽和外,都不喜欢义兄。   他有时候是真的讨厌啊!   孟溪叹口气。   第二日。   孟溪醒来发现竟是巳时了,立刻就想起义兄的事。   众人怕打搅她养伤,早上都没怎么出声,让她睡晚了。   孟竹此时跑进来,手里端着一碟咸笋,一碟菜心豆腐,放在桌上后,又跑去端来一碗鸡汤,一碗饭:“我扶你起来洗漱,正好吃饭。”   孟溪忙问:“哥哥呢?”   “他啊?”孟竹回想了一下,“刚吃完早饭回屋了。”   什么!   孟溪道:“你快让哥哥去蒋夫子那里,巳时应该已经开课。”   孟竹撇撇嘴:“我为什么要去?他又不是三岁孩儿。”   “那我去。”孟溪道,她花了一两半银子啊,还专门给蒋夫子做了南瓜囊肉,不就是为让哥哥去念书吗?   见她真要下床,孟竹急忙道:“行了,我去说。”   她快步跑出去。   见到孟深就道:“刚才堂妹跟我说,你应该去蒋夫子那儿了。”   孟深淡淡道:“嗯。”   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样子,孟竹叉腰:“你快收拾一下,你不去,阿溪又要来烦我,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一个小丫头也敢差使他?孟深岿然不动。   孟竹咬牙:“你到底走不走?”   孟深投来一撇,连口都懒得开了。   那目光冷森森的,叫人心生寒意,孟竹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可她也不走。   她心里不服气,堂妹花了银子他就该去念书,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对峙着,谁也不动。   不知过得多久,门外传来孟溪的声音:“哥哥,你还没走吗?”   孟深目光一闪。   “阿溪,你怎么来了?”   她看孟竹一直没回来,心里就有些担心了。孟竹讨厌义兄,而义兄呢,这性子也不是会听话的,生怕两个人吵起来,那样更耽误时间,只好自己过来一趟。   孟竹扶住她告状:“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他就是不动。”   “哥哥?”孟溪看向他。   来得急,她头发也没有梳,披散在肩头,一双剪水双瞳看过来,明亮的好似镜子。   孟深手指动了动,没说话。   孟溪不知他怎么了,示意孟竹扶着过去。   一到书案边,她就伸手给他收拾砚台,毛笔:“哥哥,这些最好都带过去……真的不早了,哥哥快些走吧。”   他为什么要去念书?孟深根本不愿,他阻止她:“你别……”指尖一下触到她掌心,竟摸到了一层薄茧。   那茧子好像锋利的刀刃一样戳入他的心。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孟溪把这些东西装入包袱。   “行了,哥哥,快走吧。”她把包袱放在他手边。   孟深看她一眼,提起包袱,终于离开了椅子。   孟竹的嘴巴微微张大。   她叫孟深去,他理都不理,可堂妹一来,他竟然马上就起来了。难道说,真的像堂妹说得,他只是藏得深?   不,孟竹摇头,就算是,他的好心也不会太多。   孟深提着包袱离开了孟家。   走在青玉街,他仿佛才清醒过来。   是孟溪一心要养他的,他从来都没有逼迫她,所以,他为什么要去念书?她苦也好,她累也罢,与他有关系吗?   他为什么再碰到她的掌心时,要觉得难受?   那一定是错觉。   孟深转了个身,看到旁边正好有座戏楼,数数带的铜钱,立马就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蒋夫子摸着戒尺:你总归会来的。   孟深:不,我不会。   作者:不,你会。   孟深:……感谢在2019-12-03 09:58:13~2019-12-04 11:4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香蕉皮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绊2瓶;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孟溪见他走了,由孟竹扶着回屋里。   孟竹脸还黑着,哼道:“太不像话了,还得你来催,当他是少爷呢?明明是个……是个被人抛弃不要的!”   这十年里从来没有谁来找过他,可见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堂姐这么猜也不是没道理,不过孟溪觉得,也有可能是他家人觉得他已不在人世,因义兄的言行举止不像是普通百姓,这种家庭少一个人,不至于什么动静都没有,如果他能想起来就好了……孟溪岔开话:“你的糕做得如何?”   “还行,比你的差一点。”   “今儿我正好在家,你再做来给我尝尝。”   “好啊,看何处还有不对,我改一改。”孟竹心气不顺,“我都要被我娘烦死了,赶紧做成了去卖,她才能消停。”   她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孟溪拿起菜谱温习,她得快点把所有的字都认全。   蒋夫子早上点一点学子,发现不对,昨日那位小姑娘提着南瓜囊肉,说希望能让兄长来念书,他没有马上答应,因他都是年初开课,教至年尾,可这小姑娘不止温和懂事,烧得菜也极为可口,一问之下竟是梁达的徒弟,他就同意了。   可她那位兄长并没有来。   蒋夫子摇摇头,心里很是不满。   这种第一天就缺席的学生,他是不想教的,不来也罢。等过几日他去仙游楼吃饭,顺便就将那银子还给小姑娘。   蒋夫子拿戒尺敲敲书案,扬声道:“今日接着讲‘孟子’,孟子曰,‘富岁,子弟多赖……”   等到傍晚,孟深回家了。   没有谁知道他去看戏的事儿,而孟溪因为腿伤,早上已经动过一遭,这回也没再去他那屋。   倒是经过一天的时间,孟竹终于做出合格的糕点,晚上就跟孟奇推着去卖了。   第二日,孟竹晓得堂妹又会惦记那事,便跑去看孟深,她心想如果他又跟昨日一样,定要狠狠骂他一通出气,结果透过窗子往里看,他人竟然不在。   孟竹诧异。   端着早饭去给堂妹吃,她果然问起来。   孟竹道:“应该是去蒋夫子那儿了。”   孟溪颇为欣慰,笑着问:“昨儿晚上糕卖得怎么样?”   孟竹眉飞色舞:“都卖光了,我正要跟你说呢,好些人就等着买我们的糕,还问我跟我哥,怎么好几日没有出来……我娘数着钱,差点没笑昏过去。”   “很快我哥就能娶秀梅姐了!”孟竹抱住孟溪,“可谢谢你了。”   “一家人谢什么。”孟溪笑。   她跟堂姐从小一起长大,堂姐是最了解她的,可惜前世她们俩都想错了——以为名门世家并不是那么的高不可攀,以为嫁个富贵公子不是梦。   孟溪道:“下回我再教你做点别的……”   “饶了我吧!”孟竹吓得放开她就溜了。   听说小师妹受伤,叶飞青代表师父师兄们,带着糕点,果子来看她。   “你伤如何?”他拖了一张椅子坐下询问。   跟孟家的院子一样,孟溪的房间也十分简陋,除开必要的桌椅凳外,什么摆设都无。要不是桌上有一面刻着梨花的镜子,还有一个小妆奁盒,他都看不出这是闺房。   “应该明日就能下地了,劳烦师兄还过来。”   “一点点路,不算什么,倒是你错过一件事……昨日师父又收了两位徒弟,那两位小师弟一路过关斩将,不容小觑。”   对了,师父这个月要收徒呢。   孟溪很是惋惜。   “没事,你可以明年再看,甚至你还可以出场考他们,毕竟你也是师姐了。”   孟溪莞尔。   叶飞青说得会,告辞离去。   王氏看着他从那边出来,低声跟孟方庆道:“上次来的也是这小伙子吧,什么十二师兄。”   “对。”   “唉哟,看着挺关心阿溪的。”王氏在不远处打量,越看眼睛越亮,“长得真俊,要是家中富裕,倒是可以娶阿溪,你看呢?”   “别瞎扯,人家是师兄妹。”   “师兄妹才好,天天在一起,不是容易生情吗?”王氏瞥丈夫一眼,“我们这侄女儿明年就及笄了,就应该定亲,正好这小伙子也是厨子,平时还能互相切磋,不是?”末了添一句,“两个人都能挣钱,小日子过得该多好啊!”   孟方庆一想也是,但还是告诫妻子:“你别管这么多,阿溪的事自有娘操心,万一她不喜欢,那不是惹人厌吗?”   “知道了,我也是好心。”王氏道,“还不是希望有个人可以照顾阿溪嘛。”   孟方庆没再说什么。   叶飞青行到门口,正好与归来的孟深打一照面。   两人脚步同时间一顿。   叶飞青见这年轻男子长得不俗,立刻就想到孟溪,孟溪的样貌也不像是个农家女,这可能是她哥哥?他正要询问,孟深却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了。   叶飞青只好作罢。   走了十几步,孟深才停下来,他看一眼孟溪住的房间。   这几日,他没有去看她。   生怕孟竹又来催促,以至于惊动孟溪,他每日早出晚归,但这样持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应该跟孟溪好好说一下了。   他不会去念书的。   孟深走进去。   看到义兄过来,孟溪招招手:“哥哥,你快给我看看这个字,这读什么?”   她靠在床头,乌发贴着脸颊,显得皮肤尤其的莹白。   要说的话只能先咽回去,孟深探头看:“读鲥(shi),是一种鱼,生在襄江。”   她没有见过。   孟溪用手指描绘了一下,侧头问孟深:“不知这鱼什么滋味,哥哥可曾吃过?”   他当然吃过。   他的继祖母就很喜欢吃鲥鱼,每年的五月会使人去庐州采买,因春夏交替时,鲥鱼入江产卵,身上脂肪肥厚,肉味在此时是最为鲜美的。产卵后顺江下海,鲜肥消失,味道就差远了。   那时候,继祖母喜欢抱着他吃,亲手将鱼肉喂到他嘴里。   孟深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不曾。”   他可能只是不记得了,孟溪笑一笑:“等下回我烧给你吃,仙游楼应该有,这上面写,鲥鱼可蒸着吃,想必很鲜。”   她的笑多单纯,差点让他忘了,孟溪对他也是有所图的。   可是,真的值得吗?万一他一直想不起身世,孟溪在他身上的付出不会有回报。   她考虑过没有?   孟深真的想问问,就在这时,孟溪放下菜谱道:“哥哥,蒋夫子教得如何?”   他怎么知道,他一天都没有去!   这个时候他应该说清楚了,可诡异的是,他居然没能说出口,话到嘴边竟变成:“不错。”   义兄说不错,那应该是教得很好了,看来这银子没有白花,孟溪高兴极了。   从屋里出来后,孟深抬头看着渐渐变黑的天,暗道明日他该去哪里?戏楼,去腻了,盐镇的戏班子唱得不好听,完全比不上京都,斗鸡,没意思,要么去茶楼好了。   家里的茶实在难喝。   想着,孟深摸摸身上的铜钱,这东西一日比一日少了,还能撑多久?   他的侯府,明明有那么多的银子,京都,明明有那么多好玩的地儿……   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鬼地方?   孟深心头忽然涌上一阵烦躁,他自己也难以理解的烦躁。   晚上,孟竹又去卖糕,因为想多挣些钱,一下做了两百个糕,卖到亥时才卖完。   “不能太贪,”孟奇推着车道,“你看,路上人都没了。”   “还不是因为娘吗,急吼吼的,我寻思最好马上挣够二十两,等哥哥成家了,娘就安心了。”   “是我害了你。”孟奇十分愧疚。   “也不叫害,我也是为自己,等你挣够聘礼钱,我就要挣嫁妆钱了。”孟竹冲哥哥笑,“到时哥哥还得为我推车,可不能撂下不管。”   “怎么会,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还有秀梅,她也会帮你。”孟奇说着,自个儿红了脸。   就在这时,有个蒙面人忽然从后面窜上来,一记掌刀将孟奇劈晕。   孟竹震惊,不知发生何事,那蒙面人却又马上朝她冲来。   始终是经常干活的,并非弱女子,孟竹抓起车上装糕点的盘子往那人面上用力一摔,然后飞快的往街道上跑了去,一边高声叫道:“救命……”   蒙面人轻轻一掠,落到她跟前,拳头往下一敲,就把孟竹给敲晕了。   他背起她,迅速的往暗中走去。   他没有料到孟竹的那一声求救已经落入一名巡夜的捕快耳中。   捕快寻声过来。   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孟奇,他蹲下来摸了摸孟奇的脖子,四处环顾下就朝蒙面人所选择的路走去。   那是一条通往破庙的路。   正是行凶的好地方!   捕快心想,他绝没有猜错。   就在蒙面人把孟竹放下时,捕快推开门喝止道:“住手!”   蒙面人起先是小看他,动手交锋之后才发现这捕快身手不凡,当下怕被抓住,寻个破绽逃之夭夭。   昏迷中,孟竹在耳边听到有人喊姑娘,慢慢醒转,但因刚才的事受到惊吓,伸手就打向他。   拳头被那人挡住:“贼匪已经逃走,我带你去见你家人吧……他是不是你兄长?”   才发现此人腰间挂着捕快的腰牌,不是刚才那个蒙面人,孟竹已明白是他救了自己,忙问:“我哥哥没事吧?”   “没事,走吧。”捕快站起。   跟在他后面,孟竹想到刚才的遭遇,十分气愤,咬牙道:“等会你带我去见林知县,我一定要抓住那个贼匪!”   捕快回过身,微微一笑:“知县应在歇息,等明日吧。”   借着月光,孟竹发现这小捕快剑眉浓黑,眼睛明亮,一时看得呆住,随后就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平生第一次脸红了。   这可是在看到林时远时也没有的事。   孟竹垂下头,小声道:“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孟竹:遭了,是心动的感觉。   感谢在2019-12-04 11:47:46~2019-12-05 11:1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捕快同她回到巷子时,孟奇已醒转,正在到处找妹妹,见到她才松了口气:“我以为你……”他不知出了何事,醒来时看到自己躺在地上,而妹妹消失了,心里立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幸好妹妹安然回来!   “是这位捕快大哥救了我。”   孟奇连忙道谢:“敢问尊姓大名?”   “我叫余靖,是知县衙门的捕快。”余靖看一眼他们的车,“你们的银两可曾丢失?”   孟奇急忙摸挂在腰间的褡裢,只见仍是鼓鼓囊囊的,摇头道:“不曾。”   那不是为财了,余靖心道,难道只是为色?   “明日我会禀告知县,今晚先送你们回去。”   孟奇道谢不止。   看他脖子上挨了一下,余靖甚至主动替他们推车,孟竹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偷偷瞄了好几次。   等到孟家门口,孟奇挽留,请他进来喝一杯茶,余靖说最近有贼出没,要继续巡夜,告辞离去。   “这捕快是新来的吧,真不错。”孟奇大为夸赞,“也是我们运气好,遇到他,不然你可是……”他拉住妹妹,“你之前说蒙面人,那人真的不曾伤到你?”   “嗯,就是头上被敲疼了。”   孟奇后怕:“我们盐镇竟然出了这种人,以后你别再出门卖糕,我跟爹一起去,你就待在家里吧。”   因回得晚,老太太跟孟溪都已经入睡,至于孟深,没事儿是不出来的,故而他们只把此事告诉孟方庆夫妇。   王氏惊得连拍胸口:“哎呀,幸好你们都没事,不然我可怎么活!”挽住女儿的手臂,“就跟阿奇说的,你晚上别出门了,可不是每回都能遇到捕快……”说着一顿,“明儿阿溪还要去酒楼,是不是晚上也得去接她才行?”   自己女儿都能遇到色鬼,那侄女儿更是危险。   孟奇道:“我去,到时娘你来替我一下。”   王氏答应。   第二日一大早,孟竹就拉着哥哥去衙门。   瞧她竹篮里还放着糕点,孟奇奇怪道:“去跟知县大人说个来龙去脉,怎的还带这些?”   “哥哥,你忘了余捕快的救命之恩了!”   “我当然没忘,我是想着等会看见他,请他上咱们家里吃顿饭。”   原来哥哥记得,孟竹道:“那就先送糕点,再请他吃饭。”   恩情大,并不为过,孟奇没再说什么。   衙门那边,林时远已知此事。   虽说最近有几个贼子潜入富人家偷钱,可这样胆大,直接打晕人带走的还是第一次碰到,且还没有劫财,林时远沉吟:“你觉得是武林中人还是军中之人?”   “没打几下就跑了,属下难以辨别,但此人颇为谨慎,稍有不利便当机立断放弃计划,怕是很难抓到。”   此时门外有个小吏禀告:“孟家兄妹俩求见。”   林时远命他们进来。   二人行礼之后,孟竹抬起头,仍觉林时远十分清俊,可心思却全不在他身上,但又不好意思明着看余靖,只道:“民女有线索……昨儿那人打晕民女前,民女看到他额头上有一颗痣,还有,他长得与哥哥一般高,比哥哥瘦……”   余靖莞尔。   她说得这些,自己都已经与林知县说了,毕竟他曾与贼匪交过手,这小姑娘是太想抓住那人了。   林时远安静听着,等她说完才道:“本官记下了。”   感觉自己出了一份力,孟竹很高兴,又将手上的竹篮递上去:“昨儿多亏得余捕快相救,这些糕点是谢你,还有知县大人的。”   林时远吃过五香糕,瞬间就想起那滋味了,忽地问:“昨晚就你与你哥哥二人?”   “对啊。”孟竹回答,但心头却一动,知县无端端问这个问题,莫非是想到堂妹,她原本就觉得堂妹与知县相配,马上就道,“堂妹之前会同我们一起卖糕,但她如今拜梁大厨为师,平常都在仙游楼,这糕还是堂妹教会我的。”   梁达收孟溪时并没有大张旗鼓,且她还未掌勺,外人不知。   林时远很吃惊。   他在京都时就听过梁达的名号,没想到那姑娘竟然能成为他弟子……林时远淡淡道:“糕你拿回去吧,余捕快救你是本分,本官查案也是本分,东西不能收。”   “可是……”   “下去吧。”   年轻的知县身上还是有官威的,孟竹跟哥哥对看一眼,急忙退下。   却说孟溪起床后,去厨房遇到王氏,王氏把昨日的事说了一遍,让孟溪心惊胆战。   前世,并没有这回事啊,堂哥堂姐怎么会被打晕?难道是卖糕惹来的祸?   来到酒楼后,孟溪都在想这件事。   “小师妹,伤好了?”赵奇峰向她招手,“来来来,认识下你的两位师弟,这位十四师弟叫王海观,这位十五师弟叫李恒……这是师父月初收的徒弟,是你们师姐。”   两位年轻人看着莫约二十岁上下,孟溪微微一笑:“两位师弟好。”   温和似水,却娇美如花,李恒愣了愣,脸就红了:“师姐好。”   那位王海观却是挑了下眉。   刚才听几位师兄说过孟溪的事儿,如今一看,他倒是了解了,恐怕这师妹是凭着一张脸才拜成师的吧?不像他,他来过多少次,四年前失败,三年前又失败,直到今年才被梁达认可,他付出多少心血,这小姑娘瞧着才十几岁,竟然连比试都没有就被收下。   王海观淡淡道:“以后请师姐多照顾了。”   众人寒暄几句便开始准备午时的饭菜。   “我的心得你可看了?”叶飞青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切菜,“没有什么可说的?”   她菜谱都没认全,怎么看心得,孟溪道:“不瞒师兄,我不会识文断字,正跟着哥哥学呢,恐怕要过一阵子。”   农家女不识字正常,叶飞青瞧着她脸颊微红,倒觉得可爱:“没事,平时你也可以问我。”   “嗯,多谢师兄。”   孟溪继续切菜。   到得午时,有个小伙计上来传话:“蒋夫子问你可在,说有话与你说。”   孟溪急忙擦擦手出去。   见到蒋夫子,她行一礼问:“夫子,可是哥哥怎么了?”   怎么了?蒋夫子皱眉:“你哥哥一天都没有过来,你难道不知道吗?”把银子还给她,“你这样的兄长我教不好,白吃你一顿南瓜囊肉了。”   孟溪极为震惊,明明义兄每日都出门的,怎么会没去念书呢?那他都干什么去了?   不应该啊。   哥哥一直都很努力的念书,看起来他是很想做贡士走上仕途的,如今她好不容易请到蒋夫人,他为何如此?孟溪道:“夫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反正是一天都没见到他,如果有误会,你便去问他吧!”蒋夫子拂袖而去。   孟溪捏着银子,心头难以平静。   她想立刻就回去找义兄,但还是忍住了。   晚上,孟奇来接她,孟溪询问:“哥哥是真的每日一大早就出门的吗?他可带着书,还有笔墨去?”   “是带着行囊的,你问这作甚?”孟奇挠挠头。   她是想不通。   她真的有点怀疑是蒋夫子误会了义兄,或者是蒋夫子突然反悔,不想教义兄了。   孟溪道:“没什么。”   等回到家,她见孟深房里亮着灯,悄悄从窗口往里看,只见义兄在铺床,她把目光落在书案上,陡然看见上面摆着两本书。一本书的面子上画着一位公子与一位美人儿,上写《百花亭》三个字,另外一本画着妖怪魔神,上写《探神路》。   怎么看都不像是科举会看的书!   孟溪的手指一下捏紧了,她想去质问义兄,可不知怎的就在要推开门时,突然心灰意冷。   她不知义兄为何这样,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如果他不愿意念书,自己也不会强迫他,他为什么要这样?   孟溪转过身走了。   早上,孟深是被香味唤醒的。   已经有好几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他心想,定是孟溪伤好了,在做早饭。   他起来洗漱,走入厨房。   不像以前,孟溪看到他就会甜甜的叫一声哥哥,今儿竟是视如无睹,她自顾自揭开锅盖,将里面一卷卷淡黄色的吃食盛出来,孟深马上就猜出这是什么。   这是他一直想吃的白苏鸡。   菜谱里面说,白苏鸡是将鸡稍许煨熟去骨,加椒,香芋,葱,松仁剁碎,而后包在豆腐皮中,再次蒸煮。   他不知会是什么味道,因在京都也没吃过,但现在鼻尖充盈着香味,可以想象,那鸡肉与香芋融合会是何等的柔滑,恐怕是入口就化了,再加上香醇的松仁,甜甜的红椒,切碎的葱花……   如果再有一碟酸辣的蘸料,或者是一碟五香醋,沾上一沾,那又是不一样的滋味。   孟深感觉饥饿感再次加重,几乎是直勾勾盯着孟溪。   可她端着白苏鸡并没有停留,而是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他诧异:“你要去何处?”   “堂哥与堂姐之前受伤,我做了给他们补补。”她语气淡淡。   孟深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   她今儿不叫他哥哥就算了,竟然还不给他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孟溪:以后都没得吃了!   孟深:T_T   感谢在2019-12-05 11:13:37~2019-12-06 10:2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安、Judit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孟深心里很不舒服,跑到灶台边往里看,却见连汤汁都没有了,盛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要给他留一点的意思。   她这是怎么了?   孟深皱眉。   看起来像是在生气,他惹到她了不成?   念头一转,孟深忽然明白了,大约是蒋夫子告诉她自己没去念书的事情,毕竟这瞒不住人。所以,孟溪是在惩罚他吗?   呵。   不过是一顿饭,有什么了不起,他宣宁侯还能屈服在一顿饭下面?既然她已经知道,他也没有必要再假装去念书,还不如好好看他的话本!   孟深草草吃几口馒头,回去屋里。   孟竹跟孟奇倒是饱餐了一顿,直夸这白苏鸡做得好。   “可以教教我吗,阿溪?”   孟溪微怔,上回她说要教堂姐,堂姐跑得飞快,这回居然主动要学。   “当然可以,等晚上我回来,正好也有剩下的鸡肉。”   孟竹点点头,心想等哥哥请余靖来吃饭,她就能露一手了,到时候他肯定会觉得自己心灵手巧。   等孟溪走后,孟竹就跟哥哥说:“你抽空去趟衙门,请余捕快。”   “知县不是说了吗,都是他们的本分。”   “哥哥!”孟竹皱眉,大声道,“人家说是本分,我们就真觉得是本分了?如果没有余捕快,你可想到我会怎么样?我一辈子都毁了,这么大的人情,你就推到本分上面?人家这是客气话,你还真不客气呢!”   孟奇莫名其妙挨了妹妹一顿训,挠挠头道:“好好好,我等会就去。”   “记得定在明日晚上。”   孟奇答应。   既然要做白苏鸡,必然要用到鸡,孟竹走到鸡圈外,观察哪只鸡长得肥,烧出来香。王氏正好出来,问道:“干什么呢?”   “挑个鸡,明日余捕快来,杀了请他吃。”   毕竟是救女儿的人,王氏不至于连个鸡都舍不得:“行,你挑好了等会把柴砍一下,最近用得多。”   孟竹不高兴:“我不砍,把我手都砍粗了,你瞧瞧。”跑过来给王氏看,“都长茧子了,砍柴还是哥哥砍,我顶多做个饭,做个糕。”   哎哟,突然娇起来了。   秋收的时候,那父子俩就跟种在地里似的忙不过来,女儿也不是没砍过柴,王氏心想,咋回事啊,还关心起手来了,怎么,是想嫁人不成?   王氏瞅一眼孟竹,不过这年纪也确实该定亲了,可惜儿子的聘礼钱还没凑够,女儿的婚事只能往后拖。但也应该开始替她留意了,女儿有手艺,总归能嫁个不错的人家。   王氏暗自打算。   临近中午,孟奇回来了,敲敲妹妹的门道:“真不是我不客气,余捕快也说是他本分……”   孟竹很失望:“你就不能多说点好话吗?吃顿饭算什么,又不是贿赂他!”   “我说了啊,可他一直在推辞。”   “算了,你去砍柴吧。”孟竹把门关上。   她都打算跟堂妹学做菜了,结果人家不肯上门。孟竹背靠在门上,心想,她巴望着再见他一面,可对余靖来说,自己只是个顺手救了的小农女。   他凭什么记着呢?凭什么想过来看看她?   孟竹轻轻叹了口气。   晚上,孟溪回来正打算教堂姐,结果孟奇道:“别理她,她是一时胡说的,今儿我接你之前她让我带话,说又不想学了。阿溪,你别怪她。”   孟溪一头雾水,都不明白堂姐为何如此善变。   她嗯一声:“那我回屋了。”   孟奇道:“好。”   见堂妹走了,孟奇又去惠阳街替他娘卖糕。   黄豆般大的灯光微微闪烁了下,发出噼啪声,孟深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将话本看到哪里去了。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漆黑,孟溪这会儿应该回了。   她不给他吃饭,是不是也不想跟他认字?没有他教,看她怎么看这个菜谱!   孟深优哉游哉的翻开一页。   孟溪确实在看菜谱,而且又遇上不认识的字,但她马上就掠过它去看别的。   她实在不想去跟义兄说话,   此前堂姐说了很多义兄的坏话,她一直都不认同,她以为义兄内心是好的,然而呢,他竟然这么骗她。她辛辛苦苦挣钱,虽说一半是为了自己,可打心眼里也是希望能供义兄念书,希望他通过会试,以后有好日子过,这样,前世欠他的就算是还了。   结果……   孟溪胸口闷闷的,深吸一口气,想把这气恼全呼出来。   也许等她气消了,平静了,她会跟义兄好好谈谈,但现在绝对不行。   可这菜谱怎么办?   孟溪心想,要不去问问十二师兄?好似几位师兄中,他是最有学问的。   打定主意,孟溪只温习之前学会的字。   一晚上,孟溪都没有出现。   孟深躺在床上想,他倒要看看她能撑到何时。   早上,孟溪也没做饭,带着菜谱就出门去了。   因来得早,所有人都有空闲,她将菜谱给叶飞青看:“这些字我都不识,麻烦师兄教教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叶飞青就是态度热情了一些,可心思是敞亮的,从没有说过什么唐突的话,也没有做过不合适的行为,就只是师兄对师妹的关怀,故而倒是不防备。   且她也急需认字。   叶飞青记得她上回说的话,想问她兄长怎么没空教了,可这话问出来也许会让孟溪尴尬,也就很爽快的讲给她听。   两个人挨得很近,看起来颇为亲密,王海观投来一撇,心道这师姐是把仙游楼当什么地方了?跟男子勾勾搭搭,恐怕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倒不知师父看上她哪一点?   王海观对之前几次失败耿耿于怀,就算这次梁达收他为徒,也是在打败了许多对手的情况之下。   这小姑娘有什么?   偏偏还排在他上面,成他师姐。   王海观暗地冷笑一声。   这几日,堂姐有些古怪,孟溪总觉得她精神不太好,连平日里的大嗓门都变小了。   “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她端着才做好的蟹黄烧麦走过来,“不舒服可得去看大夫。”   她是不舒服,她心里惦记着一个人。   那人时时入梦来。   可孟竹就算性子大大咧咧,轮到自己的事儿也不好意思说,倒是看一眼这烧麦,所有心思都被吸去了。实在长得太漂亮,这烧麦颜色淡黄,上口微开似白兰,中间缀橙红色蟹黄如花蕊,下方则饱满浑圆,形如成熟石榴。   她夹起咬了一口,眼睛都眯起来。   这烧麦外面的皮是手擀的面,薄薄一层,颇有韧劲,不是软塌塌的毫无口感,夹着蟹黄的鲜美涌入口中,差点让她咬到舌头。而里面的馅儿是黏黏的糯米,浸透了猪肉细粒的香,胡萝卜的甜,冬菇的清新,味道浓郁而可口,她吃了一个又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真好吃啊!”她许久才放下筷子擦嘴。   看堂姐喜欢,孟溪自己也很满足,做厨子就是这种心情啊。   不过孟竹有个疑问:“你最近怎么都是端来给我们吃?”不是端给她,就是端给祖母他们,竟然不是叫他们去厨房吃。   孟溪道:“端来还不好啊,省得你们过去。”   孟竹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道:“阿溪,我发现堂兄都不出去念书呢,好几日都看到在家里。”   他现在都这样明目张胆了,孟溪淡淡道:“不要理他。”   从堂妹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孟竹笑起来:“就是,我早让你不要管他了,让他去!”   堂妹总算是清醒了,孟竹十分欣慰。   她又吃了一个烧麦:“这是菜谱里教的吗?”   “嗯,有个诀窍,一定要让糯米与肉粒吸入汤汁。”   孟竹心想,堂妹果然是越来越厉害了!   孟溪问:“你想不想学?”   孟竹忙摇头:“不想。”   “可你上次……”   “上次我是随便说的。”孟竹目光闪烁,她本是想在余靖面前表现下自己,可没有这个机会了。   肯定有什么瞒着她,等以后再问吧,孟溪端着碗离开。   晚上,孟深来厨房倒热水喝,老太太也在,她是要弄个汤婆子睡觉,年纪大了怕冷。   “阿深啊,你最近都没去蒋夫子那儿吗?”老太太问他。   孟深手顿了顿:“嗯,蒋夫子教得不怎么样,还不如我自己看书。”   老太太道:“那银子呢?”   “肯定退给妹妹了。”   老太太想,不花孙女儿的钱也好,这样她还能轻松点呢,倒是没有继续问。   这家里,除了孟溪外,没有谁是真正关心他能否通过会试的,毕竟这件事太难了。   孟深提着小壶正要出去,结果孟奇从外面跑进来。   “阿奇,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应该去接阿溪了吗?”老太太问,时辰不早了。   “不急,祖母,我喝点水。”孟奇倒上一杯。   “怎么不急呢?”   “昨日我去接阿溪,结果她在跟她十二师兄认字,我去的时候,那十二师兄还请我吃了一碗羊肉粥说去去寒。故而今日我准备晚一点去,让阿溪多认几个字……”   还未说完,只听外面哐当一声。   孟奇吓一跳,跑到门口看。   原来是孟深手里的壶撞到门框上,撒了好些水出来。   他急忙问:“堂弟,你没事吧?”   孟深没说话,他拍拍衣袍,把上面溅到的水拍掉。   很好,真有她的。   不叫他哥哥就算了,不给他吃饭也算了,还跑去让别人教她认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别拦着我,我要回京都。   作者:赶紧的,我不拦你。   孟深:别拦着我!   作者:…… 第22章   堂弟的眼神很冷,似乎冒着寒气。   孟奇问:“你可是烫到了?”   有几点滚水飞到手背上,确实是疼痛难忍,但孟深道:“没有。”说完转身就走。   孟奇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堂弟实在奇怪。不过孟深一直都这样,孟奇也见怪不怪了,他喝完水,过得会便去仙游楼。   最近哥哥太忙,为让他多休息孟竹早上去买菜,白天人多,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挎着小竹篮走入集市,买娘要的生姜,蒜苗,蒿菜,又买堂妹要的豆腐,紫菜,玫瑰花。   满满的一篮子,幸好孟竹经常帮家里干活,力气算不上小,她提着往回走,结果刚一转弯就听到有个人道:“孟姑娘。”   那声音颇为爽朗,孟竹的心好像敲鼓似的,跳得让她有点头晕。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她回头一笑:“余捕快,这么巧遇到你。”   “不算巧,我每日都会在这儿巡街。”集市上小偷多,他们盐镇大事儿很少,多数是偷鸡摸狗。   孟竹瞬间把哥哥在心里骂了无数遍,原来哥哥来买菜会碰到余靖的,他怎么不告诉自己呢?如果知道,她今日就不会穿得这么随便,她至少可以把头发梳梳好,戴上最好看的那根簪子。   孟竹气死了。   但心里又很高兴,余靖跟她主动搭话,可见并不讨厌她。   “为了我们百姓你可辛苦了,”孟竹笑得更甜,“多谢你,余捕快。”   “应该的。”余靖与她说正事,“嫌犯还未抓到,你自个儿小心些,晚上别出来。”   “那抓得到吗?”孟竹担忧,“如果一直这样,那我晚上都不能出门了吗?”   余靖沉吟:“再看看吧,他也有可能已经离开盐镇。”   根据掌握的线索,他曾四处去询问,并没有谁见过此人。而同时间,林时远也命几位衙役埋伏在孟家周围,但这段时间仍未有任何动静。   如果这样倒是好了,孟竹答应一声。   看着余靖的背影,她想再跟他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勇气。倒是路上看到有一家胭脂水粉店,提着篮子走了进去。   而家里的孟溪正琢磨着怎么做荷瓣豆腐,这道菜十分漂亮,八师兄曾在仙游楼做过,她想做出自己独有的味道。就在这时,孟竹回来了,把竹篮往桌上一放。   她上去寻找豆腐。   谁料孟竹神秘兮兮的从篮子里拿出几样东西:“阿溪,今儿别忙着做吃的了,走,去我那屋。”   “什么事啊?”孟溪问。   孟竹拉着她就走。   等到了,她把门一关。   “你瞧瞧这是什么,我买了两份,我们一人一份。”   孟溪才发现竟然是石黛,口脂还有玉簪粉,都是女子上妆所用之物。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想到孟竹之前的种种不对,孟溪终于知道了原因,堂姐肯定是看上谁了。就跟她前世一样,喜欢林时远,哪怕知道自己的相貌好,可仍怕在他眼里不够完美,想尽办法省着钱买这些,如今堂姐也一样。   当然,现在他们家里情况好多了。   “堂姐,那个人是谁?”她盯着孟竹。   孟竹吓一跳。   “你在说什么?”   “你买这些肯定是为打扮自己,女为悦己者容,定是有喜欢的人。”   孟竹的脸腾得红了,她没想到堂妹这么敏锐,她只是买些胭脂水粉,怎么就被看出来了?她心慌的道:“才没有,我是觉得我们家穷,一直都没买过这些东西,正好今儿路过一家水粉铺子,那掌柜硬拉着我……”   堂姐的性子怎么会那么听话,掌柜让她买就买吗?肯定是骗她。   应该不是前世的张家大儿子吧,他们家离得远,也没到认识的时候,那张家儿子是有一次过来走亲戚看到堂姐,立刻喜欢上了,请人说媒。正好堂哥摔了腿,缺钱,张家富裕,堂姐就答应嫁过去了,后来她跟堂姐统共就只见过两回面。   张家不喜欢她回娘家。   今世,堂姐不会再需要这笔聘礼钱。   “你真不告诉我?”孟溪问,挨着她坐下,“指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堂妹是比她聪明。   孟竹思忖片刻,红着脸道:“等以后再告诉你,指不定明日我就不喜欢了。”   孟溪笑起来:“好。”   孟竹不说这事了,拿起玉簪粉:“来,你给我用了试试,这东西听说可白了。”   一白遮三丑。   孟溪手指沾了点,给她在脸上抹匀。   “如何?”   她端详片刻:“像唱戏的。”   “什么!”孟竹朝镜子一照,跳起来就要呵她痒痒。   怎么涂的啊,这般白!   孟溪跑远了,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这家的玉簪粉……真的太白了。”   越看越难看,孟竹感觉自己被骗了,叉着腰道:“我明儿就拿去退钱,太不像话了,好歹也是几十文呢!”   “什么几十文?”王氏忽然走过来。   孟竹急忙把这些东西收好。   加起来不少钱,母亲铁定会骂她。   “没什么。”   孟溪也帮着遮掩:“是在说集市上的菜,有种鱼特别贵,要几十文。”   “要命呢,也只有富贵人家吃得起,我们就别想了。”   “难说啊娘,我们一直这么卖糕,早晚连几百文的都吃得起,几十文算什么!”   “是吗?”王氏憧憬了下,哈哈大笑,“托了阿溪的福,指不定我们真有这种好日子过。”   孟溪与孟竹也相视一笑。   今日的计划被打乱,孟溪提早去了仙游楼。   酒楼里只有王海观在,只见他手起刀落,砧板上的猪肉立刻变成了一堆大小厚薄都一样的肉片。   孟溪夸道:“师弟真厉害!”   “你要来试试吗?”王海观把刀指向她。   孟溪本来也是打下手的,并没有拒绝,拿起刀开始切另外一块肉。   比起自己,她的速度慢多了,王海观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忽地问:“师父是怎么收得你?”   “让我做了几样菜。”   “什么菜?”   “鱼子糕,虾卷,三和菜。”   就这三样,便收她了?王海观心想,他可是做了十几道菜才成的,他又问,“你学厨几年?”   孟溪道:“……几个月。”她都有点不好意思说。   可在王海观看来,简直是荒唐。   他不想再跟她说话,转身去另外一边。   很快,其他师兄们都过来了,孟溪安静的切菜,切完了放在一个个竹匾里。   接近午时,传话的小伙计竟然道:“孟姑娘,有位公子问起你。”   孟溪一愣:“哪位公子?”   “我不知,他约是从何处听说了姑娘是梁大厨的徒弟,便想尝尝姑娘做的菜。我与他说了,孟姑娘还没有自个儿的菜……要不我再去说一声,让他点别的。”   不等孟溪答话,旁边的赵奇峰道:“你去问这位公子,如没有特定想吃的,那就好办。”   伙计答应一声,很快又上来:“是,他说孟姑娘请随意。”   “我的厨艺恐怕不行,”孟溪沉默一会儿,看着赵奇峰,“还是算了吧,四师兄……”   “你在怕什么?”赵奇峰难得的板起脸,“这是在躲避做菜吗?那今日躲得了,明日呢?如果这位公子以后再来,你仍是拒绝,不给他做菜吗?我们仙游楼没有这种规矩!再说,这也是你的机会,如果做得好得到他夸赞,以后你的菜也许就能上菜谱,如果做得不好,你还没有正式掌勺,又有什么损失?”   一席话说得孟溪哑口无言。   她确实是还没做好准备,所以想逃避。但事实上,每一个厨子做菜都要面临吃客的挑剔,厨子只能尽自己的本分。   “师妹,放心做,”此时叶飞青刚做完一个菜,也来鼓励她,“谁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相信你可以。”   孟溪深吸一口气:“好,那我试试。”   略一思忖,她决定做个小炒羊肉。   想好了,马上命伙计拿一块精羊肉来,她动手去除筋膜,切成细条,随后用酱,辣椒末腌制拌匀,接着热油锅下香油,倒入羊肉翻炒,等到羊肉颜色渐变,半熟之后抄起。   再起锅,用姜,葱,蒜,花椒爆出香味,放入笋,青椒丝,红萝卜丝稍许翻炒,最后加入半熟的羊肉,倒酱油,加盐,加糖。   放调料的动作如此随意,似乎都没有经过考虑,在旁边看着的王海观感觉这道菜一定是毁了。   他幸灾乐祸。   孟溪很快就把炒羊肉盛起。   这道菜的关键在于火候,羊肉既不能生,也不能老,吃到嘴里必须是鲜嫩而多汁。   看着热气腾腾的菜,她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赵奇峰让伙计端下去,叮嘱:“看看他的反应,对了,送一壶秋露白,毕竟师妹还没真正独立掌勺呢。”   不愧是管理仙游楼的师兄,人情练达,孟溪心想,如果烧得不好,这壶美酒就是赔礼,烧得好,乃锦上添花。   伙计端下去,放在桌上。   他不知道,此人乃是镇上的知县。   林时远之前并未来过仙游楼用饭,他觉得这家酒楼太过奢华了,但今日路过,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孟竹说的话,然后就控制不住心里的好奇。   现在,这孟二姑娘的菜端上来了。   颜色鲜艳多彩,引人食欲,林时远夹起羊肉吃了一口,细细咀嚼中,美妙的滋味在口齿间流淌,竟没有什么语言能够形容,就算他读过多年的书,到此时也不过是一句,“回味无穷。”   他朝伙计一笑:“你们应该让孟姑娘的菜也上菜谱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看到没,人家林知县都吃到了。   孟深:我不稀罕!   作者:哦。   孟深:你啥时候安排我出来?   作者:不是不稀罕吗,你不用出来了。   孟深:…… 第23章   伙计蹬蹬蹬跑去厨房,笑着对孟溪道:“这位公子十分满意,说应该让你的菜上酒楼的菜谱!”   真的有这么好?   说实话,原先孟溪对自己的天赋还是有些自信的,但后来遇到梁达,还有几位师兄后,她就产生了一种敬畏之心。她感觉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她不了解的东西也太多了。   见孟溪没什么反应,叶飞青心道她倒是沉得住气,忍不住将锅里残存的一点汤汁舀了品尝。   “如何?”赵奇峰问。   “你也尝尝。”   赵奇峰就吃了一点,随后看一眼孟溪,微微笑道:“难怪。”   虽然只是汤汁,但却是这道菜的精华,孟溪调料放的精准,将辣,咸,鲜,麻,甜等滋味完美的糅杂,加上刚才的火候,想难吃都不容易。   “等回去我跟师父说,如果他同意,明儿你就能烧这道菜。”   也就是说,如果师父点头,她就能正式开始掌勺了,孟溪这才有点真实感,心里想,一盘炒羊肉在仙游楼的价最少得八十文,那她每做一道就能有二十文钱的收入,这样的话,义兄的……想着一顿,暗道他都不去念书了,还提什么束脩?   旁边的十五师弟李恒看着她,满眼倾慕,心道师姐长得好看不说,厨艺竟也如此厉害,随便烧的一道菜就让吃客满意。   他要是有师姐一半的聪慧就好了。   而王海观却是瞠目结舌。   这怎么可能?   他不信孟溪能有这种本事,王海观忍不住也尝了尝汤汁,瞬间他的脸色变了。   他抬头看着孟溪年轻的脸,暗道他从十二岁开始学厨,九年的艰辛,才达到这样的厨艺,这小姑娘才学了几个月,怎么做到的?不对,王海观转念一想,也许她就只会这一道拿手的,运气好,正巧合了那位公子的胃口!   说话间,伙计又上来:“因还未定价,那位公子给了一百文。”   赵奇峰笑了:“那就定为一百文吧。”   这日晚上回去,他把此事告诉梁达。   梁达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这小丫头厉害,想当年你都是在仙游楼学了半年才掌勺的吧?”   “论到天赋,也只有十二师弟可与师妹比比。”赵奇峰惭愧。   叶飞青这小子也确实是奇才。   明明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谁想到受伤之后竟想学厨了,梁达想到那日叶大人亲自前来托付,颇是感慨,如果学厨能让这位年轻的将军慢慢恢复斗志,他也算给大魏做了一件好事。   “行,既然你们都觉得不错,那就让她这道菜上菜谱吧。”   赵奇峰应声。   第二日,仙游楼的菜谱上多了一道小炒羊肉。   孟溪看了看,心里极为欢喜。   虽然只是一道,但却给了她很大的信心,她心想,将来她一定会跟其他师兄们一样,成为盐镇顶尖的大厨。   孟溪握了握拳,神采飞扬的走入酒楼。   而此时的蒋家,蒋夫子刚刚用完午饭,准备歇息会儿就去教弟子,结果一个小厮跑进来,递上两张宣纸。   “什么东西?”   “说是时文,一位孟公子送来的。”   时文?   那是会试必写的,蒋夫子立刻有了兴趣,低头阅读。   墨迹未干,显见是才写好的,蒋夫子一行行看下去,心头惊艳不已。这篇时文约六百多字,文采斐然,一气呵成,书写者一看便知熟读四书五经,他如今收得弟子中无人能及。   蒋夫子看完问:“他人在何处,可说为何将此篇时文送与我?”   “这位孟公子说,如果夫子觉得此文尚可,便去门口见他,如果不行,便不用再问什么了。”   年少轻狂啊,蒋夫子思忖片刻,忽地道:“你说他姓孟?”   “对。”   难不成是那位孟姑娘的哥哥?   蒋夫子抄起案几上的戒尺站起来。   孟深站在寒风中,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做傻事,他堂堂宣宁侯竟然落得这个地步,主动来找这劳什子的蒋夫子,请他再次接纳他。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他的脸面往何处搁?   不过幸好,盐镇无人知他身份。   他负手看天,不像是一个上门求见的人。   蒋夫子在远处打量一眼,心道这孟姑娘的哥哥与她生得一样出色,倒是少有。   可惜为人处事不行,这姑娘都交了银子了,他竟然一直不来,蒋夫子冷笑一声,慢慢走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眼前的老头儿个子不高,眼睛却很亮,手里拿着一把戒尺,神态很是倨傲。   孟深道:“回夫子,我叫孟深。”   “是孟姑娘的兄长吗?”   “是。”   蒋夫子将时文还给他:“走吧。”   孟深挑眉:“夫子出来就为送这时文吗?”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夫子会看中我的才能。”孟深淡淡道,“如果夫子不曾看中,恐怕就不会露面了吧?既然夫子是重才之人,何必还假惺惺拒绝我……我之前是因落榜,不想再考学,如今想明白了,来请夫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被他说中心事,蒋夫子有些着恼,嘴硬道:“我是想看看孟姑娘的兄长何等荒唐。”   孟深笑了:“夫子真的不收吗?那我只能去找何夫子了,听说何夫子的束脩比你收的低。虽说他的弟子中举的没有你多,但我若是去了,也许等到明年,他的弟子中会出一名状元。”他拱拱手,“告辞。”   蒋夫子脸色一变。   同行之间的竞争向来都很激烈,但蒋夫子在盐镇是一枝独秀的,可若真的如同孟深所说,何夫子教出一名状元……这可是他都没有做到的!   蒋夫子叫道:“回来。”   孟深回过头:“夫子肯收我了?”   蒋夫子板着脸:“我看你确实是可造之材,不收委实可惜,不过,”他手中戒尺一扬,好像闪电一般打在了孟深的手背上,“之前的错不可再犯!”   ………………   晚上孟溪在做小炒羊肉时,伙计上来道:“蒋夫子让我传话于你,说他愿意重收孟公子,还点了姑娘做得南瓜囊肉。”   赵恒就在她后面切菜,惊呼道:“师姐,你又能多做一道菜了!”   王海观嫉妒的脸都青了。   而孟溪做完南瓜囊肉,亲手端去给蒋夫子,因她实在奇怪为何蒋夫子会突然改变主意。   蒋夫子笑眯眯吃了一口:“是你兄长来找我的,他写了一篇时文,不愧十一岁就能考上秀才。”   孟溪还是不明白:“哥哥可曾说之前为何不愿念书?”   “他说是之前因为落榜之故,心灰意冷,不过会试谈何容易?两年前他不过才十八岁,历代历朝,能在这般年纪成为贡士的加起来也是屈指可数。”   义兄竟是为这原因吗?孟溪忽然想到她第一次说起蒋夫子时,义兄的脸色便不太好,看起来不想去。难怪那日堂姐去催,他也是不情不愿的。   如此说来,倒是自己逼他了。   可他也不应该瞒着她!   不过算了,他这般高傲的性子还跑去求蒋夫子,她还计较什么?孟溪拿出银两给蒋夫子:“夫子费心了。”   蒋夫子也不客气,收下来,同时道:“你这道菜的味道很特别,跟你师兄做得各有千秋……小姑娘,前途无量啊。”   孟溪心里高兴:“夫子谬赞,我会努力的。”   戌时,孟奇来接她,二人一起回去。   到家后,孟溪走到义兄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   终于来了。   孟深看向这道门,这段时日他看了无数次的门,就巴望着孟溪会敲它,然后一开门,就看到她笑盈盈的站在那里,甜甜的叫一声哥哥。哪怕她是惦记着他的家世,哪怕她是希望他考上贡士借此得到依靠。   可她一次都没有来。   他终于难以忍受。   孟深深吸一口气,上去开门。   她披着月光,眉眼如画,语气温柔的道:“哥哥,我在酒楼见过蒋夫子了,你明日就去念书,是吗?”   “是。”她变回了之前的态度,他的心里顿时舒坦了。   孟溪走进去,扫一眼书案:“宣纸够吗,还有墨锭?”   “够了,”孟深拿出一叠宣纸,“这些都没用过。”   孟溪马上就瞥到了他手背上的淤伤,好像是被什么打的,颜色通红,边缘甚至还有一点血迹。   她惊讶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那个胆大包天的死老头出其不意打他的,孟深恼恨的想,真是不要命了!   孟溪看他神色难看,马上就想到了蒋夫子,顿时又生出内疚:“哥哥,疼吗?”   她纤长的手指抚上来,带着一点凉意,孟深的脸忽地发热,想把手抽回去,但却好像突然没了力气,低声道:“嗯。”   这样子又怎会不疼呢,义兄是身骄肉贵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孟溪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小心包裹住它:“哥哥,我去找找药,可能大伯那里有。”   他拉住她:“不必,明儿就好了。”   “还是……”   “我饿了。”他打断她。   孟溪微怔,随即莞尔,抬头询问:“那你想吃什么?”   “白苏鸡。”他想吃很久,孟溪故意烧了不给他吃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宝宝委屈。   孟溪:乖。 第24章   大晚上的要吃鸡,孟溪很为难。   “集市肯定没人了,也不好让堂兄现在去杀鸡,”孟溪跟他商量,“要不我明儿做给你吃?你先吃点别的。”   孟深不满。   可孟溪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他想一想:“那吃椒盐饼。”   因孟竹要做糕,各种调料,面粉,糯米粉,猪油等家里是十分之多的,孟溪笑道:“好。”   这种饼简单,只要白面,香油,洋糖,芝麻,盐,花椒末,茴香末就可。   做出来,饼子的两面被油烙得金黄,咬一口就能听到脆响,表皮之下是淡淡的椒盐味,而在饼中间还夹着一层薄薄的糖芝麻馅儿,有咸有甜。   孟深吃完了,感觉舌尖又有茴香的余味,心头极为满足。   孟溪收起碗:“哥哥快睡吧,明儿可不能迟到。”   “嗯。”孟深答应。   等她走了,他洗漱之后吹灯躺下,再没有之前那种难以释放的烦闷,很快就睡着了。   为满足义兄要吃白苏鸡的愿望,孟溪跟孟奇说好,让他明日早上买一只鸡回来。   孟奇记下。   第二日,孟深一起来就看到厨房里妹妹忙碌的身影。   闻着香味,他极为期待。   结果孟竹也来了,一见孟深就露出讨厌的神色,在孟溪耳边道:“等会我跟你一起端出去。”她并不知道这二人已经和好,还以为孟溪在生孟深的气。   “这是我给哥哥做得,他等会要去蒋夫子那里。”   孟竹一愣:“真的吗,他怕不是又骗你。”   “真的,蒋夫子亲口告知,是哥哥自己去找他的。”   哎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又要去念书,孟竹回头看一眼孟深:“你最好是好好念,不然……”   “关你何事?”孟深冷声道,“我念书花你一文铜钱了吗?”   孟竹噎住,跺脚道:“阿溪!”   两人又开始杠上了,孟溪头疼。   “哥哥,堂姐也是为你着想,”她端着白苏鸡走过来,“你就别气她了。”   “我气她?是她先……”没说完,被孟溪夹得白苏鸡给堵住了嘴。   美味一下窜入口中,孟深没再说话。   他心心念念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吃几倍,他没空理会孟竹,将一盘白苏鸡扫了个精光。   临走时,孟溪道:“哥哥,你不要灰心,有蒋夫子教导肯定会比以前顺利。”   那是他编造出来的理由,只为让蒋夫子跟孟溪相信,他起初是因为之前落榜才不想念书,孟深点头:“我知道。”   义兄能重新打起精神,孟溪也为他高兴:“你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   “嗯,”孟深看着她,忽然道,“今儿你早些回来,我教你认字。”   她不能再让她师兄教了,那人说不定跟林时远一样,哄得孟溪喜欢上他,到头来却不肯相娶,害她病倒。这一世,真希望她的脑子能聪明一点。   “好。”谁想到孟溪一口答应。   爽快的叫孟深愣了下。   其实孟溪也不想麻烦叶飞青,比起才认识没多久的师兄,显然是义兄更为合适。   “我晚上来找你,”她催促孟深,“哥哥,你可以走了。”   孟深听话的转身出去。   孟竹把锅里剩下的白苏鸡盛出来,一边吃一边道:“阿溪,我买了上好的玉簪粉了,等会我们再去试试。”   “多少钱啊?”   “八十文。”孟竹悄声道,“晚上我多做几个糕,偷偷把钱赚回来,我娘不会发现的。”   孟溪笑了:“你啊……”   “去试试嘛。”   “好。”始终是女子,对这些东西有种天然的喜欢。   两个人吃完往外走,却遇到来串门的郑秀梅。   孟家蒸蒸日上,邱氏也不拦着女儿过来了,她带着好些刚刚从林子里挖到的香蕈,打招呼道:“阿竹,阿溪……”   “正好,你也来!”孟竹一把将她拉入屋内。   三个人你给我抹,我给你抹,看怎么样打扮最好看。   等时间差不多了,孟溪才洗把脸出门去仙游楼。   而此时的孟深早已坐着在听课。   他周围的同窗多是盐镇上的人,小到十一二岁,大到三四十岁,甚至头发都有些花白了——没办法,考学真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天赋不好,不是念书的料,念到死都未必能考上举人。   孟深心想,可惜,聪明如他也不想考。   如果不是孟溪生气,不给他烧饭吃,不让他教她,鬼才来这里。   神游间,背上突然就挨了一下,蒋夫子在旁边喝道:“孟深,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这老头一定是疯了,居然又打他,孟深冷声道:“夫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打谁?”   “打不好好听课的。”蒋夫子理直气壮。   这年轻人太狂傲了,真以为写了一篇好时文就一定能中举?他就算是块美玉也得要有人来雕琢。   “你打得是宣……”差点就把自己的身份透露,孟深恼火不已,站起来,“行,我答就我答,不过请问夫子,你刚才问得是何题?”   堂内一阵哄笑。   蒋夫子又把戒尺敲过来,这回孟深敏捷的躲过了。   旁边有个同窗轻声告知:“‘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说得飞快,但孟深听得几个字就知是什么,当下侃侃而谈。   蒋夫子拿戒尺在他桌上敲得几下,告诫道:“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   孟深皱眉。   这是在说他骄傲自大,即便有大才也无用?   呵。   蒋夫子是不知他的身份才会说出这种话,他堂堂一个侯爷,一旦恢复身份便是有权有势,何必真的要去参加会试?孟深不屑蒋夫子这番话。   午时的京都。   顾域刚刚央求好父亲替他谋份职务,出来后就看到随从鬼鬼祟祟的道:“公子,陈朴刚从盐镇回来。”   许是把事情做好了,顾域吩咐:“让他来书房。”   随从应声。   陈朴是他留在盐镇,想把孟竹毁了的人,顾域心想谁让那小丫头不识好歹,这世上,不顺从他的姑娘从来就只有一个结果。现在,她怕是后悔死了,可惜就算求到他跟前,他也不会再看她一眼,残花败柳,就留着给他的手下享受吧。   “事情办得如何?”顾域看到陈朴过来,慢吞吞剥着一个橘子询问。   陈朴马上跪下来:“小的对不起公子,没办成。”   顾域手一顿,然后把橘子往他脸上扔去:“一个乡下野丫头,你竟然对付不了?”   “小的本来已经抓住她了,结果遇到一个捕快。”   “捕快你打不过?”   “是,”陈朴垂下头,“此人与小的不相上下,甚至比小的武功还高一些,小的怕被抓住连累公子故而……”当时形势很危险,他只能撤退。   “混账东西!”顾域一拍桌子站起,“这点小事都做不成,你也有脸回来?”走到陈朴跟前,指着他鼻子,“就算那次败了,后面就没机会了吗,他们孟家一家子是住在一个破院子里的吧,难道有护卫不成?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小的原本也这么想过,可惜林知县不止派出捕快搜捕小的,还在孟家埋伏衙役,等着小的自投罗网。”陈朴看顾域一眼,“小的后来琢磨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这才赶紧回京都告知公子。”   “想明白什么?”顾域挑眉。   “林知县恐怕知道小的是谁的人,不然他岂会派人在孟家埋伏呢?公子想想,小人做得这事儿,寻常人只会觉得是为色,那盐镇那么多姑娘,劫不成孟姑娘,也可以劫李姑娘,可林知县并没有在街上增派多余人手,反而只盯着孟家,那是猜到小的与孟家有仇了,而此前公子你与孟家……”   “好你个林时远!”顾域大吼一声,差点将高几上一座瓷器砸掉。   他这表弟分明是对孟家的姑娘有私情,不然何至于袒护至此?他都已经回京都了,林时远还咬着他不放。   顾域喝道:“给我滚!”   陈朴急忙退下。   行,这次他就放过那个孟竹,可林时远这事儿他也记在心里了,往后一定会讨回来。   …………   早上孟奇要去买菜,孟竹抢着替他。   妹妹穿着碎花的薄袄,眉毛画得细细长长,脸颊抹了上好的玉簪粉,雪白娇嫩,头上戴着一只梅花银簪,孟奇道:“我咋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你眼花,我哪日不是这样的?”孟竹提着篮子就走。   孟奇在后面喊道:“记得买十斤猪肉回来。”   天冷了,堂妹要做腌肉。   孟竹道好。   走到街道上,她步子慢慢放小学着堂妹的样子,在她看来,堂妹哪一处都是赏心悦目的,哪怕是走路,不管从侧面还是后面看都是摇曳多姿,动人心弦。可惜堂妹这模样偏偏选了做厨子,明明是个做官夫人的命!   孟竹又可惜起来。   一直走到集市,也没遇到想遇的人,孟竹先把别的东西买了,随即就选了一块新鲜的后腿肉,精瘦差不多是七比三,堂妹说这种肉最好。   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肉往回走。   结果就在路口,看到余靖迎面而来。   孟竹马上将肉塞入篮子。   本来这篮子就不轻,再加一块十几斤的猪肉,整个人就不平衡了,她哪里还能走得如此好看?   怎么办呢?   孟竹着急,后背都要出汗。   早知道就不买这么重的肉了,可惜那个刀手一刀砍下来,多了三斤,她瞧着肉好就没说什么。   小姑娘的动作都入了余靖的眼,他走过去问:“可是提不动?”   “对!”孟竹眼睛一亮,是不是提不动他就可以帮自己提了?可片刻之后,她放低声音,“也,也不是。”她不能把意图表现的太过明显。   余靖的目光落在她的银簪上,又落在她的裙衫上,嘴角翘了翘:“我帮你吧,我正好要去你们那条街。”   “真的?”孟竹忍不住笑,垂头道,“那多谢余捕快你了。”   “不客气。”   余靖轻松的就将篮子提起来。   这个篮子快二十多斤了,孟竹心想他比哥哥的力气要大。不过他能把那劫匪打跑,肯定很厉害。   “对了,那个劫匪怎么样了?”   “我已将盐镇寻遍,并无踪迹,应是逃走了,你以后不必这般小心……当然,小姑娘走夜路还是要谨慎些。”   “嗯。”孟竹很高兴。   二人往回走。   余靖个高,步子也大,孟竹很快就不能装得很淑女,等到她发现自己也走得太快时不由懊恼,央求道:“余捕快,你能不能慢点。”   她刚才不是走得很快吗?   余靖心想,但很快他就笑了:“好。”   走到门口时,他把篮子递给她:“下回叫你哥哥一起出来吧。”   这点东西算什么,她两只手肯定提得动,不过是怕他觉得自己粗鲁,孟竹低声道:“我知道了……”又问,“你要不要进来喝口茶?”   “不用,我还有事。”余靖告辞。   孟竹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远了才回屋。   “阿溪,猪肉我买回来了!”   孟溪闻声出来,瞧一眼肉,夸赞道:“这肉真好,不过怎么是你去买?”   “给哥哥多多休息。”   堂哥确实是太累了,孟溪道:“你把肉拿进来切成两块,再找个缸。”她进去炒盐。   锅内不放油,只烧热,然后将一大包盐倒入,还有少许花椒,务必炒得盐里水分全无,花椒生香才行。   等炒好了,凉透,孟溪把盐跟花椒仔细的抹在猪肉上,各个角落都揉搓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然后她把腌肉放在缸底,找一块大石头洗干净压在上方。   不出几日,就会有水出来,这个时候就得把肉拿起,在天晴的时候晒在竹竿上,等到腌肉表皮变干,微微缩紧时就收到阴凉之处。再过段时间,腌肉就成了。   “堂姐,你想不想吃熏肉?如果做熏肉,压三日就够了,然后晒上两日,用甘蔗渣跟米一起熏。”   孟竹没反应。   孟溪再看她一眼,发现她在傻笑。   这么说起来,她刚才好像一直在神游,在笑?   “堂姐?”孟溪推推她。   孟竹才回过神。   “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啊。”   “我问你熏肉的事儿。”孟溪又重复了一遍。   孟竹道:“那我明儿再买十斤肉来,我们做点熏肉。今年过冬终于不用怕冷了,我们都多吃点,多长点肉!”   孟溪噗嗤一声。   过得几日,孟深早上起来就看到竹竿上挂了好几块肉,他闻一闻,眼睛都眯起来。   很香的腌肉和熏肉,既能蒸着吃也能炒着吃。   孟溪在身后道:“冬天就合适做这个,可以吃到过年。”   过年……   快要过年了吗?   孟深猛然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十月了。   还有一个多月便到春节。   算算时间,他竟然留在盐镇块半年了,他眉头拧了起来,这宣宁侯他到底是当还是不当了?   孟溪把刚做好的韭黄肉丝春卷递给他:“哥哥,趁热吃吧。”   唔,好香。   算了,等过完年再说吧。   他看一眼孟溪,或者至少等她能看全菜谱,这样,她就不会让她的师兄去教她了。   此时孟家也差不多凑齐了聘礼钱,很快便去郑家提亲。   而今镇上谁不知道孟家能挣钱,不管是大房二房,都出了能干的闺女,邱翠当然不会反对,就是因之前的事儿,两家见面少不得有些尴尬。   王氏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老太太比较和善,跟邱翠道:“也不要再耽搁时间,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就在年前把亲成了,你看如何?”   邱翠瞅一眼脸红彤彤的女儿:“既然老太太你这么说,我看就定在下个月吧。”   王氏嗤的一笑。   这不要脸的现在肯定是怕婚事黄了,到手的肥鸭跑掉,比他们家还急呢。   生怕妻子把事搅了,孟方庆拉拉她袖子,示意她消气。儿子跟那郑秀梅两情相悦,就不要再生事了,以后这姑娘嫁到他们家里来,邱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给丈夫面子,王氏没再说什么。   吉日就定在十一月十二日。   始终是大喜事,一辈子一回,儿子住的地方老两口给好好修葺了下,再将新买来的家具搬进去,整个就焕然一新。老太太,孟溪轮流去参观了下,都觉得不错。   晚上孟溪来学字的时候还跟孟深提了一提。   “说是楠木做得,应该是很好的木料。”   孟深不屑。   楠木就是好木料啊,她是没见过紫檀木,沉香木,黄花梨吧?要是让她去看看宣宁侯府,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了。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唔一声代表听见。   “堂哥成亲,我也得送份礼呢,你说送什么好?”   “教了他们做糕,还要送礼?”怕是脑壳坏了,孟深斜睨她一眼,“之前不是说一人一半的,怎么,你去仙游楼,这一半就全归他们了?他们可曾给过你一文,送个鬼的礼!”   孟溪嘴角翘起来。   “笑什么?”孟深皱眉。   “哥哥看着不沾烟火气,怎么说到这件事,身上就全是铜臭气了?”   他是为她好,不然谁有闲工夫管这些?孟深指着一个“谚”字,怒道:“给我抄写一百遍!”   孟溪差点笑出声。   “哥哥。”她搁下笔,认真说道,“虽然那一半钱我没分到,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大伯大伯母他们操心的,还有柴米油盐,每日的用度,我都不用出一分。再说了,我不休息的时候,你晚饭还在他们那儿吃呢,真要算得清清楚楚吗?哥哥,我们始终是一家子,我觉得大家伙儿都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就行。”   傻,孟深懒得理她:“抄,继续抄。”   他肯定明白她说得道理。   他只是在替她不平而已,说到底,义兄还是因为关心她,孟溪笑了笑,继续写字。   第二日巳时到仙游楼时,她看到师父与小公子在,正要上去说话,却听到王海观的声音:“师父,你为何不同意我这道菜上菜谱?”   “你自己尝不出来吗?”   “徒儿以为做得不错。”   梁达呵了一声,示意小公子:“从嘉,你来说。”   小公子名叫梁从嘉,他手背在后面,慢吞吞道:“你这道响皮肉虽然肉皮很脆,但瘦肉吃起来却有些柴,炖的时辰没有掌握好。而味道既没有赵大哥做得甜酸合宜,也没有叶大哥做得浓郁,这样的菜怎么能上菜谱呢?”说完朝祖父一看,“我说的对吧。”   王海观脸色难看极了。   梁达道:“你看,从嘉都吃出来了,你自己该知道原因了……不过你也别着急,就算是你四师兄,也是在酒楼学习半年才开始掌勺的。”   看着师父淡淡的脸色,王海观心头怅然。   他一直都很难认同自己,所以前几年都没有收他,也许对师父来说,根本就不记得他曾经来求拜过几次!   他做得菜就那么让人记不住吗?   陈大鹏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师妹,你怎么不进去?”   孟溪吓一跳,回过身:“九师兄。”   “阿溪,你来了?”梁达朝门外看,“快进来,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吹风呢?”   孟溪就跟陈大鹏走进去。   王海观过来见礼,脸上并无笑容。   梁达却是笑眯眯道:“海观,你可以向你师姐多学习,她调味的本事一流,就是奇峰也难比得。差就差在基本功上,所以还得多练练。”   让他向她学?王海观不屑,但表面上答应一声。   梁达又问孟溪:“菜谱看得如何?”   孟溪道:“看了一小半,我还在跟着义兄认字。”   “你字认不全啊?”梁从嘉噗嗤笑道,“不如我教你好了……”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梁达嘲笑孙儿。   “还不是你不给我请好夫子,”梁从嘉跳脚,“现在这个张夫子会教什么,你就是不想让我当官!”就这个张夫子的本事,他跟他学了,恐怕连秀才都考不上呢。   “哦,那你去蒋夫子那里念好不好?”梁达慢悠悠道。   梁从嘉立刻闭嘴了。   孟溪看着奇怪,低声问:“蒋夫子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识渊博吗?”   梁从嘉低语:“是,但他会打人啊,我家隔壁有个小少爷也在他那里念书,后来被打得不念了。”   孟溪呆住。   她当然知道蒋夫子严厉,可没料到严厉到这个程度。她想到了义兄手背上的伤,该不会他也一直在被打吧?   梁从嘉又哼了哼,对梁达道:“等爹爹回来了,我让爹爹重新给我请个夫子。”说完气呼呼得出去。   这死小子就是找打!   梁达心想,官有什么好当的?当得好,飞黄腾达,当得不好呢?   呵……   梁达摇摇头。   孟溪切葱姜丝的时候,问陈大鹏:“九师兄,师父的儿子去何处了,我从来没有见过。”   “他啊,他可厉害着呢,我们用得各种调料就是他亲自买来的,味儿要比寻常的正,听说他是在西域打通了一条路。为此他想去京都开调料铺,甚至是开酒楼,可惜师父不同意。”   说起这个,孟溪确实觉得蹊跷。   凭着师父的手艺,如果在京都开酒楼,定然是财源滚滚,可他偏偏只开在盐镇,几十年都没动过。   “师父为何不同意?”   陈大鹏道:“这我就不知了……就像当年大师兄想去当御厨,师父也不肯,可大师兄已经出师,师父也管不着了,只好任由他去。”   正说着,几位师兄陆续来了,便收住话头。   回到家,孟溪惦记着蒋夫子打人的事,急忙去找孟深。   “哥哥,你今日有没有挨打?”   孟深:……   她怎么知道他又差点挨打了?不过他已经基本弄清楚蒋夫子的招式,但凡蒋夫子的戒尺一下来,必定能躲掉,然后答对蒋夫子的题,他就不会再动手。   “他怎么敢打我?”孟深挑眉,“你在想什么呢?”   是吗?   孟溪盯着义兄看了看,心想义兄这种性子,想来也不会愿意挨打的。如果真的天天被打,恐怕他早就恼火的不去了。   她放心了。   趁着她在的时候,孟奇过来找孟深。   孟深问:“何事?”   “阿深,你能不能当我的御多?”御多是跟在新郎身边,一起去接新娘的。   听到这话,孟溪放下笔看向义兄,她直觉他会不肯,这样她就会劝一劝他。因为在孟家,孟深是这年轻一辈里跟堂兄最亲的男儿,虽然他是父亲的义子。   谁料孟深道:“好。”   孟奇极为意外,高兴极了,搓着手道:“好好,那你那日记得留在家中。”   “嗯。”   孟奇告辞而去。   孟深低下头,对上孟溪诧异的眼神,他挑了挑眉:“如果我说不,你肯定就要来烦我了,是吗?”说不定不止烦他,还不烧菜给他吃呢。   孟溪笑:“嗯,你知道就好。”   眼中有些狡黠,难得的调皮,孟深感觉心弦动了动,眸色不知不觉变深了。正想伸手去捏捏她白里透红的脸,孟溪却又低下头开始写字。   他就只看到了她修长的脖颈。   在这里写了半个时辰的字,孟溪出来后竟发现堂屋里亮着油灯,走过去只见祖母,大伯大伯母都在,他们在商量请哪些人。孟溪在门口听了会儿,暗道都是一整年没见过的,有什么堂祖父一家,表祖父一家,还有大伯母住在邻县的娘家等等。   前世没那么热闹,这一世过得好了,心情也不一样。   孟溪笑笑走了。   倒是早上,王氏把他们叫到一起:“那天要来好些客人,你们都去扯一身新衣服吧。”   孟竹早就这么想了,立刻道:“好!”   孟深却淡淡道:“扯新衣服?大伯母出钱吗?”   这小子就是讨厌,不过是自家儿子成亲,王氏一摆手:“对,我出,你们有看上的衣料就买吧,早些找个裁缝做好。”   口气倒大,她不知道那些上好的锦缎得多少钱吧,所谓的出钱,大概就是买那种勉强能穿得出去的衣料。孟深手指轻抚了一下身上的棉袍,可怜他一个侯爷竟穿这种破烂!   孟竹拉着孟溪:“现在去吧。”   孟溪嗯一声,堂哥的大喜之日,是该穿得体面点儿,正好义兄也休息,她道:“早些买好,我还能赶在午时前去酒楼。”   四人前往街上的锦缎铺。   来到其中一家,孟奇指着一块湖绿色的衣料说:“阿深,你看这个行不?颜色好看,你做御多……”   “啥,你让他做御多?”孟竹的脸都绿了,哥哥是不是傻,他长什么样,孟深长什么样?两个人站在一起去迎新娘,不定别人怎么比较呢。   孟竹都要被他哥气死了。   “是啊。”孟奇完全没想那么多,在他心里,孟深是比较亲的人。   孟竹头疼。   “哥哥,你看如何?”孟溪也觉得这颜色不错,哥哥肤色白,穿上去肯定是丰神俊朗。   孟深瞄一眼,极为嫌弃,估摸着这匹布大概也才上百文一匹。   不过如果他要买几两银子一匹的,恐怕孟竹这死丫头会在铺子里大喊大叫,连带着他的脸都丢尽。   孟深淡淡道:“还行。”   他的选定了,又开始选两位小姑娘穿得,孟竹跟孟溪挑挑拣拣时,孟深盯着一匹盘金彩绣的锦缎看,心想孟溪长得清丽,平日里也穿得素淡,若是配上这等重彩,不知何等秾丽。想着,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她正跟孟竹说着什么,鼻梁高挺,睫毛纤长,笑着时,嘴角翘起来显得很甜,明媚又动人。   他侧过头,又看了那锦缎一眼。   此刻,他真买不起。   两个小姑娘很快也选好,又去找了裁缝量体裁衣,之后,孟溪去往酒楼,其他三人则归家。   看到儿子回来,孟方庆来到他屋里,神神秘秘的道:“阿奇,你马上就要成亲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把一本翻得有些破烂的东西递给他,“你好好看看,知道不?一定要看!”   孟奇瞅一眼这面儿,暗道这好像是书啊。   孟方庆拍拍他肩膀叮嘱:“阿奇,你必须成婚前看了,这样才能做个好丈夫。”   孟奇心里犯嘀咕,无端端让他看这个,他又没有念过书,万一看不懂怎么办?   看不懂就当不好丈夫了?那怎么对得起秀梅呢!   孟奇皱眉,然后翻开第一页,果见上面写了好些字,他只能认出两三个来,当下急忙拿着这书去找孟深。   “阿深。”他敲敲门。   孟深难得休息,本想把话本看完,结果今儿一会去买衣料一会去裁衣的,没个消停了,现在孟奇又找过来。他把话本放好,打开门问:“怎么了?”   “阿深,是不是打搅你了?”孟奇挠挠头。   看他憨厚的样子,孟深忍住不耐烦道:“也不是,你找我干什么?”   “刚才我爹给我一本书,说让我看看,我寻思我不认识啥字,不如你教教我吧,我爹说看了才能做个好丈夫。”   什么书,还教做丈夫的?孟深一时也有些好奇,让孟奇进来。   孟奇把书摊在书案上。   看着像是年代很久了,这么破,孟深伸手翻开一页,只见里面有几行字,他看得片刻,神色莫测。   难道堂弟也不认识吗?孟奇急忙往后翻:“说不定后面的就好认了。”结果后面并没有什么字,全是图。   两个人脸色大变。   “这这这……”孟奇惊得连翻了好几页,然而后面的图一个比一个露骨。   此时要再不知道是什么那就是傻子了,孟奇啪得把书合上:“打搅了,堂弟。”   “嗯,”孟深淡淡道,“你还是自己看吧,”   “嗯。”孟奇飞快的跑了出去。   孟深慢慢关上门,此时脸才红成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我幼小单纯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孟奇:对不住呜呜…… 第25章   晚上两个人坐着一起吃饭,孟奇有些不好意思。   他真不知道父亲给得是这种书,不然怎么可能拿去给堂弟看?堂弟还小,不知何时成亲,那不是害人?他自己看了都心猿意马。   “阿深,”孟奇低声道,“我之前真不是故意的……”   “别提了。”孟深皱眉。   他一下午都没能好好看话本!   孟奇看他脸色不好,便闭嘴了。   晚上孟溪回来找孟深,倒是没有先写字,而是给了他一两银子:“最近天天都有客人点我的菜,这钱你拿去,我看宣纸快要用完了,你明儿去买些……买好点的,比这个白一点,好看一点的。”   “罗纹纸吗?”   孟溪并不知宣纸还有很多名字,疑惑的看他。   “罗纹纸有素白色,也有浅黄色,且有一道道横纹,我看给你练字最佳,省得你把字写得张牙舞爪的。”意思是,那个横纹可以让她的字更加工整。   “好,那就买罗纹纸。”孟溪点点头,挽起袖子磨墨,“我得快些把菜谱认全,之前都被小少爷笑了。”   “哪个小少爷?”   “师父的孙儿,叫梁从嘉。”   “呵,他敢笑你,他识几个字啊?等到明年你去跟他比一比,看谁笑谁。”   “哥哥的意思,明年我肯定能把字都学会?”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教的,”孟深挑眉,“坐下,先把昨儿学得写一遍。”   越来越像夫子了,孟溪莞尔。   不过这样会不会太耽误他温习?孟溪手一顿:“哥哥,蒋夫子教得东西应该是比较精深的,我每日过来占用你的时间,你还怎么念书?要不隔日一教……其实也不急,就算菜谱看不全,我挣的钱也足够了。”   “无妨,我都能听明白,不必温习。”   “我是怕……”   “怕我通不过会试?”   义兄已经落榜过了,再落榜一次,他怎么受得了这种打击呢?   她一直都很关心这件事,孟深道:“如果我真的又落榜,你还会供我继续念下去吗?”   “当然。”   “要是一辈子都不中呢?”   “不可能。”   “人生在世有什么不可能的?”孟深的目光沉沉得落在她脸上,想要寻找出她养他真正的理由,“就是一辈子不中呢,一辈子也挣不到钱呢?你还供着我?”   孟溪一怔。   片刻之后,她道:“我不信哥哥会一辈子都不中,你这么聪明,我不信。”   聪明吗?一抹笑意从脸上闪过,他很快又追问:“我是说真的,你会如何?”   “那我就开一家酒楼,哥哥你来给我当账房。哥哥你反正有铜臭气了,想必算账也算得不错。”   只是一句话,孟深脑中却立刻就浮现了这样的场景。   夜深时分,他打着算盘告诉孟溪今儿赚了多少,她站在旁边微微笑着听。他说到二十几两银子时,她弯下腰,拨弄着手边的算珠,夸他算得一笔好账……   打住!   孟深回过神。   他在想什么呢,打死他也不会去做账房先生的!什么铜臭气,他一身富贵气好吗?   孟深斜睨她一眼:“你想多了,本……我就算到了绝路也不会给你去算账!”   好正气凛然,不可侵犯啊,孟溪忍不住笑。   眉眼弯弯,分外的甜美,他忽然很想伸手去碰触她脸颊,感觉一定是很暖,很软。   他好几次想这样了。   可没有一次是真的伸出手的。   他就这样看着,觉得心跳的很快,目光慢慢又落到她脖颈,她穿着盘领的枣红棉袄,领子扣得紧紧的,他再往下看,就看到了起伏的山峦。   即便是冬日,仍是有些明显。   他忽然想到那日她趴在自己身上,后背传来的柔软之感。   视线凝定了片刻,他猛地抬起头,暗道自己疯了吗,在想什么呢?一定是受那本图册的影响了!   孟深再不敢看,正襟危坐。   孟溪写完字,自己很满意,因为一天一天都在进步,不过却是跟孟深说:“我还是隔日来吧,就算哥哥你有才学,也不能懈怠的。”   “不……”   “就这么说定了。”孟溪转过身,拿着菜谱离开。   屋里只留下了她的香气。   第二日早上,孟奇在洗衣服的时候看到孟深也捧着衣服出来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神情都很尴尬。   “阿深,我洗好了,你来吧。”   孟深沉着脸:“嗯。”   孟奇赶紧跑了。   孟深洗着衣服心想,幸好她说隔日,不然晚上再见到她,都不知如何面对。   这该死的图册!   这日早上孟溪去仙游楼时,看到里面格外热闹,她走进去就听到赵奇峰的声音:“小师妹,快来见过二掌柜。”   仙游楼是师父开的,他当然是大掌柜,那二掌柜难道是师父的儿子?孟溪想到梁从嘉说的“等他父亲回来”,看来是回来了,她急忙走过去:“见过二掌柜。”   梁易已经听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父亲收了一个女徒弟,两个男徒弟。   男徒弟已经见过,这女徒弟……   目光刚刚触及到她的脸,梁易心头就是一动,饶是他走南闯北见过很多美人儿,这小姑娘的容貌也算是少有的,因她年纪尚小,五官不曾长开,再等上两年必定是沉鱼落雁。梁易微微一笑:“你就是孟溪?”   “是。”   孟溪抬起头,也看清了梁易。   这男子约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皮肤微黑,浑身上下透着精明能干的气息。   她发现小公子一点儿不像他,可能是像他的母亲。   “小姑娘做厨子着实罕见。”梁易瞄向她的手,“你可要小心些,别弄伤才是。”   这双手也生得漂亮,瘦长却不露骨。   “多谢二掌柜关心。”孟溪觉得他态度很和善。   梁易笑一笑,没再同她说什么,侧头跟赵奇峰道:“我带回来的香料都在仓库,你们看着用吧。”   “是。”   梁易就出去回梁府了。   他其实是刚刚到盐镇,把马车上装载的东西送到仙游楼后才去见他父亲。   梁从嘉高兴的扑到他怀里:“爹爹,你总算回来了,我可惨了……”怕被祖父听见,压低声音道,“祖父就会欺负我,之前不给我饭吃就算了,请得张夫子也很讨厌,每日不知道教些什么,爹爹你要替我做主。”   “死小子又在讲我坏话?”梁达喝道。   梁从嘉马上躲到父亲背后。   梁易笑一笑:“父亲,从嘉要念书,你怎么就跟他过不去呢?”   是他们父子俩跟他过不去吧,一个个都不愿意学厨!梁达恼道:“真要念书就算了,你听听他说什么?要当官,其心不正。”   当官怎么心就不正了?不正的话,那天下学子如何自处?哪一个不是奔着功名去的?梁易不同意,但也没有当面表达出来,抱着梁从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父亲,我这回发现了一种香茶,如果去京都卖,一定好卖,这茶是徽族人种的,之前并不愿意拿出来,我好说歹说……”   “你就是想去京都开铺子吧。”   梁易放下儿子,略微坐直了:“父亲,这些年我一直都听你的话,从来没有越雷池一步。现在我都三十六了,已近不惑之年,父亲就不能支持我一回吗?”   梁达不说话。   “我知道父亲是因外祖父之事对官场忌惮,可我是去开铺子,又不是去当官,能跟官场扯上什么关系呢?父亲,你就让我试试吧,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待在盐镇,我希望父亲你能名扬天下,我们梁家的厨艺能一代一代传下去,直至百世。”   “在盐镇也一样,没见我收徒弟吗?”梁达冷笑一声,盯着梁易,“也罢了,你今日跟我这么说,也是给我这个父亲以尊重,其实凭你的本事,你自己想开谁拦得住?这些年你本来就积攒了不少钱财,我管得着你吗?”   梁易一笑:“父亲知儿子孝顺就行,”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半跪下来,“父亲,儿子真的是为梁家着想,父亲就不想梁家越来越兴旺吗?”   看着儿子诚挚的眼神,梁达心想,也许他是年纪大了胆子越发小了,不像这孩子,始终是积极勇敢的,想去外面闯荡,他叹口气:“你想开就开吧,不过从嘉得留在我身边。”   梁从嘉急忙抱住父亲的腿。   结果梁易道:“从嘉,你祖父是真心疼爱你,你就留在盐镇吧。”   梁从嘉哇的一声哭了。   “父亲,那酒楼如果开张的话,你的几位徒弟……”   梁达瞄他一眼:“看他们自己,毕竟是条财路,再说你这酒楼新开张,也不能少了大厨。”   京都的富贵子弟比起盐镇那是多得多,所以当然是一条财路,日进斗金也难说的。   梁易笑了:“父亲还是疼我的。”   梁达冷哼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   因堂哥娶妻,家中事情多,一是有远房的亲戚来要招待,二是成亲当日要在家中设宴待客,粗粗算来有十几桌,虽然不用她动手,可她始终是厨子,好歹能出点主意,比如定个菜谱之类。   故而孟溪向赵奇峰告假。   赵奇峰笑道:“大好事,你就在家中多待两日吧,师父必然也会同意。”   “多谢师兄。”   叶飞青听见,询问:“你们家当日可缺厨子?”   “已经请好了,”孟溪揶揄,“像十二师兄这样的,我们家可请不起。”   作为仙游楼的大厨,有时也会被人请去府上做菜,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来酒楼吃饭的,但这价格就昂贵了,听说去一次得二两银子起。然而,孟奇的聘礼钱也不过才二十两,怎么可能拿这么多银子来请厨子?   “如果你愿意,我分文不要。”他朝她眨眨眼。   男子生就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惹得孟溪脸颊发红,不过她晓得师兄多半是在开玩笑,再说,就算不是,她也不想欠这人情。   “不用了,师兄。”孟溪摘下包在头上的巾帻,“十几桌,得累坏师兄你,大伯母已经请了四位厨子。”   普通的厨子,四个人都不如他一个人贵。   叶飞青只好作罢。   吉日前一天,亲戚就来了,因为不提早来的话第二日赶不及,来一趟得走半天的路。至于为什么不坐车,当然是因为穷。   跟孟家一样,孟家的亲戚就没有不穷的。   傍晚孟深回到家,就看到屋子里好些人,他倒不是很陌生,这些亲戚不算是远房,就是祖父的哥哥这一家,还有王氏的娘家兄弟。但人数不少,什么大堂哥,二堂哥,还有什么堂姐,堂婶,表弟等等,孟深头疼,并不想见,掉头就走,结果就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   “哎呀,我们阿溪可厉害了,现在在仙游楼做厨子,你们晓得不?光一个月就二两银子呢。”   “哇!”那些人发出一声惊叹。   “不止二两银子,而且做一个菜都有钱分,有些是十文钱,有些能分几十文钱。”   “哇!”那些人的惊呼声更大了。   有个尖细的声音道:“阿溪竟然这么能干?我去年过来,也不见她烧个菜……”   “那可不,阿溪是天才。”王氏炫耀的道,“她从小放调料就准,这你知道的吧?之前是不肯烧,后来想明白了就去拜师,结果人家梁师傅马上就收为徒弟了,连比试都不曾。如今她可是梁师傅的爱徒,阿竹做糕就是跟她学的。”   一个月二两银子对于穷人家那是多大的刺激!   平时他们省吃节用,一年也存不下几两,别说还不止这么多。   “阿溪现在在何处?”有人问道,“快叫过来给我们瞧瞧啊,这孩子今年十四了吧?”   “跟阿竹在厨房烧水,等会端给你们喝。”   “可不敢劳烦了,能挣这么多银子的手,还能去烧水啊?不得供起来才行。”   众人都笑起来。   “阿竹今年也十五了,可曾许配给谁家?”   “没呢,等阿奇成亲之后,我就要好好给她挑了。”   “我看她们俩都可以定亲了……”有个妇人的声音道,“老太太,你瞧瞧我们家阿岩怎么样?他比阿溪大三岁,在粮油铺卖油,你看这厨子也少不了油的,对吧?”   叫阿岩的是王氏哥哥的儿子,孟深印象里他是长得又黑又瘦,两只眼睛却像铜铃,就这样的歪瓜裂枣,也好意思提?还卖油,怎么不说种米,卖盐的呢,对了,还可以说挑大粪种庄稼的,哪一个不能硬扯上去?   正想着,孟溪跟孟竹提着水壶过来了,要去拜见长辈顺便倒茶给他们喝。   孟深看她穿着杏子红的新袄子,下面是一条月白色棉裙,领口有几朵缠枝梨花,越发显得人淡雅清美。他心想,这孟家没一个脑子好的,老太太年纪更是大了,万一糊涂了真答应怎么成?   长兄如父。   他必须得去听听。   孟深一撩衣袍抢在孟溪前面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当好爹的责任,给妹妹好好挑个丈夫,知道吗?   孟深:你找打?   作者:你自己说得啊。   孟深:呵呵。感谢在2019-12-09 11:26:07~2019-12-11 10: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dith、Elle_zj1979 2瓶;夏安、fanny、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孟家的亲戚都晓得孟深是二房收养的义子。   此时他一出现,穿一身湖绿色的簇新长袍,面如冠玉,却冷气逼人,屋里瞬间鸦雀无声——他们都知道孟深不好惹,以前来做客,这个少年总是满脸不屑,根本不愿与他们说话,就是勉强开口也是话中带刺,叫他们浑身不舒服。   “哎呀,阿深,快来见过你堂祖母,堂祖父……”老太太却招手。   最烦人的事情来了。   孟深心想,他本来就是因为不想叫人才要走的,怎么就因为孟溪又过来了?他皱一皱眉,冷冷叫了两声。   这哪里是叫人啊,对面的老爷子老太太的脸色都不好看。   王氏知道孟深这个脾气,生怕破坏气氛,急忙叫两个小姑娘来倒茶。   看到孟竹跟孟溪,那些亲戚又活跃起来。   “阿溪越长越好看了。”   “阿溪,你真会烧菜啊?晚上一定要露两手给我们看看。”   “那我们可有口福了,这仙游楼的菜平日哪儿吃得起,吃一盘我得干半年活。”   “阿岩,这是你阿溪妹妹……”刚才那个妇人不死心,又重提,挤到老太太身边说话,“老太太,你看我们这是知根知底的对不?我们家阿岩你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最老实不过。他人也勤快,在粮油铺挣得钱一文都不花,就攒着准备讨媳妇呢。”   可这样就能配得上她这侄女儿?别说老太太,王氏都觉得不好,虽说那是她大嫂,人也得凭良心啊。   王氏瞅一眼她那侄儿阿岩,只见他眼巴巴的盯着孟溪,差点就要流哈喇子,她心想,真不合适,一个跟仙子似的,一个……   “大嫂,阿岩找儿媳就得在盂县找,住在一处,那才是知根知底呢。”她适时得制止。   孟深讶然,没想到王氏还挺有自知之明。   那妇人不高兴了,暗想怎么拆她台呢?她女儿学会做糕有钱了,就不帮衬下王家吗?他们家可是穷的滴答响!   妇人瞪了王氏一眼。   王氏就觉得刚才吹侄女儿吹得太过了,果然财就不该外露。   只见一屋子人都在打量义妹,孟深就与老太太道:“祖母,父亲临走前要我照顾好妹妹,说长兄如父,妹妹的事儿便是我的事,所以谁想在你跟前讨个什么话,让他过来直接跟我说。”   众人愣住。   老太太知晓孟深最近一直在教孙女儿认字,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颇是欣慰:“我年纪大了就想享享清福,有什么事你们兄妹俩好好商量就是。”孙女儿是个有主张的,又能干,根本不用她操心。   竟然让孟深做主?   有几个人本来还想就孟溪的事情再说些什么,立刻闭嘴了。   他们一点都不想去碰这钉子。   那妇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心想老太太恁不像话,孙女的终身大事也不管,她还能怎么说?   众人就开始扯别的。   出来后,孟溪瞧着义兄笑:“哥哥,我的事儿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事儿了?”   孟深脚步一顿。   是啊,他又揽事上身!   他在盐镇留了这么久还不够,难道还要看着孟溪嫁出去不成?孟深淡淡道:“只不过是想让他们打消主意,这些人,你以后能不理会就不要理会。”人穷志短,不是没有道理的。   义兄的性子一直都很凉薄,在孟家住了十年,却没有生出什么亲情,也只有对她不太一样。   孟溪心想,不知义兄失忆前到底是怎么样的?可惜他一直想不起身世,就算她给他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也一无所得。   如此下去,难道真的一辈子都不知自己是谁吗?   孟溪秀眉拧了起来。   不知看大夫有没有用?   前世她请不起神医,这世可不同了,她心里忽然升出了一丝希望。   天寒地冻。   这个时节特别容易饿,蒋夫子坐在火炉旁突然就想到了孟溪做得南瓜囊肉,馋虫子钻出来,顿时觉得难以忍受,他披上狐裘就去了仙游楼。   听说他要吃孟溪做的菜,伙计一路飞奔到厨房,跟赵奇峰说:“蒋夫子又来了,孟姑娘……”   “她今儿不在。”   “是吗?”伙计一愣,今日并不是孟溪休息的日子。   “她堂哥娶妻,请了两日假。”   伙计哦一声:“那你看怎么办?我去回了蒋夫子?”   就是那个蒋夫子让孟溪的菜第二次上了菜谱,而自己,做了好几回却没有让师父满意的,王海观念头一动,跟赵奇峰商量:“四师兄,要不让我试试吧?如果蒋夫子觉得不好,我分文不收,食材钱扣在我的工钱里,你看如何?”   这十三师弟也挺惨的,如此刻苦却没有成效,赵奇峰沉吟道:“行,不过还得问问蒋夫子。”   蒋夫子现在饿,听说梁达的第十四位徒弟想试试,当下就同意了。   王海观立刻动手。   他心想一定是师父偏袒孟溪,他这回做给吃客吃,不信不行!   他手脚麻利,很快就将南瓜囊肉做好了,等伙计端过去时,偷偷在后面观察。   蒋夫子拿起筷子品尝的时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把之前所学都用在了这道菜里,就想证明自己比孟溪烧得好。   然而蒋夫子吃了一口就停下了。   南瓜囊肉是讲究肉馅,蘑菇丁,笋丁,还有南瓜之间的融合,这四样东西放在一起就是最完美的,无需添加别的,可这十四徒弟怎么做得如此复杂呢,什么味道都有,却突显不出任意一种的香。   毁了,毁了!   蒋夫子将筷子一扔:“梁达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拂袖而去。   伙计愣住,而王海观则面如死灰。   连蒋夫子都这么说……   不,不是他的错,绝不是,一定是蒋夫子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王海观心想,他哪里是喜欢吃什么菜,不过是喜欢孟溪那张脸吧?还有那位公子也是,孟溪的厨艺怎么可能比他好?   王海观踉跄着走远,甚至都没有回厨房。   而此刻孟家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众人都围着看孟溪做菜。   她在做一道青蒜炒腊肉。   那腊肉已经腌成了,切开来瘦肉赤红,肥肉雪白,她在锅里倒油,放入辣椒,蒜末,姜丝爆香,随后再放入豆豉。   豆豉是这道菜的关键,它是黄豆发酵而成,本身有种酱味,非常可口,等把油炒成红油后,加入成片的腊肉,成段的青蒜翻炒,什么盐,酱油都不用放,因为腊肉与豆豉的咸味已经足够。   等盛出来时,腊肉将将的熟,瘦肉的颜色更为鲜艳,而肥肉则是晶莹剔透,王氏忍不住夹了一块吃,原本以为晒的干干的必然会硬,谁想到瘦肉如此之嫩,而肥肉比瘦肉还好吃,吸收了腌制时花椒的麻,此时豆豉的香,油而不腻。   众人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孟溪揭开另外一个锅的锅盖,里面正炖着山药大骨头汤,汤色浓白,咕噜噜的往外冒着热气。   冬天就是要吃这些才舒服啊。   孟溪自己都笑起来。   众人吃饱喝足,王氏跟孟竹去洗碗,孟溪看大伯坐在旁边,凑过去低声问他:“大伯,你可听说过哪儿有神医?”   “神医?有啊,隔壁镇就有一个,好像姓陈,听说是哪个御医的弟子。”   “什么病都治得好吗?”   “你要治什么病?”孟方庆吓一跳,“阿溪,你哪儿不舒服?”   “不是,是哥哥,我想神医也许能让他记起身世。”   孟奇也在,插嘴道:“说不定真的能成呢,爹,我们镇上不是有个经常头疼的傻子,后来送去给陈大夫看,陈大夫拿针一扎就好了。”   “是吗?”孟方庆琢磨,“可以试试……不过那陈大夫收钱可贵哩,去他那儿看病不容易。”   钱倒是没事,可以挣,孟溪心想,如果义兄想起来身世就好了,他可以见到他的亲生父母,就算像那日他说得,如果一辈子不中举,那最少还有个家。这样,她也不用再担心他了。   第二日,孟奇要去迎亲,早上起来看到堂弟,想到之前因为图册的事而尴尬,便没话找话说。   “阿深,你说不定马上就能知道自己是谁了。”堂弟其实也很可怜的,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自己家住在何处。   孟深心想,他知道的很清楚,他是宣宁侯,名叫秦绍,但嘴上却问:“你此话何意?”   “阿溪要给你去请神医了,那个神医会一套针灸神术,到时候在你身上扎上几针,你就好了。”   孟深:……   他这个妹妹咋这么事多,不止要蒋夫子打他,还要让大夫来扎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二更来啦~~   孟深:我真的想走。   孟溪:别啊,哥哥,等扎完针再走。   孟深:…… 第27章   孟奇并不知孟深在想什么,看他脸色不太好,鼓励道:“你别怕,那大夫是御医的弟子。”   他是怕吗?   他是不需要治!   前世他时常头疼,但都忍着没有告诉谁,只会躲去自己屋里,因为孟家根本就没钱给他请大夫。后来倒是慢慢的不疼了,脑中会时不时闪现过去的事情,有时候是一个背影,有时候是一棵树,有时候是一座宅院。   他将它们一点点拼凑起来,才找回了记忆。   孟深岔开话题:“你的马呢?”   “还没牵来呢,”孟奇嘿嘿笑道,“问柳家借了一匹,他们家用来拉车的,我看这马不错。”   后来孟深看到那马,都不想说话了。   颜色是很喜庆,枣红色,但是鬃毛像乱草,毫无光泽可言,体型也不好,耳朵太大,胸不够挺,背凹太过严重,跟良驹差了十万八千里。孟深心想,他府里倒是有,可惜也不好牵过来。   孟竹也皱眉,拿着刷子就来给马刷毛:“脏兮兮的,该不会是才拉过车吧?”   马的鼻子里扑哧了两声。   “不指着它拉车,柳家能有钱过年?”孟奇拍拍马背,“人家能借就不错了。”   “还不是要了我们五斗米。”   “本来就该给,还能白白借呢。”   孟竹斜睨他一眼,哥哥就是老实,那匹马一天能赚到五斗米吗?柳家是看他们家钱多了,狮子大开口,不过也算了,周围还真没几家养马的。   “哥哥,你会骑吗?”孟竹问。   “这有啥不会的,我骑过牛。”他们家也没牛,播种时都是问人借牛来犁地。   孟深差点笑出声。   牛跟马能一样?   “上去试试,”孟竹道,“别等会去迎秀梅姐摔下来,弄个狗啃泥。”   孟奇无语:“怎么说你哥的?”   然而妹妹泼辣,他最后还是妥协了,踩着马蹬上去。   那马一直拉车,很少被人骑,立刻就开始甩蹄子,孟奇在上面手足无措,拉着缰绳嘴里吁吁吁的,想让它平静。结果那马头越发得劲,往前杵着就跑了起来。   亲戚带来的几个孩子看到孟奇大呼小叫的,在旁边哈哈大笑。   孟深沉声道:“别拉紧缰绳。”   孟奇一愣,略微松开手。   缰绳不再勒着嘴巴,就不是催促它前进的意思,那马立刻停了下来。   孟奇兄妹俩都看向孟深。   孟奇奇道:“你还知道怎么骑马?”   当然,宣宁侯府的祖上是开国元勋,立下赫赫战功,秦家的男儿没有不会打仗的,骑马算什么?可惜他失去记忆后也失去了这一切,弃武从文,孟深淡淡道:“你喂点东西给它吃,一会儿就好。”   孟奇听话得去找干草。   孟深转过身,看到孟溪站在不远处,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冬菇。   “是要拿去厨房?”   孟溪点头:“你看,我在上面刻花了。”   果然每个冬菇的顶上都有梅花形的图案,再看孟溪的神色,有些小小的炫耀,觉得这样很美。   而事实上,孟深见过比她不知好多少倍的雕工,能把各种食材刻成世间万物。他幼时随父亲入宫用膳,炎武帝就命一位御厨给他用白萝卜雕了一只麒麟。   当时他们说的话他不记得了,唯独记得那只麒麟,栩栩如生,他看了好久。   “你还得多练练。”孟深道。   孟溪瞅瞅他,就没有一句好话吗?她也是为了等会厨子们烧菜出来更漂亮,毕竟是大喜之日嘛。   “你刚才在教堂兄骑马?”她忽然又问,“你可是想起……”   孟深警觉:“我怎么能教,我又不会,只不过以前在路上看到有人教他孩子骑马。”   孟溪暗叹一声。   她以为义兄骑过,想到一些回忆呢。   她转过身去厨房。   厨子们看到她都很恭敬,毕竟那是梁达的徒弟,他们这厨艺入不得孟溪的眼,只不过一下烧十几桌菜,孟家怕小姑娘劳累才请了他们过来。   “孟姑娘,你看我这菜等会这么烧,行不行?”   “孟姑娘,这道菜你觉得炖多久为好?”   “孟姑娘……”   孟溪虽然跟他们商量定了一下菜谱,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询问,孟溪愣住了。   半晚时分,左邻右舍都来了,小小的孟家顿时挤满了人,而向四处借用的桌椅也摆满了堂屋,厨房,甚至还摆去了别家。镇上不管是办喜事,办丧事都是这样借来借去的,毕竟不是富人家,有钱可以去酒楼摆宴。   鞭炮也准备好了。   孟溪此时将礼物送给孟奇。   孟奇打开来看,发现是一对精致的玉梳,小的能做头饰,约是给他妻子的,大的可用来平日里梳头发,他们夫妻俩都能用,他眼睛红了红:“阿溪,你真好,我都不知如何报答。”   “堂兄,你幼时便很照顾我,别这么说。”孟溪催道,“收起来,快去接堂嫂吧。”   “嗯。”孟奇又笑了。   他穿着喜服,骑上马背。   孟深也过来了。   看堂弟比自己矮了一截,孟奇懊悔:“是不是应该也给你弄一匹马。”   还好没有,孟深想,这么丑的马简直是在糟蹋他。   “走吧,”孟深在前面引路,“别错过时辰。”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   客人们也跟在后面看。   郑家离的很近,郑秀梅罩着红盖头,心里又紧张又期待,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她盼了好几年,眼瞅着遥遥无期,谁想到竟好梦成真。   邱翠盯着她,低声道:“别真成了泼出去的水,我嫁你过去,可是损失了好大一笔银子!”如果不是念着这一点亲情,她大可以把女儿嫁到愿意出很多聘礼的人家,还管她将来过得好不好?   “我知道,娘,我不会忘记你跟弟弟们的。”郑秀梅心想,她去了也可以跟孟溪学手艺,她会很努力的挣钱,这样应该可以拿一部分出来帮娘家的吧?   迎亲队伍很快就到了,邱翠坐着堂中,受了孟奇一拜。   “我这女儿很勤快,你娶得她是你的福气,你可要好好待她。”   “是,岳母,我一定会的。”他的秀梅吃得苦太多了,从小到大没享过什么福,他当然会好好待她!   邱翠摆摆手:“行,快接她走吧。”   郑秀梅就站在门口。   她两个弟弟,其中一个稍微大点,也不过八岁,问道:“姐姐,你还回来吗?”   “当然,你阿奇哥哥家,你不认识吗?很近的。”   “哦,那就好。”   郑秀梅伸手摸到他的头,揉了揉头发。   孟奇看着她的样子,险些要哭。   “秀梅,”他走过去,“跟我回家吧。”   听到这一句,郑秀梅本来满是期待欢喜的,突然就哭了起来,无声地哭。   她点点头。   有个婆子引着她走入花轿。   两个人都穿着喜服,喜庆中又透着伤悲,孟深在旁边看着,忽然想到孟溪,有一天,她也会这样嫁给别人吧?   就是不知会嫁给谁。   谁又能娶了她?   想着,心头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宾客们见终于迎回了新娘,都大声欢呼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说着恭贺的话,好像众星拱月一样把他们给引入大堂。   堂内坐着老太太,孟方庆跟王氏,孟奇夫妻俩上去行成亲礼。   孟溪看着这一切,回想起前世,眼角有些发热。   不知不觉,她重生都已经大半年了,她改变了他们孟家一家的命运,也改变了她自己。   将来,会越来越好吧?   她嘴角翘起来。   孟深瞧她一眼,又侧过头去。   孟竹忽然跑过来拉着孟溪:“走,我们去洞房等新娘。”   女眷们这时候就要派上用场了。   两个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想着怎么捉弄孟奇。   等他们进来,哥哥挑了嫂子的红盖头,露出一脸痴相的时候,孟竹就高声道:“哥哥,你是哪天看上秀梅姐的?是不是那天在山上,我跟阿溪都下山了,你们半天不下来?”   孟奇脸腾得红了:“瞎说什么你,我,我……”   “是啊,什么时候?”孟溪也问。   孟奇语无伦次。   郑秀梅抿着嘴笑,片刻后道:“你们别逗他了。”   “哎呀,嫂子心疼哥哥了!”孟竹又打趣。   孟奇恨不得来掐妹妹的脸。   差不多行了,孟溪道:“算了,堂兄好不容易娶到堂嫂,快点喝了合卺酒吧。”   二人对饮。   堂哥看着堂嫂的脸,眼神温柔的仿佛要化了似的。   不知为何,孟溪突然就想起了林时远,前世她也一直在期盼这一天,然而始终都没有盼到。   这世,她又会嫁给谁呢?   似乎,她心里竟是没有什么念想了——她心里剩下的竟然只是做好一名厨子,以及如何供义兄念书,别的就没有了。   这一刻,她又觉得空落落的。   孟竹嘴角却含着笑,脑海里浮现出了余靖的样子,心想过几日她就穿这一身新衣服去街上,肯定又会遇到他!   妹妹跟堂妹总算出去了,孟奇迫不及待的把郑秀梅搂在怀里,低头亲她。   两个人情意绵绵,他好一会才出去。   外面客人们已经在吃着饭喝着酒,见到孟奇出现,轮番的来敬酒。   很快,孟奇就吃不消了,一把拉住旁边的孟深:“阿深啊,你得帮我,我不行了。”   “你这才喝了几杯?”   “这酒好猛,可能是他们哪个带过来的,混在里面了,不信你尝一口,我真吃不住。”   孟深其实也很少喝酒,但心想也不至于就几杯醉吧,当下把酒杯拿起来尝了几口。   入口有些辛辣,但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他又多喝了两口。   然后,眼前就是一黑。   孟奇看着他倒了下去,暗道完了,堂弟这也太不济了。还怎么指望他!   孟溪在另外一桌,刚刚吃完就见孟方庆过来道:“阿溪,阿深醉倒了,我已经扶着去了屋里,你给他煮点醒酒的东西吧,明儿他还要去蒋夫子那里念书呢。”   义兄竟然会醉倒?   印象里,他很注意形象,不至于会醉,难道是帮堂哥挡酒了不成?   他竟然这么仗义?   孟溪急忙起来。   先去孟深那里看了看,只见他躺在床上,脸色微红,毫无知觉,她就马上去了厨房。   醒酒的东西有好多种,有用茶叶,山楂,佛手,茯苓等熬制成的茶,也有用韭黄加水煮成浓汁的,不过家里就只有绿豆可用。孟溪把绿豆找出来,洗干净了放在石臼里捣碎,然后加水在锅里烧开,再煮得小半个时辰盛起。   “哥哥。”她把绿豆汤放在床头的小杌子上,弯下身轻唤他。   孟深除了眉头动了动,并无其他反应。   “哥哥,快些起来把绿豆汤喝了,不然你明儿去念书会头疼的,哥哥,听到没有?”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耳边聒噪,叫他念书。   念什么书,天天应付蒋夫子不累吗?他堂堂侯爷为什么要挨一个夫子的打?   他配吗?   放眼京都,敢打他的也是屈指可数,那蒋夫子什么东西!   孟深的眉心深锁。   “哥哥?”孟溪伸手去拉他。   触及到衣领时,醉倒不醒的义兄却突然间伸手将她压在怀里:“我不去……我不去。”   她的脸颊咚的声撞在他胸膛。   孟溪呆住了:“哥哥?”   他却没有动静了,只是那只手紧紧箍着她。   这姿势亲密极了,孟溪的脸忍不住一红,她急忙要起来,结果又听到他说:“不去……”   她顿住,心想莫非蒋夫子真的那么严苛,义兄其实挨了很多打,连睡梦中都在说不去……可是,她那日问义兄,他又说蒋夫子不敢打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孟竹突然走了进来,看到堂妹趴在孟深的身上,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尖叫道:“阿溪,他把你怎么了?” 第28章   声音响的让孟溪的耳朵都吃不住。   她飞快的起来:“你叫什么,我是不小心。”   “是不小心吗,不是他……”孟竹飞奔到床边,正想指责孟深,却发现他闭着眼睛毫无动静,她怔了怔,“真的醉了?”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我是来给他送绿豆汤的。”   孟竹拍拍胸口:“我差点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他沾你便宜!”   “别胡说,”孟溪皱眉,义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都是规规矩矩的,就是讲话难听一点罢了,“我们可是兄妹。”   “什么兄妹,你们是假兄妹!”   孟溪无言,转而问她:“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看你半天不回,担心你……他都已经睡着了,难道你还要喂他不成?”孟竹拉住我,“跟我走吧,你在这儿我不放心,我听说有些男人喝醉酒会干坏事。”   坏事?   孟溪觉得堂姐真的是很讨厌义兄。   不过也罢了,明儿早上她去跟蒋夫子说一声,就让义兄多休息一日。   孟溪跟着她出去,将门带上。   那边孟奇已经喝吐了,孟方庆替儿子挡着,让他回去洞房,孟竹听闻赶紧送了一碗绿豆汤过去。   孟奇解了酒,自与妻子缠绵不提。   晚上宾客热闹到亥时才散,众人扫地洗碗,搬桌搬凳子,几乎忙到半夜。   孟溪也累了,一沾到枕头便沉睡过去。   却说梁府还灯火通明。   梁达刚刚跟赵奇峰做完酱风肉,用热水将手上的甜酱冲洗掉。   赵奇峰给他拿来毛巾擦干。   “阿易要去京都开酒楼,你应该知道了吧。”   “是,”赵奇峰闻音知雅意,马上就道,“师父,徒儿一辈子守着仙游楼,绝不会去京都。”   “我问你这个问题了吗?”梁达白他一眼,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这四徒儿是所有徒弟里最为稳重的一个,其实他还真的怕他去,这样就没人给他管理酒楼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你跟他向来走得很近。”   “再近,怎么近得过师父?”赵奇峰笑,“不过他去京都,也是好事,在盐镇过得不快活,去了可解他烦闷。”   “你怎么知道去了不会更为烦闷呢,京都是那么好待的地方?”梁达冷笑一声。   赵奇峰不置可否。   “最近那三个如何?”   “都有进步,尤其是师妹,她的天赋太好,只要教会她一道菜的做法,就能烧出自己独特的味道。”   梁达并不意外。   赵奇峰又道:“不过十四师弟就有些……昨日他给蒋夫子做了道菜,后来深受打击,我想师父是不是可以单独教教他?他看起来很刻苦,话又不多,我怕他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   梁达沉吟:“这海观啊,我是看他每年都来,于心不忍。”   赵奇峰惊讶。   他怎么对这个人没印象呢。   “他每次的样子都不一样,有时候头发是乱糟糟的,有时候又很整洁,但他的菜我印象深刻,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我收他,是因为他很执着。”   师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原来竟是这么细致,赵奇峰道:“那师父不是更应该亲自教导吗?”   “如果全是按照别人的说法来做,那这菜有什么意思?可有他自己的心思,可有他的领悟在里面?我就是想让他多磨练一下,向你们几个学习,戒掉他身上的急躁……他才来几日,你都是待了半年的,再说,别的弟子我也不会教太多,我向来是一视同仁。”   赵奇峰也就不好再多说。   第二日孟溪起来时,孟深还未起,想必是醉意未消,她就去青玉街找蒋夫子。   还未开课,蒋夫子看到她,颇是高兴:“我昨日想吃你做得南瓜囊肉,结果你不在,听说你堂兄大喜?”往后瞥一眼,“你怎么独自来了,孟深呢?”   “昨日喝得太醉,故而我来替哥哥告假。”   蒋夫子心想,今日倒是看不到这小子了,他的戒尺无用武之地啊!   当然,他不是真的喜欢打孟深,只是跟他斗来斗去间生出了乐趣,这小子聪明,但是狡猾,不肯用功,那他只好用这种方法来鞭策他。   “行,就让他好好歇着吧。”蒋夫子笑眯眯的道,“你哥哥念书辛苦,你记得多给他做些好吃的。”   看起来,蒋夫子不像是那么凶狠的人啊,孟溪狐疑,义兄为何不想去呢?   还是他其实说的不是不去念书,是别的?   会不会是他喝醉了梦到什么?会是有关于身世的吗?   想到这事儿,又正好在街上,孟溪便顺道去了对面的医馆。   那个医馆的大夫是给她看过跌打的,见到她竟然认出来了:“小姑娘,这回不是扭伤了吧?”   “不是,我是想向大夫你询问一件事。”   “何事?”大早上正好没有病人,大夫也是闲着。   “大夫对失去记忆,就是那种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不记得自己家这种情况可有所了解?”   大夫道:“这多半是脑袋被砸到了,里面有淤血。”   啊,孟溪马上就想到义兄第一日被领回家时,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也有伤口,指不定真是被什么撞到过。   “那如何治好?大夫你能治好吗?我哥哥得了这种病。”   上回的那个年轻人?看着多俊俏的,竟然有这种病?   “这算是疑难杂症了,”大夫沉吟道,“此种病症持续了多久?”   “十年。”   “十年都未想起?”   “是。”   大夫马上就道:“太难治了,一般十年的时间有可能淤血早就被脑袋吸收掉了,会自行恢复,若没有,那可真是……”看小姑娘面露难过之色,他出了个主意,“你可以去找柳镇的陈钟昆陈大夫,他曾经拜过从宫中退下的御医为师,也许能替你哥哥治好。”   竟然也是提到这个陈神医,看来他确实很厉害!   孟溪点点头:“多谢大夫。”正要摸铜钱,大夫道,“说个话我还收钱,像话吗?”   孟溪笑了,站起来朝他行一礼方才离开。   昨日宿醉,孟深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头有些发胀,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怎么睡上来的,只记得喝了几口酒……   这酒还真是猛啊。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一看天色,急忙爬起来,结果在案上发现了一碗早已凉透的绿豆汤。   他心想,应该是孟溪送来的。   但她怎么没有叫醒他喝呢?   孟深下来洗漱,准备去蒋夫子那里。   刚刚出来就听到孟奇的声音:“堂弟,你不用去念书了,阿溪已经替你告了假,快来吃午饭吧,尝尝你堂嫂做得饭。”   语气里满是骄傲。   孟深走去厨房,看到郑秀梅也在,她系着围兜,手里端着饭,笑着道:“堂弟。”   “我来拿,你快坐着吧,刚才肯定累坏了。”孟奇一把将碗从她手里抢过来,跑去放在桌上,“我去盛饭,你坐着。”   “不用,”郑秀梅脸微微发红,“该我来,你坐着。”   “不,你坐着。”   孟深捏捏眉心,娶个妻子,至于吗?这是干什么呢?   孟竹一把按着嫂子的肩膀:“歇着吧,让我哥来,不然他不消停。”   “还是我……”   “坐吧。”王氏都看不下去了,这儿子太不像话,往前她烧饭也不见他这样的,现在换成儿媳,整个人都变了,王氏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恨不得白儿子一眼。   郑秀梅这才坐下来。   孟奇盛好饭,挨着妻子吃。   吃饭的时候也忍不住盯着她看,想到昨晚上的旖旎,就觉得每一刻都不能离开她。   郑秀梅的脸越来越红。   直到孟竹发出扑哧一声笑,孟奇才收敛一点。   前世可真没这样,孟奇断了腿,郑秀梅跟家里闹翻,孟竹又为赚聘礼钱定了亲,孟奇整日都很苦闷,就算后来娶了郑秀梅,也觉得亏欠她,亏欠妹妹。   孟深心想,这么比一比,就算现在孟奇的表现让他倒胃口了一点,也好过前世吧。   孟深假装没看见,低头吃菜。   唔,比起王氏还是好一点的,当然,比起孟溪就差远了。   他勉强吃饱,马上就回屋。   他感觉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真的吃不消。   晚上,孟溪照旧是亥时回来。   进去的时候,看到孟深已经把宣纸,笔都准备好了。   宣纸是上好的罗纹纸,他铺的平平整整,就等着她来写,孟溪莞尔,感觉这已经变成他们之间的一种习惯。   但她今儿有话跟他说,没有马上写字,而是道:“哥哥,你可是不想跟蒋夫子念书?”不管蒋夫子是否严苛,如果义兄真的很不情愿,那她也没必要逼他。   鬼才想跟他念书!   不,他压根儿就不想念书。   但孟溪这么说肯定有原因,孟深问:“你为何这般问我?”   “如果哥哥不想念,就算了。”   真的吗?孟深心头一喜。   结果孟溪下一句就是:“不如换何夫子,何夫子应该是比较温和的,而且他教过的弟子中也有考上贡士的。”   孟深:……   “哥哥看如何?”   因为何夫子温和才换吗?那外人看来,他是被蒋夫子打得太过厉害了,吃不住了,落荒而逃?   他还要脸不?   谁都知道他在蒋夫子那里念,如何能换?要么是继续学,要么是不学,没有第二种选择!   孟深淡淡道:“不用,蒋夫子教得不错。”   “真心话?”   “嗯。”   那应该就是自己想错了,义兄并没有挨打,孟溪松了口气,又说起看大夫的事。   “哥哥可记得自己是否被撞过?”   他当然记得,不然又怎么会失忆?孟深道:“我不知。”   连这个都忘了,孟溪很替他难过,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哥哥,我听说有个神医,你要不要去试试……他也许能治好你,让你把自己的身世想起来。”   跟孟奇说的一样,她当真要带他去看大夫!   孟深沉着脸:“有什么用,治不好的。”   “那个神医是御医的弟子呢。”孟溪尽力劝他,“哥哥,我知道你是有点灰心,一直想不起来……以前我们家没钱替你请大夫,但现不一样了,我能挣钱,万一真的行呢?哥哥就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吗,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再说,退一步看,就算没有用,哥哥也没有损失不是吗?”   “损失的是你的银子!”孟深有点恼火了,盯着她,“你就那么期望我想起来?”   孟溪一怔。   当然啊,那是大好事,她为什么不期望。   小姑娘神色茫然,一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的样子。   孟深深吸一口气。   是啊,他怎么能怪她这么想呢,可是,她怎么就对他这么好,一样样想得那么周到?   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找不到正确的答案,有时候觉得她好像真是为图一个依靠,有时候又好像不是,她是出于真心,孟深眯了眯眼睛:“万一我想起来了,万一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   “远不远有什么重要?”   那她不就靠不着他了吗,他想起来了自然就要离开盐镇!   “万一在西域呢?”   “那哥哥就回去呀,我会替你准备回家的费用。”   孟深:……   “这么远,以后要见一面可不容易。”   “哥哥能想起来就好,是什么地方不重要的,哥哥,你能一家团聚就行。”   孟深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心想,那你呢?   你就对我没有一点留恋吗?   他突然间极为的生气,这种气恼差点都无法控制,然后他冷冷的道:“你要试就试吧。”   再试,他都不会想起来的。   绝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让针来得更加猛烈一点吧!   孟深:…… 第29章   早上,孟竹又替哥哥去买菜,说是让他多陪陪嫂子,另一方面也是为满足自己的私心。   小姑娘提着篮子去集市。   她穿着自己最好的裙衫,化了一个自认为最好看的妆容,就等待着跟余靖相遇,结果等来等去,不见人影。   是不是衙门里有事情,他今日不来巡街了?孟竹站在街口,十分惆怅,可惜她花了那么多功夫打扮!要不然……她脚尖在地上磨了几下,去衙门看看他?可找什么借口呢?   她又不能去报案的。   孟竹长叹口气,去了集市。   买了一篮子的菜回来,路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位姑娘,你的东西看着很重,要我帮你提吗?”   心头一喜,孟竹差点以为是余靖,但很快就发现声音不同,她摇头:“不用,我提得动。”   那个年轻男子笑:“小心伤到你的胳膊,还是我来……”   “不用,多谢。”孟竹都没看清楚他的长相,飞快的走远了。   “这位姑娘是谁?你认识吗?”年轻男子问旁边摆摊卖草鞋的摊主。   摊主道:“这个么……”   年轻男子识趣的递给他几文铜钱。   摊主塞在袖子里才回答:“是孟家的姑娘,叫孟竹,他们家晚上天天在惠阳街卖糕的,糕就是那姑娘做的,她还有个堂妹,在仙游楼做厨子,这些事,镇上无人不知。”   年轻男子记在心里了。   孟竹回到家,把篮子往桌上一摆,意兴阑珊。   “怎么了?”孟溪关心的问她。   “没怎么啊。”孟竹有苦说不出,主要她觉得说出来可能会被堂妹笑话,她其实对余靖一无所知,就因为被救了一回便看上人家了,还天天想去街上假装遇到,羞死人了。   孟溪瞅她一眼:“你有什么事不用瞒着我的。”   孟竹咬一咬嘴唇。   看她这打扮,孟溪忽然念头一动:“你难道是……你今儿是去见他的吗?”   “什么?”孟竹装傻。   难道不是吗,不然她买个菜穿成这样,傻了不成?集市又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有烂菜叶,有养着鱼虾的腥臭的水,随时都会沾到裙衫。难得做一身新的,谁不爱惜呢。   就她的经验看,孟竹肯定是去见谁。   “谁啊?”她追问,“上回你说告诉我的,这都过了多久了?”   孟竹脸红,过得半响低声道:“你不能告诉别人。”   “好。”   “是那个余捕快,救我一命的。”   是他啊。   孟溪当然认识,前世余靖也救过林时远,他武功一流,后来做了捕头。   如果是他,还真是不错。   孟溪笑:“他挺好的。”   “可是他有可能不喜欢我……”   孟溪怔了下:“是真不喜欢你,还是有可能?”   “我也不知。”孟竹觉得吧,余靖肯定不讨厌她,不然不会帮她提篮子,主动搭话,可要说喜欢,肯定也不是。不然还需要她去假装遇到吗,他就应该往她家里跑才对啊。   她扭着手指。   平时堂姐大大咧咧的,如今这么一副小女儿家的样子,叫孟溪十分好笑,也十分的……她想到自己,心想喜欢一个人是很好的事,两情相悦时每天都觉得很欢喜,可是一旦喜欢错了人……   但愿余靖对堂姐也有情吧!   如果他无意,她一定会劝堂姐罢手,强求来的只会伤害自己。   …………   经过午时的繁忙,下午是比较闲的,孟溪在仙游楼的厨房练习做菜。   这里什么都有,为给徒弟方便,梁达也是很大方的随便他们取用什么,只要在做菜的时候用心对待就行。   她看了菜谱,最近在学做鱼片汤。   这鱼是乌青鱼,个大刺少,今儿叶飞青用了鱼头鱼尾之后还剩下整个鱼身,孟溪切下一段开始片鱼片。   她的刀工已经很是纯熟,哪怕鱼肉在砧板上很滑,也立刻被剖成了厚薄均匀的鱼片,用水洗净之后,一片片晶莹雪白,能想象出下汤之后的样子。她拿少许酒,盐,姜末,另有浆粉腌制。   正当在切火腿时,梁从嘉从后面走过来,重重叹了一声。   孟溪回过头看到他拧着眉,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跟夫子念书吗?”   “念什么,不念了!”梁从嘉心情郁闷,趴在灶台上。   “跟师父闹别扭了?”孟溪继续切火腿,这爷孙俩经常拌嘴,可她从师父眼里分明看得出,那是很疼爱这个孙子的,“要不要尝尝我做得鱼片汤,你可是第一个吃到的。”   “是吗?”梁从嘉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我爹爹要去京都了,我吃什么都不香!”   孟溪惊讶:“师父同意二掌柜去开酒楼了?”   “嗯,”梁从嘉撇撇嘴,“还不准我跟着去,让我留在这里。”   “师父是喜欢你,不舍得你走。”   “那他还不肯给我请个好夫子!”   “张夫子真的教得不好吗?”   “嗯,这样下去,我当不了大官的。”   孟溪忍不住笑了:“你想当大官呀。”   “对。”   “为何?”   “做官多威风,以前那个金知县不过是个芝麻官也派头极了,来我们酒楼吃饭都不给钱,祖父也不敢要,每回还得亲自掌勺,我要是当大官了,看他怎么还白吃白喝的!”梁从嘉愤愤然,“所以我要当最大的官,最大最大的官。”   孟溪笑得更温和了:“原来你这般敬爱师父。”   “什么?”梁从嘉瞪圆了眼睛,“谁敬爱他,我才没有,他太坏了,他不让我好好念书,还不让我去京都!”   “好好好,师父坏,你不喜欢。”孟溪顺着他道,“不过我觉得你如果把刚才那番话告诉师父,师父指不定会给你请个好夫子。”   梁从嘉皱眉:“我不!”   这小少爷……   明明是因为想给祖父出气才想当官,却不说,孟溪暗自思忖片刻道:“要不我帮你跟师父说?师父或者会同意,这样你就可以去京都了,去了京都便不用再见到师父,往后你就留在那里,让师父一个人在盐镇吧。”   “啊……”梁从嘉怔了怔。   “师父的脾气有时候确实不太好,也难怪你想离开他,这样吧,我明日去跟师父说。”   真的去京都,以后都不跟祖父过了吗?   可这些年,父亲经常在外面跑,很少回来,他是跟祖父相依为命的,祖父虽然经常训他,虽然忙于酒楼的事情,但每日都会亲手烧饭给他吃,祖父现在年纪也大了,头发都白了……   梁从嘉叹口气:“算了。”   “算了啊?”孟溪看着他,“嗯,那我就不去跟师父提了。”   此时梁从嘉已经明白祖父对他的重要,心情又好了,笑着问孟溪:“爹爹去京都开酒楼,你去不去啊?”   “我不去。”   “京都好繁华呢,去的话,每日能挣很多钱!”   前世她去过,只是来不及欣赏,但印象里京都确实是繁华的,不说店铺的阔气,就是行人们的穿着都不一样,绫罗绸缎居多。在那里开酒楼,确实是能将她的腰包填满,时日久了,等出师之后,或者都能攒下钱自己做生意。   孟溪有些向往。   但她的厨艺还有待进步,她的家也在此地,她不能离开。   “以后再说吧。”她道。   正好叶飞青走过来,梁从嘉也好奇的问他:“我爹的新酒楼开在京都,你去不去啊?”   叶飞青早已经听说,微微一笑:“师妹不去,我也不去。”   孟溪手一顿,侧头看他。   梁从嘉睁着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忽地指着叶飞青:“哦,你喜欢小姐姐,是不是!”   “师妹这么好,谁不喜欢啊?”叶飞青揉揉梁从嘉的小脑袋,“你不喜欢她吗,不喜欢为何来找她说话?”   梁从嘉竟然难以反驳。   是啊,小姐姐长得漂亮,人又温柔,还会做菜,谁不喜欢啊,这么说来,叶飞青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不对,哪里不对,他始终年纪小,竟是没想到喜欢跟喜欢也是不同的。   “在做鱼片汤?”叶飞青此时看向孟溪。   “嗯。”孟溪被他刚才说的话吓到。   小姑娘的神色拘谨,叶飞青嘴角翘了翘。   刚才也不是胡说,他跟孟溪在一起时,心里总是有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尤其是看着她做菜,似乎这能抚慰他的心。所以,孟溪不去京都,他也不会去。   “如果我没猜错,六师兄跟九师兄是会去京都的,那我去了那边,只有当师弟的份,在盐镇就不一样了,还有师妹,师弟称呼我一声师兄呢!”   这话把孟溪逗笑,原来他只是想当师兄,她又放松了。   原来如此,并不是因为她,孟溪又放松了。   锅热了,孟溪将火腿,笋片,香蕈,木耳用油炒香,然后放入水熬汤。   另起锅再烧水,这锅水是用来烫鱼片的,里面放了姜葱去腥,鱼片因为很薄,倒入之后只是过下水马上就用漏勺捞起,然后铺于陶碗底部。而另一边的鲜汤也煮好了,趁热就倒在鱼片上。   陶碗盖上盖子,半熟的鱼片闷在滚烫的汤中,很快就熟透了,但却不过头,夹起一块,整片的挂在筷头上,丝毫不散,微微晃动。   站在旁边甚至能看清楚这鱼肉上面弯弯的一道道纹理,小公子叫道:“快给我吃!”   叶飞青吹了吹塞入他口中。   浸透了火腿,笋片鲜味的鱼片在舌尖跳动,他咬下去能感觉到它的弹性,这弹性支撑着鱼片不散,可咀嚼之后马上就露出了它的柔嫩,融化在口齿之中。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鲜美,小公子抢走叶飞青的筷子,自己夹了吃起来。   “如果你们想吃辣的,还可以倒点辣油。”孟溪建议。   用梁易带回来的最好的辣椒,花椒,还有芝麻,碾碎了放在碗里,再用热油一滚,搅拌,等到放凉之后滴一些到这鱼片汤里,又是不一样的美味。   小公子咽着口水道:“给我来一点!”   孟溪笑着去拿辣椒油。   “这道菜能上菜谱吗?”叶飞青问小公子。   “能上,肯定能上!”小公子嘴里塞着鱼片,含糊的道。   六个大灶,李恒跟王海观各自也在一个灶台练习,见他们不时飘来香味,李恒忍不住跑了过去,而王海观却好像没有发现一样,默默的做菜。   晚上,菜谱上添了这道鱼片汤。   没多久,伙计就来告知孟溪:“有位公子想尝尝,说不要放辣。”   “好,我马上就做。”   伙计笑一笑:“孟姑娘,你可知是哪位公子?”   “哪一位?”   “是第一次吃小炒羊肉的那位。”   这位公子长相出色,不止文雅,身上还有种贵气,不过却难能可贵的很是亲和,伙计见过一面就记住了,所以他这次一过来,伙计就猜到指不定又想吃孟姑娘烧得菜,一问果然如此,就推荐了鱼片汤。   可以说,没有这位公子,她的小炒羊肉未必能那么早就上菜谱,孟溪精心炮制了鱼片汤,等伙计过来端时,她说:“这道菜不收钱,我请这位公子吃。”   她自掏腰包,算作答谢。   伙计应是。   等到鱼片汤端上来,揭开盖子,里面的热汤还在冒着泡,鱼片也是刚刚焖熟。   林时远夹了一块品尝,瞬间觉得自己没有白来——这孟姑娘做得菜真是对他胃口,原本这地方他并不喜欢,但却忍不住又来了。   “公子,孟姑娘说这道鱼片汤她请你吃。”   “为何?”   伙计笑道:“她的那道小炒羊肉是因公子而上菜谱的啊。”   是吗,林时远笑了,看来他真帮到她了。   他点点头。   但吃完了,还是放下了一百文钱。   伙计过来收碗时拿起来,去告诉孟溪:“我与他说姑娘请,他还是给钱了。”   孟溪心想这位公子真是慷慨,想必也是个很好的人。   “算了,他既然不肯要我请,我也不勉强。”   等晚上忙完,众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孟溪因明儿休息,问赵奇峰:“四师兄,你可知柳镇的陈大夫?”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赵奇峰赢得了孟溪的敬重,她感觉这位师兄很成熟稳重,知道的事情也多,故而向他询问。   赵奇峰没让她失望:“当然知道,他是神医嘛,你怎么会问起他?”   “我家人得了怪病,我想找他去看看,师兄你可知他收多少诊金?”   “银子倒不是问题,至多几两,主要还得要看他是否有时间,是否愿意替你治,你冒然去,他未必会见。找他看病的人数不胜数,又或者他去了别处也难说的。”   这么难。   “那不是还得提前去问一下?”   “是。”   “什么神医这么大派头?”叶飞青插话。   赵奇峰道:“他师父是御医,医术出神入化。”   “哪位御医?”   “姓金,祖籍就是在柳镇的。”   金御医,叶飞青脑中灵光一闪:“是不是长得比较矮,胖墩墩的?走一步都要喘两下。”   “对,似乎是这样。”   叶飞青一笑:“师妹,你去柳镇时,别说是专程来找他,就说找金御医,到时候提我叶家就行,他会抽出时间的……”说着一顿,“你家谁得了怪病?”   “我哥哥。”   叶飞青怔了怔,有点可惜:“那你尽快去吧,应该能治好。”   “多谢师兄帮忙。”孟溪忙道。   “这算什么忙,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就能差使陈神医?”赵奇峰心想,这师弟果然是来历不凡,他有心试探,“不过天下多少叶家,师妹提哪个叶家啊?”   “这我就不告诉师兄你了,”叶飞青单独将孟溪拉到一边,“就说是京都荷花巷的叶家。”   十二师兄原来是京都人士!   孟溪道:“太谢谢你了师兄,我一定会……”   “会什么?多烧几道菜给我尝就是。”叶飞青打趣。   孟溪也笑起来:“嗯!”   义兄治病有望了,她飞快的走回家,想快点告诉孟深这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第30章   孟深听了丝毫不为所动。   甚至说,他心里极为的排斥。   “哥哥,你不是答应去试了吗?”孟溪只当孟深还是怕治不好,到时候又失望。   他是答应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他就是不想孟溪如愿,她希望自己走,他偏不走。   孟深淡淡道:“你银子挣够了?”   “月底就够了,不过这也不是银子的事儿,听说找那陈大夫看病的人很多,还是十二师兄帮忙,才能让陈大夫给你看呢。”   “你这十二师兄这么能耐?”别是吹牛的吧?   孟溪道:“他是京都人士,许是与金御医相识。”   能跟御医认识的人可不多,因为御医都在太医院,除非是皇上特许,才会出宫替人看病,莫非……孟深心里有个念头闪过:“你十二师兄姓什么,难道他家是京都的什么富贵人家?”   “姓叶,叫叶飞青。”   孟深一惊。   真是他!   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在盐镇做厨子?不可能,他从小就向往沙场,立志做一名大将军的,他怎么会当厨子!   难道是同名同姓?   可他的样貌……   孟深一直都不想把这个十二师兄认作是他的叶大哥,但此时此刻竟是让他难以否认了。   看他神情奇怪,孟溪问:“怎么了?”   孟深马上恢复平静:“没什么,我是想,你十二师兄帮了这么一个大忙,我应该谢谢他。”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打算请他来家里吃顿饭。”虽然叶飞青自己也是厨子,可她想不到别的方式答谢。   孟深道:“不如明日吧。”他想知道为何叶飞青会放弃做将军,来盐镇做一名厨子。   在良州一役后,他到底出了何事?   “不行,明日我要去一趟柳镇。”义兄治病要紧,她要先跟陈大夫约好时间,还要问一下诊金的事情,这样她把什么都准备好,马上就可以带着义兄去柳镇。   怎么就那么着急这件事呢?孟深心想,也罢了,早点去看,早点让她死心!   不就扎个针吗,到时候扎完了,他想不起来,那大夫还不是没辙?   孟深道:“行,那你去吧。”   第二日,因他要念书,孟奇陪孟溪去了柳镇。   两个镇子之间离得不远,坐马车一个多时辰便到。   陈钟昆在柳镇很有名,一打听,他们就找到了他的住所。   那是一处二进宅院,远远看去,见门口有好些人在等,有些人等不得了,满脸失望的离开,孟奇啧啧两声:“竟然有这么多人,果然是神医啊。”   他上去敲门。   里面有个小厮探出头,淡淡道:“今儿我们大夫怕是无空,有好几个病人要治呢,你们等着吧,等不得就先回去。”   孟奇忙道:“我们找金御医。”   小厮笑了,金御医年纪老迈早就不替人治病了,他们还想请御医?他道:“金御医不在此地。”   孟奇拉住他:“你等一下。”   孟溪上前道:“荷花巷的叶家,金御医应该认识,你能否帮我们一个忙,去问问金御医……”   陈钟昆诊治的富人不少,小厮也有些见识,听到荷花巷就知道那是京都有名的一个巷子,住在里面的都是官宦之家,他思忖片刻:“我去问问,你们稍等。”   他关上门。   陈钟昆确实在给一位病人治病,过得许久才出来,小厮趁着这空隙急忙去传话。   “荷花巷的叶家?”陈钟昆去过京都,马上就知道那是太子少保叶曾祥的叶家,当年师父从宫中退下来之后,有一次曾带着他去叶家贺寿。叶老爷子六十大寿,师父送了一尊玉松,说叶老爷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当年没有叶老爷子出手,他在遇到贼匪时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陈钟昆马上道:“请他们进来。”   “是。”   小厮很快出现,打开门迎他们进去。   陈钟昆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是和蔼。   二人上前见过。   “你们是叶家的人?”他开门见山。   “不是,我师兄是叶家的人,他说……”   明白了,师父欠叶家人情,如今叶家只是希望他帮个小忙罢了,毕竟叶家的人是不需要来此请他看病的,京都有得是御医。他道:“病人不曾带来吗?”   两个人咋舌,这陈大夫居然一眼就发现他们不是病人。   “我怕大夫你今日无空,便想先约个时间,再者,治此病也不知收多少诊金……”   “什么症状?”   “忘记自己的身世。”   陈钟昆挑眉:“失忆?何时发生的?”   “十年前。”   “十年前,现在才来治?”   “穷啊,大夫,我们家以前没钱,哪里请得起大夫。”孟奇忙道,“当时也以为会慢慢好起来,谁知道……听说大夫有针灸神术,能否给我堂弟试一下?”   这失忆的病真不是好治的,也只有针灸可行,陈钟昆沉吟:“这样吧,人先带来给我看看……不过这不是紧要的病症,我先把手头的病人治好,不如等过完年,初三你们带他来,至于诊金就免了。”   “那不行,”孟溪忙道,“诊金我们必须付,你就说多少吧,我会凑齐。”   陈钟昆一笑:“那就三两银子吧,我平常也是收这个价。”   “好,”孟溪道谢,“多谢大夫,我初三一定会来。”   约定好,二人便坐车回了盐镇。   因为多年积累,对梁易来说买下一座酒楼不难,他很快就办好了这件事,然后进行修葺。   他要把这座酒楼做成京都第一。   在准备的过程中,他回来盐镇跟梁达的徒弟们商谈,看看谁愿意过去。   当然,主要是跟已经掌勺的五位徒弟谈,不过赵奇峰马上就表明自己不去,这让梁易颇为失望,毕竟他是最为能干的一个,但他也不能勉强,难道还跟忠于自己父亲的人过不去吗?   幸好汤俭,陈大鹏都是有家室之人,家里有双亲,妻子,几个孩子要养,知道京都是个挣钱的地方,倒是都愿意去,梁易最后谈得是孟溪。   在他看来,这小姑娘很有潜力。   “如果你来京都,我会给你安排一处宅院住,你不必自己出钱,也不用跟你两位师兄一起住,你看如何?”   孟溪很是惊讶。   “你是姑娘家,替你这般打算也是应该的,”梁易笑着看她,“如果你愿意把家人接过去,也可以。”   这么好的条件,孟溪是有些心动,但她马上就拒绝了。   “是不是担心仙游楼经营不下去?”梁易道,“这你完全不必担心,父亲还有好几个徒弟呢,他们难道不想来仙游楼?看着吧,等你们一走,奇峰马上会请他们过来的。”   孟溪摇摇头:“我还有好些东西要向师父请教。”   梁易很是可惜。   他觉得孟溪不管是厨艺,还是容貌,都可以给酒楼吸引更多的吃客,但她偏偏不肯。   许是,还未到时机。   梁易作罢。   午时,又有人来点小炒羊肉。   冬日进补,吃羊肉的人特别多,孟溪一边做一边想,是不是再做个什么炖羊肉,或者是羊肉膏?   明日就让堂弟去买条羊腿,做了给他们尝尝!   她炒好了,伙计上来端。   赵恒看她脸上淌汗,把手巾递过去:“师姐你快擦擦。”   “多谢。”孟溪一笑。   赵恒又给她端来水喝。   隔壁也在炒菜的朱蒙斜睨一眼:“师弟,你眼里就只有你师姐,没有你师哥了,是吧?”   赵恒的脸腾得红了,急忙又给八师兄倒水。   就在这时,只见伙计慌张的跑过来,叫道:“不好了,有个吃客晕死过去了!”   “什么公子?”赵奇峰问。   “刚才吃了,吃了小炒羊肉的公子,突然间捂住肚子喊疼,然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小炒羊肉?是她炒的吗?   孟溪心头一震,脸色刷的雪白。   赵奇峰喝道:“愣着干什么,请大夫啊!”   “已经去请了。”   该不会是她害的吧?孟溪的手握在一起,忐忑不安:“师兄,会不会是吃了我的羊肉?”   “不可能,羊肉我们一起用的,不止你做了,我们也做了。”叶飞青指一指汤俭,“汤师兄用这羊肉做了羊脯,今儿烧了好几盘,也不见谁有事。”   “是啊,”汤俭安慰孟溪,“肯定不是你的问题,应该是那公子身上有病。”   被几位师兄一说,孟溪的心也定了定。   结果与那公子一同来的家人却强行闯了进来:“谁烧的羊肉,给我出来!”   孟溪脸色一变。   “是她。”那公子的姐姐知道是孟溪烧的,“娘,就是她,之前伙计就说什么孟姑娘……你看这厨房里还有别的女的吗?”   “原来是你。”那妇人尖叫一声,冲上来就要质问孟溪,“我儿被你害惨了,你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竟然把我儿疼晕过去!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毒害他的?”   当时是他儿子夹了第一块,然后立刻就发作了。   肯定是吃了羊肉!   妇人来势汹汹,孟溪都不知怎么办好。   叶飞青抢上前,挡住那妇人:“还没有查清楚,你莫要信口雌黄。”   “我信口雌黄?你让开!”妇人伸手推搡。   叶飞青岿然不动,然后手臂轻轻一晃,那妇人就被一股力道给震退了数步。   “好啊,你们仙游楼毒害吃客,还欺负人!”妇人大怒,“快去报官,将这女厨子抓了!”   仙游楼第一次出现这种事,不止吃客围观,在附近摆摊的人也纷纷打听。   消息很快就传到孟家。   “哎呀,你们还在家里待着呢?”隔壁邻居去街上买了东西回来,路过他家朝里面喊道,“你们家阿溪出事了,听说吃死了一个人,人家要去报官。”   在洗衣服的王氏大惊,质问道:“你胡说什么?”   “谁胡说,有人亲眼看见的,不然我还来告诉你?我闲着没事做不成?”   也是,谁没事传这种谣言呢,对谁都没有好处!王氏一下蹦起来,甩着满手的水叫道:“不得了了,阿奇,阿溪被抓了,快,快……”   孟奇孟竹还有郑秀梅闻声都跑了出来。   “谁被抓?”   “阿溪啊,说把人给吃死了。”   “怎么可能!”孟竹第一个不信,“吃个菜能吃死,哪个胡说八道?”   “这种事谁会胡说八道?走,我们快去看看,去仙游楼。”王氏说着声音一低,“你们祖母在休息,别让她发现,秀梅你在家里陪着,就说我们去买东西了。”   “好。”郑秀梅也很担心,“你们快走吧。”   孟方庆在地里还没回来,王氏看一眼孟奇:“阿奇,你赶紧去找阿深,这种事儿我们就算去也没用,还得他才行。”都报官了,那肯定要上衙门。   对,上回父亲撞了玉佛就是孟深解决的,孟奇急忙冲出去。   他很快就跑到了青玉街。   蒋夫子还在教书,他拼命的敲门。   “谁?”蒋夫子大怒。   “夫子,我们家有急事,今儿阿深怕不能听课了。”   “何事?”   “我堂妹有事,必须要阿深去。”孟奇一头大汗,汗水顺着他额头流了下来。   那小姑娘出事了?蒋夫子愣了愣,但看孟奇的样子又不像骗人,他急忙叫孟深:“孟深,你出来。”   孟深正犯困,打了个呵欠走到门口,看到孟奇极为惊讶:“你怎么会来?”   “快跟我走!”孟奇一把抓住他就往惠阳街跑。   “怎么了?”   “阿溪出事了。”   孟深顿时清醒了,停下脚步:“她出什么事?”   他的眼神分外凌厉,孟奇结结巴巴的道:“我也不清楚,我娘说,说阿溪的菜把人给吃死了,人家要报官抓她。”   这怎么可能?   仙游楼的价格如此昂贵,所用的食材都是最为新鲜的,厨子又是厨艺精湛,绝不会做出有毒的菜来,再说,就算是差一点的馆子,顶多是食材不太好,有可能吃了拉肚子,怎么会吃死人?   其中必有蹊跷。   孟溪大步往前走去。   仙游楼外面果然围满了人。   孟奇力气大,一把将那些人扯开,带着堂弟往里面挤。   有伙计来拦着,他叫道:“我是阿溪的堂哥,之前天天来接她的,你认不出来吗?”   伙计立马让开。   厨房里,那妇人边骂边哭,说如果她的儿子出事,必定要让孟溪偿命。   “羊肉就在外面,等知县一查便知,你不如去看看你的儿子,在这里骂人成何体统?”叶飞青淡淡道,“骂对了便罢了,若是错了,岂不是个笑话?”   那妇人瞪圆了眼睛。   “不止是羊肉,这厨房也得看管起来,她用过的调料,香料,配菜,谁也不准接近才是……”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看去,只见来人身穿半旧的墨清色棉袍,长眉入鬓,凤眼清亮,嘴唇薄而红,带着一丝嘲讽道,“真在这里毒死你儿子,她是蠢得该死了,何必等你要她的命,她不如自裁了事。”   众人讶然,那妇人都被这话惊呆了。   也只有她义兄说得出来。   亏得孟溪早就习惯他的性子,心道这话像是在骂她,实则已经指出问题所在。   她真要毒死谁,怎么会在仙游楼,自己烧菜的时候动手呢?根本不可能!   “哥哥,”孟溪心想,义兄一定是来还她清白的,她朝他跑过去,“哥哥,我没有下毒。”   语气满满的委屈。   孟深心道,委屈什么?她是没那么傻,可仙游楼这么多厨子,唯独她出事,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但却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孟深又想讽刺几句,然而对上她眸中的信赖,突然心头一软,揉揉她的头发:“我知道,别怕。”   有他在,她就不会出事。   不然怎么继续养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知道哥哥我的重要了吧?还要我想起身世吗?   孟溪:要的,针必须要扎的。   孟深:不帮你了!   叶飞青:没事,我会帮。   孟深:…… 第31章   再一次看到孟深,叶飞青心道孟溪不是说她的兄长得了怪病吗,怎么看起来很是健康,头脑也挺清醒。   确实,如果不是那公子有病,羊肉必定是在端出去的时候就有问题了,不然的话,嫌犯就只有伙计一人。可伙计应该不是,他在仙游楼干活已有多年,除非与那公子有仇怨,不然不会在里面动手脚。   “这位太太,你别再动怒了,我们与你一样都想把事情调查清楚,故而不管是外面的羊肉,还是厨房里的任何东西,谁都不得碰触,谁也不能离开,你看如何?我们就等着衙役过来。”叶飞青发话。   那妇人也渐渐冷静了,冷笑道:“好,我看你们到时候怎么袒护她!”   两方对峙中,赵奇峰让外面的伙计将围观的吃客送走,今日的饭菜一概没有收钱。   王氏与孟竹在来的途中,跟余靖还有几位衙役碰到。   “余捕快,”孟竹此刻也顾不得自己的外表了,飞奔过去,“你们该不是来抓我堂妹的吧?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你别急,”余靖停一停,“我们不会冒然抓人,得先弄清楚情况,知县对此事也颇为看重,令我们仔细调查。”   孟竹这才松了口气。   余靖一去,就派衙役把所有东西都看守起来。   那公子的母亲见到捕快出现,急忙上去哭诉,将来龙去脉告之,说她儿子没有什么病,就是吃了东西才晕死的。   王氏跟孟竹也奔到孟溪身边,急声询问。   “别问了,她没事,你们别添乱,”孟深道,“我现在有话问妹妹。”   孟竹心里不满,可她实在帮不上忙,撇撇嘴拉着母亲站到一边。   孟深问孟溪:“你现在可有什么头绪?”   “我?”孟溪还真没有,“我用的羊肉,几位师兄都用过,他们都说不是羊肉的问题……”   “我没问你吃食,你是问,你知道谁会对你不利?”孟深挑眉。   孟溪讶然。   “这……”   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孟深就知道问错人了。   前世她就不会识人,非得喜欢林时远,这世呢,连谁要害她都不清楚,其实,这不容易吗?公子没病,伙计若也排除,那就只有厨房里面这几个人了,孟深忽地问:“他是第一个吃你烧得菜的吗?”   “嗯。”   “有谁动过你的东西?”   孟溪皱眉:“你怀疑有人在这里下了毒?”   “是,必然是很了解你的人,知道你今儿不练菜,也知道你烧菜不会亲口尝咸淡,不然得把你自己先弄晕了。”   孟溪心头一震。   此人实在是很敏锐,叶飞青看一眼孟深:“孟公子的分析条条在理,叶某佩服。”   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桃花眼,孟深沉默了片刻,心想他肯定是认不出自己了,毕竟十年前他才九岁,样貌变化的太多,可眼前这个穿着襜衣,头戴巾帻的年轻男子真是他的叶大哥吗?   他该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啊,为何要窝在一个酒楼里?   “你……”他说着,声音一哑。   “你身体还好吧?”叶飞青关切的询问。   他轻咳声:“无妨,听妹妹说,是你帮忙让陈大夫给我看病?实在多谢了。”   “不必客气,谁让你是我师妹的哥哥呢,”叶飞青看看孟溪,“她非常担心你。”   瞎担心,孟深心想,好好的非得让他看什么大夫!   “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孟深岔开话题,“我妹妹毫无头绪……你在我妹妹之前来得仙游楼,你看那几位师兄……”   “不,绝不会是他们,我敢拿人头担保!”叶飞青正色。   不管是四师兄,还是六师兄,八师兄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们都很喜欢师妹,平日里时常教她,怎么会害她呢?   “别人呢?”   别人?   那就只剩下两位师弟了。   叶飞青神色凝重。   李恒低声跟王海观说话:“师姐那么勤奋,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犯错,一定是那公子有病。”   王海观淡淡道:“是啊,应该是误会吧。”   大夫此时已经看过那位公子,过来禀告余靖:“是铃草之故,但不至于要人命。”   “铃草?”此乃一种香草,可调味,孟溪皱眉,“怎么可能会有铃草,铃草与羊肉相融会产生毒性,我并没有……”   “你没有放,那是它自个儿飞进来的不成?”那妇人大叫道,“你算是哪门子的厨子,这样也敢炒菜给别人吃,就不怕把人给弄死?我看这仙游楼不如关门算了,用这样的厨子,简直是在害人!”   孟溪抿唇,她实在是难以辩解。   她炒的时候真的没有放,可为什么会有铃草?是不是拿配菜的时候不小心搭到的?   她这是连累了整座仙游楼,也损了师父的颜面,孟溪面对那妇人的质问,差点就要道歉时,胳膊忽地被握住,然后听到义兄低语道:“别道歉,一旦道歉,你的错就再也不能洗清了,到时候谁还要你当厨子?”一个连基本常识都没有,能把吃客吃坏的厨子,以后还有什么前途?   孟溪心头一冷。   这人,是想毁了她!   孟深念头闪过,与余靖道:“余捕快,你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孟姑娘不承认是自己放的铃草,我自然要把相关之人带去衙门问话,同时我会留几位衙役在此寻找线索。”   处理的也算妥当,可光是问话有用吗?只怕真的带去衙门,就给了那下手之人逃脱的机会。   孟深正要发话,却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随即那衙役就让开了路,齐声道:“大人!”   林时远竟然来了。   孟深脸色一沉,这么小一桩案子,也值得他亲自过来?   他原本是不必来,可听说是孟溪涉及此案,他留在衙门竟是定不下心,索性便来一趟,看看到底发生何事。   年轻知县一出现,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没料到他会来,孟溪暗暗皱眉,她完全不想林时远来处理此事,这世,她压根不想跟他有见面的机会,结果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她是嫌犯,他却是个知县。   一直端菜的伙计看到林时远,暗暗咂舌,原来点了孟溪两回菜的竟然是知县大人,等会他一定要告诉她!   林时远在厨房内的椅子上坐下,让余靖禀告情况。   余靖详细说了。   铃草这东西莫说是孟溪这样的厨子,就是他都知,那么孟溪怎么会犯错?只是难就难在,确实是孟溪炒的菜,铃草又很好取得,谁都可以在别处切碎了趁机放在孟溪的配菜中。   林时远高声询问:“谁今日炒菜用了铃草?”   它不可以跟羊肉配,但可以跟别的菜配。   众人都摇头。   余靖也已经命大夫检查过,此处并无铃草。   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必须找到偷偷带铃草进厨房的那个人。   但如何找呢?   赵奇峰道:“我们库房有铃草,如果要查今日去过的人,倒也方便。”   “他不会傻得去你们库房拿,也不会今日才去集市买,我看是蓄谋已久,定是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买好种在何处,或者是他自己去亲自挖来的。”孟深说着将目光从赵奇峰等人身上掠过去,“但即便这样,也不难找出这个人。”   不难找吗,众人都很疑惑。   林时远记得孟深,当初堂哥用玉佛一事企图威胁孟家,便是他出面的,这年轻公子口齿伶俐,且很有城府。   胆子也不小。   “如何找?”他问。   孟深道:“嫌犯想让铃草不被我妹妹发现,必然会切碎,这样妹妹翻炒之时就会疏忽……但这铃草的味就此便留在他手上了,因为切的够细,汁水也必然溢满他指尖,甚至是留在他衣袖上,身上,如果这时候……”   林时远恍然大悟:“使一条猎犬便会寻到!”   倒是不蠢,孟深眉梢微杨,他还没说完,竟也猜到了。   确实,必须是猎犬。   “人的鼻子绝没有犬来的灵敏,”孟深道,“既然今日你们都说没有用过铃草,那就让猎犬闻一闻吧。”   听到这番话,众人先是惊讶,然后恍然大悟,看向孟深跟林时远的眼神都有种佩服。   孟溪倒是有点担心,她应该没碰到铃草吧?   不,她没有,她切好菜都是放在竹匾里的,然后炒菜的时候就拿起竹匾里的配菜往锅里倒,绝没有沾到。   终于有救了,孟溪朝义兄甜甜一笑。   知道他好了吗,知道就别让他想起身世,孟深心想。   林时远道:“余捕快,你马上去找一条猎犬来。”   “是。”   余靖领命。   孟竹见状跟了上去。   “我知道哪里有好的猎犬!”   余靖点头:“请孟姑娘带路。”他才来盐镇不久,还真不清楚猎犬的事儿,需得先去问别人。   孟竹拔足飞奔。   余靖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莞尔。   “看来你很关心你堂妹。”   “当然,我就她一个姐妹!”孟竹走了一段路,指指前面,“看到那个山坡没有,那里住着吴家大爷,他是以打猎为生的,他家有两条猎犬,聪明的不得了,吴大爷有时候不出门,它们都能给他弄一只兔子回来。”   “那肯定可以闻出铃草味。”   孟竹道:“那我堂妹就可以洗清冤屈了!”   余靖看着她笑。   他本来就生得英俊,这么一笑,孟竹的脸就红了,感觉心砰砰跳个不停,她垂下头往前走,走得几步忽地道:“你,你现在不去集市巡街了吗?”   “为何这么问?”   “……”孟竹又不知道怎么回了。   她还在为那次打扮的那么好却没有碰到余靖而遗憾。   余靖看她沉默,就想起好几次与她不期而遇,她故意装得娇弱无力,然而总是不小心就露出原样。   “最近有别的事情忙,”他道,“等过完年仍会去的。”   过完年吗?   那过完年她又可以去集市看他了,想着一愣,他莫非是在特意告诉她,可以在那里再遇到他不成?孟竹的脸更红了。   而此时厨房里有个人却如芒刺在背。   他一遍一遍的回想,切铃草时到底是什么情景。   真的有汁水弄到他身上了吗?真有汁水还留在他手指?他应该多洗洗的,不,他带过来时铃草放在他袖中,也许真的沾到了边缘……他怎么能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现在,还能逃吗?   他四处看看,却见林时远端坐在中央,别的衙役封在门口,而那公子的家人虎视眈眈,就指着把害她儿子的人抓到。   他脸色惨白。   猎犬很快就被带过来了。   吴大爷因为是训练猎犬的人,也一并出现。   “见过大人。”吴大爷道,“刚才余捕快已经同我说了,也买了铃草,小的现在就可以让黑虎寻到那个人。”   黑虎是那条猎犬,长得精瘦,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肥膘,四条腿又长又细,看着就是经常去追杀猎物的。   “有劳你了,开始吧。”林时远道。   赵奇峰给吴大爷拿来一块砧板,吴大爷就在上面开始切铃草,切好了,将它拿给黑虎闻,然后拍拍它的头说:“去吧。”   黑虎仔细嗅了嗅,开始寻找。   孟溪看到它过来,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黑虎走到她身边嗅了嗅,饶了一圈,然后走开了。   厨房内本是鸦雀无声,此时才有几个人松了口气,看来孟溪是没有切铃草,只是众人没有料到的是,那条黑虎竟然停在了王海观的身边,然后狂吠起来:“汪汪汪……”   似乎在说,他身上有。   王海观深吸一口气道:“什么时候知县大人竟然要凭一条狗来查案了!我倒想问问,我为何要害师妹,师妹与我无冤无仇……”   “真的与你无冤无仇吗?”赵奇峰此时已然明白,“你多次想上菜谱,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不像师妹,她比你年纪轻,也没学过多久的厨艺,上回你给蒋夫子做南瓜囊肉……”   “不,你血口喷人!”王海观大怒,“不是我放的,这狗会说人话吗?除非它说人话,不然它怎么证明,就凭它几声狗叫?”   他看着众人投来或失望,或诧异,或厌恶的眼神,声嘶力竭道:“不是我,不可能是我!”   孟深冷笑一声:“不如让衙役去他住的地方搜搜,也许能找到剩余的铃草。”   王海观脸色顿变:“凭什么?你们没有证据!”   林时远道:“要证据也不难,你将衣服脱下,泡入水中,铃草汁液入清水呈现淡紫色……这样,不必需要猎犬来说话了吧?”   如此,实在是没有办法解释了。   王海观瘫软在了地上。   那妇人冲上去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竟然害我儿子,你这狠毒的东西,我打死你!”   林时远使衙役将她拉开。   孟深冷冷道:“只会打人,不会道歉吗?”   那妇人愣住。   只见众人都看着她,她期期艾艾的向孟溪道:“对不住啊,孟姑娘,刚才是我鲁莽,还请你见谅。”   孟溪道:“也有我的疏忽,不能全怪你。”   她当真没想到王海观会做出这等事,这十四师弟只是平日里寡言了一些,看起来并无异常,她为何要这么对他呢?   就因为她的菜上了菜谱吗?   就因为她学的时日少,他觉得自己不配吗?   孟溪一时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林时远让余靖把王海观押回衙门。   赵奇峰对他失望极了,低声道:“师父当初是看你十分执着,一次又一次来参加比试,才收你为徒,你为何要辜负他呢?”   王海观一愣:“师父认出我了?”   “是,我们都没认出,唯独师父认出你了,可见他对你是极为关注的,他还说希望你多多磨炼,戒掉急躁,谁想到你……”   他一直以为梁达不知道他的付出,原来他知道,王海观忍不住哭了。   是他太嫉妒孟溪,是他恼恨老天不公,眼看孟溪将他甩得越来越远,他显得越来越没用,便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打算用铃草让孟溪犯错,让师父让吃客觉得她没有资格再做厨子,没想到反而把自己推入了深渊!   “你跟师父说,我一定会痛改前非,”王海观拉住赵奇峰的手,“希望师父还能认我为徒。”   衙役押着他走了,只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众人一阵唏嘘。   伙计此时跟孟溪道:“孟姑娘,原来第一个点你菜的就是知县大人呢!”   孟溪怔住。   林时远怎么会知道她在仙游楼烧菜的,还专程来吃她烧得菜?   见堂妹一头雾水,孟竹笑嘻嘻道:“我之前告诉他的,没想到林知县真的来了,阿溪,你快去谢谢他啊!”看来堂妹跟林知县有戏了,她心里极为高兴,差点推着孟溪过去。   孟溪踌躇片刻,上前见过林时远:“多谢知县主持公道,盐镇有大人你这样的知县,实在是百姓之福。”   她的语气生硬,神情也很平淡,哪里像是一个真心道谢的人?孟竹都要急死了,堂妹就不能笑一笑吗,姿势不能柔美一些吗,怎么看起来那么勉强呢?林知县都亲自过来替她做主了,此时只要稍许加一点劲,肯定就能促成好事!   孟竹替她着急,孟深却更为奇怪:这么好的机会,她真的放过了吗?   林时远却没想这么多,只当孟溪是累了,柔声道:“孟姑娘,此乃我分内之事,你不必道谢。”   “怎么不必道谢?”王氏高声道,“我们孟家总是受了知县你的大恩,请知县一定赏脸来我们家吃顿饭才好。”   孟溪无言。   孟竹也符合道:“是啊,是啊,知县你一定要来,我堂妹烧得菜可好吃了。”   林时远道:“我如若想吃,来仙游楼吃便可。”   一听就是拒绝了,王氏跟孟竹也不敢强求。   此时赵奇峰道:“师妹,你想必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孟溪点点头:“多谢师兄,今日也劳烦各位师兄了。”   “怎么是劳烦,也是我的错,我没有早些发现……罢了,此事说什么都晚了。”赵奇峰摆摆手。   路上,孟溪向义兄道谢:“若没有哥哥,我只怕要坐牢的。”   然而孟深还在想刚才的事,这样好的机会,孟溪竟然没有抓住,实在让他大为吃惊。难道这一世,孟溪真的对林时远全然无情?不太可能,毕竟林时远都那么主动了,刚才他也听见了,林时远还专门来吃她烧得菜,甚至都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若不是爱慕,又是为何?   而对于孟溪来说,这样一个家世好,年轻有为的知县,也是良婿之选。   “林知县对你这样,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想法吗?”孟深实在忍不住心里的疑惑。   前世她是很喜欢的,今世林时远这般,也是讨人喜欢的,可是……孟溪淡淡道:“他这样的人,我不应该喜欢他。”   “你说什么?”孟深心头一震。   “我不应该喜欢他。”他与她之间再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孟溪岔开话题,“哥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烧给你吃。”   孟深却没有开口。   前世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她躺在马车里,曾说过一句话,“哥哥,我不应该喜欢林时远,不应该……”   她那时已经认识到错误,可是已经晚了。   有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莫非孟溪也是重生的?   是了,必然是的。   难怪她今世会去学厨,难怪她不搭理林时远,难怪她对自己……   她记得他带她去京都的事,她也记得那日他们一起坠下山路,一起丧命。   她对自己好,是因为想弥补那天的事情吗?孟深在这瞬间,一切都想明白了,她希望他成为贡士,希望他想起身世,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的心安,这样她就不欠他了!   不欠了,她就可以跟他分道扬镳,毫无牵扯。   他忽然冷冷一笑。   孟溪一愣:“哥哥?”这笑为何如此古怪。   “我不想吃任何东西。”孟深道。   为何?   孟溪问:“哥哥是何处不舒服吗?”   “没有。”   “那为何都不想吃东西?”孟溪看他脸色难看,总觉得他是病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不想吃她烧得东西?她走上两步仔细端详。   小姑娘盯着他,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眼睛直到心底,孟深的脸颊忽地一热,挑眉道:“你看什么,我说不吃……”她的手掌忽地覆上来,落于他额头,带着一点凉意。   她的眉眼近在眼前,还有她的唇,吐气如兰。   孟深感觉自己的心差点蹦了出来,他的呼吸也不由变重,竟是有种莫名的冲动。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夹杂着各种情绪,在他体内窜动。   “好像也不烫……”她缩回手,“为何会没胃口,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不。”他眸色幽深,“我没病。”   不,他或许是病了,得了一种哪怕是挨打,哪怕是要挨针,也想留在她身边的病!   他是该治治了,而如何治,只能是回京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我相信你这次会真的回。   孟深:必须的。   作者:看好你哦。   林时远:欢送。   作者:千万别再回来,不然我下针不留情。   孟深:…… 第32章   酒楼出事,梁达自然知道,只是他没想到最后等来的会是这个结果。   赵奇峰抱歉道:“师父,今日造成的损失就算在徒儿身上吧,都是我没有管好……”   打搅到吃客吃饭,当然不能收钱。   梁达摆摆手:“是我自己疏忽,当时你跟我提起海观,我应该去看看他的,也许我鼓励两句,他就不会这样冲动。他其实厨艺也不差,错就错在太急于求成了。”   “我看他也有悔过之心,他跟我说,一定会痛改前非,希望师父还能认他。”   幸好那位公子无事,只是轻微中毒,王海观顶多是被判一年,很快就会放出来。梁达沉吟片刻:“他做出这种事,我是不会再让他进仙游楼的,至多他以后有什么想问我的,想要我教的,我可以帮他,也算是做过他的师父,他将来还是能靠厨艺吃饭。”   赵奇峰理解师父的想法:“我会使人去告诉他的,这样他在心里也能有点指望。”   梁达在屋里踱了几步:“以后你们做事还是要谨慎些,我看每道菜得先亲自试一下才好。”   “是。”出一次事是意外, 第二次就不能被允许了,赵奇峰明白。   孟家虚惊一场,众人回到家都累坏了,坐着休息,而孟深是直接回了自己屋里。   孟方庆现在才知,问道:“咋回事啊?”   孟竹细细讲来   郑秀梅也坐在旁边听。   “哎呀,还是阿深厉害啊,这都能想到!”孟方庆听完了,拍拍大腿,“不得了,我看他都能去当知县了……幸好咱们家还有个阿深,以后遇到事儿都不用怕了!”   饶是平时他讨人厌,此刻众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倒是孟溪怔了怔。   马上过完年义兄就要去看病了,如果陈大夫真的能把他的病治好,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就该回去了吧?   想着,她心里忽地闪过一丝不舍。   不过义兄始终不是她亲哥哥,又怎么能一辈子留在她身边呢?   孟溪坐得会儿,去厨房做菜。   “阿溪,你别忙了,赶紧去歇着吧。”王氏催促她,“晚饭我来做就行。”   孟溪道:“哥哥没胃口,我想给他做一碗薏米粥喝。”   孟竹皱眉:“你还管他饭呢?你今儿都受了这么大惊吓了,他吃什么不行?”   “可今儿是他帮我的。”   孟竹撇撇嘴:“他帮你也是应该,你是他的衣食父母!”   孟溪莞尔,堂姐的嘴也真是厉害,不知这句话要是被义兄听见,他会是什么反应。   可能他会说,“对啊,但跟你有关系吗?”   义兄那个讨人厌的样子立刻就浮现在眼前了。   孟溪忍不住笑。   孟竹哼了哼:“你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你就应该听我的话!”拉住她胳膊,“刚才在仙游楼,你也该听我的,跟林知县好好道谢才是!如果你听了我的话,也邀请知县上我们家吃饭,指不定他就愿意了。”   他不会的,如果他是以知县的名义,肯定不会来,除非……   但今世是不可能了。   孟溪无奈:“堂姐,我真的不喜欢他。”   “什么?”孟竹的眼睛都瞪圆了,“林知县这样的人你竟然不喜欢?”言下之意,那你的要求得有多高啊!   王氏也在旁边听着,闻言插嘴道:“阿竹,阿溪就算喜欢,林知县能娶她吗?我说你这孩子……你应该也知道林家什么家世,他父亲是在京都当大官的,再瞧瞧我们家,你觉得可能吗?我请林知县来,不过是希望跟知县打好关系,你这孩子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孟竹气死。   等到王氏去洗菜,孟竹怂恿道:“你肯定是骗我的,你以前也说羡慕人家当官夫人。别听我娘,我觉得你肯定能当上……”   “我真的不喜欢他!”   “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孟溪斜睨她一眼,“林知县真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啊,你为什么偏偏喜欢那个余……”   孟竹一把捂住她的嘴:“你答应过我不告诉别人!”   孟溪不能张口了,但秋水般的眼睛却眨了眨,笑盈盈看着她,带着几分调皮。   “唉!”孟竹终于投降,松开手道,“好了,我以后不提林知县,行了吗?”   “真乖。”孟溪点点她鼻子,去找薏米。   薏米健脾益胃,补肺清热,很适合没有胃口的人吃。   不过薏米就这么煮的话有些药气,没那么可口,孟溪碾了一些豆子,把豆子的渣跟薏米混合在一起摩擦,这样可把薏米上面的糙皮弄去,然后再把薏米洗净,放水,倒入石磨中磨成浆,滤掉细渣。   此时的薏米浆是淡淡的乳白色,孟溪倒入锅中,再放入淘好的米,便开始熬煮起来。   旁边,孟竹也要准备做糕了,晚上还得拿去卖。   郑秀梅在旁边跟着学。   孟溪反正要等着粥好,便走过去教郑秀梅。   郑秀梅求之不得,聚精会神,生怕听漏一句话。   她早就想跟孟溪学了,可见她总是很忙,就说不出口,现在她愿意教自己,那是正中下怀。   过得一个时辰,粥好了,孟溪端去给孟深吃。   此时天色也不早,孟深打开门,看到她手里的粥。   很普通的粥,因为加了白米,刚才的乳白色几乎都变成了白色,但仍是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味。   “哥哥,你好一点没有?”孟溪完全不知道孟深的想法,真的当他是不舒服。   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吃,但这会儿看见这碗粥,还是忍不住接过来:“我说了我没事。”   “你若是不舒服不要撑着。”孟溪跟进来。   孟深没说话,拿起调羹吃了一口。   原来不只是白粥,里面还有薏米,磨成了浆便与白粥完全融合了,使得这粥有种独特的粘性,舌尖还有些淡淡的甜味。   他很快就吃了半碗。   但脸色始终不是很好,孟溪一直在打量他,半响问:“哥哥如果不是不舒服,那是有什么心事吗?”   孟深手指摩挲着调羹,借机就道:“是,我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何事?”   “我明日想去一趟泸州。”   孟溪惊讶:“去泸州做什么?”   “听说泸州有位大儒,我心里有个问题不解,想去问问他……蒋夫子是不能解答的。”   难道是因此,他不好意思开口?可既然是有关念书的事,她当然要支持的:“那你便去吧。”   “嗯,”孟深看着她,“去泸州要坐马车。”   孟溪明白过来,拿出一两银子给他:“够吗?”   去京都肯定足够了。   孟深点点头,把银子放在袖中。   “明日你让堂哥替我去告个假,我可能要好几日才回来,如果跟那位大儒相谈甚欢,或许时间会更久。”   “哥哥说的是哪位大儒,是蒋夫子说的吗?”   “不是,是从一位同窗那里听说的,他得那位张大儒指教过,受益匪浅。”   这种事孟溪毫不知情,自然是很相信孟深,她四处看一眼:“哥哥,那你要收拾行李了吧?要带什么东西去,我帮你准备?”她走到一个很旧的箱子旁边,打开来看了看。   直接要帮他收拾行李了,她就不能说些别的?   比如,你早点回来……   孟深放下碗:“不用,我自己会准备。”   义兄声音有点冷,孟溪暗道她确实不合适帮他收拾,反正这季节出远门也简单,不过带几件冬衣。她道:“哥哥既然明日要走,那早些休息吧。”   她带上门而去。   孟深看着桌上的粥,此刻的胃口真的很不好。   但他还是吃完了。   早上,孟溪起得早,找到孟奇把此事告知:“就说家里有事,最近几日不去了,希望蒋夫子见谅。”当然不能说大儒的事儿,不然蒋夫子不得被气死啊?那是嫌弃他学问不好,往后还怎么让他教。   孟奇点头:“行,我马上就去。”   很快,孟深也起了,出来时提着一个包袱。   孟溪给他做了一个素烙饼,送他出门。   临走时,跟老太太还有孟方庆等人道别,因知道是去做什么,众人也没在意。   倒是孟竹看孟溪去送,也跟着出去。   她嘴里当然是没什么好话的:“好好的又要去泸州,尽会乱花钱,也只有阿溪会纵着你。”   孟深心想,他还希望她不纵着他呢,求着他不走,然而她十分的慷慨,马上就把盘缠拿给他了。   是不是如果他说回家,她也是一样的举动?   孟深这回难得的没有反驳孟竹。   这人看起来有些奇怪啊,孟竹瞥他一眼。   孟深道:“你们回去吧,我自个儿会找马车。”   孟溪叮嘱他:“你路上要小心,虽然泸州不是很远,但你一个人在外面,始终跟在家里不一样。”   “我知道。”   “他又不是小孩子,能怎么样呢?”孟竹哼了哼,“你最好真的学到东西,下回能考上,不然又是把堂妹的钱扔水里!”   孟深冷笑。   “我走了。”他往前而去。   竟然要去好几日,甚至更久,不过再久,堂兄一定会在春节前赶回来的,孟溪心想,他总不至于都不跟她过春节。   孟竹拉着她回去:“阿溪,我们去胭脂铺看看吧,我想再买个口脂……”   孟深走得几步回头,却见孟溪已经在跟孟竹说说笑笑。   他脸色沉了沉,转过身,走得更快。   找到一辆马车,他坐上去道:“去京都。”   是的,他早就该回京都了。   他堂堂侯爷,为什么要留在盐镇,就为一口吃的吗?就为几两银子,几文铜钱吗?又或者是为挨打?   他还不信了,他不能离开孟溪。   等到了京都,见到姑姑,他马上就搬回宣宁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做精最后的反抗~   孟深:谁作?   作者:你啊,你就欠扎。   孟深:呵呵,我不会回来的。   作者:脸肿的人说话就是牛。   孟深:…… 第33章   盐镇离京都不远,不然仙游楼也不会有许多来自京都的吃客,来回一趟不过一两个时辰。   孟深下了车,看一眼巍峨的城墙,缓缓走了进去。   宣宁侯府位于荷花巷,与叶家只隔了两座宅院的距离,但叶家人丁兴旺,秦家却是早就凋零了。   他站在侯府门口,看着那门匾出神。   父亲去世之后,姑姑又远在鹤州,家中便只剩下继祖母,他,还有二叔一家。   二叔是继祖母的亲生儿子,为让这儿子顺利的继承侯爵,继祖母与二叔合谋对他下毒手,说是去避暑,带他来到庄子里,却想取他性命伪造成一桩盗匪劫掠的案子。   幸好他有个忠心的仆从,发现了端倪,让自己的儿子假扮他睡在床上,然后将他藏在暗处,打算偷偷转移。   谁料到平日里极是慈爱的继祖母分外狠心,竟是使人纵了一场大火。   那时,纵火的人都盯着那处厢房,以为他在里面睡着了,他才能趁乱逃出。   失忆前,留在脑中的最后一个印象,便是那庄子里的熊熊大火了。   他后来流浪了几日,在一个林子里遇到义父,被带回盐镇。   发生这桩事情后,继祖母以为他死了,那爵位自然会落在二叔身上,岂料他的姑姑立刻从鹤州赶回了京都,请求炎武帝彻查。父亲是为保卫疆土而战死的,炎武帝很顾惜秦家,在命大理寺调查之后,终将案子告破,继祖母,二叔被处死,二婶带着孩子离开了宣宁侯府。   他们都不知自己没有死。   此后宣宁侯府便成了无主之宅,但姑姑不舍得它破败,留下秦家的世仆在此看守,每日打扫,一如往昔。   这就是他的身世……   孟溪一直希望他能想起来的身世。   孟深驻足片刻,往集贤街走去。   姑父章昀前年被调回京都,姑姑同一双儿女也跟随而至,后来表姐得太子喜欢,很快被封为太子妃。炎武帝赐下一座宅院,便是在集贤街。   前世,他就是在这个时辰敲响了章家的大门。   姑姑一开始不信他是那个侄儿,直到他说出幼时的事情,姑姑才抱着他痛哭。   后来在姑姑家住了一段时间,中间提到孟家,姑姑说要报恩,他想到那个头脑不清,非得喜欢林时远的义妹,便马上回了盐镇。   结果那个傻子竟是病得要死了。   他不敢耽误,当夜就带她回京都。   她睁着快要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他,吃惊的道:“哥哥……”她那时好像非常的冷,缩在他怀里,似乎他是她唯一的温暖。   孟深的手快要拍到门上时,突然又缩了回来。   他一旦跟姑姑相认,以后便会恢复宣宁侯的身份,他还怎么当她的哥哥呢?   他以后就要住在京都,而她会一直住在盐镇。   他当他的侯爷,她当她的厨子。   不会再有夜晚教她写字的时候了,也不会再有她照顾他的一日三餐,他跟她之间肯定会隔了一道鸿沟。凭她现在对他的想法,哪怕知道他是宣宁侯,也会说,“义兄,你不用管我,我很好,你往后不必来盐镇了。”   想到这里,孟深就觉得气闷。   如果她真这么说,他有脸经常往盐镇跑吗?哪里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   不……   他不是要离开她吗?   为什么此时想得都是她呢?   孟深深吸一口气,又要敲门。   就在这时,从侧门忽然抬了一顶轿子出来,里面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走快点,别让姐姐久等,她要跟我一同用膳呢。”   那是姑姑的儿子章云泽,看样子是去东宫探望太子妃章云慧的,孟深前世与他见过,这表弟极为的开朗,知道他是表哥时,时常要拉着他一起玩,将京都都走遍了。   “你找谁?”少年从轿中看到了他,探头询问。   孟深怔了怔,下意识道:“不找谁,走错路。”   “哦。”少年又催促,“快点,快点!”   轿夫立马走得飞快。   孟深看着远去的轿子,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   不想今日竟有人来提亲。   王氏看着镇上这位出了名的媒人,吃惊的道:“你说谁家?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是我们盐镇的,是蔚县的张家,家里有上千亩良田呢。”   那可是地主,王氏心里喜滋滋的:“那人怎么样?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家阿竹的?”她正好也想给女儿定亲,谁想到好事自己送上来了,还不用自己费劲。   “百里挑一,文质彬彬也像书生,至于如何知道,听说是在集市遇到你们家阿竹了,他看了十分喜欢,就使人打听到你们孟家。这不就让我来问问吗,如果你们觉得可行,那就见一见,如何?”   这媒人不像别的媒人,喜欢胡说八道,都是有一说一的,故而在她手里成双的很多,王氏道:“行,晚上我跟家里商量了再来回你话。”   “那我等着你。”媒人告辞。   等到孟方庆从地里回来,王氏就把此事告知。   都知道那媒人不骗人,孟方庆也答应,然而到孟竹那里,却遭到了强烈的反抗。   王氏差点把碗都摔了:“死丫头,你为什么不看?看看有什么?啊,你马上都十六了,还不想定亲呢?媒人说了,小伙子长得端正不说,家境也殷实,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别以为自己会做个糕,就想着攀……你该不会想当官夫人吧?你趁早别做梦!”   孟竹恼道:“谁要当官夫人了,我,我是……”她有苦说不出。   “哎呀,好了,都别吵了。”老太太揉着太阳穴,“阿竹,也不是非得定下来,你看一看,不喜欢你娘不会逼你的。”   “祖母……”   只有孟溪知道孟竹为何这样,她想一想道:“大伯母,你先别说了,你给阿竹一些时间可好?我替你劝劝她。”   侄女儿开口了,王氏倒是要给面子。   毕竟孟家的好日子都是孟溪带来的,她哼一声:“也罢,那就等到年后,要说不出道理我可不依她。”   王氏狠狠瞪一眼女儿转身走了。   孟溪把孟竹拉去说话:“其实看看也没什么,到时你就说看不上不就好了吗?”   “可我一点不想看别人,”孟竹叹气,“我心里怎么装得下……”说着脸红得要死。   孟溪道:“如果是这样,那你得试探下他才行,他有意便好,无意,你总不能强求吧?我也不是让你嫁给张家的公子。”那张公子是孟竹前世的丈夫,孟竹是为聘礼钱嫁过去的,这世肯定不会愿意,“你可以再看看别的。”   孟竹咬了咬唇,心里有点难受。   如果他真的无意,她该怎么办啊!   等到第二日,孟竹打扮妥当,用了新买的口脂便去集市了。   如预料中一样,她款款而来。   余靖站定了看她:“又来买菜?”   小姑娘唇色粉粉的,好像树上的樱花,平添了几分娇媚。   孟竹低声道:“嗯,你又来巡街?”   “是,”余靖问,“今日打算买些什么?”   “要买好些,恐怕提不动,”她声音更小了,手指紧紧捏着竹篮,鼓足勇气道,“你等会能帮我吗?”   “不能,”他道,“我今日不顺路。”   孟竹心里咯噔一声,差点红了眼睛。   难道说,他其实对她没什么意思?之前真的只是顺路,帮一帮她?她嗯一声:“那,那好吧。”   提着篮子擦过他肩膀,她走入集市。   可就在这瞬间,她平常的泼辣又回到了身上,如果就这么懦弱的走了,她就会永远失去这个机会。就算余靖真的对她无意,她却不能什么都不做,反正已经都假装偶遇这么多回了,何妨试一次呢?如果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往后她也不用过来。   这样也不会太丢脸的。   孟竹忽然转身,跑到余靖身边,飞快的说了一句:“余捕快,有人,有人来我家提亲了。”   “嗯?”余靖一愣。   孟竹却不好意思再说,急忙又跑掉了。   回过神,余靖才发现她说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   孟竹买完菜出来,并不见余靖的影子,她十分惆怅,可能他真的不喜欢她吧。   后来几日,她都提不起什么劲,倒是郑秀梅学会了做糕,比孟竹还要勤劳,两个人加起来能做四五百个。晚上,光是孟方庆与孟奇夫妇都不够,孟竹便又随他们一起去卖糕。   可即便挣再多的钱,她也高兴不起来。   眼看着就要过春节了。   孟溪早上起来,去孟深的屋子里看了看,擦一擦桌子。   好几日没人,上面容易积灰。   她打扫干净,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碟罗纹纸上。   这段时间义兄不在,她真的有点不习惯。   不然每日早上,她会看着义兄吃早饭,他每次都会吃的很满足,晚上他会教她写字,有时候她会把一些琐碎的事情与他说说,义兄虽然嘴巴还是很讨厌,可每次说的话,没有一次不是向着她的。   不知,他何时回来呢?   如果太久,蒋夫子那里也会跟不上吧?说不定蒋夫子会生气呢。   还有,年初三跟陈大夫约好了,怎么办!   孟溪叹了口气。   不过说起来,前世义兄也离开过一段时间,他们都不知去了何处,也许就是去了泸州吧?   就是不知他哪儿来的钱,难道也是向谁借的,就跟那天的马车一样?   孟溪走出去,带上门。   来到酒楼的时候,就听到赵奇峰在恭喜十五师弟李恒。   “师弟的菜也上菜谱了?”她问。   “对,是一道八宝鸭,师父同意的。”   “恭喜你,师弟!”孟溪笑,“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李恒红着脸:“是运气好。”   “怎么会是运气呢?是你自己勤奋得来的。”赵奇峰拍拍他肩膀,“六师兄,八师兄过完年要去京都,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可要更加努力才是。”   汤俭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这一走,你们更忙了,实在抱歉。”   “六师弟不要这么说,师父同意二掌柜去开酒楼,便是打定主意让我们去帮他的,帮他就是帮师父,没什么差别。”那父子俩,谁还分谁呢?   也确实如此,不然汤俭怎么也不会离开仙游楼。   如果他们不主动,矫情一点,师父也会点他们的名字,不如就爽快点。   说话间,李恒突然轻叹口气:“可惜十四师兄了,要是他不钻牛角尖该多好……”   众人一愣,随即都很惋惜。   看孟溪心情低落,叶飞青道:“不关你的事,谁都知是他咎由自取,只可惜师父对他的栽培之心。”   说是这么说,然而也是她太迟钝了,她竟然完全都没有察觉。   如今回想起来,也不是毫无端倪的。   义兄总说她傻,有时候她确实是傻了点。   “你哥哥的病可曾去看?”叶飞青忽然又问。   “不曾,与陈大夫约了初三……原本想请师兄来家中吃顿饭的,然而我哥哥正好有事,只好往后延迟。”   叶飞青笑:“吃饭算什么要紧的,我吃你做得菜还少吗?”她在仙游楼练习的时候,他时常吃到,也会点评。   “不一样,等哥哥回来,还是要请你的,也是哥哥的心意。”   “好,我肯定会来。”   第二日,孟溪一起来,就看到孟奇拿着红纸找她。   “阿深不在,我们家就你的字拿得出手了,快点写一副春联,我们贴起来。”   已经是大年二十八了。   义兄再不回来,便要错过春节。   孟溪摇头:“不,还是等等吧,哥哥肯定会在年前回来的。”   “也许他跟那个大儒一见如故,在那边过年了呢?”   不会。   怎么可能呢?   孟溪道:“我都给他做了新衣了。”   年前,他们每人都做了新衣服,孟深虽然不在,但她也知道他的尺寸,毕竟之前做过。   孟奇看她不写,只好作罢。   “那就等到大年三十吧。”   “嗯,”孟溪笑着道,“我们到时候一起去集市,多买些东西回来,晚上吃拨霞供。”   这拨霞供是众人围坐在风炉周围,等炉上汤热,便将蔬菜,肉片,菌菇等投入汤中,烫熟捞起食用。极其热闹,也极其暖,故而冬夜一家子吃拨霞供最为合适。   “好好好!”孟奇一口答应。   “用鸡汤做底。”孟溪道,“哥哥肯定喜欢吃。”   孟奇听了心想,堂妹真的很想念堂弟呢,希望他年前真的能回来。   等到年三十早上,除开老太太,一家子都去了集市,买了一大堆自个儿家里没种的菜,除了除夕要用外,也得屯着年初一,年初二用,因为这几天集市上基本没有农人来卖菜了。   到家后,众人各自忙乎。   孟竹择菜洗菜,孟方庆劈柴,王氏跟郑秀梅洗衣服洗被单,孟溪是准备写春联了。   她心里真不想写,暗道义兄的字比她好看太多了,本来应该他写得,奈何他一直没回来。   难道真的如堂兄所说,是跟大儒一见如故?还是……   她心头一跳,会不会他是出了意外?   这么一想,她指尖都凉了。   义兄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在路上遇到劫匪,怎么斗得过呢?他长得又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而年前也许就容易出事,好些劫匪就指着抢些钱过年也说不定。   她越想越慌。   手一颤,一滴墨水落于宣纸上,很快化成一团黑色。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孟奇的声音:“阿溪,阿深回来了!”   这声音好像是一道光,将眼前的黑暗驱散,她扔下笔,飞快的跑了出去。   不远处,义兄站在那里,穿着那身离开时的衣袍,宛如芝兰玉树一般,乃是她眼里最俊美的样子。   “哥哥,”她疾步上去,拉住他衣袖,“我以为你……”她真以为他出事了!   小姑娘仰着头看他,眼里满是关切。   多么真实。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觉得亏欠了他,却也是真心的关心他,孟深拉住她的手:“你以为我怎么了?以为我不回来了?”   “嗯,我怕你出事。”   他是出事了。   孟深心想,他在京都待了这么多日,却始终没有办法不想起她,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不管是吃饭时还是闲着时,她总是突然就浮现在脑海中,对着他笑。   他只好回来了。   他只好继续当她的义兄。   不过,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他感觉着掌心中小手的柔软,心想,他这次回来,也不是只想当她的义兄。   就像之前留在盐镇,绝不是只为吃她烧得菜那么简单。   他早该知道的,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想着,耳边忽然听到孟溪后怕般的道:“你要是再晚上几日,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陈大夫交代,都是叶师兄帮忙才能约上的。”   是了,要去看病。   孟深手指差点用力,想捏她的手指。   但是……   算了,扎吧!   不管她请什么大夫,也看不好他的了! 第34章   孟深回来,众人都颇为高兴,一家子算是齐整了。   但孟竹眼尖,出来后就发现孟深的动作,立刻质问道:“你干什么?”居然抓着堂妹的手。   就她事多,孟深眉梢一拧,松开来。   他本来想多牵一会,不过被孟竹提醒,孟溪肯定就会觉得奇怪了,刚才是分别多日她担心自己,恐怕也是没有在意。   “哥哥,快去写春联吧,刚才堂哥让我写,我是觉得拿不出手。”   往年的春联也是他写得,在孟家人看来,他的字在这个时候最派得上用场,无需去外面花钱买别人的。   孟深道好。   “哥哥,那位张大儒可解了你的疑惑?”路上孟溪询问。   “嗯。”孟深不欲多说,因原本就是骗她的。   “泸州比起盐镇如何?”她又好奇。   其实他何曾去过,这些日就住在京都的客栈,在客栈与姑姑家之间徘徊,但最后还是决定回盐镇。姑姑没有与他相认,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但孟溪没有他在身边,虽然少了一个需要养活的人,可她在被欺负的时候呢,谁能帮她?   就孟家那一干子人,不连累她都算不错的了。   当然,主要还是他不能不见她。   孟深看着她秋水般温柔的双眸,胡诌道:“我也没有仔细看,天天忙着像张大儒请教,哪里有这个闲工夫。”   义兄这么勤奋让孟溪很是欢喜:“哥哥明年一定能考中!”   如果打定主意不做回宣宁侯的话,他还真得要成贡士才行,不然又落榜,她肯定要继续供他念书。这样的话,他还得跟蒋夫子斗智斗勇,少不了要挨打。   通过会试就不一样了。   这已经是足够光耀门楣的事,而蒋夫子也不再够格继续教他,后面的殿试,只凭自己的才华与运气。   到这里他或许该止步了,不然殿试又成的话,万一给他一个外调的官岂不是又要离开孟溪?指不定跑哪个山沟沟里去!   他盘算时,慢慢走到屋内。   孟溪磨好墨,让他写。   “你如今的字也不难看。”   孟溪摇头:“我才不写呢。”   “你写一副,贴我这儿。”他指指门。   孟溪讶然。   就她那个字,孟深居然愿意贴在自己门上?   以前当然不会,打死他也不贴,但现在不一样,孟深轻咳一声:“你好歹是我教出来的,在这方面我算是你师父,徒弟给师父写一副春联不应该吗?”   倒也说得通。   孟溪道:“你既然不嫌弃的话,那好吧。”她提起笔,写“梅传春信早,竹报日平安。”   孟深在旁边看。   “这样写如何?”孟溪不时问他。   好像一个好学的孩子,孟深差点想手把手的教她,可又怕太过唐突。   “就这么写,不用问我。”孟深自己也拿了一支毛笔,摊开红纸写别的春联。   他得找点事情做,不能总盯着她。   两个人很快就写好了。   孟竹拿来浆糊,准备贴春联。   结果竟发现孟深的门上要贴堂妹写得,由不得瞥了他一眼,心里有种奇怪之感。   “阿溪,是他要求的吗?”   “嗯,说是教我写字,算是回报。”   怎么会要这种回报?堂妹这字虽说勉强可看,但比起孟深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说回报,难道不是让堂妹做道菜吗,要什么字啊,孟竹摇摇头。   等到春联贴完,天色也暗下来了。   厨房里支了炉子,在炉上放一口小铜锅,里面滚着白天就炖好的鸡汤,鲜香味已经四处飘散,而在铜锅旁边,则摆着洗干净的冬菇,切成片的羊肉片,鸡脯肉,兔肉片,薄薄的极为新鲜,还有山药片,白崧,豆腐,菠菜,应有尽有……   孟方庆道:“别忙着吃,先放爆竹,今年我们家也买得起了!走,阿奇,”看看孟深,“阿深,你去不去?”   “不,你们放吧。”孟深袖手。   京都爆竹的花样十分之多,什么串串响,一窜天,满天花,他曾见父亲放给他看,但那印象极为模糊。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其实没有太多的记忆。   “哥哥,你真的不去放吗?”孟溪道,“大伯买了好些呢。”   “你跟我去放,我就去。”   孟溪一愣,随即莞尔:“好啊。”   孟深就拉着她去大门口。   见到他们来,孟奇递给孟深一支点燃的香:“小心些,这东西响的很。”   就是普通的爆竹,半个手臂长,孟深提着给孟溪看。   孟溪捂住耳朵:“你别走过来啊,你就在那里点。”   她竟然很害怕的样子,孟深嘴角一翘:“不是说跟我一起放的,你跑什么?过来。”   她犹豫:“你现在不点吧?”万一他存着坏心呢?他讨厌的时候还是很讨厌啊。   “我保证不点。”   她走过去。   “等我点了,你再跟我一起跑。”   “嗯。”   爆竹很贵,要不是孟溪学了厨艺,他们家根本买不起,而左邻右舍也一样,他们以前过年得跑去别的街上看人家放爆竹,孟溪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   孟深伸手点了爆竹。   那引线马上就烧着了,他拉着孟溪就往里跑。   “砰”的声,爆竹在身后响起。   孟溪顿足,刚要捂耳朵,却发现它已经被捂上了,义兄低着头含笑看她,眸色如星光般灿烂。   她怔了怔,一时陷在他眼神里竟不能动弹。   等到爆竹声响完了,孟深才放开手。   如果可以,他都不想放,不过这样很傻。   “走吧,去吃饭。”孟深道。   孟溪这时才回过神,心想义兄竟然替她捂耳朵,以前她只见过堂哥给堂姐捂的。   义兄是越来越关心她,把她当亲妹妹了吗?   她想着一笑。   “哥哥,我给你做了新衣服,等会吃完饭去试试。”   “好。”孟深答应,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上回堂哥成亲前我们不是一起去量了吗?”   她记住了,孟深心里一甜,不过转念又想,她对他好还是出于亏欠的心里,根本就没把他当一个男人看,刚才他捂她耳朵,都不见她脸红的……仔细想想,她还真的没为他脸红过。   除了那次晚上过来请他教写字,那也是因为她自个儿不识字,且写得字丑而羞愧脸红。   孟深又不高兴了。   放完爆竹,众人就坐在炉子前吃拨霞供。   这拨霞供最初由来是涮兔肉,因薄薄的兔肉在滚水中被拨动,颜色渐渐变得如同云霞而得名,但后来为味道的丰富,吃拨霞供时,常会加入不同的东西来增其鲜美。   孟溪为此还做了蘸料——盐,糖,酱油,醋,切碎的香菜,香葱,蒜,腐乳汁,适量辣椒油调和而成。   从鸡汤里捞出来各色刚刚熟透的肉片,蔬菜,在这蘸料里轻轻一蘸,放入嘴里便是冬日里最暖的吃食。   孟方庆还开了一坛美酒,为庆祝来年的日子更好。   众人推杯换盏,谁也不用担心酒醉,不知不觉便是吃到了深夜。   而京都的林府也是灯火通明。   顾域专门来林家探望表弟林时远。   林夫人靠在软塌上道:“这孩子啊吃完饭就去自个儿房里了,说是看什么卷宗!你说说,大过年的也不休息下,谁家孩子是这样的,可让我担心,就怕他累坏。”说着轻咳了两声。   “姑姑,表弟真是去看卷宗吗?”顾域心里对林时远可是窝着火呢。   “不然还能看什么?”   顾域就笑了,拖来一张椅子坐下:“指不定在写什么情诗。”   林夫人震惊,马上坐直:“你说什么,写情诗,写给谁?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看她脸色都白了,顾域晓得姑姑身子不好,也不敢太刺激她:“我也说不准,反正我之前去盐镇,看表弟对一位姑娘很是关心,这姑娘长得国色天香,指不定表弟是动心了。”   盐镇的姑娘?   林夫人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追问道:“那姑娘家世如何?”   “这,我也不清楚……”顾域给她出主意,“不如姑姑找表弟的随从问问,想必是一问就知了。”   顾域报了仇,告辞而去。   林时远是林家的独子,平日长辈就寄予了最大的期望,林夫人哪里能容许他看上一个镇上的姑娘。   她马上使人把林时远的随从叫来。   那随从一头雾水,连说不知,后来林夫人就生气了,又找来丈夫林绘。   林绘是吏部左侍郎,身上官威很重,又擅长逼问,随从不慎就说起了孟溪,说林时远亲自跑去一家酒楼替这个姑娘主持公道,至于喜不喜欢,他也不太清楚。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林绘不动声色吩咐自己的护卫,年后去监视儿子。   林夫人埋在他怀里嘤嘤的哭:“可不能让他娶一个厨子!”   她无法接受。   林绘也无法接受,他再开明也忍不了儿媳妇是个父母双亡,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女。   初三。   孟溪同孟深去柳镇。   孟深穿着新做的棉袍,这棉袍十分合身,是显眼的宝蓝色,大概是他在孟家穿过得最好的衣服了,但他的心情实在美不起来。   “你的银子真的够了?”他问。   “够了,师父刚刚发了二两银子。”   “给蒋夫子的束脩呢?”他还得继续在那里念。   “也够,我上个月挣了四两银子呢,不然怎么给你做新衣服。”孟溪有些骄傲,“我以后会挣得更多,指不定一年能挣一百两。”   孟深忽然觉得,义妹太会挣钱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无话可说了。   默默坐上马车,孟深心想,但愿那陈大夫真如他们所说,是个神医,这样施针的时候应该不会很疼。   看义兄闭目养神,孟溪道:“你不用担心,我觉得应该会有用。”她想安慰他。   他一点不担心,就是担心疼不疼。   “对了,后日我休息,我打算请叶师兄晚上过来,你应该也有空吧?”   他睁开眼睛:“有空,”顿一顿,“他平日里真的就在酒楼炒炒菜?别的不做什么?”   “他会教我跟师弟,之前还送了我他写得心得,等我字认全就会看了。”   叶飞青向来是很热心的,所以他幼时缠着叶飞青玩,他一点都不嫌弃,教他玩弹弓,带他骑马,还给他讲故事。不过他把这热心用在孟溪身上,便有些令人不太舒服。   孟深的眉心拧了拧。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因孟溪认识路,带着他找到陈家。   小厮知道约定的事,迎着他们去里面。   “陈大夫。”孟溪见到陈钟昆,朝他行一礼,“我把哥哥带来了,劳烦你替他看看吧。”   面前的年轻人眉清目朗,完全没有一丝病气,若非孟溪说他失去记忆,陈钟昆看不出丝毫的不对。   他请孟深坐下。   “一点都想不起来吗?”陈钟昆问。   孟深回答:“是。”   “可有头疼之症?”   竟是知道会头疼,他确实疼过,但早就好了,孟深道:“不曾。”如果说疼过,陈钟昆反而会怀疑,一点不疼那才是疑难杂症。   陈钟昆诧异,伸手替他把脉。   他血气畅通,精力旺盛,极为健康。   陈钟昆犯疑了,他这失忆症很特殊,他医治过失忆的病者,一般都会头疼,有些能想起来,有些则想不起,但都是因头部受过撞击,以至于里面有淤血。   不过,还有一种症状是没有被撞过的,只是遭受到太大的打击使然。   不知这年轻人是否是后者。   孟溪屏气凝神旁观,生怕打搅到陈钟昆。   “我试一下吧,”陈钟昆收回手,“或许能有帮助。”   孟深淡淡道:“如果没有帮助,大可不试。”   陈钟昆一愣。   孟溪忙道:“当然要试一下了!”义兄肯定又要退缩了,生怕白忙一场到时候失望,可不试怎么知道?   孟深:……   陈钟昆便拿来针盒。   打开来,只见里面有大大小小,粗粗细细各种针,有些长至四五寸,银光闪闪。   孟深闭了闭眼睛。   陈钟昆拿起其中一根银针,叮嘱道:“千万不要动。”动弹的话会影响刺穴的精准,会导致弯针,滞针,那还得重新开始。   对于针灸孟溪此前并不了解,此刻看到这么长一根针,吓了一跳,急声问:“大夫,这会疼吗?”她希望义兄能想起身世,但却不希望他遭受疼痛。   听到她关切的声音,孟深心头舒服了一点。   “会有一点,但只要他配合好,便无事。”   孟溪闻言,柔声道:“哥哥,你别紧张,陈大夫是神医,应该不会怎么疼的。”   “谁紧张了?”孟深道,“不如你去外面等着。”   “不,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   “你这样会影响大夫……”   听到这句,孟溪乖乖得出去了。   陈钟昆把针徐徐刺入他脖颈的一处穴位。   酸,麻,痛几乎是同时袭来,他的手指不由捏紧,嘴里却道:“竟然不是扎头上吗?”   “脑袋上的穴位轻易不可动,除非你昏迷不醒,便死马当活马医。”陈钟昆扫一眼他的手,“年轻人,这点痛应该能忍,你这病症不好治,不能一针就能行的。”   已经来了,还能如何?孟深心想,他好歹也是将门虎子,不至于真的忍不住。   孟溪在外面等了许久,他才出来。   隐隐可见他额头上的汗。   “怎么样?”她轻声询问。   他摇摇头。   没有想起来吗?孟溪急忙问陈钟昆:“大夫,没有别的办法吗?”   陈钟昆道:“这岂是一次就能行的,施针过后得让他缓一缓,看看情况如何,等半个月后再来。”   孟溪将银子递给他:“劳烦大夫了。”   “银子我收下,但不保证能令他想起,我至多施针三次,若到时他还想不起,只能另请高明。”陈钟昆叮嘱,“等会不要走太快,引起气血上冲。”   “是。”孟溪扶着孟深离开。   义兄的脸色很白,看起来有些难受,孟溪道:“哥哥,刚才是不是很疼?”   疼又怎么样,还不是她让他去的?   孟深道:“是不是我说疼,你就不让我治了?”   “陈大夫说要三次,哥哥就忍一忍吧。”不能半途而废,不然这一次可不是白扎了?   呵。   孟深不想说话。   孟溪扶着他坐上马车:“我晚上做个白煨鸭汤给你补补,好不好?”   “你新学会的?”他怎么不记得。   “对,之前叶师兄教的,你去泸州了,我只好请叶师兄教我看菜谱。”   孟深听着又不悦:“随便吧。”   看来他真的疼了,连她做新的菜都提不起兴趣,孟溪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他:“哥哥,你还是随身带着吧,现在被陈大夫治过,也许看着它就能想起来,这样说不定以后都不用再来找陈大夫。”   是那块沾了血的帕子,被她洗干净了。   真是周到。   孟深接过来,闻到上面带着的一点香味。   应该是她身上的。   “我试试吧。”他塞在袖中。   其实这帕子是最普通不过的,除了料子好些,上面一点线索都没有。   “哥哥,你现在怎么样,”孟溪过得会儿问,“扎的地方还疼吗?”   “你说呢,也不看看那针……扎了七八根,”孟深道,“你说我会不疼吗?”   孟溪打了一个寒颤。   “你替我揉揉,”他忽然道,“我疼死了。”   孟溪急忙问:“哪儿?”   “这儿。”他指指脑袋左侧。   孟溪伸手过去在上面碰了碰,突然又顿住:“你在疼着,我怎么揉,一揉不会更疼吗?”   “不会,你轻点就行。”   看他太受罪了,孟溪便轻轻的在他脑袋上面揉。   “右边也疼。”他侧过身。   孟溪便一手揉一边。   小姑娘的裙子贴着他棉袍,脸对着他的脸,时不时轻声问:“这么揉怎么样?有没有舒服点,可好一些了?”   极尽温柔。   他的脸倒是忍不住要红了,然而孟溪心中坦荡,竟是连一丝羞涩都没有。   她这是真不把自己当男人?她是把他当亲哥哥了不成?   孟深扎完针后,感觉此刻的心情比扎针时还要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怎么才能让她脸红呢?   作者:你觉得我会帮你想点子?   孟深:……打搅了!   感谢在2019-12-18 00:35:28~2019-12-19 01:0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瞬间的事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6728033 10瓶;lizzebear 5瓶;TingChen、Judith 2瓶;fanny、筱筱筱筱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当初小叔子领着这孩子回来,也曾四处去问过,可没有谁家丢了孩子,他自己又不知,便收为义子。王氏在屋里点算铜钱,一边跟孟方庆道:“你觉得阿深这病能治好吗?”   “应该行吧,那可是神医,他都治不了那还有谁能治好?”   “治好了,想起来可不得走了?”王氏皱眉,“这孩子平时说话难听,但做事漂亮啊,万一真走了,二房可就只剩下阿溪一个人。”   孟方庆道:“那也不能不让他们一家团聚。”   王氏摇摇头,不置可否。   “我明日想回一趟娘家。”她把铜钱串一起,“上回我嫂子来你也看见了,就怪我不顾念他们,如今阿奇已经娶妻,手头没那么紧,我得回去尽尽孝心。”朝丈夫看一眼,“我拿二两银子,行不?”   “还用问我?你尽管拿。”孟方庆打心眼里感激妻子陪着他过苦日子,那真是从土里刨食,可妻子从来都不曾抱怨。   王氏笑起来。   母亲去娘家了,晚上孟奇夫妇跟孟竹一起去卖糕。   孟竹擅长叫卖,又是她亮着大嗓门喊。   冬日寒风重,孟奇看妻子跟妹妹都把手缩着,心里想,也许他们应该租个铺子。   有铺子挡风,舒服多了。   不过现在钱还不够,得再挣几个月才行,但却忍不住把想法跟二人说了。   “好啊,”孟竹雀跃,笑道,“那我们再加把劲,争取在大暑前能开个糕点铺,名字就叫孟记点心。以后等阿溪出师了,再开一家酒楼,叫孟记酒楼,跟点心铺并排挨着,多好。”   孟奇跟郑秀梅也忍不住幻想起来。   孟竹叫得更大声,更欢快。   就在这时,有个年轻人从远处走过来,他穿一身深褐色的棉袍,眉目英挺,一露面就被孟奇发现了,惊喜道:“余捕快,是你啊,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你,你是来……”没穿捕快服,不是在巡夜。   “我来买糕,”余靖指指五香糕,“给我两个。”   见他取铜钱,孟奇急忙摆手:“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你救过阿竹,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余靖朝孟竹看了看。   这几日她没有来集市了,想必说了那句话之后很是害羞,那他只好来这里见她。   孟竹被他一看,脸就有些热,心里觉得甜,又觉得苦。甜是觉得他可能是来找她,可苦又是在提醒她,也许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也许他就是饿了顺便来买点糕吃。   “是三文钱一个吧?”余靖把六文钱递过去,“我是捕快,救孟姑娘是应该的,你莫要再提。这钱要是不收,我便只能饿肚子。”   这捕快也太正直了,弄得他们家连报恩都不行。   孟奇叹气,接过铜钱。   余靖看孟竹绷着一张小脸,垂着眼帘,话也不说,便问孟奇:“令尊令堂明日可在家?”   孟奇愣住,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   “在吗?”   “不在,我娘去我外祖父家了,后日回。”   他怎么会问这个?孟竹起先跟哥哥一样不明所以,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别处,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余靖,年轻男子对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洞察了一切,也回馈给她一切。   孟竹的心瞬间开出了花。   原来,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他要来提亲了!   孟竹又惊又喜,想扑到他怀里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还没答应呢,要矜持。   她又垂下了头,带着女子的娇羞之色。   余靖拿着糕点离开。   回到家,孟竹迫不及待的去找孟溪。   孟溪刚刚从酒楼回来,正捧着一杯热茶再喝,暖暖身子。   “阿溪……”   “嗯?”孟溪看着她兴奋的样子,问,“今儿挣到很多钱?”   “不是,是,是余捕快来买糕了。”   事关堂姐的终身大事,孟溪放下茶杯,神色郑重:“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爹我娘何时在。”孟竹说完两只手握着放在嘴边,悄声问,“阿溪你说,他是不是要来提亲了?应该是的吧?不然不会这么问的吧?”   肯定是了,余靖看着就不笨,孟溪抱住她:“恭喜你了,心想事成。”   孟竹捂住脸:“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那就多想想你的余捕快。”   “讨厌。”孟竹脸红。   孟溪看她扭捏,忍不住扑哧发笑:“我看这余捕快是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你还是我堂姐吗?”   “什么魂儿勾走,别瞎说!”孟竹嗔道,“等你哪日喜欢上谁也会这样的,别急着笑我。”   “我啊,我应该不会……”   孟竹才不信:“你是没遇到……”拉着她的手,“阿溪,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啊?林知县你都看不上,盐镇哪里还有比他更出色的男人?”   “又不必非得出色。”太出色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愿意,家里父母未必愿意。   “那怎么行,你这么好!”孟竹摸着她的小手,“又好看又会挣钱,烧得一手好菜,谁娶到你那是祖上冒青烟了。”   是吗,孟溪被她逗乐。   不过她对成亲这件事还是没什么想法,这世也不知最终会嫁给谁,反正没碰上,那只能顺其自然了。   两人说完话,时辰也不早,孟溪便没有跟义兄学字,去说了声便歇着了。   隔了一日,王氏回来后,等到傍晚便来了一个媒人,不是之前那个,换了一人,说是替余家的公子来提亲。   王氏心道奇了怪了,连接来两个。   “哪个余家?”   “柳镇的余家,他家儿子在知县衙门当捕快,叫余靖,他说你们认识。”   “啊,”王氏马上想起来,“是他啊!”   哎呀,救女儿一命的捕快竟然要娶女儿,那可真是天大的缘分!   不过王氏很快又冷静下来,这答谢归答谢,还得问问清楚,她给媒人倒上一杯茶,倾着身子问:“这余家是做什么的,父母可在,家中可有兄妹?”   “开茶叶铺的。”媒人笑,“家中有三个儿子,余公子排行第三,自小痴迷武术,家里便送了他去学武。他说,你们家阿竹嫁给他,保证不受委屈。他在盐镇也有地方住,不用阿竹去柳镇。”   这个好处立刻就比过了那位张公子,毕竟是女儿,怎么舍得嫁远了呢?   王氏笑得合不拢嘴。   “辛苦你了,明儿我就答复你,找个时间请余公子上家里来。”   “好好好。”媒人看事情顺利,也很高兴。   他们都见过余靖,小伙子仪表堂堂,家里又是开茶叶铺的,吃穿不愁,自个儿做捕快又能自力更生,最关键的是还救过孟竹。   为人又很正直。   一家人聚在一起,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   “阿竹,你的意思?”孟方庆问。   孟竹红着脸点点头,心里比蜜还甜。   家里两个孩子的婚事都有着落了,王氏的话也多了起来。饭桌上趁着孟溪不在,就跟老太太说起侄女儿的终身大事。   “阿溪今年也要及笄了,看着吧,马上提亲的人会踏破门槛,娘你也该早做准备。”王氏夹了一块炒肉吃,“林知县这样的是不能高攀,但有钱的人家不难,我这次回娘家,那边都有托人来问我阿溪的事儿的,不过离得远我是没答应。”   奈何老太太向来优柔寡断,不是个喜欢做主的人,她推脱道:“还是让阿深跟阿溪自个儿商量吧,我是年老眼花了。”   王氏瞅一眼孟深:“娘,你上次是为堵别人的嘴,还真让他们自己做主不成?阿深才几岁,十九岁,就算念书多,可识人不?又有什么经验?阿溪就更别说了,还得你把把关才是。”   孟竹插嘴:“阿溪怎么就别说了,她自己长眼睛。”   王氏嗤笑:“小丫头懂什么?”十五岁的小姑娘,指不定就看人家的脸,脸能当饭吃?   “怎么不懂?娘你给阿溪找,就是找一些家境殷实的,小地主之类,说不定大字都不识,或者油头粉面,油头滑脑,怎么配得上阿溪?”   王氏这话不爱听了:“地主哪里不好?你是又想让她当官夫人?”怎么老做梦呢?她那个师兄就挺不错啊,两个人都是厨子多般配。   “官夫人也未必难。”孟竹瞥一眼孟深,“指不定堂哥考中了呢,万一又做官了?到时阿溪是官员的妹妹,怎么就不能做官夫人!”   孟深啪的放下筷子,心道孟竹平日看他不顺眼,这踏板用起来倒是顺手。   感情他当贡士,然后做官,就是给孟溪找相公?   他疯了?   他站起来就走。   在门外都听到孟竹的声音:“阿溪的丈夫,不止得家境好,还得模样好,得会怜香惜玉,得有学问,得……”   得了吧,怎不去找个神仙,孟深心想,这孟竹的心也真够高的,难怪前世怂恿孟溪跟林时远在一起。   也不看看孟溪的身份。   她这样的,也只有……只有他才不会介意吧?别的官员愿意相娶?   孟深恼火的回到屋里。   点了油灯,他坐下来准备看书。   三月就要会试,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必须得考中才行。   这样就不用再看到蒋夫子。   然而翻开书册,却看不进去。   如同王氏所说,孟溪今年及笄,指不定真的会有很多人来提亲,她虽然是重生,不会再跟林时远纠缠,那别人呢,挡得住吗?   孟深拧了拧眉。   他从京都回来,可不是想看着她嫁给别人。   想着,他把《诗经》找出来,打算今晚上教孟溪点别的,比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比如,“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如果她不明白,他就一个字一个字解释给她听。   结果孟溪一直未回。   孟深站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又坐下对着镜子梳头发。   早上去蒋夫子那里听课,头发肯定乱了。他梳的一丝不苟,最后在发髻上插了一支木簪。   可惜,要是有一顶玉冠就好了,那更合适他。   等了会儿,他又把外衣脱下,换上之前洗干净的宝蓝色的棉袍。   扎上腰带后又在想,要是有一块羊脂玉佩就好了。   一切打扮妥当,他将门虚开,等着孟溪过来。   孟溪来是来了,却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说道:“哥哥,明日袁家老夫人寿诞,请了我们去家里办寿宴,与几位师兄商量菜式,回来晚了……今儿便不用哥哥教了,哥哥早些歇息。”   “也不算晚吧。”   “挺晚了,你明日还要去蒋家,睡吧。”孟溪怕影响义兄明日听课,体贴得替他带上门。   孟深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心想,肯定是油灯太暗了!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下回找陈大夫你也看看吧。   孟溪:我可没病   孟深:你的眼病很重。   孟溪:??? 第36章   第二日早上起来也不见孟溪的人。   王氏见他找东西吃,指指锅:“秀梅做了几个包子,你凑活吃吧。”   看来是一早就去酒楼了。   孟深心想她可真忙,这么下去,也许哪日他连一顿饭都吃不到了,想要吃她烧得菜,还得去仙游楼。   老太太此时也起来了,没见到孟溪就问儿媳妇:“阿溪今儿没在家试菜?”不然大早上就有口福。   “没,听阿奇说要准备袁家的寿宴。”   “哪个袁家?”   “哎呀,还能有哪个袁家请得起仙游楼的厨子?自然是儿子在京都当官的袁家。”王氏给老太太端来一碗粥,两个包子,“这回老夫人六十寿诞,那二老爷专程过来给袁老夫人庆贺大寿的。”   老太太明白了,笑道:“阿溪的本事又长进了,连做官的都请她去呢。”   “是她四师兄带着去的,袁老夫人喜欢他们俩的手艺。”   孟深嚼着包子,心头不悦。   别人喜欢孟溪的手艺,就能请过去,他也喜欢倒是只能啃包子!   早晚有一日,孟溪只会做给他一个人吃。   毕竟袁二老爷是在顺天府当知府的,梁达也比较重视,亲自过来察看食材等等。   “菜式昨日已经给师父看过了,请师父放心。”赵奇峰道,他很有经验,已经给许多人家办过宴席。   梁达点点头,看一眼孟溪:“阿溪,怎么样,紧张吗?”   孟溪笑道:“师父,我不紧张,上面都是我擅长的,已经在酒楼做到无数道的菜。”   如果说是没有尝试过的,那她也许会紧张。   “那就好,等会你们便去吧。”   孟溪见梁从嘉没有来:“小少爷是去念书了吗?”   “念什么书,嫌弃我请的张夫子不好,听课的时候将张夫子弄了一身的墨水,以后谁还敢教他?”梁达说起这孙儿就头疼,一脸要揍他的样子,“小时候没管好他,越长大越任性了!”   孟溪莞尔。   这小公子啊就喜欢跟师父闹别扭,她想一想道:“师父,之前他跟我说,金知县来酒楼吃饭时常不给钱,可是真的?”   梁达挑眉:“他怎会跟你说这些?”   在盐镇,知县是最大的官儿,那金知县又尤其贪吃,确实喜欢来酒楼,他不敢怠慢,每回来都是亲自掌勺,就希望金知县不要找他们酒楼的麻烦,与之打好关系。   民不与官斗嘛,其实就算金知县给钱,他也不会要。   “小少爷应是觉得师父受了委屈,依徒儿看,如果他真喜欢念书,不如师父就给他请个好夫子吧。”   死小子,梁达骂了一句,心里却又很受用,孙儿是为他想做官,能不喜欢吗?   “还得看看他的表现。”梁达摸摸胡子。   临走时,孟溪与叶飞青道:“后日师兄来我家吃饭吧。”   早就说好的,叶飞青答应,又叮嘱她凡事小心。   那袁家二老爷因是当官的,颇为低调,母亲寿诞也不想大办,只是请了最近的亲戚,不过就办三桌,像京都的同袍他都没有告知,自己一个人回来打算连夜再赶回京都。   不想盐镇的知县林时远送来贺礼。   袁二老爷就晓得,应该是林绘知会这儿子了。   林绘是他同袍,亦是同窗,这份情谊他是要领的。   “敬文真是细心,竟将此事记住,我自己都想不起何时与他说的,恐是前年的事。”他招招手,介绍自己的侄儿袁永和,“永和,你要多向林知县学习,别整日游手好闲的。”   他自己的儿子很是出息,与林时远一样同为知县,麻烦的是这侄儿,一把年纪还斗鸡走狗的不像样子。   “是。”袁永和低头答应。   奈何肚子里没墨水,关心的东西也不一样,等到二叔一走,他也没什么话与林时远说,只道:“不知你可喜欢仙游楼的菜?”   林时远点点头。   “那你今儿有口福了!”袁永和笑嘻嘻道,“我祖母请了仙游楼的厨子来,所有的菜都是他们来烧……里面还有个女厨子,”本性是藏不住的,何况又不精明,不自觉便说出内心所想,“听说那女厨子长得貌比天仙,平日里在厨房也看不见,知县,我带你去瞧瞧?”   林时远皱眉。   因袁永和的语气很是轻挑。   他丝毫不想与这个人走近,可女厨子定是孟溪,出于关心,还是随袁永和去了厨房。   远远就看到孟溪穿着深青色的襜衣,头戴同色巾帻,正吩咐打下手的伙计:“葱姜准备半斤,切丝,带来的黄鸡斩块,入水焯净,猪蹄先蒸半熟去骨,野鸭洗净等我切片……师兄要做青鱼酥,把鱼切好用五香酱油先行腌制,梅干菜泡起来,再有芹菜……”   她不慌不忙,声音平缓而清晰,仿若临战时指挥的将军。   若不注意她的脸,谁会想到那是一个秀眉弯弯,明眸善睐的娇美女子?   袁永和兴匆匆走了进去。   “孟姑娘,今日哪些菜是你做得?”他搭讪。   太过突然,孟溪一怔。   袁永和忙道:“我叫袁永和,今日是我祖母大寿,”盯着她修长的手指看,“小姑娘拿刀真是叫人心疼啊……”   什么话?   孟溪淡淡道:“厨子不拿刀还能叫厨子吗?袁公子,此地是厨房,菜刀无眼,请公子离远些吧。”   “不妨事。”袁永和反而走得更近了,“你还未跟我说你打算做哪些菜?”   赵奇峰目睹此事,正要过来却见从袁永和身后竟走出了林知县,当场愣住。   “今日老夫人大寿,他们必定要精心准备,还是别打搅了。”林时远淡淡道,“我第一次来袁家,你带我四处走走吧。”   袁永和嫌他碍事,但奈何二叔叮嘱过,让他好好招待林时远,当下只好同他出去。   孟溪看着林时远的背影,眉头微蹙,但很快就舒展开。   这世只要她不想,林时远也不会如何,除去那一个缺点,他好歹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她握了握菜刀,摒弃杂念。   寿宴办得十分顺利,不止袁老夫人满意,宾客满意,袁二老爷也赞赏有加,命人送来十两银子,师兄妹俩一人五两,加上之前袁老夫人给的酬银,孟溪一下子挣了七两银子。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了。   孟溪拿着银子,高兴得不得了,心想等晚上就告诉义兄,她现在可能挣钱了。   义兄根本不用担心束脩的事,就算他这次考不上,再等两年还是有机会的。   当然,能考上最好,不过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她记得义兄曾问过这个问题,如果一辈子落榜该如何,可见在义兄心里,他确实是有这种顾虑的,怕拖累她。   孟溪跟伙计一起收拾好,便同赵奇峰回酒楼。   谁想在门口又遇到林时远。   “知县大人。”赵奇峰忙朝他行礼。   孟溪也跟着福一福身。   “刚才两位的厨艺又让我大开眼界。”林时远做了个手势,示意边说边走,“听说梁师傅要在京都也开一家酒楼?”   “是二掌柜去开,名字都想好了,叫醉仙楼。”   原来是真的。   林时远看一眼孟溪:“醉仙楼的厨子可定了是谁?”   “暂时是六师兄和九师兄。”赵奇峰看孟溪不说话,替之回答,心里有点纳闷师妹对知县的态度。照理说,那是帮过她大忙的,师妹平时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此时竟如此冷淡。   但林时远心里却有几分欢喜,孟溪不去的话,那他便可以再吃到她做得菜。   还有,也能看到她。   林时远想着,脸颊有些发红。   不知为何,他对这女子有种莫名的关心,似乎见到她第一眼之后就再也难以忘掉。   他又忍不住看向孟溪。   她安静的走着,面色淡淡,有种叫他不好接近的冷漠,这让他又有些惆怅。   行到酒楼门口,他对孟溪道:“如果以后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孟姑娘可以直接告诉我。”   麻烦的事?难道是指袁永和吗?孟溪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如同前世一样的情愫。   别看他是个知县,办理正事游刃有余,可碰上她时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年轻公子。起初是她跟堂姐去衙门看他,但后来都是林时远主动的,她本以为他这般喜欢她,所有的承诺也都会做到。   孟溪手指紧了紧,同赵奇峰道:“师兄,容我单独与知县说几句话。”   师妹的脸色极其严肃,赵奇峰便先告辞进入酒楼。   “请过来这边。”孟溪与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不知孟溪要说什么,林时远很是好奇。   “知县大人,之前的事情我十分感激,我与家人便说知县在盐镇,是我们盐镇百姓之福,此乃我心里话。但有件事,我也想恳请知县……”她一字一顿道,“往知县莫再关心我,虽然我知道知县你没有私心,可也深感惭愧。”   林时远的脸瞬间通红。   他感觉是被孟溪责备了一样,她好似在说“身为知县,应该把所有精力都用在百姓身上,而不是在她的身上。”   他确实是有私心,上回亲自去仙游楼这等行径本就不该的。   “知县之恩,我是难以报答的了,请知县见谅。”孟溪朝他深深行一礼,转身而去。   平静,又绝情的可怕。   林时远看着她的背影,直觉心头被刺了一刀。   他还未曾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已经被她拒绝了,他想要说的话再也不可能说出口。   …………   孟溪回到家时已经天黑。   她揣着银子去看义兄。   晚上太暗,孟深没有再打扮了,但是《诗经》是必须要教孟溪的,他已经放在手边。   “你看,我今儿挣到的!”她显摆。   孟深掂量了下知道是个什么数,便在想又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并不希望孟溪能多挣钱养他,只希望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一些。   至于钱,如果她愿意,金山银山都能给她。   所以,这不重要。   看义兄表情淡淡,孟溪道:“哥哥你以后都不用担心束脩的事。”   “我不担心。”孟深心想,他中个贡士不难,只关乎排在第几,“只要你照顾好我,我必然能中。”   言下之意,就是想吃她烧得菜。   孟溪笑:“明日我会给你做得,今儿实在是没办法。”   就怕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孟深让她坐下。   她马上就看到了《诗经》,讶然:“哥哥今儿要教我念诗吗?”   “光识文断字也不够,你知道大家闺秀都念什么吗,有些跟我们一样,也读四书五经。”孟深把《诗经》翻到《关雎》,朗声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可知其意思?”   孟溪心想,也不是全明白,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是知道的,以前林时远也念过。   说她是淑女,他是君子。   他爱慕她。   “不知道。”她摇摇头。   孟深侧头盯着她:“雎鸠是一种鸟儿,成双成对,跟大雁一样忠贞,此生只有一位配偶。故而这诗的意思是,雎鸠双双栖息在河中的小洲,贤良美好的女子,是君子最好的配偶,”眸色越发幽深,凝定在孟溪的脸上,“他日夜都在思念她,想求她为妻。”   义兄的声音此时很低沉,分外动听,孟溪道:“这诗歌念起来很好听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这君子哪一日求到了,也未必会娶吧,那公子又不是雎鸠。”   孟深无言。   她是这么理解的吗?   他眉头拧了拧,又教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孟溪听得他解释,轻轻一叹:“那条路既然坎坷艰难,又何必非得要这位伊人,不是有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   孟深差点被她气死。   “如果你有喜欢的男子,也是这般容易放弃?”   孟溪道:“是啊,还不如挣钱呢。”做一个好厨子,挣到钱都是可以期许的,她离这个目标一天比一天近,别的可难说。   她这世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她前世明明……   不对,孟深想起一事,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是不是因为林时远,她不再敢喜欢谁了?就怕那人不娶她,怕他辜负她,所以讲了这样荒唐的话?   一时,他心头好似被针尖扎了下,隐隐的发疼。   就在这时,耳边听得孟溪道:“哥哥,你今儿尽念这些情诗,可是有什么心事?”   你说呢?   孟深心想,这都是为谁?   看着义兄深沉的眼神,孟溪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姑娘了?是蒋夫子新进收了什么女学生吗?”   孟深:……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心好累!   作者:还没到最累的时候,挺住。   孟深:…… 第37章   不怪孟溪会这么想。   因为孟深的眼光很高,左邻右舍的姑娘他是看不上的,性子又差,但凡有献殷勤的,只要他一开口,那些姑娘就再不会出现,所以孟溪觉得可能像女学生那种,有才华的才有可能得他青睐。   而孟深正好在蒋夫子那里念书。   “我猜得对不对?”她笑着问。   对什么?   孟深都不知她脑子是怎么转的,怎么会想到什么女学生,他难道做得还不够明显吗?   难道非得要他直接向她表明?   不,他是不会说的。   凭孟溪现在的想法,他说出来只能是自取其辱,以后指不定她还会远离他。   将所有的恼火压下,孟深淡淡道:“蒋夫子怎么会收女学生,哪个禁得住,”姑娘家能禁得住打吗,恐怕骂几句就要哭了,“蒋夫子很严苛,没有谁会把女儿送过来。”   不是女学生?孟溪疑惑地看着诗经:“那你为何……”   “碰巧翻到罢了,你要学别的,我也可以教你。”孟深选了一首《东山》,缓缓道,“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孟溪感觉他念得远没有刚才投入,暗道真是她猜错了吗?   不过义兄并不腼腆,如果真的喜欢哪位姑娘,肯定早就想办法求之了,哪里会躲在家里念情诗,指望她出主意似的。   所以,也许真的不是。   …………   却说王氏后来答复那位媒人,媒人很快就告知余靖,约定个时间两家见面。   余靖早知孟竹的想法,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竟然因为孟竹说得那句话,就真的去同父母商量,然后请媒人去提亲。   他这是不知不觉被那个经常跑来集市,假装偶遇她的小姑娘给俘获了,她一日不来,他就会忍不住想念,想念她站在街头顾盼生姿的等待,想念她明明灿烂极了的笑,在他面前却垂着头,变成满满的羞涩。   其实她不装的样子,是他最为喜欢的,明朗而热烈,如同山头盛放的杜鹃花,有着勃勃的生机。   下回,他一定会告诉她。   “等元宵节过后,我会请父母过来盐镇。”到时再一同去孟家,这样比较正式。   媒人把此话传达给孟方庆夫妇。   双方父母都见了的话,很快就会定亲成亲,不过幸好他们家是女方,嫁妆不比聘礼,倒是用不着倾家荡产。   至于张家那边,王氏立刻就去回了,那媒人很是失望,觉得可惜了一桩好姻缘,尽力劝说。王氏道:“那余公子是阿竹的救命恩人,二来,我家阿竹即便嫁了,也还是住在盐镇,不用背井离乡,你说,这门婚事我能拒得了?”   媒人听明白了便知无法成事。   张家那边知晓孟竹被别人救过,那恩情肯定是难以忘怀的,也就打消了主意。   因要请师兄吃饭,孟溪早上叮嘱堂兄买了很多东西,等时间差不多,便开始准备。   孟深傍晚回来时,就看到孟溪在煎排骨。   那排骨是上好的肋条,上面的肉不厚不薄,精瘦中带着一点肥,此时每一块都被煎得两面金黄。   孟深立刻觉得饿了,但这排骨显然还没有做好。   他得等。   孟溪煎好排骨,往里面倒了一点黑色的酱,那酱不似寻常的酱,看起来似乎掺杂了一些东西,孟深询问道:“这是什么酱?应该不是黄豆酱吧?”   “等会吃了便知。”孟溪卖关子,且往锅里添了热水。   等她关上锅盖时,孟深闻到一股淡淡的甜味。   他怀疑是什么果酱。   就在这时,孟竹在外面道:“阿溪,你的十二师兄来了。”   比她预计的要早。   孟溪擦擦手,急忙出去。   王氏跟老太太窃窃私语:“阿溪的那个师兄,娘一定要好好看看,我看他肯定是喜欢阿溪,不然怎么对阿溪这么好?我这可不是多事,娘你始终是阿溪的祖母,也希望她定一门好亲事吧?她无父无母的,嫁个好相公,我们大家都安心。”   老太太敷衍道:“行,到时看吧。”   孟溪走到门口迎接叶飞青。   见她穿着襜衣,叶飞青就知道她在做饭,不由笑道:“简单点就好,我过来可不是为麻烦你。”   “要我简单,那师兄你还带东西过来?”   “你们家有长辈,我难道空手而来?”叶飞青可做不出。   孟溪此时介绍孟深:“这是我哥哥。”   “幸会。”叶飞青朝孟深一笑。   仔细看,他的五官确实没太大变化,孟深请他进去:“之前多亏叶公子帮忙,”他才能挨上那几针,当然他不能怪叶飞青,怪只怪孟溪对他太过“关心”,“听我妹妹说,你是京都人士?”   “是。”   孟深打量他:“如果叶公子不嫌我唐突的话,我想请问叶公子,你怎会拜梁师傅为师?能请得动陈大夫,想必叶公子家境不错。”   叶飞青道:“家境不错与当厨子没什么冲突,我是出于兴趣。”   兴趣?   他从来没听叶飞青说过对厨艺有兴趣。   叶家可是有厨子的,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可苦于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孟深只好迂回曲折的试探。   来到堂屋,叶飞青给长辈们行礼,并送上茶叶,还有一些点心。   小伙子长得俊,又有礼貌,老太太心想难怪儿媳妇要提呢,果真跟自家孙女儿很是般配。这要是自家孙女也喜欢,定是一段良缘。   “快坐,快坐。”老太太笑眯眯的,“你是姓叶,叫飞青是吧?”   “便叫我飞青吧。”   “飞青啊,我们家阿溪是个姑娘家,以前在酒楼我也担心,但看到你这样的师兄,我就放心了,以后还得麻烦你继续照顾她。”老太太叫孟方庆给他倒茶,“你没事常过来坐坐,教教我们阿溪做菜,她经常一个人在家中练习,你是师兄,懂得应该比她多。”   老太太一反常态,对一个年轻人如此热心,孟深顿时猜到她在想什么,眉头微微拧了拧。   “祖母,我与几位师兄轮流休息,师兄哪里有空,能在酒楼指点我,我已经知足。”   “平日无空,节日呢?”   “节日的话,师兄定要回家过节。”   “是吗,叶公子你家住何处?”王氏询问。   “京都。”   哎呀,京都人士!   王氏眼睛一亮:“叶公子那你可曾……”   “大伯母,你是衙役吗,追根问底的?”孟深听不下去了,打断她。   王氏撇嘴,这小子就是碍事,什么都要管,可也不敢再继续询问,因她知道自己说不过孟深,等会被驳得哑口无言,那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当下就住口了。   刚才大伯母的意图孟溪也听出来了,心想幸好义兄阻止,不然大伯母定然要把师兄弄得很是尴尬。   师兄虽然关心她,但并没有别的意思。   很快孟深就邀请叶飞青去他那儿。   “阿溪,你去忙着吧。”他道。   义兄愿意招待师兄再好不过,孟溪要去备菜,马上告辞去了厨房。   叶飞青理解,随孟深去他的住所。   那是一处极简陋的地方,但无论是桌上的书还是文房四宝都让此地散发出了一股书香味,且这年轻人眉目俊朗,举手投足间也不似农家子弟,叶飞青忽然想起,是孟溪供着他念书的,当时他还奇怪,为何孟家要一个女子来承担这种压力,不过后来孟溪又说她兄长有怪病。   许是为此不能挣钱养家?   叶飞青的眸中闪过一丝同情,不过当着孟深的面,还是不提病情为好,省得惹出伤心。   “孟公子是在准备今年的会试吧?”   “是,”孟深请他坐下,“故而在跟蒋夫子念书。”话锋一转,“叶公子从小的兴趣便是想当厨子吗?”   叶飞青一怔。   “我是想到妹妹,妹妹此前并未想当厨子,是因为要供我念书才出此下策,不知叶公子又是何时有这份兴趣的?   叶飞青并不知那是秦绍,那个从小就喜欢缠着他玩的世交秦家的弟弟,不过却莫名的并不抗拒他的疑问:“是有一日醒来,突然生了兴趣,为此家父甚至替我请大夫医治,但并无所获,后来听说师父的名号便寻来盐镇。”   有一日醒来……   是在良州打完仗,重伤后醒来吗?   他到底怎么了?   但孟深知道问不清楚了,叶少保请了大夫都无济于事,他执意放弃将军的理想来学厨。   孟深眉心紧锁,一定是在战场上遭遇了什么。   可能只有问过叶飞青的父亲,或者是他在良州的同袍才能知道真相。   “你有师妹这样的妹妹也实在是幸运,”叶飞青忽地道,“她真的很关心你。”   确实,只是他要的不是这种关心,因那关心不过是她内心深处的愧疚。   虽然最初,他是想要她偿还这份债,但后来自作自受,竟是深陷了进去——他习惯了她在身边,离开几日就跟失了魂似的。   “我妹妹是很好,”孟深挑唇一笑,“尽管是义妹,却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   义妹?   叶飞青惊讶。   “是,我是孟家收养的,妹妹也知。”他想说开了,省得叶飞青以为他们是亲兄妹。   但叶飞青想得却是,孟溪为人也太好了,不是亲哥哥,竟然能如此付出,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当真罕见。   二人说得会儿,孟溪备好菜,请他们过去用饭。   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叶飞青打趣:“下回我都不敢帮忙了。”   王氏就笑:“阿溪,你这师兄真好,帮这么大的忙,你做一桌子的菜他就舍不得,心疼了。”   这话未免露骨,孟溪皱眉道:“大伯母……”   “哎呀,还脸红了,我是开玩笑而已,瞧瞧你!”   被她这么说,孟溪的脸真的忍不住红了。   宛如云霞一样,使得她的脸更俏丽几分,孟深瞧见差点把筷子折断,只觉嘴里的排骨失去了味道。   原本这放了乌梅酱的排骨极其可口,端出来时就吸引了他的目光,酱红的色泽,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咬一口,先尝到的是被煎过的紧致的排骨表面,酸酸甜甜十分开胃,而里面的肉吸饱了汤汁,却是非常的软嫩,两重感觉融合在一起,可说完美。   但现在,他突然没什么胃口了。   她竟为此而脸红,如果有一日孟溪真的喜欢上叶飞青……   他不愿意想象!   年后,六师兄跟九师兄去了京都,仙游楼少了两位厨子,未免吃紧,孟溪更为忙碌。   赵奇峰就说要请别的师兄过来帮忙。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转眼就到元宵节,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花灯,街道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但孟家却很冷清。孟竹为了给自己挣嫁妆钱,比之前更为勤劳,加上一个原本就勤劳的郑秀梅,两个人跟孟奇卖糕能卖到亥时,至于孟溪更是如此,因节日上仙游楼的吃客很多,大晚上也没有归来。   老太太嗑着瓜子道:“一个个都是大忙人,光剩下我们了。”问孟深,“阿深,你还是没有想起来?”   “没有。”孟深道,“许是针灸无用。”   “一丁点儿都没有?”   “是。”   “银子都给了,还是再看两次。”老太太心想这神医不咋的,但银子不能白费,抓一把瓜子给他,“你也不用太刻苦,今儿晚上别念书了,出去玩玩,看看外面的花灯。”   盐镇的花灯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比得上京都,火树银花,香车宝盖。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带孟溪去看一看。   王氏突然进来,惊讶道:“不得了,袁家的公子送来好几盏花灯,说给阿溪。”   老太太问:“什么袁公子?”   “就是上回阿溪去办寿宴的那个袁家,二老爷在京都当官的!大老爷虽然不当官,那手里也有好多家铺子……这花灯看着就贵,上面金光闪闪的,不晓得贴了什么。”   老太太不知该如何,下意识看一眼孟深。   “光说大老爷,二老爷,那袁公子是什么人?身上可有功名?”   “好似没有功名……”   “他就在外面吗?我去见见他。”   “别,别,我去。”王氏见孟深的脸色很是难看,哪里敢让他去还。怎么说袁家也有个当官的二老爷,他们可不敢得罪,不如她委婉一些,将这花灯拒了,也好过让孟深去。   王氏疾步走到门口,脸上堆着笑道:“袁公子,这花灯我们不能要,再说,阿溪也不在家。”   “她在何处?”   “……”王氏心想也不能告诉这袁公子,“我也不知,恐是去看花灯了。”   袁永和自从上回见到孟溪就惦记着她那张脸,奈何当时有林时远在,并不能接近,但很快就打听到了孟溪的家。   “不值钱的玩意儿,你就替她收下吧。”   “不行,我又不是她的娘亲。”王氏不敢说得太绝,念头一动,“袁公子,我真不能收,你也不想想我们什么家境,万一被人看到只当是偷来的,我们家可买不起,说不定会被告到衙门。当然,我们林知县是很公正严明,早前也替我们家阿溪做过主。”   抬了林时远出来,袁永和极为惊讶,心道原来林时远跟孟溪认识,难怪那日要阻挠。   看来……   袁永和不敢再有什么想法了。   如果林时远对孟溪有意,他怎么敢抢,他有自知之明,根本不可能抢得过林时远。   袁永和把花灯接过来,一言不发的走了。   孟深并不知这件事,但却因袁永和而心生不宁,当下取了门上挂着的花灯,跑去仙游楼。   等了许久,她才出来。   见到孟深,微微一怔,她没想到孟深会来接她。   之前堂姐发生那种事,堂兄怕她有危险日日来接,义兄也不曾露面,反而今日却来了,她很吃惊。   “走吧。”孟深提着花灯走在前面。   义兄穿着一袭青色的棉袍,并无任何装饰,但月华落在周身却仿若谪仙,孟溪忍不住询问:“哥哥怎么会想到来接我?”   他也不是第一次。   那日走出巷子,看到她跟叶飞青并肩过来,他没有现身。当时,甚至讨厌起了叶飞青。   如今却明白,那时他就对孟溪有意了,故而看不得她与别的男子形状亲密。   “接你需要理由吗,想来就来了。”   孟溪心想,应该是过节,人多,义兄怕他出什么事吧。不过之前并未这样,只能说义兄对她越来越是关心了。   “哥哥,”她走快几步,与他并肩,“过几日又要去见陈大夫了,哥哥可记起什么?”   “不曾。”   孟溪暗自一叹,安慰他:“也许这次过后会想起来的。”   孟深不语。   以为他灰心,孟溪道:“十年始终是长了些,不是那么容易的……”   孟深实在不想她再找别的法子来治他,打断道:“我现在一心都在会试一事,就算治不好,倘若能考中,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所以,别再想着这件事了行不行?   孟溪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哥哥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只要哥哥不失去信心,早晚有一日会记起身世。”   是,早晚有一日。   只要孟溪也对他有意,他会立刻恢复身份。   可惜,就怕没有这一日。   孟溪却说起会试之事:“哥哥打算何时去京都?是不是要提早准备?”   会试是在三日初一,寻常要提前三四日到京都,然后得待上一个月左右,如果还有殿试,待得时间就更久了。   如此算来,他要离开孟溪两个月。   孟深忽然停下脚步,就算他能忍住,可那些对孟溪有企图的人呢?他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盐镇?   不行!   孟深盯着她道:“我习惯吃你做得菜了,到得京都怕是要不惯,说不定会影响发挥,再次落榜。”   所以,她得跟着他一起去。   如果不去,他就落榜给她看!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开启京都地图拉~ 第38章   义兄的目光很是期待,孟溪不忍拒绝,思忖片刻道:“我愿意陪哥哥去,但就怕酒楼忙不过来。”   “又不是长住京都,两个月而已。”孟深坚持。   她既然出于愧疚想要补偿,那就补偿到底。   “四师兄说会请几位师兄过来帮忙,等到三月,如无意外的话,人手应该是够了。”   也就是说能陪着他一起去。   孟深笑了起来。   那笑容分外的灿烂,孟溪看在眼里,心想自己陪他去就那么值得高兴吗,看来义兄真的很喜欢吃得她烧得菜啊!   元宵节过后,余靖很快就同父母,还有他大哥登门拜访。   孟竹在屋里仔细打扮后方才出来。   见小姑娘个子高挑,容貌秀丽,余靖之母许氏立刻就明白为何儿子会看上了,后来又吃到孟竹亲手做得糕,心里更为满意。因他们本来也是商户,不曾想过高攀谁,小儿子在外面做捕快,就指望娶个妻子能照顾好他,小夫妻恩恩爱爱就行,当下便互换了孩子八字,准备定吉日。   长辈们在一起说话,余靖走到厨房去找孟竹。   孟竹看到他进来脸就红了,放下手里的菜,给他倒茶。   他拉住她:“别忙,我又不是专门来喝水。”   “那你来作甚?”她垂着头。   余靖顺着衣袖落到她手上,轻轻握住:“我来告诉你,往后你不用再偷偷摸摸来看我了。”   “谁偷偷摸摸的?”孟竹的手缩在他掌心,感觉心尖儿都在颤,声音都要发抖了,“我才没有。”   经常干活的小姑娘的手并不柔嫩,但却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就跟孟竹这个人似的,他觉得她应该是个很坚强的人,是可以跟他同甘同苦,风雨同舟的人,他低声笑道:“你其实不用在我面前遮掩什么,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这下孟竹的耳朵都红了。   她自个儿装来装去,其实人家早就一清二楚。   不是闺秀,始终都装不来。   “那你不嫌我粗鲁?”孟竹眨眨眼睛。   “在我看来这不叫粗鲁,粗鲁的人怎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点心,你不过是直爽了些。”   孟竹心花怒放,手指反握住他:“那,那你喜欢我这样的?”   “嗯,喜欢。”   他低头。   孟竹忍不住抬头。   两个人的唇离得相当之近,孟深刚刚从蒋夫子那里回来,看见这一幕掉头就走。   孟深娶了妻,孟竹又要嫁人,怎么轮到他偏偏就这么难呢?孟深气呼呼的回到屋里,翻开书看起来。   两家把吉日定在四月十二,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可以准备。   这日孟溪同孟深去柳镇看陈大夫后,邱翠带着两个儿子来串门。   始终是亲家,丈夫跟儿子去地里了,王氏也不好不招待,就将邱翠娘三个迎进来,倒茶给他们喝,又放上几样点心。   看到母亲,郑秀梅就有点紧张,急忙擦擦手过来:“娘,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住这么近还要打招呼呢,你们又不是不在家。”邱翠看两个儿子抓着点心不停的往嘴里塞,皮笑肉不笑的道,“哎哟,这糕点放在外面要卖好几文钱一个的吧,我可不舍得买,不像你们自个儿都吃腻了。”   “哪里能吃腻?”王氏挑眉,“瞧你说的,你进来也看到我们家什么样,除了阿奇的屋子修葺过,别的可都没钱动呢。现在阿竹定了亲,我正发愁怎么凑这个嫁妆钱。”   所以邱氏也别想来沾什么便宜。   邱翠听出来了,没说话,只是瞥了女儿一眼。   郑秀梅坐立难安,就怕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老太太也出来看了看。   “你儿子养的不错,白白胖胖的。”老太太笑眯眯道,“倒是不像秀梅,秀梅就太瘦了。”   邱翠立刻逮到了说头:“原就指望你们阿奇把她养胖呢,结果我瞅着,一点没长肉,感情是做糕做多了。”   老太太这才发现自己不该开口。   孙儿媳是太勤劳,闲不住,早上干活,下午也干活,晚上还做糕,能怎么长?   王氏听了也不高兴,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跟秀梅说说话吧,阿竹,你出来喂鸡,今儿鸡还没喂。”   孟竹临走时瞪了邱翠一眼:“大嫂是没胖,可快活得很,我们家可没有谁欺负她!”   邱翠咬牙。   眼见人都走没了,她低声跟郑秀梅道:“我听说你们每天做好多糕是不?三四百个,这一日能挣一两银子啊。”   “怎么可能,这都是好面粉做出来的,还有糖啊,馅儿啊都要自个儿买,扣去这些其实也不剩多少。”   “好你个死丫头,你的意思,一分不赚是吧?真是的话,他们短短时间能凑到聘礼钱?还能去买那么好的家具,现在又要嫁女儿,我看吧,这嫁妆不会少。你嫁过来这几个月,尽给他们挣钱了!”邱翠指着她鼻子,“我看你是完全忘了家里了,我跟你两个弟弟,你不管了是吧?”   “可孟家不是才给你二十两……”   “二十两能用一辈子?”邱翠恼火,却又不好大声骂,仍压着声音道,“你走了,那地也种不成,我能指望谁?不多攒一些,早晚饿死在家里。”   郑秀梅急忙翻荷包,掏出些铜钱给她:“你先拿去用吧。”   “就这几个铜钱?”邱翠冷笑。   “我实在没有了,”郑秀梅道,“等过阵子好吗,娘,你先用着那聘礼钱,如今阿竹要嫁人,手头也不宽裕。”   邱翠冷哼一声:“行吧,那我先等着。”   郑秀梅又去跟弟弟说话。   厨房东边那张桌子上放着好些东西,每天她们都是在上面做糕的,邱翠过去看了看,忽然就瞧见一个钱袋,里面塞了许多铜钱。她心头一动,眼见没人注意,伸手就从里面抓了一大把。   这女儿不像话,天天在给婆家挣钱,结果自己娘家都不顾,她凭什么还替她着想?   过得会儿,邱翠领着两个儿子告辞。   却说孟深在柳镇又挨了陈大夫一顿扎回来,仍是一无所获。   “哥哥,帕子可还带着?”孟溪问。   孟深拿出来在她面前抖了抖:“天天看着呢,就是想不起来。”   完了。   孟溪心想,陈大夫这样的神医竟然都没办法,义兄难道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直不曾有人来寻,许是我父母已不在人世,能否记起并不重要。”孟深看她黯然神伤,反过来安慰她,他实在不希望孟溪再执着此事,继续下去,他还得遭罪,“再去一回就算了,妹妹,你已仁至义尽,我亦不想强求,淡忘了,也许哪日反而会突然想起。”   如果第三次还是不行,她也确实束手无策。   而这样一次一次的逼着义兄去想,到头来没结果,受伤最深的也是义兄。   她点点头:“那好吧。”   孟深松了口气。   “义兄现在会试要紧,等以后走上仕途,也许会遇到别的机缘,能治好义兄。”   仕途?孟深心想,他只想做贡士,不想做官,因为怕被调到别处。而能确保留在京都的,唯有入三鼎甲,被皇上点为状元榜眼探花。   孟深问:“阿溪,你真的希望我能做官?”   “如果不为做官,义兄何必如此努力?光是做贡士的话,这就好像我在仙游楼学习一样,只能看着师兄们做菜,永远不能自己掌勺,难道哥哥想这样吗?哥哥不想当个好官吗?”孟溪不明白孟深为何会有此一问。   早前他是这么想的,因感觉自己并不属于盐镇,便想考个功名,成为人上人,摆脱做农人的命运。   谁想到他后来知道自己是谁了。   不过孟溪说得也有道理。   以后他恢复宣宁侯的身份,始终是失去了领兵作战的才能,就算将来凭祖荫得到官位,也会引来闲话。如果他通过会试,在殿试又能得皇上肯定,前途倒是敞亮的,就是怕……   孟深侧头看着孟溪:“孟家二房,我算与你相依为命,如果我被调去别处,比如湘西等地,你可会与我同去?”   听到这话,孟溪差点笑了。   义兄就这么喜欢她烧得菜吗?去何处都要带着她。   “真有这日,哥哥你可是官员了,还整日惦记吃喝不成?这日在湘西,以后又调去凉州,那该如何?我难道一辈子跟着哥哥?”   不成吗?她一辈子跟着他才好。   “长兄如父,我不在你身边不放心,”孟深道,“你不跟我去,这官我也不想当。”   简直是孩子气的话。   孟溪抿嘴一笑:“如果你真能当官,我随你去也没什么,祖母有大伯跟大伯母他们照顾,我就当外出游玩。”义兄此时是又贪吃又关心她,但如果真的有这一日,他就不会如此了。   到时他事务繁忙,又或者喜欢上哪个姑娘,娶妻成家,又岂会还要她跟着?巴不得她不烦他才好呢。   孟深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嗯。”孟溪点点头。   得了这承诺,孟深便有了很大的动力,这样他就不用再担心调去别处,既然孟溪愿意随他去五湖四海,他也愿意付诸一切考取功名。   如果不巧真的在京都谋到官位,往后他就带着孟溪在京都生活。   而如果在天高地远之处,他们相濡以沫,更是不差。   “那就说定了,君子一言,不,妹妹一言,驷马难追。”   孟溪红唇微张:“啊……”   “说定了,”他眸色深深,“不许反悔!”   孟溪心头咯噔一声,感觉似乎说错了话。   义兄竟然如此认真!   不过如果他真能当官,以后便能自立了,她再也不亏欠他,如此,就算再陪他走一段路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马车在街口停下,二人往家中走去。   刚刚到门口,就听到王氏破口大骂的声音:“我记得清清楚楚,里面有三两银子,我本来想再攒一点,去家具铺定张大床,怎么一下少了几百文,哪个不要脸的偷走了!”   “娘,你是不是没数清楚?”孟竹道,“谁还能偷家里的钱呢?”   孟溪跟孟深寻声来到厨房,只见众人都在。   “大伯母,怎么回事?”   “阿溪,阿深,你们回来的正好,我们家出贼了!”王氏一把拉住孟深,“阿深,你不是会断案吗,给我查查,到底是谁偷了的。”   郑秀梅脸色煞白。   今日母亲来过,除了母亲,谁还能做出这种事?   可她不能供出母亲,那始终是她的娘,被婆婆追过去骂,讨要银子,不止母亲抬不起头,她也一样抬不起,还不如承认是她拿了。   现在,就缺一个借口。   几百文钱,她要买什么呢?   “今日没有外人来过吗?”孟深出口便是一针见血。   王氏正要回,却见儿子一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记性,是我早上拿的……娘,我是打算去买点糖,还有芝麻,做五香糕的茯苓什么的,结果我去了田里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王氏呆住:“你拿的?”   “是啊,就在我屋里呢。”孟奇作势要回屋里去取。   “算了,既然是你拿的,我能说什么!”王氏瞪他一眼,“糊里糊涂的,下次跟我讲一声。”   “好勒,”孟奇笑。   众人这才散去。   孟深瞧一眼孟奇,心道堂兄这戏难得的演得精湛,竟是连他都分不出真假。   然而回到屋里,郑秀梅却扑在孟奇怀里抽泣。   “是我娘……”   “我知道。”孟奇抚着她的头发,“阿竹跟我说,你娘来过了,你别哭,不过几百文,我们能填上。”   郑秀梅心里难受:“都是我不好。”   “是你娘做得,跟你有何关系?”孟奇轻叹口气,“说起来得算我头上,我穷,帮不了你娘家,也不怪她恼我。不过岳母最后还是把你嫁给我,我对她心里只有感激,到时你娘家真有事,我绝不会不管。”   世上也只有他是这么傻的了。   可惜娶了她这样只会拖累他的人。   郑秀梅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母亲这么做,有了第一回难保不会有第二回,难道每回都让丈夫替她圆谎吗?孟家已经出了聘礼钱,孟奇待她那么好,凭什么呢?   她忽然起身,在厨房拿了样东西悄悄出了门。   大半夜有人敲门,邱翠骂骂咧咧起来,竟发现是女儿。   月光照在她脸上,有种渗人之感。   邱翠由不得倒退一步:“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郑秀梅盯着她娘:“你拿的铜钱的事儿,我不怪你,我现在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你再这样,我就报官,把你送到衙门去,让你丢尽脸面!”   “你说什么?”邱翠脸色大变,“谁,谁说是我拿的?”   “你可以不承认,反正刚才相公已经替你了,说是他拿的……娘,你就没有一点良心吗?”郑秀梅一步步逼过来,“我知道你苦,我一直都愿意体谅你,可娘你呢?我说过我会照顾你跟两个弟弟,这话我都记在心里,可娘你替我做了什么?跑到我婆家偷钱吗?如果被我婆婆知道,我在那里还怎么过?”说着,她突然递过来一把菜刀,“娘,你不如今儿就砍死我算了,我一了百了!”   邱翠吓傻了,抖抖索索的道:“你疯了啊,半夜过来叫我砍死你?”   “对,你砍死我,我死了你就有好日子过了,你不就是想逼死我吗?来,砍!”郑秀梅把菜刀塞在邱翠手里。   她怎么拿得住,哐当一下,菜刀落在地上。   “秀梅,你别吓我……我怎么会想逼死你呢?我只不过……”邱翠步步后退,“你别吓我啊。”   郑秀梅的声音幽幽的:“娘,你快砍死我,省得这样逼我,让我婆家的人都看不起我,将来相公也不会要我这个妻子。”   “不会的,阿奇那么好,怎么会不要你呢?”   “他好吗?”   “好啊,他不是都替我兜着了吗?”邱翠已经退到了墙壁上,看着大冷天只穿了里衣的女儿叫道,“秀梅,你快回去,我以后不逼你了,行吗?你愿意给我多少钱我就拿多少钱,你赶紧回去,我,我以后不来找你了,啊?”   “你对天发誓。”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她。   “我,我发誓,以后我再偷孟家的钱,再逼你,我被老天五雷轰顶。”邱翠竖起指头,一口气说完,膝盖都差点软了,她感觉女儿被鬼上身,太吓人,“秀梅,你快回去吧。”   郑秀梅听她说完,才松了口气。   她没再看邱翠一眼,直挺挺转过身,悄无声息的走了。   邱翠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浑身都是汗。   经过这回,她是再不敢去找女儿要钱了!   …………   二月初,赵奇峰果真找来两位帮手,一位是三师兄的徒弟,师父的徒孙陈敏,还有一位是十一师兄张元长。   张元长原先也在仙游楼烧过菜,后来家中有事离开,前不久赵奇峰使人去问,他立刻就答应回来了。至于陈敏,因得过师祖梁达指点,早就想在仙游楼掌勺,三师兄听闻仙游楼缺人,便将他举荐过来。   孟溪看厨房又再次热闹起来,心里很是高兴,同时间也与梁达说了要去京都一事。   早就听说她在养着兄长,那么这兄长在她心里一定极为重要,梁达摸摸胡子道:“这是你的家事,我管不了,当然是任由你来去。不过既然是去京都,不如顺便就帮帮阿易,空闲的时候去他酒楼烧几个菜。”顿一顿,“将来还可以看到从嘉呢。”   “小少爷也要去京都吗?”孟溪讶然。   “是啊,这孩子一心念书,我难道真要挡着他的道?莫说他是为我,他既然不想学厨,也确实该走一条别的路。京都有大儒,我让阿易在京都给他请一位好夫子,让他用心念书。”   听出来师父还是不舍的,可他还是想成全孙儿,孟溪不由唏嘘。   “师父到时也可以去京都看小少爷。”   梁达冷笑一声:“两个讨人厌的,真当我喜欢留着他们?离我越远越好!”都是不孝的孩子,一个非要去京都开酒楼,一个非要念书,气死他了。   这口是心非的师父,孟溪又忍不住一笑。   很快就要到会试的日子了,孟竹才听说堂妹竟然要跟着孟深一起去,当下差点跳起来,她觉得堂妹是疯了。   “阿溪,你去干什么,就为烧饭给他吃?”她将孟溪拉到屋里说话。   “嗯,哥哥吃得好一点,也能考得好一点。”   疯了,真疯了!   孟竹在屋里踱步,然后突然跑上去捏她的脸:“你怕不是中邪了,你怎么能这么宠着他?他要吃饭,不会去饭馆吗?你们二掌柜不是在京都开了酒楼吗,让他去那里吃就行,何必要你跟着去,你们孤男寡女的住何处?”   “租个宅子就行了,不难。”   “呸,什么不难,是不是他出的主意?”孟竹皱着眉头,想到了这二人之间的亲近,堂妹的变化,还有那日,她趴在孟深怀里,突然压低声音道,“阿溪,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孟溪瞪圆了眼睛:“你胡说什么?”   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是我哥哥!”   “他是你哪门子哥哥?”孟竹不服气,“他是你义兄,不是亲生的,如果你不是喜欢他,为何对他那么好?”   “那是因为,因为……”孟溪咬唇,“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有感情。”   “什么感情,你从小就很讨厌他,怎么会有感情,你那时还跟我说,如果二叔没有把这个孩子领回来就好了,这样就不会乱花你们家的钱,你对他能有什么感情?也是最近才……你是不是看他生得越来越好了,而且对你也不错,还教你写字什么的,你就对他……”   孟溪捂住耳朵:“你别说了,不是这么回事。”   可她偏偏不好解释。   “我没有喜欢他。”虽然义兄是很俊,也很关心她,可她没有喜欢他的,她怎么会!   “那你就不要去,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孟竹道,“阿溪,听我的,你别去,让他去酒楼吃饭就行,何至于要陪他……”   孟溪实在受不了她的唠叨,快步跑了出去。   结果却在门口遇到孟深。   他来找她。   “今儿怎么没过来学字?”孟深道,“虽然学全了,你也不该偷懒,等把诗经都背全再说。”   义兄含笑看着他,比月光还要温柔。   想到堂姐说的话,孟溪的脸忍不住发热。   不会的,她没有喜欢义兄,她只是因为前世的事,觉得害义兄死了,对不住他才会这样。   她才没有喜欢孟深。   “今儿不学了。”她垂下头开门。   “为何?”孟深奇怪,“今日该温习的我都温习过了,有空教你。”他最近刻苦的连蒋夫子都害怕,戒尺都用不上了。   可孟溪因为孟竹说的话心里有点乱,便不想面对他:“就是不学了,你回去吧,我……我有点累。”   她垂着头,并看不清脸,但声音听起来透着疲倦。   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却肩负这样的重担,孟深忽然有点心疼,等他做官了,就算不恢复身份,他也可以养着她。   只要她愿意。   “阿溪,其实现在钱也够了,如果你不想再当厨子……”   义兄的声音低柔,似乎满溢着感情,孟溪心头一跳,急忙道:“我喜欢当厨子,我不是只是为挣钱……”是的,她不是只是单单为孟深,她也是为她自己,“你别说了,我想歇着了。”   孟溪走进去,转身就把门关上。   差点撞到他的脸。   他难得想表达一回对她的心疼,就是这样的待遇吗?   孟深看着门,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肥吧^_^   孟深:心好累,不想干了!   作者:行,走吧,好多男配等着上岗的。   孟深:…… 第39章   屋里一片漆黑,借着月光孟溪把油灯点上了,坐在窗口出神,半响摇摇头,拿起叶飞青送她的心得看。   马上要离开盐镇两个月,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是的,虽然堂姐这么说,她还是要陪义兄去京都。   已经答应的事不可反悔,再说,都已经供他到这一步了,就差会试,殿试,难道要半途而废吗,这不可能。   孟溪把杂念甩掉,伏案细读。   第二日,早上去厨房又遇到堂姐。   孟竹绷着脸,还在生气。   她真的不舍得堂妹走,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一日都没有分开过,如今孟溪竟然为了孟深要去京都两个月。这两个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在盐镇什么都帮不了的。   “你也不管祖母了吗?”她把老太太抬出来。   “祖母有你们照顾,我担心什么?难道你们会对祖母不好吗?”   孟竹哼了哼:“你就是要跟他去!”   孟溪抿唇。   “我不信祖母会答应。”   “祖母为何不答应?如今二房就我们二人,我不陪他去谁陪着他去?”孟溪皱眉,“堂姐,你别胡思乱想了,哥哥如果能考中,对我们孟家也有好处,不是吗?他之前就帮过大伯的,你难道忘记了?”   孟竹反驳不了。   看堂妹心意已决,她红了眼睛:“你一去就两个月,我怎么办,我连话都没人说!”   这才是她生气的真正原因吧?偏偏拿义兄来当挡箭牌,孟溪拉住她的手:“有堂嫂啊,你怎么就没人说话了?再说,你如今也知余捕快住何处,跟他说还不比跟我说好?”   孟竹嘟起嘴:“我就是舍不得你。”   两个月对她来说难以想象。   孟溪好笑:“那我以后嫁人了,你不得哭死?”   “你倒是嫁啊!”孟竹捏她脸,“你如果是嫁人,我才不伤心呢,我欢天喜地的送你出嫁。”   孟溪无言。   “不过只要你不喜欢堂兄就行,”孟竹盯着她,“你真不喜欢吧?”   怎么又提这个,此事昨晚就已经让她很是头疼,孟溪皱眉:“我说了,他是我哥哥!”孟深对她来说,是前世临死前陪在身边的人,是她曾看错的人,这世只希望他前程似锦,平平安安,别的,她真的没有多想。   “那就好,他可不是什么良人。”孟竹对孟深的印象太坏,始终难以改变,她觉得堂妹可以嫁个更好的,“你去了京都,除了做饭给他吃外,其他时间离他远一点,我觉得他对你也……   怀疑她就算了,又开始怀疑义兄,孟溪真的生气了:“你一天都在想什么啊?”   可她就是觉得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那么,堂妹这朵鲜花就要插在……   孟竹重重叹了口气。   却说林时远上回被孟溪拒绝后,一直感觉如鲠在喉。   这也许都不能说是拒绝,因为他原本对她的那种感情是模模糊糊的,他自己都难以确定,可被孟溪挑明后反倒是清晰了,然而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这段时间便是郁郁寡欢。   被派去监视他的护卫马上把事情告知林绘。   儿子从来都不被女色所惑,到了盐镇竟然遇到令他心动的姑娘,林绘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做出了决断。   在二月底,林时远竟然被调回了京都。   接到吏部的通告时,林时远一头雾水。   直到回京后,他才晓得是炎武帝体恤林家,认为林夫人身体越来越是虚弱,他作为儿子应该多陪在身边为好,这也是林绘得炎武帝重用,才能得到的一种殊荣。   “娘,你病情加重了吗?”林时远立即回去探望母亲。   林夫人咳嗽几声:“见到你,我的病算什么。”拉住儿子,“时远,你往后还是不要去外地了,我以后才不听你父亲的,说什么去历练,他这是要让我短命呢!”   “其实盐镇并不远……”   “不远,也不见你一年回来几趟,不若在京都,你每日都回家。”   儿子这回回京都,便是与那姑娘切断了联系,林夫人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不过还是要提早给他定亲才好,省得以后他又看上哪个不着调的,那又要令人心烦了。   马上孟溪就要走了,这是在仙游楼的最后一日。   与她很相熟的师兄都舍不得,尤其是叶飞青。   “我真嫉妒你哥哥。”他开玩笑,但心里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羡慕,如果他也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又问,“你哥哥的病可曾治好?”   “没有。”   经过三次针灸,义兄还是丝毫都想不起来,陈大夫都不让他去了。   叶飞青惋惜,给她出主意:“京都名医甚多,可以再试试。”   “嗯。”孟溪心里却是想,此事急不得,等义兄殿试过后,一切安定了再说。   “师兄,我现在能看你写得心得了,我会带去京都好好细品的。”   叶飞青很高兴:“好,如有不明白的,等回来我告诉你。”   孟溪点点头。   随后又去与梁达告别。   梁达叮嘱:“去京都了也不能放松,要出师可得给我想六道菜。”   “徒儿记住了,师父。”孟溪朝他深深行一礼。   走那日晴空万里。   老太太等人出来送行。   王氏低声跟孟方庆道:“阿溪对阿深真是够可以了,希望他能中举,等以后做了官好好报答阿溪。”   “肯定会的,没见阿深最近日夜苦读吗?如果真的当官,我们孟家也得出名了,我们镇上有几家的孩子能当官啊,也就那个袁家出了个二老爷,还有周家……”   “那倒是。”王氏想象了一下,心情颇为激动,疾步走到孟深面前,“阿深,你一定要好好考啊!”   “是啊,阿深。”老太太也道,“花了这么多银子呢,不能落在水里,瞧瞧阿溪还天天烧菜给你吃,你得有出息才行。”   这番景象跟以前他去参加会试时一样,当时他心里不以为然,但此刻却不同了。   他竟然真的有种家人送别的感觉。   “祖母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的。”他承诺。   听得出来,他很自信,孟竹撇撇嘴:“能不能考上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欺负阿溪,让她做这个做那个的。等一考完她就得回来,不然我就来京都找她。”   她管得着吗?孟深心想,就孟竹一天到晚的针对他!   不过她说得不错,他就想欺负孟溪,只不过不是做这个做那个,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什么都不做,只要喜欢上他就行。   “走吧,时辰不早了。”老太太此时摆摆手,“你们去了还得租院子,别耽搁时间。”   “那我们走了,祖母,你保重身体。”孟溪道。   “这孩子,我身体能咋的?我能活一百岁,”老太太笑,“快走吧。”   也确实,祖母的身体一向很是康健,前世她是比祖母先去的,祖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人跟众人道别,往街道走去。   “跟蒋夫子也去说一声吧。”孟溪此时道。   “不用,我此前已经同他说过。”孟深并不想再见蒋夫子,这段时间他在这个夫子手下挨了不少打,也就是没恢复身份,不然蒋夫子恐怕要吓破胆。   他居然打一个侯爷!   正想着,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孟深。”   孟深抬起头,看到蒋夫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蒋夫子,”孟溪急忙上前行礼,“太巧了,我刚才正准备要同哥哥向你拜别。”   是吗,蒋夫子不相信。   孟深这小子会来跟他拜别才是见鬼了!   虽然这段时间他比以前勤奋了很多,不再打瞌睡也不再走神了,偶尔还会问他一些重要的问题,但心里显然是不把他这个夫子放在眼里的,这孩子就像一匹野马,桀骜不驯。   就算他用戒尺,也至多是让他保持清醒,但绝不会屈服于他。   “拿去吧,”蒋夫子把手里一本书册递给他,“好好看,对你没有坏处。”   孟深接过来扫了一眼:“真给我?”   “当然,不然我送过来作甚?”蒋夫子盯着他,“好歹也在我这儿学了大半年,算是礼物。”   “多谢。”孟深也不客气。   蒋夫子多余的话没再说,转身就走了。   孟溪瞅一眼义兄:“你也不跟他拜别?”   “不需要。”孟深揣着书册找马车。   “我看蒋夫子对你真的很好呢,专门送这书册来,里面写了什么,应该很有用吧?”   孟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以为他真对我好?他不过是用这个在我身上押注,以后我中举了,或是在殿试上得皇上青睐,对他也有无尽的好处,你明白吗?”   就像当初他去说服蒋夫子再收他一样,都是带有目的的。   孟溪眉头皱了皱,义兄说话就是不讨喜!   蒋夫子私心有那么重吗?   “我觉得他应该也有真心。”二人坐上马车后,孟溪道,“我有次替你去告假,他让我给你多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呢。”   孟深暗想,是补被打的身体吧?   “管他真心假意,反正我考上了,便是对他的回报。”孟深将那书册翻开来。   居然在车上也看书呢,孟溪自觉的没再发出声音,生怕打搅他。   不过太颠簸了,孟深很快眼睛就吃不消了,把书合上。   “等会你想租个什么院子?”他问。   “独院吧,二进的京都怕是很贵,可太小了住得又不舒服。”   “单是独院就行?家具呢,或者要不要有什么花木的?”   “花木的话,那最好是种了茶花,正好这个时候开,满园飘香呢。至于家具……我觉得必要的桌椅有就行了,就跟家里一样,多了也没什么东西摆。”   孟深听了心头一刺。   他忽然想到京都的大家闺秀,她们的闺房没有谁会像孟溪一样的,那么的简陋。   也许,前世他也不该看不惯她。   小姑娘谁不希望自己过得舒服呢,只可惜她喜欢错了人,林时远并不能给她这些。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孟溪一怔。   “等我挣钱了,给你买梳妆台,”他道,“买那种檀香木的,很好看。”   义兄嘴角翘着,不是往日里那种凉薄的笑,眼珠分外的清亮,明澈如水,孟溪的心咚咚跳了两下,莫名的又想起堂姐的话,下意识垂下眼帘:“不用,我自己可以买。”   也许他们就是太过亲近了才被堂姐误会。   想给她买个东西都被拒绝,孟深心头一闷,暗道等以后直接买了送给她,就不信她能退掉!   马车在巳时到了京都。   孟溪不是第一回来,故而并不惊讶,而孟深则更不惊讶了,两个人就显得有点沉默。   幸好到得城内便见行人熙熙攘攘,店铺鳞次栉比,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孟溪忍不住四顾张望,笑着跟孟深道:“难怪二掌柜想来这里开酒楼,生意一定很好。”   “也得看厨艺,你只见店铺多,不见倒闭的。”孟深怕时间来不及,急着找店宅务,“先把地方租了,以后再来看。”   店宅务是专门负责租赁宅院的地方,因这些院子都归天子所有,是以店宅务里派有专门的官员。而其中向他们介绍情况,并领着去看的叫专知官。   见到有人进来,一位专知官前来迎接:“二位是想租房吗?”   “是,”孟深言简意赅,“需要一处安静的独院,最好干净些,院中有花木,比如茶花之类,另外基本的物什要有,可容我二人居住。”   专知官听明白了,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笑道:“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二人寻个合适之处……你们是夫妻吧?”   在此地办事已久,但很少能看到这样相配的人,男的俊美,女的清丽,虽则服饰不华美,却有种脱俗之感,只是一眼就觉地是种享受。   孟溪的脸微微发红,忙道:“不是,他是我哥哥。”   孟深朝她瞥一眼,看到她脸红了,心想被猜错了,觉得不好意思吗?只有他心里隐隐高兴。   “是兄妹啊,”专知官笑着领他们去看宅子,“可是亲兄妹?”瞧着长得不太相像,唯一像的地方,就是太过惹眼。   住在一个独院是容易惹来误会,如果再说是义兄,不定这专知官会乱想什么,就跟堂姐一样,孟溪点点头:“亲的,我亲哥哥。”   孟深:……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我太难了°(°ˊДˋ°)° 第40章   专知官就想这家父母真有福气,生出这样的一对兄妹。   “花枝胡同有一处独院符合你们的要求。”走出店宅务,专知官介绍,“二十一日刚有人退了这院,正好东西也齐全,左右两边都是宅院,不临街也很安静。”   听着是不错,孟溪询问:“离贡院可近?”   专知官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看着孟深道:“你是来参加会试的学子!”他早该看出来的,难怪这年轻人打扮普通,身上却有种不一般的气势,这种人一旦通过会试殿试,将来或许就一飞冲天了。   “真是巧得很了,离贡院也不远,就百步的距离。”专知官笑眯眯道,“说起来,最近租宅子的不少,其中就有来赶考的,但都是租一间房,像你们租院子的真不多。”   孟溪就看了义兄一眼,心想,参加会试要带个人烧菜的也不多吧。   孟深感觉她眼里有揶揄之色,但并不觉得羞愧。   难道他真是为吃她烧得东西吗?不,他是为她的人,只可惜孟溪迟钝的要命,没有发现不说,还对外称是他的亲妹妹。   他脸色微沉。   三人很快便到得花枝胡同。   四周果然很安静,并无嘈杂之声,专知官取钥匙打开锁,将门推开,就看到里面的院子——黑瓦白墙,中间有一口井,但并无花木显得空落落的,好在够干净,打扫的纤尘不染,可见原先住在此地的人喜好整洁。   “这院子一个月租金多少?”孟深走去里面看了看,见孟溪也满意,便直接询问,“我们打算先租两个月。”   专知官听出来意思了。   如果一切顺利,可以留在京都的话,他还会住下去,毕竟官舍虽是不要钱的,但却住得拥挤,不够自在。   “那我就说个实在话,一间屋我们是收一百六十文,但因为租院子的人少,便收你们六百文吧,这儿可是有五间房。”正房加左右两厢房,还有东西两厢房,两个人住十分宽敞了。   “你看如何?”孟深问孟溪,“不行的话,再换一家看看。”   “我觉得不错,那些家具都挺新的,而且院子里太阳很好,可以晒被子。”   女子就是不一样,居然想到这方面去了,孟深嘴角一翘:“这儿有被子吗?”   “有!”专知客忙道,“我们这里提供被褥,马上就给你们送过来,你们自己应该也带了床单吧?”他看到了两个人身上背的包袱,“往上面一铺就能睡,可不像别处的宅子还得买这买那。”   “那行吧,我们把契约写了。”   孟溪闻言朝孟深招招手,打算给他银子。   “我这里还有,我去,你收拾一下。”孟深随专知客返回店宅务。   等到他回来,只见院子里已经晒上被褥了,全都齐整的挂在绳子上,沐浴着正午的阳光。   屋里,她在擦拭家具,孟深倚在门上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就算她现在只把他当成哥哥,但到底是跟他住一起了,就不信长此以往,她仍然能不动心。   “先休息下吧,去吃饭,”孟深建议,“去醉仙楼,如何?”   “好啊!”孟溪放下抹布,十分赞同。   来到门外,孟深把钥匙交给她:“你来锁门,以后这家就归你管了。”   “就一把钥匙?”   没听到“家”这个重点吗,孟深幽幽看她一眼,尽会关心别的:“你一把,我一把。”   “那还差不多,不然弄丢了可麻烦。”   “你这么笨吗,钥匙都看不住?”   “我是说万一……”   孟深看她路走错了,挑眉道:“去哪儿呢,醉仙楼在东边。”   “你怎么知道?”   “刚才问过了。”京都比盐镇大得多,她初来乍到定会迷路,孟深道,“跟着我走。”   孟溪就跟在他身后,穿过几条街才走到醉仙楼。   原以为仙游楼已经十分奢华,这醉仙楼有过之而无不及,孟溪脱口道:“在这儿吃饭可贵。”   “没事,我请你。”   “你有钱呀?”   “你给我了,钱便是我的,当然是我请你。”孟深心想,真当他穷呢?他家里有金山银山,而且近在咫尺,只是因为孟溪的关系才没有去取,如果真的穷得过不下去,他不定会回去搬一点。   只不过,到时候跟姑姑解释起来有点困难。   姑姑肯定会问他,为什么不当宣宁侯,要继续当孟家的养子,他的回答恐怕是有些丢人。   所以一定要中举才行,在大魏当官的其中一个好处,便是俸禄丰厚,即便是六品官,一个月也有十五两收入。   孟溪被孟深的歪理逗笑了,轻哼一声:“厚脸皮。”   厚脸皮的人反应都没有,拉着她走入酒楼。   能来此地用膳者非富即贵,伙计笑脸相迎:“两位客官想在楼上还是楼下用饭,可要雅间?”   醉仙楼共有三楼,最底下这一楼中间还修了圆形鱼池,一群群花色鲜艳的锦鲤游来游去,仿佛也在迎接吃客。但楼上的显然更是安静,孟深道:“三楼还有雅间吗?”   坐在窗边,孟溪能看到京都的全貌。   “有。”伙计带他们上楼。   正走到南边第三间时,另外一个伙计竟也领着两位姑娘前来,他皱眉道:“阿全,这儿有人订了,你去别处。”   叫阿全的伙计怔住:“刚才并不曾听说啊……”   “是这位薛姑娘订的,你还不走?”那伙计拼命地对他使眼色,暗道眼睛瞎了,不知道这薛姑娘是谁吗?那可是永城侯的千金,哪个敢得罪?他带来的两位吃客不像是能越过她的。   “刚才你说有雅间,转眼就说被订了,总得有个说法。”孟深也不是好惹的。   男子的声音清亮中带着一丝凉意,薛令婉原本只等着伙计将人赶走,此时却忍不住将目光投来。待看清楚孟深的容貌后,薛令婉微微一怔,她本来以为那个人的俊俏在京都已是无人能及,谁想到这公子竟丝毫不逊,且眉眼中有种锋芒,对上便令人心生刺痛。   那是一种被它轻视,被它不屑之感。   “这雅间不管我订没订,我便是要了,”薛令婉红唇轻启,“请公子另寻他处吧。”   可真嚣张,孟深打量她,心想这是哪个勋贵之家的女儿,没有一点规矩,竟在酒楼仗势欺人。正待要发话,好好说个清楚,衣袖却被孟溪拉住,耳边听得她道:“哥哥,我们去二楼吧!”   “为何?”   “我觉得二楼也不错。”孟溪死命的拉着他走。   这种情况下,孟深也不好跟她互相拉扯。   没办法,只好跟着去。   薛令婉也没看到孟溪的脸,只发现孟深的背影挺拔修长,脑中竟冒出龙章凤姿四个字。   倒不知他是哪家的公子?   “婉婉,那公子生得真好,”走入雅间后,另外一位姑娘才出声,打趣道,“与你的林公子相比……”   “谁的林公子?”薛令婉挑眉,“你可不要胡说。”   那姑娘轻笑:“你不是早就看上他了吗,我怎么胡说了?只要你愿意,宫里马上就会赐婚。”   确实如此,可惜林时远对她爱理不理的,后来还一声不吭的去了盐镇,幸好又调了回来。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去求姑姑,她希望林时远能主动来求娶她。   想到这桩事,薛令婉的心情差极了。   孟深在二楼的雅间坐下,点了菜后问孟溪:“你是真喜欢二楼还是怕我闹出事?”   立刻就被他看出来了,孟溪道:“我们初来乍到,万事需得谨慎,若为一点小事影响哥哥科举,太不值当。”   真为他着想,只是他是不习惯被人欺负的,孟深喝了一口茶:“知道什么叫寸土必争吗?”   “不知道,”孟溪摇头,“我只知道那位姑娘看着不好惹。”   刚才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姑娘是林时远前世的未婚妻,曾指着她鼻子羞辱过她。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过始终是过去的事情,孟溪好言相劝:“在盐镇就算了,这儿可是京都,京都藏龙卧虎,多少名门望族,哥哥还是低调行事吧,若是得罪人,谁来帮你呢?我们家有什么家底,到时就算将所有家当都卖了,恐怕也救不了你。”   孟深笑起来:“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怎么想呢,哥哥你不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她盯着他,眼神极其认真。   也是。   单凭他孟家的背景,谁也得罪不起,可大魏律法也不是白立的,如果说前世的失忆教会了他什么,那就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不能被白白的欺负。所以,曾经他很努力的去念书,就为让自己变得强大,在任何地方都能争得一席之地。   可惜后来知晓身世后,他懈怠了。   但为了孟溪,他也不介意重新拼一回。   “等会吃完饭,你可想去看看你师兄?”他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下次吧,家里还没有收拾好,虽说已经很是干净,可东西不擦一遍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还有碗啊,筷子啊我们也得去买些回来。”   她说到“家”字时,不知他心里多开心。   “再去买几盆茶花。”他道。   “嗯!”孟溪一笑,义兄还记着她说的茶花呢。   孟深点得是蛋卷肉,还有野鸭汤。   等到端上来时,香味扑鼻。   他盛了一勺淡黄色的鸭汤喝下去,只觉从舌尖暖到肠胃,浑身舒泰。   “是不是很好吃?我六师兄做得野鸭汤是一绝。”   是很鲜美,不过……孟深心想,如果孟溪学会了,肯定比她六师兄做得更好。   她有一双巧手,哪怕生了薄茧,也是世上最好看的手。   二人用完饭从酒楼出来,谁想到在门口就遇到梁易。   “孟姑娘?”梁易立刻发现了她,她在何处都很夺目,“你怎么会在这儿,来找你两位师兄吗?”   “不是,刚才在此处用了饭,等我下回有空再来见师兄们,我们是刚刚到京都。”   “哎呀!”梁易瞧孟深一眼,“你们不早说,还自己出钱呢?我若是知道你们来,必然要摆宴款待,你们不如晚上再来?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不必,我们才租了宅院,还要收拾。”   梁易皱眉:“我之前说过,如果你愿意来酒楼掌勺,我替你准备宅子,怎么还去租呢?”又看看孟深,“你们来京都是……”   “哥哥来参加会试。”   原来如此。   梁易笑道:“那没几天了,算了,我就不打搅了,等孟公子考完,你们来酒楼跟我们喝一杯吧?”   “也好。”孟溪点头,“到时小少爷不知可来了。”   “他啊?”梁易苦笑,捏捏眉心,“这孩子难伺候,之前吵着要念书,后来好不容易父亲愿意让他来京都了,又不肯了,在家里尽折腾人,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也没空管他。”   梁从嘉是不舍得离开师父吧,师父又要成全他,这祖孙俩啊……   孟溪笑道:“总会有办法的。”   “行,你们忙去吧。”梁易不再挽留。   孟溪便与孟深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梁易觉得请她留在京都或许有望。   二人很快买了碗碟等物,然后又去花市提了两盆茶花,此时茶花开得正盛,花香袭人。   孟溪看着茶花就走错了路。   孟深追过去,将茶花拿到手里,然后牵住她的手:“看来让你跟着都不成了。”   义兄宽大的手掌包住了她,孟溪一怔,随即开始挣扎:“哥哥,在路上呢。”   “在路上怎么了?”孟深挑眉,“亲哥哥牵着亲妹妹有问题吗?”   孟溪噎住,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他嘴角噙着笑,紧紧握住她的手。   不一会儿,她感觉掌心要出汗了,再次挣扎:“哥哥,这样不好,你放开我吧。”   幸好堂姐不在,不然看到了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孟深不放,淡淡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之前跟那个人说,你是我亲妹妹?”   这……   孟溪斟酌言辞:“我是怕他误会。”   “误会什么,我们在盐镇时也不见你遇到谁都要说,我是你亲哥哥的。”他还在为此事耿耿于怀。   孟溪抿唇,她实在不好意思解释。   看她的神情,里面似乎大有文章。   他略低下头看着她:“快跟哥哥说说,为什么突然要当我亲妹妹了?嗯?”   他忽然接近过来,与她眼对眼,低沉的嗓音莫名的有点勾人,孟溪的脸忍不住红了。   大白天,那红晕难以遮掩,孟深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十分愉悦,看来孟溪现在心里想的东西是难以启齿的,所以才会害羞。他低声一笑:“你不说,那就这样回去吧。”   他拉着她继续往前。   孟溪心里不肯,却不得不走。   因为他将她抓得紧紧的。   幸好衣袖很是宽大,可以遮掩,可离得远就看得出来了,她加快脚步,与他并肩,低声抱怨:“你为何要问得这么清楚,我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   “嗯,那我也是随手一抓。”他道,“忍一忍,到家就放开你。”   孟溪瞥一眼他左手提的东西:“你一只手拿不重吗,放开了,我们可以一起提。”   不,他宁愿手提得断掉都不放。   孟深道:“小看我,这点东西算什么,不过两盆茶花,一些碗碟。”   义兄在家里都不干活的,手无缚鸡之力,他真的提得动吗?孟溪心想,重死活该,谁叫他这么不讲理。   她再不管了。   只是手这样一直被牵着,肌肤相触,总是忍不住有些脸热。   幸好很快就到那宅子,孟溪道:“放手,我开门。”   孟深这才放开来。   孟溪将钥匙打开,回头一看,只见他脸色绯红,汗水顺着额头直往下滴。   自作自受,不理他,她快步走了进去。   见她背影消失,孟深急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靠在墙上微微喘气。   牵个手容易吗,差点自己的手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_^ 第41章   因离会试只有四日,在这最后的关头,孟溪每天都想办法给孟深做好吃的,而孟深当然只有一样事情可以做,那就是温习,温习,再温习。   故而孟溪经常在睡时还看到他屋里的油灯亮着,有时候生怕他太累,会去提醒,他倒也听话,很快就将油灯吹熄。   明日便是去贡院考试的日子。   因一去就是三天,共去三次,其中不准离开,故而要自带吃食。   孟溪给他做了三鲜包子还有糕点,都不是水分充足的东西,这样可以减少一点麻烦。   孟深在屋里时便闻到香味了,感觉心头暖暖的。   他这次带孟溪出来一点都没错,虽然有私心,可她在身边会让他觉得安定,对将来也会产生很大的期待与信心。   他又埋头看早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书。   等到晚上出来时,孟溪已经将饭都盛好了。   小小的厨房里,一张八仙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鲥鱼。   这个时节的鲥鱼还算不上肥美,但也勉强可以了,孟深坐下来问:“怎么会买鲥鱼?”   “因为正巧遇见集市有人叫卖,我之前在仙游楼也没看到,问过师兄才知道那时的鲥鱼不好吃……”孟溪坐在他对面,“再说你明日去了贡院不能出来,适合吃一些清淡的。”   只是这个原因吗,孟深道:“我记得我教你‘鲥’字的时候,你就说过要烧给我吃,今日算是说到做到。”   她确实记得,只没想到孟深也一点没忘。   他果然是贪吃!   “你尝尝怎么样?”   鲥鱼是整条的,这种鱼很特殊,无需剐鳞片只需剖开洗净便可,不过在蒸之前她曾用黄酒腌制去腥,再配以火腿,鲜笋丝增添鲜味。而蒸的时间是最关键的,少一分不熟,多一分则老。   因第一次做,幸运的是叶飞青送与她的心得里,写有非常精确的计算。   像这条鲥鱼八两重,在灶上便是蒸半盏茶再加半个半盏茶的时间。   孟深把筷子伸向这银光闪闪的银鱼,一戳那鱼肉上就发现那鳞片已经成了胶状,好像凝脂一般,他连鳞片带鱼肉夹了放入嘴里,就觉这两种不同的口感在舌尖仿若跳舞似的。   如果非得要形容,那是一种浓稠与柔嫩相融合的鲜美。   还有些火腿的味儿也渗入其中,代替了盐的咸。   吃完了,再夹一筷子的笋丝,春天的感觉就来了,脆而清新,久久萦绕唇间。   以前,想起鲥鱼就会想起谋害他的继祖母,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今日起不一样了。   孟深嘴角翘了翘:“我会一辈子都记得。”   孟溪愣住:“怎么突然这么说?”她又不是第一次给他做吃的,怎的要说这么重的话。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孟深看着她,“有感而发。”   孟溪道:“哥哥无需道谢,只要尽全力就行。”这是她最在乎的事情。   孟溪一笑:“好。”   等到第二日,孟溪将糕点什么的给他包好,送着去了贡院。   门口很是拥挤,有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孟溪心想,不知义兄可否比得过他们,不再落榜呢?竞争者真的很多。   “哥哥,你肯定能考中的!”她鼓励他。   清澈的眸子,温暖的笑,哪怕她一句话都不说,站在他面前就是最大的鼓舞。   孟深抬手揉揉她的发髻:“我不在家时,晚上记得把门锁好,万事小心。”   冷不丁来这一句,孟溪愣住,正要回他,他却转身进去了。   孟溪看着他的背影才回味过来。   他是担心她一个人住危险。   可这里是京都,两边都有宅子能出什么事儿,他也太过谨慎了,但到底是关心她,孟溪嘴角一弯。   随后她就去集市买了些菜,然后回到家里就把门锁上了。   不比仙游楼什么都有,光是酱,这边便没,孟溪开始尝试着自己做八宝酱。她很羡慕师父的创造能力,各种调味的东西,都能做出独属于自己的味道。   希望有一日,她也能如此。   因为做酱的过程比较复杂,不知不觉便天黑了。   她抬起头,下意识朝义兄的屋里看了看,义兄不在。   她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鸡汤面条,一个人吃饭就是不好,做多了完全吃不掉,只能简单点。   将汤喝掉的时候她心想,不知义兄考得怎么样了,听说那里睡得也不舒服。   但愿不会影响他的发挥。   此时当然已经不再考试了,孟深嚼着点心,看看周围的学子吃得东西,心里不免得意,孟溪不管做什么都好吃,这么一比,他比那些人幸福多了。   考官此时过来巡察,慰问下各个学子,鼓励他们。   走到孟深跟前时,他起身行礼,耳边只听一位考官道:“这孟学子听说是与章大人你同个岁数考上秀才的。”   孟深抬起头,竟发现那章大人是自己的姑父章昀,一时差点失态。   前世因孟家没有钱供他念书,他又隐隐记起一些东西,这一次并未来参加会试,没想到姑父会是其中的三位副考官之一。   “是吗?”章昀白日在监察另外一边,并未与孟深打照面,此时一见,忽地有种熟悉之感,他也愣了愣,过得会儿才笑道,“那可真是有缘,但后生可畏,必是青出于蓝。”   这话隐隐透出好感,其他几位考官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因考官与学子之间向来存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如果考官表达此类意思,学子只要不是实心眼,等考上了必会拜做他的门生,也相当于是找到了一座靠山。   孟深忙又行礼:“学生惶恐,如何能与大人相提并论。”   章昀笑笑:“别惶恐了,吃完了好好歇息,明日还要接着考呢,读题仔细些。”   “是,多谢大人提醒。”孟深应声。   章昀就走过去了。   只是脑海中却浮现出他大舅子秦泰初的样子,心想这年轻人竟然与他有些相像,可惜大舅子在沙场马革裹尸不说,连唯一的儿子也不幸被人谋害。   章昀心头极为痛惜。   此时孟家的人也在惦记这兄妹俩。   孟竹提着糕点去看余靖,两人就在屋里说话。   “我娘今儿竟然去烧香了,还捐了几十文钱!”对王氏来说,那真是极为大方了,“就指望我堂兄考中,哼,也不想想菩萨这都能保佑,那满天下都是当官的。”   余靖笑道:“岳母这么想……”   “怎么就是岳母了?”孟竹心里甜,嘴上嗔道,“我还没嫁你呢。”   “是,但也快了。”余靖拉住她的手,“不过你既然不喜欢,我就说令堂……令堂也是为你堂兄好。”   “可他不值得,”孟竹顺势靠在他肩头,她此时已不用在他面前掩饰,“他坏透了,竟然让阿溪跟着去烧饭给他吃,真把自己当大爷了,也是阿溪傻,这都听,气死我!”   余靖好笑:“他们是兄妹俩,你管这作甚?再说,我看你堂兄挺不错,上回你堂妹差点被她师兄陷害,不是他替着解围的吗?”   “他是运气好,其实全是林知县的功劳,”孟竹哼道,“可惜了,我本来觉得林知县与阿溪很是相配,结果他竟然被调走。这样的话,等阿溪回了盐镇,与他再也无缘。”   “林知县也在京都。”   “啊,是吗?”孟竹眼睛一亮,“那他们或许能再相逢。”   余靖瞧出她的兴奋之色,忍不住提醒:“你堂妹不喜欢有何用?”他旁观者清,早已看出孟溪对林时远态度冷淡,尽管后者对她颇为关照。   一盆冷水浇下来,孟竹叹口气道:“阿溪若有对堂兄十分之一的好来对待林知县,都有可能成事,可惜……”   堂妹确实不喜欢林时远,哪怕她一再撮合。   孟竹摇摇头。   九日的会试终于过去了,孟溪感觉义兄都瘦了好些,毕竟在贡院只吃包子点心,歇息的又差,岂能不瘦?她炖了人参鸡汤给他补身子。   但就会试的事儿一句没问。   已经考好了,也不知结果,问了也是涂添烦恼。   虽然这些天,义兄在贡院,她在家,可她的心也是系在他身上的,做着酱的时候心里想得也是义兄考得如何,她一点儿不比他轻松。   孟深却很平静,他已经将平生所学都用上了,如果再考不中,他只想说见鬼。   他喝了很多鸡汤,吃了大半只鸡,心满意足。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这九天里,他真的没怎么休息好。   洗漱干净,他习惯性的去厨房找孟溪,结果竟然没看到她的人,倒是发现一些糕点,他吃了充饥。   可能是去集市了,他心想。   然而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她还是没有回来,孟深走到门口才发现大门的锁是锁着的,顿时心头一惊——孟溪根本就没出去!   他飞快的跑到她的厢房,敲了敲门:“阿溪,你在里面吗?”   没有动静。   他推了一下,门开了,只见孟溪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一股冷汗从他后背冒了出来,他疾步走到她床边,叫道:“阿溪,你怎么了?”   她习惯早起,绝无可能睡那么晚。   小姑娘脸色绯红,秀眉微蹙,他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才发现她是病了。   她的额头非常的烫。   孟深轻轻摇动了她两下并未见醒,当下急忙去请大夫。   虽然已离开京都十年,但此前他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知晓医馆在何处,很快就将大夫领到家中。   看着大夫坐在床边把脉,孟深心里有种强烈的惊慌之感。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回到盐镇,见到孟溪病重的那一刻。   也许他一直都不喜欢她,可在那时心里涌起的也是害怕,生怕她死在他面前。抱起她的时候,他既痛心又恼火,他不明白孟溪为何不听他的话,为何非得要嫁给林时远!临死的时候,他甚至都在想,就因为孟溪要嫁给林时远,所以将他害死了。   如今回想起来,他是懊悔的。   如果前世,他能好好的跟她说话,跟她相处,也未必会是这个结果。   也许,她会将他当成哥哥呢。   他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当哥哥什么时候也变成一种好事了?   不,他才不要她把他当哥哥!   “大夫……”他低声询问,“我妹妹可是染了风寒?”   “是。”大夫起身,“我开一副方子给你,不算严重,只要按时吃药就行。”   “不重,她为何昏睡成这样?”   “应该是昨晚上就发病了,病了这么久自然会加重。”大夫瞧瞧他,“你没早些发现。”   孟深惭愧,他今日起得太晚,而且根本没想到孟溪会生病:“她无端端怎会得风寒,最近天气也不凉。”   “也未必要怎么受凉,那只是起因,但得病的情况有时极为复杂,受累受伤忧思悲痛,皆有可能,她年轻,无甚大碍,吃得药下去出一身汗就能好了,但切记不能再着凉。”大夫开方子。   孟深送他走之后,急忙去抓药,然后抓完药就犯愁了。   他根本不会熬药。   问过药铺伙计,又买了药罐方才回来,急忙忙生炉子泡药材,然后开始熬药。   简直是手忙脚乱。   他才发现,他除了会念书外,别的东西真的懂得不多。   孟深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火。   脑中想到大夫说的情况,他暗道是不是孟溪一直在担心他考不上,心里放不下所以得病了?这简直都成了她的心病了,好像他过不顺利的话,她就一辈子欠着他似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   等到半柱香时间到了,他把药罐拿起来,将熬好的药倒入碗中。擦擦汗,端去屋里给孟溪喝。   小姑娘还在睡着,缩成一团,他弯腰把她上半身扶起。   中衣赫然露在面前,显露出玲珑的曲线,孟深脸上一热,急忙撇开眼,低声唤道:“阿溪,快把药喝了。”   喊了好几声她才睁开眼睛。   声音软弱无力:“喝药?”   “是,你病了。”他把已经不太烫的药递到她嘴边,“我刚刚请了大夫。”   是很不舒服,头昏昏沉沉的,她感觉在梦里,即便对着孟深也看得不太清楚,然而义兄的声音很温柔,一直催着她喝药,她乖乖的张开口。   “好苦,”她突然皱眉,“好难吃。”   药怎么会好吃呢,孟深心想良药苦口,遂哄道:“喝完了,我给你拿点心吃,嘴里就不苦了。”   孟溪这才把药喝完。   她身子软绵绵的,病了有种难得的娇态,此番靠在怀里真不想将她放下,孟深心头蓦地生出几分绮念,但很快就摒弃在脑后了,他这时要做什么的话孟溪肯定会恨死他。   他把孟溪重新放回去,低声问:“你晚上想吃什么……”病了不可能还让她做饭,“要喝粥吗?”一般这种情况都会吃清淡的,他不舒服,孟溪也是给他煮粥。   “嗯。”她低声嗯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听见。   孟深就去厨房拿点心,等回来却见她又睡着了,他俯下声忍不住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还是很热,可她的身子是蜷缩的,想到大夫说要出一身汗,便将自己床上的被子抱来给她盖上。   直到傍晚,孟溪才悠悠醒转,坐起来时发现了案几上的药碗,残留的一点药汤颜色浓重,提醒着她嘴里的苦味。   原来不是做梦……   对,不是做梦。   她半夜觉得不舒服,起来去厨房喝了点水,当时并未觉得自己会生病,就是感觉昏昏沉沉的。   是义兄给她请了大夫,还给她喂药。   她全想起来了,脸上不由一热。   又坐得会儿,她才穿好衣服起床,就在这时却听到厨房传来奇怪的声音。她走去窗口一看,竟看到义兄破天荒的在烧火。   他脱去了外袍,只着月白色的里衣,炉膛里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有种别样的动人。   孟溪怔怔的看着,半响想起来,义兄这是要给她煮粥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从今天起,做一个勤劳的人,劈柴烧火,做饭洗衣。   孟深:…… 第42章   锅里放了水,也放了米,就是不知煮出来会如何。   孟深烧着火有点担心,他虽然经常看着孟溪做菜,但从来没有想记住过程,他只会等着吃。   一滴汗从额头落下,孟深抬手擦了擦,暗道原来烧火也这么累!   他又往炉灶里扔了几根柴火,确保不会熄灭后便打算去看看正在煮着的粥,结果却瞥见孟溪站在窗口。   目光对上,孟深道:“你怎么下床了,大夫说切莫受凉,别穿少了。”   “我不冷,”孟溪走进来,“哥哥不会真的在煮粥吧?”   看来他问她喝粥的事儿孟溪记得,他打开锅盖:“你怀疑什么,不过煮个粥我能不会?”   孟溪也探头去看,结果发现水太多了,这要煮出来连饭粒也捞不到:“你把水舀掉些。”   “嗯?”   “你这样不是煮粥,是煮米汤。”   “……”   大厨发话,孟深虽然感觉面子受损,但还是听话的把水舀掉了一些。   孟溪看在眼里,嘴角翘了翘。   等粥煮好了,孟深盛起来放在桌上。   孤零零的两碗粥,孟溪心想她病了吃点清淡的粥有利于身体,可义兄怕是吃不饱。   “其实哥哥你可以去粥店买,顺便再买些别的。”   孟深扬眉道:“我就是想自己煮……你喝的药也是我熬的。”她难道感觉不到其中的差别吗?   义兄的话很明显,他是想亲手做给她吃。   孟溪的脸莫名一红,垂下头道:“辛苦哥哥了。”   昏暗的灯光下,感觉她似乎有些感动,孟深心想,只要她能了解他的心思并且接受他,他天天给她煮粥都行。   不过……   真要这样,他会自己把自己给饿死吧?   瞧着这白生生的稀粥,孟深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二人吃完,孟深收拾碗去洗。   他蹲在外面的水井旁边,拿里面的水冲碗。   孟溪很是惊讶,心想义兄今儿真的变了个人,竟然不止烧火烧粥,还去洗碗。   她肯定在背后看着,孟深尽量让自己的姿势优美一点,然后洗完了,拿着碗过去问她:“你可有衣服要洗?”   孟溪傻住。   “井水还是很冷,你最好不要沾。”孟深瞥她一眼,“你刚才出了汗,等会把衣服换下来……”   “不,不用。”孟溪突然有点结巴,“我可以等两天自己洗。”她的衣服怎么能给义兄洗呢,里面有里衣,抹胸什么的,想着她脸就红了,“你洗你的就行,我的不用的。”   其实他是为表现一下自己对她的关心,没想那么多,但看孟溪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刚才柔软的身子在怀里的感觉忽然又涌上来,让他的眸色也暗了几分。   如果是贴身的衣物……   算了,还是别想了,那会让他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最后导致的便是彻夜难眠。   孟深没说话,把碗放去厨房,出来时道:“你去屋里歇着吧,我再给你熬一碗药,大夫说,一日需得服用两次。”   “也不用,我现在可以自己……”   “不想病加重的话就进去,”孟深看着她,“你好不了,我们就天天喝粥。”   孟溪听了好气又好笑,只好听从。   靠近窗口,她看到孟深在屋檐下的小火炉上熬药。那药罐显然是新买来的,他坐在旁边耐心看守。   月光下,义兄的神情很专注,好像一副静美的画。   孟溪只见过他念书时会是这副样子。   直到药煮好,孟深端来,她才急忙离开窗边坐到床头。   “等你好了,我们去醉仙楼看看你师兄,上回你不是跟梁掌柜约好了。”孟深心想,她肯定在记挂着他到底有没有考上,如果有别的事情能让她分心也不错。   “嗯。”孟溪不反对,低头喝药。   孟深见她这回没有嫌弃药难喝,倒是想到她病中叫苦的样子,娇弱的惹人怜爱,唇角翘了翘道:“明日我给你买些蜜饯来,这个最合适喝完药吃。”   她马上就想到了病重时不清醒,他哄着她吃药时的语气,就像现在这般带着几分疼爱。   孟溪的心莫名跳快了几下,摇头道:“不用了,也不算苦。”   但孟深第二日还是买了蜜饯回来,放在她屋里的案几上,一颗颗色泽鲜艳,看着就很可口。   孟溪拿了一颗吃,感觉很甜。   她出来提着菜篮准备买菜,孟深看见了问:“不是让你休息吗?”   “我可不想喝粥了。”   “……”   孟溪一笑:“哥哥,我好多了,白日也不冷,我就简单点做两个菜,不会加重病情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他锁上门,随她出去。   而此时的梁府,梁达正黑着脸训斥孙子:“你要是真的不想念了,这辈子都不要念了!”   梁从嘉生气:“不念就不念。”   “那就学厨。”   “不。”   梁达被这个孙子气死了,不晓得他到底想干什么:“京都的大儒是不肯来盐镇的,你错过这个好机会,以后有得你后悔,还想当大官呢,你喝西北风去吧。”   梁从嘉哇的一声哭了。   梁达头疼。   “为什么你不跟着我去京都。”小少年觉得委屈极了,“我就是想跟爹爹,跟你在一块,为什么就不行?不是跟爹爹在一起,就是跟你,就不能齐全吗?我已经没娘了,我不想再没有祖父……”   “你祖父我没死呢!”梁达一声喝,但心里始终软了下来,走过去道,“你念书还非得我陪着?”   “嗯,”梁从嘉拉着他衣袖,“我习惯吃你烧得菜,他们的都比不上。”   梁达嗤笑。   “祖父,京都是有老虎不成,你就那么不肯去?”梁从嘉揉揉眼睛,“京都如果真有,那爹爹被老虎吃了,怎么办!”   梁达心头咯噔一声。   当年他岳父一家在京都得罪了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全家皆被流放,岳父岳母死于途中,后来那个人因为太过张扬而被炎武帝撤职,但他心里至此就留下了阴影。   但孙儿说得也不错,他怎能因为怕死就把儿子一个人放在京都呢,他去了可以看着他。   梁达忽然间就想通了。   儿孙们都有他们自己的选择,他该做的是一路保护,既然成全就成全到底。   “就你事多!”梁达狠狠戳他一下额头,“明儿我就跟你去京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真喜欢念书,就好好念,以后当个好官为民做主,做出一番成就,不然看我不揍你。”   “好!”梁从嘉高兴极了,他要是当官了绝不会去白吃人家酒楼的饭,还要把白吃饭的人给抓起来!   等到孟溪病好去醉仙楼的时候,就发现她师父跟梁从嘉也在。   “师父,你怎么来了?”她极为惊喜。   “在盐镇闲着无事做,陪着死小子来念书。”梁达瞅一眼孟深,“杏榜应该很快就要出来了吧?希望孟公子你能中榜,不然我这徒儿可不安心,为你一个人的事儿她可算折腾了。”   听得出来,他在为孟溪抱屈。   孟深笑一笑:“借梁师傅你吉言,如果真中了,我会好好报答妹妹,妹妹不用再出来当厨子。”   什么,梁达吹胡子瞪眼睛:“这叫什么话,阿溪这种天赋怎么能不当厨子?就算你中榜,以后当官,阿溪还是我徒儿,她还没有出师呢!”这好苗子不能像以前他的那些师妹一样,一个个最终都放弃了。   见师父不高兴,孟溪忙道:“师父,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但这厨子我会一直做下去的。”   这才是他的好徒儿,梁达满意的笑。   孟深闻言挑了挑眉,暗道要让孟溪只做给他一个人吃,看来并不容易啊。   梁从嘉则拉着孟溪道:“孟姐姐,你往后就留在京都吧,我跟师父都在这儿,仙游楼也不缺人,好不好?”   孟溪一愣,看向梁达。   梁易见这是个好机会,笑着道:“从嘉说得不错,我看你……”   梁达打断他:“还是让阿溪自己拿主意吧。”   言下之意,别这时催着她做决定。   孟溪当然也没想好,只与师父,两位师兄等坐下一起吃了顿饭。   过得阵子,要放榜了,孟溪比孟深看起来还要紧张,两人在去看榜的路上她就在想,老天保佑,一定要让义兄考中!   看她紧绷着脸,孟深晓得她在担心,他虽然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但在这一刻也不至于全无忧虑,只是面上装得镇定罢了。   “哥哥,好多人。”来到放榜之处,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孟溪急忙拉住他袖子往前走,“快些。”   他们算来得早的,如果等到杏榜贴出来,恐怕来得人更多。   孟深好笑。   那就晚一点看,总归能看到的,可也随着她加快了脚步。   在此地等候的有参考的学子,也有学子的亲朋好友,什么人都有,孟溪一出现便引来了注目。   小姑娘正值及笄之年,雪肤红唇,穿一件梅色绣玉兰纹的襦衣,比两旁开得正盛的杏花还要娇美,年轻男子见着了,有些便忍不住频频打量,而有些即便是姑娘也会看她几眼,暗自在心里比一比,谁更胜出。   上回来送考,因怕耽误时辰,二人没说几句就各自离去了,今日在这儿等着,孟深很快就注意到了别人的目光,心里就有几分不悦,早知道,便不让她来了。   不过,她应该不会答应。   此时,衙役来贴榜。   那榜十分的长,百位左右学子的名儿都写在上面,四个衙役一人拿一角,还有两个衙役在贴。   事关一辈子的大事,学子们沸腾了,都急着想看清楚,纷纷往前。   孟溪一个不注意,就被后面一人撞到,但她没心思去计较,一心要看义兄到底有没有考中。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手被义兄拉住,然后就被一股力道带入了他怀里。   当然不是贴的很紧的,只是他把她护在了胸口,两只手虚环着她,低头在耳边道:“不急,等他们看完再说。”   微热的气息拂到她耳朵上,孟溪感觉自己的脸红了。   两边人潮从周围不断的涌上来,他的手臂也更有力,就怕她又被谁碰撞。   有一下,她甚至不小心靠到了他胸前,他下意识伸手环在她腰上,过得片刻才放开来。   等到学子们看好了,或是欢喜或是失望的离开时,孟溪才看清楚榜单,她惊喜的发现义兄的名字就在最上面,在第一行的第三位,上面写着:“孟深。”   她几乎要跳起来:“哥哥,你考中了!”   而且还是第三名。   她仰起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两人目光对上,孟深一笑:“嗯。”此刻他心里最高兴的不是因为自己考上,而是因为孟溪以后再不用担心这件事。   她可以放下心中这块石头了。   “第三名的话,肯定可以当官。”路上,孟溪一反来之前的样子,再不紧张了,“哥哥,你说你会当什么官儿?会是知县,还是主事……”   “还得看殿试,”孟深瞧着她,慢悠悠道,“不管当什么,你得记住,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孟溪一愣,有些犹豫。   看她面露难色,孟深挑眉:“怎么,你要反悔吗?”   “不是。”但之前她是为鼓励他才答应的,而今看义兄这情况,殿试想必也会顺利,那官是当定了,孟溪斟酌言辞,“哥哥,我不是想反悔,只是往后你当了官,稳定下来,很快也会娶妻生子,我跟着去其实也不便……”   娶妻生子?   他为她这么努力去科举,到头来她竟然这么说?   孟深心头陡然生出了怒意:“娶妻生子,你就这么希望我的?”   孟溪被他目中的灼热吓到,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哥哥,我是同你说真心话。”   真心话?好。   孟深盯着她道:“行,你不愿意去,那你就给我找个与你一模一样,厨艺也与你一般好的姑娘,我到时娶了她,跟她双宿双飞。”   不是要撂杆子不干了吗,那就烦请她给他挑个这样的妻子!   孟溪怔了怔。   跟她一模一样,还要会做菜,那不是……   她的脸腾得红了。   孟深问:“能找到吗?”   他逼视着她,眼里的光芒让她难以承受,她垂下头低声道:“你胡说,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她也知道没有吗,孟深道:“那只好委屈妹妹你了。”   孟溪心跳的乱七八糟的,根本无法回答。   孟深也不想再行逼迫,刚才是他一时失态,实在是被孟溪气狠了,他平缓下心情后道:“今日算是大喜事,你不想庆祝下吗?”走近她,“给我做道八宝鸭吧?或者,我做也行,你教我好不好?”   声音忽然又那么低柔,孟溪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发晚了哦,抱歉。   孟深:我原谅你,只要你后面写好点,让本侯早点抱得美人归。   作者:那我不要你的原谅。   孟深:…… 第43章   可确实还要吃饭,孟溪暂时没再说这件事,同孟深拐去了集市。   买了一只肥鸭,还有笋,香蕈,莲子,木耳等等,她本来还想买点豌豆,可惜不是这个季节,豌豆并未长好。   两个人一起拿着菜回家。   走得还是相同的路,但孟溪此刻心事重重,一直在想为何义兄会说那样的话。   是不是这一世她对他太好了,义兄对她生出了依赖——瞧瞧他刚才说的话,要找个厨艺与她一般好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吃吗,为了带她去给他做饭。   所以她怀疑义兄根本就没有想清楚。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与真的兄妹无异,他只是习惯了跟她相处,等以后她不在他身边了,自然就不会有这种念头。   孟溪说服了自己,便没有那么慌乱了。   回到家,孟深把在集市杀好的鸭子洗干净,拿到她面前:“我记得菜谱里面说要先用黄酒去腥,是吧?”   “你还真要学?”孟溪问。   “当然,以后你再病了,也不用只喝粥。”孟深说得很自然,“多学点没坏处。”   他不想煮个粥还被孟溪教,那其实很丢脸。   “谁说我还会病的,”孟溪低下头泡糯米,“你学了烧给自己吃倒是真的。”   孟深眼睛一眯,言下之意,她确实不想跟他走?   真这样,他这官就不当了,如果将来有调令他就辞官,他赖也要赖在她身边。   到时孟溪知道了肯定又会愧疚。   前世害他死,今世害他前途尽失,孟深的嘴角翘了翘,随即又抿住,如果真到这个地步,他也够失败的,还不如前世早死呢,这一世竟为孟溪荒唐到这种地步。   他狠狠往鸭子身上抹酒。   不行,这法子不好。   如果孟溪拒绝他,他还不如恢复宣宁侯的身份,到时候去皇上面前求赐婚。   不过这样,孟溪会不会恼他?   他心思百转千回时,不知孟溪正盯着他看,心里十分好笑,这样子是在去腥吗,他这是生气了在折磨死掉的鸭子吧?   “再搓下去,鸭皮都破了。”她嫌弃。   孟深的手立刻停住。   “再抹点别的。”她往放鸭子的铜盆里倒上一点糖,还有酱油,   孟深依言抹均匀。   孟溪则把火腿,笋子,香蕈,栗子等处理好,用猪油加盐炒香,然后与泡好的糯米混合,一起塞入鸭腹,用针线缝至密合,最后上蒸笼,大火蒸煮。   另外一个锅则在煮饭。   看孟深还在,孟溪索性就支使他:“你去烧火,我还得做个炒蒿菜,松仁烧豆腐。”   让他不走!   孟深成了烧火工,心里倒是没那么生气了,她让自己帮忙,可见并不讨厌他。   他脱去外袍,兢兢业业的往炉灶里添柴火。   孟溪偷偷瞧他一眼,又挪开了目光。   等到午时,揭开锅盖,只见那鸭子皮已呈现酱红色,盛放鸭子的汤碗里,也积聚了香浓的卤水。   孟深将汤碗取出,用筷子一夹那鸭子,只见早已软烂,很容易便能拆骨取肉。而等他把鸭肚打开,迎面就扑上来一阵香浓之味,他不吃都知道那糯米定是整道菜里最为美味的东西。   顾名思义,八宝鸭,那糯米等物就是八宝,那是重点,既吸收了鸭子的鲜,也吸收了火腿等物的各色精华。   等到孟溪坐下来,他舀了一大勺糯米放在她碗中:“尝尝我做的。”   孟溪没忍住,噗嗤笑道:“什么时候是你做的了?”   “哦,那是我们做的。”他挑唇一笑。   孟溪的脸不由一红,但很快就想,义兄现在脑子不清楚,等他当官了就会明白过来——他们做兄妹才是最好的。   她低头吃了一口。   糯米的鲜香在口中缠绵,咸淡适宜,滋味无穷。   品尝许久后,她又去吃鸭肉,将鸭肉往卤水中一沾放入口中,只觉心中的烦恼一下消散无踪。   两个人不知不觉竟是吃掉了大半只鸭子。   孟深要保持好印象,必须得洗碗。   孟溪没有反对,只是问:“哥哥,殿试是在何时?”   “按照惯例,是在后日。”更多文 公众号:小小书盟   “哥哥洗好,赶紧去看书吧。”孟溪道,只剩这最后一关了,义兄得安然度过才好。   “嗯。”她还是很关心他的,孟深笑起来。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孟深早早就在孟溪的陪同下,来到了皇宫外。   因此处禁军甚多,闲杂人免进,孟溪鼓励他几句便离开了。   这处地方,他在幼年时曾随父亲来过,后来父亲去世,没过几年他就被继祖母害得失去了记忆。如今再一次踏入,心里始终是有些感慨。   孟深随学子们慢慢走到保和殿。   在台阶下没等候多久,就看到炎武帝的龙辇被簇拥着从远处过来,众人急忙跪下行礼。   炎武帝从龙辇下来,在学子们跟前走过,来到第一排时笑一笑道:“这都是大魏将来的栋梁之才啊。”   他们是按会试名次排列的。   有官员奉承道:“皇上圣明,大魏才有如此多有能之士。”   炎武帝知道是拍马屁,心里也舒服,笑道:“都不用拘束了,随朕一起入殿,朕得考考你们。”   别的学子见到炎武帝,多是怀有崇敬之心,根本不敢抬头,但孟深却还有一层亲切之感。幼时,炎武帝对他很是和蔼的,他记得炎武帝同他说话时的语气,十分喜爱。   他第一个抬起头。   炎武帝刚刚踏出第一步,见到他时脚顿住,面上露出惊讶之色:“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臣叫孟深。”   孟深,姓孟……   炎武帝怔了片刻,随即自嘲一笑。   他怎么会想到秦泰初呢?他那个对他最为忠心的大将军已经死在了沙场上,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不止如此,秦泰初的儿子竟也不在人世了。   他是糊涂啊,没想到秦家这些人如此居心叵测,为爵位竟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炎武帝叹了口气,又仔细瞧一眼孟深,这年轻人的眉眼太像秦泰初了,看着是一双冷淡的无情眼,实则是最深情不过的。   他摇摇头,继续往前。   殿试只有一道策问,炎武帝出了考题后,众位学子便纷纷提笔书写。   策问一向是孟深最为拿手的,他下笔如有神,很快就答好了,呈上给炎武帝,随后便在殿外等候。   炎武帝很认真,都是亲自批阅。   等到批阅完,已是接近傍晚,他一手拿着孟深写的策问,一手按着会试第一名的顾彦真写的策问,几次比较,最后朱笔一挥,点孟深为状元,封翰林院修撰一职,顾彦真为榜眼,封翰林院编修。   吏部官员出去宣布,并且传旨,说炎武帝赐孟深游街庆贺。   众位学子听闻,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不知道义兄考得如何,虽然他会试通过了,但孟溪仍希望他殿试也有很好的排名,这样当官的话,应该也会有个不错的官位,将来不至于被人欺负。   但没想到孟深竟然得了个状元。   专知客跑来告诉她的时候,孟溪都惊呆了:“你说得是真的吗?”   “当然,你快去瞧瞧,现在在落英街!”专知客不是第一次见到状元,但今儿的排场是最大的,可见皇帝对这位新科状元的看重,故而他急着跑来告诉孟溪,就为讨个好。   孟溪道谢一声,快步朝落英街走去。   锣鼓声传了过来,她站在那条街道上,看到了义兄。他骑着一匹白马,头戴簪着金花的乌纱帽,身穿绯红色官袍,手里捧着圣旨,意气风发。   行人们纷纷恭贺,但却不得靠近,他前簇后拥,宛如众星捧着的月亮,清冷却明亮。   而她却淹没在了人群中,他根本就没看见。   孟溪心想,义兄那日糊涂时说的话,恐怕他自己很快也会忘了吧。什么跟她一模一样厨艺好的姑娘,他这状元郎要娶的肯定是一位大家闺秀。   她转过身,打算去集市买些菜,这次可比会试那次还值得庆贺呢。   然而此时的孟深却在想,等到了他们住得那条街,孟溪一定会出来的,到时候他肯定会认出她。   他一定要让她看到自己最耀眼的一刻。   可是孟溪却没有出现。   眼看都要走过那条街了,孟深暗自心想,难道是锣鼓敲得不响吗,为何她不出来?   她去何处了!   她再不来,他等会就要下马回家了! 第44章   孟溪提着菜回去的时候,远远看见家门口有一团红色,当时就想到了孟深,暗道他莫非是没有带钥匙,游街游好了进不去?   她赶紧走快一点。   “哥哥,你是不是忘了……”   孟深靠在门上,打断她道:“这个时候你去买菜?”   “是啊,我听专知客说你被点了状元,便想着晚上庆祝下,看,我买了甲鱼呢,打算做个酱烧甲鱼,正好八宝酱也可以用了。”   他现在吃什么都不香,孟深淡淡道:“你没去街上看看?”   “去落英街看了。”   孟深听了一喜,那自己威风的样子还是落入她眼中了,倒不知她会是什么心思,不过他怎么没发现呢?孟深回忆了一下,丝毫没有印象,他怀疑孟溪只是扫一眼就走了,但凡她站时间久一点,或者哪怕扬一扬手他都不会疏忽掉。   “你还真是来去匆匆,”这样的话,也不知看清楚没有,孟深站直了,“瞧瞧,这是我的官袍。”   大魏的官袍是绯色的,他穿的这件胸前绣着白鹭,显得身材越发修长挺拔,面色也更为白皙。   “嗯,很好看。”孟溪点点头,说实话,之前离得远确实没注意官袍的样子。   得到她夸赞,孟深的脸上露出一丝孩子般的笑:“你知道皇上还封我做什么官了?”   “什么官?”孟溪也好奇。   “翰林院修撰,多是做一些编修的事情,比如《宣宗实录》,或是《大魏会典》之类。”   翰林院孟溪是听说过的,她笑着问:“是在京都做官的吧?”   虽然修撰是个从六品,可翰林院不同于别的衙门,那是一处清贵之所,是所有学子都向往的地方,因为它代表着将来官位的升迁,与皇帝的亲近,甚至是有可能的无上的权利。孟深心里也颇为高兴:“对,明日即刻上任。”   “明日就要上任?”孟溪愣了下,“过几日就是堂姐大婚的吉日,那你岂非不能回盐镇?”   “十二日不用上衙,但恩荣宴却是同一日,确实不能缺席。”那是皇上赐予新科进士的宴席,那是一种荣耀,没有特殊的原因决不能不去。而孟竹不过是堂姐,若是长辈逝世才可成为理由。   孟溪明白了,天大地大也大不过皇帝。   “我下回要去街上给堂姐买份贺礼,要不替你也买一份?”   孟深就冷笑了一下。   孟竹这个人实在是对他偏见太深了,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要与他作对,尤其是在孟溪跟他的事情上,他心里可不愿意向孟竹示好。   “你送便可以了,我不回去送什么?”   对这两个人孟溪也颇为无奈,她思忖片刻道:“阿竹嫁出去了往后不会经常回家,这是难得一次你与她和解的机会,哥哥,你真的不愿意同她和好吗?”   她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己,里面有些许期待,本来更为冷漠的话瞬间就说不出口了。   孟溪跟孟竹的感情一直都很深厚,也许他为孟溪也该后退一步。   孟深淡淡道:“行,那我便亲自准备一份贺礼吧。”   “真的?”孟溪一喜。   “嗯。”   答应的这么爽快,孟溪又有点担心:“你可别捉弄她。”到时候送了贺礼还不落好。   “那你要看着我准备吗?”孟深嘴角挑了挑,低头看她,“这几天晚上来我屋,我准备给你看。”   他语气勾人,好像要诱惑她似的,孟溪撇过头:“我最近要看心得呢,没空。”以前她经常会去请教他,但现在她觉得不该那么亲近了,省得义兄胡思乱想。   孟深幽幽道:“你现在不要我教了啊。”   有种被利用之后就踹了的感觉。   孟溪抿唇,才不是,她是为他好。   隔了两日,她去京都街上的首饰铺,逛了好几家之后,最后挑中了一支绞金银丝嵌宝的梅花簪,打算送给孟竹做添妆。   付了钱,她小心拿着出来,心里想堂姐一定会喜欢的!   小姑娘站在铺面门口很是惹眼,一辆马车停下,有位公子从里面走出来,瞧见她便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但孟溪并未发现,走到街尾便转个身消失了。   “你在看谁啊?”从后面的马车下来的薛令婉笑着问林时远,“这姑娘你认识?”   林时远没回答:“母亲说的是这家首饰铺吧,你进去挑选,我在外面等你。”   这薛令婉很得母亲喜欢,最近被母亲请到家中,这日更是要他陪着来首饰铺买东西。   见他回避,薛令婉的脸色一沉。   刚才她可看得分明,那姑娘虽然衣着朴素,可一张脸却极为娇丽,没想到林时远竟然也是看中美色的,想着,心里更是恼怒了,莫非在林时远眼里,自己是长得不够漂亮,所以才不喜欢她?   薛令婉由他陪着来买首饰的好心情一下全没了。   等到初九,孟溪要回去盐镇,就催着孟深将贺礼拿出来。   最近他正式做官了,经常早出晚归,两个人也就晚饭能在一起吃,早上是天还黑着就去衙门了,她会在前晚上给他做一些糕点,各色的粥或者包子等东西充当早饭。   孟深就从书房里拿出一卷东西来。   没料到会是书画,孟溪心想,堂姐大字不识几个,送这个不知她会不会不喜欢,到时候又说堂兄故意埋汰她,那还不如不送呢。可等她打开来仔细一看,瞬间却惊呆住了。   这幅画的内容实在太过熟悉。   那是孟家的院子,与真实的院子一模一样,哪怕是墙角里,大伯母经常放着的笤帚他都画出来了,然后在屋檐下摆着一张长凳,上面坐着两个小姑娘,头挨着头在说话,形状亲密。   在凳子的前面有个矮几,矮几上放着一碟瓜子,那是祖母喜欢嗑的。   西北角有个鸡窝,里面有只芦花鸡逃了出来,悠闲的啄着地上寥寥几根青草。   东边还画了堂哥住的屋子,堂哥没出现,但他惯用的锄头却靠在墙上。   孟溪的鼻子忽地一酸。   “如何?”他问。   她嗯一声:“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听出她声音里的低哑,孟深道:“等你回来,我也送你一副。”   “还是孟家的院子吗?”她歪头问。   “不,可以画点别的。”比如她在厨房里烧东西的样子,他看一千遍都不腻,“你早些回来我就送给你。”   她突然间明白了他为何说这些。   他是不是感觉到了她可能会在盐镇多待几日?   孟溪没说什么,只道:“我要去收拾东西了,明儿巳时走。”   孟竹嫁人她不可能不回去,孟深再厚脸皮也不能挽留,他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第二日起来时天仍未亮,孟深坐着吃了一碗鸡肉粥,心想后面两日好惨,只能在外面吃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   等到太阳升起,孟溪也已起床,吃了几块糕填饱肚子,便提起包袱往外走。   关门的时候,她看到院子里已经凋谢的茶花,还有义兄晾在竹竿上的长袍,忽然就想到搬来的第一日,他们一起出去买碗碟买茶花。   这两个月把这里当家一样。   但始终……   她叹息一声,将门锁上,转身离开。   叶飞青今日休息没去酒楼,故而早上不曾起得很早,但却被一个梦给惊醒了。   梦里因为一个姑娘的离去,他痛得撕心裂肺,难以承受,然而醒来时却不记得那个人。   他坐在床上怔怔出神,暗道这人莫非是师妹?最近师妹不在仙游楼,他确实感觉少了些什么,有时候心里莫名的空荡荡的,却找不到东西来填补,叶飞青想,他是想师妹了。   这样的话,他只能去京都了。   孟溪是在下午到的孟家。   见到她,王氏咧嘴大笑:“阿溪,我们都听说了,阿深考上状元了,是不是?哎呀,他人呢?”说着往后看,却并没有看到孟深,“他没有跟你回来?”   “定然是嫌弃我们家了。”孟竹冷哼道,“管他做什么呀,倒是阿溪委屈了,给他做了整整两个多月的饭。”   瞧瞧,这两人天生是死对头。   孟溪见祖母等人也出来了,帮孟深解释:“他现在是翰林院的修撰,虽说你嫁人那日不上衙,可皇上赐了恩荣宴……就是请他们吃饭的意思,你说,他怎么能不去?”   “这当然不能不去!”孟方庆忙道,“皇帝请吃饭,不去的话脑袋不得掉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原来还有正当理由?孟竹不再说话。   老太太拉着孟溪的手:“这段时间辛苦了,但幸好阿深争气,我们孟家可是祖上冒青烟了!”   王氏笑道:“是啊是啊,阿溪你不知道,最近串门的人特别多。”   孟溪听了皱一皱眉:“大伯母,若是要让义兄做什么事情,可千万要拒绝,也不能收他们的东西。”他才当官,不能被污了名声。   “那当然,我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你放心,我不会替阿深找麻烦的。”她也不敢,那小子不当官时就很不好惹,如今当了状元,她那是要在老虎身上拔毛,疯了不成?   孟溪放心了。   众人见到她回来,忙着去准备晚饭。   孟竹拉着她说话。   孟溪将孟深的贺礼拿出来:“往后你别对他冷言冷语的,不说他是个官,就不是,你们闹了这些年也够了,难道要做一辈子的仇人不成?”   谁让他这么讨厌,孟竹哼了哼,将贺礼打开来,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她看清楚之后,尤其是看到里面画了她跟孟溪坐一起的样子,忽然心头就软了下来。   “哥哥的意思,应该是等你想家了,看看这画,虽然你就嫁在附近,可挂在家里总是一种念想不是。”   “嗯。”孟竹点点头,问她,“那你老实告诉我,他可欺负你?”   “没有。”孟溪笑道,“哥哥怎么会欺负我,他就算是状元了还是一点没变,今次也是没办法,不然他肯定会回来。”   “好吧。”他们孤男寡女在一起两个多月,要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她还有何可说的?如今孟深还是状元郎,要说这身份,娶堂妹也配得上,如果他是真心,她可以不反对,她露出笑容,“我们好久没好好说话了,晚上你跟我睡一起,我们说一晚上,好不好?”   “好。”孟溪答应,她也确实很想孟竹,往后她们很难再有这种亲密。   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靠在一起说个不停。   等到晚上,孟深从翰林院回来,就见到屋里漆黑一片,他点了油灯,坐在安静的院子里,感觉心里十分荒凉——好像一片空阔的野地,呼啦啦吹着狂风,冷清的要死。   他拿起笔,在宣纸上画了一条小溪。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请假一天哦,后天元旦来给大家发红包O(∩_∩)O~   孟深:妹妹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感谢在2019-12-29 01:13:05~2019-12-30 00:5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安夏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十二日礼部甚是热闹,得皇帝旨意,在此设宴款待殿试读卷官,会试主副考官,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参领,填榜等各官与新科进士。   对于初入官场的新人,实在是一场极为重要的会面,孟深仔细打扮一番前往礼部赴宴。   在礼部小吏的带领下,他走入礼部会堂。   已经有好几位进士在了,包括榜眼顾彦真,他看到孟深心里有些不悦。他可是会试的第一名,结果殿试的状元竟然被孟深给抢了,难道说因为皇上临入殿前的一问,留下了好印象?   可这小子答得中规中矩,不过就是一张脸生得好看些。   他并不愿去行礼,奈何孟深因为得了状元,官都比他大一品。   他敷衍的行一礼,询问:“还不知孟修撰住何处呢,可是离礼部有点远?”   “我家并不在京都,是在花枝胡同租了处地方。”   许多来京都赶考的学子都是租地方住的,且多数是租一间,看孟深的打扮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腰间连块佩玉都没有,顾彦真笑一笑,提建议:“往后你可以住在官舍。”   那怎么行,去官舍的话就不能天天看到孟溪了,他会很难受,孟深道:“已经习惯了,暂时不想搬。”   不是吧,官舍怎么说也比那种地方好,顾彦真奇怪的看孟深一眼。   说话间,礼部尚书与众位考官陆续进来,他打住话头,急忙上前行礼。   章昀是副考官之一,第一眼就发现了孟深,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跟他大舅子相像之故,他一直都记着,后来听说这孟学子在殿试得了魁首,也很是替他高兴,这时笑着道:“我就说青出于蓝吧。”   他可没有得过状元。   其他考官都记得这件事,有一个便道:“孟状元真该谢过章大人,他的话可真是灵了。”   众人都笑起来。   孟深低头行一礼,并未多话。   这举动未免木讷,顾彦真心想,但凡是脑子灵活的,这时候就应该借机拜在章昀的门下了。这章昀自个儿是工部侍郎不说,女儿还是太子妃,将来章家必定会飞黄腾达,然而孟深却是毫不主动,可见不是个聪明人。   倒是章昀觉得他颇为稳重,更多了几分欣赏。   只有孟深明白,他不能这么做。   万一真成为章昀的门生,以后进出章家,将来如果想要与姑母相认,恢复身份时可能会有麻烦。因姑母是个多疑的,谁知道会怎么想呢,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恩荣宴,受卷官员以上,包括状元,榜眼,探花皆是一人一席,其他则是四人一席,各自陆续入座。   礼部准备了丰盛的佳肴与美酒,且还请了乐姬歌舞助兴,堂内一派热闹。   在座那么多年轻才俊,有些官员为了将来打算,借此便偷偷观察,尤其是家中有女儿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得挑个东床快婿。   而此时的孟家也很忙碌。   不过没孟溪什么事儿,她此次回来就是送堂姐出嫁,便一直待在她闺房。   “阿溪,我们最近挣了不少钱,过阵子就租个铺面卖糕了,名字叫孟记点心,你看可行?”孟竹手里拿着孟溪送的添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租个铺子好啊,这样不用晚上去卖,冬天也不受冷。”   孟竹一只手握住她:“等再挣到钱,把你的闺房也修葺一番。”   孟溪愣住:“为何?”   “我们家能走到这一步,都是你的功劳,我爹我娘也同意,以后你出嫁,你的嫁妆都由我们来操办。”她说着看一眼郑秀梅,“嫂子也知道的。”   “是,相公说了,你的事我们得管。”郑秀梅道。   孟溪听了很是感动,笑道:“我自己也会挣钱的。”   “你挣得钱都花在堂兄身上了,能有多少?”孟竹皱眉,“我不管,反正你得听我的,不然我们俩就不是好姐妹!”   看她很认真,孟溪便不拒绝了。   她父母双亡,确实缺少长辈替她来想这些事,但是此事还早,不知得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呢。   “行吧。”她答应。   孟竹就笑了,半靠在她身上:“你难得回来,在这里多待几日再回京都吧。”   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孟溪点点头。   外面鞭炮声这时响了起来,她看到堂姐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前世也一样,但那个时候的堂姐除了不舍之情外,还有无奈,悲壮,对着钱财低头的懊恼,不像现在却是欢喜,期待,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孟溪拉着她起来:“快走吧,等你回门时我们再见。”   余靖住的地方离孟家只隔了两条街,且不说这,就说开点心铺的事,孟竹其实跟在家里没有什么区别,以后还是要跟堂兄他们天天见的,所以孟溪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的伤悲。   孟竹哼了哼:“竟催着我走,行,等你以后嫁人,我也一样。”   孟溪噗嗤一笑。   倒是王氏抹起了眼泪,直到看到余靖骑着马来到院门口,英气勃勃,她难过的感觉又没了。   女儿嫁给这么好的小伙子有什么可哭的?那小伙子家境富裕,父母也是宽厚的好人,她低声道:“去了要改一改你的脾气,别欺负人家阿靖,虽然不住在公婆家,你也是余家的儿媳妇,做事得懂规矩。”   感情她光是缺点了,孟竹心想,出嫁前也不知道说点好话。   结果孟方庆也是这么叮嘱,孟竹差点跺脚,眼见哥哥来背,她急忙就趴在他身上。   孟奇道:“阿竹,你要好好待妹夫啊,你的性子也得改改,别太过泼辣……”   孟竹一拳捶在他背上。   孟奇老实得闭嘴了。   王氏看着女儿上了花轿,笑容满面的看向孟溪:“阿溪,现在家里可就只剩下你了,你这两个月在京都可遇到什么合适的公子?我跟你祖母虽然也想帮你挑个相公,可盐镇如今哪里有合适的,你可是状元的妹妹啊。”   孟溪无言。   “有没有啊?”   “哎呀,瞎问什么。”孟方庆插嘴,“阿深现在在那个什么翰林院,让他去挑不就行了?他的同袍,随便哪个都比盐镇的强。”   “也对,他自己说过,以后你的婚事他做主,就让他去挑,这个时候他还不出力像话吗?你都把他养成状元了!”   孟溪听了一阵头疼。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快去吃饭。”老太太笑眯眯的拉住孙女的手,“过阵子阿深有空了,你同他再一起回来。”   “我还没想好何时去。”   “啊?”老太太一愣,“你不想去京都了?”   孟溪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觉得她也许应该跟孟深分开一段时间。   “不去也好。”老太太一向顺着子孙,“就留在家里,反正你还是可以去仙游楼烧菜的,阿深也不是孩子了,没你难道还不吃饭了?”   可这种时候,更该照顾好孟深啊,王氏倒觉得孟溪应该去,往前付出那么多,该讨回这份恩情才对:“阿深习惯吃阿溪做得菜了,他做官了又不清闲,晚归了连口热饭都没有,万一去外面的饭馆吃到不干净的,说不定还会生病。”   孟溪一愣。   义兄有多喜欢吃她做得东西,她心里清楚,这些天他恐怕是不太好过。   都不知道他是去何处吃饭的?   若说有合他胃口的恐怕只能是醉仙楼,可那里的菜很贵,她突然想起来,好像没给义兄留什么钱,他上回请她去吃了一顿,已经把余钱花光了吧?   想着,又皱眉,她又不是他娘亲,为何要管这么多,她就是管得太多了,才让孟深生出奇怪的心思。   早知道,她一开始就不该烧饭给他吃,这样他还不是什么都会吃吗?   孟溪狠下心肠不想了,拿起筷子吃饭。   第二日她去了仙游楼。   看到师妹,赵奇峰十分高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师父去京都了,你可遇到?”   “嗯,跟师父,还有,小少爷,两位师兄吃了一顿饭。”孟溪解释,“我堂姐昨日嫁人。”   “原来如此。”赵奇峰昨日确实听到了鞭炮声,但镇上每日都有喜事,也不曾注意是谁家的,“听说你堂兄考上状元了?这一定要向你恭喜的。”   “哥哥苦读这么多年,也是他应的。”孟溪笑笑,转头找叶飞青,“叶师兄人呢?”   “找我?”叶飞青刚刚从库房过来,手里提着一条鱼,“亲手挑那才是百里挑一的好鱼,”再次见到孟溪,他笑得格外欢喜,“师妹,好久不见。”   孟溪道:“师哥,我看明白你的心得了,受益良多,特此来道谢。”   “有益处就行,就怕你来一句全是废话。”叶飞青把鱼放在砧板上,“你何时再回京都?”   “还不知呢,打算在家里先待几天。”   “不如来酒楼帮忙?”他很想念她做菜的样子,“你知道吗,我差点就去京都了。”   孟溪不知道他真实的意思:“你也要去醉仙楼掌勺?”   “有这打算,不过再看看。”叶飞青瞄一眼孟溪,全看她在何处,“正巧来了,替我把这条鱼片了吧,瞧瞧你的刀工如何了,可有进步。”   “好啊。”孟溪并不拒绝,洗洗手过来片鱼。   时隔两个月,她动作快了不少,手背切动间快得都模糊了,只见一片白皙之色在晃动,仔细盯着看甚至会觉得眼花。然而就在众人使劲眨眼睛的时候,那鱼片如雪花般落下来,叠成了一座晶莹的玉山。   每一片都厚薄均匀,众人忍不住连声叫好。   中午,孟溪就被留在仙游楼吃了顿饭。   而孟深这阵子却是在翰林院吃的,由院里的吏厨掌勺,滋味就不必说了,好处就是不要钱,他因为余钱不多,俸禄又未到手,便总在衙门用饭。   咬了一口味道古怪的白切鸡,孟深此时格外的想念孟溪。   她到底何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元旦快乐哦,2020年身体健康,平平安安,财源广进^_^,晚上统一发红包,撒花的都有~~   孟深:后妈,你自己元旦节好吃好喝的,瞧瞧给我吃的什么?   作者:拌点老干妈香辣酱,你可以的。   孟深:…… 第46章   孟竹跟余靖回门那日,王氏请孟溪帮着张罗了一桌子菜招待女儿女婿。   看着各色精美的菜肴,孟竹很是感谢堂妹,低声道:“过几日来我家玩,我也给你烧一桌。”   “好啊。”堂姐已经嫁做人妇,这是邀请她去做客,孟溪当然要去了,前世堂姐嫁得远,她从来没有去过她家。   余靖则跟长辈说话:“祖母,岳父岳母,我听阿竹说你们要开点心铺,我这里正好有些银子,不如这两日就把铺子开起来吧?”他知道了妻子的计划,有心贡献一份。   “你才给我们这么多聘礼,怎么还能拿你的钱?”王氏瞪女儿一眼,“是不是你要的?”   “我才没有!”孟竹委屈。   “是我自己要给的,我看阿竹跟嫂子做得糕很可口,开了铺子的话更有前途。”他也是想,妻子不用站在路边卖糕,将来再请几个学徒,往后他们就自己当掌柜,这样谁都不会太过辛苦。   王氏对这女婿更是满意了:“你别这么惯着她。”   妻子不就是惯的吗,何况孟竹那么勤劳体贴,这几日忙里忙外,什么事儿都干得很利落,且她还有志向,这是多好的事情。   “你们同意就好,”他看向孟奇,“找铺子的事儿就交给大哥了。”他要去衙门抽不出什么空。   “好好好。”孟奇一叠声答应,“我找得包你满意。”   第二日他就带着妻子跟两个妹妹去看铺子。   挑来挑去,最后在惠阳街寻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虽然租金贵一些,可往来的人多,他们以前又在惠阳街卖糕的,熟客也不少。四人回去后与家人相商一番,很快就把铺子定下。   名字就用之前想好的,叫孟记点心铺,孟奇找人去做牌匾的时候惋惜的道:“阿深不在,不然这店名让他写,不知道刻出来多好看!”   义兄的一手字没得说,宛如游龙飞凤,可惜就算教过她,她也不及他十分之一。大约还是学得时间不够久,他可是练了足足有十年。   “这有什么,等他回来我们让他再写就是了!”孟竹道。   孟奇挠挠头:“那不知等到何时呢,阿深当官了,不比我们平头百姓,他是替皇上办事,哪里有这么多空闲回来?”   “这可难说,”孟竹瞄一眼孟溪,“指不定哪日就回来了。”   那眼神叫孟溪的脸发红,她感觉堂姐是在暗示她,孟深会为了她回来盐镇。   如果这样的话,如何是好?   孟溪想着摇摇头,应该不至于,他金榜题名,如今正是最风光的时候,怎么可能真的惦记几顿饭专程来盐镇找她呢?只要熬到月底,他就拿到俸禄了,到时候他还不是想去何处吃就去何处吃?   可晚上却突然做梦了。   她梦到义兄变得瘦骨嶙峋,身上也穿得破破烂烂,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格外凄惨。   她极为震惊,走过去询问他为何如此,好歹是状元,再怎么也不至于这般潦倒的。   他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血丝,一字一顿的道:“谁让你离开我的?”   这话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刃扎在她心上,孟溪睁开眼,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喘着气。   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义兄再如何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除非他惹了什么官司或是得罪了什么人。   她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她想到了那天在醉仙楼遇到那位贵女的事儿。要不是她拦着义兄,就凭他那张嘴必定是要惹怒那贵女的,那就等于惹怒了她背后的势力。就算义兄有才华,又如何呢,不过是个六品官,怎么斗得过?   这么一想,她的心就乱了。   会不会就在她离开的这些天,义兄已经出事了?   她走的时候应该好好叮嘱他的,不要如此任意妄为,京都是天子脚下,不是他们盐镇!   她怎么偏偏忘了?   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孟溪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义兄习惯了跟她相处,其实她也一样。然而她欠他的已经还了,她供着他考上了状元,还要怎么样呢?   可为何她还是放不下?非得强迫着自己不去关心他?   明明她心里……   是,她是担心他的。   生怕他吃不好,生怕他穿不暖,生怕他嘴巴毒惹来麻烦,影响他的一生。   孟溪裹着被子再次躺下,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起来,脸色很是不好,郑秀梅看到她,急忙道:“阿溪,你可是生病了?”   “没有,是没睡好。”她揉揉眼睛。   “是不是挂念阿深?”王氏走进来,笑着道,“阿溪,你还是早点去京都吧,阿深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的,你得照顾好他啊。还有一件事,你也得注意着点。”   孟溪露出询问之色。   “阿深娶妻啊,你想,他可是状元郎了,虽说我们家世不行但阿深前途大好啊,皇上都欣赏的年轻人,以后指不定会一路升官,这么好的女婿别人会放过?你得盯着点,确保阿深娶个好人家的女儿,别弄个不三不四的,以后大家都遭殃。”   孟溪怔住,她完全没想到这一茬,义兄今年也二十了,确实可以娶妻。   他被皇上赐游街的那一日,恐怕已经招来不少有意结亲的人了吧?   会不会她不在的时候,都有这样的人去过他们家了?   “听我的,赶紧回去。”王氏又催促,“你们俩的婚事都在京都解决了,我们呢,给你们将屋子修葺好,这样你们偶尔回来住一晚,也住得舒服。像阿深那儿得翻修一下,建个独院。他是官儿,他妻子就是官夫人,再住这么小一间可不好。”   孟溪被王氏说得正乱着呢,含糊的点点头。   以后开了点心铺,钱财是不缺的,王氏就更想借此拉拢好这一对兄妹,这于孟家所有人来说都是必要的,也是应该的:“你回去给他带个话,看他怎么说,我们也好着手请人开始。”   看孟溪似乎在思考,便道:“你自己想想吧,我去准备早饭。”   大伯母忙开了,孟溪心里装着事,从厨房离开,站在屋檐下她马上就看到了义兄住的地方,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里面干干净净的,一如往昔,可见大伯他们没少打扫,她走到书案前,见上面的笔墨纸砚也还摆着,甚至有一叠她写过的字。   厚厚一叠。   她拿起这宣纸看,眼前浮现出义兄教她写字时的样子。   他说话一向不好听,可后来却对她越来越有耐心了,教得十分仔细,还会鼓励她。   她一张张翻着看,每一张都是她跟义兄之间的回忆。   不知不觉,笑容浮现嘴角。   而在京都的孟深正在编修《宣宗实录》中的一部分,完成翰林大学士姜湛交给他的任务。   傍晚姜湛看过他草拟的文稿之后,心里十分赞赏,因他竟然挑不出一个字的错,可见这年轻人极为聪明,只是简单的将要修的内容告知,他就能精准的了解所有。   “这样吧,明日休沐,你晚上去我家用膳,我与你好好说说这《宣宗实录》。”   姜湛是他上峰,孟深心想,上峰邀请不好推辞,却而不恭,正好他吃吏厨做得菜实在是吃不下了,不如去上峰家做客。   “此乃下官荣幸。”   下衙后他便随姜湛去了姜家。   姜夫人听说相公请状元郎上门,当下很是欣喜,笑着与女儿道:“我听说这孟修撰风姿俊秀,你父亲早前就在我面前夸赞不已,如今请回家,你借机也看看。”   那姜姑娘年方十六,听到状元郎的名头就已经心生倾慕。   大魏多少学子,能这般冒尖的必定是人中龙凤,当下羞涩的点点头。   等他们到家,姜夫人就领着姜姑娘前来行礼。   孟深礼貌的回一礼,笑道:“今日叨扰了,还望夫人见谅。”   姜夫人抬头瞧,发现这年轻人岂止是俊秀,实是与芝兰玉树一般,就是眼神看起来颇为冷淡,不过有才之人大是如此,骨子里很是清高的。   “不过多一双筷子罢了,别客气。”姜夫人朝丈夫使个眼色,“这样出色的孩子,你怎么不早些请过来?”   姜湛晓得妻子什么意思了,他本来也欣赏孟深,因发现这年轻人很勤奋,晚上都会留在翰林院用饭,用完了还会再看看文稿。又不浮夸,衣着朴实,也不喜欢结交富贵子弟,虽然有些傲气,但人不可能一点缺点也无。   “那你还不赶紧去叮嘱厨子多做几个好菜?”姜湛跟夫人说,又看看女儿,“他只比你虚长几岁,却写得一手好字,你往后可以以向他请教。”   姜姑娘红着脸,低声应是,她自小生在京都,但如此英俊的状元郎还是头一回见。   见这姑娘的表情,还有姜夫人的热络,孟深心生警觉,等姜姑娘退下后,笑着道:“下官的字怎么比得上大人你,再说,也只是这一回了,往后下官可不敢再行叨扰。”   姜湛能做大学士可不傻,立刻听出来孟深的意思,这是没瞧上他女儿,心里立刻有些怒意,但转念一想,也好过不喜欢却为了巴结他而教他女儿,这样岂不是更为伤人?   说到底,这年轻人是太过直率了。   姜湛心胸也宽广,当下也就不提了,只跟孟深说翰林院的事情。   孟深看他确实为人不错,也诚心讨教,且说出自己的意见,倒是相谈甚欢。   等回到家已是亥时,孟深在厨房倒了杯水喝,心想,本以为大学士家的饭菜会好一些,结果还是很令人失望,看来只有孟溪的手艺最合他胃口,可惜她一直不回来。   这狠心的人,就不怕他饿死?   她这是逼着他去盐镇接她!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我来了,你等着。   孟溪:…… 第47章   孟溪早上起来知道了一个好消息。   王氏在院子里大声嚷嚷:“你这人怎么不知道轻重,有孩子了还东奔西跑的,以后给我老实点在家里养着!”   原来是郑秀梅有喜了。   她前些天小日子不准,但自己也没在意,还是王氏觉得她不对劲没换衣裤,当下一问赶紧去请了大夫,一把脉都快要两个月了,把王氏给气得,训斥郑秀梅太过糊涂。这下把儿子也惹气了,孟奇道:“她还不是一心为家里多挣点钱吗?你就别多说了,这事儿也怪我,不能怪秀梅一个人,前些天还是我拉着她一起去看店铺的!”   “你也是个糊涂鬼!”但始终是好事,骂过几句也行了,王氏脸色缓和下来,叮嘱郑秀梅,“你多注意点,要吃什么尽管说,别跟以前那样啥都吃,你现在可不一样,还有,糕就别去做了。”   “娘,糕我得去做,阿竹一个人多累啊?我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好着呢!”   这儿媳妇勤快肯吃苦,王氏心里还是喜欢的,白儿子一眼:“你天天陪着去,小心点送小心点接回来。”   “我晓得,我难道不比娘你紧张吗,那是我儿子!”孟奇笑着挠挠头。   老太太道:“这大喜的事儿得去告诉下亲家。”   提起邱翠,王氏就懒得理了,转身道:“我去做早饭,”才发现侄女儿,“阿溪,你起来了啊?可是把你吵着了?走,跟我去厨房,我有个菜得问问你。”   孟溪恭喜堂哥之后,跟着大伯母去厨房。   孟奇在屋里拿了五百文钱往外走,郑秀梅惊讶道:“你怎么还带钱去呢?”   “本就该孝敬岳母的,几百文算什么?等我们以后挣钱多了,还得多给点。”孟奇握住她肩膀,“我说过,以后你们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晓得你为了我受了多大委屈,你放心,你娘那里我会说清楚的。”   郑秀梅红了眼睛。   看到女婿,邱翠往后伸了伸脖子,没发现女儿。   “岳母,秀梅她有喜了,正歇着呢。”   “有喜了?”邱翠还是很高兴的,“这是好事啊,那你得多多照顾着点。”   孟奇点点头,把装了钱的荷包递给邱翠:“我们才租了铺子,手头不太宽裕,还请岳母别介意,这些钱给两个弟弟买些吃得穿得吧。”   邱翠掂量了下,发现有几百文,笑一笑道:“你比秀梅有良心。”   这孩子太吓人了,那天晚上做的事儿实在是唬住了她,她真不敢再招惹这女儿。   “秀梅对岳母如何,岳母扪心自问,也不用我多说……我今日来也是为了秀梅,以后烦请岳母对她好一些,这样将来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在我能力可及的情况下,我一定会报答岳母。”   邱翠听出这意思了,女婿这钱不是白送的,不由心想女儿是傻人有傻福,嫁给这么一个替她着想的丈夫。   她就算不满又如何?孟家不说日子越来越好了,还出了一个状元郎,谁惹得起?如今女婿还能念着她就算不错了,邱翠笑着道:“你放心,我现在就去给她炖个母鸡汤补补。”   孟奇这才告辞。   等到邱翠送来鸡汤离开时,家里也来了个不速之客。   王氏看清楚是谁后,大叫道:“阿深,你怎么回来了!”   状元郎归家,众人全都出来相迎,除了孟溪。   原本她在准备晚饭,没料到孟深会来,她差点切到手指,放下菜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外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之前还在跟阿溪说,何时带着你一起回来,你竟然就到了。怎么,今儿不用去衙门?”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哎呀,像是瘦了一些。”   “能不瘦吗?”王氏嗓门更大,“阿溪,你快来看看,我就说让你早些去,阿深都瘦了!”   瘦了怪她吗?她又不是他专门的厨子,孟溪心想他们是真的把孟深当宝了。   她擦擦手出来,迎面就对上义兄的脸。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上回恩荣宴没办法回来,这回正好借着阿溪在,看看你们,顺便接阿溪回去。”   他完全没有像梦里那样瘦骨嶙峋,潦倒落魄,还是那么俊美,不过脸颊似乎是瘦削了一些?孟溪心想,定然是挑食不好好吃饭,什么接她回去,就为接她去烧饭给他吃呢。   她没说话。   王氏推波助澜:“阿溪早该走了,我天天都在催她,你接她回去最好不过,小姑娘晚上坐车不方便。”   大伯母真是……   孟溪转头去厨房:“我那边菜做了一半,你们说着话吧。”   孟深看着她背影,心想她肯定是有意在避着他。   可能上回自己说的话将她吓到了吧,也许孟溪是真的把他当哥哥,所以哥哥对妹妹说什么娶不娶的,也不怪她会慌张。他在马车上就想过了,此事暂时可以不提,但吃饭的事儿不能不提。   她承诺过他,就该做到。   厨房里很快就飘来了香味,孟深饥肠辘辘,急忙把孟奇要的“孟记点心铺”写好,便要去吃饭。   孟奇欢喜道:“等做好牌匾挂上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你这位状元郎写得!”多漂亮,多有面子。   “以后你还有什么要写的东西,直接来京都的花枝胡同找我,我跟阿溪租的院子大,住得下。”   居然邀请他去做客,孟奇嘴巴都合不拢了。   再次吃到孟溪做得菜,他饭都多吃了一碗,王氏又借机发挥:“瞧瞧,阿深多可怜啊,这些天都没吃好吧?”   “嗯,吃什么都不香。”   孟溪手一顿,朝他看去,发现他也在看她,眸色格外的幽深,她脸莫名一红。   等吃完了,王氏收拾碗筷。   眼见天色已黑,孟溪知道休沐日是一天,第二日孟深就该去翰林院了,她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该回京都了吧?”   “你回吗?”他低头看她。   月光下,眸子如星辰一般,满是期盼。   孟溪侧过头:“我难得回来,你就不能让我多待几天?我又不是官员,不着急。”   “那我也不着急。”   “你明儿该去翰林院的吧?”   “道理上是,但我也可以不去。”   “什么叫道理上是?”   她是要好好说清楚了吗,那他就跟她说清楚:“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做饭,但现在你把我一个人撂下不管……是,你可以反悔,我管不了你,但我可以管我自己,这官我当不当,我完全可以做主。”   他就耍赖了。   他也只能耍赖,他不敢恢复宣宁侯的身份去压迫她,这样只会惹来孟溪的反感,那他就只剩下厚脸皮。   因为他知道,孟溪一定会在乎他的前途。   孟溪愣住了,直直瞪着他:“你,你疯了?”   “我都要饿死了,能不疯吗?阿溪,你可听过一句话,民以食为天,我的天都塌了,我还做什么官?”   简直强词夺理,他又不是没饭吃,只不过是吃不到她做得饭,孟溪心想,他肯定是吓唬她的,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考上状元,怎么可能真的不要了呢?   她不信。   孟溪转过身气呼呼的走了。   孟深慢条斯理,毫不着急。   王氏见他没带孟溪走,惊讶的问:“阿深,你不是说来接孟溪回去的吗,还不走啊?明儿不用去衙门?”   “嗯,一日不去无事,阿溪既然要多待一日,那就多待一日。”   王氏也不清楚这衙门的事儿,没再多问。   眼见快要到亥时了,也听不见众人送孟深的声音,孟溪偷偷打开门,看向那个屋,竟看到里面亮着油灯的光,她心里不由极为着急。作为一名才上任不久的新官,无缘无故缺席不去衙门,肯定会给上峰留下很差的印象。   他怎么能这样呢?   这会影响他的前程!   想到他这些挑灯夜读,分外刻苦的日子,孟溪坐不下去了,她飞快的把行李收拾好,推开他的门道:“走吧。”   小姑娘绷着脸,看起来十分生气,但孟深的笑容却抑不住,马上站起来:“好。”   她哼一声:“别以为我跟你回去,就会给你做一日三餐,我要去醉仙楼的,最多早上给你做好,你晚上自个儿热着剩菜吃吧。”   她不能太惯着他。   “无事,只要是你做的,隔夜的我都吃。”他朝着她笑。   孟溪的脸一热,啐道:“那你就吃隔夜的,省得我天天做!”   她快步往前走,把他扔在后面。   知道他们又要回京都了,老太太等人急忙过来相送。   “以后只要有空,我都会跟阿溪回来,你们放心吧。”   听到状元郎这么说,众人都笑起来。   两个人大晚上的找半天才找到一辆马车,坐上去往京都。   回到家,已经是大半夜了。   孟深打开门,孟溪一眼就看到了晾在竹竿上的被子,她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义兄生怕她很久不睡的被褥不够松软,今儿走的时候刻意拿出来晒的。   他这样一个人居然还能注意到这些事情,不能说不把她放在心上,她心头一暖,上前把被子拿下来:“这么晚该弄到露水了,你应该早些回来的。”   这也能怪他?   孟深幽幽看她一眼,算了,只要她愿意跟他走,被冤枉一下也没什么。   孟溪去铺被子,他就坐在旁边看。   “没见过人家铺被子吗,还不去睡?”孟溪斜睨他一眼,“明儿起不来,得被你上峰责备。”   实在是一个人太冷清了,多了她在,家里分外热闹,孟深道:“许久不见你,再看一会儿。”夏日里她穿着单薄,铺床的时候曲线毕露,格外诱人,当然,这个理由他是不能说的。   但孟溪感觉到他的目光越来越是炙热,脸一红,斥道:“出去。”   孟深这才离开。   早上,桌上终于再次摆上了合胃口的早饭,孟深心满意足的吃饱喝足,去衙门。   而孟溪也去了醉仙楼掌勺。   听说她愿意来,不管是梁达还是梁易都很欢迎,马上就让她擅长的菜正式上了菜谱。   不知不觉几日过去,很快到了月底,孟溪晚上回到家,发现屋里突然多了一件东西。   非常精美的梳妆台,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靠近就闻到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手工。孟溪盯着上面的海棠花纹瞧,然后目光落在配套的凳子上,这凳子下方周围一圈竟也雕刻了同样的图案,最后她看向了上面的镜子。   恐怕是从别国弄来的,这镜子都比平日里她用的要明亮几分,清清楚楚照出了她的容颜。   一定是义兄买的,他曾经说过,要送她梳妆台,好像说是檀香木做得……   她急忙去敲义兄的门。   孟深早知道是为何事,笑着问:“喜欢吗?”   她很喜欢,毕竟是那么漂亮的梳妆台,这应该是所有小姑娘心里都期望拥有的。   她点点头:“多谢哥哥,不过我瞧着应该很贵吧?”   “不贵。”   “不贵是多少钱?”   “二十两,正好是我一个月的俸禄。”   “什么!”孟溪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半响才道,“明儿赶紧还回去,这么贵的梳妆台买了作甚?二十两啊,你以前一年的束脩也不过才这个数,我不能要。”   “还什么,这梳妆台我好受歹说才买来的,不然都被别人定了,你要还回去,我还有脸吗?打死我也不还。”孟深皱眉,“你就用着吧,不过才二十两。”   好大的口气!   “二十两你要挣一个月呢。”他是官挣得稍微容易些,可搁在普通百姓家,那得挣好几年。   “我以后每个月都有二十两,下个月再给你买副头面……”   “钱不能这么花。”孟溪打断他,“你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多得是,你这样大手大脚怎么成?不说别的,往后官场上应酬不需要花钱吗,你那些同袍生辰,还有红白喜事,你能不露面?你都花掉了,怎么办?”   她都要被孟深气死了。   他是不是不知道挣钱的辛苦?也是,他从来不挣钱,怎么知道呢?   “往后你的俸禄发下来就交给我,我给你存着!”不管他不行,太不像话了,他是不是还指望自己养着他?明明都自己挣钱了。   “行。”孟深毫不犹豫的道,“我所有的钱都给你,往后要买什么从你这边领,行吗?”   管他一辈子吧,他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孟溪怔住。   “还剩二十三文钱。”孟深从袖中摸出来,塞到她手里,“管着吧,一文钱都不要放过。”   孟溪:……   作者有话要说:说下更新时间哦,最近可能是不太稳定,但下午四点之前肯定会更新地~~   后面基本是甜甜^_^ 第48章   醉仙楼有梁达的徒弟坐镇,很快就打响了名头,且这梁易八面玲珑,善于钻营,短短时间就让醉仙楼成为了京都首屈一指的酒楼,如今又多了孟溪,可为猛虎添翼,每日吃客来往不断,日进斗金。   名声大了之后,也招来许多官员,经常单独开个雅间在此商谈事情。   梁易又有稀有的好茶叶,专门用来招待,不过梁达时常提醒他,切莫掺和进去,有他这老父亲盯着,梁易也确实有点缩手缩脚。   这日下衙后,林时远的同袍邀请他去醉仙楼:“听说最近多了一名女厨,不止生得好看,手艺也很独到,我跟你去尝尝?”   林时远马上就猜到是孟溪。   上回见到她,他就知道她可能是来京都的醉仙楼的,没想到还真的是。   同袍看他不走,笑着道:“难得一回,你也不赏我个脸?”   林时远是被调来工部任员外郎的,从五品,他婉拒道:“多谢好意,但我今儿不舒服,就不去了。”说罢转身告辞。   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那同袍十分奇怪,摇摇头自个儿去了醉仙楼。   林时远脚步逐渐慢下来,暗暗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孟溪冷漠的神色。   其实他真的不明白为何她连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他甚至什么都没有说就被孟溪直接拒绝了。也许从小到大一路顺畅,他也自以为自己很是优秀,故而感觉这次的打击格外的大,以至于到现在都无法释怀,尽管已经离开了盐镇。   她到底不喜欢自己哪一点呢?   林时远微微拧了拧眉。   行到家门口,却听到小厮禀告:“薛姑娘来了……”   林时远当时就不想回家,但此时天色已晚,又被下人发现,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上房请安,结果不止薛令婉在,顾域居然也来做客。   顾域凭借他父亲谋了份京卫指挥使司镇抚的职,平常很是空闲。   林夫人笑道:“时远,等会昙花要开了,饭后你领着令婉去瞧瞧吧,她就是来看昙花的。”   昙花一现,在天黑时方才绽放芳华,可林时远实在不想跟薛令婉共同观赏,皱一皱眉道:“还是母亲与薛姑娘去看吧,这昙花我看过多次,早已没有兴致了。”   林夫人见儿子不听话,心头不悦:“时远……”   “林公子想必是累了,夫人,便我们去看吧。”薛令婉在林夫人面前装得很是宽容,这让林夫人更不满意儿子,暗道这孩子怎么就看不上薛令婉呢?她实在想不明白,如此好的家世,哪家不想着求娶?   林时远没说话,行一礼回自己的住处。   顾域看在眼里,心道这薛令婉恐怕是眼睛瞎了,偏偏喜欢林时远,这表弟说好听点是洁身自好,难听点就是无趣古板,他比林时远强多了,薛令婉看不出来吗?   观赏完昙花,顾域与薛令婉一同回去。   路上他道:“真是委屈薛姑娘了,不过你也不要怪我这表弟……”   薛令婉斜睨他一眼,眼角带着冷。   这姑娘的本性如何顾域很清楚,他也是不喜欢的,但就是不想输给林时远,若林时远娶了薛令婉,那就等于与皇后攀上了亲戚,岂不是又越过他了?   “表弟在盐镇时看上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现今好像在醉仙楼掌勺……不过那姑娘是农女,姑姑不会同意,所以早晚表弟会忘了的,薛姑娘再等些时间便可了。”   薛令婉眼睛眯了眯,林时远喜欢一个厨子也不喜欢她吗?但面上却很平静:“是吗?多谢告知。”   她往前去了。   坐上轿子时,脑中却闪过一张脸,那日林时远在珠宝铺门口看到一位姑娘时,表情很是奇怪,莫非她就是那个女厨?   倒确实生得亮眼的很,但如果是农女的话,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薛令婉低声吩咐身边的丫环:“你去查查,醉仙楼可是真的多了一位女厨?”她有一阵子没去吃饭了,尚不清楚。   丫环应是。   很快要到端午了,孟深提早跟孟溪说要带她去看龙舟赛。   孟溪道:“只怕酒楼很忙……”   “今年皇上都会出城看龙舟,文武百官都要跟着去,有几个人会去酒楼吃饭?你尽管去告假,你师父肯定会同意……”说着他伸手道,“给我三百文钱,我到时租个画舫,我们去河上看。”   孟溪哼了声道:“现在知道要钱了?”   二十两银子眼都不眨花掉了,如今三百文都拿不出来。   孟深的脸丝毫不红:“下个月就有了,现在的算你借我的,再说了,你不是要养着我吗?哥哥跟你要三百文,不算多吧?”   真好意思说得出来!   不过孟溪还是把三百文递给他,又问:“端午节想吃什么馅儿的粽子?”   孟深略一思忖,想到了幼时在宣宁侯府吃的肉粽,便道:“肉粽吧。”   “好。”孟溪答应。   “别光只是做粽子,想想送我什么吧。”孟深暗示她,“礼尚往来知道吗?”   又不是她让他买的梳妆台,孟溪没理他。   但早上对镜梳妆的时候,却是越看这梳妆台越喜欢,她前世曾憧憬过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闺房,想象自己若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会如何,此时还真有这种感觉。   千金小姐用的梳妆台也不过如此吧?   她想着,嘴角翘了起来。   好似自己确实没送过义兄什么东西,如果说束脩,笔墨纸砚之类的话,不过是为弥补前世亏欠,一心希望他通过会试罢了。   她当天从酒楼回来的时候在铺子里买了一些五色的丝线,打算给义兄编一个长命缕,希望他这一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明日就是端午了。   晚上孟溪泡了江米,此时已经涨开,手指微微一捏便会粉碎,用这种泡好的江米包粽子,煮熟了会非常软糯。她洗干净江米放在一边,去厨房把上好的五花肉切成拇指般大小的肉丁,然后用烧酒,白糖,盐,酱油等炒制。   等孟深起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飘出粽子的香味,一闻就知道是来自于粽叶的清香。   孟溪看他揭开锅盖,便问:“你是一会儿要去宫里吗?”   “宫里只有皇上钦点的重臣才能进去,我们得在宫外候着,你等会自己先去城外,河边有处四角凉亭,在那里等我。”   “凉亭在何处,东边西边?”   “东边。”   “你怎么会知道的,你出过城?”   孟深一愣,暗道差点露馅,搪塞过去:“你不在京都的时候,同袍请我去城外游玩,我便知道了。”他伸手要去拿粽子,“可煮好了?我饿得很。”   贪吃鬼!   孟溪道:“应该好了。”   孟深急忙取了一只放在碗里。   剥开粽叶,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眼睛忍不住眯起来。她做的时候一定是往江米里放了肉汁,江米吸收了这种味道,绵软中揉着肉味的香浓,还有粽叶的清香,实在是比他幼时吃过的肉粽还要可口。   孟深一连吃了三只才停下来。   义兄早前会收敛,故意装作滋味一般的样子,但后来却是越来越不遮掩了,孟溪看着他吃,自己都会有种满足的感觉。   孟深给她剥了一只:“愣着干什么,你也吃。”   孟溪坐下来。   等到吃完,二人准备出门,孟深却从屋里拿了一卷画出来:“之前说过要送你的。”   孟溪狐疑的将画展开,竟发现他是画了盐镇郊外的山林。在林中清澈的溪水边,一个小姑娘弯着腰将衣袖放在水里浣洗,似乎是因为弄脏了心爱的裙衫,她眉宇间有些不满,微微嘟着唇,却有种少女满满的娇憨。   这是真事。   有次她跟堂姐去山里玩,不小心摔了一跤,将裙子弄脏了,便在溪水里洗,回来后大伯母发现她衣裙微湿,问起此事。   他那日也在场吗?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画旁边还题了一行字,“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   画中有小溪,而她的名字里也有溪,却是双关,孟溪的脸有些发红,低声道:“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画画,你何时学得?”上回给堂姐送的画就很好,这幅更是传神。   那还得从前世说起。   他那时候脑中时不时会想起一些东西,就会拿笔画下来,久而久之也算得心应手,不过因涉及到谋害一事,一直都没想起主谋,他不敢给任何人看,全都藏了起来,后来更是一把火烧了。   “并非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   也是,他还偷偷看话本呢,孟溪莞尔。   她把画放好,拎了两串扎好的粽子,打算当做午饭,二人便出门了。   锁门的时候,孟深问:“你的东西呢,还不拿出来?”   孟溪逗他:“什么呀?”   他拉住她:“难道要我来搜吗?”   他眉骨高,鼻子挺,眼窝有些低陷,眸色便显得极为的深邃,孟溪被他看得一阵心跳,抽出手:“哪里有这么要别人送东西的,”从袖中把长命缕取出,“拿去。”   编得可工整了,下面还垂着两颗玉珠,不过此物多是送与孩子,孟深道:“你应该做个香囊。”那才是女人送男人的东西。   孟溪心想,还得寸进尺了。   不过这已经让他很是满意,孟深嘴角一勾,低声道:“你给我戴,我自己不方便。”   好似在央求一般。   孟溪道:“我拎着粽子呢。”   他马上接了去:“这样行了吧?”   简直像个孩子似的,孟溪拿他没办法,只好把长命缕戴在他手上。   她垂着眼帘时,睫毛越发纤长,孟深低头看着她,感觉她的睫毛就跟她此刻若有似无触及手腕的手指一样,撩动着他的心,带来一种说不出的折磨之感。   他忍不住会想,孟溪到底对他可有一点喜欢了?   应该是有的吧?   她现在会脸红了,还愿意管他的俸禄,她那么在乎他的前途,如果说只是因为前世的愧疚,未免太过牵强。   他的目光越来越热,仿佛要融化一样落到她身上,孟溪急忙给他戴好,把粽子拿过来:“走吧,你还得去宫外候着呢,别耽搁时间。”   她马上就离远了。   亏得她溜这么快,不然他真有可能把她抱住的,孟深想,就跟梦里一样。   那个后来他又做了很多次的梦。   孟深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控制不住。   二人走到街上,正要分开时,孟深又强调了一遍:“东边那个凉亭,别认错了……”   “你当我傻子呢,这点事记不住?”   “记得最好,还有,今儿人多,你别乱跑。”   以前都是她叮嘱他的,现在反过来了,孟溪笑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孩子。”   她当然不是孩子,她是个生得很好看的姑娘,孟深忽然觉得应该给她买个丫环,这样她单独在外面总还有个人照顾。   正说着,旁边有辆车停下来,翰林院的侍读汤宗元探出头来:“孟修撰可是要去皇宫,不如坐我的车吧?顾编修也在。”说得是顾彦真。   这汤宗元平常与顾彦真的交情不错,两个人时常在一起商谈事情,但他看孟深很得大学士的青睐也有心结交。   顾彦真没料到汤宗元会邀请孟深,也往下看了看,结果一眼就注意到了孟深旁边的小姑娘,一下就愣住了。   “哥哥,这是同袍吧?”孟溪急忙行礼:“见过两位大人。”   她声音清而甜美,汤宗元笑道:“孟修撰,原来你还有个妹妹啊。”   她才不是他亲妹妹,但孟深也不想当场解释,因为在他看来那两位同袍平时并不是亲近的关系,完全没必要理会。   汤宗元道:“你快上车吧,再晚可要迟了,正好在车里说下编修会典之事。”   不等孟深回答,孟溪道:“多谢两位大人,我哥哥不善言辞,还望两位大人平常多多包涵。”说着将手里的粽子递上去,“没带什么东西,这是我亲手做的,两位大人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   这粽子的模样十分秀气,不知为何,顾彦真觉得应该是很可口的,他竟然不由自主接了过来:“多谢姑娘。”   孟深眼睁睁看着粽子被拿走,暗道,孟溪是傻了吧,为什么要把他们俩中午吃的东西送掉?   有必要讨好这两个吗?还说他不擅长言辞?   她也太小看他了!   孟溪不知他在想什么,还觉得自己是替他打好同袍关系,催着道:“哥哥你快上车吧,我先去城外了。”说罢向那二人行一礼告辞。   粽子都送给他们了,不坐白不坐,孟深上了马车。   那粽子还是热的,顾彦真闻着清香的味道,回想起小姑娘的容貌,还有她的言行举止,暗道,孟深倒是好福气,竟然有个这样的妹妹。   “编修不喜欢这粽子的话,可以还给我,不必勉强。”孟深盯着他手里的粽子。   顾彦真笑一笑:“孟修撰,这怎么会勉强呢,你妹妹好心好意送我们粽子,我一定会好好品尝的。”   孟深心想,真识货,平时不吃吏厨做得菜,这回倒是看上这粽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没事没乱送东西。   孟溪:那是我做的。   孟深:你做的都是我的。   孟溪:小气鬼! 第49章   城外的玉河是孟溪第一次见,她从车上下来,遥遥看到河边站着许多人,心想京都的龙舟赛真的很热闹呢,难怪义兄非得要她来,倒不知他可租好画舫了?   她开始寻找凉亭。   在东边果然很快就发现了,孟溪朝那里走去。   凉亭内有几位小姑娘坐着闲聊,见到孟溪,不约而同把目光投过来,但很快又挪开,继续说话。   她们都不认识孟溪,孟溪也不认识她们。   这里不比盐镇,盐镇小,左邻右舍时常往来,她在这里除了孟深外,就属跟醉仙楼里的人最为相熟。   她安静的在凉亭里等。   而此刻的禁宫中,皇后拉着侄女儿薛令婉的手,让她一起坐着凤辇去玉河。   “你娘一直让我替你寻个合适的夫君,你倒是好,偏喜欢那林时远,可要我去皇上面前替你求个赐婚?”   姑姑虽然是皇后,但却是继后,并非太子的亲生母亲,薛令婉道:“我实在不想劳烦姑姑,等以后再说罢。”她不信林时远那么蠢,宁愿娶一个厨子也不娶她!   皇后摇摇头:“世上出色的男儿如此之多,你也未必一定……你瞧,就像这个新科状元,哪儿不如林时远?哦,家世可能差了些,但皇上对他赞赏不已,姜湛也说是个良史之才。”   良史之才也就是个史官了,不过状元都是先从这里做起的,薛令婉好奇的往前方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状元郎竟然是这个年轻公子!   她曾在醉仙楼遇到过,这公子的态度很是强硬,原本还想争雅间,后来好似被一位姑娘给拉走了。   凤辇行过去,百官都低头行礼。   皇后问:“你莫非认识他?”   “不认识。”薛令婉不愿提这件事,只好奇的问,“他家世到底如何不好?”   “出身于农家。”   薛令婉扬眉,这般低的出身竟能考上状元,也难怪是有点恃才傲物。比起林时远,此人倒确实不差,就是可惜家世不行,怎么配得上她?   皇后又给她指了别的公子,然而薛令婉更看不上了,不说别的,但是容貌都就差得太远。   等到龙辇与凤辇陆续过去后,官员们也才前往玉河。   没过多久孟溪就看到了远处声势巨大的场面,皇帝出游,锣鼓开道,禁军相护,后面还有一大群文武官员,或坐车或骑马,好像一条长龙浩浩荡荡而来,众人全都翘首以盼,孟溪也不例外。   前世她可没见过皇帝,心里也是好奇的。   可惜离得太远了,除了一张龙辇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等到看清楚了,禁军又将离得近的百姓驱赶,生怕冒犯龙颜,孟溪只看到皇帝身上穿着的龙袍,上面龙纹张牙舞爪的,泛着金光。她忽然想到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做臣子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知道义兄在衙门里到底是如何说话的,她真的怕他得罪人。   等皇帝落座后,有些臣子就被钦点了坐在附近,比如吏部尚书,又比如成国公这种历经几朝的重臣,还有才华横溢的大学士姜湛,他主要负责在龙舟赛上作诗一首为众人增添兴致。   而像孟深这样的小官当然得自个儿找地去观舟了。   孟深也乐得如此,比起陪在皇上身边,他宁愿陪着孟溪。   众位官员互相寒暄几句,便告辞前往早就寻好的地方,或者没兴趣的干脆就回家了。   虽然翰林院的同袍们想在一起喝酒观舟,但孟深没有留下,直奔凉亭。   孟溪很快就看到他出现了。   亭中别的小姑娘也一样,只见那公子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直裰,脚下一双黑布鞋,神态间却高视睨步,有种盛气凌人,让人很是不喜,但偏偏生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让她们忍不住看了又看。   直到他走入凉亭,有位小姑娘认出了,悄声道:“是那个状元郎。”   状元郎当然是当官的了,小姑娘们受惊纷纷站起,谁想这年轻公子却对着那位看似一直在等人的姑娘说话:“还好没找错地方,走吧,画舫就在前面。”   他拉住她手臂,快步走了出去。   孟溪能听到后面几位小姑娘的议论。   “原来都能认出你了。”她道。   孟深一时没听明白:“你说什么?”他着急带着孟溪去坐画舫,怕错过看龙舟赛。   她本是想调侃几句,说他上次游街出了风头,还有姑娘记得他,但到底没说,问道:“你画舫租好了?”   “前几日就租好了,落英街上有个张家专门做出租画舫的生意,端午,中秋时生意尤其火热,不提前定的话今日未必租的了,你瞧瞧这河上有多少画舫?”   原是如此,难怪提前问她要三百文,孟溪笑道:“除了看龙舟赛,这儿的天气也适合游河玩。”   “往西边去的话,有杏树林桃树林,还有一处听说长了很多荷花,我们等会去看看。”他带着她来到河边,扶她走上画舫。   画舫不大,但很精美,甲板上放置了案几锦垫,显见可在上面用饭。   微风拂面,孟溪站在甲板上,看着清清的河水,心想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跟义兄坐在画舫上看龙舟赛。不过这世,许多事情都是她没有料到的——比如,自己会成为一名厨子,不止是厨子,还在京都的醉仙楼掌勺了,又比如,义兄会成为状元……   一切看起来都很圆满。   孟溪的嘴角翘了翘,走回两步盘腿坐在锦垫上。   孟深给她倒了茶:“马上比赛就开始了,你回头瞧瞧,想押哪只船队?”   赌钱吗?孟溪急忙摇头:“我才不押呢。”   “那我来押,你给我一百文钱,我听说许家很是实力,如果赢了有三倍……”   “不给。”孟溪皱眉,“万一输了呢?一百文钱你知道可以买多少东西吗?”   孟深:……   在他看来,一百文钱真不是钱。   “阿溪,你是不是很喜欢钱啊?”孟深忽然一笑。   “也不是喜欢,只是觉得挣钱辛苦。”孟溪苦口婆心,“哥哥,你真的不要乱花钱了。往后你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看今儿你两位同袍请你坐车,下一回你也许就得请他们吃饭,在醉仙楼吃顿饭多少钱你也清楚,还有啊……”她喝口茶水,打算好好跟他算算清楚。   “还有什么?”孟深身子微微前倾,“娶妻的聘礼吗?”   孟溪直接被茶水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孟深走到她身边,给她在后背轻轻敲击了几下:“我是在认真跟你算账,聘礼应该是我需要付出的最大一笔钱了。”   谁要跟他谈聘礼?孟溪咳得脸颊绯红:“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我可不帮你算。”   “我钱都是你管着的,你不算谁帮我算?”他见她嘴边还有茶水,伸手抚上去,“反正都是你的。”   修长的手指微凉,触及到唇边,孟溪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几乎跌入进去,她感觉自己的脸更热了,撇过头:“我只是帮你保管而已。”   他舍不得把手缩回来,又停留片刻方才放下:“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习惯了她在身边,她也一样,只是她还在慢慢适应这种变化。   河面上此时传来了一阵锣鼓声,就见早就停靠在岸上的十二只船队齐刷刷的划向了河中央,然后又在一声喝令之后,箭一般窜了出去。   孟溪忙站起来看,孟深指着其中一艘:“这就是许家的船队,你看上面的旗。”   果然每只船队上都插着旗子。   “这好像是去年得第一个的船队。”   “船上的人一模一样多,就光是靠力气了吗?”孟溪问。   “主要靠配合,不是使蛮力就行的,这么多人动作都得规整,但凡有个出错就会影响最后的结果,还有船桨的运用……”孟深解释给她听。   义兄知道的东西真的很多,孟溪侧头瞧瞧他,想起他之前说,并非所有的事她都知。   确实如此。   孟溪又想到了他的身世,忽地问:“你最近还是想不起什么吗?”   孟深一愣,随即就道:“是。”但又想着是不是应该有点铺垫,万一到时候突然想起来,指不定孟溪会怀疑,他又添补一句,“最近偶尔会梦到一些场景,似乎很熟悉。”   “真的?”孟溪极为欢喜,“是梦到你家了吗?”   “我也不知,也许是吧,看不太清楚。”   “慢慢来,也许哪一日你就会完全想起了。”   “嗯,到时带你去我家看看。”   他笑容浅浅的,却勾人,是那种满心满意要把你带回家的样子。   孟溪被他看得撇过头,没说话。   但愿不是什么西域的……她心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那实在是太远了。   龙舟赛很快就决出了胜负,最后夺魁的是张家的船队,孟溪道:“看,我给你节省了一百文钱!”   好似多大的功劳。   孟深忍不住笑:“真厉害,过来,我烤鱼给你吃。”   午饭的粽子没了,只好让船夫去弄了几尾鱼,洗干净了在船尾烤制。   结果还没开始烤呢,旁边一艘画舫靠了过来,有个小厮朗声道:“上面可是孟修撰?我们老爷请你与家眷一起过去用饭。”   “哪家的老爷?”孟深询问。   “章家。”   姑父吗?孟深豁然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对面那艘画舫上的章昀,他眉头拧了起来。   如果去的话,岂不是要看到姑姑了?   前世姑姑虽然觉得他与父亲也有几分相像,但一开始并不信他,非得逼着他说出几件旁人无从知晓的事情来,才认下他这个侄儿。   孟深心想,所以她也不可能起什么疑心,难得一见,倒也罢了。   始终是工部的左侍郎,亲自开口相请,他不能不给面子。   “走吧,我们去那边吃饭。”   带上孟溪,让她提早认识自己的姑姑,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50章   听说要去见工部侍郎,孟溪急忙整理了一下裙衫,低声问:“哥哥与这章大人很是相熟吗?”侍郎可是二品官,哥哥才六品,而且是翰林院的,那章大人竟然会请他去吃饭,委实有点奇怪。   “他是我会试时的副考官。”孟深看出她的情绪,宽慰道,“章大人很和蔼,你不用紧张,他的画舫上应该还有章夫人,不然不会请你过去。”   还有二品官夫人啊,孟溪心想,那她得小心对待,这章大人是考官,想来颇为欣赏义兄,她不能拖义兄后腿。   二人走去踏板。   章昀远远见他们并肩而来,与妻子秦妙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状元郎,你瞧瞧。”   秦妙仔细一看,瞬间就怔住了——她仿佛依稀间看到了兄长年轻时的模样!   “你是因为他这副样貌才青睐有加的吗?”   “这是此其一,其二这年轻人确实有才华,也很踏实。”他几次表示出好感,可这年轻人却没有任何攀附的心,没有一次主动登门拜访的,听姜湛说,在翰林院也是这等作风。   秦妙心里忽然就有一阵刺痛。   如果自己那侄儿不曾被奸人所害,应该也会是这等出色吧?可惜当年她远嫁,不曾替他考虑周到,竟留在那个毒妇身边。可怜她兄长就一个独子,当年他一意孤行娶了个病弱的妻子,原是连孩子都不要的,但他妻子却想为他留个后,结果生下孩子后撒手而归,让兄长极为悲痛。   想起往事,秦妙更是难过了。   看到妻子这个样子,章昀忙道:“倒是让你不舒服了,妙妙,我原是觉得……”   “我知道。”秦妙摆摆手,“我没事,这事过去十年了,早不该想了。”但世上还有一个人像兄长总是好的,她笑一笑,“见到这年轻人,我很高兴。”   章昀松了一口气。   今儿在画舫上的还有秦妙的好友袁夫人以及她女儿袁醒兰,袁夫人也发现孟深长相上的微妙之处了,笑着与女儿道:“这状元郎当初被皇上赐游街,好多人去看呢,都说生得英俊,醒兰,你看如何?”   袁醒兰性子大大咧咧的,很直爽的道:“确实不错,比哥哥好太多了。”   “哎呀,你这孩子,还埋汰你哥了!”袁夫人哭笑不得。   孟深带着孟溪此时过来见礼。   离得近了,秦妙才发现原来这状元郎身边的小姑娘也很出挑,虽然穿得普普通通,倒是有种难得的丽色,让人一眼难忘。   “相公提到你多次,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秦妙打量他一眼问,“这是你妹妹吗?”   “是。”孟深点点头,感觉姑姑的声音十分柔和,他忍住亲近的念头,并不多说话,生怕露出什么迹象。   秦妙接着介绍袁夫人与袁醒兰。   孟深又再次行礼,孟溪也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袁醒兰一双妙目在孟深身上打转,忽地问:“孟修撰,你师从何人啊?新科探花的夫子可是京都著名的大儒呢。”可结果竟然只排在第三名。   “是盐镇的蒋夫子。”孟深心想,他考上状元之后想必蒋夫子的钱挣得更多了。   盐镇?袁醒兰眼睛一亮:“哦,是那个开了仙游楼的盐镇?”   “是。”   袁醒兰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我一直想去那酒楼尝尝,结果我娘就是不准,后来听说在京都又开了醉仙楼,我娘还是不同意,说实在想吃可请厨子入府,结果呢……”   孟深听了嘴角一弯。   这神情让孟溪有些惊讶,因义兄基本不会在陌生的姑娘面前展露笑容,他通常极为冷淡,她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念头——义兄以前在盐镇认识的姑娘都是农家女,一旦见到京都的大家闺秀,他可能会有所转变。   也许,这袁醒兰就让他有些欣赏了。   那么……   他以前的那种想法终究会改变的吧?   一时间,她似乎是松了口气,但又似乎有些莫名的滋味缠绕在心间不去。   “还在想着这件事呢?”袁夫人摇摇头,“就没见过你这样贪吃的,你看别的姑娘可会如此?”   “为什么不会?”袁醒兰道,“民以食为天!孟姑娘,你说对吗?你应该也知道这醉仙楼的名头吧?”   总不能说不知,孟溪觉得隐瞒是不好的,当下便道:“其实我就是醉仙楼的厨子。”   甲板上一片安静,众人显然都未料到,过得片刻袁醒兰差点跳起来:“你,你是厨子?看不出来呀!”   “我妹妹是梁达梁师傅的徒弟,我能科举全是托了妹妹的福,是她供着我念书的。”孟深进一步解释,也好让姑姑明白这份恩情,将来更容易接受。   这下连章昀的面上都露出了几分尊重:“难得你有这样情深义重的妹妹。”   姑娘家做厨子对于官宦之家来说是难以理解的,只不过始终是状元郎的妹妹,又是别人家的事儿,不好置喙,众人很快便不再谈论此事,唯独袁醒兰对孟溪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偷偷拉着她问:“你跟你哥哥住哪儿,我能来看你吗?”   “住在花枝胡同,”孟溪道,“是租的一处院子,袁姑娘愿意来,我自然欢迎。”   “那就说定了。”袁醒兰朝她眨眨眼睛。   因孟深是男子,不便与她们一同用膳,甲板上便支了两桌,孟深与章昀一桌,她们女眷一桌。   袁醒兰在席上就央求母亲:“我跟孟姑娘一见如故,想与孟姑娘多往来,可行?”   当着人家的面,还能还说不行吗,袁夫人笑着道:“当然可以了,只你不要欺负人家孟姑娘。”她看出章昀夫妇很喜欢孟深,且这年轻人将来必定是前途光明,结交了乃是好事儿。   “不会的。”袁醒兰保证。   秦妙此时询问孟溪:“令尊令堂而今是在盐镇吗?”   “回夫人,我父母已经去世。”   秦妙一怔,马上又想到了侄儿。   这年轻人的身世竟然都很像她的侄儿,父母双亲都不在了,她有种怜惜之情:“难怪你身为妹妹却要照顾哥哥,原来你们两个是相依为命……往后孟修撰的终身大事,你也得操心了吧?”   孟溪愣了下:“哥哥应该自己能定主意。”   “男儿家心粗,难说,”秦妙道,“你是他妹妹,必然要多费心,替他选个才貌双全,堪配的贤妻才好。”   还要她替他选吗?孟溪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该自己养了他,还要帮他把这些都操持周全吧?   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一顿饭吃完,袁醒兰已经定好了要来做客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孟溪跟孟深道:“袁姑娘说月底要来家里做客呢。”   “是吗,那你好好招待她。”   他居然一点儿都不排斥,这要是换做以前,恐怕义兄会说,“她来干什么,别让她进来,不用管她”之类的话,孟溪心想,莫非义兄真的看上这袁姑娘了?   然而孟深是知道袁醒兰后来是嫁入刘家的,所以知道袁醒兰对他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贪吃之故。再者,袁夫人与姑姑是手帕交,她经常来秦家做客,他觉得孟溪跟袁醒兰早晚都会成为朋友。   他反倒是问孟溪:“你觉得章夫人为人如何?”   她也说不上来。   这种官夫人应该城府都很深,寥寥几句话能看出什么?她想一想:“我也不知。”   不知是不喜欢吗,孟深本来还想问孟溪会不会是讨厌姑姑,但又怕问得太过明显,到底作罢。   过得阵子孟溪去仙游楼时竟然看到了叶飞青。   她极为惊讶:“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不等叶飞青回答,汤俭打趣:“这还用问吗,必然是一直见不到师妹你,把他给急得。”   孟溪才不信呢,轻声问:“师兄是回家探亲吧?”她知道叶飞青的家在京都。   再次看到师妹,叶飞青心里立刻舒服多了,他这次没有用开玩笑的语气,认真的道:“我习惯跟你一起做菜了,你不在盐镇,我总觉得我菜都烧不好。”   孟溪心头一跳。   听到此话的汤俭心想,十二师弟到底憋不住了啊,看来他们师兄妹中可能要出一对佳偶了。   “你们慢慢说,我去库房拿菜。”他笑着避开。   孟溪的脸猛然发红,低下头道:“师兄,你是想念师父了吧,没有师父指点……”   “不是。”叶飞青眉梢拧了拧,在孟溪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总会做些奇怪的梦,他感觉他是想念孟溪了,也许不知不觉,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小师妹。   不,或许一开始他就对她有种莫名的情愫,只是他一直不太确定。   但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了,好像要破土而出。   “师妹,我是认真的,”叶飞青正色道,“我觉得你……”   他有时候是太过关心她,可因为并没有别的表示,孟溪一直认为只是单纯的师兄妹之情,怎么他突然……孟溪的心跳得很快,急忙道:“师兄,我今儿还有好些菜要准备。”   看她回避,叶飞青便道:“行,那以后再说吧。”   孟溪在这个时候可能没法想清楚,让她好好理一下也是应该的,叶飞青心想,到时候她会明白,自己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们都喜欢厨艺,而他不止是厨子,他还是个将军,他不信孟溪能找到更好的相配的男子。   在这方面,他是自信的。   孟溪急忙告辞走开。   然而,掌勺的事儿容不得她分心,万一做不好会影响到整座醉仙楼,她还是集中精神将别人点的菜炒好,一直到晚上才有心思去想这件事。   实话实说,叶飞青的条件是很好的,长得英俊,性子和善,厨艺又出众,而且家境应该也很不错,她一个农家女,孟溪感觉,自己若是答应的话,肯定是高攀了。   不过,她实在没想过这件事……   孟溪碾转反侧,很晚才睡着。   过得几日,袁醒兰要来做客,孟溪晚上就问孟深:“我都不知买些什么好呢,不知袁姑娘的喜好。”   “姑娘家不都喜欢好看的吗?”孟深道,“你不如做个荷瓣豆腐,此时不正玫瑰花开?”   荷瓣豆腐是要放玫瑰花瓣的。   孟溪愣了下,义兄居然还会提出这么详细的意见。   “哥哥,你是否……”她心里忽然冒出一种冲动,想问问义兄是否看上这袁醒兰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为何,她突然问不出口,似乎有什么在阻碍着她。   就在这时,孟深拿出二十两银子给她:“这回我可一文钱都没有用。”   完完整整的。   虽然路上他很想去买些首饰送给她,但又怕孟溪生气,还是先让她高兴了再说。   他的语气好像在向她表功,他可乖了。   孟溪莞尔。   “行,我给你收好。”指尖触到银子时,她却忽然想,也许过不了一阵子,他的俸禄就轮不到她来管了吧,或者是由那位袁姑娘来接手,又或者是哪位张姑娘,李姑娘……念头闪过,她手指顿了顿,“也许哥哥你应该自己来管。”   她什么意思?不想管了?   孟深挑眉:“那我就再给你买一张拔步床,紫檀木的可能要一百两,我攒几个月……”   孟溪一把将银子护住:“你敢!”   孟深笑起来。   早些拿不完事了,非得扭捏。   看见他笑,就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孟溪皱眉:“我也就给你……”至多几个月吧,她反正也管不了多久的。   “什么?”孟深听不清楚,正待弯下腰询问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两个人互相看一眼,孟溪奇怪,暗想大晚上的会是谁呢,她走过去开门,孟深跟在后面。   门打开,就看到叶飞青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袋东西,微微笑道:“安越的香米,送来给你尝尝。”   这可是十分稀少的米,若非有关系,官宦之家也未必能买到,孟深眸色暗沉,叶飞青竟然亲自送来,他的意思也未免太过明显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不过因为病还没痊愈,更新时间暂时不定啊,大家晚上或者第二天再来看吧。感谢在2020-01-05 15:42:28~2020-01-10 19:1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udit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自从那日之后,她一直避免跟叶飞青单独相处,没说过什么话,谁想到他竟然会寻到家里来。   孟溪忙道:“师兄,我前不久才买了米……”   “你别想着拒绝,这米我给师父师兄都送了,”叶飞青挑挑眉头,“不请我进去?”   孟溪只好让开。   叶飞青把米递给孟深:“孟公子,许久不见,今日打搅了。”   他印象里的叶飞青一直都是个热心肠的人,倘若没有他先喜欢孟溪的事儿,必然会促成这段姻缘。孟深没有拒绝,笑着道:“难为叶公子亲自送来,想必是很珍贵的米,阿溪,你快去给叶公子倒杯茶……送到我屋里。”   他请叶飞青去他那边坐。   孟溪去厨房倒水,一边琢磨着怎么面对叶飞青。   其实她还真的没有想好。   叶飞青不像林时远,她可以完全不加考虑的拒绝,其实仔细想得话,这个人挺合适她。除非她这辈子真的不想成亲了,如果要成亲,将来总归得找个可托付的人。   而叶飞青并不让她觉得讨厌,她只是有点突然……   东厢房里,叶飞青与孟深对面而坐。   “还没有恭喜孟公子喜得状元呢,”叶飞青首先先恭喜他,随后便关切的问,“可适应翰林院,听闻姜大人对下属颇为严苛,有些书稿一审再审……”   “叶公子这般熟悉,应是出身于官宦家族吧?”   叶飞青既然已经想挑明了,便不再隐瞒:“家父确实是官员,在都督府任事。”   “令尊可是叶少保?”孟深问。   叶飞青微微一怔:“你竟知晓?”   “朝中姓叶的不多,且我早前便在妹妹口中得知你家住在荷花巷,试问还有哪个叶家?”孟深盯着叶飞青,“但我也听说,叶少保的儿子是名将军。”   “是,我往前打过仗……”叶飞青顿一顿,“我似乎与你提到过,有一日醒来突然便对厨艺生出兴趣,你可记得?”   他当然记得,他只是不明白在叶飞青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公子这件事没有弄清楚的话,恐怕做什么都不合适吧?”他把自己的梦想都丢弃了,如今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孟溪,这不荒谬吗?哪怕他们在这方面不是敌对的关系,孟深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叶飞青。   叶飞青愣了下,然后皱起了眉头。   孟溪此时端了茶来。   “家里没有什么好茶叶,还请师兄将就下。”   “我何时这么讲究了?只要是你泡的就行。”叶飞青目光落在她身上,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自小学武,他身上当然有果断的一面,孟深感觉到了叶飞青似乎是志在必得。不过孟溪应该对他无意,不然怎么会愿意离开盐镇呢?他们可是分开许久了。   孟深没说话。   孟溪低声问:“师兄没有别的事情吧?”   “没有,不过与孟公子相谈甚欢。”   “那我就不打搅了。”孟溪正好寻了个借口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叶飞青端起茶喝一口道:“孟公子,我对令妹是真心的。”   孟深微怒,不想谈这件事,转而问道:“叶公子是打算一直做厨子吗?叶家世代为将,而叶公子竟沉醉厨艺,不觉得荒废了一生?”   “不会,人生有很多选择。”   “但有些人的人生只有一个选择,因为他注定是为打仗而生的!不如此,便如折翼的鸟,如断腿的兽,纵使活着也是苟活。”   叶飞青的指尖一颤,险些使得茶盅掉落。   这样类似的话,他曾说过,他是对一个孩子说的。   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叶飞青定定的看着他。   烛光在二人之间闪烁,他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晕眩,有种强烈的痛楚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他曾经那么执着,那么不顾一切的想要做的事情,为何就放弃了呢?为何?   耳边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语。   “飞青……你答应我,你不要死……”   “你要好好活着。”   “忘了我……”   他喉头一甜,猛然间站起。   孟深诧异得看向他。   “我有事,先告辞了。”他勉强稳住,疾步离开。   走到巷子里,他靠在墙上闭起眼睛仔细听,可刚才那个声音突然又听不到了。   孟深不知道叶飞青怎么了,但他决定要查清楚这件事。   他去厨房找孟溪。   孟溪正在烧水,看到他询问:“师兄走了吗?”   “他说有事,着急出去了。”孟深走过去帮她烧火,顺便试探道,“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孟溪一愣,随即低头:“哥哥,你不用管他说了什么。”   难道孟溪也发觉了?孟深眉头微拧:“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去说……”   “不用。”孟溪心想,这种事还是她自己解决为好。   不用?   她不想拒绝吗?   他莫非猜错了,孟溪还真对叶飞青有意不成?孟深心头大乱,手去拿柴火的时候也没看清,瞬间就被上面尖利的木刺给扎到,他急忙缩手,却见血已经滴落下来。   孟溪发现他的动作忙问:“怎么了?”   他低头细看。   食指上面赫然有处伤口,正泊泊流血。   孟溪吓一跳:“你怎么受伤了?”她赶紧从袖中拿出一条帕子盖在他手指上,“你每日都要写字的,这下怎么办!明儿还能去衙门吗?疼不疼?”   看着她担心的神色,孟深心想,他能不疼吗,他的心特别疼,他不知道孟溪何时能像他一样,深深的喜欢上自己。   “我现在浑身都疼。”   孟溪听了极为着急,暗道莫非他伤口里沾了什么东西,拉着他飞快的往外面跑。走到井边时,蹲下来舀水给他洗伤口:“你忍着点儿,洗干净就好了。”   孟深起初很是难受,但见她这般,倒是忍不住又笑了。   她没发觉,直到洗好,用帕子擦干净他的手,才猛然察觉这种亲密的肌肤相触。   她的脸马上红了,急忙缩回手。   刚才摸了他好一会,这下知道不妥了?孟深嘴角翘起:“你好人该做到底。”   孟溪道:“这块帕子湿了,我去拿一块干净的来。”   “我身上有,”他抽出来一条,“给我包扎好。”   他一只手确实不方便,孟溪想一想接过来,将帕子对折扎在他手指上。   “阿溪,”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义兄在耳边问,“刚才我受伤了,你是不是很担心?”   离得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拂到脸庞,孟溪的耳朵忍不住一热,都不知怎么回答。   她确实是很担心,以至于都忘了分寸了。   “幸好伤不重,要是伤重了,你怎么办?”孟深目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比如我哪日被刺了一剑。”   “你怎么可能会被刺?”   “这也难说……比如去别国谈判,我上峰姜大人就曾去过梨国,当时梨国想要毁约,可是差点将他杀了。”   孟溪皱眉:“你不会遇到这种事的。”   “如果呢?”他想知道,孟溪心里到底对他有多深的感情。   可孟溪却拒绝去想:“很晚了哥哥,你快去歇着吧,明儿还得去衙门。”她转过身走去厨房:“我给你打水。”   孟深微微一叹。   第二日,袁醒兰来他们家做客。   小姑娘带了很多东西来,有糕点有果子有茶叶,还有两匹锦缎。   孟溪呆了呆:“袁姑娘,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收?”   “没事,只有这两匹锦缎稍许值点钱,但我觉得很配你,你就合适穿这种颜色。”袁醒兰很热情的拉住她的手,“你收着吧,我往后还得来你这儿吃饭呢,你要是不收,我就天天来。”   孟溪只好道:“你下回别这般客气,不然就算天天来我也不能收。”   “好,我听你的。”袁醒兰好奇的在他们院子里逛,然后就发现在屋檐下竟然有好几坛子的酱,她惊讶的道,“都是你做得啊?”   “对。”   她打开其中一个盖子,低头闻了闻,喜道:“真香,不亏是梁达师傅的徒弟。”   “我师傅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只是学了些皮毛。”孟溪谦虚。   她一向刻苦,空余的时间基本都用在钻研厨艺上。   袁醒兰过去看她准备午饭。   小姑娘长得清瘦,可一双手却很有力道,切什么都准而快,却又不失优美,把袁醒兰看得如痴如醉。   “我竟不知烧菜这般有意思。”袁醒兰又凑近了看她做荷瓣豆腐。   这豆腐是孟溪磨了豆腐浆,自己点成的豆腐,看起来好像雪花一般,遇到太阳就会化了。袁醒兰光是看着这豆腐就想吃,别说里面的鲜汁,还有漂亮的玫瑰花瓣。   这红的红,白的白,黄的黄,好像一副颜色明亮的画,将人的食欲全都提了上来。   袁醒兰在旁边光是咽口水了。   “孟修撰可真有口福啊!”她突然说道。   孟溪一愣。   是了,其实袁醒兰应该是为义兄而来的,不然为何送这么多东西?她笑一笑:“你应该挑在休沐日来才好。”   “也是。”袁醒兰点点头,孟修撰在的话热闹些,这样她也不算太沾这孟修撰的便宜,独享他妹妹做得菜。   “也不知谁有福气将来娶了你。”袁醒兰由衷的赞叹,这样好看又能干的小姑娘实在太少见了,她虽然认识许多大家闺秀,可没有谁会做饭的,但好吃的饭谁不喜欢吃呢?   孟溪不知怎么接话,顿一顿道:“我只不过会烧菜而已,很多厨子都能做到,不像袁姑娘你出身书香门第。”家世好,性子开朗,自小受尽宠爱,如明珠一样,而非她只是一个低微的农家女……   最终义兄真正喜欢的还是像袁醒兰这样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她。   这念头突然冒出来,好像根刺一样,扎入她的心。   孟溪差点切到自己的手。   那一刻,她有些震惊,她为何会这么想?   见孟溪这般,袁醒兰急忙提醒道:“你小心些啊,孟姑娘,千万别弄伤了!”   孟溪的脸红了。   她很是羞愧。   袁醒兰就在旁边,她怎么能想这种事情呢?如果义兄跟袁醒兰两情相悦,很快他们就会成亲的。虽然义兄之前糊涂,对她说过那种话,但始终会忘掉的。   这不是她希望的吗?   她不是希望义兄能娶个大家闺秀,最后他们仍是单纯的义兄义妹吗?   孟溪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她很快就将几个菜做好了,端上来给袁醒兰吃。   袁醒兰虽然性子活泼,但吃饭的时候却很斯文,一举一动都是闺秀风范。   孟溪心想,义兄也是一样的优雅,如果义兄哪日想起来身世,也许就跟袁醒兰一样,也是出身世家吧?他这样的人,当然该娶相同的女子。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仍然有些闷闷的。   可能跟他在一起太久了,习惯了彼此,或许她应该搬走了。   不过义兄会同意吗,他会再次追到盐镇吗?   也许等一阵子,他很喜欢袁姑娘了,自然就不会再追着要吃她烧得菜了吧?   那就再等一阵子。   这一日,孟溪在醉仙楼烧完菜,打算回去的路上去一趟药铺,给义兄买瓶药膏。因孟深不知怎么回事,这么一点伤到现在还没有好,总让她包扎,她怀疑得上点药才行。   就在这时,伙计过来说有位吃客想见她。   汤俭就打趣:“许是要打赏你。”来酒楼吃饭的官员都很多,有些阔绰的一给就是十两银子。   孟溪以前也遇到过。   她并没有觉得奇怪,过去见面。   谁想到这一位吃客却很严肃,打量她一眼之后就冷淡的道:“我觉得凭你的厨艺,不该再在这酒楼混下去。”   孟溪一愣,她看向了桌上的菜。   其中有一道正是她上回烧给袁醒兰吃的荷瓣豆腐,这道菜谁吃过都会称赞豆腐的嫩,汤汁的鲜,没有谁会不满意,至于别的菜,也都是她拿手的。   孟溪镇定的问:“不知哪道菜不合你的胃口?”   这小姑娘生得是真漂亮,难怪此地的掌柜会拿她做噱头,引得许多食客前来,也难怪自家主子不高兴,非得要赶她走。   那食客淡淡道:“每一道菜都不合我胃口。”   找茬来了,孟溪明白了:“我下回会改进,这回请你原谅。”这些事情她跟着几位师兄学过,也明白怎么处理,如果这食客来头大,实在不行,大不了就不收钱。   食客不屑:“改进?你能怎么改进?我不妨仔细跟你说,只要有你在,这酒楼的生意就不会好。”   孟溪一愣。   还听不懂吗?食客更为直接的道:“你明日就离开此地,省得引来牢狱之灾!”   这简直是在威胁她,孟溪皱眉道:“我不知何处得罪你了,我可以道歉,但什么牢狱之灾……天底下还有王法吗?”她安分守己,自问从来不曾做过错事!   那食客笑了:“可是你以为你兄长是状元郎,就能躲避牢狱之灾?呵,区区一个修撰,摘掉这官帽还不容易?”   孟溪心头一震。   居然知道她的义兄是状元郎,那可不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你,你想如何?”她到底胆怯了。   “别做厨子了,回你的盐镇吧。”食客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这回,我家主子能给你赏钱,下回可就……”他冷笑一声,走出门去。   孟溪浑身发冷。   她此时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身后还有个主子,他看不惯她,希望她不要再在仙游楼待下去。   可到底为何,孟溪看着这锭银子,暗想她到底得罪谁了?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自从来到京都之后,每日除了在酒楼做菜便是在家中钻研,从来不曾无事生非,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呢?   可似乎一切的猜想都没有意义了。   孟溪拿起银子,悄无声息的走出了酒楼。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别怕,哥哥保护你。   孟溪:T_T 第52章   第二日孟深晚上回家,竟然发现孟溪也在,而且还给他烧了四菜一汤,极为丰盛。   他吃得很是满足,就是有些奇怪:“今儿不是你休息吧?”   “嗯,跟九师兄调了一下,”孟溪很自然的道,“我有点累,想多休息几日。”   她一个小姑娘,体力始终不如男子,孟深道:“也好,反正我银子在你那里,你愿意休息多久都行。”   如果只烧给他一个人吃就最好了,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孟溪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过得会儿道:“袁姑娘送了好多东西来,哥哥是不是应该回送些什么?”   “你看着办吧。”他道。   孟溪心想,义兄的意思是要回送的,这一来一往,恐怕以后交情就更深了吧?   “那哥哥不如给袁姑娘送副画。”   “什么?”孟深挑眉,“疯了吧,我为何给她送画,你想什么呢!”他站起来,“随便买些东西回送就好。”说罢走了出去。   他最近要查叶飞青的事情,经常往外面跑。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这日孟深终于寻到了可以解开他心中疑惑的人,那个人叫程兆云,曾参与过良州当年的战役。   孟深约他在酒馆见面。   程兆云当然也听说过这位状元郎,知道他才华横溢,虽未曾见面心里已有好感,等见到时,发现这年轻人斯文俊秀,更是多了几分欣赏,笑道:“我是粗人,倒不知孟修撰怎看上我,要一同喝酒?”   他是大字不识几个。   孟深道:“程大人英明神武,与你喝酒乃是我荣幸。”   这话叫程兆云很是高兴,伸手给他倒酒:“来来来,那今日得一醉方休啊!”   孟深喝了一小口:“其实今日我是想听听程大人在良州时的经历……我正在编修《宣宗实录》,你应该知道,宣宗善武,曾经主持过好几场战役,但我非武将,不若程大人铁骨铮铮,在战场上披荆斩棘,令敌闻风而逃,令我钦佩无比。”   听起来是把他跟宣宗的英勇相比了,程兆云心里飘飘然的,摆着手道:“哪里哪里,这可不是我一人之功,说起来,都是亏得叶小将军啊。”   “你是说,叶飞青吗?”   “对啊,要不是他,可打不赢。”   “但他似乎辞官了?”孟深心想,程兆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马上就把功劳推到叶飞青身上了,可见他没有找错人。   程兆云叹口气:“他受了重伤,险些……辞官也情有可原。”   孟深没有着急追问:“请程大人把当日的事情与我仔细说说吧,我觉得应该不比宣宗那场黑河之战逊色吧?”   程兆云马上便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   听到中途,孟深才问起叶飞青:“叶将军如今去了何处,你可知?”   程兆云与叶飞青当年并肩作战,情谊匪浅,他手指摩挲着酒盅道:“似乎是去当厨子了。”   “什么?”孟深装作惊讶的样子,“他怎么会去当厨子?”   “唉,说来话长……”程兆云此时酒也喝多了,不自觉打开话匣子,“他在良州救了个人,那个人的厨艺极为高超,后来在军中做了厨子,叶将军十分喜欢他烧得菜,时常去看他,有时候还会向他请教,我好几次看到……”   程兆云说到这里顿了顿,“可惜,这个人死了,至于怎么死的,我倒是不知了,只知叶将军当时是同他在一起的。”   孟深问:“此人叫什么名字?”   程兆云挠挠头:“好像叫穆浅,我有次听到叶将军叫他……”他面色古怪,“也有可能是我听错。”   孟深心头一动,故意打趣道:“总不至于是叫他老穆吧?”   “怎么会,他很年轻,是叫什么浅浅。”   浅浅……   孟深暗暗念了一下,忽然间明白过来,这可能是个姑娘!   他没再问什么,继续让程兆云描述打仗的事情。   不知不觉,二人说到天黑方才回家。   路上,孟深将这场战役中零零碎碎的线索拼凑起来,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全都清楚了。   原来他的叶大哥并非是舍弃了理想,只是因为遭受了太大的打击,前尘尽忘。   如同他一样。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忠心的仆人连带着他的儿子在熊熊大火中丧命,死于那个他原本以为很疼爱自己的继祖母之手,他也忘记了这一切。更何况,叶飞青是因为最心爱的人死在身边呢!   他就不能想象,如果有一日失去孟溪会如何。   他不能。   孟深走到门口,正打算开锁,却发现屋里又亮着灯。   孟溪今日仍然没去醉仙楼。   他走进去,发现她在炒菜,挑眉问:“阿溪,你又没去酒楼吗?”   “嗯。”孟溪端了一条清蒸鲈鱼出来,“哥哥,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同人喝酒去了。”孟深打量她一眼,“你之前说是有点累了,休息几日,怎么,还是很累吗?”   “酒楼的生意太好了,比仙游楼好上几倍,我实在忙不过来。”孟溪找借口,“我想再多休息几日,哥哥之前不是天天吃剩菜吗,现在每顿都有新鲜的菜吃了。”   这样当然是好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孟溪每天就只烧给他一个人吃,可是,这不正常。   他太了解她了。   自从知道她是重生后,他非常了解孟溪对烧菜的热爱,哪怕她心里装着他这个义兄,但从来没有为他放弃掌勺的,就是那么狠心让他每日都吃早上做的剩菜。   当然,也很美味,就是需要热一下而已。   孟深看着她:“出了何事?”   孟溪心头咯噔一声,低头摆筷子:“能出什么事,酒楼有二掌柜跟师父师兄们在,吃客络绎不绝,能有什么事啊……哥哥,你还要再吃一点吗?”   孟深眉头拧了拧,片刻后道:“好。”   他坐下来,吃了几口鱼。   鱼肉滑嫩,一点腥味也无,但他并没有心情品尝,等到吃完,他拉住孟溪:“你还是老实说了吧。”   “你要我说什么啊?莫名其妙的,对了,你的手指可痊愈了,写字还痛吗?”   他其实早不痛了,就是想让她给他包扎而故意装得,孟深道:“还有一点。”   孟溪就把药拿来给他抹上。   七月流火,天气没那么热了,但衣裳还是很单薄,他低头便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   他能感觉到孟溪这些天并不高兴,说什么休息,分明是出了事吧?他再一次问:“难道是酒楼里又有人陷害你?你告诉我。”   孟溪手一顿,随即笑道:“你怎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我现在天天给你烧菜还不好吗?”   “不好,”孟深垂眸看着她,“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宁愿一顿饭都没得吃。”   只为他一个人烧菜,那是他以前的想法,但真的实现了才发现他还是希望看到孟溪朝气蓬勃,看到她忙忙碌碌,却非常充实,欢喜的样子,而不是像这几日,她极力隐藏,但却很是泄气。   这话一下击中了孟溪的心。   她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她半侧过身道:“哥哥,真的没什么事……”她怎么敢说呢,她要是说了,义兄肯定会去查的,到时候会被她连累丢了乌纱帽,还有师父,还有酒楼,也许也会被她连累。   虽然她不知道,她到底得罪了谁。   可她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孟家是什么家世,京都的贵人她一个都惹不起的。   孟溪低声道:“可能是我不太适应京都吧,酒楼的有些客人,会,会无理取闹。”   孟深皱眉:“吃客欺负你了?”   只能这么说了,孟溪点点头:“嗯,京都的人不像盐镇的人。”   京都权贵多,嚣张的人是不少,孟深道:“京都天子脚下,可不是没有王法的,你不用怕,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立刻报官,我自会替你解决。”   她就怕他这样!   孟溪道:“反正我现在暂时不想去酒楼了,哥哥,你就让我多休息一阵子吧。”   孟深问:“你想休息多久?”   可能是一辈子了,她实在不敢惹这些人,孟溪支吾道:“可能,可能半个月,一个月……”   明明就几天,她就那么不开心了,还半个月一个月吗?孟深道:“你就因为几个吃客,所以打算抛弃你这么喜欢的事情?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学厨的吗,忘了你切到手,忘了你为了菜谱跟我学字?忘了那些苦,那些累?如今好不容易能在醉仙楼掌勺,你就放弃了?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她怎么会忘了呢!   她那么喜欢做菜,她为了做好菜,努力学习刀工,努力识字,努力创新。   可这又有什么用?   别人一句话就能剥夺了她的一切!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听从别人,离开酒楼,甚至是要离开京都。   她做错了什么?   孟溪忍不住哭了。   眼泪一串串落下来,好像珍珠似的。   孟深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孟溪哭,不,应该说是今世第一次,前世他见过她为林时远哭。   但这次,是被他说哭的。   孟深走上前,将她拥在怀里:“……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但是你……”他只是不希望孟溪这么轻易就被别人吓跑,他在她身边啊,她怕什么呢?但他现在得安慰她,柔声道,“你想休息就休息吧,我不说你了,行吗?”   义兄的声音十分温柔,在向她认错,孟溪靠在他胸口,此时明知道不该这般亲近,却一时难以离开这怀抱……义兄其实是为了她好,所以才会提醒她。   可是……   孟溪心里难受极了。   她真的不敢去,那个人不止要对付她,还要对付义兄。   她低声抽泣。   样子楚楚可怜,孟深抬头揉揉她的发髻,心想,看来自己这个小小的修撰实在难以让孟溪感觉安全,连几个吃客都要害怕,那他只能快点恢复他的宣宁侯身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哟,终于要变身了啊。   孟深:你最好不要搞事。   作者:不会的,你相信我。   孟深:老子信你个鬼!   作者:╮(╯▽╰)╭ 第53章   徒儿疲累要请假几日,梁达当然不会反对,但这些天都没有来,他就觉得有些奇怪,叶飞青正好也惦念孟溪,自告奋勇去探望。   孟溪刚刚从街上买了一些糯米粉,葡萄等东西回来,因今日袁醒兰请她去做客,她打算做些糕点,谁料叶飞青却登门来看她。   “师妹,你身体好些了吗?”他站在门外就开始仔细的观察孟溪,“师父很担心你,你这回休息也休息的太久了点。”   孟溪不好说实话,请叶飞青进来坐:“之前太过忙碌了,我有点应付不了。”   叶飞青忙道:“你莫非病了?”   毕竟孟溪很年轻,他觉得不至于烧几个菜会累成这样,而且她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从来没有听过她喊累。   “没有,只是觉得……”孟溪不习惯撒谎,但却不得不撒谎,“我此前为供哥哥念书才会如此勤奋,而今哥哥中了状元衣食无忧,可能我也有所松懈了,便感觉身子有些撑不住,所以想多休息一阵子。”   是这样吗?叶飞青总觉得哪儿不对,说道:“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告诉我。”   “多谢师兄,我记住了。”孟溪一笑。   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复杂,叶飞青心想师妹肯定隐瞒了什么,但她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强迫,就像他上回已经表明心意了,师妹也没有接受的意思。而今她又遇到事儿了,他更不好在此刻提他的想法——虽然他心里有种急迫之感,也不知为何。   可能是晚上越来越频繁的梦,莫名的让他有些不安。   “师兄,我等会要出门会客,你可还有什么事情?”孟溪问。   叶飞青只好站起:“我改日再来看你……等会回去我会把你的情况告诉师父。”   孟溪心里一阵惭愧,感觉有点对不住师父。   不过即便离开酒楼,她还是会在家中好好钻研厨艺的,以后仍然可以出师,只是不能在醉仙楼做罢了。   还是没到绝路的,孟溪深吸一口气。   等到做完糕点,她放在食盒里提着去了袁家。   袁醒兰早就等着了,笑着上来挽住她手臂:“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带吃食来,好香!”   “我是不知道带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个。”袁家可是什么都不缺的,上回跟义兄说起回礼,他说得很敷衍,她一时也不知道买什么,这回只能做些点心。   袁醒兰已经馋了,等坐下来后把食盒打开,就看到里面各色精美的糕点,其中一种颜色格外显眼,她询问道:“这是什么糕啊?”   “葡萄糕。”   “难怪是紫色的!”袁醒兰十分惊艳,夹起来就往嘴里送。   那糕是用葡萄汁混合了洋糖,还有糯米粉等揉匀了上锅蒸制而成,吃到嘴里满满的葡萄味,糕又蓬松,滋味美妙,袁醒兰眯起眼睛:“你这厨艺当真可以自己开铺子了呢!”   说起铺子,想必堂哥堂姐开得点心铺生意兴旺的很,可惜他们忙,自己也忙,一直都不曾见面,也许过阵子她该回去看一看了。   孟溪笑一笑:“还有这个枇杷糕你也尝尝。”   袁醒兰当然要尝了,然后她发现比起葡萄糕来,这枇杷糕里有很多枇杷的果肉,不止如此,还有松仁碎,味道更是醇厚香浓,不由赞叹道:“比我家厨子做得好吃多了,偏我娘还说差不多呢。”   提到袁夫人,孟溪忙道:“我应该去拜见下令堂。”   “不用,我娘不在,她又去章家了。”   “是那位章侍郎的家吗?”   “对,”袁醒兰道,“我娘自小就认识章夫人,后来章夫人远嫁,中间好些年没见,前年章大人被调回京都后,我娘便经常往章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是亲姐妹。”   孟溪抿嘴一笑:“难得两位夫人感情这么好。”   袁醒兰却叹口气:“也是章夫人可怜,父母双亡不说,亲哥哥亲嫂子也去世了,还有个侄儿也难逃厄运,我娘也是心疼她,时常去宽慰她。”   那章夫人看起来如此雍容华贵,谁想竟失去那么多亲人,孟溪闻言露出同情之色:“那她娘家岂非都没有什么人了?”   “是啊,整个宣宁侯府都陨落了,不过章夫人的女儿可争气,而今是太子妃,就算她娘家没人了,也没有谁敢欺负的。”   孟溪上辈子认识最大的官就是林时远这个知县,这世来到京都,居然都遇到太子妃的母亲了,她心头十分震惊,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暗想京都果然是藏龙卧虎!   袁醒兰领她去院中赏花,中途说道:“马上就要中秋了,那天你来我家跟我拜月好不好?然后我们再去放河灯,我给你介绍几位我的闺中好友。”   孟溪一愣。   她莫名想到了林时远的那个未婚妻,不晓得袁醒兰的好友里面会不会有她呢?   不过袁醒兰为人不错,应该不至于有那么娇蛮的朋友吧?但也难说,也许那个贵女只是对她这般,对相同家世的指不定十分友善,她下意识就有些抗拒,摇摇头道:“我不知可否有空,也许会回盐镇呢。”   “是吗?”袁醒兰有点失望,“那到时候再说吧。”   今日孟深下衙后去了一趟醉仙楼。   来到厨房后他见到叶飞青,此时的心情早已与之前不同了。   他明白叶飞青心里真正喜欢的并不是孟溪,孟溪只是一个与那个人相似的影子罢了。   “孟公子?”叶飞青惊讶的道,“你怎会过来?可是师妹有什么事?”   “我就是因为阿溪才过来的,请问叶公子,最近酒楼可是有什么难缠的吃客?”   叶飞青愣了下:“她对你这么说的吗?”   “是。”故而他想来了解一下。   “我倒是没有遇到……”叶飞青扬声道,“六师兄,你可遇到什么麻烦的吃客?或者师妹对你说过此类事情没有?”   汤俭也是一头雾水:“我们二掌柜长袖善舞,真有事儿他什么不能解决?怕是误会吧?”   也就说,没有什么特别难缠的吃客?   那为何孟溪不肯继续来酒楼了?孟深眉头拧了起来,看来她还隐瞒了别的事情!   “打搅了。”孟深就此告辞。   叶飞青叫住他:“我此前也去看过师妹,她跟我说身子吃不住想多休息,眼下看来是另有其事,等你弄清楚不妨也告诉我一声。”   “好。”孟深答应。   等回去后,他看到孟溪又做了好些菜。   这些天,她是把家当成酒楼了,做得菜一个比一个精致,孟深心想,可惜这胆子实在是太小了,难怪那回在酒楼遇到一个贵女也不敢与之争辩,只知道拉着他逃走。   就因为她这个畏惧权贵的习惯,如今遇到恶人,也只会躲在家里。   不过他知道孟溪是不会跟他讲的,不然也不会独自承受了,她怕会连累到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   傻子,孟深摇摇头,要是她知道自己是谁后,就会知道她有多傻。   他走到厨房盛饭:“阿溪,你说得无理取闹的吃客长什么样?”   孟溪一怔,随即道:“什么样的都有啊,男的,女的,年轻的,年长的……”   “你们酒楼不容易啊,这么多难缠的小鬼。”孟深睨她一眼。   孟溪的脸有点发红,轻咳声道:“师兄们都很聪明,知道怎么应付的,是我太笨。”   “笨也好,那就给我烧一辈子菜好了,哥哥我不会欺负你。”孟深意味深长。   孟溪的心咚得一跳,什么一辈子,他早晚还不是要娶妻的。   她转过身把碗端出去。   两人吃完后一起收拾碗筷。   虽然义兄已经是翰林院的官员了,可他有空还是会帮她一起做事,孟溪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低声道:“哥哥,中秋节我想回去一趟看看祖母。”   “行,我跟你一起回去。”   啊……   孟溪一愣,顿时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说了。   如果他跟自己一起回去,肯定还得被他带着回来,那她就不可能留在盐镇了。   “哥哥,给袁姑娘回礼的事怎么说?我觉得还是郑重一点,哥哥亲自去挑选个什么东西吧。”   “不是让你买吗?”孟深很快就把碗洗好了,捧着往里走,“你们姑娘家比较了解姑娘家的喜好。”   “话是这么说,可哥哥送的话,袁姑娘应该会比较喜欢吧?当然,哥哥不方便送到她手里,我可以替哥哥送,袁姑娘真的接受了,哥哥到时候就可以去袁家……”   孟溪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前方传来重重的声响,她抬头一看,见是孟深将碗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险些将它们磕破。他回过头来,眸色好似这月光一样清冷。   她下意识往后一退。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孟深差点被她气死,闹半天她竟以为自己看上那袁醒兰了!   她什么脑子?   “你还想我去袁家提亲,是吗?”他走到她跟前。   他比她高一个头,此番质问很有一种逼迫之感,孟溪磕巴的道:“你,你不是……”   “不是,”孟深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袁姑娘了?我不过是觉得你跟她投缘,想让你们成为朋友。”   是她误会了?孟溪皱眉:“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心里想得是谁?”   他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好过,那就是孟溪,别的人他何时放在心里过?她就算不喜欢他,也不应该觉得他看上别人吧?   孟溪的脸腾得红了。   义兄的意思,他还是喜欢她吗?可她有什么好的?   “袁姑娘可是大家闺秀,长得出众,性子也好……”   “那又怎么样?”孟深低头注视着她,“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已经有意中人了,就算将来再遇见万千绝色,心里也腾不出丝毫空隙。”   他声音极为的低沉,在这夜色下仿若悦耳琴声,落入耳中,孟溪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   那对白皙小巧的耳朵已然红了,孟深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拉住她的手:“阿溪,不管你怎么想,哪怕是把我当哥哥,但我对你绝不会变。”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孟溪的手蜷在他掌心里一动不动。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异常的快。   如果是以前,她应该甩开的,可不知为何听到他再一次这么说的时候,竟有种隐隐的欢喜。   “你,你真的不喜欢袁姑娘?”   “是,我不止喜欢袁姑娘,我也不喜欢京都的任何姑娘,除了你。”她并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这让孟深的胆子马上就变大了。   孟溪看他说得这么直接,脸更红了:“可你,你还是我哥哥。”   “是,你可以一辈子都叫我哥哥。”孟深勾唇一笑,“我本来也喜欢听你这么叫。”   “你……”   感觉他这是在调戏自己,孟溪这才开始抽手:“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   孟深此时早已是心花怒放,倒是不急着继续与她亲近,松开手道:“好,你也早些歇着。”   他重新捧起碗往厨房走。   眼见孟溪要进屋了,忽地转头道:“阿溪,中秋节我跟你去看祖母,然后晚上回来我们去放河灯。”   年轻男子的笑容灿烂极了,也动人极了。   孟溪低声嗯了一下,飞快的走进屋把门关上了。   虽然不知道她在屋里做什么,但孟深心想,她肯定是在想他,想他们之间的一切。   她也该想清楚了。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更合适她的人吗,没有。   而且,她很快就会是宣宁侯夫人。   孟深一笑,打算等休沐日便去见姑姑,将这一切都说清楚。 第54章   第二日孟溪醒来时发现天色不早,急忙从床上爬起,结果走到厨房的时候竟看到孟深在,想到昨儿的事,她的脸忍不住一红。   孟深看在眼里,笑一笑道:“这回的粥我没放多少水,你看看。”   她探头,只见已经煮好了,确实不稀也不稠,刚刚好。   “要是来不及你就去外面吃,不必自个儿动手的。”她生怕他迟到,惹上峰不满。   “还早呢,不急。”他猜测孟溪昨晚上肯定没睡好,就想着早些起来给她煮个饭,怎么都得让孟溪觉得他好,“我还泡了腌笋,洗了你做的酱瓜。”这些都是现成的,就在外面的坛子里。   居然想得这么周到,还弄了小菜,孟溪嘴角翘了下。   她把已经凉好的粥盛起来,把酱瓜,腌笋切好,放些香油,还切了点葱末,看起来引人食欲。   两个人对面而坐。   孟深吃了几口道:“你等会给我拿十两银子。”   一开口就要这么多,孟溪当然要问了:“你要买什么东西?”那可是一大笔钱。   “给你买个丫环。”   “……”   “往后繁琐的事情交给丫环做。”   简直是疯了,孟溪道:“我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什么丫环?再说,我们还是租的院子呢,每个月都要给几百文租钱,而今我又不在酒楼掌勺,怎么能乱花钱?你看,马上就要中秋了,你得给上峰送节礼吧,还有各位同袍,对了,那个章大人上回请你吃饭,也得送一份……”   只不过是要十两银子,居然能说出这么多话,孟深道:“我马上又能领俸禄的。”意思是,又有二十两银子。   孟溪正色:“哥哥,我用不着丫环,我也不习惯。”   “那不行,你得提早习惯下。”   “为何?”   “你见过那些官夫人了吧,她们哪个身边没有丫环的?”   “官夫人?”孟溪皱眉,“跟我有什么……”说着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她突然明白过来,整张脸都红了,义兄是说嫁给他当官夫人呢,她低下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明明听懂了还装不懂,孟深也不拆穿她,孟溪经过昨晚上的思考还愿意跟他坐一起吃饭,还管着他的俸禄,说明她已经想通了,只不过是因为害羞放不开而已。   “我去衙门了,”孟深吃完了站起来,“晚上会准时回来。”   以前他可从来不这么交代回来的时间,这种感觉好像他们是夫妻一样,孟溪嗯一声,没说话。   看着他出去了,孟溪倒是想到丫环的事儿,说起来那些官老爷身边都有小厮,她用不着丫环,义兄却应该买两个小厮才好,这样以后遇到什么事儿也有个使唤的。   还有,是不是也得买顶轿子,或者马车……   想着微微一叹,可能她的义兄真是官员里面少有的那么寒酸的,没有华贵的衣服,没有偌大的府邸,没有随从,什么都没有。   如果她还在酒楼赚钱的话,还能补贴义兄,现在……不行,这么下去不行,孟溪心想,就算不在醉仙楼挣钱,她也得回盐镇挣钱,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她不能就这么躲在家里。   可是怎么跟他说呢?   他肯定舍不得她回盐镇。   孟溪皱了皱眉,收拾碗筷清洗,洗完了又去打扫院子,擦拭物件。   来到义兄房里时,只见桌上干干净净的,他自己都整理好了,纸墨笔砚都摆在该摆的位置。孟溪拿着抹布擦笔架时,看到他案上多了几本没见过的兵书,她心想,义兄居然对兵书感兴趣了,以前他看得都是四书五经。   不过那些书也还在,孟溪随便翻了翻,就看到了其中的《诗经》。   脑中忽然就闪现出义兄尚在盐镇时对着她念诗歌时的情景,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当时她还以为义兄喜欢上了哪位女学生,结果却是为她而念的。   一晃过去那么久了,他心里喜欢的还是她。   那一刻,孟溪心里甜甜的。   也许父亲将义兄领回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他们是不可分离的吧,不然怎么会前世就跟义兄死在一起呢?   孟溪把《诗经》放回去。   打扫完了,孟溪才发现居然有点饿了。   早上只吃粥果然熬不住,她去集市买了些鸡肉,还有板栗回来,做了一锅的糯米鸡圆,然后放在食盒里提着走去翰林院。   翰林院位于长春街,闹中取静之处,门匾上的字乃是先帝亲自题写的,矫若惊龙。   小姑娘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小吏的注意,询问道:“你有何事?”   “我是孟修撰的妹妹,你可否替我将这食盒交给他?多谢了。”她知道可以送吃的,因为孟深的有些同袍家里就会有专门的随从来送一日三餐的膳食。   孟深很受大学士的青睐,小吏急忙接住:“不客气,我这就给你去送。”   他飞快的往里跑去。   盒子里的鸡圆被颠簸,立刻将香气散发出来,顾彦真见这小吏急匆匆的,皱眉道:“你在院内横冲直撞作甚?”   “顾编修,”小吏顿住脚步,低下头道,“我,我是给孟修撰送东西。”   “什么东西?”顾彦真瞄一眼食盒,已经闻到了味道。   “是孟修撰的妹妹拿来的。”   那瞬间,顾彦真的嘴边回味起了端午节的粽子,他伸手道:“我去送,我正好要跟孟修撰商量事情。”   “是。”小吏将食盒交给他。   顾彦真不急不慢的走去孟深的值房。   “你今儿是没吃早饭吗,令妹居然送了吃食来。”   孟深一怔,随即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还有惊喜,他的阿溪这么快就知道心疼他了。   他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放着一个个圆滚滚,白生生的圆子。   他还没怎么,顾彦真倒是轻声发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圆子。”   非常可爱。   因为最外面一层黏着的是糯米,那糯米雪白,蒸煮之后涨开来有种莫名的憨态。   “你没见过的多着呢。”孟深挑眉,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只吃,他真的饿了。   顾彦真在旁边看着,只觉肚子里的馋虫突然就冒了出来,筷子也不要就拿了一只往嘴里塞。   孟深忍不住皱眉:“顾编修,你这样不太好吧?”   顾彦真没说话。   他被这鸡圆深深折服了。   软软的糯米里面是切得稀碎的鸡肉,还有泥状的板栗肉,两样融合在一起,口感极其的浓稠,在唇舌之间仿若山药泥一般纠缠不走,却又香浓无比。咀嚼间鸡肉的鲜,板栗的微甜,一丝丝一缕缕透出来,让人不舍得咽下去。   他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孟深怒目:“顾编修……”   “我买,行了吧?”顾彦真笑嘻嘻,“孟修撰,你妹妹的厨艺也太好了,我怎么觉得都能跟醉仙楼的厨子一比呢。”   她本来就是!   不过孟深没告诉顾彦真,他飞快的将鸡圆吃完了。   顾彦真:……   晚上回来,孟深心情格外愉悦,孟溪见状,第二日又给他送了吃食。   几回下来,翰林院的同袍都知道孟深这儿有好东西吃,闻到味儿都能摸过来吃上几块。   孟深回去跟孟溪道:“你往后少做一点。”   “为何?”   “这样别人就抢不到了。”   结果孟溪越做越多,量大的都够翰林院所有人都能吃上一些,孟深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她觉得这样可以让他跟同袍的关系融洽。   看在这么替他着想的份上,孟深倒也没再说了。   休沐日,孟深去了一趟章家。   听到这年轻人登门拜访,章昀十分欢喜,觉得孟深应该是想拜于他门下,结果夫妇俩没想到孟深竟然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章昀跟秦妙都呆住了。   尤其是秦妙,她两只手紧紧握住椅柄,盯着孟深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   “姑姑。”   “不!”秦妙一下站了起来,“不,这不可能,绍儿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他。你是不是从何处听到我秦家的事情,你便想……”呵,是不是有人说他像她的哥哥秦泰初,他就记在心里了,想来冒名顶替。   姑姑的反应跟前世一样,孟深面色平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姑姑,我如果不是秦绍,我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如果我是假的,不说姑姑会做什么,姑父都会将我打入大牢,我何苦要冒这种危险?我可是状元郎,翰林院的修撰,就算没有姑姑你,我也前途远大。”   秦妙一愣。   章昀安抚她:“他说得没错,妙妙,你不如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孟深就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我逃出来后撞到脑袋,失忆了,后来就一直住在孟家,这阵子才渐渐记起一些事,可能是因为见到姑姑你了,我想起我四岁的时候,姑姑你抱我出去玩,那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的衣服弄脏了,姑姑拿帕子给我擦,那块帕子上面绣了枇杷……”   “我就突然说要吃枇杷,姑姑说,这个季节哪儿去买呀,我给你买蜜枣吃,好不好?”   秦妙听到这里,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这件事,只有秦绍才会记得,因为她让侄儿摔了,出于心虚没有告诉兄长。还有那条绣有枇杷的帕子,她贴身之物,那么多年前的事,谁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眼前的年轻人真是她的侄儿,秦绍。   “绍儿,”秦妙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都是我不好,我竟然以为你死于那场大火了!”   “不怪姑姑,阿润跟我一般大,身形也差不多,就是可怜世保他们父子俩了。”   他的仆从叫常世保,阿润是顶替他的孩子,秦妙听到孟深这么说更是不再怀疑了。常世保被烧死谁都知,可阿润却是失踪的,当时她以为是受到惊吓逃走了,又因为侄儿之死没有深究,谁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真是多亏得他们,你才能活下来。可惜世保的妻子也不在人世了,竟是连报答都无门。”   是啊,孟深长叹一口气。   章昀见他们相认心里也颇为欣慰,急忙命人把儿子章云泽叫来。   章云泽听说这是他堂哥,惊讶极了:“娘,表哥不是早就……”   “误会了,他原来当时逃出去了,现在才想起来。”   “那太好了了,”章云泽跳起来,“我要去告诉姐姐!”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也知道母亲惦记着表哥,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别急,我会去告诉她的。”秦妙抚着孟深的手臂,“绍儿,云慧嫁与太子了,我找机会与她说一声,请皇上重新赐你宣宁侯的爵位,这样更正式些,也好让京都众人知,我们秦家没有绝后,你就是宣宁侯府的主人。”   “劳烦姑姑了。”前世姑姑也是这么办的。   “你这几日就住在这里吧。”   “不,我得回去,我还得……告诉妹妹。”   “哦,是了。”秦妙点点头,“你受了孟家大恩,一定要好好回报他们。这样吧,什么时候你带孟姑娘一起过来,我要当面道谢,还有,在盐镇的老太太……”   “我知道,我会安排的。”孟深答应。   离开的时候天色都暗了,孟深先是去了一趟首饰铺,然后才回去。   孟溪刚刚做好焖鳝鱼丝,正要叫孟深吃饭,却见他往自己头上插了一样东西。   她愣了下,伸手去摸。   好长一支簪子,贴在掌心凉凉的,她拔下来一看发现是一支镶嵌着南珠的金簪。那珠子极大,极圆,一点瑕疵都没有,色泽莹润,一看就很昂贵。   她心头咯噔一声:“哥哥,你花了多少银子?”   “不多……”   “骗人!”   孟深轻咳一声:“别问多少银子,你喜不喜欢?”   这簪子不止上面的南珠漂亮,簪头做成荷花的模样,也是楚楚动人,姑娘家恐怕没有不喜欢的,她咬了咬唇:“嗯……可是,这肯定很贵。”   “贵有什么,我又不是买不起。”孟深重新给她戴上,“你喜欢就好,别管贵不贵。”   孟溪摸了摸簪子:“你又把一个月的俸禄用完了吧?”   “没事,下个月再挣。”   孟溪心里一阵哀呼。   这么下去,他怎么存得了银子?他尽把银子花在她身上了……   她得好好跟他说一说。   “哥哥,我想回仙游楼烧菜。”   “什么?”孟深眉头一下挑了起来。   看起来就要发作的样子,孟溪忙道:“我可以七日回来一趟的,哥哥,我是这么想的,我们现在很需要银子。你看,宅院早晚要买吧,然后哥哥你得买两个小厮,还有,家里肯定要备辆马车,那车夫也得配一个……所以我也不能闲着了,我觉得盐镇更合适我。”   听着她不是想离开他,她只是想去挣钱撑起这个家。   孟深嘴角翘了翘:“你是想继续养着我吗?”   觉得他二十两不够花了,又要给他配这个配那个的,足可见孟溪对他的感情。   他心里喜不自禁。   其实这也谈不上是养,明明他的俸禄本来足够花的,可偏偏喜欢给她买东西,如果她不在京都,孟深不用在她身上花钱可能也会好一些。   “哥哥,你看行吗?盐镇离这里也不远,我们隔几日也可以见一面的。”   “那我吃什么?”孟深道,“我天天喝粥吗?”   孟溪:……   她确实忘了这个问题。   算了,她根本就走不了的,反正马上他就做回宣宁侯了,孟深很大方的道:“那你过阵子就回盐镇吧,好好挣钱养我。”   再让他最后享受一下这种感觉。   见他答应了,孟溪忽然又有点犹豫,他到时候真的只能出去吃了。   可是,她实在不能去醉仙楼,那就只能让他忍一忍了,为了将来,总得学会割舍。   孟深抬起她的脸:“怎么,已经在不舍得我了?”   “我,我才没有,”孟溪脸一热,“是的话,也是你……”   “我是不舍得啊,可谁让你要养我?”   他揶揄的看着她,眸中却又满含深情。   孟溪有点吃不住,急忙要退开,谁想到他揽住了她的腰:“阿溪,你也可以不走,大不了我下次不买这么贵的。”   “你怎么不说,什么都不买呢?”   “我忍不住,我一想到你就想给你买东西,”他微微低下头,“想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买给你。”   闻言孟溪的心都化了,感觉身子发软。   小姑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红红的脸颊此时格外的诱人,孟深忍不住慢慢靠近。   两个人的心在这瞬间都跳得好像要蹦出来。   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就在离得几乎要碰到时,孟溪将头撇开了。   “我,我去盛饭……”她一把推开他,飞快的跑了。   他靠在灶台上,脸色绯红,心里好像猫儿抓一样——今晚上怕又要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变身哦,哈哈~~   申明,我现在是亲妈! 第55章   因决定要去盐镇了,孟溪想与师父道别,故专门请来家中吃饭,正好叶飞青休息,也一并请了来,随行的还有梁从嘉。   “你好端端的怎么要去仙游楼?”梁从嘉十分不明白,“祖父说你累了,难道去那边就不累了吗?”   孟溪不知如何解释。   叶飞青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帮着道:“那边离她家近,师妹可以每日归家。”   “是吗?那你也要记得经常来京都呢,我跟祖父都会想你的!”   “好。”孟溪答应,如果她真的长时间不回来,恐怕孟深也会跑去盐镇将她带走的,所以她隔几日就得回一趟京都。   梁达倒是没说什么,他向来都随徒弟的心,只道:“无论在何处,你莫要放弃做厨子便行。”   “我知道,师父,今儿请你来,就是为让师父尝尝我新想出的一道菜。”   梁达眼睛一亮:“快去端来!”   孟溪便走去厨房。   临近中秋,湖中的螃蟹也长得颇为肥美了,她做得这道菜便是用了螃蟹的肉。   梁从嘉第一个忍不住,探头去瞧。   只见那是一碗汤菜,闻着味就知是鸡汤,汤内放有蘑菇,笋片,芫荽,除了这些外便只剩圆子。两种颜色的圆子,一色淡绿,一色淡黄,好像落入河中的珍珠般玲珑。   孟溪将筷子给他,梁从嘉迫不及待夹了一只吃。   淡黄色的圆子一入口,浓浓的蟹味便在口中爆出来,那是种极为独特的鲜美,在这鲜美中还夹着丝脆甜,他仔细品尝后叫道:“你在里面放了藕……唔,还有些别的什么,”招手道,“祖父,你快来吃。”   姜是老的辣,梁达吃下一只后,斜睨孙子:“白吃老子这么多菜,里面放了蛋黄尝不出吗?”   “啊,原来是蛋黄啊!”梁从嘉恍然大悟。   孟溪又去端了别的菜来,不可能招待别人吃饭只有一道菜。   叶飞青此时也坐下了,他吃出另外一种蟹肉圆里,孟溪放了蛋清,豆粉,姜汁,那又是不同的滋味。   “师父,这道菜可以算作师妹自创的吧?”   听到这话,孟溪紧张的看向梁达。   梁达摸摸胡须:“螃蟹的做法有很多种,你这种虽然繁琐了些,却也别有风味……名字叫什么可想好了?”   “叫二色蟹肉圆。”   “好好,不错,名副其实,”梁达笑了,“你现在还欠我五道自创菜。”   得到师父认可,孟溪高兴极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她又去盛饭,四人言笑晏晏。   等用完饭,叶飞青帮着她收拾碗筷。   “师妹,你是打算一直待在盐镇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   孟溪晓得他的意思,忙道:“师兄,你还是留在醉仙楼吧。”   叶飞青一怔,孟溪的意思,是拒绝他了吗?他心头蓦然涌起一阵苦涩,还有一些迷茫——如果他再也见不到孟溪了,那他心底的那种空茫感如何填补?   “师妹,我便让你如此讨厌吗?”   孟溪的脸微微一红。   如果她没有义兄的话,也许今世真的有可能会嫁给叶飞青,她真的不讨厌他,但现在,不可能了。可要她将自己跟义兄的事情说出来,她又说不出口。   “师兄你为人很好……”她斟酌言辞,“凭师兄的条件一定可以找到更为合适的姑娘。”   “我就喜欢会做菜的。”   “世上女厨子也不少吧?”孟溪侧头看他,“师兄你不去别处看看,怎么知道呢?”   她仰着头,眸色清亮的如同一汪溪水,叶飞青脑中忽地闪过一个身影,那个人曾经也这么跟他说过,“谁说世上没有女厨,你自个儿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像湘东,晋州,就有很多女厨。”   那个人的眼睛跟孟溪一样,非常的漂亮。   叶飞青一阵晕眩,手忍不住撑在桌上。   “师兄?”孟溪看他似乎不舒服,急忙问,“你怎么了,师兄?”   “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他忽然低声道。   那声音难得的竟是含着乞求,孟溪的心咚的一跳,险些就答应了,但她怎么能答应?   她既然已经喜欢上义兄,就不可能再喜欢别人,孟溪微微拧了拧眉:“师兄,你别钻牛角尖,其实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这个人除了厨艺外什么都不会,像师兄你这样的,大可以找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才貌双全的姑娘,等你遇到了,自然就会把我忘掉的。”   把她忘掉……   叶飞青听着她的话,脑中那个身影越来越是清晰了,她折磨了他许久许久,却始终是朦朦胧胧的,他一直以为她是孟溪,但现在……他终于看清楚了。   那个姑娘穿着青色的襜衣,生得十分秀丽,但眉宇间却隐有英气。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一身的血迹,被匪徒追杀,是他救了她,当时他以为那是个少年。那少年为了报答他,做了一顿饭给他吃,后来就在军中安顿下来。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不对劲,对这少年越来越是关心,甚至在梦里都会梦到,他以为自己得了怪病,直到有一日无意间发现原来那是位姑娘。   后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二人时常偷偷相会,他原本想等打完那场仗就把她领回家,告知父母后成亲,结果天意弄人。   那场仗打得格外惨烈,他一心想着力挽狂澜,他救了满城百姓,却唯独没有护住她,尽管她一点儿都没有怪他,临死前甚至还安慰他,鼓励他……   一口血从叶飞青口中喷出,他感觉浑身都在承受着剧痛。   这样子把孟溪吓坏了,叫道:“师兄,你怎么了,你病了吗?师父,师兄他,吐血了!”   梁达急忙跑过来。   “飞青?”   “我没事,”叶飞青摆摆手,“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师父,师妹,我先告辞了。”   他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   梁达怎么能让他这么离开,上前扶住他:“乱跑什么,我带你去看大夫!从嘉,你自个儿回去,阿溪,你别着急,飞青他看过大夫应该就没事了。”   孟溪却不能什么都不做,她甚至怀疑是自己说的话伤到了叶飞青,极为愧疚,便跟着一起去看了大夫。   晚上孟深回来后,就见她神色不太自然。   他们二人自从说开之后,她哪回见到他不欢喜的?孟深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孟溪低声道:“今儿我请师父师兄来吃饭,结果叶师兄竟然吐血了。”   孟深心头一惊:“他病了吗?”   孟溪摇摇头。   不是病,那怎么会吐血?他该不是……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孟溪还是有点犹豫。   看来是跟叶飞青喜欢她的事有关,孟深拉着她坐下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其实去调查过叶公子。”   “你为何调查他?”   “他喜欢你,我能不调查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本来孟溪心事重重的,倒是被他逗笑了,原来他知道叶飞青对自己有意。   “其实叶公子喜欢的不是你,而是……”孟深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知。   孟溪听了极为震惊:“师兄原来这般可怜!”   失去了挚爱,这种心痛,搁在谁身上都难以承受,她心头一动:“难道师兄是想起这件事了?”   “许是如此。”如果只是因为孟溪的拒绝,他不会是这种反应。   孟溪长叹一口气,心里极为的疼惜叶飞青:“早知道,我不该这么说,我应该……”   “说清楚也好,他早晚会想起来的,他也一定能挺过去。”孟深心想,他的叶大哥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也许恢复记忆会刺痛他,但清醒的活着与糊涂的活着,他一定会选择前者。   他已经渡过了最痛苦的时候。   如果说今日是孟溪的话刺激了他,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内心的驱使,想让他记起这一切。   “他不会有事的。”孟深轻轻抚摸了下孟溪的发顶,“你别内疚,你什么也没做错。”   义兄温柔的声音抚慰了她,孟溪心里舒服了些。   孟深此时忽地问:“你怎么突然请梁师傅过来?”   “我马上要走了,跟师父算是道别。”   “……”看来得今天就告诉她了。   “明儿我们去一趟集市,把你要用的东西都买好。”笔墨纸砚什么的。   孟深唔一声:“你怎么不干脆把银子给我,我自己去买。”   “那不行!”他又会乱花的。   孟深好笑:“那你准备给我留几两银子?”   “一两银子够用了吧?”   “你都要去挣钱了,就只给我一两银子?”孟深道,“我够吃什么?能去几趟醉仙楼?”   孟溪皱眉,怎么感觉义兄越来越难养了,她坚决的道:“这我不管,你只能花这么多,剩下的我得给你存着。”   他轻笑,手揽住她的腰:“你能不能不走?”   她的脸红了。   她也不想走,可不知得罪谁了不能留在京都,她不敢冒这个险:“不能,哥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等你休沐我就会回来,我们还是能相处一整天的。”   “这中间还隔着七天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明白?”他的手慢慢拢紧,彻底将她圈在怀里。   男子的气息包围住她,孟溪的心怦怦乱跳。   不知多少次,他想这么亲近她,但只在梦里才实现过,孟深哑声道:“阿溪,我其实一点不缺银子,我只缺你。”   这话让她觉得奇怪,暗想他怎么可能不缺银子,照他这个用法,一个月二十两根本就不够花,可孟溪听着还是很受用的,低声道:“哥哥,你别这样,我又不是走了不回来……”   “那你告诉我,你会不会想我。”   孟溪红着耳朵,用蚊蝇般的声音道:“嗯。”   “我都听不见,”孟深低下头,唇擦过她脸颊,“你再说一遍。”   她心都要跳出来了,开始挣扎:“哥哥,你不饿吗?”   他喉头滚了滚,觉得单单吃饭恐怕没法喂饱他,忍不住抬起她下颌,凑近了过去。   孟溪冷不丁被他亲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看她睁着惊讶的眼睛,孟深也不敢再继续,虽然刚才那一下完全没有满足,只是碰了便离开了。   “阿溪,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还是先把真相告诉她吧,省得她一天到晚想着给他省钱,想着走,想着躲开那些恶人。   孟溪眨了下眼睛,然后才反应过来,整张脸越发红了好像娇艳的玫瑰,低声道:“什,什么事?”   “我其实已经想起我的身世了。”   “啊!”孟溪霍地抬起头,“你想起来了?你是谁?你是何处的,是京都的吗?”   “嗯。”孟深一字一顿道,“我原名叫秦绍,我的姑姑你已经见过了,她就是章夫人。”   孟溪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他竟然是章夫人的侄儿。   那他岂不是那个宣宁侯府的孩子?   二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孟深走去开门,竟发现是宫里的管事太监,那太监朗声道:“皇上召见,请孟公子即刻入宫。”   应该是他的表姐太子妃将此事告诉炎武帝了,孟深颔首道:“等会还要劳烦公公领路,我去与舍妹说一声,稍候。”   他转过身同孟溪道:“应该是为宣宁侯的爵位,你别担心,在家里等我。”   宣宁侯吗?   没想到,他竟还是个侯爷!   孟溪都傻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孟深微微一笑,在她耳边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我就只缺你。”   呼吸拂在她耳畔,孟溪忍不住捂住了脸。   等到孟深走了,她才反应过来,不对,他都已经知道身世了,之前怎么还让她养他呢?看起来根本就不是才想起的。   这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别怀疑,后妈做得好,亲妈做得也不会差,哈哈O(∩_∩)O~感谢在2020-01-14 20:17:25~2020-01-15 18:1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n 10瓶;Judith、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炎武帝从儿子儿媳那里听说了孟深的事情,迫不及待就想看到他,马上便让太监去宣。   在等待的时候,他回想起在保和殿前第一眼看到孟深时的场景——原来一切都不是错觉,这孩子就是像秦泰初,他就是他的儿子!   立下无数战功的将军,他最忠心的将军没有绝后,炎武帝心里十分欣慰,与身边的太监道:“老天还是有眼的,像秦将军这样的名将,决不能没有传承之人……不过可惜这些年他失去记忆,不曾习武,倒是走了文官的路了。”   “皇上不是点了他为状元吗,可见秦将军的后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失望。”   炎武帝就笑了:“说得不错。”他拿起手边的奏疏看,一边道,“他参与编修的《宣宗实录》和《大会典》,成果也有目共睹,朕得好好赏赐他才行。”   那太监便暗自猜测炎武帝会赏什么。   “他应该还未用膳,等会添双筷子。”炎武帝又吩咐。   太监应声。   孟深很快就到殿前了,进去后给炎武帝行了大礼。   “平身,”炎武帝笑着打量他,“你可还记得幼时见过朕的事情?”   孟深恭声道:“臣记得,那时候臣是随父亲一同入宫的,当时在宫中有幸与皇上一同用膳。”   “朕同你说过什么记得吗?”   “时隔太久,臣的记忆有点模糊了,只记得膳食十分精美,御厨雕了一只麒麟。”   炎武帝哈哈大笑:“没错了,就是有只麒麟,朕是恭喜你父亲喜得麟儿。”当时他还跟孟深说,希望他将来跟他父亲一样成为大魏的名将,不过当时他太小了,尚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故而就只有麒麟的印象。   眼见宫女将膳食端了上来,炎武帝感慨道:“你父亲千杯不倒,往前朕就喜欢同他喝酒……你坐下吧,陪朕喝一点。”   对于父亲的记忆不是很多,故而比起姑姑甚至是炎武帝,他都没有那么的悲伤,只是有些惋惜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太少,以至于父子之间的美好时光他都记不起几桩来。   孟深依言坐下。   “姜大学士对你称赞有加,你自己可喜欢在翰林院?”炎武帝询问。   “臣在翰林院受益良多,不过臣始终是秦家的后人,不想遗忘组训,最近开始重读幼时父亲教过的兵书。”   炎武帝抚须道:“甚好,可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他心里已经有个主意了,既然孟深有意继承秦泰初的志愿,那等他编修完手头的《大会典》,调他去兵部是最为合适的。谁说保家卫国需得身怀绝技呢,在兵部定制策略也可以决胜于千里之外。   在宫里待得半个时辰孟深方才离开。   不过他去的是章家,向姑姑说明皇上召见一事。   “皇上命我明日巳时在宣宁侯府等候,到时会下旨封爵。”   秦妙高兴坏了:“好好,那你明日一早就搬过去。”又看他一眼,叫来绣娘量体裁衣,“晚上连夜赶制出来。”   “也不用吧?”   “怎么不用,瞧瞧你穿得什么样子儿?”秦妙觉得明日是十分重要的时刻,怎能如此寒酸,说罢叫来管事选四个合适的小厮,“以后他们就跟着你了,你有什么事尽管使唤他们,如果去侯府了觉得人不够用,你再跟姑姑说,那些下人要是不听你的,你也别对他们留情,还有,侯府的管事仍是以前的罗管事……”   章昀在旁边听着笑:“你以后慢慢讲给他听,一下子怎么记得住。”   “是啊,姑姑,先不说这些。”孟深扶着秦妙坐下,“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何事?”看他面色郑重,秦妙以为皇上还说了什么。   结果孟深道:“等搬回宣宁侯府了,我想请你选个媒人替我去提亲。”   秦妙极为惊讶:“你有意中人了,是谁?”   “你见过的,是孟姑娘。”   “……”怎么会是他的义妹呢,秦妙一时都不知说什么。   孟深晓得她有点抗拒,毕竟孟溪的家世与他们秦家很不般配,他正色道:“姑姑,我很喜欢她,在没有想起身世前就想娶她了,但这绝不是因为她对我有恩,孟家对我有恩,还望姑姑理解。”   秦妙眉头拧了拧。   那姑娘是不错,愿意去酒楼烧菜供侄儿念书,世上也无几人,可是一个侯爷娶个厨子,说出去不免难听……往后还得让她注意些才好,秦家不缺钱,可不需要她再去做这种事情。   “你都这般说了,姑姑还能不准吗?”秦妙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两个人相处了十年,侄儿有此打算,她可以接受,“我会帮你找个合适的媒人,不过你得把孟老太太先接过来,这样她上面还有个长辈可以出面。”   “我知道,多谢姑姑。”孟深对她深深行了一礼。   姑姑没有为难他,不然他得多费唇舌。   秦妙一笑:“行了,你先回去,明儿早上我来接你。”搬进去前一定得放爆竹热闹热闹,让所有人都知她的侄儿没有死,宣宁侯府又有主人了!   孟深答应,告辞离开。   回到小院已经快亥时了,孟溪见到他才松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他去宫里这么久孟溪真担心他出事。   “明日我就搬回去,”孟深拉着她的手道,“等中秋节早上我与你先去盐镇将祖母接过来,晚上在姑姑家过,你看如何?”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了,孟溪心里有点乱,并没有思考清楚,只点了点头。   孟深笑起来:“哥哥我是宣宁侯,你不高兴吗?还绷着个脸?”   虽然她曾经预想过义兄的身世,但真的没想到会是这等富贵,孟溪微微一笑:“我当然替你高兴了,往后哥哥再不用过这种苦日子。”   “怎么苦了?”他捏捏她的脸,“跟你在一起,我一点不觉得苦。”   如果真的苦,他早就离开她回京都了,又怎么能忍受这种日子?他待在她身边,分明过得特别的幸福。   孟溪心头一甜,但却道:“这还叫不苦吗?”   她虽然努力挣钱了,但也只够义兄念个书,别的什么都供不起,而此刻看来,她所有能给义兄的东西,与他原本拥有的东西来比,一文不值,想着,心里有种莫名的难过。   “真的不苦,我只要吃到你做得菜就很满足了。”孟深握住她的手,“现在你也不用去盐镇了。”   说起这个,孟溪哼了哼:“你是不是在今日之前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不曾。”   还骗人,孟溪道:“你肯定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就是想逗逗孟溪,想看她努力养他的样子,孟深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我错了。”   他温热的唇触及到肌肤,好像有火从上面烧了过来,孟溪脸腾得红了,抽出手:“不跟你说了,早些睡,明儿有那么多事情。”   他不舍得放,但以后来日方长,孟深笑一笑:“明儿见。”   两人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日孟溪早早做了两笼三鲜蒸饺,等孟深起来后一起吃了,正待孟深洗碗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她出去一看原是章家的小厮送新衣来了,还有一些配饰。   看来是要义兄穿戴整齐后搬回宣宁侯府。   她捧去给孟深。   瞧见他一丝不苟的还在洗碗,忍不住想,往后再也没有这一日了,他身为侯爷怎么可能还洗碗?这也幸好没有给章夫人瞧见,不然章夫人肯定会心疼。   “哥哥,快去穿上吧,时辰不早。”   孟深擦擦手站起。   等到出来后,孟溪觉得眼前一亮。   这身圆领的银绣卷云纹锦袍真的很适合义兄,衬得他眉目越发俊朗,他的头上还带着玉冠,腰间配一方刻着麒麟的玉佩,这一刻让她明白了什么叫珠玉在侧。   难怪义兄以前总是一副矜贵的样子,那原本就是流淌在他血液里的东西。   “如何?”孟深自己的感觉也很好,他本来就应该是这种样子。   孟溪嗯一声。   “不多说点什么?比如玉树临风,龙章凤姿?”孟深挑眉,“光就个嗯字,那是好,还是不好?”   孟溪咬唇:“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又不是第一天看到你。”   “……”孟深忽然就想到那天晚上他刻意打扮后,指望孟溪能发现他容貌的出色,结果她看都没看一眼。   “你不说,我就不搬了。”他不满。   这个时候还孩子气,孟溪道:“你侯爷也不当吗?”   他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孟深道:“是啊,你说不说?”他作势要去脱锦袍。   孟溪怕了他了:“你风流倜傥,行了吗?”   孟深道:“还有呢?”   “貌比潘安,丰神俊秀。”   孟深揽住她的腰:“可是真心话?”   离得近了,他俊美的五官在眼前放大,点漆般的深邃眼眸,高挺的鼻子,唇角勾起,诱人的笑容,孟溪的心跳的砰砰响,垂下眼帘道:“真心话。”她一直觉得义兄长得不错,就是以前性子很是古怪。   她吐气如兰,红唇宛如花瓣般的芬芳,孟深想到之前碰触到的柔软,心头一荡,恨不得再亲亲她,亲得深一点。   就在这时却又有人来了,他松开手去开门,孟溪红着脸站在一边。   秦妙在马车中道:“阿绍,快些走吧。”   姑姑来接他了,孟深回头跟孟溪道:“阿溪,你也去吧。”   “不,我不去。”孟溪莫名的一慌,婉拒道,“哥哥,你等会要接旨,还要处理侯府的事,”毕竟那么多年没有回去了,“我还是以后再去吧,不急着今日的。”   也是,今儿太忙,等他安顿好再正式的接她过去。   “好,那我走了,今儿不用准备我的饭。”他肯定没空回来,“等中秋节我来接你去盐镇。”后日便是中秋了。   孟溪点点头。   孟深这就出去了。   宣宁侯府门口今儿挂上了六盏大红灯笼,下人们得知小主子回来了都很激动,将爆竹放得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在迎亲。   秦妙原本也有意将这消息扩散,顷刻间许多家族都知道了这件事。   薛令婉听着管事林茂禀告,惊讶道:“那孟深竟然是章夫人的侄儿?”   “是,刚刚皇上已经重新封爵了,”林茂低声道,“章夫人亲自接他回得侯府……姑娘,那这孟姑娘的事儿,她虽然没去酒楼了,但还在京都,小人看就算了吧。”   薛令婉冷笑一声:“这是孟家的养子,就算重新做回侯爷,与她有何干系?顶多是给些银子报答。你继续盯着她,她要是敢回酒楼,你好好给她个教训。”   林茂犹豫:“姑娘,当真要如此?”   她打听清楚了,林时远在盐镇确实对孟溪很是关心,若非如此,岂会不愿娶她?她自然把恨意转到了孟溪的身上。   一个农家女,凭什么?   “你就照我说的办,反正她也不认识你,查不到我身上。”   “是。”林茂只好答应。   重回侯府,孟深在自己家中吃了一顿饭,随后便在秦妙的引导下,熟悉了一遍侯府,然后又见过各个管事,安排各种事宜。   后来秦妙走了,孟深跟罗管事道:“我家在京都可有空闲的宅院?”   “回侯爷,当然有了,在梧桐胡同就有两处,落英街一处,还有……”   “落英街?多大的?”   “三进宅院。”   把这处院子送给祖母与孟溪住最为合适,孟深道:“你使人去打扫干净,再准备几个手脚利落的丫环……多准备些。”到时候让孟溪挑,喜欢用谁就用谁。   “是。”   等什么事都吩咐好,已经很晚了,孟深回了房中休息。   那是他幼时就住的地方,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按着原样摆放,丝毫没有乱。   孟深躺在铺着锦被的床上,百感交集。   前世他还没来得及搬回来,就在接孟溪回京的路上丢了命,不过他丝毫不可惜。   如果没有那次的死,就没有今日的两情相悦。   他闭上眼睛,不用等多久,他就会把孟溪娶回家,到时候府里会越来越热闹的,不像今晚那么的冷清……   早上,他迫不及待吩咐罗管事备车,马上就去了那个小院。   看见孟深站在门口,身后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孟溪忽然有些恍惚,片刻后才道:“你来得真早。”   “当然要早些,不然赶不上午饭。”孟深上前拉住她,“上车吧。”   她打量那马车一眼,坐了上去,脑中却涌现出前世的情景,义兄抱着病重的她,飞快的走向马车。   车内有种淡淡的馨香,跟这辆一样。   她突然明白过来,她一直以为义兄是用借来的钱准备的马车,但也许那时候义兄已经想起身世了,难怪他那日穿的衣服也很华贵……   “在想什么?”孟深问。   孟溪摇摇头,没有说。   如果前世她不曾连累义兄,他们都没有死的话,不知道会如何,不过大抵不会像今世,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彼此,虽然是住在一个屋檐下。   “你之前说要接祖母过来?”   “是,我姑姑想见祖母,想当面跟你们道谢,如果祖母愿意的话,也可以长住京都,我院子也给你们准备好了。”   孟溪一愣:“什么院子?”   “在落英街,下次带你去看。”   落英街的宅院可贵,因为离皇宫近,多是官宦居住的,仅次于荷花巷,他居然随随便便就送了她,孟溪越发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哥哥,无功不受禄,这院子……”   “你养了我这么久能算无功?”孟深道,“别拒绝,这次回去我会跟祖母说清楚,我要娶你。”   孟溪吓一跳:“你,你今儿就要说了?”   “今儿不说何时说?”他可受不了跟她分开住两处。   孟溪心里又乱了。   家中除了堂姐曾怀疑过他们,谁都不知道她跟义兄的事儿,现在突然说要娶……   “哥哥,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孟深挑眉:“考虑什么?”   “你才刚刚做回侯爷,实在不必着急的,省得以后……后悔。”她声音很低。   后悔?   孟深斜睨她一眼,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他这么喜欢她,看不出来吗?他能后悔什么?   “你说清楚点,”孟深略微俯下身,“你再说一遍。”   孟溪抿了抿唇:“我是说你应该再好好想一想。”他始终是侯爷,而她不过是个厨子,就算他现在喜欢她,以后也难说,再者,不知道章夫人怎么想,万一不同意呢,“哥哥,不如等几日吧,先把中秋节过了……”   话未说完,唇已经被堵住。   孟溪浑身一僵。   就在她慌乱的时候,他一只手包住她的后脑勺,抵着车壁,省得她被磕疼,而他的唇舌却没有留情,坚决的进攻,令她避无可避,变成了一团柔软。   他慢慢的又温柔了,开始有章法了,甚至睁开眼睛欣赏着她酡红的脸颊。   他低头在她耳边道:“这样了你还能不嫁我吗?别胡思乱想,喜欢我就嫁给我。”   孟溪羞得不敢看他,但却明白他的心意了,也明白自己其实根本也不能抗拒这种喜欢,不然怎么可能任由他胡来。她轻叹一声,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他只后悔前世没有在一起,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孟深抬起她下颌:“给哥哥再亲亲。”   这什么轻挑的语气。   孟溪脸更红了,不理他。   见小姑娘愣是把头扭了过去,孟深幽幽道:“看来得明日就把亲定了,然后后日嫁过来。”   “……”怎么可能这么快,他这是疯了吧,孟溪道,“哥哥,你最好不要这么跟祖母说,祖母会吓坏的。”   孟深:……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就是,你想得美,怎么也得一年。   孟深:你就是想搞事!   作者:我特别想。   孟深:…… 第57章   很快就到盐镇,二人下车后,眼见孟家就在不远处,孟溪低声道:“哥哥,你先别急着说。”   他是非常想跟祖母坦白的,但真的到了此地,孟深突然感觉到一点拘束。毕竟在孟家人看来他们是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可能跟亲兄妹也相差无异,所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开口。   “我会挑个时机的。”孟深道。   院门也没关,郑秀梅肚子大了不合适出门,正坐在院中绣花,她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   “堂嫂。”孟溪唤她。   郑秀梅看到她十分惊喜,急忙站起来:“阿溪,是你啊,”马上又发现了孟深,“堂弟,你也一起来了?”   孟溪走过去扶住她:“你小心些。”   “没事,”郑秀梅扬声道,“祖母,娘,阿溪跟阿深回来了!”   老太太跟王氏应声而出。   今日是中秋,但点心铺的生意仍然很好,故而孟奇父子俩都在店里。   “哎呀,都没想到你们会回来!”王氏满脸笑容,“我还以为阿深很忙,得过年才有空呢。”   “今日也有假的,不过晚上就得回去,”孟深笑笑,向老太太问好,“祖母。”   孟溪也叫了一声。   “我去喊相公跟阿奇,阿竹过来。”   “他们要卖点心吧?不急。”   “怎么不急,你们难得回来,点心铺算什么,今日就关门歇业一天,一家团聚要紧!”王氏飞快的跑了。   郑秀梅去倒茶,老太太同他们去堂屋坐下。   “我前几日才跟方庆他们说起你,不知道你跟阿深过得怎么样。”老太太说着仔细瞅瞅这兄妹两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不错不错,都长胖了。”   “祖母看起来精神也很好。”孟溪道。   “日子越来越红火了,我能不好吗?”老太太道,“现在啊,我就担心你们的终身大事。”   孟溪闻言脸色一红。   老太太瞧见了,拍着她的手问:“怎么,莫非有看上的小伙子了?是谁啊?”   “没有。”孟溪下意识就道。   孟深斜睨她一眼,没有吗,刚才才亲过的。   感觉到义兄的目光,孟溪轻咳一声:“祖母,这事儿不急。”   孙女儿再过几个月就十六了,老太太心里还是很希望她把亲事定下的,这样也不至于太晚成亲,至于孟深,老太太不敢做这个主。这孩子主意大,想必自己会看着办,老太太道:“阿深,你要替阿溪好好打算打算。”   他早就打算好了,可对上老太太的目光,孟深那句话愣是没能说出口。   算了,等用完午饭再说。   知道孟溪兄妹俩来了盐镇,孟竹第一个就把店门给关上了,一边道:“娘,我去衙门跟相公说一声,让他来吃午饭。”   王氏道好。   等孟竹回到孟家,立刻就扑到孟溪身边将她搂住:“可把我想死了,我这个月都想过来京都了。”   “你就嘴上说说,还不是忙着你的店吗?”   “天地良心,我这么忙为谁?”孟竹哼了一声,“我带你去瞧瞧。”拉着孟溪往外面跑。   孟溪走到自己原先住的屋时,只见里面添置了好些家具,每一件都是簇新的,她眼睛微微发红:“堂姐……”   “看到了吧,我就等着你出嫁呢。你快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嫁人?”孟竹拉着她的手摇,“你不小了,京都那么多俊才,你应该找到意中人了吧?”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想的是,也不知堂妹跟孟深是否成了。   想到当时堂姐的质疑,自己信誓旦旦的否认,孟溪心里就是一阵心虚。   “没,没有……”她神色有点慌张。   孟竹看在眼里,嘻嘻一笑:“肯定有了,谁呀?”   孟溪顾左右而言他:“阿竹,堂嫂的胎相稳不稳?过年就要生了吧?”   啧啧,看这样子应该是孟深,不然她为何那么回避?凭她们俩的感情,如果是别的公子,必然会告知的。孟竹十分好笑:“阿溪,那堂兄可有意中人了?他可是状元郎啊,又在翰林院任职,我听相公说,那翰林院可了不得呢,以后出来都是栋梁之才,皇上身边的重臣。”   孟溪脸忍不住红了:“我怎么知道他的事情。”   “咦,住一起还能不知道?”   被堂姐明亮的眼睛盯着,孟溪感觉已经藏不住,岔开话道:“阿竹,堂姐夫在衙门如何?”   说起丈夫,孟竹面上就露出骄傲之色:“他上个月升了捕快了,他抓到了江洋大盗!”   孟溪其实早就知道的,很替她高兴。   厨房那边已经忙开了,王氏很快就叫他们出来吃饭,还让孟奇开了一坛酒。   “阿溪,阿深,以后要经常回来啊,你们祖母可盼着你们呢。”   “我们这趟来,就打算将祖母接过去的,”孟深道,“宅院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自个儿买的?京都的院子可贵吧?”   孟深淡淡道:“我已经认回家人了,你们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   众人都很吃惊。   王氏一向话多,追着问:“你家人可是京都的?你父亲可是……官员?”这侄儿少时一副金贵的样子,又是细皮嫩肉,什么活儿都不肯干,家世准是不错。   “我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但我还有姑姑,昨日皇上已经重新封我为宣宁侯……”   “啥!宣宁,侯?”王氏吓了一大跳,拉着孟方庆问,“这孩子是在说什么侯吧,我没听错吧?”   孟方庆眼睛都直了:“你,你是侯爷?”   “是,”孟溪道,“大伯,哥哥原本就是宣宁侯府的公子,当时他的姑姑以为哥哥葬身火海了才没有使人来寻。”   众人手里的筷子噼里啪啦掉了一桌,一个个嘴都合不拢,唯独捕头余靖好些,给孟深敬酒:“恭喜侯爷你认祖归宗。”   孟深与他喝了。   王氏慢慢回过神,也急忙给孟深敬酒:“阿深啊,往前的事儿你千万别计较……啊,不对,侯爷啊,以前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然必定会供你念书的……”   在她看来,侯爷是高不可攀的贵人,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孟深道:“大伯母,不管我是谁,我们的关系不会变,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吧,不然这顿饭恐怕是吃不好了。”   “好好好。”王氏看他平易近人,并没有趾高气扬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孟竹则盯着孟溪看,暗想真是没想到孟深竟然是侯爷,那堂妹以后岂不是侯爷夫人?她心里喜滋滋的,就说嘛,堂妹是个官夫人的命,她一点没猜错!   老太太则高兴坏了,自己这孙儿不止是状元郎,还是个侯爷,今儿还要接她去京都,他们孟家真是祖上冒青烟了!   众人震惊过后都格外的欢喜,酒喝下去不少。   王氏话匣子又打开了:“那阿溪岂不是成了侯爷的妹妹了?侯爷啊,你得给阿溪选个好相公才行,你瞧瞧,阿溪年纪不小了,作为侯爷,你应该认识不少名门望族吧,从中找个贵公子肯定不难。”   “何止是阿溪,侯爷也该娶妻了。”孟方庆笑着道,“侯爷这条件,不知得娶个什么样的姑娘呢,我看,必然得是个……”   “公主!”王氏扬声道,“对了,肯定得是个公主,要不就得是王爷之女,再差也得是侯爷之女!”   想到来的路上,孟溪的犹豫,她曾对自己那一刻的动摇,孟深的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   听到这些话,她心里肯定会觉得不舒服吧?   是,他是从贫寒的身份一越变成了贵族,但他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孟深忽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我确实是该娶妻了,今日过来也是想说清楚,我要娶的是……”   孟溪就坐在他旁边,急得在底下拉他衣角。   孟深感觉到了,下去捉住她的手,嘴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祖母,我想娶阿溪为妻。”   “什么?”老太太一时没转过弯来,“你说什么?”   众人也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个个面面相觑。   孟深再一次重申:“祖母,我喜欢阿溪,我要娶她。”没错,他就是要娶自己的义妹。   除了孟竹外,众人手里的筷子又掉了一桌。   孟溪的脸一片绯红,垂下了头。   他的嘴角却翘起来,暗道终于说出来了,后面的事情就顺利多了,管他们怎么想呢,反正他是娶定孟溪的!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给予她面对的勇气。   确实,老太太跟孟方庆等人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他们一直都觉得这两个人虽是义兄妹,却好似亲兄妹,尤其是孟溪,完全是把孟深当亲哥哥看待的,那么一心的付出。   结果……   还是王氏头一个反应过来,讪讪笑道:“哎呀,原来你喜欢阿溪啊,好事,大好事。”   仔细想的话没什么不好的,有句话不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吗?孟深如今可是侯爷,娶了自己侄女儿,那不是一下解决了两个人的终身大事?王氏看向孟溪:“阿溪,你也是的,不早些跟我们说,可把我们惊着了。”   “娘,也就你们眼拙,”孟竹得意的道,“没见他们多般配吗?”   老太太看看孟深,再看看孟溪,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半响道:“阿深啊,你姑姑可同意?”   此话一出,众人都盯着孟深看,孟溪也忍不出竖起了耳朵,这也是她关心的问题。   “我跟姑姑提得第一件事就是娶阿溪,姑姑当时就答应了,”孟深侧头看向孟溪,“所以我让你别胡思乱想,这世上没有谁能阻止我娶你。”   后面那句话说了作甚,孟溪的脸更红了,有些羞恼的挠了下他。   掌心痒痒的,孟深忍不住笑。   听得出来他态度很坚决,众人很快就接受了。   毕竟不是亲兄妹,再者,孟深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就代表他不是孟家的人了,凭着他的身份谁敢在后面嚼舌根?王氏打趣道:“难怪还要接你们祖母去,那是去跟亲家见面呢!”   老太太顿时有些紧张。   饭后,孟竹拉着孟溪在屋里说话:“之前还不承认,我就说你喜欢他。”   “我那时才没有呢。”她当时只是为补偿前世欠下的,哪里想到有这一日。   “我才不信,不喜欢怎么会对他那么好?不过看在他是侯爷的份上,且一心娶你,我就不说他坏话了。”   孟溪笑道:“那他真得谢谢你。”   “但他以后要是苛待你,我肯定不饶过他!”孟竹挑眉,“就算他是侯爷,你也可以和离。”   门外传来孟深冷淡的声音:“你就不能盼着点我们好?”   孟竹回过头,哼了一声:“我们家阿溪长得好看,又会做菜,如果你娶了她还对她不好,自然要和离,我哪里没有说对?”她站起来,“我可是不怕你的!”   “堂姐……”孟竹真怕他们两个遇到一起。   孟竹就是故意警告孟深,希望他能从一而终,不过而今他们两情相悦,她心里是很欢喜的,瞄一眼孟深道:“不打搅你们卿卿我我的。”说罢就出去了。   孟深把门关上。   孟溪以为他要做什么,脸一红,低声道:“等会就要接祖母走的,你来做什么?不与堂哥多说说话吗?”   看着她如桃瓣似的脸颊,孟深心头一动,确实很想亲她,但他此时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   将她揽到怀里,他低头问:“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谁逼着你离开醉仙楼的?”   孟溪愣住:“这……”   “别再遮遮掩掩的,你觉得我能容许别人欺负你?”孟深看着她的眼睛,“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明白吗?”   他现在有足够的底气保护她。   不能说这句话不令她触动,孟溪心头泛起甜意,但却是说道:“就算你是侯爷,也是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事……”   “你觉得我会怕事?我们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你不了解我?”孟深手指轻抚她的下颌,“你再不说,我可不止是亲你。”   他眸色幽深,身子微微倾覆下来。   孟溪忙道:“……是个我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   “嗯,他就说让我离开酒楼,不然会对付你。”   孟深沉吟,突然放开她,然后过了一会儿从孟奇那里借来笔墨,把宣纸铺在桌上:“说吧,长什么样子。”   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孟溪:……   作者有话要说:说下进程啊,年前应该正好完结,我可以好好过个年O(∩_∩)O~   后面章节会尽量都写肥一点的~ 第58章   那副嘴脸当然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孟溪问:“你真要画出来吗?”   “当然,先说脸吧。”   “方脸。”   “眼睛?”   “铜铃般的眼睛。”   “鼻子?”   “鼻子挺高,在鼻子左边……”孟溪指出位置,“有一颗痣。”   她后来说得越来越详细,孟深心想,她嘴上说不想惹事,实则内心到底不甘吧?也是,她尽心尽力的做一名厨子,到底惹着谁了?他还真的无法理解。   本来像孟溪这样的人,他要担心的是别的公子看上她的美色,可竟会出现有人要把她赶出酒楼的事情。   孟深很快就将人像画好了,把笔搁下道:“可是没有要改的地方?”   “嗯,与那人一模一样。”   孟深便等墨迹干了,将宣纸一卷,打算回去让罗管事派人去查。花多少钱没关系,就是要尽快找到这个人,弄清楚背后的原因。   因为晚上还要去姑姑家,孟深等人下午就得离开,孟竹跟孟溪依依不舍,说了好一会话。   王氏倒是一点不伤心,笑眯眯的道:“娘你可是去享福了,没听侯爷说吗,连丫环都准备好了,家里的事儿你别担心,等阿溪出嫁前,我们肯定都要过来京都的。”   老太太紧张的道:“哎,哎,我就怕自己不会说话,得罪人。”   “祖母,我姑姑很明事理,不会为难你老人家,再说我跟阿溪都在,你不是单独去见姑姑。”   孟溪也宽慰道:“哥哥说得是,祖母,我也见过章夫人的,她很和善。”   王氏打趣:“哎呀,还叫哥哥呢?”   这都马上成亲了。   孟溪一怔,看向孟深。   “先叫着吧,习惯了。”孟深笑。   等与众人告别后,他在她耳边道:“你以后可以叫我秦哥哥。”这是他真名。   怎么听起来好像“情哥哥”呢,孟溪的脸腾得红了,并没有叫。   她扶着祖母上车。   来到京都后,孟深直接就让车夫带他们去往落英街的院子。   三进的院子极为宽敞,打扫的一尘不染,进去后,就有管事领着丫环上前行礼:“小的见过侯爷,老太太,孟姑娘。”接着向孟深禀告,“被褥都晒好了,今晚上就能歇在这里……侯爷,是否小的现在就去花枝胡同将所有东西都搬过来?”   孟深看向孟溪:“你的钥匙呢?”   都来到这里了,回去的话他肯定不准,孟溪把钥匙交出来。   孟深连带着自己那把一并递给管事:“搬完之后,将那里打扫干净,把这两把钥匙还给专知官。”就算清了。   管事应声,快步出去。   比起原先租的院子,这地方大了三倍不止,而且一砖一瓦都有讲究,光是那巨石雕刻出的照壁就能看出工匠手艺的非凡,孟溪心想,这还只是一处别院,可见宣宁侯府的富贵。   说起来,前世她还曾幻想过要嫁入世家,不料今生竟就这么实现了。   孟溪有点恍惚。   老太太当然也是目不转睛,时不时的发出惊叹声。   孟深引她们看完,歇息的时候吩咐一名丫环将画像拿去给侯府的罗管事查,随即就又带老太太,孟溪去章府。   虽然听说章夫人已经同意,但孟溪还是免不得会紧张,行到门口时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孟深轻笑:“有我在呢,怕什么?”   “我也不是怕……”孟溪歪头道,“你说章夫人是真喜欢我,还是碍于你的面子?”   “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他只要姑姑同意,至于姑姑是否真心,他不会考虑,反正以后是他们两个过日子,姑姑又不会住到宣宁侯府来。   一席话叫孟溪难以反驳。   其实义兄说得也不错,她何必担心这担心那的,他都如此的坚持了,她不该还想着往后退。   她跟义兄相识于前世,走到今日,已是极深的缘分。   她应该对未来充满信心。   孟溪鼓励自己。   章家早已备好宴席,秦妙出来迎接老太太,扶着她在刻了海棠花的高椅上坐下:“多亏得你们孟家,阿绍才能活下来,这份恩情不管是我还是阿绍,都会铭记在心的。”   老太太看她雍容华贵,她的相公章昀又是浩气凛然,手心都要出汗了,忙道:“谈不上大恩,而且我也没做什么,都是我那儿子……他向来心善,那功劳也是他的。”   “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的儿子。”秦妙笑,“你往后就住在京都吧,仍将阿绍当孙儿,在这里安享晚年。”看一眼孟溪,“还有孙女儿陪着你,空闲的时候便来这里坐坐。”   老太太答应。   秦妙又与孟溪说话:“绍儿能考上状元,也是因你愿意供他。”她吩咐丫环捧上两只黑檀木的盒子,“小小礼物,你们看看可喜欢?”   孟溪道谢,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对翠绿色的玉镯子,好像汪湖水一样,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而祖母得的则是一对镶嵌了祖母绿的金镯子,很适合她的年纪。   老太太都不敢受:“这得多少钱啊!侯爷已经送给我们一处宅子了,这,这怎么好意思要。”   “拿着吧,不拿我的心可不安,阿绍打搅了你们十年,这点东西算什么?”秦妙按住老太太的手,“你喜欢就好,你要不喜欢,我就给你换一副。”   老太太忙道:“喜欢,喜欢,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手镯。”   “我给你戴上。”秦妙亲自动手,又跟孟溪道,“你也戴上,别怕磕碎,碎了我再送你,知道吗?你这年纪就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要等年华老去,想打扮也没这等条件。”   孟溪依言戴上,觉得这玉镯衬得她手腕更白了。   孟深看着她们一团和气,心里颇是高兴。   等到饭后,听孟深要去放河灯,章云泽叫道:“表哥,我也要去,你带我一起去吧!”   章昀道:“你去作甚?去年让你去,你还不愿去。”今儿侄儿想带未婚妻去玩,他又要凑热闹。   “这不一样,去年我可没有认识表哥!”章云泽只有姐姐,内心深处是希望有个兄长的,正巧这表哥生得高大俊美,还是状元郎,正符合他对成年男子的那种向往。   秦妙笑起来:“你想去就去吧,不过别顽皮,惹你表哥生气。”   “好。”章云泽答应。   老太太年纪大了,并不想这么晚外出,孟深使人先送她回了新置办好的孟家。   三人一起坐车去月牙河。   这是位于城内的河,河边遍种杨柳,杏树还有桂树,此时只有桂树独秀,开着金花朵朵,远远就飘来一阵甜香。   章云泽性子活泼,在路上时笑着道:“表哥,下回我带你去宫里看姐姐啊,她也很好奇你生得什么样子呢。”   太子妃住在东宫,孟深道:“恐怕不便吧,我毕竟是男子。”   “是吗?”章云泽愣了下,然后就把目光落在孟溪身上,“那我带表嫂去,姐姐肯定也想看!”   表嫂?孟溪脸忍不住红了,她还没嫁呢。   孟深却笑出声,拍拍章云泽的肩:“好,带你表嫂去。”   前方就是月牙河,两岸早已站着许多年轻男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但放河灯的多数是小姑娘,甚至还有在岸边设了案台拜月的。公子们则是借这时机寻觅心中向往的意中人。   孟深买了三个河灯,将其中一个递给孟溪:“好好许愿。”她必然要许个与他有关的愿。   义兄眸中倒映着星光,十分璀璨,孟溪能看出他满含的情谊,说道:“你也一样。”   他当然会。   孟深虔诚的许愿后,弯下身把河灯放入河中,随流而去。   晚风吹起他的袍袖,翩翩若仙,孟溪觉得他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勾人,暗自心想,今世要与义兄白头偕老,还有,义兄要长命百岁,一生顺遂,许完了又觉得自己或许太过贪心,如果只能选一样,那就希望义兄一生顺遂。   她蹲下来,将河灯轻轻放在水面上。   玉带般的河上,无数的河灯漂浮于上,灯中的烛火一闪一闪的,孟溪看得会儿道:“真漂亮,好像满天的星星。”   “你喜欢的话,明年再来。”孟深笑着看她,“每年都来。”   孟溪抿嘴一笑:“嗯。”   章云泽也把河灯放好了,三人沿着河边散步,孟深忽然想到年幼时自己也曾在此放过河灯,有一年还是叶飞青陪着过来的……明日下衙得去看看他,不知他如何了。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袁醒兰的声音:“孟姑娘!”   孟溪回过头,看清楚那几位姑娘时,身子不由得一僵,因为那其中竟然有薛令婉。   孟深的事情众人都已知晓,袁醒兰对几位姑娘道:“这位就是宣宁侯,我起先就见过他,哪里知道他竟然是章夫人的侄儿,章夫人现在必然高兴极了!”   年轻的侯爷一身华服,仿佛夜色中皎洁的明月,薛令婉暗想,此人本来就生得出色,换了衣着风采更盛,只是神情一如此前初见,有种高高在上之感。可见人就该分三六九等的,他的血液中流淌着高贵之气,哪怕流落在农家,也一样抹不去。   正如同他的那位义妹,薛令婉盯着孟溪,再如何,她也是低贱的农家女,别想着攀高门。   那贵女的眼中明显有种敌意,孟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袁醒兰却迎上来:“孟姑娘,我早前就想跟你去放河灯,今日倒是巧了……”跟其他几位姑娘介绍,“这就是我说得那位女厨,她烧得东西可好吃了!”   别的姑娘神情各异,不过见到孟深,一个个都有些不好意思,或是红了脸,或是偷偷打量。   孟溪垂头道:“袁姑娘谬赞,我的师兄们比我手艺好多了,姑娘们赏脸的话,可去醉仙楼一品。”   这时候还替酒楼拉生意吗,薛令婉挑眉,她难道还有胆子去酒楼?莫非是想宣宁侯替她撑腰不成!   “秦公子,家父听闻你认祖归忠,很是替老侯爷欣慰,想你秦家男儿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竟流落于农家受如此委屈……”   孟深何等聪明,一听便知是何意思,打断她道:“这算什么委屈?农家人自给自足,心醇气和,淳朴可敬,不像某些在酒楼吃顿饭都要仗势欺人的贵女,真不知父母是怎么教养出来的,只能说其家门不幸。”   薛令婉脸色一变。   他很明显是在讥讽她,就差直接说出她的名字。   “袁姑娘,阿溪走累了,下回你再与她聚吧。”紧接着,孟深就告辞了,他看出孟溪并不想与这些姑娘说话。   袁醒兰没料到他这么急匆匆的,眼睁睁看着他带着孟溪离开。   瞧着这二人的背影,再见其他姑娘们投来的微妙的眼神,薛令婉的指甲掐入了掌心。   她何等高傲,从不曾当面受一个男子这等奚落。   这宣宁侯,真是给脸不要脸。   她沉着脸,拂袖而去。   因薛令婉是继皇后的侄女,袁醒兰与章家走得近,章家女儿又是太子妃,其中便有几分关系,故而袁醒兰见到薛令婉,也是给几分面子的。但心里并不喜欢她,此时见她吃瘪,倒是忍不住想笑,见她走了,正合心意,当下便同其他姑娘去放河灯了。   章云泽跟在后面,叫道:“表哥,这么快就走了?”   孟深道:“你表嫂不愿意待了。”   孟溪:……   “我何时说的?”   孟深握住她的手:“你不必说。”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我带你走,并不是希望你往后避着不喜欢的人,而是你不喜欢的话,就可以直接离开,不必受任何委屈。”   孟溪心头一暖,忍不住手指勾住了他的。   他便握得更紧了。   来到孟家,孟深走下马车送她进去。   离别时,他依依不舍:“姑姑很快就会让媒人来提亲,恐怕往后不太方便来了。”   定亲过后,不易过多见面。   “我想十月就成亲,你看如何?”他拥她入怀,“我不想等到明年。”   这叫她怎么回答。   孟溪红着脸道:“看祖母怎么说吧。”   “你不反对就行。”他要说服祖母还不容易吗,更何况祖母根本就不是一个拿主意的人。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嫁妆的事我会替你准备的,我只要你早些嫁给我。”   他的唇极其的柔软,孟溪想到在马车上亲吻时的缠绵,耳朵都滚烫起来,她手抵在他胸口:“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明儿还得去翰林院。”   她纤细的腰靠在他手臂上,透过薄薄的裙衫能感觉到里面肌肤的暖意,孟深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又低头亲上去。   在她嫁过来前他要亲个够,这样才能抗住后面这些天的相思。   她本来是不愿那么亲近的,可到底还是被他的热情给融化了,再睁开眼睛,竟发现不知何时就坐在了他腿上。   她忙要站起。   孟深箍住她的腰:“我马上就走了。”   这一走,是得有一阵子都不好见面,毕竟他们分开住了,又要定亲,他平日里还得去衙门,孟溪心一软。   他又亲得许久才放开来。   瞧着他唇色更红了,泛着水光,孟溪的脸也更热了,垂下眼帘道:“这下够了吧?”   他手紧了紧:“你叫我一声秦哥哥就真够了。”   孟溪咬唇:“你怎么那么多要求。”   “我这要求是最正当的,因为你还从来没有叫过我的真名。”   她愣了愣,仰头看他,片刻之后道:“秦绍……这名字很好听。”此后在她心里,义兄叫孟深,也叫秦绍。   “还有呢?”   她睫毛扑闪了下,低声道:“秦……哥哥。”说完羞红了脸,马上从他腿上挪了下来。   孟深不再为难她了,当然他也满足了,笑着离开。   第二日大早上,孟溪一起床就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哎呀,怎么送这么多东西来?”   她趴在窗口看,只见小厮们挑着连绵不绝的东西进来,说道:“都是侯爷叫小的们送来的,让老太太跟姑娘使劲花,使劲用。”   “这使劲用也用不完啊!”像这么多的锦缎,一辈子都穿不完吧,老太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叫道,“阿溪,阿溪,你快出来瞧瞧!这,这……是不是应该还给阿深啊?”   孟溪心想,就算还他也不会要的。   因为她想到了义兄拿到俸禄时的样子,不是给她买东西,就是全都交给她存着,而今看着就像要把宣宁侯府的东西都搬来给她呢。   她若是不收,只怕他会不高兴。   她现在很清楚的明白义兄有多喜欢她,有多替她着想,所以他愿意宠她,她就给他宠着,大不了等会……她再做些吃的使人给他送过去。   他就喜欢吃她做的。   孟溪低声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要完结了,但是甜管饱哦! 第59章   主子要去集市买菜,丫环们都很慌,忙着去提菜篮,也有劝阻的:“姑娘要买什么告诉奴婢,奴婢去帮姑娘买。”   孟溪从来没有用过丫环,很不习惯,说道:“你们去了也不会挑。”   老太太晓得她以后要做侯爷夫人的,此时道:“阿溪,那你就带着她们去,教会她们,以后让她们买就行。”   孟溪思忖片刻,同意了。   丫环们急忙跟上去将她护在中间,好似众星拱月一般,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等回到家,孟溪又亲自动手切菜烧菜,这又把丫环们急坏了,生怕她伤到手,弄花脸。孟溪哭笑不得,一再表示自己是厨子,她们才稍许镇定。   等到烧好,孟溪就让一名丫环送去翰林院给孟深。   今日他才送过东西,她马上就有回应了,孟深很是欢喜,但吃完之后吩咐小厮:“去找罗管家,让他寻两个身手好的护卫暗中保护她。”他知道孟溪喜欢当厨子,恐怕在家里也待不了多长时间,而他现在还不知欺负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小厮领命,快步而去。   因都知道孟深的身份了,即便晓得他这儿有好东西吃,原先的同袍也不敢再来分一羮,他倒是不再受到打搅。   等到下衙后,他就去了叶家。   刚刚报上名号,门房小厮就很惊喜的道:“侯爷,我们家老爷今儿不在家,但老爷原本也想请你过府一聚。”   秦家与叶家是世交,不然在他幼时也不会与叶飞青那么亲近,孟深微微一笑问:“叶公子身体如何了?”   “好些了,昨日中秋,公子与老爷一同赏月的。”   与他想得一样,叶飞青是很坚强的人,虽然痛苦但不至于真的会被这种残酷给摧毁,孟深道:“你去通报一声,看叶公子可愿见我。”   小厮急忙进去,过得会儿匆匆跑过来:“侯爷,公子在书房等你。”   叶家他当然来过,但十年之间总会产生变化,孟深感觉有些陌生,直到看到那片梅林,他的记忆就回来了——这片梅林仍如往前一样茂盛,只是花儿还没有开,单单只有绿叶,只有等到冬季落光叶子,才会绽放出朵朵小花。   孟深走到门口,往里看一眼,唤道:“叶大哥。”   声音早已不似幼时的稚嫩,但叶飞青却好像看到了那个孩子,他轻叹口气:“我应该认出你的。”   他怎么会没想到呢,其实仔细看,他跟秦将军是生得很相像的。   叶飞青凝视着他的眼睛:“阿绍,你应该早就认出我了吧?”难怪那日会跟他说,有些人注定为打仗而生。当时他恐怕是对自己失望了,看他竟然做了一名厨子。   那时候叶飞青在明他在暗,但到底抵不过他聪明,马上就看穿了,孟深没有否认:“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叶飞青给他倒了一杯酒:“你认出我,那说明你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了,可竟然一直没有恢复宣宁侯的身份……”他放下酒壶,“我猜,你是看上我师妹了。”   一针见血,孟深的脸忍不住一红。   叶飞青嘴角翘了翘:“我师妹这等出色,也不怪你。”她跟他的浅浅不是同一种人,但都很容易令人喜欢。   孟深轻咳一声:“叶大哥……”   “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师妹,”叶飞青打趣,“何时成亲?”   他又回宣宁侯府了,肯定是二人之间的感情深到了一定程度。   “应在十月。”   “好,我一定会来替你挡酒的。”叶飞青笑,“等你成亲之后,我也该重新回边疆。”   孟深心里顿时涌上了一阵不舍:“你不再多休息一阵子吗?”   “不了,省得被人说是折翼的鸟。”   孟深惭愧:“叶大哥,我当时并不知道你……”他不知道他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如果知道,他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看他着急辩解,叶飞青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算是折翼的鸟,伤也有痊愈的一天。阿绍,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师妹,再者,做一名为国为民的好官,不负秦将军的期待。”   “我答应你。”孟深正色。   叶飞青端起酒杯,又调侃道:“快些练下你的酒量吧,不然就算有我替你挡着,怕你成亲之日也撑不住。”   “……”他拿起酒杯,“好,今日不醉不归。”   后来,果然就醉了,站也站不稳。   看着小厮扶他回去,叶飞青站在夜色里,心想,是的,一切都过去了,即便他还在念着她,但却已经能想着她往前看了。   在漫长的岁月中,总有一日他会好起来的,会如她所愿。   没过几日,秦妙便使媒人去提亲了,因是两家你情我愿的事情,自然是极为顺利,吉日定在十月初六。之所以不是九月,是孟深希望嫁衣能绣得极其精致,是世上最漂亮的嫁衣。   到时孟溪穿上一定会很欢喜。   消息传出去后,薛令婉大为震惊,她实在没想到宣宁侯居然会娶那个女子,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孟溪想方设法勾引了他,不然凭他这种家世怎么可能会娶个农家女?   她很恼火,这样的话,以后再见到孟溪,她就是宣宁侯夫人了!   她的身份一点都不比自己低。   薛令婉越想越生气,将手边的插屏扔在了地上,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好,林时远看上她就罢了,那宣宁侯还娶她?   “把林茂叫来。”她吩咐丫环。   林茂很快就来了。   “那个孟溪可曾出门?”她询问。   林茂道:“暂时不曾。”   “你多派几个人盯着她,等她出门时寻个机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根本不配嫁入侯府。”   林茂头上冒汗:“姑娘……”   “去,不然我要你好看!”   “是。”林茂只好答应,他知道得罪薛令婉的下场。   幸运的是,宣宁侯并不知薛令婉与孟溪之间的事情,不会猜到她身上来,只要他做得干净就好。   林茂快步离开。   可惜他不知道孟深已经有他的画像,而且已经让罗管事查到了。   罗管事晚上便向孟深禀告:“有个锦缎铺的伙计认出来了,说是永城府的一个小管事,以前去买过锦缎。”   永城侯府?   罗管事进一步解释:“听说是薛姑娘身边的亲信。”   竟然是她,孟深心想,那也奇怪极了,这薛令婉竟如此厌恨孟溪,非要她离开酒楼?孟溪何时得罪她了,要说得罪,也是自己吧?   不过他也不想深究,既然薛令婉做出这种事,他就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因知道叶飞青不会再做厨子了,孟溪担心醉仙楼忙不过来,这日打算去酒楼,跟师父说再回来掌勺。   众人见到她都很惊讶,梁易甚至对她行了一礼:“孟姑娘,你当真还要来此做菜?”她将来可是要做侯爷夫人的。   孟溪道:“我答应过师父不会放弃做厨子,说到就要做到,再者,我真的很喜欢烧菜。”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在家中什么都不干真的很没意思。   梁易长大了嘴,半响道:“你愿意来,那是我们酒楼荣幸。”   梁达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不愧是我的好徒弟,”他哈哈大笑,“阿溪,我这回是真放心了!”   孟溪重回酒楼。   而孟深做回宣宁侯后却是应酬不断,往前与秦家有来往的家族,一个接一个的请他去做客,借此再续交情,毕竟他很得皇上看重,前途一片大好。   在这种情况下,孟溪居然还去做厨子,这让秦妙有点不满。   她晚上来到孟家等孟溪。   老太太惴惴不安,小心问道:“章夫人,你找阿溪有何事,这么晚了,要不明儿我让她过来……”   “老太太,阿溪马上就要嫁人了,再去酒楼你觉得合适吗?我们阿绍可是侯爷,你让别人怎么看他?”   老太太头上冒汗:“这,这……我会劝阿溪的。”   秦妙却没有走。   丫环们提早告诉孟溪:“姑娘,章夫人一早就来了,似乎对姑娘去酒楼的事情很是不满。”   孟溪怔了下,很快就明白过来,她思忖着走入上房。   “见过章夫人。”   “就叫我姑姑吧。”秦妙道,“阿溪,我今儿就开门见山了,你往后不要再去酒楼。”   她以前也许会觉得自卑,觉得自己这身份很是低微,但孟深给予了她足够的信心,也让她明白,他喜欢她的到底是什么。孟溪很平静的道:“姑姑,恐怕我不能答应你。”   秦妙脸色微变:“你如今难道还缺银子不成?你要替秦家的脸面着想啊。”   “姑姑,请问我做厨子何处不对?我一没偷二没抢,秦家为何要觉得脸面有损?”   “这……”秦妙一时难以回答。   “我做厨子供了哥哥念书,我也可以借此养活自己,也许在姑姑看来,厨子不甚体面,不像大家闺秀这般高雅,但是姑姑,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跟哥哥相濡以沫,走到今日这一步,我相信哥哥不会介意的。至于秦家列祖列宗,我相信也不会以我这个厨子为耻,因我知道秦家世代都是将军,为了大魏,为了百姓可以马革裹尸,他们不会要一个虚名,而我至少是脚踏实地,好好生活的。”   那番话说得缓慢而又坚定,秦妙怔住了,她没想到一个农家女也会有这种见解,倒是让她生出一丝惭愧。   半响她道:“难怪阿绍非得娶你,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也罢,阿绍如果同意,我这个姑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起身离开。   老太太吓出一身汗,拉住孙女儿的手:“阿溪,你怎么敢这么说话的?”   “祖母,哥哥说章夫人很明事理,你不要担心。”   “唉!”老太太叹一声,“那万一阿深真的不喜欢你做厨子呢。”   不可能的,孟溪心想,他肯定不会的。   那时候她不敢去酒楼,他还让她去呢,他喜欢她,也愿意接受她喜欢的一切。   不过被祖母一说,心里到底闪过一丝忧虑。   未来的侯爷夫人在酒楼做菜,这事儿都传到翰林院了,有几位同袍说起的时候,就道:“晚上我们去醉仙楼尝尝‘秦夫人’的手艺,可好?”   顾彦真也凑热闹:“好啊,他妹妹的手艺真不错。”他此时也知道孟深的妹妹不是亲生的了。   “听说长得也美若天仙。”   “当然,不然秦侯能娶她?”   “我看是因为厨艺,”顾彦真道,“我要有个做菜这么好的义妹,我也娶啊,天天跟吃神仙饭似的。”   众人一阵哄笑。   他们混不知孟深走来了,其中一个突然发现,急忙打岔:“不早了,散了,散了。”   孟深道:“散什么啊,走,我请你们去醉仙楼吃饭。”   众人瞠目结舌。   但宣宁侯开口了,他们也不好拒绝,一时心情复杂的跟着去了醉仙楼。   等到坐下来,孟深一连点了六个菜:“让阿溪做。”   居然专门让孟溪做,顾彦真都惊呆了,轻咳声道:“侯爷,刚才我们也是在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我要是往心里去,会带你们来吃饭?我就是想让你们尝尝她做得菜,我家阿溪是大厨,厨子就该烧菜给别人吃,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后你们尽管来酒楼,多多捧她的场。”孟深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们不会失望。”   他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骄傲。   众人看在眼里,忽然间明白了为何这宣宁侯会娶孟溪,他这是喜欢死了这孟姑娘。   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   换做他们,恐怕是做不到的。   那瞬间,他们心里都很佩服孟深,甚至是有些羡慕,就像顾彦真,他心想,他何时能遇到一个这么让他中意的姑娘呢!   伙计快步跑到厨房,跟孟溪道:“孟姑娘,侯爷请他的同袍来酒楼吃饭了,点了六个菜。”   孟溪手里的锅铲差点掉下来。   他居然……来酒楼了!   “他真的点了我的菜?”   “嗯,还在同袍们面前夸你呢。”   孟溪的脸红了,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她开始炒菜。   等到菜端上来时,众人品尝过后都露出了惊叹的神色,感觉比以前在孟深那里分吃的还要来得可口,他们一个个都发出了赞叹声。   “孟姑娘当真厨艺非凡啊!”   “侯爷好福气!”   孟深笑了,他的阿溪就是这么厉害!   吃完饭,他也没有走,在雅间里等她。   孟溪听说了,急忙忙脱下襜衣,飞奔过去。   他刚刚打开门,她就扑入了他怀里。   生怕被人看见,孟深忙把门关上。   “你怎么突然……”胆子怎么那么大,居然还敢投怀送抱了。   她脸又红了,埋在他怀里:“我,我没想到你会来。”   “我知道姑姑找过你……我以后会经常来的。”孟深轻抚她发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我喜欢你做厨子。”   她眼睛忽地一阵酸涩:“其实仔细想想,我是给你丢脸了,你原本可以娶个大家闺秀……”而她并不是,就算她放下锅铲,她也还是个农家女。   孟深挑眉:“都定亲了,你还说什么傻话,你难道想退亲不成?”   “不。”她摇头,“我才不呢!”   那话让他忍不住发笑,抬起她的脸亲了上去。   唇上有浓重的酒味,甚至他衣服上都有,孟溪情不自禁搂住了他的脖颈,踮起了脚尖。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主动。   她这么的热情,孟深就更有些控制不住了,将她拉到腿上。   热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孟溪忽然感觉衣襟有些松动,猛然间清醒过来,急忙用手护住:“你,你怎么……”   “谁让你这般勾引我?”男子眸中有情-欲之色,炙热似火。   谁勾引他了!   孟溪耳朵都红了:“我走了,本来就不该见面的,都是你。”   他做得这件事让她忍不住想见他。   孟深搂住她的腰:“都见了就再多见一会。”   她摇摇头:“我怕你……”她感觉她会有危险,当然,不是那种危险,但毕竟还未成亲,“你喝了酒,也不太清醒。”   “今儿是喝多了些。”   “怎么会那么多?”   孟深就笑:“叶大哥说我应该锻炼下酒量,这样等洞房花烛的时候不至于撑不住……”   突然说到洞房,孟溪都要忍不住捂脸了。   “还有二十三日。”孟深低下头,吻她小巧的耳垂,“真是度日如年。”   热气拂来,孟溪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你别……”好痒,她推开他,“虽然还有二十三日,但之后,我们就不会分开了,不是吗?”   是啊,可太难熬了。   孟深拉住她的手:“再给我亲亲。”   孟溪咬唇。   “阿溪,就一下,好吗,溪溪……”   他居然撒娇。   但声音可恼的好听,孟溪感觉自己腿都要软了,她垂下眼帘:“就一下,亲完就走。”   他又把她拉在了腿上。   隔着门,外面的人走来走去,他何止是亲一下,简直是要亲到天荒地老。   孟溪很久才红着脸偷偷溜出来,两个丫环将她扶上轿子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成亲^_^ 第60章   宣宁侯时常去醉仙楼支持未婚妻一事成为了一段佳话,林时远从同袍口中得知,此时才明白为何孟溪会拒绝他,想来是喜欢上她的义兄了。   而自己,他心想,也真的比不上这宣宁侯,单说林府儿媳为厨之事,恐怕就通不过父亲母亲这一关吧?   他又用勇气替孟溪争取吗?   这瞬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这似乎也是他应有的结果。   消息甚至都传到了宫里,皇后笑着与炎武帝说:“没想到秦修撰如此情深,堂堂宣宁侯娶个厨子不说,还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炎武帝听到这句话,眉头拧了拧:“你难道没听说秦修撰是怎么考上状元的吗,都是他的义妹做厨子挣钱供他念得书,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谁不喜欢?”   皇后马上就改口道:“还有这回事吗,那是妾身说错了。”她能坐上凤椅全是因为先皇后早逝之故,不然怎么也轮不到她,皇后心里十分清楚,皇帝对她的喜爱不过是出于全面的考虑,所以她膝下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她自然是小心翼翼的。   炎武帝用完膳便下了一道圣旨,封孟深为兵部郎中,即日上任。   而此刻距离大婚之日也不早了,林茂心想再不能耽搁时间,这日眼见孟溪与丫环从酒楼出来,便带几个护卫尾随她。   因孟溪每日都很晚归家,从醉仙楼到落英街要经过几条巷子,其中一条巷子甚为僻静,待到亥时更是无人,他打算在那里下手,且最近孟溪都没坐轿子,真是天助他也。   眼见就到那巷子了,林茂朝护卫使个眼色,那两个护卫上去一人一下就将丫环给打晕了。   孟溪发出一声尖叫。   林茂疾步上去捂住她的嘴:“我上回已经警告过你,你偏偏不听,自作孽不可活,你也不要怪我……谁让你得罪我家主子,我是听命行事。”   他拿出匕首在她脸上比划:“今日过后,你便回盐镇吧,不要再出来抛头露面了,你也没有脸可露的。”说罢就要将匕首往她脸上刺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从后面响起:“大胆贼子,竟敢在京都劫人!”   一道亮光瞬间而至,林茂感觉手背一疼,匕首已然落了下来。   他抓住的女子也用力挣脱开,高声道:“救命!”   月光下,林茂看清楚了那个女子的脸,不由极为惊骇:“你不是她,你,你是……”   明明她穿了与孟溪一样的衣衫,而那些丫环也是孟溪的,怎么回事?突然间,他明白过来,他上当了!有人知道他今晚要行事,故意用了与孟溪相似的人来顶替,而他却一无所知。   林茂后背冒出冷汗,下一刻就想拿起匕首自尽,谁料来人先他一步将他打晕了。   “陈指挥使,此人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孟深今日约了陈指挥使在附近吃饭,然后故意令他撞见。   陈指挥使是负责京都安危的,向来自负,认为他在管辖之下京都一片太平,结果这个匪徒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劫持良家妇女,他岂能忍受?   孟深还火上浇油,装得好像发现那是孟溪,疾步上去:“怎么是你?阿溪?”   那女子掩面,低声哭泣:“我没事,就是吓着了,幸好遇到你。”   竟然还是宣宁侯的未婚妻吗?陈指挥使急忙表态:“侯爷,我一定会让顺天府彻查,务必让此事水落石出。”   “劳烦指挥使了,”孟深很是愤怒的样子,“我先送她回去,还望指挥使替我未婚妻主持公道。”   “是,侯爷放心,”陈指挥使再一次表明态度,“我会连夜会同知府审查此案。”   他使人押着嫌犯去顺天府。   孟深则带着女子走了。   他当然不可能让孟溪亲自涉险,万一出点意外他承受不了,故而在秦家寻得一个身形相似,又刻意装扮后的丫环来顶替。二来,这会让林茂变得混乱,在审讯的官员逼迫之下心态容易崩溃,自然就会交代出幕后主谋。   一切如他所想,林茂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捆绑,完全没有可能自绝,而此时顺天府已查出他是永城侯府的人。   “为何要劫持孟姑娘?”顺天知府询问。   林茂道:“她不是孟姑娘,她不是。”   知府道:“那她是谁?”   “这……”   “你为何这么做?”知府进一步质问,“其他护卫已经交代了,你今日就是想对付孟姑娘。”   林茂脸色煞白:“我,我跟她有私仇,我想报复她。”   “什么私仇,你从实招来。”   “不,没有私仇,我,我是看她美貌,想要……”   “看她美貌,为何要用匕首毁她的脸。”   林茂额头上滴下汗来,他发觉怎么也无法自圆其说,当下便闭了嘴,然而他被抓了现行,陈指挥使是容不得他闭嘴的,与知府道:“用刑,不信他不交代!”   一晚上的折磨后,林茂终于松口了。   而陈指挥使与知府也发现自己摊上事了,林茂竟然说是奉了永城侯千金之命。   二人面面相觑。   半响陈指挥使道:“你知宣宁侯是谁,他是太子妃的表弟,而且才被皇上升为郎中,永城侯与他相比,你自己掂量掂量该站在哪一边吧。”   知府明白了,马上便将此事上禀皇上。   炎武帝大早上的得知这糟心事,将皇后叫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你们薛家竟养出这样的女儿!”   皇后面如土色,她从来没想到薛令婉会做出这种事,她平日是有些任性,但不至于……   “皇上,是否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的亲信还能诬陷他不成?是陈指挥使亲眼所见,他拿着匕首要划孟姑娘的脸!一个小管事若非有人指使,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吗?”炎武帝冷冷看着皇后,“若不是你的侄女儿,那就只能是……”   “皇上,”皇后噗通跪了下来,“妾身一定会好好管教令婉的,必定不会再让她出来为非作歹!”   她可不能把祸事再惹到自己的哥哥身上去。   炎武帝道:“你知道就好。”拂袖而去。   皇后即刻就把永城侯召入宫。   等永城侯回去之后,马上命人收拾行李,把薛令婉叫来道:“你今日便离开京都吧。”   薛令婉一愣:“爹爹,为何?”   永城侯瞪着她:“你还有脸问我?你险些连累整个薛家!我问你,你让林茂去做什么了?你知道他在何处吗,他如今在顺天府,要不是皇上念在我们薛家往前的功劳,你此番恐怕要去坐牢了!”   薛令婉目瞪口呆:“不,不是我,我怎么会……爹爹,真不是我!”   这个时候还否认?永城侯冷声道:“别逼我,你马上就离开京都!”   父亲的声音如此绝情,薛令婉忍不住哭起来:“爹爹,你让我去何处?我这年纪本该嫁人了,你要我去何处?”   “你出了这种事,还想嫁给林时远不成?你姑姑可没脸去求皇上赐婚,至于你的婚事,”永城侯转过身道,“我会在虞城给你找一门亲事的,你以后就待在那里吧。”   薛令婉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她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恶念,竟然让她从此再不能踏入京都了,早知道……   她掩面痛哭。   而此时的孟家却热闹极了,因为吉日在即,孟方庆王氏等人要来送孟溪出嫁,除了郑秀梅因有喜之故留在盐镇由邱翠照顾外,全都坐车来了京都。   王氏看着这大院子,啧啧道:“之前还说给侯爷,阿溪准备院子呢,哪里要我们准备,瞧瞧这地方,跟神仙住的天宫似的。”   孟溪抿嘴笑道:“大伯母,怎么就像天宫了,皇宫这才是天宫呢。”   “也是……阿溪,你可曾去过宫里啊?”   “没有。”孟溪摇摇头。   可就在第二天,太子妃便请孟溪入宫做客了。   王氏瞧着轿子将她接走,与老太太道:“阿溪不得了了,还能去宫里,这是多大的造化啊!”   老太太笑:“想必是上辈子积的德。”   “必然是的,不然怎么能嫁给侯爷?”王氏瞧瞧孟竹,“之前她说当知县夫人,我都不信!”   孟竹挑眉:“可见我眼光多好。”   “是是是,娘就指望你也生个跟阿溪一样命好的丫头了。”   孟竹脸一红,她还没有怀上呢。   王氏道:“你大嫂很快就要生了,你得抓紧,别阿溪还抢先了。”   孟竹心想,这又不是想生就生的,晚上等孟溪回来,她说给她听:“我娘说,指不定被你抢先。”   孟溪嗔道:“大伯母真是的,我还没嫁人,就说生孩子。”   “可不是?不过你要是怀上了女儿,必然是个大美人,你跟侯爷长得多俊啊。”孟竹托着脸颊,“想想就好看,要是个儿子,肯定也俊美无双。”   这番话倒是让孟溪也憧憬了一阵,不过等到王氏给她拿来图册教导后,孟溪才知道孩子是怎么出来的,顿时羞得脸色通红,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我还是托人寻来的,瞧瞧这上面画得多细致。”王氏苦口婆心,“不是我这大伯母小人之心,阿溪你自己想想,阿深可是侯爷,还是皇亲国戚,不知多少姑娘盯着呢,你得好好服侍啊,对吧?仔细看看,多学着点儿。”   孟溪硬着头皮看完了。   而孟深那边也得了图册,不过他很早就看过了,虽然是粗粗瞄到几眼,但印象深刻,故而并不慌张,很是镇定的学了一回,打算在洞房之夜学以致用。   不过此后几日更是难熬,度日如年都不能形容。   等到吉日那天,他恨不得太阳都不要升起,直接到日落之时才好。   所幸天色终于渐渐暗了,孟深换上喜袍,骑上骏马,由叶飞青还有别的几位年轻公子一路伴着去孟家迎接。   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孟溪心里咚咚直跳。   孟竹拿起嫁衣:“快些穿上吧,”又道,“我原先觉得我送你的簪子已经很是好看了,可一瞧这嫁衣,我都觉得拿不出手。”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嫁衣!   衣料不知是什么锦缎所制,极为的柔滑,上面绣得牡丹花也特别的富丽,看一眼仿佛能闻到浓郁的花香,她觉得堂妹穿上一定会惊为天人。   全福夫人周夫人是秦妙请来的,乃兵部尚书的夫人,她笑着道:“这应该是良州的彩锦,用天蚕丝织就的,一年才得几匹,不过也只有孟姑娘这样的容色才配得上。”   孟溪低头道:“哪里,夫人谬赞了。”   “我们都看在眼里,何谈谬赞?”周夫人给她上好妆,自己都差点挪不开目光,“等会侯爷看到不知会如何喜欢呢。”   袁醒兰今儿也来添妆,打趣道:“侯爷之前便喜欢极了,这回得喜欢到骨子里去了。”也是她迟钝,竟然不知这二人两情相悦,幸好是没看上孟深呢,不然只怕就跟薛令婉一个下场。   哦,不对,她才没薛令婉那么坏!   孟溪红了脸。   孟竹替她换上嫁衣后,看一眼也不知用什么词来赞叹。   那柔软的宽大的袖子贴在手背上,孟溪自己在镜中瞄了一眼,心里十分的满足。   她曾幻想过自己出嫁时的情形,此刻只能说,这一切都超出她想象了,她几乎没有任何的遗憾。唯一的遗憾恐怕是,双亲不在身边,想着,不由难受,义兄同她一样,今日拜双亲也只能拜牌位了。   不过往后她与义兄都不会孤单的,她会陪着他,他也会陪着她。   孟溪扶着周夫人的手往外走。   到得堂屋时,孟深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看不见他的人,但却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他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然后两个人一起跪下来,对着孟溪父母的牌位磕头。   瞬间,无数的回忆蜂拥而来,孟深心里念着,“义父,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阿溪的,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一辈子都对她好。”就如同他的义父一样,疼爱他却毫不要求回报。   他重重磕了三个头。   而后,周夫人便引着她去坐花轿,让孟奇背着她。   众人看着她慢慢离开。   老太太抹起了眼睛,但她心里并不难受,她知道孙女儿是去享福了,只是这一刻难免有些不舍。   鞭炮声更响了,孟奇放下堂妹,与孟深道:“侯爷,往后阿溪就交给你了,你一定不能辜负她。”   “我知道,堂哥,我绝不负她。”   孟奇就笑起来:“千万不要喝醉酒……跟那天一样,你这酒量一定要找人替你挡着。”   “我已经找好了。”叶飞青自告奋勇呢。   “那就好,那就好。”孟奇与孟溪道,“阿溪,我走了,你快些上花轿吧。”   孟溪低声嗯了一声,坐了上去。   轿夫马上就把轿子抬了起来。   迎亲的队伍再次敲锣打鼓,散发喜钱,引得百姓一路跟随。生怕还不够热闹,愣是在京都城走了两圈方才回宣宁侯府。   因他在外十年多,这期间侯府与别的家族没有什么来往,故而今日娶妻请了许多宾客,孟溪一下轿子就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周夫人引着她去了上房,秦妙夫妇早就坐在里面了,行拜堂礼时,秦妙看着哥哥的牌位,忍不住眼睛湿润,如果哥哥还在人世该多好啊。   孟深此时也由不得有些心伤,他自小是渴望亲情的,奈何母亲早逝,父亲也没陪伴他多久,后来才会被继祖母的假情假意所蒙蔽,不过幸好,他遇到了一生挚爱。   有她在身边,他空落的心就能被填满。   正想着,有只小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他手指,他听到孟溪道:“哥哥,你别伤心,以后我会陪着你。”   他心头潮涌,差点将她拥到怀里,但他忍住了没说话,怕收不住。   二人很快就被送入洞房。   因秦府人丁单薄,没什么亲眷,二房又没脸过来,故而秦妙只请了别家几个女眷充充场面,等他们喝过合卺酒便陆续告辞了。   秦妙离开时低声跟孟深道:“今晚别太孟浪了,阿溪年纪还小。”   一席话叫孟深脸色通红。   他关上门回来,却见孟溪已经取下凤冠,秀发落下来,比刚才揭开红盖头时还要艳丽。   孟溪累得慌,忍不住揉了揉脖子,然后看一眼孟深:“哥哥,姑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孟深怎么好告诉她,坐在床边将她抱到腿上:“还叫哥哥吗?不换个称呼?”   他穿着喜袍,与她的嫁衣都是鲜艳的正红色,她之前没敢细看,此时离得近,便觉他眉目如画,说不出的俊俏,孟溪垂下眼帘道:“相公。”   声音娇滴滴的,孟深感觉一团火从下方窜了上去,声音不由低哑了几分:“谁说叫相公的?”   不叫相公叫什么?孟溪怔了怔,片刻之后道:“侯爷……”   孟深嘴角一翘:“也不是。”   孟溪恼了:“你快去应酬吧,外面好多宾客等你。”   她这么略一生气格外的勾人,孟深低下头吻住她的唇:“不急,等会再去。”   他吻得很温柔,孟溪感觉自己都要被融化了,她心里本也期待这一天,忍不住勾住他脖子。   他的手亦慢慢搂住她的腰。   衣襟松了,大红的嫁衣铺在床上,她被放倒在上面,结果就感觉腰上一疼,磕到了一个核桃。   孟深替她拿走,低笑道:“姑姑也放得太多了,就指望我们多生几个呢。”他覆上来,“阿溪,你说我们生几个好?”   孟溪突然就想到了图册上的画,立刻用手抵在他胸口:“你,你还是先出去吧……等会指不定姑姑要来催你。”   她含羞带怯,孟深感觉自己差点忍不住,但要是此刻……算了,他深吸一口气爬起来:“那我出去了,你乖乖等我。”俯身又亲她一口,“我不会喝醉的,你也别睡着。”   他快步离去。   孟溪坐起来,才发现身上一凉,想到刚才的亲昵,脸颊滚烫。   丫环进来替她备水清洗。   洗完了出来,孟溪才有空打量这洞房,竟发现他将此处布置的好像闺房一样,里面有她喜欢的那种梳妆台,还有漂亮的四角方柜,有多宝阁,有琴台,有玉石的屏风,上面雕刻着四季鲜花,还有精巧的书案……   这不像是一个侯爷该住的地方。   孟溪的眼睛忽地一热,似乎孟深心里知道,她曾向往过哪种生活。   那种精致的,富贵的,然而她现在并不是如此了,她向往的不过是与他长相厮守,别的东西,她并不在乎。   但此刻,她很是感动,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投到他怀里。   她穿着中衣,裹着被子等他。   并没有多久,孟深就回来了,他在侧间清洗过,刚刚进来就脱去了外面披着的长袍,露出同样是深红色的中衣。   “阿溪……”孟深轻唤她一声,怕她睡着。   结果孟溪从床上下来,飞奔着扑到他怀里。   他将她抱了起来,十分惊喜:“就这么想我吗?”   她没说话,抬起头就送上了一吻。   这吻好像大火一样在他身上蔓延开来,他热情的回应,将她放在手边的桌案上,低着头亲吻她。   这样的姿势两个人差不多高,谁也不费力,故而亲得格外的缠绵。   他的喘息声响在她耳边,孟溪的腿也忍不住盘了上去。   他又将她抱起来。   “阿溪,你这样我会忍不住孟浪的。”他咬着她耳朵。   孟溪身子蜷缩起来,缩在他怀里:“我不信。”他多喜欢她,肯定会怜香惜玉的,不过就算不是,她也能忍。   她睫毛颤得好像蝴蝶的翅膀,他想一口将她吃了,孟深喉头滚了又滚:“你不信,那让你看看。”   他将她抱到床上,俯身再次亲她。   过得会儿,里面便传来隐隐约约叫“哥哥”的声音,丫环们一个个红着脸垂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_^ 第61章   与她猜想得一样并不怎么难受,他极尽温柔,一寸寸地方的亲她,她早就化成水了,好像藤蔓遇到大树,忍不住就缠绕上去。   那树身高大挺拔,枝叶繁密,她知道无论怎样都是安全的,即便遇到狂风时,颠簸起伏不止。   她搂着他脖颈,汗水与他的汗水交融,心里柔情蜜意,嘴里忍不住便想喊他。   那一声声哥哥好像世上最催情的药,让他难以承受。   “阿溪……”他抱着她,深深埋入,想让她不要叫,但又想听。   屋内烛火闪烁,燃不尽。   她纵容着他,宣泄着对她的喜欢。   …………   早上孟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刚睁开眼,唇上就被亲了一下,随即就被一双手臂搂在怀里。贴着男子的胸膛,她想起昨晚的事儿,脸忍不住红了。   看她把脸埋在自己怀里,孟深嘴角翘了翘。   她的反应出乎他意料,原本他疼惜她,也没想多于一次,可结果她的依恋让他深陷其中,没能控制住。   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你怎么样?”   可能是一直掌勺的原因,她真不觉得有多疼,孟溪小声道:“我没什么。”   再没什么恐怕也会有点不舒服的,孟深将她抱得更紧了,低声道:“阿溪,你真好。”   这样相对虽然令人害羞,可这种没有中衣隔着,没有空隙的贴近却会带来异常的满足,孟溪靠在他怀里,一时没说话。   他下颌搁在她发顶:“我做梦都在想这一天,今儿总算实现了。”   孟溪轻声笑:“你哪日开始做这种梦的。”   很早很早前,孟深道:“可能是我离开盐镇去泸州那日……”他那时就知道自己离不开她了,只是一次又一次用吃得借口自欺欺人。   那是在给她念诗之前了,孟溪搂住他脖子:“到底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养我啊。”他笑。   “……”   “喜欢你好看,会做菜,”他低头吻她的唇,轻轻的啃咬,“还喜欢这个,喜欢……”他的唇慢慢往下落。   她每一处地方他都喜欢。   当然,那是昨晚才知道的。   孟溪的脸腾得红了。   别处的肌肤也泛出了粉色的好似桃花的颜色,孟深亲得会儿便感觉自己又有点控制不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还是先吃饭吧,”他穿好衣袍,俯身将她抱起,“要穿什么衣服?”   走下床,在明亮的光线里什么都看得很清楚,孟溪蜷缩在他怀里:“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穿。”   “不行,我得给你穿,谁让你昨儿那么乖。”孟深走到衣柜前,一只手打开柜门,“快选。”   因家中也没长辈,孟溪随便拿了一套裙衫。   他坐到榻上,拿起抹胸。   手指修长,可动作并不熟悉,孟溪见他穿那么久实在是受不了了:“你快出去吧,我自己穿。”   他简直是借机做坏事。   孟深笑:“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不学学怎么会?”抬起玉白色的腿,“亵裤应该是同我一样这么穿的吧。”   她都要捂脸了,央求道:“哥哥……”   他听过无数次她叫的哥哥,并不会有什么邪念,可经历过昨日便不一样了。他仿佛又看到她贴在他脸颊边绯红的脸,半睁半合狭长的眼睛,有种难以形容的靡丽,深深绞着他。   他哑声道:“你再这么叫我,我可忍不了。”   这榻铺着厚实的狐皮也挺合适的。   如果她躺在上面……   他呼吸有些急促,委实做过许多与她在一起的梦,在床上,在榻上,在案上,甚至是在草木茂盛的地上,都是他藏在内心隐秘的渴求。   看他眸色幽暗,孟溪脸也红了,咬了咬唇道:“我可以不叫,但你别穿了。”谁让他先戏弄她的,哪里有这么穿衣服的。   孟深道:“不。”   她哼了哼,软绵绵道:“哥哥。”   孟深:“……”   “秦哥哥……”   他浑身都热了,恨不得马上就将她压在下面,可昨儿已经忍不住孟浪了,她怕受不了,孟深狠狠亲了她一口,在她唇上留下道红痕,方才扔下衣服离去。   孟溪摸了摸唇,忍不住笑起来。   她就知道他舍不得欺负她的。   孟深走到外面,吩咐丫环准备早膳,结果才传了话过去,厨房里的厨子竟然跑过来了。   “何事?”他负手问。   厨子搓着手:“侯爷,小的不知小的烧得菜会否合夫人胃口……”夫人可是醉仙楼的厨子,听闻厨艺出众,他有点怕自己表现不好。   孟深挑眉:“你照平常这么做就行。”   有主子一句话,厨子放心了,但还是小心问道:“之前夫人亲手给侯爷做菜,今儿早上……”   “她想做的话自然会来厨房,如果没有提前说,便你做。”孟深淡淡道,“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问,她是本侯妻子,平常可用不着她动手,不然我要你何用?”   厨子吓出一脑门的汗,急忙离开。   孟溪出来后,没到一会儿厨房就端来了午膳。   孟深给她夹了一块:“你尝尝味道,如果不行,我再请一个。”   孟溪道:“我觉得肯定不错,不然就你这性子能将就?你侯府难道会差请一个厨子的银子?”   孟深却捏她脸:“什么我侯府,现在也是你的侯府,不过你说得没错。”   孟溪吃了块虾仁,果然又嫩又鲜。   “往后你累的话,就不必准备我的菜了,让他烧一样的。”   孟溪歪头看他:“以前你难道不怕我累吗?”   “那不一样,”孟深瞧着她,“以前我接受你这样,是想看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她这么辛苦,却也愿意为他做饭,哪怕只是一顿,也能看出他对她的重要,现在她愿意嫁给自己了,那又何必让她那么忙呢。   孟溪听了心里一甜:“我还是会抽空给你做的。”   他揉揉她的发髻:“嗯,只要不勉强就好。”   吃完饭,孟深带她去府邸各处都看了看。   “哪里有你不满意的,你都可以改。”   孟溪问:“你幼时,这府邸便是这样吗?”   “是,大抵没有变。”   孟溪道:“那我就不改了,你的卧房已经改得不像话了,我怎么还好意思改别处。”   孟深哈哈笑起来:“怎么,你不喜欢吗?”他们一起住的地方,他更愿意修成孟溪向往的样子,这样她每日一起来都会开开心心的。   孟溪搂住他的腰:“喜欢极了,可我更喜欢你。”所以,他童年的记忆就不要再有变化了,除非将来……将来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候他们再去一起建造属于他们的回忆。   孟深听了,感觉心都化了,捧起她的脸深情的吻上去。   过得几日,孟深的假结束了,得去衙门办公。   早上,天还没亮孟溪就起来了,摸到厨房开始做早饭,不过忍不住的打呵欠。   其实之前他们住一起的时候她已经习惯比孟深早起,根本不会犯困的,怪就怪他晚上缠着她,一次又一次。孟溪红着脸心想,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怎么精力这么充沛?难道说因为他身上流着秦家人的血?   以后可不准他这样了……   孟溪切着韭菜时,突然男人的手臂伸过来,将她嵌入了怀里。   “不是让你不要勉强吗?”他声音尚带着睡意,但却很是勾人,“怎么起那么早?”   侧头亲她脖颈。   她一阵痒,微微抗拒道:“我会切到手的。”   他夺走她的刀:“那就不要切了。”将她转身面对他,“下次不要给我做早饭。”   “我想做。”她道。   今日是他们成亲之后,他第一次上衙。   孟深笑起来:“那就这一次吧,以后不用了……”他揽住她的腰,“我早饭可以不吃,但晚上不能不吃你。”   怎么说这么直接,孟溪忍不住掐了他一下:“小心你在兵部犯困,等会被上峰发现。”   “嗯,那确实要注意些,要不今儿我们吃完晚饭就……”他调侃,“这样够早了吧?”   讨厌死了。   孟溪把刀拿过来:“一边去,我要做菜了!”   她绷着小脸愠怒的样子可爱极了,孟深真想又抱着她做一回,没办法,实在是肖想她太久,他满脑子想得都是要她,也许过阵子会好些吧,不然他都要把自己当成登徒子了。   孟深笑:“我给你烧火。”   他熟练的卷起袖子坐到灶台后面。   听到动静赶来的下人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侯爷竟然在烧火!   他们急忙装作没看见,一个个悄无声息的走远,生怕打搅到这一对说说笑笑的夫妻。   孟溪给他做了韭饼,还有一碗香稻粥。   韭饼仍是以前那种滋味,孟深吃了一口,暗地心想,如果那日孟溪重生后没有给他做这个韭饼,没有给他做后来的如意卷,也许他们就不会在一起了,如同前世一样错过。   孟溪应该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才做了韭饼给他吃。   因为这是他们新的人生的开始。   从此后,他身边有她,她身边也有他,风雨同渡。   孟深心头感动,将她抱在腿上:“为犒劳你做了早饭,我喂给你吃。”   孟溪嗔道:“吃个饭也不老实,等会又晚了。”   “你老实吃就不会晚……”孟深夹了韭饼送她嘴里,“别噎着,不然我还得喂水给你喝……知道是怎么喂吗?”   孟溪差点呛住。   孟深看着她的羞样,低声发笑。   这等亲密,丫环们都不敢过来了,她们感觉侯爷与侯爷夫人只要在一起就好像是沉浸在一个别的世界,周遭的人都看不到的。   等到用完,孟溪替他穿上官袍,戴上乌纱帽。   孟深指指腰带:“我总觉得上面缺了什么……”   孟溪马上就知道他的意思。   端午节她送他长命缕,他却想要香囊,但却装作不知:“你这羊脂玉够贵重的了,还想佩戴什么?要一对吗?”   孟深:“……”   她催他:“快走吧。”   天边已有一丝光亮,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晚上早些回来,我会想你的。”   酒楼的生意好,她可能会晚,可他的吻让她无法拒绝,孟溪点点头:“嗯,师父新收的徒弟很能干,我可以不用像以前那么晚的。”   他笑了:“好。”   她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轿中。   然后,她自己也坐轿子去了酒楼。   只是在途中时,她忽然探头与丫环道:“你回去府里,看看库房可有合适做香囊的衣料,什么颜色都准备一些,再问管事要些香草……”   她还是得做个香囊给他啊,不然他肯定要碎碎念的,说不定还得跟她撒娇呢! 第62章   晚上,孟溪酉时就回了家,不若平时要待到亥时。   众人都很理解,毕竟是侯爷夫人了,没有必要如此拼命,只有孟溪知,那是因为孟深对她的一再包容,所以她也愿意为他每日早些归家,这样他们会有更多相处的时间。   见到夫人出现,小厮忙就要去告知孟深,孟溪拦住问:“他在何处?”   “在书房呢,”小厮道,“侯爷不知夫人会那么早回来。”   孟溪点点头,快步过去。   宣宁侯府极大,光是院落就有六处,书房也是独立的楼阁,位于上房的南边。四周种了许多花木,此时唯有金梅绽放,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脚步放轻,慢慢行到门口。   屋檐下挂着羊角灯,她探头去看,只见孟深坐在书案前正在看一本书。   那安静的样子使得他好像一幅画似的,孟溪都看得出神了,好一会才现身走入。   “你回了?”孟深放下书,“我以为你至少要到戌时。”   孟溪道:“我怕你想我啊。”   孟深笑了,将她抱到腿上,低头亲下来。   吻得许久才抬起头。   孟溪靠在他怀里,伸手翻那本书:“又是兵书,你最近好像一直在看兵书。”   “这些书都是以前父亲想教我的,”可惜那时年幼来不及学,孟深道,“现在得补上来。”   听得出他语气中的遗憾,孟溪忍不住伸手捧起他的脸颊:“公公看到你如此出色,肯定会很欣慰的。”   孟深道:“嗯,尤其是看到我娶了这么一个能干的妻子。”   孟溪愣了下,随即笑了。   她又问:“你以后会去打仗吗?”   孟深沉吟:“如果有需要,也许会有这一天,不过就算不打仗,也有可能会被调任去别处。”他握住她的手,“真有这天,你会不会跟着我去?”   孟溪马上就想起他以前说的孩子气的话,什么她不跟着去,他官都不做了。   “那得看你表现。”她戳戳他的胸膛。   孟深握住她春葱般的手指,意味深长:“唔,要表现还不容易,现在就表现给你看看。”   孟溪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紧,就被他摆放在了桌案上。   上面的书瞬间倒得乱七八糟。   …………   孟溪再出来的时候是被孟深抱着出来的,她将脸埋在他怀里,都不好意思看到下人。   他倒是衣冠楚楚的,穿着官袍,谁也不知他在里面是那副样子。   “阿溪,我表现好不好?”他低头在她耳边问。   孟溪垂下眼帘不理他。   他去亲她唇。   她一下捂上了。   孟深挑眉道:“我不嫌弃,你倒是嫌弃你自己的东西。”   这下孟溪的脸更红了,想到他埋首亲吻的样子,身子由不得轻轻一颤,脚尖又差点蜷起来,捂住脸道:“不跟你说了。”   他轻笑,抱着她去清洗。   时辰还早,等把孟溪送回上房后,他又去了书房。   虽然已至冬季,但屋里有炭盆,一点儿都不冷,孟溪坐在榻上叫丫环把针线还有那些料子拿来,她要做香囊。   丫环依言去取。   她挑了又挑,选了深紫色的颜色,然后又琢磨用什么花样。   不过等真的开始绣了才发现自己的女红根本拿不出手,跟她的厨艺那是天差地别。   孟溪绣了好几次都不满意。   “要不让府里的绣娘教一教夫人?”有个丫环提议。   孟溪眼睛一亮,忙道:“好,”然后又叮嘱道,“别让侯爷知道。”   夫人这么偷偷的绣必然是要给侯爷惊喜,丫环笑着道:“是,夫人,奴婢晓得。”   她快步去请绣娘。   日子过得平静又飞快,很快就要到春节了。   因孟深与孟溪各自忙于自己的事情,宣宁侯府都交给罗管事管理,不过他们都很信任他,毕竟在这十年的时间里,罗管事一直都待在这府邸。但春节,罗管事还是要来询问下孟溪的。   他把要给各家送的节礼单子给孟溪看。   孟溪看完了惊讶道:“你真周到,还想到盐镇了。”   “是侯爷提醒的。”   是吗?孟溪笑起来,看来他是真心将大伯一家也看作自家人了,她点点头:“就照着上面办吧,只章家的节礼再多送点。”那是孟深唯一的亲人。   罗管事应声。   虽然偌大的侯府只有他们两个主子,但也热热闹闹的,每个院落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所有的下人们也换上新衣,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孟溪除夕这日没有去酒楼,在家中大展拳脚,做了荔枝肉,蛋卷肉,笋煨蹄,九丝汤,芙蓉鸡,云林鹅,熏青鱼,脍三鲜等等等等,府里的厨子给她打下手时,都要看呆了。   整个府里都飘着浓郁的味道。   章昀与秦妙一家刚刚到,章云泽就叫起来:“好香啊,肯定是表嫂在做菜,今儿有口福了!”他疾步跑过去,“表哥,我猜得对不对,是不是表嫂做得呀?”   “是。”孟深揉揉他脑袋,“知道你们来,她做了一整天。”   秦妙哎呀一声:“那可不累着了?你也不拦着她,家里有厨子让他们做就好了。”   “我拦不住。”孟深一笑,“她想做给你们吃。”   秦妙心里颇是感动,问道:“她人呢?”   “姑姑。”孟溪已经从厨房出来了,不过还穿着襜衣,“姑父,云泽,你们快坐吧,很快菜就齐了。”   在她身后,丫环们端着菜鱼贯而入。   燃着烛火,满屋光亮的房中,一盘盘菜仿若精致的画一般呈现在眼前,章云泽都忍不住流口水了。   “果然不愧是梁师傅的徒弟,”章昀朗声笑道,“今儿我们来对了!”   众人坐下,但都没有马上开吃,一直等到孟溪烧完菜也入座时,在鞭炮声声中方才动手。   秦妙却是第一块先夹给了孟溪:“阿溪,你辛苦了,多吃点,还有啊,不要太宠着阿绍,你又要去酒楼,又要给他做菜,身子吃不消的。”越来越多对孟溪厨艺的夸赞入了耳朵,她也完全释怀了。   确实如孟溪所说,她并没有什么被人诟病的地方,行的直坐的正,光明磊落,有何可说的呢?   只要这两个孩子彼此喜欢,彼此接受就好。   孟溪颔首:“谢谢姑姑。”   那边章云泽已经不知吃了多少入肚,含糊的道:“表嫂,以后每年过节我都要来这里!”   “你这孩子……”秦妙好笑。   孟溪很欢迎:“好啊,而且也不用过节,你哪一日想吃提前说一声就行了。”   “真的吗?那就这么说定了!”章云泽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鹅肉。   席上欢声笑语不断。   等到用完饭,章昀一家便回自己家守岁了。   接近子夜,孟深带着孟溪走去书房的二楼。   她已经有些犯困,因为太晚,便靠在他身上,低声问:“来这里做什么?”   “你猜。”   他晚上除了看书,或者是处理白日兵部留下的事情外,多数都是要跟她缠绵不止,孟溪哼了哼:“你还能做什么。”   孟深笑了,亲她耳朵:“我除了做这个,还能做好多别的事情,让你喜欢的事情。”   让她喜欢?   正想着,她就听到远处传来破空之声,从窗口看去,竟见无数的烟花猝然绽放,将整个天空都照亮了。   她一时惊住,眼睛都不能眨。   她两世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烟火,她怀疑他是花大价钱买来的,不然怎么能如此绚烂!   “喜欢吗?”他问。   她连连点头。   孟深从后面拥住她:“往后每年都给你放。”   “可贵吧?”   “嗯,很贵……不过,只要是放给你看,花多少银子都值得。”   她心里满满的甜,但还是道:“你得学会节俭,不然再多的银子都不够,往后我们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什么地方?”   孟溪想一想,突然觉得举不出例子来,因为他真的太富有了,不说俸禄,光是凭宣宁侯这个爵位,每年都有几百两的银子。   看她哑口无言,孟深道:“我帮你想一个……比如孩子。”   孟溪脸一红。   “如果有七八个,真的得花不少钱。”   “谁给你生七八个!”   “那四五个也可以。”   孟溪啐他一口。   孟深将她抱起来:“不管怎么说,得先有第一个……”   她羞恼,抬起手轻捶他。   有个东西突然从袖中落下来。   孟深顿足,低头看了看发现是个香囊,立刻就把孟溪放下,弯腰捡了起来。看到上面绣了两只蝴蝶,他忍不住笑:“你藏着掖着打算什么时候送我?”   她本来是要子夜送的,结果他突然来带她看烟火。   “花样倒是不错。”孟深心想,她编得长命缕挺好看,怎么香囊这么不精致,但也喜欢极了。   孟溪低声道:“绣得不好,你也可以不要。”比起府里的绣娘,她真的算绣得很不好,哪怕已经尽力学了,始终是差一截。   “怎么能不要,只要是你做得我都戴。”孟深手指拂过这两只蝴蝶,“哪只是我啊?”   月光下,两只蝴蝶在花丛中飞,孟溪道:“你猜。”   孟深想一想,指着颇为艳丽的那只:“肯定是这只,对吗?”   他怎么这么自恋,谁说那只好看的是他,虽然她是这么想的,孟溪道:“才不是呢。”   孟深笑:“……这样也对,本来你就比我好看,阿溪,我最好看的阿溪。”他亲上去,从楼上亲到楼下。   孟溪真担心他不看好路,摔下来,忍不住紧紧抱住他脖子。   春节后过便是上元节了。   中间郑秀梅顺利产子,生下了一个六斤重的儿子,把王氏高兴坏了,在镇上大摆宴席,不过孟深无空去,唯孟溪回去送了堂侄一个小金锁,同时间还得知一个好消息,孟竹也有喜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去年孟深就想跟孟溪在京都赏灯,故而早早在最合适观灯的摘星楼定了位置。   那日,他一下衙就直奔府邸。   “我幼时最喜欢上元节,因为有各种各样的花灯,不止如此,还有舞龙灯看。”孟深握着她的手,来到一处摊子上,“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买一盏。”   孟溪靠在他身边,伸手指指:“这个。”   她要了一盏兔子灯。   孟深买下来,递给她。   “你给我提着。”孟溪道。   声音娇滴滴的,孟深当然不会反对,但他感觉孟溪今日似乎很是娇弱,身上不止穿了棉袍,还披了狐皮披风。   “是不是冷?”他问,“要不去楼上坐着吧。”   二人便去了摘星楼的三楼。   往下看,灯火尽收眼底,好似星河倒流,孟溪伏在窗口,呀的一声:“舞龙灯的来了,哥哥,你看。”   她突然露出孩子般的表情,孟深笑道:“一会儿还有舞狮的。”   果然街道上越来越是热闹了。   孟溪看得好一阵子才坐下来,却见孟深还要了一壶美酒,她道:“你小心醉了。”   孟深道:“我成亲时都没醉,这会儿怎么会醉,只是在这个时候想跟你喝一点。”   孟溪摇头:“我不喝。”   只当她是觉得酒不好喝,孟深将她抱在腿上:“是果子酒,很可口,”他喝了一点低下头往她唇边亲,“你试试。”   他要喂给她。   孟溪掩住唇:“不要。”   彼此口中的东西不知吃了多少了,这回害什么羞,孟深亲在她唇角,一点点的诱惑她。   她死不张口。   他只当是情趣,越发肆无忌惮,孟溪都要被他亲得浑身发软了,忍不住道:“我不敢喝。”   孟深一愣,将酒咽下,急忙询问:“怎么了?”   她手指摆弄着他腰带上挂的香囊:“好几日没来,不晓得是不是……”   孟深起先没听明白,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高声吩咐小厮:“快去请回春堂的大夫!”   小厮吓一跳,急忙飞奔下楼。   “也许也不是……”   孟深回过头,厉声道:“糊涂,也不让大夫看看,还跟我出来赏灯,你也不怕出事!”   这是一次他这样的发怒,孟溪呆了呆,忙解释道:“我也是才发现的,天天在酒楼忙没注意。”孟深兴匆匆带她来赏灯,她觉得在摘星楼不会有什么。   孟深是一时之气,很快就平静下来:“先给大夫看看,要是没有看我怎么罚你。”有的话,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大夫们都不在,小厮找到其中一位大夫的家中,说清楚了那大夫来赶过来。   给孟溪把了脉,大夫双手作揖恭喜:“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真的有了。   孟深心头一阵狂喜,等问过大夫各种要注意的事情后,赏了他一锭银子让小厮送下楼。   “哥哥……”没等孟溪说完,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我们回家。”   孟溪道:“我自己可以走。”只是有喜,又不是生了什么重病,堂嫂有喜的时候都干活呢,她的身体也一样的好。   孟深才不理她,众目睽睽之下抱她下楼坐上马车。   “要是你不听话,我就天天这么抱着你。”他伸手将她的披风拢一拢,将她整个都包起来,“别受凉了,知道吗?”   声音突然特别的温柔,孟溪忍不住伏在他怀里:“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但是你以后不准去酒楼了。”   “嗯。”   “也不准拿刀,不准做菜。”   “嗯。”   “还不准出门,如果祖母要看你,请她过来就是。”   “嗯。”   她声音软软的,多么乖巧,孟深忍不住伸手搂住她:“阿溪,我们有孩子了,”他心里涌动着巨大的幸福感,“阿溪,你马上就是我孩子的娘了。”   “什么马上,还得九个月呢。”孟溪嗔道,说得好像第二日就要生了似的。   “嗯,”孟深拿起她的手亲了亲,“要辛苦你了,我每日都会尽量早些回来。”   “不必,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她自立自强,怎么都能过得好好的。   是啊,他的阿溪是世上最能干的小姑娘,但是他得疼她啊,孟深紧紧拥住她:“阿溪,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你。”   “我也是。”孟溪仰头看着他,“哥哥。”   如果没有认识孟深,这一世她许是没有勇气再去深爱一个人,不会有这样的心甘情愿。   这一声又忍不住让他情动,但后面的日子恐怕要忍着了,他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再叫一声。”   “……哥哥。”她呢喃,依偎在他怀里。   他是她一辈子的哥哥。   是那个幼时看着极讨厌,但却越来越让她放不下的哥哥。   孟深在她发顶亲了亲,满心的甜蜜。   外面灯火通明,行人喧嚣,一如他们此刻内心的热闹,汹涌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个番外~ 第63章   十年后。   孟溪一年创出一道菜,早就顺利出师了,但她仍留在醉仙楼,成为许多师弟眼中厨艺最卓绝的师姐。   这日傍晚回来刚刚到家,两个孩子就扑上来,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娘,我想吃炒羊肝。”   “娘,我想吃虾圆豆腐。”   两个孩子是龙凤胎,生得几乎一模一样,要说区别,儿子的眉眼英气些,女儿的则更为精致。   “好好,我马上烧给你们吃。”两个孩子幼时经常吃孟溪做得菜,嘴巴变得十分刁钻,不过还算是听话的,知道母亲白日要去酒楼,便只晚上偶尔要母亲做了解一解馋。   看母亲换上襜衣去厨房,他们屁颠颠的跟在后面。   女儿秦文秀道:“娘,我今儿看了菜谱,学会了南瓜囊肉呢。”   秦文祯闻言嘲讽道:“纸上谈兵,你这哪里是学会,你根本连切菜都不会。”   “你……”秦文秀被自己的哥哥气死了,怒道,“我现在还小,等我大了就会切的。”   “我劝你还是不要学了,小心嫁不出去。”秦文祯挑眉道,“你看表姐就不学厨,一心学琴呢。”   说得是孟竹的大女儿,孟竹这几年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跟孟奇合开的点心铺生意越做越大,在盐镇住着很大的院子,老太太思念故土,最近住在他们那边享福。   秦文秀不干了,插着腰道:“为何嫁不出去?看看娘,嫁得多好!”京都没有谁不知道父亲疼爱母亲的,多少夫人羡慕母亲。   秦文祯冷笑一声:“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你有娘生得好看吗?”   这下彻底让秦文祯恼火了,跳起来就要打兄长,两个人追追赶赶。   一对兄妹都能这么闹腾,如果生四五个……其实她原本还想要两个的,但是生这对龙凤胎的时候不太顺利,把孟深吓坏了,再不肯让她怀上。孟溪在后面道:“文祯,你再这么气你妹妹,别指望我给你做晚饭!”   听到母亲呵斥,秦文祯立刻停下来,被追上的秦文秀啪啪拍了两下。   这儿子的性子十足的像孟深,确切的说,是还没喜欢上她时的孟深,整天气他妹妹。   孟溪摇摇头,走去厨房。   秦文秀教训了哥哥,很是解气,趾高气扬的走在前面:“等会我要告诉爹爹,你又欺负我。”   “我这叫欺负你,那你打我怎么算?”   “活该!”   “……”   孟溪切菜时,两个孩子就在旁边看。   母亲的动作十分优美,秦文祯看久了也就明白了,为何父亲总愿意帮母亲烧火,母亲实在是太漂亮了。   “娘,我给你剥蒜。”秦文秀拿了一颗蒜,费力得剥蒜皮。   秦文祯皱眉道:“娘拿刀拍一下,蒜皮就自己落了,哪像你,你真笨。”   秦文秀大恼,拿起刀在蒜头上一拍。   蒜头飞溅起来,蒜里的汁水溅入眼睛,她哇的一声哭了。   秦文祯十分着急,忙让小厮去取些水。   “文秀,别怕,洗干净就好了。”孟溪跑到女儿身边,安慰她。   小厮拿来水,秦文祯掏出帕子弄湿了往妹妹的眼睛上面抹:“让你学娘,你都没有这个本事……”   秦文秀睁开眼睛正要骂哥哥,却看到哥哥一脸的焦急,她顿时愣住了。   瞧瞧,这就叫刀子嘴豆腐心,孟溪道:“文祯,你明明……”   “娘,妹妹已经没事了,你快炒羊肝给我吃。”秦文祯的脸莫名有点红,他似乎天生不会说什么好话。   孟溪心想,这孩子只能等以后长大,遇到心爱的姑娘才能改掉这种脾气了。   她正要去炒菜,外面却传来脚步声,然后秦文秀发出了一声欢叫:“爹爹!”她好像一只小鹿似的奔跑着扑到孟深怀里。   孟深弯腰将她抱起来,点点她鼻子:“又在麻烦你们娘亲了,是吗?”   “爹爹,昨日前日我都没让娘烧菜给我吃,我都馋死了。”她小手搂住父亲的脖子,“爹爹,刚才哥哥又欺负我。”   孟深的目光往下落去。   秦文祯身子下意识挺直。   父亲如今任兵部侍郎,官威甚重,他心里是有点害怕的。   “文祯,你说过多少次让你让着妹妹,你怎么就不听话?男儿家气量那么小吗?”   秦文祯不吭声。   儿子垂着眼帘,睫毛显得很长,孟溪不愿看儿子挨训,说道:“刚才文秀眼里弄到蒜汁,是他急着给文秀擦眼睛。”   孟深挑眉,问女儿:“有这回事?”   秦文秀眼睛转了转,盯着哥哥许久才道:“嗯。”   孟深就笑起来,放下她:“跟文祯去玩吧,别打搅你们娘亲做菜。”   秦文秀暗地撇撇嘴,什么打搅做菜,爹爹分明是要跟娘亲热呢,但她看破不说破,扯着哥哥衣袖出去了。   孟深马上就搂住妻子的腰,低头亲她。   这是每天他都要做的事情。   不过孟溪感觉今日似乎极为热情,她放下刀问:“怎么了?”   十年的夫妻,彼此都十分熟悉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对方都能察觉,孟深也不隐瞒:“皇上今日下旨,封我为晋州巡抚,明日便要启程。”   晋州连着两年闹水灾,百姓困苦不堪,又遇到贪官夺了赈灾粮引发当地的混乱,炎武帝生怕牵连边境出事,希望他去那里督理税粮,总理河道,安抚流民,整饬边关。   孟溪微微一怔,心里顿时涌上不舍之情:“怎么这么着急。”   “确实形势危机,我只能尽早赶去。”孟深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一下,“不过你不用担心,最多在那里待两三年。”   两三年啊,那么久。   孟溪没说话。   她低头继续做菜。   吃上娘亲亲手做得佳肴了,两个孩子异常满足,孟溪瞧瞧儿子与女儿,又瞧瞧孟深,微微拧了拧眉。   因明儿就要走了,他格外的留恋她,孟溪听着他在耳边的喘息,也热情的回应。   等到第二日起来,孟深发现孟溪居然不在。   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去酒楼吧?真去了,他再大度都会忍不住生气。   结果一问小厮,小厮居然说夫人去酒楼了。   孟深沉着脸,看着院门。   就在这时,两个孩子跑过来:“爹爹,我们都收拾好了,爹爹,什么时候走啊?”   孟深愣住:“什么?”   “娘说,我们要跟爹爹去晋州住,娘去酒楼跟梁师傅辞别了。”   这么雷厉风行!   他得了炎武帝的旨意,心里确实想过让孟溪跟着一起去,可家中有孩子,她又在酒楼做了十年的厨子,恐怕会舍不得,便想着他自己过去,也就两三年,过年还能回家一趟,结果孟溪居然……   他笑着问:“你们都愿意跟为父去?”   “当然了,爹爹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秦文秀嘴巴甜,“娘说了,我们在一起才是家!”   孟深眼睛一热,轻轻笑起来。   等到孟溪回来时,就见下人们已经把行李往车上搬了。   “我跟师父说了,我要去晋州。”孟溪走到他跟前,“不管是两三年,还是四五年,我都会跟你在一起,不,我们。”   他问:“不怕那里危险吗?”   “这么点小事你肯定能解决的,不是吗!”她语气里满满的骄傲。   这些年,她做厨子,他做官,他们都做得很好。   孟深将她揽入怀:“好,我们一起去。”   将父亲母亲抱在一起,秦文秀悄声道:“哥哥,爹爹脸皮越来越厚了,都不管我们在不在。”   秦文祯道:“娘这么好,抱抱怎么了,你不看就是。”   “你……”秦文秀哼了哼,“你是该多看看,你以后都娶不到妻子呢。”   秦文祯大怒:“我这样的人会娶不到妻子?”他自小受父亲教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音律,还懂兵法,他会娶不到妻子?   “你才是嫁不出去。”   两个人又斗起嘴来。   孟深摇头道:“等去了晋州要好好教了……”   孟溪道:“不准打他们。”   “……”   “子不教父之过。”   “文祯也是像你,你以前不就这样吗?”   “……”孟深头疼。   看父亲母亲又在斗嘴了,两个孩子反倒忍不住笑起来。   行李搬好,四个人分坐两辆车前往晋州。   “过几日会路过真州,正好去见见姑父与姑姑。”章昀前年被升为布政使,就是在真州,孟深笑道,“文秀文祯愿意的话,也可以在那里住几日,下次再让姑姑送过来。”   中间隔不了几日的路程。   是个好主意,两孩子都很喜欢秦妙,幼时经常去章府玩,孟溪点点头:“这样也好,我可以腾出时间。”   孟深斜睨她一眼:“腾出时间做什么,开个饭馆吗?”   孟溪道:“对啊!”   “……你就不能闲下来?都跟我来晋州了。”孟深用力一拽,将她拖到腿上,低头拿胡茬惩罚她,“还以为你洗心革面了。”   有点小小的刺痛,孟溪往他怀里钻:“秦大人,瞧瞧你什么样子!”   好歹也是二品官了,还跟十年前一样。   孟深笑,又开始呵她痒。   她忍不住求饶了。   “还开饭馆吗?”他问。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不了……”她本来就不开,她是想腾出时间好好的陪他。   这十年,因为有他的支持,她一心钻研厨艺,还是将很多的时间奉献给了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等到了晋州,她要给他做一日三餐。   如果可以,她还要陪他去观察河道,陪他去安抚流民。   “真的不开了?”他问,“以后也不去任何酒楼了?”   “真的。”她低声道,“哥哥,我不骗你。”   好久她不这么叫了,毕竟有孩子,万一被听到怪不好意思的,孟深眼眸一深,罢手了。   她搂住他脖子:“我已经出师了,虽然学无止境,可往后我更希望能多陪陪你,多陪陪文秀,文祯。”手指拂过他经历岁月,却依旧俊美的脸颊,“我突然发现时间过得好快,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他心有触动,低头亲那一如往昔温软的唇:“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十年,二十年都不怕,阿溪,我们会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永生永世?   是啊,他们前世就认识,这么说的话,就算哪一日不在了,后面的每一世仍会遇见的。   孟溪笑起来:“嗯!”   从后面那辆马车里,忽然传来悠扬的笛声,飘扬到上空,宛如天籁,同时间,有道娇憨的小姑娘的声音也响起来,“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万汇此时皆得意,竞芬芳……花滴露,柳摇烟,艳阳天……”   兄妹俩一人吹笛,一人吟唱难得的和睦。   孟深,孟溪望向车窗外,只见沿路桃李芳菲,果然是个好春光啊。   两人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