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古代二婚家庭 作者:书剑恩仇   文案:   威严赫赫的英亲王殿下第一次见到姜丛凤时,就被她臭骂一顿,偏偏他还只能受着。   后来一个和离一个鳏夫组成了二婚家庭,他想着好男不跟女斗,就一步步妥协,最终却把她宠成了举国皆知的女霸王。   英亲王和姜丛凤成亲的第一晚,他因不习惯别人的碰触,一不小心将王妃踢下了床,王妃暴怒,从此后睡觉时就离他远远的。   第二晚,英亲王看着裹着被子贴着墙睡的王妃,一夜未眠。   第三晚……   第四晚……   第五晚,王妃睡着后,英亲王悄摸摸的扯掉王妃的被子,半夜的时候她自动滚进了英亲王的被窝,第二天醒来后,王妃一脸歉疚,英亲王十分淡定。   成亲一个月后,两人依旧清清白白。   某天姜丛凤问英亲王:“王爷,您不想让妾身给您生个儿子吗?”   英亲王沉默。   姜丛凤冷笑:“看来是嫌妾身年纪大了?既如此,你自去找年轻的小姑娘生吧,妾身还不想伺候了!”说完,当着他的面一把将房门关上。   英亲王面上八风不动,内里却纠结着:该怎么告诉王妃本王还没做过那种事……   PS:   1、二婚家庭,家里家长里短,外面人情世故,阴谋诡计   2、男主是个老处男   3、宠文、宠文、宠文——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女主是个憨憨,除了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有个宠她的王爷夫君外,几乎啥都没有,没什么手段,没什么头脑,介意的朋友们慎点哈~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主角:姜丛凤、管宗麟 ┃ 配角:屈鸣鸣、管长乐、长公主 ┃ 其它:甜文、宠文   一句话简介:二婚王妃被宠成了女霸王 ==================== 第1章 陷阱   明国元盛历二十六年春,由英亲王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在贺兰山以北与鞑靼展开了激烈一战。   双方精锐尽出,但有英亲王坐镇,鞑靼大王最终只能含恨败退。   就在众将士以为此战必胜之时,照计划应该前来接应的援军却始终不见踪影,此前落败的鞑靼大王却突然从侧方冲出,切断了英亲王所率前军与后军的联系,一万前军将士瞬间落入包围。   危机之时,英亲王冷静应对,化整为零,由明转暗,率领精锐部队打起游击战术,艰难之中终于打开一条缺口,冲出了鞑靼的包围圈。然而一万将士几乎全灭,英亲王化悲痛为力量,将鞑靼大军歼灭近十万人,鞑靼大王被枭首,数位王子及将领被灭,余下士兵军心涣散,四处逃窜,被明国士兵一一铲除,鞑靼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英亲王再次用他的铁血手腕保卫了明国疆域及百姓,此后五十年内鞑靼再难对明国造成威胁。   不过此时好消息还未传入京城及以南地区。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没受到战乱影响的京城百姓们正安然享受春日好风光,或两两相邀或三五成群结伴踏青。   与嫂嫂张氏打过招呼后,两辆马车分开而行。姜丛凤懒懒坐回靠垫上,拿着一方雪白丝帕擦拭额头薄汗。她肤如凝脂,容貌艳丽张扬,尤其一双丰润的嘴唇,红艳艳一片,泛着淡淡水光,仿若一朵正盛开的娇艳玫瑰,慵懒撩人。   微微发热使她白皙面容染上淡淡粉色,虽年近三十,但因日子舒畅,没甚烦恼,神情潇洒飞扬,看起来与十□□的小姑娘也没甚区别。   不知想到什么,她擦汗的手一顿,欢喜笑道:“鸣鸣,近来北疆捷报频传,想必你外祖父和舅舅很快就能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后,让舅舅教你骑马如何?”   “娘,这个事你之前就问过我,当时我就告诉你我不喜欢骑马,你怎么又拿出来说。”屈鸣鸣正靠着车厢昏昏欲睡,闻言颇为无奈。   她今年十二,年纪虽小,但身材纤细,五官尤为精致,比之母亲的明艳又多了三分细嫩,显得雅致了许多。   姜丛凤疑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八岁上的时候就能骑着马跟在你外祖父身后驰骋,跟飞起来似的,爽快极了。何况你舅舅乃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一般人想见他一面都很难,更遑论让他亲自教授骑马。”她说着想起父兄的威风,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屈鸣鸣暗自长叹一口气,终于睁开眼睛,她的眼眸呈淡棕色,比起姜丛凤的水润显得要清冷几分。   她再一次解释道:“娘,每个人的喜好都是不同的,您喜欢骑马,但女儿就喜欢安静呆着,您可不可以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呢?”   眼见女儿似乎有些生气,她忙笑着安慰:“好了好了,你不喜欢就不喜欢,等咱们往后喜欢了再学也是一样的。”   还是一点都没意识到重点是什么,屈鸣鸣索性不与她争辩,又躺了回去。   姜丛凤怕她真的睡着了着凉,拿起一边的薄毯给她披上。看着女儿的漂亮脸蛋四分肖她六分肖父,心中骄傲又得意,却不免又想起女儿的爹爹。   “鸣鸣,你说你爹最近在忙什么?连陪我们母女出来踏青的时间都没有,我记得今儿个他好像休沐吧?”   屈鸣鸣懒洋洋地:“谁知道他在忙什么,一个小小的五品礼部郎中,好像朝廷缺了他就转不过来似的,我看也就他把自己当回事。”   姜丛凤轻轻拍她一巴掌,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你爹!”   屈鸣鸣:“娘,别说我没提醒你,爹最近真的很不正常。我们学里曹佳楠的爹有段时间就行为有异,下值了不按时归家,修沐了又天天往外面跑,不久后他爹就领回了一个小姑娘,听说才十五六岁,比曹佳楠只大三岁!还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姜丛凤瞪她一眼:“我送你上女学就是让你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经学问没沾上一星半点,起码规矩礼仪也该懂些吧?什么这种地方那种地方,是你们小孩子该说的?”   看吧,不仅抓不住重点,还听不进人言,只相信那些她自己愿意相信的,“你就自欺欺人吧,看到时候真出事了有你哭的。”   姜丛凤自信满满:“别人我不知道,但你爹爹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娘亲的事!我和他成亲十多年,虽然只有你一个女儿,但你爹爹身边可有过别人?父母恩爱不应该是好事吗?为什么你的小脑瓜子里总盼着我和你爹不好似的?”   “是是,你们两自然是最好的,情比金坚,恩爱两不疑……”语气极为敷衍。   姜丛凤顿觉好笑,正要说她两句,马车居然停下来了。   来人是一位宫装打扮的侍女:“见过屈夫人,我们公主在荟萃楼设宴款待各家夫人小姐,见您车架经过,特遣奴婢来邀您赴宴。”   明国风气开放,不仅有官方创办的女学,夫人小姐们外出游玩宴饮也属平常。   姜丛凤虽没甚文名,但她为人热情爽朗,容貌艳丽,又出身镇国将军府。丈夫虽只是个五品小官,但屈文霍貌似潘安,文采出众,又温文尔雅,哪怕如今年已三十,依然是京城有名的翩翩贵公子。   因此她并不因为丈夫官职小就自卑脸红,加之从小时便在贵族圈子里和各家小姐们一起厮混,就算是皇家的公主郡主也都是熟悉的,所以婚后她依然热衷参与各种夫人们的聚会。   眼前这位宫女就是当朝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望星,也都是熟人了。   听见邀请,她眼睛一亮,利落跳下马车,旁边几个着劲装紫衣的佩剑侍女忙上前来。   她吩咐女儿的侍女:“秋雨白霜,你们护着鸣鸣先回去,我去赴宴。”   想了想又叮嘱女儿:“鸣鸣,回去后若见到你爹爹,让他在家等我别出去了。上回你俩不是要吃酥油鲍螺?那时家里没有金箔了,装饰差了点你俩就嫌丑下不去口,昨日我专叫人备好了,等这里宴会结束了回家就给你们做。”   “知道了。”   马车里的屈鸣鸣不雅地翻个白眼,见娘亲的垫子更大更软和,就没骨头一般挪过去躺好,鼻端是姜丛凤身上的馨香,顿觉舒服极了,便又闭着眼睛小憩——早上天没亮就被娘亲拉出城踏青,这会儿她困得很。   目送马车走了,姜丛凤带着青虹和偃月两个跟在望星后面朝荟萃楼去。   边走边兴致勃勃地问:“今儿都来了哪些姐妹?”   望星埋头领路轻声道:“就是常见的几位夫人,您去了就知道了。”   察觉她不若往日热情,想起长公主速来行事霸道,对下人也严厉,想必又是在她那里受了委屈。见街边有妇人挑着小箩筐卖栀子花,便笑道:“我记得望星你不是最喜欢花花草草?你看那里有新鲜的栀子,不如夫人我买来送你如何?”   望星顿了顿,却是轻轻摇头拒绝了:“多谢夫人,奴婢要伺候长公主,不好沾惹其他味道。”   “倒是我没想仔细。”姜丛凤笑了笑便也不再和她搭话,转而和自己的贴身侍女青虹偃月两个说笑。   荟萃楼其实是个大园子,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其占地面积不亚于一座王府。并不用来居住,而是个休闲聚会场所。里面分成若干小院子,花木掩映,假山叠嶂,颇有江南园林的雅致和精美。每个院子自成一派,并不会相互打扰。   据说这个园子的幕后主人正是长公主,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长公主是当今太后娘娘唯一的掌上明珠,向来宠爱得很。   进了她们一行人常聚会的院子,姜丛凤并没看见其他人。正疑问,望星就说:“屈夫人,我们公主在里面的房间等您,请您自行前去,奴婢先去为您准备吃食。”   闻言她顿时两眼放光,忙挥挥手:“那你赶紧去吧,我自去找公主殿下。”这里的饮食也是一大特色,每次来都不重样,这也是姜丛凤喜欢来此的原因之一。   望星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姜丛凤带着青虹两人边往里走边兴奋道:“今日又有口福了,若味道真不错,就给鸣鸣和她爹也带一份回去。”   屈文霍喜甜,几个月前在这里吃到酥油鲍螺时她就感觉丈夫会喜欢,当时便软磨硬泡找管事拿了方子回家,做好之后父女两个都大赞不已。   偃月个性活泼,闻言笑道:“跟着主子,奴婢今儿也有口福了。”   青虹稳重,见此低声斥道:“就知道吃,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别给夫人丢人。”偃月果然收敛了很多。   姜丛凤笑嘻嘻道:“没事,这里来的都是你们夫人的好友姐妹,她们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何须如此谨小慎微,到时有喜欢的敞开了肚皮吃就是。”   青虹看了眼大大咧咧的夫人没说话。   她们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厢房里传来声音,听起来有些高亢,很像上回玩牌九赢了钱的长公主的声音。姜丛凤顿时脸上放光,立时觉得手痒痒,大笑着冲过去推开房门,喊道:“好啊你们,玩牌也不等我,谁赢啦……”   然而映入眼帘的哪里是玩牌的人,而是一对光溜溜的男女正在楠木大床×上纠缠。   女人高昂着头颅露出纤长的玉颈,玲珑有致的身材让人血脉喷张,双手双脚像疯狂的藤蔓一般紧紧缠着男人。   男人却也白皙如玉,肩宽腿长,腰如弯弓,正忘情的埋首在女人的胸口。   两人正如痴如醉,却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入,顿时惊叫一声向她们看来。   看清男人的脸,姜丛凤脸上一片茫然:“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2020.2.24   之前有宝宝捉虫,现在改一下,新章节已发~~~ 第2章 打击   “阿凤……”   屈文霍目光躲闪,不敢看姜丛凤,手忙脚乱的捡起凌乱成一团的被子遮住自己。   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夺过被子扔到床下,长公主丝毫不介意自己赤·裸的身体暴·露人前,如玉的手臂一伸抱住屈文霍臂膀,胸口在上面缓缓磨蹭,一双眉峰上翘的凤眼却似笑非笑看向姜丛凤,“哎呀~被发现了,霍郎,这可怎么办呀?”   屈文霍深深埋着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低声祈求:“公主,求您别说了……”   长公主一个眼风刺向他,冷笑道:“怎么?吃干抹净还想不认账?你当本公主是什么人?”   “你能是什么人?你和窑子里的那些姐儿又有什么区别!”   姜丛凤突然血红着眼大喊出声,她脸色惨白,眼底却腥红一片,狠狠瞪着床上的两人,仿若要吃人的厉鬼一般骇人,然而眼角却有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滚落。   “放肆!竟敢辱骂本宫,你不要命了吗!”长公主顿时变了脸色。   “哈哈哈!”姜丛凤仰天大笑,泪流满面,心痛的快不能呼吸,全身都在发抖,如果不是青虹两人撑着,想必一刻也站不住。她高声呵骂:“你做得出这样的下贱事我为什么骂不得?就因为你是公主吗?有本事你今天杀了我!”   骂得不管不顾,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痛快,心里仿佛要裂开了,撕心裂肺一般的疼,她看着神情冰冷的长公主和不敢抬头的丈夫,恶狠狠道:“想让我成全你们,除非我死!”   长公主眼眸一眯,顿时散发出危险的气势。   姜丛凤呵呵冷笑:“我父乃当朝镇国将军!我兄乃当朝明威将军!他们此刻正在关外抵挡鞑靼入侵明国!我姜家祠堂尚有七位为国捐躯的先祖将领!我姜家为了你管氏江山抛头颅洒热血,你却在背后勾引臣女的丈夫!只要公主你不怕满朝将士寒心,你现在就杀了我!”   长公主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姜丛凤看向屈文霍,他光·裸着身体蜷缩在那里,进房间时的那一幕再次映入脑海,一阵风吹来,一股靡靡麝香味突然窜入鼻端,“呕——”姜丛凤忍不住干呕,突然恶心透顶。   “夫人……”青虹偃月含泪看着她。   “我们走。”姜丛凤嗓音嘶哑,她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了。   直到看不见三人身影,屈文霍才敢抬起头,果然是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三十出头却面白无须,透着一股子清雅气质,也难怪能将长公主迷得神魂颠倒。   他有些不安道:“公主,最近北疆对战鞑靼屡次大捷,想必我岳父与舅兄很快就会班师回朝。他们家的人是极护短的,若到时知道我、我……他们定会打断我的腿!”   长公主懒洋洋往他怀里一钻,轻蔑一笑:“那也要他们能回得来再说。”   屈文霍愣住:“公主,这是何意?”   “真是个傻子,也不想想本公主与你私下往来两年有余,为何早不设计姜氏撞破却偏偏选择大军就要大胜而归的时刻?自然有本公主的道理。”   “您的意思是我岳父他们回不来了?他们战死了?”屈文霍有些不敢相信。   长公主攀上他的肩头,搂住脖子亲了一口,迷恋地抚摸着他俊逸的脸庞低柔呢喃:“你管那么多作甚,总之,这次本宫定叫你离了那母老虎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那姜氏搅了我的兴致,你赶紧给我找回来才是正经。”   终于能摆脱那母老虎了?   屈文霍一时不敢置信,激动又忐忑,顺着长公主下拉的力道压上去,手下是起伏的凝脂白玉,身上那樽被压了十几年的大佛终于就要移开了!仿佛五指山下的孙猴儿被解放,浑身轻飘的快要升天。一股战栗从脊柱处喷涌而出,叫他终于体会到了放肆的快·感。   马车上。   姜丛凤一直呆呆的,不吵也不闹,只眼泪流个不停。   偃月担忧的百爪挠心,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青虹则沉默的陪着,不时替主子轻柔的擦擦眼泪。   计算着时辰,青虹终于出声:“夫人,要到府里了。”   见主子还是一动不动,想了想又说:“夫人,小姐还等着您呢。”   姜丛凤终于有了反应,她狠狠闭上眼睛,将眼泪挤出眼眶,拿过青虹手里的帕子自己细细地擦干了脸,又把凌乱的发丝整理了下,方哑着嗓子道:“这件事先不告诉鸣鸣。”   偃月担忧道:“可是小姐那样聪明,夫人您这么快就回府,且还是这幅模样,一定瞒不过的。”   姜丛凤忍不住揪紧胸口的衣襟,闷痛难言。   是啊,女儿那样聪明,之前还曾提醒过她丈夫的异样,偏偏她不以为意,盲目地信任那个男人!如今落到这幅田地是她咎由自取,可女儿该怎么办?有那样一个父亲往后她该怎么面对同窗好友?怎么面对别人的异样眼光!   光想想她就痛彻心扉。   十三年的夫妻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又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们的女儿!   “我好恨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压抑着声音嘶喊着,忍不住再次瘫软下去。   “夫人……”偃月被她伤痛的模样吓哭了,青虹亦双眼含泪,紧紧抱着主子软倒的身躯。   “夫人,您别吓奴婢。老爷和大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他们一定会为您做主的,您千万撑住啊!”青虹在她耳边急急说道。   这话仿佛给了她希望,姜丛凤泪流满面的脸上扯出一抹轻颤的笑:“你说得对,我一定要撑住,我要等父亲和哥哥回来替我做主!”   回到府里,两人架着姜丛凤一路避开人回到正院。   她稍做梳洗就躺到了床上,之前哭的太厉害,双眼红肿不堪,若叫屈鸣鸣看见,一准露馅。她现在还不知该怎么和女儿说这事,只能暂时避开。   然而到了晚上却浑身发软,提不起力气,还有些发热。青虹忙叫人请了大夫,大夫看过之后说是‘急火攻心,忧思太过’所致,让她舒缓情绪,切忌大悲大怒,只开了一副安神药让喝着。这下便瞒不住屈鸣鸣了。   姜丛凤喝药之后睡着了,屈鸣鸣摸摸她的脸,见不怎么烫了,就盖好被子,看了青虹一眼当先走了出去。青虹无奈跟在她身后,两人站在廊下,屈鸣鸣低声道:“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青虹尤自挣扎:“小姐,夫人不想让您知道……”   “不管是什么事我迟早会知道,但看娘亲现在这模样想必一定不是好事,早知道也好早些应对,你觉得呢?”   想起长公主也牵涉其中,青虹便不再犹豫,将下午的事说了。   屈鸣鸣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半晌后咬牙冷笑:“原以为他也就是懦弱无能些,却没想到憨货办憨事,竟敢勾搭上长公主!他可真是我的好父亲,除了一张脸外一无是处!”   青虹静静听着,末了道:“小姐知道了也就罢了,在夫人面前千万别露出痕迹。比起她自己,夫人更担心您受到打击。”   屈鸣鸣转过脸,清冷的一双杏眼微微发红。   片刻后脸色已恢复正常,她问:“娘亲只说等外祖父和舅舅回来后做主?没做其他安排?”   “当时夫人深受打击,已无暇多顾。”   “外祖父和舅舅虽溺爱娘亲,但毕竟求人不如求己,而且面对的是长公主,一为臣一为君,争锋相对最后也只能是外祖父他们吃亏,想必娘亲也不愿看到那样的结果。”   “不知小姐有何想法?”   屈鸣鸣一声讽笑:“这天下,能压过长公主殿下的,也只有宫里的太后娘娘与皇帝陛下,可惜这两人我们谁也搭不上。若长公主执意要抢去父亲,为今,也只有两条路可选。”   “哪两条?”   “一么,娘亲忍下这口气,就让父亲和长公主厮混去;二,娘亲与父亲和离。”   青虹沉默半晌方道:“小姐,您今年已经十二了,夫人与老爷已成亲十三载,再过两年夫人就三十了,现在与老爷和离,往后夫人该怎么办?您又该怎么办?”只怕为了小姐着想,夫人也是不会和离的。   这就是世情,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总是要吃亏的。哪怕夫人娘家贵为镇国将军,掌管一方军权,在朝堂上也占有一席之地,但臣子又怎能与皇室硬扛,就算到时将军豁出去替夫人做主,顶多将姑爷打一顿,又能将公主如何?   不能和离,不能打回去,最终这件事只会如一口浓痰卡在夫人喉咙,恶心透顶,却只能忍着。   然而屈鸣鸣天生倔强:“我就不信离了男人我娘就活不下去!至于我,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姜丛凤醒来时外面天已大亮,转脸就看见女儿精致的脸蛋靠在身旁,她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起身,青虹进来伺候梳洗的时候说了昨晚的事。   “想必等小姐醒了,就会劝您与老爷和离。”   “鸣鸣就是个孩子,她哪里懂得这些,等父亲和哥哥回来后,自然有他们好看!”并不接和离的话。   青虹却觉得小姐有些话很有道理,不免担忧道:“但那毕竟是公主,硬碰硬吃亏的只怕会是我们。”   姜丛凤却胸有成竹:“我知道你的意思,父亲的确只是臣子,但他跟着的人却是英亲王殿下。”   “对呀,奴婢怎么忘了这茬!”   英亲王乃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少时尚武,自成年后一直在北疆驻守,曾多次打退鞑靼的进犯,是明国当之无愧的守护战神。这位战神虽威严赫赫,但对手下将士却很是爱护,长公主虽在京城嚣张跋扈,但在英亲王面前,却又不值一提。   到时若长公主执意纠缠,以将军爱护夫人的程度,必是要请英亲王做主的。青虹顿时双眼一亮,提起的心也放下,就等着将军回来后收拾那对贱人。   后来屈鸣鸣醒来后,果然试探着提起和离之事,但姜丛凤心里自有底气,刻意转开话题,便也没注意到女儿复杂的神情。   然而中午的时候,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将她那点希望击得粉粹。   原来朝中收到奏报,半月前在贺兰山北对战鞑靼的一场关键战役中,由镇国将军姜正雄率领的先锋军因贪功冒进落入了鞑靼大军的陷进,一万多将士几乎被全歼,英亲王重伤不见踪影,镇国将军当场战死,其子明威将军姜丛朔亦被鞑靼万箭穿心而亡。   姜丛凤听到消息后,当场晕了过去。 第3章 羞辱   姜丛凤做了一个梦。   梦里如山一般巍峨的父亲铠甲染血倒在地上,却还在努力朝她微笑:“阿凤,往后爹爹不能再保护你了,但你是我姜正雄一手教出来的女儿,并不比这世间男子差多少,往后要坚强,好好保护自己。”   姜丛凤泪流满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血肉之躯慢慢变成森森白骨。   “不……”喉咙似是被塞进了粗糙的沙石,吸一口气都疼得肝肠寸断。她徒劳伸手想要触碰,那白骨却突然化作风沙,随风飞向天际,她什么也没抓住。   她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不要!父亲!!”   “噗——”姜丛凤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缓缓睁开眼睛,朦胧间看见女儿满脸是泪,周围人来人往,她却再没精力,又昏了过去。   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大惊大怒大悲,急火攻心彻底病了一场,中间一直浑浑噩噩,时睡时醒,原本好好的身体在极短的时间里虚弱消瘦,往日那个明艳张扬的姜丛凤似乎已经消失了。   “夫人,把药喝了吧。”   青虹将她扶起来,把药端过去,姜丛凤三两口喝了,漱口后问道:“鸣鸣呢?”   青虹接过她递来的杯子:“您昏迷的这两日小姐一直守着您,今儿个见您好不容易退了热,被奴婢们劝回去歇着了。您可要见小姐?奴婢让偃月去叫。”   姜丛凤觉得浑身无力,慢慢躺进靠枕里:“不用了,之前我醒来见她在哭,有些担心罢了,让她休息吧。”说完又缓缓闭上眼睛,她依然不敢相信父兄就这样没了,梦里他们尸骨无存,不敢想象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口又是一阵撕扯的闷痛,她忍不住抬手扶上,咬紧牙关,不让□□和眼泪溢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稳住自己,“这两日,北边可有其他消息?”   “回夫人,暂时还没有。”   “嫂嫂那里怎么样了?可有让人去看过?”哥哥没了,嫂子的悲痛不会比她少,还有鸿儿和淑儿两兄妹,一家子妇孺该怎么办?   “夫人您放心吧,小姐亲自带人去看过舅夫人,二老爷二夫人带了人在家里主持大局呢。”却不敢说舅夫人听到消息时也当场昏了过去。   “二叔二婶……”姜丛凤无奈讽笑;“希望他们是真心帮忙吧。”父兄以这样的名声战死,可以想见往后姜家人的难熬,只希望二房在这种时候真的能摒弃前嫌,守望相助。   她心里既悲痛又担心嫂嫂一家人,想着让偃月带些人回去看着才放心,正要吩咐,偃月突然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脸色愤恨:“夫人,长公主和老夫人往这边来了。”   姜丛凤顿时怒不可遏:“简直欺人太甚!我不想看见她,你让她滚!”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长公主高声道:“屈夫人,听说你病了,本宫特来问候。”然后着一袭赤金做底绣着大片富贵荣华纹广袖流仙裙的长公主便走了进来。她头戴五凤衔珠缀红宝的赤金冠,眉眼飞扬,雍容华贵,眉梢眼角蕴含淡淡笑意,看着她的目光居高临下,仿若天神俯视蝼蚁。   “哟!屈夫人,两日前本宫见你时何等的放肆张扬,现在怎如此憔悴了?本宫知道你定是父兄没了心里难过,但毕竟他们的死也不甚光荣,你又何必为此伤心自苦,瞧这模样老了五岁不止呢,真是可怜。”   姜丛凤死死攥紧拳头,直到指甲剜进肉里,刺痛才能让她保持理智。她根本不看长公主,而是对一旁的老夫人道:“娘,儿媳身体不适,不能招待客人,还请您将客人请去前厅吧。”   却见老夫人看了眼长公主,讨好的笑了笑,转过头来却对她说教:“媳妇儿啊,长公主屈尊纡贵来看你,你也就躺在床上陪着说几句话而已,劳累不了什么,千万别失了礼数。”   姜丛凤现在看见长公主就觉得恶心不已,却又不能直接与老夫人说明,神色痛苦道:“娘,您不知道……”   哪知老夫人却摆摆手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说着挥手将下人都遣了出去,见青虹和偃月站在那一动不动却也不在意,对姜丛凤道:“媳妇儿,今时不同往日,长公主能看上霍儿说起来也是他的福分,你虽书读的少,当也知道前朝的公主若是看上了谁,那人家中妻子是要被赐死的。可如今长公主不仅没有追究你辱骂皇室的罪责,还亲自前来看望,这是何等的宽宏大量,媳妇儿你更应该感激才是!”   “娘?”姜丛凤一时不敢置信:“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长公主上前一步,淡笑看着她:“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懂吗?”   姜丛凤失声:“你,你们这是要赶我走?”   “说什么赶呢,若你识相,让屈郎与你和离也是可以的,毕竟说出去名声好听些,也不妨碍你再嫁;若你不识相嘛……”长公主瞧着自己精致的金色指甲,勾唇一笑:“屈郎到时会亲自指认你在荟萃楼辱骂本宫,那时你会落到何种下场,想必也不用本宫多嘴了吧。”   姜丛凤目眦尽裂:“你们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长公主冷笑:“就凭你那番辱骂、就凭你父兄的罪责,本宫让你们姜家人头落地也不是不能,不过本宫仁慈看你可怜才手下留情罢了,真以为家里出了几个将军就能在本宫面前嚣张?也不看看这天下姓什么!”说着一展大袖,对弯腰缩肩站在一旁的老夫人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本宫希望三日内看到她走人!”   老夫人忙道:“臣妇明白了,还请长公主殿下放心。”长公主淡淡颔首,转身离开。   姜丛凤再也坐不住,心里憋闷得快喘不过气来,她只能揪紧衣衫缓缓倒下,青虹忙上前扶住她:“夫人!”偃月忙端来水,姜丛凤痛苦的全身颤抖,牙关紧咬,不肯张嘴。   老夫人见她模样凄惨,到底是十几年的婆媳,姜丛凤对她也历来孝顺,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道:“媳妇儿,你也别怪我心狠,也别怪霍儿对不起你,且先看看你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眼看着你与霍儿成亲十三载,他膝下却连一个儿子也无,好几年前老身就劝你给他添置两房妾室,你却说什么‘当日夫君求娶时便起了誓,说这辈子定会对你一心一意,不做二心’,再劝你就抬出亲家公来压人,你也不想想,这天下那个男人没个妾室?哪家没个儿子继承香火?怎偏偏到了你这里就不同了?”   姜丛凤脸色惨白的倒在青虹怀里,神情木然,青虹见此忙打断老夫人的喋喋不休,急道:“您快别说了,夫人看着很不好,赶紧请大夫!”偃月见此忙跑了出去。   老夫人看她一眼,见她面若死灰一时也不好多说,站起来道:“还是想开点吧,如今这局面,多半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刚才长公主的话你也听见了,若不想到最后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你还是早些离开吧。”见姜丛凤还是毫无反应,她又补上一句:“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不为姜家想,你也为鸣鸣想一想,她可是你唯一的女儿!”   姜丛凤终于有了反应,她双眼血红地瞪着老夫人,面色狰狞,嗓音嘶哑,一字一句仿若厉鬼:“若你们敢伤害鸣鸣,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哎哟!”老夫人被吓得后退两步,脸色发白的喘了口气,恼怒道:“你这人怎听不懂话,没人想对你们母女如何,只要你乖乖离了我儿离开屈家!”说着撂下一句:“总之要怎么选权看你自己!”后转身就走,到了外面依然气不过,吩咐丫鬟道:“往后这院子的吃食府里就别管了,让她饿上两天清醒清醒!真是不知好歹!”丫鬟婆子们忙答应着扶着她走了。   待看不见一行人的踪迹后,院子里一株茂盛的海棠树后转出几个人,正是屈鸣鸣和丫鬟秋雨白霜。   白霜小心翼翼道:“小姐,我们去看看夫人吧。”   屈鸣鸣表情十分平静,一双茶色眸子清凌凌的,闻言道:“先不去了。”说完转身往外走。   白霜愕然:“小姐?”却被秋雨一把抓住,跟在小姐后面往外走,她身材健壮,女生男像,却很稳重,只道:“你管那么多作甚,听小姐的就是。”   屋内,姜丛凤安静躺在床上,满目绝望,她不明白原本都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父兄没了,丈夫背叛,夫家逼迫,好像突然之间她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为什么会这样?   整个下午姜丛凤都不吃不喝,万念俱灰,青虹偃月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偃月频频看向门口,气道:“其他人不来看看夫人倒罢了,为何这半日了小姐也不见踪影,难道连她也背叛夫人了吗?”   “偃月!”青虹冷冷呵斥:“瞎说什么!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我倒觉得,偃月姐姐是个好样的。”门口突然传来屈鸣鸣的声音,转头看去正是她们主仆三人。   偃月吓得脸色一白,忙跪倒在地请罪:“奴婢胡言乱语,还请小姐赎罪。”   屈鸣鸣上前扶起她,又欣慰看了眼青虹,说道:“有各位一心为我母亲着想的姐姐们在,往后母亲离开,我也放心了。”   青虹心中一跳,惊呼道:“小姐?”   屈鸣鸣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明艳的母亲从未有过的凄凉模样,清冷的眸底浮现一抹血红,呼吸瞬间粗重几分,好一会儿,伸出微凉的手握住母亲的,见她缓缓睁开眼睛,而这个饱受欺压的女人在看见她的瞬间,依然努力笑着,眼中慈爱不减半分。   这一瞬间屈鸣鸣想,重活一世,能遇到这样的母亲,应该是上天给她的补偿吧。这样好的母亲又怎能毁在屈文霍那样的腌臜货手里?想到这里,她握紧了母亲的手,温声道:“娘,您与父亲和离吧。” 第4章 和离   “鸣鸣?”姜丛凤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屈鸣鸣扶着母亲靠在软枕上坐着,淡淡一笑:“难道现在娘亲还有其他路可走吗?”说着递过去一面铜镜,姜丛凤顺手接过一看,一个脸色惨白,发髻凌乱,神情惨淡的女人出现在镜子里,顿时吓了一跳,这是她吗?为什么这样陌生?   “娘,想想以前的您,光鲜亮丽,潇洒快活,再看看您现在,憔悴不堪,凄凄惨惨,您可是姜家女儿,您可是由外祖父手把手教养长大的,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知道您把自己弄成这样,您觉得他会不会很失望?”   看着女儿沉静地神情,姜丛凤忍不住泪如雨下,她紧紧抓住女儿细嫩的手,仿佛终于找到了支撑,忍不住痛哭出声:“娘知道不该如此自暴自弃,可娘真的好不甘心啊!十三年啊,整整十三年!娘的一颗真心全部给了你父亲,娘这十几年的心血全部都在这个家!可他们做了什么?你外祖父一倒,他们就联合外人欺辱我,说什么我没给屈家生个儿子,怪我不给你父亲纳妾,可当初是他自己在你外祖父面前信誓旦旦,说这辈子必不会负我!明明是他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现在却口口声声都是我的错!娘真的好不甘心啊!!”   姜丛凤软倒在女儿怀里放声大哭,这几日的憋屈痛苦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屈鸣鸣安静抱着母亲任她发泄,细白的手轻轻拍打母亲的后背,就如她在襁褓时母亲对她一般。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即使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也记得上辈子的父母,可这依然阻止不了她对这个女人的感情,血脉牵连,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好半晌,姜丛凤终于停下哭泣,此时她双眼红肿,比之前更加狼狈不堪,可现在她眼中的绝望已去,重新浮现光彩,叫屈鸣鸣和青虹等侍女大大松了口气。   接过青虹递来的帕子擦了脸,屈鸣鸣帮着整理散乱的发髻,想到竟在女儿面前失态痛哭,姜丛凤多少有些尴尬,白玉般的耳尖微红,正好叫屈鸣鸣看见,她微微一笑,只当没看见。   梳洗一番后,屈鸣鸣接过白霜手里的檀木盒子递给她,自己在床边坐下,姜丛凤接过打开一一翻看,顿时惊讶不已:“这是家里所有铺子的契书?怎么都在这里?”   “那日您晕倒后青虹姐姐告诉了我前因后果,紧接着又传来外祖父和舅舅战死的消息,我就感觉长公主突然在您面前曝光她和父亲的关系,这个时机和动机都不简单,为了以防万一,那时我就在私下准备。果不其然,不过短短两天,一切都变了,而他们竟然合起伙来逼迫您。”   “当初您嫁入屈家时总计七十六台嫁妆,铺子六处,田庄五处,这十来年又钱生钱,如今总共有铺子十一处,田庄八处。其中新生的三处铺子落在父亲名下,两处落在祖母名下,田庄有两处也落在祖母名下。我把所有的店铺田庄都收回来了,全部落在您的名下,嫁妆也整理好了,那些古玩字画我也收回来了。”   屈鸣鸣看向已然呆住的母亲,沉声道:“娘,有长公主在,您是争不过她的,到头来受伤的也只会是您自己,而且这个家已经不值得您呆了,娘,和离吧,然后把这些带走,有青虹姐姐她们护着你,介时无论在哪里也会比在这里过得好。”   姜丛凤惊呆了,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十岁出头的女儿竟然不声不响办了这样一件大事。她一直知道女儿聪慧,但没想到竟会为了她未雨绸缪到这种地步!一把抱过五官尚且稚嫩的女儿,她心里又酸又软,忍不住落下泪来:“娘的好女儿,娘明白了,就算拼命也应该为了值得的人,而不是那些无情无义的东西。”   闻言屈鸣鸣淡淡一笑,忍不住埋在母亲肩上,深深嗅着她身上温暖的馨香,心中有些不舍,恐怕很久都闻不到了。   姜丛凤答应和离,之后和离文书被很快送来,她看着屈文霍名字上那个深红的手印,心中无爱亦无恨,反而十分平静。真是奇怪,明明就在几天之前,她还那么惦记他,还想着再给他□□吃的酥油鲍螺呢。   嫁妆早就被女儿收拾好了,姜丛凤第二天一早就打算离开,走之前,屈鸣鸣问她:“您还想再见爹爹一面吗?”   姜丛凤笑了笑,神色平静:“鸣鸣,往后这里,我唯一惦记的也只有你了。”昨天她提议让女儿和自己一起走,可鸣鸣却死活不答应,她知道女儿固执,只好暂时放弃,临走了却还是放不下,不由再三叮嘱:“鸣鸣,往后娘不在,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派人去姜家找娘。”   屈鸣鸣含笑保证:“娘,放心吧,您的女儿聪慧又机警,一定会好好的,等过几日您收拾好了,女儿就去姜家看你。”   姜丛凤恋恋不舍看了女儿好一会儿方上了马车走了。她离开时身后跟着十几辆马车拉她的嫁妆,邻里一打听方知竟是和离归家了,纷纷惊讶不已。要知道屈家夫妇可是周围乃至整个京城上层圈子出名的恩爱夫妻,成亲十三载妻子未曾生下一子,作为丈夫的屈大人身边却干干净净,曾经有多少人嫉妒姜丛凤的好运,如今就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   不过姜丛凤却没什么感觉,两日内连翻剧变,她从云端跌倒,身边除了一个女儿几个侍女无人搀扶,可就是这样艰难的处境下,她反而看开了,想明白了,往日她也曾追逐的身外之物,如今看来可笑又脆弱。   马车走到中央大街时越来越慢,周围却渐渐人声鼎沸,姜丛凤有些奇怪今日怎如此热闹,这时出去打听的偃月钻进马车,激动道:“夫人,您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拥挤吗?原来是英亲王殿下率领的北疆将士大败鞑靼,大胜归来了!”   “你说什么?”姜丛凤几乎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一把抓住偃月手腕,激动问道:“英亲王大胜归来?你没看错?”   偃月忙道:“回夫人,真的是英亲王率部队回京,大家都在说,肯定不会错的!”   姜丛凤忍不住手扶胸口,里面剧烈的心跳清晰传入手掌,她喃喃自语:“英亲王回来了,他没有重伤失踪,那道军报是假的,也就是说父亲和哥哥也都没事,他们都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一把掀开车帘急声吩咐车夫停车,还未等马车停稳抬脚就跳了下去。青虹偃月两个吓了一跳,也忙跟在后面跳下马车。   姜丛凤奋力挤进人群,不顾两旁百姓的白眼和怒骂,一直挤到最前面,她抬头,正好看见父亲的坐骑飞天以及骑在飞天上那个穿着盔甲带着面罩的魁梧人影——父亲真的回来了!虽然父亲以前从不戴面罩,但此时她似乎忘记了,或者说她选择性的忘记了。   “父亲!”   她奋力挤开道路两旁的守卫,泪水不受控制从眼角飞落,身后青虹等人急切的呼喊被人声淹没,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那匹威武的枣红大马,以及马上那个全副武装的威赫将领。   两旁的士兵拦住她,急声呵斥:“大胆!你不要命了,冲撞大军可是死罪!”   暴喝声终于让她清醒了些,姜丛凤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忙对士兵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冲撞大军,你看见了吗,那当先一骑,就是那匹枣红大马,那上面的将军是我父亲!他没死,他回来了!父亲!父亲,阿凤在这儿,父亲!!”眼看那匹枣红马近了,她忙跳起来急急挥手,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热烈,她是那样激动,那样快乐。   然而两个士兵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这女人疯了’的信息,正要将她叉出去,那枣红马上的人却注意到了这里,听见她的呼喊,枣红马被一拉缰绳,在她面前停下来。   “父亲!父亲您回来了,您真的没事!”姜丛凤脸上裂开大大的笑脸,抹了一把眼泪,见飞天的头正在自己眼前,想也没想抬手摸上去,亲昵道:“飞天你也回来了,真好,谢谢你把父亲再次带回来。”   马上人正要制止,却见那马儿竟乖乖低头任她抚摸。见此,马上的将领放下手,想了想,抬腿翻身而下。   姜丛凤满眼都是朝她走来的‘父亲’,她双眼含泪欣喜若狂,正要扑上去,那两位士兵却突然跪下,诚惶诚恐道:“见过英亲王殿下,还请殿下恕罪,是属下失职让人惊扰了殿下及众位将军。”   “英亲王?不是……父亲?”姜丛凤脸上的笑容僵住,因为这意外来的太快,表情狰狞又诡异。   “你是何人?”面罩下的声音低沉平缓,但这声音是陌生的,她盯着青面獠牙的面罩,终于想起来父亲是从不蒙面的,他总说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天府不怍地,行事当光明磊落……   姜丛凤不由自主发起抖来,脸色惨白,那双不久之前还充满期盼和快乐的清澈眸子渐渐盈满恐惧,她看着枣红大马,嗓音压抑颤抖:“您……殿下,为什么骑着飞天?那是……那是我父亲的马。”   “你是镇国将军之女?”面罩下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异,然而姜丛凤深陷打击根本没有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支持,求个收藏么么大~~ 第5章 亲人·上   “夫人!”这时青虹偃月终于挤进来,两人把姜丛凤挡在身后,忙冲英亲王屈膝行礼,青虹脸色发白,惶恐道:“奴婢见过英亲王殿下,我们夫人最近身体不适精神有些恍惚以致冲撞了您,还请殿下恕罪!”   面罩后的眼睛盯着姜丛凤好一会儿,终于在青虹冷汗淋漓的忐忑中开口:“无碍。”   青虹顿时松了口气,忙道:“多谢殿下。”然后和偃月两人扶着姜丛凤退出人群,上了马车。   英亲王一直注视着她们的身影,这时招招手,后面走近一人,英亲王吩咐道:“长戈,刚刚那女子应该就是姜老的女儿,你让人去查查。”   “是,主子。”   英亲王一行人在百姓的欢呼簇拥下走到宫门,年逾不惑身形健朗的元盛帝正领着朝中文武百官在宫门前迎接。   众人下马行礼,元盛帝看着意气风发的众将士忍不住畅快大笑,上前两步亲自扶起英亲王,朗声笑道:“皇弟,你终于回来了,皇兄这几日几乎夜不能寐,就等着你归来!”   英亲王管宗麟取下面罩,露出一张刀凿斧刻的脸,眉飞入鬓,鼻梁挺拔,嘴唇棱角分明。明明是一张极为俊逸贵气的脸,却偏偏第一眼被吸引的是他稳如泰山但又散发着隐隐煞气的气势。他神情平静,眼底却黝黑如深渊,叫人一眼看不到底。   比起皇帝的兴奋激动,他要平静许多,唯一算得上热情的动作就是回握住皇帝的手,说道:“多谢皇兄惦记,臣弟幸不辱命,历时十一载,与众将士一起终于将鞑靼彻底赶出了北疆。”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牵着他的手一起往宫里走:“有皇弟在朕身边,何愁我江山不稳,外敌不驱啊!”   皇帝身后的太子廉王等皇子上前见礼:“侄儿见过皇叔。”   英亲王淡淡点头,与元盛帝携手从几人面前走过。   太子乃是嫡长,与英亲王差不多都是三十出头,不过一个威严挺拔,一个白胖发福;廉王排行第三,倒是风流倜傥。两人皆是当朝元盛帝最喜爱的儿子,他们身后才是其他皇子。   众人跟在后面往里走,廉王靠进太子耳边低语道:“大哥,你发觉没?两年多没见,皇叔气势又强悍了许多,他刚刚看我那一眼,我到现在还心肝儿发颤呢。到底是武将,杀过人见过血的就是不一样。”   太子双手背在身后,面上没什么表情,闻言淡淡道:“想要这样的气势还不简单?你也杀人如麻即可。”   廉王作势打个寒颤:“还是算了吧,本王更爱纸上春秋,再左拥右抱一番岂不快哉,何必拿起冷硬钢铁去打打杀杀,那些东西锋利得很,说不得一不小心就伤到了自己。”   太子淡淡冷笑,目光却始终落在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身上。   ********   到达姜家时,姜丛凤情绪好了许多,毕竟经历过连翻打击,只不过又失望一回罢了。   虽北边传来姜家父子因贪功冒进而战死的消息,但毕竟朝廷还未发下明旨,因此姜家大门的匾额还是那块已悬挂了好几代人的黄花梨木的镇国将军府的牌匾。她站在门下仰头看着那副饱经风霜的匾额,伤痛难言。   守门小厮忙上前见礼:“小的见过姑奶奶!”   看了眼清冷的大门里外,姜丛凤哑声问道:“家里的丧事还未布置起来吗?为何既没见人上门吊唁,也不曾看见迎客的管事?”   “二夫人说,朝廷既无明示,两位将军遗体也未回京,只能暂缓丧事。”   “二婶?二房还在?你们少夫人呢?”   小厮缩着肩:“回姑奶奶,听到消息的那日少夫人就病了,一直未曾见好,这两日小少爷身上也有些不好,二夫人便一直在这边主持大局。”   “嫂嫂和鸿儿都病了?”姜丛凤一惊,也顾不得悲痛,忙抬脚往里去,青虹让偃月看着他们收拾箱笼自己忙跟了上去。   一路往里走,遇到的下人要么惊讶张皇,要么犹疑见礼,也有人偷偷摸摸东躲西藏。姜丛凤越往里走脸色越难看,姜家大房乃武将世家,向来赏罚分明、纪律严明,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畏缩模样。   待进了嫂嫂张氏所在的院子,首先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姜丛凤四处一看,偏房角落里正生着炉子在熬药,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守在那里,嫂嫂身边的四个丫鬟以及心腹刘嬷嬷却一个也不见。难道真是见父兄没了,以为姜家要倒了,一个个竟敢玩忽职守了?   姜丛凤顿时怒火中烧,一指那丫头:“去问问她这院子里的人呢?还有,煎药怎不在厨房里,摆在这院子像怎么回事?”青虹忙让人去了,姜丛凤则抬脚进了张氏的正房。   进去一看,门窗俱关得严严实实,屋里也没点灯,十分昏暗,空气闭塞加上药味长时间熏着,味道古怪又难闻,姜丛凤很难相信这是她清雅温柔又爱干净的嫂嫂的房间。   “嫂嫂?”姜丛凤走进里间,青虹跟在后面忙去开了窗,屋内顿时亮堂许多,然后姜丛凤就看见虚弱的张氏惨白着脸躺在床上,看见她时红了眼睛,挣扎着向她伸手。   姜丛凤一惊:“嫂嫂?你怎么病得这样重了?”忙上前握住张氏的手,两人三天前才一起出城踏青游玩,那时一个温柔一个明艳,俱都鲜活得不得了,如今却一个成了下堂妇一个重病在床,当真是世事无常。   “阿凤,快去看看鸿儿!”张氏紧紧抓住她的手,满面焦急。   “嫂嫂,鸿儿怎么了?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丫鬟呢?刘嬷嬷呢?”姜丛凤一边询问一边让人去看看侄儿。   张氏挣扎着想要坐起,然而她身体实在虚弱,没有力气,只能含泪道:“公公和夫君战死的消息传来,我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二叔二婶已经接过了管家权,二婶让我卧床休息,又把鸿儿淑儿接去二房养着,说怕我过了病气给他们。”   她话说得急,偏声音虚弱又嘶哑,青虹端来水,张氏喝了几口,顺了气,又说道:“那时我伤心太过,实在没精力管事,便也答应了。可昨儿个鸿儿与二房几个孩子玩耍的时候,不知怎么掉进了湖里,当时是绿儿翠儿照看着他们兄妹,最后也是绿儿下湖里将鸿儿捞上来。”   “我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忙让人请来大夫,大夫说鸿儿只受了些寒,好好养着倒也没有大碍。然就这个时候,二婶突然上门,说绿儿翠儿两个玩忽职守,没看好鸿儿害他落了水,不听我的阻拦,硬将她们拖走了!”   “我担心他们兄妹没人照顾,又叫阳春白雪去看着,可自昨晚到现在,我一面都未见到他们!阿凤,他们兄妹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淑儿一定会来请安的。”张氏红着眼急道。   姜丛凤忙安抚:“嫂嫂放心,我已经让人去看了,但你自己情况亦不容乐观,大夫是怎么说的?刘嬷嬷呢?”   张氏惨淡一笑:“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下人人心涣散,不过才几天,好似就个个使不动了。早上还有人送来两碗清粥小菜,但从中午到现在,这院子竟被遗忘了似的。刘嬷嬷气他们不尽心,亲自去厨房要吃的了。”   姜丛凤大怒,却不好在重病的嫂嫂面前撒气,便只好忍着气道:“嫂嫂安心,往后有我在,我看谁敢放肆!”   “你又能呆几日,到底是我往日太软和了,关键时刻就担不起事。”   姜丛凤沉默片刻,还是说道:“嫂嫂,我已经与屈文霍和离了,今日归家,我连嫁妆也带回来了,往后便与嫂嫂你们一处。虽我们姜家如今都是妇孺,但只要有鸿儿在,我姜家门楣迟早会立起来,嫂嫂大可安心养病。”   张氏顿时忘了言语,震惊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握紧她的手流下泪来,痛哭失声:“这都是你哥哥造的孽,他为什么就不好好活着!为什么就不能为我们孤儿寡母想一想!他怎么就敢这么撒手走了!我的天啊——”   听着嫂嫂的话,想到不久前在大街上的‘误会’,姜丛凤又心痛如绞,却强忍眼泪,默默陪着嫂嫂宣泄。   过了一会儿姜丛凤安慰到:“嫂子,快别哭了,往后这个家就要靠你我支撑,我们不能再软弱了。”   “你说的对!”张氏大哭一场心情舒畅了许多,接过青虹递来的帕子擦了脸,姜丛凤正要吩咐人去厨房把刘嬷嬷叫回来,外面突然喧闹起来,姜丛凤皱眉,青虹正要去看,却见突然呼啦啦挤进来十几人,为首的正是姜家二房夫人汪氏、姜丛凤的二婶,她后面跟着三个儿媳妇,以及十来个丫鬟婆子。   汪氏四十出头,中等身材,样貌白胖,看见姜丛凤坐在床头,似笑非笑:“哟,真是阿凤回来啦?刚刚听见下人禀报说你回来了,还带了十几车行礼,你二叔还不相信呢,这是打算呆几天啊?”   姜丛凤坐着不动,冷笑道:“我回自己家,自然是想呆几天就几天。倒是二叔二审这几日照料我嫂嫂一家想必十分辛苦!”   汪氏自顾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淡淡道:“没办法,到底是一家人,如今大哥和丛硕没了,虽说他们死的不甚光荣,谁叫你二叔心软,看不得你嫂子孤儿寡母没人顶事,只好我们这些老骨头动一动,操操心。”   姜丛凤低头一笑:“虽说二叔二婶是好意,但想必您二老也的确上了年纪力不从心,否则不过在二房理事两日,竟叫这满府下人人心涣散,叫我嫂嫂重病卧床连口饭都没得吃,叫我侄儿好端端的竟掉进了湖里!”她无视二房几个女人青白交加的脸色,冷淡道:“如今我既回来了,二婶还是回去二房享享清福,颐养天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个收藏~~么么大~~ 第6章 亲人·下   “哼,简直不识好歹!”汪氏青着一张脸站起来,猛地一甩手中帕子,怒道:“我二房不计前嫌帮了你们,没得到一声好不说反倒嫌这嫌那,果然是粗鲁武夫,不知礼数!”   汪氏大儿媳蔡氏见婆婆气到了忙上前安抚:“婆婆何必与一个被夫家撵回来的可怜人计较,”轻蔑地看了眼姜丛凤,嘲讽道:“成亲十三年没为丈夫诞下一丝香火不说,还不让人家纳妾生子,真不知怎么有脸在我们面前嚣张。”   二儿媳郑氏商户出身,生的膀大腰圆,往日里最看不惯姜丛凤的艳丽和张氏的楚楚可怜,见此也阴阳怪气说道:“就是,一个被丈夫抛弃,一个死了丈夫,我看你们姑嫂正是老话里说的灾星,说不定就是你们克死了大伯和大哥!还有鸿儿好端端掉进湖里,我看你们大房这点独苗苗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克死!”   “郑氏!”汪氏脸色一变立时呵斥儿媳,虽然姜家两房因前尘往事多年隔阂,但毕竟不是死仇,又怎能做出当面咒人死的恶毒事。   姜丛凤已是怒极,正要起身打回去,却突然听见身后青虹一声惊呼,转头看去,只见张氏脸色惨白双眸充血,顿时大惊,忙要去扶却听‘哇’地一声,张氏张嘴吐出一口黑血,人跟了白眼一翻就倒下去了。   “嫂嫂!”姜丛凤大惊失色,忙接住她,又一叠声喊青虹:“快去请大夫!”   青虹答应一声就跑,偏偏到门口时有个丫鬟似眼瞎了一般杵在那儿不动,还朝青虹甩了个轻蔑的眼神。青虹顿时神色一冷,一掌狠狠推过去,那丫鬟惊叫一声顿时倒地。   姜丛凤霎时怒发冲冠,放下张氏一把抽出墙上长剑,几步走到那丫鬟面前,神情阴沉刺骨:“既然你眼瞎,那这双眼睛不要也罢!”说罢狠狠一剑划去。   “啊!!!”那丫鬟瞬间双目剧痛,发出瘆人的惨叫,疼得满地乱滚。   众人见此都吓了一跳,纷纷惊叫出声,拥挤着朝后躲去。   姜丛凤血红着一双眼看向汪氏婆媳,郑氏因心中嫉恨原本被婆婆喝住心中正不满,这会儿见姜丛凤如见罗刹,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哪里还敢说一个字。   汪氏几乎瘫软在椅子上,惨白着脸劝道:“阿、阿凤,你冷静些,那丫鬟犯错,你,你罚也罚了,赶紧把剑放下,伤了其他人可不好。”   “错的只有丫鬟?”姜丛凤阴阴冷笑。   汪氏神色微变,郑氏更是一下软倒在地吓得险些失禁,姜丛凤恨她将张氏气吐血,染血剑尖一指,恨声道:“若我嫂嫂有个万一,你看我会不会放过你!现在都给我滚!!”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飘进鼻端,郑氏吓得涕泗横流,忙忙求饶:“我,我错了,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姜丛凤懒得看她恶心的样子,对汪氏道:“二婶请回吧,往后这府里有我在,就不需要再麻烦各位了。还有,那丫鬟是二房的,烦请二婶把人带走吧,免得脏了我的地!”   汪氏松了一口气,忙让两个婆子架着已经疼晕过去的丫鬟和吓得脚软的郑氏走了。   没过多久青虹就带着大夫回来了。   大夫看过之后说道:“夫人这是突然受了刺激,大悲大恸之下肝阳上亢,本也没有大碍,不过夫人忧思多虑,夜晚休息不好,难免郁结。不过,这口郁气突然被这淤血给带了出来,反而因祸得福了。老夫开几贴舒缓安神的药,再劝着夫人放开心情,过几日也就能好了。”   姜丛凤忙道谢,接过大夫的药方让青虹亲自去抓药,又对大夫道:“府里还有个孩子昨日落水了,劳烦您一并给看看。”   大夫收拾药箱答应着,姜丛凤让人守着这里,她亲自带着大夫去看侄儿。走到门外时,那大夫看了眼偏房角落的药罐,沉凝片刻,道:“还请夫人恕在下多嘴一句。”   姜丛凤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忙道:“还请您知无不言,感激不尽!”   “不敢。”大夫抱拳一礼,说道:“若府上还想让那位夫人晚上睡个好觉,这药就停了吧。”   “大夫,您的意思是……”姜丛凤脸色大变。   大夫走过去打开药罐闻了闻,又挑出些药渣看了看,末了道:“这也是安神的方子,药倒是没错,而且都是好药,只不过再好的药用错了量、用错了地方,那也是害人的东西。这里面用了过量的灵芝、人参、何首乌,病人服用后会精神亢奋,气血在短时间内过剩,这也是导致夫人夜晚难以入眠的重要原因。不过夫人那口淤血能吐出来也有这些药的作用在,这倒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姜丛凤忙深深一礼:“多谢大夫言无不尽,您放心,今日您这番话出不了这院子。”上门诊治的大夫是最忌讳多嘴多舌的,但这位大夫医德高尚,能告诉她实情已实在难得。   大夫微笑点头,跟着姜丛凤又去看了姜尹鸿。   到鸿儿院子的时候,门口有个眉眼平整面容坚毅的侍女正大马金刀坐着,正是她之前让来看着鸿儿的侍女平安。平安见到她忙上前见礼,正要说话见有大夫在,又停住话头,带着两人先进了室内,里面张氏的大丫鬟阳春正守着,见她带了大夫来忙行礼道谢,眼眶发红。   姜丛凤看一眼侄儿,见他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小脸因发烧有些绯红,呼吸粗重,忙让大夫诊治。大夫把了脉,又看了这两日的药方,发现里面同样被加了过量的白曼陀罗。   大夫道:“这味药倒是对症,对被惊扰到的病人来说有安神助眠之功效,但若过量服用,则可能造成昏睡不醒、健忘或者不安、乃至产生幻觉。好在服用时间不长,此后更换了老夫的药方,倒也并无大碍。”   姜丛凤此时又惊又怒,却只能按捺,再三感谢了大夫,封了个大红封让人恭敬送出去。   姜丛凤将阳春叫上前,问道:“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淑儿呢?嫂子不是说让你和白雪来看着他们兄妹,白雪人呢?”   阳春忙道:“请姑奶奶放心,这两日奴婢和白雪寸步不离的守着少爷和小姐,因那日小姐亲眼见着少爷落水,受了惊,这两日一直没休息好,又一直和奴婢们一起守着少爷,之前见到您叫了平安姐姐来,小姐这才安心,被白雪带去休息了。”   “原来是这样,”姜丛凤松了口气,“嫂子一直惦记着他们兄妹,没事就好。”   阳春突然跪下,哭求道:“姑奶奶,求您救救翠儿绿儿吧,少爷落水的时候她们两个根本没在跟前儿,她们那时被二房的丫鬟绊住了,还是小姐哭叫让她们发觉不妥才挣脱了赶过去救起少爷。可二夫人欺我们一家子妇孺没法反抗,不顾夫人的阻拦硬生生将她们拖走了,一力将少爷落水的罪责扣到她们头上,到时怕是会打死她们也说不定,姑奶奶,求求您了,求您救救她们吧!”   姜丛凤阻止她磕头,冷声道:“放心吧,这里面事情多着呢,她们急急给人定罪谁知道是为了掩盖什么,想借机生事,也得看我同意不同意。”正好这时刘嬷嬷被找回来了,姜丛凤让她找出仆从的花名册,然后将所有下人都叫到正院。   人到了一看,原来好些要紧岗位都被换成了二房的人。姜丛凤懒得与他们客气,让他们从哪里来的还回哪儿去,其中不乏刺头,但姜丛凤一剑刺瞎了一个拦路丫鬟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再者她身后那排十来个镇国将军专为女儿训练的女护卫,个个劲装打扮腰佩长剑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谁敢生事?都打算提着包袱走人。   姜丛凤冷笑道:“都急什么,二叔二婶‘好心’让你们来我大房帮忙,怎么也要送你们一程。”说着叫出平安如意两个壮实丫头,对她们道:“你们带人送他们去二房,记得领回我们家翠儿绿儿两个丫头,另外,一定要将这两份礼物亲手交到二叔二婶手里。”一旁的青虹交给两人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叮嘱了几句。   两个丫头郑重道:“夫人请放心。”   二老爷夫妇得知大房派人来,有些不安地对视一眼,汪氏道:“那丫头不会是打上门来了吧。”   二老爷道:“若是打上门来,何须派人禀报,且看看她要做什么吧。”   将人叫到跟前一问,得知是将他们留在那边的人送回来又要回翠儿那两个丫头,汪氏先是松了口气,端正了身姿正要说话,却听噼啪两声脆响,两人竟当着他们的面摔碎了两个包袱,药罐的碎片和熬煮过后的漆黑药渣撒了满地,瞬间这房间里就充满了浓浓药味儿。   平安板着脸道:“我们夫人说了,这是回敬二房这些时日对大房的照顾,还请二位笑纳。”   汪氏按着狂跳的心口眸光闪烁,二老爷气得颌下短须都跟着跳了跳,抖着手冲管家道:“去,把那两个丫头给她们带回去!”管家忙躬身应了,平安如意见状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见人走了,汪氏忙叫丫鬟把满地狼藉收拾了,虽心中发虚却强撑道:“这也太嚣张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她的长辈,怎能叫两个丫鬟在我们面前放肆!”   二老爷恨恨冷笑:“且让她们嚣张一时,不过一个被夫家赶出来的和离妇人,还当她是往日的姜家大小姐?你且等着看老夫如何修理她!”   当姜丛凤与二房打擂台的时候,英亲王正在宫中应酬。不过他从小就沉稳寡言,威严冷峻,从军后更添煞气,因而气势更为惊人,虽人才俊逸,位高权重,且正妃之位虚悬,但百官俱不敢轻易搭话,除了与皇帝说了会儿话外,倒叫他安生了半天。   等结束宫宴回到英亲王府时,天色已经不早,府里四处点起灯笼。   今年刚满十四的英亲王府大公子管长乐身形高瘦,容貌俊俏,然他神情冷沉,略有些阴郁,叫人不敢小觑。他身后是王府牛总管、英亲王两个年长的侍妾以及其他下人,挤挤挨挨近百来人安静站在大门口,恭迎已离开王府两年之久的的主人回家。   片刻,有马蹄声渐渐接近,须臾之间,一行十来骑骏马带起一阵凌冽罡风已近在眼前。管长乐沉郁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眸光微亮,隐隐激动地朝来人看去。   英亲王在门前下了马,众人忙跪行大礼,高呼道:“恭迎王爷回府!”   “起。”英亲王将手中缰绳交给随侍,几步上了台阶,先对年过半百的老总管道了一声辛苦,总管牛叔激动的眼眶发红,忙道不敢,只说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英亲王点点头,打头往里走,看向已到他肩膀高的儿子,打量两眼,沉声道:“怎么只长个不长肉?你是挑食还是没好好练武?”   管长乐下意识吞咽了下,忙抱拳说道:“回父王,儿子牢记您的嘱托每日都在练武,至于吃肉……儿子也并不挑食。”他这两年长得快,至于为何长得这样瘦,他也不是很明白。   这时一容貌端庄三十出头的女子上前一步,一双眼睛几乎钉在英亲王身上,双眸水润发红,很有些激动。叉手行了个礼,柔声道:“启禀王爷,公子是极听话用功的,男子到了这个年纪正是长骨头的时候,因此少爷看起来略瘦,但再过两年肉自然就长回来了,您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中间补了一节,修改了下~ 第7章 王府   英亲王看她一眼,淡淡点头:“王氏,这几年辛苦你照顾他。”   王氏顿时兴奋的双颊发红,三十多岁的人娇羞仿若少女,她脚下紧走几步跟上英亲王的步伐,细声细气道:“回王爷,奴婢不辛苦,能照顾公子才是奴婢的福分。”   眼见书房在即,英亲王没再理会王氏,停下脚步对众人道:“好了,都散了吧。”又对跟在他身边的儿子道:“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自去忙,过几日再来考校你的功课。”   “是,父王。”管长乐忙恭敬应下,目光一直追随父亲进了书房这才收回。   王氏得了一句夸赞,正心花怒放,见此上前一步温柔劝道:“公子,王爷此时……”   哪知管长乐突然转头看向她,目光阴冷,暗含警告:“看在你替本公子做了几套衣裳的份儿上,就不计较你今日拿本公子做借口接近父王,但若有下一次,本公子不介意教你认清自己的身份。”说罢甩袖就要离开,转身却发现父王的近侍沈将军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忙收敛怒色,敛袖行了一礼,恭敬道:“沈叔叔。”   沈长戈回了一礼,严肃的面容上露出温和笑意:“大公子请。”说着往一旁让了些许,目送他离开这才走进书房,对一旁的王氏视而不见。   王氏站在原地脸色发白,英亲王另一个侍妾赵氏轻笑一声走上前:“姐姐,王爷此后会常驻京城,想来王府迟早会迎来女主人。你我在这府里呆了十几年,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应该再清楚不过。妄想靠着照顾公子的两分功劳争宠……呵呵,妹妹看在相识十来年的情分上劝你一句,千万别自作聪明。”   王氏转身,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柔声道:“妹妹说笑了,姐姐从来没想过什么争宠,能照顾好王爷和少爷,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说着也不待她回应,离开了。   赵氏勾唇:“口是心非,这么多年可真是一点没变。”   书房里,长戈服侍英亲王换了身家常衣裳,又洗了把脸,端起桌上的茶壶连喝了三碗才停下,之前在宫宴上皇上高兴,劝了他好几回酒,这会儿难免口干舌燥,但他脸色古铜,看不见什么异样,只幽深的眸子染上几分水色。   英亲王并不嗜酒,长戈担心他喝多了伤身,忙道:“主子,您可有不适?不如请太医来看看?”   英亲王摆摆手:“无妨,几杯酒水而已。”放下杯子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白天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另一个近身侍卫齐渊忙道:“主子,这得问牛莽,是他去查的。”他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不高,却十分英俊,尤其一双漆黑的眼睛溜圆,活泛的转来转去,一看就是个精怪人物。   话音刚落外面就走来一个满脸胡须犹如铁塔般的人物,正是王府管家牛叔的长子、亦是从小就跟在英亲王身边的心腹侍卫牛莽,他与管长乐身边的牛憨乃是亲兄弟。   他双掌既厚实又宽大,两手握拳时像个铁疙瘩:“回主子,都查清楚了。今儿遇见的那位夫人正是姜老爷子的千金,十三年前嫁给了京城有名的翩翩公子屈文霍。不巧的是咱们今儿遇上她的时候,正好是她与那姓屈的小子和离。”   “和离?因为什么?”   “对外的说法是姜小姐多年无子,未能替屈家继承香火,自觉愧对屈家的列祖列宗,因此自请和离。不过这真实原因……”牛莽大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发髻,偷偷瞄了一眼英亲王,不知该说不该说。   “因为姜家父子战死的消息?”英亲王自有判断。   牛莽嘿嘿笑了两声:“也有这个原因。”   浓眉一皱,英亲王冷冷瞪他一眼:“还有什么赶紧说。”   “还因为您的妹妹长公主殿下!”   “管宗瑶?有她什么事?”   牛莽不敢隐瞒,忙将前后因果说清楚:“其实屈文霍早在两年多前就私底下与长公主勾……好上了,但因为姜老爷子在,屈家不敢欺负姜小姐,长公主也忌惮,不过自从三天前姜家父子因贪功冒进而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长公主得知后便设下圈套,引姜小姐当场看见她与屈文霍那啥……后来长公主、屈老夫人以及屈文霍都逼迫姜小姐和离,姜小姐现在无依无靠的,最后也只能和离了事。”   齐渊偷瞄了眼主子沉寂的脸色,试探道:“主子,当初我们将计就计让人传回这样的消息,却把姜小姐给害惨了……”   沈长戈瞪他一眼:“胡说什么,那屈文霍早生了异心,即使没有这些事,他迟早也会负了姜小姐。”   “属下这不是看姜夫人可怜吗,明明父兄是英勇战死,却被别有用心之人毁了名声,自己也落得个被抛弃的下……”见队长神情越来越阴沉,忙住了口。   “主子自有打算,何时轮到你来婆婆妈妈。”   “好了,”英亲王挥手:“时候不早了,都下去歇着吧,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又吩咐沈长戈:“明天第一件事是做好阵亡将士的抚恤安排。”贺兰山一战中,英亲王的亲卫死伤不少,唯一的一位女近侍也在战乱中尸骨无存。   “是。”   众人退下后,英亲王十指相交搭在腹部,闭上眼睛时,又想起那一日。   贺兰山北的一个山谷里,他们一万前军被鞑靼前后包围,眼看就要全军覆灭时,他想出了化整为零分散突围的决议。因他身份已经暴露,姜老爷子为了保住他,私下拿了他的衣裳与儿子姜丛朔换了,父子两率领的那支队伍如预料的一般吸引了大批兵力,而他虽艰难,却也成功突出重围找到了大军。   等他率领大军驰援镇国将军父子时,见到的却是姜丛朔身中数箭不倒挡在父亲面前,而郑国公也已重伤,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当时心痛不已,却没想到镇国将军强撑着不肯卸掉最后一口气,只因为放心不下自己已出嫁十多年的女儿。他便当场允诺,一定会替他好好照看姜氏,姜老爷子这才放心闭眼。   没想到的是,回来第一日就见到了姜氏,更没想到竟是因为管长璎和屈文霍勾连将她撵出了姜家,而这一切,又是因为他没有阻拦有人为推卸责任而传回来的颠倒黑白的消息。   他以为只要自己回来揪出军中的害群之马,就能为姜家父子正名,却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之前已经连累了姜氏。   想到这里英亲王缓缓睁开眼睛,幽深的眸光淡淡看向虚空——仇也罢,恩也罢,总要一个一个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英亲王又就进宫去了,等王氏装扮一新,端着亲手做的早点来到外院时,英亲王已经在宫里。   见礼后,英亲王说明来意:“陛下,不知臣弟之前向您呈奏的有关贺兰山一战中,邹毅所率领的左军未能按照计划持援,以致延误战机,导致一万前军几乎全军覆灭一事,您打算什么时候展开调查?”   元盛帝抬手让他坐着说话,“既然此事存疑,你又特意上了折子,朕当然会重视,明日大朝会上朕便会提出此事,介时与众臣商议后自然会彻查。”   见他坐在那里沉思不语,皇帝笑道:“怎么?你是有什么难处?”   英亲王环顾一眼殿内,皇帝立即挥手让众宫人下去,英亲王道:“皇兄,为了不叫这背后之人察觉,臣弟便没有截下提前发回来的战报,但镇国将军父子实乃为了掩护臣弟突围而牺牲,乃英勇战将,实不该背负此等污名,臣弟想……皇兄可否将此事交由臣弟来查办?”   皇帝有些不赞同:“但你也是一身的伤,回来之后还未曾休息一日,怎好又劳累?”   “皇兄,若是其他事臣弟自然不会多管,但这事事关我边关将士的荣誉和名声,臣弟与他们生死与共十几年,实在不忍心见他们死后还要受此侮辱,还请皇兄成全。”   元盛帝见他实在坚持,不由捋着胡须思索,片刻后眼底精光一闪,笑道:“既如此,那便将大理寺交给你吧。大理寺卿詹大人前些日子上了折子要告老回乡,朕最近正忧心无人可接任,正好你要彻查邹毅一案,且你又端方严明,胸有丘壑,很适合这个位子。”   英亲王想了想,答应下来:“臣弟领旨。”   皇帝见他答应,自是高兴非常,大笑两声,又道:“放心,大理寺少卿乃是贤王世子,他最清楚京中之事,你与他少时不是很亲近吗,有他辅佐你大可放开拳脚去干。”   “长熙?”想到自己少时的玩伴侄儿管长熙,英亲王神情总算有了些放松的模样。   英亲王走后,皇帝忍不住与大太监俞公公说起这个弟弟:“宗麟哪儿都好,就是为人无趣了些,一天到晚板着脸,活像个煞神。”   俞公公道:“这是因为殿下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王妃疼着,您看殿下在边关一呆就是十几年,府里拢共只有两个侍妾,连个能说贴心话的人也无。”   “你到是提醒朕了,宗麟如今都三十二了,他这正妃还一直没着落呢!老俞,你可知哪些大臣家里的千金有合适的?”   毕竟是司里监的掌印太监,内侍中的第一人,俞公公总要有些本事的。听见皇帝闻,忙一甩浮尘,掰起手指如数家珍:“说起来有好几家呢,像宁国公大房的三小姐、永昌侯的二小姐、德阳侯二房的大小姐,还有吏部张大人的千金、都御史陈大人的千金等等,总有十好几位,都是正青春貌美,才情兼备的。”   皇帝想了想:“这些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吧,比宗麟小了都快二十了,你说他们能说道一处去?”   俞公公笑道:“小些不正正好,活泼开朗,正调和了殿下的安静。”   皇帝摆摆手:“你不知道,宗麟是最烦人吵闹的,就没有大些的?”   俞公公为难道:“陛下您这倒难住奴婢了,当今的小姑娘大多十五六出嫁,那少数晚些的,都是因为有各种问题,这要……欸,这倒真有个人物,只不知英亲王殿下能不能看得上。”   “哦?是谁?”皇帝忙问。   “富安侯家的嫡次女,早年间也是定了亲的,哪知临出嫁前男方突然悔婚娶了别家女子,此后这位孟二小姐一直未嫁,算算今年也有二十五六了,年纪上倒与殿下相当。”   “富安侯孟家?你说的是宗麟先王妃的那个孟家?”   “陛下记得不错,正是那家,这位孟二小姐正是当年先王妃的亲妹妹。”   皇帝顿时凝眉思索:“他家?这倒是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来求个收藏~~~么么大~~   不好意思,改个角色名字~~打扰了~~~ 第8章 打架   张氏服了药后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精神好了许多,听阳春说鸿儿烧退了,人也醒了,又与淑儿隔着帘子说了几句话,张氏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早上姑嫂俩一起用了早膳,正打算叫来翠儿绿儿问一问那日鸿儿落水的细节,谁知秋雨突然跑来了。   秋雨十六,虽男生女相,但也是从小跟着青虹几个练武的,身手不错,个性也沉稳。姜丛凤之所以敢把女儿留在屈家,一是因为屈鸣鸣聪敏稳重,二是她身边这些女侍。   见她着急的模样,姜丛凤心里就是一慌,忙问道:“你怎么跑来了?可是鸣鸣出什么事了?”   秋雨点点头,喘了口气 说道:“夫人,今儿个小姐在学里同几位少爷小姐打架了,昌平郡主的嘴巴被打出血了,还误伤了英亲王府的那位少爷。这会儿那几家都找到屈家去了,奴婢见势不妙只能来找您。”   昌平郡主正是长公主与先驸马武安侯的女儿,七年前武安侯病逝,长公主便带着女儿回到公主府居住,留下儿子由老侯爷夫妇抚养并且继承武安侯。   “你说什么?鸣鸣打架了?这怎么可能呢!”姜丛凤震惊极了,自己的女儿她是了解的,人虽然聪明,但个性却有些冷淡,人也懒散,常常能坐着就不愿站着,很少外出交际,每次下学就按时回府。现在你告诉她平时连动动手指都觉得麻烦的人竟然打架了?   秋雨急道:“夫人,是真的!今日下学的时候,昌平郡主突然带人堵住小姐,威胁小姐说决不会承认老爷当她的继父,小姐当时没有理会,但和昌平郡主一起的几位小姐便说起了风凉话,什么老爷惯是个吃软饭的、又说小姐无礼是您没有教好被抛弃也是活该……总之说了许多难听话,小姐便没忍住,直接上手打了她们。”   “那鸣鸣呢?鸣鸣怎么样了?”   “夫人放心,小姐只是个性懒散,但拳脚功夫并未落下,她一点事儿都没有。”   姜丛凤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一手捶到桌子上恨声道:“都怪屈文霍,他自己混账倒也罢了,如今竟连累我的鸣鸣也跟着受辱!”   张氏劝道:“现在说这些没用的作甚,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那姓屈的虽是鸣鸣父亲,就怕他扛不住那几家的压力伤害敏敏。”   “嫂嫂说的是。”让青虹等人整装待发,自己从墙上拿下长剑,张氏见此忙阻止道:“阿凤你这是做什么?可千万不能冲动!”   姜丛凤笑了笑:“嫂嫂放心吧,我已非吴下阿蒙,不会为了个不值得的男人赔上自己。只是如今没了靠山,万一嘴上说不赢她们,拿来威慑几分罢了。”张氏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她们一行浩浩荡荡的身影,刘嬷嬷不禁感叹:“姑奶奶变了。”   张氏道:“因为以前有公爹和相公在,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受尽欺辱,姜家也风雨飘摇,如果她不能坚强隐忍,最后只能任人宰割,到底是姜家人……”   姜丛凤到达屈家时,果然好几家的大人正堵着屈文霍要说法。姜丛凤没看见鸣鸣,先松了口气,让秋雨去找她,自己则走了进去。   屈文霍最先看见她,顿时眉头一拧,语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姜丛凤没理他,对各家夫人道:“听说有人欺负我女儿,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来替她做主。”   宁远侯家的二夫人顿时气笑了:“屈夫人……哦不,听说你们两家和离了,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姜夫人,”她指了指外面的天:“姜夫人,你想颠倒黑白也要看看时辰吧?”   工部侍郎李夫人也怒道:“到底谁欺负谁?我们家悠然脸肿了,胳膊也青紫了好大一块,你们家屈鸣鸣身上一点皮都没破,如今倒反咬我们一口?还讲不讲理了?”   剩下几家夫人也都义愤填膺的围上来,瞬间将姜丛凤包围住,屈文霍倒因此得救,忙退到一旁,冷眼旁观。   “好啦!”突然姜丛凤一声大喝,几位夫人吓了一跳,不由住了口。姜丛凤整了整被推搡发皱的衣裳,又抹了把脸上被飞溅的口水:“打人不对,我倒想问问各位,你们家孩子为什么会被打?”   到底是自家孩子没理在前,各家夫人多少有些尴尬,有人强撑道:“那也不能打人啊……”却见姜丛凤正冷冷看着她,顿时没了声音。   “说罢,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自然是让你们家屈鸣鸣给我们孩子道歉,然后让她从女学退学!有她这样动不动就上手打人的学生在,我们往后可不放心!”宁远侯二夫人怒道。   姜丛凤气笑了:“夫人真是好大的脸!说白了,你们家孩子不修口德,辱骂别人父母在前,为人子女的为了维护父母声誉却因不善言辞因而出手教训,我女儿哪里做错了?”   “原来姜家厉害的不止刀剑,还有这张颠倒是非的利嘴!”长公主忽然从堂后踱步而出,身边牵着脸颊肿了一圈的昌平郡主。   除了屈文霍众人都没想到长公主竟然就在后堂,忙起身见礼,姜丛凤冷漠看着她们母女高高在上的模样,膝盖脊椎仿佛化作了铁,怎么也弯曲不下去,但对上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还是强迫自己低下头。   长公主勾唇一笑,径自在主位坐下,又向屈文霍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屈文霍顿时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时昌平郡主突然睁开母亲的手,走到众人面前扬起手一巴掌甩在姜丛凤脸上,将她的脸生生打偏了过去,昌平郡主甩着打疼的手,冷哼一声:“屈鸣鸣把本郡主的脸打成这样,你这当母亲的不会教就要承担后果!”   “夫人!”青虹等人惊呼一声,忙上前护住她,青虹看了一眼主子的脸,见上面清晰的印着三条指痕,顿时气怒不已,下意识抬头瞪向昌平郡主。   长公主见此凤眼一眯,目光移到她们腰间的长剑上淡淡出声:“怎么,在本宫面前还敢佩戴兵器,姜氏,看来你对本宫的确很不满,这是打算刺杀本宫么?”   姜丛凤胸口急剧起伏,压抑自己的满腔怒火,示意青虹等人解下腰上长剑扔到地上,忍着口腔里溢出的血腥味,一字一句道:“长公主说笑了,这就是拿着好玩儿的玩具,怎会伤及长公主半分。”   想起几日前她还曾天不怕地不怕的辱骂自己,如今却只能打断牙齿活血吞,长公主顿觉十分畅快,忍不住凤眼飞扬,轻笑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姜夫人这几日确实明白了这个道理。”   姜丛凤僵着脸没说话。   长公主不以为意,招手让女儿随自己同座,缓缓说道:“想必姜夫人也知道本宫与众位夫人在此的目的,你女儿一言不发就动手打人,伤了好些金尊玉贵的孩子,不知姜夫人要如何处置?”   涉及女儿,姜丛凤终于抬头:“我女儿从不主动挑衅别人,若不是他们先出口伤人,又辱及父母,她又怎会动手?”说着看向屈文霍,至少希望他能为孩子说句话,哪知对上她的目光屈文霍忙厌恶撇开,姜丛凤顿时又痛又恨。   这时宁远候二夫人却道:“孩子说错了话,你大可找上我们做父母的管教,作甚要动手打人?果然是姜家人,天生的霸道不讲理,只会动手伤人!”   李夫人忙附和:“就是,听说姜家父子这回在北疆因为贪功冒进害死了数万无辜将士,可见血脉这东西果真影响后人,以后大家真要离姜家人远一些。”   姜丛凤顿时大怒:“你凭什么诬蔑我父兄?他们一辈子都在守护边疆保卫明国百姓,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明国对不起百姓的事,仅凭一些流言蜚语,你凭什么乱说?”   李夫人瞄了眼坐上含笑冷眼旁观的长公主,嘲讽道:“何必自欺欺人,这都是边疆送回朝廷的奏报,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什么流言蜚语。”   “是啊,我们老爷还说,大朝会上商议北疆事宜的时候,以左军邹将军为首的众将士联名上奏,要求皇上下旨惩处姜家呢,皇上当时把这事交给了英亲王殿下联合刑部审理,我看问罪的旨意迟早会下来!”   姜丛凤一时浑身发冷,身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狠狠盯着她们:“那就等皇上下旨了再来我面前说话!如今我姜家门牌依然是镇国将军府,你们诬蔑我父兄,就是诬蔑朝廷大臣,理应治罪!”   众人见她双眼血红,神情极为狰狞,吓得低呼一声忙后退几步,永宁侯二夫人鄙夷道:“都说武夫粗鲁,没有教养,果然不错。做错事的是你姜家人,要真是清白自去找皇上证明好了,在这里威胁我们作甚,真是不可理喻。”   “众位夫人话里话外都在鄙夷武夫,小女倒是好奇,若叫英亲王殿下、及数十万在北疆保家卫国流血牺牲的‘武夫’们知道后会作何感想?”屈鸣鸣带着秋雨白霜走进来,她一双清凌凌的茶色眼眸淡淡看向厅内,语调平静,却仿若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几位夫人顿时脸都白了。   屈鸣鸣又看向长公主,动作标准的福身一礼,起身后道:“臣女见长公主殿下看得津津有味不曾制止,想必亦是赞同众位夫人的想法?”   她身形偏瘦,柔弱温和,不如母亲与众人正面争锋的刚直,却偏偏两句话就扭转了姜丛凤被压制得一面倒的情势。长公主注视着那双与姜丛凤如出一辙、却淡静沉稳的杏眸,脸上笑意渐渐隐没。   作者有话要说:  老生常谈哈,求个收藏,么么大~ 第9章 质问   长公主起身,冷笑一声:“倒是伶牙俐齿,不过可惜了,女学里是不会留下敢动手伤人的学生的。”说完招呼女儿一声,当先走了。昌平郡主临走前轻蔑的瞪了屈鸣鸣一眼,众位夫人见状,也紧随其后纷纷离去。   姜丛凤气血翻涌,死死抠着自己手掌,脸色很不好看,屈鸣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娘,没事的,女学的东西女儿早就学完了,去不去也没什么关系,往后女儿自己在家看书反而清静。”   姜丛凤却嘴里发苦,说不出话来,这时屈文霍长叹一声,说道:“鸣鸣啊,你素来温软这回怎么就动手了?好在长公主只是不让你去女学,并不……”   “你给我闭嘴!”姜丛凤突然转头死死瞪着他,那目光又冷又恨,屈文霍被她的狰狞吓道,愣愣闭嘴。   姜丛凤只觉得往日的十几年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东西。她忍下那口气,对女儿柔声道:“鸣鸣,那女学不去就不去了,娘给你找更好的先生便是,和娘回姜家吧,你看这回若不是你会几手拳脚,说不定吃亏的就是你了,你叫娘怎么放心得下!”   屈鸣鸣眼眶微红,却还是笑着拒绝:“娘,女儿毕竟姓屈,怎能一直住在姜家。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有秋雨白霜她们在也没人能欺负我。”她看着母亲一侧红肿的脸颊,含笑的眼底清冷无比,交代青虹:“回去后多用热毛巾替娘敷一敷,再用些去肿的膏药,想必三五日也就好了。”青虹忙应下。   “鸣鸣放心,娘皮糙肉厚一点不疼。”姜丛凤笑着安慰女儿,知她最是固执,只好再三嘱咐,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使人立时告诉她,屈鸣鸣乖乖答应了,姜丛凤这才离开。   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屈鸣鸣喃喃道:“什么皮糙肉厚,往日你可是最爱享受的,手上破了点皮都要喊疼好久。”   屈文霍小心翼翼问她:“鸣鸣,你在说什么?”   屈鸣鸣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父亲?你几时与长公主成亲?女儿可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呢!”屈文霍目瞪口呆看着女儿施施然远去的背影,一时十分意外。   姜丛凤出了屈家大门,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青虹见她这模样,便知她此时心里已是怒极,便小心跟在一侧,不敢多问,却见主子猛地一甩马鞭:“去英亲王府!”   英亲王听到牛总管的禀报时正在书房与贤王世子说起大理寺的日常事务,闻言意外道:“你说谁求见本王?镇国将军之女?”   牛总管躬身回道:“正是,姜夫人说因为之前她女儿误伤了大公子,专程上门道歉来了。”   “长乐受伤了?怎么伤的?”他这两日一直忙着熟悉京中事务,没怎么注意儿子的情况。   “回王爷,大公子胳膊上有一块青紫,听牛憨说是被人不小心撞到了,已上过药,并不严重。”   英亲王点点头:“擦碰而已算什么伤,让姜夫人不用放在心上,你且叫她……”不知想到什么停了一瞬,改口道:“罢了,请姜夫人去客厅吧,本王随后便去。”   贤王世子见此起身,笑道:“既如此,皇叔就先处理长乐的事吧,大理寺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他长身玉立,面容俊美清雅,说话不紧不慢,自有一股子儒雅飘逸气质。   英亲王和他一起站起来,并肩往外走,沉声道:“本王一直呆在北疆,虽知道朝中情势复杂,却没想到就连大理寺也是盘根错节,这次若不是有你帮忙,本王怕真是要头疼好一阵子。”   贤王世子打开手中折扇摇了摇,笑道:“军中规则与朝廷自然不同,如今太子与各位皇子都已年长,陛下却正值春秋鼎盛……等往后时间再长些,您自然能见识到各方群魔乱舞。”   英亲王一时无言,贤王世子好笑的拍拍他的臂膀以作安慰,到了岔路行了一礼后向府外而去,没走多久正好遇上牛总管带着一二十出头的女子,见她做劲装打扮,身材玲珑有致,腰细腿长,长相明艳动人,尤其一双水润丰唇仿若春日里盛开的娇花,娇润诱人。   这就是那位被长公主夺了夫君后又被扫地出门的下堂妇姜氏?不曾想竟是个撩人的尤物啊,人才并不比长公主差什么,倒不知那位屈家小子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也很容易明白,毕竟长得再好再撩人,在至高无上的权势面前又算什么,何况姜家如今正值风雨飘摇,屈家为了自保当然要换个更稳当的靠山。   世人不都如此么?贤王世子摇着折扇优雅一笑,优哉游哉离去。   姜丛凤被领进客厅,并不抬头屈膝行礼:“妾身见过英亲王殿下。”   英亲王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姜氏时被她错认成姜老,当时她的笑容灿烂几乎能灼人,后来发现不对时又倏忽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又悲痛欲绝。他平生甚少见到这样大哭大笑的女子,尤其这里面还有他的原因在,因此再见时他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想了想,他温和道:“姜夫人,小孩子之间偶尔磕碰罢了,长乐也只是小伤,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回英亲王殿下,妾身此次冒昧上门,除了向府上大公子致歉外,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殿下。”   英亲王心中隐隐有些预感,点头道:“你想问什么?”   姜丛凤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来,注视着这个气势威严却陌生的男人,一字一句道:“妾身父亲还在时,曾多次在妾身面前表达对您的敬仰钦佩之意,他说您本是千金之躯,然而为了明国江山和百姓,不顾自身安危,不顾条件艰苦,兢兢业业镇守边疆十几载。他说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您是明国当之无愧的战神……”   想起沉默寡言的父亲唯有在说起这个人时会絮絮叨叨许久,也只有这时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里会出现诸如崇拜敬慕等激动情绪,那时的父亲多么鲜活啊……胸口处又是一阵闷痛,她忍不住红了眼睛,垂下眼皮以免眼泪落下,喉中不由自主浮上哽咽,深深一礼道:“求殿下看在妾身父亲对您如此敬仰的份上,求您告诉妾身,妾身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眼泪终是顺着眼角滑落,姜丛凤死死捏住拳头,却还是阻止不了因心情激荡而颤抖。   即使预料到她要问什么,可看着这个女子仿若困兽一般的挣扎,英亲王管宗麟三十二年的生命里,头一次生出了一种罪恶感——好像这个女子如此绝望都是他造成的。   原本在真相调查清楚以前,他不欲任何人知道这背后的始末,但现在……   沉默片刻,他挥退候在一旁的牛总管,将贺兰山那场惨烈的战役告诉了她,末了说道:“当时驰援的援军一直没到,你父兄为了掩护本王突围战死,之后大军又忙着反击后来又清扫战场,哪知就在这时本王得到消息,有人突然往京中送了一封战报,诬蔑你父兄贪功冒进才导致那一万将士的战亡。”   “本王得到消息后立马让人阻拦,但是却没来得及,后来……”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姜氏痴痴流泪的模样竟有些气短,“后来,为了找出幕后指使,也为了调查援军错过驰援的真正原因,本王便决定将计就计,没有第一时间将这条错误的战报更改过来。”   姜丛凤缓缓闭上眼睛,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她为什么会想到来找管家人询问真相呢?早就知道管家的人有多可恶多恶心了不是吗?竟还觉得这位战神是不一样的,毕竟是父亲推崇备至的人物,是明国百姓的守护神!   可是这位所谓的战神,明知父兄是被冤枉的,甚至父兄还以自己的性命换取了他的性命,到头来,为了所谓真相,竟然任由父兄被人泼脏水!他们明明是英勇战死的英雄,现在却成了因贪功而害死数万将士的罪人!   英亲王见她绝望闭眼的模样心中很不好受,他也曾怀疑过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然而害死那数万将士的真正凶手不找出来,他一日不得安眠,他也相信就算姜老爷子在世,也会认同他的做法。   “你们管家人,真是好样的!”姜丛凤嗤笑一声,将肿起来的那边脸朝向英亲王,拍了拍:“打起别人的脸来真是不予余力!”英亲王眉梢跳了跳,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却见她被泪水染过眼里冰冷又讥诮,心口一跳,不由自主握紧放在膝上的拳头,一时怎么也开不了口。   姜丛凤脸上泪水未干,声音平静却冷漠,含着无法解脱的怨恨:“长公主害得我夫妻反目、骨肉分离,害得我女儿在女学被人欺辱,如今更是威胁她连学也上不了!你,伟大的战神殿下,害得我父兄明明是英勇战死却背上污名,害得我姜家几辈子的名誉尽毁,害得我姜家现在人人都可以唾弃!”   英亲王觉得口干舌燥,干涩难言,看着姜氏愤恨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烦躁,眼皮跳动得更加剧烈,他不由自主挺直背脊,沉声道:“姜夫人,你放心,你父兄的冤屈本王一定会为他们伸张,管长璎的所作所为,本王也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如果你有任何要求,或者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本王能做到的,一定会为姜夫人办到。”   姜丛凤只觉可笑至极:“补偿?有权有势的人果然不一样,屈老夫人攀上长公主逼我和离之时也假仁假义的说补偿,你们高高在上的管家人害了人后又是一句轻飘飘的补偿!请问高贵的英亲王殿下,您能补偿我什么?您是能将我父兄还给我?还是能把我的家还给我?或者补偿一个丈夫给我!”   大厅内一时安静下来,姜丛凤却觉得自己没必要呆下去了,她抹去脸上泪水,僵硬的福身一礼:“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殿下告诉妾身父兄真正的死因,往后不论面对谁的诬蔑与耻笑,妾身都可以堂堂正正面对,妾身告辞。”   人已离开许久,可她的冷漠质问却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才发现他轻易脱口的‘补偿’二字对姜家人来说更是种侮辱,一时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么么么么么么大大大~~ 第10章 痴念   姜丛凤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心乱如麻。她神情恍惚的坐在马背上,信马由缰,青虹等人跟在左右护着,穿过巷子正要进入主街时,一行人正好与一架马车撞上,好在双方速度都不快,没有人伤到,不过受了些惊吓。   这一出意外倒让姜丛凤清醒过来,忙向那车夫道歉。她们走后,车窗的帘子才放下,丫头瑞新道:“姑娘,刚刚险些撞了咱们马车的是那位不久前和离的姜夫人。”   主座上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清丽优雅,皎皎如月,却梳着未婚女子的发式,正是富安侯家那位才貌出众的老姑娘孟欣竹。   京中未嫁的高门贵女中,孟欣竹除了年纪偏大这点外,其余无一可指摘。她出身的富安侯府原本就是一等侯爵,老牌世家,后来这一代的侯爷又娶了孟周氏,这孟周氏则是当今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而孟欣竹正是孟周氏的嫡次女,所以太后娘娘是她的亲姨妈;且太子妃周氏也是出身周家,乃是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因而孟欣竹与太子妃又是亲表姐妹。   听见丫头的话孟欣竹放下手中书册,挑眉:“姜丛凤?”   瑞新点点头:“正是她,以前的屈夫人。”   “我知道她,都说她成亲十几年没为夫家延续一丝香火,丈夫身边却一个妾室也无,那时大家都羡慕她命好,有夫如此夫复何求?”说着清丽的容颜浮现一抹淡淡嘲讽:“然而这天下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偏她不同?那时我就在等着看她的好戏,没想到如今果然应验了。”   瑞新见她心情好,也跟着凑趣儿:“听说撬她墙角的是长公主,姜夫人往日行事张狂无忌,这回却只能灰溜溜的带着嫁妆滚蛋。”   “哼!”孟欣竹讽笑:“她如何与长公主比。”   “小姐说的很是,别说长公主,就连与小姐相比也是云泥之别。若此番小姐能如愿当上……那就更是天差地别了!”瑞新适时拍了个马屁。   “瞎说什么,没影儿的事!”孟欣竹斥责,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脸颊泛红,可见这马屁拍得正是地方。   瑞新一笑,“哪里是奴婢瞎说,此次太子妃娘娘邀您上门不正是为这事吗?”正说着,外面车夫适时道:“小姐,太子府上到了。”   “知道了。”孟欣竹应了一声,下车前警告瑞新:“这事儿还未定下你可别在人前瞎说,免得到时娘娘笑我猖狂。”   “哎,奴婢记下了,小姐放心。”瑞新忙答应下来。   宫人带着孟欣竹进了一处二层的阁楼,上了二楼一看,太子妃一身家常的妃色花开富贵长裙,腰上搭着瓜瓞绵延的丝绒薄毯,正懒懒倚在榻上赏着窗外盛开的桃花。听见声响转头看来,略微有些发福的白皙面容上露出一个浅笑,招手道:“欣竹来了,过来坐。”   主仆两见了礼,瑞新随宫人退到一旁,孟欣竹笑着上前接住太子妃的手,问道:“难得见到表姐你躲懒,两位皇孙殿下呢?”太子妃与太子成婚的第二年就诞下嫡长子,三年后又生下嫡次子,虽太子府中也有数位侧妃良娣,但太子妃却因此地位稳固,加之太子也看重,日子过得自然舒畅。   说起儿子,太子妃的笑容又深了些:“那两个皮猴跟着他们父王在靶场射箭呢,我特意打发了他们,还不是为了你。”说着嗔笑看她一眼。   孟欣竹忍不住红了脸:“多谢表姐。”   “罢了。”太子妃朝伺候的宫人挥挥手,众人连带着瑞新等都恭敬退下,太子妃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叫你来是告诉你,消息属实,皇上的确在为英亲王甄选王妃。”   孟欣竹下意识挺直背脊,一双美目激动又隐忍地注目着太子妃,太子妃见此暗叹一声痴儿,说道:“前几日皇上突然拿着一张列满了眼下京中待嫁女子的名目找上姑妈,与她商议合适人选,那上面就有你的名字。”   “眼下合适的待嫁闺秀?没有三十也有二十,想必我又是里头年纪最大的,如何与那些小姑娘比?”孟欣竹捏紧了手中帕子,一时挫败不已,患得又患失。   “你急什么!”太子妃拍拍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本宫叫你来自然是有了八分把握,否则不是让你空欢喜一场?”   “真的?”孟欣竹忍不住心跳加快,急急催促:“到底怎么回事?表姐快告诉我。”   “你不知道,这回你反而因为年纪因祸得福。听说皇上担心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照顾不好英亲王,也与他说不到一块儿去,因此专挑年纪大些的;再者,英亲王的先头王妃是你姐姐欣兰,两人又有一个儿子,虽说那孩子现在大了,并不需要王妃特意照顾,但毕竟你是他的亲姨母,由你当她的嫡母难道不比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好?而且姑妈也是力荐你的,这事啊,我看八九不离十,你就安心等着赐婚的圣旨下来吧!”   “若真如表姐所说此番能如愿以偿,妹妹便是死了也甘心了!”孟欣竹拿帕子捂着脸,忍不住埋进太子妃怀里嘤嘤哭起来。   太子妃拍拍她的肩,摇头苦笑:“情深不寿,听说英亲王最是冷硬不解风情,也不知到时你这日子怎么过。”   孟欣竹抬起头来,擦了擦脸上泪水,绽开一抹自信的笑:“表姐且放心吧,百炼钢成绕指柔,若连妹妹我这样的人物都不能叫他喜欢上,这天下想必也就没有值得他喜欢的人了!再者,就算他真的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只要能日日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太子妃看着她痴迷的模样,不禁点着她白嫩的脸颊嘲笑:“也不知你看上他什么,将自己蹉跎到这把年纪还不放弃,可真是个女疯子!”   孟欣竹笑着抱住太子妃手臂,脸色绯红道:“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表姐只要知道妹妹这辈子非他不可就是了。”   姜丛凤回到姜家,将在英亲王那里得知的消息告诉了嫂子,张氏听后忍不住痛哭了一场:“我就知道公公与相公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他们正直刚强了一辈子,又最是爱兵如子,怎会在英亲王治下因贪功而害死他们呢?竟原来是被人陷害……”   姜丛凤含泪劝道:“嫂嫂快别哭了,你身体才刚好些,若叫哥哥知道你为了他这样伤身,想必在那边也不会好过。”   好半晌两人才止住哭声,姜丛凤替嫂子递去帕子,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嫂嫂,这件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听英亲王的意思,这件事背后似是隐藏着极大的阴谋,他答应一定会为父亲和哥哥正名,但,但不是现在,得等到他抓出幕后主使。”   张氏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我懂,不用担心我会难受,只要你哥哥他们是清白的,为了一万将士能死的明白,我相信你哥哥他们也不会在意。”   姜丛凤咧了咧嘴:“嫂嫂真是深明大义!”想起她当时忍不住当着英亲王的面发了顿脾气,现在想想,自己似乎狭隘多了。   英亲王并不知道姜丛凤正因白天发火的事有些不安,自见过姜丛凤后,他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总有些神思不属,议事时好几次都走了神,长戈等人不由面面相觑,倒是贤王世子在一旁高深莫测的笑。   英亲王也知道自己有些不正常,为了集中精力甚至念起了清心咒,之后果然好了许多。哪知他高兴的太早,到了晚上她竟又偷偷跑进了他的梦里。   梦里她几幅面孔交相出现,一忽儿灿烂大笑,一忽儿悲痛欲绝,一忽儿哀哀祈求,一忽儿冷声质问……简直像个变脸的鬼魅缠着他不放,后来他实在烦了,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抱住然后伸手捂住她的嘴,他想,这下总能安静了吧。   哪知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杏眼,心底陡然生出一种罪恶感,他想他不能这样对她,明明答应了姜老要好好照顾她的,于是松开手,然而她却没骨头一般软进他怀里,手臂紧紧缠上腰间。英亲王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推,可手里触摸到的却是凝脂般的肌肤,他忍不住低头看去,果然她身上的衣衫不见了,玲珑剔透的身体紧紧缠着他,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王爷……”   “呼!”   英亲王唰地睁开眼睛大大喘了口气,门外长戈还在叫着:“王爷,您醒了吗?该上朝了。”   “醒了。”他应了一声,哪知出口的声音竟嘶哑暗沉,顿时一惊,忙坐起来,却发现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额头上也是一脑门的汗。   英亲王狠狠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了那样的梦!   不能再想了!他猛然甩甩头,将那个奇怪的梦甩出去,掀开被子打算起床,却盯着自己下身僵住了,好半晌,他缓缓弯腰,借着窗外一缕灯光看去,顿时脸色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  英亲王:见了两面就入了本王的梦,本王该拿你怎么办?   姜丛凤:呵呵…… 第11章 赐婚   下朝后,英亲王正打算与贤王世子去大理寺,却被皇帝留了下来。   廉王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走到太子身边低语:“大哥,最近父皇老是召见皇叔,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太子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淡淡一笑:“不是公事就是私事,你管那么多作甚。”   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廉王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攀上太子肩膀笑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哥,你赶紧告诉弟弟吧?不然弟弟一天到晚老想着,这心里没底啊。”   太子扫落肩上的手,瞟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自己一天到晚满脑子都是女人,怎么不想想别人?”   廉王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大哥你的意思是,父皇要给皇叔选正妃了?”   贤王世子正好走在两人身后,听见他们的话讶异地挑了挑眉,想到皇叔的闷直性子,倒是好奇皇上会给他选个什么样的王妃。   此时英亲王面前摊开的册子上的确记载了目前京中待嫁的十来位闺秀,都是皇帝和太后商议之后精心挑选出来的,像宁国公大房的三小姐、永昌侯的二小姐、吏部张大人的千金、富安侯次女孟欣竹等都名列其上,英亲王的目光在富安侯的名字上停顿了一瞬,面无表情抬起头来:“不知陛下给臣弟看这些是何意?”   元盛帝古怪看他一眼:“你真不懂?这都是眼下京中最优秀的待嫁闺秀,无不是才貌双全,端庄大度,你挑一个娶回家吧。”   英亲王直接拒绝:“多谢皇兄为臣弟着想,但是臣弟还不想成亲。”   “还不想成亲?”皇帝无奈:“宗麟,你都三十有二了,身边没个人照顾,偌大的王府没个女主人主持内外事务像什么话?”   “这几年王府没有王妃也没有什么不便。”   见他固执,皇帝想了想,试探道:“莫非……你还惦记着先王妃孟氏?若真是如此,你看看这册子上也有个孟氏,正是富安侯府的二姑娘,虽年纪大了些,但才情绝佳,还是你先王妃的亲妹妹,你看她如何?”   英亲王神色淡漠,唇瓣紧抿,淡淡道:“臣弟与先王妃相处总共不到一个月,何来惦记一说?”   见他这模样,皇帝也有些生气,不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是,但你总不能不成亲不生孩子吧?往后谁来继承王府?”   “不是有长乐在。”   “你明知他……”皇帝险些掀桌而起,可看了眼神情冷寂的亲弟弟,又只好长长叹息一声,沉默片刻方劝道:“宗麟,那些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总要向前看,总要学着去接受去改变!”   然而英亲王依然垂着眼皮沉默不语,仿佛一尊顽石。皇帝气急,狠狠一巴掌拍向御案,发了狠心:“朕不管你怎么想的,这回你不娶也得娶,区别只在于是你自己选一个合心意的还是朕给你指一个!”   英亲王脸色微白,冷毅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痛苦之色:“皇兄,臣弟不想害了她们。”   “你胡说什么?能成为英亲王的正妃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荣耀,谁会觉得你害了她们?谁敢这么想?”见他僵直坐在那里漠然反抗,呵呵冷笑两声,断然道:“既然你不愿选,那朕就给你指一个,朕与太后都觉得富安侯家的孟……”   “等等!”英亲王陡然打断皇帝的话,沉默片刻,僵硬开口:“臣弟自己选。”   姜家,姜丛凤正与嫂子张氏一起应付二房带来的满屋子族老。   当天她一剑刺瞎二房一个丫头,又派人强硬带回翠儿绿儿,两房此后一直没有来往。姜丛凤要照顾张氏和一双侄儿,还要规整府中规矩,安抚人心,便没时间理会二房。哪知她们还未上门要说法,这天一早,二老爷竟领着族中七八位族老浩浩荡荡上门来,说是大房没人支撑门庭,特来商量个章程。   姜丛凤气笑了:“鸿儿已年满十岁,又有我们这些长辈在,足以执掌门户,哪里就需要劳动族中各位长辈操心!”   张氏脸色也不好看:“族中的耋老们哪有心思操心别家事务,不过是有人借机生事罢了。”   姜丛凤冷笑:“看来二房还真是贼心不死!”   说起姜家两房的恩怨,其实还要追溯到姜丛凤的祖父。   姜丛凤的祖母商氏是祖父从军途中上峰保的媒,因那时大军迁移,与京中联络不及时,他虽写了信,但等收到回信时,商氏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却又从信中得知家里竟然早就定下了一门亲事,且并不承认商氏正妻的身份,说她顶多算个良妾。   商氏受了刺激,生下姜丛凤的父亲时便有些不好,没过多久就病逝了,三年后回京述职,祖父才知道父母并没有听从他的将婚事取消,加上长子还小,最终还是与继妻宋氏成了亲。但宋家一直不承认姜丛凤父亲的嫡长身份,祖父并不在意,直到后来发现宋氏私下险些将长子折磨傻了,这才大发雷霆,并扬言要休了宋氏,宋家这才消停。   可长子已经受到影响,从小性格沉闷,好在随了自己好武,却也叫祖父更加怜惜。之后长子成年,祖父早早便为他娶妻分家,但宋氏及其儿女又怀疑祖父私下给长子多分了家产,甚至请动了族里施压要清点老大的财产,祖父彻底寒了心,索性另置办了宅子与长子搬过去同住,这才叫宋氏彻底死心。但直到两位长辈都去世了,两房关系也一直没有缓和。   姑嫂两人到客厅时,里面已经坐着七八位族老,颔下一缕短须神色严肃的二老爷也在其中。   两人见过礼后在末尾落座,二老爷面无表情看了她们一眼,淡淡道:“既然都来齐了,那便开始吧。”说着对姜丛凤道:“大侄女,为何你已与屈家和离的事不曾上报族里?”   姜丛凤恍然大悟道:“晚辈就说族中怎无人来问一问我为何和离?又是否在夫家受了欺负?却原来大家还不知道晚辈和离的消息。这倒是晚辈的错,不曾第一时间闹得天下皆知。”   二族老道:“阿凤啊,说话不要带刺,老二今天叫大家来也是为了关心你们大房。”   “哦?不知各位族老和二叔打算如何关心?是要打上屈家为晚辈鸣不平?还是向朝廷问清楚晚辈父兄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丛凤!”二老爷看不惯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冷喝道:“你被赶回娘家乃是因为犯了七出之无子;你父兄乃是因为贪功冒进被鞑靼杀了,又何须我们再多说什么!”   姜丛凤冷笑:“看来二叔什么都清楚,且听您这话的意思,错的都是我姜家父女,既如此,您现在是想干什么?代表朝廷审判我们?”   见两人愈发争锋相对,二族老忙劝和:“阿凤你误会了,老二此番是好心。如今你们大房风雨飘摇,不知什么时候上面就会降下旨意,到时且不说你们女人怎么办,鸿儿可是大房仅存的独苗了,怎么安置他你们可想好了?”   张氏压住姜丛凤的手,止住她的话,温声道:“侄媳的确担忧鸿儿前途,不知各位族老可有什么建议?”   见此二老爷朝上座的大族老使了个眼色,大族老眼皮一垂,捻着花白胡子徐徐说道:“现如今大房头顶悬着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为今之计,依老夫看来,不如趁早将鸿儿过继给丛阳,如此一来,万一到时发生了什么,至少可保得鸿儿性命。”姜丛阳是二房次子,成亲四年,如今膝下只得一个女儿,他的妻子正是上回将张氏气吐血的商户女郑氏。   张氏低头不语,姜丛凤眼中冒火,对大族老伸出拇指,嘲讽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您这主意真是妙极了!接下来是不是让我们赶紧将大房的财产一同搬去二房?二房果然好胸襟,不仅不计前嫌,竟还为保住大房最后一丝血脉和家产冒了如此大的风险!晚辈真是佩服二叔一家的高风亮节!”   “你!”大族老气得脸色发红,二老爷更是火冒三丈:“长辈们好心替你大房筹谋,你何须在这里阴阳怪气!果然是一介妇人,目光短浅,简直不知所谓!”   “到底谁不知所谓?”姜丛凤冷冷笑道:“当初我父兄刚传出战死的消息你们一家就迫不及待的上门,说什么帮大房主持事务,却害得我嫂嫂差点去了半条命,害得我侄儿险些淹死!仅仅两日,我大房就险些在你二房手中覆灭,说什么为我大房筹谋?我看是在替你们一家子筹谋吧!”   二老爷气白了脸,大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二叔你敢对天发誓不曾对我大房起歹心吗?你敢吗?”众族老见二老爷满面怒色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二老爷见此目光微闪,突然大袖一挥,昂首挺胸,气势凛然的冷笑:“真是愚不可及!老夫本是为了你们大房一脉香火着想,却叫你这无知妇人如此诬蔑!罢了罢了,任你大房往后如何,老夫绝不再管,只希望你们倒霉时别再求到我二房!”   “哼,”姜丛凤冷哼一声,正要放下狠话,却这时管家突然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惨白着脸道:“夫人,姑奶奶,不好了!宫里来人了,是宣旨的天使,已经到门口了!”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二老爷也极为意外,转眼却又冷笑连连看向姜丛凤。姜丛凤脸色一变,忍不住和同样神色凝重的张氏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慌——难道英亲王之前所说是在骗她?难道她们大房果然要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下作者菌的完结文《穿越之绾绾二嫁》,是个甜甜的姐弟恋的故事。 第12章 圣旨   皇帝听到英亲王要自己选王妃,严肃的面容下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好,你自己选,这册子上的……”   “臣弟不要她们。”   “那你要谁?”皇帝怒瞪,以为他又在逃避。   英亲王神色痛苦,挣扎半晌,眸中闪过歉疚之色,缓缓说道:“若实在要娶,就请皇兄将镇国将军之女赐给臣弟。”   “谁……你说谁?”皇帝脑海中想着镇国将军的女儿是哪个,这时俞公公上前解释道:“回皇上,镇国将军只有一女,算起来今年二十有八,于十三年前嫁给了翰林院侍讲学士屈大人家的嫡子,不过不久前刚刚和离。”   元盛帝顿时目瞪口呆,指着英亲王不敢置信:“你,你要娶一个和离的妇人!”   皇帝被他这言论震得半晌反应不过来,但冷静之后,他自认为明白了英亲王的选择,挥手让俞公公等人下去,待殿内只剩两人,便劝道:“宗麟,朕知道你重情,镇国将军父子也的确是为了掩护你突围而亡,但这是他们作为将士的使命和责任,你不应该因此就赔上自己的正妃之位。”   做下这个决定之前,英亲王根本没想那么多,完全是被逼无奈之下的灵光一闪——他突然就想起昨日姜氏血红着眼又悲又恨质问他的场景,还有那句‘赔一个丈夫给我’,他当然知道这只是反话,但仔细想想,她已经快三十了,父兄又背上这样的名声,往后的确可能没有男人愿意娶她,既如此,他缺一个正妃,她需要一个丈夫……因此那一瞬间,他纠结片刻,便果断做了决定。   等到真的说出口,他反而平静下来,原本就答应姜老要替他照顾好女儿,现在不是正好。   “皇兄,这是臣弟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如果您一定要臣弟娶妻,那便娶她吧。”   “可是宗麟,你刚刚也听见老俞说的话了吧,那姜氏成亲十三载却没生出一个儿子,如今她年纪又大了,能不能生还是个问题,往后你这嫡子怎么办?”   英亲王漠然道:“皇兄,恕臣弟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臣弟以为,王府有长乐就够了。”   皇帝恼火,忍不住来回走了两步,又在他面前站定:“好,那不说这个,我们就说其他的,你的正妃人选可是朕与太后一起挑选的,你也知道她与富安侯夫人关系亲近,这孟氏是她特特提了的,朕也觉得孟氏才情样貌都配得上你,如今好嘛,你不仅没选择孟氏,反而挑了一个和离的妇人,你,你叫朕如何向太后交代?”   英亲王却冷冷一笑:“皇兄,若是其他臣弟倒不好多说,若是这个问题,想必太后娘娘定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是何意?”   “因为屈家之所以逼迫姜氏和离,就是因为那姓屈的私下与管宗瑶勾连在了一起。北疆战报送进京的那日管宗瑶得到消息,当天便与姓屈的设了个圈套,让姜氏亲眼看见两人同处一室,之后又上门威胁逼迫,姜氏这才不得不和离。”   皇帝瞠目结舌站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英亲王又道:“这还不止,后来昌平与姜氏的女儿在女学起了冲突,她又找上人家,以势压人,逼得姜氏女儿再也去不了女学。”说着神色清冷:“若叫太后娘娘知道她的掌上明珠私底下竟然勾连有妇之夫,还以势压人,不知她老人家会作何感想。”   “这个宗瑶,真是被惯坏了!”皇帝叹息一声,不过到底不是一母同胞,太后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倒也不会像英亲王一般反感,毕竟说白了,天家公主以势压人才是正常。   但有了这一折,英亲王想娶姜丛凤的事便没什么可反对的了,毕竟皇帝也只是想有人能亲自照料弟弟,至于那个女人能不能生儿子,英亲王自己都不在意,他又怎会强求。   因此很快就拟好了圣旨,甚至为了防止英亲王再找借口拖延,皇帝直接大笔一挥,将婚期定在了半月之后,可见之急迫。   英亲王见此脸色一变断然拒绝:“皇兄,镇国将军父子不久前才战死,如今遗体尚未运回京城,你怎可让姜氏这时候嫁人!”   皇帝无赖一笑:“无妨,热孝期内把婚事办了,姜氏能有个比之前更好的归宿,想必镇国将军父子并不介意。”   英亲王还是不同意:“但臣弟还在彻查贺兰山的案子,您现在让姜氏嫁给臣弟,背后之人定会察觉不对,那之前的安排不都功亏一篑了吗?”   皇帝听他这样说更觉是在找借口拖延婚期,于是负手在后,淡淡一笑:“宗麟,大军回来后一直未曾对姜家父子‘贪功冒进’一事下旨定罪,若左军迟援背后真有幕后指使,这样的人物会不曾怀疑?而且你回京第二日就接任了大理寺卿一职更是指向明显!”   英亲王哑然,皇帝得意一笑:“朕见你如此关切此事便一直没有多做干预,不过案子是你自己要查的,姜氏也是你要娶的,如今两厢矛盾,你自己看怎么选吧。”说着背着手悠悠然踱步到窗下放着的白底釉上彩美人瓶边欣赏里面的一簇晚开绿梅。   说白了,皇帝还是有些看不上姜氏的出生,想着看看能不能借此机会扭转弟弟的选择。不过他一向固执,皇帝知道让他改变是很难的,那就看他怎么权衡了。   好半晌英亲王出声道:“皇兄,臣弟想好了。”   皇帝挑眉,回头看向他:“哦?”   英亲王道:“如果皇兄实在不愿意更改婚期,便请您再下一道为镇国将军父子平反的旨意吧。”   “现在给他们父子平反?你不想查幕后主使了?”皇帝很是意外,难道那姜氏真的比一万将士的命更重要。   “皇兄误会了,就如您所说,迟迟不就姜家父子‘贪功冒进’一事做出决议,想必那幕后之人早就怀疑,既如此,不如乘此机会先洗清镇国将军的污名,臣弟也在半个月内与姜氏成婚,如此,那背后之人也会摸不清头绪,同时放松警惕,等臣弟大婚之后再秘密查探,想必也容易找出蛛丝马迹。”   皇帝凝眉想了想,虽觉得没能换个更好的王妃有些遗憾,但也不得不说他此举的确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便无奈点头:“好吧,就如你所言。”   英亲王行礼致谢,想着至少在姜家父子遗体运回京城前替他们平反,也能给他们一个交代,同时……他下垂的睫毛颤了颤,也算给了她一个交代。   皇帝叫来俞公公研磨,又下了第二道圣旨,内容大意是当初那封战报信息错误,姜家父子不仅没有贪功冒进,反而为了让被鞑靼大军包围的主帅英亲王突围而英勇战死,特下旨正名,并追封原从二品镇国将军姜正雄为正一品特进光禄大夫;原正四品明威将军姜丛朔为正二品骠骑将军;特恩荫姜家独子姜尹鸿为正六品云骑尉、并特准入学国子监。   因此当姜家人提心吊胆跪在地上时,却听到姜家父子平反并追封的消息,一时喜出望外,姑嫂四人忍不住抱头痛哭。   宣旨的天使见此理解的等了片刻,眼见她们情绪好了许多,便又宣布了第二道圣旨。   当时姜丛凤双眼红肿,脸上眼泪未干,听见旨意内容后整个人都呆住了,愣愣问道:“公公,这,这弄错了吧……”   天使笑道:“这是英亲王殿下亲自向陛下求来的赐婚圣旨,又怎会弄错?”说着将明黄的圣旨交到她手中。   张氏见她傻在那里,忙上前招呼天使,打听了几句,然后封了厚厚的红封将人恭恭敬敬送走了。   姜丛凤僵着脸问张氏:“嫂嫂,你替我看看这圣旨内容,是不是写错了?还是送错了地方?”张氏心中也震惊不已,忙双手接过圣旨一字一句看起来,末了抬头看她,肯定道:“没错,的确是你。”   “可……这,这怎么会呢?我,我刚刚和离五日啊,这怎么可以呢?英亲王也知道的呀,他怎么会这么做呢?”姜丛凤语无伦次,一时混乱之极。   张氏又道:“上面还写了,半个月后完婚。”   “这,这简直是胡闹嘛!”姜丛凤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踱步,脸色发青:“父兄遗体尚未回京,家里还有重孝呢,这怎么半个月后完婚?简直胡闹!”   张氏也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意义,但见小姑子气得坐不住,脸色十分难看,便出主意道:“我刚刚问过天使,听他说的确是英亲王亲自向陛下求的你,不如,你去问问英亲王?”   姜丛凤脚下一顿,转身就往外走:“我现在就去!”   正当姜丛凤急着赶往英亲王府质问时,这两道旨意也在京城掀起一阵波澜。   第一个知道的当然是姜家二房,听到有天使前来宣旨,二老爷和众位族老忙从后门跑出了大房,就怕被牵连。哪知却不是他们以为的降罪的旨意,反而是平反追封和赐婚,顿时不由面面相觑。   这时女眷也得到消息找过来,汪氏急急问二老爷:“老爷,大房真的平反了?那丫头真的当上英亲王妃了?”   二老爷心中极为不甘,明明眼看着稳操胜券,哪知转眼天翻地覆,大房竟然成了皇亲国戚!往后别说压制大房,到时大房不乘机对付他们都是好的。   他神色挫败的摆摆手:“最近都安分着些。”   见此大儿媳蔡氏不甘心道:“她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嘛,刚被前夫抛弃不过五天,转眼就成了高高在上的英亲王妃,真是……”   “你闭嘴!”汪氏冷冷瞪她一眼:“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不知道吗?不知道就给我闭上嘴!”圣旨一下,姜丛凤就是皇家记了名的王妃了,哪里还能被人随意攀扯,当然是不甘心的,但不甘心也得受着。   二儿媳郑氏上次被姜丛凤吓破了胆这次倒乖乖闭紧了嘴巴,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三儿媳方氏在一旁垂眸思索,不知在想些什么。   屈家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用晚饭,听了下人禀报,顿时愣在当场。倒是屈鸣鸣愕然片刻就恢复正常,慢悠悠夹了一箸豆芽菜,细细嚼了吞咽后,轻笑道:“看来我娘是否极泰来了,不过这也要多谢父亲祖母还有长公主的成全。”   屈文霍顿时食不下咽,神情也有几分惶惑,不明白明明是他弃之如敝屣的人怎会转眼就成了他只能仰望的人物?   偏偏屈鸣鸣似乎还嫌不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笑道:“如今看来父亲与我娘注定是一家人。”   屈老夫人这时反应过来,不安又疑惑道:“鸣鸣你这是什么意思?”   屈鸣鸣心情很好地看着父亲时青时红的脸色:“往后父亲与长公主成婚,我娘就是二位的嫂子,到时同为半个皇家人,不是又成了一家人是什么?不过父亲,您为了长公主抛弃我娘这也有几天了,如今我娘已腊尽春回,您何时梅开二度?”   作者有话要说:  姜丛凤:前夫,真是不好意思,老娘离婚五天又嫁人了~   屈文霍:……   英亲王:其实……本王娶她真的没有其他意思,真的…… 第13章 生气   姜丛凤到达英亲王府时,正遇上英亲王从宫中回来,刚走上门口台阶。她立时从马上翻身跳下,几步上前拦在英亲王面前,也顾不上行礼,一双杏眼瞪着他,火冒三丈:“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英亲王看见她时心中就是一跳,及至姜丛凤拦在面前脸怼着他的脸时,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身后的长戈几人见到,无不震惊当场——主子这是在怕一个女人?要知道英亲王的战神称号可不是白叫的,他在战场上只有战术上的撤退从没因为胆怯后退过。   没错,英亲王是有些怕姜丛凤的,当然他自己还未意识到,然而他的身体在面对姜丛凤时已经诚实的做出了反应,比如这后退的一步,比如下意识屏住的呼吸还有僵硬的表情。   两人在台阶上一上一下的站着,脸离得很近,他甚至感觉到对方因愤怒而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人虽站得笔直,眼珠子却无所适从的看向一旁:“我们,我们进府说罢。”   姜丛凤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人拦在了人家的大门口,一时有些尴尬,忙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开路,僵硬的行了个礼:“是妾身莽撞,还请王爷恕罪。”   英亲王忙道:“无事,我们进去说罢。”顿了顿,忙在前带路。   到了客厅,牛总管亲自上了茶,这时姜丛凤已经冷静了许多,但还是觉得郁闷不已,于是直接问道:“还请王爷告诉妾身,为何会突然求来赐婚圣旨。”   他两一个上座,一个客座,距离远了很多,英亲王便觉又能自由呼吸了,人也镇定下来,想了想说道:“本王没法让姜夫人的父兄再活过来,只能赔一个丈夫给你。”   姜丛凤懵了一瞬,顿觉这话有些耳熟,想了想才记起这是她昨天说过的话。顿时无语道:“可是王爷,那只是妾身当时气急之下口不择言的胡话,您怎么能当真呢?”   “但姜老总是教育将士们言出即行驷马难追,本王以为他也是这样教导姜夫人的。”   这叫她如何反驳?姜丛凤愣住,瞪着溜圆的眼傻呆呆看着他,英亲王见此不知为何心情竟意外放松了许多,唇角也不由自主勾了勾。   然而姜丛凤的命运被一再摆布,心里已经对管家人生了厌烦之心,对这道圣旨更是满心抵触。想了想她说道:“妾身感激王爷为父兄平反,妾身一家人都铭感五内。但妾身并不想嫁给王爷,往后也不想与皇家有任何牵扯,还请王爷向陛下说明情况收回旨意吧。”   英亲王沉默,见姜丛凤面无表情的直视自己,并不像其他人一般回避或者躲闪,心中生出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同时又为她的固执有些烦恼,不由道:“因为管宗瑶抢了你丈夫?”   姜丛凤觉得这没什么好遮掩的:“那件事的确占了很大原因。”   “但她是她,本王是本王,你怎能把她犯的错归咎到本王身上?再者,你眼看着就满三十了吧,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往后你怎么办?若你再嫁给其他人还是生不出儿子,老了如何生活?你……”   “够了!”姜丛凤忍无可忍大喝一声,站起来两步走到英亲王面前,看着他一副迷茫模样气得七窍生烟,不由怒道:“英亲王殿下,妾身在此明明白白告诉您,不管妾身三十、四十、五十,甚至七老八十走不动了没人赡养了被迫流落街头成了人人嫌弃的老乞丐,妾身也一定不会求上您,这样您满意了吗?!”   见她一张因发怒而绯红的脸近在咫尺,不由往后靠了靠,尽量平静道:“但是,圣旨已下,按照大明律法来说,你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了,真到了七老八十,就算本王不在了,你有超一品的王妃衔,宗人府和皇家也会赡养你……”眼见姜丛凤双目快要喷火,越来越气,英亲王默默闭上嘴,眼底却暗藏一丝笑意。   姜丛凤被气得胸口急促起伏,偏偏眼前这人又打不得骂不得,只好转开头闭上眼强行平复自己的怒气。但她站的位置离英亲王不远不近,身材又凹凸有致,那剧烈起伏的山峦正好处在英亲王眼前,叫他一眼就看了个正着,不由瞬间脸色涨红,忙移开目光看向他处,虽则因肤色古铜脸上看不出异样,实则整个人都燥热得快要冒汗。   姜丛凤也不知为何大名鼎鼎的战神王爷会听不懂人话,好不容易火气降下来些,她也懒得再纠缠,便唰地转回头,狠狠瞪他一眼,撂下一句话:“反正我不管,这个亲我是不会成的,王爷若不愿意取消到时就自己一个人成亲去吧!”她气得甚至忘了礼数,自称起‘我’来。   说着就打算离开,偏偏英亲王顺嘴又接了一句:“金口玉言,圣旨已下没法取消。”   哎哟气得我胸痛!姜丛凤真是气得胸口一阵绞痛,忍不住往胸前拍了两掌,英亲王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她的动作,然后……只见山峦颤抖……他登时僵住了。   好在姜丛凤实在呆不下去了,气汹汹扔下“随便”两个字,转身就走。   直到她身影消失了好一会儿,英亲王才渐渐回过神来,垂眸无声笑了笑,露出微微泛红的耳垂。这时牛总管躬身走进来,探寻问道:“王爷,奴才见姜夫人似是有些不高兴,可是她有什么不满意?”   牛总管和俞公公一样,都是当年他们兄弟还小时就被培养起来的心腹,忠心自不必说。元盛帝有数不清的人关切着倒用不着多操心,反而英亲王小时经历坎坷,又有些沉默寡言,成年后好不容易娶了个正妃,却又在八年前因病没了,之后一直在北疆镇守甚少回京,牛总管怜惜他吃了不少苦,因此好不容易王府要有新的女主人了,自然要关切一番。   英亲王回想刚刚的事,忍不住眸中又涌上笑意,想了想他问道:“牛叔,女人都喜欢什么?怎样才能让她们高兴?”   牛总管见他愿为新王妃花心思,顿时高兴极了,脸上褶子笑得都快挤成了一团,忙掰起手指道:“女人喜欢的,不外乎好看的衣裳、贵重的首饰、婆媳和睦、子女听话,但最最重要的,是夫妻恩爱。做夫君的能护着妻子、事事想到妻子、让着妻子,若哪个男人能做到这些,这女人怕不得天天笑醒过来!”   英亲王不由对号入座:“衣裳首饰倒容易,婆媳问题没有,子女都大了,长乐也懂事,也不成问题,至于夫妻恩爱……”想到这里他眼皮跳了跳,不知想到什么,原本带着几分笑意的脸上突然冷下来,对牛总管道:“牛叔,这几日你问问王氏和赵氏,若她们愿意嫁出去,王府出一份嫁妆,若不愿,就迁到庄子上去,王府也负责养着,但这府里,她们是不能呆了。”   牛总管愕然,见他脸色不好,原本想要劝说两句,但想想先王妃在时的那些事,便住了嘴,恭敬道:“是,您放心,奴才省得。”   管长乐下学的时候已经听说了赐婚的事,他面上看不出什么,照旧冷着脸。回到王府后,得知父王与贤王世子出去了,便回了自己院子。哪知刚进院门,就从角落里冲出来一个人拦在他面前,看清是谁,他眸子危险一眯,冷声道:“你在我的院子里做什么?”   王氏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泪流满面去抓他衣襟下摆,却被管长乐后退一步避开,王氏只得放弃,呜咽求道:“大公子,求您看在这些年奴婢用心照料您的份上,您替奴婢向王爷求求情吧,让他别赶奴婢走,求求您了大公子!”   “赶你走?为什么?”   见他问,王氏好似看到了希望,忙道:“陛下下旨给王爷赐婚了,听说新王妃是个前几天刚和离的妇人,膝下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她……”   管长乐冷眼打断她:“你是继续在本公子这里上眼药还是滚出去?”   王氏在他透彻的目光下瑟缩了下,忙道:“回大公子,不是奴婢上眼药,而是上午那个女人亲自上门了,不知与王爷关起门来说了什么,但她走后,王爷就要将奴婢和赵氏送走!大公子,那个女人心胸如此狭隘,还未上门就容不得妾室,若是往后她又诞下嫡子,到时您可怎么办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多替他着想呢!管长乐眼里含了冰渣子,一脚踢开王氏抱住他脚的手,冷漠道:“像你们这样的女人早就应该送走,否则,我母亲当年又怎会抑郁而终!”说完不看王氏大变的脸色,绕开她往屋里去,对身边的牛憨道:“把守门的撵出去,脸皮子浅的东西,几个碎银子就能收买,竟然什么猫猫狗狗都往本公子院子里放!”   牛憨见他生气,忙小心翼翼地应了,转身叫人把瘫软在地的守门小厮拖了出去。   王氏登时脸色灰白,强撑着瑟瑟发抖的身体站起来,忙几步跑出了院子,她看着满眼的琉璃绿瓦,锦绣辉煌,眼里是深深的不甘和嫉恨。   圣旨下来后,想到姜家如今的状况,屈鸣鸣一直有些担心母亲,打算去姜家看看,她向老夫人说起时,老夫人神情复杂,却也不敢阻拦,还得吩咐丫鬟婆子好好照看着,屈鸣鸣心情颇好的道谢,带着秋雨白霜两个出府了。   谁知刚进入中央大街,马车就被人拦下来,来人禀报道:“英亲王府大公子邀请屈小姐茶楼一聚。”   “管长乐?”屈鸣鸣勾唇一笑,竟有几分邪魅的味道,“胆子不小,还敢主动找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屈鸣鸣上一世的身份有些特殊,不知朋友们有没有什么猜想?   另外,还是求个收藏啦啦啦~~么么大~~ 第14章 提醒   进了雅间,就见身形劲瘦的管长乐着一身墨蓝的束腰劲装坐在上首,双手握拳放在膝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屈鸣鸣打量两眼,心想至少这气势已有了将来令人讨嫌的锦衣卫头头的五分样子——阴沉沉地,见谁都像挖了他家祖坟似的。   她自在一旁坐下,无视他冷沉的神情,似笑非笑道:“不知兄长叫妹妹来所为何事?”   管长乐眉头紧皱,斥道:“屈鸣鸣,你要不要脸?你娘还没嫁给我父王呢,谁允许你现在就这样叫本公子!”   屈鸣鸣接过白霜递来的茶饮了一口,闻言挑眉:“迟早的事而已,何必这么严肃。再者能有我这样聪慧又貌美的妹妹,你不觉得很幸运吗?”   “哼!你脸皮可真是比城墙还厚!难怪昌平会那样讨厌你。”   闻言屈鸣鸣放下茶杯轻笑:“她们母女二人,一个惯会仗势欺人,一个只会勾搭有妇之夫,行事毫无底线实在让人恶心,本姑娘还真不稀罕她的喜欢。上次若不是你在中间拦了一脚,你以为她只是肿个脸那么简单?”   管长乐见此凤眼微眯,紧紧盯着她,审视道:“看来你不仅脸皮厚嘴巴也毒,平时大家闺秀装得像模像样,怎么在本公子面前又不掩饰你骨子里的阴险了?”   屈鸣鸣忍不住掩嘴而笑:“兄长,你是在说笑话吗?咱两可是同道中人,若本姑娘叫阴险那你就是狠毒!在外面也就罢了,只我二人在此又何须装腔作势?你不觉得累吗?”   管长乐眸光一沉,冷冷盯着她,姜丛凤含笑回视,两人目光如刀光剑影一般在空中争锋相对,房间里气氛逐渐压抑,秋雨牛憨等人心惊肉跳。   片刻,两人又同时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冷静些后屈鸣鸣忍不住唾弃自己,果然是年纪变小了,心智也跟着返老还童,竟干起了这种幼稚的事。   想到此她便不欲耗下去,问道:“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管长乐悄悄放松自己僵直的背脊,淡淡道:“本公子是来告诉你,不知你母亲和父王说了什么,他要把府里两个已经十几年的侍妾送走。有些人虽然身份低微,但她们心比天高,手段也不低,往往能做些出人意表的大事。”   屈鸣鸣听着这话倒像是来示好的,不由道:“即使如此,想必对你也没有任何影响,你怎会来告诉我?”   管长乐看着她:“知道为何堂堂英亲王府,却只有两个侍妾连个侧妃姨娘都没有吗?”   见她摇头,管长乐道:“我母亲在我六岁那年没的,父王一直镇守北疆,直到母亲咽气装裹了才赶回来,母亲丧礼过后,府里紧接着又死了一位侧妃,另有一位侧妃两位姨娘被送到了宗庙,到最后只剩下我母亲身边的两个丫鬟被提成了侍妾照顾我。”   “那时我年纪小,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仍然记得母亲病重的那段时间,那些侧妃姨娘时常到我母亲床前耀武扬威,我母亲虽是病死,但肯定也少不了她们从中作梗。”   “我也并不是想要来提前讨好嫡母,只是你母亲是我父王亲自求来的,他好不容易从战场上退下来,我不想父王再因后宅之事烦恼,且我也不想王府又被人搅和得乌烟瘴气。”   屈鸣鸣挑眉:“没看出来你竟是个很会为你父亲着想的好孩子,不过你现在这么好心,若是我母亲到时又生下嫡子怎么办?你眼看就要成年,可好似你父王一直未曾替你呈报世子之位呀?”   管长乐不屑冷笑:“你无须挑唆,本公子从未将世子之位看在眼里,大丈夫立身存世,靠自己的能力才是根本,再说本公子出身英亲王府,这已是本公子最大的仰仗,有没有世子之位又有什么关系。”   屈鸣鸣倒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不过想想上辈子,他的确未继承英亲王府,而是在新帝登基后,靠着自己的狠辣手段成功混成了新帝的左膀右臂,那时世子之位又算什么,就连他父亲英亲王也对他忌惮不已。   她不由想到,看来重活一世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她主动出手让母亲成功脱离了狼窝,又见识到了上辈子的‘仇人’的另一面,倒是有些意思。   屈鸣鸣笑笑,站起来道:“看在你这么好心的份上,本小姐决定还你一个人情。”她看了看左右,几步上前走到管长乐身旁,朝牛憨挥挥手,管长乐盯着她一张面若芙蓉的精致小脸,朝牛憨点点头,后者忙退到一旁,屈鸣鸣笑了笑,凑近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热气吹拂耳廓的时候,管长乐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但他忍住推开屈鸣鸣的欲·望,听她说道:“小心你的亲近之人。”管长乐神色一变,脱口而出:“你这是什么意思?”   屈鸣鸣并不回答他的话,退开几步挥挥手,轻笑一声:“记得下次本姑娘教训人的时候别再往上凑,否则就不是踢一脚这么简单了。时候不早,兄长,妹妹告辞。”说罢一礼,带着秋雨两个心情很好的离开。   管长乐尚沉浸在她这莫名其妙的警告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人消失在门口,忙起身追了出去:“你等等,告诉我这到底什么意思!”   追到茶楼门口见屈鸣鸣正要上马车,忙去拦下她,这时后面又驶来一辆马车,一人掀开车窗的帘子惊讶唤道:“长乐?你在这里作甚?”竟是孟欣竹。   “姨母?”   正要上马车的屈鸣鸣不由挑眉,笑看了管长乐一眼,又向孟欣竹屈膝行了一礼,这才上车走了。管长乐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却浓眉紧皱。   这时孟欣竹下了马车,她脸色有些发白,被瑞新扶着,颇有几分病西施的柔弱之美。管长乐见此关切道:“姨母怎看着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孟欣竹强撑着笑了笑,柔声道:“姨母没事,只是眼见着要换季了,有些发热而已。”又问他:“你怎会在此?刚刚那位小姐是谁?长得倒是标致,礼仪也周全。”   她话里不无亲昵打趣,管长乐脸色僵了一瞬:“那是姜夫人的女儿,我们正好在此遇上,就说了两句话。”   “姜夫人?”孟欣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状似无意地问:“可是那位指给了你父王的姜夫人?”   “正是她。”管长乐不想多说屈鸣鸣,转而问道:“姨母身体不好怎还出门?这是打算去哪儿?”   孟欣竹忍下心中针扎一般的刺痛,掩藏眸中冰冷,拍拍他的肩柔声叹道:“还不是放不下你,听说了王爷被赐婚的消息,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几位舅舅都担心你,姨母便说来看看你。”说着引他上马车,一起往英亲王府去。   管长乐道:“还请姨母转告各位长辈不用担心长乐,我已经大了。再者,姜夫人是父王亲自向皇伯父求来的王妃,想必她……”   “你说什么?”孟欣竹猛然打断他,“你说,姜氏是你父王亲自求来的?”不等他回答,又再三确认:“长乐,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你父王亲自求的姜氏?”   “这时长戈叔叔告诉我的,应不该不会有假。”见她脸色越发难看,管长乐道:“姨母,您没事吧?您真的不需要请大夫吗?”   孟欣竹却听不见他的话了,兀自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打击中,惨白着脸喃喃自语:“竟是他求的……”到了英亲王府时,她人已经站不起来了,瑞新吓坏了,管长乐也吓了一跳,忙叫人请大夫,又叫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婆子将人抬进府里。   英亲王回来后听说了,眉间一皱,问牛总管:“人怎么样了?”   “太医说,孟姑娘是气血两虚,忧思过重所致,并不严重,但也要注意些,尤其让她别想太多。”英亲王点点头,这时管长乐找过来,对他道:“父王,姨母想要见您一面。”   英亲王手中拿着婚宴的宾客名单,一边翻开查看头也不抬的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管长乐也有些疑惑:“并未说。”   “那便不去了。”说着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道:“虽说是你姨母,但如今府里都是男人,父王又不日就要成婚,到底男女授受不亲,等她好些了,你送她回去吧。”   管长乐一愣,行礼道:“是,父王,儿子明白了。”   孟欣竹听到转告后,躺在床上直直盯着账上百子千孙的纹饰,无声流泪,眼中充满绝望,又觉得自己满腔情意实在可笑之极。   瑞新见此不敢出声,想了想出去让人打盆水进来,正要转身进屋时,却突然被冲出来的王氏拉住手臂,顿时吓了一跳。她正要训斥王氏却急声道:“瑞姑娘,奴婢马上就要被送走了,这会儿是专程来提醒你们小姐,让她小心姜氏!”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叫里面的孟欣竹听见。   果然瑞新还未说什么,孟欣竹在里间就道:“是王姨娘吗?进来吧。”   说起来王氏赵氏只是侍妾,英亲王长年在外,她们两人也还未伺候过,并不能算姨娘。不过这些年府中没有女主子,因此内院一些事务由她们两人做主,这才在下人中有几分体面,但实则是上不得台面的,因此孟欣竹这一声称呼也就有些意思了。   王氏嘴角露出一丝笑,又瞬间隐去,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走到孟欣竹床前。孟欣竹却先对瑞新道:“你去向王爷告辞,等会儿我们就回府去。”瑞新看了眼低眉顺眼的王氏,答应一声去了。   瑞新走后,王氏忙低声道:“姑娘,王爷昨日发话今天就要将奴婢与赵氏送走了,但这并不是王爷本意,而是姜氏来撺掇的!”   孟欣竹下意识抓紧被子:“她说了什么?”   王氏为难道:“这,具体的奴婢不知,但她前后来了两次,第一次走后没两天就传来赐婚的圣旨,第二次王爷就要送走奴婢们。”   “你的意思……赐婚的旨意与她脱不了关系?”孟欣竹双眸泛红,那几乎死了的心又再次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么么么哒~~~ 第15章 婚前   王氏跪下急急说道:“姑娘,奴婢马上就要被送走了,送到城外的庄子上,还请姑娘想办法将奴婢带回来!”   见孟欣竹垂眸不语,王氏心中一冷,不由低声道:“姑娘,那姜氏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奴婢是知道您这些年心心念念的期盼……虽如今王妃之位被姜氏得去,但……”她膝行两步凑近了些,几近耳语:“您别忘了,在这之前,不是也曾有过一位王妃么……”   孟欣竹双眸如电般射向王氏,王氏面色一白,忙低下头去,好半晌,只听头上传来毫无波澜的声音:“王氏,你可别忘了,先头的王妃,可是我的亲姐姐!”   王氏讨好的笑了笑:“姑娘说笑了,奴婢自然记得。只是,奴婢从始至终的主子只有您,即使是您姐姐,也是要靠后的。这……您应该最明白才是。”说着竟大胆抬头,向孟欣竹看去。   孟欣竹瞳孔一缩,呼吸渐渐急促。片刻平复下来后,她道:“你放心吧,我必不会忘了你。”   王氏得了这一句,大大松了口气,忙诚心诚意磕了几个头,神色谦卑:“只要奴婢能再回来,到时上天入地,姑娘只管差遣。”   王氏走后,孟欣竹呆呆看着窗外,一条细细的翠绿竹枝伴着微风左右摇摆,时不时钻进窗户里,又退回去,偷偷摸摸的,叫人心痒难耐,就如那年她第一次见到他。   那时也是春天,一群勋贵子弟相约出城打马,却撞翻了路边摆摊的老婆婆,眼看那婆婆要命丧马蹄时,突然从天而降一位冷峻的英伟青年,他竟凭蛮力一把制住码头,救下了婆婆。那时这个人英姿勃发的身影就在她心底有了印象,后来听说他是英亲王时,这印象便扎了跟。   她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他,那天富安侯府的玉兰花正满树的白,她刚踏出院子,就见他从玉兰花树下走过,纵使满眼的白也抵不过偏偏少年郎的清隽贵气。她顿时大喜过望,抓住丫鬟的手臂,正要向她炫耀那是谁,却听丫鬟说:“咦,那就是英亲王殿下吗?真是俊逸,与大小姐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一刻,她听见了花落的声音,与心碎的声音真是相似极了。   孟欣竹扶上心口,这里到现在还是疼。   为什么老天总是要捉弄她,她喜欢了他十四年,等了八年,整整八年!一个女人能有多少八年?为什么要让她一再错过?   孟欣竹狠狠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决绝又执拗——这次,谁也别想抢走他!   ********   四月初的时候,镇国将军父子的遗体终于运回了京城。   看见父兄的棺椁时,姜丛凤忍不住哭倒在地,此前只是消息,心中难免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但如今真的见到了,最后一点点奢望也破灭了,她知道,父兄是真的没了。   张氏已软倒在刘嬷嬷怀里,鸿儿在前面回礼,鸣鸣和淑儿在一旁照看,姜丛凤只得打起精神招呼上门吊唁的亲友,当管家高唱“英亲王到”时,姜丛凤回头,就见英亲王头上缠着白色抹额,腰间系着纯白腰带,竟是执的姜家子侄礼,众宾客无不哑然。二老爷掩在人群后面见此,神色难看。   姜丛凤和众人一起行礼,英亲王回了半礼,然后到牌位前拈香郑重三稽首,鸿儿忙回礼。   他起身后姜丛凤上前道:“多谢王爷前来,还请您后面歇息吃杯茶吧。”   到了后堂,姜丛凤亲自给他上了茶,英亲王谢过,温声道:“还请夫人节哀。”   “多谢王爷宽慰。”姜丛凤垂眸一礼。   见她行止间有些疏离,英亲王有些苦恼,想了想道:“再过几日就是婚期了,陛下将婚期定的有些着急也是因为本王……”他见姜丛凤依然垂着眼,不免有些歉疚:“真是对不住,委屈你了。”   当初圣旨定的是半月后,实际钦天监看过日子后定的是第十八日,也就是九日后,这样算起来,姜家父子最多只能在家停灵七日,之后两日又要抓紧准备婚礼,的确是有些着急甚至不人道的。   姜丛凤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向她道歉,叫她一身的冷漠倒不知如何是好了。想了想只得道:“圣旨已下,这是没办法的事。”   见她态度松软了些,英亲王大大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打量她,见她着一身素白孝服,却挡不住玲珑身段,鬓边插了几朵小白花,脸上脂粉未施有些苍白,双眼红肿,没了往日艳丽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心头不由自主有些发软,下意识又放轻了声音道:“虽知你悲伤难过,但也要保重自己,别叫姜大夫和你哥哥不放心。”   姜丛凤暗暗叹了口气,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多谢王爷关怀,妾身晓得了。”   见此,英亲王终于露出了一丝笑。   姜家父子在家停灵七日,之后被移到了城中香火最旺盛的慈恩寺,在那里继续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下葬。   紧接着就是大婚,谁都没想到婚礼竟会选在这个时机,都知道不合适,但圣旨又如何违背?姜家只能硬着头皮准备起来。姜丛凤即使满心抵触,但如今她已没了闹腾的资格,只是叮嘱嫂嫂,家里的红事只布置半日,等她走了便都揭下来。   张氏有些担心这样做对皇室不敬,姜丛凤忍不住冷笑:“都敢让我在父兄尸骨未寒之时嫁人,还怕皇室隆恩压不住吗?”   “阿凤,慎言!”张氏拍了她一巴掌,见她脸色冰冷,心中也不由怜惜,想了想在她一旁坐下,劝道:“阿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今既已无法扭转,便不要心存怨恨。须知英亲王不是一般人,皇家也不是一般人家,行事说话皆要先在脑子里过三圈的,你性子向来直,可如今既要踏进皇家的门,便要遵从皇家的规矩。”   见她脸色倔强漠然不语,张氏沉默片刻,又道:“阿凤,公公和丛硕向来宠着你,由着你,可如今他们没了,往后的日子必是要你自己一个人过的,你别让他们在底下失望,更不要让他们到现在还为你担心!”   这话就有些重了,姜丛凤红了眼眶,眸中含泪,忍了又忍,终于道:“嫂嫂放心,我明白了。”   到了正日子这天,姜家意外来了好些亲友,原本她们姑嫂商议并不打算宴请多少宾客,哪知圣旨赐婚以及英亲王的名号却挡不住有心人的脚步。   屈鸣鸣这几天一直在姜家陪着母亲,这会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装扮得美艳隆重的姜丛凤,青虹拿起一把荷包将一旁的宫人喜娘暂时请了出去。屈鸣鸣忍不住挽住她娘的手臂笑道:“没想到女儿还能亲自送娘亲出嫁,娘亲今天真美,想必往后定能将英亲王迷得神魂颠倒,王府生活也能顺顺遂遂,万事如意。”   姜丛凤没什么喜色的脸上也忍不住浮现笑意,摸着女儿精致的小脸柔声道:“你且在屈家再呆一段日子,待娘亲将王府诸事理顺了就和王爷说一说将你接过去。”   屈鸣鸣这次倒没一口拒绝,想了想点点头:“女儿听您的。”   鸿儿淑儿两个在一旁也挤过来道:“姑姑,我们也要去王府玩儿。”   “好,到时候让表姐带你们一起去。”姜丛凤揉揉他们的小脸儿笑道,兄妹两顿时高兴极了,忙拉着表姐打勾,约定到时候一起。姜丛凤看着三个孩子稚嫩的脸和无忧无虑的笑容,原本还有些复杂抵触的心情竟也平静不少,她想,这场婚姻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外面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鸿儿忙一手拉着一个姐姐跑出去看热闹,喜娘忙进来给姜丛凤盖上盖头,笑道:“王妃娘娘,英亲王殿下迎亲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成亲了~~~   今天早点更新,因为下午要出去买菜买吃的,疫情期间情况特殊,作者菌努力码字,大家都乖乖在家看小说吧~~~   最后,祝大家身体健康,开开心心,疫情早日结束~~~ 第16章 婚礼   青虹几个扶着姜丛凤去拜别父母,张氏新寡,此时并不能出现在新娘子面前,姜丛凤含泪拜别父母牌位后,却执意让人将她请来,姜丛凤道:“嫂嫂,往后姜家就交给嫂嫂了,阿凤在此给您道一声辛苦!”说着郑重向她行了福礼。   张氏抖着手用帕子捂着嘴不让哭声溢出来,忙让青虹等人将她扶起来,自己却不敢近身,只哽咽道:“愿姑奶奶往后,琴瑟和鸣,事事如意。”   两人原本关系就不错,此前姜家遭难,又携手渡过了最难熬的几日,如今情谊更是深厚,姜丛凤在喜帕下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喜娘忙说着喜庆话招呼青虹几人扶着王妃娘娘出门子,众人簇拥着热热闹闹往外走,刚出院门,就见英亲王一身大红喜服立在台阶下,身姿伟岸挺拔,容貌刚毅俊美,气势非凡。难能可贵的是,今儿个的英亲王脸上带笑,不若往日肃穆,仿佛战神下了凡尘,平添了几分亲和,叫一院子的小媳妇儿大姑娘看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无不双颊绯红。   英亲王身后是廉王、贤王世子以及几位年幼的皇子充当傧相,管长乐也挤在他们中间;姜家这边则是鸿儿打头的一众姜家子弟,虽身份不比对方贵重,但到底是武将世家出身,却也英姿飒爽,只不过才气差了几分,尤其对面有个才子之称的廉王在,笑闹着步步紧逼,不多会儿就簇拥着英亲王到了姜丛凤面前。   喜娘忙放开嗓子唱到:“新郎接新娘了!”   姜丛凤屈膝一礼,对面的英亲王忙回了一礼,抬头后忍不住盯着盖头看了好几眼,一旁的喜娘笑道:“殿下,接新娘吧。”英亲王忙把手中同心结的一头递到姜丛凤手里,周围的人忍不住轰然大笑起来,英亲王虽见惯了大场面,此时古铜的肌肤也不免颜色深了些。   姜家大门外,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待英亲王牵着姜丛凤一出来,人群顿时一阵沸腾,有高声喊着英亲王的,有大声说着吉祥话的,激动的、吵嚷的,险些将屋顶给掀翻过去。姜丛凤即使盖着盖头也能感觉到人声鼎沸,只觉耳边嗡嗡不断,一句话也听不清楚,就连喜娘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这时突然一只热腾腾的大手一把牵过她,姜丛凤吓了一跳,忙要挣扎,就感觉有人靠近她耳边大声道:“人太多了,本王牵着你走,你注意脚下。”   姜丛凤这才忍下挣脱的欲望,却感觉握着自己的手似是要烧着了一般,烫得不行,心中不由跳了跳,忙点了点头。   见她乖巧,英亲王不由笑了笑,长戈等侍卫在前面护着,好不容易才将她送上了十二抬的花轿。道旁挤满了百姓,五城兵马司早已出动了官兵维持秩序,姜家原本还预备着撒些喜钱,见此也只有取消了,往后再送到慈恩寺布施倒也是一样的。   等到迎亲队伍终于平安出发,众人无不松了口气。管家忙请各位宾客回府宴饮,众人谈笑着说起这场婚事的隆重,口气不无艳羡,却再没人敢说姜丛凤不过一个和离妇人的话。   十二抬大轿比起八台大轿自然要平稳许多,人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平静无波,不免又想起十三年前坐在八台大轿上时的激动欢喜,姜丛凤想,她这一生的经历也算丰富了。   迎亲队伍准时到达英亲王府,姜丛凤下轿后听人议论才知道太子竟也亲自上门祝贺来了,皇帝也赐下了赏赐。入洞房前的流程她是经历过一遍的,但皇家婚礼比起民间自然要繁复规矩许多,因此等到坐上喜床时,即使身体好,也难免浑身僵直,尤其凤冠压得脖颈酸痛不已。   掀开盖头喝过交杯酒后,姜丛凤想着总算能将这身行头卸下来了,哪知英亲王竟坐在她旁边一动不动,姜丛凤有些疑惑,就连喜娘也尴尬的笑了笑,小心翼翼提醒道:“王爷,新房的礼都过完了,您该去前面待客了。”   “无妨,你先下去吧。”英亲王却将她撵走,喜娘不敢再说忙行礼退下。姜丛凤犹豫地看向他:“王爷?”   世人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这话果然不错。英亲王注视着姜丛凤精致装扮的面容,她五官大气明艳,一双杏眼却水溶溶的,清澈透亮,仿佛能照进人心里;又那一双沾染了烛光的水润丰唇,微张着,朦胧灯光下欲语还休,简直能撩动人的心魄。他知道她是好看的,却不知今晚的她美的这样惊心动魄。   英亲王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与她说话时也忍不住放软了声调:“没事,本王只是想让你见个人。”   这时候见人?姜丛凤正好奇是谁,这时外面传来下人的禀报:“启禀王爷,长公主来了。”   姜丛凤唰地转头看向他,速度快的甚至忘了头上的凤冠,以至于脖子喀嚓响了两声,英亲王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她的脑袋:“怎么样?可疼?”   “不……只是,有些重。”姜丛凤有些尴尬,英亲王顾不得其他,忙叫青虹偃月几个上前给她去掉凤冠,青虹正要放下,他忍不住伸手接过掂了掂,讶然看向她:“竟然这么重?”   姜丛凤去了压力,顿时舒服极了,见他大惊小怪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笑:“王爷以为呢?虽说成亲这天是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刻,但美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英亲王将凤冠递给青虹,又见她身上层层叠叠的交领:“那喜服可重?不如也换了?”姜丛凤无奈,提醒他:“王爷,长公主还在外面等着呢。”   “无妨,等个一时片刻有什么要紧,不如你先换……”他口气浑不在意,然而对上姜丛凤微瞪的眸子时顿了顿,改口朝外面道:“请长公主进来。”说罢自己又在她身边坐下,脸上表情尽敛,威严冷峻。   姜丛凤几乎看着他变脸,很有些莫名其妙,这时长公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昌平郡主,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姜丛凤见了她们,神情也冷淡下来。   长公主见礼:“见过皇兄。”昌平郡主跟在她后面,两人正要站起,却听英亲王冷声道:“怎么?没看见你皇嫂在?可要本王教教你什么是规矩?”见昌平在后面噘着嘴,冷哼一声:“昌平,本王不管你往日做了什么,但若从今往后敢不敬你皇伯母,本王也会赐你一个耳光,好教你明白什么是长幼尊卑!”   昌平吓了一跳,忍不住脸色发白躲到母亲身后,长公主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姜丛凤却愣住,她缓缓转头看向神情严厉的伟岸男子,一时心中复杂难言,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英亲王:本王一定当个好丈夫!   姜丛凤:男人的嘴,我信你个鬼。   英亲王:……   另外推荐作者菌的完结文《穿越之绾绾二嫁》,穿越的二婚女和本土小狼狗的姐弟恋故事~~~ 第17章 洞房·上   长公主母女离开后,姜丛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沉默不语。这时英亲王站起来道:“本王先去待客,你先换了这身衣裳吧,再吃些东西,若本王回来晚,便不用等了。”   姜丛凤忙站起来:“是,妾身知道了。”英亲王见她少见的拘谨,眸中精光一闪而过,转身出去了。   这时青虹偃月两个忙进来服侍她更衣,她两刚才就避在外间,里面的情形一清二楚。偃月四处看了看,忍不住低声道:“夫人,哦不,王妃,依奴婢看,王爷对您可真好,竟然把长公主母女叫您跟前来立规矩,可比那屈家……”   “偃月!”青虹立时喝住她,忙小心去看姜丛凤的脸色,却见她先还有些恍惚的神情慢慢清冷,不由又狠狠瞪了偃月一眼,偃月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死死闭紧嘴巴,不敢多说了。   是了,与屈文霍成亲十三载也能被他转眼就威逼抛弃,何况这高高在上的皇家,更何况她还是以和离之身嫁进来。姜丛凤,前车之鉴不可忘啊!想明白了,之前那些复杂的神思便都一一消散了,毕竟,她再也赌不起了。   今夜英亲王府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太子殿下、廉王、诸位皇子、贤王世子、其他公爷侯爷、朝中诸位大臣等几乎到齐。英亲王威势重,众人不敢随意与之玩闹,但他今晚好像心情不错,竟也喝了好些长辈和老大人们敬的酒,其余便都叫傧相们包揽过去了。   太子与廉王独坐一桌,廉王早已喝得脸颊绯红,毫无形象的倒在那里呵呵傻笑,太子则自瞻自饮,不时看一眼外面挤挤挨挨坐了满院子的勋贵大臣们,又不时看向被簇拥着的英亲王,脸上带笑,眸中晶亮,眸底却晦暗不明。   这时有宫人上前低声禀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问您何时回府,娘娘说孟姑娘还在府中等着,若是殿下走不开,她便先行回府。”   太子想了想,招手叫过特意在此照看的长戈,道:“本宫府中还有事,就先走了,今日是皇叔新婚之喜,便不去打搅他,你之后替本宫带话即可。”   长戈忙恭敬应下:“谨遵太子殿下之命。”然后忙组织府内守卫,护送太子安全离去。   夫妻两人上了车撵,太子忍不住靠近柔软的靠枕里,舒服的叹了口气:“总算清静了,闹了一晚上,本宫的头都疼了。”说着面上露出厌烦之色。太子妃靠过去,力道轻柔地替他揉着太阳穴,轻声劝道:“那位也就能借此热闹一回两回的,您何须在意。”   太子闭眼冷哼:“那是你没看见当时场景,往日那些巴结本宫的,今儿个都恨不得贴他身上去!都是些两面倒的墙头草。”   太子妃笑笑:“这就更不必与他们置气了,您要是看不惯了不喜欢了,往后大不了换一个就是,多轻巧的事,值得您气什么?”   这话叫太子舒心不已,不由拍拍她的手,笑道:“还是你会说话。”又问,“孟二如何了?劳动你总是惦记着,她也太没大没小了些。”   “妾身娘家也就这么个说得上话的姐妹,如何不上心两分。而且这回也是她可怜,原本八九不离十的事,谁知末了竟出了这样的意外?好在当时未宣扬出去,否则欣竹的脸面还真不知道往哪儿搁。”   “本宫听说,这位王妃是皇叔亲自向父皇求来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只能怪她自己运气不好。”   “原本消息传出来后妾身也这样以为,不过,欣竹却说,这里面少不了那姜氏的撺掇。据说她曾先后两次去过英亲王府,第一次去了后,皇叔就求了赐婚的圣旨,第二次,又将府里两个积年的侍妾给送出去了。由此可见,这姜氏的心机真是不一般!”   太子笑笑,不甚在意的模样:“那又如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皇叔自己愿意,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哎,只是欣竹死心眼儿,现如今也不肯放弃。”太子妃不由叹道。   “哦?都到今这地步,她还想如何?”   太子妃想了想,说道:“虽说王妃之位是没办法了,但侧妃之位……”   太子忍不住冷笑:“侧妃?她可真是出息!”   但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笑了,说道:“听说姜氏之所以能嫁给英亲王,乃是因为姑姑抢了她的丈夫,否则孟二说不定还真能如愿。如今姜氏又成了姑姑的皇嫂,身份和辈分都高出她一头,想必她也郁闷的不行,晚上本宫还看见她和昌平一早就气冲冲的走了。不如叫孟二去找她哭求一番,想必姑姑是很愿意帮这个忙的。”   太子妃不由坐起身,双眼一亮:“殿下英明!只要能请动长公主,就等于请动了太后娘娘,还愁到时候欣竹不能得偿所愿?”   姜丛凤洗漱后,散着半干的长发坐在床上发呆,摇曳的烛光落在脸上,将她的神情照的有些恍惚。青虹不由暗叹一声,拉着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偃月去了外间,低声训斥道:“你这丫头,主子现在身份不同了,往后不要在她面前说起以前的事,什么屈老爷更是提也别提!还有,这里是王府,规矩大人也多,你往后行事说话过过脑子,别一根肠子通到底!”   偃月忙合掌求饶:“好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当时也是无意将王爷和姑……不是,和屈老爷做了比较,我真不是故意的!”夫人安静了这么久,她现在也悔恨的很。   青虹怒其不争的点点她的脑袋,正要再教训几句,却突然感觉不对,抬头向外看去,竟不知英亲王什时候回来了,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青虹顿时脸色一白,忙拉着偃月扑通跪下,想要解释些什么,话都到嘴边了,却又突然停住,转而恭恭敬敬道:“见过王爷。”一旁偃月趴在那里也吓得不行。   “嗯。”英亲王淡淡应了一声,“你们先下去吧。”说着走进了里间。   偃月看着他的背影顿时腿软,一把拉住青虹的手,恐慌道:“姐姐……”青虹眼神凶狠地止住了她的话,低声道:“先下去。”   眼前的光忽然被人挡住,一片阴影蔸头罩下,姜丛凤一惊顿时醒过神来,却发现英亲王昂藏的身躯正站在她面前,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姜丛凤坐在床上却感觉压力不小,忙站起来道:“王爷您回来了。”   英亲王看了她片刻,点点头:“本王去洗漱,你先歇着吧。”说着进了里间。   他离开了,眼前又明亮起来,姜丛凤这才慢慢呼出一口气,不知为何,感觉刚刚的英亲王气势与平日又有些不同,难道是喝了酒的缘故?不过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她这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了,虽然那种事不是第一次,可毕竟……她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一时凝眉,一时叉腰,一时纠结,眼睛看到大红喜床上鸳鸯戏水的纹样时,陡然闭上眼睛,片刻后再睁开,已坚定下来。   英亲王回来没看见人便往床上看去,却见姜丛凤已经躺在了外侧,眼睛死死闭着,双手紧紧捏着被子,下面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圆润的肩头,在大红锦被的衬托下,更显得白嫩撩人——她竟已经自己脱好了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么么大~~~ 第18章 洞房·下   反应过来,英亲王怎么也忍不住唇边笑意,之前听到那两个丫鬟的几句话产生的怀疑和莫名的不快也瞬间消失了。脚下无声的走到床边俯下身去,似是察觉到他的靠近,她紧闭的眼皮忽然快速眨动起来,呼吸也渐渐急促,丰润的唇死死抿着,微微发白,可见紧张到了极致。   笑意盈满眼底,他坏心眼儿的再靠近些,还带着些微酒气的热息喷洒到姜丛凤脸上,她再也忍不住唰地睁开眼睛,然后一张略显冷硬却带着微微笑意的俊逸脸庞近在咫尺,她呆呆看着,然后一双幽深一双清透的眼眸霎时望近了对方眼底。   两人都愣住了,看着彼此忘了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姜丛凤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英亲王也顿时反应过来忙站直了身躯,神色有些僵硬。姜丛凤见他一动不动站在床边,实在压力很大,便出声道:“王爷,歇,歇息了吧。”说完脸色爆红,忙转头朝里不敢看他。   英亲王忍不住又是一笑,刚刚那点尴尬的情绪很快消去。他抬脚跨上床,姜丛凤感觉一条粗壮的大腿从自己身上跨过,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手里下意识捏紧了被子,这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或者什么想法也没有,但她知道自己为人妻子的义务,于是颤抖着松开手,把被子缓缓往下推开,却这时,英亲王又迈过另一条大腿进了里面,然后抖开另一条被子盖上,低声说了句:“想必你今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便再没了声息。   姜丛凤愣愣地睁开眼睛,忍不住朝里面的人看去,却见他规规矩矩闭着眼睛躺着,竟真的打算睡觉了!这是什么意思?不来了?真的怜惜我累了?还是……嫌弃我?可既然嫌弃为何又要亲自请来赐婚圣旨?   姜丛凤脑海里一片混乱,一时理不清头绪,可不得不说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加之白天也的确累到了,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直到一旁人的呼吸平稳下来,英亲王再次睁开眼睛转头看去,发现睡熟后的人神情恬淡而安静,没了那些激烈的情绪在这张脸上生动的演绎倒叫他一时有些新奇,毕竟自见面起,她在他面前就从未这样温顺过。看着看着,他也慢慢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就在自己身旁,正要戒备时一条手臂突然搭上他的胸膛,英亲王一惊,瞬间睁开眼睛,与此同时身体也早于理智做出反应——他一脚朝旁边的东西踢过去,接着响起噗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惨叫。   桌上的龙凤喜烛微微摇曳,明亮的烛火照亮着眼前的一切,理智回笼,英亲王僵着脸朝床下看去,就见光着身子的姜丛凤——这会儿她早已顾不得自己正赤·身·裸·体,披散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捂着腰臀龇牙咧嘴的站起来,看着床上尚未收回的那条粗壮大腿,怒火熊熊燃烧,再也忍不住大吼出声:“你到底想干嘛!!!”   **********   天还未亮太医就被请上门,看过后说并未伤到内腑,腰上和臀部的淤青擦些药过段时日也就好了。老太医收拾好医箱,忍了忍还是在临走之前劝诫道:“虽说男女敦伦乃是人之常情,两位主子又正值新婚,不过王爷龙精虎猛,王妃到底是女子,往后两位还请注意些,可千万别……过了度。”说完背着医箱捂着脸跑走了。   英亲王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神情僵硬,帐子里的姜丛凤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觉得这辈子从未这么丢脸过!守在外间的青虹长戈等侍从则死死垂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有齐渊肩膀抖个不停。   好半晌,里面还是安安静静,长戈看了眼天色,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王爷王妃,时辰不早,用了早膳后两位还得进宫谢恩呢。”   “知道了,你们先去准备吧。”长戈等人答应着下去了。英亲王起身走到床边低声道:“王妃,你,你能起来吗?”他虽强自平静,可到底有些心虚,说话便气势不足。   昨晚他一脚踢到姜丛凤屁股上,姜丛凤从床上摔下去时腰又撞到了凳子,这才有两处淤青。自从昨晚吼了那一声之后,一个火大一个尴尬都不说话,一直冷战到现在——不过说起来也是姜丛凤单方面冷战,英亲王则是不知也不敢说什么。   这会儿他主动打破沉默,姜丛凤也不好一直冷着,便生硬的接了两个字:“能走。”见她总算理睬自己,英亲王也松了口气,忙出去叫丫鬟进来服侍。   长公主一早就来到太后的福寿宫,歪在榻上看宫人给太后梳头,说道:“母后,管宗麟的那位新王妃您知道是什么人吗?”   太后年过六旬,保养得宜,精神也不错。她从镜子里看向长公主:“别的哀家倒是不知,只知道你抢了人家丈夫,她才会成为你的嫂子。”见她不以为然的模样,太后冷笑:“现在人家成了你嫂子,往后见着她你还得行礼问安,这会儿又难受了?”太后就长公主一个女儿,女儿什么脾性她又怎会不清楚。   长公主起身下榻腻到太后身边,嘟囔道:“娘啊,女儿已经很难受了,昨晚管宗麟还特意把女儿和昌平叫到那女人面前一番教训,还威胁昌平若往后敢不敬那女人就要打她!娘啊,您看看他多嚣张啊,一点没把女儿放在眼里,也就是没把您放在心里,您得替女儿做主啊!”   这时宫人插好了最后一支凤钗,太后左右打量一番满意了,便挥挥手让她退下,把腻在身上的人推开,恨铁不成钢道:“英亲王是你能随意招惹的?他除了是你小哥,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明国大半军马都在他手中,皇帝又信重他,这天下,除了皇帝谁敢给他脸色?让哀家给你做主?哀家可没那个本事。”说着大袖一展,起身走到桌边端起一盏血燕吃起来。   长公主腆着脸又腻过去:“女儿也没想让您教训他,只是给他添些堵罢了,他再厉害您不也是他嫡母吗?”   太后将另一碗血燕递过去,狐疑道:“你想做什么?”   “这事其实您也知道,之前不是都说孟二会成为英亲王妃吗?但却半路被姜氏给截了,您也知道姜氏之所以能嫁进英亲王府多少也有女儿的关系,不过那两个欢欢喜喜大婚,孟二却大晚上跑到女儿府上哭得凄凄惨惨,女儿没办法这才找上您嘛!”长公主手里搅着燕窝,一边觑着太后的脸色。   太后手里赤金錾花的勺子顿了顿,末了感慨道:“欣竹,的确是委屈她了。”   长公主见此忙道:“对呀母后,且不说其他,孟二却是最无辜的吧,她如今也不多求,只想要个侧妃之位,您向来疼爱她,这总能帮她办到吧?”   “在宗麟新媳妇的认亲礼上提出来给他个侧妃,宗麟什么想法哀家不知道,倒是结结实实打了那姜氏的脸,哀家就说你怎会如此热心大早上就来哀家宫里,原来是打着这么个主意!”太后冷笑摇头:“你也就这点出息。”   长公主厚着脸皮抱着太后的手臂来回晃:“哎呀母后,您别管其他的,先帮帮孟二再说嘛,母后……”   作者有话要说:  英亲王:本王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姜丛凤:男人的嘴,我信你个鬼!   PS: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多多交流哈,作者菌很想知道大家的想法~   最后再求一求收藏和票票啥的,呵呵呵~~~怪不好意思的~~~ 第19章 认亲   两人到达泰和殿时,皇室成员大多到了,皇上正与太子廉王等笑着说话,见他们两个一个伟岸俊逸,一个端庄艳丽,一前一后走来,倒是养眼极了。   皇帝见英亲王神色温和便知他是满意的,心里也不由松了口气,两人上前见礼时便笑着叮嘱了些夫妻恩爱的话,又赏赐了许多珍宝,夫妻两忙谢过。   这时太子笑着道:“皇叔皇婶看着真是和睦,儿臣听说赐婚之前两位就见过几面,后来皇叔又为皇婶将家中两个积年的侍妾也送走了,倒是没想到皇叔对皇婶如此深情,父皇您这桩婚事当真做的极好。”   皇帝看他一眼,淡淡笑道:“你皇叔孤身好些年,如今能有个他喜欢的王妃在身边不是正好?”太子俩上的笑容一僵,坐下的各人忙低下头去,只听皇帝又道:“朕知道你与太子妃感情深厚,但你将来是要继承大宝的,不如多将心思放到正事上,少与妇人歪缠一处听她们说些鸡毛蒜皮的琐碎。”   太子妃就在太子下首,闻言脸色一白,深深垂下头去,太子袖中拳头紧握面上诚恳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姜丛凤偷偷看了眼英亲王,见他垂眸不语,便也安静站在一旁。   “正值宗麟大喜的日子,你又何必这会儿说教孩子?好好的喜庆气氛都叫你给搅没了。”这时太后从侧殿走了进来,长公主在一旁扶着她。   殿内众人忙起身见礼,皇帝亲自走下御阶将太后扶上宝座,苦笑求饶:“朕知错了,当着满殿孩子的面,不如母后给朕留点面子?”   太后嗔笑道:“今儿个你的面子值什么,哀家且看在宗麟和他新媳妇的面子上吧。”   皇帝不由笑道:“如此看来朕今儿还得多给他们夫妻奉上一份谢礼。”太后不由笑了,殿内气氛松快起来,众人见状也都跟着露出笑脸,太子妃的笑容有些僵硬,太子则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情。   太后看见姜丛凤眼睛一亮,笑道:“哟?这就是宗麟的新王妃,真是个标致的人儿,与宗麟站在一起倒是相配。”又朝她招手:“来,近前儿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夫妻两人忙上前见礼,太后拉着姜丛凤的手上下打量,看起来满意极了,拍拍身旁的座位道:“好孩子,与哀家坐一块儿,咱们娘两亲亲热热说会儿话。”   “太后娘娘,这……”太后的座位也只矮了皇帝半个席面,下面还有太子夫妇,她哪敢在这儿坐,尤其太后旁边还有长公主,她更是连这里的边儿都不愿挨着。   皇帝看出她的为难,笑道:“无妨,你今儿个是新妇,太后让你坐便坐吧。”姜丛凤不敢拒绝却又拿眼去瞧英亲王,见他朝自己淡淡颔首,便将心放到了肚子里,坐到了太后身后离长公主最远的位置。   “这孩子真是拘礼,坐那么远怎么和哀家说话?”太后笑着将她拉近前来,长公主见此竟主动移到了太后另一边去了,姜丛凤不由有些讶异。   “听说你还有个女儿?”谁知刚坐下太后就扔来响雷,姜丛凤心中一跳,忙打起精神低眉顺眼的答道:“回太后娘娘,妾身的确有个女儿,今年十二了。”   英亲王一面听着众人说笑,一面不动声色注意着姜丛凤那里的动静,待听到太后的话,不由看向旁边的长公主,果然见她虽安静坐着,但脸上那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却丝毫不曾掩饰,不由垂下眼皮,掩住眸中幽冷的光。   果然这时长公主突然高声道:“女儿都十二了?那再过几年就是大姑娘了,这女孩子总要有个兄弟依靠往后方能安稳,就比如本公主有皇兄和小哥在,你看这天下谁敢欺负本宫?你怎么没给你女儿生几个兄弟呢?”说着看似好奇实则挑衅地看着她笑。   长公主话音一落,一时满殿皆静,各种目光都落到了姜丛凤身上,她瞬间感觉自己成了元宵灯会上被围观的猴子,忍不住脸皮发红,看似羞怯实则满腔怒火恨不得揪住管宗瑶暴打一顿。   英亲王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酒杯,正要说话时却见姜丛凤娇羞地看了自己一眼,以一种含羞带怯却让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慈恩寺的大师曾说过,生孩子也是要看缘分的,如今妾身与王爷恩爱结缡,情缘深厚,王爷又龙精虎猛,妾身也不是不能生,想必儿子……迟早会来的。”   龙精虎猛……英亲王看着自己娇羞做作的新妇,险些一把将手里的酒杯给捏碎。   “噗——”却是坐上皇帝一个没忍住将酒水喷了出来,旁边的俞公公见状忙上前擦拭,一叠声地问:“陛下可还好?可要宣太医?”   “咳咳,”元盛帝咳嗽两声挥挥手,待自己呛的那口气过去,转眼看见自己弟弟僵在座位上,脸上表情堪称五彩斑斓,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边笑边道:“龙精虎猛……哈哈哈,好一个龙精虎猛!哈哈哈!”   座下众皇亲国戚见状也纷纷笑起来,却不敢像皇帝一般嚣张,不是转开目光就是捂住嘴,廉王笑得趴到案几上,贤王世子忍不住拿扇抵头,笑得止也止不住,满殿欢乐中唯有太子依然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英亲王难得也尝到了被当众笑话的滋味儿,偏偏最后他自己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见姜丛凤脸色绯红,无奈起身向太后一礼:“姜氏言语不当,还请娘娘勿怪。”   太后笑着摆手:“姜氏说你们二人情缘深厚,哀家看来这话果然不假,她说话虽直,但难得真情实意;你往日就是个闷葫芦,今儿个也难得替你王妃开脱,可见太子之前的话没说错,皇上这桩婚事做得极好。”她神色温和,像个慈和的长者,长公主却在一旁不屑冷笑。   太后慈爱地拍拍姜丛凤的手:“罢罢,见你夫妻二人如此恩爱,哀家便也不当这个讨人嫌的了,你且回去与你们家王爷一块儿坐吧。”   姜丛凤忙红着脸起身:“妾身谢过太后娘娘。”然后下了御阶坐到了英亲王身边,之后她老老实实扮羞涩,对英亲王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认亲的时候姜丛凤才知道,除去各种原因夭折的,明国皇室如今有宗亲小一千人,直系宗亲则近百人,今儿个来的几乎都是直系。   夫妻两人认亲时,太后不知与皇帝说了什么,后者面露为难之色,长公主也在一旁极力劝说的模样,最后皇帝还是无奈点了点头,见此长公主居高临下地看了正被领着认人的姜丛凤一眼。   认亲结束后两人回到座位,皇帝下令开筵,便将英亲王独自叫到了一旁。长公主端起酒杯坐到了姜丛凤身边,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可知皇兄叫小哥过去是做什么?”   姜丛凤脸上也露出一个笑:“男人们自有事情要办,我一介妇孺关心那么多作甚。”   “哟,不愧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女人,如今性子倒是淡定了许多,想当初撞见本宫与屈郎的好事时当着本宫的面就敢破口大骂……”见姜丛凤神色不变,深深一笑又道:“本宫还记得两年前刚与屈郎在一起时,他便在本宫面前毫不掩饰对你的厌恶,说你霸道又善妒,遇上点事就爱拿父兄压人,动不动对他大吼大叫,纯粹是个泼妇,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   姜丛凤突然拿过一条帕子捂住嘴,吐出一块熊掌肉,包了包扔到一旁,又将案几上那道‘掌上明珠’朝外推了推,朝长公主淡淡一笑,道:“这道菜虽珍贵,但吃起来却有些不对味儿,想必是里面烂了,果然再好的东西根子坏了也叫人难以下咽,倒足了胃口。”   长公主脸色一变,目光阴沉地盯着她,半晌突然又笑开了,不屑道:“即使如今你已贵为英亲王妃,但在本宫面前依然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利,不过看在你不怕死的总是招惹本宫的份儿上,本宫好心送你两份礼物。”   “这一嘛,是本宫好心替你找了一位姐妹,正是先头英亲王妃的亲妹妹、富安侯府的嫡出二姑娘。她不仅比你年轻漂亮,且温柔大度,才情高绝,想必到时你也能跟着她学习一二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见姜丛凤竟然神色平静,长公主虽不甚满意,然而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又兴奋起来,她凑近姜丛凤耳边笑意吟吟道:“这第二嘛……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你都生不出儿子吗?”说完退后一些欣赏姜丛凤的表情,果然见她一瞬间僵住,然后脸色渐渐发白,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再也忍不住无声大笑起来。   姜丛凤在这一瞬间浑身血液倒流,几乎不能呼吸,看着长公主笑得前仰后合的嚣张模样,指甲狠狠刺进肉里,强忍激烈的情绪让她眼球充血,眼底一片血红,面色却僵白,冷声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胡说八道?”   “本宫胡说八道?”长公主欣赏着她扭曲的表情,笑得开怀极了:“何必强撑呢?不过本宫就做做好事替你解惑好了,不然到时候真生不出儿子,岂不冤枉死了你!”   说着一字一句将血淋淋的往事在姜丛凤面前割开:“其实好多年前屈郎就已经开始厌烦你了,却碍于你父兄不敢对你如何,于是他想出一个办法,叫你不再怀孕,不再生下屈家的儿子,这样他迟早有一天能以无子为由休了你,到那时,你父兄再是厉害也拿他毫无办法!”   眼见姜丛凤随着她的话脸色渐渐灰白,双眸充血,那种即将毁灭的快感让长公主激动难抑,于是毫不留情地刺下最后一刀:“说什么给管宗麟生儿子,你如今还能不能生都是个问题呢!呵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灰常感谢各位宝宝们的留言和票票~么么么大~~~   感谢鱼丸粗面的地雷   感谢读者“滚滚红茶”,灌溉营养液   感谢读者“无言千行”,灌溉营养液   感谢读者“溜溜球”,灌溉营养液   PS:接下来女主要暴动一回了~ 第20章 回报   “这是在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英亲王的声音,长公主一顿,回头无辜道:“没说什么呀,我只是告诉嫂嫂小哥你即将娶侧妃了,她听了有些难受。”说着无奈一笑。   英亲王看向姜丛凤,见她在微微发抖,脸色也极为难看,顿时眉头一皱,扶上她肩正要问,姜丛凤却先一步抬头看向他,僵硬地露出一丝笑:“王爷,妾身没事,您无须担心。”   长公主见状挑眉笑了,起身道:“嫂子何必强装无事,毕竟这事你往日不曾经历过,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不过我们皇室与一般人家不同,依小哥的爵位本就该有数位妻妾,嫂子既然嫁进了皇室,还是早些接受才好,不然往后小哥再纳小嫂子,到时你可怎么办?”抬头见英亲王正冷冷盯着她,吓得脖子一缩,赶紧走了。   英亲王坐下,目光停留在姜丛凤脸上:“真的是因为侧妃之事难受?还是管宗瑶对你说了什么?”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您多虑了,妾身并没有因为此事难受,妾身只是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英亲王皱眉:“当真?”   “妾身真的只是有些不舒服。”   他原本打算和她说一说侧妃之事,但见她脸色越来越差,只得暂时放下,想了想,起身去找了皇帝,“皇兄,姜氏有些身体不适,臣弟先带她回去了。”   皇帝看了眼垂头坐在那里的姜丛凤,凑近他低声道:“可是因为侧妃一事?虽说新婚第二日就提出纳侧妃对她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不过这是太后一再要求的,朕实在不好拒绝,不如你和你媳妇好好说说?”   英亲王淡淡道:“皇兄多虑了,她大度得很,并不会因此事闹脾气,但臣弟已经说过了不需要什么侧妃,若太后一定要将孟氏塞进臣弟府中,那就叫她来亲自与臣弟说吧。”   皇帝脸色一沉,低声斥责道:“你胡说什么,再怎么说她也是你我嫡母,难道你还能当面顶撞她不成?而且那孟氏才貌俱佳,若不是你求了姜氏,她说不定就是正妃,如今人家只求个侧妃之位也并不过分吧?太后现在还让朕从中转圜,若到时她直接下一道懿旨赐婚,难道你还能拒绝?再说就算你强硬拒绝了,太后会不会以为是姜氏不满甚至挑唆?那时她有气没处撒,为难为难儿媳难道还不容易?你就不为姜氏想一想?”   英亲王冷笑:“看样子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孟氏塞给臣弟了,既如此,那就送来吧,臣弟告辞。”皇帝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无奈摇头。   回到座位上,英亲王一把拉起姜丛凤:“走吧,既然不舒服,我们就回府。”姜丛凤有些愕然,但愕然之后一个字也没说顺从地跟他离开。   见正主都走了,殿内众人有些惊讶,正和太子妃说话的长公主轻笑一声,太子妃见状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母后说要把孟二赐给管宗麟做侧妃,那姜氏难受了呗,嫁入我皇家还想椒房独宠,简直做梦。”实则想着姜丛凤备受打击的真正原因,长公主心里快要笑翻了天。   太子妃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太子,见他正神色莫名地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忙低下头。   一路上英亲王牵着姜丛凤的手没有松开,直到了宫门口她才挣脱,看着英亲王府的马车,她道:“王爷,您先回去吧,妾身想去看看鸣鸣。”   英亲王默然看着她,片刻道:“本王送你去。”   “不用了。”姜丛凤拒绝,还对他笑了笑:“以您的身份现在上门也不合适,妾身去去就回,很快的,您不用担心。”   她故作平静,实则脸色苍白眸中充血,跟大病了一场没什么区别,而且新婚第二日就回前夫家是多不合适,想必她这会儿要么想不到,要么不在乎……   分出几辆马车,姜丛凤带着青虹等女护卫走了,看着她们的马车转入大街,英亲王吩咐长戈:“跟上去。”   屈家门房见到姜丛凤从马车上下来当时就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忙连滚带爬冲进去禀报。   屈家人听到消息赶到客厅时,就见姜丛凤一身王妃品级大妆,面无表情坐在上首,其凛然威势与往日一比陌生极了,俱在心里一惊,都觉得她是回来报复了,屈老夫人不由暗暗着急鸣鸣怎还不来。   “微臣/老身见过王妃娘娘。”   姜丛凤对平安道:“你出去看着,若小姐来了将她先拦在外面,把门关上。”   “是,娘娘。”平安恭敬应下,见此屈家三人愈发胆战心惊,尤其屈文霍更是后悔进来之前没让人去请长公主前来。   大门关上,姜丛凤漠然俯视着堂下跪着的三人,缓缓道:“今日来,我就想问问,我姜丛凤可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屈老夫人正要接话,却见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初你们屈家小门小户,最值钱的也不过是一座两进的祖宅罢了,其价值连一处我在中央大街上的铺子都抵不上,但就是那些价值千金万金的铺子田庄我说送就送,我一心一意为你们屈家筹谋,为屈文霍生孩子,为你们两老尽孝,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一点不是我姜丛凤嫁进来后置办起来的?我对不起你们了?”   果然是来秋后算账了!屈老夫人顿时冷汗淋漓,赔笑道:“娘娘说笑了,您自然是功德无量的,自然没有对不起我们府上的。”   “不,你说错了,我还是对不起你们的。”哪知姜丛凤竟反驳了自己的话,众人一愣,只听她讽刺一笑:“我对不起你们屈家的,就是不该将屈文霍当初上门提亲时那些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屁话当真;不该在屈老夫人你三翻四次提出来给他纳妾的时候又拿他这话把你堵回去;我更不该时不时就将我父兄威名挂在嘴边,以致你们表面奉承我,实则心里恐怕恨极了我!”   眼底涌上血红,她看向跪在后面的屈文霍,飘忽一笑:“当然,我最最不该的,是没能为你们屈家生下一个儿子,没能让你们屈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屈文霍,你说是不是?”   屈文霍听她一一数着这些,那些年的压抑再次涌上心头,不由心生反骨,抬头冷声道:“王妃娘娘,过去的事早就已经过去了,您如今乃是英亲王的王妃,千金之躯,前程似锦,何必揪着往日那些事情不放呢?若叫英亲王知道你如此斤斤计较,倒不知您这王妃的位置还做不做得稳了?”   “霍儿!”屈老夫人大急,不由大声呵斥,使劲给他打眼色,然屈文霍却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而且想到长公主在,更加无所畏惧,便固执地不肯就范,傲然回视姜丛凤。   “倒是劳烦你替我担心了,不过就算明日王爷要休了我,此时此刻我也是英亲王王妃,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你猜我会不会有事?”她极为平静地看着他,可那平静的眼底却是被冰封包裹的暗涌,暗涌中潜藏着铺天盖地的毁灭的锋芒,屈文霍不由自主打了冷颤,却僵直着身躯不愿低下头去。   姜丛凤淡淡一笑,起身抽过青虹腰间佩剑,屈老爷见此脸色大变,屈老夫人更是急得眼泪都快落下来,忙膝行几步上前抱住姜丛的腿,哭求道:“娘娘,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求您看在与霍儿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上放过他吧!娘娘,老身求求您了!”   “夫妻情分?”姜丛凤抬剑指向脸色发白却依然倔强的屈文霍,勾唇一笑,潋滟似妖,却含了尖锐的冰渣,“你和长公主一起设计叫我看见你们厮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夫妻情分?你们屈家逼我和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所谓的夫妻情分?你屈文霍当年下药,害我再不能有孕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夫妻情分!”   好似一道惊雷当头劈下,屈文霍愣了一瞬之后不由脸色大变,而此前还一直哭求的屈老夫人则似触电一般缩回手,颤抖着趴到了地上,候在一旁的青虹几人不敢置信,屈老爷亦震惊异常。   门外,默默听着的英亲王亦是惊愕不已,想到她此前的异样,便都有了解释,心里这一瞬倒说不出是种什么感受,又酸又疼。被平安拦在拐角的屈鸣鸣红了眼,默默低头掩住眸中情绪。   姜丛凤看着屈家母子二人的模样,便知长公主那些话果然不是骗她的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可心中闷痛并没有因此减缓,反而越来越清晰,似乎在无情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不无讽刺的一笑,真觉自己那些年还不如喂了狗。   她一脚踢开瑟瑟发抖的屈老夫人,走到屈文霍面前,注视着他那张堪比潘安的俊逸脸庞,顿时恶心欲呕,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将屈文霍打得扑到地上,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姜丛凤又一脚踩在他胸口,漠然一笑:“你害我失了做母亲的资格,我便也以此回报给你,这,不过分吧?”说着,在他惊恐的眼神里,举剑朝他下·体狠狠刺去。   “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无言千行”,灌溉营养液,么么大~~ 第21章 孝顺   “不可!”   门突然被撞开,一道身影极快冲进来,一剑挑飞姜丛凤手中长剑,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这番突变终于惊醒众人,屈文霍霎时惨白着脸软倒在地,顾不得狼狈,忙朝后爬开远离姜丛凤,而屈夫人则吓得大哭出声,只喊救命。   姜丛凤红着眼看向英亲王,恼怒异常:“王爷,这是妾身自己的事,还请您不要阻挠!”   英亲王见她仿佛暴怒的狮子,上前一步欲握住她的手,却叫姜丛凤避开了,眸光一暗,出手如电,瞬间握紧她手腕将她拉进了些:“即使你身为王妃,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若你真的伤了他,倒时本王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姜丛凤一声冷笑:“王爷放心,后果如何妾身早就想清楚了,到时自会一力承担,不会牵涉到您!”   英亲王神色一冷:“你现在是本王的妻子,夫妻一体,你当真以为本王能撇得干干净净?再者就算不为本王考虑,你能不能多想想你的女儿!”   鸣鸣?姜丛凤一愣,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冷静了些,是啊,她的伤痛和屈辱比起鸣鸣来又算什么?但有了这样一双自相残杀的父母,往后谁家敢要鸣鸣?她这辈子就毁了!   脑海中一个激灵,姜丛凤喃喃道:“妾身明白了,多谢王爷……”神色却憋屈又迷茫。   见她一身的精气神仿佛刹那都消失了,英亲王不由握紧了她的手,又淡淡说了一句:“要毁掉一个人法子多的是,何须用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笨办法。”   姜丛凤不由抬头看他:“王爷?”   英亲王抹了抹她满脸冷汗,温声道:“好了,一切都有本王在,我们回府再说。”说着看了眼屈文霍,牵着她的手走了。   一直在外面角落的屈鸣鸣见此忙向后躲了躲,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这才走了出来,秋雨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   屈鸣鸣平静道:“回去吧,只当今日没来过。”说着也不管厅内三人,带着秋雨白霜走了。   厅内,屈文霍被姜丛凤差点一剑削了□□的恐惧还未过去,英亲王走之前的那一眼又叫他心惊胆战,一时仓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屈老爷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完了,我们屈家全完了……”   屈老夫人满脸是泪,闻言骂道:“你瞎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完了!她姜丛凤是王妃又如何,我们还有长公主在呢,那可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女儿,只要她一日念着我们文霍,我屈家就一日不会倒!”   “对!长公主!还有长公主!”屈文霍登时反应过来,忙手脚并用爬起来踉跄着往外走:“只要有长公主在,王妃又如何,王爷又如何,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回去的马车上姜丛凤一直沉默着,英亲王道:“这些都是管宗瑶告诉你的?”   “是。”   “为什么不和本王说?”   “这是妾身自己的事,而且是在嫁给您以前的事,妾身想自己解决。”   英亲王顿时气笑了:“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就是废了他?”   姜丛凤冷声道:“不如此不足以平了妾身的怨气!”说着那痛苦得无法发泄的怨恨又冲击着她,不由扶上心脏位置,只觉那里一阵一阵刺疼,眼眶泛红,却一滴眼泪也无。   英亲王沉默片刻,突然道:“你可知本王当初娶你的初衷是什么?”   “初衷?”   英亲王道:“本王娶你,是因为本王答应了你父亲,往后会替他好好照顾你。”姜丛凤瞪大了眼睛:“父亲……”   “若你依然是屈家妇,本王会安静的护着你,若你有事也会出手相助;可因缘际会,你又做回了姜家女,正好皇兄又逼本王娶妻,本王便想,既如此,不如就娶你,正好本王需要一个妻子,也正好本王可以把你放在身边护着,一举两得。”   他看着怔愣的姜丛凤,沉声道:“你父亲临死之前最放不下的是你,所以往后,即便不为你自己想,起码也要想想你父亲的这番惦记。”   姜丛凤缓缓蜷缩着身体,眼泪终于落下:“爹爹……”一瞬间那些痛苦和憋屈如洪水一般冲泄而出,她先前还压抑着,可想起往日父兄的疼爱,想起自己受的那些委屈和屈辱,再也控制不住,终于嚎啕出声。   她哭得实在狼狈,满脸眼泪,发髻凌乱,但英亲王却缓缓呼出一口气,总算发泄了出来,若再硬憋下去,他真担心她会不会将自己憋坏了。   姜丛凤哭了半路,后来哭累了便打着嗝睡了过去,英亲王见了又不免好笑,明明快三十的人了,脾性却和孩子也没什么两样,到了王府也没叫醒她,自己用披风裹了将她抱回梧桐苑,这才叫青虹等人给她收拾下。   回到书房,他问长戈:“若本王没记错,姓屈的是礼部官员?”   长戈忙道:“回王爷,您没记错,是五品的礼部郎中。不过听说最近长公主在背后帮他牵线,正在活动礼部侍郎一职,估计任命不久就能下来。”   “正五品到从三品,连越三级,他这味口还真是不小。”英亲王眸光幽冷,“他们两个狼狈为奸本王不管,却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本王的人!找个事由将他派出京去,然后砸了他的差事,打断他一条腿。本王倒要看看若只剩下那张脸,他和管宗瑶是否还能双宿双飞。”   要收拾一个屈文霍算什么,一剑砍了反而给了他痛快,真要折磨一个人,留着他半条命慢慢□□才叫痛苦,姜丛凤那种极端的报复在他看来实在是傻。   此时的他一身煞气凛然,威仪非凡,叫人不免胆战心惊,这才是那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冷面战神。   长戈忙恭敬应下:“是,属下明白。”   另一边,当屈文霍正在公主府焦急等待长公主时,屈鸣鸣主仆三人却出了府。   她带着秋雨白霜在街上逛了逛,然后去茶楼听了一场戏,二十四孝中的‘埋儿奉母’,屈鸣鸣听得津津有味。   白霜见这样伤感动人的戏小姐却唇边带笑,很是有些反常,不由担心地和秋雨打眼色,秋雨却示意她安静,在她看来,小姐虽年幼,却有些冷清早熟,遇事镇定自持,自有她的章程,因此并不怎么担心。   回去的路上屈鸣鸣嘴里还在哼唱着那出戏,又问两人:“你们觉得郭巨孝顺吗?”   白霜忙道:“自然是孝顺了,担心养不活母亲便埋了儿子,孝感动天,所以老天爷才赐下黄金供他们一家生活。”秋雨却抿着唇沉默不语。   屈鸣鸣笑了笑:“白霜说得对,母亲生养我们如此辛苦,为人子女的,怎不可孝顺?”白霜见小姐认同自己,高兴不已。秋雨却察觉小姐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不由更是安静。   上了中央大街,屈鸣鸣突然对白霜道:“你去五味斋买些栗子糕和玫瑰酥饼,我记得祖母和父亲爱吃。”   白霜不由小心翼翼看着她:“小姐,您确定是给老夫人和老爷带点心?”   屈鸣鸣笑了:“自然,虽说母亲要孝敬,但父亲和祖母亦是长辈,又怎能忘了他们?”白霜这才犹疑着下去了。   白霜走后,屈鸣鸣问秋雨:“我看你好似并不赞同白霜的话?”   秋雨想了想,沉声道:“奴婢的确不赞同,稚子何辜,且那还是他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为了所谓孝道便要活埋了他,奴婢以为他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就是愚孝之人,实在叫人厌恶。”   “哈哈哈!”屈鸣鸣不由抚掌而笑:“秋雨姐姐难得生气一回,却叫人开怀极了,姐姐可真是个妙人。”   秋雨不明白自己的话哪里好笑,却见小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轻声道:“不知姐姐可还记得,在我两岁那年,娘是怀过身孕的……”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出生,所以从小记事,还记得原本都是母亲亲自带她,可那年她被祖母接去带了几个月,她问及母亲时,丫鬟就说母亲病了,但后来她回到母亲身边,那个孩子却悄无声息的没了。   所以……她原本应该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可不幸的是,他们连个沽名钓誉或者愚孝的父亲都没摊上,而是遇到了个为了一己私欲便害了他们性命的毒父!   她活了两辈子,最恨拿孩子性命不当命的人,尤其那孩子还可能是她的血脉亲人!   屈鸣鸣脸上笑意盈盈,然眸光幽暗,煞气隐隐:“姐姐,你说,我该不该孝顺孝顺父亲和祖母?”   秋雨沉声道:“不论小姐要做什么,奴婢自是生死相随的。”   屈鸣鸣轻笑:“哪里就这样严重了,姐姐记住,我不过是要孝顺罢了。”   说着招手让她靠近,附耳道:“你去改换下头面,然后找几家药店分别买雷公藤、地龙干、七叶一枝花、山慈菇、土贝母、满天星这几味药,让他们碾成粉末,记得,在成衣店时买两匹料子带回来。”说完后浅笑看着她。   秋雨默默记了一遍药材名字后恭敬应下:“奴婢知道了,请小姐稍等。”   白霜提着食盒回来时不见秋雨,不由好奇:“秋雨姐姐呢?”   屈鸣鸣懒洋洋地倚在靠枕上:“我让她去买两匹料子。”白霜嘟囔:“既如此,小姐怎不让奴婢一起买回来,怎么能让您一个人留在马车里。”   等了大半个时辰秋雨才回来,白霜忍不住说道:“秋雨姐,小姐让你买个料子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秋雨抱着两匹料子坐下:“前面看了一家不好,又跑去了另一家。”白霜见她脸上果然微微见汗倒也不好多说,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擦汗。   回到屈府后,屈鸣鸣听说老夫人病了,忙去探望,亲自服侍她用了药,又拿出孝敬她的栗子糕,屈老夫人却有些不敢面对她,略吃了两口便不吃了,闭着眼睛睡了过去,屈鸣鸣也不以为意。   而屈文霍则到了晚上才回来,屈鸣鸣去前院看他,看见神色平静许多,想必是见到了长公主。她接过秋雨手里的一碟子玫瑰酥饼放到案几上,笑道:“父亲,您可用了晚膳?这是五味斋的玫瑰饼,女儿亲自热过的,您趁热吃。”   屈文霍沉默半晌方道:“鸣鸣,白天……”   “父亲,女儿来就是想问问您,白天你们关在屋里到底说了什么?女儿本想见娘一面的,却叫人拦在了外面,便先回去了,想着等你们说完了我再去,谁知她却早早走了。”   屈文霍松了口气,生硬扯出一抹笑:“也没说什么,后来英亲王亲自来接你娘,所以他们走得早。”   屈鸣鸣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女儿只能再找机会见她了。”说着用帕子包着一块玫瑰饼递给他:“父亲快吃,您不是最喜欢玫瑰饼?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屈文霍接过,果然触手温热,忙咬了一大口,尝了尝疑惑道:“怎么有股药味儿。”   “哦,女儿是给祖母熬药的时候热得饼,想必沾了些药味儿,不然父亲别吃了,女儿再去给您煮碗粥来?”   屈文霍不由笑了:“难得鸣鸣孝顺,父亲又怎会嫌弃这点药味儿?”说着几口吃下一个,又伸手去拿。   屈鸣鸣笑眯眯地看着他连吃了三块,绽开一抹大大的笑容:“这是女儿特意为父亲准备的,您喜欢吃那是再好不过了。”   立在角落的秋雨余光瞟了眼盘子中仅剩的一个玫瑰饼,沉默的垂下眼皮。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药材皆有杀精作用,所以,嗯……鸣鸣是好孩子,不会亲手嗜父的,   至于雷公藤,既是中药,也是毒药,嗯,所以……   另外,求一波收藏和票票,灰常感谢大家~么么大~   最后,推荐作者下一本预收文《笙笙慢》   顾笙是个孤儿,这一生最先学会的四个字是“人情冷暖”。   有一回她大发善心,爬进别人的车底下打算救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   却被不知情的车主开车碾死了。   死后她浮在空中,看着悲痛欲绝的车主,心想:还有人为她哭丧,此生也不算白来。   或许是老天见她实在可怜,让她穿越了,身份还不一般,乃是一国公主。   可是她刚生下来的那天就遇到国家政变,皇帝老爹死了,倾国倾城的贵妃娘也死了   ——她又成了孤儿。   她在皇家内院生活了十六年,原本冷清又萧条的禁宫被她一锄头一锄头开发成了菜地   生活自给自足,倒也快活。   可是好景不长,两国建交纪念日,她这透明小公主被当成了建交礼物送去他国和亲,   她想,算了,吃了十六年素,也该过点好日子吃点肉了,于是欣然接受。   谁知原本应该嫁给某个前途无量俊俏皇子的她,莫名其妙成了那位‘疯癫’皇叔的王妃……   她觉着,是不是因为她贪心那点肉,老天爷惩罚了她。   也不知这位皇叔的府里让不让种菜…… 第22章 同床   姜丛凤一直睡到下午才醒,略收拾了一番后带着青虹等人去了慈恩寺,她沉默地跪在父兄灵前,看着两人的牌位不知在想些什么。离开时,恭恭敬敬给两人磕了三个头,之后看着精神倒好了许多,青虹等人见状不由大松了口气。   回到梧桐苑,正要问王爷在何处,进去里间一看,却发现他正坐在窗下的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看,忙行了一礼。   英亲王打量两眼她的神色,不由笑了:“和父兄说会儿话好受多了?”姜丛凤说要去慈恩寺的时候他并没有一起去,明白这个时候她或许是有些话要单独和父兄说的。   姜丛凤笑了笑,亲手奉上一杯茶,感激道:“叫王爷看笑话了,不过妾身也想明白了,不管好的坏的,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父亲至死都在惦记妾身,不管为了他还是鸣鸣,妾身往后都会好好活着。”   英亲王放下书接过茶,闻言点点头:“这才对,你可是姜家人,理应果断些,何必与那些不值得的人事纠缠不休。”   姜丛凤却认真看着他:“这都是因为王爷您在关键时候帮了妾身,妾身很感激您。”   见她神色严肃,忍不住笑了,不由温声道:“往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本王说,本王必会护着你。”想了想她最放不下的问题,又道:“至于能不能生儿子,本王原也不在意,再者王府还有长乐,他眼看都要成年,你更不必因此有什么压力。”   姜丛凤呆了呆,虽则她在学着放下过去,但毕竟失去生育能力对一个主母来说是堪称致命的打击,虽则她并不觉得自己一定要给英亲王生孩子,可毕竟这件事背后是背叛和屈辱,她不可能马上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因此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笑了笑,转开目光。   英亲王眼眸微眯,突然放下茶杯伸出两只手紧紧捧上她的脸,姜丛凤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以至脸在他手里变了形都没察觉,眼睛被挤得眯缝起来,润泽的嘴唇也高高嘟起,脸颊被他的手掌烫得发热,耳边嗡嗡地响。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英亲王的话仿若最柔软的刺深深钻进她心里,他说:“所以姜丛凤,你往后唯一要花心思去想的,是该怎么在王府过好自己的日子。”说完觉得手中触感实在是好,忍不住又揉了揉才松开。   姜丛凤摸着发烫的脸,忽然说道:“那往后孟侧妃进府,妾身可以不去搭理她吗?”   英亲王挑眉:“你不喜欢她?”   她摇头:“妾身从未见过她,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呢,不过妾身不能生,她却是能生的,往后难免会有些摩擦,若妾身与她少些交集,这后院自然也就安宁许多。”   见她神色平静,英亲王抿紧了唇,不知怎么突然说了句:“既然你如此大度,为何之前十几年不曾为你前夫纳过一房妾室?”   这话实在猝不及防,姜丛凤呆了一瞬,察觉心中还是闷闷的疼,忍不住苦笑:“所以妾身错了,还落到了这样凄惨的地步,妾身也明白了这世间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正常。往日是妾身无知,妄想憧憬什么夫唱妇随、一心一意……往后,妾身不会了。”   这最后五个字,仿佛一把剑,斩断了她过往的痴念,叫她往后面对现实,学会低头。   她如此大度,他应该欣慰才是,可不知为何,心中却莫名堵了口气,叫他不想看她苦涩的神情,便转开头,一时室内安静下来。   之后两人再未说过一句话,直到晚上睡觉时。   姜丛凤依然睡外面,有了新婚夜的经历,她下意识往外面挪了又挪,直到一半身体挂在了床外,英亲王忍无可忍,终于出声:“好了,你别往外去了,本王往里边靠。”说着将自己贴到了墙上。   于是姜丛凤默默往里挪了些,沉默片刻,英亲王又道:“昨晚本王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从军这么多年,很多时候都是在野外行军,要防备野物袭击又要警惕敌人偷袭,因此身边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戒备,不过你放心,本王会记得往后身边有你在,不会再踢你了。”   姜丛凤听着,又往里面挪了些,轻声应道:“妾身明白了。”   见她乖巧,英亲王突然就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和媳妇闹别扭实在可笑,往日明明最是严肃讲理的人,最近却越来越幼稚,而且都说过要好好护着她,却没想到自己倒先生起气来,实在有违他的行事,不觉心中有些别扭。   过了一会儿,他打破沉默:“本王第一次见你时,你对着本王喊父亲,又哭又笑;第二次见你时,你满脸鼻涕眼泪,看着本王的目光又凶又狠;第三次,你对本王爱搭不理,你不知道,那时本王其实很有些心惊肉跳,就怕你真的生气了。”   没想到自己在他面前是如此嚣张狂妄,姜丛凤老脸一红,一时很是尴尬。又听他继续说道:“但现在你变了好些,比初见时也安静了许多,守礼了许多,也拘束了许多,王妃……”顿了顿,他忽然试探着问:“本王可否称呼你阿凤?”   姜丛凤忙道:“王爷是妾身的丈夫,当然可以。”   英亲王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笑:“阿凤,往后你可将本王当做你的父亲、兄长、丈夫甚至密友,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本王诉说,你有什么难题本王也一定会帮你,这是本王对你父亲也是对你的承诺,你明白吗?”   姜丛凤觉得眼睛有些泛酸,低声道:“妾身明白了,多谢王爷。”   英亲王听出她话里带着一丝鼻音,温声道:“不早了,睡吧。”   “嗯。”姜丛凤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可其实她的心里远不比如表面平静,她想,这样也挺好,往后将他当做父亲、兄长一般敬重,不涉情爱,便不会有背叛也不会再伤心,甚至他都不要求她生孩子,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呢?这样想着,她试着放下满腔心事,规规矩矩躺在床沿,慢慢陷入沉睡。   半夜的时候,英亲王唰地睁开眼睛,一双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也微微发光。他转头,果然一个黑漆漆的脑袋磨磨蹭蹭地挪到了他的颈窝,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陷进去,温热的呼吸洒到锁骨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没动。   没过多久,她的手搂上他的胸膛,上身也挪了过来,黑暗中人的五感总是更清晰,他清楚地感觉到散发着温柔馨香的柔软躯体趴到了他的身上,又过了一会儿,她的一只长腿撩上来挤进他的腿缝中缠住了他的一条腿,至此,她整个人像条八爪鱼般牢牢扒在了他身上。   原来有人睡个觉会这么粘人么?英亲王无声的勾起嘴角,觉得她实在有趣,虽然这样他晚上就别想睡觉了,但不知为何,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他也终于有几分明白为什么姜老到死都放不下这个女儿——这样看似刚直实则绵软的女儿谁又能放得下呢?   以为以他身体的敏锐今晚注定是个美好的不眠夜,却不想鼻端萦绕着她身上那股子甜美的淡香,没过多久就心情放松,然后眼皮沉重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早醒来,姜丛凤依然埋在他怀里呼呼大睡,他无声勾唇,忍了片刻,突然抬手轻轻环住她做了个拥抱的姿势,然后一触即分,他为自己偷摸的动作感到好笑,却又隐隐有种刺激的感觉,这让他心跳都快了两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睡相的人,啧啧啧~   最近突然发现自己睡觉打呼……   还好我还是个单身狗……哈哈哈~~~ 第23章 回门   第二天宫里旨意下来,富安侯府的孟二姑娘赐给了英亲王为侧妃,婚期就在半月后。   旨意一出,英亲王府众人尚没什么反应,倒是外头的百姓们自个沸腾起来——毕竟之前将才和离几天的姜氏赐婚给英亲王当正妃时,大家都觉亏待了英亲王,好些人替他鸣不平。   如今又赐下侧妃,且听说这位侧妃乃是先王妃的亲妹妹,不论出身、年纪、才貌都把先头的王妃甩了不知几条街,虽说让她屈居姜王妃之下有些委屈了,但既然是皇帝对英亲王的‘补偿’,众人又都替英亲王满意了。   屈鸣鸣听到白雪的话时,手里原本正优哉游哉摇着的团扇掉了下去,她从躺椅上坐起,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孟家的二小姐被赐给了英亲王当侧妃?”   白雪连连点头:“是真的小姐,外面都传遍了!都把那孟小姐夸得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反倒把王妃贬的一文不值,咱们王妃哪里差了嘛,长得那么好看,性子也好,对下人也宽和……”白雪愤愤不平。   秋雨道:“外面多愚人,你理他们作甚。”   屈鸣鸣脑海里却在翻江倒海:娘亲和离之后成了英亲王妃,还以为原本的英亲王妃孟氏应该不会进王府了,却没想到竟成了英亲王侧妃!所以这是老天在纠正她无意之间做出的改变吗?   可那孟氏就是一个疯子,上辈子她就害惨了英亲王一家,其他人她没心思管,可如今娘亲在那府里,她不了解孟氏的为人,且还占据了王妃之位……想想她便坐不住了,正要让秋雨去备马车,但想到今天才是母亲新婚第二日,她一个前夫家的女儿就巴巴跑上门,实在有些不合适,明日就是三朝回门,到时候去姜家找她不是更顺理成章。   英亲王府对这道旨意的反应当真平淡极了,根本没人在意,原本姜丛凤还想着离婚期也不远了,问英亲王是不是要从现在开始准备起来,谁知他根本不让她插手,只说一切有牛叔在,让她不如去检查检查明日的回门礼,似乎在他看来这比侧妃进门重要多了,姜丛凤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图,倒也不敢胡乱做主。   回门这天,英亲王天还没亮就去演武场练剑,回来时姜丛凤已经起来了,看见他忙起身行礼,脸上带笑:“王爷。”   英亲王挑眉,见她精神不错,将长剑挂去墙上,问她:“昨晚本王手脚都乖得很,你睡得好吗?”   姜丛凤忍不住笑起来,清澈的杏眼蕴满了光:“妾身昨晚睡得不错,想必王爷反倒受了委屈?”   想起昨晚她睡着后又自动滚进自己怀里,便高深莫测地看她一眼:“你想多了,本王昨晚也睡得很好。”   见两个人一早起来脸上的笑就没断过,青虹偃月等丫头对视一眼不免也欢喜。   英亲王正要吩咐摆饭,这时长戈来报:“启禀王爷,贤王世子来了,说有急事求见王爷。”   “这么早来?”英亲王有些讶异,对姜丛凤道:“你先用膳吧,本王直接去前院吃,用过早膳我们就出发。”   姜丛凤忙应下:“是,王爷。”   见到贤王世子时,见他面色疲惫不由好奇:“脸色这么差?发生什么事了?”   贤王世子清雅的面容浮现一抹苦笑:“昨天您的赐婚旨意下来后,童氏和我说起那天在宫里偶然听到了长公主与太子妃的话,虽说都是些妇人言语,但我想着毕竟涉及皇叔您,因此想了想,还是决定来当个‘长舌妇’。”童氏出身德阳侯府,乃是贤王世子妃。   “哦?她们说了什么?”   “听她们话里的意思,原本太子和太子妃是一力促成孟二姑娘为您的正妃的,但因为长公主和姓屈的牵涉进来,这事便不成了,所以叫孟二去找长公主哭诉,长公主又找了太后,太后和皇上说了,才有了昨天的赐婚旨意。”   见英亲王神色沉凝,贤王世子想了想说道:“我之所以在您面前多嘴,是觉得若这背后真的涉及了太子夫妇二人,可能他们的目的并不单纯;再者,这孟二先是找上太子夫妇,又求上长公主,好似铁了心就要进您府里,她的野心和所求恐怕也不简单。”   说着叹息一声:“您在边疆辛苦十几载,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了,这府里眼看又要不太平,侄儿觉得实在不应该,便想着来提醒一二。”   英亲王笑了笑:“这京中果然到处都是魑魅魍魉。”   贤王世子苦笑摇头,起身道:“事情和您说了,我就先走了,不然我这脸皮实在烧得厉害,得赶紧回去躲躲羞。”   英亲王忍不住笑了,起身亲自送他出去:“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贤王世子连连摆手,逃也似的跑了。   回头见长戈凝眉沉思,不由问道:“怎么了?”   长戈想了想,说道:“主子,不知为何属下总觉得贤王世子特意来提醒您此事实在有些……”他想着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种感觉,英亲王接口道:“多余?别扭?”   “对,就是别扭。”长戈分析道:“虽说是出于好心,但且不说世子那样风光霁月的人物会不会把妇人言语当真,就说他向来行事谨慎,如今一反常态特意上门提醒您,一则有些挑拨您与太子关系的嫌疑,二则好像有意让您与孟侧妃之间生出嫌隙……总之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英亲王道:“你也知道他向来聪明,怎会想不到若做出此举就会被怀疑,却还是上门走了这一遭,想必是真的担心本王吧,且不用多想。”   长戈忙恭敬道:“王爷恕罪,是属下多虑了。”   “不,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能想到却是对的。”   “是,主子。”嘴里应着,心里却多少有些不解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犹疑问道:“那孟家还有太子那边……”   英亲王淡淡一笑:“至少长熙提醒对了一件事,那孟氏实乃蛇蝎,等她进府后,自当注意些。至于太子,说起来也只是往本王身边塞了个女人,又能代表什么?且不急。”   英亲王带着整整五大车回门礼亲自陪姜丛凤回门,姜家人看姜丛凤的目光都羡慕不已。   姜家只有几个妇孺,没有适宜的人出面接待英亲王,原本二老爷是最合适的,但姜丛凤提前派人与张氏说了请族中长辈出面招待,因此二老爷和上次帮着二老爷的大族爷都不在邀请之列,大家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二老爷虽捶胸顿足却也毫无办法,毕竟如今的姜丛凤早已不是他们能指摘的了。   期间张氏问起她前两天突然回屈家王爷可有不快,姜丛凤笑着安抚她无事,张氏见她大大咧咧的,便告诫了她好些不可冲动行事要一心为王爷着想之类的话,姜丛凤都认真听了。   后来张氏去忙,屈鸣鸣凑到她身边低声叮嘱道:“娘,不久后那孟氏就要进府了,您千万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孟氏那种出生高贵却屈居人下的女人,更不可掉以轻心!”   姜丛凤见她严肃,忍不住笑了:“好,娘记得你的话了,一定不会大意。”见她虽应下,但并不怎么上心的模样,屈鸣鸣不由有些担心,毕竟娘还未见识到那个女人的手段。   于是他们离开前,英亲王对屈鸣鸣说:“明日本王便要开始办公,你母亲一人在王府难免寂寞,本王接你去王府陪着你母亲如何?”她看了眼惊讶的母亲后,便笑着点头答应了。   从姜家离开,夫妻两人去了慈恩寺,英亲王执子侄礼向岳父和舅兄上了香,姜丛凤在一旁看着难免有些感怀。   回去的马车上,她一直偷瞄英亲王,后者装作闭目养神实则注意着她扭捏又迟疑的举动,忍不住露出笑容,自己睁开眼道:“你这坐立不安的是想作甚?”   姜丛凤有些尴尬,想了想却认真道:“妾身是想谢谢王爷,谢谢您让鸣鸣来王府陪妾身,也谢谢您为姜家做的一切。”清澈的眸子定定看着他,溢满真诚的谢意。   见她严肃,英亲王不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反问:“哦?那你打算如何谢本王?”   姜丛凤想了想:“不如妾身为王爷做一餐好吃的?”   英亲王摇头:“王府的厨子都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哪用劳动你。”   和御厨比她自然是比不过的,想了想又道:“那妾身给您做一身衣裳?”   又摇头:“府里有针线房,再说本王也舍不得你做那些活计,万一伤了手怎么办?”   做女红能怎么伤到手……姜丛凤不觉有些羞涩,一时有些不敢看他,转开头暗暗想着她还会做什么。   英亲王见她脸颊绯红,白皙如玉的耳垂也染上绯色,卷翘的睫毛扑扇着,显见是不好意思了,不由闷笑出声,愉悦极了。   她听见笑声回头,英亲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作势羞羞脸,姜丛凤一时有些羞恼,觉得这个人看着是个威严模样,怎私底下如此放·荡。但挣扎片刻,还是飞快起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末了极快坐回自己位子,垂下眸子强做正经道:“这样的道谢方式只此一次,下回妾身是再不认的。”   半晌没听见声响,不由抬眸看去,却见他有些呆愣模样看着她,这时英亲王回过味儿来,突然点着她笑开了,笑声低沉愉悦,传出车厢惊得外面的长戈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许久不曾听见王爷笑得如此开怀了。   他笑得实在夸张,姜丛凤慢慢觉察出不对,果然英亲王边笑边道:“本王是说你不害臊,没让你亲本王……呵呵……”话未说完又笑个不停。   姜丛凤一瞬间从头烧到脚,一时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看他笑得如此嚣张,不由又是老羞成怒,她涨红着脸狠狠瞪着他,突然猛地扑了上去,抱住他点个不停的手就是一口。   “哎呀!”英亲王惊呼一声,怕手指戳到了她忙往后撤,偏她不依不饶扑过来,只好用另一只手将她固定在怀里,手指也让她咬个正着。   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微微的疼,可更清晰的是包裹着他手指的温热口腔和唇瓣的柔软触感,不觉心头一跳,低头见她一面瞪着自己一面作势用牙狠狠磨着自己手指,眸光幽深难明,暗哑一笑:“不成想你竟还是只难缠的小狗?” 第24章 共枕   屈鸣鸣回家时长公主正在屈府和屈家人说话,屈鸣鸣行了一礼后坐在末尾,这时屈老夫人笑着告诉她:“鸣鸣,长公主是专程报喜来了,你父亲被任命为巡察使,明日就将前往豫州监督并辅助当地知府准备秋闱,估摸着要一两个月方回。”   秋闱乃国家大事,能参与秋闱对官员来说也大有裨益,借此平步青云也不是不可能。近来长公主一直在帮屈文霍活动升官的事,之前看上的是其他职位,谁知突然天上掉馅儿饼,竟得了巡察使一职,这可是正四品,比他当前的官职还要高两阶,到时回京之后,升任礼部侍郎也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难怪父亲一脸的春风得意,屈鸣鸣笑着上前恭喜,顺口说了英亲王要接她去王府长住的事。   前两天发生的事还记忆犹新,屈文霍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屈老夫人朝他使了个眼色,忙道:“既然是王爷亲自相邀,那就去吧,住多久都没关系。”   屈文霍沉着脸说了几句:“虽说是英亲王叫你去的,但那毕竟是王府,规矩大,不比家里自在,你去了之后定要谨慎行事,别学你娘斤斤计较,行事张狂。”   屈鸣鸣恭敬听他训示,屈文霍见此倒也不好多说。   “这是沾了你母亲的光啊,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很快富安侯家的孟二就要嫁进去了,无论年纪才貌和出生,你母亲与她比总是差了些,记得多开导开导你娘,让她别想不开,毕竟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别人没法比。”长公主笑吟吟道。   屈鸣鸣看了眼屋内,父亲面露不屑,祖母赔笑不语,忍不住笑了:“长公主说笑了,说到鸡犬升天,其实小女早有体会,您看看这满屋子人哪个没沾我父亲的光?”   屈文霍怒瞪她一眼,屈鸣鸣毫不在意,又道:“至于孟侧妃,听您说她出身高贵,人才也好,想必家教更好,自然明白正妃和侧妃的区别,又何须小女一个孩子操心?”   长公主神色淡淡,看向屈文霍:“你这女儿好利索的一张嘴,本宫也就是好意叮嘱几句罢了,她倒是巴巴的满嘴道理。”   屈文霍讪讪一笑,借着衣衫掩饰勾了勾长公主手指以作求饶,面上道:“她就是个小孩子,长公主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正好微臣前些日子搜罗到了一块带着奇香的老木,您不是最喜欢这些新奇玩意?不如随臣一道去看看如何?”   长公主被他勾得心痒痒,唇角轻轻挑起,飞了个媚眼过去,起身佯做傲然道:“那还不带本宫去!”   屈鸣鸣淡笑看着两人相携离去,自转身回院子收拾东西,等到英亲王府来人后,使人禀告了各位长辈便自个走了。   长公主与屈文霍相拥躺在床上,听闻后冷笑道:“你这女儿不仅嘴巴利索,脾气也大,竟敢不亲自来告辞。”屈文霍翻身压住她,凑近她耳边低语道:“她一个女孩儿又顶什么,公主有这精力与她置气,不如为臣生个儿子,到时微臣自然用心管教,叫他处处听你这娘亲的话,如何?”   长公主媚眼如丝的缠上他,娇声道:“就算是要生儿子,那也得我两成婚后,难道你想他往后被人说嘴?”   屈文霍顿时双眸晶亮:“公主?”   “真是呆子!”长公主迷恋地抚摸他俊美的脸庞:“因姜丛凤叫管宗麟也对你有了意见,此番出京你权当避其锋芒了,记得好好办公,做出些成绩,到时不论升官还是驸马,那还不是水到渠成之事?等你成了驸马,谁还敢随意欺辱与你?”   “多谢公主!”屈文霍顿时大喜,使出浑身解数好好伺候了长公主一回。两人一直在房里厮混了半日,第二天一早,屈文霍便整理行装,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而这时,英亲王府的‘一家四口’迎来了他们的第一顿团圆饭。   这顿‘团圆饭’是姜丛凤亲自置办,从菜式、各人的喜好忌讳、甚至碗碟的花色样式等都用足了心思,既想给女儿好好的接风洗尘,更怕大公子不喜,让她一直紧张到四人上桌前。   落座后,英亲王以一家之主的身份说了几句话,无外乎是让两个小的礼敬长辈,互相爱护,往后就当一家人相处,管长乐恭敬应下,屈鸣鸣也乖乖听命。   姜丛凤见开了好头,首先松了口气,招呼大家赶紧吃,但也就在开始替英亲王夹了两箸菜又叮嘱了屈鸣鸣几句后,一番心思都用在了管长乐身上。   每当他碗里什么菜少了,便马上为他添上,哪个菜多吃了几口就立马多夹几箸给他,时不时柔声叮嘱几句:“大公子慢些吃”、“大公子这道松鼠鳜鱼可合味口?”管长乐几乎不曾抬头,一直埋头吃,一则很少有人还当他是个小孩子一般什么都叮嘱,二则对面两人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钉在他身上,叫他如芒在背,真是食不知味,百感交集。   最终还是英亲王看不过去,对姜丛凤道:“虽说你不是他生母,但也要叫你一声嫡母的,你唤他名字即可。”   姜丛凤忙看向管长乐:“这可以吗?”   管长乐点头:“自然可以。”   姜丛凤便笑了,放下筷子将手拿到桌子下面悄悄擦了擦上面的汗,欢喜道:“那往后我就叫你长乐。”想了想,认真唤他一声:“长乐呀?”   管长乐放下筷子看向她:“您说。”   姜丛凤紧张得两手交握,努力挤出温柔的笑脸,柔声道:“虽则我有鸣鸣这个孩子,可她毕竟是女儿,想必与你们男孩子是不同的,往后若你需要什么,或者我还有鸣鸣有哪里做得不好的,你只管来与我说,鸣鸣你也只管教,我这里是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管长乐闻言朝屈鸣鸣看了一眼,嘴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屈鸣鸣忍不住委屈:“娘啊,您的女儿我从小就乖巧懂事,哪里需要他教嘛?”   姜丛凤忙瞪她一眼:“不管怎么说,长乐是哥哥,他自然可以管教你。”屈鸣鸣见她竟一点道理不讲就偏向了管长乐,顿时有些不乐意了,嘟了嘟嘴埋下头。   英亲王笑道:“在本王看来鸣鸣比长乐乖巧多了,说不得往后还要劳烦你替本王多看着他些。”屈鸣鸣顿时高兴了,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管长乐:“小女谨遵王爷命!”叫管长乐顿时黑了脸。   姜丛凤在一旁欲言又止,却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反驳英亲王。   晚上睡觉时又说起这事,这会儿只有两个人,便没那么多顾忌,她道:“王爷,白天妾身管教鸣鸣的时候,您不该反驳妾身。”   听声音似是有些生气,黑暗里英亲王笑了笑,问:“为什么?在本王看来鸣鸣的确比长乐聪明又懂事。”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大人管教孩子的时候,最好夫妻两人同声一辞,即使您不认同妾身的管教方式也最好私底下与妾身说。您若总是当着他们的面辩驳妾身,那往后孩子们该听谁的?长久下去,肯定会闹矛盾的。”   又和他说起一个例子:“妾身认识的夫人中,有一家姓章的,他们家老人尤其溺爱孩子,养得家里几个孩子自私自利,暴躁易怒,章夫人见不是个事,便打算严厉管教,但好几次教训时家里老人总会出面干涉,长久下来那些孩子便觉得章夫人不好,亲近老人。”   “后来章夫人和她丈夫说了此事,偏偏他也不当回事,觉得孩子大些就好了,可眼见孩子都十来岁了,脾性却越发嚣张难训,好几次在学堂里调皮捣蛋打伤了同窗,有此甚至差点把一个孩子打死了,那家人闹上张家只说要章家孩子偿命,章大人这才发觉不妥,且不说他们家费了多大劲才平息这件事,但那之后他再想管教孩子时,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英亲王听着很有些道理,他这十几年只会管教士兵,没怎么教过孩子,倒不如她有经验,因此反省片刻,果断承认错误:“是本王想差了,既如此,往后管教孩子的事便都交给你。”   见他认同,姜丛凤也觉得高兴,再说话时声音都柔和了几分:“倒也不是这样,孩子怎可没有父亲管教,不过是我们两人面上一定要一致,就算觉得对方方法不对,也要私底下再商议,切忌咱们两人当着孩子的面就打起架来。”   “好,都听你的。”   其实管长乐和屈鸣鸣都是十多岁的大孩子了,性格也基本定型,她这一套此时也不一定管用,但听她严肃又认真地说起孩子的管教,虽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知不觉内心温软平静,想着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吧。   英亲王又说起明日叫人去女学说一声,往后叫鸣鸣和长乐一起去上学,姜丛凤不由大喜。又说了些往后两个孩子的衣食住行,困意渐渐来袭,姜丛凤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   听着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他静静等着,果然没多久,馨香的身子一步步靠过来,他唇角一勾,掀开自己的被子,不过片刻她就整个人滚了进来,头枕在他早就放好的臂膀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在他身上趴好便安稳睡去。   英亲王轻轻给两人盖好被子,一手绕过她脖子,一手搭上她腰间,将下巴轻轻在她头顶蹭了蹭,满足的笑了笑,这才放松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求个作收~~~   再来求个新文收藏~~~数据都挺差的,感兴趣的宝宝都可以收一收哈~~~么么大~~~   预收文《笙笙和皇叔》   又名《笙笙和皇叔的养猪日常》《皇叔帮笙笙卖菜日常》   正经名《笙笙慢》   【正经文案】   笙笙从明国嫁到了姜国,新婚夜,她用锄头敲昏了一个突然闯进新房的疯子,   宫人却说那是她夫君……   笙笙懵了,不是说她的和亲对象俊美温柔前途无量吗?   宫人说:皇叔疯前的确俊美温柔,前途无量……   疯了的皇叔喜怒无常,残暴凶狠,无人敢接近   除了笙笙——和她的小锄头   于是偌大的王府里人少的可怜,但正好便宜笙笙整地种菜   种好的菜就用来养猪养皇叔……   后来……   疯子皇叔依旧是疯子皇叔   他帮笙笙养了许多小猪   最后的最后,笙笙和小猪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不正经文案】   顾笙是个孤儿,这一生最先学会的四个字是“人情冷暖”。   有一回她大发善心,爬进别人的车底下打算救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   却被不知情的车主开车碾死了。   死后她浮在空中,看着悲痛欲绝的车主,心想:还有人为她哭丧,此生也不算白来。   或许是老天见她实在可怜,让她穿越了,身份还不一般,乃是一国公主。   可是她刚生下来的那天就遇到国家政变,皇帝老爹死了,倾国倾城的贵妃娘也死了   ——她又成了孤儿。   她在皇家内院生活了十六年,原本冷清又萧条的禁宫被她一锄头一锄头开发成了菜地   生活自给自足,倒也快活。   可是好景不长,两国建交纪念日,她这透明小公主被当成了建交礼物送去他国和亲,   她想,算了,吃了十六年素,也该过点好日子吃点肉了,于是欣然接受。   谁知原本应该嫁给某个前途无量俊俏皇子的她,莫名其妙成了那位‘疯癫’皇叔的王妃……   她觉着,是不是因为她贪心那点肉,老天爷惩罚了她。   也不知这位皇叔的府里让不让种菜…… 第25章 孟氏   四月十八,是侧妃孟氏进府的日子。   虽是侧妃,但富安侯夫人自来宠爱这个小女儿,又怜惜她二十多岁才出嫁,因此富安侯府的排场很是隆重,有人难免与不久之前姜府的婚礼做比,姜家的场面自然比不上侯府,不过当初英亲王亲自上姜家接走了姜王妃,就不知这出身才情皆胜过姜王妃不少的孟侧妃是否也能得到英亲王的垂青。   孟欣竹早已装扮一新,想到从今往后就要去到他身边,不由心潮澎湃,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这时富安侯夫人带着一个嬷嬷走进来,见自己金尊玉贵的女儿竟一身墨绿镶红边的嫁衣,忍不住低头拭泪,不甘道:“若不是为了礼让前头的姜王妃,竹儿你何须穿这绿色嫁衣,虽说也是古时传下来的礼服,到底不是当下风气,真是可怜我的儿了……”   孟欣竹忙拉住母亲的手劝道:“娘,女儿这身嫁衣古时可也是正妻着装,再者您不觉得这墨绿更衬女儿吗?”说着展开大袖转了一圈,当真清丽绝伦,当真不比大红嫁衣差什么。   这是孟欣竹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毕竟让她一个富安侯府嫡女当真穿着侧室才穿的粉色橘色嫁衣出门子,恐怕她孟欣竹往后在京中都抬不起头来。这绿色嫁衣不仅避开了正妃的大红,但同时也并未贬低她的身份,而且也更衬她的肤色和气质,她相信英亲王见到这样独特美好的自己,也定会惊艳不已。   侯夫人见此果然也好受了许多,拉着她说了许多往后为妻该如何处事的话,让她不可与王妃别扭,重要的是照顾好王爷和长乐。孟欣竹听到前半句不可置否的笑,听到后面时则乖巧答应下来。   这时侯夫人将身后嬷嬷唤过来:“往后你去了王府家里就鞭长莫及了,娘把唐嬷嬷给你,她心思细,又懂些医药,往后有她照顾你,娘也放心。”唐嬷嬷五十左右的年纪,温和带笑,装扮干净,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孟欣竹面前:“奴婢见过侧妃娘娘。”   孟欣竹忙扶她起来,红着眼睛对侯夫人道:“娘,唐嬷嬷可是您得用的,跟在您身边的时日比女儿的年纪都大,女儿怎忍心将她带走。”   唐嬷嬷上前温声劝道:“娘娘快别哭了,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夫人将奴婢给您也是担心您在王府没个依仗,只要您往后过得好,夫人是再好不过的。”   侯夫人跟着垂泪:“是这个理儿,只要你能好,娘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母女两人抱在一起依依惜别,没过多久其他夫人小姐们也都找了过来,纷纷夸赞新娘子漂亮、礼服也好看,孟欣竹说起绿色嫁衣的由来,未嫁的小姐们听了不免有人露出向往之色,纷纷羡慕她的博学多才心思巧妙。   眼看吉时将至,却一直不见英亲王来,难免有人露出异色——实则侧妃虽也入皇家玉牒,但照规矩来说夫主一般都不会自己上门迎亲,不过富安侯府与英亲王府本就是亲家,而孟欣竹这样的人才做了侧妃人人都觉可惜,理所当然的认为英亲王会给富安侯府这个面子,谁知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   孟欣竹脸上含羞带却,并不见异样,唯有拢在大袖中的手捏紧了拳头。室内人声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眼神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不时交换一个眼色。这时世子夫人突然起身笑道:“知道你们都想看英亲王的风姿,但王爷最是稳重讲规矩,这会儿想必正在王府等着妹妹过去呢,你们有胆子的直接跟着妹妹的花轿去王府吧!”   一众女人不管真心假意都迎合的笑起来,总算气氛好了不少。这时孟欣竹的另一个丫鬟瑞元喘着气跑进来,喊道:“小姐,迎亲队伍来了,您赶紧准备好!”若是管长乐在这里,定会觉得这瑞元很熟悉,正是此前英亲王府的侍妾王氏,不知怎的竟改了名字成了孟欣竹的丫鬟。   不知是谁问了句:“可看清迎亲的人是谁了?”   孟欣竹低头让喜娘盖上喜帕,耳朵却竖了起来,手里下意识捏紧了并蒂莲的帕子,瑞元看出众人神色有异,尽量平静道:“看见了,是王府的仪仗队,打头的是王爷身边的那位正四品宣威将军沈将军。”   “哦~”有人尴尬应声,互相对视一眼便不好再说什么。   瑞新狠狠瞪了一眼瑞元,唐嬷嬷见此看了一眼喜娘,后者忙高声道:“新娘子出门啦!”瑞新忙扶着主子跟着喜娘的引导一步步走了出去,众人见状也忙起身跟了出去,脸上笑着说着吉祥话。   盖头下的孟欣竹紧紧咬住唇,一边心神意乱,一边耳朵里听着喜娘的话向父母磕头,但她几乎没听清楚父亲的叮嘱和娘亲的不舍,满心都在想着他为什么没有来?又想着难道那姜氏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吗?   这倒真是冤枉姜丛凤了。   姜丛凤并不打算在这事上出什么幺蛾子,她早就决定往后在这府里和后院的女人们和平相处,不能白费了英亲王对她的庇护,因此她之前对这桩婚事也很上心——毕竟这是她嫁入王府作为主母所经手的头一桩大事,也是打算用心做好的。   然而英亲王当时就拒绝了她。   她很是不解,想着孟家毕竟是他的外家,如今小姨子又成了他的侧室,想必这其中的规格她并不能很好把控,又委婉提出她可以在旁边帮把手,但英亲王还是没答应,姜丛凤看出他的坚持就想着这之中或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便不再多言,乖乖应了下来。   之后牛总管果然将一切事务处理得妥妥当当,她也并不过多关注,只守着自己的梧桐苑,操心着一家四口的吃喝;每日到慈恩寺为父兄上香听经;下晌看青虹等人练练剑,偶尔也会耍两下,不过多是假把式;晚上夫妻两个躺在床上或者说些孩子的事情,或者说些新鲜见闻,也并不提及即将到来的婚事,就这样平静地到了孟侧妃入府的这天。   一大早她就梳洗打扮,又让青虹去看看鸣鸣,嘱咐她若牛总管有吩咐就去帮帮忙,若没有就在自己院子里看看书,她的身份毕竟有些尴尬,姜丛凤其实也不愿女儿出去看人脸色。   谁知大衣裳都换好了,正在对着镜子比划带哪套首饰合适,前院就有人传来消息,说王爷吩咐了让她不用出去。   姜丛凤呆了一瞬,应了下来,拿下头上的蓝宝发冠让偃月收起来,偃月小心翼翼地将首饰放进匣子里,转头见主子坐在那里愣神,不由气愤道:“虽说那孟侧妃出身侯府又是先王妃的亲妹妹,但您毕竟是圣旨册封的超一品亲王妃,本就应该出去受她的礼,王爷既不让您插手婚礼也不让您出门受礼,这是什么意思嘛!”   她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他最近的所作所为叫人看不明白,但姜丛凤也只是有些疑惑,并没什么不甘或者生气的情绪,让青虹偃月帮着脱下繁杂的大衣裳,换上家常的半臂长裙,带着她们去院子里走一走。   不多时隐隐传来鞭炮声,姜丛凤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想着这么远都能听到前院的声响,可见这场婚礼办得很是隆重。   婚礼的确隆重,一切规制都按照纳侧妃的仪式来的,只不过姜丛凤远在后院不知道的是,这场婚事没有宾客,甚至英亲王从头到尾都没出面,孟欣竹的轿子到了王府后,直接被抬去二门,由府里积年的老嬷嬷将她引到了行云阁,也就是她往后要住的院子。   唐嬷嬷和瑞新等人自进来后就面面相觑,不明白王府这是什么意思。   把人送到后,老嬷嬷行了一礼就要告退,唐嬷嬷忙拉住她,塞过去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笑着问道:“请教这位姐姐,不知王爷在何处?”   老嬷嬷大方接过,笑道:“姐姐这话问的,我一个奴婢如何知道主子爷的去处?”唐嬷嬷笑容一顿,又问:“那王妃在何处?”老嬷嬷道:“王妃自然在梧桐苑。”说着甩开她的手:“老奴还得往洗衣房送脏衣裳去,可不能误了差事,这位姐姐若有事问府里的丫头吧。”说着竟甩手走了。   唐嬷嬷一时愣在那里,这时孟欣竹道:“嬷嬷,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使个稳重的去打听打听,看王爷是不是在王妃那里。”让英亲王不去接她,到了王府不见宾客更没有拜堂,反而使个下等的老嬷嬷送她回院子,这是明晃晃的下马威了,这满府里,她能想到的只有那位嚣张的姜王妃做得出来。   可她注定要失望了,英亲王的确不在梧桐苑也不在王府,孟欣竹顶着喜帕穿着一身特制的墨绿镶红的精致嫁衣一直等到掌灯时分,也没等来英亲王,她一颗炙热的也心逐渐发凉发慌。   唐嬷嬷看了眼她孤零零的身影,派瑞元去问了几次,直到快子时才听到王爷回府的消息。   孟欣竹立时坐直身体隐隐激动,却又得知英亲王径直往王妃的梧桐苑去了,当下便愣在那里,脂粉也掩盖不了她脸上不敢置信的神情:“怎么会……”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姜丛凤被一阵声响惊醒后,看见正在床前宽衣的英亲王同样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王爷?您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明天入V3更,谢谢一直跟随到这里的宝宝们,后面还请大家多多关照,么么大~   =========推荐自己的预收文《笙笙和皇叔》,进专栏即可收藏,谢谢啦,么么大~~~   【和亲小公主和真疯帅皇叔之间的甜宠故事】   简介;   笙笙从明国嫁到了姜国,   新婚夜,她用锄头敲昏了一个突然闯进新房的疯子,   宫人却说那是她夫君……   笙笙懵了,不是说她的和亲对象俊美温柔前途无量吗?   宫人说:皇叔疯前的确俊美温柔,前途无量……   疯了的皇叔喜怒无常,暴躁凶狠,无人敢接近,   却最怕两样:笙笙不理他;笙笙的小锄头……   疯了的皇叔晚上常做噩梦,把笙笙吵醒了五次,踢下床三次……   好脾气的笙笙也受不了了   于是三天没理他,再把小锄头放在他的枕头边上,   从那以后,皇叔再也不做噩梦了…… 第26章 闯祸(三合一)   英亲王将衣裳放到衣架上, 看她一眼:“吵醒你了?今儿个和长熙有些事耽搁了,便回来晚了。”   姜丛凤坐起来, 愣愣看着他迈开大长腿从自己身上跨过去在里面躺下,结巴道:“您,您可是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孟侧妃还在行云阁等着您呢。”   英亲王面朝她躺着,淡淡的馨香包围而来, 忍不住深深吸了口, 闭上眼睛道:“她等她的,关本王何事。”   “可是……”   谁知英亲王似是烦了她的啰嗦,一把将她拉下来倒在自己身上, 幽深的眸子看进她呆怔的眼里, 低沉的嗓音狠狠威胁:“若你再不闭上眼睛睡觉,信不信本王吃了你?”   姜丛凤一愣, 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甚至忘了自己这会儿正躺在他的怀里。英亲王见此闷闷笑出了声, 索性掀开她的被子将人揽到自己这边,察觉她身体僵直,轻轻拍拍她的背, 下巴抵在她头顶, 温声道:“好了,本王有点累了,你乖一点,不吵了,赶紧睡吧。”   她是第一次(她自己以为)睡觉时与英亲王挨得这样近, 他的身体硬邦邦的,而且很热,很快就觉得自己也跟着燥热起来,心脏也不由自主加快了跳动,可她不敢动,默默等他睡了自己再退出去。   可是等啊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倒先迷糊起来,等她呼吸逐渐平稳,身体下意识放松然后找个舒服的位置躺好后,英亲王闭着眼睛勾勾唇,手里又将人抱紧了些,也很快睡去。   第二天早上,屈鸣鸣和管长乐照常来请安,一家四口正在吃饭时,偃月走进来禀报:“回王爷王妃,孟侧妃请安来了。”   姜丛凤放下筷子正要说话,英亲王却道:“没见着本王和王妃正在用膳?叫她去偏厅等着。”姜丛凤避开两个孩子瞪他,又示意他看长乐,英亲王却对她笑了笑,见她碗里空了大半,拿过来舀了碗建莲红枣羹放到她面前,温声道:“不管做什么也要先吃饱饭,趁热赶紧吃。”   姜丛凤脸色微红,不敢看两个孩子的眼睛,忙低下头用膳。屈鸣鸣见此笑了笑,转头示意偃月下去,回头见管长乐食不下咽的拿着一个包子抿,勾起一抹坏笑,快速夹起一片仔姜放到包子上,被他一口吃了,顿时一股子辛辣味儿充斥口腔,管长乐怒瞪屈鸣鸣,却见她挑衅地笑又示意他转头,他顺势看去,见父王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神色一僵,忙低下头大口大口吃包子。见此英亲王和屈鸣鸣对视一眼,皆笑了笑,竟好似隐隐形成了某种默契。   院子里孟欣竹听到丫头的回话,轻轻垂下眼睫,转身去了偏厅。   面上安静顺从,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不敢相信短短时间姜氏对王爷的影响已经如此之大——他没去孟府亲迎她、王府婚宴没有一个宾客、没有和她拜堂甚至昨夜还让她独守空房!她不知道姜氏到底用什么手段迷惑王爷,甚至到现在还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但若姜氏以为凭着这些手段就能让她孟欣竹退缩?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她十三岁喜欢上他,又等了他整整八年,如今好不容易踏进王府,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将他夺走!   主仆四人在偏厅等了小半个时辰,期间丫鬟连杯茶都没上,瑞新自然愤愤不平,孟欣竹却越发平静,甚至嘴角微微含笑——姜氏行事如此狭隘,只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又怎会是她的对手!   终于门外响起丫头的见礼声,孟欣竹忙理了理衣襟站起来,恭敬退到一旁,她虽强做镇定,可即将见到他的念头还是让她心跳逐渐剧烈,双手不由自主发抖。   英亲王和姜丛凤上座,屈鸣鸣和管长乐站到两旁,孟欣竹主仆跪下行礼:“妾身孟氏见过王爷,王妃。”   姜丛凤笑道:“孟侧妃无须多礼,快请起。”话落却见她动也不动,突然意识过来去看英亲王,却见他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底下的孟氏,想了想,便不再多言,安静坐了回去。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英亲王一直不曾发话,孟欣竹隐隐不安,同时还有些委屈,他怎么能让她在姜氏面前跪这么久呢?难道他真的被这个女人迷惑了吗?   终于,英亲王淡淡出声:“既然王妃叫你起了,那就起来吧。”孟欣竹心中一滞,却还是说道:“妾身多谢王爷王妃。”瑞新瑞元见此忙上前扶起她。   这时管长乐突然咦了一声,犹疑地看向瑞元:“你是……王姨娘?你怎么和姨……孟侧妃在一起?”   众人都看过去,英亲王淡漠瞟了她一眼,瑞元脸色一白,吓得忙跪倒地上,孟欣竹忙道:“王爷,您别误会,是妾身前些日子去城外普济寺上香时路过一个庄子,看见里面有人打骂她,便把她救了下来。后来问清她是从王府出去的,妾身想到不久就要嫁进来,身边若有个熟悉王府事务的人也免得妾身犯了忌讳,这才将她带在身边,如今她已改了名字,唤做瑞元。”   英亲王淡漠道:“你原本就是长乐姨母,往日也没少来王府,王府有何忌讳你会不知?竟还要一个下人时时提醒?”   孟欣竹脸色一白,抬头痴痴看向他,眼中含泪,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时颤颤不成语,如何叫人不心软心怜,就是姜丛凤也忍不住瞧了英亲王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对孟侧妃如此冷硬。屈鸣鸣却嘴角含着一丝戏谑的浅笑,转眸看向管长乐,后者抿紧了唇低头不理。   瑞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明显感觉到了王爷的不悦,但她并不敢多嘴,一切只看孟侧妃如何应对。   眼见气氛又僵住,姜丛凤看了眼天色,不得不打断道:“王爷,时辰也不早了,不如让孟侧妃赶紧过礼,您也好去衙门,两个孩子也得去学堂了。”   英亲王看她一眼,姜丛凤从他神情中看出一丝无奈,有些摸不着头脑,忙向他讨好的笑了笑,让人端上茶来。   丫鬟端上两碗茶,孟欣竹端了一碗递给英亲王,英亲王并不接,只道:“本王这里不用,你向王妃敬了即可。”   众人不由一怔,孟欣竹脸色又是一白,眸中含泪,泫然欲泣,却见他冷漠坐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又是伤心又恨极了姜丛凤,不知她到底向王爷下了什么迷魂汤,竟一而再再而三当着众人的面侮辱她!   见她跪着不动,英亲王淡淡道:“若你不愿向王妃敬茶,那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本王这里不需要尊卑不分之人。”   这话就着实严重了,姜丛凤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很讨厌孟侧妃,可她不是先王妃的亲妹妹长乐的亲姨母吗?不过这会儿英亲王气势凛然,无人敢在老虎头上动土,便也只好默然坐着。   孟欣竹泪盈于睫,强忍难堪和心中怒火,怯怯解释道:“王爷误会了,妾身不是不愿向王妃敬茶,妾身只是以为要先向姐姐上香敬茶,毕竟她先于王妃和妾身进门,自然该先受妾身的礼。”说完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一脸隐忍和委屈。   姜丛凤一怔,这才回想起来,是啊,王府里还有位先王妃在呢,可当初她进门时却没人提醒过她去给先王妃上香,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从未听见王府诸人甚至长乐口中提起过先王妃,虽说有些奇怪,不过一经孟侧妃提醒,她才发现自己的确差了礼数。   她正欲说话,英亲王却突然一掌拍在茶几上,只听嘭地一声大响,震得上面的茶碗都跳了跳,众人无不惊住了,姜丛凤呆怔地看向突然发怒的英亲王,见他神情冷硬,唇瓣紧抿,眸中幽深泛着冰冷寒光,冷冷看着孟欣竹,一字一句道:“既入了王府,最好按照本王的规矩来,否则,本王随时都能叫人送你回去!”   说完也不看她惨白的脸色,站起来就走,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脚步对管长乐道:“你随本王来。”管长乐白着脸跟上去,留下一屋子人陷在英亲王突然爆发的怒火中不知如何反应。   过了好半晌姜丛凤才放下僵直的肩膀,对一旁的女儿道:“鸣鸣,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去学里吧。”姜鸣鸣看了眼软倒在地孟侧妃,朝青虹使了个眼色,方应声离去。   姜丛凤又让屋内的丫鬟们都退下,对青虹道:“赶紧将孟侧妃扶起来。”见她颇受打击的狼狈样子,不免也有些可怜,放缓了声音道:“孟侧妃先下去歇着吧,等过两日王爷气消了,我再和他……”   哪知孟欣竹一把甩开青虹的搀扶,扶着唐嬷嬷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目中含恨,冷冷看着她道:“你以为挑拨王爷如此对我就会怕了你?简直是痴心妄想!如今我既已嫁进王府,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且等着看到底鹿死谁手吧!”说完也不行礼,竟头也不回的离去了,此刻阴狠威胁的模样与之前的楚楚可怜简直判若两人。   姜丛凤愣了好一会儿方缓过来,对青虹偃月几个丫鬟道:“她这是恨上我了?她以为王爷的所作所为都是我从中挑唆?”两人点点头,青虹劝道:“奴婢看孟侧妃不是好相与的,您往后可要注意了。”   姜丛凤气得冷笑:“她简直莫名其妙!原本还想着与她和平相处,如今倒好,王爷一走就变了副面孔,竟当面就敢威胁我?还鹿死谁手?他当王爷是鹿吗?”边说边气势汹汹往外走,一边不解气地骂道:“真是脑子有病!”   突然又想起之前女儿提醒她要小心孟侧妃,如今看来果真应验了,这不由让她想到屈文霍的事,她那时不当回事最后却摔得头破血流,不由心中一凛,喃喃道:“看来鸣鸣果然目光长远。”自此心里对孟欣竹戒备起来。   却不想她这头才骂完孟欣竹夸完女儿,屈鸣鸣转头就闯了个大祸,叫她在孟欣竹面前一时抬不起头来。   这头英亲王在大门口停住,回头看向神色沉凝的儿子,问道:“你可是觉得本王对她过于严苛了?”   管长乐没说话,他的确是不解的。他六岁丧母,孟家是他外祖家,孟家长辈也都很照顾他,尤其是父王常年驻守边疆,家中除了下人外,也就孟家人对他的关心多一些,每逢节气还有他的生辰,孟家都不忘给他送来礼物,姨母孟欣竹更是时时上门看望。   此前屈鸣鸣曾对他说过似是而非的话,那时他以为屈鸣鸣是在挑拨他和姨母的关系,就是为了防止姨母嫁入王府后会联合他对付嫡母,但别说他没有这个想法,他相信姨母也不会有。   可是今日父亲对姨母的冷漠态度又叫他疑惑了,难道姨母当真不妥?又是因为什么?   英亲王见他不言语,知道他不明白,便对他道:“父王只教你这一回,你且记住,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同样的,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坏,有因必有果。看人不要凭眼睛,要用心。”见他有些懵懂却又在细细思索,英亲王拍了怕他的肩不再多说,转身走下台阶。   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发现他跟在自己身后,于是问道:“你跟着本王作甚?”   管长乐忙道:“儿子不是跟着您,儿子是要去学堂。”   英亲王看他一眼:“你一个人去?不等鸣鸣?”管长乐哑口,英亲王又道:“你心思深,有时候难免会钻牛角尖,有些事你又不愿与大人说,但鸣鸣聪慧机敏,性子也豁达,正好你们两个同龄,往后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她。”说完骑上马飞驰而去。   管长乐愕然,让他问屈鸣鸣那个丫头片子?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就见屈鸣鸣带着她的两个丫鬟走了出来,见他笑了:“兄长是在等妹妹?”   管长乐没理她,自己上了马,屈鸣鸣也并不在意,随后上了马车。   现在的女学是明国开过皇后主张设立的,和官学一样是官方出资建造,因此两所学堂设在一处地方,中间就隔了一条巷子,女学在巷子左边,官学在右边。   下了马车,屈鸣鸣和管长乐招呼一声就要进去,却突然一行仆从簇拥着一个小胖子打马在两人旁边停下,那小胖子边激动地朝管长乐挥手喊“长乐表哥”,边从马上跳下来,行动利落,倒将一旁准备接他的仆人吓了一跳。   “玉凌?怎么你一个人来了?你姐姐呢?”   小胖子大手一挥,嘴上嫌弃道:“昌平那妮子还在睡懒觉呢,我叫了好几回她都懒得起来,我就不想等她了。”说着一把抓住管长乐的手,将他引到自己的宝马前,兴奋道:“长乐表哥,这是母亲特地托人从大宛带回来的宝马,你看是不是很健壮?下学后我们去跑马吧?”   昌平是他姐姐?原来这小子就是长公主的儿子、那位养在武安侯家的小世子?屈鸣鸣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浅笑问道:“兄长,这位小弟弟是谁?为何也不予我介绍介绍?”   管长乐转头,见她又端起那副温柔模样,下意识觉得她又要兴起什么坏念头,不由眉头一皱,正要三两句打发了她,哪知那小胖子却顿时来了兴趣,跳出来问道:“你是谁?为何叫我表哥兄长?”说着不待两人回答,脑中灵光一闪,惊呼道:“哦,本公子知道了,你就是舅舅新王妃的那个女儿对不对?上次就是你收拾了昌平对不对?”   屈鸣鸣柔柔一笑:“我与郡主她们的确有些误会,你要为你姐姐报仇?”   谁知小胖子竟抚掌大笑,连连摆手道:“你误会了,昌平那妮子最爱仗势欺人,本公子早就看不惯了,可惜母亲一直惯着她,这才让她无法无天。谁知竟出了你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将她收拾了一顿,你是不知,她的脸肿了好几天,可把她气坏了,我可是看了一场好戏!”   屈鸣鸣笑弯了眉眼,道:“却没想到她竟有你这样懂事又可爱的弟弟,真是让人意外。”   “懂事又可爱?”   乔玉凌自小习武,身体比同年的孩子要壮实许多,加上他面皮白,看起来就跟个敦实的白面馒头似的,的确可爱。不过却很少有同龄的小姑娘这样夸赞他,不由认真打量起屈鸣鸣,见她亭亭玉立明眸皓齿说话又温声细雨,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不知为何竟悄悄红了脸,一改之前大大咧咧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我是男孩子,怎么会可爱呢?”   屈鸣鸣眉梢一眺,突然上手捏了捏他白胖胖的脸颊,笑眯眯道:“谁说男孩子不能可爱了?你就是很可爱啊!”见小胖子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暗暗用了点巧劲,待松开手时他脸颊那一块都青了。   “哎呀!”屈鸣鸣忙歉疚地摸了摸:“你皮肤怎这么嫩?轻轻一掐就紫了,真是对不住。”   听她说话仿若春风拂面,与昌平那暴躁小妮子简直两个极端,乔玉凌忍不住摸上被掐的地方,憨憨一笑:“没事没事,我是男孩子嘛,一点也不疼的。”   管长乐在一旁朝天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傻兮兮的小表弟拉到自己身边,警告地看了屈鸣鸣一眼:“你还不进去,马上就要上课了!”   屈鸣鸣无视他的怒瞪,笑着朝小胖子摆摆手,温声道:“玉凌弟弟,我也想学骑马,等哪天有空了我们一起出城骑马去吧。”乔玉凌哪还记得长乐表哥,连连点头:“好,好。”管长乐脸一黑,拖着他就进了官学大门。   屈鸣鸣也转身往女学走,将白霜招手叫到身边,低声嘱咐:“等昌平来了,你想办法散播我打了他弟弟的谣言,让她以为我是不忿上次她们母女上门欺负我娘的事。”   白霜最爱八怪传说,顿时兴奋不已,忙点头:“奴婢知道了,小姐您瞧好吧。”   谁知等到上午两节课都要下了昌平才慢慢悠悠的来女学,白霜见人来了,忙找几个多嘴的小丫头去传消息。   这边刚下课,秋雨就和屈鸣鸣说了昌平来了的消息,屈鸣鸣笑了笑,笑意凉薄,吩咐她:“你去官学找牛憨,让他把管长乐请出来,就说我找他有急事,在外面等着。”秋雨答应着去了。   屈鸣鸣大摇大摆走出女学,站在两所学堂中间的巷子口等着,没多久,就见管长乐阴沉着脸出来了,见了她没好气道:“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干嘛特意把我叫出来?”   “兄长早上就不曾理我,现在又是这幅不耐烦的模样,可是小妹做了什么不对的事?若有,不如你指出来?免得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看着影响大家的心情。”   管长乐脸色更加难看,他哪里阴阳怪气了,他一直就是这样好不好,怎么到了她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好听。   正要说话,却听背后传来一阵厉喝:“屈鸣鸣!你个小贱人,斗不过本郡主竟敢打伤我弟弟?看本郡主今天不撕烂你这张脸!”   愕然回头,就见以昌平为首的五六位娘子军气势汹汹朝两人扑来,他正惊疑发生了什么事,却腰带一紧,却是屈鸣鸣躲到身后揪紧了他的腰带,同时朝昌平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欺负你弟弟了?我告诉你昌平,现如今我可不光姓屈,我娘现在是王妃了,你母亲见了她都要称呼一声嫂嫂,你若再敢打我小心到时让我娘狠狠教训你!”   那姓姜的不过走了狗屎运才能以和离之身成为英亲王妃,不过是个马屎表面光里面一包糠的怂货罢了——昌平郡主最近常听她母亲不屑说起,因此哪会忌惮,反而想起自己在这样一个腌臜人物面前被皇叔训斥更加愤怒,一挽袖子带着娘子军就冲过来:“小贱人,你敢威胁本郡主,今儿个就叫你瞧瞧厉害!”   屈鸣鸣顿时惊叫一声:“兄长快救我!”手里却牢牢捏紧腰带不让他闪开,在他耳边低低一笑:“好兄长,今儿个就是你身为兄长该保护妹妹的时候了!”   管长乐脖子上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又气又恨,却苦于跑不掉,只能在那五六双尖尖的指甲抓来时带着她左突右冲,每当他想呵斥众人冷静时,背后的她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尖叫一声,“啊!昌平你敢!我要回去告诉我娘!”或者“就凭你们这几双鸡爪子,有我哥哥在休想打到我!”反而更加激起对方火气,管长乐一时苦不堪言。   巷子里一番抓挠乱斗,屈鸣鸣再时不时添两把火,眼看昌平郡主双眼泛红失了理智,顿时眸光一冷,趁着混乱一脚踢上管长乐的膝窝,他顿时站立不稳向一旁倒去,余光看到墙脚有一块锋利的石头凸起,管长乐狠狠一把推开黏在他身后的屈鸣鸣,自己却来不及躲开,迎面撞了上去。   右边脸颊一阵剧痛,他忍不住惨呼一声,下意识抬手抹去,竟摸到一手的血,手就颤抖了起来。   “啊!流血啦!”不知谁惊叫一声,被推倒在地的屈鸣鸣转头看去,就看见管长乐右边脸颊被剌了一道手指长的口子,正洇洇流血,脖子胸口被染红一片,顿时瞳孔一缩,竟愣在了那里。   昌平郡主等人也吓了一跳,看着他的惨状纷纷脸色发白往后退,一边推卸:“不是我推的”“不干我的事啊”“是郡主叫我们来的”……   屈鸣鸣眸中厉色一闪而过,爬起来狠狠一巴掌甩到昌平郡主脸上,将她打得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嘴里吐出一口血来,屈鸣鸣阴沉地看着她:“你果然胆大包天,竟连英亲王府的大公子也敢害?”昌平郡主捂着脸颊泪流满面,呜呜出声却说不出话来——她早就吓坏了。   屈鸣鸣却不再理她,掀开裙子内衬撕下一大截,边喊秋雨“驾马车来”,边蹲到管长乐身边,将雪白的内衬叠了几叠捂上他的脸。   管长乐疼得眼中含泪,却神色冷漠地看着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满意了吗?”   屈鸣鸣抿紧了唇,无声地瞪回去,眼见内衬又被血染红,又催了一声秋雨,然后拿起管长乐的手让他自己捂住,自己又撕了一块内衬替换下沾满了血的那块。   见他还是冷冷瞪着自己,眸中有恨,然而带泪的眼却又显出三分委屈,屈鸣鸣不知为何心头火气,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谁让你推开我的?我已经算好了角度只是让你摔一跤然后假装受伤而已,谁让你自作主张推开我的?”   见她如此不识好歹,管长乐更加气愤,抬手就想抓掉她的手,然而还未碰上就被她反手一巴掌打开了,怒道:“你乱动什么?还想不想活了?”   管长乐狠狠瞪她一眼,索性转开目光不看她,屈鸣鸣看着他肿胀的脸和一身血渍,想起他之前下意识推开自己的那一幕,眸中闪过幽深难明的光。   姜丛凤听到消息时正在整理府中近来的财务收支名目,毕竟王府又添了一房人,往后吃穿住行等方面都要重新安排,她正在看侧妃的份例是多少,听到下人禀报,当时就吓得手中册子掉到了地上,一时脸都白了,急声问道:“大公子人呢?伤得重不重?”   青虹忙道:“主子别急,是小姐使了秋雨提前来报的,小姐带着大公子马上就到了,说是已经看过大夫,不过以防万一还请您再把太医请来看一看。”   “当然要请太医来看!”姜丛凤忙套上鞋往外走,又吩咐青虹:“你赶紧使人去告诉王爷,让他赶紧回来。”青虹忙答应着快步去了。   等她们一行人匆匆消失在梧桐苑,院子外面的假山后露出一个人,正是瑞元,见人走了,忙提起裙子跑回行云阁,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孟侧妃。   孟欣竹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忙问:“可知长乐伤得重不重?”   瑞元道:“听说是那屈小姐用马车将公子带回来的,想必并不轻。”   孟欣竹脸色一白,恨得嗓音颤抖:“这个姜氏,若长乐出了什么事,看我孟家会不会放过她!”随即带着唐嬷嬷瑞新几人赶去了前院。   牛总管着人将消息送到大理寺时,英亲王正和贤王世子长戈等人分析贺兰山一战搜集到的相关材料。   贺兰山一战中,主要兵力有三军,分别是一位老将军率领的中军、沈长戈率领的右军、邹毅率领的左军。开始定下的战术是由英亲王率领一万前军打头,等到和鞑靼大军相遇时佯装败退,将人引入山谷,之后左军从后方堵住鞑靼的退路,放出信号让右军守住出口,中军在山谷两边埋伏,防止鞑靼士兵逃入山林。   计划定制得很详细,什么时候哪路大军出动,什么时候发什么信号,在出征前已经明确了好几遍,但等到前军将鞑靼引到山谷时,却迟迟不见左军驰援,此时鞑靼却趁此机会兵分两路,从山谷两侧包抄,反而将他们一万多人包了饺子。   因此左军为何迟援是此战第一个疑点。   第二则是,英亲王率领前军本是秘密,但当时鞑靼大军竟直接叫出他的名字,并且势要歼灭他,这才引来鞑靼大军的强烈攻击,所以,英亲王的身份到底是如何泄漏的?   后来英亲王突围成功,集合右军迅速反攻回去,这才险而又险的打了一场胜仗。可就在他们刚刚松口气时,竟有人往京中送了战报,反诬姜家父子贪功冒进,也正是因此,才叫他确定左军迟援是有阴谋的。   他怀疑的第一个人当然是左军将军邹毅,但后来邹毅却解释是因为他们受到了鞑靼另一股兵力的突袭,这才晚了,英亲王也的确派人核实过,但这并不能完全消除他的嫌疑。   回京后他第一个查的也是邹毅,查探之后才发现邹毅竟还是老贤王的手下,也就是贤王世子祖父的兵——老贤王是上一辈中出名的战将,曾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告老后掌管宗人令,是宗室中很让人信服的端方耋老。   他知道邹毅被查,第一时间将当年邹毅的所有材料让孙子交给了英亲王,查证之后没有任何异常,邹毅洗清了嫌疑。   最后,只剩那份战报的出处。   要知道往京中送战报必须要有正三品以上职衔的将领盖章后才有效用,而北疆大军中包括英亲王在内十六位有此职权,但经过查问后无一人有嫌疑,而且送回战报的传讯兵因太过劳累没两天就死了,到这里,线索几乎全断了,这也是为什么英亲王回来近一月却一点进展也没有的原因。   今天却恰好有了些消息,是之前奉他的命令去查传讯兵周边信息的齐渊送回来的。那传讯兵死后,英亲王就第一时间让人查了他的家人,却发现对方只是普通的乡下村民,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死了,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后来再三筛查才知,原来那传讯兵在他们老家的县里竟养了二房,而就在传讯兵死后,那二房也紧跟着失去了踪迹,这就不得不叫人怀疑了。   英亲王将信交给贤王世子:“目前这是唯一可疑的线索,集中人手先把人找出来吧。”贤王世子看了后叹了口气:“忙了快一个月,总算有点收获,这背后之人藏得可真严实。”   英亲王笑了笑:“这人心思诡秘,行事果断狠辣,若是这回再惊动他,把那二房也处理了,只怕再难查到别的线索。不过,能遇到这样的对手倒也有些意思。”   贤王世子无奈一笑:“可千万别再出意外了,最近为了查案我已经许久不曾陪童氏去上香了,她最近对我很是不满。”贤王世子与童氏是少年夫妻,十分恩爱,但童氏体虚,多年来一直不曾有孕,因此是道观寺庙求子的常客,不过童氏除此之外倒也幸运,丈夫和家里的长辈都不曾催促,不得不说这在明国是极少见的了。   英亲王听他说起,想起之前不知听谁说城外普济寺的那池子千瓣莲很少见,想着过些日子带姜丛凤也去看看。正在这时,王府下人到了,听说因为昌平郡主和屈小姐打架而误伤了长乐,不由挑了挑眉——这可是第二次了。   姜丛凤亲眼见过长乐脸上的伤,拇指长半指深一条,从耳后快划到嘴角,清洗过后惨白的皮肉翻开,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一时也十分心疼。知道又是因为女儿打架误伤又愧疚不已,因此孟欣竹坐在那里明里暗里讽刺指责时,她一个字也没接口。   屈鸣鸣也一反常态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英亲王踏进屋里时,正听见孟欣竹在哭诉:“长乐从六岁到现在,哪怕没有父母在身边却照样平平安安长大,怎么最近却总是出事?这让妾身往后如何向姐姐交代?我可怜的孩子!”   “受点伤就哭哭啼啼,若都如此那北疆的战士还活不活了?”英亲王沉声说道,进了屋子。   众人忙行礼,孟欣竹见他到了现在还在维护姜氏母女,忍不住颤声道:“王爷,若是其他事您替王妃说话也罢了,可您看看,长乐都伤成这样了,太医说了,他脸上伤好了疤也去不掉了,这得多影响观瞻啊!王爷,他可是长乐啊,是您与姐姐的亲儿子,您怎么能连他也不顾呢?”   英亲王没理会她,踱步到床前看了两眼,伤口在脸上,绷带将他整个脸都包了起来,但管长乐现在连嘴唇眼睛都肿了,的确不是很好看,想必伤得不算轻。   英亲王竟还笑了笑:“本王第一次受重伤是十二岁时与武师傅打斗被一枪戳穿了手臂,你今年十四,虽比父王差了点,但也不错。”又问“可哭了?”见他愣愣摇头,英亲王点点头:“有点骨气。”   屋内众人愕然,唯有此前一直垂眸不出声的管长乐双眸晶亮,隐隐激动,竟似乎很受鼓舞的模样。   孟欣竹却看不过眼,又出声道:“王爷……”   英亲王头也不回打断她:“本王教子,连王妃也不曾置喙,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说着转头冷冷看向她:“王妃还站在一旁,你一个侧妃竟大剌剌坐在那里,谁给你的资格?连上下尊卑都不懂,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教本王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谢谢大家的订阅~么么么大~~~ 第27章 教女   说着一指门外:“且回你的院子好好闭门思过去, 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王爷……”孟欣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见他眼神冰冷毫无怜惜, 方陡然明白他竟然是真的厌恶她!   不过短短一月,姜氏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竟让他如此不待见她!胸中被一股猛烈的怒火灼烧着,脑海中却是他毫无感情的冰冷眸子, 这一刻, 她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她低头缓缓行了一礼:“妾身知道了,妾身告退。”然后带着唐嬷嬷等人走了。   英亲王在高背椅上坐下,对姜丛凤母女道:“站着作甚, 这屋内没有椅子了?”   姜丛凤歉疚道:“王爷, 长乐受伤,是因为鸣鸣又和昌平郡主她们闹矛盾误伤了他,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长乐还伤得这样重, 说起来是妾身没有教好女儿,还请您责罚。”   英亲王招手让青虹搬来椅子放在自己旁边,抓着姜丛凤的手让她坐下:“长乐从小习武, 请的武艺师傅都是本王亲自掌眼的, 你以为几个小娘子的围攻他会躲不开?”说着似笑非笑看向管长乐:“说吧,你觉得这回受伤是因为什么?怪鸣鸣和昌平那几个小姑娘还是你自己学艺不精?”   管长乐右脸肿胀,嘴角也肿了一圈,说起话来难免不顺畅,听见父王问话却还是掷地有声道:“是儿子自己学艺不精, 不怪任何人。”并无一丝勉强。   姜丛凤也是武将家的孩子,自然欣赏又感慨,但还是温声道:“长乐,不管你认为自己受伤的理由是什么,但我相信这回一定有鸣鸣的原因在,说起来是我没教好女儿,我代她向你道歉。”说着起身当真要向他一礼。   几人都吓了一跳,管长乐忙坐直身子避开,屈鸣鸣则站在那里红了眼睛,还是英亲王一把止住她,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长乐都说了是他自己学艺不精,何况就算是因为鸣鸣,那也是他身为哥哥保护妹妹应该的,你是他嫡母,怎能向他道歉。”   姜丛凤却挣开他的手固执道:“王爷,子不教父之过,妾身没把女儿教好自然是妾身的错,替她承担后果也是应当的。”这乃是屈鸣鸣第一回 和昌平郡主等人打架后,长公主带着昌平找上门并打了她一耳光后说过的话,这会儿再说出来,就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屈鸣鸣再也站不住,扑通跪到姜丛凤面前,含泪道:“娘,是女儿错了,女儿自己向他道歉,求您别这样,娘!”   英亲王终于察觉到她是在教女儿,便松开手,又让伺候的人都退出去,这才站到一旁不说话了。   姜丛凤沉下脸色,并不立即叫她起来,而是道:“鸣鸣,你自小聪慧,三岁时第一次尝到酸味儿便不喜,此后便再不沾第二次;你不喜欢红色,五岁时就明确告诉娘往后别给你准备红色的衣衫鞋袜……”屈鸣鸣笔直跪在那里无声流泪,晶莹的泪珠染上纤长的睫毛,划过细嫩的脸颊从腮边一串串掉落,真是玉做的人儿一般,叫人何其不忍。   姜丛凤也不忍心,于是转开头不看,冷声道:“你从来都是只吃一次亏的人,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两次被昌平郡主围殴且两次都误伤了人?娘一直欣喜你的聪慧,可你不该将这点聪明用在小道上,我姜家人行事自当顶天立地,俯仰无愧于人。你可别叫娘失望!”   屈鸣鸣哽咽道:“娘,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女儿再不会做这样的事了,求您别生气了。”   姜丛凤回头,见她眼睛哭得发红,终究还是不忍苛责,便道:“这是第一次,娘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你去向长乐道歉,他说怎么办你便怎么办。”   这时英亲王插嘴道:“好了好了,鸣鸣不需要向长乐道歉,他不会计较的。”管长乐看她哭得惨,心中正有些忐忑不安,闻言忙点头。   “王爷!”姜丛凤瞪眼,示意他不要插手,偏他只当看不见一般道:“这本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若你我强行插手,反而坏了两人的情谊,这件事有错的也是长乐,关键时刻没能保护好自己,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你也别矫枉过正了。”   姜丛凤气得一佛出世,一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两个孩子的目光,瞪圆了眼睛表示自己的怒气,语气生硬道:“王爷,错了就是错了,即使长乐不计较,鸣鸣也要认识到她自己的错误,这是不能马虎的!”说完又无声地一字一句道:说好了别当着孩子面和妾身唱反调!   英亲王见她固执却又龇牙咧嘴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极想上手捏一捏她鼓鼓囊囊的脸颊,但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到底不合适,于是一把握住她的手对两个孩子道:“好了,你们不小了,剩下的事自己处理吧,我们先走了。”当真就拉着惊愕的姜丛凤走了。   一时屋内只剩两人。   屈鸣鸣拿帕子擦干眼泪,站起来走到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管长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道:“你,那个,我不用你道歉,你……”   “谁说我要给你道歉?”谁知屈鸣鸣竟冷冷一笑,管长乐愕然了一瞬就恢复淡定,果然,这人狡猾如狐狠辣如虎,只有在她娘面前才会服软,在他面前哪次不嚣张了?这样想着对自己刚刚见她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生出的心软觉得真是多余。   他正想着,谁知屈鸣鸣竟一指头戳向他受伤的地方,一阵剧痛,管长乐嘶了一声忙把脸往后仰,怒瞪着她道:“你又要干什么?”   刚哭过的眼睛和鼻头还红着,偏屈鸣鸣笑得得意,凑近他那张肿胀的脸道:“虽然本小姐不会道歉,因为那都是你自己学艺不精造成的,你别瞪我,这是刚刚王爷说过而你自己又承认了的。不过看在你推开本小姐的份上,本小姐便宣布,往后你便由本小姐罩着了。”   管长乐正是反骨的时候,当下就冷冷一笑:“笑话!本公子比你大了两岁好吗?再说了,就你那细胳膊细腿儿,也没有本公子有权有势,你拿什么罩着本公子?本公子不欺负你就算好的了!”   屈鸣鸣作势又去戳他的脸,管长乐忙伸手一档,哪知她突然变招,拿手回挡,又一把制住他右手,同时脚下一蹬,整个人就上了床,然后跨坐在了他腰上,将他两手制在头两侧,她两膝压制了他两侧腰骨,不过瞬间,竟就让他动弹不得。   管长乐顿时大惊,愣愣看着她清冷的小脸出现在自己脸前呆怔无语,屈鸣鸣勾唇一笑,几分不屑几分睥睨,松开他的手拍拍他没受伤的左脸:“哥哥,以后记得,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两个一定要做一对让我娘还有你父王放心的相亲相爱的好兄妹!”   ***********   行云阁里,孟侧妃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之前英亲王冷漠撵她的样子,心中又痛又恨,坐在窗边怔怔看着窗外无声垂泪。   瑞元叹息道:“侧妃您看见了吧,那姜氏看着和和气气的,谁知背后当着王爷的面都做了什么?当初还没进门就能勾得王爷亲自向陛下求旨赐婚,后来又将奴婢等人送走,如今眼见着您处处比她好,竟就将王爷死死勾在身边,您的喜宴无一宾客不说,甚至连新婚夜……”她见孟侧妃脸色越来越难看,叹息一声低下头,掩饰唇边一抹极淡的笑意。   孟欣竹修剪得圆润的白皙指甲死死抠在桌子上,沉声冷笑:“以为将我困在这后院就拿她毫无办法?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且叫你看看和我争夺的下场!”   这时唐嬷嬷端来孟欣竹常喝的八珍养生汤,叫瑞元去装两碟子甜口的蜜饯来,见她蹙眉喝下后又服侍漱了口,这才劝道:“娘娘,老奴看着王爷对您的确有些误会,不过您可千万别操之过急,以免真的惹了王爷厌烦彻底如了王妃的愿;再者您可是大公子的亲姨母,怎么着您也比王妃多几分助力。”   见她若有所思,唐嬷嬷松了口气,看了眼外面低声道:“再者老奴冷眼旁观,这瑞元总是在您生气时挑拨,若您当真如她所愿与王妃对上,当时两败俱伤岂不正便宜了她?可见其用心险恶,您可千万要小心提防她!”   孟欣竹淡淡道:“嬷嬷别担心,我岂是那种听人两句话就冲动的?她的心思我一清二楚,不过是想挑唆我与王妃相斗好坐收渔翁之利罢了。”说着不屑冷笑:“我不过是看在眼前与她有同一个敌人,她心思毒手段狠,关键时刻是一把好用的刀,至于借此机会攀上王爷?她算哪根葱?一个人老珠黄的贱婢罢了,王爷若会看上当初又怎会将她送走?不过是她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两人停下说话,果然瑞元进来了,孟欣竹让她放下蜜饯,拉住她的手温柔笑道:“瑞元,我现在没办法出去,你毕竟在这府里好些年了,想必有些出路,不如替我送个信如何?”   瑞元忙屈膝道:“娘娘您折煞奴婢了,替您做事本就是应当的,您直接吩咐就是,不知您要送信给谁?”   孟欣竹抬眸一笑:“送给长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觉得女主矫枉过正的?   另外和大家说一下,作者菌胆子比较小,这几天不敢看文的数据,怕影响后面码字的效率,哈哈哈~~~不过还是欢迎大家留言,后面我会一一回复大家~~~希望宝宝们见谅,同时也多多支持下,谢谢大家~~~   最后,新文《笙笙和皇叔》求个收藏~~~   笙笙从明国嫁到了姜国,   新婚夜,她用锄头敲昏了一个突然闯进新房的疯子,   宫人却说那是她夫君……   笙笙懵了,不是说她的和亲对象俊美温柔前途无量吗?   宫人说:皇叔疯前的确俊美温柔,前途无量……   疯了的皇叔喜怒无常,暴躁凶狠,无人敢接近,   却最怕两样:笙笙不理他;笙笙的小锄头……   疯了的皇叔晚上常做噩梦,把笙笙吵醒了五次,踢下床三次……   后来笙笙三天没理他,并淡定地把小锄头放在了他的枕头边上,   从那以后,皇叔再也不做噩梦了…… 第28章 不安   一直到晚上休息, 姜丛凤的气都未消,偏英亲王时不时又要明知故犯的逗她两句, 叫她直到上床睡觉也不怎么理他。   晚上她又睡在床沿,半边身体露出床外,理他远远的,英亲王深觉好笑, 不由道:“你怎么还气呢?本王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嘛。”   姜丛凤冷笑:“说了又有什么用, 王爷你压根儿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是说本王不让鸣鸣向长乐道歉的事?”见她头偏向外不说话,英亲王无声一笑,又道:“还是本王插手你训诫鸣鸣?”   姜丛凤忍不住回头:“看, 您明明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可就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对不对?”   英亲王看着她清澈眸子里的两簇小火苗,忍不住放柔了声音道:“其实鸣鸣真的很聪明, 而且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想想, 若不是出了长乐受伤这个意外,明日那些上门的夫人唯唯诺诺向你赔罪时,你会不会觉得很爽快?你只是被长乐受伤的事吓到了, 但他毕竟是个男孩子, 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你不需要对他如此小心翼翼,你也看到了,长乐一点抱怨也没有。”   姜丛凤平躺回去看着青色帐顶,怅然道:“但鸣鸣的确用了阴谋诡计……”   见她如此鲁直, 英亲王不免想起姜家父子为了助他突围牺牲自己去吸引兵力的事,不由感叹的确是姜家人,光明磊落、大公无私,心中又叹又软。掀开被子将她拦腰拖进怀中,抱住她后轻轻拍打后背,柔声道:“这是你们姜家的行事准则,自然叫人佩服,可你别忘了鸣鸣不同,她虽是你生的却姓屈,她的认知和想法本就与你不同,你也应该尊重她的行事方式对不对?”   见她又要挣扎反驳,英亲王手下用力抱紧,又道:“本王不是说就应该任她耍那些阴谋诡计,但你可知兵书有云:阴谋,兵谋也,意思就是当兵打仗用的就是阴谋,你能说阴谋一定是错的吗?”   姜丛凤慢慢安静,英亲王继续道:“使用何种计谋,只是一种行事方式罢了,但你不能就此认定她的本性就是坏的吧?我知你担心鸣鸣会误入歧途,可她有我们做父母的管教,更重要的是她有你这样的母亲教导,她又怎会变成坏孩子?”   姜丛凤细细想着他说的话,虽觉得还是不能接受鸣鸣的行事方法,但也意识到鸣鸣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不可能强迫孩子什么都按照她的经历她的话去做,何况此前不也证明她的行事不一定是对的,因此道:“多谢王爷,妾身知道了,妾身会好好想一想的。”   知她听进去了,英亲王不免笑容深了些,低头对她道:“王妃现在不生气了?”   姜丛凤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妾身早不气了。”然而英亲王忽然听不见她的话了,因为她抿过的丰润嘴唇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娇润诱人,他觉得有些口渴,看着看着,突然低下头亲了上去,然后娇嫩又甜美的味道瞬间让他心中起了火,放在她后背上的手忍不住移到她白皙的脖颈,将她用力送进自己口中。   姜丛凤懵了,唇瓣被用力啃噬着,手臂却仿佛化作了钢铁将她嵌入他的胸膛,她被禁锢的动弹不得,脑海懵懂间心中一阵狂跳,只能被动的接受他的啃咬,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嘴唇渐渐发麻,紧挨着彼此的身体滚烫如火,耳中嗡鸣不知所以时,他才突然停下,然后离开了她的唇,退出少许双眸幽深难明的看着她。   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她的眸子仿佛化了水,双颊绯红,被他啃咬过的唇瓣微张,微微肿胀,却水润润红艳艳,就那样傻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在无声邀请他采撷。英亲王眸子深邃如墨,忽然一把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好半晌才亲了亲她的头顶,嗓音暗哑道:“乖,睡吧。”   姜丛凤埋在他怀里,感受他激烈的心跳,也听见了自己胸腔里的回应,她闭上眼睛笑了笑,手伸出去抱住他,在他背上轻柔的拍着,好似安抚。   英亲王眼底微微发红,牙关紧咬,闭上双眼,将满眼痛苦和不甘狠狠隔绝。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好几家夫人携重礼上门求见。其中还有好几位老熟人,像永宁侯家的二夫人、工部侍郎李夫人等。然而时移世易,上回这些人对她咄咄逼人,这次却小心翼翼,生怕她揪着不放。   但姜丛凤如今并未把她们放在眼里,不咸不淡说了几句,也未留下她们的礼,便端茶送客,看着她们战战兢兢离开的模样,姜丛凤心中不无畅快,突然就想起昨晚王爷说的话,又想起那个突然而至的吻,顿时双颊发热。   然后她去了长乐的院子,到那里时竟发现女儿早就到了,正在帮长乐换药,顿时有些讶异。两人忙见礼,姜丛凤见女儿低着头没什么精神,无奈一笑,上前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昨天你犯了错,所以娘训斥你,但你初衷是为了娘,所以今天娘要谢谢你。”   “娘……”屈鸣鸣忍不住抬头,眼眶微微发红地看着她,淡粉的唇瓣微微瘪着,很有些委屈的模样。姜丛凤笑了,摸摸她的脸,将人抱进怀里:“好了,你都这么大了,当着哥哥的面撒娇不觉得脸红?”   屈鸣鸣埋进她怀里狠狠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馨香,然后转头看向管长乐,微微一笑:“哥哥对我那么好,怎会笑话我呢,对不对哥哥?”   管长乐忍不住嘴角一抽默默转开头,姜丛凤放开女儿,走近看了两眼,见他脸上依旧肿着,但已经消了一些,柔声问道:“长乐感觉如何?可还疼得厉害?”   管长乐忙道:“多谢王妃,过了一晚已经好多了。”   姜丛凤见他眼底发青,想必是伤口太疼晚上睡不着,便道:“我让厨房给你的药膳里加些安神药吧,你吃过早膳后再睡一会如何?”   见她心细又坦荡,管长乐心中感慨,不由下意识看了眼有个七窍心眼儿的屈鸣鸣,见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模样好似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忙收回目光,恭敬回道:“不用如此麻烦,过两日就好些了。”   见他拒绝姜丛凤也不好强求,便叮嘱道:“既如此,若你有什么想吃想要的只管使人告诉我,或者告诉鸣鸣也行,昨个去学里替你告假时我也替她请了假,直到你这伤彻底好了,她都会一直照顾你。”   管长乐闻言顿时苦不堪言,天知道这小魔星有多折磨人,自昨晚说了那番话后,全当他这院子是自己家,走得晚来得早,事事过问,管得贼宽!偏偏昨天她露了那一手,自己显见不是她的对手,便也只好任她折腾,他唯一的期盼就是这小魔星赶紧去上学,他好喘口气,哪知嫡母又‘贴心’地过分!想到往后生不如死的日子,他顿觉眼前一黑。   偏偏那小魔星还在她母亲面前信誓旦旦:“娘,您放心,女儿这回真的知错了,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哥哥的。”   姜丛凤欣慰的笑了,觉得昨日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她见两人关系好像也‘亲近’了几分,就吩咐秋雨牛憨几个好好伺候着,没发现几个人恭谨垂着的脸上的复杂神情,更没发现管长乐满头纱布掩盖了他青白的脸色。   看过两个孩子后,姜丛凤回了正房,将这一日府内的诸事安排妥当,问了两句孟侧妃如何,得知她安安静静呆在行云阁便也没多管,直到日头当空,也没等到长公主和昌平郡主上门。   她忍不住和青虹说起:“你觉得那位会来吗?”   青虹想了想说道:“应该会的,只不过那位嚣张惯了,怎肯轻易低头,所以不会像早上的那几位夫人来的及时,想必会晚些。”   姜丛凤冷笑,对长公主的厌恶已经不加掩饰:“若不是为了鸣鸣一番苦心,我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见她。”   然而这回却叫青虹说对了,刚用过午膳没多久,门房就报长公主来了,姜丛凤深吸一口气,正要让人将她请进来,却见长公主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了,身后跟着四个宫人抱着匣子。   姜丛凤站在廊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不知长公主前来所谓何事?”   长公主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慢悠悠道:“太后娘娘听说长乐受伤了,知道本宫来看望,特意托本宫带来些小玩意。”   姜丛凤垂眸一礼:“妾身替长乐谢过太后娘娘赏赐,”起身后道:“若长乐知道长公主亲自上门替昌平郡主致歉,想必他也会很高兴。”   “道歉?”长公主嗤笑一声,仿佛看傻子一般看她:“长乐和昌平乃是嫡亲的表兄妹,他们之间时有磕碰,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罢了,何须本宫上门道歉?再者,昌平可是金尊玉贵的皇室郡主,你可千万别拿她和你那女儿放在一起比。”   姜丛凤神色平静:“原来长乐和昌平郡主关系如此亲近,这我倒是不知道的,毕竟我也刚嫁进王府,既如此,长公主的意思我自会转告王爷,到时且看王爷如何说吧。”   长公主一顿,气笑了:“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却原来还是要依靠小哥才能在本宫面前强硬两分。”   姜丛凤一笑:“没办法,谁叫我有个丈夫可以依靠呢。”   这是笑她寡妇一个呢!长公主气狠了,然不知想到什么却不怀好意的一笑:“本宫就容你再嚣张一回。”说着大袖一挥,傲然道:“传太后娘娘口谕!”   姜丛凤一愣,看着她那副嚣张模样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领着青虹等人跪下听旨,只听长公主道:“传,英亲王妃姜氏、侧妃孟氏即刻入宫觐见!” 第29章 敲打   姜丛凤让牛叔和英亲王说一声, 带着青虹偃月上了马车。   到了宫门前下车,正好孟欣竹也走下马凳, 两人对视一眼,孟欣竹淡淡一笑,三分冷傲两分不屑,姜丛凤不由冷笑。   进了福寿宫, 就见太后娘娘正和太子妃以及另一位不曾见过的中年夫人说话, 她快速打量一眼,见她神情柔顺,容貌与太后有五分相似, 便知应该是富安侯夫人、也就是孟侧妃的母亲了。   姜丛凤与孟欣竹跪下行大礼, 太后笑着叫起,问姜丛凤:“长乐的伤如何了?”   姜丛凤忙道:“多谢太后惦记, 长乐伤在脸上,伤口有些深, 但好在太医医术高明,臣妾今早去看过,已好了许多。”   太后叹息:“难为你了, 虽说长乐是个男孩子, 不比女儿娇贵,但你是继母,做得好了是应该的,稍有差池就会惹来一堆闲话,可十来岁的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 你身份尴尬,管教起来难免束手束脚,哎,虽说王妃身份高贵,可这继妻又哪是好当的。对了,宗麟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可有责怪你?”   听着倒像是在为她着想,但姜丛凤不敢大意,忙道:“太后体恤,臣妾身为嫡母未能照顾好孩子的确是臣妾的失职,王爷也曾训斥臣妾未尽到本分,往后自当尽心竭力。”   太后欣慰点头,又怜爱的拉着孟欣竹的手道:“这孩子是长乐的亲姨母,她自小看着长乐长大,比你对长乐更了解几分,你若有不懂的,自可多问问她,想必有你们二人一起照顾,长乐乃至整个王府也定会蒸蒸日上。”   孟欣竹却垂泪道:“姨母,王爷不知怎的,并不让我插手管教长乐。”   太后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冷笑:“何止不让孟二管教长乐,听说小哥对孟二的态度差得狠呢,就差把人给撵回家了。”   孟欣竹突然就伏到太后膝头哭了起来,边哭边哽咽道:“姨母,侄女想回家,求您让侄女回家吧……”   富安侯夫人顿时大惊,忙上前心疼的扶起女儿,见她哭得伤心自己也险些落下泪来,一叠声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样伤心?怎么就闹着要回家呢?”   母女两抱头痛哭,姜丛凤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长公主看了她一眼,哼声道:“孟二嫁到小哥家那天,喜宴上一个宾客都没有,听说新婚夜小哥也没进她房间,这两天又当着众人面莫名其妙斥责了她两回,孟二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本宫府上的一等丫头!换做是本宫早回了娘家,省得呆在那府里受人欺辱。”   “宗瑶!”太后皱眉斥责:“你胡说八道什么!宗麟最是稳重守规矩的人,怎么可能做出亏待欣竹丫头的事?再说欣竹可是长乐的亲姨母,就算看在长乐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当众落她的脸,你少在这里添乱。”   长公主拿眼瞟着姜丛凤:“母后,儿臣说的是真是假,想必嫂嫂最清楚,您要是不信自可问她去。”她第一次口称姜丛凤嫂子,然姜丛凤听着却只觉反胃。   还不等太后说话,那边富安侯夫人已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含泪问道:“王妃娘娘,长公主说的可是真的?我儿在英亲王府这几日当真被如此薄待?”孟欣竹倚在母亲肩头轻声呜咽,眼角瞥向姜丛凤,被帕子挡住的唇边露出一丝冷笑。   见殿内众人都看向自己,姜丛凤道:“夫人,长公主所说孟侧妃喜宴上无一宾客之事,妾身是不清楚的,因为当初王爷并不让妾身插手他与孟侧妃的婚事;至于长公主所说其他,”羞怯笑了笑:“妾身嫁进王府尚不足一月,王爷又是那样端肃威严的人物,他如何行事,妾身是不敢有丝毫置喙的,若夫人想知道原因,想必亲自去问王爷比问妾身更清楚。”   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孟欣竹抹泪的手一顿,太子妃挑了挑眉,长公主顿时轻蔑一笑。   太后淡淡笑道:“好了,认真说起来,宗麟媳妇也是新妇,她有不懂也是自然,依哀家看来,想必还是欣竹在家时被你们宠坏了,说不得什时候冲撞了宗麟也未可知。”   见富安侯夫人面上不赞同正要说话,眼风轻轻扫过,富安侯夫人只好不甘地闭上嘴,太后又道:“不过宗麟媳妇,你身为王府主母,除了执掌中馈,照顾长乐,可若宗麟有做的不合适的,你也要时时劝诫,这才是为□□子的本分,王府也才能繁盛不是?”   姜丛凤恭敬听训:“多谢太后教导,臣妾明白了。”   长公主笑着道:“本宫倒觉得嫂嫂也不用操心其他,想要王府繁盛,一则想办法解除小哥对孟二的误会,妻妾和睦才是旺家之根本;二则劝着小哥雨露均沾,多为王府生几个孩子,俗话说多子多福,到时还怕王府不能兴盛?”   太子妃接口道:“公主这话在理,像我们府上,虽则本宫只得两个儿子,但太子爷的侧妃良娣给太子也生了好些孩子,每每看着孩子们笑闹一团,当真是热闹。所以说正妻啊,为丈夫延续香火才是根本。”   “说得不错,后院安宁,续存香火才是女人的本分。”太后转头问姜丛凤:“宗麟媳妇,既然宗麟日日歇在你房里,这时日也不算短了,你可有信儿了?”   姜丛凤正要说话,长公主突然娇笑出声,戏谑的眼神落在姜丛凤身上,对太后道:“母后,嫂嫂看着脸嫩,实则都快三十了,好些三十出头的女人可都当祖母了,再说了,她在前夫家十几年也只得一个女儿,又哪里还能生出儿子,您这不是在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嘛。”   “哟,宗麟媳妇都快三十了?那可真是看不出来,不过既然如此,宗麟媳妇,你就更要劝着宗麟多去欣竹房里,等她生了儿子照样喊你母亲,你还省了生育之苦,岂不更好。”   姜丛凤尝到了嘴里溢出的血腥味儿,她低着头看着泛着刺眼光芒的金砖,耳边听着这些女人装腔作势的挤兑和敲打,极力镇定,微微一笑道:“太后娘娘说得是,子嗣自然是王府大事,不过妾身毕竟人微言轻,等回府后,臣妾会把各位的劝说一字不漏转达给王爷,想必他定会重视。”   孟欣竹一直冷眼看她站在那里像只猴子般被戏耍欺压,这两日积攒的那口郁气终于消散了些,但见她到了此时竟还敢拿出王爷威胁,心头那口怒火便又猛然爆发。   她拿起帕子捂着脸哭道:“姨母,您快别说了,若真叫王妃告诉了王爷,让他以为我们这些人设计他的子嗣,恐怕到时与您也要生出嫌隙,不如您向陛下求一求,让他撤了赐婚的圣旨,且让欣竹回家吧……呜呜……”   太后早就不满姜丛凤一副冷硬姿态,此时孟欣竹一哭,便一掌拍向榻上,冷哼道:“胡闹!圣旨已下岂能撤回?再者哀家也是为了宗麟的子嗣着想,他如何会因为别人的两句挑拨就误会哀家?若他当真敢违逆哀家这个嫡母,那就是不孝,那时就算是皇上也不会放过他!”说着她冷冷看向姜丛凤:“宗麟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姜丛凤微笑,十分恭敬:“太后娘娘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见她竟又朝太后扔出一个又不软不硬的钉子,众人顿时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果然太后脸色更冷,招手让一个头发半百面容刻板的老嬷嬷上前:“宗麟媳妇,这是林嬷嬷,是哀家身边资历最老也最得哀家信重的嬷嬷,哀家现在把她给你,往后就由她就代替哀家时时劝导宗麟,想必宗麟不敢不听,你以为呢?”   拿一个所谓替身就想逼英亲王就范?姜丛凤垂下的眸中是深深嘲讽,嘴里却笑道:“自然是太后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她滚刀肉一般难缠,太后顿时厌烦不已,便不再理会她,自和长公主太子妃等人说话。孟欣竹虽觉未达到自己的期望,但好歹有了林嬷嬷,多了一大助力,倒也满意,又见她被孤零零晾在殿中,不由不屑一笑,转头也和太后等人说笑起来。   姜丛凤安静站在那里,内心却烈焰沸腾,这些所谓皇家最高贵的女人们,一个个拿别人的伤疤取笑折辱,仿佛如此就能显出她们的高人一等?实则内里污浊不堪,虚伪又恶毒,叫人恶心透顶!   还想让她劝着王爷和孟欣竹生儿子?   在今天之前,姜丛凤完全不在意他们两人生不生孩子,但遭受了这番屈辱,若还能叫孟欣竹得偿所愿,那她就不是姜丛凤!   ======   因最近贺兰山案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英亲王便跟得很紧,好几日都是外面宵禁了才回府,今日也是如此,不过想到梧桐苑中那一盏总是替他亮着的暖黄灯光,心里好似也暖融融的。   他唇角带笑,快步走进梧桐苑,果然正房的灯还亮着,窗纸上印出一个人影静静坐着,英亲王挑眉,今天这么晚了还在等他?   两步上了台阶正要推开房门,却突然从耳房走出来一个人,对他行礼道:“老奴见过英亲王殿下。”英亲王收回手,昏暗的灯光照出那人的模样,是个没见过的老嬷嬷,不禁皱眉:“你是谁?”   “回王爷,奴婢姓林,是今日太后娘娘赐给王妃的教导嬷嬷。”   太后所赐?他淡淡点头:“知道了,你且歇着吧,这里不用你守着。”说着又去推门。   “王爷!”林嬷嬷突然提高了声音:“后嗣繁衍才是长盛不衰之根本,还请王爷为了王府繁盛的份上雨露均沾吧,孟侧妃正在行云阁等着您!”   英亲王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他转身,淡淡盯着林嬷嬷,慑人的冷厉气势劈头盖脸砸向她,林嬷嬷脸色一白,恐惧瞬间攥住心脏,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忙深深低头退后一步。   “就算是陛下也管不到本王睡哪个女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第30章 勾引   关门声响起, 林嬷嬷脚下一软,险些栽倒, 忙扶住一旁的柱子,一阵夜风吹来,被冷汗打湿的里衣贴到身上,林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缓了片刻, 方哆嗦着挪回了耳房。   英亲王进房间时脸色还有些不好, 正要问姜丛凤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抬头一看,却一下愣在那里。   只见昏黄的灯光下, 一个身材玲珑有致衣衫单薄的女子正懒懒倚在榻上, 她发髻高耸,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外面罩着一件大红的半透纱衣, 里面大红肚兜上绣着的鸳鸯戏水纹样高高隆起,欲要破水而出一般;刚到大腿的大红里裤, 上遮不住凹陷的脐窝和不盈一握的素白纤腰,下拦不了一双修长玉腿慵懒交缠。   她妆容略浓,长眉如黛, 眼角飞扬, 丰润的唇微微开启,下巴微抬,牵出一丝妖娆浅笑,就那么睥睨的、漫不经心的、似还带着一丝即将燎原的火气看着他,整个人在大红纱衣若隐若现的掩映下, 散发着勾魂夺魄的光芒直直照进他毫无准备的眼里。   英亲王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站在进门处久久不敢动,眼睛只敢落在她脸上,哑声问道:“阿凤,你,你这是怎么了?”   姜丛凤赤脚下榻,缓缓起身,一边纱衣滑了下去,露出圆润的肩头来,她却管也不管,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纤纤素手抚上他硬挺的胸膛,勾唇一笑:“王爷没看出来吗?妾身在勾引您呢。”   比平日更浓烈的甜香突然包围而来,英亲王身侧的手不由紧握成拳,僵硬笑了笑:“可是在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否则怎会突然失常?   说起宫里,姜丛凤心里那丝火气便熊熊燎原,她妖娆一笑,一手搂上他脖子,将自己的身躯偎进他怀里,烈焰红唇缓缓靠近,轻而又轻地吻了下他的唇,然后离开寸许,抬眸看进他幽深的眼底,嘲讽一笑:“宫里能发生什么事?对王爷来说,那可都是好事!太后娘娘、长公主、太子妃、富安侯夫人,哦,对了,还有孟侧妃,她们个个都极为关心王爷您的子嗣,个个都叫妾身劝着您雨露均沾!”   白天的屈辱历历在目,听见他问,那些她极力忍耐的憋屈和痛苦便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串串落下,胸脯急促起伏,声声压抑:“您想去哪里睡是妾身能控制的吗?不能生孩子是妾身的错吗?妾身也被骗了整整十年!那十年对妾身来说就如一个噩梦,妾身每每想起心口都针扎一般的疼!可她们还要一遍又一遍剥开妾身的伤口,嘲讽、践踏!她们凭什么?”   她浑身颤抖,就这么愤怒又不甘地看着他。   英亲王叹息一声,体内邪火如潮水退去,温柔地抹去她的泪水,然后抱紧了她,一下一下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柔声道:“她们说她们的,你左耳进右耳出还不会吗?何必让自己气成这样?再不济,回来找本王告状会不会?到时本王再去收拾她们。”   姜丛凤讽刺的笑:“她们都是女人,还是您的嫡母、妹妹、侄媳、岳母,还有一个您的侧妃,您又能把她们怎么办?”   “谁说男人不能收拾女人?本王又没说要打骂她们,你呀,想事情总是不会拐弯儿,任何时候都想着正面抗衡,她们有的身份高于你,有的辈分高于你,阴私谋略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除非你想当个无所顾忌的泼妇,否则正面对上,你又如何是她们的对手?”   姜丛凤慢慢冷静下来,不由心中一动:“论心眼儿妾身肯定斗不过她们,若再有下一次,妾身就真当个不讲理的泼妇好了!”   看着眼前被红纱遮挡若隐若现的白腻肌肤,之前还像个专来魅惑人的妖精,可了解了她的个性,便知这身妖媚装束也挡不住她的憨妇本质。   英亲王一时哭笑不得,却又怜惜不已,弯腰抱起她坐到榻上,将她放在自己怀里,拿来一旁的薄毯把她包起来:“虽说这法子笨了点,但也不是不可取,总之记得遇事不要冲动,先衡量一番敌我实力,若觉得赢不了,那就先忍耐,回来告诉本王,本王自会为你讨回公道。”又摸了摸她冰凉的手,不由笑道:“还没到五月,大晚上的这一身打扮不觉着冷吗?”   怎么可能不冷呢?说着她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依偎进去,气道:“谁让她们欺负妾身,就是冷死妾身也要先把您勾引回来!往后更要每天每晚霸着您,让她孟欣竹看得着摸不着更吃不着!气死她!”   英亲王笑得胸膛震动起来,“若是没把本王勾引回来反而先冻死了怎么办?”   姜丛凤想也不想掐了一把他的胸口,顿时那处敏·感位置一阵刺疼,他一个激灵,强忍去摸一摸的冲动,还不曾说话呢,她倒先生气了,拿着双泛红却又清澈的眼儿怒瞪他:“真冻死了您就去睡孟侧妃吧!反正眼不见为净,妾身还清静呢!”   哪还记得自己的痛苦,忙抱紧了哄道:“好了本王错了,什么死不死的,咱倆都不说了,别气了,嗯?”   姜丛凤闷闷靠回他胸膛,半晌不曾说话,英亲王便也静静抱着她,暖黄的灯光里,一健壮一纤柔的身体紧紧依偎彼此,安宁而温馨。   过了许久姜丛凤突然低声道:“您对妾身这样好,妾身不能给您生孩子也觉得愧对与您,若您真要和其他女人生孩子,妾身其实不会阻止更不会霸者您,只是今儿妾身实在气得狠了,才做出这样的蠢事。”   他眸色幽幽:“若本王真的去睡了其他女人或者和其他女人生了孩子,你一点也不会生气不会伤心?”   姜丛凤想了想:“难受肯定会有的,虽说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明明每个人都只有一颗心,为什么要求女人只能想着一个男人,男人却能左拥右抱?后院的女人们又有几个真的不在意呢?只不过世俗规矩如此,大多强忍痛苦罢了。”   又自嘲道:“您也知道妾身之前是个善妒的,后院十几年只妾身一人,那时妾身看着别家夫人与姨娘勾心斗角,或谁家侍妾又生了事,虽嘴上安慰她们,可心里也不无得意,可谁知道呢,妾身得意的下场竟是这般惨烈。所以现在妾身便不想那么多了,妾身会尽心管理后院,只要您好,只要王府好,您想怎么做,妾身都会支持。”   英亲王心中有些沉闷,不由苦笑:“难为你这么大度。”   他身上热乎乎的,冰冷的身体也渐渐缓和起来,姜丛凤有些昏昏欲睡,闭上眼睛窝进他怀里,闻言笑了笑:“不大度,就得为难自己,为难这后院的其他女人,那样太累了,妾身也怕了……”   听她声音低沉下去,英亲王没说话,静静等她睡着。   好一会儿没听见声响,正以为她已经睡熟了时,却又突然听见咕哝声:“王爷,不如等父兄热孝后,我们试一试吧,万一妾身还能生呢……也许真能给您,生个……儿子呢……”   她以为自己一直不碰她是因为热孝?   昏暗的灯光照不进他幽深的眸子,他被她的甜香缠绕着,被她紧紧抱着,本该温暖的,可却觉得冷得很,心脏里好似有冰锥一根一根扎出来,扎得一阵阵疼,扎得他喘不过气来。   若有一天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会像现在这样乖乖缩在他怀里而不是退避三舍吗?   手里不由自主加了些力道,睡熟的人隐隐有些难受,不由轻哼出声,英亲王一惊,忙放松了些,垂眸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悲凉地笑了笑,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行云阁。   孟欣竹早早梳妆打扮好,想到那人今晚会来就忍不住脸色绯红,眸色水润,娇羞不已。   然而等到天黑透了也不见人来,孟欣竹心中难免忐忑,瑞元忙安慰道:“侧妃放心,王爷许是有事耽搁这才回来晚了,奴婢的人一直看着的。”孟欣竹也只好点点头。   这时唐嬷嬷端来她一直在喝的养生汤,孟欣竹摆摆手:“今晚不喝了,这汤药气太重了。”   唐嬷嬷慈爱地笑:“您喝了之后漱漱口再用两粒蜜饯甜甜嘴儿,哪会有药气?您小时体虚,这可是夫人一再叮嘱奴婢要看着您每日都喝的,可千万别浪费夫人的一番良苦用心。”   孟欣竹无奈,只好接过去快速用了,让瑞元赶紧端来蜜饯,唐嬷嬷见此欣慰地笑了笑,垂眸收拾好汤碗端了出去。   瑞元端着一叠蜜饯快步走回,激动道:“侧妃,王爷回府了!”   “真的?人呢?”孟欣竹心头一跳,忙接过蜜饯嚼碎了咽下,又漱了口,瑞元道:“回了主院,不过有林嬷嬷在想必一会儿就来了!”   孟欣竹激动地扭紧了手帕,忙起身整理好衣裳,又让瑞新拿过镜子看了看妆容,这才心情忐忑地坐回去,挺直背脊,嘴角含笑等着英亲王前来。   然而,英亲王进了梧桐苑后一直不曾出来,瑞元使人去打听,回来说王爷将林嬷嬷狠狠训斥了一顿,林嬷嬷害怕,已是不敢再劝了。   孟欣竹又气又恨,忍不住红了眼眶:“那贱人到底有什么好!她到底使了什么迷惑人的妖法!”   瑞元无奈叹息:“娘娘,不如就认命吧,您也看见了,有她在王爷连太后的话都敢违背,您又能如何呢?”   唐嬷嬷冷冷看了瑞元一眼,后者不以为意转开目光,唐嬷嬷劝道:“娘娘,如今您已经嫁到王府,往后机会多得是,大可不必如此急迫,说不得反而将王爷给推远了。不若改一改法子,用些怀柔手段,多多关心王爷和长乐的衣食住行,叫王爷看见了您的好,这天长日久的,还怕王爷不明白您的心吗?”   孟欣竹腮边挂泪,细细咀嚼这番话,忍不住抓住唐嬷嬷的手:“嬷嬷说得对,我得让王爷看见我的好,还有长乐,我也得抓紧了他才行。”   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第二日一大早英亲王就派人到了行云阁。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娶了个憨老婆,哈哈哈~~~   求一个作收(真少的可怜,哈哈哈~)和下一本预收《笙笙和皇叔》(暂定名)   好像很多宝宝都喜欢看又飒又爽的文,作者下一本写写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么么大~~~ 第31章 喜讯   来人是齐渊, 传达英亲王的命令:“若孟侧妃不愿遵从王府规矩和王爷的命令,做不到安分守己, 就请孟侧妃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孟欣竹的指甲狠狠刺进掌心肉里,忍了许久才不至于失态,抬起头时眼眶却一片猩红,她尽量平静道:“妾身明白了, 往后定会遵从。”齐渊见此没说什么告辞离开。   见她脸色极差, 唐嬷嬷不由担心道:“娘娘?”   孟欣竹翻开手:“包扎一下。”手掌上两个月牙形的伤口正往外沁血珠子,唐嬷嬷等人见了不由惊呼一声,忙拿来外伤药膏给她清理包扎。   唐嬷嬷边包扎边心疼道:“娘娘, 您这是何苦呢?这得多疼啊!”   疼?怎么不疼呢, 可这伤口再疼,也不及她此时心里的疼。   原本还想着一步步来, 叫他看见她的真心,可他呢?听从那贱人挑唆步步紧逼, 如今竟还威胁将她送回富安侯府?到那时,她孟欣竹的脸面、她们富安侯府的脸面就真的丢尽了!可见他是铁了心的厌恶她,被那贱人蒙蔽了双眼, 看不见她的一丝好!   她呵呵冷笑, 眼泪早被熊熊怒火烧干,眼底一片冷漠荒芜,既如此,她还用顾忌什么。   下朝后,英亲王求见元盛帝。   皇帝问他:“怎么?案子有进展了?”   英亲王笑了笑:“您也知道那背后之人不简单, 哪有这么快,臣弟今儿个来是有私事。”   “私事?你现在一门心思放在那案子上能有什么私事?哦,对了,听说你媳妇儿昨个被太后召见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甚大事,不过是长乐和昌平几个玩闹的时候不小心受了点伤,您也知道姜氏身份尴尬,太后难免会问两句。”   皇帝笑看他:“真这么简单?”   这宫里又有什么事能瞒过皇帝的眼睛。   英亲王不由苦笑:“让您看笑话了,姜氏昨儿的确受了些委屈。您也知道管宗瑶那霸道性子,总是逮着机会为难姜氏,她人笨,也不敢对长公主做什么,回去之后却以泪洗面。臣之前答应了姜大夫会替他好好照顾女儿,总要做点什么才好。”   皇帝好奇:“那你想做什么?”   “臣想着,既然管宗瑶如此在乎姜氏和那姓屈的过往,不如向您求一道赐婚圣旨,让他们两个尽快完婚,如此,管宗瑶也就没理由再揪着姜氏不放,臣弟府上也能安宁些。”   皇帝挑眉:“你确定是为了堵宗瑶的嘴而不是掐断你媳妇儿的念想?”也难怪皇帝会这么想,毕竟姜丛凤和屈文霍十几年的夫妻,和离却还不到一月,怎么可能将以前的事断的一干二净。   姜丛凤原本也不一定能这么快忘记往日情谊,可奈何屈文霍作孽太多,如今也只剩恨。但皇帝不知这其中内情,英亲王却是清楚的,但他并不反驳,反而避开皇帝探究的神情,脸色紧绷,极快否认道:“皇兄您说笑了,姜氏如今已是臣弟的王妃,又怎会还有其他念想。”   见他这副‘憋屈’的模样,皇帝便什么都‘明白’了,不由好笑摇头,道:“但就算如此,朕也得问过宗瑶的意愿才行。”   英亲王道:“她与那姓屈的私下来往两年有余,可见也是动了真心的,皇兄不如就成全她,只当给她个惊喜罢了。”   见他固执,元盛帝不由好笑,意味深长道:“看来这道旨意的确是皆大欢喜,你从来不主动求朕些什么,既如此,朕便如你的愿吧。”说着招俞公公上前研墨,大笔一挥一篇洋洋洒洒的赐婚圣旨就写好了。   英亲王勾起一抹笑,紧绷的神色也放松下来,皇帝看了更觉他是‘醋性大发’,心里愈发乐不可支。   赐婚的圣旨送到长公主面前时,她不由惊呆了:“皇兄怎么突然想着赐婚了?”虽说她的确喜欢屈文霍,可要不要和他成婚她还未做决定呢,不过想想,屈文霍那张脸那副身材她近几年内应该不会厌烦,成个婚也没什么,再者那姜丛凤如今高高在上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厌烦的紧,她就把屈文霍抬起来,到时再看她的表情,想必会十分有趣。   想明白后,她就丢到一旁,毕竟屈文霍人还在豫州,具体事宜还得等他回来商议。   倒是太后得知赐婚圣旨后很有些不解:“皇帝怎么突然就给瑶儿赐婚了?”   后来得知是英亲王向皇帝求得旨意,就更摸不着头脑:“虽说那姓屈的先头和离过,但男人不比女人,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哀家听说他才情不低,貌比潘安,倒也不算委屈了瑶儿,可若此事是宗麟开口就有些怪异了……”   毕竟这两兄妹从小关系就不怎么好,如今中间又夹着一个姜氏,且英亲王从不是多事的人,他此番举动倒叫人不解了。太后想了半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想想,不过一个男人罢了,到时有什么不妥处理了就是,便也丢到了一旁。   屈家自然是欣喜若狂的,自从上次姜丛凤上门威胁后,虽说有长公主在背后撑腰,但毕竟关系不稳定,如今好了,她们家也成了皇亲国戚,往后也不比她姜丛凤差什么,他们屈家谁也不怕了!   姜丛凤此时正在王府马场跑马。   英亲王带回了她父亲的战马飞天,就养在王府马场,她时不时就会来看看,和它说会儿话,刷刷毛,然后带出来在马场上跑几圈。   跑回马圈那边,一靠近就发现英亲王站在那里,脸上带笑。   姜丛凤也笑了,忙奔了过去翻身下马,英亲王见她动作利索,虽知她自小骑惯了的,却还是吓了一跳,忙上前接住她,不赞同道:“下马就要稳稳当当的,急躁起来万一脚脖子被卡住了怎么办?。”   把飞天交给仆人,姜丛凤笑嘻嘻道:“王爷教训的是,妾身知道了。”   见她不放在心上,英亲王无奈一笑,摸上她跑马后绯红的脸颊,道:“本王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喜讯。”   “喜讯?什么喜讯?”   “刚刚皇上下旨,给管宗瑶和姓屈的赐婚了。”   姜丛凤愕然,反应过来后不由无语:“这算什么喜讯?和妾身又没甚关系。”   英亲王牵着她往回走:“他们两个狼狈为奸,管宗瑶只好享乐和美男,姓屈的一心攀高枝,往后定会矛盾重重,肯定会有好戏看,这不是喜讯是什么?”   姜丛凤不屑摆摆手:“妾身才不想看他们的热闹,只想离他们远远的,还清静。反正到时他们的婚礼妾身是不想去的。”   英亲王观察她神色,只有厌恶和冷漠,不由笑了,温声道:“不去就不去,本王也不去。”   “可长公主毕竟是您的妹妹,我们成亲那日她不是也来了吗?”   “都说夫妻一体,王妃不喜欢的本王自然也不喜欢,其他的无关紧要。”   姜丛凤不由露出大大的笑容,转头却发现身后默默跟着好些人,顿时脸上发红,尴尬的笑了笑,忙挣开他的手低头往前冲,英亲王见她害羞颇觉好笑,拔腿跟了上去,夫妻两一高一矮,一健壮一娇俏,相携着远去了。   后面的齐渊狠狠搓了一把胳膊,龇牙咧嘴:“我这胳膊上的汗毛都快顶破衣服窜出来了,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肉麻了?咦~”   沈长戈笑了笑:“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牛莽在一旁挠头不解:“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不都是这样吗?”   两个老光棍儿对视一眼沉默走开,齐渊低声道:“老大,你和王爷年纪相仿,王爷都二婚了,你什么时候娶妻?”   沈长戈脸色平静:“谁说男人一定要娶妻了?”   齐渊打量他的神色,突然惊讶道:“老大,你不会还想着雪芙吧?虽说她的确不错,可人都没了……”   “胡说八道什么!”沈长戈瞪他一眼:“早说了我对雪芙没有任何想法,何况她人都不在了,还提及这些做什么?”雪芙是英亲王唯一的女近侍,在贺兰山一战中战亡,尸骨无存。   突然被骂了一顿,齐渊觉得有些冤,牛莽幸灾乐祸道:“叫你多嘴,都说了是雪芙看上了老大,但老大对她没意思,就你这笨蛋跟着瞎起哄,挨骂了吧。”   齐渊尴尬:“我也只是开开玩笑嘛……”   此后行云阁安静了数日,这天夫妻两正在用晚膳时,管长乐找来梧桐苑。   他脸上伤口在逐渐愈合,从前天开始也已经回去上学了,姜丛凤忙让他坐下,又让青虹再添两副碗筷。   管长乐拒绝道:“多谢您,不过来之前已经用过了。”   他神色有些僵硬,姜丛凤便也没再多劝,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管长乐沉默片刻:“父王,我想去看看孟侧妃。”   英亲王看他一眼,接过姜丛凤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她让你去的?”   “不是,是今天舅舅去接靖远的时候遇上了,就问我姨母这几日好不好,我想着也有几日没见她了,便想着去看看。”说着又看了眼姜丛凤,见她脸上带笑,没什么异样,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她是你的姨母,你想看自然可以去看,不过有些话本王不想和你说第二遍,你明白吗?”   管长乐想起姨母嫁进来的那天,父王在大门外和他说过的话,心中一凛,忙道:“儿子记住了,父王放心。”   姜丛凤原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很平常的探望,却没想到她险些因此丢了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宝宝的地雷和营养液;   戚七扔了1个地雷   戚七扔了1个地雷   戚七扔了1个地雷   戚七扔了1个地雷   读者“Emma小胖猫”,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兔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第32章 普济   姜丛凤听说长乐这几日经常往行云阁跑, 但想着孟侧妃毕竟是他姨母,打听后得知他们也不过说说话, 看看书下下棋,便也不好过多干涉,后来又听说孟侧妃又亲自做女红,说是王府的主子会人手一件, 当时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谁知没过两日还真收到了她的针线, 她和英亲王一人一件衣裳,不过两人都交给了青虹处理,并未上身。   五月中的时候, 富安侯府突然来人, 说富安侯夫人病了,想念女儿, 想接孟侧妃回娘家住几日,因有管长乐在一旁帮着说话, 英亲王便答应了,当天孟侧妃就和管长乐一起回了富安侯府。   不用看着管长乐,屈鸣鸣就赖在梧桐苑, 姜丛凤正在查看嫁妆里田庄店铺的账务, 见她躺在榻上手里把玩着腰上挂着的吉祥如意羊脂白玉的禁步,眼睛眨啊眨地,似是在想什么,不禁笑道:“哥哥不在,是不是无聊了?”   “娘,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虽说管长乐走了她的确有些不习惯,但她现在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上辈子的孟欣竹是英亲王妃,她很做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以至于像她这种消息极端闭塞的人都有所耳闻。这辈子因她的插手,王妃变成了娘亲,孟欣竹变成了侧妃,虽开始也不安分,但一再被打压,竟也安静了这么久,她便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但问题是她并不知道当年孟欣竹做出那些事的具体时间,所以今天突然提出回富安侯府就让她有些警觉,而且管长乐那傻子还巴巴跟人家去了,总有些不放心。   这时姜丛凤又道:“虽说你和哥哥感情好,但你眼看着就要满十三了,到现在也没几个闺中好友,往后等你们都大了,那时好多话都不好和你哥哥说了,不如趁他这几天不在,你邀请几个学堂的同窗来府里玩儿?”   屈鸣鸣真想告诉她娘,以她上辈子的经验来看,什么朋友都是用来背叛的,她自个儿逍遥自在得很,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们搅和在一起,也只能说些风花雪月或者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不时还要来个勾心斗角,何必呢。   为了不让她娘操心,她赶紧起身道:“娘,我想起来还有一门课业没完成,女儿先告辞了啊。”说着屈膝一礼,也不等她说话便麻溜的跑了。   姜丛凤不由笑了:“跑得倒是快,就是不想听我唠叨罢了。”   青虹柔声道:“奴婢看来,小姐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主子您大可不必操心。”   “做娘的哪能不操心呢,不信你看富安侯夫人,多久前才在宫里见过孟侧妃,如今却想她想得病了。”这话不无讽刺。   上次那林嬷嬷被英亲王吓坏了,没过几天就告病回宫去了,太后和富安侯夫人又怎么可能不问,知道她们的计策没有成行,孟欣竹反而因此被禁足又怎会安心?富安侯夫人忍了半个月才使人前来,想必也是她的底线了,只不知这回去了,也不知孟欣竹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回富安侯府的马车上,孟欣竹把管长乐叫到车里,叮嘱他道:“长乐,等会儿若你外祖母问起我这几日在王府如何,记得千万别告诉她姨母被你父王禁足了。”   管长乐忙保证道:“姨母放心,我知道外祖母的病要紧。”   见他并不问缘由,孟欣竹笑了笑,叹息道:“最近我时常在想,嫁给你父王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管长乐笔直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并不接话,孟欣竹神色微僵,继续说道:“当初王妃进门,瑞元又和我说了很多话,我便想着反正已经是这把年纪了,倒不如嫁给你父王,如此能亲自照看你,想必姐姐也是放心的。”   “姨母的意思,您嫁给父王是因为我?”管长乐惊讶地看向她。   孟欣竹苦笑:“姨母自然是为了你,可说实在的,你父王龙章凤姿一般的人物,谁又不敬爱他呢,我自然也是钦慕的,原本想着嫁进王府后既能照看你,也能照顾你父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至于是以什么身份,正妃还是侧妃,姨母从来都不在意。”   “可姨母之前受了瑞元的挑拨,一开始就对王妃存了误会,又担心你,这才在言行上过激了些,却不知你父王好似铁了心的厌恶我,两次禁我的足。明明之前他对我对孟家尚且客客气气的,也不知是不是王妃觉得委屈和你父王多说了几句,倒叫他以为我用心不纯了。”   管长乐道:“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吧,一来父王不是会轻易被其他人左右的人,二来王妃也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   孟欣竹见他油盐不进,不由捏紧了手中帕子,却也知他向来聪明,不敢再多说什么,顺着他的话道:“或许却有误会,不过此番王爷能让你跟我回孟家,想必也已经气消了。”说着转了话题,好奇问他:“我看那屈小姐日日跟在你身后,你们两个关系很好么?”   说起这个管长乐倒有些无奈:“王妃觉得我上次受伤是因为鸣鸣的缘故,所以叫她在我伤好之前一直照顾我,其实就是流点血而已,我又是个男人,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但不让她跟着她也不听,我总不能老是和她一个女孩子计较吧,也只好让着她了。”   孟欣竹笑道:“看不出屈小姐性子有些冷清,人倒是很好,听说每日给你换药、又亲自盯着厨房给你熬补身的药膳,真是个善良能干的小姑娘。”   管长乐不由自主笑了笑:“她就是瞎忙。”   眸中精光一闪,孟欣竹柔声道:“哪能这样说人家,她也辛苦了好些日子,你要知道感激。对了,后日我打算去普济寺为你外祖母祈福,听说寺里的千瓣莲今年早开了,到时我把你表弟表妹他们几个都带去,不如你也邀请屈小姐一起来如何?人多也热闹,赏了荷花后,就在寺里用荷花宴,你也知道普济寺的荷花宴乃是一绝,就当你感谢她这几日的照顾了。”   管长乐想了想,有几分心动,却也知道屈鸣鸣不爱往人多的地方窜,便道:“明日去学堂我问问她吧。”   “就说你是感谢她的照顾,想必她定会赏光的。”   管长乐点点头,孟欣竹勾唇淡淡一笑。   第二日屈鸣鸣在学里遇见管长乐,正想着怎么提醒他几句,就听他邀请自己去普济寺,且一起的还有孟侧妃,她不由回想孟侧妃在普济寺可干出过什么大事,但没想出来,便一口答应下来,管长乐见她答应了虽没说什么,但眸光却亮了许多。   正好这日鸿儿有些发烧呕吐,因家中只有这一个独苗苗,上月还曾落水过,张氏难免紧张,便叫刘嬷嬷上英亲王府,请姜丛凤帮忙请个专精儿科的太医给看看,姜丛凤听了也有些担心,便回了姜家,因此屈鸣鸣回家时没看到母亲,便想着等她回来再告诉她。   谁知鸿儿因不小心吃了两样相克的食物中毒了,虽太医看过后说不是很严重,但姜丛凤还是不放心,叫人回王府和英亲王说一声,她要在姜家守一晚上,也想着晚上和嫂嫂说些体己话。   转天鸿儿好多了,姜丛凤这才放心,从姜家出来后去了慈恩寺给父兄烧香听经,等回到英亲王府已近午时,这时屈鸣鸣早就出发去了普济寺,姜丛凤听下人转达了也只笑说了一句“难得她休沐日出门,看来还是长乐这个哥哥厉害。”   恰好英亲王也不在家,前几日她恍惚听说是案子有了些进展,最近正跟得紧。她便想着家里没人正好把昨儿整理好的账册归还各铺,又见天也马上热起来了,再顺道去买些衣料给他们父子几个做一身夏衫,因此在家里换了身衣裳便又出了门。   谁知马车刚转上中央大街,不知被谁突然扔了一块石头砸进了车厢。众人吓了一跳,青虹偃月长剑出鞘警惕地看了眼外面,人流如梭,什么也没发现。姜丛凤平复了下心跳,见那石头上绑着一封信,指给两人看,主仆几人顿时疑惑,青虹解开那信检查见没什么异样便递给姜丛凤,然她打开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去普济寺的路上,孟欣竹和唐嬷嬷一辆车,车内两人正低声说话。   唐嬷嬷有些不安:“娘娘,您真要这样做吗?若叫王爷查出来,到时恐怕很难善了。”   孟欣竹的脸色淡淡的:“嬷嬷,你别担心,从始至终都是瑞元出面,就算查出来又如何?关我何事?”   “可,可若瑞元背叛了您,将您供出去了呢?”   “一则,若供出了我,她自己同样也活不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说;二么,我怎么可能给她开口的机会。”   “可是……”   孟欣竹拍拍唐嬷嬷的手,轻笑安慰:“嬷嬷安心,我从未想过伤害长乐,不过就是借用他几件衣裳,就算王爷知道了,难道还能杀了我?”   垂眸看着手掌上已经恢复的几个小伤口,那一阵阵刺痛却仿佛早就深入骨髓。她无声笑了笑,极冷——就算被发现了又如何,若不叫那贱人付出代价,实难消她心头之恨!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外面电闪雷鸣,好可怕~~~不敢动电脑了,呜呜~~~ 第33章 危急   姜丛凤倒出信里的东西, 是两块玉佩,一块青玉麒麟, 一块五色丝缕的吉祥如意羊脂白玉禁步,是长乐和鸣鸣的东西,不由心头一跳,涌上不好的预感, 忙又往里看了看, 掏出一张信纸来,打开看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   恐慌攥住了心脏, 姜丛凤拿信的手都在抖:“鸣鸣和长乐被人劫持了……”   青虹等人大惊, 忙接过信纸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大公子和小姐的名字, 名字下方有两个不同的地址,还有一句话:只给你半个时辰。   姜丛凤哆嗦着往马车外面冲, 青虹忙一把抓住她:“主子,您要做什么?”   姜丛凤眼睛血红:“去救鸣鸣!”   “主子,您别急, 奴婢现在就让人去通知王爷, 到时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救回小姐和大公子的!”   姜丛凤抹去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泪水,挣开她的手坚持道:“我等不了,只有半个时辰,我不能冒险。”说着跳下马车, 爬上一个护卫的马,握紧了手里的缰绳,挣扎了一瞬,对她们道:“偃月平安跟我去救鸣鸣,青虹如意你们带人去救长乐,留下一人找王爷报信。”说着一拨马头,调转方向,朝信上写的屈鸣鸣所在而去。   “主子!”青虹大急,却只得急声嘱咐一人回京报信,又让偃月平安赶紧跟上,犹豫片刻,狠狠一跺脚,翻身上马带着平安和剩下几人朝相反的方向驰去。   她们一行人正在中央大街,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段,人们摩肩接踵,虽说也留了车马道,但到底没法放开了跑,姜丛凤一边焦急地避开行人车马,一边察看地形,终于叫她发现了一处通向外围的巷子,马头一转就拐了进去,进去后人果然少了许多,速度立时就快了起来,但如此一来,偃月平安几个就被她甩在了后面,几人焦急唤她的声音也被嘈杂的人声掩盖了。   此时正在大理寺的英亲王却迎来了好消息。   原来贺兰山案中,往京城送战报的那位信差的外室找到了,就在离京城不远的临县。收到消息时,英亲王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贤王世子摇着扇子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花了近一月的功夫终于有了突破。”   却见英亲王站起来,拿过一旁架子上的披风系上,贤王世子疑惑:“您这是做什么?”   英亲王眸中闪着幽幽冷光,沉声道:“每回查到一点线索,总是被人捷足先登抹去,这次本王打算亲自去,若能有幸遇上那位背后高人,正好一会。”   贤王世子无奈一笑:“您这又是何必,您手下三员虎将派出哪个不是绰绰有余?”   “可是本王已经等得足够久了。”英亲王看他一眼,并不打算改变决定,而是道:“此去快的话来回一日,慢的话许要耽搁几天,若有什么事你且自决吧。”   “知道了,您放心吧。”贤王世子看着他们主仆一行人大步离开,不由好笑摇摇头,将桌案上的卷宗整理好,想想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不如回府和爷爷下两盘棋实在,便和职守的官员说了声,悠悠然往外走。   走到大门处,却见一个劲装女子正和门口护卫争执,他好奇看了一眼,没做理会,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而去,却听见那女子急声说道:“我真的有急事要见王爷,就麻烦你们帮着通传一声吧,我是英亲王妃的护卫,小姐和大公子出事了!”   贤王世子眉头一皱,想了想又走回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两个护卫忙道:“少卿大人,这女子一定要闯进去找王爷,属下已经告诉她王爷不在里面,她偏不信。”   那女护卫是见过贤王世子的,忙转身求他道:“世子爷,奴婢真是英亲王妃的护卫,求您替奴婢转告一声,让王爷出来见见奴婢吧!”   贤王世子拿折扇点了点那两护卫:“但他们说的是真的,皇叔的确不在,他有事出去了,最早也得一天后才能回来。”   女护卫顿时脸色灰白,喃喃道:“完了!”   “什么完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贤王世子见她神色实在不好,忙问道。女护卫一时欲哭无泪,焦急道:“我们府上的大公子和小姐被人绑架了,却关在了两个地方,王妃和青虹姐姐她们已经赶去救人了,命奴婢回来报信,可如今王爷不在,这可怎么办啊!”   贤王世子顿时大惊:“你说什么?长乐被绑架了?”   姜丛凤全力奔驰,身上衣衫几乎被汗水湿透了,坐下马匹也气喘吁吁,终于花了大半个时辰赶到了地方,而此时偃月平安等人还不见踪影。   姜丛凤下马,往四处看了看,荒草丛生,半个人影也没有。她强忍焦急,小心查探了一番才发现了被人踩踏过的痕迹,悄无声息的顺着那里走进去,转过一道灌木丛,霎时眼前一片开阔,不远处有一株人抱的大树,树上有一人被绑着双手吊着,纤细的身体随风摆动,垂着头,长发挡住了面貌,可看她身上的衣裳,正是屈鸣鸣无疑,姜丛凤顿时目呲欲裂,忙抬手捂住了嘴,堵住了惊叫。   “哟,这么快就找到这里,这有钱人家的夫人也不都是废物嘛。”突然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姜丛凤唰地转头,就见三个蒙面的壮硕男人围住了她,在看清她的长相和玲珑身段儿时,几双狞恶的眼睛对视一眼,露出了兴奋的Y邪之色,顿时朝她紧逼而来。   姜丛凤脸色发白,有些后悔自己莽撞了些,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打得过这三个男人,别到时鸣鸣没救上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一面暗暗希望偃月几人快些来,一面强自镇定不叫自己露出惊惶之色。   她握紧手中马鞭慢慢后退:“你们想要什么?要财的话都好商量,要命的话我劝你们三思而后行,相信我,若你们真敢动我一根手指,你们这辈子也就完了!”   三人见她面色镇定,隐隐威仪,不由对视一眼,却一人不屑嗤笑:“你算个什么人物还敢威胁我们兄弟?信不信今儿把你先奸后杀,到时我们哥儿几个照样拿了银子四处逍遥,哈哈哈!”   听见这话,姜丛凤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想必雇佣你们的人没告诉你们我的身份吧?”   一人抱臂打量她,恶狠狠一笑:“你不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夫人,怎么,还想在哥儿几个面前冒充什么公侯家的贵妇人?”   姜丛凤嘲讽一笑:“看来雇佣你们的人也没想让你们活下去。”   几人面色一变,姜丛凤淡淡道:“我的确不是公侯家的贵夫人,但我的丈夫乃是当朝英亲王。”   三人震惊,面面相觑,姜丛凤又道:“王爷马上就会赶来这里,若是我,必定选择立刻离开。毕竟我不曾看过你们的样貌,你们往后照样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但若你们胆敢伤害我……这天下都是管家的,到时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三人犹疑地对视一眼,似在掂量她话里的真实性,姜丛凤紧张地握紧鞭子,僵直地站在那里任他们打量,就在她以为对方听进去她的话时,其中一个稍矮的男人冷冷一笑:“你少忽悠哥儿几个了,咱们绑了一男一女,若你们真是英亲王家的,那你这女儿就不是英亲王的种,他就算要救也是去救他儿子,你啰嗦半天不过拖延时间罢了!”   看着她的目光仿佛饿狼盯住了肥羊,无法控制的战栗从心底爬升,姜丛凤预感不好,果然男人呸地吐出一口唾沫,邪恶一笑:“妈的!老子爱财爱女人就是不惜命,今儿遇到你这样的尤物,若能睡了你,老子这回就是死也值了!”说着也不管那两个,搓着手狞笑着向她扑来。   姜丛凤大惊失色,却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抬手狠狠一鞭朝他脸上抽去,以期能抽瞎他的眼睛,可惜紧张之下失了准头,只鞭尾扫到了右眼,即便如此,却也叫那人惨叫出声,捂住脸停了下来。   她转身就跑,用尽全力不敢回头,身后不堪入耳的喝骂声在快速接近,但看着被吊在树上的女儿,眼中闪过凶光,咬紧牙关突然停下,打算与几人拼命。   “主子!”却这时偃月等人终于赶到,二话不说,拔出腰间兵器朝三个男人坎去,那被伤到眼睛的躲闪不及被偃月一剑砍杀在地,姜丛凤不由大松了口气,忙跑向女儿。   “鸣鸣你怎么样了?你坚持住,娘马上放你下来!”被吊着的人毫无反应,姜丛凤心急如焚,一手抱住她一手去解上面的绳子。   然而人才到怀里她就察觉不对,女儿十二岁,骨肉温软,可抱在坏里的人却硬邦邦的,身上味道也不对,姜丛凤身上汗毛瞬间竖起,忙一把推开她。   可已经迟了,那人一把勒紧了她的腰,另一手掐住她脖子,嘿嘿冷笑:“有生之年能亲近王妃娘娘,某,真是三生有幸!”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姜丛凤下意识想要尖叫,可人在极度的恐惧下却根本没有力气大声喊叫,她张着嘴,狠狠吸了几口气,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想到不见踪迹的女儿强迫自己冷静,颤声问道:“你是谁?我女儿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这人阴阴冷笑两声,却不回答她的话,而是将她转过身,朝打斗的众人喊道:“住手!”   众人下意识朝这边看来,偃月等人见此大惊,忙奔上前来,“主子!”   偃月又怒又慌,举剑朝那人厉喝道:“贼人,快放了王妃,若你胆敢伤她一根毫毛,英亲王定不会放过你!我姜家也定誓死杀了你!”说着抓过一个重伤的匪徒,剑驾到他脖子上,用力拉出一道血口子,那人脸色一白,忍不住发起抖来:“老大——”   “啧啧啧,姜家人果然了不起,一个女护卫也如此心狠手辣,不过老子根本就不在乎这几个蠢货的生死,就不知你们在不在乎王妃娘娘和她女儿的生死了。”说着手上用力狠狠捏紧姜丛凤脖子,姜丛凤只觉一只铁爪扣紧了咽喉,喉咙一痛,顿时呼吸困难,头不由自主往后仰,脸色紫涨。   “住手!”偃月如狼一般凶狠瞪着那人:“你敢伤我主子分毫,我发誓必定将你挫骨扬灰!!将你父母、你妻儿、你亲友一个个找出来为你陪葬!!!”   那人眼中一冷,姜丛凤隐隐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忙嘶喊:“偃月……不要,救……鸣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想到像我这种小透明的文也有人盗,我每天修修改改好几遍,想个剧情头都快秃了,也只赚个十来块而已,一个月也才几百块,全凭一腔热情坚持,想说盗版的你们能不能有点良心??? 第34章 选择(加更)   偃月死死咬牙, 片刻终于低头:“是,主子, 奴婢知道了。”背后之人不屑冷笑,姜丛凤却松了口气,哪知就在这时,偃月长剑一划, 竟极快地抹了手中贼人的脖子, 平安等人见状,极有默契地迅速杀了剩下两个。   偃月带血长剑挑衅指向贼人:“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放了我主子, 告诉我家小姐下落, 我们放你走;要么,我们王爷不久就会赶来, 那时你就只能等死!”   姜丛凤愣住了,她身后之人见此脸色狰狞, 显然怒极:“你找死!”说着一把甩开姜丛凤,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朝偃月扑了上去。偃月一喜,忙和平安等人围攻而上, 几人瞬间就斗在了一起。   姜丛凤趴在地上狠狠咳嗽了一会儿, 看向打斗的众人,偃月四人功夫都不错,又是长剑,虽那人手法刁钻阴毒,但到底还是被压制住了, 显见落败只是迟早的事。   姜丛凤松了口气,忍不住打量四周想看看鸣鸣会被藏在哪里,突然注意到大树旁边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心中一动,忙爬起来往那边找去。   却这时,那贼人眼见不敌,心知今日必定是个身死的下场,眼中阴狠光芒一闪而过,突然拼着背上挨了一剑的代价一脚踢退前面的围攻,目光落到姜丛凤的背影上,阴冷一笑,扬手一扔,匕首便朝她急速射去。   变故突发,偃月等人惊骇不已:“主子!”忙奔去救援,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匕首对着她胸□□去,顿时目呲欲裂。   姜丛凤呆住了,这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着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她的鸣鸣还未找到……   这时突然破空声响起,不知什么东西飞速射来,瞬间将那匕首打飞了出去。   “王爷!”偃月转头看去,不是英亲王又是谁,齐渊和几个护卫早已朝那借机逃跑的贼人追去,偃月几人几乎喜极而泣。   英亲王面罩寒霜,神色冷硬,大步走到姜丛凤身边,见她呆呆的,忙扶上她手臂,急声问道:“阿凤,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姜丛凤怔怔抬头,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抖着唇道:“王爷,鸣鸣不见了,不知道他们把她关在哪儿了,求您帮妾身找找她吧,求求您了!”   英亲王展开披风将她拢进怀里,一边抱紧了一边安慰:“别急,本王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别怕。”   听见他的声音,姜丛凤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可渐渐冷静下来后,愧疚不安却又袭上心头,她不由揪紧了他的衣裳,不敢抬头看他:“长乐也被他们抓了,可是他在相反的地方……王爷,对不起,妾身没有选择先去救他,妾身不是不想救他,可鸣鸣是妾身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妾身不能不先救她,对不起……”   她一直在哆嗦,英亲王不由又搂紧了些,温声道:“别怕,本王不怪你,而且你的选择并没有错。且不说鸣鸣是你的女儿,她还是个女孩子,想必长乐在此也会选择先救她;而且长乐自己身手也不错,他身边的牛憨也是高手,几个小毛贼而已,伤不了他分毫,他不会怪你,安心吧,嗯?”   可在看到人安全救回来之前,她如何安心?但是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没有下落,她不能自己先乱了分寸,因此缓了片刻,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这时那贼人也被齐渊等人抓了回来,英亲王扶着姜丛凤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淡淡道:“若告诉本王孩子的下落,本王留你个全尸。”   那人至此竟还嘴硬,阴阴冷笑:“能得两位千金贵胄陪葬,某倒也死得其所。”   英亲王面无表情:“倒是嘴硬,来人,先砍了他手脚,再不说实话,就挖了他的眼睛。”   贼人面色大变,这时突然空中响起一阵尖锐的枭鸣,众人抬头看去,齐渊忙伸出手臂,一只羽毛暗金的大枭俯冲而下,转瞬落在他手臂。齐渊摸了摸它的羽毛,从它脚下取下一截铜管,打开后只看一眼,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怎么了?”英亲王问。   齐渊忙把信纸交给他,语气诧异道:“主子,大公子和屈小姐根本就没事,这会儿正和孟侧妃在普济寺赏荷呢!”   ======   一行人匆忙赶到普济寺时,果然在寺中荷花池边的亭子里找到了几人。孟欣竹见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然衣衫却整齐,下意识捏紧了手中帕子,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含笑见礼:“王爷和王妃怎么……”   “啪!”   姜丛凤狠狠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将人给打蒙了,众人也都吓了一跳,却见她又一把捏住孟欣竹的脖子,怒极反笑:“孟欣竹,我自问从未主动招惹过你,但你不甘寂寞,总要找事,如今还想利用鸣鸣和长乐来害我?你当真以为本王妃是泥捏的不成!”   她这下发怒又凶又猛,眉眼都染上了凶戾之气,在场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死掐住孟欣竹脖子,还是孟欣竹挣扎的咳嗽声惊醒了众人,唐嬷嬷等人忙上前救人,管长乐也急道:“王妃您这是做什么?姨母快不能呼吸了,您快放开!”   听见长乐的声音,姜丛凤有些不敢看他,可想到他到现在都还在维护这个女人,不由更是气恨,一把将孟欣竹甩到地上,神色冷怒:“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恶毒至此,且看谁还能救你!”   唐嬷嬷等人忙把孟欣竹扶起来,她捂着刺痛的脸颊,恨不得将姜丛凤凌迟,双眸含泪看向英亲王:“王爷,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王妃上来就对妾身又打又掐,又说什么利用长乐和屈小姐害她?妾身只是带他们出来赏荷而已,几时又害了她?还请您为妾身做主啊……”说着两行清泪落下,她拿着帕子垂头拭泪,白皙脖颈上几个青紫指印便尤为刺目。   英亲王上前一步,并未理她,而是拿出那两块玉佩问管长乐两人:“你们的玉佩何时掉了?”   屈鸣鸣已经明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认出自己的吉祥如意禁步,讶异道:“我的禁步一直放在房间里,怎会在您手里?”   管长乐道:“回父王,儿子的玉佩之前也收在房里。”   英亲王收回手,淡淡一笑:“看来是府中出了内鬼。”说着微冷的眸光扫向在场众人,被他目光扫到的无不战战兢兢垂下头,一时倒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时姜丛凤冷着脸道:“王爷,既是后院出了问题,那就是妾身管束不严,不如将此事交给妾身吧。”   “你确定?”   “确定。”   见她脸上怒火还未消退,神情坚持,便道:“好,府里就先交给你,本王先去大理寺审问那几个贼人。”   孟欣竹急道:“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好歹告诉妾身一声,难道就叫王妃这样误会妾身吗?”   英亲王眸光平静无波,淡淡道:“急什么,谁是谁非查一查也就知道了,放心,本王不会偏袒任何无辜之人,但也决不会放过任何有罪之人。”说完转身离开。   姜丛凤冷冷看了眼孟欣竹,叫上鸣鸣和长乐,管长乐面色犹疑,却被屈鸣鸣狠狠瞪了一眼,只好乖乖跟着走了,青虹偃月等人忙跟上。   霎时人就走了大半,孟欣竹眼皮跳了跳,身后唐嬷嬷上前扶着她,脸色发白,隐晦朝她示意,孟欣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随时不离英亲王左右的齐渊竟还等在原地,心中一跳,捏了捏唐嬷嬷的手,也垂首往外走去。   她们身后的瑞元早就止不住浑身颤抖,一直不敢抬头,战战兢兢跟在后面。   上了马车,屈鸣鸣就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姜丛凤看到管长乐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她没有先回答女儿的话,再三斟酌后,将管长乐也叫上马车,然后僵着脸把之前的事说了。   看着垂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男孩,姜丛凤有些不安:“当然我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孟侧妃做的,但结合她之前对我的误会和厌恶,还有这次事情的种种巧合,她都脱不了干系。长乐,我并不是想挑拨你们的关系,但我总觉得她心思不正,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至于你怎么看,当然是你自己的事。”   见他还是不说话,眉间却现阴郁之气,不由心里一虚,忙道:“若是到时候查出来的确不是你姨母做的,我亲自上门给她道歉,还有,长乐,对不起……我没选择先救你……”   屈鸣鸣无奈看着她娘心虚愧疚的模样,一巴掌拍向管长乐,发出嘭地一声闷响,把个正抑郁的管长乐彻底打清醒过来,他瞪了屈鸣鸣一眼,对嫡母道:“这事您别放在心上,本来您选择救鸣鸣就是天经地义的,我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心里乱得很罢了。   姜丛凤见他果真不像生气的样子,不仅没觉得轻松,反而愈发觉得忐忑,但见他神情沉郁,并不怎么想说话的模样也不好再打扰,只瞪了眼刚刚打人的女儿。   回到府里,姜丛凤让屈鸣鸣看着些管长乐,因她脖子上又青又紫,看着有些骇人,便叫人包了起来,然后便带着青虹等人开始从长乐两个的院子查起。   随后回来的孟欣竹虽表面平静,但等看到院子门口增加的人手时,脸色不由也变了,气道:“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事情还未查清,现在就把我们当犯人看管吗!”   领头的平安如意两人理也不理,兀自持剑守在门口,孟欣竹不由火冒三丈,冷哼一声领着唐嬷嬷等人走了进去。回到房间换了衣裳,见瑞元满脸不安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朝唐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挣扎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宝们的支持和票票,为宝宝们加更~~~   晓*瑞扔了1个地雷   晓*瑞扔了1个地雷   37325774扔了1个地雷   37325774扔了1个地雷   读者“Emma小胖猫”,灌溉营养液   读者“无言千行”,灌溉营养液   读者“春日暖阳”,灌溉营养液   读者“Emma小胖猫”,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第35章 畏罪   晚膳瑞元没吃, 一直呆在房间里没出来,唐嬷嬷提着食盒去看她。   听见开门声响, 瑞元慌忙回头,见是她忙尴尬的笑了笑:“是唐嬷嬷,这时来找我可是有事?”   唐嬷嬷将饭菜摆出来,一荤一素, 还冒着热气, 笑道:“娘娘见你没出去用膳,有些担心,便叫嬷嬷来看看, 又特意吩咐小厨房给你新做了两个菜。”说着打量她的脸色, 不由惊讶道:“瞧你这气色确实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大夫?”   瑞元强笑了笑, 目光在饭菜上扫了眼,婉拒道:“多谢侧妃和嬷嬷想着奴婢, 奴婢也没甚大事,不过是今儿吃了寺里的东西有些闹肚子,想必休息两日也就好了。”   “是这样啊, 那嬷嬷把饭菜放这儿, 想吃的时候叫小丫头拿去热热就能吃,如今府里王妃正在查内鬼,若没事还是少出去晃悠,免得到时有嘴也说不清。”   瑞元避开唐嬷嬷的目光,颔首道:“嬷嬷说得是, 奴婢不舒服着呢,也没精力到处跑。”   唐嬷嬷走了,瑞元看着桌上的饭菜,紧紧咬住下唇,一时又恨又怕,坐了片刻,突然露出一抹冷笑,她悄悄靠近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往院子里看去,这时天色已有些昏暗,正房门窗紧闭,外面一个人也无,院子门口那几个女护卫的身影若隐若现。   指甲在墙上抠挠半晌,终于转身换了双软底鞋,然后慢慢打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出。   她贴着墙一面注意着正房的动静,一面小心翼翼往外挪,眼看还有几步就到门口,心跳都加快了些,脸上露出一抹笑,正要全力奔出去,却突然门后闪出两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天都要黑了,你这是要去哪里?”正是唐嬷嬷和瑞新。   瑞元心中一个咯噔,脸色一变,僵硬的笑了笑:“嬷嬷,奴婢,奴婢就是有些拉肚子,想出去找些药吃。”   唐嬷嬷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何须如此麻烦,娘娘那里早就备好了,现在就随嬷嬷去用药吧。”说着和瑞新一左一右夹上来。   瑞元顿时毛骨悚然,张嘴就要大喊,却唐嬷嬷早有准备,一坨布料塞进她嘴里,再和瑞新一左一右把她拖到了门后。瑞元嘴里呜呜出声,眼泪绝望落下,这时外面的平安正好回头看来,顿时一喜,但下一瞬黑暗就罩住了她,平安没发现什么也转回了头,瑞元顿时万念俱灰。   姜丛凤忙了一下午,又有牛叔从旁协助,从两个孩子院子里的所有人查起,再到与之相关联的其他人,终于找出了内鬼。   其实也算不上内鬼,不过是被人收买了。两人的玉佩是一个平日里负责洒扫的小丫头趁机偷出去的,衣裳则是洗衣房的一个老婆子帮着拿的。姜丛凤叫人搬来刑凳,什么都不问就要先把两个打二十大板,那板子才上身两人就吓得把收买她们的人吐得一干二净,正是孟侧妃身边的瑞元。   姜丛凤不由冷笑,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看她孟欣竹如何狡辩!当时便让青虹带人去将瑞元带来,谁知这时平安急匆匆跑回来:“娘娘,孟侧妃身边的瑞元服毒自尽了,她留下遗书,称白天的一切都是她所为,就是为了报复娘娘您挑唆王爷将她撵出了王府。”   姜丛凤腾地站起,又惊又怒:“好好好!她死得可真是时候!”   大理寺,英亲王正在审问那几个犯人。当时姜丛凤这边的四个被偃月几个杀了三个,只剩下那劫持了姜丛凤的,而青虹等人赶去的另一边杀了两个,活捉了两个。   审问之后才发现,这些人还不是普通的混混,竟都是身负人命的凶恶要犯,难怪当时姜丛凤抬出英亲王竟还有人不为所动,英亲王听到时也险些吓出一声冷汗,将重重刑罚在他们身上过一遍,不用几回就交代清楚了。   据他们所说,当初找上他们的人并没有报出家里名号,只说是大户人家的正妻看不过魅惑夫主的小妾,让他们教训教训,具体怎么个教训法,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便也清楚了。   英亲王让齐渊按照他们交代的线索去查,最后找到王府一个小管事,那小管事被抓时正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根本不用审问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说是孟侧妃身边的瑞元给了他银子,让他找些凶狠的混混,却并没告诉他要做什么。他想着瑞元也曾伸手帮过他,虽觉得不妥,却还是帮她找了人,谁知竟是用来对付王妃的,这下差事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只怕他小命都要交代了。   齐渊问清经过,把人先关起来,正打算回大理寺,却听王府内传出喧嚣之声,忙跑进去一看,才知竟是瑞元畏罪自杀了,他不敢耽搁,赶回去和英亲王报告了此事。   英亲王不由眸光一冷:“果然蛇蝎心肠!”   回到王府时,瑞元的屋子已经被封起来了,行云阁一片凄风苦雨,喧闹不已。   却是姜丛凤见孟欣竹推出瑞元顶罪,被气狠了,直接带人杀上了行云阁,将里面伺候的下人一一拿下审问,又命青虹带着人搜查行云阁。   孟欣竹觉得受到了侮辱,死死阻拦不让姜丛凤进她的房间,说什么事情尚未查清王妃这番动作就是对她的诬蔑,她一定会禀告王爷还有太后知道云云。   姜丛凤最恨她拿太后威胁她的那一套,当下面罩寒霜,狠狠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孟欣竹不查竟被打倒在地,不待她反应,姜丛凤又是一脚踢到她胸口,将孟欣竹踢得惨叫一声扑到了地上,众人都被她这一番突然袭击而惊到了,孟欣竹亦是懵了片刻才反应出来自己竟被这个泼妇打了,当下就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   ‘唰’地一声姜丛凤抽出青虹腰间长剑,架上她脖子,根本不容她辩驳,怒不可遏道:“我可真是小看了你,心机深沉,阴险歹毒,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竟就杀了瑞元顶罪!你现在又是清清白白的了,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剑结果了你!!”   她已是怒到极致,心里那股火烧得她根本没有多少理智,纵然孟欣竹工于心计却也怕这等蛮横起来连道理也不讲的人,一时看着她那双发红的眼当真有些怕了。   这时唐嬷嬷等人也反应过来,忙跪地哭求姜丛凤放了孟侧妃,正好管长乐和屈鸣鸣两人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见到这一幕也都惊到了,管长乐忙冲上来喊道:“还请王妃冷静!事情尚未查清楚,若您真的伤了孟侧妃,只怕到时富安侯府不会罢休的!”   孟欣竹早已泪流满面,一脸恐慌地看向管长乐,抖着嗓子道:“长乐,救救姨母!”   管长乐紧张地看着姜丛凤:“王妃,您一定要冷静!还是等父王回来处置吧!”   因绑架一事,姜丛凤一直觉得愧对管长乐,可此时见他还在维护孟欣竹,心里那股怒其不争的火气便又熊熊燃烧,当真恨不得一剑砍下去清静!   “阿凤!”却这时英亲王刚好赶到,他面色平静地走进来,朝她招招手:“过来。”   姜丛凤眼睛都红了,挣扎片刻还是松了手,把长剑拿下交给了青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孟欣竹猛地松了口气,劫后余生叫她忍不住痛哭出声,唐嬷嬷等人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孟欣竹软软靠在唐嬷嬷怀里,对英亲王哭道:“王爷,自普济寺回来,王妃就把妾身当犯人一般看守,妾身满心冤屈无处诉说,却还是忍了,可万万没想到,现在王妃竟要杀了妾身!王爷,若王妃实在容不下妾身求您将妾身送回富安侯府吧,妾身实在是怕了!”   英亲王淡淡道:“若你真想回去,等查明你真是清白的,自然可以回去。”   孟欣竹的哭声被哽在嗓子眼儿里,面上火辣辣的难堪,死死捏住了手中帕子。   英亲王招手将姜丛凤叫道身旁,吩咐人搬来椅子,拉她坐下后方问道:“你查得怎么样了?”   姜丛凤冷声道:“妾身已经叫人看过了,瑞元确是中毒身亡,至于是不是自杀,倒说不清楚。一则她身上有些不明伤痕,像是捆绑和挣扎痕迹;二则她中的乃是见血封喉的鸠毒,但从普济寺回来后妾身就叫平安如意守在这里,这之中进出的所有人和物品都查验过,没有问题,也就是说毒不是从外面送进去的。”   英亲王点点头,让齐渊再去瑞元的屋子查看。   孟欣竹脸色发白,上前两步含泪道:“王爷,妾身真的不知道瑞云会做出这种事,至于她身上的伤痕,是之前她突然鬼鬼祟祟要出去,妾身看见了便叫唐嬷嬷和瑞新把她绑了回来,问她为何外出她也不说,只得警告一番放了她,后来她一直躲在屋里不曾出来,瑞新去看时才发现她已经死了……妾身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藏了那样厉害的毒药,现在想想都觉心寒……呜呜……”   瑞新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道:“回王爷,奴婢,奴婢进去的时候,瑞元就,就七窍流血趴在桌子上……桌上还放着一封信……”她似是被吓坏了,脸色惨白,不停发抖。   英亲王看她一眼:“把行云阁所有下人带去询问。”   姜丛凤道:“王爷,妾身之前都问过了,她们都说什么都不知道。”   英亲王扫了一眼,果然见行云阁的下人都衣衫不整,好些脸上红肿,看着当真狼狈不堪。英亲王心里笑得无奈,就她这样简单粗暴的问讯方式,这些人但凡骨头硬些又怎会交代。便道:“无妨,你不知如何问讯,这样的事由专门的人来做才好。”说着摆摆手。   牛叔忙上前应道:“是,王爷。”喊来侍卫将所有行云阁的奴仆都带了出去,孟欣竹擦擦脸上泪水,安抚的拍拍唐嬷嬷的手,目送她也被带出去。   英亲王眸光淡淡看向她:“瑞元最近可有什么异样?”   孟欣竹仔细回想,缓缓摇头:“回王爷,妾身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因她对王府熟悉,平日里一有空闲就出去找她之前相熟的人,妾身并不太拘束她,因此并不知道她私底下都在做些什么。”   这时齐渊出来,对英亲王耳语了几句,英亲王点点头,又问:“既然之前瑞元行为鬼祟,为何不直接报给王妃知道,反而要绑着她?”   孟欣竹手中帕子一紧,眼眶一红:“因她总是出去招摇,加上今日在普济寺妾身被王妃误会,难免心中有气,见她又想生事,妾身就有些怒其不争,这才绑了她,想着狠狠教训一回,谁知放她回去没多久她就服毒死了……”说着眼泪又落下,身姿颤颤,楚楚可怜。   英亲王却嘲讽一笑:“你绑过她倒是没说谎,不过你却忘了一点,鸠毒毒性霸道,虽中毒后很快会死去,但死前的那几息最是痛苦不堪,就算她是自己服毒,也不可能不挣扎,抓烂皮肤抠烂指甲才正常。但现在,她身上除了一些擦伤,其他伤口一处也无,你说,这是为什么?”   孟欣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泪一串串落下,踉跄后退两步,喃喃道:“王爷,您,您的意思,是妾身杀了她?您觉得妾身是这样蛇蝎心肠的人吗?”   英亲王不为所动:“不如你先回答本王,为何瑞元的尸体上没有一处死前挣扎的伤口?”   这时屈鸣鸣突然轻笑一声,清冷的眸子落在孟欣竹身上:“这还不简单,自然是瑞元先把鸠毒倒好,未免自己死相太难看于是把自己捆起来再服毒,因此孟侧妃肯定是清白的,只不知是谁又在瑞元死后‘好心’把她捆绑自己的绳子给解开了。”   “鸣鸣!”姜丛凤瞪她一眼,示意不叫她插嘴,屈鸣鸣求饶的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却发现管长乐死死握拳站在那里,一身阴郁之气快要结冰一般,不由悄悄翻个白眼。   孟欣竹看着众人眼神,又见英亲王一脸冷漠,眼泪一滴一滴落下,自嘲的笑了笑:“我孟欣竹堂堂一个侯府千金,竟也有百口莫辩的一日,查不出原因就是我的问题,看来府里果然人人都恨不得我死,呵呵……”突然朝一旁的廊柱狠狠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宝在问更新时间,往后都定在一点更新,但因为发之前会修改,有时候如果不满意了会修改好几次,时间上难免会有超出,如果有哪天没按时更新宝宝也别急,稍微晚一点而已 第36章 偷听   姜丛凤离得最近, 见此脸色大变,忙冲出去拉住她, 却只抓到一片衣襟,紧接着‘嘭’地一声闷响,有人□□出声,姜丛凤抬头看去, 只见屈鸣鸣竟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孟欣竹和柱子中间, 孟欣竹撞到她胸口,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鸣鸣!”姜丛凤大惊,青虹等人忙把晕过去的孟欣竹挪开, 管长乐冲进来, 扶过孟欣竹,见她并未伤到不由大松了口气, 抬头见屈鸣鸣脸色痛楚的捂着胸口,紧绷着脸问:“你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   屈鸣鸣见大家着急忙摆摆手:“没事, 就是被孟侧妃头上的首饰戳到了,都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   姜丛凤松了口气, 管长乐沉着脸将孟欣竹交给一旁的丫头, 一把拉起屈鸣鸣对英亲王道:“父王,儿子先带鸣鸣出去,叫人给她看看。”   英亲王点点头,吩咐牛叔请太医,再让人看着孟侧妃, 吩咐齐渊:“安排人接管行云阁,孟氏醒了再来禀告”。安排好一切,便带着姜丛凤先离开了。   天色已黑,众人忙了一日,连饭也没来得及用,回到梧桐苑姜丛凤就吩咐摆饭,见他坐在榻上盯着自己脖子,便道:“王爷不用担心,并不严重,只是有些难看妾身才叫包起来的。”   她拧好帕子递给他擦脸,英亲王随意擦了擦,见她又伸手来接脏帕子,随手一丢那帕子就落进她身后铜盆,然后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你可知今天有多危险?”   姜丛凤想起白天的惊险也心有余悸,忙道:“是妾身莽撞了,多谢王爷救了妾身。”   英亲王把她拉进双腿·间抱住,嗅着她身上早已熟悉的馨香:“若本王不是恰好赶到……阿凤,你可知看着那匕首差一点就刺中你,当时本王是何心情?往后可否不要那样冲动了,本王知道你担心鸣鸣,可你现在也是本王的妻子,能不能也多想想本王?”   姜丛凤心里酸酸的,抬头看着这张棱角分明的脸,然后在他深幽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不由心中一软,踮脚吻住了他的唇。   轻柔的吻落到唇上,他似乎被她一步步拉近了一个又柔软又温暖的地方,他像个宝贝被她温柔对待,他被吻得心头发热,强健的手臂忍不住勒紧她的纤腰,将她更近更急地融进自己的身体,用力纠缠着,也迫切地想要把她纳进自己的最深处珍藏起来。   好半晌,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姜丛凤双手挂在他脖子上,眸子水润迷茫,脸颊染粉,唇瓣丰润晶亮,就像惹人采摘的红殷桃一般,于是心头那股火怎么也消不下去,不由低头蹭着她的鼻尖哑声道:“王妃这是又要勾·引本王了?”   想起自己上回做的蠢事,她笑着扑进他怀里不肯抬头,英亲王便也笑了,摸摸她的脑袋,又亲亲发顶,问她:“不生气了吧?”   姜丛凤没说话,英亲王便知她心里还是不爽快的,无奈笑了笑:“你知道自己今天又冲动了吧?在证据没有查清以前,你若当真一剑杀了她到时肯定没法交代。”   姜丛凤不免沮丧:“妾身被气狠了就想不到那么多。”上次在屈家她已经犯过一回,这回又犯,这样想来她好像总是在冲动。”   英亲王也道:“事不过三,你已经犯了两次,往后一定要记得。”语调略严肃。   “嗯。”姜丛凤闷闷应了一声,英亲王见她郁闷,便转移话题说起那些贼人的来历,她一时又恨又无奈:“她们这是一心要毁了妾身!”不免又迁怒:“所以王爷当初为何要遣散府中姬妾,倒给臣妾拉来不少仇恨。”   “女人多了是非也多,本王答应了姜大夫要好好照顾你,又怎会放几个不安分的女人给你找事,却没想到差点因此害了你,也是本王当初考虑不周。”   见他那时就在为自己着想,姜丛凤那点怒气便又消失无踪,忸怩道:“妾身错怪您了,多谢王爷。”   英亲王苦笑:“本王初衷是好的,谁知最后祸害一个又一个往家里来。”   姜丛凤也有些无奈,见他面色歉疚,还是安慰道:“有您一直护着妾身,妾身便如铠甲护体,她们伤不到妾身的。”   英亲王好笑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难为你这时还想着安慰本王。”   姜丛凤叹气:“只是不知孟侧妃怎么就这么恨妾身,从到府里的第一日就满身敌意。”其心思之毒之深又防不胜防,好在他一直站在她这边——嗯?她突然意识到不对,抬头看他:“王爷,从孟侧妃进府时您好似就对她不假辞色,而这次的事情也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她做的,可为什么您好像也认定是她?”她自己是根据此前孟侧妃对她种种针对的猜测,那英亲王又是因为什么:“难道她以前做过什么让您不高兴的事?”   英亲王顿了顿,摸着她的脸淡淡一笑:“都是些过去的事了。”他虽笑着,但眼里却冷,他不愿意多说,姜丛凤也不好再追问,但心里难免有些猜想。   这时外面传来青虹等人的说话声,想必是晚膳好了,姜丛凤退出怀抱脱掉他的大衣裳,抖了抖,却抖出一层灰来,忙转开脸惊讶道:“您这是做了什么?怎好似在地上滚了两圈似的。”   英亲王接过扔到架子上,随口说了句:“听说你们出事就赶得急了些。”并未告诉她自己往回赶时差点抽死了好几匹宝马。   姜丛凤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一时也想不到那处去。   用过晚膳后,牛叔来报,太医看过孟侧妃,并无什么大碍,且人已经醒来了,只是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英亲王淡声道:“不用管她,若她再寻死也不用拦着,且看她是不是真的敢死。”   牛叔不敢抬头,又道:“行云阁的下人都审问过了,都说从普济寺回来后孟侧妃就将她们遣退了,在跟前伺候的只有唐嬷嬷和瑞元瑞新三人,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后来瑞新惨叫众人才知道瑞元死了。”   “瑞新也承认了她和唐嬷嬷奉命绑回瑞元之事,但后来孟侧妃叫她守在外面,屋里只有孟侧妃唐嬷嬷和瑞元,她们说了会儿话,唐嬷嬷就将瑞元送回去了。奴才又审问了唐嬷嬷,她说孟侧妃只是训斥了瑞元几句就将她赶回了房间,因怕她再生事,所以才亲自送她回去,后来的事她也不知道了。”   “可用刑了?”   “用了,瑞新胆小,该说的都说了,但唐嬷嬷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如今人已半死。”   英亲王冷笑:“倒是有个好奴才,想办法让她开口。”   谁知牛叔却有些为难:“王爷,这恐怕有些困难,唐嬷嬷亲人在十几年前被匪徒杀了,她孤身一人,嘴巴又紧,若再用刑的话,恐怕会熬不过去。”   英亲王垂眸思索片刻,“罢了,那就不用问了,本王自有打算。”   “是。”   牛叔走后,姜丛凤瞪大了眼:“就这么完了?她又清清白白了?”   “没有证据,她的确‘清白’了。”眼看她要发毛,英亲王安抚道:“放心,就算没有证据,本王也有法子收拾她,你且等着看就是了。”   姜丛凤很想问问是什么法子,可看着他面上带笑实则不愿多说的模样便也识趣地没问。可之前他不告诉自己与孟侧妃的过往,此时也不告诉她打算如何处置,心里不免有些憋闷,想起自己总是冲动犯蠢,忍不住扪心自问,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孟欣竹聪明,所以很多事他并不愿意和她多说,因为说了也没什么用。   这样想着,她更觉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   另一边,太医给孟侧妃看过后,被牛憨请去了屈鸣鸣的院子。   她不由朝管长乐翻个白眼:“都说了没什么事,就是有点青紫而已,两三日也就好了。”   但管长乐不为所动,坚持叫太医给把了脉,的确没什么大问题,留下一管祛瘀的膏药就告辞了。管长乐这才冷声问她:“你为什么那样做?”   屈鸣鸣笑:“证据未明,我娘此前又动了手,若你姨母这个时候出了事,你觉得到时我娘会落着好?恐怕就是你也会恨死了她,所以你不用有负担,我不是救你姨母,只是为了我娘而已。”   见她笑嘻嘻的模样管长乐又不说话了,沉着脸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屈鸣鸣想了想:“你现在是不是挺混乱的?既不敢相信你那温柔高贵的姨母是个蛇蝎美人,但在重重线索面前却又不得不去想这很可能就是真的。”   管长乐还是沉默,可屈鸣鸣看着他牙关紧咬的模样便知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不由讽笑:“虽说行云阁的下人都被带走审问了,但看你姨母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什么也问不出来,到时候你姨母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想想这,你应该高兴吧?”   胸膛急剧起伏,他抬眼愤怒地盯着她,眼眶微微发红,却还是倔强着一个字也不说。见他这模样,屈鸣鸣无奈:“让你看清现实你觉得残酷,让你做梦吧你又想清醒,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一字一句道:“我要知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哦,懂了,你就是要死得明明白白嘛。”   管长乐咬牙,屈鸣鸣笑着站起来,手指点点他的左脸:“看在你自己找虐的份儿上,妹妹帮你一回。”   “你帮我?怎么帮?”   屈鸣鸣不怀好意的一笑:“月黑风高夜,唤鬼诉真实。”   等到夜深时,两人换了深色衣裳,甩开牛憨秋雨几个,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行云阁。   外面有人看守,两人找了个角落,管长乐搭着手示意屈鸣鸣踩着爬上去,却见她不屑一笑,退后两步脚踩假山飞身而起,又在院墙上着力,一个翻身就利落坐到了墙头上,然后在上面挑衅地看着他。   管长乐讶然,觉得这小丫头的确有点本事,却也不愿认输,也踏上假山借力,用力一跃就攀上墙头,再借力翻上去,虽不如屈鸣鸣飘逸,但也算利落,屈鸣鸣不由挑眉一笑。   两人轻悄落进院子,见正房竟还亮着灯,对视一眼,悄无声息潜过去躲到窗户底下,屈鸣鸣拔出腰间小刀,正要往窗户上戳出一个洞,这时里面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仔细一听,竟是英亲王。   两人惊讶不已,忙低下头屏住呼吸,小心偷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一章孟侧妃就要暂时告别各位了,请大家别太想她,但她一定会想大家的,哈哈哈~~~ 第37章 往事   房间内, 孟欣竹半靠在床上,看着站在那里的昂藏男人, 哀伤自嘲:“王爷,这是您第一次踏进妾身的屋子,但妾身想,您一定不是来看望妾身的吧?”   英亲王余光扫了眼窗户, 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本王前来所为何事。”   孟欣竹垂下眼皮, 一时只觉心灰意冷,讽刺道:“您是来逼妾身承认白天的事?您就这么讨厌妾身?一定要逼死妾身?”   “白天的事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本王也清楚, 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至于本王为什么如此厌恶你,你应该更清楚才是。”   他无视孟欣竹惊愕的表情, 平静道:“你有几个好下人,你的嬷嬷和丫头未说出一句对你不利的言辞, 也就是说你现在‘清白’了,本王来只是告诉你,若你往后再敢利用长乐和鸣鸣、再敢对王妃起一点坏心, ”他淡淡冷笑:“且看什么富安侯府、什么太子妃, 甚至太后,能不能保得了你。”   他竟为了那贱人威胁她!   孟欣竹红了眼睛:“那姜氏有什么好您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她?您厌恶妾身?那姜氏心机之深又比妾身好到哪里?您为什么总是偏袒她!”   “你和她自然是没法比的。”   眼泪落下,孟欣竹只觉心如刀割,“妾身和她没法比?妾身等了您八年,整整八年!难道您一点都感觉不到妾身对您的感情吗?为什么您就不愿多看妾身一眼?”   “为什么不愿多看你一眼?”英亲王的表情突然变得诡异莫测:“若你姐姐还在, 想必她最清楚。”   孟欣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色变了,她紧紧握住被子,反问道:“您什么意思?妾身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英亲王轻笑:“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姐姐嫁进王府后,你总是找借口往府里跑,但几乎每回你离开后,你姐姐要么会心情抑郁、要么会小病一段时间,后来生了长乐,她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熬了不到六年就病逝了……你觉得这些都是巧合?”   孟欣竹瞳孔震颤,下意识错开英亲王幽冷的目光,讽笑道:“妾身可真是佩服王爷,为了姜氏,竟不惜拿先王妃的死来诬蔑妾身,您如此颠倒黑白,就不怕长乐知道了恨您吗!”   “你不必拿长乐来威胁本王,本王能说出来就不是毫无依据。”话因刚落,窗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响动。   英亲王耳朵动了动,沉声道:“当年你姐姐临死前求本王放过你,本王给了你几次机会,可惜你心思歹毒,自私自利毫不珍惜,此后,本王再不会容你胡作非为。”说着漠然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孟欣竹被那一眼气到,那仿佛看什么脏东西的厌恶眼神叫她心口生出一个黑洞,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肆无忌惮地冲出来,叫她生出一种毁灭所有人的强烈的恨意。   她看着他的背影,阴沉笑意,突然不管不顾地喊道:“我胡作非为?她又算什么好东西?她凭什么替我求情!她不过是一个不甘寂寞红杏出墙的贱……”   “住口!”   “嘭!”   英亲王的厉喝和一道破门声同时响起,管长乐阴鹜着脸走进来,一手指着孟欣竹血红着眼道:“不准你诬蔑我娘!”屈鸣鸣紧跟在他身后,英亲王却沉默站在一旁。   好像猛兽冲破樊笼,又像魔鬼逃脱了压制,孟欣竹放肆大笑着,眼泪却满脸都是。她看着好似一头即将冲上来撕咬她的猎豹的管长乐,恶毒一笑:“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你娘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就连你,也是你娘偷人偷来的!哈哈哈!英亲王府大公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   “啪!”屈鸣鸣上前就是狠狠一巴掌,把孟欣竹扇倒在床上,目光阴冷地看着她:“若你不想要这张嘴,就继续说下去!”   孟欣竹被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趴在那里痴痴地笑:“不让我说?难道就能当做那些事没发生过吗?那个贱人,得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却不知珍惜,还整日做出一副愧疚模样,简直虚伪透顶!我让她和王爷提议将我纳进府里,即使做侧妃我也甘心,到时她和她的情郎双宿双飞,我自可与王爷恩恩爱爱,可她却拒绝了!说什么是为了我好?其实是她自私自利,生怕我来了就威胁到她的地位!不要脸的下贱女人,她凭什么要抢了我的位置!凭什么活着!!”   管长乐突然冲上来一把掐住她脖子,面目狰狞:“我叫你诬蔑我娘!我叫你诬蔑我娘!你去死!!!”孟欣竹被掐地脸色紫涨,双手死死抠挠他的手,终于露出恐惧之色。   屈鸣鸣冷眼看着,还是英亲王见孟欣竹双脚开始扑腾,上前一掌击在他腋下,管长乐下意识收回手,孟欣竹被甩到床上,剧烈咳嗽。   英亲王对屈鸣鸣道:“你先带他回去。”   管长乐胸口急剧起伏,脖子脸上爆出青筋,死死盯着孟欣竹,屈鸣鸣见他这幅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一把拉住他手腕:“走吧。”然后半拉半拖强制性地带走了他。   两人走后,英亲王看着浑身颤抖的孟欣竹淡淡一笑:“原本这府里,唯一对你有几分情意的只有长乐,如今你却亲手将他推开,往后,你且好好体会什么叫孤家寡人吧。”   孟欣竹缓缓抬起头来,狼狈不堪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她声音颤抖:“你是故意的?你陷害我?”   “但凡你对长乐有一丝怜惜,谁又能陷害你?”说完漠然离开。   屋里安静极了,夜风从打开的房门吹进来,桌上的烛光跳跃,在屋内映照出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影子,它们时隐时现,张牙舞爪,似乎在一步步朝她逼近,身上渐渐爬上冰冷寒意,孟欣竹瑟瑟发抖,突然惊叫一声躲进了被子里。   英亲王去了管长乐的院子,见他房门紧闭,而屈鸣鸣则沉默守在外面,上前道:“鸣鸣回去休息吧,本王去和他说说话,还有,长乐的事先别告诉你母亲,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本王会亲自和她说。”屈鸣鸣想了想,答应了。   推门进去,里面没有点灯,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朦胧一片。他却还是一眼就在床边角落里发现了蜷缩在地的管长乐。   他并不上前,找了把椅子上坐下,安静了片刻说道:“你母亲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并不是你姨母口中那种人,但你的确不是本王的儿子。”角落里传来衣襟摩擦声,似乎是管长乐抬起了头。   “当年赐婚圣旨下来后,你娘亲自找上本王,告诉本王她早就有了心仪之人,恳求本王能想办法解除婚约。但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一则,金口玉言,更何况是赐下的圣旨;二则,就算圣旨真的撤回了,富安侯府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你外祖父绝不会成全他们,他们两人还可能因此丧命。本王把现实一一分析给你母亲听,她告诉本王,若真的没办法,到时本王娶到的就只能是她的尸体。”   “后来,本王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你母亲以王妃身份嫁进王府,她占着王妃的名分,但本王并不阻止她和你父亲来往,之后他们就有了你。那时本王长居边疆,府中又有各种被送进来的女人,她们便借此机会造谣生事,阴谋陷害,再加上你小姨的推动,你母亲就只能陪你到六岁。”   “你是个很早熟也很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你母亲很爱你,本王虽不是你的亲父,对你照顾也少,但也一直把你当亲子看待,你母亲温柔善良,她虽知道你姨母心思不纯,但念着血脉亲情,临死前还是求本王不要伤害她,因此那时本王只收拾了闹事的侧妃姨娘;同时她又觉愧对本王,也愧对你生父,因此不叫本王为你请封世子之位,因此这么多年,你只是王府的大公子。”   黑暗中隐隐传来压抑的哽咽声,英亲王静静等着,听着他像只无助的小兽躲在角落里哀哀呜鸣,不由想到当初他刚出生时那放肆嘹亮的啼哭——不免感叹,到底是长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呜咽声渐渐没了,英亲王露出一丝笑意,平静道:“长乐,你只是出生的方式特别了些,但你依然是个很幸运的孩子,因为你父母很疼爱你。如今你已长大成人,父王把事实告诉你,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来历,并且不再被孟氏挑拨利用,但这些并不影响你还是本王的儿子,是英亲王府的大公子,等父王老了,往后你嫡母、妹妹、甚至父王,还需要你来护着,你懂了吗?”   好半晌,角落里传来低哑的连个字:“懂了。”   英亲王淡淡一笑,起身道:“时辰不早,你早些歇息吧。”   管长乐突然道:“父,王……他……我的生父在哪里?”   英亲王沉默片刻:“他和你母亲一样,一直在你身边默默保护着你。”说完,他走出了这个房间。   管长乐静静坐在黑暗里,脑海里回想着小时母亲总是温柔又复杂的看着他,那时他不懂那表情的含义,如今却明白了。   他知道父王还有很多事没告诉他,比如他为什么愿意和母亲做那样的交易?比如他的生父到底是谁?他又是怎么死的?这些疑问和突来的变故一起叫他茫然又痛苦,即使父王说他不在意,可自己又如何做到真的不在意呢?   这时外面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接着窗户被人撬开,有个人影利落的翻身进来。他默默看着她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然后笔直朝他的位置走来,低声道:“管长乐?你还活着没?”   他没说话,她在他身边蹲下,突然一只微凉的小手摸上了自己左脸,摸到眼睛下面,试了试,似乎察觉是干的,又缩了回去,松了口气:“还好你没哭,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哄一个哭泣的男人。”   他无奈勾了勾唇,那些沉重和迷茫似乎也轻了不少,他正要说自己没事,突然就被抱进了一个带着甜香的稚嫩怀抱里,他懵了,然后背上有只手在温柔地一下一下拍着自己,她说:“我娘这样抱着我拍拍的时候我觉得最舒服了,我就觉得没有什么是一个抱抱和拍拍解决不了的,若你还觉得难受,那……我也没办法了,总不能真叫我娘来抱你吧?估计到时你父王会先打死你,哈哈哈……”   眼睛有些发酸,他伸手把小丫头片子单薄的身子抱紧,突然觉得他是怎么出生的或许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往后的路怎么走,往后的人怎么护。   第二日一大早,富安侯府就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作者菌在努力码字,争取从下个月开始日六,也不晓得到时候会不会秃顶吐血,哈哈哈~~~   谢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欢迎大家多多留言——虽然我不敢看——我就是这么胆小,哈哈哈~~~   最后最后,好久没求一个收藏了,最富有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可爱们点点我可怜的作收吧,还有预收也点一点吧~~~么么大~~~ 第38章 委屈   第二日长乐和鸣鸣来请安的时候, 姜丛凤看了长乐好几眼,等到两人告辞去学堂了, 她和英亲王说:“王爷,您发现了吗,长乐今儿个好像有些不对?”   “怎么不对?”接过她手上的腰带自己系上,顺嘴问道。   姜丛凤想着:“就是……他看鸣鸣的眼神, 温和了好多, 且还对妾身笑了……”   英亲王笑:“他对你们母女亲近不好吗?”   “倒不是不好,只是这孩子性子有些清冷,今儿个有些反常倒吓了妾身一跳, 他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整了整袖子, 英亲王一把抱住她,亲亲她的嘴角:“他已经大了, 你不用管他,只要他对你们好就行了, 有那多余的空闲就多想想本王,嗯?”   姜丛凤讶然:“王爷这是吃醋了?”   “啪”地一声,英亲王一巴掌拍在她圆润的臀上, 好笑道:“瞎说八道什么, 哪有父亲吃儿子醋的,你是本王的妻子,本就该把本王放在第一位。”姜丛凤因他的突然之举懵在那里,反应过来后看了眼低下头的青虹等人瞬间脸色爆红,一头钻进他怀里不出来了。   英亲王笑得胸膛震动不休, 忍不住抬手抱紧了她,这时牛叔来报富安侯府的世子夫妇上门了。   “让他们去客厅等着。”对姜丛凤道:“她的事你不用管了,今儿本王就会解决好。”   姜丛凤笑了笑:“好。”目送他离去,神色却并不轻松。   青虹见此问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姜丛凤喃喃道:“他把一切都处理好了,并不需要我操心,可为什么我却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英亲王到了客厅,世子夫妇见过礼,笑道:“王爷,昨儿欣竹说带长乐去普济寺赏荷,人却没回去,还是府里跟车的下人说她回了王府,也没往家里递个信儿,母亲有些担心,因她尚在病中,便使我们来看看。”   “你们来得正好,孟氏已不能留在王府,若你们愿意就接她回去,若不愿,本王自会把她送去庵堂。”   世子夫妇大惊失色:“王爷这是怎么说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英亲王拿出一封信递给两人:“这是当年先王妃写给本王的,你们先看看再说。”   两人忙接过打开,正是先王妃孟欣兰临终前写给英亲王的信,她在信里交代了长乐的身世,同时也表明自己知道妹妹对她所做的事,包括枕头里的□□,包括挑唆府里侧妃姨娘去她面前生事。英亲王将长乐身世的那一段截留了下来,给世子夫妇看的是有关孟欣竹的内容。   世子夫妇脸色大变,不敢置信:“这……这……怎么,怎会这样?她,她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本王对先王妃照护不周,心中有愧,因此她求本王放过孟氏,本王便答应了,但孟氏自身不正,心思恶毒,一入王府就对王妃不恭不敬,本王禁她的足以示惩戒,她却耍起了小心思,凭着侯夫人与太后的情谊,将王妃召入宫中打压逼迫,还送了什么教养嬷嬷来教本王晚上该去哪里睡……”   世子夫妇此时既惊惶又无措,听见英亲王的话脸也烧得厉害,实在想不到他们眼中温柔娴雅才情高绝的妹妹背后竟然做出害死亲姐又搅乱王府的事,当下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见两人脸色难堪,英亲王倒也没多说,而是道:“或许就凭一封信,你们心中多少也有些不信,想必先王妃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世子夫人还记得吧?除了瑞元昨日因故死了,还有个赵氏,她在王府的安排下嫁给了顺天府的一位通判,不如两位先去找她问一问,再做决定。”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起昨天发生的事,一来目前的确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孟欣竹是此事的幕后黑手,二来同样是女儿,小女儿却害死了大女儿已足够叫他们看清孟欣竹犯下的罪孽,且他提了一句瑞元昨儿死了,到时富安侯府自会去打听,这比从他嘴里说出来更能让他们相信。   世子夫妇两人急匆匆的走了,英亲王吩咐牛叔:“若他们再来,不用告诉王妃,使人来通知本王便是。”牛叔忙应下。   世子夫妇找到赵氏问了当年真相,比起英亲王所说更加详细,两人当时便脸色灰白,回了富安侯府,虽侯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再三思量还是把这事与他们说了。   富安侯夫妇听说后第一反应也是不信,等世子拿出先王妃那封绝笔信,又有赵氏的话从旁佐证,即使再不敢置信,可证人证据摆在眼前,富安侯夫人还是当场就痛哭出声:“我的女儿啊!我的儿啊!!”   富安侯同样脸色铁青,胸口急剧起伏,突然腾地站起来指着富安侯夫人大骂道:“你哭什么!你还有脸哭?当年我就说了养不得养不得,你偏要养!现在好了,我们自己的女儿反倒砸人家手里了,你满意了是不是?是不是!!”   世子听得莫名其妙:“爹,您在说什么?”   富安侯脸色一僵,转瞬大袖一甩,怒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英亲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们侯府再不会管了!”说罢拂袖而去。   富安侯夫人哭声一哽,但想起早逝的大女儿又哀痛欲绝,几乎哭晕过去:“我的儿啊……都是娘害了你,都是娘害了你啊!”   世子夫人边劝慰婆母,边和世子对视一眼,都察觉刚刚富安侯脱口而出的话有些怪异,但此时富安侯夫人几乎晕厥,两人也顾不得多想,忙吩咐人去请太医。   英亲王到大理寺时,贤王世子已经到了,见了他关切道:“您府里没事吧?”英亲王摇摇头。   贤王世子不由感叹:“所以说,要那么多女人有什么用?整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勾心斗角,看看我们家多好,就我和唐氏,清清静静的,一家和气。”   英亲王笑了笑:“你们府里的嗣子打算怎么办?”   “多简单的事,若唐氏实在生不出,到时过继一个也就是了。”   “你倒想得开,就不知道老贤王是个什么意思。”   贤王世子得意一笑:“爷爷自然是随我的。”   两人正说着家常,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长戈气喘吁吁走进来,见他脸色凝重,都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见礼后,他道:“王爷,属下去晚了,那信使外室被杀了。”   英亲王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贤王世子也拿扇子狠狠敲在手心,扼腕叹息:“又迟了一步!可见我们的推测是对的,那外室身上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真是可惜了,这下线索全断了。”   长戈看了眼主子冷凝的脸色没说话,其实原本是有可能阻止的,昨天一行人上路后突然收到侯府出事的消息,当时为了尽快赶回,英亲王将人分为两拨后,将所有回京的马都换成了最好最快的马,他们几人的速度难免会受到影响,其实只要早到半个时辰,人就能保下来,不过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毕竟王妃他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桩案子他们费尽心思查探了许久也才抓到这一点线索,如今所有功夫算是白费了,难免觉得憋屈。   这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英亲王的低气压,就连最活泛的齐渊也不敢往前凑,贤王世子也凝眉叹息,很是无奈的模样。   英亲王早早回了王府。   他面上毫无异样,姜丛凤也因为心里有事没有过多关注,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榻上倒难得安静了许久。   其实姜丛凤有心想问问他到底怎么解决孟侧妃一事的,可想起之前问了几次他也不愿多说,便没有开口,但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得劲儿的。   许久没人说话,英亲王正觉不对,转头见她耷拉着眉眼一副郁郁模样,不由疑惑:“这是怎么了?”   姜丛凤摇摇头:“无事。”   虽说着无事,可她脸上委屈的模样却一点不像没事:“到底怎么了?不是说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本王说的?”   姜丛凤沉默片刻,看他一眼:“妾身当然愿意事事都和您说,可您却有许多事不愿和妾身说……”想起之前他好几回都随便打发了她,愈发觉得有些难受,连眼睛都红了:“妾身知道自己性子冲动人又不聪明,可您每次有事都不愿意和妾身说,只会让妾身觉得自己笨,也更觉得配不上您……”   说着一滴眼泪啪嗒落下,把英亲王给惊到了,忙起身坐到她身旁抱住她:“怎么突然就哭了?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本王不就是了?”   眼泪一串串落下:“可是有时候您明明就不想说妾身怎么问嘛,问了不是更讨嫌嘛!”   英亲王边给她擦眼泪边回想自己什么时候有话不愿意和她说的,好像公事是不怎么和她说,便道:“有些外面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何必让你跟着操心呢?本王只想你无忧无虑的,懂吗?”   “可无忧无虑不代表一无所知嘛,显得妾身真的跟个笨蛋似的,再说了,您有时候明明心里装着事明明不开心,那怎么叫妾身当做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傻乐?妾身是您的妻子,应该是要和您同甘共苦的人才对嘛!”   哎哟他这颗心哦,简直快被她给融化了,见她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只好捧住她脸,低头吻上她的唇,终于止住了她的抱怨和哭泣,然后在她迷迷糊糊正要回吻自己时,又退开了,低声笑道:“好了,不哭了?现在可以安安静静讲话了?”   姜丛凤脸红又有些恼羞成怒:“您总是来这一套!”   英亲王笑:“但很管用是不是?”   姜丛凤气得转开头不看他,水润润的眼儿看向别处,可心里那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别扭和恼怒好像突然就没了。   见她嘴角抽抽强忍笑意的模样,英亲王自己就先笑得不行,心中因贺兰山一案线索全断而生出的郁气也不翼而飞,不禁想到自己在她面前时,好像多数时间都是笑着的,不由心头发软,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好了,本王错了,往后不会再瞒着你了,你想知道什么本王都告诉你好不好?”   姜丛凤却并不恃宠而骄:“妾身也不要您事事都和妾身说,只是往后您别总是把妾身当个小孩子似的什么都不说。”   英亲王又亲了口她红润润的嘴儿,笑道:“瞎说,本王可不吃小孩子的嘴儿!”   作者有话要说:  骚瑞,今儿晚了点儿,刚修完,其实还想再修修……哈哈哈~~~ 第39章 雪芙   英亲王又亲了口她红润润的嘴儿, 笑道:“瞎说,本王可不吃小孩子的嘴儿!”   姜丛凤脸色爆红, 怒瞪他:“说了要正经!”   “好,正经,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本王现在都告诉你。”   姜丛凤摸了摸烧烫的脸颊, 别扭道:“妾身想知道孟侧妃到底做了什么您如此厌恶她?”   见她最在意的竟是这个,顿时讶然挑眉,多少回过味儿来, 知她是有些醋了, 心里却也高兴。他原本不打算拿过去的事让她跟着操心,却没想到反叫她多想了, 当下抱着她将先王妃的死因慢慢说了,却并不提及长乐的事。   姜丛凤顿时愕然:“竟是她害死了先王妃?那可是她的亲姐姐!”   英亲王点点头:“对,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孟氏的所作所为,但先王妃心性柔弱善良,从未说破过, 被下了毒的枕头被她悄悄扔了, 侧妃姨娘的闹腾她静静忍了,就这么折腾着没几年就病逝了,临死前还给本王写了信,恳请本王不要伤害孟氏。因此本王回京后只处置了那些侧妃姨娘,并未搭理孟氏。”   “以德报怨, 何以报德?先王妃……”姜丛凤心中震荡,却实在不明白她的想法,然而如今人早就没了,却也没必要多说。   “是啊,若她能强硬些,也不会落到那样的结果,长乐小时候看多了那些侧妃姨娘的嚣张,他母亲又不愿与她们争执,他不明白,受此影响性子就有些阴沉。不过每个人的想法和行为处事皆不相同,但本王却不希望你也成为那样的人,本王希望你通达明朗,哪怕性子强硬些也没什么,重要的是能想得开,活得好。”   姜丛凤嘴角的笑怎么也忍不住,扭捏道:“其实妾身最开始也想做个温柔端庄、大度贤惠的好妻子。”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在英亲王有意的纵容下,没多久她就恢复了本性。   “温柔端庄大度贤惠?你?”英亲王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见她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当真觉着自己捡到了活宝,心里更是爱的不行。   下晌,富安侯府世子再次上门,转告了富安侯的意思,英亲王虽对富安侯如此果决的放弃了孟氏有些讶异,却也觉得情理之中,便也没多说什么,叫来牛叔,让他将孟欣竹送去菩提庵。   菩提俺是管氏宗族修建的一所庵堂,原本是为了安置族里年老的妇人们,后来渐渐演变成犯了错的妇人们发配的去处,但凡去了那里的女人轻易不会放出来,首先名声没了,再者日子清苦不见天日,人基本也就毁了。   孟欣竹得知后怎么也不敢相信,闹着要见英亲王,下人们理也不理,兀自收拾东西,孟欣竹见此又惊又慌,便说走前要见一见父母,正好青虹前来督促,闻言便道:“好叫孟侧妃知道,王爷原本说了也可送您回富安侯府,但您娘家却拒绝了,只说任凭王爷处置。”   “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娘和父亲是最疼爱我的,他们怎会无动于衷?一定是你们私自做的决定,一定是姜氏那贱人害我,一定——”   “啪!”地一声,青虹一巴掌打断了她的吵闹,冷声道:“还请孟侧妃安静些,若嘴里再不干不净,奴婢只好堵了您的嘴抬出去。”   孟欣竹被打蒙了,反应过来后摸着刺痛的脸颊呵呵冷笑:“想我孟欣竹竟也有这天,连个奴婢也能随意打骂!呵呵……”终是不再闹腾,低垂的眼里却涌上滔天恨意——总有一天,她要让这满府的人,那贱人,甚至英亲王,都要付出代价!   天色昏暗的时候,英亲王府的后门开了,面无表情的孟欣竹和重伤的唐嬷嬷瑞新等丫头被一起送上马车,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英亲王府,送到了城西阴暗的菩提庵里。   青虹押车,亲眼看着他们主仆被送进去,回去禀告了姜丛凤知道,仍免不了担忧:“主子,太后娘娘会不会再次插手?”   姜丛凤冷笑:“上次那个林嬷嬷气焰嚣张的来,灰头土脸的回去,太后就知道了王爷的态度,此后却一直没有动静就说明她不愿为了一个侄女儿真的得罪王爷,再者此番是富安侯府自己开的口,她凭什么再插手?”   青虹想了想,便也觉得有道理,不由松了口气。府里少了个搅事精,这晚姜丛凤睡得都香甜多了,然而在菩提庵的孟欣竹主仆却心灰意冷,无法安眠。   尤其唐嬷嬷重伤,孟欣竹此时自己都顾不过来,瑞新又得照顾主子,她只好强撑着一把老骨头清洗伤口,再上了点药。   刚躺下,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唐嬷嬷吓了一跳,强忍疼痛起身看去,见是一个蒙面的高大男人,顿时眼泪就出来了,跪倒在地,忍不住压抑地哭道:“主子,奴婢没用,没能护好娘娘,反叫她被送进了这样的腌臜地方。”   男人瓮声道:“怪不得你,只怪她心比天高,一意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唐嬷嬷松了口气,又问:“那往后可怎么办?侯府不愿接娘娘回去,这里湿冷又阴暗,娘娘可是从小娇养长大的,这种地方让她怎么活呀!”   “无妨,她正好可以在此修身养性,磨炼磨炼性子,免得看不见这世间险恶,以为她想要什么别人就得给她什么。”男人的声音有些冷淡。   唐嬷嬷便也不敢多说,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娘娘那药可还要继续服用?”   “既然出了王府,药就不用了,且换成正常的补药吧。”说着递给她一个包袱:“这里面是银票和常用的药物,你赶紧把伤养好,好好照顾她,其他的事不用担心,这里有我的人,她会在暗中照顾你等,等机会合适了,我自会接你们出去。”   “是,奴婢遵命。”唐嬷嬷大松了口气,恭敬应下,半天却无人回应,再抬头时人已经没了,只有满室清冷的月光。   五月二十六,姜家父子在慈恩寺停灵四十九日后下葬。   前几天英亲王就吩咐长戈和牛叔去姜家帮忙准备,到了送葬当天,姜丛凤看着父兄的棺椁从慈恩寺中挪出来,虽依旧悲伤,却平静了许多。短短两月时间,姜家从险些倾覆再到她的生活天翻地覆,过往那个被宠得有些憨傻的姜丛凤终于还是在血淋淋的现实里成长了许多。   然而当她远远地看着父亲的棺椁上落下第一捧土时,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出来,心仿佛在那一刻都空了——自这一刻起,她再也没有父亲了。   回去的时候英亲王见她情绪低落,便同她一起上了马车,摸摸她发红的眼睛,柔声道:“又难过了?”   姜丛凤点点头,见他关切地看着自己,突然就想起他此前说过要为父为兄的话,眼底又浮上一层水雾,英亲王见了忙抱过她,轻声宽慰:“乖,本王在呢,不怕。”   姜丛凤靠在他怀里,任他的温暖包裹住自己,他强健的臂膀抱紧自己,成熟男人的气息无处不在,和父亲的感觉真的很像,她依赖地蹭了蹭,软声道:“多谢王爷。”   英亲王笑了笑,亲了亲她的发顶,正要说话,却突然马车一个急停,忙抱紧了姜丛凤,一手撑住车厢,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外面就传来齐渊的惊呼:“雪芙?”   英亲王听见不由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   英亲王的近侍有四人,分别是从小陪在身边的牛总管长子牛莽、跟了他十六年的沈长戈、由小兵升上来的齐渊、以及女侍雪芙。   雪芙是英亲王第一任武师傅的女儿,姓蒋,也是自小习武,与英亲王有师兄妹之宜,后来蒋师傅因旧疾告病回了老家,雪芙则以侍从身份留了下来。她虽是女子,但性格坚毅,行事落落大方,功夫也好,虽是英亲王身边唯一女侍,却无人敢小瞧。   此前贺兰山一战中,在保护英亲王突围时因混乱而失踪,后来英亲王派人回去搜寻过几次,却只找到一截衣衫,因当时激战惨烈,现场满是残肢断臂,便认定她很可能也遭遇了不幸,后来还为她立了衣冠冢,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一行人回到英亲王府,听雪芙讲述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姜丛凤对巾帼女子最是钦佩,也留下来一起听。   雪芙五官英气、身材高挑、着男子短打装扮,坐姿笔直内敛,与当下女子们的矫揉造作完全不同,姜丛凤在一旁看得更是眼热。   只听她徐徐说道:“当时和大家分开后,属下在奋战中受了重伤,原以为此番是活不了了,却在滚落一处山坡后,掉进了山缝中昏了过去,等属下再次醒来奋力爬出去,才发现战役已经结束了,我军正在打扫战场,属下当时大喜,就想找人问一问王爷您的下落,但想到此前您怀疑那一战的反常,属下再三考虑,决定暂时不与大家汇合,而是乔装打扮,混进士兵中间,看能不能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说着她历经了风吹日晒而有些发黄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却没想到真叫属下歪打正着,潜伏近两月,终于有了些发现。”   闻言众人不由大喜,齐渊朗声笑道:“老蒋你真是好样的,咱们这边正山穷水尽呢,你就回来了,当真应了那句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快说一说,都查到什么了?”   雪芙看了眼厅内,却并未说下去,姜丛凤察觉,忙起身道:“你们先说正事,我去安排晚膳。”又问雪芙:“不知蒋姑娘是什么口味?喜清淡还是重口些?”   雪芙起身抱拳一礼,垂眸道:“好叫王妃知道,属下乃是王爷身边一等侍从,虽因女子身份并无品级,但与沈大哥齐渊他们也是一样的,王妃唤属下蒋侍卫即可,至于口味……”   “至于口味,想必和沈叔叔他们也是一样的,何须劳烦您——这超一品王妃来操心一位没有品级的女侍从的吃喝?娘您也真是操心太过,也不怕折了某些人的寿么?”屈鸣鸣抢过雪芙的话,表情淡淡地看着她,眸光清冷。   众人一时有些尴尬,雪芙面色不变,起身行了一礼:“想必您就是屈小姐吧,您不是在王府长大,所以不知道王府众人的行事,属下就是这个性子,向来有话直说,王爷他们也从未当真过,若您觉得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姜丛凤瞪了屈鸣鸣一眼,笑了笑对雪芙道:“你是有功之人,自然不能薄待了,且随你的意来吧,别和她一般计较,她就是个孩子。”心里却明白了,巾帼和巾帼,也是不同的。   屈鸣鸣轻笑:“娘这话说的,有功之人就能傲慢无礼尊卑不分?照这样说,外祖父和舅舅对战鞑靼送了命,我们姜家人是不是就可以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众人脸色一变,管长乐已是冷喝出声:“鸣鸣,慎言!”屈鸣鸣毫不在意:“怕什么,我外祖父和舅舅是有功之人,皇上宽怀大度,又怎会计较?”   雪芙的脸色僵了一瞬,跪倒在英亲王面前:“王爷,是属下放肆了,请您责罚。”   英亲王淡淡道:“这话,你不应该对本王说。”   雪芙顿了顿,垂着头看不清模样,却最终转身跪向姜丛凤:“还请王妃责罚。”   姜丛凤笑道:“蒋侍卫多虑了,本王妃又怎会真的小肚鸡肠到与有功之臣计较,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说着朝英亲王一礼:“妾身不打扰王爷理事,且先告退。”英亲王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摆手让她走了,屈鸣鸣和管长乐两人也紧随其后。   到了外面,姜丛凤点了点屈鸣鸣的鼻尖:“大人们说话,你个孩子插什么嘴,再者还有王爷在,他自会主持公道,哪需要你急巴巴的冒出来,没有规矩。”   “娘啊,那蒋雪芙对您傲慢无礼,摆明了不尊敬您,女儿怎能视若无睹?所以这不是不懂规矩,而是孝道,俗话说孝大于天,想必王爷他们也不会在意。”   “真是好一张利嘴!”姜丛凤哭笑不得。   这时管长乐道:“蒋侍卫为人的确有些冷傲,不过今日对您也确实过分了些,她不过一个侍从,竟敢当着众人对您不敬,鸣鸣并没有做错。”   屈鸣鸣不忿:“既然如此,你干嘛吼我?”   管长乐无奈:“你教训归教训,怎能动不动就把皇上挂嘴边上,这是大不敬你知道吗?严重些是可以治你罪的。”   屈鸣鸣不情不愿,却还是答应下来:“好了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管长乐见此笑了。   姜丛凤见女儿听得进去哥哥的话,显见两人关系融洽了许多,不由欣慰一笑。   屋内雪芙正在说起她查到的线索。   “未免惹人怀疑,属下只在辎重营、伙房、传讯营等几处勤杂营盘桓了一个多月,这几处消息繁杂,然经过属下摘选后,却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原来军队中除了按朝廷和军中要求应招的士兵外,竟还有好些是通过打点关系之后特意被送进去的,而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各勤杂营中。”   英亲王道:“这也正常,毕竟各勤杂营是各部联合设立,总要送些不在明面上的人互相监视,或者掌握真实信息。”   雪芙点点头:“王爷说的是,送他们进去的人,户部、工部、兵部都有,但都是些五六品并不惹人注意的小官,属下把这些官员名称和职务都整理了出来,再把他们送进去的人整理了大半出来,就发现了一件让属下不得不在意的事情。”   她拿出一本小册子双手递给英亲王,边解说道:“其中户部、工部的官员送进去的整个北疆军中都有,并没有什么特别,而兵部武选清吏司的一位主事叫谭材的,送进去的却大部分集中在左军邹毅邹将军的后勤处。”   此话一出,沈长戈等人顿时浮现讶异之色,齐渊道:“我们回京后第一个查的就是邹毅,但各种证据都表明他是清白的。”   沈长戈道:“但也有可能是我们查漏了。”   这时英亲王正翻到一个人名:周志坤——就是之前他们费尽心思查了许久的那位传讯兵,雪芙的记录显示他正是谭材送进去的。   这时雪芙又道:“但属下只觉可疑,却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因此随大军回京后也并没有马上回到王府,而是找到谭材送进去的那些人里还在京城的进行跟踪,这样一来,属下又发现了诡异之处——这些人在战争胜利后,竟在短时间内以各种看似正常的原因死亡了。”   英亲王正翻到她记录的人员死亡的那一页,的确是各种正常死因,包括不小心溺水、摔死、病死等,但死亡日期很靠近,就在大军回京后半个月内。   “属下一直怀疑这些死因都是人为,但一直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直到最近那谭材也变得有些不正常,整日疑神疑鬼,属下才意识到不对,若他也死了,只怕这条线索便彻底断了,因此这才赶回来通知王爷。”   沈长戈皱眉:“你早在发现谭材有问题时就应该马上上报,而不是等到现在一个人应付不来了才回来,若他真的有问题,因你自作主张而耽误了时机,到时该怎么办?”   雪芙乖乖低头听训,并不反驳,齐渊牛莽对视一眼,一起挤眉弄眼。   英亲王道:“好了,其他的事情且先不论,长戈齐渊,你们跟着雪芙去找到谭材,先把人控制起来再说。”   几人忙答应了,齐渊嘻笑道:“王爷,抓个人而已,有他们两足够了吧,属下去了岂不多事?”   雪芙垂着头看不清脸色,耳朵尖却红了,沈长戈冷着脸瞪了齐渊一眼,英亲王淡淡看着他:“或者他们不去,你一个人?”齐渊忙摆正脸色恭敬道:“属下错了。”   三人一起往外走,齐渊远远吊在后面,雪芙低声道:“沈大哥,你别生气了,我知道这回是我鲁莽了,往后再不敢了。”   沈长戈脸色平静:“你想多了,我没生气,只不过我发现你此番回来变了些,你素来清高,不爱搭理旁人,但还算守礼,怎这次却对王妃不敬?若我没记错,你之前应该从未见过王妃才是。”   雪芙沉默片刻,方道:“我听见了一些流言,说王妃心机深沉,成婚一来一直霸者王爷,且还打压孟侧妃,而且大公子也因为王妃的女儿两次受伤,她不过一个和离再嫁的,只因为嫁给了王爷就仗势欺人,母女都嚣张霸道,我实在看不惯,这才不想搭理她。”   沈长戈不由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人云亦云了?那孟侧妃几次三番针对王妃,心思歹毒,之前还找人假装绑架了大公子差点害了王妃,事后又为脱身毒杀了贴身丫鬟顶罪,至于外面的流言,不过是有心之人诬蔑王妃清白而散播的,不过分开两月,你就变得是非不分,倒叫我刮目相看。”   雪芙被讽刺得眼眶泛红,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偏帮着别人,偏偏对我严厉训斥?先王妃是,现在的王妃也是,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哪怕温和一点?你明知道我……”   沈长戈正要说话,抬头却发现管长乐和屈鸣鸣两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屈鸣鸣脸上带笑,管长乐面无表情,沈长戈眉梢跳了跳,躬身行礼:“大公子,屈小姐。”雪芙也跟着行礼。   屈鸣鸣摆摆手,笑眯眯道:“沈叔叔别怕,我们两个什么都没听到哦。”   沈长戈笑了笑,见两人穿着出门的衣裳,便问:“大公子和屈小姐这是要出门?”   屈鸣鸣点点头:“刚刚屈府送来消息,我爹回来了。”说着怅然道:“不过听说他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被打断了腿,情况有些不好,所以哥哥送我回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日六的日子了,第一天还有点兴奋,哈哈~希望我能坚持住,到最后没有秃顶吐血,哈哈哈~~~   PS:本章第一句和上章最后一句重复了,因为怕上下衔接不顺所以特意加上的,但六千字数没少哈,欢迎宝宝们数清楚~~哈哈哈~~~ 第40章 风起   沈长戈道:“外面天色不早, 不如我叫人送你们吧,免得公子回来时晚了不安全, 王爷也会担心。”   “多谢沈叔叔好意,不过不用了,我把鸣鸣送回去立即就会折返,而且也带足了人的。”管长乐礼貌拒绝, 沈长戈便不再多说, 目送他们两人离去。   雪芙在他身后轻声道:“你对两个孩子也比对我好。”   沈长戈回头看她,面无表情:“王妃是主子,大公子和屈小姐是孩子, 而你是部下, 你觉得我应该以何种态度对你?”   “我只是部下?”   沈长戈淡淡道:“你在我这里,从来只是部下, 以前是,以后也是。”说完便抬脚走了出去。   雪芙站在那里怔住了, 半晌反应不过来,这时齐渊犹犹豫豫走上前,见她备受打击的模样, 尴尬道:“那个, 雪芙啊……”   “齐大哥,我失踪的这些日子,沈大哥可有提起过我?可有担心过我?”   齐渊苦着脸:“那个雪芙啊,你失踪后王爷派人寻了好几次,但只发现你的一快衣襟, 你也知道当时多惨烈,所以大家都以为你已经……”   “所以他真的一次也未提起过是吗?”雪芙满脸苦涩,齐渊耸肩缩背,不敢再留,匆匆说了一句“老大还等着呢,咱们赶紧走吧。”就跑了。   雪芙站了片刻,面无表情走了出去。   找到谭材时他正惊惶不安,三人便知他的确是知道些什么的。一行人将他带去大理寺,贤王世子也被叫来共同审理,他看见面色有些憔悴的雪芙时,讶异道:“哟,这不是雪芙吗?你没事吗?”   雪芙行礼谢过他的关心:“多谢世子,属下只是受了些伤,已经好了。”   贤王世子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对英亲王道:“听说有了新线索?”   “长戈他们正在审问,且等一等吧。”   不到一个时辰长戈就拿着一沓卷宗进来了:“王爷,世子,属下用了刑,他没扛多大会儿就招了,说是没人指使,只是收了一个叫老毛的贿赂才安排那些人去北疆,但这个老毛的具体来历却不知道,不过他说这老毛长相有些特别,属下便叫画师根据他的口述画了下来,您二位看看。”   两人接过,只见画上的人的确特征明显,瘦长脸,眉毛稀疏,鼻子挺,嘴皮薄,两缕八字胡,右边嘴角偏上的位置有一粒大黑痣,目光阴沉。   贤王世子道:“这要找起来应该比那信使的二房好找多了,不过人目前还在不在京城倒是难说。”   沈长戈道:“谭材说他是京城口音,来找了他几次,应该是京城人士。”   英亲王放下画像:“马上安排人手去找,既然那些被安排到北疆的人都以各种方式丧命了,若这个人真的与贺兰山一案有关,说不得是不是还活着。”   贤王世子:“皇叔,我也派些人吧,若真是在京城地界儿,我这里还有些门路。”   英亲王点头:“那再好不过。”   回到王府时,各处都已经点灯,姜丛凤正拿着话本赖在榻上看得津津有味,连有人进来也未察觉。英亲王摆手叫青虹等人出去,自己走到她身旁悄摸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久别重逢,情深意浓,柳生一把按倒缨儿,呼呼喘气吃上红嘴儿,急急摩挲勾上脚丫儿……’   英亲王顿时气笑了,一把抽出她手里的书,姜丛凤不由‘哎呀’一声,着急抢去,回头却看见英亲王正黑着脸瞪着自己,懵了一瞬,霎时脸色爆红,转身扑到榻上拿着抱枕挡住自己的脸不敢出来了。   “怎么?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敢看却不敢看本王?”翻开书名看了眼——《露水鸳鸯传》,脸色更黑,一把扔了出去,见她撅着屁股当缩头乌龟,一声冷笑,上前长臂揽着她腰,轻松就把人给提溜出来了,偏她手里还抓着抱枕挡住脸,也抢过扔到一旁,露出一张羞臊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脸,眼皮颤颤垂下,一眼不敢看他。   “抬头,看本王!”   听出他语气不快,姜丛凤忍着挡住火辣辣的脸皮的欲·望,陪着笑,清透的眼儿水润润的看着他,怯声道:“您回来了啊?”边说边拿着两个拳头在他身上捶来捶去。   英亲王被她这幅狗腿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却还得忍笑教训:“谁给你看那些书的?你堂堂一个王妃理应端庄守礼,要看也得看女四书,你看看你都看了些什么?不怕传出去别人笑话吗?”   见他严肃,姜丛凤双手搂上他脖子,磨磨蹭蹭,柔声腻语:“哎呀王爷,您也不过比妾身大四五岁,堪堪而立,作甚像个老古板一般,这得少了多少乐趣啊?再者妾身小时候就爱看话本,妾身爹爹也不曾多说什么,您就别计较了嘛,嗯?”   她扭着细腰丰·臀撒娇,撅着唇儿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英亲王愈发觉得她像个孩子,也早就败在了她这套娇软的功夫里,无奈暗叹,张嘴正要说算了,姜丛凤却以为他还要啰嗦,一把扑上去吻住他的唇,然后咬住他的下唇,还嘟囔道:“不准生气啦……”   英亲王心头一跳,眸光瞬间变得冷幽幽的,一把搂紧了她翻身压下,顿时一顿强烈的亲吻叫姜丛凤险些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离开她嫣红的唇瓣,英亲王笑声沉沉:“还敢来吗?”   哪知姜丛凤双脚缠上他腰间,眸光水润润的,轻声道:“王爷,等过了热祭,不如我们试试吧,万一妾身怀……”   英亲王将她搂进怀里阻止了她的话,温柔的摸摸她的头,眼神空虚,哑声道:“你乖一点,别再惹火了好不好?本王原本还想和你说一说屈家的事。”   姜丛凤也知道屈文霍回京的消息,被他带着转移了话题,在他怀里闷声道:“您想和妾身说什么?”   英亲王松了口气,这口气却带出一阵沉闷的刺痛,他面色无异将她抱起背对自己坐在怀里,一边给她整理有些散乱的发丝,一边道:“听说他的腿被劫匪打断了,想必与长公主的婚事会有些变故。”   姜丛凤不甚感兴趣:“随便他们去闹好了,反正妾身是不想理会他们的。”   将一支歪掉的发簪取下来重新给她插上,英亲王左右看看,边整理边道:“只有让他们的婚事如期进行才真有得闹啊。”   姜丛凤反应了一瞬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不由回头看他:“王爷?”   英亲王笑了笑,摸摸她尚且绯红的脸颊:“圣旨已下,如何能轻易更改,一切有本王在,你只管看戏便是。”   屈家这一年也当真不太平。   先是因姜家出事便迫不及待的休了发妻,一时间招惹了很多闲话;然而没过多久,屈文霍却又被赐婚为驸马,一时又让人眼热不已;就在众人以为屈家马上要飞黄腾达时,屈文霍却又不幸遭遇匪徒,断了一条腿,这下,屈家的天都险些塌了。   屈鸣鸣回到屈家时,府里正人心惶惶,屈老太爷屈老夫人一个满面愁容一个泣不成声,屈文霍的房里大门紧闭,听丫鬟说太医正在救治。   她上前安慰屈老夫人:“祖母,您快别哭了,如今父亲重伤,您若再病倒了,这内院可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了。”   屈老夫人忍不住拉着她的手痛哭:“鸣鸣,你父亲完了……太医说他的左腿废了,膝盖骨往下得全部锯掉——我的天啦!这叫你父亲往后怎么活啊!!!”屈老夫人想着便觉天昏地暗,哭倒在丫鬟怀里。   “这么严重?”屈鸣鸣惊讶道,一时神色也凝重起来,屋内环视一圈,突然问道:“父亲出了这样大的事,公主府可派人来了?”   屈老太爷暗叹一声,旁边的丫鬟小声道:“此前来了一位叫望星的侍女,问清楚老爷的伤后就走了,到现在再没有其他人来过。”   屈鸣鸣心中冷笑,果然长公主看上的是父亲这张皮子,如今这皮子成了残次品,她便也撂手不管了,也不知两人的婚事还能不能继续。   屈鸣鸣没想错,长公主得知屈文霍断了一条腿后,当时就打了退堂鼓:“要锯掉一条腿?那他往后不就是一个瘸子了?这怎么行?这要本公主怎么带出去见人?到时那些多嘴多舌的还不得在背后看尽了笑话!想必那姜丛凤现在就已经在笑话了!不行,这亲不成了,本宫得求皇兄取消婚事!”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进宫了,皇帝听了缘由,当下就摇头:“圣旨已下,哪有再收回的道理,再说你那驸马只是伤了一条腿,到时拄根拐杖也不是不能行走,有什么影响?”   “皇兄~他即使能走也是个残废了,臣妹怎么能有一个残废驸马呢?到时候人家会笑死我的!”   “你可是天家公主,谁敢笑话你?再说了当初是你自己求的,现在人家出了问题你就不要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长公主瞪大了眼:“皇兄您弄错了吧?明明是您突然下旨,臣妹什么时候求过了?”   皇上挑眉:“可是宗麟亲自找上朕,说你因为驸马和姜氏过往的关系一直针对人家,他便想着不如成全你们倆,便替你求了赐婚圣旨,还说给你个惊喜呢,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小哥?”长公主懵了:“他没和我说啊?”   皇上笑了笑:“这朕就不知道了,你们两兄妹自去说清楚吧。”   于是长公主又怒气冲冲去了英亲王府,正好将要出门的英亲王堵在了门口,质问道:“小哥,你为什么要给我求什么赐婚圣旨?”   英亲王淡淡笑了:“本王见你煞费苦心拆散了人家夫妻,想必对那姓屈的是真心爱慕,本王又因此得了一位贤妻,便求皇兄成全你与屈驸马,只当报答你对我夫妻二人的玉成。对了,听说屈驸马回京了,怎么,你来是要感谢本王还是通知本王你们的婚期?”   长公主傻了,听见他问下意识否认:“我,不是……”   “不是?”英亲王凝眉:“哦,对了,好像你们的婚期还未定下?别担心,你若是着急了,本王再替你进宫跑一回就是。”   长公主又急又怒:“谁用你……”   英亲王不疾不徐:“别激动,也别太感激本王,毕竟你我乃是血脉相连的兄妹,这点事本王还是能为你做的。”说着翻身上马:“且回去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然后疾驰而去。   见他转眼就消失了踪影,长公主险些给气疯了:“本公主与谁成亲是本公主自己的事,谁要他多管闲事!什么血脉相连的兄妹,本宫看他是专程来坑本宫的!”   望星犹疑上前:“公主?英亲王进宫去了,好像……是给您订婚期去了。”   长公主瞪她一眼,她能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吗,但当初圣旨下来她没有第一时间反对,现在人家腿断了她要退亲,就是请动母后说也没用,毕竟皇兄还得顾及皇家的脸面,如今婚期订在什么时候有什么区别,她最终都是要和屈文霍成婚的。   “哼!敢算计本公主,不就是为了给那姓姜的出气吗,且让你们嚣张一时,看本公主不把这场子找回来!”说完阴沉着脸走了。   ========   “让他们两人尽快成婚?”皇帝听了英亲王的话,指着他笑得不行:“你也适可而止吧,她毕竟是你妹妹。”   英亲王眉眼平静:“看您说的,赐婚圣旨早下了,如今屈驸马人已经回来了,自然要尽快成婚的,拖得越久难免叫外人说我们皇家背信弃义,。”   皇帝无奈摇头:“你呀!罢了,如今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不过你好好和宗瑶说一说,别叫她当真与你因此生分了。”   他和管宗瑶也从来没有亲近过,英亲王想着,看着皇帝草拟圣旨,说了一句:“当初臣弟与姜氏的婚期只有半个月,您也不好厚此薄彼,不如让他们也一样吧。”   元盛帝觉得他少有斤斤计较的时候,好笑之余却也当真写下半月婚期,两人似乎都忘了屈文霍断了条腿,半个月后能不能坐起来都是个问题,   刚出宫门就看到贤王世子等在外面,面色焦急,英亲王上前问道:“怎么了?”   贤王世子脸色凝重,低声道:“皇叔,那老毛的来历查清楚了,不过事情有些棘手。”   “回去再说。”   到了大理寺,贤王世子沉声道:“老毛的身份查出来了,京城人氏,年四十二,乃京郊玉林山庄一处田庄的庄头……”说到这里顿了顿,方接着道:“那处田庄是太子所有。”   英亲王沉凝半晌:“确认无误吗?”   贤王世子苦笑:“侄儿第一回 听到的时候也是极为不敢置信,因此又叫他们多番查证,确是太子名下。”   “有没有可能被人收买了?”   “目前只查出他的来历,更深的东西还在查。”   英亲王冷静道:“既如此,等都查清楚了再说吧。”顿了片刻又道:“再查一查邹毅与太子可有关系,并不一定是直接关系,否则之前不会没有发现。”   “好。”贤王世子应下,沉默半晌道:“皇叔,若真是太子……”   “那也不奇怪,毕竟本王手握明国大半兵权,镇守北疆十几载,他乃储君,忌惮甚至想要借机弄死本王也是自然。”   见他如此平静,贤王世子却有些难受:“可您保卫明国疆域不被侵犯,保护百姓不受战乱之苦,您为明国立下不世之功,这样对您实在不公平!”   英亲王笑了笑:“这便是问题了,功高震主,即使现在不出问题,等往后太子继位,也在所难免。”   贤王世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英亲王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好了,到时烦恼的也是本王,你在这京城生活了三十年,早该习惯才是,不必忧心。本王先回府了,等有了消息记得通知本王。”   “好。”贤王世子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去,背影一如往常的沉稳平静,沉默良久。   回到王府,姜丛凤接过他脱下的大衣裳,边道:“王爷,长公主的婚期定下了,在半个月后。”   “嗯,本王也听说了。”他在榻上坐下,接过青虹递来的茶慢慢啜饮。   姜丛凤看他一眼:“不过听说屈驸马的一条腿都被锯了,半个月他能好起来吗?”   “你这是关心他?”英亲王看她一眼。   姜丛凤觉得好笑:“这话您自己信吗?”又打量他的神色:“妾身是觉得这道旨意有些奇怪,莫非……这里面有您的手笔?”   英亲王放下杯子,朝她张开手,姜丛凤坐进他怀里,凑近了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丝丝沉郁,不由关切道:“您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英亲王讶异挑眉,他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不知怎么竟叫她看出来了,不由笑了笑:“因为本王听见你关心其他男人,所以心里难受了。”   姜丛凤便知道他定是遇上了什么事不想让自己担心,拿纤细的手指插·进发丝为他慢慢的按揉头部,柔声道:“那妾身便不说了,您若是累了就歇一歇,妾身给您揉一揉,总会舒服些。”   英亲王抱紧了她,将头埋进她怀里闷闷应了一声:“好。”   五日后,贤王世子找到英亲王府。   他将所有调查到的资料整理成卷宗,交给英亲王,脸色并不好看:“皇叔,贺兰山案背后之人是太子无疑了。”   见英亲王翻看,他便在一旁解说道:“那老毛的确是个庄头,但她有个女儿嫁给了太子府一位刘少詹士的庶弟为妻,而这位刘少詹士妻族的大公子娶的正是邹毅的妻妹,这中间有不少弯弯绕绕,而且这些联姻看似都只是些无关紧要之人,但摸清之后却不难发现,所有的关系都是围绕着太子府的,并且这位刘少詹士很得太子看重。”   少詹士为詹士府属官,是詹士府的二把手,总览东宫内外庶务,日夜与太子府打交道,成为太子的心腹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英亲王将所有资料看完了放到一旁,平静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不过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管了。”   “皇叔!”贤王世子急了,四处看了眼压低声音道:“您难道不明白吗?贺兰山案是太子指使!邹毅的左军迟援是故意的!您的身份暴露也是人为!太子就是想要借鞑靼之手除掉您!他既然对您动了杀心,在贺兰山没有除掉您,难道不会有第二次吗?您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英亲王一句话就浇灭了他的所有火气:“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   “贺兰山失败后,他极快的除掉了所有人证、物证,即使我们现在找到了其中关联,可是没有证据就什么也代表不了,若将此事闹大,一个不好反而会引起朝廷震荡,到时表面的宁静被打破,那时该怎么办?让本王和太子争锋相对你死我活吗?那本王呕心沥血十几载打退鞑靼维护明国社稷安稳又有何意义?”   贤王世子哑口无言,颓丧地坐回椅子上,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英亲王注视着桌案上那复杂的人物脉络关系图、以及这关系图中间空白的那个圈,亦是沉默无言。   好一会儿,贤王世子哑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这件事其实与他并无直接关系,可就连他一个外人也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是站在风暴中心的英亲王呢?他真的咽得下这口气吗?   “你只记住,接下来的事你不用管了,这件事也别向任何人说起,你的那些探子都仔细叮嘱一番,想要活命就闭紧嘴巴。”英亲王边整理那些卷宗边说道。   贤王世子只觉嘴里发干,却只能长长叹了口气应下。   他走后,英亲王把所有最近搜集到的证据放进一个匣子,带进宫去了。   皇帝见了笑道:“你最近倒来得多,怎么,今儿是特意给朕送礼来了?”   英亲王笑了笑:“皇兄,您让他们都出去吧,臣弟有些话想说。”   皇帝打量他两眼,见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有些好奇,还是挥手让俞公公带着众人下去了。英亲王将匣子打开放到御案上:“皇兄,这是贺兰山案目前搜集到的所有证据,都交给您了,后面是否还要查下去,由您说了算。”   “既有证据为何不一查到底?”皇帝疑惑,拿起一沓卷宗看起来,但看着看着他轻松的表情没了,保养得宜的脸上由愕然到震怒,最后把手里卷宗一把摔到桌上:“简直放肆!”   英亲王低头:“皇上息怒。”   皇帝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目光一时落到散落了满桌子的卷宗上,一时看向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英亲王,浓眉紧皱。   “你有什么想法?”   英亲王笑了笑,十分平静:“皇兄,其实现在我们以为的只是根据当前查到的线索的推断罢了,说不定这背后还有千万种可能,具体怎么处置,当然是您说了算,臣弟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当年的‘端王之乱’不会重演。”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宝宝们的灌溉~么么大~~~   读者“花开不黄”,灌溉营养液   读者“无言千行”,灌溉营养液   读者“慕然回首”,灌溉营养液   读者“Emma小胖猫”,灌溉营养液   读者“Emma小胖猫”,灌溉营养液   读者“天很蓝”,灌溉营养液   被SUO了两便,连亲ZUIER都不敢写了,我一个那方面有问题还需拯救的男主可怎么办??【捂脸】~~~~ 第41章 情动   当今皇帝还是皇子时, 排行第二,非嫡非长, 他上面还有个老大,但因中宫皇后无子,先皇又迟迟不立太子,因此众皇子成年后, 夺位之争便愈演愈烈。其中细节暂不表述, 重点是当年排行老大的端王率先发起政变,手刃数位皇子后,幸存的其他皇子便联手起来反抗, 最终排行老二的当今陛下夺得皇位, 那场夺位之争史称‘端王之乱’。   端王之乱时,英亲王年仅六岁, 他在元盛帝夺位的关键时刻被端王的手下劫走,等元盛帝终于位列九五之时, 英亲王已失踪半月,再找回来时,他几乎没了人样, 两人的母妃也被杀害。   皇帝对此十分愧疚, 因此格外疼爱这个弟弟,甚至儿子们都要靠后,后来英亲王长大,武功谋略十分出色,正逢鞑靼对北疆频频骚扰, 英亲王主动请战,这一去便是十几年。   “皇兄,皇家难有亲情难有信任,为了您这个位子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登顶之人哪个不是趟着尸山血海、踩着无数人的血肉之躯才站上去的?所以您对臣弟的信任叫臣弟除了替您护住明国别无回报。”   他从袖袋中掏出一个东西双手递上:“可您除了是臣弟的兄长外,您更是臣的君上,太子如今虽是臣弟的侄儿,可等到他登基那日,亦是臣的君上。臣弟手握重兵,他对臣心存忌惮在所难免,皇兄,臣弟今日把它交还于您,唯一的希望是‘端王之乱’不会重演!”说着,郑重跪地。   当年英亲王赶赴边疆时,皇帝便把指挥北疆几十万将士的虎符交给了他,相当于把明国大半军权交给了他,十几年来,从未说过要收回的话。   英亲王手握重兵,在军中和百姓当中威望鼎盛,若他真想做些什么,虽不算轻而易举,也应该是无往不利。而今他上交虎符,主动退了一步,一来表明自己对那个位置没有丝毫想法,二也是顾念着与皇帝的兄弟情义。   元盛帝看着他手中托着的青铜虎符,红了眼眶:“宗麟,何须如此啊!”   ********   英亲王走后,皇帝坐在那里盯着虎符看了许久,之后长长叹了口气,将其收了起来,吩咐俞公公:“传太子进宫。”   太子听见传召,不敢耽搁,很快进了宫,行完礼后皇帝不叫起,将英亲王送进宫的那一沓卷宗扔到他面前:“你且好好看看吧。”   太子心中一跳,忙捡起一页页看起来,没一会儿鬓边就沁出一层冷汗,未等看完就忙伏地大喊:“父皇,儿臣冤枉!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啊!”   皇帝面无表情:“冤枉了你?这上面一环套一环的关系可是假的?邹毅与你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何不是户部工部将人送去邹毅的部队而是兵部?你自己蠢难道当朕也傻吗?协理兵部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太子微胖的身躯抖了抖,一滴冷汗掉进眼眶刺得眼睛生疼,却不敢抬手抹掉,大哭道:“父皇,儿臣真的冤枉啊!说句大不敬的话,往后这天下都是儿臣的,儿臣为何要动北疆大军?这不是割自己的肉吗?再者,有皇叔在北疆就固若金汤,儿臣是疯了才会去害他!父皇,请您明鉴啊父皇!儿臣虽不如您英明,可儿臣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您应该最了解儿臣啊父皇!”   他极力为自己辩白,甚至哭得不顾一国储君的形象,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确不笨,但你心眼儿太多,且不会用在正事上!你觉得你皇叔手握重兵往后对你是威胁,难道你能想到的事朕会想不到吗?偏你蠢得竟敢在对战鞑靼的时候去害他?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在贺兰山死了,北疆一战会发展成什么样?万一鞑靼铁蹄南下,你还能像现在高枕无忧吗?”   “如何安排你皇叔朕早有打算,如今被你横插一杆子,好了,你皇叔果然‘怕了’,他连虎符都上交给朕了,你听着是不是还要沾沾自喜?但虎符算个什么?你皇叔在军中的威望才是牢不可破的!你信不信他现在振臂一呼就有万千军士敢跟着他去灭了你!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拿什么去和人家比?蜉蝣撼大树,你在他眼里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大袖底下太子的手死死握成拳,深深低下的脸上表情亦极为狰狞,皇帝看着他难掩颤抖的身躯和泛红的耳尖,眸光微眯,淡淡笑了。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皇叔不会再查下去,后续朕也会处理好,你回去闭门思过吧,好好想想往后该如何行事。”   “儿臣遵旨。”太子恭敬应道,爬起来低着头退了出去。   皇帝看着他憋屈畏缩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气,后来和俞公公怅惘道:“有时候朕也怀疑,早早立了太子是不是真的好,可若不立,只要想到端王之乱朕这心里就没底。”   这话俞公公却是不敢接的,只安静站在一旁听皇帝抱怨两句,皇帝果然也只是说说而已,末了道:“宗麟是一块极好的磨刀石,就不知太子这刀能不能成才了。”   太子走出宫门的时候贴身的里衬早就湿透了,硬生生打了个激灵,挥开上前来想要搀扶他的小太监,几步爬上车辇,身后一个白面精瘦的公公也赶紧跟上。   马车缓缓启动,太子脸色阴沉,牙关紧咬,刚坐下突然就全身震颤起来,眼看着就要翻白眼,那公公见此一惊,极快地塞了一块光滑的扁木到他嘴里,又忙打开车壁上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手掌长的黄金酒壶,倒出一小杯淡红的酒水,顿时一股似麝似檀的奇异香味儿飘了出来,忙给太子服下。   一股子腥甜味儿窜进肺腑,仿佛密密麻麻的细软针尖扎过他的皮肉脏腑,瞬间一种难以描绘的令人颤栗的兴奋感觉充斥全身,太子闭上眼睛,连打了好几个哆嗦,半晌舒出一口气,再睁开时,人已经安静下来,那些暴躁和烦闷的情绪也几乎消失殆尽。   那公公忙给他擦汗,又服侍着换下被汗水打湿的衣裳。   太子这才咬牙冷笑:“蜉蝣撼大树?跳梁小丑?拿什么跟他比?本宫是太子!将来是皇帝!本宫要他生便生,要他死就死!他不过一个王爷,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了不起了?本宫凭什么不能和他比!”想着被父皇说的一无是处,太子不由目眦尽裂,脸色极为阴郁。   “爷,您刚用过药,切忌妄动肝火,平心静气才好。”那公公忙低声劝道。   太子闭上眼,缓了缓满身怒气,再睁开眼睛时看到桌上的黄金酒壶,不满道:“每次只能饮一小杯,还治标不治本,难道神医就没有办法彻底为本宫治愈顽疾么?”   “爷,您也知道这药引来之不易,耗费了许多人力才得了这么些,再者神医说了您这病得慢慢养,您可千万别着急。”   太子冷哼:“不过几条贱命,能为本宫付出应该是他们的福气!”   公公将那酒壶小心翼翼收回去,嘴里劝道:“爷,奴婢劝您还是小心为上,听您刚才的话,英亲王似是已经知道北疆的事了?”   太子愤恨:“哼,知道又如何,父皇也不过把本宫禁足几日,等扫清了尾巴,他又能拿本宫如何?只是可惜了本宫埋下的这些棋子,这次全毁了。”   公公轻声道:“英亲王如今威望正盛,您如何与他抗衡,不如暂时避其锋芒,从别的地方入手。”   太子恨很捶了一拳:“那邹毅也太无用了些,都将人逼到死角了竟还让他逃了!”   “倒也怪不得邹大人,毕竟英亲王身边有好些愿意为他卖命的邕从,像那镇国将军父子,连自个命都不要了还要吸引鞑靼兵力,这才叫英亲王侥幸逃了,不然,只怕您这心腹大患早就除了。”   “哼,姜家!处处与本宫作对!只可惜了此前父王没能尽快下旨定了他们的罪,叫管宗麟回来翻了案,否则,至少能叫本宫出一口怨气!”   公公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勾,恭敬道:“爷您何须生气,除掉英亲王或许要费些力气,可若让您暂时出出气,这还不简单?”   太子有了些兴趣:“小曹,你这精明的脑瓜子又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小曹公公嘿嘿笑了笑:“那姜氏不正好是英亲王妃吗?奴婢听太子妃念叨过两回,说英亲王对那姜王妃宠爱得很,就连出身高贵的孟侧妃都被她踩在了脚底下,您说,若那姜王妃死了,英亲王会不会难受?您能不能出一口恶气?”   太子冷笑:“你也说了管宗麟宠爱他的王妃,你怎么弄死人家?弄死了他会不彻查?到时候本宫把你交出去?”   “哎哟,还是爷您想得周到,奴婢也就盯着眼面前儿这一亩三分地了。”小曹公公顺嘴拍着马屁,眼睛却又骨碌碌转起来:“既如此,不弄死她,咱们把她给毁了?叫她身不如死?”   太子眼眸微眯:“你有什么法子?”   小曹子凑上去低声道:“这不长公主的婚期眼见着就要到了吗?姜王妃定会赴宴,那婚宴上男男女女可不少,咱们乘机做些手脚……”说着一双精明的眼儿讨好的笑。   太子扫他一眼,轻蔑冷笑:“本宫可不屑做这些不入流的腌臜事儿。”   “哎哟我的爷,您办的都是国家大事,何须与一个妇人计较,自然有该做这些事的人去动手,您等着听消息解气就是了。”   太子阖上眼睛靠上软枕闭目养神,小曹公公忙给他打起扇子,风力轻柔适中,态度毕恭毕敬,垂下的眼皮却挡住了眸中不屑。   下午沈长戈匆匆赶回王府,向英亲王禀报道:“主子,谭材服毒自尽了,老毛、刘少詹士暴毙;皇上刚刚下旨,命邹毅领南海总兵一职,即刻启程前往南海负责海防事务;还有就是太子府闭门谢客,但具体因为什么却没说。”   英亲王端坐太师椅上,听完禀报面色无波,平静说了句:“想必也就到此为止了。”   “主子……”沈长戈担心地看着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毕竟自贺兰山一战后,英亲王心心念念的就是查清真相,给姜家父子一个交代,给无辜惨死的一万将士一个交代,可没想到到头来会是这样的结果。   费尽心血查到的证据就这么被湮灭了,一万将士的死还有他遭受的不公和伤害就这么被忽视了,或许在大局面前,个人的荣辱真的不值得什么,他在做出上交证据的决定时不是就已经预料到了当前的结局吗?或许他也期望能出现意外,可结果终究还是不出他所料。   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是平静的。   他笑了笑:“无妨,把监视的人都叫回来吧,别叫人发现了,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过问了。”   “是。”沈长戈关切地看了他一眼,恭敬退下。   英亲王又坐了半晌,方起身去了梧桐苑,院子里,霞光晕染下,姜丛凤正卷着袖子和青虹她们打拳,他站在角落看了好一会儿,看她一招一式直来直往,看她脸上绯红笑容却从未落下,看她那双眸子一如初见的清澈,他忽然有些难受,极想让她抱抱自己,于是走上前,含笑对她道:“阿凤,陪本王饮酒吧。”   ========   窗户打开,榻上置上酒桌,摆上酒水小吃,就着朦胧烛光和淡淡月色举杯对饮,初夏的夜晚不冷不热,倒叫人生出些许惬意之感。   几杯酒水下肚,姜丛凤看着天上的月牙渐渐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对面的人依旧一杯又一杯的自斟自饮,她不由放下酒杯,双手捧着晕红的脸颊,丰润的唇轻启:“王爷,您好些了么?”   英亲王看她懒洋洋的模样,笑了:“你又知道本王心情不好了?”   姜丛凤点点头:“当然知道啊,您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嘴角变得平直,眼神沉寂,虽看着还是那副威严稳重的模样,可脸上带了沉郁之气,一眼就能就看出来了。”   她见英亲王笑笑不说话,歪了歪头,又道:“而且您第一次找妾身喝酒,可见这回您心情非常不好。”   “哦?这又有什么说法?”   “因为您不爱饮酒啊,咱们成亲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新婚那晚,妾身从未在您身上闻到过酒味儿。”   英亲王眼里便落进了些暖融融的碎光,看着她温声道:“阿凤倒是了解本王。”   姜丛凤毫不犹豫道:“因为您是妾身的丈夫,您的所有事妾身自然都要想着、记着,而且妾身与您同床共枕都两个多月了,妾身再笨也了解您一些了。”   英亲王看着她渐渐迷离的眼神,突然问道:“阿凤,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本王与你现在看到的并不一样,你会……如何?”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姜丛凤有些不明白。   英亲王想了片刻:“就是你从没见过的本王的其他面孔,比如本王打女人,比如本王杀人如麻,类似这样的,你会害怕吗?会离得本王远远的吗?”   她的头在她的两只手里摇了又摇:“不会。只要您不打妾身,不杀妾身,妾身就不会怕您,永远也不会离开您。”   他紧紧看住她的眼睛:“为什么?”   酒精让她的大脑运转缓慢,想了想,突然撑着桌子踉跄起身,然后绕过酒桌,走到他身边,拿开他的手,面对面坐进他怀里,双腿牢牢缠在他腰上,眼睛看着他的,殷红的唇瓣一张一阖:“成亲的时候您不是说过吗,让妾身往后把您当做妾身的父亲、兄长、丈夫,无论哪一者身份都是妾身的亲人啊,而且您信守承诺,就像妾身的父兄那样宠着妾身想着妾身,那妾身又怎会害怕您甚至离开您呢?妾身这辈子的愿望,除了鸣鸣好好的,就是陪着您了,一辈子陪着您,嘿嘿~”她傻傻笑了笑,晕乎乎地栽倒在他的肩上。   英亲王眼眶微微泛红,抱紧了她,哑声道:“这是你说的,就算是你的酒后之言,就算你清醒后不记得了,就算有一天你真的怕了,本王也决不允许你逃走!”   他身上的热浪紧紧包围住她,姜丛凤听得迷迷糊糊,觉得实在热得不行,便嘟囔着“热”,然后睁开他的怀抱,褪去外衫,只一条浅绿的肚兜挂在纤细的脖颈上,然后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到窗户上,让木头的冰凉舒缓满身热意。   她微眯着眼儿昏昏欲睡,脸颊白里透红,双腿尚缠在他的腰间,那一截纤腰以一个凹陷的磨人的弧度展开,然后那一身雪白的皮子,那胸前汹涌的风景便猝不及防的撞进他的眼里。他渐渐感觉到热浪袭来,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渴望,他也想脱去满身累赘,可随着这股燥热升腾的,却还有他心底最深处的一快寒冰,这寒冰让他清醒,让他每每此时生出绝望。   他闭上眼睛,很久才将满腔杂乱的心绪平复,再睁开时,对上的却是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姜丛凤怔怔看着他:“王爷,您到了现在都坐怀不乱,是嫌弃妾身嫁过人吗?”   原来,她不过是借酒装‘疯’罢了。   英亲王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您不拒绝和妾身亲密,甚至喜欢与妾身亲密,可每当更多时,您总是回避,初始妾身以为是因为妾身身上的热孝,可热孝已过,您还是不动声色的拒绝,甚至今日妾身这幅模样在您眼前,您都视而不见,王爷,您是嫌妾身嫁过人,脏吗?”   英亲王脸色一变,猛地勒紧了她腰身,沉声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哪有这样说你自己的?”   眼角微红,姜丛凤不解又委屈的看着他:“那为何王爷不与妾身恩爱?”   英亲王□□,面色冷硬,却闭紧了嘴不说话。姜丛凤看了他半晌,突然伸手去解他的衣裳,英亲王僵硬一瞬,却并未阻止她,却转开了目光。   一具拥有着坚实肌肉和满身伤痕的健壮身躯展现在眼前,好像一块历经了风霜的岩石,巍峨又满是沧桑。姜丛凤怜爱地抚摸着他身上的一道道伤疤,白皙的手指和古铜的肌肤摩挲着,对比那样鲜明,却又异常和谐。   她的手微凉,他的身躯滚烫,彼此的接触注定会融合,英亲王咬紧了牙关,心里异常刺痛,可这种温柔的毫无遮挡的触摸却叫他甘愿忍受,他沉浸在这种痛苦又无法抗拒的感觉里……突然,她的手离开了,他愕然一瞬,下意识回头,却见她抬手扯掉了自己身上最后一点遮挡,对上他回过头的目光时,不由双颊嫣红,眸光水润,羞怯不能自己,微微颤抖着,却还是固执地看着他,然后拿起他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身上,手中触感叫他心头一阵狂跳,他僵硬坐在那里,她却缓缓仰头,然后那泛着光泽的水润丰唇咬上了他的……   仿佛揭开了牢笼的最后一把锁,他抖着手,猩红着眼,恶狠狠地看着她,她不动,唇就那么轻轻的放在他的唇上,然后以她最柔情的目光看着他——他如何能抗拒呢?他狠狠闭上眼睛,几乎孤注一掷地扑向了她……   不知多了多久,急促喘息的两人分开,英亲王猩红的眸子看进她愕然的眼中,自嘲一笑,哑声道:“你明白了吗?不是本王不想,是本王……不能。”说完不敢看她,捡起一旁的衣裳随意披上,起身离开。   姜丛凤被他眼里那冰凉到绝望的自嘲惊到了,滚烫的身躯离开,她的身体也冰冷起来,立马喊道:“王爷!”   英亲王的脚步顿住,却并未回头,姜丛凤顾不上穿衣裳,光着脚跑下榻扑了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王爷,妾身错了,妾身再不逼您了,您别走。”   他看着在自己身前握得死紧的双手,苦涩的笑了笑:“别担心,本王只想静一静,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行!妾身不想让您现在一个人!”姜丛凤利索拒绝,除了用手勒紧他,双脚也缠住他的腿,她就像个猴子一般长在了他的背上。   原本心中满是苦涩和说不口的屈辱,可她总是有本事在这种时候让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消散,顿时苦笑连连,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妥协道:“好了,本王不走了,你先松开可好?”   “王爷一言九鼎不能骗人!”姜丛凤斩断他的退路,这才松开了两条腿,手里却还是牢牢抱着,英亲王无法,只好以这种姿势带她进了里间,“好了,你看本王都回来了,松开吧?”   姜丛凤果然松开双手,却又呲溜一下跑到他面前再次抱紧了他,双眼泛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王爷,妾身生不了孩子,您也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好,咱俩谁也别嫌弃谁好不好?”   真的是安慰人吗?竟不惜捅开她最深的伤口来类比,他一时真是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一想她果然是个笨蛋,可又被她这傻乎乎的安慰弄得心都软成了水。   “好,咱两谁也别嫌弃谁。”他哭笑不得的答应着,鼻尖却微微泛酸。   后来睡觉时,姜丛凤都快睡着了也不曾问他原因,英亲王自己反倒有些在意了,捏捏她的鼻子,问她:“你就不问本王为什么会这样吗?”   姜丛凤拿鼻子在他怀里蹭了蹭:“您不想说妾身就不问。”   “那你不问怎么知道本王不想说呢?”   “因为妾身感同身受啊,妾身最恨别人拿不能生孩子的事来消遣妾身,所以妾身觉得您也不喜欢别人问。”   英亲王亲了亲她的发顶,柔声道:“可你不是别人啊。”   姜丛凤唰地睁开眼睛,仅剩的那点瞌睡也消失无踪,笑眯眯地看着他:“那您是愿意和妾身说喽?”   看她那激动的模样,英亲王不由笑了:“还说你不想知道,看看你这双眼睛,蜡烛也没你亮。”   姜丛凤抱紧他蹭了蹭:“哎呀您快说嘛,妾身也想知道。”   英亲王拍拍她搞怪的屁股让她安静下来,想了想说道:“本王小时候,被歹徒绑架过,那半个月里,他们想了很多法子折磨本王……”   “好了好了,妾身不想知道了,睡吧睡吧。”姜丛凤忙打断他。   英亲王笑了:“当真不听了?本王可就只讲这一回。”   “不听了不听了,真的不听了,我们睡觉吧。”她想象不到一个孩子被歹人折磨半个月以致到了三十多岁还有阴影,那些折磨都是什么样的,可只要听一听就觉得心惊胆战,她实在不想他再回忆一遍,那样太痛苦了。   英亲王无声的笑了,他又怎会不知她的好呢,她想知道他一定会告诉她,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开口的那瞬间,心里的那道伤口便沁出了血——他果然还是没法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PS:王爷没事哈,后面会好的。   多谢宝宝们的投喂:   读者“艳阳天”,灌溉营养液   读者“玉”,灌溉营养液   欢迎宝宝们用票票和营养液砸晕我吧,我保证晕之前一定会先更新,哈哈哈~~~ 第42章 大婚   刚进六月, 京城上空就好像被老天爷盖上了一个巨大的蒸笼,人们在里面闷热的快喘不过气来, 许多人在这样的日子里是极不愿意出门的。姜丛凤也是一样,她本来就好享受,天刚热起来的时候,凉簟冰鉴冰饮等就早早预备起来了。   晚上睡觉时也不爱滚进英亲王怀里, 倒叫他这早已习惯的人苦笑不已, 好几晚摸到怀中无人都惊醒过来,但知她怕热却又不好勉强,只能让牛叔想办法找些冰凉的寝衣换上, 这才得来她几分青睐, 不过也就是抱着他一条手臂,再不肯趴他身上了的。   这样的天气举行婚礼简直就是折磨, 偏偏长公主的婚期就定在六月十八,早前姜丛凤还说不去婚礼, 但真到了这日还是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英亲王见了不免笑她:“不是说了不去,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   姜丛凤无奈感叹:“妾身心里当真是千万个不想去, 可您是她哥哥, 妾身是她嫂嫂,若连这样的日子都不出席,只怕到时太后又会赐下一位嬷嬷来教妾身规矩了,只要想到福寿宫那些板着脸的老嬷嬷们,妾身就发憷, 想想还是算了,也就一日功夫,且忍忍吧。”   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英亲王简直要笑死,想了想却又出主意道:“不如报病?”   “全京城都知道妾身和长公主那乱七八糟的关系,这会儿报病那可真是掩耳盗铃,只怕别人都以为妾身怕了,可妾身有什么好怕的,明明做了恶心事的是那两个,妾身还不能出门了?妾身就偏要去,还要大大方方的去!”   不想去的是她要去的也是她,总之她怎么做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英亲王笑的无奈,却还是叮嘱道:“今儿去得人不少,想必少不了那多嘴多舌的,你且不要放在心上,回来后再向本王告状,到时本王去收拾她们家相公给你出气。”   姜丛凤噗嗤笑出了声,从镜子里看着他一副正经模样,笑道:“您就放心吧,妾身只要想到身后有您,就谁都不怕。虽说妾身笨嘴拙舌人也不聪明,但狐假虎威的事妾身还是会做的。”   见她把不要脸的话说的如此光明正大,青虹几个都忍不住笑了,英亲王更是笑得连连点头:“对对,不管是狐假虎威还是仗势欺人,你且大胆去做就对了。”   姜丛凤不由傲然冷哼一声,得意朝青虹等人道:“听见没,王爷发话了,今儿个若有敢主动找事儿的,别手软,给本王妃狠狠地打回去!”   英亲王笑得趴到了软塌上,青虹偃月几个也忍俊不禁,却还一本正经的屈膝应下。   屈鸣鸣是屈文霍的女儿,本是不好去公主府的,不过她从英亲王府出发倒也说得过去,管长乐问她:“你为何一定要去?”   “今日是我父亲和长公主的大喜日子,我作为女儿的自然要上门祝贺。”   管长乐信她才有鬼,不由上下打量,怀疑道:“你不会又要借机生事吧?上回昌平已经吓坏了,而且她现在在女学也不找你麻烦了,你别不依不饶的啊。”   屈鸣鸣冷哼:“谁稀罕理她,只要她不找我麻烦,我才懒得把心思用在一个被宠坏的小丫头身上。”见他一脸不信,便一巴掌拍上去,道:“你少操心了,像个小老头似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只是不放心我娘,所以才要跟去而已。”   管长乐想到嫡母和长公主之间的恩怨情仇,揉着发红的额头不说话了。   一行人到了公主府,姜丛凤和众夫人含笑见过礼,便和嫂嫂张氏坐到一旁说话,鸣鸣起先还跟在两人身边,后来鸿儿淑儿坐不住了,便央了张氏要出去,姜丛凤叮嘱鸣鸣仔细看着弟妹便放他们几兄妹去玩儿了。   不时有人有意无意看向这边,但姑嫂倆都不在意,自在说话。张氏低声道:“阿凤,你听说了吗,前两天屈驸马好像因着什么事被申饬了,之后就被调往了宗人府当属官,此前屈家还传出过风声,说是屈驸马不久就要升任礼部侍郎,我之前在宁国公夫人的聚会上见到了屈老夫人,那时可真是意气风华,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当初多得意,如今就有多羞臊。”   姜丛凤讶然,她倒没有特意去打听屈家的消息,听过后却笑了:“之前倒是不知道的,不过人家从今往后就是驸马,有没有实权又怎么样,那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想必屈老夫人并不在意。”   张氏一品,也笑了:“这倒也是。”又道:“不过屈驸马半月前才锯掉了一条腿,今日大婚,想必是不能骑马来迎亲了,不知最后是不是也学着新娘子坐着轿子来,若真如此,到时可就有好戏看了。”说完温柔的眸中升起笑意,忙拿起帕子捂住嘴。   姜丛凤想想那场景,也忍不住笑,转头见张氏笑的开坏,不由细细打量两眼,讶然道:“我说嫂嫂怎么今儿个话也多了起来,方才没瞧仔细,嫂嫂的气色可真好,白里透红,容光焕发,脸上的胭脂都掩盖不住,眼睛里好似都生了光,嫂嫂快说,最近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张氏拿帕子的手指一颤,笑意僵了一瞬,拍拍她的手笑道:“如今你在王府站住了脚跟,家里也跟着沾光,再无人敢随意欺辱,而且淑儿懂事,鸿儿上进,再没有比现在的日子更好的了,我自然也高兴。”   姜丛凤回握住她的手,感叹道:“如此最好,只有嫂嫂你们好了,哥哥在地下也才安心。”   张氏笑着点点头,垂下眼睛。   这时外面突然喧闹起来,厅里的夫人们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太子妃扶着丫头笑呵呵地走进来,对大家道:“众位夫人别急,是长公主,她说既然驸马有伤在身,不好来迎她,往后一家人也是要住在公主府的,便换了衣袍做男子打扮,跑去迎驸马了!”   姜丛凤和张氏面面相觑,众人不由愕然,等反应过来后不由发出哄堂大笑,皇家公主自可恣意行事,不过从今后,屈驸马的脸面可真是丢尽了。   ========   长公主的仪仗回来时,好些夫人都起哄要去看驸马到底是怎么来的,姑嫂两人并未跟风,这时鸣鸣三兄妹回来说戏楼里正在唱《英雄义》,姜家从武,姜丛凤最是喜欢听这些热闹的打戏,闻言双眼放光,张氏虽不爱吵闹,但也顺着她的意。   进入戏楼时,‘卢俊义’正与‘史文恭’酣战,其枪法神出鬼入,叫姜丛凤一眼就看入了神,忙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片刻就看了进去,张氏无奈,捡她旁边的位子坐下,又招呼三兄妹乖乖看戏,不要在此吵闹。   戏楼里不时响起叫好声,中途外间短暂有一阵喧哗,听音信似是本该在新房的长公主竟也和太子妃等贵人来看戏了,两人去了二楼。张氏听了一耳朵,姜丛凤一直盯着戏台看得入迷压根就不知道,顶多就是叫喊的口渴时,多喝了几杯茶水。   正看到‘史文恭’夜袭败逃江边,被阮氏兄弟擒获,姜丛凤激动鼓掌,下一瞬却觉得腹中一阵翻涌,隐隐有些绞痛,脸色变了变,可惜地看了眼台上即将结束的戏,对张氏说了声就带着青虹去找恭房,屈鸣鸣正百无聊奈,见此也起身跟了出去。   二楼,看着母女两的身影走出戏楼,太子妃戏谑笑道:“姑姑,您可想好了,这会儿换人还来得及。”   长公主倚在靠枕上懒洋洋地:“不过一个残废,用就用了,再说这种事男人又不吃亏,而且你不是补偿了本宫两个美男子么,他们的身段儿样貌皆不比屈文霍差,本宫有什么不愿意的。”   “姑姑倒是想得开。”说着不由好奇:“既然姑姑对驸马并不在意,那为何又急急成亲呢?驸马没了一条腿,就算是您不愿意,想必父皇也不会说什么。”   “哼!”长公主淡淡冷笑:“你知道什么,本宫这场婚事从头到尾都是管宗麟一手推动的,他以为有个瘸子驸马本宫就会伤心?难过?简直做梦!不过既然他这么好心担忧本宫的婚事,本宫自然要有所回报,屈驸马虽断了条腿,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就是不知到时看到那对前夫前妻被翻红浪……是不是也能像本宫一般无动于衷了。”   太子妃不由抚掌而笑,长公主看她一眼:“你又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太子妃无奈叹气:“还不是为了欣竹,她嫁进王府不到两月就被姜氏害得送进了菩提庵,您说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我们女人的噩梦!欣竹这辈子都被她给毁了,侄媳身为她的表姐,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出口气的。”   “你又何必在本宫这里扮什么姊妹情深的戏码,皇室中人又有几个真情实意的?不过不管你到底因为什么,本宫都不敢兴趣,本宫只想等着呆会儿看管宗麟痛苦的场面。”太子妃笑了笑,却没在多说什么。   丫鬟将姜丛凤母女带到恭房就离开了,她一面捂着肚子快步走进去,一面叮嘱屈鸣鸣:“你要是不着急就等会儿再进来吧,娘亲肚子疼可能有点味儿。”   屈鸣鸣在门口止步,想了想正要离远点,却从即将关闭的门里看见人影一闪而过,顿时眸光一冷,闪身进入,进去一看险些气个好歹——她那憨娘正弯着腰火急火燎的解衣带,背后一个壮实的丫头正举着木棍对着她狠狠敲下,屈鸣鸣顾不得其他,左右一看,抄起一旁架子上的花盆用力扔出去,嘭地一声闷响,那丫鬟应声倒地。   姜丛凤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惊呼一声猛地朝后退了两步,抬头就看见女儿正站在门口,她懵了一瞬,又朝身后看去,顿时愣在那里,此前小心翼翼憋着的那股劲儿就泄了。   “噗——”地一声打破了这片刻安静,肚子里的绞痛好像也随着这声响排出体外,她顿时惊讶,正要和女儿说起,抬头却见她捂着鼻子转身就跑了出去,下意识吸了吸,脸色一变,忙也捏紧了鼻子跑出去。   屈鸣鸣正在和外面欲要进去的青虹说起:“里面有个人想袭击我娘,不过被我打晕了,等会儿再进去审问。”   青虹不解:“为何要等会儿?”   姜丛凤理了理裙带,面无异色:“里面有股怪味儿,小心不安全。”   屈鸣鸣看她娘一眼,险些笑出了声。   几人再次回到恭房时,那丫头满脸是血躺在地上,想了想,屈鸣鸣让青虹出去守着别让人进来,然后狠狠一耳光打到那丫头脸上,把人给打醒过来,接着捡起一块破瓷片,压上她脖子,那丫头还未从头疼中反应过来时,就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刺激得她眩晕的感觉都消失了不少。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杀了你;要么告诉我前因后果你再晕过去。”   姜丛凤在后面看着女儿遇事冷静,讶然的同时不由有些骄傲,却不知那丫头正面看着屈鸣鸣时,被她眼里的冷漠给吓得心惊胆战,那已经刺进肉里的尖锐瓷片更让她背后冷汗直冒,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保命,磕磕绊绊说了事情缘由。   等那丫头说完,屈鸣鸣眼中血色一闪而过,一巴掌把那丫鬟打晕了过去。   转头看她娘气白了脸,屈鸣鸣道:“娘,您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娘恨不得几耳光抽死她们!我到底与她们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总是揪着我不放?”姜丛凤气得七窍生烟,屈鸣鸣眸色沉沉:“娘,她们心思歹毒,一而再再而三对您出手,除非一次把她们打怕了,否则这样的事必定还会发生。”   姜丛凤冷静了些,却无奈道:“她们身份高贵,你娘我虽是王妃,却还奈何不了她们,如何打?”   屈鸣鸣冷声道:“我们打不服,不是还有王爷。”   前院,英亲王和廉王、贤王世子等坐一桌,厅里正热闹,大家都在议论长公主这场特别的婚礼,有捧长公主心思独特的,也有暗暗嘲讽屈驸马吃饭软的,也有冷眼旁观的,一方院子,容纳了百种人性。   贤王世子慢悠悠摇着扇子含笑听着,廉王则看得津津有味,他看了眼面色沉静的英亲王,笑道:“可惜大哥没来,不然,今儿恐怕更热闹了。”   贤王世子手上的扇子顿了顿没说话,英亲王也不搭茬,廉王余光注意着二人反应,突然凑近英亲王,嬉皮笑脸道:“皇叔,您可知道太子到底怎么了?几天前莫名其妙就闭门谢客了,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侄儿递了帖子也给退回来了,您要是知道什么不如提点侄儿一二?到时侄儿自然记得您的好。”   英亲王看他一眼,淡淡道:“知道那么多作甚,过你的逍遥日子不好吗?”   廉王长叹一声,俊逸的五官快揪到一块儿去了:“侄儿倒是想好好过,可您也清楚,侄儿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嘛。”   这时沈长戈疾步走进来,附在英亲王耳边说了几句话,英亲王脸色瞬间沉下来,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众人都讶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廉王好奇道:“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贤王世子站起来:“不知,我去看看。”   廉王却一把拉住他:“哎你等等,”腆着脸道:“长熙哥哥呀,你与皇叔形影不离的,肯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你就行行好告诉弟弟几句,嗯?”手里拉紧他,死死不松手。   英亲王出来就看见屈鸣鸣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管长乐担忧地站在一旁。忙问:“鸣鸣?你娘怎么了?她人呢?”   屈鸣鸣道:“王爷,若有人要害死我娘,您当如何?”   “有人要害死你娘?”英亲王目光如冰:“是谁?你娘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屈鸣鸣缓缓道:“我娘人不聪明,又是和离之身,但心思纯善,从未主动害过人,以前受过最大的伤害也不过是与我爹和离,可也从无性命之忧。但自从她与您成婚以来,瑞元、孟侧妃、长公主、太后娘娘、如今还有个太子妃,我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了,总是抓着她不放,逼迫一次不成就害一次,害一次不成又再生毒计,上次她差点丢了命,如果今天的事不是我警醒,她丢就不止是命,甚至连脸面尊严全都将不复存在!”   英亲王脸色冷硬:“你什么意思?你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娘被人下了药,等她着急忙慌赶去恭房的时候却差点被一个丫头偷袭,我制住了那丫头,逼问了缘由,原来是长公主与太子妃合谋,想要借着长公主的婚礼给我娘一个教训,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毁了她的名节。”   “长公主甚至不惜利用她的新婚丈夫——我爹——我娘的前夫!还请您想一想,若今日她的计谋成功了,我娘会是什么下场——在我爹与长公主的新婚之日,我娘却与屈驸马旧情难忘,忘情苟合,而您堂堂的英亲王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带了绿帽子,她长公主呢?她什么损失都不会有,她甚至还是个受害者,到时我娘会如何?活着,生不如死!死了,也会被人一辈子唾弃!”   眼见英亲王胸膛急剧起伏,眸中幽冷难明,他冷冷看着屈鸣鸣,沉声道:“本王知道你是为了你娘鸣不平,但你不应该口无遮拦,她是你母亲!”   屈鸣鸣却丝毫不惧他的凛然气势,冷笑一声:“如今我娘什么事都没有,您当然可以站在这里正义凛然的教训我,但万一我没有跟上我娘,没有救下她呢?我所说的每一句不好听的话都会成真!而且您也别光想着教训我,您更应该反省自身!”   “那些害过我娘的,除了一个被拉来顶罪而死了的丫头,孟侧妃虽被送去了菩提庵,可她依旧好好活着,说不定哪天又能蹦跶起来伤害我娘;长公主依然高高在上,如今又来一个太子妃,她还是未来的皇后——这些人哪个地位都比我娘高,我娘逃过了今朝,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您又做过什么?是不是以为把孟侧妃关起来就万事大吉了?是不是以为警告了长公主就能高枕无忧了?您是明国高高在上的战神,想必您压根儿就不把这些女人们的后宅手段放在眼里!可您想过没有,哪家的后院每年没有死几个人?您以为只有战场上才是你死我活吗?女人们不见血的争斗难道就不残忍吗?她们甚至更恶毒!”   “我娘曾沾沾自喜的告诉我,说您答应了外祖父会好好护着她,叫我安心,可您这护着的方式真叫我开了眼界。王爷,我娘、还有我们姜家从来不屑攀扯皇家,当初是您亲自请旨赐婚,然而你们皇家人的行事真是叫人恶心透了!”   她看着英亲王冷沉沉的目光,淡漠道:“若您还未意识到我娘所面临的危险,就请您请旨与她和离,我娘我就先接回姜家了。”   管长乐急了,拉着她的手臂:“鸣鸣!你胡说什么!”   屈鸣鸣打掉他的手,冷漠道:“我没你那么大的心,明明杀母仇人还活得好好的,却能任她逍遥法外,我更不想等到将来什么都晚了,才后悔今天没有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管长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微张着嘴愣愣看着她,一时忘了反应。沈长戈脸色一变,冷声道:“屈小姐,还请慎言!”   屈鸣鸣冷笑,英亲王一身煞气外泄,威严冷峻:“鸣鸣,看在你是心急你母亲的份上,本王不与你计较你的口不择言,悖言乱辞,但什么与你娘和离的话却不是你能说的,本王也只放过你这一回,若再有下次,哪怕你是个女孩儿,本王也决不轻饶!”   屈鸣鸣目光淡漠,豪不回避英亲王的气势:“只要您能给我娘做主,让她此后安枕无忧,到时小女自会上门负荆请罪,任凭您处置!”   英亲王深深看了她一眼:“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会为她讨回公道,你无须如此。”   屈鸣鸣不再多说,屈膝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管长乐还愣在那里,英亲王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去守着她们母女,有事等回去再说。”管长乐沉默点头,也行礼退下了。   ========   望星来报时,长公主和太子妃对视一眼,笑了。   长公主起身道:“想必这会儿好戏正在上演,不如叫上众人一同观赏如何?”太子妃含笑点头正要说话,望星却抖着声音道:“公主,是英亲王请两位过去。”   长公主一顿,太子妃却面色一变:“什么意思?计策没成功?被英亲王知道了?”   望星白着脸点头:“王妃早不知去哪儿了,英亲王正在新房等着两位。”她想起之前被英亲王看那一眼的心惊胆战,这会儿依然心有余悸。   太子妃僵着脸笑了笑:“侄媳想起来了,太子叮嘱过让侄媳早些回去,天色不早,姑姑,侄媳就先告辞了。”说着转身要走,望星却拦住她道:“娘娘,英亲王说了,若您与长公主不去,今天谁也走不了,而且之前安排的那些人都被拿下了。”太子妃心中一跳,顿时脸色就有些难看。   长公主却不屑笑道:“怕什么?被发现了又如何,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么,再说了,他能把我们如何?顶多骂两句,难道还能打杀了我们,走吧,且去看看他又想耍什么威风。”说着当先就走了出去。   到了新房,却见里面有不少人,上首坐着英亲王,他身后站着沈长戈、齐渊等护卫;跪在地上的四五个公主府的下人,还有躺在床上神色不安的屈文霍。   长公主敷衍的行了一礼,笑道:“哟,小哥这是来看妹妹的新郎来了?”太子妃落后一步,扫了眼英亲王冷淡的神情行礼后惴惴不安的低下头。   英亲王看了眼长公主嬉皮笑脸的模样,面无表情,朝跪在地上的下人一个个指过去:“这丫鬟是给王妃倒加了料的茶水的、这丫头是要打晕王妃的、那两个是要把王妃抬进这里的、还有一个,”他抬手指向长公主身边的望星:“想必是要去给你报信的。”望星脸色惨白,立时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管宗瑶,之前你插手本王的婚事,助孟氏进王府,又帮她在太后面前逼迫本王的王妃,到现在还敢利用姓屈的行阴毒之事,想要毁了本王的王妃,你一步步逼近,本王也没对你做过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是本王不敢把你如何?”   长公主脸色沉下来,冷哼道:“你没做什么?你敢说我与屈文霍的婚事不是你一手策划吗?你敢说屈文霍断腿之后皇兄急急定下婚期不是你在背后推动吗?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所以才想把我和一个瘸子绑在一起!你还说没对我做过什么?”   床上的屈文霍听得莫名其妙:“公主……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但没人理会他,英亲王道:“若你嫉恨这些,的确都是本王做的,你有仇有怨应该对着本王来,不应该屡次对王妃出手,你也不过是看她不能拿你如何,所以柿子专挑软的捏么?”   长公主冷着脸没说,英亲王又看向躲躲闪闪的太子妃:“周氏,按理来说你与王妃无冤无仇,顶多因为孟氏有些摩擦,但也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在长公主的婚宴上利用驸马来陷害王妃,那么,就是另外的原因了……”他看着太子妃深深垂下的头,淡淡笑了:“想必是太子不忿本王发现了他的阴谋,因而想要对付本王,对吧?”   太子妃极想镇定,然耳中听着英亲王轻飘飘的笑声,却还是下意识的抖了抖,这一抖却叫她脸色惨白。   英亲王的声音无波无澜:“本王看在皇兄的份上,看在朝纲稳定的份上,不与他计较这一回,甚至不惜愧对边疆那一万无辜死去的将士,可惜,他不仅不领情,竟还想通过伤害王妃来教训本王,看来,是本王自作多情,想必太子从头到尾都不屑本王的退步。”   太子妃抖的更厉害,长公主脸色也变了又变,屋内没人敢出声,只有呼吸越来越急促,看不见的恐慌渐渐攥住了众人咽喉。   英亲王缓缓站起,眼底幽冷一片,没有丝毫情绪:“这天下,果然是人善被人欺的。本王不屑与你等计较,却原来是本王自大了,你等心思阴毒,是女人又如何,果然丝毫不比战场上的男人们差,这个教训,本王记得了。”   他走到那跪着的下人面前,一把抓过望星,后者不由尖叫出声,“公主!公主救命!啊!!”她绝望地向长公主求救,长公主却僵在那里,胸脯急促起伏,又恨又怕,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望星浑身颤抖,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脚下乱蹬着,却逃不脱英亲王铁爪一般的钳制,只能扭曲着脸被他一步步拖到长公主和太子妃面前。   英亲王揪住她的头,露出细弱的脖子,望星恐惧的神色正正撞进长公主和太子妃的眼里,两人下意识转开目光,英亲王却突然一声冷喝:“看着她!”   两人吓了一跳,白着脸下意识转回目光,就看到望星双眸暴突,一脸惊骇,片刻一阵尿骚味儿传来,她已是被吓到了极致。两人再也止不住的颤抖,极想逃离这里,然而脚下却似生了根一般,动也动不了。   英亲王手朝旁边一伸,沈长戈递上一把刀,他接过,拿刀无情地划过望星的脖子,鲜血喷涌流出,她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响声,屋内渐渐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儿,望星渐渐停止挣扎,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恐惧和绝望上,就那么扭曲地落进长公主和太子妃的眼里。   “啊!!!”   太子妃一声尖叫,脸色惨白的摔倒在地,看到的却是快要漫到她脚下的鲜血,她惊惧地挥舞着双手,边用力向后爬去,可她早已吓得浑身发软,眼看那血就要沾上脚尖,她疯了一般惊声叫喊:“不要——不要!!!”   长公主也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撞到后面的案几滑倒在地,转开头不敢再看,却止不住的全身发抖,一旁下人有吓哭的吓晕的还有吓尿的。片刻,这大红喜房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偏英亲王的脸色还是淡然甚至冷漠的,他一刀割下望星的头扔到长公主脚下,那双暴突的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望进长公主眼里,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啊!!!走开!走开啊!!”边喊便骇然的双脚乱踢。   英亲王看着挣扎地像两个疯子一般毫无形象的贵人,将手中刀递回给沈长戈,又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拭手上溅到的血迹,淡淡吩咐:“把那几个胆敢伤害王妃的都杀了,砍下首级,就当本王送给长公主的新婚贺礼。”   “是,主子。”沈长戈恭敬应下,执刀过去,一刀一个将早就吓傻了的几个下人砍下头颅,顿时房间内血流成河,太子妃再也忍不住呕吐出声,涕泪齐流,呕了两声后彻底晕了过去。   下人的头颅被扔到两人身边,长公主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去,可那桌子实在太小,无论她如何躲藏,血腥味无孔不入。   英亲王淡淡道:“你们身份高贵,又与本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本王的确不能把你们如何。不过只要往后本王再发现有胆敢伤害王妃的下人,本王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你且看看,是本王的刀快,还是你的人多。”   长公主哆嗦着:“不,不!再也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呜呜,哥哥,求求你饶了……我吧……呜呜……”   英亲王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床上的屈文霍这才战战兢兢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湿热的下半身,却一眼不敢朝外面看,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一时又悔又恨。   出了公主府的大门,就见不远处姜丛凤的马车正停在那里,青虹等人守在一旁,当下几步走过去掀开车帘,露出里面撑着下巴正有些昏昏欲睡的姜丛凤,他冰冷的脸色就软了下来,紧绷的嘴角也松了许多。   他爬上马车弄出动静,姜丛凤就醒了,看见他笑了:“王爷您来了,都处理好了吗?”   英亲王挑眉:“你知道本王在做什么?”   “鸣鸣说您找长公主和太子妃为妾身讨公道去了,您是怎么做的?她们会长记性吗?鸣鸣说必须让她们感觉到切肤之痛才会害怕,但妾身……”正说着,突然动了动鼻子,疑惑道:“怎么有血腥味儿?”   英亲王脱下外袍叠起来放到一旁,问道:“鸣鸣人呢?她不是说带你回姜家去了?”   “回姜家?”姜丛凤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啊,我们发现不对后鸣鸣就说去找你,让妾身回马车上等着,后来长乐也出来了,对了,”凑近他低声道:“长乐脸色有些不好,他好像和鸣鸣闹矛盾了,妾身问,他们两个却都不说,不如您去问问长乐?”   英亲王握住她手,“两兄妹自然有闹矛盾的时候,但他们也不小了,哪里需要我们事事操心,你乖一点,本王有话问你,你老实和本王说可好?”   “您想问什么?”   “之前,你被她们多次欺负,可怪本王没为你做主?”   姜丛凤愕然:“您这是什么话,哪次妾身受委屈了不是您安慰妾身,而且您都为妾身讨回公道了,怎么能叫没为妾身做主呢?”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也是妾身自己没本事,事事劳您操心,妾身还觉得有些对不住您呢。”   他揉捏着她细软的手指:“这么容易满足?可她们如今都还好好的呢。”   姜丛凤奇怪的看着他:“孟侧妃如今众叛亲离,被关进了菩提庵,那样的下场怎么能算好好的?长公主虽嚣张,但您今天肯定也教训她了,”说着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而且她们都是女人,都和您沾亲带故,而您是大明国的战神,您要做的是大事,怎么能为了妾身总是和她们过不去呢?”   说着竖起双指,掷地有声道:“不如妾身向您保证,往后会学着聪明点儿,再不让您操心了如何?”   英亲王拿下她的手指亲了亲,笑道:“什么都不用本王操心,那还要本王这个丈夫做什么?”   看着她崇敬的目光,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其实仔细想想,鸣鸣说得没错,他的确不屑与女子计较,实则难免有几分高高在上,却差点因此害了她,所以站那么高做什么呢?他因此失去的东西难道还少吗?   前面马车里,管长乐和屈鸣鸣两个冷着脸坐着,谁也不理谁。直到马车启动好一会儿,渐渐进入闹市,喧嚣的人声传进来,才打破了这一方安静。   管长乐看了一眼屈鸣鸣,见她脸撇向别处,睫毛却一眨一眨的,显然心里并不如表面平静,心里到底好受了些,轻咳一声,开口道:“你今天说的话过分了,父王对你娘很好,也很喜欢你,他也并没有对你娘不管不顾。”   屈鸣鸣回头,茶色眸子清凌凌看着他,冷哼一声:“王爷是对我娘好,但若不能一次点醒了他,下回这样的事恐怕屡禁不止!你不知今日凶险,若叫长公主和太子妃的阴谋得逞,你可想过我娘的下场吗?到时就算我骂你父王千便万便,我娘还能回到从前吗?”   她眼底的冷漠毫不留情刺进他眼里:“若我娘当真出了事,告诉你,到时我连你父王都不会放过!”   管长乐一哽,也有些生气了:“你怎么这么恶毒!”   “恶毒?”屈鸣鸣冷笑:“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若嫌弃我恶毒,趁早滚蛋!”   “你——”管长乐气得脸色都变了,看着她冷冰冰的模样极想抬脚就走,可每每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时,脑海里就会想起那晚软软的拥抱,再大的气里便也有一丝克制。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硬邦邦道:“我知道你正在气头上,我等你冷静了再和你说话!”说着也把头扭到一旁不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忘了说,作者菌周末两天日万哈,谢谢大家的支持~   另外有好多宝宝在吐槽女主的人设,那啥,她就不是个聪明人哈,当初的设定就是个傻憨憨,如果大家介意可以把她当配角看,哈哈哈~~~   最后希望能收下作者菌的预收文《梦里不知身是客》《笙笙和皇叔》,谢谢大家么么么大~~~ 第43章 大案(捉虫)   见他如此, 屈鸣鸣挑眉:“你想什么时候和我说话没关系,但我告诉你, 若敢小瞧我们女人,你迟早也会吃亏!”   管长乐不轻不重的哼了声:“见识到了你这样的小变态,我连女娃娃都不敢小看!”   屈鸣鸣扑哧一声乐了,管长乐见此眉间也染上笑, 车厢里的氛围便轻松起来。笑够了, 屈鸣鸣道:“之前那话是我不对,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不该把气撒你身上。”   见她道歉, 管长乐反而有些不自在, 想了想道:“但你也没说错,我有时想到郁郁早逝的母亲, 再想想活得好好的孟侧妃……她甚至还是我母亲的亲妹妹,我也想为母亲报仇, 可母亲临死前都求着父王别伤害她,我不想做母亲那样纯善的人,可我也不愿违背她的遗愿。”所以他只能把这纠葛的矛盾暗藏心底。   屈鸣鸣难免有些自责:“你别多想了, 之前是我口不择言, 我给你道歉,哥哥,原谅我吧,嗯?”说着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看他,虽知她是在扮无辜装可怜, 管长乐还是忍不住笑,却装着一本正经道:“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不过你以后再不准说这样的话了。”   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屈鸣鸣心里暗暗翻个白眼,面上却乖乖点头:“好的哥哥,妹妹记住了!”   管长乐抿了抿嘴,唇边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晚上睡觉的时候,姜丛凤又想起白天没问完的事:“王爷,您之前到底是怎么对付长公主和太子妃的?”   英亲王将她揽进怀里,闭上眼睛漫不经心道:“吓唬了一番而已,放心吧,她们往后再不敢针对你了。”想了想又道:“若太后因此事召见你,你只说不知,一切推到本王身上即可。”   姜丛凤愕然:“您是怎么吓唬她们的?”都能把太后惊动?   英亲王嫌她啰嗦,低头吻上她唇,细细研磨,深深吸吮,好一会儿分开后,姜丛凤只剩一脸迷离,哪还记得此前的问题,英亲王闷声笑了笑,又吻上她丰润的唇瓣。   第二天下了早朝,英亲王被小太监请去了泰和殿,进去一看,太后也在,一脸冷怒,皇帝也是眉头紧皱,他早有准备便也不觉惊讶,规矩行了礼。   元盛帝道:“宗麟,昨儿宗瑶的婚事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在她婚礼上杀人呢?听说她和太子妃都被你吓得够呛,太子妃人到现在还没清醒呢!”   英亲王道:“那您可打听了臣弟为什么要杀人?”   太后一拍案几,怒不可遏:“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媳妇吗?哀家早先还觉得那姜氏是个好的,却没想到竟是个祸害!勾得你不辨黑白不分是非,欣竹好好一个高门贵女给你做侧妃,你几次三番欺辱不说,竟还把她送到了菩提庵去了!宗瑶不过是替她出口气,你就在她新婚日动刀动枪,如今人都要给你吓傻了!你就是这样当兄长的吗?哀家真是怀疑你掌军十几载,是不是把心给掌野了?自以为手下士兵几十万,是不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英亲王对她的指责不为所动,而是看向皇帝:“不知皇兄是何想法?”   元盛帝面色不渝:“若那姜氏当真不安于室,挑拨得你不顾血脉亲情,朕看来不要也罢,她本就生不出孩子,朕早先就不满意,当初太子说你们成婚之前就见过,想必你求得那赐婚圣旨也的确不简单,这女人心机如此之深,朕拟旨,让你们和离罢!”   英亲王不由笑了:“这就是皇兄的看法?认为所有的错都在姜氏?”那笑没什么感情。   见他这幅模样,皇帝不由眉头紧皱:“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管宗瑶一直以来都对姜氏深有成见,此前的桩桩件件哪一回她不曾参与过?”英亲王的目光淡淡看向太后,太后抿紧了唇,神色冷硬。   英亲王笑了笑:“臣弟对她之前所为小有惩戒,但她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助长了她的气焰,昨儿,竟打算在她自己的婚宴上给姜氏下药,然后将她打晕了抬进新房扔到屈驸马的床上……”说着他那笑就深了些,可愈深愈冷,太后被那目光盯着,后背不由汗毛只竖,强撑着没有挪开目光。   “太后娘娘,您说若叫她做成了,今儿,姜氏会如何?本王会如何?我皇家的脸面又会如何?她心思歹毒毫无顾忌,本王也没对她做什么,不过是砍了几个欲对本王的妻子不轨的下人,这也错了吗?”太后哑口无言,脸色极为难看。   英亲王又看向皇帝,勾了勾唇:“至于太子妃……却是因为臣弟查出太子在北疆……”   “宗麟!”皇帝一声断喝,冷冷打断他的话,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太后道:“母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您也清楚了,宗瑶自来性子霸道,长久下去总要出事,宗麟借此机会惩戒一番反而是为她好,不如您去看看她,劝劝她往后谨慎行事,也免得到最后真出了事不可挽回。”   太后自然知道这两兄弟有话要说,但女儿的事就这么轻易带过去她怎么可能好受,站起来对英亲王道:“即使宗瑶做错了,但她毕竟是你的妹妹,你这番恐吓也太过了些!”   “若不是看在她与本王还有那么一丝血脉牵扯上,本王的刀就不是坎在那些下人的脖子上了。”英亲王岿然不动,淡淡说道。   “你——”太后神色一厉,手里却下意识握紧了嬷嬷的手臂,心中颤动,皇帝见她脸色不好,忙道:“母后您先去吧,朕会教训他!”   有了这个台阶,太后方冷哼一声离开了。   皇帝让俞公公把宫人带下去,只剩两人后,再不掩饰怒气:“你是怎么回事?什么话都当着外人的面说?”   英亲王看着他:“皇兄,难道您还没明白吗?”   “你什么意思?”   “太子恨不得臣弟死,所以有贺兰山一战,但臣弟侥幸活下来了,臣弟也愿意看在您和明国稳定的份上将贺兰山一事轻轻放过,臣弟把所有证据证人交给了您,就已经表明了臣弟的态度。”   “但是您选择隐瞒,选择放过太子,不轻不重的罚他禁个足——而已!可是呢?”他笑得嘲讽:“他不仅没有反省自身,看似反而更恨臣弟了,他拿臣弟没办法,就去使那样下作肮脏的手段对付一个妇孺!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皇兄,这就是您一心袒护的太子?”   皇帝面色冷然,看着他冷硬的面容:“那你想如何?换个太子吗?”   英亲王笑了:“您何必与臣弟说这话,您儿子众多,谁当太子不是您说了算吗?但您心里清楚,只要太子容不下臣弟,而臣弟又不想就这么被害死了——那么端王之乱,势必再起!”   皇帝瞳孔一缩,面色瞬间变得极冷,握紧了拳头压低了身子冷冷瞪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还想再兴端王之乱?你忘了当初那半个月你过得什么日子?母妃又是怎么死的!”   这话却仿佛打开了英亲王身体里某种隐秘的禁制,他的眼里逐渐染上血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人也开始颤抖,阴沉沉地盯着皇帝:“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当初都是因为你母妃才会惨死!我从来不想针对谁,现在是太子要我死!怎么?我就应该死吗?我就应该死吗!凭什么!!!”   见他身上肌肉喷涨,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显然就在失控的边缘,元盛帝大惊失色,忙走下御座却不敢离他近了,急声安抚:“宗麟,是朕错了,你别急,快安静下来,听话,宗麟,听话……”   英亲王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此时双眼暴突,脸色狰狞犹如夜叉,整个人往内蜷缩着,目光却仿佛要噬人一般死死盯着元盛帝。元盛帝大急,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人声:“陛下,可要属下出手?”   “你们别管!”元盛帝冷喝一声,又焦急注视着颤抖地愈发厉害的弟弟,突然灵光一闪,喊道:“宗麟,你别急,朕去把你的王妃叫来,朕把姜氏叫来,好不好?宗麟?”   王妃?狂躁的脑海里突然映出一双清澈带笑的眼,仿佛一盆冰水蔸头浇下,暴虐的气息慢慢平息,脸色也逐渐平静,骤然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让他浑身都疼,身上冷汗淋漓,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瘫倒在地。   皇帝见果真有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复杂不已,没想到姜氏在他心里已经如此重要,这也难怪宗瑶和太子妃迫害姜氏会被他以那样的手段恐吓。   元盛帝长长叹出一口气,顿时感觉手脚发软,忙在椅子上坐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过了好半晌,两兄弟都冷静下来后,皇帝道:“是朕错了,朕不该……”他见英亲王痛苦的闭上眼睛,忙停住话头,想了想又道:“但你也要理解朕的难处,若不是自小就定下长安为太子,他们这一代又怎会一直安稳到现在?”   英亲王不由冷笑,嗓音暗哑:“皇兄,您恐怕真是高高在上久了,所以看不到人间众生,您当真以为您的皇子们个个乖顺吗?皇家子弟的血从来不是安分的,您何必自欺欺人呢?”   元盛帝不由沉默,英亲王缓了片刻站起身来,理了理褶皱的衣襟,垂眸道:“您知道臣弟是个什么样的人,臣弟不想挑起纷争,但如果有人一定要臣弟死,臣弟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说着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皇帝看着他湿透的背影,一时神色复杂,就那么静静坐了半晌,突然道:“若你能给朕磨出一把好刀来,朕也认了。”   出宫时,英亲王脸色还有些苍白,沈长戈见状不免惊了一瞬,忙问:“主子您怎么了?可要请太医?”   英亲王摆摆手,也不骑马上了马车,疲惫地靠到软枕上,闭上眼睛:“无事,走吧,回府。”   沈长戈有些担心地看他一眼,忙吩咐下去。   回到王府,不准让人告诉姜丛凤,在书房里静静坐了一个下午。   然而到了晚上,他还是做梦了。   梦里有个小小的人,被禁锢在一个漆黑的地方动也不能动,耳朵里却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小人被吓得心惊胆战,他捂上耳朵,可是惨叫声却还是无孔不入,他不由惊惶失措,急促地晃动脑袋,想把那些痛苦的惨叫声挥开,心里却又空又荒凉,不由自主流下泪来……   姜丛凤察觉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窗外有淡淡的月色洒下,适应了黑暗后她朝发声处看去,只见一个黑漆漆的身影蜷缩成一团,正在瑟瑟发抖,她顿时吓了一大跳,正要惊呼时却反应过来是谁。忙扑过去掀开被子,见他死死捂着耳朵,迷迷糊糊地喊着什么‘不要’‘放开’之类的话,竟是做噩梦了!   姜丛凤再没想过素来端严稳重的英亲王也会做噩梦,吃惊之余也不免有些好笑,伸手摸上他脸庞想要叫醒他,却摸到一手湿的,姜丛凤惊住了,反应过来后忙轻轻拍他,边喊道:“王爷,醒醒,王爷,您快醒醒……”   英亲王眼皮动了动,渐渐清醒过来,姜丛凤松了口气,柔声道:“王爷您怎么了?妾身听到您好像在说话。”   平复了下急促的心跳,英亲王哑声道:“无事,快睡吧。”   姜丛凤在昏暗中眨了眨眼睛,突然窜进他怀里,轻声细语道:“王爷,妾身有些害怕,您抱着妾身睡吧。”   甜美的馨香窜进鼻端,抚平了他的心悸和空虚,沉默片刻,他抱紧了她,低声道:“好。”   “多谢王爷。”姜丛凤笑了笑,抬头凑近他下巴亲了亲,也伸手环抱住他,闭上眼睛注意着他的声响。   剧烈的心跳逐渐平息,英亲王在黑暗里睁着双眸不知想着什么,怀里的身体渐渐发热,身上有热汗沁出来,往日这个时候,她早就躲得远远的,可今晚他背后交握的手一直不曾松开。低头在她发上印上一吻,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后,姜丛凤一个字不曾提昨晚的事,英亲王看着她的目光一直是带笑的,温柔的,她不时回视,便也回他一个清亮的笑容,有种缠绵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环绕。   用过早膳英亲王就去了大理寺,刚坐下,贤王世子就火急火燎找来,一见他就道:“皇叔,京中出现大案了,京郊十里的一处荒山下发现了很多碎尸,顺天府和刑部都惊动了!”   ==========   一行人急忙往城外赶去,路上贤王世子将详细的情况说了下:“那里本是荒山,也就附近村里的百姓偶尔去捡些山货野果子,这回是一位老农发现了一株药材,往下挖的时候突然就挖出一截手臂,他立马报了案,衙门原本不当回事,但等到差衙把那一块挖开后,却发现里面竟然被埋了数不清的尸块,目前简单整理了下,便有六具尸体,侄儿来时听说还没挖完!”   “而且您知道吗?这里面有两点最诡异:一是那些碎尸的切面都十分整齐,基本上都是从关节上被切开的,几乎都被开膛破肚了;二是,目前所有发现的尸体,全都是少年少女!”   “全部都是?”   “对,这是仵作初步验证的结果,年纪在十二到十六周岁,致命伤在胸口处,都是被死后分尸。”   “如此奇怪……更像是有规律有目的的作案……”   等他们赶到时,现场已经零零散散摆了十几具尸体,还有许多尸块,好几个仵作正在拼凑,而官差们包着口鼻还在挖。这些尸体有的早化为白骨,新鲜的也面目全非,现场尸臭熏天,仿若人间地狱。   顺天府和刑部的官员见到英亲王,忙上前见礼,个个满头大汗,因口鼻紧捂,说话难免瓮声瓮气:“王爷,抛尸的地方在林子里面一个凹陷的谷地,目前已经挖出来一大半,仵作推测死亡时间最早的大概在三年前,最新的就在这几天。”   沈长戈拿来蒙面,几人赶紧带上,英亲王问:“死者全部是少男少女?有例外吗?”   刑部官员摇摇头:“目前还未发现。”   “还有什么线索?”   “死者致命伤都在胸口位置,是十字刀伤,且中间有个拇指大小的圆洞,像是插过什么东西;大多穿着粗布衣裳、有少量细布和绸缎,目前倒不好判断来历。”   贤王世子惊疑:“这样诡异的伤口,倒像是某种指向……”他想了想,说道:“记不清是在哪本古籍上看过,好像是某种邪教祭祀里面就有类似的手段,取未婚少女的心头血……不过死者还有少年,这倒是对不上。”   “也是种调查方向。”英亲王吩咐仵作先检查下尸体的失血状况,又问顺天府的官员:“近几年京城可有活动的异教组织?可有失踪案?”   “京中百姓大多信奉佛道两教,倒是没听说近几年有发展出什么异教,不过暗处却不一定,须得查证后方知;至于失踪案一直都是有的,失踪人员男女老少都有,具体名单还得等府衙的卷宗整理后才知道,但好些尸体已经完全腐烂了,想要查出身份会很困难。”   英亲王点点头,正好走到摆放尸体的地方,仔细看了看,大部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很多都腐烂了,尸体上爬满了蛆虫,苍蝇蚊虫也在上面飞来飞去,即使带着蒙面,浓重的腐臭味儿还是无孔不入,英亲王不由眉头紧皱。   这时有仵作上前回禀:“大部分的内脏都被摘下来切割过,死亡时间早的也早就腐烂了,简单查验很难知道是不是被取过血,还得带回衙门仔细验证后才知道。”   英亲王点点头:“辛苦你们了,尽早给出验尸结果。”仵作忙恭敬应下。   到了下午终于把所有尸块都挖出来了,能完整拼凑出来的有二十三具,有六具是缺少部位的,对比被分尸的伤口的整齐度,那些部位的缺口参差不齐,很可能是抛尸后被野兽啃食了。   初步检验,死法也都一致:致命伤在胸口,十字刀伤中间有个拇指大小的洞;每具尸体都被从关节处整齐切割分尸,有的甚至连手指脚趾都一截一截切了下来;每具尸体都被开膛破肚,且伤口整齐利落,里面的内脏也被切割过,有些内脏还在,有些却已经消失。   由此可见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且手段极为恶劣的分尸案,贤王世子提出的邪教作案也有很大可能。   尸体全被刑部接手,顺天府协助调查,英亲王极快的整理了一份奏折上交皇帝,元盛帝得知后异常震怒,命英亲王主理,刑部、顺天府协理,尽快查清此案。   回到王府时天色渐暗,正好遇上屈鸣鸣在梧桐苑和姜丛凤说话,见他回来了,屈鸣鸣行了礼正要告退——之前她曾朝英亲王发了顿脾气,虽目的是以退为进让英亲王看清她娘所处境地的危险性,但毕竟是以下犯上,虽说事后英亲王也没教训她,但她面上还是乖巧了许多。   哪知英亲王却叫住她,叮嘱道:“今日在城外发生了一桩大案,死者皆为十二到十六岁的少年少女,他们的死法相当残忍,目前还不知道凶手线索,你最近也注意些,出入叫上侍卫,上下学最好和长乐一起。”   屈鸣鸣站在廊下,昏黄的灯光从背后照来,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似乎顿了片刻,方轻声道:“多谢王爷,小女知道了。”说着屈膝行礼,转身离开。英亲王见她从始至终未抬头,有些无奈,觉得这丫头好似对他还有些隔膜。   他哪里知道,屈鸣鸣不过是被骤然触及到神经一时愣住了而已——重生十二载,过去的好多事情都在逐渐模糊,她也从不主动去回想,可突然有相关的事情触碰到了记忆的大门,才发现那些黑暗还是清晰的印在脑子里,叫她恍惚觉得现在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走回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管长乐等在外面,看见她迎上来道:“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有什么事?”屈鸣鸣脚下并未停留,越过他继续往院子里走,眼见她就要进去,管长乐一把拉住,见她神色微冷,犹疑道:“你怎么了?在王妃那里挨骂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屈鸣鸣有些不耐烦。   管长乐松开手,仔细打量她眉眼,“没什么事,你是不是累了?那你早些去休息吧,我的事不急,明儿再说。”屈鸣鸣此时也没心思应付,点点头进去了。   身后牛憨提着食盒走上前,犹豫道:“公子,都到这儿了,不如就把点心给屈小姐送进去?”今儿五味斋新出了一款点心,味儿甜但偏清淡,正是屈鸣鸣喜欢的口味,他们主仆排了很久的队才得了一盒,一盒就要近十两银子,并不比吃肉便宜。   管长乐目光依然落在院子里,遥遥头:“她现在不会吃的,冷了味道就变了,你先吃了吧,明儿我再去给她买。”牛憨忙道谢,想着带回去给家里侄儿吃也好。   晚上屈鸣鸣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窗外的黑影看了半晌,终于起身,悄无声息的走下床,没有惊动在外间职守的白霜,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管长乐。   她压低了声音:“你都站了快半个时辰了,要做什么?”   管长乐顿了顿:“下午我见你脸色有些不好,就想在这里守一会儿,没事的,你且回去睡吧。”   “你的影子印在窗户上我看见了睡不着。”   管长乐想了想,往地上一坐,然后抬头看她:“这样呢?看不着了吧?”   屈鸣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月光洒在她脸上,迷蒙又清冷,她精致的轮廓好似染上一层淡淡光芒,显得有些缥缈,管长乐下意识盯紧了她,一眨不眨。   她突然道:“哥哥,明天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管长乐点头:“自然可以。”屈鸣鸣便浅浅的笑了笑,脸上那层朦胧的光也好似少了许多,莫名的,他心里踏实下来,轻轻松了口气。   梧桐苑,夫妻倆也正在说话。   英亲王和她说了两句案子的事,姜丛凤忧心道:“天子脚下,怎会出现如此可怕的事?谁会这么丧心病狂去伤害那些孩子?”   “人心难测,这也是说不定的,从明天起,让齐渊跟着你吧,本王也放心些。”   “王爷不用担心妾身,一来妾身不常出门,二来妾身的护卫队还是很厉害的,有她们就够了,若叫齐将军跟着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实在大材小用了。”   “但你的安危更重要。”   姜丛凤想了想,道:“不如您再给妾身配一队侍卫吧,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英亲王想着从他身边分出小队精锐过去也不比齐渊差多少,便点点头:“好,就听你的。”   姜丛凤便笑了,正打算闭上眼睛睡觉,突然想到什么又睁开,侧身对着他道:“对了王爷,今儿偃月出去听了个消息,说是太子妃重病,连太医正也被请到了太子府上,有人说好像是因为上回在长公主府受了惊吓……”她探寻问道:“这与您上次说的吓唬她们的事有关系吗?”   “若有关系呢?”   姜丛凤沉默片刻:“妾身只是担心,若太子妃有个好歹,恐怕到时您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会受到影响,”她压低了声音:“往长远了说,往后太子登基,若到时他嫉恨此事,恐怕您的日子就该难过了。”   英亲王笑了笑:“皇兄正值春秋鼎盛,往后的事谁知道呢,你就别瞎操心了。”   姜丛凤有些听不明白他这话:“您这是何意?”   英亲王拍拍她的背,“好了,睡吧,想那么多作甚,这都是该本王操心的事。”   姜丛凤有些不满的咕哝:“妾身又不是傻子,整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这是正事,妾身也会担心的好吧……”   英亲王闭着眼睛笑开了,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屁股,姜丛凤老脸一红,在黑暗中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正要翻身睡觉,眼睛眨了眨,想到昨晚的事,一把掀开他的薄被,咕咕叽叽钻进他怀里,蹭了蹭他,嗲声嗲气地撒娇道:“王爷,妾身听了你说的那案子,有些害怕,您抱着妾身睡吧?”说着自己已经手脚并用缠上了他。   怀里好似抱了块热炭,烧得他心里暖洋洋的,他伸手抱住她,温柔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放心吧,没事了。”也不知说她还是自己。   姜丛凤无声笑了,果断闭上眼睛睡觉。   此时太子也正担心着太子妃的病情。   自从公主府回来,太子妃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第二天醒来后神情就有些恍惚,一点响动就能吓得她惊声尖叫,好像真的被吓傻了,太医几拨的请来,却也未见好转。太子气极,知道这是英亲王对他的警告,却一时也不敢再随意动作,只能憋屈在太子府。   他与太子妃少年夫妻,情深义重,连续守了两晚,自己也是疲惫不堪,这会儿太子妃好不容易睡着了,太子倚在榻上,长吁了口气。小曹公公端来汤羹和点心,劝道:“爷,您今儿也没吃多少东西,睡前垫一垫吧。”   太子以手挡住双眼,疲惫道:“算了,拿下去吧,没什么味口。”   小曹公公不免劝道:“太子妃已成了这样,您若再病了,万一到时太子妃真出了什么事,您如何去向皇上替她讨回公道啊?”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味儿,太子拿下手臂,冷冷瞪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太子妃怎会不好?”   小曹公公忙自扇嘴巴:“爷您别气,奴婢只是担心您,一着急就不会说话了。奴婢只是觉得英亲王虽然嚣张,但若太子妃真因他出了事,想必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说着满脸赔笑。   太子眉头紧皱,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还是呵斥道:“往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不吉利。”   “是。”小曹公公忙低头应下,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爷,今儿城外发生了一宗惨案,您可听说了?”   太子翻了个身朝里躺着,闭上了眼睛淡淡道:“本宫这几日一直在府里禁足,外面的事哪会件件知道。”   小曹公公看了他背影一眼,低声道:“听说,皇上又把这事交给了英亲王主理。”   太子冷哼一声:“哪儿哪儿都有他,真是阴魂不散!且看他能不能查出一朵花儿来吧。”语气不无轻蔑。   ===========   第二日刑部就将连夜赶工的验尸结果递到了英亲王手里。   因死者有不少少女,特意请了两位女仵作一起检验,也因此得出了新的线索:其一、能检测出来的少女们都已非完璧之身,根据死亡时间最短的几具尸体的检验结果显示,生前还有被凌虐的迹象;其二、这些孩子大部分关节粗大,说明出生可能不好,但他们皮肤细腻,说明死前得到过很好的照顾;其三、死前少有挣扎痕迹,说明很可能是被迷晕后再杀害;其四、的确有尸体体内的血液少了很多,不排除取血的可能。   “也就是说,这些孩子很可能是被人特意搜集起来精心养护,然后再因为某种原因杀了他们。”英亲王扔下验尸单,沉声说道,目光冷沉,气息有些压抑。   贤王世子看他一眼,折扇敲击着手心,缓缓分析道:“由此可以推断,她们很可能是被搜集起来的穷人家的孩子。”   派来协助此案的刑部侍郎张大人是个憨厚模样的中年人,他道:“微臣将三年内的失踪案件中少年少女的名单清理出来,发现共有一百多宗,但因为认尸难度大,目前仅能对死亡时日最近的几具尸体进行比对辨认,但他们并未在名单上。”   贤王世子道:“从衙门的案件入手倒推认人恐怕有些困难,不如从源头入手,搜集这些孩子最直接的渠道不外乎牙婆,京城的牙婆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再加上那些暗地里操作的,虽排查起来也不容易,但雁过留痕,想必能有些线索。”   英亲王道:“还有那些拐子、秦楼楚馆以及私窠子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更不能放过。”   贤王世子叹息:“如此一来,这案子牵扯就大了。”无论是牙婆生意还是秦楼楚馆甚至那些拐子,好些背后都有所谓大人物的暗中参与,若真的要将整个京城都清查一遍,这和翻天也没甚区别了。   “大便大了,那凶手手段如此残忍,难道还想轻轻放过不成。”英亲王冷声道。贤王世子见他今日戾气格外浓些,不免多看了好几眼。   正当英亲王在全力彻查少女抛尸案时,管长乐却带着屈鸣鸣到了一处叫聚仙楼的酒楼。   京城人都知道这聚仙楼是廉王开设,在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若有时运气好了,还能碰上廉王,他没什么架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说笑两句,这在满京城的贵人中来说,也是很难得的,因而聚仙楼的生意很好。   两人要了一处包厢,牛憨在外面守着,屈鸣鸣饶有兴致地打量包厢内摆设,管长乐却深深皱着眉头看着她。   这时外面传来喧嚣声,像是有人在说笑打招呼,不大一会儿传来牛憨的见礼声,包厢门被打开,管长乐和屈鸣鸣站起来,就见头戴金冠玉树临风的廉王满面春风的走进来,众人忙见礼。   “哟,长乐,今儿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呀,你这小子怎会想着约本王出来?”   管长乐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屈鸣鸣:“搅扰三哥了,我们有些事想请教您。”   廉王好奇的目光落在屈鸣鸣身上,不由笑了:“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好一位钟灵琉秀的人物,想必这位小姑娘就是屈小姐吧?”   屈鸣鸣屈膝一礼:“见过廉王殿下,小女正是姓屈,不敢当您的夸赞。”   廉王摆摆手,笑容就一直没落下过:“不必过谦,本王从不说假话。”又招手让他们坐下,问长乐:“说罢,你特意使人把哥哥喊来所谓何事?”   屈鸣鸣向秋雨等人挥挥手,廉王见了眉头一扬,也摆手让自己的侍从下去,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屈鸣鸣温软一笑:“其实是哥哥最近爱上了研究诗词,但我们府里都是些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因此哥哥有许多疑问却无人解惑,小女知道王爷乃是咱们明国响当当的大才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因此今日冒昧前来求教,还望您不吝赐教。”说着颔首一礼。   廉王不由哈哈大笑,面上容光焕发,可见屈鸣鸣一番温软的马屁拍得十分到位,笑完了再次打量屈鸣鸣,意味深长道:“据本王所知,长乐是最不喜欢文人的东西,最崇敬皇叔的兵马功夫,怎最近突然变了喜好?”说着看向管长乐。   管长乐对上屈鸣鸣含笑的眼,含糊道:“偶然发现,某些诗词之中也有金戈铁马之声,便有了些兴趣。”   屈鸣鸣也笑眯眯地:“您才华满腹,又是哥哥的血脉亲人,他能跟着您学几日,想必定然受益颇丰,只盼您心怀博大,能真心教他几日。”   廉王不免开怀大笑,觉着这小姑娘当真有意思,跟只狡猾的小狐狸似的,倒是一旁安安静静的长乐被衬得有些憨傻了。他笑问:“既然你们如此诚心,本王又是个好为师表的,自然要不遗余力,如何,现在就开始吗?”   屈鸣鸣忙福身一礼,道:“小女代哥哥谢过,不过不用这样着急,我们特意定了包厢,不管您今日愿不愿意收下哥哥这个弟子,都是要请您吃顿饭的。”   由请教变成了收弟子,小姑娘上下嘴皮子一碰,他和长乐的关系就变了,廉王脸上笑意更深,不由打趣地瞅了眼一脸面瘫的管长乐,愈发觉得此行不虚。   作者有话要说:  骚瑞,今儿晚了一点~~~   PS:不好意思,4.6号小改了下,字数和内容不变,没有影响。 第44章 张氏   廉王大方吃了两个小的一顿, 约定往后长乐可随时上廉王府找他学习,酒足饭饱后便乐悠悠的离开了。   残羹冷炙撤下, 换上清茶,管长乐让牛憨等人都出去,这才蹙眉问她:“你特意让我把三哥喊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但我什么时候对诗词感兴趣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就替我瞎做主了,难道往后我还真要去三哥府上随他学诗?”   屈鸣鸣手中的茶杯里是聚仙楼的新茶, 恩施玉露, 茶汤清澈,前味微微苦涩,之后便满嘴回甘, 味道清雅, 屈鸣鸣头回饮就喜欢上了,想着等会儿让白霜去找掌柜带一些回去, 嘴里道:“这是妹妹好不容易为哥哥求来的,你自然要按照约定去的。”   “可是为什么?”说着观察她面色平淡, 不由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又变得神神叨叨了?”   “说起这个,我倒想问问你了,上次我警告你小心身边亲近之人, 可应验了?”屈鸣鸣掀起眼皮笑看他。   管长乐抿紧了唇, 沉默片刻方道:“那你这回的用意又是什么?”   屈鸣鸣深深吸了口恩施玉露的清香,放下杯子后看着他:“哥哥,俗话说,花要叶扶,人要人帮, 翻过年你就十七了,虽你说想靠自己闯出一片天,但咱们这个圈子错综复杂,你虽出身英亲王府,但你不善文,如今北疆安稳,南边又有大军镇守,武功上你也毫无施展之处,这样下去,你打算如何出人头地?”   管长乐愕然:“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这个了?”   “哥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应该为自己打算起来了。”   管长乐看着她淡然的笑容,一时心中复杂难言,半晌压低了声音道:“那为什么是三哥而不是太子?”   屈鸣鸣讶然一笑:“哥哥,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那位与你父王乃是两虎,你觉得他们能一直安然下去?”   “可那毕竟是太子。”   屈鸣鸣不由冷笑,笑他的天真:“不到那一日,一切都是未知数,不过若你实在执意,便随你自己的意吧。”   见她不高兴了,管长乐闷声道:“我也只是不解而已,又没说不听你的。”   屈鸣鸣便又笑开了,起身道:“这不就好了,对了,天色还早,我们去逛逛吧。”   “还逛?你没听说城外发生了命案吗?最近应该小心些,乖乖呆在府里。”   转过身的屈鸣鸣脸上带笑,可笑意未达眼底:“正是因为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我们不得出出力么?再者有你在,秋雨牛憨他们又都功夫不弱,还有侍卫们,有什么可操心的。”   管长乐听出了异样:“我们出力?我们能做什么?这可是三部联合的大案,鸣鸣,其他事我由着你,可这样的正事你别去添乱,到时候父王不好办事。”   屈鸣鸣敷衍的挥挥手:“好啦,我知道了。”心里却在想着记忆里那处地方可能在哪里。   两人刚下楼,就见斜对面的绸缎庄里相携走出一行人来,打头的正是姜丛凤和嫂嫂张氏。她忙拉着管长乐躲到门后,管长乐疑惑:“你躲着王妃做什么?”   “大人逛她们的,我们上去打扰做什么。”说着目送她们离开后才走出聚仙楼,管长乐愈发觉得她怪异,却也不好多问。   姜丛凤和张氏逛了几家铺子,买了些细软吸汗的细棉布,打算回去给英亲王做几身里衣,张氏则买了好几匹颜色艳丽的绸缎。姜丛凤不由笑了:“嫂嫂,你往日不是最喜欢清雅的颜色,怎今日突然换了喜好?”   张氏笑了笑:“这是打算拿来送一位朋友的。”   姜丛凤恍然点头,看着阳春白雪抱着的料子,不是大红就是大紫,笑道:“看来嫂嫂这位朋友性情一定很开朗,你平日里就是有些太安静了,能结交这样的朋友倒也正好相补。”说着就转回头,却没看见阳春白雪对视一眼,神色隐隐不安。   “对了阿凤,你与王爷是二婚,王府里还有大公子在,你平日里是如何与他们相处的?”张氏突然问道。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王爷事事让着我,长乐听话也懂事,和鸣鸣相处的也好,我每日除了执掌府中中馈,便是操心他们几爷倆的吃喝,其余时候王爷也不禁着我做什么,像什么骑马打拳,或者针织女工,都随我的意。”   “这样,看来王爷对你很好。”张氏笑了笑,若有所思。   姜丛凤想了想,还是有不满意的:“但王爷遇上了什么事总不爱与我说,我也知道我不甚聪明,他不告诉我或许是为了我好,只是难免有些意难平。”   “男人在外面自然是有正事要做的,再说那些事我们女人知道了又能如何,既帮不上忙,就别跟着添乱吧。”   但姜丛凤总觉得自己和王爷之间还是有层隔膜,他虽把她当女儿一般宠着,可她并不想真的当个万事不知的傻子,这让她总是容易想到之前在屈府,他们有了怨言不告诉她,上下一心瞒着她,到最后却害得她不能生育,这总是她心里的一道伤,难免叫她不安和胡思乱想。   但她也不会把这些话都说出来,笑着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嫂子我们去吃饭吧。”   张氏眉眼一动,突然道:“我最近知道一家味道很不错的饭馆,只是地方有些小,但里面饭菜的味道却很好,就是不知你介不介意?”身后的阳春白雪又隐晦地对视一眼。   姜丛凤笑了:“嫂子你也知道我最好吃的,地方小有什么关系,只要干净好吃就行,再者嫂子你都说不错,想必味道肯定差不了,就去那儿吧。”   张氏脸色微红,垂下的眸中露出一丝兴奋之色。两人上了马车,离开中央大街,行了片刻转入一条岔路,一刻钟后马车停下,姜丛凤下车后打量一眼,发觉这里虽不如中央大街繁华热闹,但干净清爽,反倒安静了几分。   一行人进了一家叫品味轩的饭馆,那店家见来了了不得的贵夫人忙亲自迎上来:“两位夫人大驾光临,不知可有预定?”   姜丛凤正要说话,张氏却抢先道:“二楼玄字号包厢,把你们店里的拿手好菜都上上来,今儿来的这位既是贵客也是饕餮,老板可要用心招待。”   老板忙点头哈腰:“小的明白,两位夫人放心,还请两位楼上请。”又亲自把她们一行人送到二楼包厢,进去一看,虽不如大酒楼装设贵气,但也精致,便点了点头。   饭桌摆在中间,张氏道:“阿凤,不如我们把桌子移到窗边吧,从这里望出去有条小河,可边用膳边赏外面的风景,你觉得如何?”   姜丛凤抚掌而笑:“自然是好。”   于是青虹等人挪了桌椅,姜丛凤坐下后一看,果然能看见不远处一条若隐若现的小河,近处又能看见街上人来人往,还有街边的各色店铺,街尾还有好几家书画铺子。   张氏也在看街尾,她面色不动,手里却下意识捏紧了手帕,目光一直落在其中一间叫兰亭书屋的书铺里。那铺子不大,外面摆着一张竹椅,旁边墙壁上挂了几张画,下面架子上摆了些书本纸张。   这时铺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张氏下意识睁大眼睛,却是一个妙龄少女,脸色有些不好看,出来抱了一摞书又进去了,她不由缓缓呼出一口气,正有些沮丧,突然一个青衫俊逸做文士打扮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一高一低,一直低着头,眼睛落在手里的书上,坐在了那张空着的竹椅上。   张氏不由自主挺直了背脊,唇边露出一丝笑,眼里也染了细碎而微亮的光。她看着他随意坐进去,身体随着椅子缓缓摇动,那青色的衣角也随之摇摆,不疾不徐,却又有些撩人,不由一时看痴了。   这时店家终于上菜了,姜丛凤闻着香味儿不由食指大动,顿时就笑了,对张氏道:“嫂嫂,这味儿闻着就香,你果然有眼光。”   张氏惊了一下,忙收回目光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姜丛凤见她脸色绯红,不由笑道:“嫂嫂你还热吗?脸怎么这么红,不如叫青虹她们去买些冰饮来。”   张氏用手背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垂下眼笑道:“不用,坐一会儿就消下去了。”余光又向外看了一眼,那竹椅上的男人恰好抬头,她便看进了一双温柔含笑的清润眸子里,张氏心中一烫,脸色更红,忙转回头来,可此时五感皆在窗外,面前的美食已丝毫入不了她的眼了。   ========   三部紧锣密鼓的排查,直到三天后才有了些进展。   贤王世子拿着结果给英亲王看时,表情一言难尽。   “怎么了?”   贤王世子道:“有嫌疑的有三处,一是一个牙婆,专从乡下买来孩子略□□后转手卖给大户人家,因她手段刻薄,喜欢压价,而且也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所有名声不是很好,顺天府的官差正好查到她有几批孩子的来历有问题。”   “还有两处青楼,一处是个私窠子,专买些年纪小的男女孩子做生意,虽是私窠子,但这些孩子却□□得很好,都是些细皮嫩肉的,有很多回头客。”英亲王边看边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神色。   贤王世子看他一眼,又道:“最后一处是一家叫醉春风的青楼,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青楼,里面红牌无数,也是先买来年纪小的孩子们开始训练,等功夫到家了才让接客,京中许多达官贵人也经常光顾。刑部的人去查的时候发现好多买卖记录上对不上的,听鸨母说是每年都有得病死了的,但细细对比就发现,死得那些孩子年纪也都不大。”   说着他意味深长道:“但皇叔您不知道的是,这醉春风的幕后东家,正是宣平侯府一位出了名的纨绔少爷。”   “宣平侯?顾家?”英亲王眉头微皱。   贤王世子点点头:“正是廉王的外家,顾家。”   “这纨绔少爷叫顾俊杰,是宣平侯最小的儿子,但不是侯夫人所生,而是宣平侯早年瞒着府里在外置办的外室所生。这外室据说乃是一家青楼的头牌,跟了宣平侯之后从良了,宣平侯很钟意这位外室,即使宣平侯夫人得知后闹得不可开交,他依然没有与之断了来往,后来就生下了顾俊杰。”   “有了顾家的孩子,宣平侯就想办法将母子二人带回了顾家,不过没多久那外室就病死了,顾俊杰也不知怎么养成了一副纨绔性子,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事没有少做。”   “就在前两年,突然谣传顾俊杰买下了一处青楼,改名醉春风,并逐渐将之发展成为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青楼。而且还有种谣传,说她的母亲正是出自醉春风,而这青楼也不是他买的,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但真相如何却没人知道。”   “他原本在顾家就是个笑话,此谣言一出,宣平侯府便炸了锅,那段时间甚至连廉王也跟着受到了牵连,弹劾宣平侯与廉王的折子不断,不过廉王生性散漫,并不以为意,甚至偶尔还会上醉春风应酬。”   英亲王淡淡道:“倒是有趣的一家人,在你看来,他有没有可能是凶手?”   贤王世子思索道:“顾俊杰这个人我倒是知道,冲动易怒,没什么城府,但讲义气,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虽然青楼这样的产业是上不得台面的,但据说宣平侯府面上气得很实则也离不了他,毕竟此乃暴利。但若说他有胆子在几年时间里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了近三十人,可能性倒不是很大。”   “不过人不可貌相,或许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伪装也说不定,还是需要彻查清楚了才知道。但醉春风做得这样大,想必背后牵扯不简单,而且他与廉王还是连襟,查起来倒有些麻烦。”   英亲王道:“那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背后牵扯到什么人,胆敢犯下这样的罪孽,便一个也不能放过。既然查到了醉春风有问题,便不要耽搁,直接彻查便是,若有人敢阻拦,让他来找本王。”   “是,侄儿明白了。”贤王世子忙恭敬应下。   ******   廉王目送一脸僵硬的管长乐离开,忍不住笑得开怀极了,和他的心腹幕僚于先生说道:“这小子明明反感诗词文章,却偏偏要强忍不耐坐了一个多时辰,真不知那小姑娘给他灌了什么□□让他如此听话。”   于先生负手笑着说了句:“一山还比一山高。”   廉王不禁颔首:“那小姑娘的确有些意思,做的事叫人摸不着头脑,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又叫人无法反驳,不过长乐毕竟是皇叔的孩子,与之相交倒也不亏就是了。”   两人转身往屋里走,廉王突然感慨:“太子闭门谢客都大半个月了,却还不见他出来,上回姑姑婚宴,本王拉住长熙堂哥,想让他透露几句,他也是含糊不清,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先生不急不慢,“贤王世子最是圆滑,您何苦与他纠缠,此事内情也并不难猜,此前英亲王一直在彻查北疆的案子,也是在半月前突然就停下了,想必这其中肯定是有联系的。”   廉王笑了笑:“可惜了都瞒得紧,太子哥哥不喜皇叔,倒不知他们之间是有些什么龃龉,若愈发引得两人不睦,长久以往,倒与朝政根基有碍。”   “王爷何须操心这些,您每日下下棋,写写诗,现在又多了个学生,要做的事可不少。”于先生平静道。   “先生的意思本王都明白,只不过眼见弟弟们都大了,太子愈发霸道,人心浮躁,易生祸端,本王虽想独善其身,但奈何出生就在这大染缸里。”   于先生笑了,意有所指:“波涛汹涌时,愈着急的人俞容易被浪头掀翻,只有稳住阵脚不乱,方有存活的机会。”   “先生所言甚是!”   这时管家来报说顾家四爷求见——顾俊杰排行正是第四。   顾俊杰长相峻秀,若不是一身金光闪闪暴发户的穿戴,倒也称得上一声翩翩佳公子。他出身不好,但与廉王却还算亲近,此时一脸急惶,又被大太阳晒得满脸热汗,看着就有些狼狈。   他看见廉王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急地险些哭了出来:“王爷,求您救救小弟吧,小弟命快没了!”   廉王讶然:“你做什么了这么严重?”   顾俊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哭丧着脸道:“醉春风被查了。我原本以为没甚大事,毕竟突发的检查衙门里不时就有,上下也都打点好了的,只当走个过场罢了。这回也是,明明前几天就查过,当时也没什么问题,但今天贤王世子突然带人上了醉春风,把所有人控制住了,还在到处翻检,我看着不对,便跑来向您求救来了。”   廉王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什么也没做长熙堂兄就查了你?”一旁的于先生也笑了笑。   顾俊杰眼神游移,挣扎半晌终于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您也知道,像咱们这样的地方,总能遇到一些嗜好特殊的客人,有时候难免没个轻重,弄死个把人……”他觑着廉王似笑非笑的目光住了嘴。   于先生道:“这种事也算见怪不怪了,哪家秦楼楚馆没死个几个人,但为何贤王世子就抓着顾四公子不放……”看着顾俊杰躲闪的目光,于先生淡然笑道:“想必醉春风不止死几个人这么简单吧?在下听说前几日城外荒郊发现了许多被分尸的少男少女……”   廉王脸上惯常的笑容没了:“到了现在还不说实话?”   顾俊杰战战兢兢道:“王爷,小弟哪敢做那样阴毒的事,只是近几年被玩弄致死的姐儿童儿年纪越来越小,人也多了些,难免叫贤王世子怀疑上了,可贤王世子叫小弟交出客人名单,这……您也知道醉春风的客人好些都是高官显贵,若小的出卖了他们,那往后小弟在这京城真就没法立足了啊!”   说着嚎啕大哭:“王爷,您也知道小弟多不容易才有今日,眼见着能在侯府站稳脚跟,若此番倒了,那真是再无翻身之日了,王爷,姐夫!求您救救小弟吧!!”   他一番哭诉实在凄惨,廉王问道:“你想本王如何帮你?”   顾俊杰一听有希望,不顾满脸眼泪鼻涕,忙道:“王爷,只要您出面与贤王世子说一说,叫他别揪着小弟不放,或者……或者您就告诉他醉春风乃您的产业,如此一来,他们肯定就不敢再往下查了!”   于先生淡淡冷笑,廉王道:“你不是不知贤王世子背后是皇叔,你现在叫本王替你背锅,若你那醉春风真有问题,到时本王又如何抽身?”   顾俊杰急道:“王爷,您可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英亲王又能对您如何呢?左不过训斥两句罢了,但只要小弟能避过这一遭,必定对您感恩戴德,到时把醉春风的一半,不,一大半给您!”   “本王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廉王脸色难看:“这话是谁告诉你的?你平日里也把这话挂在嘴边了?”若他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那太子又算什么?顾俊杰脱口而出的话对他来说却是诛心之言!   顾俊杰脸色一白,急忙否认道:“不不不,小弟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小弟只是,只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廉王失望摇头:“人都说你混账却仗义,如今为了你自己却要陷本王于不仁不义,枉费本王还曾帮衬过你,却没想到你就是这样回报本王的。你滚吧,这个忙本王帮不了!”   见他脸色冰冷,顾俊杰缩了缩头,不敢再强求,战战兢兢磕了个头:“是小弟打扰了,还望王爷勿怪。”忙起身跑了。   廉王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凝眉:“先生你说,那案子是否与他有关?”   于先生笑了笑:“在下也不敢肯定,但顾四公子心中有鬼是无疑的,且还想将您拉下水也是一定的。”   廉王不由冷笑:“就算本王不帮他,但只要有心人看到他一出事就往本王这里跑,本王便清白不了,更何况这还是皇叔在查的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以下宝宝的营养液:   读者“Emma小胖猫”,灌溉营养液   读者“865298”,灌溉营养液   读者“玉”,灌溉营养液 第45章 怂货   顾俊杰离开廉王府后, 一路小心翼翼避着人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面正有人等着他。   他见了那人便急道:“陈大人, 廉王不愿帮助在下,这可怎么办啊?”   陈大人年纪不大,嗓音偏尖细,面色有些僵硬, 闻言淡淡道:“顾四公子, 若廉王都帮不了你,那本官也是没办法的。”   见他推脱,顾俊杰有些急眼:“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可别忘了, 做那些事也是为了那位, 如今眼看事发了,你们就想卸磨杀驴?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陈大人阴阴冷笑:“什么卸磨杀驴, 当初可是你自己死乞白赖靠上来的,这几年也没少捞到好处, 出了事当然得你自己扛着。”   顾俊杰腾地站起来,不由火冒三丈:“哼!你们就是想推我出去顶罪!小爷告诉你,小爷可不是被吓大的!现在想独善其身, 门儿都没有, 小爷现在就去告诉天下人你们都是些什么腌臜货!”说着转身就走。   陈大人冷笑看着无动于衷,眼看顾俊杰就要走出去,突然从外面窜出来两个彪形大汉,顾俊杰脸色一变,猛地就往前冲去, 却被两人轻而易举就钳制住了,他正要大喊,腹部却一阵剧痛,愕然低头,一把匕首正插在他肚子上。   他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陈大人,后者嘲讽一笑,站起来道:“就你这样莽撞无知的小鱼小虾在我们爷眼里不过是可随手丢弃的秽污罢了,还想出去告诉全天下?你以为你能走出这里吗?”   “你……”顾俊杰痛的全身颤抖,脸色惨白,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大人不再看他,向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扔出去。”   “是。”两人低声应下,拖着顾俊杰走了。   他们走后,陈大人又回房换了身衣裳,小心翼翼揭下脸上那层僵白的人皮,露出了另一张面白无须的脸,稍作整理后拎着两包东西从后门离开,然后雇了顶轿子到了一处大宅院的后门,结了账后进去了。   一路上见着他的下人侍卫无不恭敬行礼:“见过曹公公。”   原来所谓的陈大人正是太子身边的小曹公公,他面上含笑,温和有礼,一一颔首回应,待进了主院,便换上了谦卑的笑。   书房里正在写着什么的太子见他进来,皱眉问道:“方才不见你,去哪儿了?”   小曹公公忙上前研墨,闻言道:“这两日奴婢有些闹肚子,出去看了大夫,买了些药回来。”   “不舒服拿本宫的帖子请太医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小曹公公愈发谦卑,面上露出感激的笑:“像奴婢这样的低贱之人哪能看太医,谢过爷的好意,不过奴婢并无大碍,大夫说用两贴药也就好了。”   太子颔首,也不再多问,转而道:“既然没事,你叫人多注意着些管宗麟他们的动静,虽说那地方隐秘,但他和管长熙联手,倒也不可小觑,若真有意外,还得及时转移才是。”   “是,您放心,奴婢一直叫人盯着呢。”   太子点点头,手里的一幅字写完便放下笔,感怀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不由叹息:“这是本宫与太子妃大婚之日送给她的话,往日她研磨,本宫写诗……可这些日子她的身体没有一点起色,本宫真是担心啊……”   小曹公公忙劝慰道:“若太子妃知道您如此惦记,想必也会尽快好起来的,您放宽心才是。”   “但愿吧。”   ******   大理寺门口少有人来往,自从英亲王任职大理寺卿之后,守卫换成了军中将士,更添肃穆,常人更不敢接近。这日却突然路过一辆马车,守卫们对视一眼暗自戒备时,却见突然从上面掉下一个人来,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那马车却加快速度扬长而去。   守卫察觉不对,忙上前察看,发现这人打扮富贵,但肚子上却扎着一把匕首,鲜血染了半身,早已奄奄一息,守卫一惊,忙叫人去禀告此事,一边将人给抬了进去。   英亲王正在整理刑部和顺天府送来的关于分尸案的相关案卷,这两部此前各自负责彻查有嫌疑的私窠子和牙婆手中的孩子的由来,因涉及渠道又多又杂,查证起来难免耗费人力物力,因此三日过去,也才理清了一半,英亲王便把这些内容再整理一遍,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而贤王世子负责的醉春风则更为复杂,因里面涉及了许多当朝高官勋贵,彻查起来阻碍重重,因此那边倒一时没多大进展。   这时齐渊突然跑进来,急声道:“主子,刚刚有一辆马车将一个重伤的男人扔在了大理寺门口,有认识他的官员说正是宣平侯府的四公子,也就是那位醉春风的主人顾俊杰。”   “人怎么样了?”英亲王放下卷宗起身与他一同往外走,齐渊道:“他失血过多,看着有些不好,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   两人快步赶到安置顾俊杰的房间,大理寺一位懂医术的老仵作正在给救治,见英亲王来了忙起身见礼。   “怎么样了?”   老仵作遗憾遥头:“回王爷,虽未伤到要害,但耽搁太久了,失血过多,怕是来不及了。”   英亲王眸色一厉,附身凑近顾俊杰耳边喊道:“顾俊杰?能听到本王说话吗?告诉本王是谁伤了你?”   顾俊杰缓缓睁开眼睛,迷蒙的眼前是一张冷峻的脸庞,好一会儿才分辨出这人是谁:“王,爷……”他一把抓住英亲王的衣袖,眸中染血,爆发出极大的怨气,狰狞道:“太……初……圆……”话音刚落,便断了气,手垂下,双眼却未闭上,永远停留在了最后的扭曲表情上。   英亲王站起身,吩咐齐渊:“通知宣平侯。”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是,主子。”齐渊看着他凛然的身影,见在场众人满脸不安,便道:“与你们无干,都散了吧。”众人忙感激的点点头,四散开去,毕竟顾四公子临死前说的那几个字,实在叫人不得不顾忌。   正当大理寺因顾俊杰临死前的三个字暗流涌动时,管长乐和屈鸣鸣也已经在京城逛了三日。   这几日屈鸣鸣一直在找一处院子,但她说不出是个什么模样,只说院墙很高,管长乐知道她有时就会神神叨叨的,有了之前孟侧妃一事,虽依然心中疑惑,也只能硬着头皮帮她一起找。   但三日过去,两人将京城逛了大半,还是一无所获。   见她脸上也没个笑模样,管长乐有些发愁,想了想又道:“不如你再仔细想想,除了院墙很高之外,还有没其他的特征?比如那院子里都有什么?是几进的?或者周围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屈鸣鸣垂眸思索片刻,沉吟道:“那周围会想起某种乐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大概……一年里会响四五次……听起来,像是某种特殊的乐声,有些像是祭祀……”   管长乐也随着她的话去想京城哪里会有这样的地方,祭祀的乐曲……突然,他灵光一动,却有些犹疑,对屈鸣鸣道:“或许真有这个地方。”   屈鸣鸣忙看向他,管长乐不确定道:“宗庙每年会举行四五次大型祭祀,而且宗庙的院墙也高,但你说那声音是在外面响起,也就是说那院子不是宗庙,那便只有旁边和宗庙的建制有些相似的太初苑了。”   “太初苑?”   管长乐点点头,犹疑不定:“太初苑,是当年太子受封时皇上赐给他的别院。”   ========   小曹公公满脸是汗的跑进太子书房,急道:“爷,大事不好了,英亲王带人将太初苑围了!”   太子大惊,猛地站起来膝盖磕上桌子都顾不得,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紧了他们吗?怎么突然就查到太初苑了?狗奴才,你是怎么办事的!”   小曹公公忙扑通跪地:“爷,奴婢也不知道啊,大理寺刑部顺天府都有咱们的人看着,今儿英亲王突然就带了一队人直接朝太初苑去了,看着的人一路跟到宗庙附近才知不好,报给奴婢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怒急:“都是些蠢货!本宫禁足还未解除,若又叫人发现了太初苑里的东西,本宫这个太子还做不做了!”话音一落突然就摔进了椅子里,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脸色逐渐狰狞。   小曹公公见此大惊,忙爬起来将旁边多宝阁上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黄金酒壶,倒了一杯淡红色酒水递给太子,急道:“爷,快服药,您千万冷静!”   太子哆嗦着急急咽下,过了片刻人慢慢平静下来,他闻着屋内经久不散的特异香味儿,脸色极为阴沉:“这是本宫保命的东西,却眼看着就要被管宗麟给毁了!他怎么就是要与本宫过不去!!”说着狠狠将酒杯掷出去。   小曹公公忙道:“爷您放心,就算他们找到那里也没用的,您忘了,那里只是一处‘空院子’,外人轻易发现不了里面的秘密!”   “都快被人家揭老底了,还能侥幸吗?得赶紧想办法,必须阻止他们!”太子神色阴鹜,脑中快速转动起来。   小曹公公小心翼翼打量太子:“爷,眼前想要阻止英亲王已是来不及了,除非有更大的事将此事给压下去,奴婢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您……”说着满脸为难看着他。   “你支支吾吾做什么?有什么法子还不赶紧说?”   小曹公公犹豫半晌,眼看太子就要发怒,忙道:“这事还得靠太子妃……”   太初苑就建在宗庙旁,紧挨着城墙,中间是主殿,四周有八个小院,又有大小不一的假山花园点缀其中,护城河又分流了一段从中穿过,因地势偏高,冬暖夏凉,就是一个小的避暑山庄。   英亲王带人包围太初苑时,旁边拐角也停下一辆马车,屈鸣鸣掀开车帘,漠然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庞大建筑。   管长乐疑惑:“父王怎么也来了……”回头看向屈鸣鸣:“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屈鸣鸣放下帘子,平静道:“既然王爷找到了这里,我们就走吧。”   管长乐却一把拉住她,神色凝重:“鸣鸣,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父王最近在一力彻查分尸案,此时来这里肯定不简单,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里?你今儿不能随随便便打发我了,否则我就去问父王。”   “你怀疑的没错,太子就是和那分尸案有关,你父王来这里想必是查到线索了,等他们找到证据,到时你父王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肯定会更加恶化,说不定整个朝政都会跟着动荡。我都告诉你了,你满意吗?”屈鸣鸣凑近,绵软却冷的呼吸喷拂在他脸上,管长乐脸色一变再变,牙关紧咬,却气怒难言。   屈鸣鸣冷笑着挣开手,垂下眸子一眼不发,表现出一种执拗又冷漠的状态。   管长乐哑声道:“这几天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你做了什么我都清楚,你是如何知道太子与那分尸案有关的?甚至三天前就在找这个地方?鸣鸣,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屈鸣鸣垂下的眼皮动也不动,好似连气息也若有若无,不知为何,管长乐突然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却好象正在坠入深渊。   这想法叫他觉得荒唐极了,可他的手却快于理智,一把捏紧了她的手腕,尽量平静说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屈鸣鸣的眼睫微颤,一滴眼泪突然落下,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好似被烫着了一般缩了下手,却并未松开握紧她的手,心中有些慌乱,却固执地看着她。   她抬手抹去眼泪,脸上突然裂开一个大大的笑:“这有什么不能说,我能掐会算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管长乐的脸色却冷了下来,盯着她一字一字说道:“屈鸣鸣,我不管你为什么总是说些神神叨叨的话,你不愿意说,我往后也不再问,但你不要在我面前带上强颜欢笑的假面,你知道我的本性,我也知道你的为人,我了解你,甚至比你娘更了解,我们两人,注定在这世上是离不开彼此、也骗不了对方的,所以,不要在我面前伪装,知道了吗?”   屈鸣鸣脸上的笑容消失,面露不屑,隐隐孤傲:“你了解我?我离不开你?你在说笑呢?”说着手臂挣扎,欲要从他手里挣脱。   管长乐被她那藐视的模样气到,手里愈发捏紧了她的手,眉间浮现阴郁之色,突然扑上去一把将她控制在车壁与自己之间,盯着她唇角那抹淡淡不屑,眸中闪过阴狠,义无反顾的用自己的唇压了上去,两人的唇一人比一人冰凉,可在靠近的刹那,柔软又陌生的触感传到彼此脑海,叫两个一个比一个凶狠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这样靠近过,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茫然的自己,过了两三息,屈鸣鸣突然一把推开他,力道之大让管长乐的后脑勺磕在了车壁上,发出扑通的声响,外面的牛憨等人吓了一跳,忙问道:“公子?小姐?怎么了?”   屈鸣鸣用手背抹了下唇,平静道:“无事,不过撞了下。”外面的人这才放心。   这声音也惊醒了管长乐,他坐起来,靠在车壁上,面上强做镇定,可耳朵却绯红,低着头不敢看她。脑后有些刺痛,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无措又剧烈的心跳,还有唇上微麻的感觉。   屈鸣鸣冷笑:“怂货!”   管长乐怒而抬头,脸色涨红:“你别逼我!”双手紧握成拳,似是随时打算扑上去。   屈鸣鸣转开目光不看他,却也不再说话,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管长乐突然道:“等你过了十五岁,我们就成亲。”   屈鸣鸣愕然转头:“成亲?你搞清楚,你是我哥哥,我们怎么成亲?再说了就算能成亲,谁说我就要嫁给你了?”   “我是什么身份没人比你更清楚,再者,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不嫁给我要嫁给谁?”管长乐冷然道。   “呵!”屈鸣鸣冷笑:“我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要你管!”   管长乐目光阴冷地看着她:“那你且看看到时能不能嫁给别人。”   两人此后再未说话,回去的路上却遇上了张氏。   当时张氏正和一年轻女子说笑着从一家首饰铺子里出来,那女子长相姣好,但面相有些刻薄,眼珠子时不时泛出精明。穿着一身鲜艳的绸缎衣裳,头上插金戴银,脸上抹了脂粉,但从她微黑的脖子和举止上来看,显然不是什么名门贵胄出身,而且这一身打扮和她实在有些不协调。   屈鸣鸣不由疑惑,舅母那样优雅娴静的贵妇人怎会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   管长乐见她一直看着外面,纠结片刻,还是凑了过去,若无其事问道:“你在看什么?”   其实他在外一般都是骑马,很少呆在马车里,但此前屈鸣鸣气着了他,他便也生了倔脾气,就是要赖在她身边,这会儿也算是管长乐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屈鸣鸣转头看他,两人又脸对脸对个正着,屈鸣鸣还未如何,管长乐却‘嗬’了一声,吓得立时后退,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神色僵硬,面上却发红。   屈鸣鸣不由冷笑:“果然是怂货。”   管长乐眉眼一沉,强自压抑着错乱的心跳又面无表情的靠过去,眼睛看向外面:“你到底在看什么?”   见他如此,屈鸣鸣忍不住勾了勾唇,没再抬杠,而是指着远处张氏的背影:“那是我舅母,和她一起的那个女人有些奇怪。”   “那跟上去看看好了,你舅母家没个主事的男人,万一真遇上什么事,我们也好早些应对。”   屈鸣鸣似笑非笑:“我们?这是我舅母,有事也是我出面,关你何事?”却还是叫秋雨跟了上去。   管长乐这回却纹丝不动:“随你说什么,反正我和你迟早会成为我们。”   ******   另一头,英亲王等人进了太初苑,到处搜查一圈后却毫无发现。   贤王世子拿折扇一下一下敲着肩,沉吟道:“太初苑这么大,有没有可能藏着什么暗门机关之类的?”   英亲王道:“你不是对这些杂七杂八的最感兴趣?那便靠你了。”   贤王世子不由苦笑:“皇叔,您可别把这么大的事儿全压在侄儿身上。”虽抱怨着,还是认真查看起来。   他双手负后,凝眉打量太初苑的格局:“太初苑是仿照宗庙所建,中间为大殿,周围是八处小院,按照八卦布局,原本生门居东北方艮宫,属土;但看似散乱的假山园林实则是另一层叠加的八卦排位,且护城河分流从中穿过,破了八卦的整体布局,而水是休门,居北方坎宫……看似混乱的布局,不过是扰乱视听……”   突然目光落在右边小院上,走进去一阵打量,在东南位置发现一处影壁,影壁的斜前方有一株茂密的花树,他笑了:“杜门居东南巽宫,属木,此处土木混杂,相生相伴,看似和谐,实则有掩耳盗铃之嫌。”   说着绕过那花树,转过影壁,一条狭窄的通道就展现在眼前,因影壁和院墙的的颜色制式一样,又有花树遮挡和转移视线,竟叫人第一时间难以发现,不得不说这番设计很是巧妙。   英亲王拍拍他的肩,笑了笑:“果然博学多识。”贤王世子不好意思道:“也就是平日里打发时间罢了。”   穿过去,在巷子底发现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打开小门,一堵墙挡住了去路,而墙下却有一个黝黑的入口和阶梯,门刚打开,就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传来。   众人对视一眼,不由变了脸色。 第46章 薨逝   英亲王等人小心翼翼走进地下室, 发现里面修整的很好,墙壁贴了青砖, 地上铺着大理石,走道两旁挂着灯笼,地面收拾的很干净,但愈往里愈浓重的血腥味儿却显得此处诡异又压抑, 众人的心都不由提了起来。   眼前一亮, 一个圆形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中间有一个石床,石床前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男人, 手里正做着什么, 而环绕着圆形墙壁上开了十来扇门,门上装着栅栏, 里面黝黑,无声无息, 看不见有些什么。   ‘噗通’一声,那男人把什么扔到了脚下的木箱里,众人下意识看去, 才发现是一截惨白的手臂, 仿佛这时那浓重的血腥味儿才四散开来,有人再也忍不住干呕出声,而这声响也终于惊醒了那个男人,他回头,是个白面白须的老者, 眼神沉寂,陡然发现这么多人出现,竟一点慌乱也无,平静地说了一句“你们来了”又回头继续忙自己的。   众人都被他的镇定惊到,英亲王挥手,侍卫便上前制住了他,此时那老者才露出一丝遗憾的模样,叹息道:“若是能让老夫将这具尸体解剖完多好。”   那老者被押下去,这才发现石床上躺着的竟是一具已经没了四肢只剩躯干的少年躯体,那躯体的腹部已被划开,露出里面的内脏,就那么血淋淋的展露在人眼前,石床的一头还放着几十把大小形制不一的刀具,甚至连猪肉店的剔骨刀都有,也是血迹斑斑。   有两个侍卫受不了转头就吐,却不小踢到脚下的木箱,一看,里面还有另一具被切割过的尸体,吓得后退两步栽倒在地。   沈长戈忙脱下披风盖住石床,齐渊见此脱下自己的盖住那几个木箱子,没了直白的冲击众人都觉得好了许多。   这时贤王世子站在一处栏杆前道:“皇叔,里面还有人活着。”   英亲王取下一盏灯笼走过去,朦胧的光亮照进里面,不大的房间里或躺或坐着三四个十几岁的孩子,身形偏瘦,穿着也还算干净,但每个人的是木然的,对他们的突然闯入没有反应,对光亮也没有反应。   贤王世子看了眼血淋淋的石床,沉重道:“估计都吓傻了。”   英亲王道:“把所有房间都检查下,看还有多少人活着。”说着把手里的灯笼交给他。   “好。”贤王世子答应着,叫来两个侍卫一起清点。   英亲王来到那被绑住的老者面前,问道:“你是何人?”   老者笑了笑:“老朽乃一痴者。”   英亲王冷笑:“痴迷杀人分尸?”   老者缓缓摇头:“你不懂,医道之难,不在于其他,而在于人之本身。老朽于药草医理方面已无可钻研,这些年便着手研究人之根本。”   他抬头示意那石床,下面被镂空了一个方形的洞,里面放着两个箱子,老者道:“老朽已感觉到有人迟早会找来,便把此前所有钻研的结果详细记录在案,你到时可以把之送到太医院,让太医们潜心研究,毕定会让现有的医术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到时便是造福万民的好事了!”   “没人会阻止你钻研医道,即使你想研究尸体,想些办法也不是找不到,那些义庄上无人认领的尸体还少么,为什么一定要迫害十几岁的孩子?”   “死人老朽早已研究过了,但死了的不呼吸,血液不流动,很多人体的奥秘便没法揭开,老朽也为此烦恼了许多时日,后来终于遇到一位知己,虽在这地下生活不见天日,但能做想做之事,已是死而无憾了。”   “是谁?”   老者摇头一笑:“他对老朽有大恩,老朽是不会害他的。”   “对你的大恩便是送来几十条无辜的性命供你凌虐残害?”   “这对老朽来说的确是大恩。”   “你取他们的心头血做什么?”   “自然是炼药。”   “本王还从未听说过要用人血甚至是心头血做药的,既然你称自己的行为是‘道’,想必你也信轮回,信因果,就不知道你为了所谓的痴害死了这么多无辜者,你良心可安?”   老者一笑:“只要能将老朽的结果大白与天下,老朽便是救人的大功大能者,到时人人都会尊崇老朽如拜华佗,老朽又怎会良心不安?”   英亲王笑了笑,叫人将他说的那两箱子研究成果搬出来,打开后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角落里还有防虫的灵香草,可见用心。   他随手拿起一本,又拿来一盏灯笼,拿掉灯罩将手里的书册放上去。   “住手!”老者终于变了变色:“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暴殄天物!这可是老朽一生的心血,你怎么敢就这么毁了,你怎么敢!”   书停在火苗上,英亲王脸色清冷:“说吧,是谁给你提供的地方和人?”   老者脸色多次变幻,突然牙关一咬,英亲王一把捏开他嘴,可惜已经晚了一步,那老者笑了笑,嘴中流出黑红的血来,不过片刻就气绝身亡。   贤王世子走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这……”   英亲王把书册扔回箱子里:“怎么样了?”   “关着十七人,七男十女,年纪都不大,但精神都有问题,好些都已经吓傻了。”说着看了眼血淋淋的现场,感叹道:“就是我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日日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分尸取血,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又看了眼老者的尸体:“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证人也没有了,再者这些孩子是怎么运进来的,他们的生活又是怎么解决的……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没法解答了。”   英亲王道:“急什么,既然有人专门把顾俊杰送到大理寺门口,想必就是给咱们送线索的,醉春风肯定清白不了,到时再从那边入手就是。”   这时齐渊从最角落的一间房里向他们招手:“主子,有发现。”英亲王走过去,就闻见了一股血腥味儿和各种药味儿混合而成的怪异味道。   屋子里靠墙摆着好几个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草药还有瓶瓶罐罐,中间的大桌子上放着几个白瓷坛,血腥味儿就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然后又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找到一些黄金酒壶,大部分是空着的,小部分里面装了东西,打开就是一股子腥甜味儿,倒出来一看,淡淡的红色,融合酒味儿,叫人头皮发麻。   英亲王深深皱眉,让人把所有的东西都封存好后带出去,再次回到地面,守在外面的牛莽一看见他们出来便迎了上来,沉声道:“主子,出事了,太子妃薨了,太子悲痛欲绝病倒了,但随后詹士府代替太子上了弹劾您的折子,太后娘娘当场晕了过去,陛下亦龙颜大怒,正到处宣您进宫呢!”   英亲王沉默片刻,面无表情点点头:“本王知道了。”   这时贤王世子见他脸色不好,走过来问道:“皇叔,怎么了?”   “太子妃薨了,皇上急召本王入宫。”   贤王世子一惊:“太子妃薨了?怎如此突然?”   “是啊,怎么这样突然。”说着看了眼正被侍卫们带出来的少男好女们。   “这……”贤王世子惊疑不定:“应该不会吧?”   英亲王笑了笑:“谁知道呢。”对他道:“后面的事就先交给你了,醉春风那边尽早审问,把能挖出来的都挖出来。”   贤王世子郑重点头:“皇叔您放心,侄儿明白的。”   英亲王又吩咐齐渊:“想必这会儿府里也听到消息了,你先回去告诉王妃,让她不必担心,本王很快就回去了。”   “是,王爷!”齐渊骑马走了,随后英亲王带着沈长戈也入宫去了,贤王世子送了两步,不由叹了口气。   ========   屈鸣鸣和管长乐回到王府,刚下马车就遇上前来宣召却没找到英亲王而离开的公公,两人对视一眼察觉有异,忙找到姜丛凤,问她出了什么事。   姜丛凤有些心神不宁,见两个孩子关切,也不打算隐瞒:“太子妃薨了,太子向皇上递了弹劾王爷的折子,皇上便命人来召王爷入宫问话。”   屈鸣鸣讽笑,管长乐脸色一变,怒道:“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妃薨逝与父王有何关系?太子简直莫名其妙!”   姜丛凤却有些担心,此前英亲王吓唬过长公主和太子妃,那之后两人就病了,长公主稍微好些,但也有一段日子闭门不出,听说在府里和驸马一起安心养病,而太子妃那里传出来的消息却时好时坏,听说连太医正也请去过,但她从未想过太子妃竟就这样没了。   没过多久齐渊就带着英亲王的命令回来了,听了他的话,姜丛凤多少安心了些,又问:“你可知宫中情形如何?”   齐渊想了想,还是道:“据说太子已经病倒,太后娘娘闻讯也昏过去了,皇上雷霆大怒。”   姜丛凤一时心都揪了起来,想着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她一介女流,认识的能出力的人几乎全和她有仇,此时她多少有些后悔此前没能好好出去结交一番,哪怕关键时候能替王爷说两句话也好。   见她惶惑不安,长乐道:“王妃无须担心,既然父王让齐大哥回来报信,想必父王心中定有主意,我们等着消息就是。”   又对齐渊道:“齐大哥,府里有我们,不如你去宫外守着,若有什么消息也好及时叫我们知道。”   齐渊忙道:“好,属下这就去,还请王妃放心。”   宫中,皇帝面色冷沉。   他将一份折子甩到英亲王面前,怒道:“你自己看看,长安说自从在宗瑶府里受了惊吓,太子妃便一直身体不好,夜里惊梦,白日怕人,好好一个太子妃,竟就这么熬死了!你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英亲王捡起看了一眼,上面首先表达了太子眼睁睁看着发妻死在自己眼前的悲痛难抑;又说自己因禁足未能护住发妻十分愧疚;又泣诉他与太子妃的两个孩子还不到十岁,往后没了嫡母教养,孩子们该怎么办;到最后才质问,是不是英亲王因此前贺兰山之事皇上对他的惩罚太轻,因此心怀怨恨,所以在报复他,甚至不惜对太子妃一介女流出手。   折子里字字含泪,声声泣血,叫人既为太子妃如此惨淡的薨逝心酸,又对太子的情深义重而感怀,更为两个雉子失去了母亲而痛心,感情层层递进,最后,自然为英亲王的‘心狠手辣’‘卑鄙无耻’而寒心。   其中又隐隐提到英亲王或许是因为皇帝对他惩罚太轻而不满,让皇帝在心痛愤怒之余,难免会对英亲王的用心生出怀疑,不得不说,这本折子当真是上的极好极妙,像是为英亲王量身订造。   英亲王看完后双手递回折子,并未第一时间为自己辩解,反而从袖中又掏出一份在进宫之前紧急写好的折子,平静道:“还请皇上看完这份奏折,若您还认为是微臣害死了太子妃,那微臣当无话可说。”   皇上面色难看,冷冷盯了他半晌,方让俞公公接过。   然而看着看着眉间就深深竖起一个川字,既难以置信又有无法言说的愤怒,还未看完就狠狠一巴掌拍到御案上,殿内响起啪地一声闷响,雷霆一怒,众宫人无不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皇帝怒喝:“都给朕滚出去!”俞公公忙带着人退出大殿。   “你什么意思?嗯?你的意思是说,那分尸案是长安所为?长安为了转移视线所以自己害死了太子妃?”皇帝狠狠瞪着他。   “皇上,太子妃是怎么没的,微臣不知,微臣只是把该上报的报给您知道,具体怎么判别,这是您自己的事。”   他神色平静,皇帝却更加愤怒:“你就一定要如此吗?啊!他毕竟是你侄儿,是你的亲人你的晚辈,难道你就不能退一步让让他吗?”   英亲王脸上浮现一丝冷笑:“皇上,微臣也不是没退让过,贺兰山一案您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置一万为我明国江山付出鲜血的将士而不顾,那时微臣可说了什么?微臣可有对您的做法抱怨过一回?皇上,不是微臣不愿退让,是太子殿下步步紧逼,不愿给微臣活路,您什么都清楚,也看得明明白白,却一再袒护,这才让他有恃无恐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不是吗?”   皇帝只觉憋闷的难受,心知英亲王说的话不无道理,可太子既是储君又是儿子,换了任何一个父亲都难免会偏袒,却没想到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太子和英亲王之间本就矛盾重重,太子妃一死,两人之间恐怕再无转圜的余地。   英亲王见皇上鬓边染上霜白,心里也有些不好受,顿了顿,道:“皇兄,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也于事无补,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还是想开些吧,不如先请太医来给您看看。”   “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不用你多管闲事!”皇上还是生气,但怒火也平息了不少。他毕竟是从端王之乱的尸山血海中站起来的,又在这个位子上坐了是二十多年,明国在他的执政下愈发蓬勃发展,称得上一代明君,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这时俞公公在殿外禀道:“启禀陛下,承恩公周老太爷和左都御史周大人求见。”   承恩公正是太子妻族,也是太后娘娘的娘家。承恩公膝下两子两女,长女正是太后,次女是富安侯夫人,长子早些年就封为世子,就职御史台,乃正二品左都御史,太子妃正是他的嫡长女。   此时承恩公父子前来所谓何事也一目了然,元盛帝看了眼不为所动的英亲王,吩咐俞公公宣他们进来。   承恩公已八十高龄,鹤发鸡皮,在儿子的搀扶下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进来,皇帝还未来得及说赐座,便一把扔了拐杖伏地大哭:“皇上,老臣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却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日啊!太子妃上敬长辈,下育子嗣,内掌中馈,端庄贤惠,知书达理……她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皇上,求您一定要为太子妃做主啊!”   周御史也是六十出头的人了,头发半百,虽不像他爹一般激动,仍双眼泛红:“家中母亲、夫人听完噩耗皆昏死过去,如今人还未醒来……皇上,我周家世代忠心耿耿,若皇家有命,便是奉上我等九族又如何,可我儿却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求皇上还我儿一个公道!”   殿内回荡着承恩公悲痛欲绝的哭声,皇帝脸色沉肃,一言不发,英亲王眉眼低垂,面色沉静,一时这哭声就格外刺耳,父子两哭了片刻,不见上面有反应,察觉有异,不由慢慢停下哭声,心中犹疑。   皇帝这时问道:“谁告诉你们,太子妃死的不明不白?”   周家父子心头一跳,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对视一眼。此前太子妃在长公主府受到惊吓久病不起他们是知道的,但也多少明白这其中内幕,便也没多做什么,只不过心里对英亲王多少是有些不满的。   此次太子妃突然薨逝,太子送去的信中又描述了一番自己的悲痛以及两个孩子的可怜,家中女眷和太后又纷纷病倒,丧女之痛加上太子在信中意有所指的话,重重不甘的情绪交织,父子几人商议后,这才决定入宫,求皇帝给个说法。   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皇帝刚刚得知太子妃之死可能的‘真相’,心中正是失望又难堪之时,父子两的哭诉反倒像个笑话,笑他此前为太子筹谋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笑话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很可能是个蠢货!   周老太爷和周御史战战兢兢回道:“启禀皇上,此前太子妃在长公主府因受到惊吓一病不起,此后一直不见起色,但微臣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就这么去了,微臣恳请皇上彻查当初在长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子妃到底是受了谁的惊吓!”   见他们不依不饶,皇帝沉声道:“当初太子妃刚病倒时,你二人就没有不解之处?为何当时不彻查?非要等到太子妃没了才跑到宫里来让朕做主?”   两人对视一眼,皆察觉不好,周御史知机,忙叩首道:“还请皇上明鉴,微臣与父亲乍闻噩耗,府中妇孺皆悲痛欲绝,一时难免激愤冲动,不曾深思熟虑,还请皇上赎罪!”   皇帝多少也有些迁怒,挥了挥手:“丧子之痛朕也理解,但往后还得谨慎处事,再者老国公这么大年纪,在这里又哭又跪,他能受得了几回?此番朕便不再计较,太后这会儿也伤心着,你们且去看看她吧。”   “是,微臣遵旨。”周御史忙应下,搀扶起颤颤巍巍的的父亲走了。   皇帝对英亲王道:“你也先回去吧。”   英亲王却道:“皇上,城外分尸案已经查明大半,若您还打算像上回一样处理,您说一声,微臣好把证人证据再给您送来。”   皇帝一把抓住御案上的一叠奏折朝他狠狠扔下,怒吼道:“你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吗?你一定要逼朕吗?如今已经死了个太子妃,你还想如何?”   奏折打到头上身上,英亲王纹丝不动:“微臣不想如何,只不过上次太子为了报复微臣便对一妇人动手,这次又没了太子妃——对了,太子妃也是个妇人,就不知道若还有下次,又会如何。”   皇帝气得脸都白了:“你——你——”愤而压抑着声音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叫朕废了太子吗?”   英亲王抬眸回视:“虽说这是皇上您的事,但若您当真问微臣的意思,微臣的确建议您可以考虑一番。毕竟您要知道,供出太初苑的人是顾俊杰,他是宣平侯的四子,而宣平侯府却是廉王的外家,您说,这件事廉王可知?若廉王此前不知,此后知道了,他又会对太子是何想法?” 第47章 胆小   皇帝一时僵住了, 英亲王继续道:“太子的确是您从小就寄予厚望培养,但您如今春秋鼎盛, 您的儿子们却个个长成,皇家是个什么地方,您比任何人都清楚,难道您真的以为从小立了太子就可以避免‘端王之乱’的惨剧再次发生吗?”   “此乃微臣肺腑之言, 丝毫不敢隐瞒皇上, 您若执意让微臣退步,微臣大不了再回北疆,到时天高皇帝远, 微臣自得自在, 想必太子也会高兴,可如此一来, 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您若一心视而不见,便当微臣这番话从未说过。”说着, 深深一礼:“微臣告退。”   皇帝瘫在了龙椅上,一时复杂又失望。复杂的是真话不好听,英亲王也知道, 但句句刺耳却还是句句真话。他这块磨刀石也的确好用, 可叫他失望的是太子这柄由精铁玉石铸成的宝刀,却未必能如他所愿打磨得锋利成才。   英亲王回到王府时,众人都等在前院,见他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无不松了口气, 姜丛凤眼眶发红,自他进来那一刻目光便未从他身上移开过。   “没什么事,无需如此大惊小怪,都散了吧。”众人都知道夫妻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忙微笑告辞。   人走了,英亲王展开双臂:“过来。”   姜丛凤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他,英亲王笑着摸摸她的头:“吓到了?还以为你是个傻大胆,若是前几年跟在本王身边看见鞑靼攻城时的凶狠血腥,怕不得吓坏了?”   闻到了他的味道,激烈的心跳才慢慢平静下来,姜丛凤也一直以为自己胆子不小,可直到此刻才感觉到不同,手里又抱紧了些,闷声道:“王爷,妾身才发现自己真的很不勇敢,所以您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别吓妾身。”   “别想太多,本王没事。”   “嗯。”两人就这样抱着安静了片刻,姜丛凤犹疑问道:“王爷,太子妃……真的是因为惊吓过度吗?”   “本王也不确定,不过她死的时机太巧了,其中也不难看出些端倪。”然后把太初苑的事简要和她说了。   姜丛凤震惊极了:“杀了那么多孩子就是为了所谓的‘医道’?医者本是救人的,他却以救人为借口来害人!被他残忍杀害的孩子们何其无辜?这种人哪配称一个‘道’字,妾身看来他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冷血狂徒罢了!”   她气得厉害,也不得不生气,试想任何一位母亲,只要想到自己的孩子有可能会遭到这样的毒手,落到那样的下场,她只想想都觉得心都痛了。   忍不住气红了眼:“把别人害得那样惨,他自己竟还一死了之?就是死了也不能放过他!就该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太不是人了他!”   英亲王庆幸没告诉她那些孩子被杀害之前又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遭遇了什么,忙抚摸她的背安慰:“好了别气了,本王听你的,到时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然而姜丛凤的气还没完,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还有那位也是,他可是未来的国君啊,全天下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怎么能忍心做出这样的事?不仅不将那凶徒绳之以法,反而给他提供方便?若叫百姓们知道了,谁会放心拥戴这样的君主?妾身真要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可笑的是,连一介妇孺都明白的道理有些人却不明白,英亲王淡漠的笑了笑,手里没停继续安抚她。   后来姜丛凤回梧桐苑拿来两千两的银票交给他,犹豫道:“王爷,若那些孩子的父母来认领他们,您把这些钱看着分了吧,妾身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叫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们能好过一点,可其实她明白丧子之痛是怎么都代替不了的,她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图个心安罢了。   “好。”英亲王接过,却没告诉她那些孩子绝大部分都是找不到父母的。   府里刚点上灯的时候贤王世子叫人送来两箱东西,正是之前那老者的所有解剖记录,沈长戈道:“世子不知如何处置这些东西,只好叫人送来您这里,王爷,您看……”   这两箱东西被宝贝似的保存的很好,里面整整齐齐,外面没有一点污渍,可它们毕竟日日被尸体血水包围着,即使已经带出来这么久,仍有一股子腐败和血腥的味道挥散不去。   英亲王屏息凝眉,一言不发地看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本王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少有犹豫的时候,可这两箱东西是几十个孩子的性命换来的,他们死得冤枉,本该一把火烧了祭奠他们的冤魂;可如果这些东西真的能起到作用,未来会不会真的有人因此获救呢?就这么烧了,是不是也让这些孩子们白白死了?但如果交给太医院,又如何能保证不再出一个凶手那样的‘痴人’,再掳掠活人来验证这些记录的准确性呢?   尸山血海都淌过来的英亲王,这一刻却也迟疑了。   沈长戈想了想提议道:“不如,交由皇上定夺?”   英亲王缓缓摇头:“几十条人命而已,他不会放在心上。”皇帝看到的只是这些东西能带来什么,不过他也终于想明白了,吩咐道:“送去太医院吧,但要把它们的来历说清楚,若这些真的有用,往后著书立说传承后代时,一定要写清楚它的来历,以此警醒后人,谨慎行事。”   “是。”沈长戈答应着,叫来人把这两箱东西又抬走了。   ******   周家父子出宫后就到了太子府上,太子妃的灵堂已经布置起来,府里一片素缟,安静又压抑。太子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很是憔悴,周家父子忙上前见礼,周老太爷神色悲痛:“太子妃去了,留下您和两个孩子,往后这府里内外还得靠殿下,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太子眼眶泛红:“本宫明白的,只是一想到太子妃,本宫就心中难受,她原本身体那样好,却没想到竟会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本宫实在心痛又无奈!”   这时周御史道:“太子殿下,微臣和父亲此番刚从宫里出来。”   “去看太后娘娘了?听说她老人家得到消息也昏了过去,本宫心中焦急,可又苦于暂时无法出府,太后娘娘如何了?”太子忙关切问道。   “请殿下放心,太后娘娘已经醒过来了,虽悲伤难抑,但好在没什么大碍。不过在此之前,微臣父子先去求见了陛下。”   “求见父皇?”太子面上不解。   周御史面色沉凝:“太子妃死得突然,您叫人送来的信又意有所指,因此微臣父子便去了宫中请求陛下彻查太子妃的死因,但陛下却说,您最清楚太子妃当初发生了什么,所以叫微臣父子来问您。”   太子脸色冷了下来:“周御史这是什么意思?”   “微臣没什么意思,只想知道太子妃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死的?”周御史不惧太子冷脸,执意道。   小曹公公忙上前劝道:“周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太子妃不幸薨逝,太子殿下也伤心得紧。而且当初在长公主府,英亲王确实当着长公主和太子妃的面杀了好些人,太子妃惊吓过度,一回府就病倒了,此后病情每况愈下,最后才不治身亡。”   周御史冷眼看向小曹公公:“你知道的倒是清楚,既如此,你告诉我,英亲王一个长辈,还是个男人,又为什么会当着侄媳妇的面杀人?杀的又是什么人?”   “放肆!”太子不由大怒,又很是失望:“你我两家本该同心同德才是,却因为别人几句挑拨就来本宫面前质问,与本宫离心对你们承恩公府有什么好处?你不信有人针对本宫针对太子妃,难道还能是本宫害死了太子妃吗?本宫一直以为周御史是聪明人,殊不知竟如此愚蠢!”   “你这孽子,胡说八道什么!你丧女之痛难受,难道太子丧妻之痛就好受了,赶紧给老夫闭嘴!”一直装聋作哑的周老太爷一巴掌拍在周御史后脑勺上,打得他面红耳赤,也终于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周老太爷又对太子道:“殿下别生气,这逆子就是个蠢的,他也是因为女儿没了,心中难受,难免冲动。您说的没错,我们两家和气连枝,唇亡齿寒,又怎会不信您呢!”   太子虽依旧脸色不好,却也没再计较。   回去的路上,周御史道:“爹,听皇上那话里的意思,很可能就是此前太子做了什么惹恼了英亲王这才牵连了太子妃,既然是同气连枝,太子至少应该给我们家一句实话一个交代,而不是诱导我们去和英亲王作对!儿子甚至觉得太子妃的死恐怕都不简单!”   周老太爷脸色微冷:“你的确是个蠢货!谁看不出这里面有事?但又能怎么办?难道这会儿去和太子计较到底吗?咱们家虽是太后娘家,但当今不是太后亲子,等太后百年,太子继位,太子妃又没了,到时我们周家必定处境尴尬,你这时和他撕破脸,往后我们府里如何自处?”   周御史闻言红了眼睛:“儿子就是气不过太子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周老太爷叹气:“太子妃已然没了,但承恩公府家大业大,你也要想想其他人,收收你的脾气吧!”   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又压低了声音:“不过看今日陛下的态度,不仅没为太子遮掩,反而当着英亲王的面指出这其中的疑点,你说,这代表了什么?”   周御史瞪大了眼:“这……”   周老太爷淡淡看他一眼,捋着胡须笑了笑:“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且等着看看吧。”   ========   周家父子走后,太子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父皇竟帮着管宗麟说话,若太子妃的死都阻止不了父皇彻查太初苑的事,那本宫接下来就危险了!”意识到这一点,虽仍强自冷静,心里却已经慌了起来。   小曹公公打量了眼他的神色,说道:“爷,依奴婢看,太初苑的事已经无法转圜了,您不如向皇上示弱吧?这叫什么来着,对了,以退为进!”   “什么意思?”   “毕竟当初您之所以会请来那神医,也是为了您自己的身体着想,难到这也有错吗?至于那神医暗中做些什么——当初介绍神医给您的可是顾俊杰,此后照顾神医的事也是他一手包办,您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不是吗?”   太子双眼一亮:“小曹子,你果然机灵!”   小曹公公腼腆一笑:“奴婢这也是急中生智罢了,只要能对您有所帮助就好。”说着又道:“再者,那顾四可是廉王的连襟,顾四做的事廉王知不知道呢?皇上心里自然会有一杆秤,但到时候,皇上若只抓着您不放,那就不公平了,所谓法不责众嘛。”   太子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心里想着该怎么说的更全面些,犹疑道:“可若叫父皇知道了本宫的病情,只怕本宫这太子之位也不定能不能坐稳了。”毕竟身有暗疾者想要继承大统几乎是不可能的。   “爷,您得这样想,您这病没有外人知道,那它什么时候得的?什么时候发病?不都是您自个儿说了算吗?再者皇上虽是君上,但也是您的父亲不是吗?您作为儿子偶尔在父亲面前痛哭一场,叫他知道您的不易,知道您被蒙蔽,难道他不会心软吗?”   “爷,您毕竟是从小就被皇上立为太子的!”   这话一落,太子的一颗心彻底落进了肚子里,连连颔首:“小曹子,若本宫平安渡过此劫,到时定好好奖赏你!”   小曹公公笑得高兴:“您定会安然无恙,奴婢提前谢谢您的赏了!”这话更叫太子放松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第二日一大早太子就进宫去了,小曹公公找了个买药的借口没跟去,待太子车驾走后,他便换了身衣裳出府去了。   他直接去了一家药铺,买了药后却并未离开,而是进到了药铺的后院,穿过一扇小门,又进入了另一个院子,院子里养着一缸鱼,这会儿正有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在喂鱼。   他忙止步脚步,恭敬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嗯,如何了?”男人声音低沉,不紧不慢。   “回主子,属下按照您吩咐的做了,太子已经入宫,若无意外,下晌就会有结果。”   “不错,只要他按照你说的去做,太初苑的事很可能又会轻轻放下,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不过此番赔上了一个太子妃,想必他心里对那位已是恨极了,到时你再从旁添把火,务必叫他和那位彻底对上。”   小曹公公犹豫道:“但太子最近有些被吓到了,属下担心他一时不敢动手做什么。”   “这样啊……”那人又撒了把鱼食进缸里,见一群五颜六色的鱼儿争相扑上来抢食,嘴边不由勾起一丝笑意:“既如此,你便推他一推吧。”   “请主子吩咐!”   “你告诉他一个消息,就说那位当年经过‘端王之乱’后,虽看着无异,但身体早已出了问题,其中一条便是,他不能人道。”   小曹公公惊得瞪大了眼,险些失态的惊呼出声,忙恭敬低头:“是,属下明白了。”   “至于太子会利用这个消息做什么不用管,我只要看到一个目的——让他与那人的关系再无转圜的余地,若是接下来他们能斗得你死我活,那就更好了,呵呵呵。”说着愉悦的笑了两声。   “主子放心,属下定会促成此事。”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说着拍掉手上残留的鱼食,背着手走进了屋子,小曹公公不敢抬头,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了,方转身离开,回到药店,拿了药告辞。   ******   当太子脸色惨白跪倒在御前时,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也未第一时间叫起,太子察觉皇帝态度,心中一冷的同时也愈发相信了小曹公公的话,忙从怀中拿出一个黄金酒壶放到一旁,伏地痛哭道:“父皇,请您救救儿子吧,儿子就快活不成了!”   皇帝眉头一皱:“你胡言乱语什么!”   太子捧着那酒壶递给皇帝看:“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太初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儿臣的救命药的确是从那里来的,若因此儿臣就成了罔顾人命的凶恶之徒,儿臣也认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救命药?”   太子抹了把眼泪,哀切道:“父皇不知,早年儿臣身体就有些不好,时常觉得浑身无力,又时不时发抖,可除此之外不痛不痒,太医看过也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体虚罢了,补补便好,儿臣便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后来这症状越来越明显,等到儿臣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严重的时候,儿臣甚至起不了身,手抖得写不了字,儿臣怕极了,怕这是什么治不好的恶疾,如此一来儿臣这太子之位也就到头了!所以,儿臣不敢让您知道,只好私下到处求医。”   皇帝脸色一变:“你说的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父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儿臣哪里还敢隐瞒?儿臣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记得好像是您登基后没多久,儿臣和弟弟们游戏的时候,有好几次手突然就僵住了,抓不住东西。”   “登基的时候……端王之乱?”皇帝沉吟,太子当做没听见,兀自道:“这些年这怪病愈发严重,儿臣四处求医,也用过不少的药,可没有一种能遏制,后来还是在一次筵席上,顾四向儿臣举荐了一位神医,说他曾游历天下,见识非凡,医术高明,儿臣和他接触过几次,用过他的药,果然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犯。”   “儿臣高兴坏了,重金聘请他为儿臣治病,可他并不重金银,只一心钻研医术,只要求儿臣给他提供一个安静又隐秘的地方即可,他每隔一段时间给儿臣供药,但并不许儿臣过问详细的炼药过程,因而儿臣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太初苑里都做了什么啊!若早知道他是用人的心头血来给儿臣治病,儿臣就是死了也不会答应的……呕——”他说着作势欲呕,下意识离那黄金酒壶远了一些。   元盛帝深邃的目光俯视着他:“你的意思是说,那所谓神医之所以杀了那么多人,是因为给你治病?”   太子颤抖地指着那黄金酒壶,“往日儿臣只觉这药怪异,可自从知道太初苑的事后,儿臣便明白了这药里面的腥味儿正是人血……”   皇帝却看了眼御案上昨日大理寺连夜送来的太初苑一案的卷宗,淡淡道:“既你不知道太初苑的具体情况,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那神医是取心头血来给你治病而不是普通的血?”   太子一愣,愕然抬头:“小时候儿臣就听过好些志怪故事,里面就说人的心头血乃人之精魄所在,好些精怪专为此捕杀人类,儿臣便下意识的以为是心头血,难道不是吗?”   皇帝面无表情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转头吩咐外面:“来人,请太医正。”   “是,陛下。”   太子再次垂下头去,缩在袖子里的手却止不住的发抖,害怕自己露出破绽,又哀戚道:“儿臣不知那药的背后到底多残忍,但儿臣每次犯病时都能用这药压下去,但即使如此,若城外的那宗分尸案当真与太初苑有关,儿臣只要想到死了那么多人,心中就实在愧疚难言,因此早早进宫来,只请您降罪与儿臣!”   他说的句句诚恳,皇帝却道:“不急,等这案子彻底查清了再来定夺不迟。”   太子心中忐忑,却还是恭敬应下:“是,儿臣遵旨。”   他模样实在狼狈,皇帝叫人打了水来,梳洗后让他坐下说话,见父皇对自己态度还算温和,太子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落到肚子里,只听皇帝又冷不丁地问道:“太子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当真是因为受了你皇叔的惊吓?”   作者有话要说:  要换榜了,好些宝宝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喜欢看的宝宝别忘了点个关注,也非常感谢一路追到这里的宝宝们,你们就是我更文的最大动力了~哈哈哈~~~ 第48章 癫疾   太子低头抹泪:“父皇, 周氏自从姑姑大婚那日回府后,便一直不好, 儿臣起初以为她是胆子小,并未放在心上,可后来一直断断续续未见好,也请太医正看了好几回, 这回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在她面前说起了城外的那庄惨案, 还说‘那案子是英亲王负责侦办’,又说了几句传闻的惨状,当时人就被吓得不行, 后来用了药睡着了, 却再也没醒过来……”   他低声哽咽:“父皇,即使皇叔不曾真的对周氏动手做过什么, 但他所作所为的确吓坏了周氏,儿臣身为他的丈夫当时未能护住她, 此后又让她被生生吓死,儿臣既窝囊又气愤,如今人没了, 儿臣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说着掷地有声的话, 耳朵里却听着皇帝的反应。   恰这时宫人报太医正来了,皇帝让他进来,行过礼后问道:“你此前给太子妃看过诊,她的身体如何?人真的能被吓死?”   “回陛下,常人有‘吓破胆’一说, 人的确是有可能被吓死的。太子妃的状况的确不是很好,失眠、惊梦、不安,而且‘恐伤肾’,太子妃因长时间处于惊吓状态,体内五脏多少都受到些影响,其中肾脏尤甚,若此时再度受到骤然惊吓,是很可能造成猝死的。”   “如此……朕明白了。”说着看了太子一眼,却也没有多少什么,太子有些不满,却也不敢多说。   皇帝又吩咐太医正给太子看看,一番详细检查后,太医正道:“太子身康体健,并无大碍。”   太子急道:“你好好看看,本宫不时就心焦气躁,全身虚汗发软,且手掌总会控制不住的抖动,发病时拿不住东西。”   “如此?”太医正眉头一皱,再次拿出银针刺穴,刺到右脑的几处穴位时太子顿时脸冒虚汗,痛叫出声,太医正不由神色凝重,又做了好几些检查,最终神色凝重,看了眼皇帝,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直说就是。”   太医正沉吟片刻,方道:“回陛下,太子恐有癫疾之症,因此症表里不显,因此不到发病很难发现。”   皇帝皱眉:“癫疾?很严重?可能治愈?”   “此症初期表现为失神、手脚发软、痉挛等,到后期严重者会控制不住四肢肌肉、脸部表情、甚至五官痉挛等,若没能及时治愈,最严重者会导致偏瘫。”   “这么严重?但那神医说是可以治好的!”太子闻言吓得脸都白了。   皇帝脸色冷沉,指了指那地上的黄金酒壶:“你再看看那酒壶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能治癫疾?”   太医正忙拿起,打开后一股怪异香味就飘出来,顿时就变了脸色,忙找了个杯子倒出来一些,发现是淡红色液体,凑近一闻,异香中混杂着一股甜腥味儿,脸色更为难看。太子看他神色变化,原本的成竹在胸也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太医正怒道:“这是哪个庸医害人!这哪里是什么救命良药,这是害人的药还差不多!”   太子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本宫服用后的确会好很多,此前还曾有过口吐白沫的症状,但用过后一次也未发作过。”   太医正恼道:“太子,这里面的确有抑制癫疾的药物,但又加了酒,这酒是癫疾患者最忌讳的东西!再看这药水淡红清亮,好似多神秘一般,实则不过是加了人的血水而已,并不能治病。而且若这血的主人本来就有疾病,您长期饮用说不得反而会跟着染上病,这真真是害人的东西啊!”   太子一下软倒在椅子上,脸色惨白一片,不敢置信道:“怎么会……怎么会……”   皇帝一时怒其不争,也恨那假医骗人,问道:“太子如今身体如何?可还能救治?”   “回陛下,幸好发现的及时,往后用心调理慢慢也会养回来的。不过此后饮食、作息、甚至情绪等方面都需要做出相应调整。”太子不由大大松了口气,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皇帝看他一眼,沉声吩咐太医正:“既如此,太子的病就交给你了,赶紧出一个治疗方子,还有禁忌什么的也都清楚罗列出来,送去太子府上。还有,太子的病情,严禁外传。”   “微臣遵旨!”太医正心头一凛,忙恭敬应下,赶紧拟方子去了。   人走后,皇帝忍不住怒指太子:“你怎会如此愚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难道不懂吗?有病不找太医,去信什么不知来历的‘神医’!朕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你简直丢尽了朕的脸!”   太子这会儿是真的悔不当初,忍不住痛哭流涕:“父皇,儿臣怕呀!儿臣从小就是太子,可自从得了这怪病后,儿臣怕治不好到时这太子之位就到头了!那时儿臣该怎么活啊?儿臣又怎会想到那顾四会给儿臣介绍这样的庸医啊,他居心何在啊父皇……”   刚刚差点就吓破了胆,若真的再严重些,瘫痪在床,别说当什么太子,便是当个正常人也难。此时真是恨将‘神医’介绍给他的顾四碎尸万段,此前只是为了拉廉王下水,现在他自己都怀疑这背后是不是真的有廉王在捣鬼。   他一张嘴皇帝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看着自己快把自己作死了,竟还有心思去挑拨廉王,皇帝不由想起之前英亲王的话,一时心绪极为复杂。   “好了,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做什么!好在知道的还不算晚,安心等着太医治疗,别再听信些无稽之谈。”   “儿臣明白了,儿臣再也不敢了!”太子听出皇上话里的不耐烦,忙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不敢再哭了。   皇帝又道:“还有,太子妃之前为什么会被吓你自己心知肚明,别以为人死了朕就不会计较前事!至于后来再次被惊吓,那也是你自己御下不善,任由下人在她面前胡言乱语,朕理解你的心痛,但也不能胡乱咬人!懂了吗?”   太子低头行礼,脸色隐隐狰狞,嘴里却顺从道:“父皇放心,儿臣都明白了。”   “好了,既然没事了就回去歇着吧,至于太初苑的事,等到大理寺和刑部查明了,自然知道谁是谁非。”   “儿臣遵旨。”太子恭敬应下,心里却难免忐忑不安,皇帝的口气听不出什么,也不知这番‘以退为进’的谋划成功了没有。   回到府里,太子妃的灵堂已经布置起来,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太子下意识避开满眼的白,也没去灵堂,而是进了书房,小曹公公正在等他。   见他眉眼纠结,忙问道:“爷,如何了?”   太子在太师椅上坐下,缓缓呼出一口气:“父皇叫本宫回来歇着。”说着想起什么,眼睛看到多宝阁上,果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黄金酒壶,脸色一变,忙道:“赶紧把那个扔了!再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都扔了!”   “爷?这是为何?”小曹公公见他面露厌恶,很是不解。太子将太医正的话说了,小曹公公一愣,露出大惊失色的模样,忙跑上去把那黄金酒壶取下来,交给外面的人让赶紧处理了。   太子这才松了口气,转而恶狠狠道:“那顾四果然心思恶毒,找来的哪里是什么神医,是个疯子还差不多,本宫差点就被他毁了!他死了倒干净,若不然,本宫定要他好看!”   小曹公公忙给他倒上一杯茶,安抚道:“您别激动,太医正不说了您得注意自己的情绪吗?再者就算那庸医死了,不是还有活着的人吗。”   太子接过茶饮了两口,闻言道:“你什么意思?”   “您想想,顾四将那神医介绍给您到底用意何在?廉王殿下是否知道?还有一心要彻查此案的英亲王,这些可都是朝您一步步紧逼而来的人!”   “廉王?哼!”太子放下茶杯,神色难看:“他向来和顾四走得近,怎么可能当真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往日里还与本宫勾肩搭背,谁知竟也是个心思狠毒的!”至于英亲王,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   小曹公公眼珠子一转,凑近他道:“爷,虽说廉王其心可疑,不过您当前还真不能与他撕破脸,免得腹背受敌啊!倒不如先将那位彻底打下去,再腾出来手来收拾,岂不更好?”   “管宗麟?”太子当然恨不得他死的,却脸色犹疑:“如今太初苑的事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父皇也对本宫有些不满,若在这关头再去做什么,只怕到头来本宫也讨不了好,不如先等等吧。”   小曹公公笑了笑:“爷,奴婢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保准您听了之后畅快不已。今儿您进宫之后,奴婢去寺里看了义父(很多小太监都有认大太监做义父的传统),义父老了,就喜欢与奴婢说些往事,说着说着就讲到了‘端王之乱’,之后他顺嘴说出了一个秘密——”他几乎用气音道:“据说,当年那位被端王手下折磨狠了,后来长成,竟是个不能人道的!”   “你说什么?”太子被惊得险些跳起来,不由瞪大了眼睛:“你说他不能人道?真的假的?”   “义父说的有鼻子有眼,应该是真的。”小曹公公犹疑道。   “哈……哈哈!哈哈哈!”太子已然大笑出声,然而目光触及到小曹公公一身的白,忙又压低了声音,闷笑不已。   畅快笑了一场,他幸灾乐祸道:“若此事是真的,那么长乐就很可能不是他的儿子,他很可能被戴了十几年的绿帽子,也不知他现在这王妃又会什么时候再给他戴上一顶……哈哈哈……”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好不容易等他笑够了,小曹公公道:“爷,这消息奴婢也不知真假,不如咱们来试他一试,若到时候是真的,您说,若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崇敬的战神王爷竟是个无能的男人,那时,那位的面子里子肯定丢尽了,岂不是比您现在更解气?”   太子闷笑着连连点头:“你这个法子好,就这么办!”   小曹公公忙道:“既如此,若您信得过奴婢,不如就将此事交给奴婢来办如何?”   太子这会儿想起来就想笑,心情畅快的很:“既是你提出来的,自然交给你去办,办得好了,本宫大大有赏!”此时他所有的郁气、压抑、不安,都通通消失不见,简直再不能畅快了。   “哎!奴婢谢过殿下!”小曹公公忙高兴行礼。   ========   另一边,得知顾四公子已死,醉春风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那人是鸨母,也是顾四公子的左膀右臂。   据她交代,顾四公子接手醉春风后,采购的苗子便越来愈多,有时甚至不符合楼里条件的也要,这些孩子里,品相好些的或者说能为醉春风赚银子的都被留了下来,其他的则会被顾四公子私下处理,至于那些孩子到底去了哪里,她却是不知道的,每次都是顾四公子自己驾车把人拉走,也不让其他人跟随。   之后陆续又有几位知情的管事开口证实了鸨母所言不虚,到此,这案子看似已经真相大白了——   顾四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太子在私下寻找名医,而他恰好又认识这么一位,因此在中间牵线搭桥让两人相识。这位神医开的药的确对太子的病有用,于是太子便重金邀请神医留下。   但这位神医行事与众不同,不重身外之物,一心只想钻研医术,至于是如何钻研的,太子是不知道的,按他所说,此后一切事务都交由顾四打理,他只是按时从神医处拿药罢了。   而神医需要的活人,则是顾四根据醉春风的便利从各方搜集来的,然后优胜劣汰,淘汰下来的就被他送到了太初苑,以供神医钻研医术,才有后面几十个被整齐分尸、开膛破肚,死无葬身之地的受害者。   至于太子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其中详细,按照太初苑守卫的证词来说,自从那位神医进入太初苑后,太子的确一次也未曾踏足,中间只有顾四来往,而如今顾四和那神医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太子所犯,顶多是个失察之罪罢了。   英亲王拿到卷宗的时候,淡漠的笑了笑。   隔天早朝,皇帝宣布了此案的判决结果,首先当着众朝臣的面狠狠训斥了太子一番,果然定下了一个失察之罪,令其在太子妃葬礼之后,罚禁足三个月,同时那些受害者的后续安排全部由太子府负责。太子大大松了口气,当堂认罚,并表示一定会对受害者家庭做出补偿。   皇帝又申饬了宣平侯,说他教子不严,不仅允许一个世家子弟去什么勾栏瓦舍里经营了好几年,而且还牵连了数十条无辜人命,特降侯爵为伯爵,并罚俸两年;廉王行事散漫,不知劝谏,同样罚俸一年。   分尸案就这样利落的解决了,散朝时,皇帝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英亲王才转身走了。   廉王扶着战战兢兢的宣平伯当先离去,头一次脸上没了潇洒的笑意,更没有凑到太子面前嘻笑寒暄;太子神色严肃,心中却十分庆幸,‘以退为进’这一步果然奏效了。   英亲王与贤王世子结伴而行,看着前面众人或轻快或沉重的背影,贤王世子低声道:“只怕廉王殿下此后与太子之间,定会生出隔阂了。”   英亲王淡淡一笑:“皇家兄弟又哪会一直和谐。”   贤王世子无可反驳,看了眼他平静的神色:“可是皇叔,这案子真的就这么结了?这其中尚有重重疑点,比如顾四是谁重伤?又是谁送到大理寺门口的?比如那些尸体又是谁运出城去的?等等等等,这些都不管了吗?”   “查得一清二楚又有什么用?皇上已经判定,那可是金口玉言。”话里有淡淡讽刺。   “哎……”贤王世子一把打开扇子,极快地扇了几扇:“真叫人郁闷!”   “你在这京城呆了三十年,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   “对呀!”贤王世子好奇道:“皇叔,为何您如此平静?您难道不觉失望吗?”   英亲王看着正午有些刺眼的阳光,淡淡说道:“没有期望,自然就不会失望。”   回到英亲王府,姜丛凤早已收拾好了等着他。今日是太子妃葬礼的正日子,所有亲眷大臣都要上门吊唁。原本姜丛凤一早就要过去,但英亲王交代等他回来一起去。   见他神色沉寂,姜丛凤便知今日朝上肯定又发生了些什么,她没有贸然多嘴,只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英亲王脸色缓和,笑了笑:“别担心,本王无事。”又叮嘱道:“等会儿去了太子府上,让青虹偃月几个别离开你左右。”   “王爷放心,妾身晓得了。”   英亲王笑着摸摸她的脸:“真乖。”   到了太子府上,外面已经停满了前来祭奠的各府车马,见到英亲王府的标志,众人忙让开道路。   管家唱到他们夫妻时,灵堂前的宾客们都忙上前见礼,姜丛凤看见了很多熟人,好些以前认识的夫人、红着眼睛的富安侯夫人、甚至连面色阴沉的长公主也在,后者冷冷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目光,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傲然挑衅。   姜丛凤也没搭理,对主动见礼的人颔首回礼,随着英亲王走到太子妃灵堂前时,已经有丫鬟燃好了香,递给他们夫妇。姜丛凤接过,一股比平时的香味更浓郁些的味道传进鼻端,她并没有注意,而是随着英亲王一起向太子妃的灵位见礼。   礼成,姜丛凤把香递给丫鬟,正要向家属见礼,突然两个白胖的小男孩冲上来,手里端着杯子,猛地朝她身上泼来什么。   姜丛凤惊呼一身,下意识转开躲避,英亲王脸色骤冷,一展披风将她裹住,可两个孩子动作实在突然,还是有些避无可避的泼到了她的脸上、胸口,其中几滴顺着她惊呼的嘴进了口里。   “你这个坏人!是你害死我们的娘!我们家不欢迎你,我娘也不欢迎你,你赶紧滚出去!”那大些的男孩儿厉声大喊。   “对,你是坏人,赶紧滚!”小些的也跟着喊,童声清亮,本是十分稚嫩可爱的,可这会儿只觉刺耳。   姜丛凤尝到是茶水,受惊的心先是落回了肚子里,但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被泼了水,形象尽毁不说,又被两个孩子无端指责驱赶,偏偏她既是长辈又是大人,既不能还手也不能还口,心里的那股火实在憋屈的厉害,当下脸色就很难好看。   周围的看客们先是惊呼出声,接着有人低声嘀咕,有人纯粹看热闹,而脸色阴沉的长公主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这时两个孩子早已被下人制住,接待宾客的承恩公府的几位夫人忙上前致歉,连说着让她去换身衣裳,又说孩子还小,听了些不该听的话有些误会,叫她不要生气云云。   姜丛凤憋着气一句话未说,低着头任凭青虹偃月给她打理,英亲王道:“既然太子管不好两个孩子,让他们在嫡母葬礼上喧哗吵闹,既对嫡母不尊,又对长辈不敬,那本王这个做叔爷的,只好尽尽做长辈的责任。”说着吩咐沈长戈:“去打两桶水来。”   几位夫人脸色一变,没想到堂堂英亲王当真会和两个小孩子计较,然见他面色冷沉,眸光幽冷,却也不敢当面理论,顿时就僵在那里。   姜丛凤此时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不由朝那两个孩子看去,大的顶多十岁,小的不过五六岁,两人既愤恨地瞪着她,却又因英亲王的气势吓的不轻。   说到底不过是孩子,小小年纪又母亲早逝,这太子府里女人众多,往后继母进府,想必这他们艰难的日子才开始。如此想来,心中倒也没了多少怒气,拉住英亲王衣袖,低声道:“王爷,算了吧,既祭奠过太子妃,我们就走吧。”   英亲王见她脸上还贴着被打湿的发丝,脸上表情并未好看多少,不过死者为大,今日毕竟是太子妃的葬礼,他也不好太过计较,只目光淡淡看了那两兄弟一眼,叫两个小的吓白了脸,这才揽着她转身离开。 第49章 中毒   英亲王带着人走了, 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若是英亲王当真在太子妃的葬礼上闹起来, 他们这些人是不敢劝的,到时只会左右为难。   见两个孩子吓得不轻,周家夫人忙安抚几句,叫下人送他们去后堂歇息。两人刚进后堂, 小曹公公就从一旁走出来跟了进去, 挥退了小丫鬟,轻声问道:“皇孙殿下,如何了?”   大皇孙道:“被叔爷爷挡了好些, 不过她脸上脖子上沾上了。”   “这样啊?”小曹公公思索片刻, 点点头道:“那应该也够了,您做的很好, 记得,这是为太子妃报仇, 所以这件事您和小皇孙任何人都不要说,知道吗?”   大皇孙揽住弟弟,脸上尚带着惊惶之色, 却坚定点头:“小曹公公你放心, 我们谁也不会说的,她害死我母亲,我也不会放过她!”   小曹公公夸道:“殿下真厉害。”   回府的马车上,英亲王看着姜丛凤湿了一片的衣领,脸色依然难看, 姜丛凤劝道:“王爷何必与两个雉子置气,不过湿了衣裳罢了。”而且从太子府出来后就感觉有些热,沁凉的茶水打湿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反而让她缓解了些。   “太子妃的死与你有什么关系?两个孩子又懂什么,分明是背后有人教他们!太子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把孩子也教得胆大妄为,简直不知所谓!”语气十分冷淡。   见他如此不管不顾的抨击太子,姜丛凤不免心头一跳,下意识看了看窗外,见没什么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低声劝道:“王爷快别说了,若叫有心人听去,到时又是一场麻烦。”   英亲王却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不怕。”   见他并不在意,姜丛凤难免有些忧心,正要再劝两句,却这时马车缓缓停下,沈长戈在外禀道:“主子,刚经过聚仙楼,廉王殿下请您上楼一聚。”   姜丛凤闻言掀开车帘抬头看去,果然廉王正站在二楼挥手,见她露面,忙抱拳行礼,很是恭敬的模样,姜丛凤颔首致意,回头对英亲王道:“您要去吗?”   英亲王垂眸思索片刻,对她道:“你先回府吧,本王去看看。”   “好,”姜丛凤答应着,目送他进了聚仙楼才离开。   进了二楼包厢,廉王见了礼,请英亲王上座,又亲自斟茶倒水,关切道:“皇婶没事吧?”   英亲王看他一眼接过茶:“无事。”   “那就好。”廉王回了一句,看他坐在那里安如磐石,神色从容,不怒自威,自己下意识挺直了腰肩,想要说些客气的话,却不知为何有些口干舌燥,竟不知如何开口。   英亲王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你特意叫本王来,就是为了问候你皇婶?”   “这,这只是一方面,”廉王尴尬的笑了笑:“其实是,您回来这么久了,侄儿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宴请您一回,也好与您打听几句北疆风光、战场风采。”   “北疆风光?北疆无春秋,只有冬夏,冬日冰雪连天,人在外面呆久一点就能冻成冰坨子;夏日燥热,灰土满天,在外面走一走就能洗下一层泥来。至于你说的战场风采……那就更没有了,战时只有拼杀,只有残肢断臂、尸山血海,战场上留下的只有无数儿郎的性命,又何来风采?”   英亲王的话十分平静,廉王脸上尴尬的笑渐渐变得僵硬,到后来消失无踪,一时有些无措,忙道:“皇叔,对不起……”   英亲王挑眉,有些意外,道:“你整日从书里看天下,看见的也只是你想看见的,什么才子美人、花红柳绿,没见过的人间疾苦多了,自然不懂北疆除了粗狂的豪情,更多的是百姓艰辛的生活、战乱的疾苦。不过你能感到歉疚,说明并不是个无心之人,倒也罢了。”   “说罢,你此番叫本王来,到底为了何事?”   廉王再不敢吊儿郎当,不好意思道:“果然侄儿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您去。”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侄儿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下,顾四在太初苑的案子里,到底做了什么?”   “案子都结了,你父皇的判决也已经下来了,你当时就在朝上,难道没听?”   廉王苦笑:“皇叔,您就别拿这些话打发侄儿了,或许顾四的确有不对,但他就是个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傻子,若没有好处,没人指使,他怎会把几十个孩子送去给人祸害?可父皇的判决里,顾四为何那样做一字未提,您说,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去做莫名其妙的事呢?”   “既然你都知道这案子结的稀里糊涂,你父皇会不知道其中问题,可他还是结了,金口玉言,没法反悔,难道你还不明白?如今非要执著的追根究底,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果然如此!”廉王捏紧了放在桌上的拳头:“……当真偏心。”话里难掩失望和委屈。   英亲王笑了笑:“五根手指尚有长短,何况是人心?不过你也并非一无错处,你与顾四是连襟,他经营醉春风长达三年之久,你为何没劝一句?你以为这也是风流?钱财倒是赚了,但脸也丢尽了,可对我们这样的人家,钱财算什么?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所以你父王申饬你,并无不对。”   “侄儿也不是没劝过,但他一心想做点事,他在他们府上处境也艰难,虽是世家子弟,凶险时连保命都难,后来有了醉春风,虽说出去的确不好听,但他往府里搂了不少银子,他们家对他的态度也的确改变了些,侄儿这才没多管。”   英亲王冷笑:“大丈夫安身立命的本事多了去了,做不了文官再不济进护卫队、五城兵马司、甚至从军,以他的出身只要能吃苦,有三年时间又怎么一无是处?你当真以为有银子人家就对他好了?人家看重的只是银子而不是他,你也不过是随行浪荡不愿管罢了,却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所以到最后他付出性命,宣平侯付出爵位,你被申饬,说起来,你们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廉王被一通教训说得面红耳赤,却不敢反驳,只好认真听训。   他来之前当真觉得冤枉又气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不清白,但父皇就是视而不见,他的岳家被贬成了伯,他自己也被当着满朝文武申饬,简直里子面子都丢尽了,实在意难平,这才想要找到皇叔问一问。   却没想到皇叔并不觉得他冤枉,反而一步步指出他的问题,虽然话直白刺耳,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心里那股不平之气,便渐渐冷却下来。   英亲王看着他面色变幻,有难堪、有尴尬、有恍然、还有沉思,却没有不耐和不满,显见是真的听进了他的话,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满意,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不过又想到他主动来问顾四,那么重伤顾四将他仍在大理寺门口的就应该不是他了,既然不是廉王,那又会是谁呢?转而又想到醉春风牵扯到的那些身尊位高的贵人,难道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做的?   他尚在沉思,那边渐渐释怀的廉王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试探道:“可是皇叔,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您是最知道前因后果的人,想必那位也知道,就算您愿意放手不再管,但那位会不会呢?您看今儿皇婶好心去吊祭,却被两个孩子泼了茶水,但孩子又懂什么呢,若没人教他们,他们又怎会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上当着满堂宾客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这不就说明了问题吗?”   英亲王清冷地看了他一眼:“茶也能喝醉?”   “啊?”   “没醉怎么胡言乱语?”   廉王反应过来,讪讪赔笑:“您刚刚才教了侄儿,侄儿这不是为您鸣不平嘛!”   “这天下不平事多了,谁的不平你都要管?你如今心里已生了怨,有了隔阂,还是管好自己才是。”   见他面色僵硬,英亲王又道:“太子是你父皇费尽心血培养,又寄予厚望,所以你父皇会对他格外包容,但你们这些儿子只要狂妄一回,你可以自去试试后果。”   廉王忙正了脸色,恭敬一礼:“多谢皇叔,侄儿明白了!”   但英亲王却又道:“不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谁也不会例外。”   这是什么意思?廉王愕然,一时想不清楚,却见皇叔站了起来,忙也跟着起来。英亲王临走前又留下一句:“你虽散漫,但散漫也有散漫的好处,继续这样过吧,且不可一时大意失了荆州。家中还有事,本王就先走了,你不用送。”说着就离开了。   留下廉王站在那里一脑门的问号,他感觉自己意会到了什么,可偏偏皇叔好似又什么都没说,但他总有种感觉,皇叔说的这几句话并不是随意为之,总觉得有些指向……   英亲王走到醉仙楼外,沈长戈牵了马来,主仆几人正要上马,却见不远处响起一阵惊呼,有人骑着马急奔而来,不过片刻那人就到了眼前,竟是牛莽,他见了英亲王一行,忙松了口气,也顾不得行礼,急声道:“主子,不好了,王妃中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日万,但后面的写了一上午也不怎么满意,就先一个短小的先看着,剩下的改好了就发~么么大~~~ 第50章 解毒   回去的路上, 姜丛凤越来越觉得热,半路还叫青虹去买了碗冰饮吃了, 刚吃下去的那会儿,的确缓解了许多,可没过多久一股热轰地一下就窜上来,那热不是外面的, 好像是从她体内热起来的, 烧得她五脏六腑都有些灼痛,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到了王府,她整个人脸色涨红, 眼睛里都烧出水来, 丫鬟们见此大吃一惊,青虹忙上前扶着她:“主子, 您这是怎么了?”   姜丛凤痛苦道:“我有些不适,赶紧请太医来……”说着手捂上了胸口, 只觉那里好似放了一块火炭,火烧火燎的疼,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人也有些站不住。   “主子, 马上就去请来,您坚持住!”青虹一边急声吩咐侍卫去请太医来,一边叫上偃月几个驾着她快速往梧桐苑赶,可刚到梧桐苑门口,姜丛凤就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那血艳红,竟还冒着热气,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主子!”青虹等人大惊,吓出了眼泪,忙背着她送回房间。   英亲王赶回梧桐苑时,管长乐神色凝重的守在外面,见他忙见礼,英亲王却未理会,疾步走了进去。   此时姜丛凤整个人都痉挛成一团,脸色烧红,像离水的鱼一般微张着嘴,呼吸急促,神色痛楚,双手死死揪着自己胸口,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床铺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迹,简直像个血人一般。青虹偃月两个忙着把帕子打湿了替她敷脸。屈鸣鸣跪坐在床边沉默地守着,牙关紧咬,手死死抠住床沿。   瞳孔骤然紧缩,英亲王疾步上前,想摸摸她,可看着满床血迹一时竟不敢伸手,眼睛不由红了,转头怒吼:“太医人呢?人都死了吗!”   青虹擦了把眼泪,快速回道:“回王爷,府里的侍卫已经骑马去请了。”   “再派人去,请太医院的老太医来!快去!”英亲王冷声命令,脸色极为难看。   “是,王爷。”青虹忙跑了出去,等在外面的齐渊见状忙说了声他去,管长乐也跟了上去。   英亲王接过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汗水和血水,摸了摸她烧红的脸颊,滚烫如火,又摸了摸她的手臂、背心,竟也是烫的,顿时一惊,忙叫偃月端些冷茶来,想她喂一些,这时屈鸣鸣道:“没用的,娘根本不张嘴。”   英亲王却不死心,将茶杯凑到姜丛凤嘴边,柔声道:“阿凤,乖,喝些水好不好?”然而姜丛凤此时全身的力气都在对抗体内烧灼的痛苦和诡异的酥麻感觉,紧咬的牙关都在用力,丝毫不敢放松,只能颤抖着挣开眼皮,微微摇头。   她的眼睛周围也染上了红,看着他的时候既痛苦又委屈,英亲王一时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凑近她耳边一遍遍的念:“阿凤别怕,本王在呢,夫君在呢,别怕……”   “噗——”她突然又吐出一口血来,那血也是滚烫的,浇在他的胸口,几乎要将他的皮肉给烧透了,露出里面紧缩的心脏来。   “娘!”屈鸣鸣惊叫一声,眼泪再也忍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阿凤……”英亲王不由也慌了,抹着姜丛凤嘴角血渍的手怎么也镇定不下来,眼前突然有些恍惚,记忆里有一个同样血淋淋的身影与她此时的模样重叠,脑中针扎一般的疼,他双眸瞬间充血,脸色狰狞,身体里有什么仿佛要破笼而出,忙咬破舌尖,剧痛叫他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失控。   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阿凤,坚持住阿凤,你一定要坚持住!”   姜丛凤又痛又难受,她好想好想睡过去,或者昏死过去,可身体里有什么像针扎般一直在密密麻麻的刺挠她,瘙·痒难耐;胸口又是烧灼的痛,好像从里面燃了一把火,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烧干了,好想脱掉衣裳躺进冰凉的水里,可羞耻心却又是最后的底线,所以她只能自己困住自己,像个球般蜷缩着。   这时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管长乐和齐渊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冲了进来,便跑边喊道:“太医来了,都赶紧让开!”   英亲王闭上眼睛忍耐一吸,将姜丛凤放到床上站到一旁,眼皮低垂,身旁的手却忍不住的颤抖。   老太医看到姜丛凤的模样,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行礼,忙上前检查把脉,过了片刻,老太医脸上露出凝重神色,正要说什么,见满屋子的人,忙挥手道:“除了王爷留下,其他人都赶紧出去!”   屈鸣鸣双眼发红,却满身冰霜,断然拒绝:“不行,我必须要守着我娘!”   老太医看她一眼:“小娃娃就更不能在此,都赶紧出去,别堵在这儿添乱了!”   管长乐一把拉住她:“你听话一点,现在只有太医能救王妃。”说着硬把她拉了出去,其他人也忙退了出去。   等房间里只剩三人后,老太医道:“王爷,王妃中的是春·毒,救她还得靠您。”   英亲王以为自己幻听了,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她中了春·药?”   “不是春·药,是春毒!”老太医脸色沉重:“若中的只是□□,一时没有解药多浇几盆冷水也能压下去,可春毒却是实实在在的毒·药!解法和春·药类似,但它发作迅猛,毒性霸道,若不及时解毒人是会死的!”   说着快速收拾医箱,边叮嘱他道:“王爷快给王妃解毒吧,老臣在外面等着,等王妃的毒解了,再来给王妃诊脉开药。”说着就要走,却被英亲王一把拉住,只见他双眸血红:“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老太医讶然:“王爷,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老臣也可以配解药,但那得花时间,王妃中毒已深,可不一定能等到老臣的解药啊!”   手臂颓然垂下,英亲王神色茫然,这时床上的姜丛凤又吐出一口血来,老太医急道:“王爷,您赶紧的吧,王妃再这么吐下去,到时候毒没解,人很可能会先吐血而亡了。”说着忙退了出去。   他颓然跪下,茫然地像个孩子:“阿凤,怎么办?阿凤……”   他从没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他也从没这么痛恨过那些伤害他的人,若不是他们,他不会失去母亲,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无能无力。   他解救了明国千千万万的百姓,他安定了明国边疆十几年的稳定,他是明国的战神,他在别人眼里无所不能,可现在,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   “阿凤……”他抱紧了她,痛苦和无力折磨着他,猩红的眼角有一滴泪啪嗒落下,正好砸到了姜丛凤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眼角还有一条湿润的痕迹。姜丛凤一时心酸又心软,可她连抬手的力气也无,沙哑出声:“王爷……别怕……”   英亲王一愣:“阿凤!”忙低头看向她,姜丛凤忍着烧灼的痛苦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妾身,都,听到了,王爷,别怕……”   他抖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自责:“对不起阿凤,对不起……”   姜丛凤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心脏似乎烧出了一个洞,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真的快不行了:“王爷,这不是,您的错……不要自责……”她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他说,可说不完了,真是好遗憾啊,她只能努力的笑着,温柔地看着他:“王爷,妾身,爱您……只愿您,一世,安好……”   “不不不!”她仿佛交代遗言的话彻底吓到了他,忍不住将她死死搂进怀里,眼泪滑落,急声道:“你别这样,你活着,好好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内心痛苦挣扎,可只要一想到这世上会没了她,所有的挣扎便消失无踪,他凑近她耳边,抖着唇说道:“阿凤,我给你找个人来好不好?”活落,他的心上就深深地裂开了一条口子,那口子下是无尽深渊。   姜丛凤愣住了,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她伸出颤抖的手死死捏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甚至抠进了他的皮肉,咬牙切齿道:“就算,以此救活了妾身,妾身,又还能活吗?”   然而他却渐渐坚定,哪怕会坠入深渊,他也只有一个想法:“可本王只要你活着。”他轻声安慰:“等你好了,本王就杀了那个男人,然后本王便带你回北疆,我们再不回京城了,好不好?”   “王爷!”姜丛凤有些怕了,她想劝他放弃这个想法,可喉咙里又是一阵腥甜,她忙闭上嘴强忍着没吐出来,嘴边却还是溢出一丝血色,英亲王瞳孔一缩,忍不住又抱紧了她一些:“阿凤,你听我的,这是在救你!”   姜丛凤觉得他是疯魔了,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王爷,妾身,不要别人救,若要救,只能由您自己来,否则,妾身宁愿死!”   英亲王微愣:“可是,你知道的,本王不……”   “王爷,您的身体,没有问题,您只是心里,觉得,自己不行……”   姜丛凤努力笑着安抚他:“王爷,您,以前肯定很难受,可是,夫妻恩爱,坦诚相见,完全拥有彼此,其实,是很美妙的事情,您,心里不要想着过去,想着妾身,眼里看着妾身,您试一试,可好?”   英亲王死死咬着牙关,脖子上青筋直冒,他努力想要眼里心里脑海里全是她,可越是强迫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去就仿佛专门跟他作对一般蹦出来,忍不住呻·吟出声:“不,不行……”   “若您不行,那便放了妾身吧,妾身,是绝对不要,其他人的……咳——”又是一口鲜血,英亲王脸上惨白一片,姜丛凤的呼吸困难起来,心底浮上恐惧,却还是努力笑着,低声道;“王爷,不要逼自己,也不要逼妾身了……”   “不要!”英亲王突然低吼出声,死死盯着她,脸色几近狰狞:“不行,你必须活着,本王救你,本王一定可以的,你放心,一定可以……”   说着放下她,不管不顾脱下自己的衣裳,又脱下她的。他的手很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手里却没有停下,很快一具染了红的躯体在他面前呈现。   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极想转开头,却逼着自己和她面对面,然后躺在了她的身上,她滚烫的肌肤碰到了他的,他有些战栗,可温热的触感却叫他渐渐感受到生命的温度,好似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颤抖着亲上她带血的唇。   这轻轻的碰触毫无力道,却仿佛一盆凉水蔸头浇下,姜丛凤不由自主呻·吟出声,双手仿佛也有了力道,努力攀上他的腰,温柔的抚摸他的皮肤,这种柔和的触摸叫他心底的反感愈发浅淡,嘴里被她滚烫的唇舌包围着,他逐渐深陷其中,逐渐忘了过往,逐渐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彼此纠缠,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变化。姜丛凤的身体和心里都极度渴望他,可她知道他的恐惧,所以强忍着心悸和疼痛,温柔的缓慢的融化他包容他,不知过了多久,英亲王的身体突然一僵,他猛地睁开眼睛,脸色震惊又茫然,看进她温柔而鼓励的眼里,她稍稍退开些许,哑声道:“您看,您可以的。”   英亲王脸色微红,眸中极为复杂,脑海中还是有痛苦,可当真的眼里心里都想着她看着她时,那些负面的东西好像真的渐渐远离了他。   他极温柔的低下头,咬住了她的唇,抱紧了她。   ======   门外,众人焦灼的等待着,太医早去了其他房间配药,屈鸣鸣脸色紧绷,守在门口一动不动,谁劝都不听,水也不愿喝一口,管长乐有些心疼,却也知道王妃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默默陪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就在屈鸣鸣忍不住想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好似某种痛苦的呻·吟,屈鸣鸣脸色一变,转身就要推门,却被青虹一把拉住,她脸色发红,小声道:“小姐,主子现在没事,您等了这么久也没吃东西,不如先去吃些再来?这里有奴婢们看着。”   沈长戈等人都在,听到那声音也有些尴尬,忙跟着劝,屈鸣鸣渐渐反应过来,也知道不好再等在这里,顺从的被青虹推走了,管长乐脸红耳赤地跟在一旁,一时竟不敢看她。   丫鬟给两人上了晚膳,见他始终低着头,屈鸣鸣不由道:“你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管长乐脸色一僵:“我什么时候鬼鬼祟祟了?”   她冷笑道:“小小年纪诗词记不住两首,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看得不少!”   “你瞎说什么!”管长乐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却意识不对,抬头看她,脸色僵硬:“你……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屈鸣鸣淡淡瞟他一眼:“什么意思?就是你脑袋里想的那个意思。”   “你!你懂?”管长乐受到了惊吓,下意识惊呼出声,忙看了眼外面的秋雨牛憨等人,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你一个女孩子,哪里看的这些?你还要不要脸啦?”   屈鸣鸣也压低了声音,凑近他:“放心,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不过你知道了也没什么,你不是说往后要娶我嘛,那我们迟早也要知道这些。”   管长乐顿时脸色爆红:“你!你怎么如此没脸没皮!你害不害臊啊你!”   “不如我装做什么都不懂?”   “你!!!”管长乐生气又纠结,却拿她这幅狡诈模样毫无办法,只得狠狠点了下她的鼻子:“总之你再不能和别人说了,就是你娘也不行,到时候她肯定会揍你的!”   屈鸣鸣一本正经摇头:“放心,不会的,这种事只能和未来的另一半说,我知道的。”   对上她清凌凌的眼儿,管长乐忍不住心跳加快,脸上的恶劣神情也做不下去,尴尬地转过脸去别开她的目光。   屈鸣鸣挑眉,咧嘴笑了笑,发现逗他玩儿也挺有意思,因担忧母亲而压抑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床铺上一片凌乱,血腥味儿和某种特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绝算不上好闻,但英亲王将姜丛凤抱在怀里,两人不着一物,即使在如此狼狈的环境里,却从未像此刻一般亲近过,好像突破了那一关,两人之间就再无隔阂,融为了真正的一体。   英亲王亲亲她的发顶,嗓音暗哑温柔:“阿凤,我的宝……”   姜丛凤却累得厉害,人也很虚弱,体内那种刺挠难耐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但胸口烧灼的痛感依然在,只不过轻了许多,她知道自己应该得救了,可实在没力气说话,只能轻声道:“妾身在……”   得到回应,他便笑了,又亲了亲她,便不再耽搁,起身将房间里大概收拾下,再唤来老太医。   老太医看过后脸色却并不轻松:“毒解了,但救得有些迟了,这春毒实在歹毒,毒发后未能及时解毒,体内脏腑便会被一步步摧残,尤其心脉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所以王妃才会吐了好些血。光这,就要休养好些时日。”   姜丛凤已经昏睡了过去,英亲王面无表情的听完老太医的话,道:“还有呢?”   “好在王妃的底子好,虽有些严重,慢慢调养也能恢复到原来的七八成,只是……”说着顿了片刻,还是诚实道:“于王妃的寿数上恐怕有些妨碍。”   英亲王脸色一变:“有妨碍?”   “王爷,这就好比一棵树,平日里砍了它的枝丫顶多留下一个伤疤,但它仍可蓬勃生长;可若伤了它的主干……,人的心脏就好比那树的主干,如今,也只能尽力修补了。”   昏暗的灯光下,英亲王的神色难以捉摸,半晌他道:“尽你最大的努力去治,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必须把对王妃的影响降到最低。”   “是,老臣必当尽力!”   老太医走后,他独自一人坐了半晌。   想着自己这一生,想着幼时遭受的一切,想着一步步爬出深渊的少年,想着青年的尸山血海、九死一生……他这一生从未平顺过。现在想来,他也从未主动选择过自己的人生,因为总会有些恶意的或者无奈的力量推着他做出选择,万幸的是,即使一路荆棘,他也几乎站到了顶端。   人生而立,他终于自己选择了一位妻子,她并不优秀,那些所谓世家主母要具备的合格特质她几乎一样没有,她的想法直白、甚至有些憨傻,可就是这样的她仿若一束明亮的光照进了他混杂的人生里,叫他放松,叫他再也离不开。   人生多艰难啊,他好不容易捡到了一个宝贝,可为什么总是有人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呢?甚至给她下这种恶毒的春毒?   为什么下的是春毒?不是鸠毒也不是□□?不过是因为,有人知道他‘不行’罢了。   有人见不得他好,有人想折磨他,有人想看他痛苦——你看,总有人逼着他做出选择。   他望着昏暗的虚空,虚空的尽头仿佛是能将人吞噬的深渊,勾唇一笑,他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又怎会怕再入地狱?   起身回到室内,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儿没有散去,姜丛凤睡着了眉头也皱着,喘气也粗重,往日丰盈粉嫩的唇瓣此时在昏暗烛光的照耀下,一片惨白。   温柔抚摸她的脸颊,怜惜地亲了亲她的眉眼、鼻头,还有那苍白的唇,然后靠近她耳边轻声呢喃:“我的宝,无论生死,你都要陪着本王才行。放心,你遭得罪,一定不会白受。”   姜丛凤似是感觉到他的靠近,脸下意识在他掌心蹭了蹭,英亲王心头发软,轻轻拍着她的背:“乖,本王在呢。”   ******   青虹被他喊来:“本王与王妃分开后,都发生了什么?”   “与您分开后,我们并未耽搁,直接往王府走,半路上王妃就喊热,叫奴婢给她买了一碗冰饮吃,但回到府里下马车时,王妃整个人就烧红了,就有些站不稳,奴婢立时叫了太医,又赶紧搀着王妃回梧桐苑,但刚到门口,王妃突然就喷出一口血来……人跟着就倒了下去……”   后来姜丛凤吐了几次血,人也昏昏沉沉的,那满床的鲜红和血腥味儿把她们所有人都吓坏了,青虹向来沉稳的人也被吓哭了。   “看来,不是在路上出的问题。”   “奴婢等人是一直守着王妃的,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笑了笑:“将王妃白天穿的外裳拿去给太医看看,尤其是被皇孙泼过茶水的地方。”   青虹眼皮跳了跳,忙恭敬应下:“是。”   她再回来时,屈鸣鸣和管长乐也跟了进来。   他对屈鸣鸣道:“你母亲刚睡熟,要去看看她吗?”   屈鸣鸣摇摇头:“娘没事就好,让她歇着吧,明日醒了再来看也是一样的,她的身体如何了?”   英亲王沉默片刻:“你娘,伤的有些重,需要调养些时日。”   “有些重?多重?”   “她寿数上有些妨碍。”   话落,室内静了一瞬,青虹捂住了嘴,眼睛红了。屈鸣鸣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人却很安静,管长乐担忧地看着她,好半晌,她才点点头,平静道:“小女知道了,害她的人可查出来了?”   “有些眉目了,一起听一听吧。”青虹上前,声音还有些颤抖:“回王爷,太医看了,说那茶水没问题,就是普通的绿茶。”   英亲王没说话,垂眸回想着还有什么被遗忘的地方,边问:“你仔细想想,今日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任何细节都可以提出来。”   青虹便在脑海里将今日从出门到回来,细细过了一遍,她突然道:“王爷,奴婢隐约记得,今日给太子妃上香时,丫鬟递给王妃的香的味道比平时要浓郁许多,但因为当时奴婢不好上前,只隐约闻到了一些,倒不一定准确。”   这时屈鸣鸣道:“下毒的方法无外乎气味、药水、药粉、药丸等手段,娘除了不曾入口过什么药丸,气味、水都沾了,这里面怎么可能没有联系。”说着眸色愈发冷清:“王爷,问问太医吧,茶水和什么东西融合会变成害人的毒药。”   英亲王也正想到此处,便让青虹又走了一趟。   他看着屈鸣鸣冷漠的面色,想了想开口道:“鸣鸣,本王之所以告诉你实话,是因为你聪明,若不告诉你恐怕你想尽办法也要知道,若换做你母亲,她是一定不会让你知道的,但你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你母亲的事自有本王为她做主,你别想太多。”   屈鸣鸣笑了:“王爷放心,小女不会多想,也不会多事。”   哪知英亲王神色严肃道:“你不用骗本王,你母亲被昌平打了一巴掌你就记在心里,后来又与她们搅起争端,害得长乐脸上重伤,至今那疤痕还留着;还有上回为了替你母亲打抱不平又不惜激怒本王。你胆子实在不小,为母报仇也没错,但如今局势十分复杂,你们几个孩子若是随意卷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若你因此受到伤害,到时叫你母亲怎么办?你可是她的命根子!”   脸上虚浮的笑退下,屈鸣鸣没说话,英亲王又道:“本王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是本王的女儿,本王对你的期望和对长乐是一样的,有些事大人来做就好,你不如听话些,多陪你母亲说说话,做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屈鸣鸣终于道:“多谢王爷,小女知道了。”见她并无敷衍,英亲王终于点头。这孩子心思机敏,但报复心强,见她还听得进去劝告,倒放心了些。   然而一旁管长乐的脸色却并不轻松。 第51章 提亲   这时沈长戈扶着老太医匆匆而来, 青虹跟在身后,老太医道:“王爷, 您提醒得对,老臣想起来了,有一味春……”   眼睛扫到还有孩子在场,忙改口道:“有一味药, 用牡丹花、天仙子、天茄花、蛇床子、僵蚕等研成粉末后, 须辅以茶酒吞服方能见效,原本也只是一般的……药,但在里面加入药性不相克的毒药后, 就成了烈性的……毒药。”   “若不是吞服粉末, 而是闻之燃烧的气味或者烟雾呢?”   老太医沉吟片刻:“做些调整,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好, 本王知道了,辛苦您了, 尽快出一个调理方案吧。”   老太医摆手:“何谈辛苦,幸亏您想到此处,如此一来老臣便能更准确的对症下药, 王妃调理的效果自然更好。”   老太医走后, 英亲王道:“后面的事你们都不用管了,本王自会处理。明日起,本王会对外宣称王妃重病,需要静养,上门探望的都请回去。你们也都安分些, 都管住自己的嘴巴,约束好府里的下人。若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是,王爷。”   出了梧桐苑,管长乐打量屈鸣鸣的神色,低声道:“你在想什么?”   屈鸣鸣却答非所问:“哥哥,我娘病了,想必太子妃出殡她是出席不了的,若我代替她去,应该可以吧?”   管长乐已经绝了要阻止她的心思:“刚刚父王的话,你都忘记了?”   “呵,”屈鸣鸣轻笑:“难不成到现在哥哥还以为我屈鸣鸣会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   “可那是太子府上,稍有不慎,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她脸上又浮现那种夸张的咧嘴笑:“哥哥,妹妹还有两月才满十三,还是个孩子呢!孩子嘛,总有不懂事的时候,不信你看,皇孙在太子妃的葬礼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泼我娘茶水,有人说什么吗?我娘还大度的不去计较。我又不会杀人放火,谁又会跟我一个女孩子计较?”   夏日的夜风也带着些闷热,头顶是繁星洒下的朦胧光辉,耳边是她的胆大妄言,这么个让他操碎了心的小丫头片子,他应该觉得苦恼甚至烦躁,可没有,因为她在他面前从不隐瞒,从不装腔作势。有人对你坦诚相待,再燥热的夏风吹进他心里也化作了沁人心脾的柔软。   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就温软下来:“你做什么都行,但只有一条,不能瞒着我,一定得有我在旁边看着。”   眼里的冷就因为这话话染上了温度,她转头看他,只看到他还有些单薄的肩头,却不知为何依旧感受到了大树般的沉稳力量,她又笑了,眼里染上了星辉,说:“好啊,听哥哥的。”   姜丛凤称病的消息一出,众人反应不一。   与她不同路的,像长公主之流自然拍手称快;也有隐隐知道些太子和英亲王之间龃龉的人,不免联想到此前两位皇孙的所为,所以这一出是不是英亲王的回击?毕竟英亲王妃称病,太子妃出殡时她自然不会出面了,这也算是不给太子府上面子。   好些高瞻远瞩的老大人们想的更远,不免暗暗警惕京中局势。   太子府上,刚得到消息太子的脸就黑了,小曹公公小心翼翼上前:“爷您息怒,想必是奴婢的师傅人老了记差了,不过至少英亲王妃重伤,您也算出了口气不是?”   “出了口气?上回本宫为了出口气,太子妃没了,你觉着管宗麟能想不到这回又是怎么回事?你觉着他会无动于衷吗?”说着拿起桌上的笔筒就狠狠砸了出去,小曹公公不敢躲,却顺势往下一跪,那青玉兽面纹笔筒刚好从他头顶飞过,砸到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曹公公忙道:“爷息怒啊,您身体要紧,太医正说了您不能激动,您若生气,只告诉奴婢怎么罚,奴婢自去领罚便是,可千万别因此伤了您自个儿的身体!”   没砸到人,太子原本更气,听到这番话后那气便生生压了下去,他冷哼一声,重重坐回太师椅上:“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说怎么办吧?若没法好好解决此事,你便当真领罚去吧!”   低垂的面色一冷,嘴里却谄媚道:“爷,其实您不用担心,虽说没达到预期的效果,但一来英亲王妃确实重伤,您想到此心里是不是也能舒服些?二来这事不像上回在长公主被抓了现行,这回既没证据也没证人,英亲王又能拿您如何?这第三,过几日太子妃出殡后,您就要闭府休养三月,三月一过,这事也消散的差不多了,难道英亲王还能一直抓着不放不成?”   太子脸上怒色又消散了些,却还是有些不安:“管宗麟行事霸道得很,谁知三个月后他会不会还记着此事!”   小曹公公暗暗撇了撇嘴:“爷,您与英亲王本就水火不容,若到时他当真紧抓不放,可又拿不出证人证据来,您正好借此机会在陛下面前哭诉一番,英亲王又如何能讨到好呢?”   太子想了片刻,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冷声道:“最好如此!行了,滚下去吧,现在本宫看见你就头疼。”   “哎,是,奴婢这就滚,您若有吩咐叫一声奴婢,奴婢又立马滚回来了。”小曹公公谄媚的边笑边倒退着爬了出去,太子见他如此滑稽模样倒露了三分笑。   出了书房,小曹公公脸上的谄媚之色消失的一干二净,转而神色凝重又不解:姜王妃没死?她的毒解了?谁解的?难道英亲王没有不举?那主子这消息是假的?   而在另一个地方,他的主子也百思不得其解:“竟然还活着?如此说来,他好了?这怎么可能呢……”   而得知消息后最先上门探望的,是贤王世子。   他带了好些贵重药材,见到英亲王后打量他的脸色,见还算平静,忙松了口气,道:“皇婶怎会突然病了?太医怎么说的?”   英亲王摇头:“没什么大事,劳你担心了。”   见他不愿说,贤王世子也不好多问,只道:“没事就好,原想带童氏一起来看看皇婶,然她这两日也有些不好,倒不敢叫她们见面,免得相互过了病气。”   “你们的心意本王都了解,叫你媳妇好生养着便是。”   府上不方便待客,贤王世子也没多呆,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   之后,姜家、廉王府、富安侯府等人家也陆续上门。都是英亲王亲自接待,但也只说了几句话就端茶送客,并未多留,倒也叫其他人明确了英亲王的态度,因而后面的都是递上帖子送上礼品就走了,也算知机。   廉王从英亲王府出去后,笑嘻嘻的模样上了马车就变得有些恍惚。他把于先生叫进车里,压低了声音说道:“先生可知,皇叔竟然和本王说,上回在醉仙楼的茶好喝,说等皇婶身体好了带着她再去,还问本王可欢迎!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于先生捻着颔下一撮山羊胡沉吟一瞬:“英亲王主动亲近您……看来王妃是当真受伤了,而造成王妃重伤的,很可能就是那位,英亲王此番应该是真的被激怒了。”   廉王眼睛睁大了些:“你是说……”   于先生颔首:“应该就是王爷心中所想,不过属下劝您还是以平常心相待便好,毕竟英亲王可只说想与您喝杯茶而已。”   “先生说的是。”廉王端坐着,虽来极力保持镇定,眼里激动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了,于先生好笑摇头:“这的确是个好的开头,王爷高兴也是人之常情,您想笑便笑吧。”于是廉王裂开嘴无声大笑了好一阵。   而唯一见到姜丛凤的,只有张氏。   相比姜丛凤的苍白憔悴,张氏简直容光焕发,虽她打扮依旧素淡,但一个人的心情和气质却是由内而外的。当时姜丛凤刚醒来没多久,胸口烧灼的刺痛尚未完全消失,人还是很虚弱。   张氏原本也有些不解她怎么突然就发了重病,等看到她人时却吓了一跳,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病成这样了?”   英亲王已将中毒的缘由说了,但她不可能让张氏跟着操心,便无奈笑了笑,青虹知她多说话也累,便接过话头:“回舅夫人,昨儿天热,王妃出去一趟回来就多吃了几碗冷饮,结果吃坏了肚子,伤了肠胃,上吐下泻了一晚上,人都有些虚脱了。不过已经看了太医,药也正吃着,太医说养些日子也就好了,舅夫人不用担心。”   张氏愕然,很是不赞同地看向姜丛凤:“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还像个孩子似的没轻没重?那冷冰冰的东西偶尔吃些解渴罢了,哪能当饭吃呢?看你这回遭了这么大的罪,应该长记性了吧?”   姜丛凤求饶:“嫂嫂快别教训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王爷也说了我好几回了。”她说话弱声弱气的,看起来就可怜兮兮的,张氏也不好多责备,只好再三叮嘱她别再任性,一定要好好养着。   姜丛凤轻声答应着,看她气色好,不由笑了:“我如今可难看了,嫂嫂却愈发好看了。”   “瞎说什么,转眼就是三十的人了,人老珠黄,哪还有什么好看不好看。”她嗔怪说了句,站起来道:“看过你我便放心了,不打扰你休养了,等你好些了,我再来找你说话。”   “好。”姜丛凤轻轻颔首,又嘱咐青虹:“替我送送嫂嫂。”   “和我还客气什么,你别说话了,歇着吧。”   青虹一路把她送到二门,屈鸣鸣和管长乐正好来梧桐苑遇见了,不过并未上前见礼,而是目送她离开。   管长乐看见张氏就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上次不是发现了你舅母那朋友有些不妥吗?还没告诉王妃吧?”   屈鸣鸣转头往梧桐苑走:“舅母比我娘还大两岁,而且她向来沉稳,也比我娘聪明,想必看人的眼光不会比我这个孩子还差,我娘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何必拿这些小事让她操心。”   管长乐也不过想起来随口问了一句,他性情之冷与屈鸣鸣不分上下,哪会多管闲事,当下点点头不再多说,转移了话题:“太子妃出殡的日期定下来了,七日后。”   屈鸣鸣对他甜甜一笑:“多谢哥哥。”   “哼,你也就这个时候嘴甜,再没有比你更现实的人了。”管长乐冷哼。   屈鸣鸣哼哼笑了两声没说话,管长乐又哪里真会和她生气,又问:“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需要想什么?我人笨,也想不出聪明的法子,左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说着觉得太阳有些刺眼,展开帕子挡在头顶上。   管长乐见她茶色的眸子在强光的照射下眯了起来,四处看了一眼,正好不远处有一大盆繁茂的花,那花有些独特,只有一片花瓣,形似手掌,因而名为粉掌,但它的叶子宽大,这盆养的也好,叶片有男人手掌大小,花瓣粉红、叶片翠绿,看着当真喜人。   他走上去,却看也不看那花,抬手掐断了三四片宽大的叶子,捏在手里就是一把扇子,末了回到屈鸣鸣身边,挡在她头顶,屈鸣鸣对她露出一个弯月般讨好的笑,放下手里的帕子觉得好受了许多。   不远处正在打理杂草的花农站在那里,看一眼相携走远的两人,又看一眼光秃秃的叶杆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满脸忧愁——这是牛总管最喜欢的一盆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看好了,可现在……也不知他说实话牛总管信不信。   老太医一直住在英亲王府,日日给姜丛凤把脉斟酌药方,隔两三日才回了趟太医院,刚回去就被召进了宫里。   听皇帝问英亲王妃的病情,老太医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皇帝有些不敢相信道:“你说王妃中的是春毒?若有没男人……会死?当真?”   老太医忙道:“岂敢期满陛下,王妃的确中的是春毒,老臣见到时就有些不好了,不过好在王爷救的还算及时,虽王妃损伤有些大,但好歹命保住了。”   “竟是宗麟救的……”皇帝喃喃自语,依然有些不敢置信:“宗麟,竟然……可以了?”   他愣了半晌,一时心情复杂难言,转而想到姜氏的中毒来源,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忍不住捏紧了眉心,忧愁道:“只怕往后更不会罢休了……”   七日后,太子妃下葬,英亲王带着管长乐和屈鸣鸣去了太子府。   ========   英亲王一行到太子府上时,好些人都觉得诧异,尤其是太子,得知英亲王到了,竟一时有些慌张,也不敢出去见人,只好称病躲在屋内。   而上回泼了姜丛凤茶水的大皇孙兄弟两见礼时,也有些战战兢兢,不过英亲王并未理会他们,淡淡颔首作罢,下人们见此忙把两兄弟带去了后面。   屈鸣鸣就和管长乐远远的跟了上去。   这是一间专门安置孩子们的屋子,在里面的大多是太子的儿女们,其他的便是姻亲家的孩子。看到他们两人走来时,正说着话的孩子们顿时一静,大皇孙紧张的拉住弟弟,躲到了昌平郡主身后。   昌平自上回被屈鸣鸣设计伤了管长乐以后,对他们两人就一直离得远远的,既心虚也有些怕了,但她霸道惯了,当着别人的面怎么可能露出怯色,便梗着脖子瞪着两人,不说话,却也不避开。   屈鸣鸣对上她斗鸡眼儿般的模样笑了笑,并未进屋子,而是与管长乐在外面廊下坐着说话,倒让她和大皇孙都松了口气。   偏昌平郡主的弟弟武安侯府小世子自上次见过屈鸣鸣一次后,一直惦记着,平日里甚少见面,这会儿见她来了,也不顾她姐难看的脸色,忙向两人跑过去,昌平郡主拉都拉不住。   屈鸣鸣笑看了管长乐一眼,后者无奈一笑,几步可见的点了点头。   “长乐表哥,屈小姐,好久没看见你们了。”   屈鸣鸣脸上挂着浅笑,起身柔柔一礼:“见过世子,却是许久未见了,不知世子这些日子可还好?”   见她并未与自己生分,小胖子乔玉凌高兴坏了,忙点头:“很好很好,就是上回说着一起骑马来着,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倒没成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屈鸣鸣掩嘴一笑,柔声道:“世子不必在意,等往后有机会了再一起跑马不迟。”   “一定一定!”乔玉凌忙应下。   这时管长乐道:“你们今儿来的早吧?”   乔玉凌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今儿娘娘出殡,世则世剘肯定伤心坏了,我便早些来陪陪他们。”世则世剘正是两位皇孙的名字。   屈鸣鸣不由夸道:“世子真是心善。”   “哪有,不过是从小一起的玩伴,而且他们是我的晚辈,我身为长辈,理应多照料些。”得了屈鸣鸣的夸赞他有些害羞却又隐隐得意,不由挺起了肥肥的小胸膛。   管长乐淡淡看了他一眼:“可用过早膳了?”   乔玉凌摸摸肚子:“用是用过的,可这会儿又有些饿了,不过今儿日子特殊,我也不好吵着要吃的,也只好忍一忍了。”   管长乐朝后伸手,牛憨忙递上一个包裹,他打开,顿时一阵糕点的香味儿就扑面而来,乔玉凌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捂着嘴惊呼道:“五香斋的云片、玫瑰酥、泡螺,长乐表哥,你怎么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鸣鸣早上有些不舒服,没怎么用早膳,我们来的路上就买了一些,不如一起吃吧。”管长乐说着,拿了一块玫瑰酥递给屈鸣鸣,见她包着帕子咬了一口,不由露出一丝笑,这才把点心朝乔玉凌递了递。   乔玉凌也不客气,忙挑了自己爱吃的泡螺,几口就吃完一个,可见真是饿坏了,管长乐便捧着包袱让他们两个自己吃,屋里的昌平郡主看见,对弟弟和屈鸣鸣两个亲近很是不高兴,冷哼了好几声,小皇孙管世剘还小,和哥哥偷偷看着外面,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哥哥,我饿。”   大皇孙皱了皱眉,招手叫来一旁的丫鬟,吩咐道:“你去拿些点心来。”   那丫鬟忙答应一声下去了,这时乔玉凌跑过来,将一块玫瑰酥递给小皇孙:“饿了吧?赶紧吃。”   “谢谢表叔。”小皇孙到底还小,道了谢就接过一口塞进嘴巴里,大皇孙想阻止都来不及,可看了眼乔玉凌嘴里还在嚼,便也没有阻止。乔玉凌又递给他一块:“你也吃点吧,这是长乐表哥早上刚从五香斋买的,还热乎着呢。”   大皇孙愤愤转开头:“我不吃!”   乔玉凌懒得惯他的脾气,一把收回来:“不吃算了,从这里到墓地还远着呢,到时候你自己饿肚子吧。”说着把饼塞给了小皇孙。   余光扫到这一切的屈鸣鸣笑了笑,又若无其事的转开头。   不一会儿,前面丧乐大作,管事嬷嬷忙跑来说太子妃要出殡了,让大皇孙准备好,他等会儿是要去前面摔盆的。   大皇孙肃着脸点头,这时去拿点心的丫鬟还未回来,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见弟弟吃的嘴边都是饼屑,隐隐有些后悔刚刚没吃,若是等会儿扛不住出丑了怎么办?   这时外面的屈鸣鸣等人也站了起来,她接过秋雨递来的帕子,包了一块玫瑰饼递给乔玉凌,低声道:“世子,大皇孙脸皮薄,等会儿您把这饼避着人送给他吧,让他填填肚子,他今儿事可多着呢,千万别饿着了。”   乔玉凌感激接过:“我知道了,屈姐姐你可真好。”   屈鸣鸣笑得温柔:“承蒙世子夸奖,举手之劳而已。”管长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装腔作势,眼底有淡淡无奈。   太子妃的葬礼请了慈恩寺的大师们念了七日七夜的《往生》《地藏》两经,一切规格仪制自然是繁复又隆重的,前来奔丧的众人按照规矩和辈分穿戴,时辰一到,分内外眷列队站好,屈鸣鸣和管长乐此时便得分开。   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道程序:长子摔盆。   大皇孙被带到太子妃灵前,他到底是龙子凤孙,教养气度不凡,即使当着这么多人面,也并不怯场,神色肃穆,眼眶泛红,好些长者看了不免暗暗点头。   阴阳盆在灵前烧了七天七夜的纸,边缘已经有些烧焦的痕迹。大皇孙接过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递来的陶盆,稳稳拿住,正要一鼓作气摔下去,却突然腹中一阵绞痛,顿时脸色一白,下意识夹紧了屁股,手中用力,这一下便没有摔下去。   在如此重要的出殡礼上出了岔子是相当严重的问题,百来双眼睛都注视着,有人面露疑惑,清吏司郎中也脸色一变,忙凑近小声提醒道:“皇孙殿下,您别怕,用力把阴阳盆摔碎即可。”   大皇孙却是有苦说不出,他此时腹中翻涌的厉害,忍得也实在辛苦,不敢松一口气,就怕这口气松了,不仅自己会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就连母亲的葬礼也要被他给毁了。一时既不敢松手也不敢用力,身体又着实难受,脸上布满冷汗,虽极想保持镇定,但到底是个孩子,又能忍耐多久,一时眼睛都红了。   众人不免疑惑,却又不敢窃窃私语,只好打着眼色,眼看时辰已到,若再耽搁下去只怕太子妃出殡都会受到影响,太子被小曹公公扶着站在一旁,见此不免脸色难看,沉下脸来警告了一声:“世则,你在干什么!”   然而来自父亲的指责却叫大皇孙吓了一跳,提起来的那口气就泄了,只听‘噗’地一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地响起,大皇孙终于没忍住一泻千里,他此时脑海里只剩两个字:完了。同时手里一松,阴阳盆终于落了地,噼啪碎成了几快,也算完成了它的使命。   众人都被大皇孙的神来之笔给惊到了,夏季天热穿的也少,又是一身的白,慢慢的大皇孙屁股上就有淡黄的东西透出来,紧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散开来,众人愕然的目光都落在大皇孙身上,他本就敏感,此时更是脸色烧红,茫然无措,只能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竟是吓坏了。   清吏司郎中忙一把抱过大皇孙递给身边的丫鬟让赶紧带下去,主持仪式的礼部官员也算机灵,忙大声唱道:“出殡仪式,启!”接着念经的、哭丧的、叫魂的,瞬间热闹起来,各个步骤也总算衔接上了。   但太子的脸色却极为难看,想必今日过后,太子府上的这一场奇闻会迅速传播开来,他的里子面子都丢尽了。这时又不免庆幸自己接下来要禁足三月,等三月过后,再喧嚣传闻也应该平息下来了。   屈鸣鸣混在女眷中,冷漠地看着一切发生,看着大皇孙手足无措恨不得钻进地里去的羞耻模样,内心十分平静——毕竟比起她娘受损的寿命来说,只是丢脸,实在没有可比性。她又看了眼恼羞成怒的太子,淡淡垂下眸子,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大皇孙被带下去看太医换孝服,很可能赶不及为母亲送葬,背着人,忍了许久的龙子终于放声大哭,可边哭边觉得肚子又在翻搅,还来不及跑去恭桶,便是一阵稀里哗啦响,接着难闻的味道在房间里久久不散,丫鬟嬷嬷们忙垂下头,他愣了一瞬,更是绝望大哭,在他不大不小的年纪里,已经能明白今日种种会给他往后造成怎样致命的影响。   结束了太子妃的葬礼,回去的路上,屈鸣鸣问管长乐:“你不觉得我恶毒吗?这样欺负一个孩子,又对死人不敬。”   管长乐笑了笑:“你不是说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话里透着冷漠。   于是屈鸣鸣认真的看着他:“哥哥,你越来越没有下限了,果然,你说要做我未来的丈夫,这话不是白说的,行为处事越来越向我靠近了。”   管长乐一言难尽的乜她一眼:“你当真是没脸没皮到了极致,我可真是佩服极了,你就不怕哪天连我也吓跑了?”   “无妨,你跑便跑吧,反正不管这世上谁离开我都无所谓,我娘是一定不会离开我的。”屈鸣鸣毫不在意的笑。   “小丫头片子,你想得美!”管长乐哼了她一声。   屈鸣鸣便嘻嘻的笑,今儿终于讨回了些利息,她心情也算不错。   但她的好心情也只持续了一日,太子妃葬礼结束的第二天,承恩公周老太爷竟然带着乔玉凌上门了。   ========   来的不仅有承恩公,还有周御史。   听到这两人要见她,屈鸣鸣淡淡笑了,起身去了客厅,她到时管长乐已经到了,站在英亲王身后面无表情,而承恩公身旁的乔玉凌有些气愤有些无奈。   她见了礼,便恭敬的垂头站到了英亲王身后。   周老太爷打量了屈鸣鸣好几眼,发现是个样貌俊俏的小姑娘,神色温和谦卑,与家中的女孩儿们也没什么不同,便对英亲王道:“老臣冒昧找上门来,是因为昨日太子妃的出殡礼上发生了一些意外,可能与这位屈小姐有些关系,因太子身体不适,只好由老臣代为出面询问一二。”   屈鸣鸣抬头,一脸茫然:“与小女有关?”   周御史直接问道:“请问屈小姐昨日在太子府上可否给大皇孙吃了什么东西?”   屈鸣鸣乖乖点头,礼数周全:“回周大人,小女的确带了吃食去太子府上,是因小女早膳用得少,哥哥怕小女饿肚子,便在路上买了五香斋的点心带去了,后来见大皇孙饿得只揉肚子,便给了他一块饼。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时乔玉凌愤然道:“都说了和屈姐姐无关,祖公和舅公就是不信我的!当时那些点心不仅孙儿吃了,小皇孙吃了,就连长乐表哥和屈姐姐自己也吃了的,后来是屈姐姐好心看世则肚子饿了,让孙儿给他留了一块,谁知他怎么就拉肚子了?但我们不都没事?你们就是不信我的!”很是生气的模样。   周御史并不生气,反而安抚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屈鸣鸣:“屈小姐可知之前王妃去太子府上吊唁太子妃时,被不懂事的大皇孙兄弟两泼了茶水?”   屈鸣鸣又点头:“自是知道的,”说着怜惜道:“后来母亲和小女说起的时候还让小女不要埋怨,毕竟他们的年纪比小女还小,却早早没了母亲,实在可怜。”   “自己的母亲被当众破了茶水……难道屈小姐一点都不生气?”周御史目光迥然地盯着她。   屈鸣鸣羞涩的笑了笑:“小女母亲自小就拿姜家的家训教导小女,因此小女虽姓屈,却也知道处事当心胸宽大,怜贫惜弱,因此想通之后只觉大皇孙处境可怜,倒没了生气的想法。”   周御史淡笑颔首,周老太爷满意点头,两人对视一眼,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周老太爷对英亲王道:“这件事老臣已经问清楚了,不如叫孩子们下去,老臣还有些话想单独与您说一说。”   就这样?不是来找茬的?   屈鸣鸣面上低眉顺眼,挂着得体浅笑,心里却有些诧异。别说她,除了周家父子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们打着什么算盘。英亲王想了想,还是让长乐带着几个孩子下去了。   出了院子,管长乐和屈鸣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乔玉凌则高兴了,只要舅公他们不是来找屈姐姐麻烦的,他就没什么好担忧的,而且又能和屈姐姐亲近亲近,觉得这趟来得很值,当下便凑到屈鸣鸣身边缠着她说话。   屈鸣鸣也觉得这小胖子傻乎乎的很有意思,又吩咐白霜去拿些点心来,几人边吃东西边说话。管长乐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熟稔的模样,淡淡不愉,点心拿来后不停给乔小胖投喂,见他只顾得上吃没机会说话了,这才满意的笑了。   客厅里,周家父子正说起此次上门的目的。   周老太爷道:“屈小姐心地善良、温和大度,不愧是姜大夫的后人。”似乎都忘了屈鸣鸣姓屈的事,他笑着道:“老夫今日上门,其实是想为屈小姐提一门亲事,不知王爷您意下如何?”   英亲王挑眉:“提亲?”   “对,提亲!”说着笑呵呵地指着外面正和屈鸣鸣说笑的乔玉凌,道:“玉凌您也知道,如今已封为世子,待老武安侯百年后,他便是武安侯府的主人了。到时屈小姐自然就成了侯夫人,玉凌也亲近屈小姐,想必这场婚事,也并不委屈了屈小姐。”   “玉凌的确是个好孩子,”英亲王颔首,却道:“不过鸣鸣生父姓屈,正是屈驸马,说起来她与玉凌算得上是异性兄妹,如何能结亲呢?”   “玉凌虽是长公主所生,但他毕竟姓乔,而且往后也是生活在武安侯府,与长公主也见不了几面,想必也没什么大碍。”   英亲王摇头:“虽是如此,但这亲是做不得的,毕竟长公主和王妃之间有些龃龉,想必王妃也不会答应让鸣鸣给长公主做儿媳。”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周老太爷想了想,突然道:“既如此,我们府上倒也有几个不争气的小子,只是比起玉凌到底要差了些,不过您若是看上了哪个,便定哪个,您觉得如何?”周御史一愣,转瞬却又恢复了正常。   英亲王笑了:“看来老公爷的确诚意满满,就是不知太子可知您老今日上门提亲之事?”   竟是毫无掩饰他与太子之间的隔阂,承恩公下意识绷直了背脊,笑道:“王爷说笑了,这是结两姓之好的好事,太子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英亲王似笑非笑:“可就在几日前,太子还曾上书弹劾本王,言语中的意思是本王害死了太子妃,两位当时还曾去向皇上哭诉过,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周老太爷叹息一声:“说起来也是脸红,当初乍闻太子妃薨逝,全家上下都陷入悲痛之中,等听到太子弹劾您的消息时,难免迁怒。可后来冷静想想就明白,您可是我明国的战神,刀枪对准的都是侵犯我明国的异族匪类,又怎会和一妇孺计较呢。”   “所以今日老夫亲自上门又冒昧提起婚事,也是想与您化解此间的误会。”   这倒是有意思了,英亲王道:“您二位的诚意本王感受到了,不过既然是误会说清楚便是,本王也不是那种爱斤斤计较之人。至于亲事,本王看便免了吧,毕竟鸣鸣身份有些复杂,说起来,本王也做不了她的主。王妃又重病卧床,此时倒也不好拿这些事去扰了她养病。”   周家父子便知今日这话只能说到这里了,不过看英亲王的态度,到底也不算白来,便道:“既如此,老夫二人便不好再打扰府上,不过老夫此前的话乃是肺腑之言,等王妃好些了,若还愿意与我们府上做亲,随时派个人来说一声,老夫便领着孩儿们到您府上来,让王妃亲自挑选。”   英亲王这会儿当真是笑了,既笑这老狐狸老谋深算,又笑他拉得下脸面,还舍得出血,点头道:“老公爷的话本王一定会转告王妃知道。”   父子两见此又松了口气,这才起身告辞。   乔玉凌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管长乐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到周家父子满脸笑容时,不免诧异,等到屈鸣鸣去内院了,他便没忍住,问道:“父王,他们来到底所谓何事?”   一开始问得直白,还以为是来对峙的,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英亲王笑了笑道:“承恩公倒是有些手段。”   “怎么了?”   “虽说太子妃薨逝与本王没有直接关系,但也不能说一点关系也无,当初他们还曾在皇上面前当着本王的面哭诉要彻查,转瞬却又找上门来,竟要与王府做亲,还真是拉得下脸面。”   管长乐愕然:“与我们府上做亲?怎么做?” 第52章 兄妹   “他们父子先是提鸣鸣和玉凌, 被本王拒绝了又提起他们府上的孩子,还说任鸣鸣挑选, 可见诚意十足。”   管长乐脸色就变了:“鸣鸣?她可还未满十三,玉凌更是比她还小三岁,都还是孩子,怎么、怎么能说亲事!”   见他满身阴郁, 一脸怒气, 不由道:“你这么生气作甚?不管是玉凌还是周家的孩子,本王都不可能答应,再者这事本王也做不了主, 鸣鸣的婚事肯定是要问过他娘的。”   管长乐心里憋闷的难受, 有股郁气想要发泄,想起此前乔玉凌一个劲儿的往鸣鸣身边凑就来气, 若是他还在这里,当真恨不得掐死他!   他也有种冲动, 极想和父王摊牌,告诉父王鸣鸣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谁也不能抢走!可他不敢, 他和鸣鸣毕竟是名义上的兄妹,父王和王妃肯定都不会答应,甚至为了不叫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说不定会将鸣鸣送走,或者真的给她定下一门亲事, 那时他该怎么办?   这件事更像是对他的一种警示,若他不能在此之前想到办法……无法发泄的郁气堵得他胸口一阵阵闷痛,他想了所有可能,可没有一种法子能解这困局。而且鸣鸣还有个亲生父亲在,想到这儿他立马道:“鸣鸣毕竟姓屈,即使您和王妃不答应,若到时周家人找上屈驸马,他私下答应了怎么办?”   “他敢?”英亲王冷笑:“如今鸣鸣在本王府上,谁能未经本王允许决定她的去处?”   管长乐总算松了口气,却听英亲王沉思道:“不过你倒是给本王提了醒,鸣鸣毕竟姓屈,若往后她父亲真想给他定下婚事,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不如直接将鸣鸣的户籍挪到本王名下,再向皇上呈报,求个郡主之……”   “不行!”管长乐立刻否决,随即面色就是一变,忙垂下头。英亲王不解,转头看他:“为何不行?你与鸣鸣现在关系不是很融洽吗?难不成是嫉妒她?”   管长乐深吸几口气,压下剧烈的心跳,情急之中找了个借口,忙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而是鸣鸣喜欢清静,若您真的将她的户籍改到了王府,想必到时又是一场风波,难免会招来闲言碎语。”   “这算什么原因?有本王在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再者本王觉得鸣鸣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不是,是……”管长乐大急,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就算您有这个想法,也得问一问她的意愿是不是?若她不愿,难道您还能强迫不成?这又有什么意思。”   “这倒也是,鸣鸣向来主意正得很。”英亲王颔首,迈步道:“正好要去梧桐苑说些事,顺便问问她们母女,若她们愿意,也好早些改过来。”   管长乐面色紧绷,捏紧了拳头跟在后面。   这几日姜丛凤严格按照老太医的叮嘱卧床休养,除了一日三顿不断的中药外,就是各种滋补汤水,没过几天气色就好了许多,胸口烧灼的痛苦也在逐渐减缓,现在若不是用力呼吸,基本上已经不会有刺痛的感觉了。   不过她到底中毒颇深,那晚两人又有些过度,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走一会儿就要喘气,一喘气胸口就疼,这就是个恶性循环,英亲王见了便不许她再随意下床走动,只让扶着每天走两三回,每回也不能超过一刻钟。   但这样的日子实在痛苦,每日只能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外面的一亩三分地,好在屈鸣鸣现在经常呆在梧桐苑,陪着说话,或者念些话本给她听。   不过有了上回那《露水鸳鸯传》的事,此后能进入梧桐苑的话本都是经过英亲王严格筛选的,知道她最不爱那些‘女四书’的教条读本,便找了些人文地理、志怪传奇的话本,像《露水鸳鸯传》这样的书是再也见不到的。姜丛凤为此还觉得可惜了,毕竟那书看起来叫人热血沸腾,她还没看完呢。   这会儿她正懒懒靠在榻上,脸色尚有些苍白,竟有了几分病西子的柔弱模样。   然而她一开口就暴露了本性:“整日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能做的不是听几页书就是说几句话,不能骑马打拳倒罢了,可连针线都不让动了。哎,为娘闲得呀,都快发霉了!”   “为了您以后还能利索的蹦蹦跳跳,您现在还是听话些吧。”屈鸣鸣对她的诉苦压根儿不管,冷漠拒绝。   姜丛凤看着她那张冷俏俏的小脸儿,真是又爱又恨,于是一把扑到她身上,耍赖打滚:“不管不管,儿啊,娘快无聊死了,你赶紧想个法子让娘透透气吧,或者让娘出去再走半刻行不行啊?”说着清亮亮的杏眼儿满怀期望地看着她。   “您半个时辰前不是刚走了一刻钟?王爷说了,您目前主要的还是要卧床休养,等好了随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见她不答应,姜丛凤又抱着她纤细的手臂摇晃,委屈巴巴地:“儿啊,这会儿王爷不是不在吗?你可是娘的女儿啊,干嘛这么听他的话?你应该站在娘这边才对嘛!”   “因为女儿怕王爷,难道娘您不怕?”   姜丛凤傲然抬头,打算做个不畏强权的榜样:“儿啊,我姜家人行事顶天立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你怎么能因为王爷位高权重就向他低头呢?这是不对的!”   屈鸣鸣眼睛扫了外面一眼,笑着看她蠢憨憨的娘:“这么说,娘您真的不怕王爷?”   “那是当然,你娘我当然不怕……”   “不怕什么?”背后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姜丛凤一僵,缓缓转头,就见英亲王和管长乐一前一后站在门口,一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个低着头。   不由脸色烧红,忙从女儿身上爬起来坐好,强装无事,贤淑一笑:“王爷和长乐来了,快坐吧,青虹,赶快上茶来。”青虹忍笑下去,屈鸣鸣起身见礼,英亲王坐到姜丛凤身边,眸色清冷的看着她:“来,告诉本王,刚刚你说不怕什么?”   “妾身刚是说,王爷您一心为了妾身的身体着想,所以妾身一定会遵循您的叮嘱,即使卧床休养再痛苦,再无聊,再难受,妾身也不怕,呵呵……”   说完狗腿的笑了笑,手指却悄摸摸的伸到他背后,在他腹股沟上方的脊椎处轻轻的挠了挠,英亲王身体僵了一瞬,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姜丛凤笑眯眯的缩回手,英亲王眼底尽是宠溺和无奈的笑。   “对了,本王有事要问问你们母女。”英亲王说起正事。   “问妾身母女?”姜丛凤看了眼女儿,疑惑道:“您想问什么?”   英亲王道:“本王想着,不如把鸣鸣的户籍转到本王名下,再求皇上给她赐一个郡主的爵位,如此一来,鸣鸣从律法上就是本王的女儿了,往后无论是行事还是其他,都要便宜许多,就是不知你们母女的意愿如何?”   姜丛凤愣住了,明白过来后激动坏了:“王爷……”   屈鸣鸣也意外极了,看了英亲王一眼,又看向管长乐,见他一脸阴郁地盯着自己,脸颊磨动,大有她敢答应就咬死她的气势,屈鸣鸣不由挑眉一笑,却一点暗示也不给,管长乐脸色更不好看,怒瞪她的眼微微泛红。   这时姜丛凤道:“多谢王爷能替鸣鸣想的这样周到,妾身自然是愿意的,鸣鸣也肯定……”   管长乐大急,见屈鸣鸣面上带笑却未说话,极想立时冲口而出他不愿意,可如果不是屈鸣鸣自己拒绝的,又有什么意思,一时心里又怒又气还不免心寒,胡思乱想道:所以她选择了郡主之位而不是他吗?不是说了他们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吗?难道他在她心里真的就一文不值吗?   冰火两重天的侵袭之下,管长乐满脸冷汗,他缓缓低下头,一时心如死灰,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就在他失望之极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道平静的少女声音:“多谢王爷厚爱,但小女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小女也相信,不管改不改户籍,您都当小女是您的女儿的,对吗?”   见她竟然拒绝,英亲王有些惊讶:“自从本王与你娘成亲那日起,你就是本王的女儿了,不过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把户籍转到本王名下自是会更名正言顺,而且有了郡主爵位在身,你往后行事会顺遂许多。”   “小女想清楚了,郡主爵位的确好,但小女毕竟姓屈,世人都知道小女的来历,即使冠上了郡主的名号,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假凤虚凰,到时王府还有您和母亲会招来诸多非议不说,小女对此也并无多少兴趣,毕竟只要您在,再加上小女自己立身正,不怕事,有没有这个爵位其实并无差别。”   英亲王微笑点头:“说的不错,爵位对你只是锦上添花,既如此,本王尊重你的意愿。”   姜丛凤满心欢喜在屈鸣鸣的拒绝下变成了失望,可听了女儿的一番话,姜丛凤也无法反驳,再者女儿一向有主见,因此即使有些失望,却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说了此事,两个孩子便告退离去,英亲王和姜丛凤说起周家上门求亲的事。   姜丛凤都惊呆了:“求娶鸣鸣?若妾身没记错,武安侯的小世子比鸣鸣还小两三岁吧?再者,鸣鸣父亲现在是小世子的继父,他们两个就是兄妹,这怎么能成亲呢?”   见她着急,英亲王忙安抚:“放心,本王已经拒绝他们了,鸣鸣的婚事一定是要你亲自己做主的,谁都不能私自决定。”   姜丛凤松了口气:“多谢王爷。”想着却又不解:“太子妃这才刚下葬吧,他们怎么突然就想到与我们府上做亲了?”   英亲王笑道:“这便是承恩公的老谋深算之处了。此前因太子与本王之间的觊觎,太子妃受到牵连丧命,女儿突然没了,周家人自然要为女儿讨个公道,更何况这个女儿还是个太子妃。”   “但如今太子妃没了已成定局,想必他们也多少知道些这背后的牵扯,他们与太子的关系稳不稳固本王不知道,但目前看来他们是肯定不愿与本王交恶的。而一桩儿女婚事就能化解我们两府之间的这点龃龉,其实对我们两府来说,都是很简单但却有效的方式。”   “而且就算本王拒绝,但他们表达了自己想要交好的意愿,加上太子妃的死说起来本王的确有几分责任,因此本王也不会真与他们计较,两厢退一步,自然能和平共处。”   姜丛凤眨巴眨巴眼睛,消化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却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太子殿下那里呢?他知道周家人在背后的所为吗?”   “太子已被接连禁足两回,这次甚至长达三个月,虽不算什么大的惩罚,但实则很伤太子脸面,他应该也能察觉到皇上对他多少是不满的。周家此时上门……”   说道这里,他突然想起周家上门第一件事是询问大皇孙在太子妃出殡礼上失态的事,他因为后来提出结亲的事倒把这事给忽略了,虽鸣鸣否认,但他多少也了解了那孩子的性子,一时真是又气又笑。   却又想着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让她也跟着生气,便转了口气,道:“他们在太子妃下葬的第二天就上门,太子知道后不可能不生气,以承恩公老道的行事来说,他是不可能为了就本王而惹怒太子的,所以此事太子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得,也是拐着弯儿的暂时向本王示弱罢了。”   周家代表了太子,虽是示弱,但却与太子一点关系也无,便也伤不到他的脸面和自尊,不得不说太子想得很美。不过,这世上的事怎么可能让一个人事事占尽便宜呢?英亲王眼中冷漠一闪而过。   姜丛凤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复杂牵连,却还是觉得荒唐:“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觉得联姻就能万事大吉?那好些事前卿卿我我的姻亲,出了事后就孔雀东南飞,甚至将女方扫地出门的都不在少数,一场婚姻又怎么可能从此你好我好大家好呢?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她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英亲王被她的话逗笑了,忍不住摸摸她的发,柔声道:“好了,这是他们的事,于我们何干,更不用你操心了。这几日天气不错,本王将大理寺的事交给长熙,打算带你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一段时日,好让你安心养病,免得再叫人上门打扰。你觉得如何?”   姜丛凤眼睛一亮,能出门啊,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啊,当下就连连点头:“这自然是好的。”说着不免趴到他身上撒娇:“而且自您领了大理寺的差事以来,几乎天天都在忙,妾身每日能见到您的时候无外乎下衙后那点时间,睡觉的时候倒是一起……”   说到这儿,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而过,她瞧了眼守在外间的青虹等人,凑近他耳边悄声道:“而且您那事儿才刚刚行……这些日子妾身身体不好也未再伺候过您,若此番去了城外,到时山清水秀、幕天席地……想必自有一番趣味。嘿嘿,王爷,您虽体验的晚,但妾身定会叫您好好感受其中乐趣!”   柔柔吹拂的气息叫他耳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日的疯狂和荒唐依然历历在目,英亲王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沉沉呼出一口气,转头黑着脸看她,哑声道:“本王看你当真是太闲了吧,一天到晚这脑瓜子里到底子想些什么?”说着戳了戳她的额头。   姜丛凤笑嘻嘻躲过,一撩腿就坐上他腰间,磨磨蹭蹭,见他脸色更黑,却也不怕,低头亲了亲他的唇,娇声细语道:“妾身这也是怜惜您嘛……”   英亲王一巴掌拍在她臀上,力道却轻,嘴里发出短促的冷笑:“呵!”手下却搂住她腰,就怕她动来动去掉下榻去,嘴里冷声道:“身体不好还不安分。”   “哎呀~妾身是真的无聊嘛……”姜丛凤把头搁他脖子里磨蹭着撒娇,英亲王十分无奈,亲亲她的发顶,眼底尽是宠溺的笑。   ======   另一边。   管长乐和屈鸣鸣出了梧桐苑,到了花园里,一把将她拉到一块僻静的假山后面,牛憨秋雨忙止住脚步,白霜面露犹疑,秋雨拉住她,示意不用担心,小姐自是有分寸的。   “你是一定要吓一吓我才高兴是不是?”管长乐恶狠狠的瞪着屈鸣鸣。   挣开他的钳制,掀开衣袖一看,手腕已经红了,垂下眸子揉着被捏痛的地方不说话。   管长乐皱了皱眉,接过她手腕揉起来。她的腕子又细又白,被捏红的地方便很显眼,他抿了抿唇,沉声道:“还疼吗?”   屈鸣鸣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歉不会吗?”   管长乐心里堵着一口气,可看见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那气便再也撒不出来,只好低声道:“对不起。”手里却并未停下揉捏。   屈鸣鸣抽回手,冷声道:“有事就说事,干嘛莫名其妙发脾气?”   管长乐沉默,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谁让你之前吓唬我?”他到现在手心里还是湿的,剧烈的心跳尚未平复,当真被吓得不轻。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了解我,比我娘还了解我?”   “我只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们早几年就见过彼此,但那时不过点头之交,直到她的母亲成了他的嫡母,他们同处同一屋檐下,见识了她的狠辣狡诈歹毒,种种模样皆是不好的,可偏偏此前她温柔乖巧的样子他一分不记得,反而是因这这些不好但真实的,甚至在她手上吃了几次亏之后,他反倒放不下了。   但毕竟两人表明心意不久,年轻男女的情谊是冲动热烈却也不稳定的,各自的性情也不同。她冷清却坚强独立,好像并不一定需要有个人在身旁;他阴郁却敏感,而且很没有安全感,需要有人依靠他也能让他依靠,所以说起来,两人之中他才是最不安的那个。   之前或许并不明显,但经过此事,他在失去她的不安和恐慌中终于明白,他真的离不开她了。   只要想到她会成为别人的,或者真的成为自己的妹妹,两人再无可能,他便觉得呼吸不畅,全身血液泛冷,心里也是空的,所以才会那样患得患失。   他觉得鼻子有些酸,心里有些难受,哑声道:“鸣鸣,我不要你成为我的妹妹,也不要你嫁给别人,我只要一想到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我就难受的很,心仿佛都空了一块,你向我保证,不会离开我行不行?”   屈鸣鸣看着这样的管长乐,委屈的、害怕的、敏感的,毫无上辈子那个杀伐决断手段狠辣的锦衣卫头头的森冷模样,她不知上辈子这个时候的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有血有肉有弱点的,或许她的出现已经改变了他?   此时此刻,她的心绪极为复杂,忍不住抬手抚摸他尚且有几分稚嫩的脸,喃喃自语道:“你不该是这样的……”   管长乐有些不解:“那我应该是哪样的?”   屈鸣鸣摇摇头,收回手,说道:“哥哥,如果你信任我,即使我什么都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的选择,如果你不信任我,那么即使我向你承诺再多,只要再遇上类似的事情,你依然会怀疑我,所以你觉得,到底是谁的问题?”   管长乐沉默,缓缓道:“我的问题。”   屈鸣鸣笑了笑:“哥哥,你应该相信你自己,你说得对,这个世上,只有我们最了解彼此,既然你如此了解我,那还有什么不相信的的呢?”   “我……”   屈鸣鸣踮脚,微凉的唇印上他的,一触即分:“这样呢?”   管长乐看她半晌,展开手:“你再抱抱我,我就信了。”   屈鸣鸣忍不住笑,却还是上前一步当真抱住了他,笑道:“明明你大我好几岁,为什么感觉我才是大的那个?”   管长乐抱紧了她清香的小身子,不安又浮躁的心终于平静下来,露出满足的笑意,心里却想着,他也只会在她面前露出小孩子的模样。   第二日一大早,英亲王带着姜丛凤,还有管长乐、屈鸣鸣,一家四口,出发去了城外。他们走得急,并未向任何人告之,因此当张氏神思不属的找上门时,却摸了个空。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以下宝宝的灌溉:   读者“小猪”,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无言千行”,灌溉营养液   读者“suzuran”,灌溉营养液   读者“suzuran”,灌溉营养液   读者“慕然回首”,灌溉营养液 第53章 偶遇   英亲王带着姜丛凤去的是一处皇庄, 因这庄子里有一处活水引来的湖,湖上隔水建了一栋三间两层的楼, 夏日里来此游湖泛舟,看水鸟嬉戏,晚上再歇在湖上楼里,既清凉解暑, 又别有一番趣味。   姜丛凤是头一回来, 一来就喜欢上了。   他们到的时候快到正午,头顶太阳狠毒,但走上水廊就能感觉到清凉, 进了名叫水雁居的楼里, 更有一股沁凉夹杂着清雅的荷香袭来,叫人浑身舒泰。   英亲王直接将她抱上二楼, 从二楼的窗户看去满湖莲花尽入眼底,十分壮观。姜丛凤忍不住惊呼一声, 英亲王笑看她一眼,将她放在窗边榻上,姜丛凤忙扭身向外看去, 入目一片粉白淡红, 随风摇曳,深深吸了口清淡的花香,晶亮的眼转头看他:“王爷,这地方真好,若不是京中事务不能撇下, 妾身当真想在这里住完整个夏日,京中实在太热了。”   “水上毕竟偏凉,偶尔来住一住就好,哪能一直住。”   姜丛凤窝进他话里撒娇:“那这次咱们能在这里住多久?”   迎亲一手揽住她,一手搭上窗台,想了想道:“本王告了五日假,若到时你还没厌烦,那咱们就再多住几日便是。”   “王爷真好!”姜丛凤低呼一声,高兴极了。   一行人才安顿下来,第二天却有个不速之客上门,竟是一脸嘻笑的廉王。   姜丛凤看见他有些讶异,廉王见过礼后笑道:“小侄的庄子就离着这里不远,听说今儿皇叔和皇婶来了,便特意过来探望,皇婶身体可好些了?”   他是个活泼的人,又没什么架子,姜丛凤喜欢与这样的人相处,闻言不由笑道:“多谢廉王殿下特来看望,我已好了许多。”   两人寒暄几句,英亲王突然对她道:“你昨晚不是吵着要去采荷花?趁现在早,太阳不毒,不如叫青虹她们陪你去?”   姜丛凤有些惊讶,这个人竟让她出门了?看了眼廉王,突然福至心临,点点头道:“正好午间做一餐荷花筵,到时殿下留下来一起用饭?”   廉王正要答应,却见英亲王直直盯着他,忙打着哈哈笑了笑:“多谢皇婶的好意,不过小侄等会儿还有些事要办,与皇叔说几句话就要告辞了。”   英亲王也道:“你自去玩便是,操心其他作甚,庄子上也不是没人,别把自己累着。”   咦~廉王悄悄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看着皇叔又叮嘱丫头仆人们仔细照看着,什么觉着累了晒了就赶紧回来……所以这是皇叔的铁汉柔情么?   然而姜丛凤一走,英亲王满身柔情就变成了冷淡,道:“来这么早作甚?”   廉王尴尬的笑了笑:“皇叔在此,侄儿自然要早早前来伺候。”   见他面无表情,廉王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道:“其实,侄儿是想向皇叔请教一番,如今大哥禁足,侄儿可否做些什么为父皇分忧?”   英亲王冷笑:“你大哥刚禁足你就出来蹦跶,是担心你父皇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没处撒?说好听些是你懂事了,说难听些就是狼子野心,还是极为愚蠢的狼子野心,你觉得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你想干什么?”   被训斥了一顿,廉王却反而松了口气,低下头乖乖听训,英亲王见他态度好,倒不好多说什么,只道:“你现在什么都不需做,只须像往常一般行事即可。不过没事的时候可以多交几个朋友,但也要注意尺度和分寸。”   廉王顿时大喜,忙狗腿的笑:“侄儿知道了,多谢皇叔教导。”见他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试探道:“皇叔,侄儿会在庄子上住一段时间,不知可否来您这里每日听听您的训诫?”   “本王没那么多话要说,你想来便来就是。”说着看他一眼:“长乐不是还跟着你在学诗词?”   廉王此时一颗心完全落地,俊俏的脸上裂开一抹傻笑:“什么学不学的,侄儿不过年长长乐几岁,有时候一起说说话罢了。”   英亲王却不管:“随你们。”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英亲王看着姜丛凤的船正慢慢悠悠往回划,便端茶送客。   廉王眉眼一抽,也只好起身告辞。回去的路上和于先生说道:“皇叔当真阻止了本王,还让本王多交几个朋友,也没有阻止本王和他亲近!”   于先生笑道:“看来英亲王果然是有想法了。”   “如此,于本王来讲便是事半功倍了!”廉王以拳击掌,难掩激动。   于先生颔首,却还是劝道:“但您还是不可大意,英亲王的话不错,若您此时突然积极奉承陛下,改变行事,恐怕会招来诸多猜疑,倒不如顺其自然。毕竟英亲王与那位现在看来是无法共存了,您只要跟在英亲王身后,说不得就能心愿达成。”   廉王嘿嘿傻笑:“听先生这么一说,本王倒像捡了个便宜。”   于先生笑:“那两位不能共存,那位又如何是英亲王的对手,到时不是您也是其他皇子捡这个便宜,这样的机会您自然要把握住。”   姜丛凤回到水雁居的时候见廉王走了,便问:“您没留殿下等会儿一起用膳?”   “他不是说了有事要忙。”见她抱着一捧荷花,脸颊微红,眼中带笑,显见玩得高兴,招手让她过去:“可累到了?”   姜丛凤把手里的荷花交给青虹,让拿下去捉摸中午的荷花筵去了,在他身旁坐下,拿了帕子正要擦一擦额头细汗,便被英亲王接过手去,轻轻帮她擦拭。   “一点不累,坐在船上又不用妾身走路,也不热,还能摘荷花摘荷叶,好玩得紧。”   见她脸颊绯红,人也精神,便笑道:“不累便好。”   中午一家四口果然用了顿爽口的荷花筵,被满湖荷花包围着享用新鲜的荷花筵,姜丛凤忍不住笑眯了眼。   第二天廉王果然又来了。   这回姜丛凤很识趣地自己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不过英亲王不让她离了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便只好又乘船去了湖上,一会儿摘花,一会儿钓鱼,倒玩得不亦乐乎。   这边廉王嗅着杯中的荷花茶,正想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沈长戈突然走进来,向两人见礼,之后好似没看见廉王一般向英亲王禀道:“王爷,按照您的吩咐,属下果然查到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私底下的一些勾连,不过因为北疆回来的人被分散进五军都督府的时日尚短,并不能掌握足够证据,因此若要查清,还需要些时间。”   “无妨,太子不是被禁足三个月么,足够了。”   “嘶——”廉王突然惊呼一声,却是他不小心将杯中的茶水荡出来烫到了手。见两人都看向他,廉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个,不小心,嘿嘿,不小心……”心中却难掩震惊。   各皇子成年后,不仅会分封为王,皇帝也会各自给他们安排差事。像太子前几年起一直协理兵部,几乎将兵部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则也不会那么顺利的往北疆安排了好些探子,进而差点制造了一场意外害死英亲王。   廉王因得皇帝喜爱,也分得一份不错的差事,协理户部。不过他在人前向来是个风流浪荡子,对政事也不如何上心,因此做出的绩效自然是没有太子好的。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向来是相互制约却又离不开彼此的关系,太子在兵部这么些年,当然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安排,但他却没想到太子的手竟然伸到了五军都督府,那可是兵权啊,父皇最忌惮的事情。   更让他惊异的是,英亲王又毫无防备的在他面前说破此事,甚至已经查到此事,这行动和渗透力叫他既兴奋却又难掩心惊。   “怎么?怕了?”英亲王看着他神思不属的模样笑了笑。   廉王一个激灵,竟想也不想的点点头,哭丧着脸道:“皇叔,侄儿觉着,有些事您做来比侄儿更合适……”   见他如此直白,英亲王笑了:“一则,本王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二则,坐上那个位子,为了心安,本王得把你们这些侄儿一个个除掉,但这种事你父皇不会让本王做,本王也不想做,所以,为了不必要的流血牺牲,还是你这样的皇子更名正言顺。”   几乎是毫不掩饰他的目的了。   廉王下意识坐直了些,咽了口口水,问道:“那……您为何选择了侄儿?”   英亲王看他一眼:“不是你先找上本王的吗?”   聚仙楼……廉王顿时哑口无言。   自那后,他再来时便改了以往吊儿郎当的做派,英亲王议事时也没避着他,他便逐渐感受到了英亲王的手腕和魄力,下定了决心与那位势不两立,便当真一步步严谨的布置起来。   之后他每每与于先生说起时,只得连连感叹。   ======   英亲王每日抽出几个时辰处理政务,姜丛凤这时就会自己找些事做,开始几天只是在湖边转悠,后来气色愈发好了,便去了庄子上,看佃农们如何劳作,看田间地头的野花野草,甚至逗逗佃农们的孩子。   其他时间则几乎与英亲王腻在一起。   在庄子上六七日后,她便觉得自己身体好了许多,胸口的不适几乎消失了,体力也恢复了不少。这天晚上沐浴之后,她正歪在榻上看窗外繁星,却瞄见水里有一对鸟正在交颈厮磨,顿时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于是英亲王回到二楼时,姜丛凤披着一件薄薄的里衣歪在榻上正津津有味看话本子,耳边明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却只当没听见一般,‘沉浸’在手中的书里。   她身上的里衣没有系带,就这么松松垮垮搭在肩头,露出里面鹅黄的肚兜还有那包裹不住的山峦,他不由眸光一暗,上前在她肩头亲了一口,轻声问道:“在看什么?”   “王爷回来了?”姜丛凤亮晶晶的眼看向他,扔了手里的书,手脚并用缠上去,在他嘴上回亲一口,笑眯眯道:“王爷,我们来生崽子吧。”   英亲王抱住她的腰不让人掉下去,笑了:“生崽子?”   姜丛凤兴奋道:“妾身刚刚看的话本里,那天下第一的大侠有个儿子,大侠从小就教他功夫,那孩子六岁上功夫就极为了不得了,和他父亲去报仇的时候,他一人就打趴了好些大人,可厉害了,看着真是叫人热血澎湃!妾身想着,您如此伟岸威严,想必您的儿子也定不会差,所以我们来生一个吧,生了也叫他拜师学艺去,到时候打遍天下无敌手!”   英亲王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你忘了自己的身体还没好吗?”   “哎呀~”姜丛凤娇气的轻哼一声,抱紧他的脖子拿自己乱蹭,双颊生晕,眸光水润,轻声腻语道:“您看妾身现在如此精神,哪有没好嘛~再者妾身都说了要让您好好体验一回……”说着柔媚的眼儿可怜兮兮地瞧着她:“而且,妾身想您了嘛,难道您不想妾身吗?嗯~”说着就密密麻麻的亲上他的嘴。   英亲王忙把头往后仰,拍拍她的臀让她停下,眸光幽暗,某种强烈的气息将她笼罩,他哑声道:“那也不容如此猴急,本王一身的汗,你闻着不臭吗?且等本王先洗洗,嗯?”   姜丛凤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凑近他耳边:“妾身也出汗了,妾身和您一起洗好不好?”   英亲王实在爱极了她这幅敢说敢做的憨性子,仍不住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嗔笑道:“可真是个女流氓!”却抱紧了她往浴房走去。   姜丛凤双眼睛亮:“那妾身也只对王爷耍流氓!”   “啪”地一声,英亲王一巴掌打到她臀上,哼笑:“不然你还想和谁耍?”   姜丛凤哎呀一声,嘟嘟囔囔的撒娇:“您打的妾身好痛……”   “真的痛?本王看看?”   “王爷!”   两人的话音愈发粘腻,片刻,浴房里就想起了哗啦啦的水声,窗外的最后一抹星光见此,忙羞答答地躲进了云层。   他们一家人在庄子上玩得正高兴时,京中并不是一片宁静。   这日中央大街的一座银楼里,长公主和富安侯府世子夫人、周家夫人,以及另有几位高门贵夫人一起,正在挑选新到的首饰。   长公主百无聊奈的倚在窗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人消瘦了些,神色淡淡的,相比之前的张扬和嚣张,眉眼间似乎染上了一丝凌厉郁色,愈发叫人不敢随意亲近。   她对首饰没多少兴趣,众位夫人则边挑选边注意着她的神色,若发现她实在不耐烦,便打算再换一家——这场局是周夫人组的,也是因为太子妃薨逝后,太后担心长公主,便叫周夫人多带她出来走走,免得一个人闷在府里闷出病来。   这时长公主‘咦’了一声,周夫人忙放下首饰上前,问道:“怎么了?”   “本宫记得,那好像是姜家的那位寡妇吧?”说着指了指下面,有两位女子正从马车上下来正往这里来。   其他人也忙靠过来,都往下看去,其中一位夫人道:“正是,就是英亲王妃的的娘家嫂嫂张氏。”孟夫人脸色一变,忙朝她使个眼色,那夫人吓得捂住嘴,忙向长公主看去,却见她神色冷淡,却并没有生气,不由大松了口气。   长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和张氏一起的女子长相不错,却神色张扬,面相有几分刻薄,穿着打扮花里胡哨,压根儿不像和张氏一路的人,她不由笑了笑:“有些意思。”招手叫来抱月,吩咐道:“去查一查,和姜氏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是,公主。”抱月和望星都是长公主身边的一等丫头,之前望星被英亲王割了首级,抱月便顶上了她的缺,她为人比望星还要沉默寡言,规行矩步。   周夫人道:“您关心她一个外人做什么,这里的首饰您可是不喜欢?不如我们换一家如何?”   长公主笑了笑:“不急,您难道没看见吗,那姜氏对一个明显出身地位都不如她的人讨好忍耐,可见要么是有所求,要么是有所惧,本宫的确不想多管闲事,但谁叫她与本宫那好嫂嫂关系亲近呢。”   周夫人见她虽笑着,却神色冷漠,自己虽是她的长辈,但也不好多管,只好笑了笑止住了话头。   没多久抱月就回来了,回禀道:“公主,和姜夫人在一起的那位小姐姓展,小户出身,没什么来历,不过家中有位在户部任员外郎的哥哥。家里经营着一家书店,就在离这儿不愿的三巷里,银楼的老板恰好认识,说这位展小姐最近不知交了什么好远,攀上了一位贵妇人,隔三差五那夫人就来店里为展小姐置办些首饰,或者买些胭脂料子什么的。”   长公主问:“那贵妇人就是张氏?”   “正是。”   有夫人笑道:“这可就奇怪了,张氏虽不熟悉,但也都知道的,她向来温和娴雅,因姜将军常年在外带兵打仗,为人很有些谨小慎微,听说很少往外聚会宴饮,怎会突然……巴结上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姐?”   其他人也都不解,长公主嘴边勾起一抹笑,问抱月:“那展氏的哥哥可成亲了?”   “并无。”   “呵呵呵~”长公主不由掩嘴笑了:“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众夫人惊疑不定的对视一眼,犹疑道:“不会吧……”   长公主眸光淡淡:“那你们说说,张氏如此反常,还能因为什么?”众夫人无言以对。   她起身扭了扭脖子:“今儿总算没有白来,好歹遇上了一件叫人开心的事。”说着看向脸色各异的夫人们,笑道:“各位,回去后记得把今儿的‘偶遇’和人说一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富安侯世子夫人劝道:“长公主,这样会不会不好,毕竟这也是咱们的猜测,而且……还有英亲王妃在呢?”   “哼!”长公主最恨姜丛凤,不由冷笑道:“怕什么?她还能来吃了你?再者说了,她的娘家人自己立身不正,做了出格的事难道还不能让人说了?而且这么多人都看见了,难道她姜丛凤还能堵上所有人的嘴?她算什么?比本宫母后还要了不得吗?”   其他夫人忙劝道:“长公主说的是,妾身们都明白了,您且放心吧。”   周夫人暗地里朝富安侯世子夫人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违逆长公主的意思,而且这事说起来,的确是张氏做事不检点叫人抓住了空子,她们站着理儿难道还怕她不成——主要是能让长公主出口气,她也好对太后娘娘交代。   富安侯世子夫人叫长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了脸子,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没有多事再劝。   而这时姜丛凤正使出各种手段与英亲王磨蹭,三五次里也能成功一两次,这也是英亲王看在她身体尚未全完恢复的份上放过了她。   这晚姜丛凤叹了口气,说道:“王爷,不如明儿咱们就回去吧。”   英亲王靠在她身边捧着一本书在看,闻言道:“怎么了?呆腻了?”   “这里这样好,您又日日陪在妾身身边,怎么会腻呢?不过出来这么久,您的正事也耽搁了好些天了,不好再陪妾身耗在这里了。”   英亲王放下书,看向她:“说真的?”   姜丛凤点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过……”她不舍地看了眼在夜色中朦朦胧胧的荷花,惆怅道:“眼看要走了,您在走之前答应妾身一件事可好?”   见她情绪不高,英亲王将她拉进怀里抱住:“什么事?”   姜丛凤一指外面,绵软的唇却凑上他的耳垂,细声道:“来之前妾身不是说了吗,幕天席地……今晚月色不显,不如,咱们就去小舟上如何?到时水波荡漾,想必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英亲王僵住,低头看她柔柔的勾搭自己,眉角跳了几跳,再也忍不住啪地一巴掌拍上她的臀,冷哼道:“一天到晚想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找打!”   这一巴掌并不疼,然而姜丛凤却似是被打懵了,捂着臀泫然欲泣的看着他:“你打我?”   虽明知她是装腔作势,但英亲王却还是忍不住心软,苦笑自己自作孽,忙软下声去赔不是,好一会儿才把人给哄回来。   至于这天晚上姜丛凤的想法有没有实现,估计也只有满湖的荷花知道了。   第二天姜丛凤情绪有些不高,虽说着要走,却磨磨蹭蹭一直到下午,眼见着再不走就要走不成了,英亲王也并未催她,反而看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姜丛凤看见了忙转开头去,脸上耳朵甚至脖子都一片绯红。英亲王更是忍不住笑。   这时青虹匆匆走进水雁居,急声禀道:“主子,不好了,府里传来消息,姜家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改了下,内容和字数不变的哈   ——4.15 第54章 情爱   姜丛凤懵了一瞬, 慌忙坐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见她慌张,英亲王凝眉看了青虹一眼:“如此急躁作甚, 小心吓到你主子。”   “是,奴婢知错。”青虹忙请罪。   “快别说这些废话了,姜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会儿她已经脸色微白,青虹顿时后悔自己鲁莽了, 可话已出口, 却是收不回来了。只好尽量平静道:“牛总管让人来报,淑儿小姐带着阳春找到王府,说是……说是不久前舅夫人自尽了。”   “什么?”姜丛凤大惊, 险些从榻上掉下去, 英亲王一把捞住了她,青虹忙道:“主子别急, 舅夫人没事,叫刘嬷嬷发现给救下来了, 如今人已经醒了,只是不吃不喝,看着有些不好。”   姜丛凤大喘了口气, 咽了口唾沫, 这才发现手抖得厉害,英亲王一把握住:“别急,人救下来就没事,你忘了自己的身体了?老太医怎么叮嘱的,说了不能太过激动。”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安慰。   姜丛凤吸了几口气, 冷静下来后问:“好好的怎会突然自尽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淑儿小姐吓坏了,一直哭,阳春倒像是知道缘由的,但牛总管问她什么都不说,只说要告诉您才行。”   姜丛凤忙下榻穿鞋,青虹要帮她,被挥手制止了,吩咐道:“去看看鸣鸣她们可都收拾好了,我们马上回京。”   “是。”   青虹下去了,姜丛凤着急忙慌的收拾,英亲王知道她急,也不好多说,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帮着递一递腰带帕子什么的。   一行人赶在关城门前回到京城,到王府时里外已经点上了灯。淑儿和阳春一直在梧桐苑等她,英亲王没有进去,在外面坐着。   淑儿不过十岁,生的粉雕玉琢,脸颊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眼睛大大的,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孩子。这会儿却吓坏了,哭得双眼红肿,满脸不安,见了她就扑到怀里大哭起来:“姑姑,娘不好了,淑儿好害怕,求您去和娘说说吧,让她别死,淑儿不想没了爹爹又没了娘,呜呜……”   姜丛凤双眼泛红,忙抱紧了她安慰:“淑儿别怕,姑姑等会儿就去看你娘,她只是病了,姑姑等会儿带着太医去看过她就好了,她一定不会离开你和弟弟的。”   哪知淑儿在她怀里摇头,哭道:“娘不是病了,娘是想寻死!姑姑,我看见娘的脖子上有好粗的一条红痕,那是上吊的人才会有的,可是淑儿不敢问,淑儿不知道娘怎么了,明明昨天都还好好的,用了午饭没多久,她就打发了我和弟弟,后来就出事了……呜呜……”   姜丛凤不由看向阳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阳春眼睛泛红脸色发白,看了眼淑儿摇摇头,姜丛凤便明白了,拍拍淑儿的背,对她道:“淑儿乖,让偃月姐姐带你下去吃些东西,等姑姑收拾好了我们就家去好不好?”   淑儿听话的点点头:“那姑姑您快点,府里只有弟弟和刘嬷嬷在,淑儿好担心他们看不住娘。”   “放心,姑姑一定很快。”擦了擦她的眼泪,让偃月带下去了。   “快说,到底怎么了?”   阳春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声音道:“回王妃,夫人,夫人是听了外面突然冒出来的流言蜚语才想不开要自尽的。”   “什么流言蜚语?”   “今儿早上,厨房的人去菜场采买,回来的路上听见我们周围府里的下人在说,说……”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道:“说夫人不守妇道,耐不住寂寞想男人了。”   “简直可恶!”姜丛凤一巴掌拍上梳妆台,勃然变色:“这些人是吃饱了撑得吗?如此口无遮拦!难道他们不知这种话对一个守寡的妇人来说堪比杀人的利剑吗!也难怪嫂嫂会想不开,实在太可恶了!”   然而阳春却没有抬头附和她的话,深深垂着头微微发抖,姜丛凤尚在怒气之中,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唤来青虹,让她去和王爷说一声,给五城兵马司打个招呼,她好尽快去姜家。英亲王就在外面,听见了就走进去,道:“无妨,本王陪你回去。”   姜丛凤松了口气:“多谢王爷。”见阳春还跪在地上,便道:“你还跪着作甚,赶紧起来吧,收拾收拾马上就走。”   “王妃……”阳春突然哭出来,声音颤抖:“夫人她,她……”   “她怎么了?”姜丛凤边取下头上的发钗,边看她,却见她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终于意识到不对,人慢慢僵住了,手里的镶嵌绿宝的发钗‘铛’地一声掉到了梳妆台上,表情空白:“嫂嫂……她真的,在外面……有人了?”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几乎是用气音推出来。   英亲王眉头紧皱,青虹也满脸不敢置信,愣愣地看着阳春,阳春大哭出声,像是被堵塞了好久的一口气终于冲了出来,身上压了许久的枷锁也被冲了下去,放松的同时却又害怕不已。好在她哭得大声,说的时候却还记得压低了声音。   “一个多月前,夫人去国子监接少爷回家的时候,路上马车坏了,当时那地方比较僻静,突然就冲出来好几个乞丐围着我们的马车,强要施舍,夫人命奴婢们给了,可他们见夫人大方,反而生了贪心,竟想要打劫我们身上的全部银两和首饰。”   “夫人当时呵斥,说我们是镇国将军府上的人,可乞丐并不相信,十几个人围上来,手中拿着刀枪棍棒,眼看着就要和府里侍卫发生冲突,这时突然走来一位身穿官袍的大人,他几句话就震慑了那些人,喝退了他们。”   “夫人感激,便问了名讳想要报答,但那位大人并未答应,当时就告辞走了。没过两天,夫人带着少爷上街去买文房四宝,逛到一家铺子,突然发现那柜台后面的老板竟是当时那位大人,这才知道那铺子是那大人家里的生意,便也得知他姓展,乃是户部员外郎。”   “夫人为了报答上次他的帮助,便买了好些书籍笔墨,之后也很快告辞了。可奴婢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对那位大人有了别样的心思,等奴婢和白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夫人已经好几次找了借口去展家的铺子,两人已是熟识了!”   姜丛凤的脑海里极为混乱,声音平平的:“他们到什么地步了?”   阳春忙道:“王妃放心,夫人谨守本分,并不敢越雷池一步,展大人亦是温文有礼,并未做出越举之事,他们,他们只是,只是情难自禁罢了。”   “情难自禁?”姜丛凤没什么意义的说了一句,又问:“那位展大人,可知道你们夫人的身份?”   “开始应当是不知道的,后来有一天,夫人突然茶饭不思,神色抑郁,奴婢和白雪都以为是因为和展大人说清楚了,但没过两日,展大人的妹妹就找到了我们府上,关起门来不知和夫人说了什么,那之后,夫人又开怀了,还曾……还曾无意间说过一句什么‘他竟不嫌弃我’,奴婢们猜测,应该是因为身份问题,夫人和展大人之间有了矛盾又和好了。”   “嫌弃?嫌弃什么?嫌弃她堂堂超一品镇国将军府上的少夫人身份吗?不,她并不以此为荣,她更是因为为我哥哥守寡的身份而难堪罢了……呵呵……”姜丛凤笑着,却流下泪来,人也止不住的颤抖。   英亲王将她扶着在榻上坐下,安抚地轻拍她的背。姜丛凤只觉心里嘴里都苦涩的厉害,闭上眼睛靠在他身上默默流泪。   英亲王问阳春:“那位展大人多大年纪?可有妻儿?”   “展大人三十有五,早年有过一位夫人,但病逝了,因为展大人腿上有些毛病,后来便一直未曾娶妻。”阳春战战兢兢道。   “鳏夫寡妇么?”姜丛凤毫无意义的说了这么一句,便久久没再开口,青虹担忧地看着她,阳春连头也不敢抬。   “行了,你先带她下去,等会儿就出发去姜府。”英亲王吩咐青虹,青虹忙恭敬应了,将阳春带了下去。   姜丛凤靠在他身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她不知该说什么。   丈夫新丧不到一年,新寡的妻子便和别的男人‘情难自禁’了,若是哥哥在天有灵,他该怎么想?他得多痛心?还有两个孩子,正是懵懵懂懂又敏感的年纪,若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叫他们听去了,他们又该怎么想?往后又该如何面对世人?   初时一听,她便愤怒极了,她替哥哥不值,更替两个孩子担心,也气张氏一个成年人,竟会做出如此没脸没皮自私自利的事!   可想过了,她才发现自己是最没资格谴责的,毕竟这世上还能从哪里找出一个像她这样,父兄头七刚过就嫁人的?她恐怕是最没资格对张氏说教些什么的人了。   可她就是难受啊!说不出的难受。   她一面想着死去的活着的人,忍不住对嫂嫂的‘情难自禁’生出怨恨,可愤怒之余却因为自己的经历同样感觉羞耻——她不过顶着一道不可违逆的圣旨便成了顺理成章,而嫂嫂却因‘情难自禁’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到底是谁的错?她又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了吗?想好怎么办了?”英亲王问她。   姜丛凤从他怀中坐起,擦掉眼角的泪渍,垂眸道:“妾身不知道,先回姜家看看再说吧。”说着也不看他,起身对着镜子理了理妆容——她现在甚至不想面对他。   说不出这是迁怒,还是因为娘家发生的这叫人脸上无光的事叫她羞于面对。   英亲王隐隐察觉她的不对,却一时想不明白,好像自己并未招惹她。见她要出去,英亲王一把拉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姜丛凤吸了口气,强笑了笑:“王爷,妾身……现在有些难受,晚些妾身再和您说吧。”见她脸色苍白,英亲王也不好勉强,点点头松开她的手。   这时淑儿跑进来,拉着她的手着急道:“姑姑,你好了吗?我们走吧。”   姜丛凤摸摸她细软的发髻,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张氏。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忙转开头不叫淑儿看见,强忍着烦乱的思绪平复自己,末了深深吐出一口气,再转过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淑儿乖,我们马上就走。”   出门就见屈鸣鸣和管长乐等在外面,姜丛凤说了几句没什么事,叫他们别担心,便走了。   屈鸣鸣看着她娘微红的眼眶,说道:“许是舅母出事了。”   “那我们要跟去看看吗?”   她摇摇头:“若是一般的事,娘一定会带着我,可她没有,说明我们不好出面。”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转身往自己院子里去:“算了,等消息吧。”   ======   马车上淑儿一直握着她的手,没过片刻就歪在她身上睡了过去,姜丛凤调整了下姿势,让她更好的趴在自己腿上睡,阳春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出事的时候小姐吓坏了,哭了很久,想必是哭累了,不如让奴婢抱着小姐吧,免得将您的腿压麻了。”   姜丛凤摇摇头没说话,阳春便也不敢多说。   到了姜家,叫醒淑儿,一行人下了马车,府里的人都迎了出来,刘嬷嬷脸色发白,面色惊惶,却不敢看她,她是张氏从小的奶娘,这会儿出了这样的事,难免心虚又羞愧。   姜丛凤也未多话,叮嘱淑儿几句,让她先去看着弟弟,她去和他们的娘说说话,两个孩子都被吓到了,忙点头应下。   英亲王被管家请去了前院,姜丛凤自己进了后院,到了张氏所在的院子,看着这院子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小时她和哥哥在这里玩闹,哥哥成亲了,她也常来他们院子里说话玩笑,备着些茶水点心,三个人总能一坐就坐半日,总有说不完的话。   可如今,哥哥没了,嫂嫂……再看这里,便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荒唐感觉,如此熟悉的地方,在这一刻突然就觉得陌生了。   她看过一眼便转开目光,走了进去。   张氏躺在床上,脖子上已经包上了一圈白色的纱布,脸色比那纱布更白,唇上也惨白。不久前她还容光焕发,此时却憔悴不堪,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走了。   她怔怔看着帐顶动也不动,仿佛没意识到姜丛凤进来。姜丛凤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也未开口说一句话,此前这对无话不谈的姑嫂,此时,相对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氏终于开口,她哑着嗓子道:“你都知道了?”   “现在想想,六月的时候在长公主的婚宴上,你就有些不同,那时我还觉得奇怪,可你说是当前日子好了,所以心情畅快了,我也从未怀疑过;后来,有一回我们出去闲逛,你突然买了好几匹与你的喜好不符的料子,那也是怪异之处,我也未从多想……”   姜丛凤笑了笑,笑容空白:“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说?”   等到现在被别人发现了,流言蜚语满天飞,想掩盖都遮掩不了了,一切都晚了!   张氏眼角有眼泪滑下,苦涩道:“我做出这样的事,又有什么脸面在小姑子面前说出来。”   “你明知这样的事不应该,为什么又要去做?”姜丛凤忍不住愤恨质问,声音却压抑又难受。   “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那我哥哥又算什么?你又把淑儿和鸿儿至于何种境地?”姜丛凤忍不住站起来,压着声音红着眼睛怒问。   张氏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知道对不起你哥哥,所以我才想一死了之,可被救下来后,听着淑儿鸿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又后悔了……”   眼泪无声落下,姜氏脸上裂开一抹苍白的笑:“可是阿凤,此生能体会到情爱,我并不后悔与展郎相识。”   姜丛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只觉荒唐极了:“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有爱过哥哥?”   “这不是很正常吗?”张氏平静反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命好的,能夫妻恩爱到白头,命不好的,只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日子罢了。我算是命好的,你哥哥是个好人,好丈夫,好父亲,他对我也很好,我甚至从未有过与侍妾姨娘争风吃醋的艰难。”   “可悲哀的是,我没能爱上你哥哥,在遇到展郎前,我也从不知道情爱到底是何滋味。”   “呵呵呵……情爱……哈哈……”姜丛凤忍不住笑出声,可笑着笑着那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这一刻,她真是替哥哥不值极了。   听着她讽刺的笑声,张氏脸色愈发苍白:“对不起……”   “为了你心心念念的情爱,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你在放肆享受你的情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两个孩子?有没有想过我地下的哥哥?有没有想过我姜家的脸面?”姜丛凤再也忍不住怒喝出声,心头隐隐刺痛。   张氏忍不住抬手捂上脸,泄出哭音:“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的……我也没想到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我从未和展郎私下接触过,但凡有我们两人在的地方,要么有丫头们,要么有他的妹妹,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传出了这样的闲话……”   “有个词叫纸包不住火你知道吗?你觉得你们谨守底线,保持距离就万事大吉了吗?你忘了你是个寡妇吗?寡妇身边是非多,你为什么就不能等这一年过去,到时你要再嫁也好,归家也罢,我姜家能不允许吗?”   张氏只是捂着脸哭:“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的,我现在比谁都痛苦……”   姜丛凤突然就有些失望,她一直以为和嫂嫂相识十几年,她们最了解彼此,可她从未想过,温柔贤良的嫂嫂,竟也会为了情爱抛弃理智不顾孩子甚至不顾所有人的脸面!   “罢了,你先好好养伤吧,其他的事,我会处理。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要再出门,更不要再见那位展大人了。”   “好。”张氏答应一声,姜丛凤起身往外走,又听到她在身后低声道:“阿凤,对不起……”   姜丛凤没有回头,沉默片刻走了出去。   出了院子刘嬷嬷等人便迎上来,小心翼翼道:“王妃……”   姜丛凤冷冷看了她们一眼,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忠心,不愿违背嫂嫂的意愿,但你们身为她最信重的左膀右臂不是眼看着她犯错的时候一味听之任之,你们更应该用心劝谏,若是你们劝不住,更应该早早来告诉我知道,可你们都做了什么?”   刘嬷嬷阳春白雪忙跪下:“奴婢知错!”   “晚了!”   姜丛凤胸中怒火高涨:“若是在别人家,你们这样的早被拉下去打死了!这么多人竟然看不住一个人,出了事只知一味隐瞒,等到火烧到家门口了才知道慌,现在慌又有什么用?只怕用不了两天全京城都知道了!到时候你们主子的脸面,我姜家的脸面,甚至两个孩子的脸面,都丢尽了!”心口刺痛愈发明显,她忍不住抬手捂住。   “娘娘,娘娘!奴婢们错了,奴婢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看在两位小主子的份上救救我们夫人,求求您了娘娘!”刘嬷嬷哭得泪流满面,膝行两步抱住她的脚殷殷苦求,阳春白雪也是伏地痛哭,几人皆后悔不已。   “好了!”姜丛凤冷声呵斥,几人忙停下哭求。她面无表情的吩咐:“你们的错处先记着,且等此事过了再来领罚。刘嬷嬷,这几天你掌好内院,看着嫂嫂不叫她再做傻事,同时看紧了下人,若有胆敢在府内造谣生事的,一律打死,不可饶恕!”   “是,娘娘,奴婢领命,奴婢一定看好夫人,严守内院!”刘嬷嬷忙擦了把眼泪,见她愿意管事,心中大松了口气。   姜丛凤又道:“阳春白雪就协助刘嬷嬷,记得,外面的任何消息都不准再往府里递进来,从今天开始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若不听劝阻的,直接打出去。我把平安如意留下,她们会帮着你们看着。”   “是!”几人忙恭敬应下。   “淑儿鸿儿我会先带回王府,等事情处理好了再送他们回来。”   刘嬷嬷感激道:“多谢娘娘!”   这时管家突然在院子外面探头,青虹忙去问了缘由,回来告诉姜丛凤道:“主子,外面有个自称是户部员外郎的展大人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写好便提前发出来了~ 第55章 设计   姜丛凤不由冷笑:“大半夜找上门, 还真是情深义重,是嫌我姜家不够乱是吧!”吩咐道:“给我乱棍打出去!”   青虹答应一声去回了管家, 刘嬷嬷几个在后面欲言又止,却不敢多话,姜丛凤也不理她们,吩咐人去把鸿儿淑儿的东西收拾好带回王府。   到了前院, 英亲王正站在外面等她, 见了她道:“那姓展的本王让人叫他回去了,这种时候不宜闹得过大,等事情都查清楚了再来处置便是。”   “王爷说的是, 多谢您。”姜丛凤道谢。   英亲王见她脸色冷沉, 唇色却有些发白,皱眉问道:“可是不舒服了?把太医请来看看?”   姜丛凤摇头拒绝:“不用了, 妾身只是有些累了,回去歇一歇也就好了。”   “好, 若真的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出来,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应该想着怎么处理, 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好。”姜丛凤嘴里答应着, 可这股气又怎么可能轻易消下去。   这时鸿儿兄妹两被带了过来,得知要去王府住,兄妹两都不愿意,都想守在他们娘身边。   姜丛凤只好劝道:“你们娘亲病了,这几日得好好治病, 若你们在一旁,她反而要时时担心你们,如何能安心养病?放心,只去王府住几日,待你们娘好些了就马上送你们回来。”两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晚上姜丛凤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胸口有些闷闷的疼,脑海里一片混乱,理不清思绪。   正难受的时候,英亲王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还是睡不着吗?”   姜丛凤吓了一跳,定了定神问道:“王爷还没睡吗?”这个点,已差不多子时了。   黑暗中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接着她被揽进了一个宽大又温热的怀抱里。   “在想什么?”也没告诉她自己一直注意着她的呼吸和动作。   姜丛凤安静地枕在他胸膛上,轻声道:“妾身在想,该怎么办?”   “那你想好了吗?”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她道:“没有。”   英亲王抚摸着她的背:“没想好便没想好吧,本王已经叫人彻夜去查展尉明此人还有流言的源头了,想必明日就有结果,到那时,再做决定也不晚。”   姜丛凤忍不住伸手抱紧了他的腰:“多谢王爷。”   “好了,不想了,若实在不行,交给本王来处置便是。你身体刚刚恢复不久,不好熬夜,否则本王要心疼了,嗯?”   “好。”姜丛凤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闭上眼睛埋进他怀里。虽依旧心绪难平,可知道身边一直有这个人在,好像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第二日姜丛凤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半亮,身边人已经不在了,正要叫青虹进来伺候,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姜丛凤一顿,想起昨晚英亲王的话,想了想,屏息听了起来。   是沈长戈的声音:“……虽费了些功夫,不过还是查到这些流言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几家下人的嘴里传出去的,像承恩公府、武安侯府、广宁伯府等,属下觉得蹊跷,又顺着这些下人往上查,最后查出,都是从这几家夫人的身边的下人嘴里流出来的。而昨日白天,这几位夫人都曾与长公主在一栋银楼出现过,当时,姜夫人和展家的那位小姐也去过那家银楼。”   英亲王冷笑:“管宗瑶……她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上回的教训她是忘了。”   沈长戈犹豫片刻还是劝道:“主子,上回您已经受了太后和陛下的责难,而且太子妃一事才刚刚过去,这回恐怕不好再做什么,不如过些时候再说吧。”   “无妨,本王自有打算。且说说那姓展的,他是有意接近姜家?”   “属下彻查了展尉明的生平,虽只是个户部的小小员外郎,但同僚和周围人对他的口碑却不错,行事进退有度,为人温文尔雅,且在杏林中有些才名。若不是因为腿上有疾,他的仕途应该不止于此。是否受人指使倒没有证据,不过其中一点倒是有些可疑。”   “什么?”   “就是这位户部的员外郎有位在工部任职的老师,正是姜家二房的二老爷、工部侍郎姜正英。两人最近一次见面在姜大夫父子出殡的那日,具体说了什么却是无从查起了。因此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倒不好下判断。”   长公主!二房!   这些阴魂不散的彘虫!害了她一次又一次还嫌不够,如今竟还想毁了姜家?简直做梦!   怒火翻涌,姜丛凤牙关紧咬,恨不得从那些人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也叫他们尝尝她的痛苦!   突然她脸色一变,胸口一阵猛烈的刺痛,喉头一甜,险些咳出一口血来。她忙用手捂住,声响却惊动了外面的人,说话声停下,有脚步声响起,她忙装作翻身的样子转身朝里,半张脸藏在了被子下面。   英亲王见她尚在熟睡,也没叫醒,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对沈长戈道:“出去说罢。”   外面响起了关门声,姜丛凤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掌心里的血渍,眸光闪了闪,再次闭上了眼睛。   硬生生躺了快半个时辰,她才翻身坐起,下床到镜子里看了眼自己的脸色,有些泛白,唇上外面毫无血色,靠里却有一丝丝殷红。   她轻手轻脚的洗了手,擦了脸,又上了个淡妆,脸色不那么难看了,这才叫人进来伺候。   用过早膳,英亲王和她说了查到的详情,说完后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姜丛凤垂着眸子沉默半晌,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为什么他们总是不愿放过妾身?”   英亲王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本王已命人在制止流言了,其他的事,本王也会处理好,别想太多。”   姜丛凤笑了笑,眼眶微微泛红:“多谢王爷,您一直这样维护妾身。”   英亲王笑了,揉了揉她的脸颊:“这两日你都和本王说了多少次谢了?你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然要好好照顾你,不必如此客气。”   “好。”姜丛凤点点头,想了想道:“呆会儿,妾身再去看看嫂嫂,和她说一说姓展的来历,免得她总是惦记。”   英亲王沉吟片刻:“那本王让人去大理寺说一声,陪你一起去。”   姜丛凤忙摇头:“您的正事已经耽搁好些天了,妾身身边那么多护卫,何须如此。您还是去办公吧,万不可再因为妾身给耽搁了,倒叫妾身心中难安。”   见她坚持,英亲王只好道:“那好吧,如有事就让人去大理寺叫本王。”   “好,妾身知道的。”姜丛凤笑着目送他走了。   转过身,她脸上的笑就彻底落下来,吩咐青虹:“叫人去看着,等王爷出府,我们马上走。”   “是。”青虹隐隐觉得她今天有些不对,却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且按捺。   到了姜家,刘嬷嬷等人见她又来了,有些诚惶诚恐。姜丛凤见下人们还算规矩,便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去了张氏的房间里。   她正靠坐床上,目光空洞,神色并没有比昨日好多少,依然憔悴又沉寂。   姜丛凤坐下,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你知道吗?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展大人,竟然是二叔的学生,而他们两个在父兄出殡的那日还曾见过。”   张氏缓缓转头看她,苦笑道:“你不用说这个让我死心,他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在我们两人定下盟……的时候,他便把他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包括他的前妻、他的瘸腿、他和二房的关系。”   姜丛凤看着她,不敢置信:“你就如此相信他?从没想过他的目的不纯?没想过他是和二房在勾连?目的就是为了把你推进火坑,到时大房没了当家主母,没了主事的,他们便可顺理成章地吞掉我大房的一切!你难道从没想过吗?”   “阿凤,他与二房有关系没错,但他不是那种心思诡诈的人!若他当真有如此心机,凭他的才华和智谋,又怎会一直娶不到妻子?一直屈居在一个小小员外郎的位置上?”   “那是因为他是个瘸子,因为他门户低微,更因为他心机深沉!所以好的看不上他,差的他看不上。但如果他帮着二房夺了我们大房的家产,凭着二叔在工部二把手的位置,出面替他活动活动,难道他不会更进一步吗?”   “阿凤!”张氏有些生气了,顾不得喉咙的刺痛坐起来,压抑着怒气:“你为什么要把人想的这么坏呢?我知道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英亲王妃,你住着雕栏玉砌的大屋子,过着膏梁锦绣的好生活,你站得高了看得也高了,已经不习惯看我们这些平凡人的生活了,可你也不能毫无证据的诋毁别人!”   “你知道你身为英亲王妃一句话有多大威力吗?若传到有心巴结你的人耳朵里,你知道会对他造成什么后果吗?我已经答应你不再与他往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揪着他不放?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爱上了一个人而已,我也从未做出对不起姜家对不起你哥哥的事情,我又有什么错?我已经死过一回了,难道你真的想要逼死我吗!”   想起这两日生不如死的折磨,想起再见不到展郎的痛苦,张氏就觉得自己当初还不如就此死去算了,为什么还要被救过来!她再也忍不住趴到床上痛哭出声。   姜丛凤的表情渐渐冷却,她缓缓站起,看着张氏痛不欲生的模样,一股沉闷的郁气憋在胸口,刺痛一阵强过一阵。   手在隐隐发抖,可她却笑了出来:“真没想到,我与你十几年的姑嫂情谊,却抵不过一个男人与你相识的几个月?我好心提醒你,怕你上当受骗,你却说我高高在上?不懂人间疾苦?呵呵……你可真是我的好嫂嫂!”   张氏听着她讽刺的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想说些什么挽回,心里的委屈却叫她开不了口,她只好揪紧被子无声流泪。   姜丛凤神色冷漠:“看来我姜家,你是真的不在乎了,若我强行斩断你们两个的情缘,说不得往后你还会恨我,既如此,我便成全你吧。”   “阿凤……”张氏愕然抬头看她,却见她神色冷淡,居高临下,往日她熟悉的小姑子此时竟满身威仪,她竟隐隐有些畏惧。   张氏有些心慌,她坐起来,僵硬道:“阿凤,你,你……”   “我只问你,你愿意吗?”姜丛凤冷冷打断她。   张氏一时心乱如麻,她知道理智上应该马上拒绝,可是……可是小姑子现在是英亲王妃,她既然说出口了,说不定真的有办法成全她和展郎,虽然……虽然她们往后定会疏远了,可展郎会陪着她一辈子,展郎……她死死揪紧了被褥,只要想到那个温文儒雅的男人,那个‘不’字,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姜丛凤看着她脸上变幻不停却一直未说出拒绝的话,笑了笑,转身就走:“既如此,你好好准备着做你的新娘子吧。”   “阿凤——”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张氏有些着急,可她的脚却死死钉在了床上。此前是没有选择,所以她生不如死,可如今,虽然有些对不起姜丛凤,可只要想到那个男人,甚至想起他温柔望着她的眼睛,她那死寂了的心便跳得快要蹦出胸腔来。   她紧紧捂住胸口,里面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被她强自压下去的不安,眼神犹疑不定,可最后,目光终于慢慢坚定。   姜丛凤也紧紧捂住胸口,那里刚刚似是刮过了一阵刺骨的冷风,那快压抑不住的闷痛里又裹上了冰霜,就连她的眉眼,好似也染上了霜气。   “主子……”青虹见她脸色极为难看,一时很是担心。   姜丛凤握紧了她的手,沉声道:“去承恩公府。”   青虹欲言又止,还是道:“主子,若您实在难受,一定要说出来,再不济我们回去找王爷,他一定会帮您的。”   姜丛凤眼眶泛红,她想起沈长戈的话,坚定地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周家大夫人听说英亲王妃上门,愣了好一会儿,忙让把人请进来。一边整了整仪容,一边忐忑的问身边的嬷嬷:“是不是那事被她知道了?所以上门质问来了?”   嬷嬷道:“您怕什么,那些话又不是您说出去的,是下人嘴碎,若她当真不依不饶,左不过交出一个碎嘴的婆子罢了,她又能将您如何?再者说了,长公主的话也不无道理,法不责众,就算她是英亲王妃,也不能把所有高门贵妇全得罪了吧?”   听此分析,周大夫人也点了点头:“你说的是。”   到了客厅一看,姜丛凤面色苍白,人有些憔悴,见了她忙起身行了个晚辈礼,周大夫人吓了一跳,忙回了一礼,见她一点不像上门找事的,倒有些疑惑了。   姜丛凤道:“冒昧上门打扰,还请您别介意。”   “王妃说的哪里话,您能上我们府上来,妾身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会是打扰。”周大夫人忙道。论年纪她是姜丛凤母亲辈的,不过姜丛凤身份摆在这里,她可一点不敢托大。   见她气色不好,试探着问道:“妾身见您好似有些不舒服?”   姜丛凤叹了口气:“您也知道这两日外面起了些风言风语,我娘家如今没个支撑门户的男人在,本就艰难,这番简直是火上浇油。昨日我嫂嫂听到这些中伤之言,竟投缳自尽了!”说着便捂着帕子哭了起来。   周大夫人倒吸了口凉气,姜家这两日消息保密,外面人并不知详情,周大夫人也是第一次听说,吓得脸色都白了。若张氏当真因这流言去了,那英亲王妃又怎么可能放过散播流言的始作俑者!   “那,那您……”   姜丛凤沾了沾眼角,苦笑道:“也算是我嫂嫂命大,叫人发现得早,只受了些伤,否则,我当真不知如何向我死去的哥哥交代。”   周大夫人吐出口气,人不由自主地软倒在了椅背上,背心竟沁出了一层冷汗。   然而她这口气还未全部吐出去,就听姜丛凤又道:“昨夜王爷已叫人彻查了流言散播的源头……”   周大夫人一惊,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看向她,却听姜丛凤无奈道:“我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长公主殿下!”   周大夫人又松了口气。可这一来一回的折腾,她早前那淡然处之的心思早飞出了天去。既然能查到长公主,又怎会查不到她们?可见英亲王妃的意思又不像是上门兴师问罪的。   周大夫人一时犹疑不定,试探道:“那您今日上门是……”   “是这样,您也知道我与长公主过去有些龃龉,不过都过去好些日子了,我原本以为长公主和我一样早就放下了,谁知她竟还一直耿耿于怀。此前我们王爷就因为这些事被太后娘娘和陛下申斥了,我便心疼的很!”   “我以和离再嫁之身能得王爷不弃,一直很感激他。可所谓娶妻娶贤,我没甚本事却不好一直给王爷招来事端,这回又牵涉到了我娘家,这心里就更是难以释怀。我便想着,您和长公主素来亲近,今儿冒昧上门请您做个中间人,与我一同去长公主府上说合说合,叫长公主别再与我计较,再不济,我这做嫂嫂的低个头道个歉,怎么也要把这事儿给迈过去,万不可再给我们王爷添麻烦了。”   说着笑看着周大夫人:“不知您可愿意?”   她明明笑容可掬,周大夫人却有些发毛,原本就有些心虚,当下也不敢不点头,也笑道:“您亲自上门,妾身哪敢不应。”   姜丛凤笑容更甚,起身道:“周大夫人当真古道热肠。既如此,倒不好再耽搁,我们现在便走吧。”周大夫人不得不跟着起身。   去公主府的马车上,姜丛凤还在叮嘱她:“长公主脾气烈,若到时她犟脾气了,您记得千万别替我说话,您越替我说话她肯定越生气,到时您不如顺着她的话说。就算今日受些气也没什么,总要把这事解决了才好。”   周大夫人想着长公主的脾气,的确如此,便点了点头。见她脸色愈发苍白,额头甚至布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忙关切道:“娘娘,您脸色实在不好,可是真的不舒服?”   姜丛凤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苦笑道:“不怕您笑话,此前我便与长公主发生过一次冲突,说起来,我总是有些怕她。”   周大夫人了然的点点头,安慰道:“既然咱们今日是来讲和的,长公主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您大可放心。”   “您说的是。”姜丛凤笑了笑,青虹坐在角落里,神色却有些着急。   长公主听到禀报,当下就冷笑出声:“讲和?本宫刚刚踩下了她娘家的脸皮,她会在这个时候来讲和?简直笑话!”   但听说承恩公府的大夫人随她一起来了,并不是英亲王或者她那个女儿,长公主挑了挑眉,倒有了些兴趣:“去看看她究竟在耍什么幺蛾子。”   待看到了人,见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被个丫头扶进来,当下就笑了:“嫂嫂这是怎么了?可是最近糟心事情太多,累到了?”   姜丛凤直直看着她,笑道:“多谢公主关心,不过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罢了。”   长公主嗤笑:“倒也难怪,这天下的嫂嫂各有不同,作为本宫的好嫂嫂,您可一定得好好保重身体啊。”   周大夫人忙道:“公主,王妃今儿特意到您府上,是有些话要与您说的。”   “哦?说什么?”质问流言之事?她可一个字都没说,她怕谁?   长公主摆好了高高在上的冷笑等着姜丛凤发怒,却见她竟好声好气道:“公主,我们往日的确有些不对付,不过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如今又是一家人,该和和气气才是,今日我来,便是想着与您把话说开了,再不要争锋相对了可好?”   和和气气?长公主不由嗤笑,正要说话,姜丛凤却又道:“若您答应,此前种种,包括在您婚宴上欲要设计我,还有这次的事,我都不会再计较了。”   她竟还敢提婚宴的事!   谁知道那之后她过得是什么样夜不安寝的日子?好不容易好些了,太子妃却被生生吓死了!之后她又夜夜梦到那日滚到她脚下的头颅和满殿的血腥味儿!这是她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她竟想着三言两语就说过去了,还说什么她不计较?!   长公主恶狠狠地看着她,冷笑:“做你的春秋大梦!”   周大夫人见她果然犟起来了,忙道:“公主快别生气。”又对姜丛凤道:“娘娘,您既然是来讲和的,自然要让长公主看到您的态度不是?不如您先退一步,向长公主低个头行个礼?”   姜丛凤低下头,无声勾唇,过了片刻竟当真一步步上前,走到长公主面前,屈膝行了一礼:“以往是我的不是,还请长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见她当真服软,长公主诧异的同时差点仰天大笑出声,却这时姜丛凤缓缓抬头,避着人对她阴狠又挑衅的笑了,嘴里无声,缓慢却清晰道:你真叫人恶心!   长公主瞳孔骤缩,体内一股恶气猛地就窜上来,想也没想抬手一个耳光狠狠扇去:“你这贱人!”   姜丛凤顺势偏头,但那巴掌力道实在是大,虽避过了脸却还是被扇到了耳后,人被带着就倒了下去,耳内一阵嗡鸣,胸口的那口气再也憋不住,她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飞溅的四处都是。   众人都僵住了,姜丛凤趴在地上又咳出两口血来,青虹偃月尖叫着扑了上去:“主子——”青虹将姜丛凤抱起,却见她人已经昏了过去,嘴角耳边都流出了血来,脸色剧变。   “主子……”她抖着手摸到姜丛凤的鼻息,感觉到了气息,大大松了口气。一把将姜丛凤抱起,偃月等人忙上前帮忙,青虹转头死死盯着长公主,又看向周大夫人,冷声道:“此事,英亲王府决不罢休!”说完便抬着姜丛凤匆匆离去。   周大夫人脸色惨白地软倒在椅子上,长公主却气得不轻,厉声骂道:“好你个贱人!竟敢算计本宫!看本宫饶不饶得了你!”   姜丛凤醒来时,对上的便是英亲王幽沉沉的眼。她虚弱的笑了笑,说道:“王爷,妾身怕是不行了,您帮妾身将玄清观的乾清真人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晚了些,抱歉~~~ 第56章 有孕   姜丛凤去了姜家后, 英亲王和廉王在聚仙楼相聚,两人正走进酒楼, 身后就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皇叔?廉王殿下?”   两人回头,发现竟是贤王世子,廉王看了眼英亲王,忙笑道:“长熙哥来用膳?可有定好位?不如弟弟叫掌柜为你单独设一包厢如何?”   贤王世子唰地打开折扇摇了摇, 似笑非笑:“我也就是偶然路过, 发现两位在一起有些意外才出声招呼,不打算用饭,不过相请不如偶遇, 既然遇上了, 不如就与二位一起?”   廉王尴尬的笑了笑,英亲王道:“既然来了, 那便一起吧。”   三人进了包厢,等掌柜上了茶出去了, 廉王道:“那什么,其实我也就是听到些不好的传闻,所以才特意邀请皇叔前来问一问, 长熙哥你可别多想啊。”   贤王世子笑:“这叫什么话, 你和皇叔有话要说,我为什么要多想?”   “不是那什么,之前你们两个形影不离的,突然之间我插进你们中间,似乎就有点那什么……嘛。”   贤王世子气笑了:“什么叫我和皇叔形影不离, 我们那是办公,殿下当小孩子过家家呢?皇叔除了我还不能有其他交际了?殿下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我能想什么,不都是些……风花雪月么……”廉王世子低声嘟囔一句,眼见英亲王的眼风扫过来,忙挺直了腰杆坐正了:“来,我们说正事吧。”   贤王世子看向英亲王:“侄儿也听说了镇国将军府的事,皇婶可还好?”   英亲王饮了一口茶:“有心人找事罢了,不过这些传言对姜家伤害的确不小,你皇婶还好,只是她娘家嫂嫂昨日投缳了,好在发现得早,及时救了下来。”   廉王倒吸了口凉气:“谁这么恶毒?”   “许是姜家族里的一些阴私,倒不好与你们细说,不过散出流言的是管宗瑶。”   “姑姑?”廉王愕然:“她,她怎么能这么做呢?”   贤王世子无奈的摇了摇扇子:“想必还是放不下那些旧时恩怨,长公主这心胸……哎。”   廉王也想到了姜丛凤和屈驸马之间的过往,一时倒不好说什么。   英亲王道:“这是本王府上的私事,你们不用多管。”   两人点点头,他们是晚辈,的确不好多管什么。   一时包厢里安静下来,三个大男人坐着不说话,气氛实在有些诡异。英亲王倒无所谓,神色平静,廉王则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贤王世子见他不时偷瞧自己的模样心中暗笑,想了想对英亲王道:“对了皇叔,最近兵部好像有些异动。”   廉王诧异地看向他,英亲王放下茶杯问:“怎么了?”   “太子殿下最近不是闭门休养么?此前他一直协理兵部,最近兵部的人动作有些频繁,时常与其他部门的官员们私下聚会,昨儿听见我们寺里有位寺丞受到邀请,听他说起才知道。您说兵部这是打算做什么?”都知道太子是被元盛帝禁足了,所谓闭门休养不过是对外说得好听罢了。   英亲王问:“联系的都是文官?”   贤王世子若有所思道:“您这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五军都督府的好几位将军也都被邀请过。”   廉王看了眼英亲王,闭上嘴巴不说话。   “也没什么,兵部如今算是太子对外的传信兵,既然他暂时没法出面,自然要保持与各部官员的联络。原本也没必要这样做,想必是最近本王与廉王走得近了,他听到消息有些着急罢了。”   “呃……”廉王无语的看着他皇叔,他正紧张别叫贤王世子发现他们两人的来往,谁知他皇叔自己倒无所谓的模样,所以,是因为贤王世子是自己人?还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贤王世子似乎早就想明白了这其中关窍,甚至笑了笑,看了廉王一眼,道:“您的一言一行,的确能叫人格外在意,便是侄儿,也不得不多想。”   英亲王看了他一眼,竟然少见的说了个笑话:“怎么?本王就不能和其他人交际?日日和你皇婶呆在一起大家才能放心?”   两人愣了一瞬,贤王世子苦笑,廉王反应过来后扑哧一声笑开了,啪啪拍着桌子大笑不止。于是三个男人之间隐隐怪异的氛围瞬间消散,廉王忙叫来掌柜的,让他把好酒好菜都上上来,嚷着今儿三人要不醉不归。   热菜刚上好,沈长戈就推门而入,他身后是偃月,她见了英亲王就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王爷,您赶紧回府吧,王妃被长公主和周家夫人逼吐血了,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   英亲王愣了一瞬,瞬间站起,直接一脚跨过面前的食案,衣摆带翻了碗碟,摔到地上一阵噼啪作响,他人却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廉王手里正捏着筷子,见此愕然看向贤王世子:“这……”   贤王世子起身:“殿下,我先去看看皇婶,您请便。”廉王一把扔了筷子,忙站起来道:“一起一起。”   等他们赶回英亲王府时,太医刚看过姜丛凤,正从里面出来,正是上回那位老太医。英亲王夹裹着满身寒气正要从他身边走过,老太医却一把拦住了他,低声道:“王爷,微臣刚为娘娘施了针,这会儿已经睡了,您不如先听微臣说说病情吧。”   英亲王顿了顿,终是停下脚步:“你说。”   “王妃这是旧疾复发了。上回微臣就说了,王妃这病不轻,且不可有太过激烈的冲撞,更重要的是注意情绪,万不能叫她太过激动。可微臣听了王妃身边侍女的转述,这两日王妃的情绪一时压抑一时激动,还摔了一跤……这,这简直就是拿命不当命嘛!若长久这样下去,王妃的身体如何能养好?”   英亲王沉默片刻:“那她现在如何了?”   老太医叹了口气:“心脉再次震伤,只能安心静养,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可关键是……”他看了眼英亲王,神色竟有些怜悯的味道:“若微臣没有诊错,王妃已有了身孕,但已有了流产的征兆。”   周围响起压抑的惊呼,英亲王却觉得自己听错了,眉头皱了皱,问老太医:“你说什么?”   “哎,算算时日,应该正是上回您给王妃解毒的时候有的,此后王妃服用了一段时日的药物,母体的毒素又是渐渐排出来的,说不得这个孩子在王妃体内已被过了毒素。这个孩子,老夫建议还是不要为好。”否则谁也不知道孩子糟了这么多磨难,生出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青虹几个已是泪流满面,屈鸣鸣也红了眼睛,廉王和贤王世子听到这番话,沉默的对视一眼。   英亲王仿佛一尊泥塑僵在了那里,脸上有瞬间空白,沈长戈几个担忧地看着他,过了几息,他突然就转身进了内室,什么话也没留下。   管长乐将老太医请到外面,屈鸣鸣行了一礼:“请问您,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保住我娘的孩子吗?不管什么方法,不管多珍贵的药材,只要您说出来,我们一定想尽办法找来。”   老太医自然懂他们的焦急,却是无奈摇头:“老夫已竭尽所能为王妃医治,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而且就算这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往后却也不见得就好。”   有些话叫人难以接受,但却必须说清楚:“好一些那孩子可能只是从小体弱,可若严重些……能不能长大都是个问题。”直白地说,就是这孩子很可能早夭。   若孩子出生后,亲人对他灌注了爱和期待,却不能看他长大成人,这对亲人来说更是种折磨。   所有人都听懂了,屈鸣鸣眼角落下一滴泪,她忙擦了,对老太医道:“多谢您,还请您下去歇息片刻。”   牛叔忙上前将老太医请了下去,廉王和贤王世子也不好在这里多呆,管长乐便做主将两人请去了前院。   屈鸣鸣把青虹叫过来,问了她经过,青虹一一说了,末了看了眼周围,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奴婢怀疑主子是故意的,她昨日从姜家回来脸色就有些不对,今儿早上起来看着倒像没事,但从姜家出来后,她脸上便冒了虚汗,及至到长公主府上,甚至要奴婢搀扶……”   屈鸣鸣茶色的眸子冷冷看着她:“既然明知不对,为何不阻止她,就算阻止不了难道就不知道提前让人回来报信吗?”   青虹扑通跪下,此时也自责得很:“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未能照顾好主子!”偃月等护卫也忙跪下。   屈鸣鸣道:“其他人倒罢了,青虹和偃月下去各领十板,以此为戒。”两人毫无怨言,自去领罚了。   ========   姜丛凤醒来时,英亲王正沉默地守在床边,见她睁开眼睛,忙附下身去。姜丛凤对上她幽沉沉的眼,虚弱勾唇:“王爷,妾身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您帮妾身将玄清观的乾清真人请来吧。”   英亲王看了她片刻,摸了摸她苍白的脸:“请他来做什么?府里有太医在。”   姜丛凤固执地看着他:“有些病太医也没法治,必得请道家仙长问一问吉凶,再为妾身算一卦,说不得,妾身这病得‘冲喜’方能痊愈。”   英亲王眼底沉静:“为了你嫂嫂,你不惜以身冒险?”   姜丛凤怕他生气,忙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微微得意:“您别担心,妾身心里有数,只是这两日被气到了,所以胸口堵了淤血,吐出来就好了。等这事儿了了,妾身一定安心静养,再不嫌无聊了。王爷,您就应了妾身这回可好?”   “你就一定能保证自己没事吗?你想出这番计策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替本王想一想?本王是不是早就叮嘱过你不要冲动行事,不要瞒着本王,有任何事都要有本王在,你为何一定要私自行事?”   他表情和语调都很平静,可姜丛凤还是感觉到了他在生气,她眨了眨眼,拿脸贴了贴他的手背,清透的眼儿看着他,依恋道:“妾身不想您再因为妾身受到太后和陛下的斥责了,这番妾身终于能自己做点事,终于不那么笨了,您应该夸夸妾身才对呀?”   英亲王看着她没说话,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姜丛凤眼眶微红:“妾身不想姜家用我爹和哥哥拿命攒下的声誉被毁得一干二净,也不想鸿儿和淑儿往后没法堂堂正正做人。”   “可妾身又实在生气,气二叔的自私自利,气长公主的任意妄为,便想了这个法子,既能保住所有人的名声,又不会再将您推向风尖浪口,还能出一口气,这是妾身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一箭三雕的好计策,妾身也没想着伤害自己,长公主的耳光妾身都避过去了,那口血吐出来妾身也就没事了,王爷,您别气了好不好?您生气妾身就难受,难受心口就疼……”   英亲王转开头闭上眼睛,将所有情绪尽数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对上的却是她忐忑不安的神情。她脸色苍白,眼睛泛红,这会儿的模样就和委屈的大白兔子似的,叫他无奈又怜惜。   他摸摸她的发丝,平静道:“你这番却是气到本王了,本王没法马上就不生气,也好叫你长个教训,记得往后别再瞒着本王做这样的事。至于其他,你也都不准再管了,交给本王处理便是。若再有下一回,本王便再不理你,你可以试试!”   姜丛凤忙抱紧了他的手臂,亲了又亲,撒娇道:“妾身知道了,多谢王爷,妾身这几日一定乖乖卧床养病,再不乱来了。”   青虹和偃月还要伺候姜丛凤,十板子并不一次打完,分了五次。这会儿已经回到梧桐苑,英亲王避着姜丛凤告诫两人,暂时不要把她有孕的事告诉她,两人也知这其中凶险,不敢不应下。   他刚走到外面,屈鸣鸣就迎了上来:“王爷,您与娘说了宝宝的事吗?”   英亲王眼底闪过一抹隐痛:“尚未告诉她,本王怕她担心自责,反而与她养身不利。”   “那您是怎么想的?”   英亲王沉默,过了片刻道:“本王会再问一问太医,若对你娘的身体没有影响,他自己也能熬过此劫,便把他留下吧。”   屈鸣鸣一时有些复杂:“可太医说了,即使最后能顺利生下来,宝宝也不一定健康,甚至可能会……”   英亲王自然懂她的未尽之言,却道:“你娘很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其他的,他却没说,或者是不知道说什么。   屈鸣鸣看着他昂藏的背影,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英亲王吩咐人将展尉明带来,这边管家就来报,承恩公府的周世子和世子夫人上门探望王妃。报的名讳是身份不是官职,承恩公府便是想私下解决这件事。   让人将他们请去客厅,到那儿一看,周御史神色歉疚,周大夫人脸色发白,还有好几箱贵重的药材。   两人见了他忙起身,周御史深深一礼道:“此前拙荆听信谣言,不想竞对王妃娘家造成了伤害,又眼睁睁看着王妃病倒未能及时施以援手,拙荆回去告诉微臣后,微臣狠狠责骂了她一回,仍觉愧疚难当,因此特来请罪,还望王爷您高抬贵手。”   姜丛凤究竟是怎么吐血昏倒的,大家也都有数,周家不愿与英亲王交恶,但也并不想把什么罪责都自己揽了,把周家的位置摆的太过低下。   英亲王却懒得和他们啰嗦,只说了一句话:“王妃已有孕在身,此番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了。”   两人脸色骤变,周大夫人顿时吓得手就抖了起来。   周御史再不敢托大,恳切道:“不知王爷想要如何?”   “很简单。”英亲王看着他:“一,周御史立时上折弹劾长公主,且本王要看到弹劾的效果;二,王妃重病,太医如今已束手无策,听说老公爷与玄清观的乾清真人有些交情,本王想请乾清道长上门为王妃算一卦。”乾清真人的名号与慈恩寺的主持方丈不相上下,一般人若没些交情很难请到。   “只要能做到这两条,周家……伤害本王嫡子的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周御史夫妇却不敢反驳,毕竟周大夫人也并不是全然无辜,除非现在周家将周大夫人给休了,可这毕竟没多大可能,因此周家这锅,背定了。   但长公主是太后的女儿,同时也是他们两人的亲侄女,此番叫周御史亲自弹劾长公主,周家在太后那里难以交代不说,与长公主之间也必定交恶;同时还会引来太子一党的猜忌。   英亲王的‘很简单’对周家来说,无异于割肉放血,且割的还是心头肉,其痛其难,叫周御史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脸色。   可他硬生生忍下了,几番权衡后,终于还是低头:“便按王爷所言。”   英亲王笑了笑:“周御史当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周御史脸色僵硬:“周家一直都是以和为贵。”   英亲王颔首:“本王明白。”   两人告辞离开,回去的马车上周大夫人不安道:“夫君,当真要,要弹劾长公主?”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懂吗?”周御史冷冷道:“虽免不了得罪太后长公主还有太子,但他们毕竟是自己人,到时说清前因后果多少也能弥补彼此的关系,毕竟周家不能失去依靠,但他们也同样少不了我们。可英亲王这里,若与他以硬相抗?谁能抗得过?你吗?”   周大夫人知道这回自己闯了祸,被丈夫说了也不好回嘴,只是难免觉得委屈:“可妾身与长公主当真是被王妃算计了……”   周御史狠狠瞪了她一眼,周大夫人吓得住了嘴,周御史道:“若不是你们闲着没事先去招惹人家,人家会算计你们?”   周大夫人低头抹泪,不敢再说话。周御史却又道:“此番与长公主有了隔阂也不算坏事,她霸道惯了,闯了天大的祸事都有太后兜着,可我们家不同,这样的事出一回就要掉一层皮,趁此机会,你正好离她远远的。”   “是,妾身知道了。”周大夫人只能答应。   他们夫妻走后不久,展尉明便到了。   英亲王淡淡打量,听说这人三十有五,然而看着竟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在他面前神行止不卑不亢,温文尔雅,竟有些胆色,的确容易叫人生出好感。且他长相峻秀斯文,与姜丛朔的俊朗粗犷完全不同,也难怪张氏丢不开手。   英亲王问:“你打算怎么办?”   展尉明道:“下官自是想娶夫人的,但夫人身上还有重孝,此事目前便不可能成行。但如今流言四起,若将夫人留在京城,只会带来无尽的伤害,下官想,若王妃允许,下官便带夫人出京,暂避风头,等到夫人孝期结束,再与夫人成亲。”   “你的官职怎么办?家中亲人呢?”   “下官不过一个五品郎中,并不算什么要紧,到时想办法活动一个外放的职务便可;至于亲人,下官膝下并无孩子,只有双亲,不过家中尚有一弟一妹,双亲身体健朗,下官在外的几年便由弟妹赡养,等件事淡化之后,下官再回来。”   “你这样做,你的家人会允许吗?”   展尉明顿了顿:“想必家中父母定会有些意见,不过如今夫人受到的伤害更大,下官必须先解决她的事,再回报父母。”   一步步倒安排的明明白白。   英亲王笑了:“暂避风头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一走了之,姜家却要被世人唾弃,还有姜夫人的两个孩子,现在是可以避开惊中流言,可往后他们嫁人的,入仕的,哪样不会受到影响?可以说有姜夫人那样的母亲,他们身上的污名也是一辈子也洗不掉的。”   “既然你事事安排妥当,那么姜家的损失和两个孩子的未来,你又打算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以下宝宝的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平淡无奇95”,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猪”,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猪”,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无言千行”,灌溉营养液 第57章 成全   展尉明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躬身诚恳道:“这却是下官不曾预料到的,但目前下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等时间消退一切。不过若王妃娘娘有任何要求,下官定会竭尽所能办到,两个孩子往后,下官也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   “两个孩子的未来自然有王妃, 王妃自然有本王, 你的这番承诺又有什么意义?”   “这……”展尉明脸皮微红:“下官能力有限,还请王爷恕罪!”   “能力有限,胆子却不小。”英亲王淡淡道:“看你也像个有礼有节的端方君子, 听说你的同僚、亲友对你的评价也都不低, 既如此,又怎会不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还是说, 你是受人指使心怀不轨?”   展尉明鬓角微微见汗,背脊有些僵硬, 苦笑道:“下官对一寡居妇人心怀不轨又能得到什么?下官与姜夫人只是情难自禁而已。相信王爷您也明白,情这个东西,怕是这世上最无法用理智和道理去抗衡的。”   英亲王笑了笑:“口才也不错。罢了,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 这会儿说再多也是无用。不过为了你和姜夫人这份敢于和世俗相抗的难能可贵的情谊上,本王也会成全你们,且回去等消息吧。”   展尉明一时愕然,禁不住抬起头来:“您的意思是?”   英亲王挑眉:“怎么?听不懂么?你不是说愿意娶姜夫人,本王便成全你们, 有何不可么?”   “不,不是……”展尉明一时有些恍惚:“下官只是以为,王妃娘娘定是不愿下官与夫人再来往的,却没想到……”   “姜夫人都愿意为了你付出性命,王妃若不成全她,倒显得冷血不近人情了。好了,你且回去准备准备吧,过几日便将你们的婚事办了。”   “是,多谢王爷,多谢王妃娘娘。”展尉明忙行礼告退,脸上表情似是在隐忍高兴,看起来就有些怪异。   这时沈长戈进来道:“主子,可要让人跟着?”   “这人心机深沉,又善隐忍,近期不会做出惹人怀疑的事。不过还是派个人看着吧,若真是受了姜家二房的指使,迟早也会露出马脚。”   “是,属下明白了。”   下午周御史让人送来消息,说弹劾长公主的帖子已经递了上去,明日应该就有结果;同时乾清真人也请到了,明日一大早便会到王府。   英亲王挥退送信的人,轻笑:“周家当真是能屈能伸,不可小觑。”   沈长戈问:“那长公主那边,便不用管了吗?”   英亲王冷笑:“就算被周家弹劾又如何,对她造不成多大伤害,本王不过是想让太后看看,她那嚣张的女儿已经一步步向着孤家寡人在靠近罢了,若她无视本王的警告,管宗瑶往后会落到何种下场,那便不关本王的事了。”   “即日起,叫人每晚给她送一份大礼,直到她亲自上门认错为止。”   “是。”   傍晚的时候姜丛凤醒来,用了小半碗粥,期间青虹问她感觉如何,眼睛时不时盯着她下身,姜丛凤虽觉得青虹反应太过了些,但也知道自己这回吓到了人,便认真答复,除了胸口闷痛外,便是腹部有些不适,时有轻微疼痛,但也都不严重。   青虹便劝她卧床休养,不要随意乱动,姜丛凤隐隐觉得奇怪,但她人本就虚弱,不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晚上英亲王也不敢睡实,过会儿便要看看她,人虽然累,但等到第二日晨光破进窗户,姜丛凤依然睡得沉,倒也松了口气。   他早早起来叫来太医诊脉,结果还算好,胎像是稳妥的,若后面几日依然没出现什么大问题,那这个孩子便暂时保住了。得知英亲王竟要留下这个孩子,老太医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竭尽所能为姜丛凤调养。   卯正,乾清真人上门。   是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英亲王将张氏和展尉明的八字递给他:“劳您看看这两人的姻缘如何。”   乾清真人接过,看了一眼后又掐指算了算,道:“这两人皆有过前缘,犯过半日孤星,此番若结缘倒也算相得益彰,只要两人两心一同,倒也能过得下去。”   英亲王笑了笑,又问:“王妃近日身体不适,想要以此二人‘冲喜’来压制病魔,您觉得是否可行?”   “可否将王妃八字让贫道一观?”   英亲王看着他,摇了摇头。   乾清真人便懂了,沉默片刻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坦然而善谋,则病、魔远矣。”倒也是为难人家了,既不愿得罪英亲王又不想同流合污。   英亲王笑道:“真人放心,王妃最是善心不过。且凡事都有两面,您又如何知道此‘冲喜’一事不是行善呢?”   乾清真人一甩浮尘,行礼道:“如此,贫道便可安心了。”当下便告辞离去。   姜丛凤醒来后,英亲王告诉她,张氏的事情他已经处理好了,等她需要‘冲喜’的消息放出去,接着安排张氏和展尉明两人尽快成亲,这事便也算妥当了。   如此一来,姜家和两个孩子甚至张氏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甚至张氏会得到众人同情,姜丛凤自己却要落下一个为了活命不惜欺压娘家寡嫂的不耻名声。   见她脸色并不好看,英亲王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   “不。”姜丛凤遥遥头,眼眶发红:“妾身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往日妾身与她多好啊,情同姐妹,可她呢?背着妾身不声不响做出这样一件事来。她口口声声说着什么‘情难自禁’,什么‘从未爱上我哥’,难道爱情来了便可以不管不顾?她把我们姜家当什么?把哥哥当什么!他下葬还不到半年啊……”   “妾身只是替哥哥感到不值……”   见她生气,英亲王忙安抚道:“好了,快别气了,你忘了答应过本王什么?你现在不能激动,必须安心静养。”   “你若恨她,往后不再见她便是,又值得气什么?有些事有些人总要过去,不可能所有人都陪着你一辈子,这世上,能一辈子陪着你的,只有本王,便是孩子们长大了也要有各自的家,懂吗?”   姜丛凤缓缓吐出一口气,摸了摸他严肃的脸:“妾身明白了,再不为此生气了,您放心。”   “这才乖。”英亲王露出一个笑,又问她:“那本王便叫人去准备,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姜丛凤道:“她的嫁妆,让她全部带走,但两个孩子,必须留在姜家,往后便由妾身抚养。”说着看向他。   英亲王点点头:“这有何不可,王府这样大,再来几个孩子更加热闹,本王自然没有不允的。”   姜丛凤笑了:“多谢王爷。”   这天英亲王府传出消息,被长公主气吐血而病重的英亲王妃在乾清真人做过法事后已经醒了过来,乾清真人为王妃算了一卦,若要痊愈,必须有人冲喜压制病魔,而卦象显示,能替王妃冲喜之人,竟然是王妃娘家那位尚在为亡夫守孝的寡嫂!   此消息一出,顿时引起哗然。   虽说英亲王妃重病的确可怜,但因此就要娘家守孝的寡嫂替她冲喜治病,这也实在太欺负人了吧。   许多人都在为张氏鸣不平,不过那又如何?人家可是英亲王妃,背后有英亲王、甚至皇家当靠山,一个寡妇的意愿又算什么?   因此好些还不知道之前流言的人纷纷替张氏鸣不平,等到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在短时间内传播开后,到后来已叫人分不清到底哪一出是真,哪一出是假。   但无论如何,姜家以及张氏的名声总算是保住了。   消息传开后,英亲王便让沈长戈去展家告诉了展尉明,因王妃病情危急,按照乾清真人卦象显示,两人最好在三日内完婚,虽说着急了些,但为了弥补两人的‘付出’,英亲王府会出一份不菲的嫁妆。   展尉明愣了一时,之后便恭敬谢过,沈长戈也未多做停留便告辞了,至于展尉明如何向展家其他人交代,那便不是他要管的事了。   这消息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叫人送到了张氏那里。   当时她正在努力用些稀粥,知道两个孩子被姜丛凤接去了王府,张氏心情复杂,却也松了口气。但此后心里无着无落,茫然无措,不知姜丛凤所说要成全她和展郎,到底如何成全。却总算有了活下来的希望,刘嬷嬷让吃就吃,让喝就喝。   等到王妃重病,乾清真人算出必须有人冲喜,而符合的八字就是她和展郎时,张氏当场就愣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激动又愧疚,不禁捂着脸痛哭出声:“阿凤……”   屈鸣鸣知道后,脸色当时就冷了下来。   管长乐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屈鸣鸣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之前就应该找个机会把舅母的事告诉娘的对不对?否则也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他们一个个全都没事,可我娘呢?身体再次受创,肚子里的孩子还可能保不住,如今更是赔上了她自己的名声……”   管长乐安慰:“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屈鸣鸣垂下眼睛:“你不知道,我娘以前身体很好,她自小和外祖父一起骑马打拳,又爱外出玩耍,从小连头疼脑热这样的小毛病都不曾犯过几次,可这回,只不过是被气到了……”   说着她就觉得难受:“我此前也不是没惹她生气过,可她从来不像现在这样脆弱,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我的确是做错了……”   “鸣鸣……”管长乐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时偃月来找,说是王妃让她过去一趟。   姜丛凤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精神也不是很好。屈鸣鸣敛下心思,上前摸了摸她的脸,不同于往日的温热,是凉的,心中愈发愧疚。   “娘可好些了?”   姜丛凤握住她的手,笑了笑,那笑也多了几分柔弱:“别担心,娘养几天便好了。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办。”   “您说,女儿一定办好。”   “过几日,你舅母就要再婚了,但鸿儿和淑儿不能跟去,可想必他们是不愿意离开母亲的。他们往日最听你的话,你去和他们说一说这其中缘由,别让他们以为是母亲不要他们了。”   屈鸣鸣弯弯唇:“好,女儿这就去。”   ======   屈鸣鸣去了两兄妹的院子,将事情简单说了。   鸿儿听完后没有说话,沉默地低下头,淑儿却有些不懂,她今年十岁,已有了些羞耻心,很是不解道:“为什么要让娘嫁给别人?就让她住在家里不行吗?娘不是还要给爹爹守孝吗?”   屈鸣鸣如今对张氏的感官很差,她很想告诉两个孩子张氏到底做了什么,但想起母亲事事为他们考虑,甚至不惜自己背上骂名,便也只好忍住心里的那股火,拿出统一的理由:“因为我娘病重,乾清真人算出需由你娘嫁人冲喜我娘才能好起来。”   淑儿瞪大了眼:“姑姑病了,不是有太医吗?太医的医术是最好的,难道他们都不能治好姑姑吗?”   “不能!”   淑儿眼睛红了,怒气冲冲道:“那为什么一定要我娘冲喜!爹爹死了还不到半年,她现在冲喜嫁人,你让别人怎么看她?又怎么看我们家的人?”   屈鸣鸣不理会她的哭叫,目光冷清:“所以呢?你不愿你娘冲喜嫁人,就要眼睁睁看着我娘去死吗?”   “我……”淑儿哽住,心里难过极了,眼泪流下来,绷着脸道:“我不管!我不要娘嫁人!我也不要住到这里!我要跟着我娘!”   “可以!”屈鸣鸣平静点头:“虽然我娘想让你们住在王府,得到最好的照顾,但既然你舍不得你娘,那便跟着她去吧,我娘那里我自会帮你说清楚。”   淑儿气得转过身去:“表姐讨厌!我不喜欢你了!”   屈鸣鸣没耐心去理会她的小姐脾气,又问鸿儿:“你呢?也要和你娘去吗?”   鸿儿垂着头没说话,屈鸣鸣冷笑:“你姐姐无所谓,毕竟她是女孩子,但你是姜家唯一的男丁!不过若你觉得自己还是个没断奶的娃娃离不开娘,我也会向你姑姑说明,你自改了姓跟着你娘去吧。”   鸿儿的小拳头捏的死紧,单薄的小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他猛地抬起头来,溜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火气喷涌,大声道:“我才不会改姓!我姓姜,我永远都是姜家的孩子,我以后也要当一个像父亲和祖父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我才不是奶娃娃!”   屈鸣鸣终于露出一丝笑,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胖脸颊,欣慰道:“有点小男子汉的样子了,你能这样想,你姑姑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   屈鸣鸣走后,淑儿气道:“弟弟,你怎么这么笨?你怎么能听表姐的话离开娘呢!为什么姑姑生病了就要牺牲娘来治病?你知不知道寡妇孝期内再嫁对娘的名声有多坏?往后我们也会因此被别人看不起!难道你都不生气吗?姑姑当了王妃了,就在欺负娘了!你应该站在娘这边才对!”   哪知鸿儿的小脸儿却沉下来:“你才是笨蛋!好赖不分的笨蛋!不是我不要娘,是娘不要我们!”说着就红着眼睛跑了出去,丫鬟小厮连忙跟上,淑儿站在那里气得直跺脚:“胡说八道什么,娘什么时候不要我们了?”   屈鸣鸣说了两兄妹的选择,见姜丛凤眉头轻皱,便道:“娘,他们已经不小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您若强行把淑儿留下来,到时她不见得会感激您,反而觉得是您拆散了她们母女。但即使她跟着去了展家,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不改姓,就依然是姜家的孩子。”   姜丛凤道:“你不知道,展家有个未出阁的小姐,为人刻薄贪婪,小户人家又没什么规矩可讲,万一她去了被欺负了怎么办?放在我身边,我好歹能看着。”   屈鸣鸣笑了笑:“娘,您难道忘了舅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可比您聪明也比您冷静,难道她会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吗?”   姜丛凤无奈道:“你的话也有道理,既然她想和她娘在一起,那便让她跟着去吧,往后若实在过得不好了,再接过来就是。不过他们兄妹从未分开过,鸿儿又一个人住在我们府里,你记得往后多照应着他些,他现在是在国子监读书,若是在官学,你们挨得近,想必更方便照应。”   屈鸣鸣无奈:“娘啊,您可别想一出是一出,那官学就是一帮子高官贵族家的纨绔子弟撒野的地方,哪里比得上国子监能学到东西,您信不信,若真叫鸿儿去了官学,想必不几日就混野了,您到时哭都来不及。”   姜丛凤忙道:“我也就是说一说哪里真会给他转学呢,不过往后你下学得早了,记得接弟弟一起回来。”   真是来一个就宠一个,她这个亲闺女反倒一次次往后排,屈鸣鸣心里有些不平衡,面上却还是答应下来。   消息传到公主府时,长公主正被皇帝下旨申饬,同时禁足两月。   也的确如英亲王所预料的那般,皇帝的申饬对脸皮极厚的长公主又算得了什么?禁足两个月就更是挠痒痒一般的惩罚了。   不过今日的长公主却奇怪得很,神色仓惶,满脸恐惧,没有脂粉覆盖的眼下是两坨浓重的黑眼圈,接旨时衣冠不整不说,竟连头发也披散着,实在没有半点公主的威仪。   宣旨的太监有些奇怪,但他们哪里知道长公主昨晚被‘提头来见’的望星吓得魂飞魄散是种什么感受,几乎满府都听到了她的惨叫。   待张氏三天后出嫁‘冲喜’的消息传来,她便知道昨晚的事定是英亲王的手笔。   可又能如何?她没有证据,再说此事她也不是全然无辜,就算她告了太后和皇帝,英亲王也不怕,她几乎都绝望了,也真的感觉到怕了。   但此时,她尚未体会出上门道歉的解决办法,毕竟她这高高在上的一国长公主,何时向别人低头过?   不管众人反应如何,这场有些荒唐的婚事还是一步步置办了起来。   姜家这边全权由英亲王府负责,因张氏本就是远嫁,娘家离京城远得很,此时请他们来参加婚礼已经来不及了,也只好叫人通知一声。   张氏当天就从姜家挪出来了,暂时安置到英亲王府的一处别院,到时从那里发嫁。而她带去姜家的所有嫁妆,整理好后都会再带去展家,此外,英亲王府还会‘补偿’她一笔极厚的嫁妆,包括中央大街上两处铺子,一处五百亩的庄子,还有一万两白银。   张氏看到这礼单当时就面红耳赤,死活不肯收下,送去礼单的青虹便劝道:“夫人,您毕竟为我们王妃做出了极大的‘牺牲’,晒嫁妆的时候外人都是要看的,也得让别人知道我们王妃不是那等不知感恩的人不是?再者,我们王妃说了,若您不愿收下,便当做她给两个孩子的,您只当替他们保管着。”   青虹往日对她也是极恭敬的,可今日虽脸上带笑,话里却难免带了些不软不硬的刺,张氏手里拿着英亲王府的‘补偿’单子微微颤抖,脸色泛白,却不得不点头收下。   展家又是如何准备的呢?   展父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教书先生,为人固执迂腐,之前两人来往并未告诉家里,除了一个打眼线的展尉珠。   因此得知这门婚事时,展家双亲震惊之下是强烈拒绝的,老大虽是个鳏夫,但人才向来不错,何须娶一个尚在为亡夫守孝的寡妇过门,而且还是高门大户的寡妇,往后别人会怎么看他们家?卖儿求荣么?这叫他这教了一辈子书的人有何脸面见人?   展尉明只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展父展母愣住了,展父反应过来,当下就气得变了脸,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要打他,展母忙拦住,劝道:“明儿都这么大了,你作甚还要打他?如今事已至此,你就算打死他又能如何?”   展尉明跪下道:“父亲,就算没有此次意外,等姜夫人夫孝过后,儿子也是要娶她进门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教儿子读了这么些年的书,您也不想儿子到头来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吧。”   “你还好意思和老夫提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这书都独到狗肚子里去了?竟敢做出如此不要脸的行径!和一寡妇私相授受,私定终身,你怎么不先气死你爹我啊!”   这时突然有人把门推开,正是展尉珠,她一见这阵仗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将她大哥扶起来,对展父道:“爹啊,您可别再老顽固了,您也不想想哥哥娶了张氏做大嫂,往后咱们家就攀上英亲王府了!到时大哥二哥的仕途、咱们家的前途,那可是你教两辈子书都换不来的,您应该高兴才是!”   展母听了这话深以为然,正想劝丈夫,却听展尉明正色道:“珠儿,不许胡说,我娶夫人并不是为了这些。”   展母脸色一垮,展尉珠却不以为然:“大哥,你何必清高,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总之从今往后咱们家和英亲王府甚至镇国将军府都是沾亲带故的了,至少在别人眼里就是如此。何况你们两人的婚事又披上了一层为英亲王妃‘冲喜’的奉献外衣,信不信等婚事过后,你再往你们部里一站,别人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说着算盘打得叮当响:“如此一来,二哥就算下一科再考不中举人,他也可以沾你的光有个不错的前程,而父亲这些年心心念念就是接下学堂山长的位子,您觉得这回那老山长还敢随意打发您吗?”   她自己更是可以借此找到一门可心的婚事。   展家有三兄妹,展尉明是老大,老二展尉昌是个秀才,娶妻黄氏,膝下无子,老三展尉珠十八,正在相看人家。   展母听了不由满脸喜色,劝展父道:“你听见没,老大这场婚事不亏,咱们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高门出来的夫人想必嫁妆必定丰厚,说不得到时咱们这二进小院儿也能换一个!”这母女两人当真一个比一个精明。   展父满脸怒气,却早已不像之前激烈,一面看不上妻女的市井之气,一面却也想着自己那山长位子是不是真能到手了,毕竟他还要些脸面,不可能与妇人一起盘算,只好一甩衣袖转身走了,末了留下一句:“反正这婚事老夫是不会管的。”   见他如此做派展母便知他在想什么,懒得理会,抓住展尉明衣袖,笑眯眯的叮嘱道:“儿啊,那张氏毕竟是高门出来的贵妇人,咱们家小门小户的她当真不嫌弃?”   展尉明点点头:“夫人为人温柔娴雅,端庄大度,定能与你们好好相处。”   展尉珠这时得意的摸了摸身上衣料还有头顶的珠钗,笑眯眯道:“娘您之前不是还好奇女儿这些是哪来的吗?告诉您,这都是我未来大嫂为了讨好我给置办的!若不是之前她和哥哥的关系不好公开,想必您也早就满身珠玉了。”   “哎哟,真的?这都是你大嫂给你置办的?她可真是大方!哟,这是绸缎吧,你最近换了好些新衣裳,都是她置办的?”   “那可不,等嫂嫂进门,您肯定也有。”   “哟,那可真好,高门出生就是不一般,这大手笔,可比你二嫂强多了!”   “这如何能比……”母女两人很快凑到一块儿激动的翻看展尉珠的衣裳首饰去了,留下一个展尉明站在那里,神色难明。   ======   七月底的最后一天,张氏从英亲王府的别院出嫁了。   当天并没有请多少宾客,只是些与姜家亲近的人家。   展家则尽最大努力把婚礼办得隆重,周围人家都知道他们家娶了个高门出来的寡妇,自然有人当面祝贺,背地里笑话。但当张氏六十四抬满满当当的嫁妆抬进展家二进的院子时,尤其英亲王府的添妆礼放在最前面,便再不敢有人多嘴了。   青虹去送了嫁,屈鸣鸣也跟着去了。   屈鸣鸣看着展家母女笑得牙不见眼的模样,又见他们家老二媳妇儿畏畏缩缩的跟在婆母后面跑上跑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回到王府,她将婚礼上的所见所闻说给姜丛凤听,当然都是好话,青虹在一旁也并未反驳,只道:“只是展家母女看着都精明,只怕张夫人往后有得操心了。”   张氏和展尉明的婚事定下来后,她便不再是姜家妇,姜丛凤身边的人都已经改口。   姜丛凤淡淡道:“路是她自己选的,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其他的,不用再管。”   青虹恭敬应下,屈鸣鸣也松了口气。   第二日张氏在展家认亲,姜丛凤让青虹一大早就把两个孩子送过去,在那边吃过午饭后回来的只有鸿儿,姜丛凤见了展家给他的礼,衣裳鞋袜,文房四宝,看着还不错,显见是用了几分心思的,对淑儿在那边的处境也放心了些。   见鸿儿低着头有些不高兴的模样,姜丛凤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慰道:“鸿儿,你娘是为了姑姑的病才嫁给你展叔叔的,你知道她是最疼爱你们兄妹的,往后你想她了随时可以去看她,不过他们家毕竟地方小,你去了也住不下,还是在王府便宜些,往后就把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家,明白吗?”   如今姜家没了主子,仆人们除了随张氏去了展家的,大多都遣散了,只老管家在那边照看房子,等往后姜尹鸿成年了,再回到姜家去。   鸿儿沉默了一会儿方低声道:“姑姑,鸿儿都明白的,您放心就是。”   姜丛凤笑了笑:“真是乖孩子。”   张氏三朝回门的时候没有娘家可去,便朝英亲王府递了帖子,王府收下并回了贴,张氏大松了口气,当日便和夫君一起到了英亲王府,展家母女见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展尉珠虽极想跟去攀攀关系,但并不敢放肆,只好艳羡地看着张氏带着女儿和哥哥走了。   他们夫妻到了王府后,英亲王并未出来相见,只说在忙,姜丛凤同样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只有屈鸣鸣和鸿儿出面招待。   张氏有些担心姜丛凤,提出想去看一看,屈鸣鸣却回绝了,只说太医说了,她娘这几日须静养,不能打扰。   看着屈鸣鸣冷淡的脸色,张氏神色也有些僵硬,回去的马车上,展尉明见她脸色沉郁,便握住她的手安慰:“别担心,等过些日子王妃好了,我们再上门看望就是。”   张氏苦笑:“只怕阿凤是彻底厌了我,从此后再不愿相见了。”   展尉明也知想要转圜她与英亲王妃的关系有些艰难,只能抱住她默默支持。张氏靠在他怀里,叹息道:“若往后与阿凤就此生分,妾身定当难过,但只要想到能与你相伴此生,便是难过却也值得。”   “承蒙夫人不弃,为夫定当与夫人生生世世相伴,白头到老不离。”展尉明抱紧了她,柔声低语。张氏只觉心中淌了蜜,没见到姜丛凤的遗憾好似也不那么重要了。   展家前后两进,后边有一溜后罩房,张氏没嫁进来之前,展家父母住在第二进的正房,展尉明住东厢,展尉珠住西厢,老二夫妇住在头一进的正房。如今老大成亲,因张氏的嫁妆太多,又还有个淑儿,展母便做主把头一进的正房和西厢给了他们夫妻,老二夫妇搬去了东厢房。   老二展尉昌是个沉默寡言的,并未有什么意见,其妻黄氏无论出身还是排序也都比不过张氏,性情又有些懦弱,自然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张氏便把女儿安置在了西厢,夫妇两人住正房,展家没有特意修建的库房,六十四抬嫁妆便只能塞在耳房,最后甚至正房里都摆了些,如此一来,刘嬷嬷和阳春白雪等下人便只能去住后罩房。   展家主子不算少,伺候的却没几个,张氏带来的下人多,展父有些看不惯,展母和展尉珠却很是高兴。   张氏三人回到展家后,她打算清点一下嫁妆和婚宴上的来往节礼,好做个账本往后回礼,刚进院子却发现展尉珠正指着阳春的鼻子骂,二房夫妻站在东厢门口默默看着。   她皱了皱眉,上前道:“这是怎么了?阳春犯错了?”   阳春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双眼含泪,委屈地看着她。正要说话,展尉珠却上来挽着张氏的胳膊,气道:“大嫂,你不知道,这小蹄子不知哪来的脸竟敢以下犯上,我不过说了要进去等你回来,她就说这是你们夫妻的房间,不好让别人随意进出。”   说着嗤笑一声:“什么叫别人?我可是这个家的三小姐,她一个下人竟敢来指挥我!再说了,她不让我进去是什么意思?防贼呢?我们姑嫂往日那样亲密,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买,难道现在你嫁给我哥了反倒不一样了?这是打算卸磨杀驴么!”   展尉明冷下脸:“珠儿,你胡说什么!”   展尉珠哼了一声压根儿不惧他,张氏看了眼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淡淡笑了:“我当是什么大事,阳春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屋子里乱得很,还没来得及收拾,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她怕慢待你罢了。她人笨,不会说话,小姑可别和她一般计较。”   “既然大嫂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   张氏拍拍她的手,却又语重心长道:“不过小姑你正在相看人家,嫂子知道你眼光高,但一般高门贵户规矩都十分严格,像什么家里的小辈随意进出长辈房间这样的事是要不得的,会被人说没家教,不懂规矩。”   见展尉珠脸色一变,她不慌不忙,凑近她小声道:“大嫂毕竟在镇国将军府住了好些年,京中那些公侯夫人们也都结交了不少,不如等我把家里理顺了,你再来和我学些规矩,到时出门会客,大嫂再把你介绍给她们,她们看你端庄守礼,又有这样的好相貌,还怕找不到一桩好亲事?”   展尉珠眼睛一亮:“好大嫂,你果然最会替我着想了。既如此,你们快些收拾吧,等收拾好了我就来和你学规矩。”   “好。”张氏笑着目送她离去。   走进房间,见里面空无一人,张氏问阳春:“不是叫你们清点礼单?刘嬷嬷呢?白雪呢?”   阳春看了眼展尉明,低声道:“您和大爷走后,老夫人就来拿走了礼单,说这府里的人情往来一直是她在管着,让您不用操心,又顺道叫走了刘嬷嬷,说她老人家忙了几日,身体酸痛得很,听说大户人家的嬷嬷最会按摩揉捏,便叫刘嬷嬷伺候去了。”   张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娘这几日却是劳累了,不过嬷嬷年纪也不小,倒不知她还有没有力道,万一没有伺候好反而坏事。”   展尉明眉间皱了起来,这时阳春又道:“老太爷又把白雪叫去研磨了……”   “这……简直胡闹!”展尉明的神色彻底冷下来,他看向愣住的张氏,忙道:“你别急,我这就把她们叫回来,没事的。”说着就忙去了。   阳春眼角的泪这才落下:“夫人……”   她们虽在姜家也曾受过磨难,却从未遇到如此不知羞耻又毫无道理可言的人,不过几日功夫,她觉得头顶的天都变了。   张氏紧紧捏住手里的帕子,眼睛也红了,却是气的。   颤抖着在椅子上坐下,却见大门敞开,东厢门口老二夫妇正好奇窥视,简直一点隐私也无,顿时脸色僵了僵,这口气也不敢发作出来,露了个笑模样朝他们颔首示意,夫妻两人也笑了笑,这才转身进屋去了。   看不见人了,这才叫阳春关了半扇门,然而坐在半明半暗的狭窄房间里,不知为何竟一时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要说:  张氏往后的生活会很精彩,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也算求仁得仁了。 第58章 九月   成亲后第五日, 展尉明提出要去老师家拜访。   他的老师自然就是姜二老爷。   张氏面上露出为难模样,展尉明立时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往时和老师家有些误会, 不如这回我就自己先去,等往后那些事淡忘些了,你再与我一起?”   展家和姜家二房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师生情谊是一定不会因她而断绝的,逢年过节走亲戚展家都送了重礼, 张氏现在不去, 往后也是一定避不开的。   不过她若现在去了,再不是姜家大房夫人,地位甚至比二房老二的商户妻郑氏还低, 可以想见到时面对是一番怎样的嘲笑和难堪, 想了想,她便点头应下。   展尉明便带着手礼走了。   想起迟早有一日要面对那家人, 张氏不由叹了口气。   因婚礼收来的礼都被婆婆收去了,她便也不再管, 这几日就整理自己的嫁妆,不过展家母女时不时便要来看一看,露出些艳羡的模样, 虽不伸手讨要, 可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于是又不得不送出了好些首饰布料。   再加上和二房就一个院子,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黄氏那里也不可能不顾及,因而她才嫁来几日, 便出了好些财物。   正登记造册呢,淑儿突然红着眼睛跑来,张氏忙放下笔问她怎么了。   淑儿抹着眼泪,委屈道:“小姑将姑姑送我的镶东珠的发钗给拿走了。”这里的小姑指展尉珠,姑姑则是姜丛凤。   英亲王妃出手的礼物自然没有凡品,一粒品相好的东珠足以换一座小院儿,而且那是姜丛凤送的,若有一天问起为何不在了,到时也没法交代。   张氏不免怒气上涌,心中升起厌恶,她实在恨极了展家母女的贪婪自私,可如今毕竟成了一家人,住得又这样近,只怕她在这里说半句谁不好的话,片刻就能传得满宅子都知道。   缓缓吁出一口气,在首饰盒里翻检出一件略显笨重的黄金手镯递给阳春:“去把小姐的东珠发钗换回来,就说到时候不好和王妃交代。”到了展尉珠手里的东西,想要就这么拿回来那是不可能的。   阳春接过手镯,虽做工不算顶好,但份量十足,张氏不喜欢金灿灿的首饰,觉得俗气,她却不知道这手镯也值小二百两银子。阳春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拿着去了。   张氏又教淑儿:“这里地方小,不比在姜家,往后那些贵重的东西就别拿出来了。”   淑儿已经是讲美丑爱打扮的年纪了,闻言委屈道:“可是我不喜欢那些珠钗绢花。”那些东西小气又廉价,她若戴去学里肯定会被同窗笑话。   张氏环视了一圈被嫁妆箱子挤得小了一半的房间,摸着她的头轻声道:“你暂且忍耐些日子,娘一定会想办法带你搬出这里。”   淑儿这几日也见识到了展家的拥挤和混乱,想起姜家的宽敞大气,还有英亲王府的富丽堂皇,嘟囔道:“若实在不行,我们住回姑姑家不行么?”她现在已然有些后悔当初拒绝了表姐的提议。   张氏这回却没说话。   另一边展尉明到了姜家二房,见到了姜二老爷。   然他往日儒雅严肃的老师今日却萎靡又阴沉,顿时吓了一跳,忙问:“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姜二老爷看他一眼:“宗庙后三殿的修缮工程,被乔侍郎给得去了。”   姜二老爷是工部右侍郎,除他外还有个左侍郎,两人相辅相成却也相互竞争,毕竟谁都想更进一步。   太初苑的密室里发生了那样惨绝人寰的血腥案件后,皇帝便下旨将太初苑合并到宗庙中,与宗庙的后三殿连到一起,以期能以宗庙中的祭祀和香火来清洗太初苑的罪孽。   这并不是一桩小工程,单就太初苑中引进来的护城河分流改道,就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同时,宫里拔下的款项也十分宽裕。   姜二老爷当初四处走动,又送了好些礼出去,方能把这工程拿下,为此暗自得意了许久。   可就在三天前,也就是张氏和展尉明回门后的第二日,上面突然将其转到了乔郎中手里,乔侍郎也不知怎会天上掉馅饼,自然高兴坏了,这头的姜二老爷却也气坏了。   他忍不住去问,却得知是英亲王插手了,顿时便知他的那些动作人家已经知道了。   至此,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把英亲王府给得罪了,姜二老爷可以预见,短时间的升迁对他来说,也基本可以不用想了。   展尉明一听有些着急:“那,老师,您此前帮学生活动的外放的差事……”   “哼!连老夫都被查出来了,你觉得你还能跑得了?想外放?去求英亲王吧?”   展尉明心心念念就是有番作为,可他身有残疾,虽能力不小却始终升不上去,便想先外放几年,做出些业绩,到时考评上来了,回京述职时自然而然就能升迁。   姜二老爷知道他的执念,便拉着他一番合计,答应等事情成功后,助他外放,当时展尉明没多想便答应了。   娶张氏自然是意外,若不是英亲王府插手,此时张氏的丑闻自然已经满天飞,到时姜二老爷会联合族老施压,要么将张氏送家庙要么休离,那时就算是英亲王来了也没法说什么,姜家大房背上这样的名声,便永远出不了头,那时还不是他二房说了算。   谁知姜丛凤以损害自己的名誉为代价,极快的解决了这件事,他们的老底也被英亲王查出来,到现在,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展尉明的脸色顿时变幻不停,却也知道英亲王府出手后,此事再无转圜。他看了眼阴沉的姜二老爷,起身告辞:“既如此,老师您歇着吧,学生便不打扰了。”   姜二老爷见他这么轻易就走了,一时有些意外,但如今自身难保,也没有什么精力再关注别人。   展尉明回到家中,说起此事,当然不可能说出实情,叹息道:“却没想到因为你我之事,倒是连累了老师。”   张氏也有些意外:“当初王妃就与妾身说起过你与二房的关系,那时我便解释了,看来她是没听进去。”   她见展尉明愁眉不展,便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当初二房对大房做了好些过分的事,王妃不相信也是正常,想必过段时间,等她气消了,便也不会揪着这事儿不放了。”   展尉明苦笑:“一则,我的确是替老师忧心;二则是,当初突然爆发出流言,我当天便走动了各处,活动了一个外放的职务,想着带你出京暂避风头,等流言过去了再回来。”   “虽如今我们已经成亲,流言之危也解决了,但我想着,咱们家这样小,你和淑儿想必也住不习惯,倒不如依然随我外放几年,虽说辛苦了些,但到底是自己当家做主,也还清静。如今,这事儿只怕也不成了。”   张氏惊讶极了,没想到他竟想得如此长远,不由感动道:“多谢夫君,劳你费心了。”   “谈何辛苦,你嫁给我本就委屈了,我自然是要为你着想的。”展尉明柔声道。   张氏心中妥帖,自己也无时无刻想着离开这牢笼一般的小院子,想了想道:“不如,过些日子我再去求一求王妃?”   虽则她觉得实在没脸面对姜丛凤,但为了这个家,低一低头也没什么。这样想着,心里那些别扭倒也少了许多。   展尉明眸光微闪,怜惜道:“只怕委屈了你。”   见他明白自己的难处,张氏更觉贴心,这会儿便是让她跪在姜丛凤面前,怕也不是不能的,她微微一笑:“为了咱们这个家,哪能你一个人操心呢,这算什么委屈。”   展尉明满脸感动,忍不住抱紧了她:“吾妻贤矣!”   张氏被他拥在怀里,只觉满心甜蜜。   ======   姜丛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竟也能不喊累不抱怨,便是英亲王都觉得有些诧异,看着她逐渐恢复活力和精神,肚子里的孩子也没再出什么问题,同时也大大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英亲王刚躺上床,姜丛凤便一咕噜就趴到了他身上,英亲王见她如此迅猛的动作,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忙禁锢着她不让乱动,问道:“这是怎么了?”   姜丛凤嘿嘿笑道:“王爷,您看妾身这般轻身如燕,是不是可以考虑让妾身下床了呀。”   英亲王好笑,心想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乖乖休养半个月想必已经是她的底线了,便问:“你现在感觉如何?胸口还痛吗?身体上还有没有其他不适?”   姜丛凤深深吸了几口气,默默感受了下,欣喜地摇头:“一点不痛了,妾身真的好了。”   见她瞪大了眼期望地看着自己,英亲王笑道:“如此,明日叫太医来,若他说你可以下床走动了,本王便让你下床。”   “多谢王爷!”姜丛凤高兴了,对着他的脸就叭叭亲了好几口,温热的唇和他的脸皮接触,又见她满脸带笑,英亲王不由自主跟着笑,他总愿意看到她活蹦乱跳的模样。   亲完了,姜丛凤忙狗腿的替他擦掉脸上的口水,烛光昏暗,但也掩盖不了他俊逸的五官和沉稳的气质,尤其他眸中含笑,有星星点点的温柔的光印在他眸子里,姜丛凤一时看痴了,心口扑通扑通一阵跳,不由自主摸上他的脸,喃喃道:“王爷真好看。”   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若能与他生下两人的孩子,那孩子想必是叫人爱也爱不够的。   英亲王见她痴迷,不由挑眉一笑,心里有些高兴,正要说话,却见她突然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双手躲在被子下面去摸索他的衣裳。   微凉的手触摸到温热的肌肤,英亲王打了个激灵,忙一把抓住她作乱的手:“阿凤,你身体还没好呢,乖乖睡觉,别乱来。”   她挣开控制,固执的去解他的衣裳,嘴里道:“妾身已经没事了,您若是担心,咱们轻些不就好了。”说完他上衣已经解开,又快速的脱了自己的,两人便毫无阻挡地贴到了一起。   心脏不受控制的激烈跳动,呼吸也逐渐急促,英亲王强自忍耐,按紧了怀中胡乱磨蹭的人,道:“你乖一点,太医还未诊断便不能乱来,等明日太医看过了再说好不好?”   姜丛凤停了一瞬,从他怀里抬头,委屈巴巴道:“可是妾身想和您生孩子。”   英亲王心头一跳,抓住她手臂将人给拖上来,又怕她压到了肚子,便将她放下,两人侧对着:“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必须得太医看过后方可。”   姜丛凤看着这张俊美温柔的脸,长长叹了口气:“您威武又俊俏,妾身长得也不丑,若是妾身能生个咱们两人的孩子,不知得多可爱,说不定比鸣鸣还要乖呢!”   英亲王忍不住笑,想起她肚子里那个多灾多难的孩子,一时又是心酸又是发软,拍着她光滑的背脊柔声道:“对本王来说,你也是本王的孩子。”   “王爷……”姜丛凤更是难受又感动,一把捧住他的脸狠狠亲了上去,啃得极凶猛,边啃边道:“不管,妾身一定要给您生个儿子!”   英亲王被她小狗般的一顿乱啃弄得哭笑不得,却也给挑起了火气,只好用腿夹住她乱动的双腿,不让她的肚子磕碰道,心里想着明日的确要叫太医来看看,否则这样的日子他真要被她折磨死。   见她不肯安静,突然坏笑了一瞬,说道:“你可是想本王了?所以才编出什么生孩子的借口?”   姜丛凤停住,丰润的唇被她啃得水汪汪的,英亲王看着更觉难受,忙移开了目光,却见她脸色绯红,扭捏道:“您长得这样美,妾身当然也爱,俗话说,食色性也,男人爱看美人正常,女人爱看美男当然也是没错的。再顺道看能不能生个孩子,岂不是一举两得。”   英亲王愕然,看着她一脸羞涩的耍流氓顿时闷笑出声,觉得这活宝他真是怎么都爱不够。   笑够了道:“你乖乖的别乱动了,本王问你个事。”   “什么?”   “既然你这么想生孩子,当初得知那件事后,为什么不找太医看看?”   这是姜丛凤最难堪的伤痛,瞬间那些绮思和乱想都烟消云散,英亲王见她脸色逐渐沉郁,虽有些不忍,但总算彻底安静下来,倒也松了口气。   姜丛凤闷声道:“不看,妾身还能留着些幻想,若当真叫太医看了,说真的生不了,那相当于给妾身判了死刑,便也看不到希望了。所以妾身不敢看,也不想看。”   这傻子,所以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   英亲王抱住她,两人肌肤相亲,却没了之前的火热,只余温暖,他轻声道:“好了,不想了,睡吧。明日叫太医看过,若你身体好了,到时本王随你折腾可好?”   姜丛凤在他怀里蹭了蹭,咧嘴笑了笑:“好。”   第二日老太医早早被请到了王府,诊过脉后宣布姜丛凤的确好得差不多了,姜丛凤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却听他又道:“不过往后王妃也要记得不可激烈动作,保持心情平和,否则对您肚子里的孩子来说负担不小。”   “好。”姜丛凤乖乖点头,点完了才反应过来老太医说了什么,霎时就僵住了,一旁青虹等人惊呼出声,姜丛凤缓缓转头,所有人都‘惊喜’地看着她,她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问老太医:“您说,我,我……”   老太医笑了笑:“您没听错,您的确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   眼泪瞬间流下,她转头四顾,英亲王就坐在她身后,见此握紧了她的手,眼眶也微微泛红,柔声道:“本王在呢。”   “王爷,我……”她激动的泣不成声,嘴唇颤抖得厉害,英亲王忙抱住了她安慰:“本王知道,本王都知道……”众人见状忙悄悄退了出去。   “呜……”姜丛凤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嚎啕出声,所有的遗憾、痛苦、愤恨……在这个孩子到来的瞬间通通都能发泄出来了,她盼了这个孩子多久,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英亲王将她情绪激动,哭得不能自己,胸口的衣裳不过片刻就被她的泪水打湿,心里酸疼,却也觉得自己瞒着她半个月才说出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姜丛凤哭了好半晌才渐渐止住,眼睛鼻头都哭红了,英亲王的衣裳也毁了,可她眼里有了璀璨的光芒,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她低头轻轻抚摸肚子,突然想到昨晚自己的孟浪,霎时也惊了一瞬,后怕道:“昨晚您还好止住妾身,否则只怕会伤到孩子。”   以为她反应过来了……英亲王见她一脸后怕,一时哭笑不得,想着这样傻乎乎的人,若没他看着该怎么办呢。   两人略作收拾,又将老太医叫了进去,老太医自然是最清楚她的病情的,开了保胎药,嘱咐她三个月前一定要小心,动作和情绪不可太过激动,像刚刚那样大哭便不可取。   姜丛凤认认真真听着,接下来又要精心休养一个多月,但她没有一点不耐烦,满口应下。   于是接下来的饮食和作息青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安排下来,姜丛凤积极主动配合,屈鸣鸣在一旁看着,想起她之前撒泼打滚想要出去玩的情景,不由也笑了。   出了梧桐苑,秋雨突然对她道:“主子,既然王妃怀孕了,那屈驸马那里……”   白霜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变笨了,现在王妃是王妃,屈驸马是屈驸马,这都是两家了,自然是不相干的,王妃有孕,和屈驸马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想上门通知他不成?”   屈鸣鸣自然知道秋雨想问什么,笑了笑:“白霜说的对,他们虽是我父母,但如今已是两家人,不必多管。”   秋雨不看白霜的白眼,安静应下:“是。”   因姜丛凤孕期未满三个月,不好广而告之,只先告诉了元盛帝。   得知弟弟即将有后,皇弟也深深感叹了一回,随即便赐下不少珍贵药材和珍玩。   晚上姜丛凤一直睡不着,要么看着英亲王傻笑,要么摸着肚子傻笑。   英亲王见她笑便也跟着笑,等到实在太晚了才道:“好了,往后有你高兴的,赶紧睡吧,睡得晚了,对孩子也不好。”   于是姜丛凤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可没过一会又睁开,眼里晶亮,哪有睡意:“王爷,为何妾身觉着您可淡定了?难道您一点也不激动吗?”   因为已经激动过了。   那时何止激动,甚至觉得天都黑了。   他笑了笑,说:“难道也要让本王和你一般痛哭流涕?然后把鼻涕眼泪蹭的满衣襟都是?本王毕竟是男人。”   姜丛凤想起白天自己的失态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   英亲王从被子里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不知道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本王的感受……无法形容。”前一刻才得知这巨大的惊喜,后一刻却又可能眼睁睁失去,这种感觉,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   姜丛凤抱紧了他手臂,温软撒娇:“夫君,往后您又多了一个孩子,他一定会和妾身一样爱您敬您,他肯定也比妾身聪明,您要照顾我们这一大家子,您辛苦了呀。”   英亲王亲亲她的唇,眼底都是笑:“最会说甜言蜜语了,有你们在,本王甘之如饴,而且你比本王更辛苦。”   “那如果这小子出来后敢不孝敬我们两个,到时就打他屁股!”   英亲王挑眉:“你怎知一定是个小子?”   “一定是个小子!”姜丛凤信誓旦旦。   “可本王想要个像你一般的女儿。”软绵绵的小阿凤,能将他的心都融化了。   “妾身再给您生个女儿便是。”   ………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温柔的月光偷溜进了些许,听着夫妻两的对话,也觉得此刻静好。   因王府即将多一个小生命,不止主子们高兴,下人们得了赏钱也整天乐呵着,姜丛凤现在压根儿不需要督促,严格按照太医的叮嘱休养,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梧桐苑里,偶尔出来走两圈,她也满足得不行。   这个孩子许是知道艰难,竟一直很安静,姜丛凤从未有过孕吐反应,晚上睡眠也好,惹得姜丛凤直夸他懂事。   后来鸿儿也渐渐熟悉了王府的生活,成了屈鸣鸣和管长乐的小跟班,性子也开朗了许多,姜丛凤便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八月如流火,虽天气炎热难挡,但似乎因为大家都躲在屋子里消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九月桂花香的时候,刘嬷嬷送来了好消息,竟是张氏怀孕了。   姜丛凤惊讶了一瞬,笑着叫人送去些补身的药材,刘嬷嬷说张氏想鸿儿了,想让他过去住两日,姜丛凤问了鸿儿的意愿,便让他跟着去了。   她怀孕的消息一直保密,至此也没告诉刘嬷嬷自己也怀孕的事。   ======   九月底,太子解了禁足,太子府门大开的第一件事,就是宴请亲戚好友,安静了三个月的京城似乎也随之热闹了起来。   英亲王府自然在受邀之列,姜丛凤报病,英亲王便和廉王、贤王世子一道去的,而且三人说说笑笑,十分熟稔。   众人大多知道太子禁足期间,英亲王和廉王亲近起来,见几人在太子府上也毫不掩饰,隐晦地对了个眼色。   太子高坐上首,见此不由眯了眯眸子,唇边勾起淡淡的笑。   廉王笑嘻嘻地上前见礼:“大哥,好些日子不见,您愈发威仪了。”贤王世子也跟着见礼。   英亲王也行了一礼,太子起身还礼:“见过皇叔。”英亲王淡淡颔首。   英亲王和廉王的位置相对,廉王看了一眼,将英亲王下首的一位王爷拉起来扶到自己的坐席上,笑道:“劳三伯伯您和侄儿换个位置,侄儿想与皇叔坐到一处,好说话。”   老王爷笑眯眯的应了,廉王坐下后便和英亲王凑到一起低声交谈,时不时低笑几声,太子在上首,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落到两人身上,渐渐觉得刺眼。   他端起酒杯,对廉王道:“老三,你和皇叔说什么呢这么起高兴?”   然而廉王似是没听到一般,兀自和英亲王说笑。太子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廉王下方的皇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廉王回头,皇子提醒道:“三哥,大哥在问你话呢?”   “嗯?”廉王回头,见太子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惊讶道:“大哥您问臣弟什么了?臣弟正与皇叔说话,没听见。”   太子笑了笑:“哦?说什么呢?”   “这……”廉王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英亲王:“大哥,不是臣弟不愿和您说,只是不方便告诉您。”   “是吗?”太子捏紧手中酒杯,淡笑道:“本宫还以为是在说姑姑被禁足一事。”   说着看向英亲王:“听说这回姑姑因为不巧看见了些皇婶娘家的事,对外人说了几句便被申饬了?这其实又算得上什么,不过妇人之间几句戏言罢了,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本宫觉得,皇叔对姑姑还真是严厉了些。”说着便笑了笑。   见此,殿中众人都停下说话,静静关注两人。   英亲王将茶杯放下,发出清脆的‘铛’声,目光淡淡看向太子:“不知殿下可曾读过《史记》?里面有八字,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您乃一国储君,应当最明白人言可畏才是,如今竟会有如此无所谓的态度?难道在太子殿下看来,真刀真枪才是真的伤害?”   说着淡然一笑:“若当真如此,明日早朝本王倒要问问陛下,太子小时是如何读书的了。”   “你!”太子脸色极为难看,一把将酒杯扔下,狠狠盯着英亲王。   廉王忙起身笑道:“哎呀,大哥休养了三个月好不容易好些,能待客了,今日难道不应该高高兴兴才是?”   太子知道这是暗自提醒他别一解禁就闹事,虽心里恨极,却也当真不敢太过,只是阴沉着脸坐在那里。   廉王见此又忙给了一个台阶,对英亲王道:“皇叔,您虽是长辈,但今日毕竟是庆贺大哥康复的日子,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您今儿就别摆长辈的架子可好?”   其他人忙颔首附和,英亲王没说什么,廉王忙举杯道:“来来来,大家都举杯,这杯酒敬太子殿下康复,必须干了啊。”   众人忙说笑起来,叮叮当当的碰杯声,还有恭维的好话,顿时气氛又热闹起来,太子脸色也终于好看了些。   廉王见此抹了把汗,和英亲王对了个眼色,忙又和众人嘻嘻哈哈笑闹去了。   宴席散了后,太子满肚子火气回到房间,小曹公公给他端来醒酒汤,见他脸色难看,低声劝道:“爷,看来英亲王当真和廉王走近了,不过您也不用担心,这些日子兵部的大人们与众朝臣都密切联系着,他们对您造不成影响。”   “造不成影响?管宗麟如今对本宫连面子情都不顾了,朝臣偏向本宫又如何,他手里可是有军队!”太子神色阴沉。   “而且本宫虽是太子,但老三也得父皇喜爱,如今又有管宗麟,之前本宫多次失利,父皇难免不会对本宫失望……”想着廉王在宴席上对他的敷衍,英亲王的争锋相对,越想越不安,脸上竟沁出冷汗来。   不过禁足三月,竟让他有了沧海桑田的陌生感。   小曹公公忙安慰:“爷您别急,此后您用心办几件差事,皇上自然会知道您的好。”   太子神色不定:“抓牢父皇的心的确是首要的……”   第二天上朝,太子发现好些大臣也与廉王走近了许多,而廉王照旧和英亲王形影不离,两人看见他后颔首致意,似是对昨日之事已无感觉,转瞬说了句什么却都笑了,太子不免烦闷,总感觉那两人在说自己的不是。   各部事务议完后,皇帝说起派谁去南津府的事。   原来八月秋闱的时候,离京城最近的南津府发生了考题泄露事件。   九月初放榜那天,有一学子竟在南津府衙前撞死了,只留下一份血书,状告南津府秋闱作假,竟提前泄露考题。   因事发在众目睽睽之下,南津又离京城极进,这消息第二天就传入京中,引起众多学子激愤,后来就有两百多名学生联名上书要求彻查。   秋闱历来是礼部负责的事务,而如今的礼部侍郎正是周家二爷,也就是太子妻族承恩公府的二老爷。   太子心中一动,觉着他刚解禁就遇到这样的事,这不是送上门的功绩吗。   于是皇帝话音刚落,太子就出列道:“启禀陛下,秋闱一事历来是礼部管辖,儿臣举荐由礼部侍郎周大人主理此案,儿臣愿从旁协助,以期尽快查清,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话音落下,大殿内却一片安静,半晌没听到皇帝接话。太子有些疑惑,下意识偏头看了眼周二老爷所在的位置,却见他脸色青白,很是难堪的模样,太子顿时惊疑不定,心中升起不安。   这时皇帝道:“太子,你闭门三个月,都在做什么?”   背心里沁出一层细汗,太子镇定道:“回陛下,儿臣的课业和公务一日未曾落下……”   “一日未曾落下?”皇帝冷声道:“那你告诉朕,南津秋闱一案都讲了什么?”   太子已经意识到不对,可此时骑虎难下,只好小心翼翼道:“说的是南津此次秋闱很可能存在考题泄露、考场舞弊等问题,还牵扯了学子性命……”   “还有呢?”   “还有……”脑门上沁出冷汗,太子咽了口唾沫却说不出话来,也无话可说。   此前与英亲王几次交手他都落了下风,又被禁足三个月,实在意难平,即使闭门谢客,他也没办法真正清静下来,关在府里的日子里,他几乎日日都在埋怨,痛恨。   大门关上,没法与外界接触的确让人烦闷,可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发泄的机会。   至于什么课业和公务,他根本没心思多管,南津秋闱泄题一案,自然是听说过的,不过也就是过了一耳朵罢了,当时连奏折和抵报都没能看完,他又如何知道是否还有内幕,今日上朝又急着表现,根本没弄清前因后果,就盲目举荐自己的亲近,自然又出了问题。   太子此时骑虎难下,这时廉王突然站出来道:“启禀陛下,太子休养三月,加之太子妃新丧,想必太子仍难掩心痛,才会有顾忌不到的地方,望您息怒……”   “你别帮他说话!他乃堂堂一国太子,近半年来却屡次出错,太子妃新丧?他堂堂一国太子岂能被儿女情长所牵绊,不过是他无能的借口罢了!”   皇帝怒斥廉王,太子却觉得自己被当众剥下了一层遮羞的皮,顿时难堪的脸色烧红,心中不觉廉王在帮他,反而更恨。   “还请陛下息怒,儿臣只是觉得太子不易……”   “好了,你闭嘴!”廉王还想再说,却被皇帝打断,他冷冷看向礼部侍郎:“周大人,你来告诉太子,南津秋闱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臣领旨。”周侍郎忙站出来,战战兢兢道:“南津秋闱案已彻查清楚,原是因为此番礼部派去监理南津府秋闱一事的官员见那书生的妻子貌美,因此……以泄露考题为交换,让那书生将家中妻子送给那官员……”   太子脸上火烧火燎一般难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却只能深深低头,衣袖掩面,避开别人的目光。   周侍郎还在说:“那书生抵死不从,但南津知府为了巴结,便将人掳来……之后那书生妻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那书生为报仇,便在南津府衙前宣告众人南津府泄题作弊,之后自戕身亡……其目的便是为了引起京中重视,以还他们夫妻二人青白。”   大殿内只剩他惶恐的声音,然没听见皇帝叫停,他便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此后这案子上交大理寺主审,前几日已查明真相,那礼部官员和南津府知府已被下狱,此次商议的是,南津知府的继任人选……”   太子抖得更加厉害,险些站不稳。   这时皇帝道:“周大人,那色令智昏的礼部官员又是谁?”   “是……是礼部郎中周善浑,是,是周家旁支子侄,亦是微臣的……学生。”   虽早前已被申饬过,可再次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周家出了这样的人,周侍郎还是十分羞耻,不由跪下哭道:“陛下,是微臣失职,请您责罚!”   太子同样噗通跪下,仓惶又难堪:“儿臣失察,还请陛下责罚!”   “哼!”皇帝极为不悦:“你岂止是失察,简直是无知!朕让你禁足三个月是让你反身自身,不是让你越活越回去!每日的奏折抵报都送到你府上,也没要求你跟着出谋划策,你至少应该看过吧?可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一事无成万事不知,简直愚蠢!你叫朕如何放心把明国的江山交给你!”   “陛下息怒!”众大臣忙跪下请罪,皇帝当众如此指责太子,已是十分严厉的事了,众大臣不免胆战心惊。   “哼!”皇帝神色冷硬,拂袖而去。俞公公忙喊:“退朝!”跟了上去。   太子半天没起来,众大臣便也只好陪着一起跪着,最后还是几位老王爷上前将太子搀扶起来:“地上凉,您赶紧起来吧。”   太子浑身僵硬,一脸冷汗,形容很是狼狈,众大臣看了一眼便忙转开目光。   廉王走上前,关切道:“大哥,您没事吧?”   哪知太子看他的目光极为阴沉,声音压抑:“看着本宫当众出丑,你很高兴是不是?”   廉王愕然:“大哥您这是什么意思?弟弟怎会高兴,之前还曾帮您说话……”   “你闭嘴!”太子咬牙切齿:“昨日在宴席上,你和管宗麟在那切切私语想必说的就是这事儿吧?你们下好了套让本宫来钻,然后看着本宫出丑,是不是?”   廉王气笑了:“大哥您这话实在叫人匪夷所思,臣弟和皇叔说的只是私事而已,而且父皇都说了每日相关折子和抵报都送到您手上的,您自己没看不知道事情因果,怎么现在反倒怪起臣弟来了?臣弟知道您觉得难堪,但您也不该这么推卸责任吧?”   “你以为本宫还会相信你的巧言令色?”说着狠狠推开他,转身就走。   廉王倒退两步栽倒在地,有大臣发出惊呼声,忙上前将廉王搀扶起来,廉王致谢,站起来后对着太子的背影道:“大哥,这是宫里,您怎么能在这里动手呢?”   太子却理也不理,英亲王此时上前道:“算了,太子心情不好,你既是臣子又是弟弟,别和他计较。”   “是,皇叔,侄儿明白了。”廉王忙恭敬应下,随着英亲王离开。   殿内大臣也都陆陆续续离开,然而目睹了这一幕的大臣不在少数,有人感叹有人摇头,周家兄弟在一旁看着,神色沉重。 第59章 屈家   之后上朝, 太子便安静许多,很少主动开口, 反之廉王则开始积极起来。   且每有应对都能提出好的见解,皇帝对此不吝嘉奖,大臣中也有不少人赞扬,私下里都在说, 往日看着廉王殿下做派风流, 虽善诗词文章,但毕竟少了些皇家人的威严,却没想到在政务上竟也有天赋。   兄弟两人虽未摆明了有争斗, 但随着廉王频繁动作, 以及他和英亲王越来越亲近,大臣们隐隐感觉到了某些苗头, 太子的脸色也愈发阴沉。   十月中,层林渐染时, 姜丛凤这一胎满三个月了。   因她的安分,还有英亲王的各方叮嘱和照顾,孩子平平安安坐稳了胎, 姜丛凤不知其中凶险, 三个月满只觉高兴,众人却都大大松了口气。   接着便向亲近好友送了消息,众人这才知道英亲王府竟然有了这样一桩大喜事。纷纷送上贺礼,亲朋好友亲自上门祝贺。   但英亲王不叫姜丛凤出面接待,男宾自己出面, 女宾那边原本张氏是最合适的,不过如今她成了展夫人,也有身孕在身,这个时候是不好上门的,便请了一位管氏宗族里德高望重的王妃来帮着照应。   众夫人贵眷,但凡生产过的,不论真心假意,当着姜丛凤的面都要夸一夸屈鸣鸣,然后说些自己孕期的一些经验,除了之前参与了散播张氏流言的几位夫人躲在人群里不敢上前,倒也算是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但姜丛凤怀孕,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高兴。   比如此前都以为英亲王不行的人,听到这消息时,难免要反问两句:“他真的好了?”“姜王妃怀的真的是英亲王的孩子?”   比如太子,因小曹公公‘听来’的所谓秘闻,原本想着借此好好羞辱英亲王一番,却没想到反而成全了他。又想起近来英亲王和廉王与他毫不掩饰的针锋相对,关着门狠狠发泄了一回,末了阴沉道:“你且嚣张着,我看你到底能嚣张到几时!”   再比如,当初为了和离而给姜丛凤下了药的屈文霍。   他此前见识到了英亲王的狠辣,自新婚那夜被吓得失禁,又得知长公主对自己的无情利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往日那些风光和野心似乎都消散了。   他被长公主挪进偏院也沉默顺从,此后便安静养伤,哪怕后来听闻长公主养了好些面首在府里,他也不闻不问,一心只想养好了伤回到屈家。   三四个月,他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最近正在练习杵着拐杖走路。   院子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他吓了一跳,就见长公主提着马鞭气势汹汹地走进来,见了他就狠狠一鞭子抽上来,嘴里怒骂:“你这个废物!”   屈文霍被抽懵了,直到身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才反应过来,脸上疼的发白,踉跄着退后几步,强忍怒气问道:“公主这是何意?为何无缘无故鞭笞臣?”   “无缘无故?”长公主拿马鞭指着他,满脸怒气:“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说给姜丛凤下了绝育的药吗?那为什么她还能怀孕?”   再听到姜丛凤这个名字,屈文霍有一瞬间的陌生,可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下意识反驳道:“这不可能!”   长公主冷笑:“不可能?管宗麟今儿都昭告天下了,人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你说不可能?”   “可当初给我药的那个脚医说了,服了他的药再不可能怀孕的!”   他一时有些仓惶,也有些茫然。   姜丛凤还能生孩子?有了孩子想必她在英亲王府的地位愈发稳固,可他呢?心心念念与她和离,如今的日子又过成了什么样?他缓缓低头,看了眼自己缺失了半条腿的身体,突然觉得一切谋算到头来都是个笑话。   一时意兴阑珊,竟有些站不稳,趔趄着后退几步,靠着廊柱缓缓滑倒在地。   长公主看着他这副颓废的模样,愈发恨得咬牙切齿:“你现在做这幅生无可恋的模样给谁看?连下个药都做不好?竟然找什么赤脚大夫?你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屈文霍突然道:“公主,既然臣这般废物,您不如就放了臣吧,让臣回屈家吧。”   长公主愕然,继而冷怒异常:“放了你?你竟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当初是本宫逼你和离的?是本宫逼你成亲的?屈文霍,你果然是下贱无耻毫无底线,当真叫本公主刮目相看!”   屈文霍垂下脸去,任她辱骂毫不还口,长公主见他冷漠疏离的样子愈发来气,染了大红丹蔻的修长手指一把捏住他下颌,冷笑道:“怎么?还想装死?其实你想离开本宫根本懒得理会,可见着你这幅冷眉冷眼的样子,本公主倒又有了些趣味,如此,你便等着本公主玩腻了再回你的屈家吧!”说着手下狠狠捏紧他的皮肉。   屈文霍疼的眉头一皱,捏住她手腕,面色隐忍:“公主,您捏疼臣了,还请您松手!”   长公主突然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即使皱着眉头也清雅俊俏的面孔,还有在她面前不曾出现过的不卑不亢的神情,颇有意味的笑了笑:“你这幅模样,倒别有些意趣。”   说着摸上他因病瘦削了几分却愈发显得清俊白皙的脸孔,再慢慢向下,滑入胸口,目光落在他少了半截的左腿上,眸中闪过一抹邪恶之色,转开目光向院子里伺候的人挥手:“都出去!”   屈文霍脸色变了变:“公主……”   “嘘!”长公主一指堵上他的唇,一手脱掉自己的衣衫,又去解他的衣裳,眼里放出莫名的光芒:“你不是想要离开吗?拿出你的本事伺候好了本宫,本宫便考虑考虑。”   她不顾青天白日两人尚在院子里,坐到他腰上,压上他双腿,屈文霍当下就疼得脸上沁出一层冷汗:“公主,臣……”   “啧啧,你做出这副模样让本公主愈发想要蹂·躏……”说着俯下身咬紧了他的唇,耳边听着他痛呼出声,愈发肆意,他叫得愈痛苦,她愈痛快,到最后屈文霍疼得全身颤抖,长公主却更加激动。   结束后,屈文霍脸色惨白的瘫在地上,身上直冒虚汗,止不住的颤抖。   长公主却笑了,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欣赏着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青紫痕迹,不由兴奋的双眼放光,目光落到被她仍在一旁的鞭子上,眼里露出嗜血之色,呼吸渐渐急促……   没过几天,就是屈鸣鸣十三岁的生辰。   姜丛凤早早给她准备了一套自己亲手做的衣裳,英亲王这天特意没去衙门,留下来为她庆生,给她的是一匣子莹润可爱的各色玉石,温和道:“听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些,拿去玩儿吧。”   姜丛凤见了嗔怪地瞪了英亲王一眼:“您还真当她是孩子不成?”吩咐白霜好好给小姐收着,那一匣子不知可以打多少头面首饰。   屈鸣鸣也觉得好笑,正经谢过。   管长乐的则是一套文房四宝,屈鸣鸣看着她笑了笑,也道了谢,管长乐面色平静的颔首。   青虹偃月,秋雨白霜,甚至牛叔沈长戈几人都送了礼物,屈鸣鸣都高高兴兴的收下,各自道了谢。   中午一家人一起用了午膳,之后姜丛凤便要小憩半个时辰,英亲王则去前边处理公务,屈鸣鸣和管长乐也告辞离开。   半路上,管长乐看了眼前后,突然拉住屈鸣鸣,从袖中掏出一个黝黑的檀木盒子递给她。   巴掌大小的盒子被她白皙的手指握住,竟有种意外的和谐美感。   屈鸣鸣唇边带笑:“此前的文房四宝是哥哥送给我的礼物,那现在这个便是……未来的相公送给我的?”   管长乐耳尖儿瞬间绯红,看了眼四周,凶巴巴道:“给你你就收下,废话那么多作甚!”   屈鸣鸣笑意更浓,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是一枚婴儿掌心大小的羊脂白玉玉牌,触手生温,玉面没有一丝杂色,玉质极好。   然而更为诧异的是,这玉牌的中间竟镂空了一个洞,里面镶嵌了一枚牙齿似的东西,乳白色,比玉牌的颜色要亮一些,上下两头嵌进了玉中,用极精巧的工艺雕刻了并蒂莲,莲心有细小的红宝点缀,看起来十分精细巧妙。   她打量了那牙齿好几眼,摸了摸,质地也比玉牌冷硬一些,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笑眯眯地看向他:“这是狼牙?”   管长乐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声,避开她的目光随意道:“嗯,偶然在市场上遇见的,觉着还不错便买下来了,不正好你生辰么,拿去玩吧。”   拿去玩吧……这父子两某些做派还真是很像。   屈鸣鸣拿出那玉牌,上面有链子,递给管长乐,笑道:“谢谢哥哥,我很喜欢,你帮我带上吧。”   自己拨开满头长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管长乐手里拿着冰凉的玉牌却觉得有些烫手,目光一时无处安放。   她也不催促,就这么含笑看着他,过了片刻,他终于上前一步,双手绕过她脖子,她便自然落入他怀里,淡雅的少女清香传入脑海,他人都有些僵住了,暗暗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可眼睛落下就是她白瓷般的脖颈,上面淡而软的小绒毛清晰可见。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给她戴好的,只知道缩回手时手心一片湿润,鬓角额头全是细汗,忙把手背在身手搓了搓,僵硬的笑了笑:“好了。”   屈鸣鸣把玉牌收进衣服里面,淡淡的凉和温热的皮肤相触,让她觉得有些烫,她笑得有些软:“谢谢哥哥。”   “嗯。”管长乐目光游移,嘴角带笑。   屈鸣鸣看见他的傻样,自己也笑了。   ======   十月底的时候贤王府送来帖子,原来下月初六是老贤王的八十整寿,贤王府要大摆筵席。   这样的日子孕妇是不好去的,一来免得冲撞主家的喜事,二来到时人多口杂的,主家也怕孕妇有个好歹。   谁知贤王府的帖子上特意请了姜丛凤,贤王世子私下给英亲王写了封信,说是想请姜丛凤上门,让童氏跟着沾沾喜气。   贤王世子妃成亲多年不孕,的确叫人同情,不过英亲王看过后却回绝了,以姜丛凤目前的身体来说,实在不放心叫她出门,只说若童氏觉得有用,到时请她上门来也是一样的,如此,贤王世子也不好再勉强。   到了那日,英亲王带着屈鸣鸣和管长乐去了贤王府,姜丛凤在家安心养胎。   然而后来回来时,屈鸣鸣却没有一起。   英亲王告诉她;“今日鸣鸣遇到了她祖母,看着脸色不是很好,后来两人说了几句话,鸣鸣便来告诉本王要回屈家住几日。”   姜丛凤有些惊讶:“可是屈家出了什么事?”   她倒不是关心屈家,而是如果屈家当真出了什么事,她担心鸣鸣一个孩子恐怕也无能为力,反而叫她跟着操心。   英亲王道:“你放心,长乐送鸣鸣过去的,他先去看看,若真有事,到时会回来告诉我们。”   姜丛凤点点头,多少放心了些。   管长乐送屈鸣鸣回屈家后,见他们府上也没什么事,这才告辞走了。   谁知他刚走,屈老夫人就拉着屈鸣鸣的手痛哭出声,屈鸣鸣愕然,忙问道:“祖母您哭什么?这是怎么了?”   屈老太爷也在一旁唉声叹气,见屈老夫人哭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老眼一红,哽咽道:“鸣鸣,你父亲……怕是不行了。”   “什么?”屈鸣鸣不敢相信:“前些日子不是还说他的腿已经好了,怎么突然又不行了?他腿上的伤恶化了?”   “不,不是!”屈老夫人边哭边露出愤恨之色:“你父亲原本都好了,是长公主,她虐打你父亲,快把你父亲打死了!!!”   屈鸣鸣眉头深皱:“怎么会?她为什么要打父亲?您去看过了吗?”   “是你父亲身边的小厮偷偷跑回来求救我们才知道的!”屈老夫人痛心疾首:“说原本你父亲被长公主撵到偏院里好好养病,前些日子突然就拿着鞭子上门狠狠打了你父亲一顿。那之后但凡不顺,便打你父亲一回,如今你父亲身上连块好皮肤都没了……那长公主简直是个疯子!”   的确是个疯子,还是个杀人不犯法的疯子。   屈鸣鸣心里也涌起愤怒,却也觉得有些棘手:“那现在怎么办?您二老可想到法子了?”   屈老太爷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屈老夫人却没那么多忌讳,她只想救回她儿子。于是紧紧握住屈鸣鸣的手,说道:“鸣鸣,祖父祖母现在也没办法了,现在只有你了,你去求求王妃吧,求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英亲王出面救救你父亲……”   屈鸣鸣险些给气笑了:“祖母,您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往日什么情分?您和父亲联合起来欺骗母亲伤害母亲的情分?”   屈老夫人气短,可毕竟儿子要紧,英亲王府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哪里会放弃,哀求道:“鸣鸣,往日是我们不对,可你父亲如今也付出代价了呀!他没了一条腿,如今又要被人打死了!可你娘呢?她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她还有了孩子,这说明当初那药没起作用,我们没害到她啊……”   若这人不是她血缘上的亲人,过去对她也还算不错,她当真想甩手就走。   人怎么可以自私到这种程度?   她摇头:“祖母,这样的话我在母亲面前是说不出口的,若您说得出口,我可以带您去王府。”   屈老夫人愣住,转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颤抖地手指着她:“你,你怎么这么冷血无情?那是你父亲,生你养你的父亲!为了他你连这点事都不愿做,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你怎么这么不孝?”   屈鸣鸣神色清冷:“祖母,我没说不救父亲,但是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母亲的确是王妃,但她也是别人的妻子,您让她如何向王爷开口求他救自己的前夫?将心比心,您替她想过吗?”   “我怎么没替她想过?她不是怀了孩子吗?她揣着块宝贝难道不会用吗?英亲王十几年才有了第二个嫡子,就凭这难道他不会顺着你母亲吗?”屈老夫人急红了眼。   “我娘为什么要拿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去威胁王爷来救曾经害了她的人,换做您自己,您会愿意吗?”屈鸣鸣的声音愈发冷淡。   “啪!”   屈老夫人狠狠一巴掌甩到了屈鸣鸣脸上。   屈鸣鸣头被打偏了过去,屈老夫人怨恨地瞪着她:“你这个不孝女!攀了高枝儿就数典忘祖的东西!你父亲现在危在旦夕,你心里却只想着那个女人!我屈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货色!”   屈鸣鸣摸了摸很快就肿痛起来的脸颊,缓缓转头看向脸色狰狞的屈老夫人,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屈老夫人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里却愈发厌恶。   屈老爷被惊得这时才反应过来,怒瞪屈老夫人:“你说话就说话,打孩子做什么?再说她一个孩子又能做什么!”   看着屈鸣鸣肿起来的一张脸,心疼坏了:“你看你把人都打成什么样了!”又对屈鸣鸣道:“鸣鸣呀,别生你祖母的气,她也是担心你父亲,这才没了分寸。你这脸都肿起来了,赶紧先去上药,其他的事我们等会儿再说啊。”   “什么等会儿再说!再等会儿你儿子的命都没了!”屈老夫人却向来不惧屈老太爷,闻言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上了。   屈鸣鸣却突然笑了,轻轻的笑声,却惊得两个老人禁了声。   她看着屈老夫人:“您这一巴掌打得真是好极了。”   “我原本还在想着怎么还屈家养育我十二年的恩情,如今您这一巴掌就当是利息。我会想办法将父亲带回来,但从此后,我屈鸣鸣和你们屈家,再无关系,往后有事,也再不要找上我。”   她说完,转身就走。   “鸣鸣……”屈老太爷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忙跟了两步,却被屈老夫人一把拽住,只听她恶狠狠道:“像你这种不孝不悌的野丫头,我屈家也不屑要!你最好把我儿给带回来,否则,老身会叫天下人知道你是个什么自私不义的东西!”   “你!你……”屈老太爷气得浑身颤抖,瞪着屈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撅了过去,而屈鸣鸣,则毫无阻碍地出了屈家大门。   上了马车,白霜看着她脸颊上红肿的五根手指印气了个好歹:“老夫人怎么能这样对您呢,把您打成这样,叫您如何见人啊!”   好在车上随时带着些常用的膏药,忙翻找出消肿的药,打算给她上药。   屈鸣鸣却抬手制止了她,垂眸想了片刻,道:“去武安侯府。”   “小姐?您都这样了不回王府告诉王妃吗?去武安侯府能做什么?”白霜急道。   秋雨却马上和车夫说了声,车子便向武安侯府而去。   白霜见她一意孤行,也知道她家小姐有时候做了决定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听,只好无奈跺脚,又道:“那您至少上了药,把脸上的伤遮一遮吧?”   屈鸣鸣平静道:“遮了,还怎么利用?”   白霜听不懂,不由看向秋雨,却只见她摇摇头,也不敢再多劝。   乔玉凌刚从贤王府回来,听说英亲王府的屈小姐找,顿时惊喜地跳了起来,也顾不得换衣裳又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到了门口一见,当真停着英亲王府的马车,裂开嘴跑到马车边笑道:“屈姐姐,你今儿怎么上我们府上来了?真的是特意来找我的么?”   车帘掀开,露脸的却是一个壮实的丫鬟,她道:“乔世子,我们小姐有事想请您帮忙,不知可方便上马车一叙?”   “找我帮忙?”乔玉凌有些好奇,但想到自己也能帮助屈姐姐,便挺起了小胸膛,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能帮屈姐姐自然是我的荣幸,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着便手脚麻利的爬上马车,他身后小厮着急喊他,他却理也不理。   秋雨对那小厮笑了笑:“小哥别担心,您看看马车的徽记还有侍卫大哥们的标帜,便知咱们确是英亲王府的车架。您放心,我们只出去一会儿,马上就送你家世子回来。”   说着便驾着马车走了,那小厮眼见跟不上,只好赶紧跑回去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读者“vera”,灌溉营养液   谢谢读者“suzuran”,灌溉营养液   谢谢读者“865298”,灌溉营养液   谢谢读者“妞妞”,灌溉营养液   谢谢读者“”,灌溉营养液   谢谢读者“平淡无奇95”,灌溉营养液   谢谢读者“小猪”,灌溉营养液 第60章 意外   乔玉凌上了马车正要说话, 就看见屈鸣鸣肿着半张脸眼眶泛红,却还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多谢世子愿意帮忙。”   乔玉凌急了:“屈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打回来!”   屈鸣鸣侧头挡住肿起来的半张脸, 似是不愿被他看见,更转移了话题:“这次来请世子帮忙,恐怕会有得罪你的地方,也不知你愿不愿意?”   “我自然是愿意的!”乔玉凌赶紧道, 见她模样就知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心疼坏了,不敢再多问,挺起胸膛义无反顾道:“屈姐姐你说, 你要做什么, 我一定帮你!”   见他答应的爽快,屈鸣鸣松了口气, 笑得温柔:“那真是感激不尽!”   乔玉凌有些小羞涩,却愈发有了英雄般的使命感, 问道:“姐姐想做什么?”   屈鸣鸣眼里瞬间染了泪,脸上露出伤痛的神情:“是我父亲……”   长公主正好从屈文霍那里出来,手中拿着染血的马鞭, 脸上兴奋的神色还未下去, 这时下人来报:“世子过来了。”   长公主眼睛一亮:“玉凌来了?”把马鞭丢给下人,自己往前面去了。   先驸马病逝后,长公主就回了公主府,她原本是想把两个孩子都带回来,但老武安侯又怎会放心由她教养儿子唯一的继承人, 当时还闹到了陛下面前,老武安侯一把年纪跪在宫门前哭得凄凄惨惨,皇帝也知道长公主的德行,最后便让乔玉凌留在了武安侯府,但长公主可以随时探望。   乔玉凌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她如何不爱,但因为被老武安侯从小教养着,与她之间难免就生疏了些,也不常来公主府,此番主动上门,自然是让她惊喜的。   可刚到前院,就见管家一脸惊惶地跑过来,急道:“公主,不好了,世子被劫持了!”   “什么?”长公主脸色一变,忙跑进去一看,果然,乔玉凌正被屈鸣鸣压在身前,一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他胖乎乎的小脸上满脸惊恐。   见了她立时挣扎大喊:“娘,救我!”   屈鸣鸣却手上一压,他白嫩的脖子上顿时就出现了一条血线,乔玉凌疼的一声惨叫。   “住手!”长公主恨不得活剐了屈鸣鸣,阴狠地瞪着她:“小贱人,你敢再伤我儿一根毫毛,本宫必将你千刀万剐!”   屈鸣鸣脸色却很淡定:“公主大可以试试,看看是您将小女千刀万剐快,还是小女手里的匕首快!”   说着又是一压,乔玉凌顿时脸色发白,朝着长公主大喊:“娘,救我,我不要死啊娘……”   长公主脸色一变,厉喝道:“住手!本宫叫你住手!”   见她又恨又急以致脸色都有些扭曲,屈鸣鸣轻笑:“只要长公主将我父亲带来,我便住手。”   长公主不由冷笑,:“小贱人,没想到你倒是狠毒!但就算本宫今日放了你父亲,他也是本宫的驸马,你今日把他带走,本宫明日就把他带回来,便是皇兄也没理由阻止本宫!”   屈鸣鸣却丝毫不慌:“您说得没错,我能护得了父亲一时,却护不了他一世。不过……”她纤细的手指摸上乔玉凌白嫩的脸颊,随意揉捏,乔玉凌一张脸被挤得变了形,吓得瞪大了眼求救地看着长公主。   “可乔世子,还有昌平郡主……您又能护得了多久?”   “放肆!”长公主上挑的凤眼一厉:“玉凌和昌平乃是皇家血脉,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威胁本宫伤害他们,就不怕本宫禀报了陛下诛你九族吗?”   “呵呵~”屈鸣鸣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小女的娘乃是英亲王妃,继父乃是英亲王,说起来,就连陛下也是小女的伯父,不若长公主诸一个给小女看看?”   长公主脸色变了变,她不想在一个小女孩儿面前退步,可屈鸣鸣似滚刀肉一般天不怕地不怕,手中又有玉凌做人质,一时倒是有些骑虎难下。   屈鸣鸣见此眸色一暗,手中匕首再度用力,乔玉凌又是一声惨叫,脖子上的血霎时染红了衣襟,他吓得抖若筛糠,若不是屈鸣鸣在身后制着他,只怕这会儿已经软倒在地。   “长公主殿下,听说您已经把我父亲凌虐得只剩一口气了,想必再耽搁下去,他也活不了多久,那不如小女就杀了小世子为我父亲陪葬,您再杀了我,然后,等小女继父来了……再杀了您?呵呵~杀来杀去的,多好玩儿,您说是不是?”   长公主神色阴沉:“你以为管宗麟会为了你们父女杀了本宫?”   屈鸣鸣将乔玉凌的脸掰开,渗血的脖子便清晰落入长公主眼里,屈鸣鸣拿匕首在那伤口上来回比划着,嘴里却悠悠然道:“王爷会不会杀您小女不知,您却可以赌一赌小女敢不敢杀了小世子。小女只数三个数——”   说着笑得毫无温度的眼直直盯着长公主,淡粉的唇轻启:“一。”   “娘啊——”乔玉凌痛哭流涕,长公主神色阴鹜。   “二。”屈鸣鸣的刀锋向下,只要一用力就能划破乔玉凌的脖子,长公主的唇抿得死紧。   屈鸣鸣挑眉,淡淡开口:“三……”话出口,手肘抬起,手腕用力往下压。   “慢着——”长公主恨得咬牙切齿,往后挥手:“去吧驸马带过来!”   下人们大松了口气,管家忙叫上几个小厮往后院跑。   片刻屈文霍就被背了出来,人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身上衣裳看着倒是干净整洁,只不过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屈鸣鸣只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吩咐身后侍卫:“把我父亲带过来。”两侍卫领命走了过去。   “慢着。”长公主指向乔玉凌:“先放了玉凌。”   屈鸣鸣笑:“您当小女是傻子?”说着也不理会她,那两侍卫上前接过屈文霍,将人背了过来。长公主看着冷怒异常,却毫无办法。   屈鸣鸣带着乔玉凌往后退,长公主带着人亦步亦趋的跟着,见此冷笑:“你以为,你能走得了?”   “那便不用长公主操心了。”屈鸣鸣道。   一行人走到公主府的大门,长公主抬头一看,管长乐带着一队英亲王府的亲卫正等在不远处,见他们出来,管长乐似是没看到眼前的对峙一般,对屈鸣鸣道:“王妃身体有些不适,父王让你赶紧回去。”   又对长公主行了一礼:“姑姑,鸣鸣在您府上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屈鸣鸣笑看了长公主一眼,拍了拍乔玉凌的肩膀,收了匕首被秋雨等人护着出了公主府,然后抬着屈文霍上了马车,英亲王府的亲卫骑马围在四周,一行人很快离开。   长公主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却什么也做不了,一时恨得牙根痒痒。   毕竟一个屈鸣鸣倒好对付,可管长乐已出现,若她再出手,那便是和英亲王府彻底对上,到时,她一个小小公主府如何与英亲王的铁血士兵相抗衡?此番,她只能认栽。   她一把拉过乔玉凌,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捂着他的脖子,一边急声吩咐人去请太医。   然而乔玉凌突然咯咯咯的笑出了声,众人都懵了。   都以为他是不是被吓傻了的时候,乔玉凌拿下帕子,又从脖子下的衣襟里拿出一个染血的皮囊,对长公主笑嘻嘻道:“娘,您别担心,我没受伤,我们只是闹着玩儿呢。”   长公主愣了一瞬,霎时眉头狂跳,气得手指颤抖,指着他怒道:“你竟联合外人来欺骗你娘我?你是不是要气死本宫啊?”   见她生气,乔玉凌脸上的笑没了,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睛,大喊道:“谁叫你只喜欢姐姐不喜欢我的!”   长公主气笑了:“本宫什么时候只喜欢姐姐不喜欢你了?”   “那为什么姐姐能天天看到你我只能隔几天才看到?为什么姐姐能和你住一起我不能?你就是只喜欢姐姐!”乔玉凌的眼泪说来就来,瘪着嘴控诉地看着她。   长公主一时又心疼了,忙道:“那是因为你是世子,往后是武安侯,所以要住在乔家。而且当初本宫是要接你回公主府的,可你祖父祖母不允,还闹到了你皇伯父跟前,本宫也是没办法啊……”   “那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住在乔家?你就是不喜欢我!”乔玉凌本就有些蛮横,顿时将胡搅蛮缠发挥到了极致。   长公主头疼,又气道:“那你也不能因此就和那小贱人一起骗本宫吧?你知不知道刚刚娘有多担心?”   “哼!是我让屈姐姐帮我试一试你的,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结果呢?你还犹豫了那么久!如果我真的被人劫持了,今天我脖子上就真的有口子了!你不要狡辩了,你就是不喜欢我!”说着一扭身,大哭着就跑了。   长公主忙大喊着追了上去,哪还有心思去管屈鸣鸣等人。   ======   路上,管长乐下马钻进了马车。   幸好这马车够宽敞,躺了一个屈文霍,旁边还能坐好几个人。   一进里面就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屈文霍一张脸看着没什么问题,只瘦了许多。但露出来的手臂和胸口却有很多新旧混合在一起的鞭伤,也不知被衣裳挡住的其他地方是个什么模样。   屈鸣鸣神色冷沉,面无表情。   管长乐安慰道:“人救出来就好了,等会儿看了太医,慢慢养着,总会恢复的。”   屈鸣鸣点点头没说话,说起来父亲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大部分原因是他自己的选择,造成这样的后果谁也怪不了,他只能自己慢慢受着。   管长乐见她脸还肿着,让白霜拿来药,自己用棉布沾了,轻轻给她上药。   看着微微泛紫的手指印,管长乐眉头皱得死紧,冷声道:“等送了屈驸马回去,你就和我回家,往后再不要去屈家了。”   屈鸣鸣终于露了点笑模样,道:“我得先在屈家住两日。一来,至少得看着父亲醒来。二么,我这幅样子回去,娘看见了一定会着急,她现在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   这时白霜忧愁道:“小姐,若是长公主再上屈家把老爷带走了怎么办?”   屈鸣鸣笑了笑:“今儿哥哥带着王爷的亲卫出现了,她就不敢再随便动手。”   “可老爷毕竟还是驸马,长公主总能找到理由做些什么,您和王府总不能回回插手吧?”所以还是得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屈鸣鸣眉眼清淡:“有了这回的教训,父亲和屈家总会长记性,到时定会自己想法子。我作为女儿的,能帮一回,难道还能永远帮着他们不成。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就得自己善后。”   别说什么她冷血不孝的话,她屈鸣鸣上辈子就是从血水里淌出来的,身体里还热的血只剩一小捧,也只会留给值得的人。   白霜便不好再说什么,管长乐给她上完了药,摸了摸她没受伤的另一边脸颊,安抚的对她笑了笑。   回到屈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见自己儿子当真被打的只剩半条命,屈老夫人几次哭昏过去。   大夫是早就请好了等在府里的,他替屈文霍看过后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皇家的亲家难做,全身上下到处都是鞭伤,有些早期的伤口甚至已经化了脓。   不过虽然伤得虽然重,但都是皮外伤,清理好伤口后,养些日子也能慢慢恢复。   府里的人都去照看屈文霍,管长乐将人送来后,还是想带屈鸣鸣回去,却被她摇头拒绝,他只好叮嘱秋雨等人好好照顾,过两日他再来接人。   送走了管长乐,屈鸣鸣去看了眼父亲,见他已经上了药,人还在昏睡着,便又出来了。   外面屈老夫人屈老爷都守着,见了她屈老爷感慨地说了声辛苦,屈鸣鸣摇了摇头。   屈老夫人冷笑:“她辛苦什么?没看见英亲王府的大公子带了好些人去吗?若不是他们,霍儿能回来?说什么不求人,还不是要依靠人家,假清高什么!”   屈老爷顿时拉下脸:“你行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能消停些!就算鸣鸣是求了人的,那也是为了你儿子,你做这幅阴阳怪气的模样给谁看?”   白霜在一旁也气得不行,这死老太婆只会嘴上厉害,她哪里知道今儿小姐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带回老爷!如今得不到一点感激不说还要受她编排,若她不是小姐的长辈,她真想上去扇她两个大耳刮子!   屈鸣鸣却充耳不闻,和屈老爷行了一礼便告退,屈老夫人被屈老爷当众落脸,脸色很不好看,见她走的方向不是出府的,便又道:“不是说再与我们屈家不相干了?你这又是去哪儿?大门在另一边呢!”   “你住嘴!”屈老爷蹭地站起来一声厉喝,屈老夫人正想吵回去,屈鸣鸣却停下脚步,转头似笑非笑道:“这个地方我的确一刻也待不下去,不若我若顶着这样的脸回了王府,您觉得我娘会不会再拿剑上门来与您老人家要个说法?”   屈老夫人想起几个月前姜丛凤上门逼问下药一事,所有的话便都哽在了喉咙里,一张脸红红白白霎是好看。   屈老爷叹了口气:“鸣鸣啊,你祖母就是这个德行,别理会她。你如今虽住在王府,可你毕竟姓屈,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谁都撵不走你,啊!”   白霜到底是气不过,忍不住冷哼一声道:“早知道老夫人这么不待见我们小姐,之前王爷说要将您的户籍转到王爷名下时您就不该拒绝,还说要为您求一个郡主的爵位,若您那时答应了,谁还敢随意打您耳光!随意辱骂您!”   “好了,过去的事便过不去了,还拿出来说什么。”屈鸣鸣不轻不重的说了句,也不再看满屋子面面相觑的人,转身走了。   屈老爷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屈老夫人:“你啊你……文霍受了这番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往后说不得还要靠鸣鸣才能保住命,你这张嘴为什么就不能消停些呢!”   屈老夫人心中忐忑,却嘴硬道:“霍儿已经回家了,谁都伤害不了他!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什么?不过是攀了高枝罢了,就你说得这么能?”   “你,糊涂!”屈老爷气得脸色涨红:“他回来又如何?回来他也是驸马!说不定哪天公主就上门把他带走,那时你能做什么?你能阻止吗?”   屈老夫人脸色一变,想到长公主霸道,心中一慌,嘴里嗫嚅着,却再说不出狠话。   姜丛凤并不知道屈家的事,管长乐把事情和英亲王说了,却谁都没有告诉她。三天后屈鸣鸣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她问了两句,屈鸣鸣也都挑好的话说,这事儿便也过去了。   没过两天,京城的第一场大雪便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各处都白茫茫一片,景致倒是好看,但冷得很,这个时候姜丛凤的肚子已经微微凸起,她又怕冷,便不再出门,顶多穿得厚厚的到廊下看一看雪景。   正是猫冬的时候,恰这时郊外出了庄大案,贤王世子手头又正好有案件,于是英亲王便得亲自出门去一趟。   姜丛凤有些奇怪:“您身为大理寺卿,手下也不少吧,怎就需要您亲自出马?”   英亲王笑了:“有些案情过大过于复杂的,便需要上官亲自去的。”   “好吧。”姜丛凤虽不愿他大冷天的出门,但也知道此乃公务,没办法,只好为他准备行囊,又殷切叮嘱他在外要好好保护自己。   英亲王握紧了她的手,沉默片刻,突然道:“身为武将受伤甚至出意外都是常事,若是在北疆那会儿,只要和鞑靼对战一回,本王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伤。”   “所以,若哪天本王又负伤了,你不可太过激动,别忘了你的身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明白吗?”   姜丛凤不懂他为什么这样叮嘱,但他的身体上的伤口她是知道的,见他这样说,便道:“您这回是不是有些危险?”   英亲王竟没否认:“这回很可能是一伙穷凶极恶的罪犯,危险自然是有,所以如果有什么万一……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宝宝。”   姜丛凤眼睛都红了,却还是点头应下:“您放心,妾身一定保重自己和宝宝。但是您也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受伤,否则妾身一定会心疼死的。”   英亲王弯唇,亲了亲她:“本王就怕万一吓到你,所以提前和你说一说罢了。而且你可是姜家的女儿,向来比别人坚韧,本王自然相信你。”   哪知姜丛凤摇头:“不,妾身一点不坚韧,您可是长在妾身心里的,那地方全是血肉,没有骨头,您想一想就知道受点伤就会很疼很疼,所以您一定要好好的。”   英亲王险些被她的话给融化了,忍不住抱紧她亲了又亲,叹息着笑了。   第二日一大早英亲王便出发了,姜丛凤不顾风雪坚持将他从到门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天地中,不知为何竟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好在没过两天学里都休假了,孩子们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梧桐苑陪着她说说话,或者烤些栗子吃,倒也不觉孤单。   只是想到英亲王走前的嘱咐,难免有些不安。   这天,从早上起来天色便阴沉沉的,用过早膳没多久,大片大片的雪花又落下来,接在手里能看清每片雪花的棱角,厚厚的雪片和阴沉的天空一起压下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才回来。   姜丛凤想着,靠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出神。   也就在这时,雪地里突然传来咯吱咯吱脚踩过的声音,十分急促。   姜丛凤一愣,忙抬起头来看向门帘,心里扑通扑通跳起来。   果然过了片刻,就有人掀开厚厚的帘子进来了,却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而是青虹。   姜丛凤失望了叹了口气,却见她脸色苍白,眼眶泛红地看着她。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姜丛凤慢慢坐起,问道:“怎么了?”   青虹顿了片刻,方道:“主子,刚刚王爷的亲卫送来消息,说王爷在城外遇刺,人已经重伤昏迷了。”   “啊……”姜丛凤茫然的发出一个音节,呆呆地看着青虹,仿佛没明白她说了什么。 第61章 刺杀   为了让太医及时诊疗, 英亲王回来时被安置在前院。   姜丛凤到了房间门口,停了片刻方提着气走进去, 就看见英亲王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发白,什么都还未来得及想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忙擦了擦, 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摸上他的脸颊。   几乎在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脸时,英亲王就睁开了眼睛, 见他醒来, 姜丛凤提着的那口气终于落下,可此前强忍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 霎时就泪流满面。   英亲王微微叹了口气,对后面的管长乐等人道:“本王没事, 你们都下去吧。”声音有些虚弱,却一如既往的平稳,管长乐松了口气, 行了一礼带着众人退下。   室内只剩两人, 英亲王强撑着要坐起来,姜丛凤忙阻止他:“您别动,好好躺着吧,别牵扯到了伤口。”   “无妨,不过皮肉伤而已。”他坚持靠着床栏坐起, 擦了擦她脸上眼泪,柔声道:“还怀着孩子呢,别哭了。”   姜丛凤看了眼他裹着纱布的腰间,红着眼睛道:“您走前就和妾身说了此番容易受伤,您也保证了要好好的,怎还是受伤了?”   “没办法,突发意外。”   他受着伤,姜丛凤不好再多责怪,只是道:“您也太不小心了,明明之前已经有所预料,怎就不能想法子避开?受了伤您自己疼,妾身和孩子们也会心疼。”   “好了,本王记得教训了,往后不会了好不好?”见她面上担忧,便转移了话题:“几日不见,你就不想本王么?”   姜丛凤脸色微红,凑上前亲亲他发白的唇:“想了。”   英亲王眨了眨眼皮笑了,展开双臂,姜丛凤看了眼他受伤的腹部,轻轻靠在他肩头。英亲王抱住她,轻声道:“这还是本王第一次离开你好几日……”   除了要做的事,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她。   英亲王遇刺的消息传开,几乎整个京城都炸了锅。   第二日早朝皇帝当朝申饬了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毕竟这两部主管京中防务,又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彻查,令其尽快抓到刺客,同时廉王也主动请缨帮着调查。   那么英亲王又怎会遇上刺客呢?   这要从之前他带着北疆大军回京说起。   北疆镇守着二十几万大军,此番鞑靼被打回了老家,英亲王带了近十万人回京换防,之后这些人便分散到了五军都督府和京军当中去了。   后来他虽任职大理寺,但与之前的将领们仍有联系,此次正是以前的一位部下出了点事,特意请求他的帮助,英亲王便是带人在赶往那将领所在的中军途中遇到刺客的。   刺客出现的突然,他也是被突然射来的冷箭刺伤的。那箭头挂了倒钩,射入他身体后便直接在他身上开了个大洞,因而血流的很快,好在箭射来时他极快的让了让,否则那箭射中的恐怕就不是腹部了。   后来又遇上箭阵猛攻,为了保护他,沈长戈和牛莽等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些伤。好在众人身经百战,也就在开始他受伤时慌了一瞬,此后便反守为攻,斩杀了大部分刺客,却还是让逃了几个。   得知英亲王被刺客重伤,太子当时就关起门来大笑了一场,小曹公公见此也跟着赔笑了几句,笑完了太子却狠狠道:“怎就没杀了他呢!”   然而三天后的大朝会上,廉王却突然站出来弹劾太子就是此次刺杀的主谋。   好似一滴水花溅进了油锅,别说众大臣惊了,便是太子一时也未反应过来。皇帝紧紧皱着眉头,肃声道:“老三,你可想清楚了,若没有证据,你便是诬陷!”   廉王朗声道:“回陛下,微臣清楚弹劾太子的后果,但微臣不能因为他是太子是微臣的兄长便不说真话,微臣今日大义灭亲,是因为微臣以为,我明国的江山不能交到一个只顾自己,不顾百姓死活的人手里!”   “管长寿,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本宫什么时候只顾自己不顾百姓死活了?别以为你和英亲王走得近就能肆无忌惮,你随意诬蔑本宫是要被治罪的!”太子气极,再也维持不住风度指着廉王大声呵斥。   相比太子的暴跳如雷,廉王则冷静自持:“陛下,微臣已将证人证物带来了,恳请您宣他们觐见,若当真是冤枉了太子殿下,微臣也愿意当朝向太子请罪,并且随他处置!”   皇帝看向刑部侍郎:“廉王所说可是真的?”   刑部乃是本案主审,廉王是自动请缨的,但这会儿刑部段侍郎满脸冷汗,战战兢兢道:“回陛下,微臣并不知廉王所说是否属实……”   他未说完,太子便忍不住冷笑:“看见了吗,刑部根本不知你所谓的证人证物,你就是诬蔑!”   皇帝淡淡看他一眼,但太子尚处在被证明了‘清白’的兴奋中根本没看见,廉王道:“刑部侍郎自然不知,因为微臣根本就没和他一起调查,这些证人证物都是微臣自己查出来的,真与不真,叫他们进殿一问便知。”   见他如此争锋相对,太子脸色很是难看,这时周御史突然出列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举不可。查案审案乃是刑部大理寺的事,如何能搬上朝堂?此举实在扰乱了朝堂肃穆风气。”吏部周侍郎以及好些官员也都附议,太子见此愤怒的情绪也冷静了些。   廉王不慌不忙:“一般的案子当然是要交由刑部大理寺的,但这回涉及的乃是太子,太子乃国之储君,一言一行举足轻重,若其德不配位,又如何能使我明国国祚源远流长?那么事关太子的事自然无小事,又如何能等闲视之?”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高度,倒叫周御史等人无法反驳,反而最近有好些对廉王生出好感的大臣们情不自禁的点头。   太子见此脸色阴沉,皇帝居高临下看着众人反应,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将证人证物呈上来吧,若当真冤枉了太子,也好当堂还他清白。”   廉王忙道:“陛下英明!”   太子十分不甘,又见廉王如此笃定,心中隐隐不安。   证人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将军,手里捧着一包东西。   来人跪下恭敬行礼:“末将康南见过陛下!”   “你是何人?”   “回陛下,末将乃中军正四品广威将军,此前在北疆效力,是北军邹毅邹将军麾下一员前锋将军,因在贺兰山战役中立了些微末之功,随大军回京后升任广威将军。”   皇帝点头:“廉王说,你能证明此次英亲王被刺杀是太子指使?”   “回陛下,末将这里的确有证据。”见他如此肯定,众大臣不由哗然,太子脸色也变了。   皇帝道:“哦,你说说,都是些什么证据。”   “回陛下,英亲王之所以会在城外五柳林遇刺,是因为末将与王爷相约在那里见面。而末将与王爷相约则是因为末将不久前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是中军的一位伙夫,但末将却认出他应该是北疆的一位传讯兵,末将喊出他名字,那传讯兵却十分恐慌,末将察觉有异,便将其抓住后多番逼问,这才得知,原来他原本应该已经死了。”   皇帝皱眉:“这是何意?”   “因为当初贺兰山刚刚大捷,就有一道紧急军报送入京中,想必陛下和各位大人都还记得,那军报中说镇国将军父子在贺兰山一战中因贪功冒进陷入鞑靼圈套,最后牵连一万将士身死贺兰山,而那道军报正是那传讯兵送回京城。”   太子脸色一变,下意识喊道:“不可能!那传……”然而才说出几个字,就察觉不对,一时脸色变了又变,冷汗淋漓,忙低下头。   皇帝神色淡漠,周家及其亲信则神色一变,其他大臣面面相觑。   廉王看了太子一眼,笑了笑,康南将军继续道:“太子所言极是,这原本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在将那封战报送达京城时,就染上了重病,没几天就不治身亡了。”   “那他为什么又活了下来?”廉王问道。   “因为那信使知道自己此番是必死的,因此染病后便知不好,在他重病之际,便想办法和一个将死的乞丐换了身份,自己则逃过一劫,之后便躲进了中军苟且偷生。”   “如今那人呢?”皇帝淡声问道。   “回陛下,末将将他扮做小兵一起带来了,此时正在殿外等候传召。”   皇帝看了眼俞公公:“宣他进来。”此时太子满脸冷汗,已有些站不稳了。   “是。”俞公公亲自去传召,片刻一个小兵就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了,他不敢抬头,进了大殿就匍匐在地,颤声道:“罪民周志坤见过陛下!”听见这名字,太子彻底僵住,脑海中一片空白。   皇帝道:“你知道些什么?从实招来。”   “罪民遵旨!”周志坤恭敬应道:“当初那封紧急军报是左军邹将军交于罪民,并再三叮嘱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且要尽快赶回京中,把军报直接送交兵部,交于一位叫于湛的兵部侍郎之手。”众人皆知太子一直辅助兵部,而于湛更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亲信无异。   因此周志坤话音刚落,朝臣们的目光就若有似无的朝一位埋着头的大人看去,那大人两股战战,仿佛站不稳一般。   皇帝看了眼,又问:“康将军说,你自知送军报乃是送命,这是何意?”   “因为罪民原本就是太子府上一位近侍,年初的时候被派往北疆大军中,成为一名传讯兵。而像罪民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北疆各处都有太子殿下的人,我们平日里就是不起眼的小兵甚至伙夫,但只要上头有令,几乎都是九死一生。”   大殿内立时哗然,太子脸色灰白,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皇帝也沉默了,殿内嗡嗡声四起,这时廉王朗声道:“启禀陛下,康南将军处尚有太子使人刺杀皇叔的证据未呈上。”   “那便呈上来吧。”   “末将领旨。”   康南将手中包袱打开,里面有三把去了剑身只剩剑头和剑柄的残剑,他将三把剑的剑身朝外,指着一处不甚明显的凹陷下去的烙印道:“英亲王被刺当日,末将因安置周志坤晚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那里时,只剩一片狼藉,末将心中不安,便四处搜寻,在一处山坡后找到了三具尸体,这是从那三人身上搜来的兵器。后来末将得知廉王殿下在查英亲王遇刺一事,便将兵器交给殿下,殿下认出这上面的烙印正是太子府上亲卫所有。”   太子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你撒谎!你们这是诬陷!本宫从未刺杀过英亲王!”   康南将军平静道:“回太子殿下,是否诬陷末将不知,末将只是将现场的东西带来罢了。”   “你——”太子目呲欲裂,横不得一剑斩杀了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   “好了。”皇帝的声音不高,甚至平静,却让满殿的议论消音,也让在爆发边缘的太子顿住。   “是真是假,自然不是某一个人说了算的,但廉王既然有如此多证人证据,那么此事就要彻查清楚。”   “父皇!”太子急了,今日廉王所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若当真查出点什么,这回的下场肯定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你当真什么都没做,不管谁去查,自然也诬蔑不了你。”剩下的话却没说,但今日皇帝冷淡的态度却已叫太子胆战心惊。   他一时惊惶又无措,但皇帝已经拿定了注意,他此时便是撒泼打滚也是无用。   “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同审理此案,英亲王身负重伤,也为避嫌,暂时便由大理寺少卿管长熙暂代大理寺卿一职;另外,发急令将南海总兵邹毅召回。望众卿尽快查明此案,还朝堂一片清明。”   “遵旨!”众大臣忙恭敬应下。   “另外,既然此事事关太子,在太子嫌疑未清之前,暂时就在府里呆着吧。”   “儿臣领旨。”   太子已预料有此结果,虽牙关紧咬,却也还算松了口气,毕竟三司会审,大理寺虽是英亲王的天下,但御史台却是周家人的地盘,刑部侍郎为人老实,几方不靠。   到了此时,已经算是太子的势力和英亲王廉王的势力的角逐了。   太子面色冷沉地往外走,周御史等人跟在他后面神色凝重,三司官员则带着康南将军和周志坤离开,廉王看着众人背影,神色平静。   皇帝回到寝殿,在案几后沉默坐了好一会儿,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俞公公等侍者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侍候着,恨不得连呼吸也无。   ======   英亲王得到消息,沈长戈问:“主子,您觉得太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除掉康南和周志坤,甚至邹毅。”   “那属下派些人去保护他们?”   英亲王淡笑摇头:“我们做到这里就够了,皇上不一定不知道本王的所作所为,只不过之前太子做了一件又一件蠢事,已叫他生出失望,如今廉王积极参与进来,他们兄弟即使斗得你死我那都是他的儿子,但若本王插手太多,即使皇上信任我,到头来也难免生出隔阂。”   说着顿了顿,眸光幽深:“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对本王有了隔膜,所以剩下的交给廉王便好,本王已为他铺好了路,若到了这个地步还拿不下,那也是太子的福气……”   这时远远看着姜丛凤坐着小轿而来,沈长戈忙告退,英亲王挥了挥手,自己也坐了起来,盯着她下轿又一步步走进来,然后拉着她的手在矮榻上坐下,无奈道:“本王也就是理一些紧要的事罢了,你何必找到书房来,外面这样冷,小心冻着。”   姜丛凤看了眼他微白的脸色,又摸了摸手,发现还是有些凉,便招手,青虹忙拿出一个食盒,打开后端出一碗猪肝红枣羹,姜丛凤接过递给英亲王,这才道:“您看看妾身裹得和熊也差不了多少,青虹她们又怎会叫妾身冻着?倒是您,才过了一天就跑到前院来,有什么事叫沈将军他们送去后面也是一样的。”   英亲王看着碗里血糊糊的东西皱了皱眉,却还是拿调羹搅了搅,待它稍凉些,便端着碗仰脖干了,末了赶紧把碗递出去,又接过清水漱了口,这才呼出一口气。   姜丛凤见他把汤羹当药吃一般痛苦,再也忍不住趴到他肩上笑起来。   猪肝补血,这几日她便想尽办法做猪肝给他吃,什么炒的炖的熬的,几乎顿顿不落,谁知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战神王爷竟很讨厌吃内脏,第一回 见到猪肝粥时,哪怕已尽量做得没了腥味儿,他却还是险些吐了出来,后来见她一脸关切,强忍着才吞了下去,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比药还难吃。   青虹等人收拾好后,笑着退了下去,留下夫妻二人自在说话。   见她笑得双肩颤抖,怕她笑得没力气摔下去,便搂住她腰,无奈道:“就这么好笑?”   姜丛凤摆摆手,半晌方停下,抬起脸时眉梢眼角都还是笑意,眼里也亮晶晶的,仿佛含了一汪清水,他看着嘴角便也染上笑意。   “怎么说呢……”她想了想,又笑道:“给您打个比方吧,若有朝一日您见着妾身手中拿着一本诗经,莲步轻移,对着月色伤春悲秋,您……您觉着合适吗?”话说完她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呵呵呵的笑声,和湖里牛叔养的那几只小鸭子的叫声很像。   于是他也笑了,但见她笑得停不下来,忙拍拍她的背,制止道:“好了,好笑也不该笑成这样,可别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笑一笑就伤到肚子里的孩子这话实在幼稚,但见他担心还是停下笑意:“妾身听您的,不笑了。”   英亲王拿过她的手帕擦她笑出来的眼泪,夸了句:“这才乖。”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眼见天色不早,坐小轿回了梧桐苑。   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他有伤在身,姜丛凤怕自己睡着了滚到他怀里去碰到伤口,便在两人中间放了一床被子,手却从被子下穿过去抓住了他的,就快睡着的时候,她轻声说了句:“王爷,妾身现在最最幸福,身边缺了谁都不行。”   迷蒙的神色瞬间清醒,他睁开眼睛看着虚空,无声笑了笑,柔声回道:“放心,本王一直在呢。”   “嗯。”得了这话,她便安心闭上了眼睛,英亲王握紧了她的手。   第二日下午贤王世子送来信,果然如他所料,重重防守的大理寺昨天一晚上竟前后去了三波刺客,若不是他提前有了准备,廉王又在暗处接应,当真是防不胜防。   信里最后写到:“来人欲杀证人之决心尤盛,侄儿忧心那位已没了顾及,之后或许更为凶险。”   英亲王脸色平静,只叮嘱他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的不用多管。   正如贤王世子所担心的那样,太子的确已经在崩溃边缘。   昨天过后,周御史等人也看出此次的形势之严峻,下朝后便去了太子府上,一起商议之后的应对。太子当时当着好几位大臣的面发了顿脾气,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通通砸光,嘴里翻来覆去只一句话,便是:“他们害本宫!他们合起伙来害本宫!”   周御史见他情绪激动,满面无奈,知他一时半会是冷静不下来了,只好先告辞离去,走之前在再三叮嘱,千万别冲动行事。   然而太子哪里听得进去,心中满是惶恐不安和对英亲王及廉王等人的恨意,小曹公公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爷,奴婢觉得周大人他们是不是怕了?”   “你什么意思?”太子此时最是敏感,闻言目光像冰锥子一般朝他刺去,眼球上因情绪的暴动布满血丝,看着竟有些瘆人。   小曹公公心中一寒,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爷您别生气,奴婢没什么见识,奴婢只是觉得,这会儿廉王他们已经找到了所谓的证人证物,想必接下来的调查过程甚至结果他们可能都已经安排好了,但周大人他们依然劝您冷静,可如今一会儿一变,谁知道今儿过去,明儿会是个什么模样?若不趁早做些什么挽回局面,只怕到时想做什么都晚了。”   太子坐下,竟冷静了许多,冷着脸道:“如今连父皇都快放弃本宫了,本宫还能做什么?”   小曹公公暗暗松了口气,忙递上一杯温茶,轻声道:“此时时局对您不利,廉王说什么是为了给英亲王遇刺一个交代,可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叫他查到了线索?还找出人证物证?以奴婢看来,廉王就是觊觎您的位子,因之前英亲王与您之间的龃龉,这才联合起来,想着法儿的逼您下去。”   “哼!本宫当然知道他的险恶用心,现在本宫想知道的是怎么做才能除掉那两个乱臣贼子!”   小曹公公犹疑半晌,方豁出去了一般道:“爷,奴婢都是为了您好,若奴婢说了什么叫您觉得奴婢僭越了,还请您饶了奴婢!”   “这个时候本宫哪会计较那么多,你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就是。”太子不耐烦道。   “是。”小曹公公上前两步,凑到太子耳边道:“您现在腹背受敌,陛下受了廉王他们的挑拨,对您的态度也有所改变,说不得心里已经有了——废除您的想法。”   那废除二字轻得不能再轻,却还是叫太子听了个一清二楚,脑海中仿佛响起炸雷,惊得他双眸下意识暴突,死死握紧扶手,心中那层隐隐不安和自我催眠终于被戳破了,一股冷意瞬间袭满全身。   好一会儿他恍恍惚惚的意识才回笼,心跳激烈又沉闷,周围的声音又渐渐清晰起来,他哑声道:“所以呢,你的法子是什么?”   小曹公公将他的失态看在眼里,轻轻说出几个字:“先下手为强!”   “不可能!”太子下意识反驳,然而心脏的跳动却愈发激烈,仿佛冲破了压抑的沉闷,变得清晰而尖锐起来,他面色十分僵硬:“这样的话别再说了,本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是!”小曹公公忙退下去,诚惶诚恐道:“是奴婢目光短浅了,奴婢不似周大人他们能想到长远,只能看到眼前,只想着怎么帮您度过这次危机,还请您千万别怪罪奴婢。”   太子神色恍惚,目光空洞洞地不知看向哪里,嘴里的话也有些缥缈:“本宫不会怪你,如今能全心全意为本宫着想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小曹公公恭敬的垂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20-04-21 17:21:10   多下以下宝宝们的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vera”,灌溉营养液   读者“suzuran”,灌溉营养液   读者“865298”,灌溉营养液   读者“妞妞”,灌溉营养液 第62章 自尽   接下来几天大理寺又遭遇了好几拨攻击。   众人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可无法主动出击,也只好戒备防守, 不过三日,因为袭击的人日夜不分,且派来的人一次比一次凶狠,三司手下已经有了伤亡, 众人渐渐觉得疲惫不堪,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两位证人还被保护的很好,一时半会儿却无法审案, 一时陷入焦灼。   这日廉王边打哈欠边骑着马往回走, 他昨儿守了一夜,这会儿好不容易换下贤王世子, 现在只想回府好好睡一觉。转到中央大街的时候,虽是早晨, 人却也不少,他们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突然不知从来哪里朝他身上扔来一个东西,廉王一个恍惚, 抬手就要去接, 却被他身边的于先生一扇子给打掉,廉王瞬间惊醒,四处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这时已有侍卫去察看那扔来的东西, 发现是个纸团,捡起来看了看没什么危险,这才递给廉王。   廉王只看一眼,就惊咦了一声,脸上表情诧异,于先生问:“怎么了?”   “你看看。”廉王把纸递给他,自己又四处看去,于先生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刺客的特长是猛攻,缺点是耐力和体力。”顿时也讶然。   “先生怎么看?”   于先生回想起最近的攻击,的确攻势又快又猛,退得也快,像猫一般灵活难抓,仿佛就是为了扰乱他们的防守,不让他们审案。他又看了眼手中字条,字迹平常,也没见过,沉吟片刻道:“姑且一信。”   “那些刺客实在烦人的紧,试一试也好。”说着也不回去补觉了,调转马头往大理寺去:“走,趁长熙堂哥在,咱们一起想个应对的法子。”   一行人很快远去,这时不远处一栋二层小楼的后面探出两个头,正是屈鸣鸣和管长乐。   “鸣鸣,真的管用吗?”   屈鸣鸣不耐烦道:“你自己想想我做的事哪一件没做成的,你都认识我这么久了,还不相信我?”   管长乐见她神色傲然,却丝毫不气,甚至笑了笑:“我只是不解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弱点的?”   屈鸣鸣转头,朝他咧嘴假笑:“真是逮着机会就打探,都告诉你多少回了,因为本姑娘能掐会算!”   “是吗?”管长乐笑了笑:“既然你如此厉害,不如算一算王妃这胎会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屈鸣鸣一梗,脸就垮下来:“没听说过医不自医吗?我这也是算不自算,但凡和我自己及周边人有关的事我都算不出来。”   管长乐上去就敲了她一个脑崩儿:“胡说八道。”   屈鸣鸣捂着额头瞪他:“道理讲不赢你就想武力镇压吗?”   “你那是什么道理?小骗子还差不多!”管长乐抱臂看着她,一声冷哼。   “哼!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懒得和你计较,且回家找我娘说理去!”说着就往前冲。管长乐见她娇蛮,忍不住咧嘴笑了,忙抬腿跟上。   马车却并未直接回王府,而是先去了一个地方,屈鸣鸣掀开帘子打量着不远处的宅子,然而那宅子大门紧闭,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管长乐见此驱马上前,弯腰和她说道:“不如上门看看?”   “算了。”屈鸣鸣拒绝,四处看了看,找来秋雨吩咐了几句话,秋雨点点头,拿着一包碎银子下了马车。然后走向墙根儿下正围坐一堆儿说话的几位中年妇人,在那里打听了片刻,方回到马车。   秋雨道:“小姐,那些妇人说展夫人这些日子过得还算好,因她怀着展大人的孩子,家中上下也都宝贝,就是之前不知发生了什么和展小姐发生了些矛盾,不小心跌了一跤,动了胎气,不过好在及时请了大夫,胎儿也保住了。”   “嗯,淑儿呢?”   “表小姐的事倒没打听到几句,只说之前曾听到里面有个小女孩儿哭过几回,那哭声隔着院墙都能听到。”   “明白了,没什么事了,回去吧。”   “是。”秋雨忙吩咐车夫赶车。   这时管长乐从窗口凑进来:“你既然担心为什么不上门去看一看,叫他们家知道有英亲王府的人惦记着,想必也不敢为难她们。”   屈鸣鸣淡淡道:“路是自己选的,当然得她们自己走,别人能管到一时,难道还能管一世?”   “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看不问,万一真有事,你还当真能不管不顾?”   “看在鸿儿的面子上,到时自然是能帮就帮一把。”   “好吧,你怎么说都有理。”管长乐无奈摇头,又问:“那你要和王妃说吗?”上次的事她没来得及说就有些后悔。   谁知屈鸣鸣利索道:“不说,眼看着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最近又是多事之秋,就别让她跟着操心了,再说这点事我能处理不好?”说着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满。   “行!你最厉害,天下无敌,谁都没你厉害行了吧?”管长乐见她这眼神就赶紧投降,于是屈鸣鸣笑了,傲娇转回头。   见正好有马车经过,怕从车窗里扬进灰尘,管长乐忙放下车帘,嘴里却无奈笑道:“人不大点脾气却不小。”马车里屈鸣鸣听见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笑眯眯的。   另一头廉王赶回大理寺,和贤王世子说了那纸条的事,后者也觉得宁可信其有,两人便着手布置起来,到了晚上果然刺客又来,然而这回却被车轮战消耗,最后终于困住了几个,众人终于松了口气,然而还来不及说话,被制住的几个就相继倒地身亡。   扯下面巾一看,口吐黑血,竟是牙里藏了毒。两人对视一眼,廉王喃喃道:“竟是死士……”   这时有侍卫将所有刺客面巾都扯下来,惊呼道:“还有女人!”   转头一看,果然里面有个女子,年纪不大,且长相美艳。贤王世子神色凝重,说道:“廉王殿下,此事须得禀告陛下知道。”   廉王凝神点头:“应该的。”   第二日早朝,贤王世子便将这几日有多股刺客冲进大理寺,欲刺杀康南将军和周志坤的事上禀了皇帝。   贤王世子道:“那些刺客行动迅速果断,手段残忍,眼看刺杀不了就立时撤退,大理寺为此损失了六名守卫,但却一个刺客也未抓住。不过昨日大理寺布下天罗地网,终于活捉四名刺客,但被制住的瞬间,那四名刺客便服毒身亡,微臣判断,这些刺客应该是有人特意豢养的死士!”   “死士!嘶——”贤王世子的话一落,众大臣不由相继变了脸色。只因‘端王之乱’时,因端王当初豢养的死士杀害了许多皇子大臣,就连元盛帝的母妃和弟弟英亲王也在他们手里吃了大亏,因此当今继位后,曾下令不准驯养死士,一经发现,将严惩不贷。   康南和周志坤都是英亲王被刺杀一案的证人,嫌疑人是太子,那么一心要置两人于死地的背后之人是谁几乎不用想!若此事为真,那太子此次当真是碰到元盛帝的逆鳞了。   皇帝脸色果然很不好看,众大臣无不噤若寒蝉,廉王和贤王世子恭谨垂首不再说话,都在等着皇帝的判决。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小太监从侧殿急匆匆进入,凑到俞公公耳边耳语了几句,俞公公不敢耽搁,忙上前低声禀道:“陛下,南海总兵邹大人派人送了急信来了。”   皇帝面无表情:“宣。”   “是。”俞公公应下,忙让小太监去殿外宣旨。殿内这会儿极为安静,众人都听得分明,不知已被押往京城途中的邹总兵怎会突然送来什么急信,这信,又写着什么内容。   ======   一风尘仆仆的侍卫匆匆走进大殿,拜倒见礼:“末将见过陛下。”   “邹毅让你带了信提前赶回来?”   侍卫忙道:“回陛下,末将等到达南海后,邹将军当时便写了奏折交给末将,让末将尽快送回京城,末将当时不允,但一个时辰后,邹大人趁末将等不注意,便自尽而亡了。”   “这——”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皇帝脸色愈发冷凝:“他死了?”   “回陛下,是末将等看守不力,邹将军死后末将不敢再耽搁,立时携带奏折回京,剩下的人带着邹大人遗体随后赶回来。”   “一个两个,死得倒真是干脆。”皇帝不辩喜怒的说了一句,众人无不禁声,这时俞公公下去拿回奏折上交给了皇帝。   皇帝打开,看了两眼便淡淡笑了:“竟是邹毅的请罪折子,对此前贺兰山一战中迟援前军一事供认不讳,并且承认都是太子命令,目的在于借战争之便除去英亲王;而那一万将士之所以会遭到鞑靼突然围击,也是因为他听从太子吩咐,私下与鞑靼的将领做了交易。”   皇帝的声音十分平静,却在众人头顶扔下一道又一道惊雷,众大臣无不心惊胆战的跪伏在地,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这时皇帝正好把奏折翻页,接下来是邹毅的忏悔和自责,大致意思是如今东窗事发,他无颜再见陛下,因此自杀谢罪——但这些话皇帝扫了眼便不再看,反而是里面夹着的一份看起来有些陈旧的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把那信打开,竟是一封鞑靼回给邹毅赞同交易的信件,里面还有一粒狼牙。   狼是鞑靼最崇敬的动物,他们的许多图腾标致都是以狼为主,而狼牙更是鞑靼贵族才能佩戴的饰物,既是装饰,也是身份的象征。   皇帝不禁冷笑连连,“呵!呵呵!真是好啊!真是好!”一把将奏折和信件扔下大殿,众人忙道:“还请陛下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朕寄予厚望的太子竟因私利想要害死他的皇叔、害死我明国的定海神针!甚至不惜与我明国死敌鞑靼私下勾连!!”皇帝的震怒在空旷的大殿雷霆一般劈下,众大臣愈发胆战心惊,死死趴在地上。   有位须发皆白的老王爷战战兢兢道:“陛下,邹大人虽上了请罪折子,他也以死谢罪,但更是死无对证呀!因此这请罪折子和证据还需彻查清楚再下定论啊陛下!”   老贤王也道:“三皇叔此言甚是!不管是刺杀英亲王、还是贺兰山一案、甚至那些死士刺客,这些不过都是指向太子,但并不能确定这些事就一定是他做的,至少得听太子殿下明辨才是!还请陛下明察啊!”   “不是他,那你们告诉朕,是谁?”皇帝面色冷硬地俯视众人。   老贤王道:“正是因为不知是谁所为,所以才要冷静彻查方能定下结论,若此时您因愤怒而草草判定,说不定正中背后之人的计谋啊陛下!到那时,就算还了太子清白,可您与太子之间必定生出嫌隙,太子又该如何寒心!众皇子难道又不会因此而唇亡齿寒吗?”   廉王也道:“陛下,两位老王爷所言甚是,还请您三思而行!”   见此,贤王世子、周御史以及其他大臣也纷纷请命:“还请陛下三思!”   大殿内安静下来,皇帝高坐上首注目着跪着的众人,眸光幽深无波,过了许久,皇帝终于道:“既如此,暂停太子一切职务,着三司六部以及宗人府共同会审此案,朕给你们半月内审出结果。”说完便起身离去,俞公公等内监忙跟了上去。   “微臣遵旨!”众大臣恭敬应下。   皇帝走后,三司六部的长官还有众皇子都围上老贤王,和此前当先为太子说话的那位老王爷,纷纷开口道:“两位老王爷,您二位看这事儿该怎么办啊?”   审太子?这在明国史上可是从未出现过,若太子当真是冤枉的,到时太子清白了,这些审过他的臣子到时该如何自处?而且太子身份高贵,不能用刑吧?若太子全部否认,他们又该如何审?当真是棘手之极。   老老王爷摆摆手,颤颤巍巍道:“本王年纪大了,话都听不清楚,耳聋眼瞎的,如何能审案?这事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本王便不掺和进去了。”说着就背着手叫晚辈扶走了。   老王爷这是甩锅了?这……之前若不是他老人家当先为太子说话,他们这些人哪敢跟着开口,如今好了,皇上大手一挥把难题甩给了他们,转头这位老王爷也甩手不管了,这叫他们这些臣子怎么办?一时众臣们都傻眼了。   老贤王无奈笑笑:“这是陛下下达的命令,我等身为臣子自然是依令行事,之前如何审案,之后便如何,按照规章流程办事即可,毕竟最后如何判决,还得看陛下。”   这是当然的,太子又不是普通人,就算他真的犯了案,可只要皇上想保他,那目前所有的这些证人证据消失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既然皇帝给了半月的时间,这中间的变数就数不胜数,此事哪是一朝一夕能定下来的。   众大臣此前不过是被这案子和皇帝的震怒给震慑到了,其实哪个都不笨,如今老贤王这么一说,众人便恍然大悟,纷纷点头:“您说的是,按规矩来就是。”又纷纷对老贤王拱手致谢。   这边散朝不久,沈长戈就匆匆找到英亲王,将今日朝上发生的事情说了。   英亲王微觉讶然:“邹毅死了?怎会突然就死了?”   沈长戈道:“说是愧悔自责,所以上了请罪折子后便畏罪自尽了。”   “得知太子被查知道自己走投无路就自尽身亡了?”英亲王沉吟:“总觉得有些不对……”然而一时又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见他半晌没说话,沈长戈道:“主子,您觉得这回,那位……”   英亲王笑了笑:“未到最后一刻,便什么也说不定,半个月……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大得很。总之最近你们警醒些,本王虽因伤暂时离了风暴中心,但谁也说不定他会不会找到机会反咬本王一口。”   “是,属下等会儿就叮嘱下去。”又道:“廉王殿下送信说,稍晚些他会上门看望您。”   英亲王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你说,邹毅的事有没有可能是他安排的?”   “廉王殿下?这有可能吗?”沈长戈有些不确定,毕竟廉王和邹毅是几乎没什么关联的,他性子又有些跳脱,为人看起来没什么城府,又是怎么做到让邹毅不惜付出性命推了太子一把的?   “不急,等他来问过便知。”   天黑下来后,廉王披着大斗篷进了英亲王府。   见礼后他问起英亲王的身体:“看您脸色还有些发白,您身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无妨,只是看着凶险,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廉王有些愧疚:“其实当时……”对上英亲王淡淡的目光赶紧吞下后半句,忙正襟危坐,讨好的笑了笑:“皇叔勿怪,一时口误。”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可别因一时占了上风就松懈,要知道攀上悬崖顶峰之前,每一步都可能让你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多谢皇叔提醒,侄儿一定谨记!”廉王忙认真应下。   英亲王也不好多说什么,转移了话题,道:“不过今日你这一步走得妙,倒叫本王刮目相看。”   他与廉王之间虽是合作关系,但也各自有手段想法,他怀疑廉王背着他安排了邹毅的事,却也不好直接质问,便旁敲侧击。   廉王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突然想到的么,也没来得及和您说,皇叔,您不怪侄儿吧?”   竟真是他!   英亲王有些惊讶也释然,没想到他竟想出了一招釜底抽薪,不过这件事不是别人插手,没有潜在危险,那对他们来说就是好事。颔首道:“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自然不拘,不过若下次最好提前与本王知会一声,也免得出了意外本王不知如何应对。”   “欸,侄儿知道了!”廉王乖乖应下。   英亲王见他听话,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姜丛凤,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叮嘱道:“这半个月是最关键的时期,如今看起来似乎对我们有利,但提审太子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太子也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有所动作,不过你不用多管,毕竟若太子什么都不做我们反而被动,但只要他出手,就一定会犯错,到时趁机抓住他的错处,那时审不审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廉王忍不住激动地拍个巴掌,敬佩地看着英亲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皇叔您简直是给侄儿还有审案的大人们打开了一扇天窗啊!”   说着激动道:“您是不知道,今儿父皇下旨后,当时三司六部的大人们都快愁死了,最先开口的伯爷爷也溜了。但其实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太子如今必定日夜不安,而且他也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到时我们只用静等他的动作便是!皇叔您简直太聪明了!”   说着晶亮的眼落到英亲王身上,却见他并不如自己一般兴奋,反而面无表情,不由有些疑惑:“皇叔?”   英亲王淡淡道:“本王满打满算也只大你八岁。”   “嗯?”廉王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片刻,回想自己说的话,终于想起——姜还是老的辣?他惊讶的笑了:“皇叔您在意这个做什么,侄儿只是夸您比侄儿成熟,又足智多谋,并不是真的说您老……”   英亲王对他的解释并不买账:“好了,人也看了,事情也说了,天色不早,你早点回去吧,本王就不送了。”   不是吧……就因为一句无心之言就要撵他走?   可为什么看着端严的皇叔这么在乎自己的年纪忽然有点想笑?   他忍笑站起来:“既如此,那侄儿就先告辞了,有时间了再来看您,您多保重。”见英亲王淡淡颔首,忙接过沈长戈手里的斗篷披上跑了。   出了英亲王府后,于先生带着侍卫正等着,见他出来忙调转马头,上了马车后,廉王忍不住闷笑出声。   于先生惊讶:“您这是怎么了?”   廉王便把刚刚的事说了,于先生也忍不住笑道:“万事皆有因果,英亲王如此在意年纪,想必是因为王妃吧,听说王爷很是宠爱这位英亲王妃。”   廉王笑道:“看看那位屈小姐在长乐面前说一不二的模样,倒也能窥见一二。”于先生又笑。   笑够了,廉王将英亲王的建议说了,于先生也忍不住连连点头:“的确是好计策,这个时候对太子来说不做反而有一线生机,但凡做了,便是我们的机会。”   廉王很是认同,两人又说了些接下来的安排,又想起一事,说道:“不过皇叔问起了本王和长熙堂哥抓住死士一事,之前那神秘纸团没来得及和他说,好在皇叔并未计较。”   于先生点点头:“如今您与殿下的确该互通有无。” 第63章 将倾   太子收到旨意之后, 勉强走进房间,便一下子瘫软在地。   他神色木然, 脸色惨白,好半晌都没有一点反应。小曹公公想了想,靠近了些,低声道:“爷, 地上凉, 奴婢扶您去榻上坐着吧?”说着上前试着搀扶,却听太子哑声道:“滚出去。”   小曹公公顿了顿,后退半步, 轻声道:“那奴婢就在外面等着, 您有事就叫奴婢一声。”说着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只好慢慢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 太子又将手里的圣旨拿出来看了一遍,然而上面的字一个没变, 让他暂停职务,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得出府,直白点就是, 他被软禁了。   呵呵……   太子捏紧了圣旨无声的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手里抖个不停。突然,他一把将圣旨扔了出去,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看不到脸, 双肩却不停颤抖。   守在门外的小曹公公听着里面的动静,面上满是担忧,眼底却露出强忍激动的笑意。   之后三天,太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送进去的饭菜也用得很少,府中侧妃、姨娘,受宠的不受宠的都来求见过、劝过,却毫无用处。甚至大皇孙带着弟弟来到门外哭求,房间里的太子依然没有丝毫反应,整个太子府渐渐笼罩在一片看不见的阴影中,人心惶惶。   而三司六部这几日竟也没有一个人上门,仿佛也理解太子此时的心情,都在给他适应的时间。   第三日的晚上,小曹公公提着食盒,拿着灯笼推开了太子的房门。   屋里一片漆黑,小曹公公手里的灯笼照亮了一片,他四处看了眼,终于在床脚发现了木然靠在那里的太子。他三日未曾梳洗,胡子拉碴,发丝凌乱,衣衫皱成了一团,已经毫无一国储君的威仪。   突然闯进来的光芒刺激得太子眼睛眨了眨,但他只是偏头避开,嘴里道:“滚出去!”然而这几日他没吃什么东西,说出话的十分虚弱,毫无威慑力。   小曹公公将灯笼放到一旁,提着食盒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轻声道:“爷,是奴婢,您该用晚膳了。”   “没听到吗?滚出去!”话里终于有了点火气。   小曹公公却并未动,而是叹了口气道:“爷,这几日大小主子们都来过了,大皇孙小皇孙也天天来,可您一个都不见,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日了,不吃不喝不见人,您是打算饿死自己吗?”   太子冷笑:“本宫已经被父皇放弃了,不如趁早死了干净!”   “可若陛下真的放弃了您,为何不直接废除您的太子之位?还让三司六部彻查?显然大家都明白您很可能是被诬陷的。”   “诬陷?呵呵……”   有些事他的确做过,所以他心里明白自己经不起查,若真等三司六部的上门审问他的那一日,即使往后他这太子还能坐下去,只怕他也没脸见人了!所谓彻查,不过是要落定一个名正言顺的罪名,好废除他罢了。   到了此时,太子心如明镜,所以根本不愿再苦苦挣扎,做得再多,他的结局都已经注定了。   “爷,既然您死都不怕了,那么为什么不在临死之前做些什么?就算是只把那些害了您的人拉下马,您也不亏不是吗?”小曹公公循循善诱。   太子终于有了些反应,他转回头来看向小曹公公,但对方背对着灯笼蹲在他面前,看不清脸色。   他问:“你什么意思?”   “爷,奴婢说个冒犯的话,难道您真的甘心被他们联手逼上绝路吗?若换做奴婢,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如此,才不算白死。”   太子缓缓撑起身体,多日未进食让他浑身无力,手脚发软,只好靠在床柱上,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渐渐发出冷幽幽的光芒,只听他呢喃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对呀爷,”小曹公公又凑近了一些,在他耳边低声道:“您眼前看着是绝境,可有句话不是说吗,置之死地而后生!何况您现在还是太子,若您把握住机会绝地反击……说不得到最后您不仅不会死,反而就此一步登天呢?”   “一步登天?”虚弱的心脏听到这话缓缓的剧烈的跳动起来,太子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极想理清思路,可饥饿让他混沌,眼前又有小曹公公为他画好的大饼,绝境之中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生机,又如何能保持冷静呢?   鲜血在沸腾,他死死捏住拳头,拳头也激动的颤抖,眼里却迸发出疯狂的光芒,他哑声道:“你说的对,本宫连死都不怕,又怕什么?他们一步步将本宫逼至绝境,都想害死本宫,可本宫偏偏不如他们的意!本宫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他们陪葬!”   “呵呵——”他短促的笑了笑,对小曹公公道:“把饭菜端来,本宫要吃饭。”   “是!”小曹公公激动应道,忙将食盒提过来,边拿出里面尚冒着热气的饭菜,边抹了把脸,带着哭腔道:“您终于想明白了!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大皇孙他们都担心坏了,奴婢日夜守在门口,就怕您有个万一……老天万幸,您终于想通了!”   太子一巴掌拍到小曹公公的身上,吓得他惊了一瞬,只听太子道:“你是个好的,这些年你陪在本宫身边,照顾本宫的衣食起居,为本宫出谋划策,小曹子,若此番本宫能翻身,定会好好待你!”   小曹公公忙磕了个头,真心实意道:“多谢爷记得小曹子的好,但只要您好,小曹子便什么都不求了!”   此后太子果然逐渐恢复正常,首先安抚了家中女眷和几个孩子,众人见此无不大松了口气,虽如今府外已有宫中侍卫把守,但其实并不很严格,太子府众人进进出出也并不过问,只要求太子暂时不能外出罢了。   或许是太子府上恢复正常的消息传了出去,隔天就有三司六部的大臣上门,众人原本还有些忐忑,就怕连太子府上的大门都进不去。但其实也是情理之中,换成谁在这种情况下,被大臣上门问案,心里都不会好受,因此多做好了被打出门的准备。   结果众人诧异了,太子竟命人将他们请进府里,甚至还上了茶,好声好气的招待着,太子虽不是笑脸相迎,但神色也还算平静。   大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惊讶,要知道前些日子因为这几桩案子,太子在朝堂上可是挣得面红耳赤,十分激动,怎不过几天就平静下来了?   坐下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先关切太子的身体,然后隐晦表示了众人的无奈,同时探一探太子的态度。   太子闻言笑了笑:“众位无须如此战战兢兢,按照规矩办事即可。是本宫做的,本宫不会否认,但不是本宫做的,却也别想栽赃到本宫头上来。众位都是我明国顶梁,想必自会还本宫清白。”   这话却有些奇怪,听着好像是承认三桩案子里有他参与的,也有被人诬陷的,但三桩里不论哪一桩是他做的,这事都不能轻易了了,那太子如此痛快承认又是为了什么?坦白从宽?争取皇帝的宽宥?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太子虽有失职,但毕竟是皇上从小培养,所花费的精力和感情,说不得就真的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几位大人隐晦地对了个眼神,嘴里客气应着。   首次上门,也没打算问案,没坐多久就起身告辞,太子含笑目送他们离去。   等人都走了,太子冷笑:“果然都是些墙头草,一吹就倒的东西!”   小曹公公也道:“您看,他们根本不能把您如何,都怕您翻身之后记得今日之事呢,所以叫奴婢看,您大可不必怕他们。”   “怕他们?他们还没那个资格。”他忌惮的从来都只是宝座上的陛下,毕竟只有父皇才能一言定他的生死。   想了想,他道:“你觉得这些人里,哪些是可以拉拢的?”   小曹公公道:“在奴婢看来,除了大理寺,您都是可以拉拢的。”   “嗯?”   “您想想看,周御史自不必说,他是您的岳父,也是两位皇孙的外祖父;而刑部侍郎出了名的胆小怕事,要么拉拢要么震慑;还有兵部,大多都是您的人。”   “这之中其实只要有兵部在您的手中,其他人根本不用忌惮。毕竟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和京军等虽相互制衡,但其实他们之间牵扯极深,又怎么可能真的彼此清白?因此只要掌握了兵部,其他人又何须忌惮?所以除了大理寺,谁愿意真想与您作对?”   太子暗自沉吟,觉得这番分析的确有些道理,他协理兵部多年,兵部已大部分在他掌握,这样一想,他的底气又足了许多。   想着不禁上下打量小曹公公:“你这脑瓜子果然精明,以往本宫还真是小看你了?”   小曹公公心中一惊,忙狗腿的笑道:“奴婢虽有几分小聪明,但若没有日日跟在爷您的身边耳濡目染,聆听您的教导,奴婢又如何能想到这些?不过毕竟奴婢是个想当然的,见识浅薄,具体怎么行事,当然还得看您的英明决策。”   太子指着他的脑门儿笑道:“看你满头大汗,你急什么?聪明便聪明了,本宫又不是那不能容人的?你这胆子也太小了。”   “是是,奴婢即使有几分小聪明也改不掉这胆小如鼠的毛病,奴婢时常想着,就奴婢这尖嘴猴腮的长相,说不得还真是老鼠投胎呢!”   “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太子顿时失笑,话题却也跟着岔了过去,小曹公公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嘿嘿傻笑。   ======   这日,有人借着冰凉的夜色敲开了承恩公府的侧门。   当来人在承恩公父子面前摘下斗篷,露出小曹公公那张精明带笑的脸时,承恩公父子三人都没怎么意外。   小曹公公一一见礼,笑道:“漏夜前来,打扰承恩公和两位大人休息了。”   “曹公公不必客气,想必您这个时辰上门,定是有要事才是?”老承恩公的褶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要事算不上,对三位大人来讲,应该是好事才对。”说着微笑看着三人。   周御史看向他,周侍郎露出好奇的神色,承恩公身子前倾:“好事?是何好事?”   “自然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小曹公公扔下这几个字,周家父子三人都变了脸色。   小曹公公笑了笑道:“殿下说,公爷曾说过,你们府上与太子乃是同气连枝不可分割的,太子若有了好事,你们自然而然跟着沾光,可若太子府上出了什么事,你们府上想逃也讨不了。如此,倒不如一心一意跟随太子殿下,待殿下登顶那日,你们府上也自然一步登天。”   承恩公脸色有些僵硬:“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殿下乃是储君,这天下迟早会是殿下的。”   小曹公公轻笑:“承恩公何必含糊其辞?你我都知道待十五日过后,等待殿下的将是什么。原本,这天下的确是殿下的,可奈何人心不足,总有人妄想夺取别人的东西,且手段卑劣,其心可诛!然我们殿下是大度的,出事时没人为殿下说话,但有了好处却不会忘记‘自己人’。”   说着站起来道:“话,杂家已经带到了,相信承恩公府不会拒绝我们殿下的好意,而且你们府上于我们殿下表忠心的书信已经收到了,殿下无比感激府上在关键时刻站在他的身边。”说着拱手一礼,拉起兜帽盖住脸,走入了夜色中。   书房内,父子三人脸色难看,周侍郎急道:“父亲,您什么时候写了什么表忠心的书信给殿下?这……如今这局势,若有个万一,到时咱们家岂不是……”   承恩公脸色时青时白,握着扶手的手微微颤抖,隐怒道:“老夫从未写过什么表忠心的书信给太子!”   “啊?”周侍郎惊住了:“那……”   周御史神色凝重:“书信这东西造假并不困难,现在的问题是,太子一心一意要将咱们府上绑上他的船,而且……”他沉沉叹了口气:“我们与太子本就千丝万缕,就算想撇清关系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周御史急了:“太子怎么能这样做呢?”   “哼!”承恩公冷哼道:“他这是狗急跳墙了,也说明他手上的确不干净,如今事发,他知道已无可转圜,于是铤而走险,竟想……”   他不敢说出那二字,然书房内的人都明白。   承恩公又惊又怒,沉声讽刺道:“无知小儿!愚蠢至极!!他也不想想当今是如何坐上那位子的,为了避免当年的惨事重演,所以才早早定下太子,却没想到此举没能培养出个明君来,反而养出一个心比天高的蠢蛋!当今心思深沉,肯定早就做好万全准备,就算是英亲王,单就谋略和心机,都不如当今!偏那无知小儿,异想天开,竟想鸡蛋碰石头?简直……简直是……”他气得不知该如何形容,脸上花白胡子乱颤。   周御史忙道:“父亲冷静!如今事已至此,着急气恼已于事无补,不如想想该如何应对吧。”   “如何应对?”承恩公又气又无奈:“以我们府上如此尴尬的处境,又能如何应对?”   一时两位周大人也沉默下来,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又沉重。   接下来几天,小曹公公每晚都会掩饰出门,然而他不知道的事,这几日太子府上的动静早已不是秘密,至少廉王安排的人在小曹公公第一次去承恩公府上时就知道了。   得到消息后,廉王当天晚上都没睡着,第二日强忍平静去上朝,下朝后又在家里呆了半日,到了晚上便迫不及待地跑去了英亲王府。   等他说完,英亲王淡笑颔首:“如此,便只须安心等待即可,其他的事有你父皇。”   廉王硬生生打了个激灵,兴奋了一天的心情像被一瓢冷水给浇灭了,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凑近英亲王战战兢兢道:“皇叔,您别吓我,您的意思是,父皇都知道?”   “他有什么不知道?所谓半个月的时间不过是你父皇给太子的机会罢了,毕竟是他从小教导长大的太子,怎么可能当真因为一些看似确凿实则经不起推敲的刺杀案、忏悔案就对太子彻底失望呢?”   “当初贺兰山一案他早就知道前因后果,那个时候就把案子压了下来,甚至不顾本王的冤屈和一万将士的冤死,几乎一颗心都偏向了太子;此后又是城外分尸案,照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也不过让太子禁足三月,太子依然毫发无损。”   “你父皇其实一直都对太子很容忍,可奈何太子没看明白,步步紧逼,偏步步愚蠢,你父皇看在眼里,自然也会渐渐失望,所以才慢慢有了今天的局面。”   廉王愣住了:“父皇……”一时心中极为复杂。   英亲王又道:“若太子有些本事,当真将本王除去,或者将你压下去了,你父皇或许会伤心一阵子,但更多地却是高兴、满足,因为他终于培养出了一位有手段有谋略的储君,不过可惜了……”   “到了现在,你父王依然给了太子半个月的时机,无论是他认罪认错也好,甚至想办法翻身也好,你父皇都不会失望。可奈何,太子选择了最愚蠢最不可取的路,所以现在他蹦跶的越厉害,死的便也越快,你我根本无需多事,因为你父皇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搅乱他费尽心血打下来的江山的。”   “皇叔……”廉王坐在那里一时心惊胆战,喃喃道:“那我们……”   见他被吓得不轻,英亲王心中不免感叹,这一辈的皇子们被安稳的环境养得有些娇气了些,不过比起太子的愚蠢而不自知,廉王的‘单纯’却要赚好感得多。   他笑了笑:“无须担心,你父皇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没做,就说明他并不是一颗心都偏到底,毕竟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江山社稷。你做好自己便是,只记住一条,你父皇需要的是一位有勇有谋的继承人,但同时也要一个有情有义的儿子。”   廉王不禁细细咀嚼,末了起身深深一礼:“侄儿明白了,多谢皇叔不吝赐教。”   英亲王摆摆手:“我们乃是合作关系,你好便是本王好,本王自然希望你好。”廉王坚定颔首。   回去的路上,于先生见廉王脸色凝重,一言未发,来时的激动兴奋已丝毫不见,不由十分好奇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但廉王不说,他是不好主动问。   直到过了好半晌,他才深深叹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所以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厉害一些呢?”于先生还是听了个莫名其妙。   晚上,英亲王摸了摸姜丛凤凸起的肚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牛莽媳妇怀孩子的时候,听说吐得厉害,还吃不进东西,到五六个月的时候人都瘦脱形了,牛莽担忧的不行。可本王见你怀孕以来,一直没有吐过,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妾身怀鸣鸣的时候也很安静,除了肚子一日日大起来,有些行动不便外,几乎没有其他不适,这个也安静得很,妾身也诧异着呢。”   “如此……万一难受了,可有什么法子缓解?”   “以前听旁的夫人们说,可能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但若真难受了也没旁的办法,只能忍过去。这种时候女人的情绪总是多变的,家里人得让着、顺着,可能会好些吧。”   英亲王听着若有所思。   屋子里热气足,姜丛凤怀孕后就有些贪睡,说了会儿话就有些昏昏欲睡。   却又听英亲王道:“年关将近,过几日宫里会有除夕宴,原本你身子重不该出门,可这样的宴会却是不好缺席的,到时你便紧跟在本王身边,若是累了就早些说出来,本王好早些送你回来。”   “嗯……妾身知道了。”姜丛凤迷迷糊糊听了这么一句,也不知听没听清,嘴里倒是很干脆的答应着。   英亲王笑了笑,一时没有睡意,他侧身面对着姜丛凤,越过两人中间隔离的被子看向她,她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牵着他的手,沉睡的眉眼多了几分温柔和安逸,鼻息间有淡淡的呼吸声,他听着只觉可爱,心中愈发柔软。   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肚子,轻声道:“你乖一些,别折磨你娘,等你出来时,就一切都好了。”   似是听懂了他的话,手掌下突然有个小小凸起动了下,顶了顶他的手掌。   英亲王惊愣当场,手掌僵在那里,愣愣看着姜丛凤那块肚皮,一时忘了反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忍不住眼眶微红,小心翼翼凑近了些,对着姜丛凤的肚皮轻声道:“你听见了吗?我是你的爹爹。”   手掌下又动了动,仿佛在回应他。   英亲王眼角泛泪,心绪汹涌难平,就这样痴痴地看了许久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新文《笙笙和皇叔》马上就要开启了啦,喜欢看宠文、爽文的宝宝们可以关注下哈,下面是文案:   【正经文案】   作为孤儿的好处就是,某一天突然穿成了被幽禁后宫不见天日的小公主,   她也能凭借一把锄头自力更生活到十六岁   直到后来两国建交,她被当做礼物送去别国和亲,   原本前途无量的皇子夫婿被换成了喜怒无常的疯子皇叔……   顾笙终于有点不淡定了,虽说这皇叔有张看着就下饭的漂亮脸蛋,   但生活你不能看着她是孤儿就毫无底线的虐待吧?   后来见识了皇叔的‘疯狂’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捡了大便宜。   ======   见不得光(真见不得光)又间歇性发疯的皇叔有了位小王妃   可成亲第一天就被小王妃一锄头敲晕了   他便觉得这小王妃好凶猛   后来他在暗中悄摸摸的观察着   日复一日,那又美又凶的小王妃就这么长进了他的心里   像她种的菜一般生了根发了芽……   他便想着什么时候能像吃她种的菜一般把她吃掉……   【酷爱种菜的和亲公主与见不得人但痴迷木工的皇叔之间的{爱恨情仇}】   (修改于2020.4.24)   PS:   1、宠文、爽文   2、女主孤儿,心思深,手段狠,善伪装,喜种田也许是真的   3、男主有病,间歇性发疯是真的,爱木工也是真的 第64章 逼宫   三司六部开始上门对太子进行问讯, 太子配合良好,问什么答什么, 但回答的内容也只有两句话,要么不知道,要么不是他做的。   几天下来,众位大人难免身心俱疲, 眼看着皇帝给的日期愈发近了, 其他证人证据也早就审问整理清楚。用一句话来说,现在的情况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偏偏这股东风看似配合实则绵里藏针。   案子一时陷入纠葛, 众位大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这期间, 皇帝一点表示也无,更叫大人们不知如何展开。   十一月二十二, 离皇上给出的半月之期只剩三天,太子方面没有半点进展,三司六部的官员难免焦急, 而他们一急好像整个朝堂都躁动起来, 商议的时候好些大人渐渐提出不同意见,有人隐隐感觉到不对劲,有种警惕和猜疑的气氛在悄无声息的蔓延。   这天又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场雪,用过晚膳后,英亲王叮嘱姜丛凤别出院子, 免得冷到或是摔了。姜丛凤乖乖点头,他摸了摸她的肚子,目光温柔,这才去了前院书房——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看起来与往日也没什么异样。   到了书房,四卫已经等着,见他来了忙见礼。   英亲王坐下:“近日京中气氛不同寻常,或许等不到宫宴就会发生变化。”   又吩咐道:“接下来都警醒些,万一事发,牛莽和雪芙紧守王府,护住王妃和几个孩子;齐渊在暗处支援廉王;长戈跟着本王,若太子当真敢起事,”他淡淡笑了笑:“皇上十有□□会召见本王。”   “属下领命!”四人恭敬应道。   沈长戈犹疑道:“但是主子,军中……怎么办?”以太子府上最近频繁活动的态势来看,说不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英亲王笑道:“倒不是本王看不上太子的能力,只是别说皇上身边的金吾、羽林、虎贲等近身八卫,单就神机一营的火器便可震慑大部分京军。而神机营皇上从来不让别人碰,太子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买他们?再者还有三千营、五军营,这里面哪个不是皇上紧紧握在手中的?哪个又是好惹的?”   “京军中唯一可能会出岔子的也就是五军都督府,皆因太子这些年一直协理兵部,兵部和军都督府的关系向来牵扯不清,说不得就有响应太子号令的。”   齐渊却疑惑道:“但是兵部只有统军权没有调军权,说到底调军权还是在陛下手里,当真有人敢背叛陛下?”   沈长戈道:“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然不缺想要拼命一搏的。”说着又对英亲王道:“不过主子,五军都督府的士兵虽实力不算最好的,但毕竟人多,若太子当真号召到足够多的士兵,属下觉得,还是不可大意。”   英亲王看他一眼,笑了:“这的确是个问题,但别忘了,五军都督府中,除了原本的士兵外,随本王从北疆回来的十万将士,也分散在其中。”   所以五军都督府一有风吹草动,他这里就会知道。   齐渊不由感叹:“这样说来,太子也有几分可怜。”明明实力不行,却没点自知之明,底裤都快被人翻出来了,还在那里自以为隐秘的蹦跶地欢,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沈长戈脸一沉:“胡说八道什么?”齐渊忙捂嘴告饶。   二十四这日,天还未亮的时候,沈长戈便敲响了梧桐苑的大门,英亲王刚坐起来,姜丛凤也米糊糊醒过来,见他穿好衣裳准备出门的样子,看了眼漆黑的天色,跟着坐起来疑惑道:“王爷,怎么了?”   英亲王系好腰带,回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道:“乖,你好好呆在家里,本王去去就来。”   姜丛凤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些不安道:“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别瞒着妾身,若当真有事,妾身陡然听到会吓到的,您现在告诉妾身,至少让妾身有个准备。”   英亲王想了想,看了眼她隆起的腹部,道:“太子起事了,本王必须出去看看。你若是害怕了,将鸣鸣、青虹她们都叫来陪你,家里有牛莽和雪芙看着,你放心就是。”   姜丛凤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肚子都跟着紧缩了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起事?太子当真……”   英亲王笑了笑,揉了揉她有些发白的脸颊:“放心吧,没事的,里外都布置好了。”说着道:“本王得走了,你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姜丛凤忙点头,掀开被子起身抱了他一下马上又松开:“您去吧,但是别忘了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呢,您一定要注意!”   “好,本王记得了,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最后亲了下她的唇,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英亲王离开后,姜丛凤感觉复杂极了,哪里睡着了。   虽最近京中频频异动,府里也内紧外松防备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动手了!一边担心着英亲王的安危,一边难免又胡思乱想这场突然爆发的皇朝内乱到了什么程度。   英亲王刚走青虹偃月就安排好了梧桐苑的守卫,姜丛凤的十名女护卫全副武装守在内院,外院则是英亲王的亲卫。   青虹进到房间,见她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忙上前安慰道:“主子别怕,咱们院子内外都守着人呢,而且蒋护卫和牛将军镇守王府,府中又都是随王爷上过战场的兵士,内外犹如铁桶一般,肯定没事的。”   姜丛凤点点头,想到几个孩子,忙吩咐道:“你叫人去看看几个孩子,若事态严重起来,就把他们都带到这里来。”   青虹答应着,正要去安排,姜丛凤却又叫住了她,沉吟片刻还是道:“你让牛将军安排一队护卫,去展家那边看着,展夫人有孕在身,淑儿也还小,这个时候最受不得惊吓。”   青虹无奈一笑,却也点头应下。虽则自从张氏嫁到展家后,姜丛凤从未在嘴上提起过,但一到关键时刻,她却仍记在心里。   姜丛凤又道:“再叫一个腿脚快的,赶紧去姜家通知管家,锁好门户,千万别随便开门。这种时候别的倒不怕,就怕有那些趁火打劫的混混乞丐们,见姜家没人,便冲进去抢夺破坏。”   “主子您放心,这事王爷走时已经吩咐了。”   姜丛凤有些惊讶,转而却笑了:“王爷想得比我周到。”   见她没什么吩咐了,青虹赶紧下去安排了,到了屈鸣鸣的院子,秋雨记下叮嘱,特意到房间里看了眼屈鸣鸣,见她安静躺着,便也没打扰,出去安排守卫去了。   却不知这会儿屈鸣鸣心跳得厉害,根本就睡不着。   因为太子逼宫这事儿相比上辈子来说,真的提前了太多,若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这会儿孟欣竹还在英亲王府蹦跶,而英亲王一方面要应付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一方面还有应付太子的各种针对和打压,太子逼宫,应该是在一年以后。   为什么这一切会变得如此不一样呢?她仔细想想,好像所有的变故都在她身上,但也不仅是在她身上。   因为她说服了母亲和离,所以母亲和英亲王之间有了上辈子并不存在的关系;而因为母亲嫁给了英亲王,即使孟欣竹依然想尽办法进了王府,却被早早送去了菩提庵,英亲王没了后顾之忧,所以可以一心一意的彻查贺兰山的案子,可以应对太子的针对,然后一环影响一环,太子提前逼宫了。   但所有的事都变了,那些和她上辈子同样命运的人却还是逃脱不了他们的结局吧……想到此,她的呼吸都沉了些,她幸运了拥有了第二次生命,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借此来做些什么呢……   另一边,英亲王带着沈长戈和亲卫队骑马出了府。   路上沈长戈禀报道:“主子,刚刚得到的消息,情况不是很好,五军都督府的左军、前军、后军的大部分士兵都反了,城内也有他们的接应,寅初的时候,有人同时开了西、北两座城门,将这三军放了进来,这会儿应该已经逼近皇宫了。”   英亲王冷笑:“看来不要命的还真不在少数。”   这时突然有几骑急促驶来,马蹄声极快的敲打着空旷的街道,隔着老远就让人听见了。   英亲王降下马速,众护卫拔剑,片刻对方就出现在眼前,来者三人,看服侍竟是宫中羽林卫,且都带了伤。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英亲王挥手停马,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们,顿时激动不已,忙拿出令牌,大喊道:“王爷,末将等乃宫中羽林卫,三千营的战兵营反了,陛下有旨,请英亲王速速入宫救驾!”   ======   谁也没想到,三千营中的战兵营竟然反了。   就像之前英亲王所说,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三大营是皇帝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精锐力量,这三营各有所长:神机营善兵器、火器;五军营是骑兵和步兵的混合体,是从各个地方调入京中的精锐部队,擅长攻击。   而三千营也十分特殊,它分为战兵营、车兵营、哨兵营,战兵营是它的主力,里面的士兵主要是由各少数部族投降或者自愿送来的士兵。   主要力量乃是北方草原民族,由骑兵为骨干组成,他们的装备、训练强度都结合了草原上强悍的骑兵来的,因此是一支战力极为凶猛的突击力量,便是和草原上土生土长的鞑靼精锐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要知道,鞑靼一直试图南下,在北疆和明国士兵僵持了几十年,最后英亲王虽然将它们重创,打回了老家,但也花费了十几年时间,而中间死伤将士无数,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低。   而和鞑靼骑兵战力并不差多少的战兵营突然反了,肯定会给宫中守备甚至的皇帝造成不小的打击,而此时,能尽快解除此困境的非英亲王莫属。   英亲王当机立断调转马头往皇宫而去,边传令道:“通知廉王前往太子府,务必将太子擒拿!”   “领命!”队伍中的两骑立时脱离而去。   “传令,让各待命队伍迅速前往宫中增援!”   “领命!”沈长戈应声,掏出传信筒,朝空中一放,顿时急促的三连响响彻夜空,惊醒了沉睡的人们,不安的氛围渐渐传染开。   一行人紧急赶到宫城附近,巍峨的城墙下火光闪耀,将这座沉睡的雄狮照得仿若白昼。喊杀声、撞门声遥遥传来,将静谧的夜空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京中百姓们被这巨口笼罩,无不战战兢兢。   众人不再上前,找了一处隐蔽之处远远观察。   隔得太远看不出服色,但大多是骑兵,一千人左右,规模竟然不小,很可能就是三千营的战兵营。他们所在是南门,此时宫门紧闭,城墙上也一片光亮,守门士兵正在奋力击杀城下骑兵。   英亲王叫来两个羽林卫,问道:“你们出来时宫里情况如何?”   “回王爷,陛下目前无恙,宫中亲卫已全部出动,但因为之前陛下召见了两百战兵营的士兵进宫与羽林卫一起守护禁宫第二道城墙,当时我们不及反应就被他们的突然反杀弄得措手不及,死了好多人,第二道宫门也险些被他们从里打开,好在守第一道宫门的将军反应迅速,及时扑杀,第三道宫门又及时增援,才没酿成大祸。”   说起惨死的兄弟这羽林卫红了眼睛:“但后来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少了九人,这才大感不妙。宫中宽广、宫殿房屋众多,若不及时将他们找出来,这绝对是个极大的隐患。而且宫外的攻击也猛烈,若不能及时解困,到时造成两面夹击的局面才真正凶险。”   英亲王又问:“其他几处城门如何了?”   “末将等出来之前,西门、南门受到攻击,其他的不知具体情况。”   英亲王想了想,左军、前军、后军分别打开了三处对应的城门,同时相对应的西门、南门已经受到了冲击,没道理北门还这么安静,要么前军有其他目的,要么是在等待时机,不过不管哪一种,没有现身便是变数。   正好这时亲卫来报:“禀王爷,大军已集结完毕,请您示下!”   “各派五千人前去西门、南门支援,投降者不杀,抵抗者直接剿灭。”   “领命!”   “再各派五千人前去北门、东门巡查,这两处地方小心埋伏,遇到不对立时报信。今晚情况混乱,敌我难分,都把眼睛擦亮了。”   “领命!”   两个羽林卫见他安排了两处便没有下文,不免有些迟疑,终于其中一个羽林卫问道:“王爷,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吗?”   英亲王看着外面的喊杀声头也未回:“急什么。”两人便不好再问。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一阵更为激越的冲杀声,两个羽林卫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看去,只见一支着深红盔甲的队伍像一阵暗红的血浪般突然从两边冲进攻击南门的队伍中,那近千人的骑兵队伍虽悍猛,但后来的五千人竟也不差多少,又有数量上的压制,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骑兵队就被包了饺子,分成几堆,一阵冲杀后,南门下渐渐被暗红的人浪占据。   羽林卫下意识发出惊呼:“这是哪支队伍?对上三千营竟也如此凶猛?”   与他们一起的王府亲卫眼里闪过自豪的笑意,却并未说话。   不到一个时辰,南门下的拼杀就结束了,战兵营死伤大半,其余皆被俘虏,两个羽林卫顿时大喜,南门城墙上的守卫也发出阵阵欢呼声。   英亲王这时道:“走吧,去看看。”   “是。”众人高声应道,好似再次找回了在北疆对战的激越感觉,英亲王不由看了他们一眼,眼里也闪过笑意。   他们到达南门下时,现场已经开始打扫。英亲王看了看,战兵营的士兵体格的确比一般士兵的壮实一些,再看看他们的兵器、马匹,皆是最好的配置,原本应该是皇帝手下一柄利剑,谁知却在紧要关头叛乱了。   此事之后,恐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就要深深嵌入皇帝脑子里,三千营也面临着重大整改。   他正想着,忽然城墙上发出一阵惊呼,沈长戈已经挡在他身前,长剑一挽,一支偷袭的箭羽砰地一声被他打掉,此时后面竟又射来两箭,亲卫此时已将英亲王保护起来,那两箭也被一一击落,然而他们自己却踉跄后退了两步,可见这两箭的威力。   “有刺客!”   沈长戈脸色一沉,握紧了手中微颤的长剑。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城墙上西北角的方向一阵骚乱,片刻那守卫的将军就从垛口探出头来,抹了把冷汗,战战兢兢道:“王爷,您没事吧?”   “无事,人抓住了吗?”   “抓住了,混进来的三个刺客,这是属下失职,此事了后,属下自会请罚。”   英亲王淡淡道:“这些事往后再说,现在起,把你的队伍重新编制,随机抽调,五人一组,每两组一队,每组和每队之间相互监视,若发现可疑者,赏,若发现反叛者,格杀勿论,大赏。直至此事结束。”   将军知道这是以防队伍中再混进刺客来,忙答应下来,且不用英亲王再吩咐,忙上报此事,以便各城门警惕。   这时英亲王又道:“把刺客都压下来。”   “是!”那将军答应一声,正要命令,却接连响起一阵惊呼,竟是那几名刺客服毒自尽了。英亲王眉眼一冷,命令道:“把尸体搬下来。”   三具尸体都是普通士兵打扮,脸上一片乌黑,看不清长相,但细细观察后,英亲王便发现这三人耳后皮肤竟十分白皙,心中一动,叫人将他们清理干净,片刻就露出三张十分清秀甚至漂亮的脸来,年纪都不大,十几岁的模样,其中尚有一个女人。   英亲王脸色一沉,吩咐沈长戈:“点齐五百精兵随本王入宫,剩下的人暂守南门,若有事随时接应。”   “是!”沈长戈恭敬应下,忙去点兵。   宫中守卫和巡逻已十分森严,皇帝面色还算平静,只是眉眼间难掩沉郁,见礼后,元盛帝打量他一眼,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这点皮外伤对微臣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早已习惯了,且也好多得差不多了,皇兄无须担心。”   皇帝凝眉:“外面怎么样了?”   “南门叛军已尽数拿下,西门处也派了增援,若不出意外,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按理说从北门进入的前军却一直没有动静,微臣担心这其中可能有诈。而且刚刚南门守卫里混进了三名刺客,想要刺杀微臣,被捉拿后立时服毒自尽,擦去他们的伪装后,这三名刺客与之前在大理寺刺杀的刺客十分相似,很可能也是被豢养的死士。”   皇帝默然无声。   英亲王静静等待着,过了好半晌,才听皇帝道:“事已至此……罢了。”语气中有些萧索,却又十足冷漠。   “宗麟,你是带兵十几年的老将领了,想必这场战役,你还不放在眼里,朕便把一切都交给你了,朕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伤了太子性命。”   “微臣领旨。”   皇帝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去吧,朕这里不用担心。”   “是。”   此时,晨曦染上宫墙,离天亮已经不远了。   ======   闭眼躺了很久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屈鸣鸣唰地睁开了眼睛,沉默片刻,终于慢慢坐起身来。   守在外面的秋雨见她穿戴整齐,有些惊讶,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有些事要做。”   屈鸣鸣找到在前面防守的管长乐,避开护卫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哥哥,我有些事必须出府去。”说着清亮的眼看着他。   管长乐沉默片刻,问道:“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吗?”   屈鸣鸣笑了笑:“我知道,但我要做的事并不危险,却是必须要做的。”   见她主意已定,管长乐也没再劝,点头道:“好,那你换身衣裳,我在后门等你。”   屈鸣鸣笑了:“谢谢哥哥。”   管长乐点了点她笑弯了的眼睛,无奈道:“也就求人的时候哥哥前哥哥后叫得好听。”   屈鸣鸣换了身黑色夜行衣,带着秋雨与管长乐汇合,管长乐身边带着牛憨和两个护卫,一行人从后门出去,外面已经备好了裹了蹄子的马,上马后,六人悄无声息地驶进了夜色。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一处喧闹的街角停下,不远处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上千士兵正在围攻一栋宅子,廉王和几位将军在后面坐镇。   这时的太子府仿若一只受伤的野兽,府门就像巨大的兽口,从里面吐出一拨又一拨的士兵想要攻出来,却又被外面的人或斩杀或打退,眼看着,这只巨兽的坍塌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只看了眼便没有再看,目光在太子府及周边一些不明显的角落里逡巡,不时定住一个点,然后再看下一个,看了半刻,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刷刷用左手极快的写了些字,然后左右环顾,找到一栋二层酒楼,带着管长乐等人摸了进去。   到了二楼,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屈鸣鸣找到廉王所在,接过秋雨手里的长弓,将此前写的纸条绑上去,然后搭弓瞄准,呼吸间利落射了出去,马上关紧窗户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果然立时想起一阵惊呼,有士兵大喊“有刺客”,起了一阵喧嚣,但没过多久那喧嚣就被压了下去。   其他人一直看着她的动作,当她搭箭欲射时,牛憨和两个护卫险些惊吓出声,偏偏管长乐还有秋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都默默看着她行动。   此时安静了好一会儿,管长乐在黑暗中低声问道:“鸣鸣?可以回去了吗?”   “嘘!”屈鸣鸣嘘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阵更加尖锐的高喊:“抓刺客——”,紧接着,这喊声在五六个地方接连响起,有远有近,甚至离他们不远的外面也有。   屋里众人不免绷紧了神经,武器拿到手中,在黑暗中暗自警惕。   屈鸣鸣垂眸听着,慢慢的有人报告:“西北角已清、东南角已清、西南角已清……”每报出一个位置,屈鸣鸣的嘴角就抿紧一分,垂在身边的手慢慢握成拳,微微颤抖。   这时突然有一只大掌伸过来,握紧了她的拳头,温热的掌心攥紧了她微凉的手背,稍微用力,屈鸣鸣在黑暗中也下意识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见了一双微亮的眼,正关切地看着她。   屈鸣鸣心头一暖,微微摇头,正打算回握他的手,却只听‘嘭’地一声响,竟有人砸破了屋顶,从天而落。   管长乐一把将屈鸣鸣拉到身后,秋雨等人也立时抽出武器,将两人围了起来。那人却一时没有动静,接着就有血腥味儿传来,原来是受伤了,但众人不敢大意,双方只能在黑暗中紧张对峙。   这时,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刚刚,是谁从这里射出了箭?”   没人理会,那人推开身上的木屑,踉跄着站了起来,借着微弱的火光能隐约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她举起一把剑横在身前,声音冷漠:“到底是谁从这里射出了箭?”   “是我。”屈鸣鸣道。   “鸣鸣!”管长乐大惊,更加严密地护住了她。   屈鸣鸣推不开他,只好站在他身后,突然出声:“你们为什么不找机会逃了?被人像猪狗一般养着,一年四季不见天日,不知世事变幻,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希望……为什么还要为他效命?为什么不能逃了?”   “你是谁?”那女声紧绷又戒备。   “五六岁甚至更小的时候被抓进去,十五六岁才被放出来,不明是非、不辩对错,明明是人,却不如猪狗,至少猪狗能天天看见头顶太阳,夜晚的星空,可你们,只知服从,只知杀人……难道你们从来没觉得这些不对吗?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吗?”   “你到底是谁?”那女声压抑的嘶吼,隐隐在失控边缘。   屈鸣鸣道:“我是想试着救你们的人。”   “救我们?”女人讽刺的笑:“救我们就是暴露我们的位置?让我的同伴一个个被擒获?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了?”   “你也知道他们只是被擒获,那些人没有杀他们,是你们自己,愚蠢、无知,被不值得的人洗脑,被抓后只知道咬碎了毒牙自尽,为什么不想着借着这样的机会逃出去呢?”她的声音有些冷漠,也有些说不清的愤恨。   管长乐听着两人的对话,心脏砰砰直跳,他一方面要注意着那女人突袭,一方面听着两人的对话,心头感觉愈发诡异。   “你……你什么都不明白就不要胡说八道!”那女人显然愤怒了,看不见彼此却能更清晰地听见她说话时压抑的情绪:“被抓住了,如果不立时自尽身亡,等到再回去时,等着我们的便是生不如死!谁不想活着?可若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如干脆死了!”   屈鸣鸣讽笑:“我为什么选择今晚出手,看看外面,难道你还不懂吗?你的主子,从此时起,连自保都成问题,又如何还有闲心管你们?”   女人似是愣了一瞬,转而却又冷漠道:“然就算我们逃了出去,这天下却同样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说着她一步一瘸地走到门边,秋雨等人更加戒备,那女人却打开了门,平静道:“不管你是谁,但我们的事你管不了,管好你自己吧。”说着,闪身出去了。   心头像是有什么落了地,哐当一声砸地她胸口闷闷地疼,她低低呢喃:“能救一个,也是好的……”   女人走后,大家终于松了口气,管长乐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鸣鸣,我们得走了,这里不安全……”   “还有个刺客!快过来,这里有一个!”外面突然响起急促地脚步声,屈鸣鸣忙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看着下面十几个士兵围上一个人,那人却不落下风,可涌来的士兵越来越多,他的身形踉跄几步,终于被制住了。   士兵并未杀了他,可不过片刻那人就顿了下,缓缓倒了下去。   有士兵说:“又自尽了,尸体拖出去吧。”   一滴眼泪重重砸下,屈鸣鸣怔怔站在那里,忘了反应。   原来,有些事,她真的无能无力。   几人出了酒楼,小心避开四处搜查的士兵,找到藏着的马,上马后飞快离开。   屈鸣鸣心情很不好,沉默纵马,手里的缰绳勒得死紧,缠得手掌都有些泛白,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不知哪里。   突然一道破空声响起,左前方一道利箭朝她直射而来,屈鸣鸣一愣,抽出身边的长弓,极快的一挡,那箭正正射到弓身上,被她狠狠甩到一旁去了。   她拉停马,目光冷然地看向左边屋顶,冷声道:“有本事下来打!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管长乐等人大惊,忙也拉停马,四处警戒。   过了片刻,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屋脊后翻身而出,极利落地翻下来,站在了屈鸣鸣对面。   看他的身形似乎还是个孩子,却全身蒙面看不出模样,但面对五六个大人却没有一点胆怯忌惮,反而拈弓搭箭直指。   屈鸣鸣快速叮嘱一句:“大家小心!”利落翻身下马,肩上背着箭筒,手中拿着与她身形很不相称的长弓,在那孩子搭弓的瞬间她才抽出箭来,却几乎与他同时射出,皆射对方门面。   “鸣鸣!”管长乐大惊,这一幕发生的太快,等他奔上前想要救援时却已经来不及,一时目呲欲裂,然而下一刻却叫他愣住了,眼睁睁看着两支箭在空中极快相撞,掉下。   “别过来!”屈鸣鸣一声厉喝,再次搭箭射去,对面一言不发,同时射来,两支箭再次相撞掉落。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直到对面那孩子的箭筒空了,屈鸣鸣的箭对准他,他却动也不动。   两人沉默对峙,管长乐等人才松了口气,这时那孩子说话了,是个男孩儿,声音清冷,没什么起伏:“十七姐姐说,你能救我们?”   屈鸣鸣放下箭:“你想活着吗?”   男孩儿沉默一瞬:“活着有什么用?”说着又沉默一瞬,接了一句:“不过十七姐姐让我活着,她对我最好,我愿意听她的话,所以你能救我们吗?”   “你们有多少人?”想了想又问:“你能找到关押你们的地方吗?”   “这次几乎全出来了,主子这边有十八人,不过已经死了快十人,剩下的都在主子身边,不过他们应该都活不了了。”他说起自己人的生死也是那么平静。   “宫里有十六个,生死不知,不过他们比我们更危险,想必更是活不了的。地宫里还有十三个人,但他们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若这次我们没法回去,他们应该都会饿死。”   秋雨等人面面相觑,隐隐觉得自己听见了不得了的事,管长乐也是浓眉紧皱,顿觉棘手。   那孩子还在说:“十七姐姐他们知道这回可能不同,所以被带出来的时候,想办法在路上留了记号,等天亮了,我就能找到了。我都告诉你了,你能救我吗?”   屈鸣鸣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管长乐。   管长乐看了那孩子一眼,低声对她道:“他们是太子养的人?”   屈鸣鸣淡淡点头:“太子豢养的死士,也称人蛊。”   管长乐倒吸一口凉气:“死士?”   就算当年端王之乱他还未出生,却也知道‘死士’对当年的皇室造成了多大的损伤,这就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此生唯一会听的只有主人的话,一旦被擒立时自尽,连让人审问的机会都不留,是个绝对让人头疼甚至忌讳的存在,现在却告诉他,这个孩子就是死士?有这么小的死士?   他下意识看了那孩子一眼,见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跟个木雕似的,又想到刚刚和屈鸣鸣的对射,一时忍不住心头发寒,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救他?”   屈鸣鸣点头:“可以吗?”   管长乐有些为难:“可是若叫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怎么办?再者,你能保证他不会在府里杀人吗?王妃可还怀着孩子呢?”   “他们只是不知对错,但不是傻子,甚至很多人根本不喜欢杀人。能叫他们出手杀人的,只有两种方式,一是得到了主人的命令,二是有人先招惹他们。”   管长乐复杂地看着她:“鸣鸣,你知道你现在很不对劲吗?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这么了解他们?别告诉我这也是你掐算出来的?”   屈鸣鸣笑了笑:“你想多了,这是别人告诉我的,先不说这个了,你想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救他?”   管长乐想了想:“先把他安置在府外行吗?”他还是觉得带回去不安全。   哪知屈鸣鸣摇头:“没人看着我不放心,我想把他带在身边……”想了想:“不如,就说他是我们捡到的孩子吧,我娘心软,求一求她应该能答应的,至于王爷那里,就靠你了。”   管长乐顿时一言难尽:“为什么不是你去搞定父王我来搞定王妃?”   屈鸣鸣白他一眼:“困难的事都交给女人了,还要你这男人做什么?”管长乐哑口无言。   “你过来。”屈鸣鸣朝那孩子招手。   孩子便当真走到她面前两步远的距离停住。   这是一个安全距离,若有危险,他能最快逃离,说明他并未信任屈鸣鸣。   但屈鸣鸣也没在意,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九岁,叫四十六。”   “不是说十岁以下的孩子还在地宫?”   “因为我功夫好,所以这次把我也带上了。”这孩子不知什么叫谦虚。   屈鸣鸣点点头:“身手的确可以。”她赞同,那孩子也没什么反应。   “我可以救你,但必须约法三章。”   “好。”孩子很干脆的同意。   “一、往后不能随意杀人;二、往后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你的过去,如果有人问你是哪里来的,就说你是乞丐,之前的事都忘了;三、往后必须听我的话。”   “好。”答应的也很干脆。   屈鸣鸣点头:“现在,卸下武器,跟我走吧。”   然而这回他却没答应,反而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后退了一步。 第65章 薨逝   屈鸣鸣很理解他, 毕竟像他们这种人,身边能依靠的, 只有随身携带的武器。   但她不能惯着他,平静道:“若你不愿卸下武器,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 我便没法帮你。”   孩子没说话, 一时僵持住了,屈鸣鸣也未催促,就默默等着, 但一步不让。   最后, 还是这个孩子妥协了,他摸了摸弓箭, 又从腰间和大小腿上一共掏出五把匕首,还有藏在胸口的一包柳叶刀, 最后是藏在发间的一把牛毛针,一大包东西揣在怀里半晌,才不舍的递给她, 嘴里道:“我都给你了, 但是你不能把它们扔了,万一哪天你不要我了,便把它们还给我。”   “好。”屈鸣鸣也没和他讲什么大道理,伸手接过,交给秋雨, 叮嘱道:“好好给他收着。”   就算秋雨向来稳重,此时拿着这些利器也不免有些心慌,忙在牛憨的帮助下扯出一块布包好了。那孩子虽未说话,眼睛却盯着秋雨,见她还算处理的好,这才放心。   这时天边灰白,已经要天亮,不久前他们离开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喧嚣,众人不由都转头看去,却也听不出什么,但依照之前的形势,恐怕太子府应该是被攻破了。   屈鸣鸣朝男孩伸手:“好了,我们走吧。”男孩把手交给她,两只同样微凉的手握在一起,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又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清冷目光——这是同类的气息。   屈鸣鸣收回目光,男孩儿却眨了眨眼睛。   牵着他正要上马,管长乐却抿着唇道:“他是男孩子,怎能和你共乘一骑,不如我载他吧。”说着就去牵男孩的手,却被他唰地一下躲开,人也站到了屈鸣鸣身后,冷漠地看着他。   屈鸣鸣想了想,对男孩儿道:“你也不小了,的确不方便和我一起,你跟着哥哥吧。”   男孩儿看着她不说话,屈鸣鸣却明白他在拒绝,脸色平淡道:“约法三章,第三条是什么?”   于是他垂下眼睛从她身后走出来,管长乐瞪了他一眼,提着他上了马,一行人赶回了王府。   晨光微熹之时,这场太子突然发动的叛乱进入关键时刻。   原本以为兵力最强横的战兵营上千士兵被英亲王一出手快速消灭,啃下了这块硬骨头,剩下的也就造不成威胁。   现在叫人不安的是那些躲在宫里的死士,他们人少,隐蔽性又高,在宽阔的宫城里想要躲藏起来,实在容易。   英亲王却也不着急,叫人分区域搜查,然后把各宫的人员和可疑之处报上来,没多久就发现了五个。中间还有一个竟挟持了一名宫妃,被英亲王眼也不眨地一箭射死了,所有死士都在被抓住的瞬间服毒身亡。   另外还有应该从北门进入却突然消失的前军,他们人数不少,目前所知在三千人左右,可就是这么多士兵,竟人间蒸发了一样,此前被英亲王派去防备的五千士兵竟一个人影也没发现,这实在太诡异了。   卯初的时候,宫外传来消息,太子府已被攻破,太子被擒。   值得让人注意的是,太子身边也有死士保护。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时没说什么,表情平静。   辰初,皇宫内外的叛军基本都被肃清,现在只有那消失的三千前军不见踪影。   英亲王向皇帝禀告了这个消息,两人沉思,片刻,突然抬头望向彼此,英亲王神色冷硬,皇帝脸色紧绷,沉声道:“应该错不了,他们肯定是躲在密道里,就和当年端王之乱一样,想趁我们不备时,来个釜底抽薪。”   说着不由连连冷笑:“这条密道,朕在他被封太子的第一天就告诉他,目的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他竟然拿来对付朕!呵!当真是朕的好太子!”   英亲王当即命沈长戈带人将密道的前后堵住,然后从一头烧火放烟,果然没多久,位于御花园假山群中的密道这头就传来惊叫,烟雾缭绕中有人一个接一个的窜出来,却被早就守在此处的士兵一抓一个准,敢有反抗着,当场格杀。   两个时辰后,密道内藏了一晚上的士兵全部擒拿完毕。   而率领这些叛军的一将军两副将得知太子早在天还未大亮前就已经被生擒时,当时的表情一言难尽。   午时,这场规模并不算小但并未激起多大火花的逼宫行动彻底失败。   在家中躲了大半天的百姓们试探着走出家门,当得知是太子逼宫叛乱,而还不到一天就被压制时,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百姓们也不由面面相觑。   京中一处宅子里,太子逼宫失败的消息传进来时,有人轻笑一声,不无感叹:“果然啊,有英亲王在,这明国江山便是稳妥的。”   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你不是说做了准备?结果却一日都未撑过。”   年轻的声音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想到英亲王的北疆军被分散到各处半年多了,凝聚力和作战能力依然不是京军所能比,战兵营竟在他手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消灭,密道里面的前军也被发现,英亲王,的确不可小觑。”   沉默了一瞬,老者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太子如今是废了,但廉王即将起势,他可不比太子,一旦站上那个位子,想把他拉下来就难了。而且他与英亲王的关系更融洽,你想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更困难。”   年轻的声音笑了:“同样的办法怎能用两次?您放心吧,英亲王虽拉下了太子,但这之中他可没少留下把柄,接下来我要做的,是让他和皇上,反目成仇,呵呵。”   “你想怎么做?”   “嗯……便让太子发挥他最后的余热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半晌那老者方叹息道:“罢了,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都随你吧。反正老夫也活不了几年,只要你能如愿,也算与她有个交代。”   很久,再没人说话。   *****   姜丛凤得知管长乐救了一个孩子,有些惊讶。   屈鸣鸣和她说:“娘,我看那孩子长得挺漂亮的,不如咱们留下他吧。”   “长得很漂亮?多大了?问清她是谁家的了吗?要是人家父母知道她丢了不得急死?”姜丛凤不赞同地看她一眼。   “娘,他是个乞丐,无父无母的,昨晚被叛军吓到了一路逃到了咱们这里,人有些傻,若咱们不留下他,他在外面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呢。”   “竟是孤儿?”姜丛凤心生怜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外乞讨当真凶险得很,既如此,那便留下吧,至少咱们府上不会有人随意打骂,她也能活下来。”   屈鸣鸣看她娘一眼:“娘,谁说他是女孩子?”   姜丛凤愕然:“不是你说她长得漂亮吗?”   “是啊,的确很漂亮,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您看看就知道了。”   姜丛凤笑瞪她一眼:“你这孩子,男孩子怎么好说漂亮呢?”   屈鸣鸣却笑得高深莫测,吩咐秋雨去将那孩子带来。   见她如此,姜丛凤倒有些好奇,没过多久秋雨就把那孩子带来了。   姜丛凤往她身后看去,身上套着宽大仆役服的一个孩子落入眼里,他的皮肤很白,似是很久没晒过太阳的病态的白,就像个玉娃娃一般,一对清透的丹凤眼儿不闪不避地看着人,的确有些傻愣愣的,却更添了几分可爱。   “呀!”姜丛凤第一眼看见就忍不住惊呼一声,细细打量半晌,对屈鸣鸣笑道:“难怪你要用漂亮形容,若不是你告诉娘,娘还真以为他是个女孩子。”   那孩子扑通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道:“见过王妃。”声音也是清透的,一把极动听的好嗓子。   “哎哟,快起来快起来,这孩子磕头怎磕的这样实在,可疼了?快来让我看看。”朝他招招手。   男孩儿看了屈鸣鸣一眼,见她点头,才上前走到姜丛凤面前。近前一看,一张净白的小脸上丝毫看不出瑕疵,甚至皮肤下淡青的细小血管也若隐若现。   直愣愣地看着她,并不回避她打量的目光。   这行为其实很不规矩,但姜丛凤反而觉得这孩子胆子大,规矩往后再教便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儿,男孩儿下意识想躲开,却见屈鸣鸣眉头微皱,只好强忍着抗拒,紧绷着小脸儿站在那里不动了。   但落到脸上的不是他以为的耳光,而是温暖又轻柔的抚摸。睫毛忍不住颤了颤,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手掌心也是热的,心里的抗拒和不安便渐渐消散了。   姜丛凤又拿起他的手看了看,这一看倒惊讶了:“小脸儿这样好看,怎一双手却这样粗糙?”   只见手指关节粗大,手掌上满是茧子,连手指上都是,知道他此前肯定吃了不少苦,当下怜惜坏了。   却也没想到脸和手的对比如此反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看了屈鸣鸣一眼:“没名字。”   屈鸣鸣道:“娘不如给他取个名字?”   姜丛凤想了想,问他:“叫你无虞可好?若没有姓的话便随我姓,叫姜无虞,愿你此后一世太平,无忧无虑。”   这次他没有再看屈鸣鸣,而是认真看了会儿姜丛凤,似是想将她的模样记在脑海里。然后又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王妃赐名,我愿意,我往后就叫姜无虞了。”   “你这孩子,哪能这样磕头,头不痛吗?”姜丛凤哭笑不得的将他拉起来,起来时他看到姜丛凤腹部微微凸起,瞳孔一缩,指着她的肚子问:“王妃,你肚子里有孩子了吗?”   姜丛凤怜爱的摸着肚子,笑道:“是啊,再有几个月他便出来了,到时候你陪他玩可好?”   哪知姜无虞摇摇头,对她道:“王妃,你不能生孩子,他会害死你的。”   姜丛凤懵了,青虹上前一步厉喝出声:“放肆!枉费娘娘对你如此好,你竟出口诅咒,简直恩将仇报!来人,把他拉下去!”   屈鸣鸣也是脸色一变,但她只是严厉地瞪了无虞一眼。   眼看他就要被人压下去,小脸上却仍倔强,姜丛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阻止了下人,一手护住肚子,一边问他:“你,你为何这样说?”   姜无虞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因为我看见好几个姐姐生了孩子之后没多久就死了,有的甚至没生出来就死了。”顿了顿,他道:“你是好人,我不希望你死。”   姜丛凤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是当真喜欢无虞,但再喜欢没法越过自己的孩子去。   这会儿明白肯定是他在外乞讨时,遇到了好些女乞丐没法请稳婆,没法看病,因此成功生下孩子的便极少,虽表达的方式不对,但他的本心却是好的。   让人将他带下去安置,姜丛凤神色还是有些沉郁,屈鸣鸣有些心疼:“娘,对不起,我该教他些规矩再带来见您的,您吓到了吧。”   姜丛凤摇摇头:“我想的不知这个,而是感叹同人不同命。你看无虞那么好的孩子,但没落到个好人家,这些年也不知怎么过的,这世上又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屈鸣鸣握住她的手:“娘,这是没办法的事,您怀着孩子呢,快别多想了,您也不想到时候生出一个总是皱眉叹气的小老头吧?”   “你呀。”姜丛凤被她逗笑了,想了想又道:“其他人娘的确管不了,但既然无虞到了我们家,那就是与我们家有缘,只是他快十岁了,规矩礼仪却很是欠缺,你记得和长乐鸿儿两个说说,平日多教教他……”   想了想道:“不如等这事儿过去了,送他去学堂吧,虽说晚了些,他人也有些直愣,但能学些道理,知进退讲规矩,再识几个字,到时在府里做个账房这辈子也饿不死了。”   让那双杀人的手去拨算盘珠子?屈鸣鸣有些想笑,却认真应下:“好,女儿知道了,会和哥哥他们说的。”   傍晚的时候,屈鸣鸣三人又出去了一趟,她将姜无虞此前回忆的地宫所在的位置画出来,等到廉王回府时扔到他脚边。见他捡起来后四处看了看,阻止了想要搜查的侍卫,拿着纸团进府去了。   屈鸣鸣转头看向蹲在旁边的姜无虞:“此前种种,到此为止,往后你便是姜无虞了,懂了吗?”   姜无虞点点头。   ======   这天姜丛凤依然没等到英亲王回来,虽白天也派人送来消息,知道尘埃落定,但到底没法完全放心,到后来还是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这才先去睡了。   英亲王也的确很忙,先是平了叛乱,之后又要处理后续事宜,等一切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皇帝又将朝中的数位中流砥柱招进宫中,商议如何处置此次叛乱。   这些人中,当初审理太子一案的三司六部中,有四位不在,让人意外的是,御史台的周御史和吏部的周侍郎兄弟竟然都在。   皇帝道:“此番能如此迅速的压制太子反叛,承恩公府当为首功。”   众人这才明白,竟是太子的妻族承恩公府将太子告了。   周家兄弟忙跪下,周御史惶恐道:“回陛下,臣等实不敢居功!当初太子使人找上微臣府上时,微臣父子三人曾几次劝诫,奈何太子身边小人作祟,竟不听臣等觐言,无奈之下,只好大义灭亲!”   说着痛哭出声:“但微臣府上与太子既是君臣,又是姻亲,做下此等决定时,实在心痛之极!微臣父亲已卧病在床数日,只因‘忠义’二字无法两全!微臣父子不后悔此番决定,但这首功之称,实在不敢领受,还请陛下恕罪!”   周侍郎也忙道:“还请陛下恕罪!”   周家兄弟一番陈情,既表明了周家忠于皇帝的决心,也表明了没能将太子在通往歧途时拉回来的愧悔,忠义不能两全,周家最终选择了忠,当然是没选错的。   皇帝也是认可他们的忠心的,但周家忠心皇帝便背叛了太子,这对皇帝来说是种很微妙的感受,周家在皇帝的心里多少都会留下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印象,此时周御史又搬出周家的老公爷,因觉得愧对太子而卧病在床,说明他们并不是无情无义,只是在大是大非面前选择忠心皇帝罢了。   以节义明志,以老者示弱,皇帝,又怎会忍心再对这样的臣子有芥蒂?   周家父子行事绵软,却当真是老谋深算,不得不叫人佩服。   果然皇帝叹息道:“罢了,你们也是被逼无奈,朕都明白,都起来吧,回去后叫老公爷好生养病,宫里还有太后呢,免得她老人家也跟着惦记。”   这便是表明态度承认他们的付出,周家兄弟大松了口气,忙恭敬应道:“多谢陛下,微臣领旨。”   皇帝道:“好了,现在来说说后续事宜吧。”   这便是要对太子和众参与逼宫的大臣将士进行处置了。   其实真要按照明国律例来讲,逼宫叛乱形同造反,是要诛九族的,但这中间牵涉到了太子,因此如何量刑,便有些为难,但说到底一切还是看皇帝的态度,看他是打算严惩,还是想要放过。   廉王袖中还留着那神秘纸团,此后他便派人将那地宫找了出来,位置在太子的一处庄子上,里面还有十几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见了生人,那些孩子竟还会拿起各种武器反抗,神色一片冷漠,好似已经没了人性。   若这个时候他把这些交代出来,想必一定会对太子造成致命打击,可他看了眼沉默的皇叔,又想起他之前所说,犹豫再三,咬了咬牙,还是捏紧了袖口,什么都没说。   一时,无人说话。   “怎么?都没意见吗?”皇帝冷声问道,见众人都低头不语,他眉眼一沉,目光扫视一圈,落到了英亲王身上:“宗麟,你来说说。”   英亲王上前一步:“回陛下,逼宫叛乱,等同造反,按律当诛九族。”他这边话音一落,那边就有大臣没忍住嘶了口凉气。   “诛九族?”皇帝沉声道:“难道,连你自己都不放过?”太子的九族可包括整个皇族,首当其中就是皇上,这不是搅乱吗?   这话一出,宗族的各位王爷郡王们坐不住了,当初保过太子的那位老王爷又一马当先道:“回陛下,英亲王只是照本宣科罢了,具体如何处置,又怎能如此死板?定是要结合具体情况的。之前周御史便说,太子之所以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也是因为他身边有小人作祟,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隐情,微臣以为,都需要审查清楚再行定夺。”   众人忙道:“臣等附议!”   皇帝又问英亲王:“你觉得呢?”   英亲王道:“众位大人所言极是。”   皇帝看他一眼,收回目光,淡声道:“太子私下联合数位大臣、将军、将士,逼宫叛乱乃是不争的事实,不管他是否受到别人的撺掇,或者有其他任何原因,在朕还好端端的活着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要将朕赶下这个位子,甚至不惜豢养死士!加上此前重重陋行,无论德行还是胸襟甚至谋略,都不堪再为太子,即日起,废除皇长子管长安的太子之位,拘禁太初苑,遇赦不赦!”   见有人还想开口,他又冷声接了一句:“任何人不得再替他求情,否则,以同罪论处。”   如此,是惺惺作态也好真情实意也罢,都没人再敢开口,皇帝如此果决的处理了太子,可见他已经足够失望。   “其他与案人员,着三司会审,情节严重者,诛三族,次者,斩首,第三者,流放千里。有功名爵位着,抄家夺爵。”   出宫后,廉王跟在英亲王身后欲言又止,可直到他上了马车,廉王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于先生道:“王爷您做得对,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太子已被废除,若无意外,接下来您……的可能性很大,到时您与英亲王便君臣有别,有些事,已经不需要事事与他商议了。”   廉王没说话,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英亲王回到王府时,怕吵醒了姜丛凤,直接在前院洗漱,之后去梧桐苑看了看她,摸了摸她肚子里孩子,可惜这回没能得到回应,他微微有些失望,但之后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去了大理寺。后面的诸多事情恐怕还要好几天。   到了前院被管长乐截住了,说了姜无虞的事。   英亲王看着他:“若当真只是一个乞丐,你会特意等在这里告诉本王?”   管长乐心知瞒不过他,还是说了实话:“……是,太子豢养的死士,但他只是一个孩子,还不到十岁!”他急急解释。   “不满十岁也已经被派出来执行任务了,还能当他是雉子看待?”英亲王没再停留,边走边道:“你不是孩子了,如何行事应该不需要本王教才是,晚上回府后,最好别让本王再看到他。”   就说父王不会答应,但想起鸣鸣的交代,眼看父王就要走了,他有些着急,转念突然道:“可是父王,王妃很喜欢他,给他起了名字叫姜无虞,还说过阵子要送他去上学!”   英亲王果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等本王回来再说。”   管长乐忙松了口气:“是,父王!”   转身他就把这事和屈鸣鸣说了,屈鸣鸣看着专注吃着玫瑰饼的无虞,想了想:“你做得对,要留下他,还是得靠我娘。”   于是等姜丛凤用过早膳,几个孩子便找上了她。   姜丛凤很是心疼姜无虞,见他来了忙招呼上前,又叫青虹拿些点心来给几个孩子吃。   姜无虞见这里也有好吃的玫瑰饼,伸手就想抢,但想到之前屈鸣鸣教的,那一双清澈的丹凤眼儿直愣愣地看着姜丛凤,问:“王妃,我可以吃那个饼吗?”   姜丛凤把一碟子玫瑰饼都放到他面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自然是可以的,这些都是你的。”又怕其他几个孩子有想法,忙道:“你们若想吃让青虹再拿些来。”   屈鸣鸣道:“拿什么,叫无虞分给我们便是。”说着朝姜无虞伸手。   姜无虞想了想,看了半天才挑出一个看起来最小的递给她,屈鸣鸣笑着说谢谢,管长乐和鸿儿没她幼稚,都没去抢,姜无虞也没理他们,又拿出一块最完整的饼递给了姜丛凤:“王妃,你吃。”   姜丛凤惊讶接过,刚刚她可是看得分明,这孩子明明很舍不得,却还能把最好的给她,当下就给她感动坏了,咬了一口笑道:“谢谢无虞,真好吃。”姜无虞看她一眼,依然没什么表情,低下头专心吃自己的去了。   屈鸣鸣将一切看在眼里,笑道:“娘,无虞是不是很懂得感恩?”   姜丛凤笑眯眯的点头,屈鸣鸣叹了口气:“可惜,他往后不能呆在我们家了。”这话一出,专心吃饼的姜无虞也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为什么?”姜丛凤也惊讶了。   管长乐道:“王妃,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最近局势复杂,父王担心有心思不纯的人趁乱混进来,若是万一伤害到您就不好了。”   姜丛凤松了口气,笑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儿,无虞还是个孩子,他能做什么?放心吧,等你父王回来了我和他说,我们无虞这么好,怎能再叫他出去乞讨呢。”   姜无虞眨了眨眼睛,盯着她温柔带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低下头啃手里的饼。   屈鸣鸣和管长乐对视一眼,悄悄笑了笑。   吃完了一个饼,姜丛凤擦了擦手,抬头却见鸿儿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了想,将他拉到身边,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担心你娘和妹妹了?”   鸿儿眼睛便红了,点点头,哽咽道:“姑姑,听说外面很危险,展家也没有围墙,娘和妹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鸿儿很担心她们。”   姜丛凤忙帮着他擦眼泪,安慰道:“别哭,姑姑知道,早前就派了一对侍卫去保护你娘他们了,外面的事情正在收尾,这个时候我们不好出去添乱,等再过两日,姑姑送你去看看她们可好?”   “嗯,谢谢姑姑。”鸿儿自己抹着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姜无虞在一旁边吃饼,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   ======   废除太子的旨意一出,多少还是在民间引起了一番震动。不过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也没喧嚣多久。   自那日事败后,太子一直被软禁在府里,府中亦是人心惶惶,却再没人去他面前劝阻哭泣,人人都知道这回完了。   太子面若死灰,了无生气地瘫软在地上,衣衫上还沾染着干枯的血迹,实在狼狈。可这会儿他再没心思顾及,混沌之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时的事情。   四岁那年父皇称帝,他已经记不清父皇称帝那日的辉煌庄严,只隐约记得父皇身上那明黄龙袍在烈日的照耀下金光熠熠,仿佛天神降临,威严又好看。   六岁被封为太子,他那时还懵懂,不知太子能做什么,但有天有个宫人告诉他,太子就是往后的皇帝,到时他也会穿上那身威严赫赫的龙袍时,他方有了些兴奋的感觉。   之后两年,父皇几乎是手把手教他认字读文章,那时兄弟好几个,但都没这待遇,他不免洋洋得意,但父皇却告诫他不可太过自傲,要学会谦以待人严以律己,之后他便也学着去做一个好哥哥。   十岁之前,他和兄弟们,尚且过了一段和谐友爱的日子。   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皇身边的人逐渐换成了那个只比他大两岁的皇叔。   听说皇叔之前受过重伤,一直养了好些年才养好,初始他觉得皇叔很可怜,便谦和的主动去接近他,告诉他往后宫里有他照顾,再不会有人欺负他了。   他永远都记得,那个面无表情、神色阴戾的皇叔冷沉沉地盯着他,牙齿撕磨,眼神狠厉,好似下一刻就要生生咬死他。   他被吓得倒退两步一屁股摔到地上,那时他十岁多了,已经知道身为太子的威仪和脸面,当着众人被那怪异的皇叔狠狠丢了面子,偏偏那皇叔道歉也不说一句转头就走,叫他在弟弟和宫人们面前彻底没了面子,他心里虽依旧怕着皇叔,却也开始讨厌了皇叔。   此后,哪怕他的功课再好,得了太傅们的再多夸赞,也换不来父皇的一句肯定,他曾享受的一切,都被皇叔给占据了。那些讨厌一日日积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恨,还有即使否认也依然存在的打心底的惧。   这惧,从皇叔在北疆一步步站稳脚跟,甚至将鞑靼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时,达到了顶峰。   所以,即使没有人在他身边挑唆,他和皇叔也是势不两立的。   只是如今,他到底还是输了。   他的死期也应该到了吧。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有多少人可以从容赴死呢?至少他这个心中有执念有魔障的人是不行的。   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瞪大了眼睛看去,入目却是个穿着灰衣的太监,是小曹公公,不是宫中的传旨太监。   他松了口气,也不理会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小曹公公端着托盘,上面有一个茶壶两个杯子,他来到太子身边,轻声道:“爷,奴婢给您端了些水来。”   太子没有反应,小曹公公倒了一杯水,哗哗的水流声在空旷安静的房间里很是明显,太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终于将目光落到那杯水上。   他突然道:“小曹子,本宫,怕是不能好好奖赏你了。”   手里一顿,那水声就停了,小曹公公放下水壶,笑了笑:“爷您说什么呢,奴婢能伺候您一场,已经是奴婢的造化了。”   说着将杯子端起来递过去:“您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喝口水吧。”   太子的确感觉喉咙里有些干涩,接过一饮而尽,小曹公公又倒了一杯,太子正要接过,小曹公公却自己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他笑着对微愣的太子道:“爷,这水有些不同,一杯就够了。”   太子有些不解,正要让他再倒一杯,突然腹中一阵剧痛,霎时脸色就变得惨白。   他终于意识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小曹公公:“你……你竟敢,竟敢……”   小曹公公见他面色开始痛苦扭曲,恭敬跪下,磕了一个响头道:“爷,虽然奴婢没法忠心与您,但这么些年来,您对奴婢尚算不错,几乎言听计从,也为奴婢的主子贡献了许多便利。奴婢真心感激您,此番送您上路后,奴婢随后便来,到了黄泉,奴婢定会忠心伺候您一回。”   话落,他也感觉到了腹中开始剧痛翻搅,脸色发白,却还是强忍着不曾变色。   太子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指着他目呲欲裂:“你——你是奸细?”   体内割裂般的痛和骤然得知这一消息的心寒,叫太子惶恐极了,他挣扎着朝门口爬去,嘴里想要喊人,可剧毒发作,浑身又痛又冷,早已没了什么力气。   小曹公公也不阻止,他自己也缓缓靠到了墙上,喃喃道:“您服下的乃是鸠毒,此乃剧毒,服下后不过片刻便能致人死亡,爷,您就别挣扎了吧,咳——”说着,他自己嘴边也流出血来。   太子早已爬不动了,七窍逐渐渗出血来,眼前一片白光,他渐渐感觉不到痛了,人生最后的关头,他终于忍不住后悔——后悔自己偏听偏信,后悔自己心思狭隘,后悔自己没听父王的教诲……可一切都晚了。   黑红的血从他身上流下,满脸都是,他忽然想起小时坐在父皇膝头听他讲文的时候,他多想再回到过去啊。   眼泪混着血水流下,他撕心裂肺的喊:“父皇——”   可其实,他喊出来的只是一丝气音,连他身后的小曹公公都没听见,又何况远在宫中的皇帝呢。   这口气一出,人就彻底软了下去,他执著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死不瞑目。   小曹公公呼出口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轻声道:“爷,您先走,奴婢马上就来了。”   他此时也已七窍流血,却挣扎着上前将太子的尸体翻过来,看了眼他扭曲的五官,将手指一根根握成拳,放在腹部,做出自尽的模样。   然后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可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面朝东北,恭敬的磕了一个头,轻声道:“主子,属下为您尽忠了。”   腹内剧痛,他的脸孔再也忍不住扭曲起来,七窍流血,看起来极为恐怖。   可他的神色还是平静的,他挪动着转头,跪伏在太子面前,仿佛一座雕塑,渐渐凝固。   宫中,皇帝正一手撑头小憩,却突然看见变成了孩子的太子扭着白胖胖的小身子凑到他跟前,仰着小脸儿问他:“父皇,您可以再给儿臣读一回书吗?儿臣想听了。”   元盛帝有些惊讶,太子怎么突然变小了。   可他还记得就在不久前,太子联合五军都督府和数位大臣逼宫的事,脸上很是难看:“你以为做小儿姿态,朕就会原谅你了?心胸狭隘,做事愚蠢,朕的脸都要给你丢尽了!你还有脸让朕给你读书?还不滚回去闭门思过!”   小太子有些难过:“可是父皇,儿臣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再为儿臣读一回可好?您读了,儿臣就真的走了。”   皇帝神色冷怒,抬头叫俞公公:“老俞,赶紧叫人把太子带走,送回去!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竟还做小儿形态,当真不知所谓!”   小太子一听,吓得瑟缩了下,慢慢退后几步,揪着小胖手念念不舍地看着他:“父皇,儿臣真的走了,儿臣舍不得您,可儿臣必须走了……儿臣也知道错了,您别再生儿臣的气了,往后,您好好保重身体。”   皇帝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却还是没给他好脸色看。   小太子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挥了挥手:“父皇,儿臣真的走了。”转身,一脚踏出门槛,人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皇帝吓得一个激灵,唰地睁开眼睛,眼前迷蒙了一阵,却发现是场梦。他呼出口气,端过杯盏饮了口茶,这才把满嘴干苦压下去。   这时俞公公突然神色悲痛的走进来,趴伏在地,痛哭道:“禀陛下,太子府上来报,半个时辰前,太子殿下……服毒自尽了……”   “啪嚓——”手里的茶碗掉到御案上摔得粉碎,元盛帝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傻傻的太子没了,我竟忍不住为他落了两滴泪,哈哈~   另外,姜无虞的出现在后期很重要。 第66章 下狱   英亲王得到的消息的时候正在主持抄家, 他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事交给贤王世子进宫去了。   皇帝高坐上首, 眼眶泛红,脸色微白,有些颓靡。   英亲王微微皱眉,拱手道:“皇兄, 还请保重龙体。”   皇帝哑声道:“在长安身亡的消息传回来前, 他变成了六岁时的模样入了朕的梦里。他在梦里说,他知道错了,想再听朕给他念一回书……”   “可是朕尚在恨他逼宫犯上, 没给他一点好脸色, 将他呵斥走了……”皇帝说着便有些激动起来,眼中浮现水光, 鬓边的白发似是又多了许多:“若朕早知道他是要临走之前来看看朕,朕又怎么会……”   可这世上, 没有后悔药吃。   皇帝心痛自责,却已是没了用处。   “现在想想,朕当初真的应该听从你的建议, 对他严加管教, 否则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他知道太子与英亲王之间矛盾重重,但并未多加干涉,他想着拿英亲王这块耐磨的坚石来磨一磨太子的手段和性情,却不知,磨刀石太坚硬, 太子这把刀却缺少韧性,最后反而刀毁人亡!   他从未想过要让太子去死。   毕竟这也是他付出了心血的孩子,他的头一个孩子。   然而心痛之余,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毕竟这个儿子的确不适合继承大统。   说到底,在他心中,身下宝座还有万里江山才是最重要的。   元盛历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除夕前,太子薨,追谥一品敬王,赐葬皇陵。   太子的突然薨逝让很多人都倍感意外,毕竟此前商议也只是幽禁太子,谁知他自己却服毒自尽了。   且还是在年关之前,今年的这个年,是没法热热闹闹过了。   姜丛凤听到消息也不过是叹息一声,她心中更挂念英亲王。   自从太子发动叛乱到现在太子薨逝,他一直在忙碌,她几乎没见过她几面,想着案子应该要结束了,便打算理一理菜单,为他补补身体。   几日前在姜家和展家的侍卫都已经回来了,万幸的是这场叛乱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两家也是有惊无险。   鸿儿一直担心母亲和妹妹,姜丛凤便想着用过早膳叫人送他去看看。   哪知她刚想着这事,门上就来报,说是展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求见。   自上回刘嬷嬷送来张氏有孕的消息后,姜丛凤便再未见过她。   但王府侍卫刚回来,年关也近在眼前,她这一大早又上门又是为了什么?想了想,还是叫人将她请进来。   见到人后她倒吓了一跳,原本有些丰腴的刘嬷嬷竟瘦了许多,且两鬓斑白,人看着也老了不止十岁。   要知道她今年不到五十,之前在姜家日子也好过,张氏对她也好,出去了谁见着不把她当成哪家的老夫人似的,怎的这才多久呢?两个多月,竟熬成了老婆子。   刘嬷嬷跪下行了大礼,哭道:“本没脸再求上王妃,可我们夫人快被家里的老虔婆害死了!求您看在夫人也为姜家留下了一脉香火的份上,救救我们夫人吧!”   姜丛凤愕然,继而皱眉:“这是怎么说的?展夫人现在有孕在身,据我所知,那应该是展大人的头一个孩子吧?就算展家不把她当宝贝宠着,又怎会想着害死她?”   刘嬷嬷痛哭道:“王妃您不知道,那展家当真没有一个好东西啊!”   “当初刚成婚那会儿,那老虔婆话里话外都想替我们夫人掌管嫁妆,被夫人拒绝后,她又三番五次上门,今日要个钗子,明儿要匹布料,夫人起先想着家和万事兴,便都依了她,谁知她和她那女儿却以为夫人好欺负,变本加厉!”   “有一回趁着夫人不在,竟拿了看门的丫头,偷进我们夫人的房里抱走了一匣子首饰半箱子布料,夫人气了个好歹,还是老爷出面,才叫她们母女将东西还了一些回去。可自此后,她便认为老爷有了媳妇忘了娘,夫人勾得老爷不孝,便愈发针对夫人,甚至不顾夫人有孕在身,几次要立夫人的规矩,夫人差点就小产了!”   姜丛凤脸色难看:“她们如此欺辱你们主子,你们老爷呢?就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   刘嬷嬷哭得无奈:“老爷还算怜惜夫人,可他白日里要上衙,回家后又要去铺子里看一会儿,一日里有大半日不在,又怎能时时看顾夫人。”   其实最初展家母女是不敢这样对张氏的,毕竟张氏背后还有个英亲王妃。但后来展尉珠好几次提出要随张氏来英亲王府看望姜丛凤,都被张氏拒绝了,时间久了后,展家人也多少品出些味儿来,明白张氏和英亲王妃的关系可能并不如何好。   张氏此前还说要带展尉珠去一些高门贵妇的宴会上见识见识,可自从查出有孕后,便以保胎为由不怎么出门了,展尉珠心中不快,自然要去展老夫人面前说嘴几句,日积月累,展家母女对张氏的不满便越积越多。   这次京中震荡,展家也被吓得不轻,但后来英亲王府的侍卫突然从天而降,为展家守了好几天的门户,展家人便知道张氏和英亲王府的关系不一定很差。   王府侍卫撤走后,展家母女对张氏的态度又好了许多,张氏心知肚明,但因她孕期反应渐渐出来,又要顾及女儿,便没有计较往事。   哪知侍卫刚走,展母突然提出来,要把白雪给展尉昌做妾,把阳春给展老太爷做个伺候笔墨的暖床丫头。   张氏当时就惊呆了,她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一个小叔子,一个是公爹,这两个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甚至展老太爷还为人师表几十年!竟都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贴身丫鬟身上!   阳春白雪自从进了展家之后,日子一直过得战战兢兢,也受了不少的气,这回展母突然提起这事,性子冲动的白雪竟当场就撞到了门柱上,当时头上就破了个大洞,人险些没救回来。   张氏还沉浸在展家人的无耻当中没有回过神,白雪的突然自戕吓得她差点晕过去,当时就见了红。正请大夫看呢,展老夫人竟就不管不顾站在院子里叉腰骂起来,说她怂恿小丫头寻死吓唬她,看不起她这个婆婆,不听她这个婆婆的管教和吩咐,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忤逆不孝,要叫展尉明休了她。   展母为了出口气不管不顾的骂了个痛快,但张氏自来就是个敏感的,又想到自从嫁到展家,除了新婚那几日,此后竟没过过一个舒心日子,个个都像豺狼虎豹一般盯着她的嫁妆她的人,简直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难道这就是她当初心心念念要和展郎在一起过的日子吗?   这就是她放弃了安稳平静的高门贵妇的生活所追求的吗?   这一刻她对自己产生了深刻的怀疑,积郁成疾,又惊又吓,大夫还没走,她就小产了。   姜丛凤听完刘嬷嬷一番讲述,当真不知该做何感想。   幸灾乐祸吗?   她并不是这样的人,自从张氏出了姜家的门,两人虽疏远了,但她从没希望她的日子不好过。   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谁都不能例外。她心中叹息,却也没多少同情。   正听着刘嬷嬷哭诉,鸿儿突然跑了过来。   他看了眼狼狈的刘嬷嬷,走到姜丛凤身边,眼睛虽红了,却强忍着没有掉眼泪,拉着她的手道:“姑姑,我听说娘生病了,您带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翠儿在门口探头探脑,她和绿儿分别照看着淑儿鸿儿两兄妹,这回也随刘嬷嬷来了王府。刘嬷嬷来找她的时候,翠儿就去找了鸿儿。   青虹注意到她的眼神,询问道:“主子?”   “算了。”姜丛凤摆摆手,刘嬷嬷担心说不动她,又让鸿儿来哭求,做法无可厚非,不过这些人如今对她也耍起了心眼儿。   她懒得和她们计较,但情谊到底和往日不同了。   刘嬷嬷见她脸色,便知她已经发觉,神色有些不安,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姜丛凤吩咐青虹:“你和牛叔说一声,今儿王爷应该会回来,让他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等那边的事处理完了,我便马上回来。”   青虹犹疑道:“可是主子,您如今身子重……”   说实话她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出去,外面又冷,又才平息了一场叛乱,外面也不一定安稳。   可看着鸿儿眼巴巴地看着她,这两日又渐渐感受到腹中孩子的胎动,想起张氏那个小产了的孩子,她便没办法硬下心肠。   再者,张氏日子难过,此前从未求过她,这回却向她低了头,于情于理,她也要帮一帮的。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对青虹道:“人手准备充足,马车里垫厚些,再慢些过去,没事的。”   刘嬷嬷见她答应去展家,大大松了口气,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   到了展家一看,大门紧闭,但里面隐隐传来展母尖锐的喝骂声,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四邻。一见姜丛凤的车架,忙战战兢兢行礼,然后退到一旁,互相使着眼色,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刘嬷嬷上前敲门,里面的声音停了一歇,接着不耐烦的声音往大门处靠近。   “谁啊?哼!定是刘老婆子!一天到晚到处跑,灶下的碗没刷,厨房里没收拾,跑了还敢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嬷嬷在这里竟当起了厨娘?姜丛凤意外看了她一眼,刘嬷嬷羞愧低下头去,实在不愿叫她知道她们主仆的日子有多狼狈。   大门猛地被打开,伴随着展母怒吼:“你个孤老——”却在看见门外站满了人时戛然而止。   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姜丛凤,疑惑道:“这位夫人是?”   “放肆!见着英亲王妃,还不下跪行礼!”青虹扶着姜丛凤,冷声道。   “英、英亲王妃?”展母瞪大了眼,哎哟娘的叫起来,忙磕头行礼:“见过王妃娘娘,哎哟,老妇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贵人驾临,还请娘娘千万别怪罪。”   姜丛凤淡笑道:“展老夫人客气了,我今儿冒昧上门,是听说展夫人病了,特来探望,不知府上可方便?”   展母心里一个咯噔,她很想说不方便,可她哪敢,只好僵着脸笑道:“方便,方便,就是家中简陋,怕委屈了您。”   “无妨。”姜丛凤说着,越过她走了进去。   这时展家人都听到了声音,忙跑出来看,一见这架势都十分不安。   展尉明很是愧疚:“劳您辛苦亲自到下官府上来看望拙荆,都是下官没能护好夫人……”   这是姜丛凤第一次见到展尉明,见他温文尔雅,虽面上愧疚,但举止不卑不亢,倒有一身好气质好相貌,与哥哥是两种不同的人,也难怪当初张氏对哥哥不过夫妻情谊,对他却是‘情不自禁’。   不过想起这人与姜家二房的关系,她便不可能给他好脸色,当下也不接话,面色冷清的从他面前走过。   展尉明未完的话卡在了嗓子里,见着英亲王府浩浩荡荡的一行仆人簇拥着她,眼皮眨了眨,安静跟在后面。   这时正房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孩子,正是淑儿,她见了姜丛凤顿时泪流满面,猛地朝她冲过来:“姑姑……”   偃月忙挡在姜丛凤跟前,扶住她的身子道:“表小姐,不可冲撞了王妃,还请您冷静些。”   淑儿见着她凸起的肚子,知道自己险些犯了错,忙站住了。   可她神情怯懦又委屈,人也瘦了许多,穿着打扮也与之前也判若两人。若说在姜家她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在这儿顶多算个小家碧玉。   两个多月未见,不仅刘嬷嬷,竟连淑儿也仿佛变了个人。   姜丛凤皱眉,朝偃月使了个眼色,偃月微微点头,拉着淑儿去到了一旁。   展尉珠挤在亲人中间,艳羡地看着姜丛凤前呼后拥的排头,十分想上前亲近几分,但在高门显贵的气势面前,她往日再胆大妄为,也难免生出自卑和怯意。   进了里间,才发现这是个书房客厅和卧房打通的大通间,里面摆放了很多东西,但整体布置还算整齐干净,不过和姜家的高屋轩敞肯定是没法比的。   屋内有股挥散不去的药味儿,还有一丝血腥味儿。   张氏头上系着抹额,人消瘦了许多,面色憔悴苍白,看见她了立时眼眶就红了,挣扎着要起身见礼,姜丛凤制止道:“你身体不适,这礼就免了罢。”   她语气平静疏离,张氏一时僵在那里,待看到后面的展尉明时目光闪了闪,颔首感激道:“多谢王妃体恤妾身。”   抬眼见她一手扶着凸起的小腹,眼中闪过痛色,险些落下泪来,强自忍住了,道:“您如今身子重,还专程过来一趟,妾身实在愧疚。”   姜丛凤自然看见了她的脸色,暗暗叹息一声,道:“刘嬷嬷求上我,鸿儿也一直想来看看你和淑儿,我便带他来了。”   如今两人之间早已不同往日,说话间也愈发客气生疏,姜丛凤不想多呆,便道:“现如今,你是如何打算的?我记得你并不缺银子,既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矛盾重重,不如分府别居便是。”   张氏苦笑:“夫君是长子,就算分府别居,若公公婆婆要求与我们住在一起,也是无法拒绝的。”   “但你如今已经没了一个孩子,难道展大人也无动于衷?我记得他的年纪比王爷还要大几岁,膝下却一个孩子也没有,他就不着急?” 第67章 里短   “孩子没了,他自然也是心痛的,但当年公婆供他读书不易,家里又只有他一人为官,他也没办法狠心拒绝公婆的请求。”   姜丛凤笑了笑,他们一个两个情深义厚,夫孝妻贤,就算受了这样大的侮辱和欺辱好似也没有一丝抱怨,看来情爱这个东西当真伟大得很。   她站起来道:“既然你们还没想好怎么办,我一个外人更是无法插手的。既如此,你好生歇着吧,我就先告辞了,府里也有事要忙。”   见她当真说走就走,张氏脸色变了一瞬,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这时刘嬷嬷又扑通一声跪下,求道:“娘娘,娘娘,求您别走,夫人只是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她为难啊,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公婆,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是被逼无奈才求到您身上的,您都来了,就求您高抬贵手,帮帮我们夫人吧,求求您了娘娘!”   姜丛凤平静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不管,但你们主子自己都没想好怎么办,让我怎么管?拿出我王妃娘娘的架势威胁展家人一番吗?”   “不不不!”刘嬷嬷知道她生气了,忙看向张氏:“夫人,您赶紧拿个章程吧,再这样下去,您迟早要被磋磨死的,夫人!”   张氏眼角有泪落下,眼中屈辱一闪而过,她与后面的展尉明对了个眼神,忍了又忍,终于涩声开口道:“在京中,我们夫妻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一大家子,妾身想求娘娘,年关过后,让王爷和吏部的大人们说一声,别再压着夫君外放的折子了。”   这回姜丛凤倒是惊讶了:“王爷压了展大人的外放折子?”   张氏颔首:“是。因夫君和姜家二老爷的师生关系,叫王爷误会了夫君,原本此前夫君求的外放差事已经下来了,但却突然又说没了,后来夫君多方打听,才知道是王爷和吏部的大人打了招呼。”   姜丛凤这才知道里面还有这桩事。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后面的展尉明,见他安静的微微垂首立在那里,气质清朗,好似无欲无求,可她心里却忍不住冷笑。   她家王爷,从不会无的放矢。   然而她却什么都没说,而是颔首道:“若是这事,倒也简单,我回去与王爷说一声,叫他去吏部打声招呼便是。”   张氏惊讶抬头,似是没想到她如此好说话,后面的展尉明也心中一动,隐隐有些激动,却还是强忍平静。   姜丛凤又道:“不过到时淑儿便不和你一起去了。两月未见,往日那样娇贵的小姑娘竟变得唯唯诺诺,想必你如今也顾及不上她,往后他便和鸿儿一起住在王府。再者,她毕竟姓姜。”   这话只差直白地说她的日子不如以前,以致淑儿跟着她也遭了罪。   张氏往日也是有几分心气的人,这会儿只觉面皮烧红,满心羞耻。可事实摆在眼前,如今两人地位相差太大,她没法说不。   张氏僵笑了笑:“淑儿能跟着您,自然是好的。”   姜丛凤见她脸色便知她的想法,却已经不怎么在乎了。   这时偃月走近来,凑近她耳语道:“说是展小姐经常指使表小姐做事,又时不时要表小姐的东西,开始表小姐不给,那展小姐被拒了几次,竟动手打了表小姐。因为展夫人怀着孩子身体不好,表小姐也不敢和她说,受了委屈只好忍着,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姜丛凤心中生怒,她姜家的孩子也是外人可以随意打骂的!   想了想吩咐道:“给展夫人床前架一扇屏风,再把展家人请进来。”   张氏不知她要做什么,姜丛凤也打算和她说,青虹吩咐人准备着,不一会儿展家众人就被请了进来。   展家人又见了礼,十分不安地缩在一旁,不知她想做什么。   姜丛凤笑道:“各位不必忧心,请众位前来,一是感谢众位替我照顾了侄女这么久。二是年后我便要把侄女接回去,今儿当着众位的面,将小姑娘的东西清一清,她人小贪玩,许多东西难免和展家的混到了一起,正好各位都在,当面点清,此后也免得纠葛。”   众人正听出一点意思,这时淑儿突然站出来看向展尉珠道:“小姑姑,过年我就要回王府了,你之前借我的首饰可否还给我了?”   展尉珠见她竟当众讨要,下意识瞪了她一眼,淑儿吓得瑟缩了下,姜丛凤眉眼一冷:“偃月,你带着淑儿去把她的东西列个单子,一件一件对照着找出来,若少得厉害,便掘地三尺,说不得是这府里生了老鼠,被那些畜生给偷了。”   展尉珠对上她清冷的眸子打了个冷颤,听见她把自己比作老鼠,心中愤恨却也不敢多嘴。   “是,姑姑。”淑儿答应着,强忍雀跃。   姜丛凤又吩咐阳春:“想必你们主子也有些东西和府上其他人混在一起了,你也去列个单子,顺便一起清点了。”   “是,娘娘。”阳春激动的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展家人都知道她这是为张氏母女张目来了,想起此前种种,难免战战兢兢。   然而展母眼看着捞到手的好处要被吐出来,哪里还顾得其他,张嘴就要说话,姜丛凤却咦了一声,问刘嬷嬷:“白雪那丫头怎么不在?我最喜欢那丫头性子爽利,来了这半日,她竟也没出来见个礼?”   展母顿时便像被卡住了脖子的老鸭,僵在那里,神色惶恐。展父和展老二也脸色青青白白不敢看她。   刘嬷嬷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屏风后的张氏道:“还请娘娘见谅,此前白雪犯了些错,被妾身罚了一场,她这会儿无脸见人,等她好了,妾身再叫她去王府看您。”   她现在毕竟是展家媳妇,姜丛凤虽愿意替白雪主持公道,但她却不愿将事情闹大了。刘嬷嬷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脸色晦暗的垂下头去。   展家人闻言都松了口气,心中这一刻对张氏生出些感激之情。展家母女对姜丛凤却有了怨恨,暗恨她多管闲事。   姜丛凤淡淡一笑:“既如此,那便算了。”   听出她话里的冷淡,张氏隐隐不安。   花了快一个时辰,张氏母女的东西基本都找齐了,略有缺损却也不好斤斤计较,姜丛凤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便起身道:“既然都清理好了,我也该告辞了,年关过后,我会叫人来接淑儿,就劳烦各位再照看她几日。”   却一句未再提张氏。   展家人正惶然,自然听不出这里面的意义,屏风后的张氏却死死捏紧了拳头,知道这恐怕是她和姜丛凤最后一次相见。   心绪阴郁难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睁睁听着她离去,眼角有泪划过,心底却渐渐升起一股不服的气劲。   然而众人都去送姜丛凤了,室内便只剩她一人,她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又难免觉出一丝悲凉。   一行人送到门口,姜丛凤正要上马车,却突然有一骑疾驰而来,竟是齐渊。   他看见姜丛凤立时翻身下马,上前行了一礼,神色沉重道:“启禀王妃,王爷被下狱了,请您赶紧回府。”   “你说什么?”姜丛凤以为自己听错了。   齐渊脸色很不好看,却还是一字一句道:“有人上了折子状告王爷逼反敬王,已被皇上关进了刑部大牢,现在王府也被羽林卫围起来了。”   姜丛凤愣住了,依然觉得很不真实,茫然地看着他张阖的嘴忘了反应。   后面却突兀传来‘扑哧’一声轻笑,众人转头看去,竟是展尉珠在那儿幸灾乐祸的笑:“火都烧到自家了,还有闲心管别家的事,报应来了吧,哼!”   展尉明脸色大变,忙要呵斥,姜丛凤脸色却彻底冷了下来,冷声吩咐:“给我打烂她的嘴!”   “是,娘娘!”偃月答应着,叫两个护卫钳住展尉珠,上前狠狠一巴掌甩了上去。   展尉珠还来不及反应便惨叫一声,偃月却一阵左右开弓,顿时展家门口只听见啪啪地巴掌声和展尉珠的惨嚎。   片刻展尉珠的脸上就被打出血来,展家人在一旁战战兢兢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展母甚至吓得栽倒在地,人止不住的颤抖。   姜丛凤冷漠地看着,展尉珠从最开始的求饶到后来单纯的惨叫,偃月每一巴掌下去都带出血沫,直到她那张脸紫涨若猪头,彻底看不清原来面貌了,这才淡淡道:“好了,停手吧。”   “是,娘娘。”偃月狠笑地瞪了眼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展尉珠,挥手让两个护卫放开她,她人便啪地一声软倒在地,瑟瑟发抖。   姜丛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们王爷再如何,他也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能打他骂他的也只有当今陛下!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介平民竟敢诅咒皇室中人?以下犯上,乃是死罪!”   展家人吓得跪倒在地,展尉明求道:“求娘娘饶了她吧,微臣定会好好训诫,再不会让她胡言乱语,求求您了!”   姜丛凤却冷冷嗤笑:“展大人,你的确很聪明,挑唆你夫人拿小产之事引起本王妃的怜悯之心,又利用淑儿和鸿儿,让本王妃心软,以便求得本王妃去王爷面前让他放你出京。”   “原本看在往日的情谊和淑儿鸿儿的面子上,本王妃不愿与你们夫妻二人计较,毕竟她没了个孩子,的确可怜,可惜……你展家,只聪明了你一个。”   她说着转身走向马车,淡淡丢下一句:“如今我们王爷亦身陷囹圄,展夫人所求想必是爱莫能助了,烦请你转告她,还是另请高明吧。”   展尉明早已惊出一身冷汗,看着英亲王府扬长而去的马车,神色阴沉,朝着门框狠狠捶了一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在慢慢收尾啦,新文一开,希望大家多多关注哈~~~么么么大~~~   新文《我家夫君不能见人》   【正经文案】   【又名《笙笙和皇叔》《笙笙慢》】   作为孤儿的好处就是,某天突然穿成了被幽禁冷宫的小公主,   她也能凭借一把锄头自力更生活到十六岁   直到后来两国建交,她被当做礼物送去别国和亲,   原本英俊潇洒的皇子夫婿被换成了喜怒无常的疯子皇叔……   关键这皇叔还不能见人,顾笙终于不淡定了   这看不着更吃不着的丈夫,她要来何用?   ======   见不得光(真见不得光)又间歇性发疯的皇叔有了位小王妃   可成亲第一天就被小王妃一锄头敲晕了   他便觉得这小王妃好凶猛   他躲在暗中观察着……   日复一日,那又美又凶又狡诈的小王妃就这么长进了他的心里   像她种的菜一般生了根发了芽……   他便想着什么时候能像吃她种的菜一般把她吃掉……   【酷爱种菜的和亲公主与见不得人但痴迷木工的皇叔之间的{爱恨情仇}】   (修改于2020.4.24)   PS:   1、宠文、爽文   2、女主孤儿,心思深,手段狠,善伪装,喜种田也许是真的   3、男主有病,间歇性发疯,爱木工真的是真的 第68章 背叛   上了马车, 姜丛凤吩咐尽快赶回家去,这才靠在车壁上缓缓深吸了几口气, 肚子里一阵阵微弱的疼痛这才缓了过来。   青虹见她双手捧着肚子,神色一变:“主子?”   姜丛凤摇摇头:“还好,许是刚刚受了惊,现在已经缓过来了。”脸色却有些惊魂未定。   青虹安慰道:“主子, 王爷那般人物, 定会逢凶化吉,您别太担心了。”   姜丛凤点头,却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只能闭上眼睛强自冷静。   回到王府, 一下马车就见白甲冷面的羽林卫将王府团团围住。   姜丛凤脸色一变,下意识捏住了青虹的手, 齐渊上前和一个将领般的人物说了什么,那人朝姜丛凤这边扫了眼, 躬身行了一礼,摆手让门口的官兵让开一条路,放她们进去。   姜丛凤这才有了些实感:王爷真的出事了!   进了王府, 里面倒没什么变化, 甚至临近新年的布置也还在,好些新从暖房中搬出来的花草正红红绿绿的四处装点着,本该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可想起府外的那堵人墙,这些繁盛的花草便有些说不出讽刺味道。   可她倔强着不愿叫人再撤下去。   一路上仆人们神色凝重安静, 却不怎么见惊惶不安,牛叔接到她时,脸上还挂着惯常的温和,姜丛凤也不由镇定了几分。   几个孩子早就等在了梧桐苑,一见她屈鸣鸣就上前扶住,关切道:“娘,您还好吗?”   “娘没事,你放心。”她拍拍屈鸣鸣的手,在上首坐了,问道:“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齐渊一直跟在她身后,这时上前,瓮声瓮气道:“禀王妃,是咱们府上出了叛徒,将王爷给告了。”   姜丛凤愕然,这会儿沈长戈、牛莽、雪芙都不在,她忙问:“谁?为什么告了王爷?”   齐渊脸色极为难看:“是雪芙。”   “雪芙?”姜丛凤忍不住惊呼一声:“她怎么会?”   在她的印象里,雪芙一直是个沉默高冷的护卫,此前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但这并不妨碍她是个好护卫,安静又认真地执行英亲王吩咐的每一次任务。   她怎会突然就将英亲王给告了?   齐渊气恨道:“属下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今儿王爷和老大他们正在忙着收尾工作,突然就接到消息,说雪芙通过御史台上了折子,将王爷给告了。”   “她告了王爷什么?”   齐渊看了眼在场众人没说话,姜丛凤忙对几个孩子道:“长乐鸣鸣,你们先下去吧。”   长乐却坚持道:“王妃,我已经不小了,我必须知道父王的事。”   姜丛凤想了想,让人先把鸿儿和无虞带下去,又叫下人也都出去。   齐渊这才道:“她告王爷诬陷敬王,说此前王爷被刺杀一事是假的,是王爷自己设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敬王,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去。”   姜丛凤气狠了:“她怎么能这样做呢?当初王爷腹部那一刀可是实实在在的伤,还养了好些日子。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对王爷这样?”   着急气恨中却又觉得不对,问齐渊:“这一看就是诬告,皇上难道不知道吗?难道都不讲证据的吗?就这么把王爷给关进了刑部?”   齐渊这回却没说话,神情僵硬地沉默着。   姜丛凤脸色一变,不敢置信:“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王爷当初当真……”管长乐也变了脸色,和屈鸣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齐渊神色晦暗,低声道:“王爷当初那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再次引出贺兰山案的受害人,将贺兰山案再次放到众人眼前,毕竟敬王当初的所作所为不假,通敌陷害更不假。”   这也是当初康南发现周志坤后告诉了英亲王,英亲王与廉王等人商议出来的办法,他若不见血,皇帝必定不会引起重视,所以才有了刺杀案。   英亲王身边的四卫包括廉王都是知情者,却没想到最后他竟会被自己信重了十几年的护卫出卖。   若是别人,即使有证据也要再三怀疑,但雪芙却几乎算是与英亲王从小一起长大、最忠心的护卫。她出面告了英亲王,不敢置信之后,反而是深信不疑。   她几乎给了英亲王致命一击。   姜丛凤握紧了扶手撑住自己发软的身体,心里慌得厉害:“那,那现在怎么办?怎么样才可以救王爷?”   齐渊忙道:“王妃别担心,王爷入狱前叮嘱属下将您接回府里好好安置,老大和廉王还有贤王世子都在想办法,虽然雪芙的背叛对王爷的确打击不小,但也不是她一言就能定了王爷的生死。王爷最放不下的就是您,还请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我会的。”她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只想着英亲王,问齐渊:“我能不能去看看王爷?”   齐渊摇头:“陛下有旨,不准任何人探望。”   姜丛凤颓然靠到椅背,一时茫然无措。   英亲王入狱,几乎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毕竟状告他的罪名叫人不敢置信,而告了他的人更叫人匪夷所思。   也叫人不得不去想,英亲王是否真的参与了皇位的争夺,进而害死了先太子。   而皇帝得知了这一切,又会是何种感受。   今年最后一次大朝会的气氛十分安静,反而显出几分凝重和深藏的不安。   没人开口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谁都没想到先太子刚刚薨逝,就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反转——先太子是被英亲王陷害的,他的叛乱之举也可能是被逼的。   若先太子还活着,此时倒可能有一番激烈的争辩,有人肯定会吵着是有不怀好意的人诬陷英亲王,也有人会闹着要还先太子清白,甚至为他翻案。   可坏就坏在,先太子死了。   他没法再为自己辩驳。   失去一个太子和儿子的皇帝又该多么震惊和心痛?   众臣心思百转,可此时垂头站在殿里,却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不敢想象暴怒的陛下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一时,落针可闻。   然而叫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元盛帝竟一个字都没说,站起来离开了。   众臣愕然了一瞬,有人长出了口气,也有人深深叹息,更有人神色愈发凝重。   廉王也在朝上,此时皇帝一走,他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此前他与英亲王十分亲密,甚至后来为了英亲王公开与先太子相抗,接着先太子果然落马,甚至服毒身亡。   原本除了先太子他就是元盛帝最喜欢的儿子,就在前一天大家还都以为接下来那个位置非廉王莫属,可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如今别说那个位置,廉王自己都深陷怀疑之中,麻烦不断。   几位宗室里的老王爷正聚在一起低声说话,贤王世子看了眼廉王的背影,上前朝众人行了一礼,老贤王也在其中,见了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贤王世子道:“各位叔伯爷爷,如今可有法子能救皇叔?”   此前曾帮先太子说话的那位老王爷摇头叹息:“若敬王尚在,此时或许有可商量的余地,但如今……陛下尚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就出了这样的事,这回,只怕难啊。”   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可先太子叛乱是事实,他与鞑靼私下牵连想要除去英亲王也是事实,本王倒觉得这事儿不见得就没有转圜。”   贤王世子眼睛一亮:“叔伯,那该如何做?”   那王爷沉吟道:“一切,就看陛下的态度了。”   可英亲王出事至今,陛下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今日朝会甚至一言不发,他在想什么,实在叫人难以捉摸。但换做任何人来看,情况都不容乐观。   贤王世子凝眉,肃穆道:“那雪芙虽是皇叔的护卫,但谁说护卫就不可能是诬蔑呢!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说着向众王爷行了一礼:“多谢各位叔伯,晚辈告辞。”说着便大步离去。   看着他决然的背影,一位老王爷感叹道:“都是与宗麟那孩子亲近的人,可一出了事就能看出谁真心谁假意,这人啊,不能比。”   老贤王忙道:“可不能这么说,廉王殿下如今自保都成问题,又能做什么。长熙也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   “哎……眼看着今年就要翻篇了,谁想年尾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今年这年只怕难过了。”   众老王爷皆叹息着点头。   这天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   姜丛凤自下午起味口就不好,后来竟还吐了两回,把青虹几个给吓坏了,忙叫人请来太医。好在外面羽林卫虽严格看守,却只不让他们出去,并不阻止太医进来。   太医看过后说是受了些惊吓,心情骤变引起了孕期反应的改变,并不严重,但有些动了胎气,给她开了两剂保胎的药,让她放松心情,慢慢就会好。   姜丛凤服了一回药果然好了许多,晚上青虹给她端来补身体的汤羹,这也是姜丛凤日常在吃的。   她没有食欲,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还是强忍着喝了几口,然而那几口汤才吞下去,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将白天吃的那些东西几乎吐了个干干净净。   青虹等人吓坏了,屈鸣鸣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姜丛凤吐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没有可吐的了,拿清水漱了口,见大家都担忧地看着她,不禁苦笑:“原来还说这孩子是个安分的,哪知越到有事的时候他越不甘寂寞。”   这晚姜丛凤折腾到很晚才睡,一是身体不舒服,二是日日在身旁的那个人不在,她觉得今年冬天格外的冷,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但也没睡多大会儿天就亮了。   今日就是大年三十,姜丛凤起来后能偶尔听到外面传来的鞭炮声,可英亲王府却清冷的厉害。   刚用过早膳,又传来了一个叫人措手不及的消息,康南也反口了。   康南是证实英亲王被太子刺杀的重要人证,甚至他还拿出了物证——太子府上亲卫才会用到的武器。   也是他发现了周志坤告诉了英亲王,而之后英亲王才有了遇刺的计划。   他甚至还是在北疆战场上被英亲王一手提拔起来的,算得上是军中英亲王的忠实派。   现在英亲王身陷囹圄,他却又站出来证实了雪芙所说,英亲王之所以设计先太子,就是因为他此前差点在贺兰山一案中丧命,而太子却毫发无伤,因而心生报复,才设计出被先太子刺杀的圈套,目的就是想拉太子下马。   康南的话一出,众人再次哗然。   此时若案件中牵涉的另一重要人证周志坤也站出来指认英亲王,那此番,英亲王便基本是万劫不复,再无翻身的可能。   而就在众人屏息以待的时候,却突然传出周志坤失踪的消息。   这下案子愈发扑朔迷离,很多人都在猜测是英亲王的手下劫走了周志坤,就是为了不叫他这最后一把铡刀落下。   到了此时,要么尽快找出周志坤,要么,就看元盛帝如何裁决。   京中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英亲王最后的下场,就连这个新年也过得心不在焉。   而这一切对姜丛凤和英亲王府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姜丛凤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天翻地覆了?   为什么这些前一天还对英亲王忠心耿耿的人都突然背叛了他!   康南反口的消息传来时,她的脸色就没好过,这时问齐渊:“雪芙和康南人呢?”   齐渊道:“他们已经被刑部严密看护起来了,我们的人接触不到,目前也不便接触。”   “那周志坤呢?”   齐渊神色凝重:“他的确消失了,但不是我们府上的人做的。”谁也不知道周志坤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再次出现是会给英亲王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姜丛凤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那这个案子谁审?接下来会怎么样?”   “皇上目前还未提出审案,大家都在等着他的裁决。”   姜丛凤的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难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齐渊沉默,即使他们现在四处为王爷奔走,可一个雪芙和一个康南,两人都是当初敬王刺杀英亲王的证人,如今反咬,真的是一咬一个准,几乎将王爷拉入了深渊。   而最最关键的,这两人都不是诬陷,当初英亲王的确设计了太子。   因此目前看来,英亲王几乎已没了翻身之机。   只待元盛帝的最后的裁决结果。   姜丛凤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第一次是传来父兄身死还被诬蔑的消息的时候,那时她惊惶失措,可至少还有一个英亲王可以质问。   如今呢,英亲王自己身陷囹圄,她能找谁?她能求谁?   她早已泪流满面,可如今却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   皇宫。   元盛帝看着御案上刚呈上来的折子,眸光幽冷,一言不发。   殿内,静谧无声。   突然,皇帝短促的冷笑了一声:“谁能想到他也有今日?自以为步步为营,到头来竟被自己的心腹背叛,看来,当真是天都不容他。”   殿内跪着将折子递上来的刑部侍郎,闻言他道:“陛下,您看这案子该如何审?”   “审什么?”皇帝淡淡道:“他身边可是有四大护卫,还有无数将士拥戴,现在只叛了两个,谁知到后面不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他这些年在北疆一家独大,想必私下也做了不少事,正好借此机会叫朕看看咱们明国的战神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呵呵。”   刑部侍郎皇帝的这声冷笑吓得打了个哆嗦,不敢再问,战战兢兢地告辞了。   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皇帝勾了勾嘴角:“正好趁此机会看看都还藏着些什么魑魅魍魉。”   刑部侍郎回到衙门,径直去了大牢。   狱卒见了他忙见礼:“段大人。”   段侍郎背着双手,向来小心翼翼的脸上竟有几分阴沉。他往椅子上一座,指了指左边的刑房,命令道:“陛下让先审着,把人拉出来吧。”   狱卒们面面相觑:“审谁?”   段侍郎瞪他:“陛下特意让审的人能有谁?”   “英亲王殿下?”狱卒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彼此对视一眼,狱卒头讪笑道:“这,这……”   “这什么这?赶紧把人押出来!你怕他,就不怕陛下到时治你个违抗圣命的死罪吗?”段侍郎阴沉沉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狱卒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被逼无法,这才你推我挤的往里面去了。谁知没一会儿几个人又回来了,狱卒头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对段侍郎道:“大人,王爷让您过去。”   段侍郎拿起旁边的鞭子就给那几个狱卒几鞭子,怒道:“你们搞清楚,他现在是犯人!本官奉皇命审案,你们见过哪个当官的去就犯人的?”   狱卒们莫名其妙挨了顿打,敢怒不敢言,那头子道:“王爷说了,陛下并未给他定罪,他现在顶多算是嫌疑犯,小的们、甚至您都没资格审他。”   “哼!”段侍郎一把扔了鞭子:“现在不是本官要审他,是陛下让本官审他,容得他狡辩吗?”   头子道:“小的也说了是陛下的命令,可王爷说,既然如此您亲自去说给他听。”   段侍郎身旁的手指下意识搓了搓,见狱卒们不时偷瞄他,冷笑道:“不过一个阶下囚罢了,难道本官还怕他不成!”说着负手大步往关押英亲王的牢房走去。   英亲王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在陛下尚未给他定罪之前,谁也不敢薄待了他。   于是他一人一间牢房,特意与其他犯人隔离开来,且里面收拾的十分干净,被褥、桌子、凳子甚至茶壶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段侍郎走到关押他的那间牢房外,见他正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神色淡然,目光平静。他不由自主就放下双手,背脊微微弯下,脸上挂着虚应的笑。   英亲王淡淡道:“听说陛下让你审本王?”   “是是!”段侍郎垂着头,唯唯诺诺道:“这是陛下的口谕。”   “是吗?”英亲王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洇洇的水声在这空旷的一角格外清晰,段侍郎的心不由自主提了起来,这时茶壶放在桌面上发出‘砰’地一声,段侍郎吓得眼皮跳了跳,人也险些跟着跳了起来。   英亲王饮了一口冷茶,看着粗陶碗底黑黝黝的釉面,淡声道:“本王犯了这么大的事,虽够不上敬王在世时的三司六部汇审,至少三司捞得上吧?你段侍郎可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陛下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一个人?更甚者,连圣旨甚至一个令牌也不给你?陛下就不怕你压不住本王?”说着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难明。   段侍郎背心沁出冷汗,他极想拔腿就跑,却生生忍住,结巴道:“这,这……下官也,也不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意思,不如,不如下官去向陛下讨了皇令再来。”   英亲王笑出了声:“如此甚好,免得有些人落下一个欺君之罪,到时恐怕便要与本王同住了。”   “呵呵……您说笑了,您说笑了……”段侍郎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匆匆走了。   英亲王看着他狼狈的身影若有所思。   段侍郎脸色发白,也顾不上几个狱卒诧异的神情,脚下不停,转身出了刑部大牢。   出了刑部,他到了一处宅子,左右看了看,从那宅子的后门进入,被里面的人引到一间书房,书案后坐着个高大的身影。   见了礼,他道:“主子,没有圣旨,英亲王不认下官的命令,狱卒们也都不敢动手,这,下官没用,恐怕是完成不了您交代的事情。”   那人轻笑一声:“正常,英亲王是什么人?且不说他带兵打仗十几年的威势,就单他明国独一份的超一品亲王的身份,一般人又怎么敢动手?”   “那……”段侍郎不解。   “着什么急?他再是厉害,再是高高在上,他也是个人,是人么,就有弱点。”   说着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如何做。”   “欸!”段侍郎忙躬身上前,那人轻身说了一番话,段侍郎心中犹疑,面上却恭敬应下:“下官知道了,今晚下官就动手。”   见他面色那人便知他有些不信,却什么也没说,自让他下去了。   段侍郎走后,那人起身,从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轻声道:“很快了,马上,你也可以出来了。”   大年三十这天下了半日雪,到了晚上满地的雪反着光,夜色倒不是特别昏暗。   可很冷,那冷似乎无处不在,直往人的骨头里钻。   姜丛凤站在廊下看着满眼灰白,神色茫然又空洞。   沈长戈等人一直在外面想办法,但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不过两日,她却感觉到了沧海桑田般的久远,今日更是愈发心神不宁。   这两日她孕吐的厉害,心里又有事,人竟然瘦了好些。往日是个偏丰腴的美人,如今竟有些弱不胜衣的怜弱之感了。   这时青虹劝道:“主子,外面太冷了,进去吧。”   姜丛凤轻声回了一句:“里面空得厉害,我再站一会儿。”青虹听了难受,有心想劝,可看着她茫然的神色,却又不忍心,只好自己也陪在一旁。   这时突然从院子里的树上滚下来一个东西,混合着扑落落的雪花,像是个大白球一般。那东西很快跑到姜丛凤面前,仰着与满地的白雪也不逊色的小脸看她:“王妃,你难受了吗?”   是无虞。   自从来到英亲王府后,他白日里喜欢跟着屈鸣鸣,晚上却喜欢呆在梧桐苑的树上。姜丛凤第一次见他从树上滚下来,吓了一大跳,后来屈鸣鸣告诉她,这孩子流浪的时候为了逃开乞丐的毒打,便学会了爬树,且喜欢呆在树上。   姜丛凤听了愈发怜惜,但也告诉他爬树危险,别老爬树。无虞从不骗人,或者说他不会骗人,能做的事他会乖乖应下,可不能做到的事,要么他果断拒绝,要么就一个字也不说的沉默。   比如姜丛凤不让他爬树。   后来见扭转不过来,这些日子事情也多,她便也无心多管,时不时无虞就会从她院子里哪棵树上翻身而下,渐渐她也习惯了。   听见他问,姜丛凤扯了扯嘴角:“我没事,你别担心,外面冷得厉害,你赶紧回去吧。”   “是因为王爷没回来吗?”无虞毫无忌讳的问。   几乎瞬间姜丛凤的眼里就涌出了眼泪,可她不能在孩子面前流泪,只好努力笑着:“王爷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不难受。”   可这话刚落,鼻子便是一酸,心里闷闷的疼,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她忙擦掉,又和他说:“你赶紧回去睡吧,免得长乐哥哥等会儿又叫人来找你。”   青虹忙劝:“主子,您在这里站着他哪里会回去,不如您赶紧进屋,他自然也就走了。”   “好。”姜丛凤转身往里走,边回头叮嘱他:“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无虞点点头。   他目送姜丛凤进了房间,又站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却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   这声音这两天才有,有次他恰巧看到了,见王妃吐得难受极了,他很想和她说,别生孩子了吧。可是这些天他也学了些规矩,知道王妃很期待这个宝宝生出来,他说了这样的话王妃会伤心,便再也没说。   屋里又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夜色愈发深沉,他这才转身离开了梧桐苑。   他找到屈鸣鸣,问她:“王爷在哪里?”   “怎么了?”   “我想把他找回来,王妃很想他,想哭了,刚刚又吐了,王妃吐得很难受。”   屈鸣鸣叹了口气,上辈子,她没有活到英亲王被心腹背叛然后入狱的日子,因而她也不知道如今这困局该怎么解,毕竟,就连廉王如今都自身难保。   她摸了摸无虞光滑的小脸:“王爷被关在刑部,暂时回不来,得再等等。”   现在众人除了担心英亲王,便是她娘。本来肚子里这个宝宝就来得就很凶险,现在又突然有强烈的孕期反应,食欲不振,又每日提心吊胆,屈鸣鸣很担心她娘能不能熬得过去。   “那能让王爷给王妃写封信吗?让他叮嘱王妃好好吃饭,别再吐了。”   屈鸣鸣苦笑:“现在谁都见不到王爷,又如何让他写信呢。”见他严肃着小脸儿苦苦思索,屈鸣鸣拍拍他的头:“好了,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这些事有大人在想办法,小孩子就别跟着掺和了。”   无虞抱拳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刚置办不久的纸笔包好,捆在自己身上,然后避着人,摸出了王府。   更鼓敲过三更,四周渐渐沉寂。   英亲王听着更声渐渐远去,微微吐出一口气。   他现在的局面的确凶险,可他不担心自己,只担心姜丛凤。   眼看快三十的姜丛凤,却被宠成了一个几乎没长大的公主。即使经历了姜家险些覆灭的危机,她也只是坚韧了些,但性格却没变,她仍然是那个藏不住事的、说笑便笑,说出便哭的憨阿凤。   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一个那么容易受伤的孩子。   他进来之前没能见到姜丛凤最后一面,连话也没能叮嘱她两句,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肯定哭过好几次了,晚上没有他在,说不得也睡不好,吃不好。   如今局势愈发艰险,她又得担心成什么样?   算了,还是想办法早些出去吧。   英亲王这样想着,合眼躺到了床上。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停在他的牢房外,似乎探头看了他一眼,英亲王没有睁眼,因此没有发现来人将一粒点燃的东西扔了进来,随着他离开的脚步声落到了地上,没有引起他的一点警觉。   人远去了,英亲王也渐渐放松下来,很快便有些昏昏欲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以下宝宝们的灌溉~   在你们充满爱心的灌溉中,这棵叫做《古代二婚家庭》的小苗苗终于要长成参天大树啦~~   么么大~~~   读者“雅雅三号”,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suzuran”,灌溉营养液 +5   读者“风间岚羽”,灌溉营养液 +391   读者“suzuran”,灌溉营养液 +2   读者“”,灌溉营养液 第69章 发狂   但常年形成的警觉叫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身旁的手缓缓握成拳,抵抗那道渐渐昏沉的睡意。   就在这时,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虚弱又温柔的女人声音:“阿麟……”   唰地睁开眼睛,英亲王迅速撑床坐起,人却全身无力,只好靠到墙上。   眼睛往外一扫, 只见一个披散着长发, 衣衫褴褛,浑身染满了血迹的女人正倒在地上慈爱的看着他。   可即使如此狼狈,也无损那女人绝代风华的样貌。   英亲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靛蓝藏金线的华丽宫装、凌乱发髻上那支摇摇欲坠的丹凤衔珠的红宝金钗上……   瞳孔骤缩, 身上下意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人僵直在了那里,神情惶惑。   “母妃……”   当今陛下和英亲王的亲生母亲, 早年的熹皇贵妃,当今陛下继位后, 追封为先贤圣母淑雅英义太后。   为什么叫英义太后?   因为当年‘端王之乱’,端王手下的死士劫走了年仅六岁的八皇子和他的母妃熹皇贵妃。等找到两人的时候,八皇子只剩一口气在, 而那位艳绝天下的熹皇贵妃却死了。   惨死。   被折磨致死。   在八皇子眼前被折磨致死。   所以, 当今陛下封亲母为英义太后。   英亲王眼底渐渐染上血红,手死死抠烂了被子。   那女人强撑起上半身,可破烂不堪的宫装滑落,露出她身上青青紫紫被凌虐过的痕迹。   她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遥遥对着他伸手, 柔声道:“麟儿,你乖乖听母妃的话,好好躲在里面不要动,放心,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话,二十六年了,他从未有一天忘记过。   英亲王双眸瞬间充血,脸颊肌肉紧绷,牙齿咯咯作响。   他双脚不自觉的回缩,双臂抱住自己,那样英武伟岸的男人,此刻却紧紧抱成团,脸上表情恐惧惶然,仿佛一个慌乱无措的孩子。   这时突然传来脚步声,‘熹皇贵妃’露出惊恐的表情,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脸色惨白,却还在叮嘱他:“麟儿,别怕,听母妃的话,闭上眼睛,快闭上眼睛!”   英亲王眼皮颤抖着,昏暗的牢里仿佛生出一层无处可逃的血幕罩住了他,他快不能呼吸,他的胸脯急促喘息着,他想听话的闭上眼睛,但血红的眼珠子却瞪得极大,大得有些骇人。   就在这时,一群黑衣蒙面的男人出现了。   “哟,美人儿醒着,今晚上哥儿几个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了。”   和当年一样的话。   英亲王不由自主的颤抖。   有人朝他这里看了一眼:“咦,那小孩儿也醒了,老三不是最好那口,他人呢?”   还是一样的话。   空气仿佛都要变得肮脏,那黏腻滞涩的味道慢慢向他缠绕上来。   他下意识捂住耳朵。   可‘熹皇贵妃’的惨叫还是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一如二十六年前,一模一样。   他的眼皮无法闭上,他眼睁睁看着那些男人栖身而上,十来只手在‘她’身上摸去,衣衫的碎裂声响起,男人的淫·笑声响起,女人的惨叫声响起……   他的眼前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可他只看到一片血幕,看到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手,看到了一具扭曲的身体……   喘气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麟儿!”   一声惨叫,英亲王‘唰’地站了起来,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让他像头发狂的狮子,他死死盯着那些男人,双手紧握成拳,突然仰天大吼:“啊——”   痛苦的狂吼声中,英亲王手臂、胸部的衣襟发出嘶嘶的破碎声。   外面的人被他的突然大吼吓了一跳,顿时便停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忙又演起来。   可此时的英亲王已然没了理智。   他血红的眼好似吃人的魔魅,他的肌肉膨胀起来,气势阴森凛然。   他死死盯着那些人,早已不是理智在操控他的身体。   猛地一脚揣上栏杆,男人手臂粗的栅栏竟应声而碎,飞溅的木屑直接将两个黑衣人扎得嗷嗷之叫,忙退了开去。   此时众人已发觉他的异样,对视一眼,匕首滑入手中,瞬间围攻而上。   英亲王此时已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敌我不分,他只凭着本心里对这些黑衣人极度的厌恶和仇恨,就这么赤手空拳对了上去。   可发狂的他竟然异常凶猛,不顾自身伤势,就算黑衣人也是个中好手,却不到一会儿就折损一个。且英亲王下手极为凶残,要么拧断脖子,要么直接将人打的稀烂,不到两刻钟,五六个黑衣人竟只剩下了两人。   两人眼中是极深的忌惮,慢慢后退,可此时英亲王已锁定了他们,两人有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瞬间汗毛竖起。   其中一个黑衣人朝英亲王背后急切地使着眼色,英亲王此时只感觉到杀戮的快感,哪里会注意这些细节。   就在他抬起手臂又要一拳砸下时,背后突然有利风袭来,他此时的感觉堪称猛兽,下意识往旁错身,一道匕首插进他的左肩,他几乎感觉不到痛,右手反过去握住偷袭人的手,狠狠往前一拉一摔,那人就猛地摔到了地上。   却是‘熹皇贵妃’。   她脸上发丝摔落下去,露出另外半张脸,暴虐的英亲王血红的眸光闪了闪,下一瞬却猛地一脚朝她狠狠踢去。   “噗——”她被踢中腹部,又撞到墙上,顿时五脏剧痛,一口黑红的血就喷了出来,人也摔倒在了地上。   “小姐!”   那两个人忙上前将她扶起,‘熹皇贵妃’满脸痛楚,极为复杂地看了英亲王一眼,哑声道:“快走!”   两人抬着她就要走,英亲王又一脚踢过去一截断木,打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腿上,那黑衣人顿时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三人去势止住,眼看着他一步步上前,面露惊恐。   这时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段侍郎领着一帮狱卒赶来,众人看着满地狼藉和死人,那狱卒头领正要大喊刺客,段侍郎却突然指着英亲王道:“王爷发疯了,杀人了!快制住他!别让他越狱跑了!”   狱卒头子愕然,可情况紧急,其他狱卒已然战战兢兢地冲了上去,他也只好跟着往上冲。   瞬间十来个带刀狱卒将英亲王团团围住。   段侍郎朝那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忙相互搀扶着,趁人不注意,朝另一条路离开。   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牢里,段侍郎露出阴狠神色,一指英亲王,沉声道:“抓住王爷,他已经发狂了,现在不分敌我,不要怕伤着他,一切后果本官承担!”   有了这话,众狱卒的胆子又大了些,正要一拥而上,却听一道威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朕看谁敢!”   段侍郎一僵,阴狠的脸色瞬间转为惊惧,转身见到被簇拥而来的元盛帝,扑通跪下,哭喊道:“陛下救命啊!王爷也不知怎么了,突然狂性大发,杀了好多人啊……”   元盛帝眸光淡淡地看着他:“守卫森严的刑部大牢竟然混进了刺客你不管,英亲王将刺客杀了你倒哭喊起来了,怎么?你与那些刺客认识?”   段侍郎大喊冤枉:“微臣怎会认识什么刺客,只是,只是王爷突然狂性大发,见了微臣带着狱卒来了也未停手,微臣,微臣实在是吓到了,这才想着将王爷制住的,陛下明鉴啊!”   “是吗?”皇帝俯视着他,神色晦暗:“既如此,你便退下吧。”   就这样放过了?   段侍郎心头一喜,继而却泛起冷意,甚至忍不住开始颤抖,却只能磕了个头,颤颤巍巍的下去了。元盛帝朝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一名亲卫颔首转身而去。   众狱卒忙也下去了,俞公公吩咐人将满地尸体清理下,然而他们刚动,那边英亲王就抬起手,竟作势攻击。   元盛帝忙阻止众人,也不靠近英亲王,看着他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阴狠地看着他们,全身紧绷,好似随时要扑上来一般。   他温声道:“宗麟,伤害你的人都死了,你安全了,你看看朕,朕是你的兄长,你认出来了吗?”   英亲王眼珠动了动,却没什么动作。   元盛帝凝眉,神色有些凝重,吩咐身后亲卫:“一会儿若实在不行,你们上去制住他,记住,别伤着他。”   “是,陛下。”   这时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何方竖子!滚出来!”   众人吓了一跳,忙将皇帝护在中间,这时一个小身影从一个角落里翻身而下,对着刚传出声音的地方道:“我不是竖子,我是姜无虞。”   竟是个孩子悄无声息的摸进了守卫森严的刑部大牢,众人都惊到了,就连皇帝也十分讶然。   他上上下下打量那孩子,见他生的十分漂亮,并无丝毫胆怯,问道:“你是谁家小儿?怎么进了刑部大牢?谁带你来的?”   无虞歪着头打量他一眼,突然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头,自己又站起来,道:“见过皇上,我是姜无虞,我从英亲王府来,我来找王爷,没人带我来,我自己找过来的。”   见他行止有些怪异,但还知道对自己见礼,皇帝表情放松了些,又问:“你是他什么什么人?你找他做什么?”   姜无虞从背上的包袱里拿出纸笔:“王妃想王爷想哭了,她还吐了,很难受。屈姐姐说现在王爷没法回去,我想找王爷给王妃写封信,让她听话些,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她以后没力气生宝宝了。”   皇帝讶然:“就为这?你就跑到了刑部大牢?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在你们后面进来的。”说着指向一个地方,那里空无一人,他却道:“若不是他发现了我,我本想等你们走了再出来。”   一个孩子竟然要暗卫才能发现,皇帝目光变得奇异,又问:“朕怎么从前没见过你?你什么时候去的王府?”   好在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谁都说,看了看皇帝身后的人:“如果你要听,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但是别人不行。”   皇帝讶异挑眉,俞公公见此忙劝道:“陛下,小心为上啊!”   “无妨。”这孩子虽然厉害,但却逃不过暗卫的眼睛,便招招手让他上前来。   姜无虞也当真走到他面前,面色无波地看着他,皇帝笑了笑,弯下腰,无虞凑近他耳边道:“我以前是被太子殿下养在地宫里的死士。太子殿下逼宫那天,也把我派了出来,可是有个姐姐让我活着,我就跑了,后来被屈姐姐带回了王府。”   皇帝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无虞无知无畏地回视,最终皇帝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道:“你家王爷现在有些不好,你先回去吧,等他好了,朕会让人给王府送封信去。”   无虞摇头:“我都来了,王爷写好了我带回去,王妃明天醒来就能看见了。”说着就拿着纸笔朝英亲王走去。   “哎……”皇帝想叫住他,可无虞一直走到英亲王面前,将纸笔递过去,说:“王爷,您给王妃写封信吧,她想你了,想你想哭了,你写信让她乖乖听话好吗?这两天王妃肚子的宝宝也不乖了,王妃一直吐一直吐,已经两天没吃好饭了。”   皇帝有些紧张的看着两人,虽那孩子功夫不弱,但看看英亲王脚下破烂的尸体,便也知道他的凶猛。   就在众人都不敢说话的功夫,英亲王缓缓低头看向无虞,无虞又把纸笔朝他递了递。   ‘啪’地一声,英亲王手里的一截木头掉到了地上,人也跟着软倒在地。   “宗麟!”   皇帝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忙让人将他扶起来,找了处干净地方安置。   英亲王全身都在发抖,俞公公端来茶水给他,喝了两碗后,总算好了些。   皇帝正要问话,无虞突然就钻进来,固执地将纸笔递给英亲王:“王爷,您赶紧写信吧,我好带回去,不然等会儿天亮了,屈姐姐见我偷跑出来,她会生气的。”   皇帝终于意识到这孩子人虽长得极俊俏,脑子却有些问题,一时有些好笑。英亲王缓了缓,当真接过笔写了封信,交给无虞,对他道:“本王不在府里的日子,你可否好好保护王妃?”   无虞想也没想就点头:“王妃给我赐了名字,她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会拿命保护她。”   “好,多谢你,你走吧。”英亲王扯了扯嘴角,全身肌肉疼痛却叫他笑不出来。他抬手想要摸一摸无虞的头,却叫他避开了。   他道:“我的头只能给屈姐姐和王妃摸。”说完转身就走,很快人就消失在大牢里。   英亲王的手僵在那里,皇帝笑了:“没想到也有不给你面子的人。”   放下手,英亲王道:“您不惜纡尊降贵跑到这里来,就是来看臣弟的笑话?”   皇帝收了笑,想起刚才那一幕,试探道:“刚刚……”   英亲王垂眸:“您没看错,有人再现当年的事想引臣弟发狂,然后趁机除掉臣弟。”   皇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知道当年那些事的人,几乎都死了。”   “但如今看来,偷偷活着并且知道当年的事人还不少。”   “端王余孽……哼!藏得倒是很深!”   英亲王垂眸细细想了会儿,道:“雪芙在臣弟身边十几年,康南也是臣弟一手提拔,如果他们两个都是别人安插在臣弟身边的人,您的身边、满朝文武的身边,是不是也有可能早在许多年前就被安插了探子?然后就如对臣弟一般,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皇帝想到此处,顿时汗毛只竖,眸光泛冷。   ======   英亲王又道:“只怕太子身边,也少不了他们的人,甚至……”他看向皇帝,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怕贺兰山一案,也少不了他们在其中推动。”   皇帝凝眉沉思:“你是说……”   “您可能不知道,当初臣弟搜集贺兰山案的证据时,几乎被太子提前扫清,直至周志坤可疑的外室被灭口,当时线索几乎是彻底中断了的。”   “可就在之后没多久,雪芙就突然出现,并且以她的话说,当初在贺兰山时是在混乱中走散了,之后更是潜伏在大军中调查内幕。但结合此次她突然反水,臣弟倒觉得她很可能提前知道了当时的圈套,眼看臣弟要被杀时躲起来了。”   “后来臣弟回京,追究太子在贺兰山案中的所作所为,她又恰到好处的出现,虽的确帮助了臣弟,但同时,也将太子和臣弟之间的关系推至不可转圜。”   皇帝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背后之人就是为了让你和长安关系恶化,甚至自相残杀?”   英亲王点点头,此时他虽浑身疼痛,但这疼痛反而激发了他的清醒,思维愈发理智,分析愈发清晰。   “但那次您没有重视贺兰山案,臣弟也退了一步,于是他的目的便未达成。紧接着就发生了城外荒山的分尸案。”   “太子在这案子里虽并不无辜,但那神医或许本身就是个陷进,太子身上的暗疾恰好被安插在太子身边的奸细知道,于是那神医便控制了太子的病情,那神医虽说是在研究医术,却掩饰不了他杀了几十人的事实。等这件案子爆发出来,又正好是臣弟主审,若不是您后来压下,太子的声望定会受损,而臣弟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也将会进一步恶化。”   “当时这桩案子里还有好些疑点最后也未能解释清楚,比如顾四到底是被谁重伤后留了一口气再扔到大理寺门口的?当初也是由他的嘴里告之臣弟太初苑的所在,臣弟也才查到这个案子的关键之处。”   元盛帝眼中冷光闪烁:“如此看来,这其中当真是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就是为了让我明国的未来储君和你这定国战神自相残杀,以使朝局动乱,他好乘虚而入。”   英亲王道:“臣弟现在都怀疑,太子是不是自尽。”   “而且太子刚过世,您尚处在悲痛之中,雪芙和康南就突然反水,此时只会让您对臣弟的憎恨达到顶端,若您稍微感情用事些,只怕过不了多久臣弟就会给太子陪葬去了。”   到了那时,损失了一个定国□□的战神,皇帝受到连翻打击日益老去,想必身体也会每况日下,虽膝下尚有几个儿子,但又哪还有精力去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储君?想必这时,就是那背后之人趁乱而出,颠覆朝纲之时!   元盛帝越想越冷怒异常,背心却同时沁出一层冷汗,若这一切当真是背后之人设计,那么他再被某些朝臣——像那段侍郎一般劝着严审,挑拨搬弄,虽他自诩冷静自持,只怕迟早也会对英亲王生出杀心。   皇帝的呼吸急剧起伏,脸色一时极为难看。   他一直忌惮‘端王之乱’,也一直以为扫清了那些余孽,哪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不知不觉中,背后竟藏着如此险恶的一条漏网之鱼,实在叫人胆寒!   这时凝眉沉思的英亲王突然顿了顿,急声道:“不好!皇兄,不能让段侍郎前去通风报信!若叫背后之人得知我没事,只怕紧接着他就会使出激烈手段!”   皇帝脸色冷沉,却并不着急:“别担心,朕早就发现段侍郎有问题,已叫人看着他去了。此番你被救,他们趁乱杀你的计策便失败了,又被朕发现,只怕段侍郎一定会做些什么,就看能不能借此机会找到些背后之人的踪迹。”   英亲王松了口气,却并不觉得段侍郎此时会冲动行事。   但他并没有多说,而是道:“皇兄,为了以防万一,您还是派人将几位皇子保护起来吧,就怕万一背后之人狗急跳墙,当真伤害到了几位皇子,到时就什么都晚了。”   “你说的是。”元盛帝点点头,本想叫来俞公公,想了想却还是向空中招手,一个声音响起:“陛下有何吩咐?”   “你派些人去暗中保护几位皇子皇孙,”想了想道:“敬王府也别落下。”   “属下遵旨。”   这时去跟着段侍郎的亲卫突然匆匆而回,禀报道:“回陛下,段侍郎已服毒自尽。”果然,他并没有选择通风报信,而是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所以自尽以保住身后之人。   “哼,还真是忠心耿耿!”元盛帝不由冷笑:“死的当真及时,服的可是鸠毒?”   “正是。”   “好,好一个鸠毒!”皇帝脸色极为冷沉,看向英亲王:“现在看来,长安当真可能不是自尽。”敬王也是死于鸠毒。   英亲王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当初瑞元也是死于鸠毒,这是巧合还是当中也有什么关联……   想了想他道:“皇兄,等会儿您离开烦请帮我带一封信给长戈。”   “怎么了?”   “臣弟担心,王府恐怕也不安全。”   “好。”皇帝点头,又问:“眼前,你可有什么办法?”   英亲王问:“不知皇兄掌握了多少信息?”   皇帝淡淡笑了:“朕在你的两个手下突然背叛你时,便隐隐觉得这背后有推手存在,因而等康南的折子刚呈上来,朕便叫人秘密安置了周志坤。”   说着却又露出失望之色:“不过那周志坤并不知道这背后是否有人,他的确只是敬王当初送去北疆的探子,应该尚未接触到核心信息。”   但周志坤的失踪却扰乱了所有人的视线,还是给英亲王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英亲王不怀疑皇帝审人的手段,因此周志坤说谎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他这边便不用想了。   他沉思片刻道:“不如,就利用段侍郎的死,将计就计吧。”   说着便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元盛帝补充了一些,兄弟两人此时面对共同的敌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彼此。   想必那身后之人也没想到,原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皇室中人互相残杀,却反而激发了两人的兄弟情谊。   但皇帝与英亲王这番互信互助的情谊虽十分难得,却也来的十分惨烈。   元盛帝看着英亲王一身狼狈,忍不住眼眶发红:“宗麟,虽当初你受了那翻磋磨,可朕也不见得比你好,当初看到你和母妃的样子……”   心痛和自责折磨了元盛帝好几年,直到后面英亲王慢慢好起来了,他心里也才好受了些。   这也是为什么他那样痛恨‘端王之乱’以及它留下的祸患,还有后来出现的死士。   英亲王身边的拳头隐隐颤抖,眸中充血,沉声道:“如今臣弟已不是无知小儿,您也是掌管天下的君主,难道还怕躲在背后的几只彘虫?此番已知他们的存在,就将他们找出来碾死便是!”   他的声音有些阴沉,皇帝这才意识到说了什么,吓了一跳的同时又细细观察他的神色。   见他虽忍不住颤抖,面色隐忍,但到底没有失去理智发狂,顿时惊讶道:“宗麟,你,你这是,能控制住自己了?”   英亲王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不由冷笑:“那背后之人妄想以此来除掉臣弟,但有句话叫以毒攻毒,臣弟此次并没有逃避,而是直面,臣弟杀了那些黑衣人……便觉得,也不过如此……”   他脸色依然有些狰狞,却当真可以控制住了:“臣弟,迟早会战胜过往。”   皇帝一时欣慰极了:“好好,你本就是战神,自然不能被过往的伤害打倒。此番你也算是因祸得福。”   “是。”   姜丛凤这晚又没睡好,等到天边微微发亮时才有了些睡意,之后便起的晚了些。   刚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外面有人说话,听声音是青虹。   “来人。”她喊了声,自己坐起来穿衣,青虹忙进来:“主子醒了?”上前伺候她梳洗。   姜丛凤问:“是谁在外面说话?”   青虹无奈道:“是无虞。他一大早便来了,说是要给您个东西,您那时刚睡着,奴婢便叫他回去,等您醒了再过来。偏他也不听,一溜就上了树,这会儿还赖在树上呢。”   姜丛凤笑了笑:“他这性子真是固执。”   梳洗好了,这时早膳汤药也端了上来,她对青虹道:“去问问他可用过膳了,没有让他来陪我用一些。”   “是。”青虹给她舀了碗小米粥,出去叫了无虞进来。   他先躬身给姜丛凤见礼:“王妃。”   “好,用过膳了么?再用些?”   无虞摸摸肚子,感觉是有些饿了,便也不客气在桌边坐下,青虹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拿来碗给他也添上。   姜丛凤见他吃得认真,足足用了两碗粥、好几个水晶包,便也觉得有了些味口,伴着酸黄瓜用了一碗小米粥。这已经算是她这几日用得最多的一回了,青虹见此不由松了口气,又给无虞夹了个包子。   用过早膳,碗碟都撤下去,无虞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王妃,这是王爷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就别再哭也别再吐了。”   姜丛凤愕然地看着他,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手中那薄薄的一张纸:“你说,这是王爷给我写的?”   无虞点点头,又往她面前送了送。   英亲王的信又怎会出现在他手里,要交也是沈长戈转交。想明白后,她便以为是这两天无虞看她难受,想出来安慰她的办法,一时好笑又感动,伸手接过:“好,多谢你,我一定会看。”   话音刚落,胃部一阵翻涌,她脸一皱,忙捂住嘴去了内间,那信便被她随手放在了梳妆台上,人扑到一旁的浴房里又把早上好不容易吃下的一碗粥吐了个干净。   无虞站在一旁看着丫鬟们进进出出,小脸上十分严肃,姜丛凤吐了之后便没再出来,他拉住出来倒水的偃月,道:“你让王妃早早看王爷给她写的信,看了她就不会吐了。”   “好好,我一会儿就和王妃说,这会儿乱的很,你赶紧回去吧,免得人多撞到了你。”   偃月敷衍几句就顺手把他推到了外面,无虞看着大门,知道王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宝宝们的灌溉,么么大~~~   读者“沉甸甸的鱼”,灌溉营养液 +50   读者“雅雅三号”,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suzuran”,灌溉营养液 +5   另外作者的新文已经连载啰,欢迎朋友们去看,喜欢的朋友们记得收藏哈~~~   《我家夫君不能见人》   【正经文案】   【又名《笙笙和皇叔》《笙笙慢》】   作为孤儿的好处就是,某天突然穿成了被幽禁冷宫的小公主,   她也能凭借一把锄头自力更生活到十六岁   直到后来两国建交,她被当做礼物送去别国和亲,   原本英俊潇洒的皇子夫婿被换成了喜怒无常的疯子皇叔……   关键这皇叔还不能见人,顾笙终于不淡定了   这看不着更吃不着的丈夫,她要来何用?   ======   见不得光(真见不得光)又间歇性发疯的皇叔有了位小王妃   可成亲第一天就被小王妃一锄头敲晕了   他便觉得这小王妃好凶猛   他躲在暗中观察着……   日复一日,那又美又凶又狡诈的小王妃就这么长进了他的心里   像她种的菜一般生了根发了芽……   他便想着什么时候能像吃她种的菜一般把她吃掉……   【酷爱种菜的和亲公主与见不得人但痴迷木工的皇叔之间的{爱恨情仇}】   (修改于2020.4.24)   PS:   1、宠文、爽文   2、女主孤儿,心思深,手段狠,善伪装,喜种田也许是真的   3、男主有病,间歇性发疯,爱木工真的是真的   还有个接档的预收文,喜欢的宝宝们也可以收藏下下哈:   《梦里不知身是客》   【正经文案】   敖清在龙族世代的夺位大战中战败,被封锁龙渊,   千年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聊,   他便想尽办法消遣时间,   某天他突然入了一个女人的梦里,   在梦中与那女人一番颠鸾倒凤,酣畅淋漓   之后他便忘了这事儿,   后来他又玩起了掐算,却突然算出自己有崽了!   沃德天!   他被关了近千年,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哪来的崽?   然后他便想起那个在梦中与他颠鸾倒凤的女子……   敖清双眸瞪若铜铃,这样也可以怀崽?   但不管如何,龙族已千年不曾有新生崽出生了,   上天入地,他也得把那个女人找到!   ————————————————   舒寂三十了,人说三十而立,她混到这把年纪却一无是处,   别说赡养父母,她和无处落脚的流浪狗也没什么区别,   还背着一身债务……   唯一的优点是心态还算不错,至少没被压到崩溃。   这天她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有花不完的钱,有健康的父母,有绝世的美貌,   甚至还有男人洗干净了等着她睡……   她也只敢在梦里放纵一把了,   于是她荡漾着睡了美男、无所顾忌的花光了钱,吃喝玩乐全享受了……   梦醒了,她打算继续背砖还债,过自己平凡又悲催的日子,   可没想到,单身了整整五年的她竟然怀孕了……   【上天入地也要找到崽子的憨龙vs正在犹豫要不要打掉孩子的傻女之间的故事】 第70章 菩提   元盛历二十七年的新春, 当大家正在庆祝新年的时候,突然从刑部传来了一个震惊天下人的消息——大明国的战神英亲王疯了, 在大年三十的夜里突然发狂,杀死了十几个狱卒,包括刑部长官段侍郎。   姜丛凤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住了,王爷疯了?这怎么可能?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假的消息了, 她完全不相信。   然而站在她身后的偃月却突然惊叫出声, 众人看去,只见她惊惶地指着姜丛凤的下身抖着手说不出话来——那雪白的斗篷上渐渐有鲜血沁出来。   青虹瞳孔一缩,一把抱住姜丛凤放到床上, 朝外大喊:“快请太医来!”   姜丛凤这才觉得下身有些冰凉, 随即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传来,手颤抖着摸上凸起的肚子, 喃喃道:“宝宝,你不能有事, 一定不能……”   她没哭,虽然心中惊惶无依,仍想镇定, 却不知眼角早有眼泪一串串落下。   “主子, 您一定要坚持住,外面的传言大多不可信,沈将军他们正在为王爷奔走,肯定最清楚王爷的消息,您等一等, 奴婢叫人去请沈将军来,让他亲口告诉您王爷一定好着呢!”青虹握紧了她的手,快速在她耳边说道。   姜丛凤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我没事,宝宝也一定不会有事,王爷更不会有事,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这时几个孩子听到消息赶来了,男孩子们都等在外面,屈鸣鸣进了里间,见她娘脸色惨白,眼中茫然无措,却依然挂着一抹僵硬的笑,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真的没事。   屈鸣鸣心里极不是滋味,忙安抚道:“娘,您别担心,王爷那么厉害,他肯定也不会有事的。”   “是,你放心,娘没事,王爷也不会有事。”她无意识的跟着屈鸣鸣的话说着,却感觉身下的冰凉越来越多,她安慰自己一定没事,一定没事,眼角的泪却已经打湿了一片枕巾。   这时无虞刚好走到门口,闻到一丝血腥味儿,眉头皱了皱,听见姜丛凤的话,说道:“王妃,王爷不是已经给你写过信了吗?他是没事呀,他给你写信的时候人都杀完了,他肯定没疯的。”   姜丛凤愣住:“那……那真的是王爷写的信?”   无虞点头:“是呀,王爷亲自写的。”   空茫茫的心口突然升起巨大的希望,甚至眼中放出了光芒,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如今都是她唯一的希望:“信呢?信在哪里……”她努力回忆着,昨天无虞交给她的信放在哪里了。   青虹忽然道:“主子,您梳妆台上放着一封信,昨晚奴婢给您收在匣子里了,是不是那个?”   姜丛凤眼中骤然放光:“对,快拿来!”   青虹忙跑过去翻出来,依然叠得整整齐齐,姜丛凤颤抖着手打开,只一眼,她便泪如雨下:“真的是王爷的信,真的是……”   信上寥寥几句,嘱咐她别哭,吃好睡好,乖乖养好身体,等他回来时不能看到她瘦了憔悴了。   姜丛凤泪流满面,把信盖在心口,那空得无着无落的地方终于被填满了,踏实了。   这时外面传来人声,偃月在外面喊道:“太医来了。”   屈鸣鸣忙让道一旁,青虹放下帐子,老太医进来听青虹说了经过,当先给姜丛凤扎了几针。   得知英亲王安好,她所有的思绪和感官便都回来了,下身湿濡冰冷,腹中微痛,她不知到底有多严重。   老太医正在把脉,姜丛凤双眼含泪:“求您一定要保住孩子。”   老太医没说话,神色有些凝重,两手都给她把过脉,沉吟片刻道:“有些凶险,微臣先给您开两副保胎药,若药下去血能止住,便有希望。”   “好,您赶紧开药。”   老太医出去写药方去了,偃月忙跟在后面帮着提医箱,屈鸣鸣看了眼镇定了许多的姜丛凤,也跟了出去。见无虞站在门边朝里看,一把将他拉了出去。   她把人拉到廊下,避开众人,低声问道:“你从哪里来的王爷的信?”   无虞向来不会骗她:“我前天晚上去找王爷写的。”   屈鸣鸣瞪大了眼,指着他的额头:“你跑到刑部大牢里去了?”   无虞点点头:“我去的时候碰到了皇上,那个时候王爷刚刚杀完人,他虽然杀气很重,但并没有疯,他还给王妃写了信。”说着想了想道:“不过后来疯没疯我便不知道了。”   “你,你……”屈鸣鸣一时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她觉得自己算是不正常的了,没想到这小屁孩儿竟然比她还不正常,连刑部大牢也敢随意来去,甚至还‘好运’的碰上了皇上,她现在想起来都替他捏一把汗,真不知道皇帝发现他时是什么表情,又怎会将他放出来。   这时沈长戈匆匆而来,屈鸣鸣警告地瞪他一眼:“记得,往后不许胡来,你要做什么至少也要给我们说一声,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叫我们去哪里找你?”   无虞看着她,认真点头:“我记得了。”   屈鸣鸣走回门口,沈长戈上前见礼,道:“听闻王妃病了,属下特来看看,不知王妃可还好?”   管长乐听见声音走出来,他见沈长戈竟一脸的汗,便道:“沈叔叔别急,太医已经看过了,王妃暂时没事。”   沈长戈松了口气:“可方便让属下隔着帘子说几句话?”   管长乐眼睛一亮:“沈叔叔是有父王的消息了吗?”   虽说英亲王府中人大多不相信英亲王疯了的传言,但毕竟他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好几天,传来又都是不好的消息,不可能不担心。   沈长戈道:“属下目前也不知道王爷的具体情况,但王爷一定不会疯的,这定是讹传。”   屈鸣鸣道:“我娘刚刚得到了无虞带回来的王爷的亲笔信,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您放心。”   沈长戈惊疑:“无虞带回了王爷的亲笔信?他如何得来的?当真是王爷亲笔?”   屈鸣鸣无奈道:“您也知道他此前的经历,之前瞒着我们自己跑到刑部大牢找王爷写的。”   沈长戈愕然:“这孩子……”却也松了口气:“虽他做法不可取,不过知道王爷没事,却也有功了,不过此事,还需保密的好。”   大家都知道其中厉害,管长乐道:“沈叔叔您放心吧,府里我们会好好看着的。”   现在众人最担心姜丛凤肚子里的孩子,万幸的是她服了两剂药后,下身的血终于止住了,老太医又开了几幅保胎药,并且叮嘱一定要卧床静养,万不可再受惊了,若再有下一次,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众人忙认真应下。   英亲王疯了的消息传出来后,贤王世子经过多方努力,终于进了刑部大牢。   因段侍郎已被英亲王‘杀死’,元盛帝又指派了一位孔侍郎。   他与老贤王有几分交情,所以贤王世子找到他头上来时,几经犹豫,还是偷偷带他进了刑部大牢。   此时英亲王早已不在原来干净的独间里,而是被手臂粗的铁链制住手脚,关进了一间铁质的牢房里,整个人被绑在柱子上。   他身上沾满血迹,发髻凌乱不堪,挡住了脸,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从发丝间偶尔透出来的一双闪着猩红的阴狠光芒的眼睛里,却叫人胆寒不已,压根不敢靠近。   孔侍郎陪着贤王世子站在铁门外的窗户里往里看,低声道:“世子您在外面看看就好,王爷如今已经不认人了,也受不得一点刺激,此前有个送饭的狱卒,进去后不小心离他近些,就被他一脚踹得半死,听说内脏都踹破了。”   贤王世子神色凝重:“难道没有报给陛下知道吗?就只能这样把皇叔捆着?也没说找个太医来给他看看?”   孔侍郎的声音愈发低了些:“您不知道,听说昨儿出事的时候,陛下正好来看王爷,王爷当时已经发狂,竟然当着皇上的面就杀了段侍郎。听说当时王爷还是赤手空拳,之前十几个狱卒都没拿下他,还是后来陛下身边的高手才制住了王爷。”   说着唏嘘道:“微臣来时特意去看了此前关王爷的那间牢房,哎哟,咱们大腿粗的栅栏竟被王爷硬生生的给踹烂了,看着就叫人心惊胆寒,您说,王爷怎就突然变得这么可怕了!”   贤王世子道:“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狂吗?”   孔侍郎摇摇头,声音低不可闻:“微臣接任的时候,陛下便说了,不要多打听,看好王爷便是。”说着叹息道:“如今王爷这幅模样,案子也审不了,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愁人啊……”   贤王世子细细打量片刻,实在看不出英亲王到底哪里危险,他道:“可否开门让我进去和皇叔说几句话?”   “哎哟那可使不得!”段侍郎忙拒绝,许是他这下声音大了些,突然传来铁链拉动的声音,哗啦啦响,他吓得脸色一白,忙往里看去,贤王世子也忙看去,发现英亲王突然抬起了头,一双毫无感情仿若野兽般猩红的眼死死瞪着两人,身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膨胀起来,拉扯着他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看得人胆战心惊。   孔侍郎吓得后退好几步,见贤王世子还盯着,忙上前把他来开,一边转头喊道:“快来烧草药,王爷又发疯了!”   像是早已熟稔,蒙住口鼻的狱卒们忙点燃一簇药草从铁门的窗口扔进去,然后把那小窗关上,片刻就有药味儿传来,贤王世子不查吸了一口,顿时就觉得头脑犯晕,还是孔侍郎见机快,忙又拉着他退远了些,又给他脸上撒了些清水,贤王世子这才清醒。   孔侍郎道:“如今只能靠迷药制住王爷。”   贤王世子脸色异常难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道:“皇叔怎能变成这样!就没个太医来给他诊治吗?”   孔侍郎凑近他耳边道:“看过,说是受了刺激,根本看不好。”   “我偏不信!”贤王世子冷哼,说着转身就走,根本不管孔侍郎在后面急声道没用的话。   他进宫求见皇帝,皇帝却避而不见,之后又转去太医院,想带个太医去刑部看看,但太医一听说是去看英亲王,便个个拒绝,只说此前已经看过,是看不好的,而且没有陛下旨意,他们也不敢擅自前去。   到处求告无门,贤王世子脸色冷沉,想了想,又去了廉王府上。   廉王却苦笑:“长熙堂哥,你也知道此前太子刺杀皇叔一事我跟着跑前跑后找证据证人,康南就是被我找来的。虽然如今他没有告我,但是这事我又如何脱得开身?案子一日不审,我便一日不清白,此时再去活动,又能做什么?”   “我现在是自身难保,皇叔那里实在是有心无力了。”他颓然长出了口气,此前俊朗风流的廉王这几日也被折磨得憔悴不堪,整个人都蔫儿了。   贤王世子也不好勉强,只是道:“我之前去看了眼皇叔,他像个野兽般被铁链关在铁皮牢里,受到一点刺激就要发狂杀人……”说着就有些难受:“他明明是那样风光威严的人物,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廉王也不好受:“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又道:“长熙堂哥,听我一句劝,这事不是你固执就能解决的,目前还是保重自己要紧。”   贤王世子沉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了。   于先生道:“现在还有个人能为英亲王四处奔走,也是难得了。”   “又有什么用呢?”廉王苦笑:“皇叔变成了那副模样,也不知能不能好,但若好了,等着他的只怕又是父皇和朝廷的制裁,眼前,好似真的没有出路了。”   于先生缓缓摇着扇子,突然道:“王爷,现在倒有个法子能将您从此案中摘出来。”   “什么法子?”   于先生道:“若英亲王当真救不了了,您不如,将一切事情都推到他头上去,毕竟当初许多事情,的确是他主导。如今他自身难保,您眼看着也要身陷囹圄,属下觉得,您还是要理智对待才好。”   廉王听着他不紧不慢堪称冷漠的话,一时愣住了。   这晚刑部大牢又遭了刺客,但因为有前车之鉴,守卫强了许多,倒没造成多少伤亡,而因为刺客来袭造成的动静,英亲王又发了一回狂。   ======   菩提庵。   夜里的菩提庵寂静极了,寂冷犹如墓地,亮着的灯火也好似坟墓前幽幽鬼火,在这里,叫人生不起生的希望。   孟欣竹手里正拿着一本《诗经》看着。   她靠在灯光旁,素面朝天,面色犹如古井无波无澜,虽依然清丽秀雅,却仿佛鲜花失了水分,还是美的,却仿佛没了灵魂,只余躯壳。   在这里呆了几个月后,她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唐嬷嬷亦霜发半白,她带着一个黑衣打扮的蒙面男子走进房里,然后就恭敬退下。   男子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孟欣竹。   待看完了手里的一页书,孟欣竹才将书阖上,看向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竟十分平静。   “你就是唐嬷嬷说的那个一直在暗中照应着我的好心人?”   男人道:“是我。”   孟欣竹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问:“此前你一直不曾出现,为何今日来了?”   “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带我离开?”她素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我为何要随你离开?”   “英亲王涉嫌构陷先太子,几天前已经被下了大牢,并且在牢里疯了,如今就算没给他定罪,他人也毁了,你也可以离开了。”   “他疯了?”孟欣竹仿佛听到了多好笑的笑话,掩嘴看着男人笑得前仰后合:“他那样冷心无情的男人会疯?你觉得可能吗?”   “这你无须担心,他的确是疯了。好了,你赶紧收拾收拾随我走吧,马车已在外面等着了。”   孟欣竹站起,脸上的笑没了,神情便有些僵冷:“就算他真疯了,我在这里有吃有喝,又为何要跟你走?跟你走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我的脸还要不要?”   男人沉默一瞬:“从你被送进菩提庵起,你的名声和脸面早就已经没了。你在这里不过一尊活死人罢了,谁还会记得你?这么久以来,你的父母可曾来看过你一回?”   孟欣竹拿过桌上的书就狠狠扔过去,身躯微微颤抖,一手紧紧扣住桌子,昂首挺胸,冷冷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说我?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我是这世上最后一个会为你着想的人。”   男人平静道:“至于我是谁……”他没什么意义的笑了笑:“我是你的哥哥,亲生的哥哥。”   孟欣竹的眼睛下意识瞪大了些,片刻后冷冷反驳:“你胡说什么,我孟家从未有你这样的哥哥,我也从未听爹娘说起过你。”   “到现在你还想不明白吗?”男人声音渐冷:“你不是孟家的女儿!若不然,他们怎会放你在这种地方不管不顾?”   “你……胡说!”孟欣竹心中隐隐不安,怒道:“那是因为我害死了姐姐,所以爹娘生气了,等他们气消了,自然就会来接我出去!”   “对,的确是因为你害死了你的姐姐——他们的亲身女儿,所以才会把你丢弃的干干净净,再不理会。”   “你,你滚!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赶紧滚!”孟欣竹指着门外,死死瞪着他。   这时外面突然有个同样黑衣蒙面的男人进来道:“主子,有些不对劲,我们得赶紧走。”   男人眉心微簇,吩咐道:“叫大家撤退。”说着走上前欲拉孟欣竹:“先离开这里我再告诉你前因后果。”   孟欣竹猛地往后退去,朝外大喊道:“来人啊!有刺客!救命啊!”   男人眼底一冷,瞬间出手打晕了她,一把将人抱起:“走。”   然而才刚走出房间,外面却突然涌出许多侍卫,将几人牢牢围住,当先一人正是沈长戈。   他冷冷盯着男人,沉声道:“阁下夜闯此处,还妄想带走英亲王府侧妃,意欲何为?”   男人眸子一沉,根本不和他多话,看了身侧手下一眼,那手下吹了个呼啸,突然从各处屋顶跳出许多蒙面人,沈长戈面色冷沉,也不再多话,挥手围攻而上,两方人马瞬间战在一处。   沈长戈的手下自然是精兵强将,都是英亲王府的亲卫,上过战场见过血,却不成想那男人的手下竟也不差,手段狠辣不要命,一时打斗起来竟难分难舍。   沈长戈被几人缠住,那男人带着孟欣竹趁此机会被手下簇拥着离去。   沈长戈面色一冷,厉声道:“哪里走!”一剑挥开面前的人,又有几个亲卫上前替他抵挡,沈长戈长剑在手,凌空跃起,狠狠刺向那男人背心。   却这时,男人手下突然朝他扔出一圆球,带着点点火光,沈长戈脸色大变,忙滚到一旁同时大喊:“有火器,大家小心!”   ‘嘭’地一声巨响,孟欣竹此前住的屋子被炸得坍塌了一半,男人淡淡看了一眼,由众人护着离开了。   宫中,皇帝正要入睡,俞公公却拿着一封信而来:“陛下,有消息传来。”   皇帝忙接过打开,快速看完,脸色骤冷,冷哼道:“好!当真是好样的!”   说着吩咐俞公公:“传富安侯。”   “是,陛下。”   富安侯半夜被传唤,心中隐隐不安,见过礼后,皇帝也懒得与他周旋,冷声道:“你可知就在不久前,你那被关在菩提庵的女儿被人劫走了?”   “啊?!”富安侯惊呼一声:“这,这微臣不知啊!”   “劫走她的是一伙蒙面人,不仅功夫好,竟还持有火器——”皇帝冷冷一笑:“富安侯,你这女儿了不得啊,这是招了何方神圣?不如你和朕说道说道?”   富安侯瞳孔一缩,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死死趴在地上,极力镇定道:“这……自从,自从欣竹嫁到英亲王府又因犯错被送去了菩提庵,家中就,就再没见过她,并不,并不知道她又做了什么……”   “放肆!”一声厉喝,吓得富安侯打了个哆嗦,只见元盛帝神色冰冷,已是怒到极致:“到了现在你还在朕跟前推脱撒谎,看来是朕对你们太宽宥,叫你们忘了朕的身份!”   转头命令道:“来人,将富安侯拖下去打三十大板,打完再来问话!”   “是,陛下!”俞公公忙叫来侍卫,富安侯霎时脸色惨白,瘫软在地,颤抖求饶:“陛下,饶命啊陛下!微臣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陛下——”   见他到了现在依然不开口,冷漠吩咐:“打完后问他,若还是不知就继续打,打到他愿意开口为止。”   皇帝已然动了真怒,俞公公愈发恭敬,叫人堵上富安侯的嘴拖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奄奄一息的富安侯被抬进殿中,皇帝淡淡俯视:“还不愿说?”   仿若一滩烂泥的富安侯止不住的颤抖,一时没有说话,皇帝深邃的眸子一眯,吩咐俞公公:“去,把富安侯夫人和世子请来。”   富安侯夫人一介柔弱女眷,又如何能经受他这番折磨,而若世子没了,那么富安侯府也就完了!   富安侯不由自主打了个摆子,血泪齐流,痛哭道:“陛下,求您饶了他们,微臣说,微臣都说……”   皇帝淡淡道:“早说,又怎会遭受皮肉之苦,到了朕面前还想心存侥幸?愚不可及!”   富安侯心头滴血,他的确不该心存侥幸,可有些话说出来他们富安侯府就完了,但事到如今,已容不得他不说了。   他咽了口唾沫,断断续续道:“当,当年,夫人曾怀过一个孩子,却因受到惊吓早产了,但,但那个孩子也只活了两日便没了,夫人悲痛欲绝,就在这时,太后,突然送来一个女婴,说是,说是在菩萨面前求来的,让夫人好好养着……”   “太后?”皇帝漠然注视着他:“你可知诬蔑太后是死罪?”   “陛下!”富安侯急促喘息:“事到如今,微臣只求能留下家人性命,哪里还敢欺瞒与您啊!”   “当年那孩子背后有一道刀伤,虽不致命,但后来夫人想尽了办法也无法去掉,若当真是刚生下的孩子,又哪里会有刀伤呢?”   “微臣当时便觉得不对,有心不要,可一来,夫人见到那女婴后悲痛缓解,二来,是太后特意送来,若微臣执意拒绝,只怕也会得罪太后娘娘……陛下,微臣,微臣懦弱,不敢违抗啊……”   “算起来那孩子送入你们家的时候,正是‘端王之乱’刚被平息,竟就这么巧合得得了一个受了刀伤的女婴……呵呵——”   皇帝冷笑出声,然而富安侯却面若死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只听皇帝道:“你懦弱,但不傻吧?你会没想过那女婴来历有问题?可你不仅没有上报朕知道,反而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抚养长大……”   “富安侯,你想干什么?”   那问题轻飘飘的,却仿佛一记惊雷响彻头顶,富安侯吓得涕泪齐流,心知此番生死难定,人抖若筛糠,颤颤巍巍道:“陛,陛下,微臣,微臣不敢有异心啊,微臣,微臣只是,只是怜惜夫人丧女之痛,想,想转移她的痛苦而已,微臣真的不敢有其他想法呀陛下!求您明鉴,求您开恩啊陛下!!”   到最后,他嘶喊痛哭,可其实早被吓得喉中干涩,说出来的话在自己耳边仿若炸响,实则刚刚叫皇帝听见罢了。   皇帝看着他仿若一条腐烂的蛆虫在那里濒死挣扎,淡淡问道:“带走你女儿的人,到底是谁?”   “陛下,微臣,真的不知道啊!自从太后将那孩子,送到微臣府上之后,再未过问,也,也从未说交代过其他的话,微臣一家当真不知道其他的事了啊,求陛下明鉴啊陛下!!!”   富安侯不顾腰背上的剧痛,挣扎着趴跪起来,使出全身力气砰砰磕头,如今他的生死,富安侯的生死,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元盛帝垂眸看着,直到富安侯磕得没了力气再次翻到在地奄奄一息时,方出声吩咐:“带下去关起来,别让他死了,另外,今晚之事谁若传出半个字,死。”   俞公公鬓角沁出冷汗,忙躬身应下:“是,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嗯,幕后之人应该很明显了哈~ 第71章 逆鳞   富安侯被急召入宫时, 太后已经得到了消息,当时便悄悄派了两人出宫, 因此当元盛帝星夜驾临福寿宫时,太后并不意外,当他说出孟欣竹一事时,太后只是看了皇帝一眼, 面上依然淡定。   她平静道:“当年发生那些事时, 哀家正奉旨在普济寺后面的庵堂祈福,想必皇上也是知道的。后来听说出了事,哀家便让人紧闭门户, 不要多管闲事, 毕竟那时,哀家连自己都可能保不住。”   当今太后当年与熹皇贵妃在内宫之中也有一番争斗, 但那时不幸落败,便被先皇发配到庵堂祈福。   她此时说出往事, 却有示弱之嫌,提醒当年熹皇贵妃也曾嚣张跋扈过。   可惜,后宫之中明争暗斗乃是寻常, 且熹皇贵妃受宠时, 太后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过,只不过最后技不如人,逊色一筹罢了。   如今特意拿出来说,反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因此当太后淡淡说道:“后来过了几天,那些事情平息了, 下人出去查探的时候在后山树林里发现了一个伤重的女婴,哀家礼佛数日,不忍伤了她的性命,因此给她简单救治后,便给她找了一户人家。”   皇帝笑了笑:“太后当真是慈悲为怀,胸怀博大。”   转瞬眸中却爆发出冷漠的锐光,直直看向太后,戳穿她的恶毒心思:“然而您既然知道那孩子来历可疑,甚至很可能是端王余孽,不告诉朕不说,且还将她交给自己的亲妹妹当做亲女一般抚养长大,并且,此前还帮着她向朕施压,让她嫁入英亲王府……”   太后手里的佛珠停了一停。   皇帝继续道:“那孩子,很可能与宗麟是叔侄,可你不仅不阻止两人,反而一步步将他们推到一起,让他们结成夫妻,您在背后冷眼看着两人□□,甚至生出逆子……到那时,您一定在心里暗自得意极了吧?”   “皇上想多了,哀家确实不知那孩子是谁家的。”太后依然咬死了不承认。   突然就起了风,窜进大殿,将殿中的帐幔吹的四处翻飞,翻搅得人也心绪不平。   皇帝轻笑一声:“太后,朕这人很好说话,所以明知你与母后不和,在朕登基后,还是不曾让你与先帝陪葬,而是让你做了太后,让周家也跟着显赫,让宗瑶嚣张霸道了三十年……”   太后手中的佛珠捏紧了些。   “可这一切,都是在没有触及到朕的底线的前提下。”他笑看太后:“您可知朕的底线是什么?”   太后手心沁出了汗,被冷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冰冷,她镇静道:“自然是皇位。”   “您说对了,是皇位。所以当太子渐渐露出败像,承担不了这江山时,他虽然是朕的儿子,可朕也能放手,让宗麟一步步将他逼退,直至废除了他的太子之位。”   “但您恐怕不知,朕心中,还有块不能碰触的逆鳞,”说着笑了:“您知道是什么吗?”   太后的手微微颤抖:“是,‘端王之乱’……”   “是了。”皇帝笑着颔首:“您应当知道朕对端王以及端王余孽深恶痛绝。”   “为了稳住皇位和江山,朕连从小培养到大的太子都能舍弃,您觉得,为了铲除那些彘虫一般的端王余孽,朕,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的话是平静的,笑也是温和的,可太后渐渐被一股难以逃离的凌冽气息笼罩,渐渐压塌了她引以为傲的伪装和平静,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   太后握紧了手中佛珠闭目念经,不发一语。   皇帝笑了笑,起身道:“羽林卫。”   “陛下,属下在。”   “即刻起,封锁福寿宫,若有胆敢随意外出者,斩。”   “属下领旨。”   “再分别派人,封锁承恩公府、长公主府、富安侯府、武安侯府,”说着顿了顿:“若其中敢有闹事者、不服朕之命令者,无论是谁,斩。”   “属下领旨!”   这几家人里若谁有胆子在羽林卫的封锁中还敢闹事,除了长公主不做他想。   太后狠狠闭紧了双眼,捻着佛珠的手已失了镇定,双手颤抖不自知。   皇帝没再看太后一眼,拂袖离开,刚走到福寿宫门口,突然有人来报:“陛下,承恩公和周御史求见,说有要事禀报陛下。”   太后猛地睁开眼睛,脸色瞬间死灰,皇帝缓缓转身,不由笑了:“看来,承恩公才是真正识时务的人。”   说完大声道:“宣!”人利落离去。   帐幔翻搅的愈发厉害了,冷风一阵一阵往她身上灌,太后颓然地瘫倒下去,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现了老态。   ******   孟欣竹醒来时,看着陌生的房间,一言不发地坐起来。   照顾她的是个陌生的丫头,她冷淡道:“我的人呢?唐嬷嬷和瑞新呢?”   这时一个人踱步而入,平静道:“她们都死了,往后便由她伺候你。”那丫头见了此人行了一礼:“世子。”   “你先下去吧。”丫头恭敬退下。   孟欣竹冷笑:“我就说你的声音有些熟悉,却没想到竟然是你,贤王世子!”   换下那身蒙面的黑色衣裳,贤王世子又恢复了往日清雅,他自在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自己边饮边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特意来告诉你。”   “你既是贤王世子,又怎会是我哥哥?”   见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将另一杯茶推了过去,扣了扣桌面:“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孟欣竹别着股劲儿,然而贤王世子却不惯着她,她不坐,他便悠然饮茶,一个字也不说,孟欣竹只好在桌边坐下,也不碰他倒的茶水:“我倒要看看你能编造些什么出来!”   “编造?”贤王世子笑了笑:“我倒也希望有些事是编造的,那样的话,即使我们此生都不相识,却也能各自安好。你当着你的孟家小姐,我做着我的贤王世子,不用背负仇恨,不用胆战心惊,多好的事……”   “你什么意思?什么仇恨?你到底是谁?”   贤王世子放下茶杯,目光淡凉:“你应该听过‘端王之乱’吧?”   孟欣竹凝眉,疑惑点头。   贤王世子道:“你我,就是端王之乱的漏网之鱼,我乃端王次子,你是端王最小的女儿。若没有那场祸乱,你如今,至少也应该是个金贵的郡主。”   “……”   孟欣竹哑了,表情一片空白。   贤王世子笑了笑:“你不用怀疑,我没有骗你。事发那年我快六岁,因此记得很清楚。父王被他的几位兄弟围攻,眼看就要坚持不住,就用下人的孩子代替了我们兄妹三人,之后一把火烧了端王府,府里主子连带仆人两百多人都葬身火海,而我们,却被死士带了出来,之后各自被人收养。”   孟欣竹僵在那里,还是没什么反应。   “你后背上,右肩斜向左的位置,有一处刀伤,那是我划的。”   孟欣竹后背一僵,瞬间寒毛直竖,脸色逐渐发白,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当初父王的死士将我们带了出来,为了泄愤,又将皇叔和熹皇贵妃劫持了,那时我们都躲在普济寺的后山,后来当今陛下搜寻皇叔和他们的母妃时,找到了那里,当时那些死士为了抵挡,只好暂时将我们兄妹分开带离,我怕往后再找不到你,便在你身上做了个记号。”   “好在找到皇叔母子后,他们未再搜查,我便回去找你,你却被在那附近祈福的当今太后捡到,送到了富安侯府,她又将我暂时养在庙里,后来送到了贤王府。之后等事情平息了一段时间后,我原本想把你换出来,可富安侯夫妇对你很好,我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原本也打算一辈子不认你,这样就算哪天我出了事,你也照样可以好好活着,可奈何,你竟然喜欢上了皇叔……”他无奈一笑。   孟欣竹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渐渐染上惊恐:“如果……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么我和英亲王,应该是……”   “对,叔侄。”   见她失态,贤王世子却依旧淡然:“皇叔不喜欢你,可你想尽了办法也要凑上去,甚至不惜自贱身份成了他的侧妃。我唯恐你们之间真的发生些什么,所以才叫唐嬷嬷去到你身边看着你,可你到了那里依然不安分,欺辱王妃,凸显你自己,到最后,皇叔彻底厌了你,将你丢进了菩提庵。”   “这倒好了,我不用担心你们会叔侄□□,以你不安分的性子,在菩提庵孤独终老也不是什么坏事,可……”   他苦笑:“你毕竟是父王母妃当年最宠爱的小女儿,是我的妹妹,我终究不忍心你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因此,还是将你带了出来。”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孟欣竹整个人都是木的,她觉得自己在听一个天荒夜谈的故事,可当这个故事的主人是她,且故事有理有据,再真实不过时,她只觉得荒唐极了,可笑极了,不敢相信。   可她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流下。   她原本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被心爱之人送进菩提庵时就已经完了,然而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其实是端王余孽,那个她爱了十来年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亲叔叔!   她差点就和自己的叔叔□□了!   想到这里,她只觉腹中一阵反胃,再也忍不住扑到痰盂旁干呕起来。   贤王世子沉默地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手边,可她吐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反倒眼泪鼻涕齐流,她便借着这股劲儿隐忍哭泣。   贤王世子又递去帕子,孟欣竹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冷静,擦了脸,漱了口,情绪也平静了些。   脑海中依然是麻木又混乱的,可她已然恢复了思考能力:“既然是太后将我送到富安侯府上,那她肯定知道我的身份,然而后来也是她助我进了英亲王府,她亲手救了我,又亲手将我推向火坑,为什么?”   贤王世子冷笑:“那个女人虽然高高在上,可其实却是个再自私狠毒不过的人。”   “当年她和熹皇贵妃曾在后宫有争夺,她早前有个儿子也夭折了,至于是不是因为熹皇贵妃倒说不清楚了。不过当年关皇叔母子的地方就在她祈福的庵堂不远处,她也不是不知道,若她早些给皇帝送去消息,想必皇叔和熹皇贵妃也不会遭受那些折磨。”   “将你送去英亲王府,自然也是心思恶毒之举,但那时你急急往上凑,等我知道时圣旨都下了,已经来不及了。”   “看不得英亲王好便要害我?”孟欣竹眼里射出怨毒的光:“贱人!”   “好在你和皇叔什么也没发生,倒也不同特意放在心上。”   孟欣竹看了他一眼,冷笑不语。   贤王世子了解她的性格,也不再多劝,而是道:“今晚我带你离开时,沈长戈竟早就守在那里,想必他们已经有所怀疑了,可能之后富安侯府甚至太后都会被陛下问讯,京中已经不安全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便送你离开。”   孟欣竹眸光微闪:“你要送我去哪里?你自己呢?”   “送你去姜国,那边我已经安顿好了。至于我自己……”   他笑了笑:“我已筹划多年,当年的事即便父王有不对,可其他的人,尤其陛下也不见得没错。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不报此仇,我如何向地下的父王母妃交代。”   孟欣竹没说话,毕竟对她来说,什么端王,甚至眼前这个哥哥,都是陌生的。   贤王世子也知道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也不多说,起身道:“刚刚那丫头叫三楚,也是从小培养的死士,此后便让她带着一队人保护你。时辰不早,你早些歇着,明日一早就出发。”   恰这时,一个老仆急匆匆而来,对贤王世子道:“小主子,宫里传来消息,陛下连夜召富安侯入宫,之后承恩公也进宫去了,您的身份可能已经泄露了,王爷让您赶紧收拾东西,与小姐一起立即离开京城!”   贤王世子神色冷了下来:“竟然这么快?怎么会?”   他是确认了皇叔疯了才去菩提寺带走小妹的,但之后沈长戈却早已埋伏在那里,难道……皇叔并没有疯?他已经察觉了小妹的身份有异?这怎么可能呢?毕竟小妹的身世除了他和老贤王、太后、还有些老部下外就没人知道了,而这些人都不可能背叛他,那皇叔又是从何处得知?   他哪里知道只因一味鸠毒叫英亲王生了疑心,这才叫沈长戈去监视,却没想到当真钓了条大鱼。   这真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老仆道:“小主子,快别耽搁了,若再晚些叫陛下知道了,只怕到时谁也走不了了!”   贤王世子明白自己很可能落进了圈套,而皇叔可能压根儿没疯,就是为了使他麻痹大意。   只怕他很快就要暴露了。   一时心中滋味复杂难辨,这些年来他为了除掉英亲王使了多少手段,却总是叫他化险为夷。如今利用太子之死叫他锒铛入狱,又让他因当年的事再受刺激,他以为,皇叔这番是一定翻不了身的。   却没想到,他还是棋差一招。   不过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果断吩咐孟欣竹:“你准备好,我们马上就走。”又让三楚赶紧收拾好细软,他则去前面找老贤王去了。   孟欣竹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刚刚那句‘皇叔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被她翻来覆去的咀嚼,垂眸想了片刻,突然对三楚道:“他说你现在是我的人了,那么,你会听我的命令吗?”   三楚停下手里的活计,长相平凡的脸上神色平静,轻声道:“但凭小姐吩咐。”   孟欣竹勾唇一笑:“很好!”   贤王世子在前院的书房里找到了老贤王,他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把一看就有了年头的青龙宝剑,此时正盯着它,似乎看得入了神。   贤王世子眉头一皱,出声道:“爷爷?”   听见声音,老贤王慈和的笑了笑:“长熙来了,赶紧去收拾吧。既然富安侯府已经暴露了,凭当今的手段,找到你也只是迟早的问题,别再耽搁了。”   贤王世子看了眼那把剑:“那您呢?”   “爷爷手里尚有五千精兵,能为你拖延些时间。”   贤王世子摇头:“爷爷,您的五千精兵如何抵挡陛下的几十万大军,您现在马上收拾,带着童氏和妹妹她们先走,孙儿垫后。”   见老贤王还要说,他道:“爷爷,您虽不是孙儿的亲爷爷,可您对孙儿却有再造之恩。若不是您这些年的悉心教导,孙儿也不会长大成人。但这仇是孙儿自己的事,是万不可再将您陷入其中的。”   老贤王笑了:“老夫当年冒着那样的大的风险收养了你,一来,是为了完成对太后的承诺,二来,你与老夫的亲孙儿长得像,你也本就与老夫是亲人,那孩子没机会长大成人,这些年有你承欢膝下,已是对老夫最大的慰藉。如今,老夫唯一放不下的也是你,你和童氏,可还未给老夫生下重孙呢,又如何能出事?赶紧走吧。”   老贤王当年的亲孙子因病早夭,又因他与太后年轻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来太后便将贤王世子送到老贤王身边,也并没有瞒着他的身世,但老贤王思考一番后,还是答应收养了他。这些年来视如己出,对待亲孙子也不过如此了。   贤王世子还要再劝,老贤王却锵地一声抽出宝剑搁上自己的脖子,厉喝道:“赶紧走!若你再耽搁下去,便先看着老夫死在你面前!”说着手中用力,脖子瞬间染红。   “爷爷——”贤王世子眼睛红了,固执地站在那里,爷孙两人隐隐对峙,见他不退步,老贤王手中猛地用力,贤王世子吓了一大跳,忙道:“我走!孙儿走!爷爷您别……”   老贤王笑了:“乖孩子,赶紧走吧。”手中稳稳拿着那把宝剑。   贤王世子一步三回头,出了书房那老仆就跟着他:“小主子,王爷吩咐了,必得看您出城了,他才会安心。”   贤王世子狠狠闭了闭眼睛,然后大步离开。   这时童氏已经被扶上了马车,孟欣竹上了第二辆,她一上去就看到车里还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竟是雪芙。   孟欣竹讶然回头看向贤王世子:“之前你说三兄妹,所以她就是第三个?”   “是。”贤王世子道:“她是我们的庶妹,从小就在皇叔身边长大,后来在牢里刺杀皇叔时被他打成重伤,路上你照顾着她些。”   孟欣竹挑眉,点了点头。   一行人极快的出了城,贤王世子出城后回头看去,果然见那老扑的马车才调转了车头。   他将孟欣竹等人又送了几里方停下,走到童氏的马车边嘱咐道:“你是她们的嫂子,路上你照顾着她们些,我去把爷爷接来,到时,我们在约定的地方汇合。”   童氏点了点头,忍不住拉住他的手,红了眼眶:“夫君,你一定要快些来,你也知道妾身这身体就是个无用的,没你在,我们一行妇孺,如何能活得下去!”   “好。”贤王世子答应着,擦掉她脸上泪水,歉疚地笑了笑:“此前,一直不敢让你要孩子,若此番能逃出升天,到时我们多生几个,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好!”童氏点头应下,已然泪流满面。   贤王世子又看了她两眼,来到后面孟欣竹两人的马车上:“路线我已经订好,你们跟着走就是,路上照顾好你嫂子还有雪芙。”   “嗯。”孟欣竹点头,顿了顿道:“你小心。”   贤王世子露出点笑模样,看了眼雪芙,让开车道,目送她们走了,方趁着夜色再次回到京中。   贤王世子带人回到贤王府附近时,果然王府已被围了起来,那一片被火把照得仿若白昼,他不敢靠近,只在暗处看了看,平静吩咐:“照计划进行。”   “是,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几位宝宝的灌溉,么么大~   读者“hui徽慧”,灌溉营养液 +20   读者“秦月晴”,灌溉营养液 +4   读者“琴舞飞扬”,灌溉营养液 +30   新文《我夫君不能见人》已在连载中,是个节奏有点慢的故事,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然后有什么想法流言哈,我想知道你们喜欢看那类型的故事。 第72章 结局·一   大年初三这天天还未亮, 百姓们尚沉浸在新年喜庆的睡梦中,噩梦却突然从天而降。   京中各处民宅、官邸、粮仓、库房等相继起火, 同时又有各处来路不明的人马乘火打劫,许多店铺人家遭到抢掠,几乎就在瞬间,京城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哭喊声、惨叫声、求救声到处都是, 前来救援的五城兵马司一开始就陷入手忙脚乱, 其后顺天府甚至部分京军也加入到救援当中。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就在这混乱的长街上,突然有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一行人做士兵打扮,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经过了数次搜查。上了中央大街后, 他们进入了勋贵的宅邸区域。这一片住着高官显贵, 院墙高深,护院人手充足, 倒比外面要安静许多,不过也是家家紧闭门户。   他们在一处格外富丽堂皇的大宅子后门停下, 里面有人听见马蹄声,戒备问道:“谁在外面?”   有男人答道:“五城兵马司巡查,贵人不必惊惶。”   里面似是说了什么, 一时没再多问。   这时那马车内传出一个女声, 淡淡道:“给我烧了。”   “是。”   男人答应一声,二三十护卫立时搭弓射箭,那箭身粗大,箭头绑着布绒,布绒浸满了火油, 点燃后如一片迅疾的火星般落进院子里,顿时里面就响起惊惶呼号,有人高喊‘敌袭’,霎时就乱了起来。   这时又有十来位臂力强悍的男人上前,将装着火油的陶罐扔了进去,随着陶罐碎裂的啪啪声响起,零星的火苗‘蓬’地一下瞬间窜了起来,呼号渐渐变成了惨叫,有什么被烧焦的味道慢慢四散开来,叫人闻之欲呕。   马车里的女子咧出一抹放肆的笑意,欣赏着这人间烈狱的哀嚎,眼角看到不远处高高的旗杆,那笑容愈发肆意,轻笑道:“去把长公主殿下给我拖出来,扒光了挂上去,也好叫大家见识见识高贵的皇家公主,脱光了衣裳是不是也比常人要精贵些,呵呵呵……”   “是!”外面的人答应着去了。   她拿起帕子笑得恣意极了,精致装扮的一张脸印着火光忽明忽暗,仿佛躲在暗处的嗜血的妖孽,红唇微张,眉眼飞过疯狂厉色:“老虔婆想毁了我?且叫你尝尝什么才是噬心之痛!哈哈哈!”   英亲王府四门紧闭,高度戒备。但身在后院的姜丛凤都能听到外面的呼号之声,时不时便看见哪处的夜空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给照亮。   府里再次进入警备状态,除了在前院防守的管长乐,姜丛凤把几个孩子都拘在身边,她一面担心英亲王的安危,一面也忍不住为这局势担忧,这已经是京中短时间内的第二次混乱了,这次却比上回要惨烈得多,也不知会造成多大伤亡和损失。   位于厨房附近的角门也守着四五个士兵,几人听着外面的喧嚣,神情警觉,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众人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那敲门声响了许久一直不见有人应门,突然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女子颤声道:“里面有没有人?开开门啊!”   士兵对视一眼,面露疑惑,一人冷声警告:“此乃英亲王府,闲人速速离开!”   外面女子立时惊喜道:“快开门!我是孟侧妃!菩提庵被烧了,我无处可去,只好回王府来,请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外面太乱了,真的太可怕了,呜呜……”说着女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几人顿时惊讶,却也警觉,道:“孟侧妃?属下须得向王妃通禀一声,你且等等。”   外面人却也没有生气,好似松了口气一般,只是语气急促:“好好,小哥你快去,我就在这里等着!”   那人正要走,这时外面突然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刀剑相击声,外面的女人倒吸了口凉气,压低了声音哭道:“小哥小哥,能不能先让我进去,巷子那头有贼人过来了,求求你先让我进去吧!”   侍卫有些为难,其中一人心善,提议道:“不如先将她放进来,先关在柴房,待禀了王妃再行安置,毕竟是王爷的侧妃,若当真出了事,只怕到时候传出去也不好听。”   几人觉得有些道理,但有一个好歹留了个心眼儿,又问外面:“你说你是孟侧妃,你身边都跟着谁?”   女子抖着哭音道:“我身边如今只有一个瑞新了,唐嬷嬷之前在庵里为了保护我,已是死了……呜呜,大哥,求求你让我进去,往后我定会百倍回报你!”   孟侧妃在菩提庵被带走的事情并没来得及广而告之,因此这侍卫听她准确说出身边两个下人的名字,倒解除了些戒备。   几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将人放进来,一人去上面禀报。   于是,英亲王府固若金汤的一扇门,开了。   ======   梧桐苑外有亲卫守着,姜丛凤的女护卫们执剑守在门外,神情警惕。   深冬天气冷凝,呼出的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姜丛凤和几个孩子围在碳炉边取暖,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喧嚣,心都提了起来,没有人说话。   天依然黑着,可就算是最小的无虞和鸿儿两个,都没有丝毫睡意。   姜丛凤心中惶然不安,她相信英亲王应该是没事的,可自从出事后她就没见过他,这样的情况下,难免会胡思乱想。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骚乱。   姜丛凤一个激灵,立时站了起来,膝头的毯子滑了下去她也顾不得,只激动的看向青虹:“是不是王爷回来了?”边说着边往外走。   “王妃您慢着些!”青虹忙捡起斗篷跟了出去,披在姜丛凤身上,几个孩子见状也跟了上去。   然而到了外面一看,梧桐苑的院门依然紧闭,外面却有人说话,她有些疑惑,若是王爷回来为何不进来,便看了眼青虹。   青虹提高了声音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亲卫队长忙走进来,神色凝重道:“王妃,巡逻的兄弟发现厨房角门处的几个兄弟被杀了,府内很可能混进了逆贼,还请王妃呆在里面别出来,属下等定会护卫好您的安全。”   姜丛凤大惊:“混进人来?可知有多少人?”   “目前尚未……”那亲卫正说着,突然一片火箭雨从东北方迅疾射来,目标正是梧桐苑。   众人倒抽了口凉气,青虹大喊:“有刺客!有刺客!保护王妃!”说着就和偃月等人护着姜丛凤急急退入房间。   几乎是她们后脚刚踏进门里,噼里啪啦带火的箭雨瞬间射了过来,顿时地上屋顶墙面到处都插满了火箭。   冬日天干物燥,那些火箭十分顽固,落下来并不熄灭,转瞬火舌慢慢就舔上了易燃物。   屈鸣鸣眸中冷光一闪,急声道:“慢着!”   众人都停下来看着她,屈鸣鸣道:“他们的目的是将我们逼进屋子,然后一把火烧了,里面不安全,必须冲出去!”   “快,大家把斗篷打湿披在外面,护着娘亲去前院!”   屈鸣鸣向来有威慑力,众女护卫听了立时执行命令,姜丛凤紧紧护着肚子,又急声吩咐看好几个孩子,外面这时已经响起了刀剑声,众人神色凝重,屈鸣鸣和无虞都沉默的找了刀箭背好,鸿儿虽小脸发白,却毕竟是武将家的孩子,也握了一把刀在手里。   梧桐苑已有角落烧了起来,众人不再耽搁,将姜丛凤和孩子们护在中间冲了出去,谁知刚冲到外面,只听噼啪几声脆响,梧桐苑里瞬间燃起了好几处大火,就在大家脚下不远处就有一堆,一股浓烈的火油味瞬间冲入鼻端,众人脸色大变,果然被屈鸣鸣猜中了!   这时外面的亲卫也明白了逆贼的打算,那队长忙带人跑进院中,却见众人已经出来了,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赶紧道:“王妃,属下护着您马上去前院,他们带着火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好!”   姜丛凤脸色微白,却极力镇定,力持不在这种时候给大家添乱。这时又有三四个火油罐子被扔进来,恰恰砸在众人前面,霎时一道火墙挡住了大家的去路,一时脸色骤变。   这是明摆着要置他们于死地!   屈鸣鸣问那队长:“可通知了前院?”   队长抹了一把汗:“小姐放心,已经发了信号了!”   屈鸣鸣看着前院来此的路上,不远处竟也烧红了一处,霎时瞳孔一缩,忙仔细看了下,脸色就变了:“不好,他们分了人去堵了路,这火油难灭,前院的支援只怕一时半刻来不了!”   “那怎么办?”   此时大家前后都被火包围着,大火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烧起来了,若不逃出去,难道都要被烧死在这里?   屈鸣鸣问队长:“现在可知他们在何处?有多少人?”   队长神色凝重:“尚不知其具体人数,因是夜里,极容易躲藏,而且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一时半刻想要找出他们,有些难度。”   “黑暗?”屈鸣鸣沉吟片刻,突然看向无虞:“你能找到他们吗?”   无虞抿紧了唇,表情似是有些不情愿:“当然能,可是我要守着王妃,不能出去。”   屈鸣鸣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道:“如果不把人找出来你守在这里有屁用?到时候人家把火油往这里一倒,你能守住谁?连你自己只怕都要葬身火海!听我的,赶紧带侍卫大哥们去把人找出来杀了!”   姜丛凤听着女儿的话糊涂了,忙道:“鸣鸣,无虞就是个孩子,他如何知道那些贼人在何处?”   屈鸣鸣道:“娘,无虞本事大着呢,您放心吧,今晚这困局,说不得还得靠他。”   无虞想了想,拉住姜丛凤的手道:“王妃,我先去把坏人杀掉,你在这里等我。”   “这……这,你怎么杀人啊?”他还是个没到十岁的孩子呢!姜丛凤大急。   屈鸣鸣却已经脱下身上斗篷,将浸了水的那一面盖到前面挡了路的大火上,霎时那道火墙就出现了一个缺口,无虞松开姜丛凤的手,一脚就踏了出去,小小的身影走进了黑暗里。   屈鸣鸣对那队长道:“你带人随他去,相信他便是。”   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那队长只能听命:“是。”   “鸣鸣?”姜丛凤惊疑不定地看着女儿。   这时秋雨忙脱下自己的斗篷给屈鸣鸣披上,屈鸣鸣抽出身旁长剑,站到姜丛凤身前,清冷的眸子如鹰一般在黑暗中慢慢逡巡。   她边对身后的姜丛凤道:“娘,你放心,无虞有的是本事,他会没事的。”   又吩咐其他人:“青虹偃月看好我娘,其他人去把房间里所有棉被毯子找出来打湿,趁着无虞吸引了注意,先带我娘去前院!”   “是,小姐!”众护卫霎时有了主心骨,不过片刻就找出好些打湿的毯子等物,然后女护卫在外,丫头们抱着打湿的毯子护着姜丛凤在中间,而屈鸣鸣则持剑在前开路。   外面的攻击暂时停了,想必护卫和无虞等人已经动手,大家趁此机会冲出了梧桐苑。   姜丛凤看着尚比她低一个头却仿佛战士一般挡在自己身前女孩儿,她临危不乱,神色沉静,领着众人迅速往前走,一时五味陈杂,眼眶泛红。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好一只手护着肚子,一只手牵紧了鸿儿。   梧桐苑外面是一片花园,里面遍布假山,且还有好几座赏景的小阁亭子,漆黑的夜里藏人不要太容易。   然而无虞就像是长了夜视眼和狗鼻子,小小的身躯带着众护卫在黑暗中潜行,不过片刻就停下来听一听,或者动一动鼻头,然后告诉他们:“东北方三丈,有两人”或者“西北方假山后有一人”,开始众人将信将疑,直到无虞一箭射出,那地方响起一阵闷哼,众侍卫们心中震荡,再不怀疑他的话。   于是几人就这么合作着,小半个时辰就基本上肃清了一片。   藏在一处院子里的孟欣竹接到传话:对方有高手在,已经杀了他们好几个人,而英亲王妃已经逃了。   孟欣竹透过打开的窗缝看着快烧了一半的梧桐苑,轻笑一声:“声东击西,可你逃得了吗。”   她问一直跟在身旁的三楚:“你的功夫有多好?”   三楚似是想了会儿:“杀光跟来的手下,须得一个多时辰。”   跟来的手下?孟欣竹挑眉,他们可都是所谓的精英啊!看来贤王世子果然舍得,竟派来这样一个高手保护她,倒让她捡了个便宜。   孟欣竹笑道:“既如此,那便随我去看看老朋友吧。”   姜丛凤等人沉默地快速地往前院移动,路上偶尔能看到看到被砍倒在地的府中仆从,几乎都是一刀毙命,没有活口,可见这些人的凶狠。大家心头愈发沉重,路上黑影四处都是,谁也不知那是树木还是躲着的逆贼,一时神经几乎绷到极致。   好在很快就到了二门,过了廊道就是前院,前面也有大火在熊熊燃烧,但能听到侍卫们救火的声音,只要跨过这道门,到了前院与管长乐等人汇合,她们便安全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然她们刚踏出门,廊道里就有人在那儿等着了。   “王妃,许久不见了。”孟欣竹看着被护在中间的姜丛凤,轻笑着打招呼。   姜丛凤神色冷怒:“原来是你!”   孟欣竹悠然颔首:“自然是我,这京城,除了我谁还会如此恨你?恨到我原本可以远走高飞了,但想到你还好好活着,想到往后我夜不安枕的日子,我便又回来了。”   姜丛凤懒得与她废话,对左右道:“将她拿下!”   两个亲卫走上前,屈鸣鸣看了眼孟欣竹身侧只一个垂眸不动的丫鬟,喊道:“不可轻敌!”   两个亲卫应了一声,左右包抄而上,这时那丫鬟突然迎上来,冷寒的剑光闪过,还没看出她怎么动手的,那两个亲卫身体一震,就软倒下去,众人这才看见他们脖颈间细细的一条血线。   好快的剑!   众人大惊失色,孟欣竹却笑得十分愉悦,一指姜丛凤:“三楚,拿下她的人头。”   屈鸣鸣脸色一变,厉声道:“护好王妃!”   这时又有三名亲卫攻了上去,有了前车之鉴,三人极为小心,但同样也在三楚手下走不到十来招就落败,眼看那剑凌空刺来,三人面露绝望。   却只听砰砰两声,却是偃月和秋雨同时攻上,挡住了三楚的长剑,三人捡回一条命,大松了口气忙又持剑而上。   屈鸣鸣冷眼看着几人打斗,转眼见孟欣竹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旁看好戏,眼眸一眯,侧头嘱咐青虹:“看好我娘。”搭弓瞄准,一箭朝孟欣竹射去。   那三楚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不顾偃月的一击,拼着受伤忙抢回孟欣竹身边,将将斩下那一箭。孟欣竹吓了一跳,转而目光冰冷的看向屈鸣鸣:“找死!”   三楚霎时栖身而上,剑尖直指屈鸣鸣。   姜丛凤脸色大变:“鸣鸣!”   贤王府。   老贤王曾领兵多年,是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手下五千精兵亦战力不弱,但到底寡不敌众,很快便被京军攻破,老贤王被生擒。   但士兵将贤王府里里外外搜寻了一圈,却没发现其他人,领头的将领心道不好,忙禀报上去,老贤王看着被烧得火红的夜空,淡淡叹了口气。   老贤王被人从贤王府带出来,押上囚车,面色十分平静,暗处的贤王世子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眉眼清冷。   手下道:“主子放心,押车的是我们的人,他们找到时机就会立马将王爷安全带离京城。宫中送来消息,太后已答应合作,密道已经打开,时机已到,赶紧走吧,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拿下皇宫,不然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迟了!”   贤王世子淡淡颔首,站起身来看着屋内众人,沉声道:“忍辱偷生二十载,今日,便是我等报仇雪恨的日子!入宫后,斩下皇帝的头颅,血祭我端王府两百多条人命以及各位的父兄亲人!”   “报仇雪恨!血祭亲人!”   众人压抑着声音齐声喊道,目光冷沉阴狠。   他们都是当年端王的死忠手下的幸存者,为报仇甘心成为死士,已潜伏训练长达二十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如今,已没什么能阻挡他们手中的屠刀了。   贤王世子满意点头,正要吩咐出发,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贤王世子皱眉,来的竟是之前护送童氏等人的领队,他见了贤王世子跪下道:“主子,属下无能,大小姐带着三楚和一对人马偷偷返回了京城,夫人得知后便命队伍返回寻找,后来跟着大小姐的一人来报,大小姐先是烧了长公主府,现在又杀进英亲王府去了!”   贤王世子脸色骤变,他身旁的人压抑不住怒气:“大小姐怎如此任性妄为!英亲王如今已不在刑部大牢,说不得正潜伏在暗处等着咱们出错,偏她还往人家刀口上撞,这不是送死吗!”   不仅她自己送死,说不得也会害死他们!   一时众人脸色都很难看,那领队抹了把冷汗,颤声道:“主子,眼下该如何是好?咱们的人守着的东城门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换防了,若晚了,只怕到时谁都出不去了!”   贤王世子脸色仿佛结了冰,一时极为冷硬,手下劝道:“主子,属下去找大小姐,您带着人照计划进宫去吧,只怕再晚些,什么都迟了!”   贤王世子脸皮紧绷,眸光幽冷闪烁,显然正在挣扎,一时谁都没有说话,等他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两章结局,然后是几章番外,这文差不多就结束啦~~~ 第73章 结局·二   三楚的剑直指屈鸣鸣, 姜丛凤吓得险些昏过去,却见往日里懒散的女儿竟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避了过去, 转身就与三楚斗在了一起。   即将冲出喉咙的尖叫就这么卡在那里,她长长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震惊女儿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好的身手,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喘,紧张地看着两人。   两人你来我往, 身影快如疾风, 长剑相击的吭吭声如密集的鼓点,众人插不上手,在一旁看得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外人只知两人速度迅疾, 看起来不相上下, 三楚却是越来越心惊,只因屈鸣鸣一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所使用的的招式竟好似与他们这些死士如出同源, 且其冷静沉着但出手招招致命,看着娇软的女孩手段狠辣竟不输于她。   三楚立时感觉到压力, 但她们的人手一个都没来增援,可见凶险,她眉间一沉, 右手长剑出手迅速, 吸引屈鸣鸣的注意力,左手却极快地射出一把小刀,直击她胸口,这么近的距离,屈鸣鸣几乎避无可避。   却见她眸中一冷, 腰身敏捷地往下一折,正要避开时,却听‘叮’的一声脆响,不知哪里射来的箭竟把小刀给射歪了。   两人都被这一意外给惊了下,忙各退一步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却是无虞和亲卫队长几人赶来了,而无虞的箭此时正对着三楚。   屈鸣鸣眸光一亮,长剑入鞘,亦拿出弓箭对准了三楚两人,勾唇淡笑:“且看你一人如何避过我二人的箭?”   三楚脸色冷沉,这些人里唯一能给她造成压力的就是这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她还真不一定能在两人的箭下救走孟欣竹。   见她不敢动了,屈鸣鸣冷笑,吩咐道:“把她们捆起来。”   三楚抿紧了唇,眼见她手一动,屈鸣鸣就道:“敢动?我不介意现在就射杀了你们?”   孟欣竹脸色极为难看,她没想到两个孩子就压制的三楚动也不敢动,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更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由侍卫上前,将两人捆住。   就在她脸色忽青忽白的时候,三楚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小姐稍安勿躁。”她之前已经让人去送信了,就算主子不会亲自前来,也一定会派人来救两人,那时有了人牵制那两个孩子,带走孟欣竹,便不是问题。   孟欣竹犹疑不定,却见她神色沉静,只好将信将疑,但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好端端的姜丛凤依然恨意难消。   这时前院的那道火墙也被扑灭了,齐渊和牛叔带着人忙冲了进来,一看大小主子都安好,大大松了口气,忙护着众人往前院去。   屈鸣鸣没看见管长乐,便问齐渊,齐渊道:“贼人在府中四处放火,大公子和牛莽分头灭火去了,他们身边都带着人呢,小姐不同担心。”   屈鸣鸣点点头,正要说孟欣竹如何安置,西边却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远远跑了过来,见着他们时大喊道:“侧门被逆贼攻破……”   “咻——”地一声,侍卫身后射来一箭,他瞬间倒地。   众人大惊,忙将姜丛凤围在中间,这时西边已有一条火龙迅速逼近,不过片刻就到了眼前,打头的竟然是贤王世子。   他身披银白铠甲,腰挎长剑,唇边带笑,却已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温润公子,而是个锋芒内敛的青年将军。   他冷淡地看了眼被捆住的孟欣竹,对姜丛凤行了一礼,依然风度翩翩:“皇婶。”   姜丛凤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被黑衣人压着的管长乐和牛莽身上。   管长乐脸色发白腰间染血却眉目冷硬,屈鸣鸣眉眼一沉,趁着众人不注意向后错开,又将本就矮小的无虞拉到了过去。   姜丛凤惊疑不定地看着贤王世子:“竟然是你……”   贤王世子淡笑颔首:“是我。”   说着一招手,他身后的黑衣人就压着管长乐和牛莽上前来,他道:“皇婶,拿这两个换您手里的两个应该不亏吧?”   说着却看了眼她的肚子,意味深长道:“不过若您不想换,倒也是人之常情。”   姜丛凤的脸色冷了下来:“你不用挑拨离间,我便是再如何也不会像你一般虚伪自私,毫无人性!”说着一指外面:“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如今京城处处都是火海,不知多少人丧生其中,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贤王世子笑了笑:“皇婶不用在此义正言辞的指责我,当年逼得我端王府两百多人葬身火海的正是当今,他做的孽由他的子民来偿还,难道不是应该么?”   说着抬剑驾到管长乐脖子上,催促道:“皇婶到了现在还有心思做好人,您这继子可还要救?”   姜丛凤只觉这人此时陌生极了,知道说再多也是白费,对齐渊道:“放人。”   齐渊正要放人,突然从大门的方向传到一道沉稳的声音:“长熙。”   姜丛凤猛地转头看去,贤王世子脸色一变,只见已数日不曾出现的英亲王正缓缓走来,他身披战甲,墨色斗篷御风飞展,神色沉静,气势威严又沉稳。   眼泪落下,姜丛凤喃喃道:“王爷……”   英亲王带着一身风霜走到姜丛凤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并无大碍,松了口气的同时笑道:“本王回来晚了,叫你担心了。”   姜丛凤连连摇头,心头酸楚的厉害,上下摸着他,见他好好的:“您没事便好,妾身担心坏了。”   英亲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面对贤王世子,淡淡一笑:“本王以为你的心结在宫中,却不知孟氏竟让你如此重视,不惜放弃宫中布局来救她,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贤王世子心中一沉,看来宫中已经暴露,今日只怕不能善了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侄儿也没想到皇叔为了引侄儿上钩,竟不惜假扮疯子,看来,当年的事您已经放下了?”   英亲王一笑:“这都要多谢你,若没有你叫雪芙扮演的那出,本王尚不能战胜心魔。”   见他果然面无异色,贤王世子心底不由又沉重一分,笑了笑:“那倒是恭喜皇叔了。”   知道此时不能多做耽搁,叫人押上管长乐和牛莽,淡声道:“如此倒也不用多说废话了,这两个,您换还是不换?”   管长乐却梗着脖子丝毫不怕:“父王,您不用顾忌儿子!”   英亲王却好似一点不着急,反而有些好奇:“虽然你将京城搅得一团乱麻,但此时五军都督府已进城,京军也在四处防控,你现在就算带走了孟氏,又如何出京去?”   “看来皇叔还真是体贴侄儿,您直说要不要换,其他的事便无须您操心了。”   英亲王还是没应,又道:“孟氏比你报仇还要重要,想必她和你的关系匪浅,就是不知这两个对你来说是否也重要了?”   英亲王话音一落,沈长戈便带着人压着童氏和雪芙上前。   童氏形容狼狈,眸中泛泪,面有惊色,雪芙脸上毫无血色,但两人都还算镇定。   贤王世子瞳孔一缩,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长剑,童氏见了他就落下眼泪,哭着摇头道:“夫君,外面已经围满了士兵,你别管妾身,赶紧想办法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贤王世子忍不住冷笑:“没想到,大明国的战神竟也会做出拿妇孺威胁人的下三滥手段,实在叫侄儿开了眼界!”   英亲王面色不变:“比起你不将满城百姓当人,本王这点手段又算什么。”   童氏哭喊:“夫君,赶紧走啊!”   这时一直沉默的雪芙突然道:“大哥,小妹先走一步。”话落嘴中就吐出了黑红的血来,人也软倒下去。   “雪芙!”童氏眼睁睁看着她倒下,纤弱的身躯颤抖不止,脸色惨白,就在众人以为她站不住时,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突然就朝押在她脖子上的剑上撞去,脖颈间的血管瞬间割裂,鲜血喷涌而出,她目光不舍地看向贤王世子:“夫……君,下辈子,您再与妾身,生个孩子吧……”   谁也没想到看似柔弱的童氏竟有如此大的决心,一时都愣住了。   “雪芙,夫人——”   贤王世子目呲欲裂,不管不顾地朝两人奔去,他身后的手下死死拉住他,急声道:“主子不可冲动啊!不能让夫人和三小姐白死!”   贤王世子面色狰狞,突然转头阴狠地瞪着孟欣竹,后者被她噬人一般的目光吓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后三楚却抵住了她。   英亲王脸上的表情也没了,暗暗戒备,就怕他突然不管不顾的暴起反抗。   然而眼看着他双眼渐渐涌上血红,却突然闭了闭眼,在睁开时,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冷声对英亲王道:“皇叔,您的儿子和心腹可还要不要换?”   他的声音十分压抑,英亲王也不再多说,朝齐渊招手:“放人。”   对面管长乐和牛莽也被放了过来,他们与孟欣竹三楚对面走过,其他人连眼睛也不敢眨,都死死戒备着对方,就怕生出意外。   中间不长的距离却叫人紧张得不行,眼看着管长乐两人安全走了过来,众人缓缓松了口气。   英亲王朝管长乐颔首安慰,管长乐亦眼眶泛红,说不出话来,目光却在人群中逡巡着,直到在人群之后看到屈鸣鸣,这才松了口气,朝她露出笑容。   屈鸣鸣唇角一弯,眼角却见有冷光闪过,霎时脸色大变,大喊:“对面有埋伏,小心啊!”   她的话音刚落,对面的黑暗中便有冷箭射出,直指管长乐而来。但他双手反绑,背部朝外,反应就慢了一拍,眼看那箭就要射到他,英亲王抬剑迎上,却有一个身影更快地从旁窜出,一把将管长乐扑倒在地。   屈鸣鸣眸光冷厉,朝角落里一挥手,一道利箭迅疾地划过夜空,在对面还未反应过来时射中了孟欣竹,那一箭威力极大,带着她往前冲了好几步,倒在了贤王世子的怀里。   贤王世子脸色剧变,忙接住她,可这一箭穿胸而过,孟欣竹已是不成了。   她口中涌出鲜血,僵硬的笑了笑:“对,不起……我,没想害死,她们……我,我也没打算随你,随你走,京城……才是我,我熟悉的家……能在,临死前,再看他一眼,我,我便觉得够了,你,你快走……”说着,她眼里最后的一点光亮也泯灭了。   贤王世子抱紧了她,身体颤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放下孟欣竹,持剑而立,冷冷看着英亲王。   他身后的下人忙上前道:“主子,您别冲动,赶紧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英亲王将姜丛凤交给青虹看好,与贤王世子面对面而立:“想走?”   贤王世子目光冷漠:“我的妹妹,我的妻子,被你们一个个害死,此仇不报,我如何会走!”说完瞬间冲了上来。   两方人马霎时就混战在一起。   青虹等人忙护着姜丛凤退开。   姜丛凤忙找几个孩子,鸿儿一直被她揪在手里,无虞背着把长弓也回到了她身边,鸣鸣和长乐却不再。   她一惊,忙转头找起来,却发现两人正跪在一人身前,竟是沈长戈,他胸口正插着一只长箭。   她脸色一变,忙让偃月拿此前紧急带出来的伤药过去。   沈长戈此时却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管长乐眼眶泛红,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胸口的箭,偃月拿来药粉,他忙撕开沈长戈的衣襟给他撒上。   沈长戈却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笑了笑,虚弱道:“大公子,不用,麻烦了。”   “沈叔叔……”沈长戈是为了救他才中箭的,他此时心里自责的很。   “公子,屈小姐很好,往后您要好好,对她……切不可,三心二意……”   屈鸣鸣在一旁极为愕然,要知道她和管长乐平时是很注意分寸的,府里除了两人身边的心腹,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却没想到没什么交集的沈长戈竟然发现了,还,如此叮嘱……   管长乐也愣了一瞬,却还是点点头:“沈叔叔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鸣鸣的。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您可还有心愿未了?”   沈长戈的眼睛却一直落在他身上,笑容也从未落下过,他缓缓要头:“现在这样就,很好……”   屈鸣鸣在一旁看得分明,背心瞬间浮起鸡皮疙瘩,她借着火光细细打量沈长戈,又去看管长乐,竟越看越感觉两人的五官相似。   她一时惊住了,不知如何是好,看着管长乐欲言又止。   这时沈长戈突然看向她,轻声道:“屈小姐,公子,外冷内热,不善,言辞……但他,言出必行,性情坚毅,他一定会对您好,往后,还请您,好好照顾他,别让他,一个人……”   屈鸣鸣眼睛红了,忙点头:“沈叔叔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哥哥,好好照顾哥哥的。”   “好……”沈长戈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逡巡着,终于看到不远处正与贤王世子拼杀的英亲王,轻声道:“王爷,谢谢……”   他眼看就要不行了,屈鸣鸣死死咬着牙关,突然一把攥紧了管长乐的手,压低了声道极快道:“他是你父亲,你快叫他一声!”   管长乐愣住了。   屈鸣鸣死死瞪着他:“他肯定就是你父亲,你快叫一声,别让他带着遗憾走!别给你自己留遗憾!”   管长乐颤抖着看向沈长戈,他脸上带笑,表情十分温和,一点不像将死之人,一时心乱如麻,可即将失去的痛苦却逼得他没时间多想,他爬到沈长戈耳边,颤抖着,快速问道:“沈叔叔?您可是我的父亲?”   沈长戈的眸光渐渐消散,最后一点光芒却落回了管长乐的身上,他似乎已经听不见了,可他的表情是放松的,甚至是慈爱的。   管长乐再不怀疑,眼泪一滴滴落下,落到沈长戈的脸上,他凑近沈长戈的耳边,压抑着,颤抖着,喊道:“父亲。”   沈长戈的睫毛动了动,微微向他偏头,似是在说我听到了,然后,带着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唔……”管长乐死死捏着拳头,压抑着痛哭出声,屈鸣鸣在一旁也泪流满面。   她从没想过,有人的父爱竟可以如此隐秘又深沉。   他守在自己儿子身边十几年,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关键时刻护他性命,却从未想要他认自己。   父爱,怎会如此卑微,又如此伟大。   管长乐突然站了起来,他抹掉脸上眼泪,神色冷厉,捡起一把长剑就冲了过去。屈鸣鸣见状忙跟在他后面相护。   英亲王一把挑开管长乐的剑,厉声道:“你来做什么,回去!”   屈鸣鸣道:“王爷,沈叔叔为救哥哥没了。”   英亲王愣了一瞬,见管长乐满脸悲痛冷厉,便不再管,让牛憨过来护住两人,自己则挥剑狠狠朝贤王世子压下,贤王世子手中一麻,长剑险些脱手,英亲王眉眼一冷,又是一剑狠狠砸下。   这时三楚忙来相助,却被突然而来的冷箭打断,她一看,远远的有个小身影正拿箭对着她,三楚心中一寒,打算速战速决,无虞的箭却三连发,三楚再快的剑也只能斩断前面两支,最后一支擦着她的剑锋射穿了她的脖子,三楚应声倒地。   另一边,英亲王全力使出,贤王世子在他手下没走过十招便落败了。   贤王世子看着压在脖颈上的寒剑,表情竟意外的平静:“我一直知道有您在,明国便乱不了,所以一直想要除掉您,可惜,老天似乎都站在您这边。如今能死在您的剑下,也算死得其所了。”   话落,头往后一剌,自己撞上了英亲王的剑。   英亲王看着他的尸体久久不语。 第74章 结局·完   贤王世子等人的尸首被抬了下去, 英亲王也不再看,他走到沈长戈身边, 以剑杵地,单膝跪下,见他神色平和,嘴角带笑, 可见走得安详。   管长乐沉默跪在一旁, 他之前本就受了伤,沈长戈死后,又发泄了一通, 此时脸色更是苍白, 神色也有些茫然,屈鸣鸣默默陪着他。   英亲王突然道:“本王曾问过长戈, 是否要认回你,就在你得知自己非本王亲生的那日, 但他拒绝了。”   管长乐缓缓转头看向她。   “当年本王因‘端王之乱’被残害,一直以为自己生不出孩子,原本本王不打算成亲, 但陛下不忍叫我孤独终老, 还是将你母亲赐婚给了本王。之后的事本王告诉过你,现在本王要和你说的,是你的父亲。”   “你的祖父是曾经保护本王母妃的亲卫,‘端王之乱’时因阻止本王和母妃被贼人带走而身死,后来混乱平息, 陛下分封有功之人,你祖父被追封正二品上护将军,其子孙可降等承袭,也就是说你父亲本身就是从二品护军将军。”   “但你父亲并不愿意享受你祖父用鲜血换来的荣誉,而是自己找了师傅学艺,学成后下山时机缘巧合救了你母亲,两人生出情谊,原本你父亲想做出一番功绩再上门提亲,可陛下却突然赐下圣旨,彻底打乱了你父母的计划。”   “后来便是本王和你父母的协议,本王维护他们的情谊,他们维护本王的尊严,这本是一项公平交易,但你父亲觉得愧对于我,便甘心成为本王的近身护从,既一心保护本王安危,又能近距离的守着你们母子。”   “可其实,他原本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和前途。”   “你母亲死后,他也没有离开本王身边,一直保护着本王,一直默默守护着你。”   “他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曾经他也有机会认回你,可他拒绝了,因为他觉得你跟在本王身边比跟在他身边更有前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英亲王拍拍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管长乐:“你的名字是你父亲取的,他只希望你此生长乐无忧,健康长大。”   “长乐,你明白吗?”   管长乐以头抵着沈长戈的肩膀,哭得不能自己,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英亲王又看了眼神色安详的沈长戈,握了握他的手,起身离开,将这里交给了管长乐。   姜丛凤早等在一旁却没有上前,此时见英亲王走近忙迎了两步,有些担忧地看着管长乐:“王爷,长乐没事吗?”   英亲王扶着她,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安抚的笑了笑:“别担心,他哭一场就好了。”   这时齐渊走上来,行了一礼:“王爷,陛下有请。”   英亲王点点头,对姜丛凤道:“应该是后续收尾事宜,你安心在家,本王很快就回来。”   姜丛凤点点头,目送他离去。这时突然有一只小手牵住了她的,姜丛凤低头一看,是无虞。   他说:“王妃别怕,王爷不在我保护你。”   她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谢谢你无虞,你今晚做得很好,很棒。”   于是无虞便裂开嘴笑了,傻傻的,却单纯到热烈。   这晚宫中也并不平静,但因为此前已有了准备,所以并未造成多大伤亡和损失,而且太后的福寿宫还暴露出来一条密道,这倒是元盛帝没想到的。   不过自知道了太后的恶毒心思,福寿宫便被全面监视,因此元盛帝也很早就察觉到了异常,原本还想着将计就计瓮中捉鳖,谁想因为孟欣竹的神来之笔,让贤王世子放弃了杀进宫中的计划,最后也只捉到些虾兵蟹将,却坐实了太后参与叛乱了罪证。   得到宫外的禀报后,元盛帝笑了笑,起身去了福寿宫。   保养得宜的太后已彻底现了老态,仿佛一坨烂泥般瘫软在椅子上,对皇帝的到来没有一丝反应。   皇帝也不以为意,坐下后仿若平常聊天一般,淡笑道:“竟不知太后与老贤王之间,还有些渊源。”   太后依然不为所动。   皇帝道:“看在您与他关系不浅的份上,朕特意来告诉您一声,得知端王余孽被宗麟诛杀后,老贤王也自尽了。”   太后动了动,缩了缩身体,未曾打理的半白长发掉下一缕挡住了她的一只眼睛,还是一言不发。   “也对,想必您此时不怎想听老贤王的事,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们这把年纪,想做什么也做不了。朕以为,您最想听到恐怕是宗瑶的消息吧?”   话落,太后便缓缓抬头,目光枯冷又阴沉,嗓音沙哑:“当年的事,都是哀家的错,陛下想如何处置哀家,哀家都没有半句怨言。”   皇帝笑:“朕倒是想做些什么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太后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佝偻的身躯下意识挺直了些:“你什么意思?”   “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话不假。您当年‘仁慈’的救下端王余孽,并将他们一个个好好安置,让他们锦衣玉食的长大成人,然后冷眼看着贤王世子心怀叵测意图推翻朕的江山;看着孟氏自甘下贱差点与自己的亲叔叔□□……想必您高高在上的看着这一切时,心中爽快极了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宗瑶怎么了?”太后仍不住冷喝出声。   皇帝面上带笑:“您何必着急,这盘棋您可是极有耐心地下了二十多年,如今不过听朕说几句话而已,竟就等不得了?”   说着笑意渐渐泛冷:“果然事情不发生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   太后愈发坐不住了,突然滑下椅子跪在地上,双手揪着元盛帝的龙袍,隐忍祈求:“求你告诉哀家,宗瑶到底怎么了?哀家已经知道错了,你如何处置哀家都可以,求你别迁怒宗瑶!”   元盛帝神色淡然的看着这个因一己之私造成今日局面的垂垂老矣的女人,内心无波无澜,也不再拐弯抹角,告诉她道:“你‘善心’救下的孟氏,一把火烧了长公主府,昌平被烧伤,如今性命垂危,至于宗瑶……”他看着太后急切的神情,笑了:“被人扒光了衣裳吊到了旗杆上……”   “啊……”   太后噌地一下放开了元盛帝的龙袍,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神色茫然,仿佛不知如何反应。   皇帝掸了掸被她揪过的地方,淡声道:“您放心,她还好好活着呢,不过看到那一幕的士兵不少就是了。”   “不……”太后渐渐反应过来,疯狂摇头,膝行两步又抱住他的腿,凄厉道:“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不能让他们害了宗瑶,不能啊!”   “他们害了宗瑶?哈哈哈——”元盛帝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出声,笑完了道:“您的脸皮可真是厚啊,到现在还在怪被人?难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您吗?”   他冷喝出声:“你想看孟氏和宗麟叔侄□□满足你那变态的发泄的欲望,人家现在知道了报复了你女儿难道有错吗?昌平被害得生不如死,往后宗瑶同样会活得生不如死,而这一切都是你害得!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这自私自利,心思恶毒的老妇!”说罢一把甩开她,太后被甩到地上,脸颊控制不住的震颤,脸色灰败,神情痛苦又迷乱,仿佛陷入了疯狂。   她徒劳地向虚空伸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可帐幔飞舞间,只有风吹过,她什么也没抓到。   “噗——”   太后突然喷出一口心头血,瞬间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就没了,彻底瘫软了下去,嘴唇阖动,终于露出痛悔难当,嘶声道:“瑶儿,娘对不起你啊……”   但她到死觉得对不起的都只是自己的女儿,而不是他、宗亲王、熹皇贵妃母子,甚至还有被贤王世子害死的那些人。   元盛帝冷眼看着她垂死挣扎,冷笑一声,淡淡道:“放心,朕一定会叫你女儿活到白头。”说罢转身离开。   明黄的龙袍在太后眼前划开冷厉的幅度,太后瞳孔一缩,整个人忍不住颤抖:“不……”   叫管宗瑶活着,才是折磨她,这比让她死了更痛苦。   太后想抓住他求饶,可她又如何抓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元盛帝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眼角落下猩红的血泪,可一切都晚了。   元盛帝回到泰和殿时,英亲王已经在等着了,他也不多耽搁,直接吩咐道:“后续事宜便都交给你了,富安侯府夺爵贬为庶民,德阳侯府斩三族,武安侯府降爵为伯,承恩公府降爵为伯;至于京中各处损毁重建等后续事宜,朕会交给其他人办,你就不用多管了,把手头的事办完,便回府休养半月吧。”   “多谢皇兄。”   元盛帝摩挲着御案上的朱砂笔,忽然道:“你觉得,朕立廉王为太子如何?”   英亲王躬身道:“微臣以为此乃关切到我明国国祚之事,最好是与朝中众位肱骨大臣一同商议为好,微臣不敢专断。”   皇帝挑眉:“你不是和他走得挺近?”   “一码归一码,立太子之事如何能儿戏。”   元盛帝笑了,摆摆手道:“好了,你现在也越来越圆滑了,去吧,这事儿朕再思量思量。”   “是。”英亲王当真什么都没说告辞走了。   皇帝看着他利落离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   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发生在凌晨时分,冬日天冷,百姓早早就睡了,放火的人肆无忌惮,好些百姓几乎在沉睡中就葬身火海,损失的财物亦不计其数。   而朝臣勋贵中,则以长公主府最为惨烈,昌平郡主被烧伤性命垂危,长公主虽性命无碍,但出了那样的事整个人都疯魔了,公主府被烧毁了一半,死伤奴仆几十人。   其次便是英亲王府,英亲王的护卫头领沈长戈不幸身亡,又死了十来个护卫,烧了两座院子,多人受伤,好在主子们都被保护的很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第二天一大早姜丛凤就派人去了姜家,姜家大房还好,没遭受什么损失,但据说二房被乘火打劫的贼人破开后门冲进去劫掠了一番,姜二老爷的大儿子受伤,其他人倒还好,不过财物损失不小。   放心不下淑儿,她又派人去了展家,他们家门第小,倒没人觊觎,逃过一劫,但姜丛凤还是当时就让人将淑儿接回了王府。   朝廷下了数道旨意,好几家勋贵在此次叛乱中倾倒、降爵,没过几日宫中又传来消息,太后薨逝。   太后因包庇端王余孽被元盛帝夺去太后之位,降为太妃,葬礼简单,但叫众人侧目的是,身为太后娘家的承恩公府竟然在此次震荡中存活下来,虽降公爵为伯爵,但到底无一子孙仆人伤亡,而且后续更是参与了新太子册立的朝议,不得不说,这一家子当真是个奇迹。   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廉王被封为太子,昭告天下。   同时在此次端王余孽的叛乱中有功之人皆有封赏,就连管长乐也得了个正五品骁骑尉的武勋,并且太子有意将他调入自己的亲卫,这便是想培养他成为自己的心腹,等往后太子登基,其前途自是不可限量的。   但管长乐拒绝了。   亲身父亲为了救他身死,他以往隐隐自得的功夫便显得那样没用和脆弱。他提出想要去军中历练几年再回京为太子效力,太子见他不怕辛苦敢于磨炼自己,自然是高兴的,说会一直为他保留身边职位,管长乐感激谢过。   管长乐走的那天,几个弟妹将他送出了城。   他打发了众人,带着屈鸣鸣独自上了十里亭。   “我最多去三年便回来。”   屈鸣鸣面上含笑:“好。”   管长乐往四处看了看,低声道:“我想抱抱你……往后都看不着你了。”   屈鸣鸣走进他怀里,双手环上他腰:“你好好的。”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屈鸣鸣笑:“我等你三年,若到时你未能及时赶回,娘要为我定亲,我便没有理由拒绝了。”   管长乐抱紧了她,深深吸取她身上的味道:“你只能是我的,若到时真有意外,我便是抢,也要将你抢回来!”   屈鸣鸣笑了,抬头看着他英姿勃发却比往日要平和却也坚毅了几分的脸,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用力咬了咬他下唇,然后松开,道:“这是我给你的记号。”   管长乐面色绯红,眷恋又不舍地看着她,屈鸣鸣取下脖子上那枚镶嵌着狼牙的玉牌递给他:“等你回来,再给我戴上。”   “好。”管长乐握紧,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再用力抱了抱她,便果断转身走了,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也不曾回头。   屈鸣鸣目送着他远去,脸上含笑,眼角却微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