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播奶包皇子的日常》 作者:召徕   作品简评:   本文描写了一个遗落民间的三岁小皇子意外捡到一个系统,随后被父皇派人接回宫,靠着系统跟星际人民交流,星际人开解他,帮助他,引导他健康成长,成为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古代十佳好皇子,最后登基为帝的故事。世界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所有的苦难都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主角以一颗赤子心,从泥沼中而来,脱离泥沼而去,更师从星际人民学得现代科技,造福天下。故事情节引人入胜,跌宕起伏,文风诙谐幽默,语言逗趣。 ====================== 第一章   “快来,小野种在这里呢。”   “他还跟个女娃娃一样,拿着朵花哭哭啼啼。”   “喂,你是不是在想你娘啊,这花就是给你娘的。”   三岁的小娃娃抬手抹掉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谁知周围的孩子都笑了起来:“唐衍是个没人要的苦娃娃了。本来就没有爹,现在还死了娘,以后就是没爹没娘的小野种咯。”   唐衍浑身一僵,握着花掉头想走,却被同龄孩子围住,其中最大的也不过六七岁。   “小野种去哪儿啊。”他们又笑又骂,间或还上去推搡唐衍一把。   “唐衍,你娘早就该死了,她跟野男人睡觉,还揣了你这个野崽子。这三年都是她多活的。”   唐衍被推搡着摔在地上,露出来的脸上,手上都有了擦伤,可他顾不得疼,大声反驳道:“不许你们这么说我娘,我娘是个好人。”   “呸。”孩子王朝着他啐了一口,讥讽道:“你娘就是个婊子,婊子,不要脸……”   “你胡说。”唐衍丢了花,用力冲过去,一下子把人撞了个趔趄。   孩子王怒了,“小野种还敢还手,打他。”   小孩子力气虽然不大,却没个轻重,打了一会儿,突然有人惊叫:“血——”   “我们,我们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他们看向孩子王,孩子王抿了抿嘴:“把他丢河边去,如果别人问起,我们都说不知道。”   一群孩子半拖半抬把人丢到了河边,然后作鸟兽散。   这会儿村里人都在田里劳作,没人经过河边,自然也没人注意到,唐衍身上的鲜血都被身下一块拇指大小的圆形石头所吸收,而后石头挪到了他手里。   直到黄昏时候,有大人来河边洗菜,打水,才发现了他。   “这谁家孩子,怎么趴在这里?”   “好像是,是唐衍,他脸上好多淤青。”   众人一时间沉默了,半晌,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啊。”   她放下菜篮子,把孩子抱起送去唐家。   “唐药郎家的在吗?”   “在的。”开门的是唐药郎的妻子赵翠荷,她刚要说什么,看到老妇人怀里的孩子,脸色骤变:“春花婶子,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边问,一边接过孩子,把人引到屋里去。   春花婶子脸色不太好,简短道:“我们在河边发现小衍的。”   赵翠荷的脚步顿住,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才发现他大半衣服都湿透了。   “春花婶子,你先去堂屋坐一会儿,我先给孩子上药,换身干净衣服。”   春花婶子点点头:“我晓得,你先去吧。”   春花婶子在堂屋坐下,过了一会儿,赵翠荷回来了。两人没注意到,屋子外边冒出了两个小脑袋,正是唐药郎和赵翠荷的一双儿女,大儿子唐阳,小女儿唐宜。   春花婶子问道:“翠荷,小衍还好吗?”   赵翠荷脸色有点勉强,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现在都上过药了。”   春花婶子顿时就明白,唐衍肯定伤得不轻。她识趣地略过这一茬,跟人寒暄了一会儿,才道:“翠荷啊,婶子是什么样的人,咱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也知道。”   赵翠荷应道:“我晓得春花婶子的为人,你也说了,咱们都处了这么多年,您有话就直说吧。”   春花婶子有些尴尬,几次张嘴,才艰涩道:“别怪婶子说话难听,唐衍这孩子你们真的不能留了,不然对他,还是对你们家都不好。”   赵翠荷半低着头,没有说话。   春花婶子开了头,发现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于是她出门看了看,发现院门关好了的,这才回到堂屋里。   堂屋外,两个小家伙捂着心口,无声喘气。   只听堂屋内传来压低了的声音:“你晓得的,小衍她娘生得美,这女人生得太漂亮了不是什么好事。当初有不少男人盼着娶她。可谁知道三年前唐韵未婚先孕,还死活不说孩子爹是谁,让那些爱慕她的男人因爱生恨。后来你公公病逝,村里人更加编排他们母子,等到唐韵拒绝其他人求娶,那流言都恨不得剐了他们。男人觉得唐韵不识好歹,女人更恨唐韵【勾引】她们男人 ”   “这哪里的话,我那小姑子再安分不过了。”赵翠荷气道。   春花婶子安抚她:“我知道,我明白,村里人其实也明白,最开始不是还有人帮唐韵母子说话吗。可结果呢,那些碎嘴的人说得多难听,也不管是不是合理,张嘴就问别人这么护着唐韵母子,是不是跟唐韵有一腿,是不是小衍的爹。这谁顶得住。”   “你呢,跟药郎都是好的,这些年留着唐韵母子在家里。可是你不为自己想,你也得为你两个孩子想啊。这孩子一天天大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婚嫁,怎么做人。”   赵翠荷指尖微颤,嗫嚅着,到底没吭声。   春花婶子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还有小衍,他一出门就被人欺负,难道你们还能把他关在家里一辈子。”   “翠荷,听婶子一句劝,给小衍找个好人家送养吧,你这个舅母够仁至义尽了。”   “以后小衍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他会过得好的。”   赵翠荷有些恍惚,她抽回了手,笑得比哭还难看,低声道:“婶子,你让我跟当家的商量一下。”   “好,你跟药郎好好说,我先回去了。”春华婶子步履匆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唐家厢房里,两个半大孩子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娃娃,也是愁眉不展。   “哥,你想表弟走吗。”   “我不知道。”   厢房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过了许久,才有一道细细的声音:“……我想表弟走。有他在,其他人都不跟我玩,还骂我。”   …………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唐药郎回来了,赵翠荷给他端上饭菜,等他吃完,又端来热水洗脸洗脚。   唐药郎笑道:“今天是有什么好事不成。”   赵翠荷眼神闪了闪:“是,是有一件事跟你说。”   唐药郎没多想,等到快上床的时候,妻子都没开口,他忍不住了:“不是有话说吗,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翠荷捏了捏裤腿,才道:“今天小衍被人打了,然后丢在河边,黄昏时候春花婶子给送回来的。”   唐药郎又惊又怒:“谁做的,太过分了。”   赵翠荷劝住他,又把春花婶子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   “以前妹妹活着的时候,那些流言我们不听就是了,但是现在妹妹也……也已故,我想着还不如给小衍换个环境,对孩子好。”她心跳得厉害,却不后悔说出口的话。   春花婶子说得对,她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自己两个孩子想。   唐药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气氛逐渐僵持。   正房的门突然从外面推开,唐家两个孩子冲进来,站在赵翠荷身边,无声地看着唐药郎。   唐药郎哑口无言,许久后肩膀垮下来。   赵翠荷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两孩子对视一眼跑了出去。   赵翠荷熄了灯,轻声道:“睡吧。”   次日,天微微亮,赵翠荷就蹑手蹑脚起来,开始准备早饭,浆洗衣服。   她刚把火生起来,厨房门口就投下一个小影子,一道弱弱的声音喊道:“舅母。”   赵翠荷愣住,回头对唐衍招了招手:“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唐衍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饿醒的,昨晚直接睡过去了,晚饭都没吃,身上也痛得很。可他面上看不出异样,只是走路慢吞吞的。   “我醒了就起来了,我帮舅母烧火。”   他越过赵翠荷,坐在小凳子,整个人小小的一团,双手捧着一小捆松柏木枝丫放进灶膛,还拿火钳掏了掏里面的余灰,这样灶膛的火才会旺。   橙黄色的火带来光亮和温暖,映在小孩儿的脸上,淡化了孩子脸上的淤青,添了两分温暖。   唐衍感受到了赵翠荷的目光,心有点慌,他握了握小手,仰着头讨好地露出一个笑:“舅母你看,火烧起来了。你放心,我认真守着,不会让火熄灭的。”   赵翠荷心里不是滋味,别开脸应了一声。   早饭的时候,唐衍留下了舅母分给他的半个水煮蛋,等大人忙去了,他找到唐阳:“表哥,给。”   唐阳面对他,心情复杂极了,他有时候总在想,姑姑那样温柔美丽的人,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不能原谅的事呢。   还有唐衍……   唐衍见他不接,干脆把鸡蛋塞进他手里,唐阳手一缩,鸡蛋就落在了地上。   “对不起,都怪我没拿稳。”唐衍急忙蹲下去捡鸡蛋,唐阳咬了咬牙,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唐衍把鸡蛋捡起来,遍布淤青的小脸上都是茫然。   “表哥呢?”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然后才反应过来一般,把混着泥巴的鸡蛋吃了。   娘说过,不珍惜粮食的都是坏孩子。   他又缩成一团,双手紧紧环住膝盖。   然后冷不丁看到手上的淤青,他摸了摸脸,疼得倒嘶一口气。   遭了,他忘了遮掩脸上的伤,早上吃饭的时候,舅母他们肯定都看到了。   难怪表哥不要他的鸡蛋。   唐衍想着法弥补,看到院子里的扫把,奋力地开始打扫院子。   眨眼到了晌午,舅舅舅母也没回来,表哥表姐也不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娘了。   唐衍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立刻仰起头,把眼泪倒回去。   不哭不哭,小衍很坚强,不让娘担心,小衍不哭。   他在家里等啊等,等睡着了又饿醒了,院门终于有了响动。   唐衍喜不自禁:“舅舅,你们回……”   他看见对方身后跟着的人,本能地感到一股不安。左手握着右手,怯怯道:“舅舅。”   唐药郎没看他,径直对身后的婆子道:“人在这儿,你看吧。”   婆子大步上前,粗鲁地掰着唐衍的下巴左看右看,又抻开他的嘴巴,仔细看了看,最后还摸了一把他的手。   “不错。”婆子点点头,又道:“现在我就把人带走了。”   唐药郎心里突然慌得厉害:“这么快,要不,要不再等几天。”   婆子笑了:“你当这是做生意呢,还讨价还价。”   唐药郎语塞。   婆子手一伸,抱着唐衍就走。唐衍懵了半天,被人抱起来后,眼睛一眨,忍了一天的眼泪啪嗒落下来。   赵翠荷伸手捂住儿女的眼睛,低着头不去看唐衍,她期盼唐衍不要哭闹,可真没听到声音时,又难受得紧。抬眸看去,只见小娃娃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四目相对间,对方的眼睛倏地亮了。   赵翠荷慌忙移开视线,急急关了院门,大声道:“累了一天,我去做饭。”   父子三人没吭声。   之后几天,唐家都安静的厉害,唐阳唐宜总往外跑,其他孩子见了他们打趣道:“听说你们家终于把那个小野种送走了。”   唐阳支支吾吾应着。   “这才对嘛,早让你们家把小野种送人。过来吧,我带你玩。”   唐阳和唐宜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过去。   “今天我们玩过山羊,你们肯定没玩过,等会儿我教你们。”   “……好。”   黄昏时候,两人回到家,赵翠荷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今天做了肉,待会儿可不许抢。”   唐阳唐宜乖巧应好,饭桌上赵翠荷说着村子里的事,两个孩子跟着附和,偶尔问起他们今天干了什么,两人都事无巨细回答。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问一答,僵硬极了。而往日抢得欢快的肉渣,今晚却没怎么动。   到了晚上,一家人早早熄灯睡觉,一切都跟往日没有什么差别,除了晚上窸窸窣窣的翻身声多了些。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赵翠荷喂完鸡鸭,一家人都准备出门,却听院门外传来喧闹声。   片刻后,他们的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一家人互相看了看,唐药郎过去给开了门,看到院门外站着身穿甲胄的侍卫时,腿都软了。   “官爷,请问您有什么事?”   唐家院子周围也围了不少人,碍于侍卫威严,隔了一段距离,一个个都悄悄竖起耳朵偷听。   没想到侍卫冲他一抱拳:“敢问先生可是唐药郎?”   唐药郎磕巴道:“是,是我。”   侍卫又道:“先生是否有一亲妹,名曰唐韵。”   唐药郎脑子都快成浆糊了,下意识道:“是,不过,我妹妹已经过世了。”   侍卫面色不变,继续问道:“唐姑娘三年前………”   侍卫问得仔细极了,甚至还问到唐韵的怀孕时间,把唐药郎臊得满脸通红,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帮着他回答。   一刻钟后,侍卫一改先前的咄咄逼人,恭敬道:“吾乃金吾卫录事参军马既,今日特奉圣命,迎接七皇子回宫。”   众人的脑子一下子炸开,嗡嗡地响。   什、 什么意思?   七皇子?!   唐衍如果是七皇子,那他们平日里骂的野男人不就是……圣上?!   天哪!   “嘭——”地一声,唐药郎晕过去了。   唐家这个小院子乱成了一团,其他看热闹的村民也没好到哪里去。   马既给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给唐药郎治疗。   唐药郎幽幽转醒,只听那位威武的大人问:“先生,可否让七皇子出来,随我等回宫。”   唐药郎眼睛一翻,彻底晕过去了。 第二章   漆黑的山路上,草木森森,天上清泠泠的月光被树木遮挡大半,投下的影子影影绰绰,平白添了几分冷意。   然而此刻山林间的这份凄冷都被一阵有力的马蹄声打破。   【舍妹未婚先孕,名声委实不好听,她故去后,我们就……就把孩子送人了。】   马既一张坚毅的脸上覆满了寒霜。来之前他虽然猜到过七皇子母子的日子可能不好过,但艰难至此也是出乎预料。   堂堂皇子被送养他人,马既只要一想想这事回头禀告给圣上就头皮发麻。   他用力夹马腹,喝道:“驾——”   “动作都给我麻利点儿,七皇子若是出了事,谁都落不了好。”   “是。”   …………   唐家人居住在小岭村,为了把唐衍送远些,特意寻了八九十里外的大枣村。   收养唐衍的人家姓周,夫妻二人二十七八了还生不出孩子,原以为是女人的关系,结果后来意外发现是男人生不了孩子,这才歇了心思,打算从外面抱养一个男孩。虽然唐衍的身世见不得人,不过隔得远也没什么,以后避着些就是了,他们不嫌弃。   他们原本还想给些钱,彻底断了唐衍和唐家的关系,不过唐药郎和赵翠荷都没要,一个劲儿哀求他们以后要对唐衍好。   周家两口子能省一笔钱,当然高兴,连连保证肯定对孩子好。   周家人半夜睡得正香,突然院门被大力敲响。   “开门,开门——”   周家人打了个激灵,立刻爬起来,点了盏灯隔着院子喊:“你们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们,这里可离京城不远,你们若是敢打家劫舍,是要掉脑袋。”   马既厉声道:“金吾卫办事,还不速速开门。”   金吾卫?!   两口子对视一眼,赶紧去开了门。不算亮堂的灯光更映得马既身上的甲胄幽寒。   两人腿一软直接跪下,急急道:“官爷,小人是良民,从来没干过坏事啊。”   “对啊官爷,你可以到周围人家去问,我们从来没做坏事。”   马既绕开他们,喝问:“你们前几天抱养的男孩在哪里?”   周家两口子神情一僵,下意识看向右边一个小厢房。   马既取了怀里的火折子,打开后,比周家的油灯亮多了。   他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门,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哭闹不止的小孩。结果扫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最后还是在一个破败腐烂的木柜后面看到一个小身影,小孩儿坐在地上,双手圈住膝盖,睁着一双清亮亮的大眼睛,怯怯地跟马既对视。   马既试探着喊了一声:“唐衍?”   小孩儿眨了一下眼睛,没应。   马既立刻上前把人抱起来,凑近了才发现小孩儿身上有股怪味,衣服也是潮湿的。   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对还跪着的周家人道:“这就是你们说的好好养孩子。”   周家人脸色讪讪,狡辩道:“孩子刚接来,我们还在适应阶段。”   “对对对,适应阶段。”   马既上前一脚踹在男人肩上,怒道:“此乃当今七皇子,愚民竟敢苛待。”   七皇子?不是说这孩子是个野种吗?   唐家人连钱都不要,迫不及待想丢给他们,不就是因为这孩子身世见不得人。   他们也因此对这孩子不冷不热,反正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以后老了,还有人养他们。   马既懒得跟他们掰扯,给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人走过来,拿起鞭子就抽,直抽了十鞭子才作罢。   等到其他人听到动静过来询问,才知道事情原委,一时间不知道对周家人羡慕还是同情。   活生生的福娃娃跑到他们家里都不要。果然一辈子穷命。   马既抱着孩子离开,连小岭村都没回。   天亮时候,他找了家客栈,要了热水亲自给唐衍清洗身体,结果看到唐衍不止脸上有伤,身上也大片大片淤青。   有些掐痕看着特别新,一看就是近两日才弄出来的,马既顿觉之前的十鞭子真是便宜周家人了。   他给唐衍清洗的时候,小孩儿一点都不闹腾,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碰到隐私部位了,小孩儿只会默默扭过身去,自己动手洗。   马既只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把人收拾干净,重新上了药,又喂了白粥和几块点心,哄着人睡下,才带着人进宫。   一路上,他时不时会看下昏睡的孩子。   唐衍太乖了,乖到他这个大男人看着都有些心疼。   傍晚时候,他们回到宫里,马既才把唐衍摇醒,小声道:“七皇子,等会儿我们就要去见圣上,你见了人记得叫人。”   唐衍抿了抿唇,睫毛微颤,小声道:“叫什么?”   马既这才发现他睫毛又长又黑,像两把小刷子似的,五官也长得好,除了过分瘦了点,还有没消退的淤青,其他的再挑不出任何错。   马既蹲下来跟他视线齐平,温声道:“你见着圣上了,要叫父皇。”   唐衍不解:“父皇?”   马既叹了口气,跟他详细解释他的身世。   马既说完后,才发现面前小娃娃澄澈的大眼睛里已经包了两汪泪水。   “你怎么了?”   唐衍摇摇头,吸口气把眼泪逼回去,咧嘴笑道:“我有爹了。”   可是想到娘死了,唐衍刚逼回去的眼泪又啪嗒掉下来。   之前的伯伯婶婶非要他开口唤“爹娘”,他不肯,对方就掐他,骂他。   他好疼,好想娘。   舅舅舅母也不要他了,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爹却出现了,还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   马既小声跟他说着宫里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能叫圣上爹,要称“父皇”。   唐衍似懂非懂,但谨记吩咐,不多看不多说,他走了好久好久,终于进了一扇门,里面好气派,比他曾经远远看过的村长家气派多了。   马既跪下抱拳:“末将马既携七皇子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衍呆了呆,然后学着马既的样子跪下,抱拳,奶声奶气道:“唐衍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既:百密一疏……   其他人:…………   偏偏小团子语气严肃,别提多认真了。   上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一道厚重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就是唐衍,过来。”   唐衍迟疑了一会儿,慢吞吞走过去,越过龙案,直接走到龙椅旁。   大内侍欲言又止,想阻止,但主子又没发话。   “怎么低着头,抬起头来。”   马既心里一咯噔,那些没消退的淤青……   唐衍迟疑着抬起了头。   “怎么用手捂住脸。”   面前的人气势太盛,唐衍大气不敢出,强撑着胆子道:“我不好看,怕脏了父皇的眼。”   明玄帝眉头微挑,抬手挪开唐衍的小手,唐韵在世时,尽全力护着儿子,把唐衍养得白嫩,所以那些还未散去的淤青在脸上特别显眼。   明玄帝眼神一利,看向马既。   马既硬着头皮,把一路所见都说了。明玄帝怒极反笑:“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瞥了一眼大内侍,大内侍立刻带着唐衍离开。   唐衍突然抬眸,眼神清澈:“父皇,你要给我和娘出头吗?”   大内侍:呃   明玄帝反问他:“你想让父皇给你出头吗?”   唐衍点头。   明玄帝点了一下扶手,意味深长道:“要父皇把坏人杀了吗?”   唐衍惊恐摇头,慌忙摆着小手手,“不,不杀。”他左手握着右手,小小声道:“我被人打了,他们还骂娘,父皇能帮我打他们一顿吗。然后告诉他们,娘是好人,我有娘也有爹,不是野孩子。”   他期待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睛里像盛了夜空中的星星,溢着碎光,轻轻询问:“好吗。”   明玄帝一滞,暗道自己想多了,于是道:“好。”   唐衍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收回目光,咧着嘴露出一个腼腆的浅笑,软软道:“谢谢您。”   他跟着大内侍走了。   明玄帝思考着怎么处置小岭村的村民,少顷,沉声道:“就依七皇子的意思。”   “是。”   马既心里盘算着,小岭村那些碎嘴村民肯定要收拾,七皇子母子的名声也要尽快恢复。至于唐家,给些银子就是。   不过这些跟唐衍没什么关系了,大内侍带着他去了另一个很华丽的地方。   他见到了一位很贵气的女子,大内侍行礼道:“庄妃娘娘,这位就是七皇子,圣上的意思是,七皇子暂时由您照看。”   “这是臣妾的荣幸。”   唐衍看着他们说话,懵懵懂懂理解了,他刚认的爹要把他“送”   人了。   大内侍交代完了,转身就走,衣角却冷不丁被人攥住,小团子要哭不哭的,小声道:“我爹,不喜欢我吗?”   父皇这个称呼,于他而言到底太陌生了,一急就忘了。   唐衍紧紧捏着大内侍的衣角,执拗又脆弱。   明明之前,爹还要帮他和娘讨公道的。   大内侍有几分为难:“七皇子,你该称圣上为父皇的。”   庄妃娘娘也上前,用力握住了唐衍的手,笑道:“七皇子是个乖孩子,不能胡闹的对不对。”   唐衍怔怔松了手,“对不起。”   “七皇子莫要折煞老奴了,您安心在庄妃娘娘这里住着,老奴先回去复命。”大内侍打了个圆场,匆匆走了。   庄妃一下子松开唐衍的手,拿丝帕擦拭手指,一边冷声吩咐:“竹香,带七皇子下去沐浴,换身体面衣裳。” 第三章   唐衍被带到了一个稍微小的屋子里,说小,也不过是跟之前的屋子相比。   “七殿下,奴婢为你宽衣。”她嘴上恭敬,手已经脱了唐衍的外衣,把唐衍吓了一跳。   小团子噔噔噔后退三步,小手揪着领口,“竹香姐姐,我自己可以来,不用麻烦你了。”   竹香柳眉一竖,声音带了两分尖利:“七殿下一稚子,怎么能自己做。还请七殿下好好配合,不要给奴婢添麻烦才是。”   “添麻烦”三个字触碰到了唐衍敏感的内心,娘总说,要他乖一点,不要给人添麻烦,不然会被赶走。   可是,他是男孩子,竹香姐姐是陌生女孩子。他不可以脱光光。   竹香已经不耐烦了,上前解他的衣服。唐衍呆愣的功夫,就被脱得只剩一条小裤衩。   “不要——”   小孩儿声音里都带了哭音,捂着裤衩,哧溜儿躲在了屏风后,小身子瑟瑟发抖。   竹香被气笑了,叉腰道:“七皇子非要自己来,那你就一个人好好洗吧。”   她大步走了出去,把门关得震天响。   唐衍咬了咬唇,沮丧地低下头,他好像又做错事了。   他看了一眼高大的沐桶,搬了个小板凳,踩在脚下,然后拿巾帕打湿水,小心擦拭着身体。   一刻钟后,房门被拍响,外面重新响起竹香阴阳怪气的声音:“七殿下,你洗好了吗?”   唐衍支支吾吾应道:“好…好…了。但是”   竹香已经走进来,瞥见屏风后的身影,笑了:“七殿下的换洗衣裳在凳子上搁着,殿下换好了吗。”   唐衍转身去拿衣服,然而宫里的衣服华丽又繁复,他不会穿。   竹香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抬脚走过去,从急得快哭了的唐衍手里抢过衣服。   她动作粗鲁地把衣服往小孩儿身上套,唐衍自知理亏,也不敢喊痛,闷声忍着。   竹香折腾了他一通,气顺了,这才拿出药膏,一边给唐衍脸上上药,一边道:“七皇子,奴婢虽然只是个宫人,但是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   小孩儿抬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都是疑惑。   竹香哼了一声:“七皇子就不好奇,之前皇上没找你,怎么突然就寻你回来吗。”   “那都是我们娘娘心善,没有她就没有你,以后你可得好好孝顺她。”   这事也是赶巧了,庄妃一直不孕,各种偏方都用尽了,还是没用,最后只好寄希望于求神拜佛。   也不知她哪里打听到小山寺后山有汪送子泉,让竹香去取泉水。那天刚好碰到唐药郎带着唐衍去寺庙给已故的唐韵祈福,竹香就看到了唐衍。   不过是随意一瞥,竹香却震惊那个孩子跟明玄帝有五六分相似。   宫里人就没有心眼少的,更是比旁人想得多,竹香跟着庄妃求神拜佛久了,比旁人还要迷信三分。回去后把此事说给庄妃听。   庄妃立刻派人去查,没多久就把唐衍找出来了。   她跟母家一合计,决定把唐衍弄到身边固宠。   一切从利益出发的事情,经过竹香的嘴,就变成了庄妃对唐衍恩重如山。恨不得唐衍以后为庄妃上刀山,下火海,豁出命去。   唐衍小小的脑袋艰难地消化这些信息,竹香垂下眼帘,遮住了其中的鄙夷和不屑。   现在还不懂没关系,以后隔三差五的说着,天长日久,“恩情”两个字,就会犹如一层厚重的枷锁,把唐衍死死困在里面,直到榨干他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才能解脱。   药膏涂抹均匀,竹香收了手,换了温柔的语气:“等会儿圣上来了,七殿下记得多说庄妃娘娘的好话知道吗。”   末了,又压低了声音恐吓: “庄妃娘娘好了,你才能好,否则你就会被人扔掉,吃不饱穿不暖。”   小团子吓得打了个哭嗝,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就是不敢落下来。   竹香很满意,拉着他的手走出去。   “娘娘,奴婢为七殿下换洗好了。”   庄妃颔首,然后微微勾了勾唇,对唐衍招手:“过来。”   唐衍看着上位坐着的宫装丽人,她无疑是美丽的,可是却让唐衍心里发怵。   竹香拍了一下唐衍的后背,眼睛微瞪:“七殿下,娘娘唤你呢。”   唐衍这才小步走过去,庄妃很是瞧不上他那副怯懦样,等人走近了,端了手边一碟精致点心给唐衍:“好孩子,饿了吧。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唐衍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还有面前漂亮的不得了的糕点,一时间恍惚了。   庄妃娘娘其实,是很温柔的……吧?!   “吃吧。”   唐衍试探着拿了一块糕点吃着,口中立刻被糕点的清香弥漫,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美得眯起了眼睛。   唐衍不知不觉就吃了三块,然后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庄妃轻笑一声,递给他一杯茶。   唐衍没想那么多,接过来就喝了,茶水的苦味让他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咽下去。”   唐衍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着庄妃,还是那个人,连脸上的微笑都一样。   庄妃俯身欺近他,长长的指甲划着他的脸,“听话,咽下去。”   唐衍喉咙一动,苦涩的茶水悉数咽下了肚。   “很好,现在过来练习吃饭的礼仪,等会儿你父皇就该过来了。”   唐衍被拉着坐到了桌旁,桌上摆了不少美味佳肴,小团子抿嘴,眼睛亮亮的。   “收起你那副没见识的样子。”   侍立在侧的嬷嬷瞬间冷下脸,教导唐衍一举一动。   等到明玄帝处理完事情过来,就看到庄妃带着唐衍恭敬地向他行礼。   明玄帝心里对唐衍母子有些许愧疚,所以此刻难得缓和了脸色。   “小衍在庄妃这里待得习惯吗?”   唐衍记着嬷嬷的教导,规规矩矩道:“回父皇的话,庄妃娘娘待儿臣很好。”   他穿着皇子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连行礼的姿势,回话的语气,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跟宫里的其他皇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明玄帝眸色深了深:“小衍刚回来,累了吧,先用膳。”   唐衍乖巧地跟着,饭桌上重新布置了一桌菜,庄妃陪着明玄帝说话,明玄帝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唐衍。   唐衍坐得端正,吃饭斯文,安静又守礼。   明玄帝问他:“小衍喜欢吃什么?”   唐衍想说:他喜欢吃鱼。   “回父皇,这些食物,我都很喜欢。”   明玄帝眼里的笑意又淡了些,庄妃适时插话道:“皇上,七殿下回来了,他这姓是不是也该改回来。”   明玄帝沉吟:“爱妃说得有理。”   于是,在唐衍晕晕乎乎的时候,他就改了姓,事后从竹香嘴里他才知道,他以后姓容,叫容衍了。   后来明玄帝又来过几回,小团子心里难受改姓的事,又记着嬷嬷的话,谦卑恭敬,寡言少语。   明玄帝顿觉索然无味,只交代庄妃好好照顾容衍,然后就走了。   明玄帝不来,庄妃连对容衍虚伪的笑脸都没有,在主殿砸东西发泄怒火。   “本宫以为找了个有力的助手,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他有什么用,连皇上的欢心都讨不了,本宫养着他干什么。”   “废物,蠢货!”   白釉缠枝莲花纹的瓷器碎了一地。   竹香把其他人赶走,上前低声道:“娘娘息怒,就算皇上不喜欢七皇子,但七皇子始终是皇上的儿子。若是七皇子有个头疼脑热,或者跟其他皇子公主发生了冲突,受了伤。皇上总要过来看看不是。”   庄妃怒气收敛,斜睨着竹香。   竹香垂眸敛目,说出口的话却如毒蛇吐信:“退一万步讲,若是将来有谁惹了娘娘,然后那人还拿娘娘身边的七皇子出气……”   她点到即止,庄妃却是明白了。   “是本宫发现了他,还开口跟皇上提出接七皇子回宫的。”   竹香恭维:“娘娘真是天底下最仁善的女人了,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贤名。”   庄妃最后一丝怒气也散了,轻轻笑出声:“竹香啊,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帮手。”   竹香头埋得更低:“一切都是娘娘教得好,奴婢不及娘娘万分之一。”   庄妃满意她的知分寸,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哼道:“别让人短了侧殿那边吃喝,规矩也要继续教着。还有,该敲打的也不能落下。”   “是,娘娘。”   …………   “七皇子,吃饭了。”一名上了年纪的宫人提着食盒进了侧殿,穿着一身半旧天青色衣服的小团子从殿内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淤青已经散了,露出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   他乖乖巧巧走到桌边,对宫人道:“谢谢你。”   宫人没理他,饭菜摆好就转身出门,还关上了大门。殿内的光线顿时一暗。   小团子吸了吸鼻子,爬到凳子上坐好。   一个人吃着饭菜,周围安静的厉害,外面是晴天烈日,殿内却是冷冷清清。   “不……不哭,小衍要坚强。”   眼泪却不受控制,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落在已经半冷的米饭里。   他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了,就跑过去拍了拍门,小声道:“我吃好了。”   宫人推门进来,看到桌上的剩饭剩菜,用力把碗碟收进食盒,噼里啪啦响,听得小团子一颤一颤的。   很快,宫人走了。大门重新被关上。   小团子默默走回内室,从枕头下摸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圆形石头,通体灰扑扑的。   他坐在床上,抚摸着石头缩成了一团,小声呜咽:“娘,娘……”   他忘了是什么时候捡到的石头,只知道他被舅舅送走那天,身上就有了。   从那个时候起,这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对小团子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他握着石头,沉浸在回忆里,没注意到石头的表面平白无故添了一丝裂痕。   星际直播系统开启,正在连接……   星际直播的分栏里,突然天降一个直播间,封面正是容衍缩成一团的模样,小家伙身上寂寥的气氛扑面而来。很多正在逛直播的网友被击中,点了进去。   “噫,这是啥?”   “啊啊啊啊啊,是幼崽啊,什么种族的,怎么这么可爱”   “前面的,这是人族的幼崽。”   “小家伙怎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受欺负了。”   容衍听着脑子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小眼泪都缩回去了。 第四章   什么声音!   容衍握紧了石头,仿佛那是什么神物一般,给予了他勇气。他从床上下来走到内室中间,浑身都绷紧了,颤声道:“谁,谁在说话?”   观众:   “嗷嗷嗷,崽崽的小颤音好萌啊。”   “前面的傻逼,没看到幼崽很害怕吗,还在那里兴奋。”   “崽崽在哪里,光线好暗。”   “崽崽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容衍不知道直播系统自带语言转换功能,还以为对方跟他一样都是京城周边人士。   小岭村其实离京城有些距离,但刚好处在两个城的交界处,所以,小岭村那边也是京城口音。   容衍不用受语言之苦,幸运也不幸运。   他这个年龄,有些话听不懂,其实更好。   他抿了抿嘴,黑色的眼睛一寸一寸扫过周围角落,小声道:“你在哪里啊?”   观众:   “呃,这个问题怎么答?有育儿专家吗?”   “好像没有,直播间里的人数太少了。”   “可恶,崽崽这么软萌可爱,我不允许其他人没见过,待会儿我就去跟别人安利。”   “你们别说话,我来回答。”一个id名为山色空蒙的人开口道。   其他人顿时安静下来。   “宝宝,怎么称呼你呀?”温柔明朗的男声替代了杂音。   语言转换功能是双向的,容衍握住石头的小手紧了紧,用气音道:“我,我叫容衍。”   “原来是衍衍啊,你真可爱。”   容衍感受到了话里的善意,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但他不敢大意,执拗追问:“你是谁?”又急急道:“是妖怪吗,会吃了我吗?”   “衍衍不是坏孩子,不要吃我好不好。”   他在周围找不到奇怪的东西,就抬起头查看,眼睛里含着眼泪,来来回回打转,鼻尖也透着红,可怜极了。   观众:   “不行了,我受了不了。”   “好心疼啊。”   “你们别捣乱行不行,山色空蒙还要安抚孩子呢。”   说话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原来是有人打赏了。   容衍觉得叮咚声很悦耳,微微张大了嘴。   “衍衍别怕,我们不是妖怪,也不吃你。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的?   容衍太惊讶了,眼睛一眨,原本眼眶里的泪水就掉下来,他抬起小手一抹,认真道:“真的吗,真的是保护我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会保护你,把坏人都打跑,不让任何人伤害你。让衍衍快快乐乐的长大。”   【娘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小衍能够平安喜乐过一生。】   小团子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他憋住泪意,小小声道:“你们是娘拜托来照顾我的吗?”   “……当然了,所以衍衍不要害怕。”   小团子破涕为笑,羞涩道:“我不怕。”   “衍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难过吗?”   容衍低垂着头,扣了扣小手。直播画面三百六十度拍摄,把他的动作都拍出来了。   “衍衍怎么了,是不是我问的问题太冒犯了,那我给衍衍道歉。”   “没有没有。”小团子摆着手,脸色微红,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很好奇,但他们忍住了没有出声。   “衍衍今天吃了什么呀?”   这个问题很简单,容衍松了口气,小声道:“我今天吃了米饭,青菜,豆腐。”   “不过我没有吃完,嬷嬷很不高兴。”   观众们跟玩侦探游戏似的,迅速提取关键字。   “衍衍是小孩子胃口小,吃饱了不想吃,很正常的。衍衍没有错。”   容衍不敢置信抬起小脑袋,眼睛又清又亮:“真的吗,可是我好像浪费了食物。”   “那衍衍是故意浪费食物的吗?”   小团子摇头,又低下头,弱弱道:“米饭很硬。豆腐是酸的,青菜冷了。我努力吃了,实在吃不完。”   直播间的观众都在星网后皱起了眉头。   “衍衍受委屈了,抱抱。”   抱抱两个字被这么说出来,容衍顿时不好意思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并拢双腿,小手也老老实实垂下,闭上眼睛。   “衍衍在干什么呀?”   容衍脸色红红:“你……不是要抱我吗,我准备好了。”   观众:   “……我没了。”   “谁不是呢。”   容衍:“什么没了?”   “没什么,衍衍,我有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容衍有点遗憾没有抱抱,他乖乖道:“嗯嗯。”   “衍衍,你闭上眼睛,看看脑海里有什么?”   小团子照做,过了一会儿又睁开:“什么也没有。”   观众:   “怎么可能?直播系统都会有面板的。”   “你们……”   大门突然被推开,容衍一紧张,脑海里的声音都没了。   观众们懵了,他们明明说着话,却瞬间转为了文字弹幕。   还好,他们还能看到直播画面。   之前给容衍送饭的老嬷嬷进来了,话也不多说,扯着容衍就往外走。   透过画面,他们都能感受到那个老嬷嬷用了多大的劲儿。   出去之后,老嬷嬷言简意赅:“七皇子,庄妃娘娘吩咐过了,让你每天都要出来走动。”   容衍揉了揉被扯痛的手腕,沿着游廊走动,心里觉得庆幸,还好没让他在大太阳底下走。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老嬷嬷又把容衍带回去,同时有人上了茶水。   小团子知道茶水苦,可没办法,他口渴,所以硬着头皮喝。   没多久,另一个嬷嬷又来了,美其名曰教他礼仪。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又是半冷的饭菜,不过好歹有一碗热汤了。   一天下来,小团子精疲力尽,也忘了白天的事。   之后几天,也不知是不是赶巧了,庄妃派人替他寻了个“女先生”。   说是女先生,却是宫人打扮。对容衍不冷不热,除了教他认字,多余一个字都不说。   容衍陡然感到了压力,全心学习。   …………   星网上最近出了一件大新闻,起因是有人在一个直播间发现了人类幼崽。   星际时代,各种族经过数年的摩擦融合,总算维持了一个平衡。他们或许会对其他种族的成年有偏见,但无一例外的对幼崽容忍度极高。   更别说,最纯正的人族因为历史原因,数量稀少,再加上他们的外表又符合大部分种族的审美,所以人族一直都很受欢迎。   现在,人族、幼崽直播,还有各种图片贴上来,好多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然而他们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哪里不对。   “卧槽,这是虐待吧,肯定是的。星际刑警呢,怎么不出来管管。”   “@星际直播公司,你们特么不知道幼崽保护法吗,让幼崽出来直播是违法的你们懂不懂。”   “不行了,老子看得好气啊。我都想钻进去,捶爆那些恶人的脑袋。”   “ ………”   大家都在声讨直播公司,但很快直播公司就出来辟谣,态度鲜明地指出这不是他们公司旗下的直播系统,还附上了各种证据。   很快又有人道:幼崽生活的地方很奇怪。   他们原本以为是拍戏,可是几天看下来,越来越觉得玄乎。   什么嬷嬷,娘娘,皇子,等等,还有各种古文字,他们听都没听过。   事情持续发酵。   某座明亮光洁的房间内,一名斯文俊雅的男子揉了揉眉心,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疲惫。   许久,他给列表里几个人发送了一封邮件。   “衍衍别怕,我会找到方法帮你的。”   星网上吵得不可开交,直播公司在发了辟谣信息后,又紧跟着发了几次声明。   在他们最后一次声明发完之后,历史教授们集体出来发声了,称如果不是直播公司恶作剧,那么他们在直播间看到的画面,很可能是远古时代的封建王朝。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挤进了那个神奇的直播间。还有人开始去研究封建王朝的资料,可惜资料几近于无,他们也无从下手。   他们只能通过直播,寻得一二。   …………   容衍今天很伤心,因为庄妃娘娘考校他学了些什么的时候,他只能背出一小部分。   庄妃娘娘没说什么,但看他的眼神非常嫌弃。   容衍摸着小石头,又开始想娘了,不过这一次,他还想那个声音温柔的大哥哥。   “大哥哥,你在吗?”他抱着一点侥幸呼唤。   这几天,脑子里没有那些声音了,容衍都怀疑那天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衍衍,我在。”山色空蒙一直守着直播,做其他事情时,都不敢关了。这会儿小团子呼唤,他立刻应了。   其他观众懵逼:   “什么情况啊?”   “???我漏掉了什么?”   “噫,为什么我们的还是文字弹幕,山色空蒙就能发语音。”   最开始蹲守的网友开始给其他人科普,但至于为什么只有山色空蒙能说话,他们暂时也不知道原因。   山色空蒙看了这几天的直播,对小团子的情况摸了个七八分,作为一名出色的心理学家,他立刻安抚道:“衍衍,我看到你回答问题了,你好棒,能回答那么多。”   小团子差点没反应过来,“我很棒吗?”不等人肯定,他又沮丧地低下头:“可是庄妃娘娘很不满意。”   “那是因为庄妃娘娘是大人,大人的标准不能套在孩子身上。我们举一个简单例子,庄妃娘娘那么高,一步能走很远。可是衍衍人小,只能迈小小的一步,这是天生的差异,需要时间来弥补。”他温声细语,像潺潺流水拂过青石板,不紧不慢又不失道理的话,奇异地安抚住容衍,最后又总结道:“所以我们小孩子要用小孩子的标准来看。衍衍还能背诗,我就不行,我比衍衍笨多了。”   “没有的,小哥哥不笨。”容衍急急道,粉白的脸蛋都有些红扑扑的。   之前的失落,难过都一扫而光,小团子现在满心安慰“小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山色空蒙:衍衍,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小哥哥呢?【他的声音很成熟吧】   衍衍宝宝一本正经道:因为你说【我们小孩子要用小孩子的标准来看。衍衍还能背诗,我就不行,我比衍衍笨多了。】   山色空蒙: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第五章   山色空蒙愣了愣,轻轻笑出声:“衍衍刚刚还叫我大哥哥,怎么一会儿又变小哥哥了。”   容衍半低着头,羞涩腼腆:“因为你说我们都是小孩子呀。”   “哇,衍衍好聪明呀,通过一句话就推断出我的年龄了。”   小团子脸色又红了一点点,像可爱的小苹果。   “衍衍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小团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微微抿着唇,很是紧张,又很期待。   “衍衍,你好可爱呀。”温柔的话语伴随着清朗的笑声,小团子在笑声里,慢慢放松了。   “那这样,你找找我在哪里?”末了,又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轻:“才不告诉衍衍,我其实在你面前呢?”   小团子的眼睛唰唰亮了好几度,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小脸严肃:“小哥哥在哪里呢,衍衍不知道,衍衍要开始找了。”   话落,他夸张向右边看去,随意摸了摸,然后又转了个方向,如此两次后,他立刻站回原来的位置,双手向前拥抱。   观众:   “服了服了,未来的影帝就是你。”   “这场表演我打一百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面的你们好坏啊哈哈哈,xswl”   “呜呜呜,幼崽果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了。”   山色空蒙也忍不住笑,但现在“他”应该被崽崽抱住了。   “衍衍好厉害,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三分惊讶三分欢喜四分雀跃。   嗯,语气可谓把握得十分恰当了。   容衍并没有感受到怀里有什么,但是小哥哥都说被他找到了。那,那肯定就是找到了!   小团子咧嘴笑得可甜,眼睛亮得像夜空里最璀璨的星星,他好像有了一个了不得的朋友。   山色空蒙也跟着笑了,透过直播画面,轻轻揉了揉幼崽的脑袋。   观众:   “刚才我还在笑,这会儿看到崽崽笑了,为什么我的眼睛却好酸。”   “QAQ我已经在哭了。”   “崽崽真得好美好啊,明明被人那么欺负,笑起来的时候,还是纯真清澈,有亿点点治愈。”   叮叮咚咚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多人打赏了。   小团子不知内情,只觉得这叮咚声很是悦耳,半眯着眼享受。   过了好一会儿,叮咚声才停下。   他不解道:“小哥哥,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呀?”   他还跟着模仿,张着小嘴拟声:“叮叮——咚咚——”   “就是这样的声音。”   山色空蒙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那是特别喜欢衍衍的声音,因为太喜欢你了,都忘了说话,只能叮叮咚咚了。”   小团子的眼睛和嫩呼呼的小嘴巴,一下子都变成了o字形。   他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拍着小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粉白的小脸上都是红晕,像黄昏时刻的火烧云,亮得刺眼,夺目。   “衍衍。”   小团子稍微冷静了一点点,但还是止不住开心,眼角眉梢都是遮不住的笑意,甜甜道:“小哥哥。”   “衍衍,我叫山色空蒙。”   小团子从善如流改口:“空空哥哥。”   观众们酸得一塌糊涂,他们也想被幼崽用糯糯的声音唤哥哥/姐姐。   山色空蒙陪着容衍聊天,偶尔还能跟他互动。   “衍衍做了五个蛙跳,真的好厉害呀。”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衍衍这么棒的孩子。”   “哎呀,衍衍快追上我了,你跑得好快。”   然而现实是,小团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跑来跑去。可他眼里都是笑意,整个小人都透着兴奋。   他今天活动量大,还没到晚饭时候,肚子就饿了。   山色空蒙注意到他摸小肚子的动作,于是唤道:“衍衍,我们现在是不是好朋友了。”   小团子重重点头,生怕晚一点,就让空空哥哥伤心了。   “以后我们有什么事都不能互相瞒着,我们要坦诚好吗。”   小团子一口道:“好。”   又是一道轻笑声,“那衍衍告诉哥哥,你现在是不是饿了。”   小团子下意识想摇头,脑子里又想起空空哥哥的声音:“我们要坦诚。”   然后小团子就低着脑袋,不好意思应了一声。   “那我们去找吃的吧。”   容衍脸色一下子白了,本能抗拒,“不,不行。”   山色空蒙瞥了一眼手边的笔记,上面全是关于容衍的行为推衍出的性格特征。   他当时看到容衍直播间的封面,瞬间就被那个浑身寂寥的幼崽吸引了。   没有天生就懂事乖巧的孩子,而容衍乖巧得过分了,这跟周围的环境有必然的关系。   那些嬷嬷分明就是在对幼崽使用冷暴力,还有庄妃,无论话说得多么好听,但内里本质都是在打压容衍。   这些人没一个对幼崽抱有善意,根本就是精神虐待,从而达到对幼崽的精神控制,把幼崽变成一个只知道听话的傀儡,他被气得几天都没合眼。   山色空蒙揉了揉心口,然后用最温柔的语气道:“衍衍还记得空空哥哥是怎么来的吗?”   小团子被恐惧的情绪裹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呐呐道:“是,是娘拜托你?”   “对呀。”山色空蒙肯定道。   这个时候稍微犹豫一点的语气,都会让幼崽受伤,所以他回答得格外迅速和确切。   小团子闻言,脸色果然好了一些。   “这里的都是坏人,我会保护你,哪怕你睡觉了,我也会守在你身边。”   三岁的小豆丁还没有很清晰的分辨能力,很多情况下都是模模糊糊的,除了他娘死后,小岭村的孩子骂他娘该死,他才会切实感受到愤怒。   其他时候,旁人不喜欢他,他几乎习惯性把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   因此,山色空蒙干脆就把那些人定性,笃定道:“因为他们是坏人,衍衍是好孩子。所以他们欺负衍衍,是他们的错。”   小团子有微微的愣神。   “衍衍听过英雄的故事吗?”   小团子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或许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他小声道:“英雄是受人尊敬的。”   但是英雄的故事,他是没听过的。   “衍衍是好孩子,想不想要做小英雄,打败坏人呢。”   小团子没说话,但是半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左手捏着右手,小手指还一个劲儿抠挠。   山色空蒙没有再问他了,替他做出选择,“衍衍,现在我们去从那个坏嬷嬷手里取回你应得的食物吧。”他在【取回】【应得】几个字上,咬字格外重。   这相当于一种低级的心理暗示,表明幼崽做的事是正确的。   末了,他紧跟着道:“别怕,空空哥哥一直都在你身边,待会儿按我说的做,好吗。”   容衍动摇了,比起凶神恶煞的嬷嬷,他当然更喜欢温柔又待他好的空空哥哥。   “好了,衍衍现在去把大门打开。”   小团子看着紧闭的大门,轻轻打了个颤,然后挪动脚步,沉重地走了过去。   空空哥哥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里,不紧不慢,特别有韵律。   “很好,衍衍扒住一扇门,用全力打开它。”   小团子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沸腾,心跳得特别快。   心里两个声音在争吵。   [快住手,这是不对的,回去。]   [空空哥哥是娘拜托来照顾我的,他不会害我的。]   [你在做坏事,是坏孩子。]   [要听话,这是娘说的,不要给人添麻烦。]   [………]   [……不……不是这样的,空空哥哥是好人,他说的话不会错的,娘也不会错的。我听娘的话,也听空空哥哥的话!!]   “吱呀——”   红漆木门从里面打开了。   外面守着的宫人吓了一跳,“怎么回……”   话还没说完,她们看到了门边的孩子。   容衍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但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却亮得出奇。   “衍衍,保持住你现在的表情,告诉他们,你饿了。”   容衍心里有些迟疑,总觉得好像不太好,没有礼貌。   “衍衍,听空空哥哥的,哥哥不会伤害你。”   容衍悄悄握紧了小拳头,道:“我饿了。”   宫人们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其中年纪最大的嬷嬷有些恼羞成怒,阴阳怪气道:“七皇子,这还没到饭点儿呢。”   容衍心里惴惴,但好歹稳住了,重复道:“我饿了。”   宫人们和那个老嬷嬷一愣。   容衍按照空空哥哥的话,看向庄妃的殿宇:“那我去找庄妃娘娘。”   他说完,就抬起小脚作势要走。   老嬷嬷立刻上前按住他,手上用力,皮笑肉不笑道:“七皇子,别为难老奴。”   小团子心里一下子生怯。   山色空蒙见他神色不对,咬咬牙哄他:“衍衍,你娘跟哥哥一起看着你呢,要勇敢地说出心里的想法。”   小团子的脑子本来吓成浆糊了,但听到娘,鼻子一酸,眼泪漱漱掉。   “娘……”   “衍衍,你声音太小了,你要大声点告诉别人你要什么,别怕,空空哥哥和娘都在你身边。”   容衍一下子忍不住了,大哭道:“娘,我饿。”   自从娘死后,他受了好多好多欺负,后来还被人像个皮球一样踹来踹去。现在这里也有好多人欺负他。   心里一直被压下去的愤怒,惶恐,不安,害怕,所有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此刻悉数爆发开来。   孩童特有的尖利哭声,足以传遍整个宜兰宫。   老嬷嬷的脸色唰地白了,慌张去捂容衍的嘴巴,没想到被小团子用力咬了一口。   老嬷嬷受痛松开他,容衍趁机跑向院子,哭声连天。   主殿里的庄妃眼皮子猛跳。 第六章   小团子边哭边跑,没注意前面出现一个人,刹不住脚,直愣愣撞了上去。   竹香脸色扭曲了一瞬,然后假笑道:“七皇子,娘娘找你。”   容衍坐在地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她,打了个哭嗝。   “衍衍,你摔的疼不疼,空空哥哥给你吹吹。”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没人关心,磕着碰着就忍了。但有人关心了,就会觉得特别特别委屈。   小团子稍微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了。   “衍衍乖乖,哥哥给你呼呼,痛痛飞走。”   观众:   “呜呜呜,看着崽崽哭,我也跟着哭了。”   “刚刚崽崽哭得好绝望啊,听着都能感受到他受了多大委屈。”   “崽崽……”   “…………”   “……崽崽很可怜,我也很心疼。但我觉得山色空蒙有点过了。他还没弄清楚具体情况呢,就给崽崽支招,太冒失了。”   “对啊,崽崽那么小,其他人都对他有恶意,如果崽崽受到伤害怎么办?我们又不能冲进直播里,把崽崽救出来。”   “崽崽已经受到伤害了好吗,你们没看到这些天崽崽吃的什么,崽崽想要突破困境,迟早要迈出这一步,时间当然越早越好。”   “虽然但是,我还是不服,凭什么只有山色空蒙能跟崽崽对话。”   弹幕里开始掐起来,幸好是文字弹幕,小团子也不知道。   好吧,这会儿他也没心情想其他的,满心都被委屈难过的情绪填满,坐在地上哭。   竹香想要故技重施,“七皇子,你不听话了吗?”   “你看看你现在的行为,哪里像一个好孩子做的。”   山色空蒙安抚他,不让小团子分神去听竹香的话。   竹香不知内情,只看到小孩儿对她的话无动于衷,气得想抽他,还以为是个乖巧的,没想到也耍浑。   “竹香,还不抱七皇子进来。”庄妃隐隐有些不悦了。   竹香忍气,弯腰抱起容衍,这个时候侧殿伺候的人也跟过来了,讪讪道:“竹香姑娘……”   竹香瞪了他们一眼,抱着容衍进了主殿。她把人放在庄妃面前。   一屋子人的视线都落在小团子身上。   这种无形的压力格外迫人,山色空蒙只能继续哄小团子:“别怕,娘和哥哥在你身边,娘在右边,哥哥在左边。”   小团子果然放松了一点点。   庄妃察觉到他微妙的变化,不过没放在心上,端庄优雅地询问:“七皇子,这是怎么了?”   容衍眼泪又掉,抽噎一会儿,在庄妃快忍不住了,才磕磕巴巴道:“饿……还疼……”   庄妃瞥向侧殿伺候的人。   老嬷嬷等人立刻跪下来,求饶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这其中有误会……有误……对,就是误会。”   庄妃神色微缓,刚想趁机说教,小团子又大声哭起来,边哭边喊“娘”。   庄妃脸都绿了。   竹香上前两巴掌扇到老嬷嬷脸上,“混账东西,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以后都不许在侧殿出现。”   别说小团子,观众们也被那巴掌声吓了一跳。   老嬷嬷很快被带走,庄妃勉强挤出一抹笑,对容衍道:“七皇子,你看本宫把坏人打跑了。”   容衍怵她怵得厉害,幸好空空哥哥和娘还在身边。   他抽泣了一下,哭道:“饿。”   庄妃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厉声道:“没听到七皇子喊饿吗。还不把吃的端上来。”   侍立的宫人打了个寒颤,应道:“是。”   庄妃让其他人出去,留下七皇子和一个教养嬷嬷。   很快,饭菜上桌了,菜肴很丰富。   庄妃给对面的教养嬷嬷使了个眼色,教养嬷嬷上前道:“七皇子,请注意规矩,吃东西的时……”   “呜……”小孩子低低的抽噎声又响起来了。   庄妃:…………   教养嬷嬷加重了声量,“七皇子,既然进了宫,你就该守宫里的规矩。”   小团子低着脑袋不吭声。   庄妃揉了揉额头,对教养嬷嬷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这下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庄妃嗤笑道:“七皇子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衍衍不怕,吃吧,这都是你今天努力争取来的。我和娘都为你感到骄傲。”   容衍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但空空哥哥的声音太温柔了,中和了庄妃娘娘的冷脸。   小团子哭了一场也是真饿了,他就着热腾腾的饭菜刨着米饭,吃得别提多香了。   不过看在庄妃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觉得这孩子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果然是小地方来的。   不过阴差阳错,倒是打消了她的疑虑。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小孩子懂什么,真饿很了,可不就是不管不顾。   等小团子吃饱了,又恢复了腼腆样,“谢谢娘娘。”   庄妃觉得气氛正好,想要借机敲打他两句,就听小团子道:“娘娘,我疼。”   庄妃:………   小团子吸了吸鼻子,认真道:“我肩膀疼。”   庄妃:“本宫知道了,等会儿我让人给你拿药过去。”她实在不想再从容衍口中听到什么,又道:“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   容衍被送回了侧殿,侧殿的人经此一事后老实多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竹香亲自过来送了药,容衍自己给自己的肩膀上药,那是老嬷嬷按住他的时候,弄起的红印。   然后他在空空哥哥的睡前故事里,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小团子睡着了,星网上却是炸开了锅。   “山色空蒙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想跟崽崽对话,崽崽真的太甜了。”   “我行我上,我跟崽崽接触,肯定不会让他受罪的。”   “楼上就吹吧,崽崽那种困境,又没个依靠,你能怎么帮他。”   “我……我给他打赏呀,他有星币了,就可以买很多东西了。”   “呵。”   “呵。”   “呵。”   底下一溜儿嘲讽的,排了好长的队形。   “可恶啊。”一名二十出头的少年人愤怒地咬着被角,张扬的红发在空中飘来飘去。不远处散落的铭牌上刻着乔·尤里乌斯。   他体内有四分之一的人族基因,外形与人族差不离,所以对人族也格外有好感。   所以,当他看到直播间的容衍时,可心疼可心疼了。   然后就有了星网上的发言,结果被嘲讽出天。   他不服气,“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不就是直播吗,谁还能比直播公司更懂直播系统呢。   直播公司:…………   但乔没想到,他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直播公司的运营人员,主事人都被叫走了。   乔:就好气。   没办法,他只能刷容衍的相关帖子,然后终于知道为什么被嘲了。   幼崽连面板都没有,他们的打赏目前来看,只能让幼崽听个响。   同一时间,历史教授们也联络上了山色空蒙。   山色空蒙本名林其。   他们口头指责了一番林其的冒失行为,林其乖乖听教,然后一堆人凑在一起商量今后幼崽该怎么办?   幼崽肯定是要帮的,而且对方所在的时代,虽然封建,但也是一段珍惜的文明,值得他们去探索。   上面也允许他们放开手脚干,如果能查明那个直播系统是怎么回事就更好了。   穿越时空这个概念,很早以前就被提出来了,各种文学作品里都能看到它的身影,然而至今为止,却从未有人真正将它实现过。   那个直播系统会不会就是一个契机呢。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奶乎乎的声音从侧殿里传出去。   小团子身上的半旧衣服被换下来,重新换了一套全新的浅蓝色衣服,黑色的头发用发带在头顶扎了个小球球。   这段日子,他吃得饱,睡得香,心情开朗,全身上下都长回了点肉。   小脸肉嘟嘟的,配着大眼睛,高鼻梁,唇红齿白,比年画娃娃都精致可爱。   着宫人服的女先生脸色缓了些,问道:“七皇子可会背了?”   容衍点点头。   她不放心,检查了一遍,发现容衍真的会背了,就带他去找庄妃娘娘。   于是,小团子又当着她们的面背了一遍,不仅千字文,还有三字经,百家姓。   庄妃心思微动,有了一个想法。   明玄帝下朝后,在花园里散步,突然听到一道奶声奶气的背书声。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小孩儿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一块甜丝丝的糕点,通篇背下来,非常流利,没有半点磕巴。   他走了过去,抚掌夸赞:“背得不错。”   走近了,他才发现是容衍。   “臣妾见过皇上。”   容衍傻乎乎地望着他,林其轻声询问:“他就是你父皇吗?”   小团子“嗯”了一声。   “那你走过去,试探着拉他的衣摆。” 第七章   明玄帝看到小团子愣了一下后,慢吞吞地迈着小腿向他走过来,比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小团子脸上多了一点肉,白嫩嫩软乎乎的,那双眼睛很黑,瞳仁很大,水灵灵的,一看就讨人喜欢。   明玄帝有那么刹那,竟然忘了之前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宫外带回来的儿子不讨喜。   这幅软萌嫩乎的皮相就很能唬人了。   他思考的时候,衣摆被轻轻扯了一下。   明玄帝低头,他常年居于高位,气势极盛,微微敛目时泄露出的眸光也格外深沉。   容衍仰着头与他对视,没坚持到两秒钟,就移开了目光。   大内侍眼皮子跳了跳,又瞥了一眼明玄帝的脸色,小声试探道:“七皇子,圣上面前,不得无礼。”   他语气很轻,倒是听不出多少责备之意。   “衍衍,叫人啊。”   这段时间,林其通过观察,还有和小团子的交谈,提取零碎信息后分析,勉勉强强拼出了一个势力分布图。   而其中小团子随口提过的“父皇”,那位庄妃娘娘口中的皇上,应该就是权力最大的人。   观众:   “我怎么觉着,这皇上有点像远古部落里的王一样。”   “emmmm……”   “皇上长得还不错,就是看起来太凶了,如果没有胡子更好看。”   “他旁边那个男的就没有胡子,但我总是感觉怪怪的。”   “应该是弯腰缩背吧,看着没有气质。”   “有可能,你看宜兰宫里的宫人不是也经常低着头,有时候还要下跪。”   观众们调侃了一通,最后重点还是放在明玄帝身上,幼崽都这么示好了,你倒是快把人抱起来啊。   真是,看得他们都急死了。   容衍话都涌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脑子里是空空哥哥一直鼓励他的声音。   他握紧了小手,把明玄帝的衣摆都攥皱了,才小声道:“父皇。”   明玄帝面色不变,视线落在小团子身上,开口道:“免礼。”   庄妃等人起身,她盯着走到明玄帝身边的小孩儿,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不舒服。   高兴的是,容衍好像开窍了,知道讨好明玄帝,她作为照顾容衍的妃子,也会跟着受益。不舒服的是,容衍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皇上,臣妾……”   明玄帝顺势牵住了容衍的小手,拉着他走到石桌边去,坐下后,对容衍道:“会背些什么?”   小团子飞快抬眸瞄了他一眼,认认真真掰手指:“我会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三百千哪。”明玄帝是真的诧异了一下。   容衍进宫前后也不过两三月,就会背了。   明玄帝:“以前你娘教过你吗?”   小团子听到娘,原本明亮的眼睛仿若落了一层灰,全身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闷闷道:“娘还没来得及教我。”   唐家是做草药营生的,偶尔充当个赤脚大夫,原本在村里日子还不错。   唐老爹勉强认识些字,后来教给儿女,唐韵很聪明,把父亲教的东西都记了下来。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唐韵或许会嫁一个普通人,相夫教子,过着平淡安稳的日子。   明玄帝眸光微动,犹豫片刻,抬手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   “这么说,三百千是你进宫以后,庄妃教你的。”   庄妃心里一喜,刚想说这都是她应该做的,她矜持一下,然后等着皇上夸奖她,再开口请皇上去宜兰宫坐坐不就水到渠成了。   然而小团子一口否认了:“是女先生教我的。”   庄妃:…………   她手中的锦帕差点扯烂了。   明玄帝不解:“什么女先生?”   小团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就……就是是女先生呀。那些人私下都是那么叫她的。”   空空哥哥说了,对方会一直陪着他,娘偶尔也会来看他,让他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   明玄帝心思微动,没在这个问题上多问,很快略过这一茬,道:“那你背给父皇听听。”   “我,我从三字经开始背。”   明玄帝:“嗯。”   小团子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又看了他一眼,飞快收回目光,张嘴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小孩子糯糯的声音在风声中穿荡。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容衍小手乖巧地垂在身侧,软乎乎道:“父皇,我背完了。”   明玄帝:“那你知道这些话的意思吗?”   小团子盯着他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小手指蜷缩起来,支支吾吾道:“知道……一点儿。”他忍不住抬起手,拇指和食指分开比划着。   想了想,又把两根手指的距离抻大一点儿。   明玄帝轻笑一声,他总算知道今天这孩子的变化在哪里了。   有了孩子气,说话不再一板一眼,规规整整。   “那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父皇。”   小团子收回手,认认真真思考后才慢吞吞道。   这一次他的速度就没有那么快了,仿佛怕自己错了一样,当把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左手已经捏紧了右手。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观众们佩服不已:“那么拗口的文字,崽崽都背下来了呢,还理解意思,真厉害。”   明玄帝眼里有了些笑意,让人把小团子抱着在凳子上坐下,庄妃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特别自然的坐下,笑道:“七皇子不愧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威武不凡,七皇子也继承了您的些许聪慧。”   “到底是父子天性,您没来宜兰宫看他,他天天想您想得紧呢。”   “七皇子,你不是嚷嚷着闹着要父皇吗,父皇现在就在这儿呢。”   明玄帝也好整以暇看着他。   容衍:(⊙x⊙;)   他、他没有闹着要见父皇啊,虽然最开始到宜兰宫,他是有点想,毕竟是他爹,可是后来相处了几次,他敏感地察觉到了父皇对他的不喜,他就没那么想了。   再后来,空空哥哥就出现了,他还要学习,就更没有时间想了。   但是现在庄妃娘娘和父皇都这么看着他,容衍浑身麻麻的。   林其温声询问:“衍衍,你渴不渴。”   小团子紧张地吞咽,不跟两人对视,吭哧道:“……渴。”   庄妃脸上的笑意差点绷不住,她又要拼命维持,显得表情有些狰狞。幸好明玄帝视线在容衍身上,没注意她。   明玄帝看不出喜怒,把桌上的茶水递给他,“不是渴吗。”   小团子内心的小人想哭哭,这是不是就是女先生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茶水好苦的,像药一样。   林其眼也不错地盯着直播画面,他是第一次见到明玄帝,并不了解这位皇帝,只能通过短暂的相处分析他的性格。   然而对方的表情控制的太好了,他没看出破绽。   “衍衍,你声音放软一点,像拜托空空哥哥再讲一个故事那样,告诉你父皇,你更喜欢喝糖水。”   既然是皇帝,不至于这点度量都没有吧。   容衍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溜了。   “衍衍别怕,没事的,你还有我。”   明玄帝端着茶杯,容衍还没接,庄妃拼命给容衍使眼色,就在她想要把茶杯接过去时,小团子扣着自己的袖摆,小小声道:“父皇,我喜欢喝糖水。”   他抬起头,两条小细眉毛都拧到一起去了,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父皇,茶水好苦,我想喝糖水,可以吗。”   明玄帝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怔了一下,看向大内侍。   大内侍笑应道:“老奴这就吩咐人取来。”   他人精一样,凑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石桌上点心两三碟,茶盏几许,就是没有七皇子要的糖水。   看来这位庄妃娘娘也不过如此,连面子功夫都没做到家。   庄妃也意识到不好,心念电转间有了对策,一脸愧疚掩面道:“都是臣妾不好,臣妾听太医说,小孩子牙齿还没长好,不能吃太多糖,所以配了点心后,就让人上的茶水,没想到七皇子这么不喜欢……”   她姿态放低,眉眼染了两分愁意,柔弱道:“衍儿,你别生我的气。这次是我思虑不周。”   星网上的观众们都惊呆了,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林其也有点懵,正思考着怎么教幼崽回答。小团子一脸惊慌地摆动小手,急急道:“不不,我没生娘娘的气,是我不好,我不喝糖水了,不喝了。”   庄妃神情一僵,都不敢抬头去看明玄帝的表情。暗恨臭小子是不是故意拆她台。   此时,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不过一碗糖水,父皇给得起。” 第八章   容衍乖乖巧巧坐在凳子上,两条小短腿悬在空中,双手捧着一碗蜂蜜水美滋滋地喝着,眼睛都享受得眯起了。   “父皇,这个跟糖水有点点不一样。”   明玄帝尾音上扬:“嗯?”   小团子又抿了一口,嘴巴被浸得水润润的,特别可爱,软乎乎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他思考了一下,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有点挫败,小声嘟囔:“就是不一样。”   他又抬起小脑袋,眼睛亮亮的,欢喜道:“这个很好喝,谢谢父皇。”   明玄帝看了一眼大内侍,大内侍微微躬身,低声道:“老奴明白。”   庄妃以帕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一脸忧虑:“皇上,眼下也入秋了,在外面坐久了容易着凉,不如去臣妾宫里坐坐。”   “七皇子可聪明呢,你也许久没见他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考考他。”   容衍本来还在珍惜地小口小口喝着碗里剩下的蜂蜜水,闻言浑身一颤,哆哆嗦嗦抬起头偷看,好巧不巧正好跟明玄帝的目光撞了个对着。   小团子咻地低下头,要不是碗太小了,他可能都想装碗里面去。   明玄帝心里被逗乐,面上看不出分毫,颔首道:“走吧。”   庄妃眉眼带笑,盈盈起身,离明玄帝半步距离,海棠色的裙摆在空中荡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秋风吹起她额边的碎发,添了两分妩媚动人,偶尔望过来的眼神里有着一抹娇羞和痴迷,一闪而逝,再看去时,只能看见她弧形优美的侧脸。   庄妃,端庄大方之意,她的外形和气质是非常符合的。   所以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让人眼前一新。   明玄帝是受用的,这从他缓和的神情中能够感受得到。   观众:   “对不起各位,我颜狗我有罪,躺平任嘲。”   “wc,之前怎么没发现庄妃有这么好看。”   “呜呜呜,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没有一副好心肠啊。”   “崽崽一个人被落在后面,我看得好心酸啊。”   “………”   容衍一点都不心酸,这会儿他都吓坏了。   “空空哥哥怎么办,我只会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会儿父皇考我其他的,我肯定回答不上来。”   今天父皇虽然也冷着脸,但是让人给了他甜水喝,这、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小团子就有那么点被收买了。   才不是因为对方是亲爹呢,他最喜欢的人还是娘,不会改变的。   林其旁观者清,哪里看不出来小团子在乎他父皇。   他也感叹血缘的神奇,明明之前小团子都没怎么念叨这个男人了,现在不过是一碗糖水,就把小团子的注意力移了过去。   “衍衍别怕,空空哥哥会帮你的。”   小团子偷偷松了口气。   “你一个人在咕哝什么?”前面走着的明玄帝突然开口,把小团子吓得一蹦三尺高,磕磕巴巴道:“没,没什么。”   明玄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林其不敢开口了,还叮嘱小团子暂时也不要说话。   他们走了半刻钟的功夫,回到宜兰宫。   庄妃拉着明玄帝径直去了主殿。明玄帝坐下后,询问:“七皇子还住在侧殿?”   庄妃声音一滞,皇上不是不喜欢七皇子吗,为何今日这般关注。   她扫了一眼对面站着的小团子,斟酌道:“七皇子的事,臣妾早就知晓,他贸贸然入宫,肯定诸多不适应,臣妾怕他心里抵触,认为臣妾想取代他亡母的位置,所以刻意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虽然将他安排在侧殿居住,但平日派了不少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臣妾也会时时过问。”   明玄帝“嗯”了一声,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他抬手把对面站着的儿子招过来,问道:“会写字吗?”   小团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明玄帝笑了:“这是会啊还是不会?”   小团子捏着自己的衣摆,小小声道:“会写名字和几个简单的字。”   庄妃立刻示意竹香取来字笔,容衍手小,还不怎么能握稳毛笔,蘸墨之后,歪歪扭扭写了他的名字。   庄妃失笑:“皇上,七皇子刚学,写得不算工整,以后臣妾会用心教导他的。”   容衍沮丧地低下头,连头发丝都透着失落。   明玄帝拿过宣纸看了一眼,又瞥一眼面前只看得到发顶的小团子,温声道:“还不错。老六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会得多。”   容衍一下子抬起头,眼巴巴瞅着他,眼里像有星星似的,bulingbuling。   怎么形容呢,好像一朵被晒蔫儿了的小树苗,浇水后重新焕发生机。   庄妃勉强维持住镇定的神情,这还是皇上第一次拿七皇子跟其他皇子比。   她原本以为七皇子是个废子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臣妾就当皇上夸奖衍儿了,衍儿可想要什么奖赏。”   观众:   “换个地方住,不要跟这个女人了。”   “前面的发言真傻。”   “还不如要点好吃的,小孩子吃好点,才长得快。”   小团子认真思考了一下,心虚道:“什么都可以吗?”   庄妃:…………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色。   明玄帝被他挑起了一点好奇心,于是道:“可以。”   容衍抿着嘴,还是压不住微微上翘的嘴角。迈着小短腿,缓慢又犹豫地上前,离得明玄帝更近了,抬起头又看了他一眼,发现明玄帝没生气,然后张开小手,小心翼翼扑了过去,低低道:“爹。”   大内侍倒吸了一口气,手都伸到半空,又强行收了回去。   七皇子哟七皇子………   庄妃眼皮子又开始跳了,尽全力柔声哄道:“七皇子,不能这么没有规矩。”   容衍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闷闷不乐地松开小手后退,结果小身子突然腾空,他还没叫出声,又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爹?”   他木呆呆地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反应过来以后,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明玄帝怀里咧嘴笑得可甜。   “爹。”他奶声奶气地唤,小手抓住明玄帝的衣服,粉白的小脸红扑扑的。   谁说小孩子傻的,他们对情绪的感知可敏感了。   明玄帝也有些恍神,抱孩子不过一时冲动,现在人都在怀里了,难道还能放下去。   他转移话题:“晚膳想吃什么?”   他以前问过这个问题,那个时候容衍的回答刻板又无趣。   这会儿小团子凑到他耳边,悄悄道:“爹,我想吃鱼。”   明玄帝耳朵有点痒,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把小团子带下来点,应道:“好。”   这顿晚饭,容衍吃得满足极了,观众们也开了眼界了。   “666,吃个饭都还要人特意伺候啊。”   “幼崽就不说了,毕竟人小需要照顾,皇上那么大一人了,还需要人特意夹菜,挑鱼刺。”   “靠,老子好酸啊。”   很快他们就知道他们酸早了,小团子被送回了侧殿,但是明玄帝留在了主殿啊。   一群成年人难道还不知道那点子事吗╯^╰   次日上午,有太监送了一堆东西到宜兰宫,华服首饰当然是给庄妃的,不过更多的东西,一看就是小孩子用的,笔墨纸砚,字帖,小球,小木马等等,还有两罐特供蜂蜜。   庄妃看着那两罐蜂蜜,脸臊得发慌,她取了自己那份赏赐,其他的都让人送去了侧殿。   宫里其他宫人在洒扫,她却只觉得这些人都在看她笑话,阴着一张脸回了内室。   竹香跟了进去,顺便带上了门。   她走过去,试探着给庄妃按揉肩膀,等到庄妃散了些火气才道:“娘娘莫气。”   “不管我们内里如何,在外人看来,您抚养七皇子,那就是和七皇子一体。”   “别人看到的就是皇上昨儿晚上在宜兰宫歇下了,今日又赐了您东西,娘娘恩宠正浓。”   庄妃眼神闪了闪,少顷,缓缓露出一个笑:“之前是本宫想左了。”   她抚了抚如乌云堆叠的发髻,哼笑道:“这些天待在宜兰宫里也着实闷得慌,该出去会会本宫的好姐妹们了。”   侧殿。   容衍看着宫人在殿内摆放各种东西,他牢牢盯着那个小木马,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小木马只有成年人一个巴掌大,雕得惟妙惟肖的,神气极了。   他好想要。   “衍衍,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想要你就开口。”   那宫人拿着小木马左右张望,思考放哪里才好。放书案上肯定不合适,但是放其他地方,毕竟是御赐之物,又这么小件,若是不小心碰着了可不好。   容衍攥紧了手,没一会儿,手心里就出了细汗,他自以为很大声,实际声如蚊呐:“我想要小木马。”   宫人没听清,“七皇子你说什么?”   周围人很多,容衍心里退缩了一下。   “衍衍,加油。”   小团子咬咬牙,直勾勾看着宫人手里的小木马,“我……想要那个。”   宫人正愁放哪里呢,闻言当即笑着把小木马塞到容衍怀里。然后转身去忙其他的事了。   小团子摸到小木马,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得到了?!   观众:   “哈哈哈哈哈,崽崽呆住的样子好可爱啊。”   “崽崽:她就这么把东西给我了?”   “啊啊啊啊崽崽,太可爱了prprpr……”   “嘬一口白嫩嫩的奶膘,我的泪水控制不住地从嘴边滑落。” 第九章   容衍抱着小木马睡了一个好觉,睡梦中都翘着嘴角。   早上他到点醒来,外面天色还灰蒙蒙的,他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醒神,半长的头发随意披散着,还有几根叛逆地翘了起来,在空中飘啊飘。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摸到小木马,眼睛彻底睁开了,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空空哥哥,你起来了吗?”   “嗯,刚刚才醒。”还打了个哈欠。   小团子像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样,捂着嘴偷笑起来。   “空空哥哥你看,小木马。”他两只小手抱住马身,在空中一点一点:“小木马跑起来了,好玩吧。”   林其低低笑出声:“很好玩。”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笑意。   小团子更加高兴了,“空空哥哥,我们等会儿一起玩儿。”   “好。”   容衍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外面伺候的宫人已经听到声音了。   “七皇子,你醒了吗?”   容衍心虚地应了一声,然后看到一个圆圆脸的少女打着灯进来。把内室四个角落的灯都点上,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他盯着圆圆脸少女看,小声道:“我没有见过你。”   圆圆脸少女笑了一下,行礼后脆生生道:“回七皇子的话,奴婢叫巧儿,是昨儿才调过来的。”   容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殿下,奴婢伺候你穿衣。”巧儿不止脸生得圆,连眼睛,鼻尖也是圆圆的,非常有亲和力。   她动作很温柔,手脚又麻利,没一会儿,就给容衍穿好了繁复的皇子服。   “殿下生得好,再把头发梳整齐,就更加好看了。”   “是、是吗。”小团子从记事起,除了娘亲和空空哥哥,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得这么直白。   他有点不好意思,小跑到梳妆台前,他手里还拿着小木马,艰难地往凳子上爬。   突然一双手抱住他坐好,铜镜里现出少女娇俏的容颜。   “殿下今天想要扎什么颜色的发呆。”   容衍怔了一下,发带颜色还能选吗,他想了想,“跟衣服颜色差不多的吧。”   他话音刚落,巧儿就笑道: “好了。”   容衍抬手摸着头上的小球球,天青色的发带打了个结之后,还留了一小段垂下。   他多摸了两下,白嫩嫩的小手把巧儿萌到了,她转移注意力,落在小孩儿肉乎乎的小奶膘上。   巧儿:忍住,这是殿下。   “殿下,奴婢给你洗脸。”这样就有借口摸一摸了呢。   她转身去浸湿面巾,拧到半干跑回来,哄道:“殿下把眼睛闭一下好不好,放心,面巾是温热的,不会弄疼你的。”   容衍乖乖照做,然后温热的面巾擦拭着他的脸,也不知道这面巾是拿什么做的,很柔软舒适。   巧儿趁机摸了一下他的小奶膘,然后若无其事地伺候他漱口。   没一会儿,巧儿提着食盒进来,挨个摆出热腾腾的米粥,小菜,鸡蛋,小汤包,小蒸饺。   容衍:(⊙o⊙)   “殿下,需要奴婢喂您吗?”   这次小团子赶紧摇了摇头,他拿着勺子一勺一勺舀粥吃,巧儿给他剥了一个水煮蛋递给他。   “巧…巧儿姐姐,你不吃吗?”   他还不太习惯,所以喊人名字时磕磕巴巴的。   之前宫人们给他端来饭菜,转身就走了。容衍一个人吃东西,自然不用问这些。   但是巧儿不一样,她好温柔,给他穿衣服梳头发,速度又快又好,从头到尾都没弄疼他,脸上一直都是笑模样。   他们才相处不到一个早上,可是容衍发现,他有点喜欢这个姐姐。   巧儿小声道:“殿下,你叫巧儿名字就好啦,你叫巧儿姐姐的话,巧儿会挨打的。”   小团子吓到了,“不叫了,不要你挨打。”   “嗯,谢殿下体恤巧儿。”她笑盈盈道,“吃鸡蛋了。”   “嗯。”   吃到小蒸饺的时候,小团子突然瞪圆了眼睛,可他嘴里有食物,只能用小手,指着蒸饺“唔唔”叫。   巧儿笑道:“这是鱼肉蒸饺,殿下不是喜欢吃鱼吗。”   小团子一下子浑身都透出欢喜劲儿,用力点了一下脑袋。   这个早上,容衍第一次吃撑了。   巧儿收拾碗碟出去,碰到了侧殿其他几个宫人。   “马屁精。”   “不要脸。”   “狗腿子。”   巧儿没理,专心做她的事。   容衍抱着小木马在侧殿里来回走动,“空空哥哥,我吃得好饱,肚子都鼓起来了。”   林其突然觉得手中的营养液不香了,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对小团子道:“衍衍,休息一会儿后,要记得慢跑知道吗,跑累了就歇歇,然后活动手脚,这样身体才会健康。”   小团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小半个时辰后,女先生来了。她现在也算在明玄帝那里过了明路,因此她教导容衍的时间就增加了。   同一时间,凤仪宫。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嫔妃们原本在说着谁得了新首饰,宫里又进了新人云云。说着说着,话题就引到庄妃身上了。   “要说宫里谁最得圣宠不衰,除了庄妃姐姐,妹妹真是想不到旁人了。”   庄妃矜持地勾了勾唇。   “毕竟皇后娘娘也好,其他姐姐们也好,膝下都是有儿女们傍身,才得来皇上几分怜顾。不像庄妃姐姐,无儿无女也能荣宠不断,想来皇上心里定然是非常喜爱姐姐的。”   庄妃笑容一僵。   其他有儿女的妃子们:…………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直接把两波人都损了,但表面看,好像又在吹捧。   一时间,众位妃嫔竟然不知道对方是真傻还是假傻。   庄妃冷冷看过去,对方正值二八年华,肌肤嫩得好像能掐出水,穿着一身桃粉色的宫装,不但没有半分胭脂气,反而娇俏可人。   “这位是?”   桃粉色宫装的少女起身屈膝行礼,道:“妾身婕妤韦氏。”   “喔,原来不过是个婕妤啊。”庄妃懒懒地斜她一眼,眼神轻蔑。   韦氏被那眼神激起了怒火,但念着两人地位悬殊,她心有不甘也只能忍着,愤愤地坐下。   她身旁的女子看了她一眼,柔声细语道:“妹妹说错了,庄妃娘娘宫里还养着一位七皇子。”   偌大的凤仪宫顿时一静。   韦氏拧着眉头仔细想了想,“不对啊,我……臣妾以前怎么从未听闻过什么七皇子。”   “妹妹不常出门,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七皇子是才被寻回来的,至今不过数月。听闻七皇子的生母已经逝世,庄妃娘娘心地善良,可怜七皇子小小年纪失恃,就将人接过去养了。”   庄妃神色淡淡:“皇上信任本宫,本宫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韦氏小声嘀咕:“难怪皇上去了宜兰宫那儿呢。”   这话可真没法儿接,没看到庄妃的脸色都沉了吗。   皇后眼神晦暗,“今日就到这儿了,回吧。”   “是,娘娘。”   一群妃子出了凤仪宫,就像鸟儿出了笼。   韦氏跟身边姐妹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七皇子,真的是皇上的儿子吗。”   “韦婕妤这话难道是质疑皇上辨不清忠奸,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认不出吗。”庄妃不知何时站在几人身后,把韦氏吓了个半死。   韦婕妤捂着过快的心跳,支支吾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庄妃冷笑:“怎么,众目睽睽之下,本宫还冤枉了你不成。质疑皇家血脉,好大的胆子。本宫念你是初犯,掌嘴二十。”   韦氏有点慌了,左右张望寻找援助,口中还念叨:“你不能这么做,这是在凤仪宫,我是婕妤,你不能”   “啪——”   竹香一巴掌扇了过去,还没等韦氏反应过来,反手又是一巴掌。   这边的动静闹得大,其他人自然知道,但没一人出来替韦氏解围。   没办法,先前那番话,不管她是心直口快还是暗中嘲讽,都给她拉了一波仇恨,这会儿不看她笑话就不错了,谁会帮她。   二十个巴掌打完,韦氏的脸已经完全肿了。她哭都哭不出来,一双眼睛恨恨地瞪着庄妃。   庄妃都让她气笑了:这种心里想什么都摆在面上的蠢货真是不多见了,要不了多久,她自己都能玩死自己。   不过………   她的视线在韦氏身边那个一身素衣的女子身上掠过,微妙地挑了挑眉。   “今儿让你好好长长记性,下次不要再犯。”她领着人趾高气扬地走了。   韦氏气得不行,又没有其他办法,跺了跺脚捂着脸跑回了宫。   不过这些事暂时都跟容衍无关,他太小了。   他认认真真学完今天的内容,送走了女先生,就从身侧捧出了心爱的小木马。   他拿着小帕子,把小木马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巧儿忍俊不禁:“殿下很喜欢这个木马呀。”   小团子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除了小木马,皇上还送了你其他好玩的东西呢,你不喜欢小皮球吗。”   小团子小声道:“喜欢的。”   怕巧儿还要细问,他捧着小木马跑开了,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林其默默记下了这个细节,在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等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问。   一晃几天过去了。   这天容衍用了午膳后,让其他人出去。   他抱着小木马坐在床上,期待道:“空空哥哥。”   “衍衍。”   “空空哥哥,你能让娘跟我说句话吗?”   星网后的林其心里一跳。   观众:   “果然一个谎言是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前面的就别说风凉话了,山色空蒙那样说,还不是为了鼓励崽崽。”   “对啊,现在崽崽的待遇比以前好多了,每天吃的东西都是热腾腾的,花样还贼多,看崽崽吃得那么香都馋死我了。”   “崽崽身边新来的宫女特别贴心,长得可爱声音甜,还那么温柔,我都想代替她照顾崽儿了。”   “好大一个弯……特么的都被甩下去了。” 第十章   “空空哥哥?”小团子没等到回音,有点焦急。   林其回过神来,轻声道:“衍衍,你娘有事离开了一会儿,要不你先睡一会儿,空空哥哥去把你娘找回来。”   小团子有点失落,不过想到睡醒了就能听到娘的声音,他又高兴了。   他躺下来,拉了一块被角搭在心口,闭上眼睛软糯糯道:“衍衍睡了。”   观众:   “崽崽睡觉的样子好可爱啊。我好想摸摸他脸上的肉肉。”   “睫毛好长,靠靠靠,我鼻血。”   “………别歪话题了成不成,我都替山色空蒙捏一把汗。”   “我早就说过山色空蒙不行,我行我上。”   “呸。”   “呸。”   “啊啊啊啊,太过分了。”红发青年气得捶地。   他一定要查出山色空蒙是什么人!   林其冷静下来后,打开智脑,找到一个列表,思考再三,还是拨了过去。   “林医生?”   “贝瑞小姐,是这样的,我有一件事想要寻求你的帮助……”   五分钟后。   通讯设备里传来女生爽朗的笑声,“这当然可以了,我很期待跟幼崽的对话。”   两人现在距离有些远,林其只能把观看直播的账号转过去,同时跟贝瑞保持通话,将他从幼崽那里套来的关于“母亲”的信息传达过去。尤其在声音方面,着重强调【温柔,清悦】。   贝瑞是一名出色的配音演员,为了赚钱,她接下了大量的工作,谁知道最后陷在了里面,只能寻求心理医生的开解,可惜效果并不理想,最后辗转找到了林其这里。   她现在正在休养中,状态恢复得很不错,所以林其犹豫了一下,才想着找她帮忙。   …………   容衍心里记挂着娘,所以午觉睡得并不好,比平时提前了一刻钟醒来。   “衍衍,你还记得娘的声音吗?”   听到空空哥哥的声音,小团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用力点头,“记得。”   不等林其询问,他自个儿吧啦吧啦形容了,但是仔细听就会发现,很多词语意思都是差不多的。   比如“温柔啦”“绵软啦”“轻轻的”“像小鸟一样”等等。   林其发消息:“贝瑞,你有把握吗?”   贝瑞看着直播里雀跃欢喜的幼崽,精神一震,仿佛一下子回到刚入行的时候,充满了激情。   “放心吧,看我的。”   林其还是不放心,提前做铺垫:“衍衍,娘好久没跟你说话了,可能会很激动,声音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小团子连声应道:“嗯嗯。”   安静了一会儿,一道温柔的声音传入脑中。   “小衍。”那么轻那么柔,就好像娘以前抱着他说话那样。   小团子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小嗓音颤地厉害,抖着唇喊:“娘。”   贝瑞被唤得心里一酸,这一刻,她好像真的就是幼崽的母亲。   “小衍,今天中午睡得好吗。”   小团子点了点头,然后又后悔似的赶紧摇了摇头。他捧着小木马半低着头,不好意思道:“我想着跟娘说话,所以睡得不是很好。”   “小衍想跟娘说什么,是想分享你的小木马吗?”这是贝瑞猜的,她配过很多影视,所以临场发挥了。   没想到小团子捧着小木马举起来,脸红红道:“嗯,嗯呐。”   “威武的小木马,爹给的。”   贝瑞顺着他的话道:“真神气。”   小团子仍然举着小木马,也不嫌累,欢喜道:“娘以前说,总有一天,爹会骑着高头大马来找我们,保护我们再也不受人欺负,爹真的做到了。”   这话是以前小团子受欺负时,唐韵哄他的。只不过后来唐韵觉得虚妄的希望不太好,所以就没说了。谁知道那么小的人,就深深记住了。   虽然高头大马变成了小木马,娘也没等到这一天。可小团子不这么想,小木马也是马,娘还在他身边,尽管他看不见,但他还能跟娘说话。   观众:   “呜哇哇……我特么一个爆哭。”   “天真如我,我以为小木马就只是一个小木马而已。”   “心疼死我了,抱抱崽崽。”   “崽崽在笑,我却在哭,靠!”   贝瑞喉咙堵得厉害,她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下情绪道:“小衍现在开心吗?”   “开心。”小团子回答得很肯定。   他有娘,有空空哥哥,还有爹,和巧儿,每天吃饱穿暖,念书写字,开心地不得了。   他从床上下来,把小木马放在身前,仰着小脸笑道:“娘,你看小木马跑起来了。”   他迈着小短腿,捧着小木马在内室里跑来跑去,口中还配音:“嘶嘶——萧萧——”   马既接他回宫的时候,他看到了马,听到了马声。   贝瑞并不需要想话题,因为都是小团子在说,小团子问她好不好,会不会冷,会不会饿,还有没有人欺负她,贝瑞都给出正面的回应。还一再保证,以后都陪在他身边。   小团子高兴极了,叽叽喳喳跟她说最近的事。   比如他学了什么,女先生考校,他都答出来了。再比如,他看到了一只鸟,一朵还没有凋谢的花,甚至他最近吃了什么,连菜名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他穿的衣服,喜欢什么颜色的发带,觉得面巾好柔软云云。   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逻辑可言,可是观众们都听得很认真。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真的很治愈,而且,小团子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在发亮,眼里好像真的有星星。   贝瑞用尽了她所有能想到的赞美词汇,夸幼崽说话流利,记性好,学得快,聪明可爱,把小团子从头发丝夸到了脚。   容衍的嘴角都快与太阳肩并肩了,直到巧儿来唤他,说女先生来了,他才恋恋不舍地跟娘说再见。   “小衍去念书吧,你想跟娘说话,以后也可以。”   这下小团子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抱着小木马跑了出去。然后又被守在外面的巧儿抱了进来,重新穿戴整齐。   小团子心虚,乖乖巧巧任他摆弄。   观众们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但也有人发现了今天的不同。   “山色空蒙是把账号转让了吗?”   “多少钱,我想买。”   “@山色空蒙,重金求账号。”   “………”   林其看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只能声明,“账号不卖。”   然后他就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了,这段时间,他都忙于文字方面的工作,重心也落在幼崽身上,观察幼崽的言行,从而更好的交流引导。现在幼崽的情况大大好转,他可以松口气。   但是作为心理医生,他的病人是需要一个安静安全性高的环境,他一直开着直播肯定不行。   贝瑞同样也有自己的工作,全天候陪着幼崽也不行。   林其想来想去,最后给历史教授发了消息过去。   他决定把这个账号共享,同时把幼崽的情况也分享出去。   历史教授们又找到了军方,最后由军方出面,找了两名出色的幼师,缇娜和伊洛,值得一提的是,伊洛是人鱼族的,歌声在整个星际中都是一绝。   本来确定好了人员名单,谁知道一个红毛冲了进来,大声嚷嚷:“我,我也要跟幼崽对话。”   众人:………   老教授哼了一声,“尤里乌斯,你能做什么?”   红发青年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就有了说辞:“你们不觉得幼崽被养得过分乖巧了吗,男孩子怎么能没有一点冲劲好动呢。”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乔·尤里乌斯,正值青年,浑身上下是火一样沸腾的血,使不完的劲儿,你们不觉得我能给幼崽做一个很好的榜样吗。”   众人:虽然但是,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啊。   红发青年看众人意动,继续道:“而且我们一家都是军人,自有一套训练方法,以后也能教幼崽啊。”嗷嗷嗷,以后他就不是家里最底层了。   好吧,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众人。   军方拟定了名单,然后发给了林其。   林其想了想,决定把这事跟幼崽说一声。   天黑后,幼崽都会借口睡觉让其他人出去,他就点着一盏灯穿着中衣,在内室里玩耍。   “衍衍。”   小团子抱着小木马雀跃应道:“空空哥哥。”   “衍衍今天跟娘说话了,高兴吗?”   小团子压不住兴奋,只好用小手捂住嘴巴,小声道:“高兴!”   他坐在床上,小屁股一蹦一蹦的。   “衍衍,娘怕你孤单,所以给你找了几个朋友。”   小团子惊喜地都抱不稳小木马了,从半坐在床上变成跪立,脖子伸得老长,想要在偌大的内室里看出个什么。   “空空哥哥,我的新朋友在哪儿呢?”   林其的通讯社备都被某人轰炸了,他揉了揉眉心,把账号转过去。   “你好呀衍衍。”不同于林其温润柔和的声音,容衍的脑子里出现了一道上扬欢快的男声。   小团子“虎躯”一震,下意识回道:“你好呀。”   “我叫乔,你以后叫我乔乔哥哥就好了,我很厉害的,我可以轻松翻越七八米高,一拳打死一头怪兽,我曾经去过balabala……”不等小团子问,对面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小团子中途插不上一句话,晕晕乎乎就记得这位新朋友是“乔乔哥哥”,然后特别、特别、特别的活泼。   这一晚上,他脑子里都是青年又脆又快的念叨。   观众:   “这个憨批是哪里来的?”   “啊啊啊啊,他有完没完,听得我好暴躁啊。”   “实不相瞒,我想找块石头堵住他的嘴。我旁观的都听得脑瓜子嗡嗡的,也不知道幼崽怎么受得了。”   “我想幼崽也受不了吧,因为,他已经睡着了。”   “…………”   “…………”   观众们无语,也准备去睡了,然后发现直播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巧儿给容衍脱掉中衣,只剩贴身内衣,然后把人放进被褥里,又检查了一遍窗户关没关好,然后才吹灭灯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观众们都在称赞巧儿人美心善,贴心温柔。   被称赞的本人却没有回去歇息,而是悄悄离开了宜兰宫。   “七皇子除了每天吃饭念书,大多数时候都会一个人待在侧殿里抱着小木马玩,他会对着空气说话,偶尔喊娘,喊哥哥。”   “他格外喜欢小木马,因为七皇子生母曾对他说,有一天七皇子的爹会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他们,保护他们再也不受欺负,他爹做到了。” 第十一章   深秋来临,宜兰宫里的花树都凋零了,每日都有洒扫婆子在院中清扫。   庄妃不喜欢这个季节,她讨厌看到花木凋谢,总觉得是一种不好的映衬。更讨厌看到树上果实累累,仿佛是对她膝下无子无女的无言嘲讽。   她这个时候都不爱出门,就待在主殿里,看看书,下下棋。   时间久了,眼睛就累得厉害。她休息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抹人影跑过,定睛瞧去,是一个红色的小团子,小手举在空中,挥舞着一片枯黄的树叶。   一张雪白的小脸在红色衣服的衬托下,更加可爱动人。   “乔乔哥哥你看,它像不像一把扇子。”   小团子用力挥着小手,叶子也在空中挥来挥去,“呼呼呼——”   他咯咯笑了起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你再跑快点儿。”乔故意逗他。   小团子“嗯嗯”应道。   庄妃将他的神情动作收入眼底,高挑的细眉微微拧了起来:“竹香,你有没有觉得七皇子,好像变得活泼了些。”   竹香心道:七皇子哪里是活泼了些,他还犯浑呢。   但这话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娘娘仁善,待七皇子宽厚,时日久了,七皇子自然知道娘娘好相与。”   若庄妃是个仁善的,这话倒是没毛病,可惜庄妃不是。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意有所指道:“七皇子还没学完三百千?”   竹香垂首,恭顺道: “听女先生说,七皇子还不能完全理解其义。”   庄妃眼神闪了闪,有了想法。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隐约间听见“皇上”“七皇子”之类的。   她坐不住了,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院子里,七皇子仰坐在明玄帝腿边,后者低头看着他。周围跪了一圈的宫人,大内侍弯着腰,像要说点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衍衍,你没事吧。你爹也真是的,都不知道看路。”   容衍很想对乔乔哥哥说,这是他的错,是他没有看到父皇,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才把人撞了。   可是他又不能当着父皇的面回答乔乔哥哥,于是心虚地麻利爬起来,拍了拍小屁股上的灰,然后仰着头道:“父皇,你痛不痛,我给你揉揉。”   他说着话就去揉明玄帝的小腿,像以前娘给他揉伤处一样,又缓又轻,小声道:“对不起,父皇。”   大内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不是太乖了一点。   明玄帝感受到小腿处传来的触感,眸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而后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下,弯腰把小团子抱了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抱容衍,小孩儿身上奶香奶香的,并不难闻。   容衍愣了一下之后,忍不住笑开了,试探着伸出小手攀住明玄帝的肩膀,自以为悄悄道:“爹,你真好。”   父皇和爹这两个称谓,总会因为小团子的心情而混淆。   容衍有点小愧疚,但又很开心。他把爹撞了,爹不生他的气,还抱他。   他把脸埋在明玄帝的脖子处偷笑,呼出的热气都打在明玄帝的下颌处,让明玄帝有些微的不自在。   他在这个小团子面前,好像比较容易心软。   明玄帝偏头看了一眼傻乐的小团子,心中微微叹息,大约是小孩儿太过懂事了。   懂事不是木讷,一棍子挥下去打不出一个屁。容衍是有朝气的,鲜活的,看向他的目光时带了依赖和欢喜。   九五之尊的确尊贵无比,然而万事万物都有得必有失,他要了权利和地位,其他的当然不能再强求。   但容衍好像又不一样。   他抱着小团子,眸光深沉。庄妃隐隐约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于是上前道:“皇上,你来了。”   “臣妾不知道你要来,都没个准备。”   明玄帝抱着容衍走向主殿,边走边道:“朕批阅奏折有些乏了,出来转转,就到爱妃这里来了。”   庄妃心里一喜,面上矜持笑道:“臣妾给皇上揉揉。”   “我给父皇揉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庄妃和容衍都有些错愕。   明玄帝轻笑一声,打破了这种尴尬。   “爱妃,你很会教导孩子。”   庄妃勉强挤出一个笑应是。   明玄帝没要人给他揉肩膀,他又考校了一遍小团子近日所学,不走心地夸了两句。   小团子揪着小手,过一会儿瞄他一眼,过一会儿又瞄他一眼。   明玄帝:…………   “你要做什么?”   观众们也挺好奇的,乔忍不住问道:“衍衍,你想干嘛?”   “是不是你想捉弄一下你爹,这方面乔乔哥哥很有经验的,乔乔哥哥教你,保证你爹挑不出错。”   小团子:…………   观众们:…………   小团子装作没听到,不过让乔乔哥哥一打岔,他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   “父、父皇。”   明玄帝:“嗯?”   小团子眼神飘移,半低着头羞涩腼腆道:“父皇,我会数数。”   他伸出一只小手,奶声奶气道:“从一数到五十。”   明玄帝明白了他的意思,啼笑皆非地给他递梯子,“那数来听听。”   容衍就开始掰着手指数,数到后面还大着胆子去掰明玄帝的手指。   “……47、48、49、50。”   “父皇,我数完了。”他不知不觉间抬起了小脑袋,小脸嫩生生的。   明玄帝勾唇浅笑:“不错。”   小团子高兴极了,忍不住踮起脚尖朝明玄帝兴冲冲道:“父皇,你等我一下。”   他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出去,主殿里留下明玄帝和庄妃两位主子。   按理说,这个时候庄妃该是欢喜的,毕竟一直叨叨叨的小屁孩走了,她就可以跟皇上多说说话,维护感情。   然而她看着面带浅笑的明玄帝,心里涌动的许多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   半晌,才憋出干巴巴的一句:“皇上,臣妾”   “父皇,我回来了。”红色的小团子迅速跑过来,这次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木马。   “爹,你看,小木马,咴咴——”   乔给他出主意:“衍衍,你一个人玩儿,你爹干看着多没意思,凑过去拉着你爹一起玩啊。”   小团子有些犹豫。   “听乔乔哥哥的,乔乔哥哥可是拥有野兽般直觉的男人,你爹肯定会想跟你一起玩的。”   小团子:就,有点心动。   明玄帝就看到对面的小团子抱着小木马,呆了一会儿后,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把小木马给他了:“爹,你玩吗?”   明玄帝:…………   其他人:…………   庄妃真是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这个没有规矩的小崽子。   观众们褒贬不一:   “不行了,那个乔是不是真的有毛病,我原本觉得山色空蒙有时候比较冒进,但是跟乔比起来,我觉得山色空蒙保守极了。”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幼崽都快被乔忽悠瘸了。”   “能不能让靠谱的人来,幼崽现在的处境还是很危险的好吗,稍微不注意,幼崽会没命的知道吗。”   “额……倒也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吧。我觉得乔还可以啊,幼崽胆子都被他带得大些了。”   “对啊,比起幼崽以前怕这怕那,什么都不敢做错的样子,我觉得现在的幼崽更开心快乐啊。”   弹幕上又吵了起来,林其现在在工作,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事,伊洛才忙完,就看起了直播,这会儿也皱起了眉头。她给乔发信息,让对方把账号给她。   乔没答应。   直播里,明玄帝摸了摸小团子的头,让他一个人玩去了。   容衍虽然有点遗憾,但又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所以,他抱着小木马回了侧殿。   晚膳的时候,小团子被接到主殿一起吃饭。   庄妃一边给明玄帝布菜,一边温声说着一些趣事,有关容衍的,或是宫里妃子们的。   小团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低头吃饭。   当天晚上,明玄帝宿在了宜兰宫。   小团子回侧殿以后,找空空哥哥聊天。   “庄妃娘娘真奇怪,她告诉我要守规矩,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为什么她跟父皇吃饭的时候一直都在说话。”   林其想说:成年人跟小孩子是不一样的。   谁料一道清亮生脆的声音插进来,直指要害:“当然是因为庄妃娘娘不是你亲娘,她坏得很,肯定想着法儿欺负你了。”   小团子惊讶:“乔乔哥哥?”   “嗯哼,怎么啦,听到我声音很奇怪吗?”   小团子摇头:“没有没有。”   “衍衍,我跟你讲,我瞧了一圈的人,就巧儿和你爹对你还行,其他人对你都不是真心的,你看他们那眼神,阴测测的,随时都要使坏。不过你别怕,有乔乔哥哥在,乔乔哥哥会陪着你打倒坏人,然后戴上王冠,做一个所有人都敬佩的大英雄。”   他说得那样率直,里面是纯粹的爱护,小团子心里暖乎乎的。   空空哥哥以前也说过会陪着他打倒坏人的。现在又有乔乔哥哥了,真好。   乔乔哥哥是个特别能说的人,容衍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适应良好,最后还能把这个当成催眠曲入睡。   星网后,林其长长吐出一口气,“衍衍睡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乔哼了一声,“要不是为了幼崽,你当我稀罕跟你这块温吞的海绵待一起啊。”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   “皇上又留宿宜兰宫?”   “回娘娘,是的。”宫人战战兢兢回道。   “这段时间皇上都去了几次了,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去,把三公主叫来。” 第十二章   “母妃,你叫我来干什么?”仆妇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娃从外面进来,约摸五岁左右。女娃长得好,杏仁眼,小翘鼻,圆圆脸,黑色的头发梳成两个小揪揪,十分可爱。   宫人们对她行礼:“见过三公主。”   女娃懒懒地摆了摆手,“起来吧。”   仆妇抱着女娃走到宫装美人面前,放下女娃行礼:“仆妇拜见丽妃娘娘。”   丽妃看也未看地上的仆妇,对女儿招了招手,“端凝,过来。”   小女娃瘪了瘪嘴,慢吞吞走过来,小声嘟囔:“我还没睡醒。”   丽妃挥退其他人,才把女儿揽到怀里,柔声哄她:“真是个小懒猫,母妃想你了,想看看你不行吗?”   端凝不满:“那我睡觉的时候,母妃也可以过来看我啊。”   丽妃:………   丽妃一时间还真找不到理由反驳,有两分羞恼:“你还没长大呢,翅膀就硬了,跟母妃顶嘴了是不是。”   端凝:就好气。   小女娃别开脸,不想跟她说话。母妃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就是她理亏却不承认。   丽妃见女儿委屈了,抿了抿嘴,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你才醒,饿不饿?”   端凝气鼓鼓道:“饿。”   不等丽妃问,她就奶声奶气道:“我要吃百合酥,糖蒸酥酪,七巧点心。”   “好,母妃这就让人给你把点心端上来。”   丽妃位至妃位,属一宫之主,有自己单独的小厨房,小厨房随时都备着主子们常吃的食物。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公主要的点心都送到了主殿。   小女娃吃到好吃的,顿时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丽妃在一旁笑看着女儿吃东西,不时拿手帕给女儿擦擦嘴边的点心渣。   端凝吃着东西,问她:“母妃,你不吃吗?”   “母妃不饿。”   “哦。”小女娃就安心吃自己的了。   等到女儿吃完了,丽妃吩咐人把碗碟收拾走。   端凝就在主殿里来回走动,一是为了消食,二是想看看母妃宫里的花瓶摆件。   看了一会儿,她就兴致缺缺:“母妃,怎么宫里还是那些东西啊,都没换新的。”   丽妃捏着手帕扶了扶额,一脸愁绪,却还道:“母妃或许是忘了吧。”   端凝的小细眉毛拧了拧。   丽妃身边的大宫人见状,开口道:“三公主,你有所不知,其实娘娘她……”   “翠玉!”丽妃喝道。   端凝虽然只有五岁,但又不是傻子,她走到翠玉面前,沉着小脸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丽妃声音放缓:“端凝,你还小,这事跟你没关系。”   “我不小了。”小孩子就听不得大人说她们小。   端凝挺起小胸脯,怒道:“翠玉,你不听本公主的话吗?”   翠玉唰地跪下,半低着头支支吾吾道:“三公主,你,你就别为难奴婢了。”   端凝回头看着丽妃,气得跺脚:“母妃。”   丽妃强颜欢笑:“好了端凝,别闹了。你不是说没睡醒吗,这会儿吃饱了回偏殿接着睡吧。”   端凝那个气啊,能睡下才怪了。   她见母妃和翠玉都不告诉她,气冲冲走了出去,然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躲了起来,打算偷偷听墙角。   这一等就是一刻钟,端凝感觉腿都站麻了。终于看到两个洒扫宫人过来。   “最近好轻松啊,都没什么活儿了。”   “我们是轻松了,丽妃娘娘心里可难受着呢。”   端凝的小耳朵竖了起来。   “丽妃娘娘怎么了,她那么高贵,地位尊崇,还有三公主承欢膝下,应该每天都欢喜愉悦才是。”   “你这话就错了,丽妃娘娘面上看着光鲜,实则内里难着呢。就说这宫里,妃子就有四位,上面还有贵妃,皇后。丽妃娘娘膝下是有三公主不假,可是其他娘娘们还有皇子傍身呢,宜兰宫那位庄妃娘娘你记得吗?”   端凝动着自己的小脑袋,回忆庄妃娘娘是哪一位。   “庄妃娘娘没有儿女,低调内敛。但那都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怎、怎么不一样啊,难道庄妃娘娘又升位份了,可宫里没听到消息啊。”   “升位份算什么,庄妃娘娘现在可是有儿子傍身了,听说是皇上流落民间的儿子,生母没了,接回宫后就养在庄妃身边,皇上给排了位,正经的七皇子。因着这位七皇子,皇上隔三差五去宜兰宫,赐下不少好东西。皇上一个月就来后宫几次,现如今宜兰宫就要占去一半,皇后娘娘占一半,其他娘娘们就只能干看着。三公主每天玩乐,没察觉到变化,丽妃娘娘也让人瞒着。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哎,说来说去,皇上还是更喜欢儿子。”   “胡说八道!”端凝再也忍不住了,从角落里跳出来,指着两个宫人怒道:“你们不好好干活,背后就知道议论主子,简直,简直是不可饶恕。”   两个宫人一脸惊恐地跪下:“三公主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嘴碎,该打,该打。”说着她们就自己动手掌掴自己,力道很大,没一会儿脸上就肿了。   端凝见状有点慌乱,“好、好了,别打了。”   两个宫人感激涕零:“谢三公主。”   端凝色厉内荏警告她们:“以后本本分分干活,不该说的不准说明白吗。”   “明白明白。”   两个宫人都很顺从听话,然而端凝心里却像是烧了一团火。   【母妃,怎么宫里还是那些东西啊,都没换新的。】   【丽妃娘娘面上看着光鲜,实则内里难着呢。】   【………】   【哎,说来说去,皇上还是更喜欢儿子。】   “不是的,不是的。父皇是喜欢我的。”小女娃在花园里横冲直撞,眼泪糊了一脸。   当她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站在宜兰宫门口。   身后追来的宫人气喘吁吁,揣着小心劝道:“三公主,我们回去吧。”   端凝拿袖子擦了擦脸,抬头盯着宜兰宫的宫门,恨恨道:“来都来了,总要去给庄妃娘娘见礼。”   “这……”宫人们面面相觑。   端凝已经抬脚走了进去,宜兰宫的宫人见到她,惊讶了一瞬,赶紧行礼道:“奴婢见过三公主。”   端凝已经恢复了镇定:“去通报庄妃娘娘,就说端凝上门拜访。”   “是。”   庄妃正在看棋书,准备下次跟皇上对弈两局。突然听闻宫人进来通报。   “三公主?本宫跟丽妃可不熟,三公主过来干什么?”   竹香低眉顺眼道:“娘娘,不管三公主来干什么,她现在已经来了。”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人三公主一个孩子跑她宫里,难道还不让人进来。   她合上棋书,吩咐道:“端几盘精致的点心过来。”   然后派竹香把人接进来,她坐在主殿等候。   端凝进了主殿后,对着庄妃行半礼:“端凝见过庄妃娘娘。”   庄妃微微颔首,给人赐座,笑道:“我准备了些点心,三公主待会儿用些吧。”   “端凝谢过庄妃娘娘好意。”她微微低下头,看起来有两分害羞,“端凝今日前来,其实是想见见七皇弟。这宫里难得有了一个比我小的,我心里高兴又好奇,不知可以吗。”   庄妃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执帕掩住嘴边的嘲讽。   “当然可以了。”她的声音又软又柔,像一团棉花,然而落在端凝身上的目光却像藏了针,端凝感觉不太舒服,但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七皇子在侧殿,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跟着女先生念书,你若是想去找他便去吧,我会让人把点心给你们送过去的。”   端凝有些迫不及待:“谢庄妃娘娘,端凝告退。”   她带着人就往侧殿走,那架势雄赳赳,气昂昂,看着就不好惹。   竹香低声道:“娘娘,三公主这么过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出事?两个孩子会出什么事,顶天了也就打一架。”庄妃悠闲地伏了伏茶盖,拨开茶沫呷了一口,喟叹:“这绿茶不错,清新鲜香。”   容衍正在认真听女先生解释千字文的释义,突然一个小女娃冲了进来。   女先生眉头微蹙,不过目光落在女娃的衣裳制式上时,瞳孔微缩。   端凝身后的宫人道:“三公主见过庄妃娘娘了,特意过来寻七皇子玩耍。”   女先生看了容衍一眼,小团子乖巧回望着她。   女先生迟疑道:“七皇子今日的功课还未”   “只一次而已,还望女先生行个方便。”端凝身边的大宫人不软不硬回道。   女先生抿了抿嘴,自我安慰:不管怎么样,七皇子终究是皇子。   女先生收拾书本离开,侧殿里就剩下容衍,巧儿,和三公主等人。   端凝先发制人:“我是三公主端凝,比你大,你以后要听我的。”   巧儿带笑的嘴角渐渐抿直了。   容衍懵懵懂懂的,想了一下才道:“那你是我姐姐吗?”   端凝纠正他:“是皇姐。”   “喔喔,皇姐。”小团子顺从改口。   观众:   “啊啊啊,又看到了一个小团子,两个小揪揪好可爱啊。”   “两个团子同框,我没了呜呜呜”   “这是什么宝贝,给麻麻亲亲,么么么么么么。”   “人间萌物,看得我心脏砰砰跳。 ” 第十三章   “你都学些什么?”端凝瞥了一眼容衍面前的纸笔,没怎么在意地问道。反而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最后不得不酸溜溜地承认,容衍长得的确不错。   一个男娃长那么好看干什么,一看就不是正经娃。   容衍不知道她想什么,听到问话,乖巧回道:“我跟着女先生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喔,三百千啊,你会背吗?知道什么意思吗?”端凝不以为然。   她猜想:容衍才回宫几个月,可能也就刚刚跟着认字吧。   谁知容衍软糯糯回道:“我会背了,也理解三百千的意思。”   端凝小脸一滞:真的假的?   她半信半疑,考了容衍几段原文,结果容衍都回答得很好,又流利又熟练。   端凝感受到了一丝沉重,其实她也开始认字了,不过在容衍没回宫前,她是皇子公主中年纪最小的,也受明玄帝宠爱,自然没什么压力,所以才堪堪把三百千念完,勉强背个五五六六。   没想到现在,不但凭空多了个弟弟,弟弟还比她聪明努力。   端凝不高兴。   她盯着容衍的眼睛,一边试探,一边仔细观察他:“你这么小,难道不喜欢玩吗?”   观众:   “哈哈哈哈哈哈,我特么笑死,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娃说三岁的幼崽小。”   “三岁可不就比五岁小嘛,没毛病啊。”   “女娃娃一脸正经的样子好可爱啊。”   “好想亲亲她的小脸蛋。”   容衍听着端凝的问题,仔细想了想,然后不好意思道:“不瞒皇姐,我喜欢玩的。”   他可喜欢跟乔乔哥哥一起玩小木马了,喜欢空空哥哥跟他讲故事,还喜欢伊洛姐姐唱歌,伊洛姐姐唱歌可好听了,还有其他的朋友们。   端凝心里一喜,迫不及待道:“你喜欢玩多正常啊,我猜你也不喜欢念书,以后别念了,等长大了再念吧。”   她一番话说出口,心里发虚,赶紧拉住容衍的手往外面跑。   “我带你去御花园玩。”   容衍被她拉着,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主殿,庄妃那边毫无动静。   伊洛看着直播画面,轻笑道:“衍衍,没关系的,庄妃娘娘没叫住你,应该就是默许你出去玩。”   伊洛的声音不同于女子的娇柔温软,也不同于男子的清冽浑厚,而是一种独特的空灵,听着她的声音,好像灵魂都得到了洗涤一般。   咳咳,这是星网上对伊洛声音的评价。   容衍暂时还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确切的形容,就是觉得仅仅听伊洛姐姐说话,他心里都会很开心。   如果伊洛姐姐给他唱歌,那他就会开心加倍加倍再加倍。   端凝带着容衍离开了宜兰宫,竹香犹豫道:“娘娘,我们要不要派人跟着。”   “不用。”过了一会儿,庄妃又突然改了口,“找个聪明的,但是性子懒散的跟上去。你懂本宫的意思吗?”   她不怕容衍出事,相反,还怕容衍不出事,反正只要把容衍的命留着就成,其他的都不重要。   竹香深深低下头:“是,娘娘。”   庄妃看着宜兰宫的宫门,轻轻扯了扯嘴角。   丽妃,你想跟本宫斗,还嫩了点儿。   …………   端凝一鼓作气把容衍带到了御花园,让冷风一吹,发热的脑子就冷静下来了。   她也记起她今天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她是来给母妃讨公道的,顺便把容衍压下去。   她对宫人们挥手:“你们别跟那么紧,一点都不好玩。”   巧儿不愿,“三公主,七皇子年纪小,身边不能离了人照顾。”   端凝冷下脸:“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本公主会害七皇弟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   容衍想帮巧儿说话,端凝已经不耐烦了:“行了,本公主会照顾七皇弟的,你退下吧。”她给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巧儿就被人架走了。   容衍急了:“等等,你们别欺负巧儿。”   端凝拦住他:“我没欺负巧儿,就是让她站远点儿。不信你看。”   宫人们离他们五十米远的位置停下。   端凝一脸“你看我没骗你吧”的表情,容衍愧疚道:“对不起皇姐。”   “没事,这件事我原谅你。”她靠近容衍,看了容衍一眼又强调道:“我是姐姐,你是弟弟,你要听我的,知道吗。”   容衍实诚地点了点头。   他这么乖顺,端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可是想到母妃受的委屈,她又硬起了心肠。   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伤害到我了?”   容衍一下子抬起头,小脸上都是不敢置信。   观众们原本在“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会儿慢慢觉出点不对味儿。   容衍懵懵地:“我做了什么错事吗?”   他开始回忆进宫后的事情,好像“错事”还挺多。   伊洛眉头紧蹙,想都没想给乔发了信息。   事关幼崽,乔训练到一半就停下了,伊洛给他说了个大概,乔满头问号。   他一边看直播,一边对幼崽道:“衍衍,你干嘛呢?”   “我在回忆我做了哪些错事。”小团子顺口秃噜了。   端凝见他这么自觉,欣慰地点点头:“嗯嗯,你一定要好好回忆。”   乔是很喜欢人类幼崽的,可这会儿听到端凝的话,他心里有些微妙的不适。   他把这种情绪压下去,用以往大大咧咧的语气道:“你回想个什么呢,你还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了,你有没有做错事,我还不清楚吗。”   “衍衍是天底下最好的的孩子,从来没主动伤害过任何人。”被动反击不算。   小团子皱巴巴的小脸松开了,追问道:“我真的没做任何错事吗?”   “当然没有。”乔回答得斩钉截铁。   端凝愣了,然后怒了:“你有!”   “你抢了我的父皇,让我和母妃受委屈,你是个大坏蛋。”   容衍的小脸上都快具现化小问号了。   庄妃想驯服他,一直把他拘在宜兰宫,不让他接触外界,庄妃的人更加不会跟他说这些。   巧儿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后宫争宠之事,另一方面也觉得容衍太小,没必要说那些。   而林其也好,乔也好,他们都是些假土著。   容衍也只模模糊糊知道他上面有哥哥姐姐,却没见过人。   小团子苦恼不已:“我没有抢父皇,而且我今天才见到你呀,怎么会让你受委屈。”   “你还装!”端凝气的不得了,愤愤地伸出小手,指着容衍的鼻子:“父皇要处理国事,每天都很忙,一个月就只会来后宫几次,皇后娘娘那里父皇是必须要去的,剩下的次数,由宫里的娘娘们分,以前你没回宫的时候,我母妃每个月都会迎来父皇一两次,我也可以在父皇怀里撒娇。可是自从你来了,父皇都去了宜兰宫,都去陪你和庄妃娘娘了。”   “你说,是不是你抢了我的父皇,你这个强盗,讨厌鬼。”   端凝气性上来,上前用力推了容衍一把,把人重重推倒在地。   观众们都被这发展惊呆了,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哦,不对,是幼崽单方面被欺负。   “靠靠靠,女娃的信息量好大啊。”   “快住手,就算你也是小孩子,但你欺负我们衍衍也是不对的。”   “。。。不是说,幼崽都很可爱的吗?”   乔也吓了一跳,连忙关心道:“衍衍,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啊。”   “你这个姐姐好过分,说话就说话,懂什么手啊,还以大欺小。”   御花园的小路都是用鹅卵石铺的,容衍被推到地上,虽然没有擦伤,可屁股被咯得生疼。   他听到乔乔哥哥的关心话语,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乔乔哥哥,我屁股好痛。”   乔气得踹翻了身边的椅子,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传过来,把小团子吓了一跳。   乔赶紧哄他,五十米开外的巧儿见状也忍不住了,使了个巧劲儿挣脱开三公主的人,迅速跑过去,把容衍抱入怀里,一脸警惕道:“三公主,光天化日之下,你就要这么欺负人吗?”   端凝看着他们,没预兆地,哇地一声哭出来:“是他,是他欺负我。”   “他要抢走我的父皇,坏蛋,母妃,母妃救我……”   御花园顿时充斥着女娃尖利的哭声。   这会儿是大白天,也有其他人出来散步。韦婕妤就是其中之一。   “好像是三公主在哭,她对面的是谁?”   “看衣裳制式,应该就是寻回来的七皇子了。庄妃娘娘靠着这位七皇子,可是圣宠不断呢。”身旁人小声道,话里不掩羡慕。   韦婕妤却感觉脸隐隐作痛。   庄妃!   上次当着众人面足足打了她二十个巴掌呢。   这个仇,她死都不会忘。   “这皇子就是比公主金贵,哪怕是才从外面带回来的,也敢欺负宫里金尊玉贵养大的公主了。”   “啧啧啧,瞧瞧。皇子身边的宫人都敢跟公主对着干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韦婕妤看着哭泣不止的三公主,她选择性遗忘了是三公主先动手推人的。   她摸了摸养好没多久的脸,心里有了个主意。   这次,她非得让庄妃也吃到教训不可。   她抬起脚就向三公主走去,其他几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韦婕妤一马当先挡在三公主面前,对着巧儿厉声呵斥:“好你个贱婢,竟然敢狗仗人势,欺负三公主。” 第十四章   “这是哪里来的傻逼,她没看到是女娃先推人的吗。”   “或许她真没看到呢,毕竟是后面才到的。”   “又一个被美色蒙蔽眼睛的蠢货,呵呵。”   “前面的怎么说话呢,跟你意见不同就是蠢货,你是上帝啊,那么能。”   “眼睛不要可以捐了,谢谢你全家嘞。”   幼崽受视角所限没看到韦婕妤她们,但直播系统清晰录到了,韦婕妤她们早在端凝赶走巧儿的时候就出现了。   现在韦婕妤一出现就指责巧儿和幼崽欺负人,就是摆明了颠倒黑白。   乔刚压下去的脾气又冒起来了,“衍衍,你愣着干什么,反驳她啊。”   “我……”小团子看向咄咄逼人的韦婕妤,恍惚间以为又回到了小岭村,村里的女人也总是这样。   他脸色白了白,紧紧拽住巧儿的衣服。   韦婕妤看容衍没说话,气焰更盛,“七皇子,你就是这么管教宫人的,不分尊卑,不敬公主。”   她瞥了一眼巧儿,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恶意:“像这种以下犯上的贱婢,就该拖下去杖责三十,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容衍吓得一颤,紧紧抱住巧儿的脖子,用尽全力大声吼:“不行,不许你打巧儿。”   乔立刻夸奖他:“好样的衍衍,就是这样。拿出你男子汉的勇气,保护你重要的人。”   众人一愣,连巧儿都呆住了,她明明看到殿下在害怕,却仍然开口维护她了。   这个小小的孩子,不止有一副漂亮美好的外表,还有一颗善良勇敢的心。   巧儿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大块。   她把容衍抱得紧了些,对着韦婕妤行礼:“巧儿见过韦婕妤。”   韦婕妤脸色稍微好点,刚要继续耍威风,就听巧儿道:“韦婕妤恕罪,但宫里有规矩,一来奴婢是宜兰宫的宫人,受庄妃娘娘管制,二来奴婢是有七殿下这位正经主子,奴婢有什么不对,自有殿下处置。”   巧儿态度恭敬,但言语却是不卑不亢。韦婕妤脸色忽青忽白,恨不得撕烂巧儿那张利嘴。   “好啊,好一个刁奴。”韦婕妤到底是顾忌着什么,只敢阴阳怪气的逞口舌之快。   忽然,她余光瞄到不知何时停止哭泣的端凝,眼神一亮:“三公主,这个巧儿实在可恶,一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快派人惩罚她。”   其实她私心里还希望端凝不管不顾把容衍也打一顿,到时候容衍受罪,端凝也要吃挂落。   然而端凝身边的宫人可不傻,明显着韦婕妤要拿她们当枪使,凭什么如了韦婕妤的意。   不过,那个巧儿实在讨厌,得杀杀她的锐气才行。   宫人蹲下,凑到端凝耳边耳语了一阵。   端凝有些犹豫,她不确定要不要闹这么大。   而且……   她抬头看了一眼被巧儿抱在怀里的容衍,小手心虚地往背后藏。   “三公主,你想想丽妃娘娘。还有你自个儿,难道以后你都要被人压下去吗。”   当然不行!   事关自身利益,端凝那点犹豫,一下子踹飞了。   她回想起容衍流利地回答三百千的抽背,还有姣好的容貌,乖顺的性格,父皇频繁地往宜兰宫去一点都不奇怪了。   易地而处,她也会跟父皇一样。   可惜,她跟容衍是敌人。   端凝沉下小脸,直视巧儿:“你说得对,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那就请皇后娘娘定夺是非吧。”   宫人已经给她分析过利害了,韦婕妤跟庄妃有旧怨,明显是站在她这边的。   七皇子那边只有他和巧儿两个人,任他们有嘴也说不清。   反正,反正只是给容衍落下一个蛮不讲理,欺负皇姐的名声,也没让容衍有多大损失。   只要父皇以后不去宜兰宫了,她就不跟容衍一般见识了。   端凝自觉做出了让步,气弱之态一扫而空,重新变得理直气壮。   然后看巧儿也更加不顺眼了。   “走吧,去凤仪宫。”她冷冷道。   巧儿心里忐忑,虽然知道庄妃娘娘不可靠,但比起皇后娘娘,现在还是庄妃娘娘更安全一点。不管怎么样,庄妃娘娘好歹养着七皇子呢。   但三公主身边的人仿佛看透巧儿的心思一般,不动声色把人包围。   韦婕妤走在三公主身边,顿觉扬眉吐气。   “小韦氏,你姐姐都跟人去凤仪宫了,你不去吗?”   一身素衣的女子摇了摇头,眉宇间都是柔弱之态。   “我素来体弱,这会儿吹了风,头疼的厉害,就不去凤仪宫讨嫌了。”她执帕捂嘴,忍不住咳嗽。   另外两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去就不去吧,我们走了。”   小韦氏:“嗯。”   两名妃子就跟着三公主后面坠着,一路去了凤仪宫。   直到她们的身影都消失在御花园,小韦氏才拿下手帕,面无表情地回了住处。   …………   凤仪宫。   皇后娘娘正在赏花,看到不顺眼的地方,拿过剪刀轻轻一剪,碍眼的枝丫就没了。   “娘娘修花的技艺越来越好了。”   皇后接过宫人递来的温热湿帕擦了擦手,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   “把花端下去吧。忙了半天,本宫也乏了,扶本宫出去走走。”   “是,娘娘。”   此时,一名宫人小跑进来,见到皇后跪下道:“娘娘,三公主和七皇子来了,他们似乎起了争执,来向您寻求公道。”   皇后挑了挑眉,让她来主持公道?   庄妃,丽妃呢?   “让他们进来吧。”   皇后坐在了主位上,长长的护甲轻轻点着扶手。一双远山眉细细长长,给这张肃穆的脸更添淡漠,瞧着威严有余,不好亲近。   端凝内心深处还是比较怵这位皇后娘娘,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她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眼泪唰地飙出来。   观众们的注意力一直在幼崽和她身上,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心情很是微妙。   “娘娘,娘娘你要给端凝做主啊。”她哭着一路小跑到皇后面前。眼泪哗哗掉,声音震天响。   皇后近距离接收到这刺耳的哭声,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端凝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端凝回头指着巧儿怀里的容衍,大声道:“皇后娘娘,七皇子伙同他的宫人欺负我。”   “是啊皇后娘娘,嫔妾可以作证的。”韦婕妤瞬间冒了出来。   同行两位嫔妃不甘落后,也急急忙忙道:“娘娘,我们都可以作证的。七皇子就算了,好歹是皇子。可是他身边那个宫人真的是嚣张极了。”   “他们在御花园里balabala……”   她们卖力地抹黑容衍和巧儿,在她们的言语中,容衍和巧儿简直就是无恶不作的混蛋。   韦婕妤是为了报庄妃欺辱她之仇,另外两个人就想得简单多了。   既然庄妃是靠七皇子笼络了皇上,那就趁七皇子现在根基未稳,先毁了他。   再说了,打头阵的是三公主,她们也就是当个“证人”。如果三公主赢了,她们还能给丽妃卖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她们说得绘声绘色,恨不得来段“现场还原”,观看直播的观众们差点以为自己脑子出了问题,不然怎么那么好的幼崽,到了这些女人口中变得那么恶毒。   “我本来觉得她们很美的。。。”   “幸亏老子从开始看的,不然真被这些女人骗了。”   “你看那个女娃哭得多伤心,太艹了。”   “………我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乔看着直播,都想揍人了,又不得不必须憋住。   韦婕妤她们终于说完了,皇后看向容衍:“七皇子,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巧儿急道:“皇后娘娘,她们都在胡说。”   皇后眸光一沉,她身边的胡嬷嬷几步上前,从巧儿怀里抢过七皇子,而后一巴掌甩到她脸上:“放肆,皇后问话,你一个奴婢怎敢插话。”   观众们:!!!   乔:啊啊啊啊啊啊   容衍忍了半天的眼泪,吓得啪嗒落下来,挥舞着小手朝巧儿伸去:“不要打巧儿,不要打她。”   胡嬷嬷按住他,冷着脸:“七皇子,这里是凤仪宫,一切按规矩行事,你的宫人犯了错就该打。”   韦婕妤暗暗得意:“嬷嬷不知道,这贱婢嘴巴利索得很呢。”   皇后淡淡瞥了她一眼,韦婕妤讪讪闭嘴。   “衍衍,你先别哭。”是空空哥哥的声音。   乔删除了林其发给他的消息,撇了撇嘴,对方在此时把账号要走,他倒要看看林其怎么救场。   而对于容衍来说,这种时刻听到空空哥哥的声音,他的心就安稳些了。空空哥哥是他的第一个朋友,是很特别的人。   容衍慢慢止住眼泪。   “衍衍,接下来我说什么,你跟着重复我的话,好吗?”   容衍抽噎着点了点头。   端凝也被胡嬷嬷突然动手吓了一跳,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攥紧了,看也不敢看容衍。   眼看着局势一边倒,韦婕妤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   忽然,一道还带着哭腔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了。   “三公主来找我玩,她带我到御花园之后,赶走了其他人,然后警告我不要抢她的父皇,最后还推了我,是她欺负我。”   皇后在听到【不要抢她的父皇】时,眸光锐利如刀,扫向端凝。   端凝被这反转弄傻了,她没想到容衍那么乖顺的一个人,在大家都说他错的时候,还能开口辩解。   她怔愣的功夫,容衍继续道:“我的……”屁股两个字让他难以启齿,悄悄改了个说法:“我的身上有伤,让人验一验就知道了。”   对喔,谁欺负谁,看谁身上有伤不就清楚了吗。   容衍话都说到这份上,众人想耍赖都不行。   皇后深深看了容衍一眼,落在扶手的指尖微微收紧。她还以为见到的是一只无害胆小的兔子,谁知道……   皇后让人给两个孩子分别检查,端凝自个儿就慌了,羞恼之下对着容衍破口大骂,最后怒道:“我推了你又怎么样,就是要欺负你,你这个贱”   “端凝!”皇后厉声道:“你欺负皇弟在前,污蔑皇弟在后,但念在你年纪尚小,有可能受人挑唆,所以罚你从即日起,禁足三月。你可有怨言。”   端凝当然有怨言,但她知道现在情况对她不利,只得低下头小声道:“端凝,没……有怨言。”   韦婕妤等人连忙推脱:她们只看到三公主哭,误会了云云。   小团子又开口:“你们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韦婕妤:………   皇后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污蔑皇子乃是大罪,本宫不能轻易饶了你们。 ”   韦婕妤腿一软跪求道:“娘娘恕罪,嫔妾知道错了,娘娘恕罪。”   皇后看也未看她们一眼,韦婕妤心里咯噔,咬咬牙跪行到胡嬷嬷身边,伸手去拉容衍的衣摆:“七皇子,是嫔妾错了,你心地善良,就不要跟嫔妾一般见识了。”   另外两人有样学样:“七皇子,求你放过嫔妾这一回吧,七皇子。”   林其放柔了声音哄:“衍衍,跟皇后娘娘说,你要巧儿抱。”   容衍闻言松了口气,他以为空空哥哥也要劝他善良,放过韦婕妤她们呢。   “娘娘,我想让巧儿抱。”   谁也没想到容衍会说出这句话。   胡嬷嬷微怔,回头看了皇后一眼,然后把容衍还给了巧儿。   小团子回到巧儿怀里,就伸出小手去摸巧儿红肿的右脸,眼泪汪汪地给她吹吹。   巧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抿着嘴把他抱紧了些,眼眶红红,一主一仆好不可怜。   皇后揉了揉额头,把韦婕妤等人罚去凤仪宫外跪着,到底是婕妤,不是普通宫人,又事关皇子,最后怎么处置,还要跟皇上商量。   而端凝和容衍被分别送了回去,皇后特意赏了容衍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上好的药膏。   容衍回到宜兰宫,收下东西,就让巧儿关上侧殿大门,央着她一路进了内室。   他摸着巧儿红肿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巧儿鼻尖一酸,眼泪也落下来,她把小团子抱回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温声道:“殿下很勇敢了,巧儿不疼。”   “衍衍,现在先给巧儿上药。”林其不得不煞风景地打断他们。   容衍擦掉泪,扒开药膏盖子,手指上蘸了一些,轻轻给巧儿涂抹。   巧儿看着小殿下近在咫尺的容颜,小脸上都是认真和心疼。她脱口而出:“殿下,你想知道宫里的事吗?”   殿下太善良了,善良本是好的,可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善良就是别人攻击他的利器。尤其殿下还没有母族护着。   容衍被问住了,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他不傻,当然感觉到了其他人都对他充满了恶意。只不过他在小岭村时,也一直被人敌视欺负,所以也没觉得不对。   但是,他还是想要活下去,像娘期盼的那样,做一个健康快乐的人。   于是,容衍给巧儿脸上上完药后,依偎在她怀里,听巧儿说起了宫中种种。   “宫里包括殿下你在内,一共有七位皇子,三位公主。大皇子由皇后所处出,为嫡为长,如今被立为太子……”说到这里,巧儿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天真稚嫩的孩童,狠狠心,压低声音对他道:“殿下,在大皇子出生前,皇上其实还有其他孩子出生,但后来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早早没了,有些甚至还在母胎里就滑了,连排位都排不上。”   小团子微张着嘴,仰视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太干净太纯粹,巧儿一时间都感到自惭形秽。   观众们背后一凉:   “卧槽,巧儿说的【没了 】,是我理解的那个没了吗。”   “幼崽本来就脆弱,人类幼崽更甚,更别说封建社会了,应该是意外吧,倒不必自己吓自己。”   “没错没错,不要自己吓自己。”   巧儿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大皇子出生,宫里其他女人也相继有孕,但不是难产母子双亡,就是生下死胎。直到两年后,顺妃娘娘生下一对龙凤胎,就是二皇子和大公主,顺妃娘娘生育有功,被晋升为顺贵妃,协同皇后娘娘处理后宫之事。之后其他皇子公主才陆陆续续降生。”   她看着容衍的眼睛,容衍也一眨不眨地回望着她。   巧儿叹了口气,迟疑一会儿,俯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殿下,这宫里的人可怕得很,你不要随便相信谁。因为那个人今天是你的朋友,明天可能就会笑着从背后捅你一刀。”   “你也不要苦恼为什么没有人喜欢你,你很好,如果你是个普通孩子,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巧儿捧着他的小脸,声音柔软又哀伤:“小殿下,怪只怪你是皇子,还是没有母族庇护的皇子,在宫里,弱小就是原罪。那些人会联合起来,把有威胁但还弱小的你踢出去。所以,在这之前,你要蛰伏起来,好好地长大,等到成年后有了自己的封地就离开京城,你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容衍听得懵懵懂懂的,巧儿苦笑一声,捏捏他的小脸,继续给他讲宫里的势力分布情况,包括那些妃子们为了争宠做出的事。   三公主的出现,让巧儿意识到,即使年幼如七殿下,也不会让敌人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一马的。   所以,她只能把宫里阴暗肮脏的一面告诉给七殿下,让他快点成长起来。   这很残酷,但却是七殿下必须经历的。   而观看直播的星际观众们,在这一天,三观也被砸得支离破碎。 第十五章   星际人种族繁多,也非个个善类,其中不乏逞凶斗勇之徒,甚至因为一些种族的特性,彼此间或许只是言语不和,最后都会升级为流血事件。   鲜血从来都不是他们陌生的东西。   更甚者,还有不少从政者擅长阴谋诡计。   但是。   不管他们怎么斗,除了少数一部分极端分子,对雌性女人进行迫害。他们大多数人都默认幼崽和雌性女人,都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这是天生的身体差异,不是靠后天的训练能够追上。   像巧儿说的那种,皇宫里对怀孕的妇人下狠手,什么下药,胭脂水粉里藏毒,一盆花一杯水可能都有害,就为了致孕妇流产,或者让胎儿死在母体腹中。又或者用柳絮闷死幼儿,其他想都想不到的方法杀害幼子。   这种手段,这种行为,这种险恶的用心,简直让他们遍体生寒,也感到生理性反胃。   观众:   “不行了,我特么略微代入一下,就感觉肚子好痛。”   “老子都快吓尿了,第一次发现女人这么可怕。”   “我前几天查史料,发现有句俗语说得特别贴切: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什么要用这种残忍的方法虐杀啊啊啊啊,我有阴影了啊。”   “之前看到宫里的人动不动就下跪,打耳光,言语侮辱,现在跟巧儿说的一对比,那真的都不算什么了。”   “我就不明白了,都是女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回前面的,根据这些天的直播内容和我查到的史料结合来看:皇帝地位最高、权利最大,又只有一个。后宫里的女人却数不清,皇子公主数量也多,这个时候为了皇帝的宠爱,肯定就要互相厮杀。她们体力不如男人,自然就只能靠脑子靠手段了。”   “说白了,你们把皇帝看成一个巨大的资源,其他人都要抢就是了。只不过抢资源的人是女人和孩子。”   “这种类比不恰当吧,我觉得根源出在皇帝身上,如果他不要这么多妃子,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惨事。也就是我们历来都是一夫一妻制,若是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你看着,衍衍经历的一切都会在星际重演。”   观众们的思维不断发散,设想了星际的一妻多夫,或者一夫多妻,最后齐齐打了个寒颤。   太累了太累了,每天都想着怎么自保,然后又怎么害人,身边人都不是真心爱你,还要猜她/他想什么,真的太累了。这种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给自己一刀来个痛快呢。   于是,最后演变成了星际人花式夸赞现在的制度好,领导人英明云云。   无缘无故被人们赞美的声音淹没的官方:(⊙o⊙)O(≧▽≦)O   这一年,参军的人数激增,他们要保护现在的国家,维护现在的好日子。   军方看着报告乐得嘴角都合不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咳咳。   现在观众们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后,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了,颤抖的心也渐渐平稳了。   他们关心一个问题,宫中形势如此险峻,崽崽该怎么生存下来。   于是各种社交平台,都出现一个标题:你是崽崽,该怎么在宫中平安长大。   众人纷纷发表意见,管不管用的不知道,但好歹能给个参考吧。   …………   晚上,凤仪宫。   殿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殿外夜色沉沉,凉风入骨。   韦婕妤她们已经跪了半天了,膝盖以下都没了知觉,冷得牙齿打架,脸色惨白。   “皇上驾到。”太监特有的尖声传遍凤仪宫。   韦婕妤一个激灵,恢复了些意识。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扶了扶鬓发,然后在宫灯的照耀下,她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韦婕妤眼眶湿润,眨眼间,眼泪就顺着脸庞滑落。她柔柔地喊了一声,“皇上……”   声音里含着惊喜,又带了点哀伤。   明玄帝脚步一顿,才发现有人跪在那里。   韦婕妤身后的两名妃子也来了精神,一个比一个哭得哀泣幽怨。   明玄帝收回目光,面色不变地抬脚朝殿内走去。   韦婕妤急了,喊道:“皇上,皇上……”   “啪——”   监督她的嬷嬷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韦婕妤,这里是凤仪宫,不得大声喧哗。”   韦婕妤是真的想哭了,全身上下都好痛,膝盖好像要废了。   再抬头,看着偌大的凤仪宫,里面热热闹闹的,她心里的酸水不断往外冒。   “呜……”   殿内。   皇后让人准备了精致丰盛的晚膳,冷漠的脸上也带了笑意:“皇上,先洗手用膳吧。”   有宫人端来一盆温水,明玄帝略微净手后,大内侍拿过巾帕给他擦拭。   皇后亲自拿了玉碗,用勺子舀了一碗红枣雪蛤汤,放到明玄帝面前,“皇上,现在夜里凉,你先喝碗汤去去寒。”   明玄帝微微颔首,拿起勺子喝了两口,算是给了皇后面子。   “今晚菜色看着不错。”明玄帝笑道。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脆笋,笋子鲜香脆甜,非常开胃,然后夹了一块樱桃肉……   明玄帝吃得很优雅,但速度却不慢。相比较而言,皇后看着像有些食欲不振了。   两人都没说话,一时间,宫殿里落针可闻。   等到一顿晚膳用完,明玄帝才终于想起殿外还跪着的女人,随口提了一句。   皇后捏着手帕,一脸为难地把白天的事说了。   “臣妾想着,三公主到底才五岁,生不出什么坏心肠。所以臣妾罚她禁足三月。”   她小心观察着明玄帝的神色,遗憾的是,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皇后只能继续道:“但韦婕妤她们都是成人,应该分辨对错,却还跟着三公主污蔑七皇子,颇有挑唆之嫌,所以臣妾罚她们跪在殿外。但之后怎么惩处,还要请皇上指示。”   明玄帝默默转着手上的扳指,少顷,沉声道:“既然她们这般爱口舌,想来是喜欢人多热闹。那就让她们回北巷待着吧。”   皇后怔了怔,蓦地绞紧了手帕,温声道:“可是婕妤住在北巷,不合规矩吧。”   明玄帝看了过来,似笑非笑:“这有什么,不过一道圣旨的事。”   皇后心里一跳,避开他的视线,“皇上说得是。”   而后,语速略微加快道:“七皇子那里,臣妾想着他受了委屈,送了不少东西过去,聊作安慰。”   明玄帝点了点头,两人就七皇子,又聊到了其他皇子公主,最后聊到太子身上。   皇后有心想在明玄帝面前,夸赞自己的儿子一番,结果宫人进来汇报:韦婕妤晕倒了。   皇后的脸色铁青,但顾忌到皇上还在这儿,她恢复如常:“那就找人送韦婕妤她们回去,再派两个太医过去给她们瞧瞧。”   “是,娘娘。”   等宫人走了,皇后还想继续之前的话题,然而明玄帝已经在宫人的伺候下脱去了外衣,准备沐浴后歇息了。   皇后只能作罢,心里把韦婕妤等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次日,韦婕妤等人幽幽醒来,就接到她们被贬的圣旨,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   贬为采女,住去北巷?!   采女也就叫着好听点,实际比得脸的宫女还不如。   韦婕妤家里有点儿人脉,加上她本人长得年轻漂亮,入宫之后就被封为宝林了,谁想到没有步步高升不说,如今还被打入尘埃。   她都顾不得腿上的伤,在地上爬行着,哀叫着,求见皇上,凄惨的哭声传遍了周围的宫殿。   其他人听到声音出来瞧,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还有深思的。   韦婕妤最后还是没有见到皇上,她们被太监拖去了北巷,毫无尊严可言。   小韦氏静静瞧着,直到再也听不见韦婕妤的哭声,她才让人关了院门。   她打量着韦婕妤她们以前住的房间,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这么小的地方,果然还是一个人住着舒服多了。”   但转念想到什么,她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没有了韦婕妤,以后还会有张婕妤,王婕妤,周婕妤。   这个本就不算宽敞的小院迟早还是会有其他女人住进来。   果然,还是应该往上爬才对。像庄妃那样,一个人住着一个大宫殿。   …………   韦婕妤等人被贬的事,只在小范围传播,很快就没了水花。   容衍不知道这些,巧儿倒是打听到了,思来想去之后,把这事告诉了他。   容衍只问了一句:“她们还能活着吗。”   巧儿点头:“采女位份虽然低,但比宫女还是要好些的。只要她们本本分分,过日子还是不难。”   然后容衍就没问了。   巧儿自然也没告诉他,宫里还有捧高踩低之事。但听说韦婕妤还有个妹妹,对方应该会照拂她的。   主仆俩都把这事抛诸脑后,庄妃也不知何缘故,最近除了公式化的关心两句,没整其他幺蛾子。   巧儿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她看着在殿内跑来跑去的小殿下,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殿下,你慢着些,别摔了。”   乔就很无语,若是不摔摔打打的,怎么能练出好身手。   现在崽崽小,每天还只是跑跑步,活动活动手脚呢。   “衍衍加油,今天多跑半圈。”   小团子“嗯嗯”应是。   乔满意极了,幼崽真是全宇宙最可爱最美好的生物了。   吃饭的时候,贝瑞模仿幼崽生母的声音,按照缇娜提供的营养搭配叮嘱幼崽不要挑食。   容衍兴奋的不得了,小脸红扑扑的应下:“娘放心,小衍很乖,小衍不挑食。”   “小衍真棒,亲亲。”   小团子就会闭上眼睛,等着一个不会出现的吻落在他的额头。   巧儿在殿门后擦了擦眼角,拦住了其他宫人,“殿下这会在念书,别进去打扰他。”   其他宫人不满,“凭什么你说什么,我们就要信啊。”   侧殿伺候容衍的一共有四个宫人,庄妃选派过来的人,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之前年纪最大的坏嬷嬷被削了之后,巧儿就顶替了她的位置。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可谁知道,七皇子慢慢受皇上关注,时不时有赏赐下来。巧儿跟七皇子关系好,她们就不高兴了。认为是巧儿抢了她们的富贵路。   一个脸上有许多斑点的宫人阴阳怪气道:“说不定殿下正需要我们呢,你拦着我们,就是不想我们接近殿下。”   “你这个小人,心思真恶毒。”   巧儿冷着脸,懒得跟她们争吵,反正就是拦着其他人不让进殿内。   这下三人怒了:“巧儿,我们忍你好久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大家都是二等宫人,你逞什么威风呢。”   “你把七皇子照顾的妥帖不已,他呢,还不是不管你。有本事你就让七皇子把你连升两级,直接越过一等宫人,升为大宫人啊。到时候你说什么,我们都听。”   此话一出,其他宫人都笑了起来,嘲笑巧儿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不知天高地厚。   巧儿低着头,沉默不语。   忽然,一道稚嫩又坚定的童音划破了嘲笑声,掷地有声道:“从今天起,巧儿就是我的大宫人。” 第十六章   “殿下!”   巧儿猛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殿门边站着的稚童。   另外三人也吓了一跳,弱弱唤:“七皇子。”   “七皇子,你怎么出来了。刚刚巧儿还说你在念书,不让我们进去打扰你呢,现在看巧儿根本就是在撒谎,她”   “我的确在念书。”小团子偷偷握紧了小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三个宫人面色讪讪:“是,是吗,那是我们误会巧儿了。”   “巧儿姐姐,对不住了。”她们倒是低头低得快,向巧儿行了一礼,借口还有其他活要干,就火烧火燎地跑了。   看到那三个宫人跑了,小团子还绷着脸,“巧儿,你进来伺候我。”   “是。”   小团子等巧儿进殿,就忙让她关了大门,然后慌里慌张地问她:“巧儿,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巧儿心里软的不得了,脸上的笑容止不住扩大,比外面的太阳还灿烂。   她大着胆子,上前拥抱住小团子,轻声道:“殿下,巧儿没事。”   小团子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巧儿怕他不信,又道:“殿下如今把巧儿提升成大宫人,别说那三个二等宫人了,在整个宜兰宫里,除了主子们,也没几个人能欺负巧儿了。”   她摸摸小团子的小奶膘,越看越喜欢,飞快地凑上去与他脸贴脸了一下,然后退开柔柔笑道:“殿下,你待巧儿真好。”   小团子愣了一会儿,然后一股热气直冲脑门。一张小脸都红透了。   他不好意思看巧儿,低头看脚尖,小小声道:“嗯,嗯呐。”   巧儿笑出了声,“殿下,等会儿我们玩小木马好吗?”   小团子重重点头。   秋去冬来,气温降得很快。   小团子穿着一身橘红色的秋装,头上的发带也是同色。手里握着小木马,在殿内跑来跑去,巧儿坠在他身后,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追逐他。   有时候巧儿快要追上他了,小团子就会一脸惊恐兴奋地大叫,跑开之后,又会笑出声。   巧儿注意着他的脸色,见他小脸红红,满头大汗,就会停下来给他擦汗,然后把他后心汗湿的巾子取下来,换一块干净的巾子。   小团子这个时候乖乖巧巧的,让怎样就怎样。   巧儿点点他的小鼻子,“殿下,我们去院子里玩吧。”殿内相比之下还是有些闷。   小团子仰着小脸,一口应道:“好。”   不过,他们出去玩了一会儿,明玄帝就来了。   容衍手里还挥舞着小木马,看到突然出现的男人,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就握着小木马冲向了他。   然而在距离明玄帝三步距离时,又怯步了。抬起小脸看他一眼,见他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才试探着靠近,拽住他的衣摆,咧嘴笑得可甜。   “爹~~”   大内侍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最纠结的,身为日夜跟着皇上的人,他完全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简直虐哭。   明玄帝低头看着小不点,他真的太小了,还没他大腿高。长得白白嫩嫩的,轻轻磕一下都会疼好久吧。   他眯了眯眼,抬手揉揉了小不点的脑袋。   庄妃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心里又酸又涩,如果她能生育,那么皇上这会儿慈爱看着的人,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了。   她眼里闪过哀伤,很快收敛好心绪,露出一个得体的笑,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明玄帝手还落在小团子头上,微微颔首:“爱妃不必多礼。”   庄妃上前几步,与他道:“臣妾不知道皇上会来,都没准备什么。”神色间很是懊恼自责。   “无事。”明玄帝收回手,结果手被一股小小的力道拉扯住。   小团子紧紧握住他的一根手指,眼睛却看向别处。   明玄帝感觉到了小不点的紧张,心中莞尔,干脆就着这个姿势去了主殿。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主殿内已经燃起了清新雅致的熏香,案几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茶水。   明玄帝坐主位,容衍只能遗憾地松手,由巧儿抱着他坐到了下方位置。   小孩子腿短,坐在椅子上,小腿也悬在空中,却没有动来动去,双腿并拢,做得板板正正的。   明玄帝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好。”小团子软乎乎道。   明玄帝眼底染了些笑意,“你倒是言简意赅。”   庄妃适时插话道:“皇上,七皇子最近过得的确不错,每天认认真真跟着女先生念书,空闲时候就在院里跑来跑去玩耍,每天都很开心。”   容衍抱着小木马,轻轻点了点头,赞同庄妃娘娘的话。   明玄帝不置可否,转而道:“朕听说前些日子,端凝来找你玩了。”   小团子一怔,缓缓道:“是啊。”   庄妃眸色微暗,这情况难道是丽妃那个贱人提前在皇上面前上眼药了。   “皇上,其实这个事……”庄妃话还没说完,对上明玄帝的目光,渐渐闭上嘴。   小团子摸了摸小木马,低着脑袋没吭声。   明玄帝:“怎么了,你不喜欢端凝吗?”   小团子摇了摇头,仍然不吭声。   “听皇后说,你还跟端凝闹了些不愉快。”   小团子点头。   巧儿站在容衍身后,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攥紧了,后心浸出了汗。   庄妃捏着手帕,脸上的微笑僵硬又尴尬。   殿内伺候的宫人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大气不敢出。   明玄帝还是那副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你们两个小孩子能起什么争执。”   乔看着明玄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偏偏又说不上来。   这幅死样子真像他家老头子,真讨厌。   乔摸着下巴,思考他家老头子这个样子,他是怎么做的。   一分钟后,他有了思绪。   “衍衍,你过去抱住你爹的腿,跟他撒个娇。”   小团子诧异:“啊?”   明玄帝锐利的目光看向他:“嗯?”   乔急得抓耳挠腮,催促道:“衍衍乖,听乔乔哥哥的。你爹憋着毛病呢,去哄哄他。”   小团子一听亲爹有毛病,什么迟疑都没了,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小腿哒哒哒跑到明玄帝身边,手里还抱着小木马呢,就上手抱住明玄帝的腿。   被小木马硌着腿的明玄帝表情终于有了丝裂痕。   其他人:??!   “爹,爹……”小团子一边奶声奶气的喊,还一边拿小脸去蹭他的腿。   明玄帝身上的冷漠悄然褪去,他犹豫片刻,还是把手落在小团子的头上。   容衍人小,头发又黑又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软乎。   容衍仰起脸,清泠泠的目光一闪不闪地望着他,小嘴弯弯,笑得天真无邪。   明玄帝心里一动,回过神来之后,就把小团子抱在怀里了。   容衍虽然有点惊讶,但是一回生,二回熟,他有经验了呀【小小骄傲.jpg.】   他一手抱住小木马,一手圈住明玄帝的脖子。小脑袋软软靠在明玄帝的肩膀上。   大内侍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面上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论姜,还是老的辣。   庄妃脸上就没掩饰住,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皇上……”   明玄帝看过来。   庄妃脑子飞快运转,憋出一句:“七皇子的鞋底莫脏了你的龙袍。”   众人下意识顺着庄妃的话看向容衍的小脚,才发现这孩子是跪坐的。   观众:   “噢噢噢,崽崽真的好乖啊。”   “今日又是为软萌崽崽流泪的一天。”   “这是什么神仙宝贝,给麻麻亲亲。”   “么么么么么么,使劲亲他,把他亲秃噜皮,让他知道社会险恶。”   容衍不好意思的动了动小脚脚,软糯糯地凑在明玄帝耳边说:“衍衍乖,衍衍不会弄脏爹的衣服。”   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儿直往明玄帝鼻尖蹿,他觉得他被奶香味儿迷惑了,难得觉得稚童如此美好纯粹。   他还记得之前去丽妃那里,女人对着他哀怨低泣,外表可爱甜美的女儿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大声控诉幼弟,卖惨诉苦,其条理之清晰,让人难以相信那是从一个五岁的女童口中说出来的。   口口声声都是舍不得父皇,抓着他的衣摆又哭又闹,哭声吵得人头疼。直到他沉了脸,哭声才罢休。   他走神间,一片温热的触感落在脸上,一触即分。   小团子用脸蹭了蹭他的脸。   大内侍这次没忍住,拿着拂尘的手抖了抖。   “皇上……”庄妃失声喊道,恨不得把小崽子扔出去。   容衍也很不好意思了,收回圈住明玄帝脖子的小手,整个人缩成一团往他怀里钻,脸色红得像早上刚升起的太阳。   明玄帝搂住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衍小小声道:“好久没见爹了,想爹。”   小团子又低着头玩他的小木马,明玄帝见了,开口道:“这么喜欢小木马?”   “嗯呢。”小团子答得飞快。   明玄帝把他放回地上,拍拍他的小肩膀,笑道:“既然喜欢,爹多送你几个,比你怀里的木马大。”   容衍眼神放空地想了一下,傻乎乎的样子逗得明玄帝笑出了声。   他兴致上来,又问容衍最近新学了什么。   小团子老老实实回答:“我能多数三十个数了,还会加减,记下千字文的意思,还有还有,我还会唱歌。”   不等明玄帝问,他就开始数,他当真如自己说的那样,能从一数到八十。   不是死记硬背,是真的会数,还能灵活运用庄妃殿内的摆件呢。   庄妃特别想抽他,这小崽子是在暗示她生活奢靡吗。   幸好容衍不知道她想什么,他数完了数,又开始唱歌。   明玄帝刚开始还疑惑“什么唱歌”,后来发现就是童谣。   小团子一边唱,一边比手划脚地跳,有点滑稽,又……咳咳……有点可爱。   明玄帝本来是打算过来坐坐就走,顺便问问之前两个孩子争执的事。结果现在一待就是大半天,晚上干脆就歇在宜兰宫了。   丽妃知道消息后,宫里又清理了一批碎瓷器。她看着宜兰宫的方向,恨不得把庄妃生吞活剥了。   定是庄妃那个贱人用了狐媚手段魅惑皇上,不要脸! 第十七章   冬天的早上总是亮得格外晚,又冷嗖嗖的,于是皇后定了初一,十五两日请安,其余时候都免了。   倒不是她真体恤这些妃子,而是嫔妃向她请安,她也要在场的。一次两次可以借故缺席,笑看那些嫔妃空跑一趟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但次数多了,有不安分的就会去皇上那里诉苦,得不偿失。   庄妃一觉睡到大天亮,被窝里实在暖和舒服,饶是她素来注意形象,也不想起了。   她瞥了一眼窗缝外,天灰蒙蒙的,看着就压抑沉闷的慌。   “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竹香恭敬道:“回娘娘,现在巳时一刻。”   庄妃惊了一下:“竟然都这么晚了吗?”若是在夏季,这个时候太阳恐怕都升至半空了。   竹香贴心道:“娘娘,小厨房备着碧粳粥和点心,你这会儿用些早膳吧。”   庄妃点点头,她的确有些饿了。   竹香绕过屏风,去了外室吩咐宫人们去小厨房取膳食。   主殿内烧着地暖,里面暖意融融,一群宫人都不愿意离开。最后推了两个小宫人出来。   两个小宫人苦着脸,紧了紧衣领子,迈着小碎步往外跑。让娘娘等久了,她们可要吃苦头的。   半刻钟后,两人领着食盒回了主殿,竹香抢了过去,没好气道:“懒皮子,磨磨蹭蹭这么久才回来,小心娘娘罚你们。”   两个小宫人又是赔罪又是道歉,说了一通好话,才把竹香送走。   竹香拎着食盒了进了内室,庄妃半躺在床上,笑道:“你手脚倒是伶俐。”   竹香一边架小几摆放食物,一边笑道:“为娘娘做事,自然要动作麻利才行。”   庄妃不置可否,不过眉眼间带了两分笑意,估摸着对竹香很是满意。   她比往日起得晚,腹内空空,进食的速度要稍微快些。   等到后面吃得有七分饱,她才捻着块点心,有一下没一下吃着。   忽然,她动作一顿,眉头微蹙,竖着耳朵像是在听什么。   “竹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竹香也仔细听,犹疑道:“好像是有什么声音。娘娘稍等,奴婢出去看看。”   这事她不敢假手于人,刚走出主殿大门,一眼就瞧见侧殿外面一个红色的小团子。   七皇子坐在半人高的木马上摇来摇去,笑得正欢呢。   娘娘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七皇子的笑声了。   这事可不好办。   谁让七皇子现在讨了皇上两分喜欢呢。   只要皇上还记得这个儿子,别说她们这些宫人,连娘娘都不敢做得过分。   之前刚入冬的时候,娘娘借口小孩子火气旺,受不得热,故意扣着侧殿的碳火,结果七皇子次日就着凉了,还请了太医。   庄妃吓得不轻,赶紧拨药材给七皇子治病,还让人连夜赶工,给侧殿也造了地暖,还送了不少小玩意和美味佳肴过去安抚。   竹香扭头回了主殿,巧儿望着这一幕,不甚在意的收回了目光。   她见小团子出汗了,拿出手帕给他擦掉,温声道:“殿下饿不饿,想吃什么?”   容衍早早起来了,距离他吃完早膳也有一个多时辰,摸摸肚子是有点饿了。   “巧儿,我想吃珍珠翡翠圆。”   “好,殿下等一小会儿。”   小团子自然没有不应的,他握着木马脑袋上的手柄,小脚轻轻一踩脚踏,整个木马就会带着他前后晃动起来。   真的好好玩啊。   他玩得高兴,主殿内的庄妃气了个半死。   “吵死了,这个小崽子就是故意来克我的。”   内室里的宫人屏气凝神,唯恐被迁怒。   “哗——”   摆在床上的小几被人整个摔翻,漂亮的瓷碗和残羹混在一起,悉数洒在毛绒地毯上。   庄妃心里憋着一口气,快要把她的理智点着了。   她犹如一只困兽般,光着脚在内室走来走去,眼眶里泛着血丝。   她一巴掌拍掉手边的花瓶,低吼道:“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其他宫人瑟瑟发抖,争先恐后退了出去。   竹香硬着头皮上去劝:“娘娘,不若奴婢去提醒七皇子一声,让他安静些,莫要吵着你了。”   庄妃没吭声,半晌,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   “竹香,你说本宫怎么就生不出儿子呢。”   话题一下子拐出百里外。   “就算生不出儿子,生个女儿也好啊。”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眼泪倏地落下来。   没有儿女傍身一直都是她的一块心病,并且随着时间流逝,她“病”得越来越严重。   她何尝不知道她是在无理取闹,侧殿跟主殿隔着一段距离,若非她故意凝神去听,怎么会听到孩子的笑声。   这不过是很小的一件事,却像个引子一般,瞬间把她激怒了。   她像个泼妇一样,在自己的寝宫无能狂怒。   竹香柔声劝:“娘娘,这种事讲究个缘法,强求不来的。”   “再说了,七皇子虽然是烦人了些,可皇上不是来宜兰宫的次数更频繁了吗。到底是利大于弊的对不对。”   “只要皇上来得勤,娘娘肯定会怀上龙子的。”   这种没用的安慰,庄妃听了很多次了,以前还信一信,现在只感到一种颓然。   竹香心里焦急,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凑到庄妃耳边耳语:“娘娘,你还记得七皇子的后心有块龙首青色胎记吗。”   庄妃眸子转了转,她怎么会不记得,当初确定容衍的身份时,除了容衍外貌肖似明玄帝,二人血珠相融之外,还有一个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那块龙首青色胎记。   庄妃疑惑地看着竹香,不知道她突然提这个是为什么。   竹香被看得头皮发麻,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管它错还是对,既然都说了一半,那就继续说下去。   “娘娘,奴婢读书不多,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奴婢却听老人说起过,这龙首除了真龙之外,还有一物。”   庄妃这会儿正是心理脆弱的时候,下意识跟着她的思维走,呐呐问:“什么?”   “麒麟。”竹香笃定道。   “麒麟融合了龙首,麋身,牛尾,马蹄,是为瑞兽。民间传闻麒麟不但能辟邪镇宅,还能送子。”   庄妃的眸子一下子亮得吓人,双手死死抓住竹香的胳膊,目光灼灼道:“你说的是真的。”   竹香心里又生了怯:“也,也不确定,只是民间有这么个说法而已。”她又急急补充:“麒麟这等上古瑞兽,哪是平常人能得见,或许是人胡诌也说不定。”   “不不不。”庄妃反驳她,“民间的传闻都是传了几百上千年的,怎么可能会传错。就算是胡诌,也不能胡诌得这么具体吧。”   竹香卡壳。   庄妃好似恢复了力气,她站起来细细沉思:“竹香,你还记得吗,当初你去寺庙帮我祈福取泉水,就是那个时候你遇到了容衍。”   “你以前也去了其他地方,怎么就没遇到呢。那天就那么巧,刚好就遇上了?!”   这些年,竹香跟着庄妃求子,什么法子都试过,求神拜佛这种时下常规操作,她们更是试了不知多少次。竹香本来就比较相信这些,只是一般不说出口而已。   她原本是为了安慰庄妃,想让庄妃振作,情急之下才编了这套说辞。   但现在她也不由得想,对啊,她怎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那一天去就遇上了七皇子,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娘娘。   还有刚才,她编什么样的借口编不了,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编造麒麟送子。   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一道神意指引着她们。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瞳孔猛缩,而后脸上又绽放出狂喜。   庄妃上前一把握住竹香的手,“多亏了你点醒我,不然我还要错下去。”   自以为想明白之后,庄妃就很是懊恼,她碎碎念道:“怎么办,我之前好像对衍儿不太上心。”   竹香:“那都是宫人的错,她们欺上瞒下。”   庄妃找到了一个借口,脸上的惊慌退去。   “竹香,快来伺候本宫穿戴,等会儿本宫要去陪衍儿玩耍。”   竹香垂首:“是,娘娘。”   庄妃床上的被褥也弄脏了一点,宫人清理的时候,看到了枕头下的黄符,庄妃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都烧了吧,本宫以后用不着了。”   宫人又惊又讶,不过主子的事不能多问,否则小命难保。她把黄符尽数收揽了去,不止床上的,房梁上的也收捡了,最后寻摸出一小摞。   这事毕竟不好见光,宫人偷偷摸摸拿去烧了,眼看着快要烧完了,她才离开。   在她走后,一道人影站在她之前的位置,用树枝把没烧完的半截黄符取了出来,悄然离去。   …………   容衍刚刚吃完一碗珍珠翡翠圆,擦了擦小嘴,要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庄妃娘娘打扮得华丽雍容向他走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宫人。   小团子心跳加快,转身想跑。   “衍儿。”   庄妃率先叫住了他。   容衍就不敢跑了,规规矩矩给庄妃行礼。   “好了,你我亲如母子,就不要搞这些虚礼了。”   庄妃走到容衍面前,破天荒地蹲下来,与他视线齐平,笑盈盈地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衍儿在玩什么,这么高兴。”   小团子怔怔出神,良久,打了一个嗝,吓的。   观众们也浑身不舒坦。   “庄妃娘娘这是想要做什么?”   “老实讲,她笑起来挺好看的,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毛毛的。”   “废话,当然是因为庄妃不安好心啊。”   容衍回过神来,嫩嫩的小脸被庄妃手上的护甲冰了一下,他打了个哆嗦。   庄妃注意到了,当即取了护甲,还把捧炉给他。   小团子摆手:“娘娘,我、我不冷。”   他刚刚吃了东西,身上都热乎乎的,真不冷。   庄妃见他不似说谎,也就没再强求,坐在一边看他玩耍。   容衍:………   小团子浑身不自在,都快同手同脚了。   因此当他看到巧儿出现时,激动的快要哭出来。   虽然乔乔哥哥说,男孩子哭泣不好,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第十八章   “衍儿,这是新鲜的鲈鱼,清蒸着吃最是鲜嫩不过。”庄妃亲自夹了一块鱼肉,剔除少量的小刺,再放到容衍碗中。   “我给你把鱼刺都理完了,放心吃吧,不会卡着喉咙。”   容衍端端正正坐着,看着碗中的鱼肉发懵。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庄妃柔声询问。   小团子立刻摇了摇头,“我很喜欢,谢谢庄妃娘娘。”他道完谢,犹豫一下,就握着特制的小筷子夹鱼肉吃。   庄妃莞尔:“不用跟我那么客气。”   她又给容衍理鱼刺,竹香在边上笑道:“殿下,这鲈鱼有越冬的习性呢,只掉肥不掉肉,一身腥味儿都淡不少,你多吃些也不会腻。”   “还是要配些青菜吃。”庄妃接茬道,竹香又跟着改了口。   巧儿:………   “衍儿再来尝尝这道松鼠桂鱼,这可是江南名菜,味道很是不错。”   小团子口水开始分泌,松鼠桂鱼吃起来跟清蒸鲈鱼不一样,松鼠桂鱼吃到口中酸酸甜甜的,外面酥脆,里面的鱼肉却鲜嫩无比,鱼肉咽下肚后,那股香味还回荡在口中。   小团子大大的眼睛都美得眯起来了。   庄妃轻笑:“衍儿看来很喜欢这道菜,那我吩咐小厨房明日接着做。”   容衍受宠若惊,心里又忐忑不安。他不明白庄妃娘娘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巧儿也不明白,但她私底下安慰小团子:“庄妃娘娘抚养殿下,肯定不敢对殿下下毒,不然她第一个就会被怀疑。所以殿下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等日子久了,我们总能知道庄妃娘娘抱着什么目的。”   小团子点了点了小脑袋,然后借口困了要睡觉躲回内室。   他脱下外衣,鞋袜,手脚并用爬上床。   “空空哥哥,你在吗?”   “小衍,你怎么只找空空哥哥,不找我呀。”女声温柔嗔道。   小团子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兴奋不已,捂着小嘴巴,低低道:“娘。”   “娘,我好想你呀。”   “娘也想小衍。”贝瑞的工作歇一段落,她看了上午的直播,暂时没提,而是询问小团子最近的玩了什么,开不开心。   容衍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小脑袋,偷偷笑道:“娘,爹又给了我几个木马,有那么大。”他松开捂嘴的小手,伸手比划着。   “我就坐在木马上,脚下一蹬,然后我就前后晃起来,特别特别好玩。”   “爹还夸了我,我现在能从零数到九十五了。”   贝瑞忍笑:“怎么是九十五,不是一百呢。”   小团子不好意思的捂眼,弱弱道:“因为上次空空哥哥考我,我数到九十五后面就数错了。”   “没关系呀,小衍现在很棒了,娘相信小衍过不了多久,肯定就能数到一百了。”   小团子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小脸郑重道:“后天,后天我肯定能数到一百。”   贝瑞笑着把小团子夸一遍,末了,看到瞬间爆增的弹幕,也跟着道:“小衍真的太太太可爱了,娘好想揉揉小衍的脸,再亲亲额头,抱抱小衍软乎乎的小身子,我们小衍真是个绝无仅有的小宝贝。”   小团子愣了愣,而后脸色爆红,迅速钻进被窝里。还不等观众们反应过来,他又从被窝里爬出来,理了理中衣,又用小手扒开额前的碎发,仰着脑袋露出他饱满的额头。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蛋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粉嘟嘟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却还是能窥见一点上翘的弧度。   贝瑞一颗心都快化了,故意大声道:“mua~~~”   小团子虽然没感到额头有什么触感,却还是捂着额头笑开了。   观众:   “啊啊啊啊啊啊啊,都别拦着我,老子今天要化身尖叫鸡!!”   “宝贝宝贝宝贝啊啊啊,prprprpr”   “天惹,我死掉了,不要来抢救我。”   “我突然好想要宝宝了,我以前并不怎么喜欢孩子的QAQ”   贝瑞喝掉一大杯冰水,总算冷静下来,又问了幼崽一些日常,铺垫大半,总算说到庄妃身上。   “小衍不用担心,娘在旁边看着,不会让人伤害你的。庄妃娘娘给你示好,我们也不用太冷漠。她给什么,你收着就是,像巧儿说的,日子久了,总会知道她想干什么的。”   小团子连连应是,有了娘的话,他心里的确踏实许多。   贝瑞真想摸摸他的脑袋,可也知道这是妄想。   她怔愣间,伊洛给她发消息了,开门见山,就是要账号。   贝瑞跟幼崽说了一声,容衍还来不及伤感,脑子里就出现了一道空灵的声音,他听得浑身舒坦,殿内烧着地暖,暖和的不得了,小团子听着歌声,眼皮子一耷拉,就真的呼呼睡过去了,没一会儿小脸就泛着健康的红晕。   观众们被传染了一般,也开始打呵欠,想要睡觉。   “果然有了地暖就是好。”伊洛看着这条弹幕飘过,她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之前庄妃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总是时不时想刁难幼崽。   入冬的时候,庄妃故意扣着碳火不给,她们就眼睁睁看着巧儿给幼崽出主意,来了一场假病。   然后庄妃就老实了,又出人又出力,给幼崽造了个温暖窝。   幼崽睡着了,侧殿的宫人得了吩咐,不许擅自吵醒七皇子。她们又没有其他活干,干脆也闭着眼休息。   巧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侧殿外室趴着眯觉的三人。她也没生气,轻手轻脚进了内室,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小团子脸蛋红红,小手握成拳头随意摆在一侧,身上搭的薄被也散开了。   她搓了搓手,确定手上不冷,才伸过去摸摸小团子额头,脖子,略微有点黏腻,看来是出了一道汗。   她把薄被掖好,准备出去打盆热水。没想到小团子睫毛颤了颤,唔了一声,慢吞吞醒来。   容衍看清床边人是谁,眉眼弯弯,软乎乎道:“巧儿。”   “殿下渴不渴?”巧儿嘴上问着话,身体已经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   她递给容衍,小团子接过水小口小口喝着,有些干的嘴唇被水一润,又变得湿润了。   一杯水喝完,巧儿替他重新穿好衣服,任他在殿内跑动,等到晚上才一并用热水给他擦洗。   容衍实在是个很好照顾的稚儿,晚上早早睡下了,从不要人哄。   好吧,实际上是他要偷偷跟空空哥哥,乔乔哥哥说话,还想听缇娜姐姐讲故事,伊洛姐姐唱歌。   巧儿估摸着时辰,趁夜色中悄悄跑了出去。   明玄帝看着烧得只剩大半截的黄符,眸色晦暗。   “那小宫人怕冷,看着快烧完了就急忙忙走了,奴婢才上前取来这个。”   大内侍小心觑了一眼明玄帝的脸色,试探道:“皇上,这个好像是用来求子的。”   明玄帝意味不明道:“内侍倒是见多识广。”   大内侍赔着小心道:“宫里娘娘们都想早日怀上龙子,这些求子符大同小异。”   明玄帝把黄符丢在一边,眯起眼眸沉吟:“她让人烧了求子符,又突然对小七很好?”   “是。”   “朕知晓了,你下去吧。”   宫殿里只剩下明玄帝和大内侍,良久,明玄帝嗤笑一声:“她莫不是以为小七是送子玉童。罢了,她这么以为,那就让她这么想吧。”   …………   观众们观察了一段日子,发现庄妃真的对幼崽很宠爱,他们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幼崽受到实际的好处,他们也挺高兴。   乔忙过了训练,懒洋洋躺在床上,对正在练字的幼崽道:“衍衍,趁着庄妃娘娘对你好,你让她给你造个小池子,放上温水,你来练习游泳怎么样。”   幼崽停笔,不解道:“乔乔哥哥,什么是游泳啊?”   “游泳啊,游泳就是在水里扑腾还不会淹死。不过水温一般就好,像夏天被太阳晒过的池水就差不多,水温太高了,游泳会头晕脑胀。”   小团子默默把这个事情记下来,然后练完字以后,他就跟巧儿说了。   巧儿愣了愣:“殿下怎么会突然想要凫水?”   小团子心虚,抠着小手手不敢看她。   巧儿摸摸他的脸,笑道:“巧儿没有说不好的意思,事实上,殿下多会一项技能,巧儿替殿下高兴。”   “不过这个事我们要换一个说法。”   小团子傻乎乎望着她,只知道巧儿同意了,他主动往巧儿怀里蹭了蹭。   “巧儿,你真好,我好喜欢你。”他小小声道,小脸发烫。   巧儿搂着他,轻轻道:“巧儿也很喜欢殿下。”   次日。   庄妃来找他时,容衍支支吾吾地表示想要一个很大很大的木桶。   庄妃不解:“衍儿,你要那么大的木桶干什么。”   “外面不好玩,我,我想玩水。”小团子的脑袋都快埋到地下去了。   庄妃抽了抽嘴角,不过倒是没驳回他的请求。让底下人加工加点赶了一个特制的大木桶,四五个成年人在里面泡澡都绰绰有余。   于是乎,小团子借着玩水之名,在侧殿里练习游泳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事要偷偷摸摸的。   巧儿用柔软的巾子擦掉他头脸的水,给他裹上干净厚实的软被,然后小声跟他解释:“这些都是关键时刻能保命的本事,当然要藏着不让人知晓。”   怕小团子不懂,巧儿还假设了一下,“若他日有人想害殿下,恶人不知道殿下会水,只会将你推入水中,殿下还有一线生机。若恶人知道殿下会水,定会先谋害了殿下,再将殿下推入水中,伪装成溺水之象。”   巧儿叹道:“宫中生活,再小心都不为过。等他日殿下长大了,自然就不用这般顾虑了。” 第十九章   小团子这些日子就在大木桶里适应水性,学习闭气,尝试在水下睁眼等等,真到湖水中去凫水,巧儿想着等明年夏季再说。那个时候湖水温度正好,殿下也长大一些,手脚更有力。   小团子对此毫无异议,每天念书,玩耍,过得很是充足快乐。   不过,现在庄妃娘娘不让女先生来了,她亲自教导容衍。   观众:   “emmmm……庄妃确定不是用新的法子害幼崽?”   “把女先生赶走自己上,这个操作好骚啊。”   “庄妃能教什么啊,我想象不出她读书写字的模样。”   观众们很不看好,甚至@山色空蒙给幼崽想办法。   林其跟其他人想的不一样,他从庄妃的肢体语言和神情中,分明得出庄妃近来是真对幼崽好的。   他打算看一看。   庄妃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握笔在纸上写了两排簪花小楷。   就算是不懂书法的小团子和星际观众们也看得出这手字写得很漂亮,看着就叫人心里舒服。   庄妃将毛笔搁在笔架上,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团子呆了呆,抬眸看了她一眼,试探着跟着念:“关关雎……雎…”他没想到第一句就记不住。   庄妃耐心地又念了一遍,解释意思:“雎鸠是一种水鸟的名字,关关是它们叫出来的声音。”   小团子奶声奶气道:“关关……雎鸠。”   庄妃:“不错。”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洲指水中的一小块陆地。整句话的意思连起来就是说关关和鸣的雎鸠,相伴在河中的小洲。”   小团子这下记下了,庄妃又指着下一句念,一边念一遍解释意思。   过了一会儿,她又提笔写字。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钟鼓乐之。这是《诗经·国风·周南·关雎》,也是诗经的第一篇。”   她一口气把后半部分都写下来,小团子听得懵懵懂懂。庄妃轻笑一声,“不急,我们慢慢学。”   她的容貌无疑是美丽的,眉毛细细的,弯弯的,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位极温柔聪慧的女子。   当她温声细语说话的时候,哪怕知道她以前不好,也会有刹那被蛊惑。   容衍下意识应道:“好。”   小团子学习关雎,观众们觉得有趣,也跟着学。就是那毛笔字,可是为难人。   学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转眼就到了晌午。庄妃叫停了他,“认真念书固然好,也要注意身体,我们先去吃饭。”   “嗯呢。”小团子有点害羞应道。   今日桌上鱼类菜只有一道清蒸鲈鱼,不过其他的菜肴看上去也很可口。   庄妃给容衍舀了一碗汤,汤里不知是什么,不过颜色白白的很好看。   “衍儿尝一尝。”   容衍软糯糯道谢,然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感觉挺好喝,又舀了一勺碗中白白的像丸子一样的东西。   他吃到口中,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   庄妃很满意他的反应,柔柔道:“这个是鱼蓉汤,用鱼肉做的,又鲜又嫩。”   容衍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他望着庄妃,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道谢的话说多了,就感觉没诚意了。   庄妃弯了弯眼眸:“别愣着了,鱼蓉汤就是要趁热吃。”   “看你吃得香,我也能被带着多吃几口。”   小团子一下子有了思路,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鱼蓉,用心地品味食物的美味,浑身都透着愉悦。   庄妃被引着,也吃了半碗鱼蓉汤。   可苦了观众们,看得口水直流。总觉得那些食物好香好好吃的样子。   用过午膳,小团子在院子里走动,庄妃也陪着他一起,还笑言:“这样饭后走走,我就不用靠少食保持体形了。”   小团子又一脸傻乎乎的表情。   庄妃觉得他还挺可爱的,闲聊一般跟他道:“衍儿可知女子有哪三求。”   不指望小团子回答,庄妃就接着说了:“一求,良好的家世。二求,美丽的容貌。三求,则是觅得良人。”   “没有良好的家世,美丽的容颜就只能招祸。而有家世,却无漂亮的外表,则觅不得好的夫君,得不到夫君宠爱。”   “所以,这三求缺一不可。否则一辈子也活不痛快。”   观众:   “虽然但是,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当然怪了,这他妈全是为了男人活,都没自己的价值。”   “呃,……封建社会我懂,基操嘛。”   小团子云里雾里,感觉好像懂了点,又好像没懂。   庄妃简单粗暴下结论:“左右衍儿只要知道,女子必须美丽动人就行了,否则没人喜欢。”   容衍在心里想:可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呢。   不过他没有傻傻地问出来。   他们走了半刻钟的功夫,庄妃就乏了,坐在一边看着容衍玩耍。   她看到容衍进侧殿拿出一个竹片和一根小木棍,扭啊扭地,竹片和木棍连接好了。   他用两只小手来回转着小木棍,没一会儿,竹片就带着木棍飞向了空中。   庄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好奇道:“这是何物?”   小团子都没忙着去追,小跑到庄妃面前,乖乖巧巧道:“这个是竹蜻蜓,它可以飞得很高很远。”   以前村里的孩子就会玩这个,互相比拼谁的竹蜻蜓飞得高,飞得远。   容衍只远远见过一回,就深深记在心里了。可惜村子里没人跟他玩,还赶他离开,让他看都不准看。   他以为以后都玩不到竹蜻蜓,没想到有一天巧儿会把这个东西拿到他面前。   现在他对竹蜻蜓的喜爱仅次于小木马和大木马。   庄妃咂摸了一下:“竹蜻蜓,这名字取得倒是贴切。”   她伸手指了指:“你的竹蜻蜓掉在那里了,去捡回来吧。”   小团子迫不及待点头应了,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又哒哒哒跑回来。   庄妃讶异:这个年纪的孩子跑得有这么快吗?   接下来半个时辰,她就看着容衍在院子里飞着竹蜻蜓,他在地上跟着跑来跑去。   中途几次,巧儿会给他擦汗,更换后心汗湿的巾子。   她心道:巧儿这丫头倒真是贴心。   小团子玩累了,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庄妃摆手让他们回殿内休息。   下午的时候,她过来继续教容衍诗经,练字,十足耐心得很。   直到天色黑下来,她才离开。   如此一段时间后,竹香小心试探道:“娘娘这些日子可是累得很了。”   庄妃摇了摇头,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七皇……衍儿不难教,看他学会了,本宫心里也挺有成就感的。”   往年,她总觉得冬日漫长清冷,如今却惊觉,怎么一眨眼就要到年关了。   她取下发髻上唯二的两根簪钗,有些惊讶,又有些落寞。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轻抚摸着眼角,叹息道:“所以还是有个孩子好啊,有个孩子,这深宫里的日子都明媚起来了。”   竹香心里一咯噔,赶紧讨好道:“娘娘放心,您这般心诚,肯定很快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至于什么“心诚”,主仆俩心知肚明。   庄妃洗漱一番后,缓缓睡下。然而熄灯后,她看着头顶的帐幔,脑子里清醒极了。   冬天就是这点讨厌,夜晚的时间太长了,管它有没有睡意,天黑透了,就该躺床上歇息了。   侧殿里也熄了灯,不过靠近床头的位置,燃着蜡烛,烛光驱散了内室的小片黑暗。   小团子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起来,聚精会神地听乔乔哥哥侃大山……咳咳,讲故事。   乔乔哥哥好厉害的,一个人就能把老虎打趴下,是个大英雄。   他还能飞檐走壁,上天入地。   观众:   “卧槽,乔这厮真不要脸,这么骗幼崽。”   “大声吼一句,乔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乔看到弹幕,鼻子都快气歪了,什么骗啊,他说得都是实话好吗,顶多,顶多后期艺术加工了一下←_←   听完乔的炫酷经历,小团子兴奋的不行,恨不得抱住乔乔哥哥的大腿,求乔乔哥哥带他一起飞。   林其:………   他接过账号,温柔地唤了一声:“衍衍。”   “空空哥哥。”   “嗯。”林其笑道:“今天我们讲乌鸦喝水的故事。”   小团子:“好呀。”   林其的声音很好听,故事节奏也掌握得很好,抑扬顿挫,别说是小团子,连观众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山色空蒙威武,我现在都不用每天苦想晚上给幼崽讲什么故事哄他入睡了,直接给我家幼崽把直播开着。”   “还能蹭一波人鱼族的歌声,四舍五入相当于捡了一个亿23333”   果然,林其讲完故事以后,时间到了亥时初,估摸着晚上九点。伊洛接过账号,开始唱歌哄幼崽入睡。   这个时候,小团子都会提前把蜡烛吹灭,然后躺回床上,盖好小被子。   因为伊洛姐姐太厉害了,她一唱歌,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睡着了。   如果蜡烛还燃着的话,就会很不安全。   周围安安静静的,小团子在歌声中,渐渐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十章   小团子每天念书玩耍,不知不觉迎来了新年。   宫里过年可比民间热闹多了,从腊月里就开始准备,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容衍受到影响,每天也乐呵呵的。   他一个人躲在内室里,悄悄跟娘说话。说着说着,他就说到了舅舅。   贝瑞安慰他:“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容衍一想也对,舅舅家里没有她和娘,肯定会过得好的。   贝瑞怕他陷在负面情绪里,也学着林其给小团子讲故事。果然,没多久小团子就忘了这一茬。   而离京城不远也不算太近的小岭村村民,今年可算是过得胆战心惊。   谁能知道唐衍的生父会是当今圣上呢。如果他们早知道是这样,别说为难唐韵母子了,他们得把唐韵母子供起来。   然而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村里当初欺负唐韵母子最狠的几家,家里的男丁都被官府寻了由头丢去服劳役,至今没看到人。也怪那几家人以前仗着有点小关系,做了不少欺负人的事。官府没追究倒也罢了,一认真查起来,一抓一个准儿。   那几家的婆娘又要照看田里,又要照顾家里老人小孩,一家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半年时间都老了好几岁。再也没有空闲对着年轻媳妇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了。   其他人唯恐自己也招祸,每天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他们害怕之余,也不免唏嘘。   唐药郎肯定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吧,就是那么几天的功夫,如今的境遇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听说当初劝唐家把孩子送走的春花婶子,现在都不敢跟唐家往来了。   但众人八卦之后,静下来想想,当时那种情况,春花婶子也是好意。只是谁能想到唐药郎找来收养唐衍的两口子那么会装呢。   一边求爷爷告奶奶想要领养一个儿子,真领养到手了,又不管不问,冷漠相向,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唐家。   唐药郎坐在屋檐下吧嗒了一口烟,又咳咳呛出声。   赵翠荷听到声音走出来,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三步做两步走过来,一把夺走唐药郎手里的烟杆子摔在地上。   唐药郎一下子红了脸:“你发什么疯!”   赵翠荷被吓到,但很快就吼了回去,骂他:“你都是做药材的,不知道旱烟对身体不好吗。”   唐家两个孩子躲在屋里,怯怯地看着这边。   赵翠荷注意到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赶他们:“回屋去待着。”   唐宜咬唇不动,唐阳看了他们一眼,拽着妹妹走了。   唐药郎后知后觉望过去,只看到孩子们的衣摆,他收回目光,颓然地抱着头哭出来。   “我当时怎么就昏了头把小衍送走,那是我亲外甥啊。”   “我怎么就昏头了呢。”   “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小韵,也对不起小衍。我是个混蛋,我……”   赵翠荷一把拽住了他的手,红着眼道:“当初让你把小衍送走的人是我,你真要那么恨……”她咬咬牙,决绝道:“那你休了我吧。”   唐药郎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她:“翠荷。”   赵翠荷眼里噙着泪,但她忍住了,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只是希望你以后能找个心善的女人,别让……别让小衍的经历在咱们儿女身上重演。”说到后来,她已然哽咽出声。   “娘,你不要丢下我们。”唐阳唐宜从屋里跑出来,兄妹俩一左一右把赵翠荷牢牢抱住,哭成了一团。   唐宜偏过头,看着父亲,抽泣道:“爹,当初娘让你把表弟送走,我跟哥哥心里都是同意的,因为表弟在,其他人都不跟我们玩,还骂我们。”   “爹,是我不好,不是娘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你把我送走吧,你别休了娘。”   “爹,我求求你了,别休了娘,求求你,求求你了。”   唐阳半低着头,无声落泪,强忍着不肯出声。   唐药郎怔然,心神恍惚:他这是在干什么,他要把过错推到妻儿身上吗。   归根究底,难道不是他这个一家之主点了头。还是他带着妻子去找的中间人。   他扶住额头,眼泪簌簌落下来。他心底不能为人道的隐思,他恨啊,他悔。   只是那么几天,只要他当时再多坚持那么几天,说不定他们一家人现在都搬去了京城,住着宽敞的大院子,阳儿和宜儿未来也有个好前程。   可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这些都没有了。   他唯一剩下的,只有圣上让人给他的一千两银票。   一千两啊,他以前想都不敢想,可如今捏到手里了,心中却是苦涩。   ………算了,到底没那个命。   他迅速揩掉眼角的泪,抬起头时,眼中没有了后悔和迷茫,坚定道:“翠荷,你去收拾一下,等新年过后,我们离开这里。”   赵翠荷和孩子们都呆住了,“离……离开村子吗?”   两个孩子心里生起一股惊喜,这个村子留给他们的回忆实在算不得美好,如果能离开,当然是好的。   可是,离开了村子,他们又该去哪儿呢。   赵翠荷跟孩子们想法差不多,她惴惴地问出了声。   唐药郎安慰他们道:“不用担心,只要有钱,哪里都好过日子。”   赵翠荷和孩子们半信半疑,但到底是想离开的心思占了上风。   于是,唐药郎开始频繁外出,赵翠荷去镇上买了许多东西,各种肉类坚果点心,带上儿女回娘家。一些关系好的亲戚也是一口气送了不少礼。   赵家人怪尴尬的,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赵翠荷态度那么好,还带了重礼上门。   他们在赵家住了两天,赵翠荷当着兄嫂的面给了爹娘一百两银票,把两位老人吓得不轻。   赵翠荷苦笑道:“这是小衍他爹给的,来路再正当不过了,你们收着吧,权当是养了女儿一场。”   赵家人听出不对了,“翠荷,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翠荷忍了两天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别过头去掩面低声道:“小岭村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孩他爹打算带我们离开。”   赵家人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老太抱着女儿,又气又疼,最后也只能低低哭出声。   这事真没法儿怪谁,只能说运气不好,命里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来。   唐家这边亲戚少,当初唐韵的事出来,亲戚们都几乎跟他们撇清关系了,如今倒是省事。   这个年,唐家过得比往年都还要冷清。   …………   大年三十,晚上。   皇后在太和殿举办家宴,宫里婕妤以上的妃子都能参加。   庄妃穿了一身浅青色的宫装,乌云堆叠的发髻间只闲闲簪了两根玉钗。   愣是在满宫姹紫嫣红中,独得一抹新绿。   其他妃嫔们看着她,脸上笑意盈盈,心里却把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而与庄妃的清雅素淡相反的是,容衍一身朱红色的小袄,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比年画娃娃还好看。   他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被吸引了去。   “这就是七皇子?!真是生得好俊俏。”   “若不是早听闻七皇子是从外面寻回来的,我当真要以为他是庄妃的亲儿子了。”   “瞧瞧,一举一动都透着皇子威仪,庄妃果然会教人。”   “可惜啊,教得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儿子。就算七皇子的生母死了,庄妃也永远变不成七皇子的母亲。没有血缘关系的牵绊,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   嫔妃们窃窃私语,作为被议论的当事人端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   容衍也很紧张,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场合,怕给庄妃娘娘丢人,他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小手攥成了小拳头,放置在身前,目视前方,动也不敢动一下。   观众们一边心疼他,一边又忍不住乐。   “幼崽总是能精准戳中我的萌点,太可爱了啊啊啊。”   “你们看幼崽紧张得睫毛都在颤23333”   “卧槽,这宫里的妃子绝了,清纯的,灵动的,美艳的,清冷的,端庄的,柔弱的,简直应有尽有,他娘的,皇帝是钻进了美人窝吗。”   “噗——,神他妈美人窝。”   “有一说一,这些妃子的确美,跟娱乐圈里的明星有得一拼。”   “只有我一个人关注她们的服饰吗,每一件单看起来,其实都不是很出众,但是搭配在一起,真的好好看啊,羡慕的泪水忍不住从嘴角流下来。”   大家的注意力都去看美人去了,容衍坐在小椅子上,突然感觉到一道带刺的目光,他顺着看过去,正好对上端凝眸光中毫不掩饰的怨毒。   正乐呵呵欣赏美人的观众们齐齐被吓了一跳。   “卧槽卧槽卧槽!!!”   “卧槽+1……”   那一刹那的怨毒稍纵即逝,容衍再看去时,端凝已经跟着她的母妃坐好,小脸上挂着乖巧得体的浅笑。   容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殿下,怎么了?”巧儿靠近他轻声询问。   容衍同样小声道:“没什么。”   他静静看着周围的人,坐在最上面的是皇后娘娘,他见过的,还记得。   皇后娘娘左手边下面一点位置,是一位很漂亮,呃,跟庄妃娘娘不是同一种类型的漂亮,但还是非常非常好看的一位女子。   那位应该就是顺贵妃娘娘了吧。她的身边分别坐着一位英俊的少年和一位美丽的少女。   顺贵妃敏锐地注意到了这边,发现是个小团子在看她,红唇微勾,眸光流转。   容衍立刻别开了脸,耳朵红红。   顺、顺贵妃娘娘好厉害啊。   他再不敢看那边了,去看其他的娘娘们。   “母妃,你在看什么?”大公主端和低声询问。   顺贵妃捻了一块蜜饯吃着,咽下去后才不紧不慢道:“刚刚发现了一个可爱的小东西。”   端和:“?”   二皇子默默看向了容衍的方向,梳着一个包包头,眼睛大大的,黑亮亮的,很有精气神,脸上也肉乎乎的,看来庄妃待他不错。   端和发现了哥哥的异样,顺着哥哥的目光看过去,怔了怔。   这孩子看着真是乖巧可爱,相貌比端凝都还要好上三分。   她视线移动,落到不远处的端凝身上,那丫头正恨恨盯着容衍。   听说之前端凝跟七皇子起了摩擦,结果端凝被皇后禁足三月,同行的三位婕妤也被贬去了北巷。   如今看来,两人的梁子结大了。   端和微微拧了拧眉,算了,日子还长,且看着吧。   容衍看着惠贵妃娘娘,这位娘娘是宫里儿女最多的娘娘了。   二公主,三皇子,四皇子都是她生的。   巧儿说,惠贵妃娘娘的母家也很有势力。   容衍对此没有什么概念,他只是觉得惠贵妃娘娘跟皇后娘娘好像。不是容貌相似,而是惠贵妃娘娘给人的感觉,和皇后娘娘差不多。   容衍有点发怵,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另外一位妃子身上,巧儿见他皱眉,就凑近了跟他介绍:“那位头上戴了两根簪子,一根流苏步摇的是康妃娘娘,她身边的是五皇子。”   “四皇子和五皇子同龄,出生前后只差了数日。”   容衍认认真真听着,把那些人脸,名字都记在脑海里。   “康妃娘娘对面的是淑妃娘娘,她身旁坐着的是六皇子。”   “端凝公主你见过了,她旁边的就是丽妃娘娘。”   巧儿给了小团子一点时间,记下这些人的脸,这些有了皇子公主傍身的娘娘们,一般情况下能避就避着些。   剩下的,巧儿也没轻视,教小团子一一认人,还有哪位妃子比较得宠云云。   庄妃瞅了他们一眼,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巧儿能得容衍另眼相看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太监的声音破开夜色传来。   “皇上驾到。”   原本坐着的妃子皇子公主们纷纷起身相迎。   容衍人小,其他人挡住了他的小身子,所以他大着胆子悄悄抬头想看爹。   明玄帝肃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透着威严的气势,他在主位上坐下,沉声道:“免礼。”   小团子有些恍然,心里生出了一点儿恐慌,这样的父皇好陌生。   他身边跟着一个少年,宫人太监们对其毕恭毕敬。   连顺贵妃娘娘和惠贵妃娘娘都对他颔首微笑,并不难猜到他是谁。   “太子殿下近来是越发英气逼人了。”   少年人颔首:“贵妃娘娘谬赞了。”   明玄帝看着他们:“先坐吧。”   然后偏头对皇后示意,皇后点了点头。她身边的嬷嬷打了个手势,宴席上顿时传来一阵清越的乐声。   容衍有些好奇,他没看到奏乐的人,却又惊觉乐声仿佛在耳边。   众人都很安静,所以乐声透过直播,传入了星际人的耳朵。   很新奇的曲子,当即就有人录了下来。   一曲终了,明玄帝说着每年都会说的祝词,其他人非常捧场,都像第一次听似的。   容衍觉得很稀奇,因为他是真的第一次听,觉得父皇好棒。   明玄帝说完之后,太子也跟着说了一段祝词,文绉绉的,但中心思想概论一下就是,希望新的一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祈盼父皇母后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顺贵妃和惠贵妃又称赞了太子几句。   然后由二皇子接着三皇子这般,跟着说祝词。   容衍本来在惊叹皇兄们都好聪明,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也是父皇的儿子,他也要说的,可是,可是他不会啊。   正当容衍着急忙慌的时候,庄妃突然凑近他,耳语几句。   巧儿虽然听不真切,但见状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本宫自会教导衍儿祝词,就不用你插手了。】   就是这样事情逼近眼前才教?!   巧儿心中生愠,暗恨自己大意了。   容衍此刻对庄妃娘娘感激地不得了,如果没有庄妃娘娘,他今晚肯定出大丑了。   六皇子不算流利的说完祝词后,轮到容衍。   小团子起身,像模像样地给明玄帝和皇后行礼,然后奶声奶气道:“儿臣恭祝父皇身体康健,福如东海,皇后娘娘balabala……”   也难为他能记住,不过跟庄妃给他说的,还是漏了几句,好在没什么影响。   明玄帝微微颔首,让他落坐。   皇后这时候端着酒盏起身,在座妃子们也跟着照做,“臣妾祝皇上,万事如意,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其他妃子齐声应和,还挺有气势。   皇子公主们没有出声,不过也都站了起来。   明玄帝举酒与他们共饮,皇后落坐,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们才缓缓坐下。   这个时候,舞女入场,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明玄帝率先动了筷子,其他人也才跟着动筷。   容衍看着场中跳舞的“姐姐们”,脸上也露出笑,她们跳舞跳得真好看。   舞姿曼妙,身段婀娜,连相貌也是不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呜呜呜呜,老子好酸啊。”   “我已经原地化身柠檬精了,这些美女我一个个看都看不过来,皇帝却一个都不珍惜!!!”   “我跟你们讲,不止在场的美人是皇帝的,这些乖巧有礼,俊俏美丽的孩子也是皇帝的呢【微笑 】 【微笑】【微笑】 ”   “………憋说了,我心痛。”   观众们聚众恰柠檬,小团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美人跳舞。   他想,这个时候如果娘,空空哥哥,乔乔哥哥,伊洛姐姐,缇娜姐姐也在就好了。   好东西就是要分享哒。   “七皇子看起来很喜欢这些跳舞的美人。”舞女们退下时,殿内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众人的视线瞬间落在容衍身上,小团子面皮薄,小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半低着头,不敢吭声。   庄妃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不轻不重道:“孩子小,自然看什么都稀罕。哪怕是尾鱼,也能瞧上许久。丽妃又不是没养过孩子,连这个都不知道?”   丽妃脸色一变,随后挤出一个笑:“妹妹近来很有经验啊。”   庄妃斜睨着她:“经验算不上,只不过上了心,有些事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丽妃像听不出来似的:“妹妹说得可不是,孩子是自己的,当然要事事上心了。”   庄妃捏着筷子的手一顿,眼睑垂下,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少顷,她抬眸直视丽妃,笑了:“姐姐这话也不全对。上不上心跟孩子是不是亲生的没多大关系,不然也不会……”她顿了顿。   丽妃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庄妃没话了,有些得意。   就听庄妃道:“端凝一个人的确寂寞,虽然她性子霸道,不过她要想找人玩,也可以来宜兰宫。不管怎么样,衍儿也算她的兄弟。”   这话可就微妙了,弟弟偏要说成兄弟。   丽妃脸色忽青忽白,连假笑都维持不住了。   皇后越听越不像话,赶紧打断她们,说了一段场面话,这事才算过去。   明玄帝饮了一盏酒,后半场的时候,提前离席。众人也顿觉索然无味。   等到这场家宴散场,妃子们三三两两离开。   “今天真是吓死我了,丽妃娘娘可不好惹。”   这话一出,引得同行妃子嘲笑。   “真是个蠢货。”有人讥讽道。   “你们干嘛骂我。”   最先讥讽人的妃子笑笑:“没骂你,不要自己代入。”招呼同伴:“走了。”   “可恶,她明明就在骂我。”   “行了,少说两句吧,回去再说。”   那被骂了的妃子不依不饶,回去后缠着同伴,非要问个明白。   同伴被她缠得没法子,叹了口气,小声跟她道:“这事我们私下说说就行了,别拿到明面上说。”   “嗯嗯,我记下了,你快说吧。”   “今日丽妃跟庄妃的过招,明显是庄妃赢了。你别急,听我跟你细说。”   “丽妃在有端凝公主之前,曾经生下过一个皇子,不过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连排位都排不上。然后你再去回忆一下庄妃娘娘今晚说的话,你就知道谁赢了。”   之前被骂了蠢货的妃子:…………   “啊,那她们果然没骂错我。”   同伴:???   重点是这个吗??   同伴无语道:“今天累死了,熄灯睡觉。”   “喔喔。”   “蠢货”妃子心里却在想:这么一对比,那的确是庄妃娘娘更不好惹一点啊。   算了,以后两位娘娘都避着走吧,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第二十一章   新年后,小团子就待在宜兰宫不出门了。   外面太冷了,寒风吹在小脸上跟刀刮一样,巧儿给他的脸上抹了香香的膏膏,脸上就没那么疼了。   “衍儿。”   容衍在侧殿骑木马,听到熟悉的声音,就利落的从木马上下来,哒哒哒跑到门口,仰着小脸笑迎道:“庄妃娘娘,你来了。”   庄妃温柔地“嗯”了一声,竹香上前递给巧儿一个食盒。   巧儿接过,放在一边的案几上。   庄妃牵着容衍的小手走向桌案,问他:“今天早上起来背书了吗?”   “背了。”小团子奶声奶气道。   庄妃好整以暇看着他,小团子清了清嗓子,大声背起来:“召南鹊巢。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庄妃点点头:“不错,都背对了。”   小团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庄妃没打击他,而是问道:“可知道这些话的意思。”   小团子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不好意思道:“懂一点点,但不是很懂。”   庄妃秀眉微挑:“无妨,说来听听。”   小团子抿了抿嘴,脑子里过了一遍思路,而后缓缓道:“第一段里的鳲鸠指布谷鸟,它们自己不筑巢,会去住喜鹊的巢。所以第一段意思就是,喜鹊筑了巢,鳲鸠来居住。”   庄妃不语,眼神示意他继续。   小团子开了头,后面就好说多了,软乎乎道:“喜鹊筑成巢,鳲鸠来住它。女子要出嫁,车队来迎她。喜鹊筑成巢,鳲鸠占有它。女子要出嫁,车队送走她。喜鹊筑成巢,鳲鸠住满它。女子要出嫁,车队成全她。”【注】这些庄妃娘娘给他讲过,方便他背诵。但是容衍其实并不理解,喜鹊筑巢鳲鸠居住,跟女子出嫁有什么关系。   他不明白,所以虚心求教。   庄妃没有忙着跟他解释,而是说起了鴒鸠。   “世人多骂鳲鸠无耻,却不知鳲鸠也有美德,谓之“均一之德”。”   “鳲鸠喂自己小鸟的时候,从来都不偏颇,保证让每只小鸟都吃到一样多的虫子。”   小团子小嘴微张,很是惊讶。   庄妃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不急不缓道:“喜鹊自冬历春功著,乃有此巢窠。亦指国君积行累功,勤劳,乃有此爵位维。”【注】“鳲鸠居鹊巢。犹如夫人往处之。今鳲鸠居鹊之巢,有均一之德,以兴夫人亦有均一之德,故可以配国君。”   “我这么说,你懂了吗?”她是笑着的,然而笑意却不达眼底。   小团子犹豫一会儿,才轻轻点了一下头,看上去底气不足。   庄妃见状,眼里有了些暖意,“没事的时候,自己再琢磨琢磨。”   这次小团子点头点得可快。   庄妃哼笑一声,看了一眼侧殿的摆设,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殿内温度也不高不低,确定底下人没有偷懒,才缓缓离开。   庄妃离开后,巧儿把另外三个宫人支走,请示了容衍之后,打开了食盒。   里面是几道可口的点心,还有鱼蓉汤。   “殿下这会儿吃吗?”   容衍咧嘴笑道:“嗯。”   巧儿给他把食物摆出来,小团子伸手握着勺子小口小口吃起来,动作间袖子扯动,露出了手腕上的小银镯。   那是初一那天庄妃娘娘给他的,容衍很喜欢,晚上的时候,他都会故意露出来让娘和空空哥哥看。   这段时间,庄妃娘娘待他好,让他几乎忘了曾经受过的委屈和苦楚。   林其他们不希望幼崽陷在负面情绪里,也无声纵容他跟庄妃来往。   只有乔不太乐意,幼崽真的太好骗了,不止幼崽,林其也是。   还心理专家呢,一点儿都不靠谱。   他心里气不过,就开始给林其的通讯设备发小论文,把对方从头批评到脚。   刚刚送走一名患者,才看到消息的林其:……   他沉默片刻,给乔发了一段话:“一个人的肢体语言和微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他不知道庄妃为什么对幼崽转变了态度,但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她待幼崽是真的好。   他当然希望幼崽能在一个良好的环境里长大,而庄妃显然能提供这一个环境。为什么要拒绝呢。   小团子在宫里过得挺好的,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   小岭村。   凌晨,外面又冷又黑,唐家人已经悉数起来,大包小包背在身后,唐药郎关上院门,并未上锁,借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院子,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走吧。”他匆匆丢下一句,就头也不回地率先走出去,赵翠荷带着孩子们紧跟其后。   与唐药郎的沉重不舍相比,赵翠荷母子三人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平静。   他们步行到了镇上,那里早有马车等着,一家四口进入马车,车帘放下阻挡了大半的寒气,他们终于感到了一点温暖。   唐宜靠在母亲身上,伴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渐渐睡过去,小脸上是轻松的浅笑。   唐阳也闭上眼睛休息。   爹说,他们以后就在某个小镇上居住了,做点小生意,爹还要送他去念书。   背井离乡其中种种不容易,但因为借了一点小小的关系,也就变得不那么难了。   从今以后,他们就彻底告别过去,迎接崭新的生活了。   表弟,我们因你生活陷入困境,但同样也因你重获新生。此后,我们再不相欠了,也愿我们再不相见。   马车不停歇地向前跑,太阳升起时,将它拖了长长的影子。   辛勤的人们起来忙活好一阵了,刚刚停下来喘口气时,小岭村的村子里响起了一道惊呼声。   人们聚拢在唐家院门外,院门大敞,院内除了一些笨重的物什,水缸石桌之类的,其余的都没了,空空荡荡的看着好不冷清。   “唐药郎他,这是带着一家人走了?”   不能吧。   众人惊疑不定,离了村子能去哪儿啊。总不能唐家去京城了吧,可真要去,早就该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唐家离开需要路引的,这事绕不过村长,我们去问村长就是了。”   “对对对,我们去问村长。”   一行人一窝蜂去了村长家,最开始来找赵翠荷的妇人,讪讪地把唐家的院门重新关好。   村长像是早料到他们会来一般,吧嗒了一口旱烟,淡淡道:“啊,唐药郎啊,他们的确走了。”   “真走了?之前都没听到消息啊。”   “对啊,也没见唐家有什么征兆。”   “不不不,这么说来还是有征兆的,前些日子唐药郎不是找人给他爹娘和妹妹修缮了坟地,还重新立了墓碑。”   “我们那不是以为是过节,唐药郎才做的,谁知道他竟然……哎……”   “村长,你知道唐药郎他们一家去哪儿了吗?”   村长吧嗒吧嗒抽着烟,一片烟雾缭绕中漠声道:“不知道。”   “怎么可能,村长你别瞒我们了。”   此时,有道声音轻轻道:“就算问到了唐家落脚地,又能怎么样。”   这话一出,吵吵嚷嚷的村民们安静了。半晌,或心虚或不好意思地散去了。   是啊,他们问到了唐家落脚地又怎么样,唐家在村里的时候,大家的关系都是淡淡的。难不成人隔在百里,千里之外,感情还好了不成。   唐家人走了,生活还要继续,村民们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会念叨,但时间久了,也就没人谈论了。   相比起来,他们更关心今天的猪肉是不是降了一文钱,鸡蛋的价钱涨了还是降了。   谁谁又在哪里找到了一份银钱不少的活儿,他们能不能跟着去。   ……   明玄帝收到消息时,连表情都没变一下。挥挥手,让底下人退下。   他提笔继续批阅奏折,然而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个笑得明媚灿烂的小身影。   他提笔几次,最后无奈把笔搁置在笔架上,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窗边,凉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两分。   半下午的时候,容衍完成今日的练字任务,就迫不及待地拿着竹蜻蜓跑到院子里去玩了。   自从知道他喜欢竹蜻蜓,庄妃让手下人给他做了十二个竹蜻蜓,每个竹蜻蜓上面按十二生肖排序画了动物,还上了漆。小小的玩意儿顿时变得高大上起来。   再加上容衍原本那个竹蜻蜓,一共就有十三个,连着十三天不重样地玩。   小团子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一整天那笑就没从脸上下来过,晚上做梦的时候都带着笑。   他今天玩得是老鼠画样的竹蜻蜓,他走到院子中间,小手来回搓着小木棍,然后双手用力向上,竹蜻蜓迅速飞向了空中。   今天的竹蜻蜓飞得格外高,小团子兴奋地跳着,拉着巧儿的手指着空中,“巧儿你看,我的竹蜻蜓飞得好高……”   话音一顿,小团子的脸色变了,惊喊:“哎呀,我的竹蜻蜓飞出院子了。”   丢下一句,他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出去,刚出宜兰宫的大门,就看到竹蜻蜓翩翩然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降在来人面前,明玄帝手一伸,就将竹蜻蜓拿在手中。   巧儿跟着跑出来,也看到这一幕。   她刚要行礼,小团子就像离弦之箭一般,咻地冲向了明玄帝,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小脸大声喊:“爹。”   声音又脆又响亮,仿佛这一声爹,是让他多么骄傲欢喜的事。   明玄帝眼底染了些笑意,刚要说什么,就见小团子扒拉着他的手,眼巴巴道:“爹,那个竹蜻蜓,是、是我的喔。”   明玄帝:…… 第二十二章   明玄帝颇有啼笑皆非之感,本来想把竹蜻蜓还给他,这会儿不想了。   他俯视着小团子,“先进去。”   容衍嘴巴张了合,合了张,视线就没离开明玄帝的手。   他亦步亦趋跟着明玄帝进了宜兰宫,又进了主殿。   庄妃不解,笑问:“皇上,衍儿这是怎么了?”   明玄帝晃了晃手中的竹蜻蜓,小团子的小脑袋也跟着晃。   庄妃噗嗤笑出声。   明玄帝也没忍住,眉眼微弯,把竹蜻蜓给他:“以前你那么喜欢小木马,都给爹玩,现在一个小小的竹蜻蜓就不愿意了?”   小团子摆手,急急道:“不不是的。”   “爹喜欢,我还有十二个竹蜻蜓,我都可以给爹玩。”他左手捏着右手,弱弱道:“因为,这个老鼠画样的竹蜻蜓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我,我……”   明玄帝明白他的意思了,合着这是宣示他的“主权”呢。明玄帝把竹蜻蜓给他:“拿去玩吧。”   小团子却没忙着接,而是仰着小脸,期盼道:“爹,我们一起玩吧。我可以把竹蜻蜓飞得好高好远的。”   怕明玄帝一口拒绝,小团子忙道:“爹,你等我一会会。”   他嗖地一下跑出去,明玄帝还诧异他怎么跑这么快,小团子又出现他的视野中,怀里还抱着一个小木盒子。   “爹,我来了。”   他把木盒子放在明玄帝面前,打开之后看向庄妃,嘴角弯弯:“这些都是庄妃娘娘给我的。”   明玄帝看向庄妃,庄妃浅笑:“一点小玩意儿,衍儿喜欢就给了。”   明玄帝虽然没说话,不过拉过她的手握了握。   竹蜻蜓放在木盒子里,被码得整整齐齐的,小团子一眼挑中画着龙像的竹蜻蜓,高高兴兴拿给明玄帝:“爹,你玩这个。”   “龙会飞得很高很高的。”他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由衷说道。   明玄帝在小团子期待的目光里接过了龙像竹蜻蜓。   容衍又挑了一个兔像的竹蜻蜓给庄妃,“娘娘也来玩吧。”   庄妃无可无不可,不过现在拒绝,未免扫兴。   他们三人走到院子里,容衍还怕他爹不会玩,耐心十足地讲解,结果他还没说完,明玄帝手中的竹蜻蜓就飞上了天,比容衍任何一个都飞得高,飞得远。   小团子在短暂地怔愣后,都快乐疯了,围着明玄帝转圈,口中一个劲儿嚷嚷:“爹,爹你好棒啊,你把竹蜻蜓飞得好高,太能干了,爹,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爹,爹……”   他兴奋极了,比自己第一次玩竹蜻蜓还激动。   庄妃嗔了明玄帝一眼:“皇上这般珠玉在前,臣妾可要丢丑了。”   明玄帝失笑:“这如何称得珠玉在前,爱妃莫要有压力。”   庄妃来回转了几下,竹蜻蜓虽然飞得不高,但好歹飞起来了,不算丢她面子。   容衍最后一个转动竹蜻蜓,他偷偷瞥了明玄帝一眼,然后止不住乐。   明玄帝抬眸,就知道他在乐什么了。   容衍打了一个时间差,龙像竹蜻蜓渐渐落下来,他的竹蜻蜓却正要开始飞。最后两个竹蜻蜓在空中相碰,齐齐落下。   小团子哒哒哒跑过去,把三个竹蜻蜓都捡了回来。   他缠着明玄帝再来玩一次,明玄帝拿他没办法,只好依着他。   观众:   “哇,你们觉不觉得幼崽,庄妃,还有皇上他们站在一起,就像一家三口。”   “这氛围的确挺不错的,不说了,我家老婆和幼崽也缠着我一起玩竹蜻蜓了。”   “靠,这种秀恩爱的方式是老子没想到的。”   “我还是去跟弟弟玩小木马吧,也不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玩的,真是拿他没办法呢【叹气】【扶额】【扶额】”   “……”   “……”   “……”   一排排的省略号,把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终于有人戳破了,“这年头,连弟控都出来秀了。”   后面跟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仿若化身哈哈怪。   乔坐在地毯上,身边摆了一堆东西,小皮球,小木马,竹蜻蜓。   他看了一眼直播,拿了一个跟幼崽差不多的竹蜻蜓,跑到外面玩起来。   结果谁知道他老子和哥哥突然回来。众目睽睽之下,竹蜻蜓砸在了他老子头上。   那一刻,世界真的好安静。   身体快于脑子,乔咻地一下跑没影了。   所以说,玩竹蜻蜓真的跟年龄还是很有关系的,小时候那叫童趣故事。长大了那就叫危险事故。   小团子不知道他的乔乔哥哥出门躲“祸”去了,只是疑惑为什么好久没听到乔乔哥哥的声音。   林其编了一个借口,算是给小团子有了交代。   等到容衍再听到乔乔哥哥的声音时,大地已经迎来了春天,小草换上了新绿,花儿在风中摇摆,引来蝴蝶停留。   容衍换了一身浅青色的皇子服,带着巧儿在御花园里扑蝴蝶。   说是扑蝴蝶,他却又不拿网,只用两个小手去扑,这样是扑不到的,他也不气馁。   巧儿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给他擦擦汗,注意他不要跑到危险的地方去了。   小团子又一次扑空后,有些累了。他用袖子擦了擦汗,站在原地休息。   他还没喘上两口气,一只彩色的,有他半个巴掌大的蝴蝶从他面前飞过。   小团子:!   好、好漂亮!!   他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预料之中的扑空了,蝴蝶停停飞飞,把小团子的心勾得痒痒的。迈着小短腿在它身后追。   巧儿见他跑远了,赶紧追了上去,“殿下,小殿下。”   蝴蝶飞呀飞,飞过花丛,飞过草木,飞过鹅卵石小路,最后越过红墙绿瓦。   小团子紧紧坠在它身后,好几次都要扑到了。   巧儿跟不上就有些急,提高了声音唤他:“殿下。”   小团子一惊,回头看到匆匆跑来的巧儿,有些惊慌失措。   “对不起,我”   巧儿打断他,笑道:“殿下跑得好快呀,巧儿都追不上了,看来回去要好好锻炼一下了。”   小团子仔细盯着她看,试探道:“巧儿,你不生我气吗?”   巧儿没有直面回答他,而是轻声道:“最后殿下回头等巧儿,巧儿很开心。”见他还是有些愧疚,摸摸他的小脸,笑道:“真的。”   “我们殿下是最聪明最好的殿下了。”   小团子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笑,主动牵着她的手,软乎乎道:“我们不扑蝴蝶了,我们去散步看花吧。”   巧儿眼眸弯弯,脆生生应道:“好呀。”   两人手牵手,在花园里慢慢走着,“殿下你看,那红色的就是山茶花,艳丽又鲜明,有很多花瓣。”   “旁边那个黄色的是迎春花,别名金腰带,金梅花,晒干后可以入药,内服外用都可以。”   小团子拧着小眉头,慢吞吞道:“这个是不是主治发热头痛,咽喉肿痛,还不能用铁器煎药。”   巧儿惊道:“殿下怎么知道?”   “舅舅以前弄过。”他挠了挠小脸,腼腆道。   娘还在的时候,他常常依偎在娘的怀里,看舅舅晾晒药材,迎春花在乡野中很常见,也很实用。   只不过他刚刚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巧儿模糊知道一点儿七皇子没回宫前的事儿,估摸着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她不动声色地略过这个话题,继续介绍另外的花卉。   一大一小在御花园里辨认花草,偶尔有蝴蝶从他们身边飞过。   “那是谁?”   “回四殿下,那位瞧着像是七殿下。”毕竟宫里的小孩儿都是有数的。   四皇子回忆了一番,总算把人跟脸对上了号。   他记得那小子长得还不错。   既然遇上了,就打个招呼好了。   “小七。”   容衍正听巧儿介绍白玉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只不过小七是谁呀。   巧儿反应快,带着容衍转过身,她率先行礼道:“奴婢见过四殿下。”   小团子慢半拍喊道:“四…四皇兄。”   四皇子微微颔首,上下扫视他一眼,“你在这儿干嘛呢。”   容衍温声道:“花开了,我在看花。”   四皇子朝他背后看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常见的花卉,他看了好些年,早就看腻了。   那些花,还没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七弟新奇呢。   他凑近了一点儿,蹲在容衍面前仔细瞧,容衍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小手下意识握成了小拳头,磕巴道:“四皇兄,怎,怎么了?”   四皇子偏了偏头,然后伸手掐着他的脸颊,用力捏了捏,哈哈大笑:“我就说这点软肉,手感很好吧。”   容衍痛得小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唔唔叫:“同……痛……”   巧儿吓了一跳,赶紧蹲下,用巧劲儿按了一下四皇子的手腕,趁他松手之际,把容衍搂入怀中,而后迅速站起来与他拉开距离。   四皇子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小七,你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吧,皇兄跟你闹着玩儿呢,你也太小气了。”   容衍往巧儿怀里缩,露出来的半截小脸上都是红红的手指印。   四皇子没等到他的回复,不耐烦极了,又要发作,巧儿恭敬道:“四殿下,你的衣服……”   话未说尽,引得四皇子自己去看,“啧,本殿都忘了正事了。”   今日上书房,他跟老五发生了争执,不小心把墨泼到了身上,偏偏上书房那边的衣服都是去年的,唯二两件合适的,他不喜欢,干脆就跟太傅请了假回宫殿了。   这样不但有多余的时间出来放风,还能在母妃宫里吃饭,傻子才不干呢。   只是没想到中途遇到了容衍,他当皇兄的跟弟弟开个玩笑,结果七皇子这么弱气,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觉得败兴透了,撇了撇嘴,甩袖走人。 第二十三章   庄妃正在宫里修剪花枝,余光瞥见巧儿脸色难看的抱着容衍回来了。   她吩咐竹香:“去侧殿看看怎么回事。”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她放下剪子,抬脚向侧殿走去。   巧儿把容衍放在凳子上坐好,吩咐其他宫人去打水,她转身去找膏药。   庄妃过来时就看到这一幕,刚要询问,目光触及到容衍脸上大片的手指印时,变了脸色:“谁打你了?”   小团子半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声。   庄妃太阳穴突突跳:“巧儿,你说。”   “奴婢带殿下去御花园看花,偶遇了四殿下,他,他说是跟七殿下开了个玩笑。”   庄妃冷笑:“开玩笑?”   她上前两步,强行抬起容衍的下巴,把小团子脸上的伤露出来,“你跟本宫说,这是开玩笑?!”   巧儿倏地跪下,低声道:“四皇子是那么解释的,奴婢不敢质疑。”   闻言,庄妃放开容衍,对竹香道:“把本宫殿里的外伤药拿过来。”   “是,娘娘。”   庄妃坐下,没让巧儿起来,问她:“四皇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御花园,你把御花园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告诉本宫。”   于是,巧儿把他们从出了宜兰宫发生的事都说了,她语速快,声音清脆,吐字清楚,听着这些琐事也不让人生烦。   说到四皇子怎么会出现在御花园的时候,巧儿没有说自己的猜测,只是把她所见客观说了出来。   庄妃点着案几,懒懒道:“四皇子衣服上染了墨?”她嗤笑一声:“这倒是他会做的事。”   这个时候,竹香拿着膏药回来了,侧殿的宫人也打了干净的温水过来。   庄妃还是没叫巧儿起来,让巧儿跪着。她用面巾浸了温水,拧到半干,然后轻轻给容衍擦脸。   容衍这会儿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痛,面巾挨着脸,他瑟缩了一下。   庄妃有点气,又难得有点儿心疼他,没好气道:“你四皇兄借着开玩笑之名蹲在你面前使劲掐你脸,你不知道一脚踢向他的下三路?就说你是本能反应好了,也不是故意的。”   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只有小团子含糊的询问:“下……三路,是什么?”   庄妃给他简单擦了脸,把面巾丢回水盆里,扫了一眼巧儿,“等会儿让你大宫人告诉你。”   她打开盖子,食指中指沾了药膏,轻轻在容衍脸上红肿的地方推开。   “过两个时辰,让巧儿再给你上一次药。”   “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做事。”后面这句明显是对着巧儿说的。   庄妃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他:“你今天也算是招了无妄之灾,今日的练字任务就免了,待会儿我让小厨房给你做碗甜汤。”   她抿了抿嘴,道:“衍儿,别怪我说话难听,今日这事,哪怕你受委屈了,也只能自己受着。闹大了,显得你小性不说,惠贵妃也不是好惹的,我可惹不起她。”   或许是自揭了短处,庄妃有点下不来台,匆匆走了。   观众们却快炸了。   “那个四皇子就是妥妥的熊孩子啊啊啊!”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孩子的原因了,像衍衍这么乖巧可爱的终究是少数。”   “来了来了,共沉沦的又来了。”   “呵呵,如今说实话也是共沉沦了。”   或许是旁观了幼崽受委屈,看直播的观众们戾气也暴增。   后来的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我是不是进错房间号了。”   因为幼崽的直播一直开启,观众们不可能随时都守着看,所以大部分情况下,观众们都是几波人轮流着的,然后有“课代表”就一天事情进行文字总结。   像冬日里,幼崽没出门,一天时间就念书,写字,玩耍,晚上跟山色空蒙他们交流。   那么“课代表”就只会简单概括一下,约摸就一行字。   但今天就不一样了。   林其正在整理病人的病历,通讯设备突然响起,有人@他,他微微皱了皱眉。   “衍衍。”   容衍浑身颤了一下,小脑袋埋得更低了。   “衍衍。”   小团子低着头不吭声,下摆上慢慢晕出了两团湿迹。   巧儿蹲下身看去,急了:“殿下——”   “殿下,你是不是很疼。奴婢,奴婢”   容衍虚虚抓住她的肩膀,“巧儿,你抱我回内室吧,我想睡觉。”   巧儿张了张嘴,只憋出一句:“好。”   容衍躺在床上后,就让巧儿出去了。   他钻到被子里,才带着哭腔道:“空空哥哥,我好疼啊。”   林其心疼坏了,“对不起衍衍,是空空哥哥不好。”   小团子哭唧唧道:“空空哥哥,四皇兄说他在跟我开玩笑,可是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林其温声安抚他,“衍衍,这事你没错,你受委屈了。”   “他还说我小气。”   林其赶紧道:“不不不,不是你小气,是你四皇兄太没有分寸了。这件事你一点错都没有,明白吗。”   “……嗯。”   林其哄他:“好衍衍,听空空哥哥的,别捂在被子里了,快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小团子慢吞吞从被子里爬出来,额边的碎发都汗湿了粘在脸上。   他上午跑跑跳跳,又受了一通罪,的确是累了,这会儿心神放松,渐渐睡过去。   直到半下午,他才被饿醒。   他穿好衣服,等着巧儿给他脸上重新上药,他这会儿心情好转了,有心情问道:“巧儿,下三路是什么啊?”   巧儿手指一抖,咳嗽了一声,才小小声道:“下三路,下三路就是殿下你小解的地方。”   小团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而后脸色爆红。   “可是庄妃娘娘说,让我踢,踢……”他想想就感觉好痛。   巧儿细致地给他抹药膏,温声道:“必要的时候,可以这么做的。”   小团子不敢应声。   他上完药后,就小口小口吃着东西,然后玩一会儿小皮球,小木马,天色就黑了。   晚上的时候,乔乔哥哥出现了。   “卧槽,衍衍,你四哥真不是个好东西。”天知道他一天训练完毕,进入星网就看到这个消息,把他气炸了。   “也就是你好性儿,要是换了我,我非得卸了他的胳膊,问他这个玩笑好不好笑。”   “去他娘的。”   乔乔哥哥像个爆竹一样噼里啪啦,但容衍不但不觉得烦,反而觉得这样的乔乔哥哥好好。   如果乔乔哥哥是他的亲哥哥就好了。   乔骂了一通,勉强收住脾气,对幼崽道:“你要是再长大点就好了,这么小,先不说能不能练练拳脚。你就是会点拳脚,对上大孩子和成人,也是给人送菜的。”   “什么送菜呀?”   乔故意吓唬他:“你呀,你打不过别人,就会被人做成一盘菜,吃了。”   小团子打了个哆嗦,“不,不要被人吃。”   乔摸了摸下巴,总算给了个有用的建议:“我记得你跑得挺快,你多练练,我们打不过还跑不过啊。我给你讲,只要不吃亏,啥事都好说。”   “还有啊,你以后别跟人有了摩擦,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傻不傻呀你。”   “你看你乔乔哥哥我,每天都有人来挑衅你乔乔哥哥,结果都被你乔乔哥哥揍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这难道能怪我吗?”   小团子捂着嘴笑,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就对了。我们这种天生优秀的人,注定要闪瞎别人的钛合金狗眼,这都是命。你真要过不去,就在心里念一句阿门吧。”   小团子心想阿门是什么门。   他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安安静静听乔乔哥哥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听乔乔哥哥说话,他心里就觉得松快,舒坦。   听着听着他就睡着了,眉眼舒展,一脸恬静。   乔声音一顿,低声道:“衍衍,晚安。”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很是拉了一波观众们的好感。   次日,容衍吃完早饭,巧儿一边给他擦嘴,一边道:“殿下,宫里的皇子们到了六岁都会去上书房学习,卯入申出。他们被拘在上书房内,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出宜兰宫去玩耍。”   “那公主呢?”   巧儿脆生生道:“公主同样要学习呀,她们宫殿里都会有专门的姑姑。还记得之前教你认字念书的女先生吗,公主们也会找类似的人教导。”   小团子软糯糯应和:“喔喔。”   “所以殿下不要对外面害怕。”巧儿铺垫了一番,总算说出她的目的。   容衍摇摇头:“我不害怕。”   他俯身趴到巧儿肩膀上,凑近她耳朵小小声道:“放心吧,我惹不起他们,我会跑的。我跑得可快了。”   巧儿被他的话逗得笑出声,见小团子眼神清澈,心里放心了。   “好,奴婢陪殿下一起练,到时候主仆两人一起溜。”   容衍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又乐出了声。   庄妃倒是有些讶异容衍的好心态,竹香看着院里撒欢的小团子,意有所指道:“七殿下非一般人,自然跟同龄孩子不一样。”   庄妃眼神深了深,缓缓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是啊,衍儿不是一般人。   她接过竹香递来的清茶,呷了一口,咂摸一下:“四皇子最近怎么样?”   竹香低头恭顺道:“昨儿四皇子又顶撞了太傅,被太傅打了二十个手板子,手都肿了。”   庄妃扬眉:“还有这好事?!”   “本宫记得宫里还有一盒没开封的外伤药膏吧。”   竹香:“是。”   “去,收拾出来,明儿本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顺便送给惠贵妃娘娘。”   竹香迟疑:“娘娘,好端端的何必招惹惠贵妃娘娘,您不是说您惹不起惠贵妃娘娘吗?”   “是啊,本宫的确惹不起她。但本宫惹她了吗,本宫明明在关心四皇子啊,任哪位太医来看,也要道一声本宫的外伤膏药好。” 第二十四章   凤仪宫。   都说人多的地方热闹,那么漂亮女人多的地方就更热闹了。   皇后冷眼看着宫殿里一大堆莺莺燕燕,眸光幽深。   这儿个妃子说起近日得了一匹好料子,那儿个妃子又说得了几盒精贵的胭脂水粉。   东西哪里来的,当然是皇上赏的。所以众嫔妃们,归根究底是在炫耀皇上对自己的宠爱罢了。   “洛美人今日是没用早膳吗?”   随着这句询问,认识洛美人的妃子向她看去吧,其他人见状也跟着看去。   就见宫殿角落里,一名身穿桃色宫装的女子嘴巴鼓鼓的,嘴角还有一点点心渣,这会儿被众人看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像被定住了一般,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洛美人这是来皇后娘娘这里蹭点心来了吧。”丽妃捏着手帕,略微遮住嘴角,状似随口调侃了一句。   其他妃子也笑:“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凤仪宫的一应上下,可比美人住的小地方好多了。”   “洛美人身上这件宫装的料子,我记得好几年前就有了吧,我之前嫌弃太艳俗就没要。”   “姐姐是嫔,当然有资格挑捡了,可这宫里多得是只能捡别人不要的人。”   “洛美人头上的簪子看着不像时下流行的,哎,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么感觉好像有点掉色了。”   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   洛美人一张脸都臊红了,眼眶也红了,低着头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皇后冷声道:“行了,一天没别的事做了?”   妃嫔们这才收敛,聊聊现在什么花开了,这种时候能放风筝就更好了。   丽妃端了一杯茶,轻轻拨弄着茶盖,也不急着喝,像是刚想起什么一般的随意道:“近来天气不错,端凝就闹着要出去玩儿,这不就盯上了放风筝,闹着要皇上陪她。皇上日理万机,那么繁忙,哪有空陪她呀。偏又拗不过她,只能吩咐人给她做了好几个风筝,让端凝放着玩儿。”   她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头呷了一口茶,自然没注意到庄妃脸上毫不掩饰的揶揄。   不过是皇上吩咐底下人做的风筝而已,就拿出来显摆。在宜兰宫,容衍缠着皇上一起玩竹蜻蜓,小木马,甚至还被皇上抱在怀里好几次的事,她拿出来显摆了吗。   至于为什么不显摆,庄妃自觉是保护容衍,不要把容衍竖成靶子。   可平心而论,假如是她的亲儿子被皇上这般疼爱,她一定毫不犹豫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   这种小细节碍不着什么,相反还能让人知道她的“儿子”很受宠,其他人不要随便招惹。   不过庄妃没有自己的亲儿子,所以她也不愿做这种假设。   她还是很疼容衍的,她想。   其他妃子吹捧三公主真受皇上宠爱,又说皇上心里有丽妃娘娘,把丽妃捧得挺开心的。   “三公主是公主中年龄最小的,皇上疼她,大公主居长位,皇上自然多看重她两分,就是可怜了二公主,无人问津。”   此话一出,刚刚还喧哗的宫殿一下子鸦雀无声。   众人纷纷去看是哪个猪脑子才说得出这种话。   然后一惊,这人不是刚刚引着她们去看洛美人笑话的妃子吗。   都是人精,她们嘲讽洛美人归嘲讽,但是也不会觉得把洛美人点出来的人是什么好东西。   一直保持静默的惠贵妃斜睨了过来,不咸不淡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贵妃娘娘的话,嫔妾是婉怡殿的宁美人。”她看起来还有些激动。   众人都无语了,这宁美人都开口得罪惠贵妃了,还激动个屁。   然而宁美人脑回路跟其他人不一般啊,她觉得她是好意,大家注意力都在三公主身上,是她刻意提出来,才让众人注意到二公主的。   她是怜惜二公主的,并隐隐为二公主抱屈。   惠贵妃娘娘是要把她收到她那一派吗。   她甚至畅想以后,她有了惠贵妃娘娘做靠山,很快就能升位份,其他人都要对她行礼称敬。   惠贵妃打量她半晌,做回忆状道:“婉怡殿,当初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取其温婉怡静之意,倒是跟宁美人的姓氏配得很。”   宁美人喜上眉梢,“多谢贵妃娘娘夸赞。”   “噗嗤——”不知道是谁笑出了声。   淑妃怪难为情的摆摆手,“抱歉,臣妾实在许久没见过宁美人这样的妙人了。”   惠贵妃神色不变,淡淡道:“本宫也许久没见过了。”   宁美人嘴角止不住上扬,还巴巴地看着惠贵妃。   宁美人的道行委实浅,不,该说她连一点道行都没有。空有野心和贪欲,却没个好脑子。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赤。裸。裸地展示出来。   她搜刮着肚子里的墨水和她花费银钱打听到的“消息”。   她笑盈盈道:“虽然二公主不那么出众,不过贵妃娘娘的两位皇子真是出类拔萃,才华横溢,卓尔不群。想来三皇子和四皇子一定深受太傅喜爱。”   “咳咳……”   康妃搁下茶盏,揉着心口呛咳不止,最后连眼泪都逼出来了。   庄妃也低下了头,以帕掩嘴,小声咳嗽着。   惠贵妃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淑妃都有点同情这位宁美人了,她见过作死的,但这般上赶着的还是第一次见。   到底是条命,还没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来,她就开口打断道:“宁美人是哪里人氏?”   “回淑妃娘娘,嫔妾原本是豫章人氏,后来跟随父亲入京,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   淑妃微笑听着,对,说些你家长的事就好了。   谁知道宁美人话锋一转,喜滋滋道:“将来等三皇子和四皇子长大了,说不定能分封到那里。豫章民风淳朴,嫔妾相信,要不了多久,三皇子或者四皇子肯定能做出一番政绩。”   淑妃:……   淑妃都不敢去看惠贵妃的脸色了,虽然说太子已经立了,可又不是真的登上皇位,这其中的变数太多了。惠贵妃母家势力又不可小觑,膝下还有二子一女,想夺嫡的心思掩饰得再好也有迹可循。   结果宁美人这个蠢货居然说出三皇子和四皇子长大后分封到某某地,这不是变相诅咒惠贵妃的儿子们一辈子夺嫡无望吗。   淑妃已经佛了,她压根就不该起这个好心,她又不是新人了,怎么忘了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好心。   说不定惠贵妃心里都在怀疑,今日这一出是她跟人一唱一和演出来故意打惠贵妃脸的。   真是晦气。   今日请安回去后,一定要人弄个火盆跨跨。   惠贵妃直勾勾盯着宁美人,倏地笑了,她的容颜是略微有些寡淡的,胜在气质出众,倒是跟兰花有些像。据说皇上常夸她蕙质兰心,后来就封号为“惠”。   她捏着手帕,声音又柔又软,“宁美人心直口快,有啥说啥,一看就是个爽利性子,本宫真是喜欢得紧。宫里清幽,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合得来的,本宫想着让宁美人常来本宫宫里坐坐,聊聊心。”   宁美人没想到今天还有这个好处,立刻道:“娘娘厚爱,嫔妾真是喜不自禁。但凡娘娘吩咐,嫔妾一定随传随到。”   众嫔妃:……   皇后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所谓的宁美人,她揉了揉眉心,“本宫乏了,今日就到这儿吧。”   顺贵妃和惠贵妃起身,其他妃嫔跟着她们向皇后娘娘行礼告退。   出了凤仪宫,庄妃捏了捏袖子里的膏药,心中只觉得畅快无比。   不用她出手,就能让惠贵妃不痛快,她当然高兴了。   只不过宁美人那个蠢东西,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然而当事人现在却是意气风发,好不噉瑟。   她瞥了一眼洛美人,故意走过去,从后面推了她一把,把人推倒在地。   洛美人的同伴扶着她,怒视宁美人:“你干嘛!”   宁美人骄矜道:“就是不小心扭了脚,带累了洛美人,我不是故意的,洛美人不会还跟我生气吧。”   洛美人抿了抿嘴,小声道:“没有。”   然后在同伴的搀扶下走远了。   宁美人嗤笑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   洛美人跟同伴慢吞吞走着,同伴心疼她:“你要是痛的话,我们歇一歇吧。”   洛美人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先回去。”   同伴欲言又止。   洛美人温声道:“我只是摔伤而已,相比之下……”她短暂地停顿一下,声音低了两个度:“我不要紧的。”   洛美人在殿里养伤,没有出门走动,但她从没想到,那日争执,竟然是她见到宁美人的最后一面。   她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自从宁美人去了惠贵妃宫里,头些日子还好,过了大半个月之后,她们发现宁美人的脸色就有些苍白了。   问她怎么了,宁美人也只是说略微染了风寒,不碍事。   结果宁美人私下去找草药,不小心碰到了马蜂窝,被马蜂活活蛰死了。   听说她死的时候叫得可凄惨了,听得人头皮发麻。她死后,太监们去给她收尸,都恶心地吐了。   洛美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觉得宁美人死前发生的一切太荒谬了。   但细细想想,好像也有可能。宁美人四处打点,把银子用光了。所以感染了风寒后,估摸着不严重,就去宫里的角落里寻找草药。只是谁让她运气不好,碰到了马蜂窝。   初闻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回忆一下宁美人的性格,她好像也做得出这种私下找草药的事。   可是宁美人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她真的认得草药?   而且,宁美人死后,她身边伺候的人也没了踪影。   洛美人和同伴对视一眼,在阳光明媚的下午活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十五章   宫里死了一个美人并不是多稀奇的事,尤其这位美人还是因为运气不好,“意外”身亡的。   巧儿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眉头微蹙,心道,以后更要避着点惠贵妃那边。   她走到侧殿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小殿下正跟着庄妃娘娘背古诗。   这里暂时用不着她,她转身去了小厨房,等会儿小殿下就该饿了,得把食物准备好。   另外三名宫人装作擦窗户的样子磨洋工,看到巧儿离开,偷偷撇了撇嘴,酸溜溜道:“她对殿下还真是上心。”   “当然得上心了,殿下都直接提拔她升为大宫人了。”   “谁能想到七皇子能有今日啊。”   三人顿时沉默了。   宫人的升降都不容易,如果没有关系,没有能力,没有运气,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是个低等宫人。   像那些娘娘们进宫,都会从家里带人过来,一来就是大宫人,次一点的也是一等宫人。   她们这些外人想往上爬,除非能得主子欢心或者重用。   当初她们被庄妃娘娘派到侧殿照顾七皇子,那个时候七皇子多没用啊,娘娘明摆着不喜欢他,皇上也不待见他,还是从宫外带回来的儿子,无权无势的,能不能平安长大都难说。   她们被派到七皇子身边,显见的是被当了弃子,哪怕把她们都升了二等宫人,她们也高兴不起来。   二等宫人也就听着好听了,宫里谁不知道啊,不受宠主子身边的大宫人,连人家得宠妃子宫里的守门太监都不如。   她们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自然对七皇子这个带累她们的罪魁祸首没好脸色,但是,但是,其他人也是那样的,也不能只怪她们啊。   现在七皇子起来了,就不理她们,有什么好的都给巧儿。   明明她们才是先来的。   “擦什么擦,不擦了,巧儿那么能干,让她来做好了。”一个脸上有许多斑点的宫人直接扔了抹布,还伸脚用力踩了踩。   她的脸型很大,皮肤黝黑,脸上还长了许多斑点,在同龄人当中,委实一般。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明明能做事,主子们却不要她,其他宫人还指着她脸上的斑点笑她,时间久了,她比一般人更加极端。   另外两个宫人虽然了解她的一点脾气,但见状也是惊吓:“流梳,你疯了。”   “对啊,我疯了。”她理也不理两个同伴,从小门偷偷跑出了宜兰宫。   她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着,怕冲撞了贵人,她只敢走小路。   她用吝了一块石头,愤愤道:“我手脚比巧儿麻利多了,我比她能干,还比她会梳头发。”   “小孩子就是容易被糊弄,没脑子。”   “还给巧儿金瓜子,银锞子,连口好吃的点心都要偷偷喂给巧儿,我们都是死的吗,从来都不给我们打赏,赏赐。”   “贱人,定然是用了什么关系才进的宜兰宫。”   “长了一副狐。媚样子,对小孩子都出卖色相,不要脸!”   她一边闷头走着,一边想着侧殿种种,不知不觉就走远了,她想起好几次看见七皇子给巧儿好东西,还主动依偎在巧儿怀里,神态亲昵,她心里就汩汩冒酸水。   实在气得很了,她一脚踹出去,没想到脚边竟然有块幼儿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她踹痛了脚不说,石头飞出去,却没有落在地上的声音,反而响起了一声“哎哟”。   流梳心头一咯噔,但转念想到她走的都是小路,周围也都僻静得很,小路两旁和角落里还有不少杂草,宫里的主子们是不会来这里的,说不定是哪个偷懒的宫人或者太监。   她叉腰骂道:“哪个懒货在这儿偷懒呢,吓死你姑奶奶了,还不快点滚出来。”   周围没声。   流梳皱了皱眉,这是被她道破了,不敢出来了。正好她心里憋着火没处发呢,算这懒货倒霉。她立刻气焰高涨叫骂道:“出来啊,小贱蹄子敢偷懒不敢出来了啊。”   “没用的东西,废物玩意儿。”   “有爹生没娘教的狗杂……”   “你放肆!”一道少年音裹着怒喝截断了她。   流梳愣了愣,就见不远处树枝摇动,然后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少年从树上滑下来。   待小少年站定,一双有神的眼睛怒火中烧地瞪着她,流梳一口气咻地冲上来,差点没晕过去。   小少年一步一步走过来,他进一步,流梳就哆哆嗦嗦退一步,浑身抖成了筛子。   她腿一软,直接跪下:“五五五五皇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候,五皇子难道不该在上书房吗。   五皇子重重哼了一声,“大胆贱婢,竟然敢辱骂本殿,还辱及本殿父皇母妃,简直罪不可赦。说,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流梳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耳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有那句“罪不可赦”,在脑海里循环。   完了完了,她要被处死了。   不不,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死!   或许是生命受到威胁,流梳在极短的时间内,有了一个主意。   她突然站起来,转身跑了,边跑边大声道:“巧儿该死,还请五皇子恕罪。”   五皇子:???   什么玩意儿?   真觉得自己有罪,难道不该跪着对他求饶吗,居然还敢跑。   五皇子慢慢熄下来只有五分的怒火,这时暴涨到十分。   真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早知道他之前被砸到的时候,就不该嫌麻烦不吭声,否则也不会受这一肚子气。   巧儿是吧,只要你还在宫里,本殿就不信找不到你。   他揉了揉肩膀,龇牙咧嘴,那里被石头砸到,还有点隐隐作痛。   康乐宫。   康妃坐在主位上,冷着一张脸,宫里的宫人们大气不敢出,沉默着到处翻找。   忽然,外面传来小太监雀跃的声音:“娘娘,娘娘,五殿下回来了。”   康妃倏地起身,怒气腾腾地冲了出去。   “你去哪儿了?”   五皇子脸色一变,对其他人挥了挥手,上前讨好道:“母妃找儿臣有什么事吗?”   康妃勉强压住了怒火,把他带进殿,把宫人们赶出去,关上殿门。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宫就,就”   “母妃母妃,我错了,儿子真知错了。”五皇子也不要面子了,一把挽住康妃的胳膊,蹭了蹭。   康妃没好气地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说你不舒服,我让人去上书房给你请病假,可你倒好,不老老实实待在殿里休息就算了,非要跑出去。若是让其他人撞见,看你父皇怎么罚你。”   “母妃最好了,儿子最喜欢母妃了,母妃你多疼疼我啊。”   康妃气滞:“别给我嬉皮笑脸。”   五皇子立刻站好,抿着嘴眼睛带笑地望着她。   天家的子嗣,就算开国之君容貌而而,但一代又一代地纳着美貌妃子,生出来的后代,其他暂且不论,相貌就鲜少有差的。   五皇子皮肤白,额头饱满,鼻梁高挺,尤其一双眼睛,又亮又有神,就像春天的大地,生机勃勃。   他今日穿了一身天蓝色的皇子服,腰间悬挂着一块祥云纹圆形玉佩,不过此时,衣服上有了些瑕疵。   白底黑缎面的皂靴边缘有点点碎泥土和草汁,打眼极了。   五皇子发现他母妃在他看脚,他也跟着低头看去,懊恼地扶额。   康妃抬眸,五皇子讪笑,“咳咳,那什么,这是意外。”   康妃:“呵。”   五皇子:……   “母妃。”五皇子弱弱喊她。   康妃睨了他一眼,哼道:“没让别人瞧见你吧。”   五皇子满血复活,噉瑟道:“当然没……”   他话卡在了喉咙,脸色沉下来。   “怎么了?”康妃不解。   五皇子不悦道:“母妃,你帮我在宫里找一个叫巧儿的宫人。”   康妃狐疑,上下打量儿子一眼,警惕道:“你特意找一个宫人干什么,莫不成那巧儿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女子?”   五皇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国色天香,她连我们康乐宫的洒扫宫人都不如。”   他想起之前的事,冷声道:“她敢侮辱我,还敢当着我的面跑了,我要是放过她,我的皇子尊严往哪里放。”   “等我找到她,二话不说就让人打她二十个板子,然后丢去净香房。”   康妃诧异,净香房名字听着好听,但做的可不是什么好活儿。那是给宫里主子们洗刷恭桶的,若是再等级低,就更下贱了,要给宫人太监们冲洗便盆。   活儿又辛苦又恶心,一般去那里的,都是犯了罪,或者上了年纪又不愿出宫的人去的。   她原本还以为儿子被美色所迷,现在来看的确是她想多了。   五皇子见她不说话,急了:“母妃,你得帮我,一定要把那个奴婢找出来。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康妃被他闹得没法,应下他:“好好好,母妃给你找。但你得告诉母妃,那个宫人除了叫什么名字外,还有她长什么样,多大年纪吧。”   五皇子仔细想了想,“她长得黑,脸上有很多斑点,看着十六……六、七、八、九岁吧。”   康妃:……   康妃无语,问他:“还有其他的信息吗?”   五皇子回忆道:“她嘴巴臭得很,骂人难听死了。声音又尖又利,多听几句都犯恶心。而且一点都不懂规矩,毫无尊卑。”   康妃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愠怒。   从儿子的话中,她已经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宫人这么大胆子,连皇子都敢随便侮辱,真当她好性,儿子被人欺负了都不吭声? 第二十六章   “哎,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   “康妃娘娘之前在御花园丢了东西,一名十五六岁的宫人捡到了送还给她,康妃娘娘可高兴了,想要赏赐那名宫人,结果那宫人就不见了,现在康妃娘娘正在派人找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在xx宫当差,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人都来过一趟了。”   “那宫人可真傻,现成的好处都不要,现在还让康妃娘娘派人来找,可真会拿乔。”   “哎,这种好运气怎么就没落到咱们头上呢。”   “……”   一群宫人凑在一起闲聊,流梳默默走开,心中疑窦丛生。   怎么是找人赏赐,不该是找出“巧儿”惩罚吗?   难道五皇子回去没说那件事?   仔细想想,好像也有可能,毕竟是五皇子没脸,而且那个时候,五皇子不在上书房,明显就是逃课,真要闹出来,五皇子也讨不到好。   流梳一方面感到逃过一劫的庆幸,一方面又不高兴。   五皇子不追究,巧儿不就还能在侧殿当她安逸的大宫人。   她脸色阴郁,心中咒骂贼老天不公平。   她心里揣着事,没看到前面有人,闷头撞了上去。   “哎哟,谁啊,那么不长眼。”流梳摔了个屁股蹲,骂骂咧咧。   巧儿稳住身形,微怒道:“你走路不看路,还怪起别人来了。”   流梳有一瞬间的心虚,但很快被怒火淹没:“大宫人了不起啊,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小宫人。”   巧儿都让她气笑了,“我是没什么了不起,我可不敢跟上级叫板。”   流梳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不敢看她。低着头想走,却被巧儿拦住了。   “既然你气性这么大,那就去小厨房帮忙打水吧,正好去去火。”   流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让我去打水?凭什么!”   巧儿偏了偏头,一脸甜笑道:“凭什么?就凭我是七殿下身边的大宫人,就凭我能管侧殿的一应事务,就凭我能分配侧殿的人员。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流梳被逼问的脸色忽青忽白,她仍不死心,一下子越过巧儿,抱着侥幸冲进侧殿,跪在正在练字的容衍面前。   “殿下,殿下你要为奴婢做主啊。”   “巧儿她滥用权力,故意针对奴婢。”   “殿下,你心地那么善良,肯定不会不管奴婢的吧。殿下……”   容衍都懵了,发生了什么事??   巧儿跟进来,见状气了个倒仰,“好你个贱婢,居然还敢来叨扰殿下,你给我出去。”   小团子脸上的问号都快具象化了。   观众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女孩子一进来就跪在幼崽旁边,吓死个人好吗。”   “我想起来了,她好像也是被分来照顾幼崽的人,不过嘛,完全没法跟巧儿比。”   “当初冷暴力幼崽的,她也有份。”   “有一说一,我真受不了她们动不动就跪。还是巧儿好。”   “巧儿好+1……”   巧儿简明扼要道:“殿下,没什么大事,就是巧儿给流梳分配了一个活。”   “殿下别听她胡说,巧儿她让奴婢去小厨房打水。”流梳怨恨道:“那么辛苦的活儿,奴婢一个弱女子怎么做得来。”   巧儿不想跟她胡搅蛮缠,只是轻声对小团子道:“殿下,你相信巧儿吗?”   这题他会,容衍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巧儿笑了一下,看向流梳时又瞬间冷下脸,只见她突然出手,就把流梳的胳膊反压在背后,利落地将人押出了殿。   观众:   “????”   “巧儿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巧儿吗?”   “巧儿看起来好像会点身手啊。”   “哇哦,好酷!”   巧儿把流梳扔去了小厨房,跟管事婆子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流梳不服,还想再闹,被管事婆子劈头盖脸打了一顿以后,总算老实了。   管事婆子磕着瓜子睨着流梳干活,讥讽道:“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不过那些人长得可比你漂亮多了,你啊,省省吧。”   流梳气不过回嘴,“你一大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知道个什么。”   “嘿,你这个小贱蹄子说不通,居然敢损起我来了,我看你是皮痒痒。”管事婆子把瓜子揣进兜里,左右找了一下,拿起扫把,朝着流梳打去。   “我让你顶嘴,我让你顶嘴,以后还敢不敢了。”   流梳提着水桶左躲右躲,那扫把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全往她身上招呼,扫把上的枝丫划过她的脸,火辣辣的疼。   “别打了别打了,啊,死妖婆,我跟你拼了。”她忍不下去,直接把水桶扔在婆子脚边,清水流了一地。   婆子怪叫一声,收了手,骂她:“要死啊你。你信不信我把这事告诉庄妃娘娘。”   流梳不怕她:“那你去啊,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   管事婆子反而迟疑了,“你这个疯子,快点干活。”   流梳摸了摸脸,没摸到血,还好,没破相。   她弓着腰去把水桶捡起来,心里对巧儿的怨恨越发浓厚。   她不怎么恨管事婆子,管事婆子那么做,都是巧儿吩咐的。   她在小厨房打了整整五天的水,才被放了回去,手脚酸得都不像自己的了。   她同屋的两个宫人小心翼翼道:“流梳,你还好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还好吗,你要真把我当朋友,就该给我去找药膏,找吃的,而不是嘴巴上。逼。逼两句。毕竟我以前怎么对你们好的,你们不会都忘了吧。”   两个宫人赧然,迟疑片刻,真的去给流梳找药膏和吃的了。   次日,她的活也被另外两个人分着做了,只需要流梳出个人站在那里等着检查就行。   她们刚把侧殿打扫完毕,巧儿就出现了,她目光落在流梳身上,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做得不错,你们可以去休息了。”   “是。”   三个宫人回到她们惯常偷懒的地方,劝道:“流梳,巧儿是大宫人,七皇子又站在她那边,你别跟人对着干了,没有好果子吃的。”   “是啊,流梳。你看我们之前不也挺好的吗,虽然没有外水,但是二等宫人的月银也很不错啊,而且侧殿的活儿又轻省。”   “流梳,你有没有在听我们说话啊。”   “听着呢,听着呢。”   流梳随口敷衍了两句,不想跟她们说话。   这两个窝囊废,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是要靠她自己。   只是她一个二等宫人,又能做什么呢。   流梳心里烦,耳边还有两个蠢货逼逼赖赖,她气得直接走了。   “不公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老天爷为什么不给我一副好容貌。”   “我要是有巧儿那副模样,现在早就当上大宫人了。说不定……”   说不定她还会被主子委以重任,送到皇上身边固宠呢。   有时候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可是就像在心底扎根了似的,她越想越难受。   最后又泄气了,她这幅样子是改变不了,当主子是当不了。   所以,她的出路还是当宫人。如果不是巧儿转来宜兰宫,或许她就是七皇子身边的大宫人了,还能跟竹香平起平坐。   然而这一切都被巧儿抢了。   五皇子怎么就不回去告状呢,他如果跟康妃娘娘说了,康妃娘娘肯定不会放过“巧儿”的。   也不是流梳真有那么蠢,不知道人名和脸对不上号。   她想着五皇子被她那么骂,肯定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肯定吩咐底下人找“巧儿”,十五左右,名字,年龄对得上号,基本就不会错了。   最好找到“巧儿”,就把人堵着嘴往死里打,殃及到七皇子更好,谁让七皇子有眼无珠。   或许是她的怨念太强了,所以康妃身边的大宫人真的带着人进了宜兰宫。   对方很客气,而且姿态放得很低,说是想找送还康妃娘娘东西的人,求庄妃娘娘行个方便。   她们也不会到处搜寻,就是请宜兰宫的宫人出来,她们看一看脸。   庄妃想了想,就同意了,就当是给康妃一个面子。   宫人们站成几排,自己报名字。   “奴婢水烟。”   “奴婢春喜。”   “奴婢……”   “奴婢巧儿。”   康乐宫的宫人们对视一眼,但是仔细观察了巧儿的容貌,又发现对不上。   她们回去后,把这事报给了康妃娘娘。   “娘娘,奴婢这些日子去各宫看了看。虽然有不少叫巧儿的,但是要么年龄对不上,要么容貌对不上。就算容貌和年龄大体对上了,人也在浣衣局,一天到晚都在干活,根本不可能跑出来,更别说羞辱五皇子了。”   康妃拧眉:“你是说,欺辱吾儿的可能不叫巧儿,她是故意陷害。”   大宫人低着头,道:“也不排除那人自知闯了祸,情急之下拉人垫背。但不管怎么说,那人肯定跟【巧儿】认识,而且很可能还跟【巧儿】有仇。”   “还有一点。”   康妃抬眸:“什么?”   “五殿下贵为皇子,自然可以找借口四处溜达。但是宫里的宫人都是有归属的,并且有分内的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允许她们到处走动,否则就是乱了规矩。”   “奴婢在心里对比了好几处,发现七殿下那边和一名婕妤院子这两处最有嫌疑。”   大宫人把心里的猜测说完之后,就退到一边,安静地站立着。   康妃轻轻点着案几,眼睑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思绪。   良久,她徐徐问道:“都在宫里讨生活,你说,真有宫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大宫人头埋得更低,不敢吭声。这种时候,娘娘也不需要她回答什么,因为娘娘心里有了答案。 第二十七章   “你去哪里了?”   流梳刚回到院子,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质问,吓得她一蹦三尺高。   抬头一看,发现是巧儿,她心里不忿更甚,憋着气行礼:“我刚刚去小解了。”   巧儿冷凝:“那你小解的时间够长的啊。”   流梳支支吾吾道:“我,我闹肚子了不行吗。”   “这种事我又忍不住,到时候我弄出点什么污秽,你又得说我是故意的了。”   巧儿的厌恶透了出来,多看流梳一眼都嫌烦,转过身道:“今日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人过来了。”   流梳心里一咯噔,浑身都绷紧了,面上还要装作不在意地询问:“她们过来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看宫人的脸,问问名字。”   流梳一边觉得逃过一劫了,但一边又觉得隐隐不安,故作随口道:“哦,除了康乐宫的宫人,应该没其他人吧。”   又描补道:“我听说之前康乐宫的宫人也去过其他娘娘宫里,怕有给其他娘娘们示威之嫌,康乐宫的主子们都要避开的。”   巧儿声音带笑道:“是啊,你很聪明啊。”   流梳心里的石头落地,又被巧儿夸了,忍不住洋洋得意:“当然了,如果不是你运气好,这大宫人的位置指不定谁来占呢。”   “喔。”巧儿嘴角勾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径直进了侧殿,庄妃娘娘刚走,给小团子布置了功课。   她故意让走路的声音大点,埋头写字的小团子耳朵动了动,抬头一看是她,眉开眼笑:“巧儿。”   巧儿这才加快步伐走过去,看了一眼他的字迹,笑盈盈道:“殿下今日写的字,又比之前好了许多。殿下真是又勤奋又聪颖。”   小团子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有吗?”   “有。巧儿从来不骗殿下。”   小团子心里很高兴,又要矜持,憋得好辛苦的说。   观众们看得笑哈哈,纷纷发评论,让他想笑就笑吧。   当然了,小团子是看不到这些的。   巧儿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不会挡着他的亮光,脆生生道:“殿下,巧儿给你磨墨。”   “好呀。”   有人在旁边陪着,容衍练字更来劲了。巧儿安安静静地做事,手上动作不停,目光却有些出神。   庄妃娘娘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流梳心比天高,毫无尊卑,极端任性又自私自利,这样的人,别说留在殿里做个二等宫人,就是做洒扫宫人都是个祸害。   庄妃娘娘进宫许久,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最开始她派竹香特意寻了流梳这些人放在小殿下身边,的确没安好心。   但是现在呢,她都对小殿下转变态度了,却又从未提起怎么处理流梳等人。   庄妃娘娘看不出来流梳她们的危害吗?   还是,想用流梳她们来制衡她这个大宫人。   毕竟有时候没脑子的蠢货利用的好了,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只不过,庄妃娘娘只是单纯地想压制住她吗?   巧儿磨墨的手一顿,眸光暗了暗。   她暂时把这事压在心底,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之前在康乐宫那些宫人面前,她说自己叫巧儿,对方的神态分明有了轻微的变化,还不动声色地打了一场眉眼官司。   她站得近,倒是瞧了个清楚。   “巧儿”应该就是她们要找的人,只不过最后可能因为什么原因又没声张。   还有流梳,她时不时躲懒不奇怪,但是提到康乐宫的宫人们时,她看起来很紧张。   康妃娘娘放出风声,是要找送还她东西的宫人,这是好事啊。   多少宫人谈起来,都恨不得这好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流梳素来自负不凡,听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居然是不安。她不安什么?   退一步说,她真有什么错,她一个宜兰宫的二等宫人也跟康乐宫八竿子打不着。   除非……   巧儿心下一凛,有了个主意。她看了一眼砚台,确定墨差不多了,轻手轻脚搁下墨锭,退了出去。   两日后,康乐宫的大宫人收到消息,她们之前去宜兰宫时,有个宫人躲懒去了,所以没有出面。   而且那宫人皮肤黝黑,因为脸上长了许多斑点,曾经受人嘲笑过,所以脾气很不好。   大宫人脸色变了,但还保留两分戒心,问这个消息是怎么来的。   “回大宫人话,这是宫里的小姐妹们说的,宜兰宫那个又懒又丑的宫人嘴巴特别坏,平时得罪了不少人。小姐妹们知道她躲懒,想拿这个把柄告发她,让她吃回苦。奴婢刚好听了一耳朵,想着不管怎样,都要报给大宫人您。”   大宫人脸色缓和,从袖口里摸出一块碎银给她:“你做得很好。以后也要记得,不管是不是有用的消息,听到什么都要来告诉我。”   小宫人接了赏银,喜不自禁,连连点头:“是是是,奴婢一定记得。谢谢大宫人。”   “行了,下去吧。”   小宫人欢欢喜喜走了,大宫人私下派人又去调查了一番,而后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康妃娘娘。   康妃诧异:“真的有这般胆大妄为的宫人?”   “回娘娘,奴婢查到的,的确是这样。那个宫人叫流梳,以前在北巷干活,有不少采女,宫人都受过她的气。后来突然被宜兰宫选走,没多久就放在七皇子身边。”   康妃愣住,略微理了一下个中缘由,低声喃喃道:“庄妃也太狠了吧。”   由小窥大,庄妃既然能把流梳这样的宫人放到七皇子身边,那么其他伺候七皇子的宫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这就说得通了,七皇子年纪小,宫里也没个依靠,定然管不住刁奴,所以殿里的奴婢才敢不干活,到处闲逛。”   大宫人头垂得更低:“应该是这样,只是没想到遇到了五皇子。奴婢猜想五皇子是躲在隐蔽角落里清闲,不知怎么有了矛盾,那宫人又没看到五皇子人,所以才敢破口大骂。”   康妃揉了揉眉心,少顷,吩咐道:“下午五殿下回来,你如实跟他说吧。”   大宫人犹疑:“娘娘,这会不会……”   康妃凉凉道:“他也不小了,总该让他见识一下宫里女人的手段。”   “是,娘娘。”   上书房。   “阿嚏——”   五皇子揉了揉鼻子,又瘪了瘪嘴,太傅怎么还没讲完啊。   他肚子好饿。   “五皇子,老夫刚刚讲了什么?”   五皇子骤然被点名,浑身一个激灵地站起来,对上太傅如炬的目光,下意识磕巴:“刚刚,刚刚太傅讲了《公羊传》,嗯,《公羊传》……”   他眼睛下瞄,瞥见桌上翻开的书页,心想自己走神还不算彻底,赶紧道:“太傅讲到了宣公六年这一篇。”   “灵公无道,暴虐,逼得手下反…反叛。这是警示后人,高位者需得仁义。”   太傅脸色稍缓,收回目光,继续接着讲后面的内容。   五皇子松了口气,坐下平复心绪,吓死他了,还好他聪明,不然今天轻则丢面,重则挨手板子。   之后他再不敢松懈,认认真真听讲到午时,直到太傅走了,他才像浑身脱了力一样,趴在桌子上。   “老五,你今天运气不错啊。”   五皇子掀了掀眼皮子,发现是四皇子,龇牙一笑:“是啊,幸好我回答上来了,没有挨手板,不然那手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四皇子脸色一沉,“你埋汰谁呢。”   五皇子从桌上起来,斜坐着,单手托腮,虽然仰视四皇子,但半点不输气势,“我自嘲呢,四皇兄怎么不高兴了。”   “你……”   “老四。”三皇子叫住他:“该去用午膳了。”   四皇子瞪了五皇子一眼,才跟着他亲哥离开。   五皇子翻了个大白眼,慢吞吞站起来,也去吃东西。   其他皇子陆陆续续离开。   诸位皇子用过午膳后,短暂地歇息一会儿,又接着上课,直到申时,他们才能下学。   五皇子和六皇子像只飞出笼子的鸟儿,咻地跑没影儿了。   “五皇兄,我们等会儿去骑马吧。”   五皇子拒绝了:“我今天有事,改天吧。”   他跟六皇子分开,直奔康乐宫,也不知道母妃找到人没有。   “母妃,母妃……”一进康乐宫,他就开始嚷嚷。   康妃:……   “让小厨房把五皇子爱吃的点心送过来。”   “是,娘娘。”   宫人刚出去,五皇子就冲了进来,“奴婢见过五殿下。”   五皇子摆了摆手:“免礼免礼,你们去做事吧。”   他三步做两步凑到康妃身边,迫切道:“母妃,你让人找到那个奴婢没有。”   康妃冷下脸:“这种小事,也值得你挂念数日。”   五皇子一顿,小声道:“母妃,儿臣知错。”   康妃趁机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眼界要开阔,不要盯着一点细枝末节。”   “是,儿臣受教了。”五皇子低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康妃这才跟他道:“辱骂你的宫人找到了。”   她看向自己的大宫人:“采荷,你把事情原委说给五皇子听。”   “是,娘娘。”采荷微微垂眸,对着五皇子恭敬道:“那日辱骂殿下的宫人并不叫巧儿,她真名叫流梳,是宜兰宫balabala……”   一盏茶后,五皇子神色呆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   “这,不太可能吧?!”他挠了挠后脖子,在殿内来回走动。   “之前我们不是也见过庄妃娘娘和七皇弟吗,我觉得他们相处的很好啊,庄妃娘娘待七皇弟挺不错的。”   康妃挑眉:“所以,你是觉得母妃在骗你吗?”   “当然没有,儿子怎么会怀疑母妃呢。”五皇子回答得很利落,但他复又纠结道:“儿子就是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康妃不语,定定地看着他。   五皇子突然泄了气:“如果这是真的,七皇弟也太可怜了吧。” 第二十八章   巧儿发现近来有人偷偷在监视宜兰宫,她心思一转,有了猜测。   她上前摸了一下窗户,没什么灰尘,于是道:“今天侧殿收拾干净了,你们可以去休息了。”   流梳脸色淡淡,另外两个宫人却是很高兴。   “多谢巧儿姐姐。”她们手拉手走了。   巧儿冷眼瞧着,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她转身回了侧殿,小团子拿着笔在画画。   “先画一个圆脑袋。”   “脑袋上有两耳朵。耳朵耳朵怎么画,它像不弯的月牙。”   “接着画上小眼睛,轻轻一点亮晶晶,还有可爱的小鼻子,叼胡萝卜的小嘴巴……”   跟着缇娜姐姐的口诀,小团子不一会儿就画出了一个小兔子。   巧儿见状,疑惑道:“殿下,你画的是小兔子吗?”   “对呀。”小团子用力点头,他双手捏住纸张两端,轻轻吹了一口气,把墨迹吹干,然后递给巧儿:“好看吗?是不是很像。”   巧儿哭笑不得,委婉道:“殿下画得很有神韵。”   想了想,又道:“殿下见过小兔子吗?”   小团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以前我们村里有个猎户抓到过兔子,我只远远看了一眼,知道兔子是灰色的,身上的毛毛看起来很软。”   巧儿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脸,“兔子的毛毛是很软,而且兔子不止有灰色,还有白色。”   容衍瞪圆了眼睛,“白色的小兔子吗?”   巧儿点点头:“殿下喜欢的话,巧儿为你寻来,届时你想作画,就可以看着兔子画了。”   小团子出神地想象了一下,小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软软道:“那等小兔子来了,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啦。”   观众:   “啊啊啊啊啊,我不想摸兔子,我想摸摸幼崽。”   “崽崽好可爱啊,我真的好喜欢他啊呜呜呜。”   “不管了,给我亲,么么么么么么……”   “……你们太可怕了,人家只是个幼崽啊。”   缇娜看着小团子,双手托腮姨母笑。   “衍衍,我们画完了小兔子,等会儿画小鱼吧。”   “好。”小团子一口应道。   巧儿却误以为殿下是在应她的话,忍不住笑。   她曲起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小孩儿肉乎乎的小奶膘,对他道:“我去小厨房给殿下端一碗滑嫩嫩的糖蒸酥酪过来。”   小团子抿着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巧儿笑着离开了。   这一天,她都陪着容衍画画,练字,背书。   小团子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黄昏时候,他在院子里玩,看到一名小太监匆匆进了主殿,隐约听见“康妃娘娘”“宫人犯错”“……处置”“……庄妃”。   他对康妃娘娘很陌生,或者说,宫里除了父皇,巧儿,庄妃娘娘,他对其他人都很陌生。   四皇兄接触过一次,就觉得对方好凶,跟小岭村的孩子们差不多。   他对这些没兴趣,继续埋着头玩他的小木马,玩了一会儿,又手脚并用地爬到大木马上,乐呵呵地摇晃。   庄妃听着小太监的传话,目光却被院子里的小孩子吸引了过去。   她轻轻转动手上的镯子,在小太监快要冒汗的时候,终于开口了:“不过几个低等宫人,既然冲撞了康妃,那康妃娘娘处置了就是。”   小太监磕了一个头,“是,小的这就回了康妃娘娘。”   他匆匆来,又匆匆走。从始至终,小团子都没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分目光。   容衍认认真真骑他的木马,还自己配音:“得儿驾,得儿驾——”   庄妃走近了,听了个清楚,心情有些复杂,柔声唤他:“衍儿。”   小团子回头,雀跃道:“娘娘。”   庄妃莲步轻移,拿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刚冒出来的细汗,又摸了摸他的衣服料子:“明儿我让底下人给你做几套薄一点的新衣裳,你喜欢什么颜色?”   小团子白嫩嫩的小脸浮现粉红,他从木马上下来,站在庄妃面前,有点害羞和不好意思,细声细气道:“那太麻烦娘娘了,其实我有衣服穿的,一点都不少。”   “可是我想看衍儿穿新衣裳。”   小团子就没话了,犹豫一会儿,小声道:“红色和天青色吧。”   庄妃笑道:“好,我让人给你每种颜色做两套。”她上下看看小团子,又道:“我觉得鹅黄色也挺衬你,再给你做两套鹅黄色的衣裳吧。”   “娘娘,这会不会太多了,我穿不了那么多。”   “怎么会,你是皇子,不过做几身衣裳,如何就多了。”   “那,那好吧。”小团子接受了庄妃娘娘的好意。   “别那么拘谨,不是喜欢骑木马吗,我陪你玩儿。”   “噢,喔喔。”容衍慢吞吞爬到木马上,庄妃伸手轻轻推着他的背,木马就摇摇晃晃起来。   她似是随口道:“衍儿,你喜欢侧殿里伺候你的宫人吗?”   “喜欢呀。”   “哦,那你肯定最喜欢巧儿吧?”   “……嗯,嗯呢。”   “其他三个宫人呢?”   小团子迟疑着不吭声,摇木马摇得更凶了,实力演绎装听不见。   庄妃扯了扯嘴角,顿时就明白,容衍口中的喜欢侧殿宫人,分明就是只把巧儿当做侧殿的人。   她又问:“如果侧殿换了新的宫人,你会不习惯吗?”   容衍急了,木马也不骑了,扭头问道:“巧儿呢?”   “巧儿还在,其他人换了。”   喔,巧儿还在呀。   小团子松了口气,囫囵应了声,不紧不慢地转回小脑袋,又高高兴兴骑木马。   观众们一溜儿过去都是哈哈哈哈哈。   “所以人类的本质是双标!”   “咋滴啦,我就是最喜欢巧儿不行吗【理直气壮jpg。】”   “幼崽天真憨笑jpg。”   “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庄妃话中有话吗?”   “其实我也……”   观众们又猜测,庄妃那么问,是不是想处置了侧殿又懒又坏的三个宫人。   “我赌一管高级营养液,庄妃肯定会有所行动,这个没有孩子的小坏女人,终于还是被我们软乎乎嫩生生的幼崽迷住了。”   “虽然但是,小坏女人什么鬼??”   “大概,可能,就是说只做了一点小坏事的女人吧,我瞎几把猜的【点烟】【酷】”   这算得上一个小高。潮,众人都期待庄妃行动起来,但也有人保持怀疑。   时间慢慢过去,太阳落下了山,消失在地平线,庄妃让容衍回殿内待着,她则回了主殿。   观众们傻眼了,这就走了?   容衍倒是适应良好,巧儿已经在侧殿内点了灯,明亮的灯光驱散了一室黑暗。   巧儿照顾小团子用晚膳,其实也不用巧儿怎么照顾,小团子会自己用筷子,吃相也很斯文。   只不过他爱吃鱼,巧儿总是担心他吃鱼的时候卡着,所以都会在旁边给他去了鱼刺,再把鱼肉夹给他。   小团子咽下口中的鱼肉,认真道:“巧儿,小厨房送过来的鱼肉,鱼刺都很少,我自己也可以理的。你不用守着我,你也吃饭去吧。”   巧儿笑着摇头:“这种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殿下若是有个什么,巧儿死一百次都不够。”   容衍看着她,软了声音:“那你跟我一起吃嘛。”   “殿下,你是巧儿的主子,哪有奴婢和主子一起用膳的,这不合规矩,让人知道了,巧儿会被打死的。”   小团子没法了,长长叹了口气,沮丧不已。   巧儿手上动作不停,迅速理了鱼刺,夹着没刺的鱼肉喂到小团子嘴边:“殿下,啊——”   容衍下意识“啊——”   嘴里就塞了一块鲜嫩的鱼肉,他脸色爆红。   婴儿才让人喂饭,他长大了,不能这么不懂事。   接下来,他没空想其他的,专心吃饭。   吃完了之后,巧儿一边收拾残羹,一边轻描淡写道:“殿下,今日流梳她们三人早早打扫干净侧殿,巧儿看没她们的事了,就让她们休息去,谁知道这三人竟然跑出了宜兰宫,还冲撞了康妃娘娘,康妃娘娘派人问过庄妃娘娘之后,得到庄妃娘娘同意,就让人打了流梳她们三人二十个板子,然后发配去了净香房。”   小团子愣住,“这是什么意思呀?”   巧儿把碗碟都收拾到食盒里,已经擦干净桌子,轻笑道:“意思是,殿下以后都不用看到流梳她们三人,她们再做出什么事,也跟殿下无关,更加牵连不到殿下。”   怕小团子还不能理解,巧儿道:“明天应该就会有新的宫人来侧殿伺候殿下了。”   巧儿起身,拿了两个小木马递给他:“殿下一个人玩会儿小木马,巧儿把食盒送去小厨房,很快就回来,别怕。”   她离开的时候,带上了殿门,晚上的风有些凉,莫把殿下吹着了。   小团子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对面跳跃的烛火。   “嘿,衍衍,发什么呆呢?”   “乔乔哥哥?!”   “衍衍。”   “空空哥哥!!”   小团子又惊又喜:“乔乔哥哥和空空哥哥一起出现啦O(≧▽≦)O”   乔对林其翻了个大白眼,口中道:“是啊。我们一起出现,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嗯嗯。”小团子点头如捣蒜,生怕慢了一步,乔乔哥哥和空空哥哥就不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最近有没有好好跑步?”   “游泳学会了吗?”   小团子一个一个地回答问题:“我跑步了,每天都有跑,巧儿说她现在都快追不上我了。”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偷笑。   “我也会游泳了,能从这里游到那里,好远好远的。”他伸出两只小手比划。   林其夸他:“衍衍真的太棒了,衍衍聪明能干又有勇气,空空哥哥非常非常佩服你。”   乔也跟着道:“嗯,衍衍的确不错,比大拇指。”   小团子抱着小木马,矜持地微笑,但椅子下悬空的小腿疯狂晃动。   今天又是被哥哥们夸奖的一天,开心!! 第二十九章   乔乔哥哥又开始讲述他的光辉事迹了,小团子虽然有些词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觉得乔乔哥哥好厉害好厉害的。   “我一个人开着机甲去到丛林深处,一只巨大的红睛银月狼拦住了我的去路,你知道它有多大吗,站起来比你现在住的宫殿还大,嘴巴有你们殿门那么宽,牙齿特别锋利,像你这样的,这么小一团,扔过去都不够给它塞牙缝,它”   “乔!”林其打断他,安抚吓白了脸的小团子,“衍衍别怕,乔乔哥哥乱说的。”   乔就不乐意了,“我怎么乱说了。”   “外面的世界虽然充满危险,但同样也很精彩。衍衍,银月狼凶残彪悍,它也威武霸气。你见了它,就知道什么叫做王者之态。”   “人活一世,就是要看寻世间物,踏遍万里河山,你不去,怎知银河璀璨,又怎么知道所站之地外,还有完全不一般的风景。”   林其轻叹了一口气:“道理我都懂,但是你别描述得那么血腥,还故意吓唬人。”   乔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衍衍,咳咳,那什么,乔乔哥哥就是给你打个比方。”   观众们嘘他。   “服他妈气,乔怎么不拿自己举例。”   “这就是乔的恶趣味吧。”   “乔滚蛋,我经历多,我来跟幼崽对话。”   乔:……   林其对他笑笑,不说话。   乔:可恶,这家伙……   他抓了抓头发,泄气道:“对不起衍衍,乔乔哥哥错了,刚才乔乔哥哥就是起了逗弄你的心思,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衍衍,原谅我吧,我给你鞠躬了嘤嘤嘤~”   小团子最后一定点儿害怕的情绪都散了,噗嗤笑出声。   “没关系啦。”他摸着小木马,抬头看了一眼宫殿,还有两分惊疑:“真的有狼会有这栋宫殿这么大吗?”   “当然没有了。”巧儿适时回来,听到这句问话,就笑盈盈回道。   她进来后,反手关了殿门,边靠近边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起狼了?”   “呃……”小团子心虚,眼神开始发飘。   乔大声道:“衍衍,镇定。你又没做坏事,心虚什么,抬头挺胸,你就是最有理的崽!”   小团子下意识跟着照做,把巧儿唬了一下,“小殿下?”   小团子:……   “就,突然想起来的。”他补充一句:“我没见过狼长什么样子。”   他抱着小木马的小手扒得紧紧的,眼睫微垂,衬着灯光在白皙的小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平白生了两分落寞。   巧儿呼吸一顿,转身去取了纸笔,放到小团子面前,她并排小团子的椅子俯身躬着,“殿下,巧儿献丑了。”   容衍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茫然地看着巧儿提笔在纸上勾勒。   几笔之后,一个物体的轮廓就出现了。   “这是……狗吗?”小团子迟疑道。   巧儿为他解释:“不是的,巧儿画的是狼,狼和狗的确有相似之处,但狼的杀伤性大多了。外形上狼的耳朵竖立,狗的耳朵一般下垂,狼的吻部比狗长,比狗尖……”她一边温声述说着二者之间的区别,一边把画填充。   末了,她点了点纸:“狼的尾巴一般夹于后腿之间,只有特定情况抬高,所以有句俗语叫做夹尾巴狼。狗的尾巴多数是翘起来的。狗为了食物,会像主人摇头摆尾,但狼不会。”   “草原上狼群出没的多,京城周边倒是有数年没见过狼群了。”   “狼……群?”   巧儿应道:“是啊,狼群。所以遇到群狼时,很令人苦恼,能跑就跑吧,如果跑得了的话。”她俏皮道,缓解了一下气氛。   小团子伸出小手摸着纸上的狼像,喃喃道:“狼大吗?”   “还好吧。”她左右看了看,干脆拿桌子来举例了:“有大半个桌子长吧。”   观众:   “哈哈哈哈哈哈,这下幼崽肯定以为乔在瞎忽悠。”   “可怜见的,明明我们乔说的都是实话啊【滑稽】”   “虽然红睛银月狼在星际中也很少见就是了,而且人家从来不结群。一只就够修理我们了,再结群,还要不要我们活了。”   “前面的,早两年红睛银月狼就被列为了星际特级保护动物,你打赢它,你蹲牢房。你打输了,那更惨了,直接给人送菜23333。”   乔也傻眼了,他也没想到幼崽本地的狼,这么,呃,这么迷你QAQ他正想着怎么跟幼崽解释,才能让幼崽明白他不是在吹牛,然而幼崽都忘了这茬,满心满眼都是纸上的狼像。   “巧儿,你好厉害啊,画得真好。”   巧儿摇头:“殿下莫要这般夸赞了,巧儿受不起的。”   “可是你画得真的很好。”   他想到什么,兴冲冲道:“巧儿,你可以画小兔子吗?”   “奴婢试试。”她口上谦虚,却已经拿了笔,在纸上画就。   小团子嘴巴都张圆了,“是的是的,我在猎户那里见到的兔子就是这样的。”   巧儿颔首:“巧儿画的形似神不似,颇具匠气,不像殿下画作,牢牢抓住了物体精髓,巧儿远不如殿下有灵性矣。”   小团子天真笑道:“可是我觉得巧儿画得好。”   “……嗯,我也画得不错。”他把小脑袋埋到小木马下。   巧儿抿嘴乐,把他抱下地,让他在殿内走动。   小团子抱着小木马,自个儿念:“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小步子踩得可响,挺直背脊,像一棵精神的小白杨。   林其拖着乔,一起跟他数步子。两刻钟后,小团子浑身出汗,巧儿就带他去沐浴,小团子洗得香喷喷的,换上干净柔软的里衣,钻进被窝里。   “殿下,快歇息了。巧儿就在耳房,半夜你想起来小解,唤巧儿一声就好了。”   她给小团子掖了掖被角,吹灭其他的灯,只留一盏小灯,然后才退了出去。   容衍有一会会的不舍,就被乔乔哥哥的声音打断了情绪。   “衍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你。乔乔哥哥不骗人。”他像是在跳脚,发出咚咚声。   小团子半张小脸埋在被子里,眼眸弯弯,“我信乔乔哥哥。”   他真的相信的。   乔乔哥哥不是一般人,那么他见到的狼肯定也不是一般的狼。   林其把乔推开,给幼崽讲故事,等到故事讲完了,幼崽也睡下了。   他一夜好梦,第二天在灿烂的朝阳中醒来。   “巧儿。”他一边给自己穿中衣,一边唤。   皇子服的中衣比较简单,他能自己穿。外裳就有些麻烦了,还有头发,他自己也梳不到,需要巧儿帮忙。   巧儿应声进来,然而今天早上一同进来的,除了巧儿,还有其他人。   那是一名跟巧儿差不多年纪的少女,眼睛没有巧儿的圆,脸也没有巧儿的圆,但皮肤白白的,眉眼低垂,很好看,给人的感觉也很温柔,手里还端着一盆温热水。   小团子一时愣住了,都忘了手上还在系衣服结。   “殿下,巧儿来吧。”她上前麻利地给小团子穿好衣服,又把他抱到梳妆台前坐下,三两下给他在头上梳了一个小包包头。   然后,她柔声解释道:“殿下,还记得巧儿昨晚跟你说过的话吗,流梳她们冲撞了康妃娘娘了,被贬到其他地方干活了,今日会有新的宫人来伺候你。”   她点了一下陌生少女,“她叫冬儿,冬天的冬。”   冬儿向他行礼,小团子赶紧让她起来。   “殿下,冬儿伺候您洗漱。”她声音柔柔的,缓缓的,不像巧儿那么脆,但是也挺好听的。   容衍心底深处对陌生人还是有些抗拒,等到他走到外殿吃早饭的时候,看到更多的陌生人,心里的抗拒也节节攀升。   “怎么有这么多人。”   除了殿内伺候的,殿外院子里同样还有人。   巧儿道:“殿下,你先用早膳,等你吃完了,巧儿再把她们叫进来,让你认认脸。”   小团子脑子都快成一团浆糊了,吃饭的时候,也时不时瞄一眼陌生人,浑身不自在。   等他好不容易吃完,坐在椅子上,巧儿把侧殿新来的宫人叫到他面前。   容衍在心里数了一下,新来的竟然有六个人。   四个宫人,两个小太监。年纪都不大,看上去约摸在十四、五岁。   巧儿说,宫人们都是二等宫人,小太监也是同等级的。   然后她们分别报着自己的名字,年纪,擅长些什么。   他短暂地接触过一下冬儿,感觉还行。   另外三个宫人,自然都是漂漂亮亮的,不过都是尖下巴,皮肤白,眼睛看上去像柳叶,眉毛细细的,鼻子翘翘的。说话轻声细语,但容衍就是莫名拘谨。   轮到两个小太监,一个看上去很机灵讨喜的叫小竹子,另一个看上去很稳重的叫空青。   小竹子,空青,倒是让人一下子联想到青竹。   或许是瞧见小主子很紧张,小竹子在说到自己擅长什么的时候,故意卖了个关子。   他把手伸出来,什么都没有。就在容衍疑惑对方要干什么的时候,小竹子手一翻,手心里就躺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猴子木雕。   小猴子正在吃桃子,神态活灵活现的。   容衍一边惊叹小竹子“凭空造物”,一边又被小猴子迷得挪不开眼。   小竹子双手把小木雕奉上,“殿下喜欢,是这小木雕的荣幸,还请殿下一定要收下。”   小团子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他没有拿人东西的习惯。   巧儿开口道:“这是小竹子的一点心意,殿下不收的话,小竹子会心里不安的。”   小竹子也跟着点脑袋,他生了一双大眼睛,眼仁却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带着点浅褐色,这会儿眼底漾了笑意,格外友善。   小团子就跟被蛊惑了似的,接过小木雕,心里却还在擂擂敲鼓。 第三十章   容衍记下了新来的宫人,巧儿就打发他们去做事了。   其实侧殿真没多少活儿,手脚利落的,大半个时辰就能干得差不多了。   小团子像往日一样,在院子里跑跳。乔乔哥哥说,光跑步还不够,还要训练跳跃。所以,他让巧儿给他弄了几个小凳子,他跑着跑着就跳过去。   每当这个时候,巧儿都是心惊胆战的,就怕殿下摔着了。   今日有些不同,容衍才跑了一会儿,小竹子就凑过来用力鼓掌。   “殿下好棒,跳得真高,跑得又快,真厉害。”   容衍又不好意思了,他摆着手,“我不厉害。”   小竹子笑盈盈道:“殿下,小的能跟你一起跑吗?”   容衍看向旁边的巧儿,巧儿鼓励道:“殿下心里怎么想的,就说出来。”   小竹子之前那手障眼法令他印象深刻,又生就一副讨喜的笑模样,他对小竹子的好感度不断提高。   “那,那我们一起跑吧。”   “好嘞,殿下。”   小团子最开始还有点别扭,但是小竹子在他身后追着,还一个劲儿喊着要抓到他了,小团子就一心一意想跑快点了。   那种快要被追上,又每次险险逃脱的感觉,实在太令人兴奋了,容衍根本遏制不住自己的笑声。   一段时间后,他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粉白的脸蛋红扑扑的。   小竹子见状突然“哎哟”一声,假装摔倒在地,口中呼道:“哎呀呀,殿下跑得太快了,小的实在追不上。”   容衍怔了怔,然后噔噔噔跑过来,询问道:“你摔倒了,受伤了吗,我有药膏给你擦。”说完,他就要往殿内跑。   小竹子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小手,忙道:“殿下,小殿下,小的没事,没有摔伤,小人是跑不动了,坐下来歇息的。”   小团子半信半疑:“真的吗,你别哄我。”   “真的真的,小人哪里敢哄殿下呀。”小竹子心里的小人狂抹汗,但不得不说,又有点小高兴。   “殿下,你”   “衍儿。”庄妃一身华服,款款而来。   小竹子咻地一下跪好了,“小人见过庄妃娘娘。”   小团子又惊又讶,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他仰头唤:“娘娘。”   “去擦擦汗,换身干净衣裳,我们待会儿开始念书。”   “好。”   小团子偏头看了一眼跪着的小竹子,庄妃莞尔:“起来吧。”   “谢娘娘。”小竹子知趣地退下。   巧儿带着小团子进殿换衣裳,冬儿则去准备殿下学习用到的书籍,纸笔。   庄妃看着她,随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话,奴婢叫冬儿。”   “之前在哪里干活的?”   “奴婢之前在花园当差的。”   “哦。”   庄妃慢慢拨弄着茶盖,呷了一口,搁下道:“这茶,味道有些浓了。”   竹香俯身:“奴婢这就替娘娘换了。”   “嗯,换成蜂蜜生姜汤罢,衍儿要背书,费嗓子。蜂蜜生姜汤正好下火。”   “是。”   竹香端着茶杯离去,庄妃轻声道:“本宫昨晚落枕了,你来替本宫捏捏肩。”   冬儿应了一声,低眉顺眼地走到庄妃身后,为她捏肩。   庄妃半眯着眼,神情颇为享受:“本宫没想到你这力道掌握得还不错。”   “谢娘娘夸赞。”   庄妃哼笑一声,“既然你以前在花园当差,那种花应该是很有经验了?”   “奴婢惭愧,只学得皮毛。”   “时值春夏,本宫看这侧殿少了点什么,你既然有这手艺,就种些花草吧。”   “是。”   庄妃听到脚步声,对冬儿挥了挥手。冬儿安安静静退到一边去。   容衍在庄妃面前坐下,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之前学的诗词还记得吗?”   “记得。”   “背来本宫听听。”   小团子清了清嗓子,开始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   “淡淡流水,沦胥而逝。泛泛柏舟……”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他背完最后一句,眼睛亮亮地看着庄妃:“娘娘,我背完了。”   “嗯,不错。”   “要记得古人的教诲,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小团子郑重点头:“是,我记下了。”   “诗词背得差不多了,今日我教你论语,第一篇,学而篇。”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小团子奶声奶气跟着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其为人也孝悌……”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明玄帝刚进宜兰宫,就听到孩子朗朗的读书声。   他阻止了宫人的通报,就站在侧殿门口,看着他的妃子教导他的儿子。   庄妃敏锐地察觉到目光,抬眸一看,明玄帝对她摇了摇头。   庄妃有点压力,不好意思当着明玄帝的面,为容衍解释论语的意思,索性教着小团子写下学而篇。   一篇下来都是繁体字,笔画多,容衍记不全。   明玄帝咳嗽了一声,小团子望过去,发现是他,一张小脸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搁下笔,迈着小腿哒哒哒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软乎乎道:“爹,你来了。”   “嗯。”明玄帝牵着他的手进了殿,宫人们陆续端上茶点,而后退了出去。   他摸着小团子的脑袋,看向庄妃道,“爱妃有心了。”   “这都是臣妾该做的,而且衍儿勤奋又聪明,是个非常好的学生。以后他去了上书房,太傅们也会很喜欢他的。”   “是吗。”明玄帝俯视儿子:“庄妃娘娘这般夸赞你呢。”   小团子脸色红红,羞羞道:“谢娘娘。”   明玄帝乐出了声,调侃道:“你还真是不谦虚。”   小团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摆手道:“那我不聪明,我很一般的。”   明玄帝:“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又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把小团子的头发都揉乱了,才收了手,温声道:“衍儿不错。”   小团子就高兴的不知怎么是好了,爹这是夸他了吧,是的吧。   庄妃给他们一人舀了一碗蜂蜜生姜汤,“这汤下火,皇上和衍儿都可以喝喝。”   “谢谢娘娘。”小团子接过碗,乖巧道谢。   明玄帝不喜欢用勺子,抿了一口,勉强能接受这个味道,就一饮而尽。   庄妃还要给他添上,被他阻止了。   庄妃也没劝,柔声跟明玄帝说起近来的趣事。其中多半都是跟容衍有关,包括侧殿换了一批新的宫人。   明玄帝静静听着,偶尔应上两声,容衍用勺子小口小口喝着蜂蜜生姜汤,一会儿看看庄妃娘娘,一会儿又看看他爹。   明玄帝怎么会没有感觉,笑问他:“看什么?”   小团子埋着头喝汤。   明玄帝大手覆上小团子的背脊,“爹在问你话。”   容衍慢吞吞抬起头,支支吾吾道:“看…看娘娘好看,爹好看。”   他没说的是,如果娘在就好了。可是庄妃娘娘对他挺好的,他直觉说出这话,会让娘娘不高兴。   庄妃被逗笑了:“皇上的确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是人都爱听好话,明玄帝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恭维,但不代表他不喜欢幼儿对他真诚的夸赞。   尽管词汇量贫瘠的只有“好看”两个字。   “看来爱妃的甜汤的确很有用,喝了之后,衍儿都会说甜言蜜语了。”   小团子隐约觉得甜言蜜语不是个好词,拧着小细眉毛认真道:“我真的觉得爹好看,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明玄帝想:你这么小个稚儿,能见多少成年男性。   但他心情又挺好,于是道:“用了汤水,就去外面走动一会儿。”   “嗯嗯。”容衍小脑袋点到一半,想起什么,跑到一边去,很快抱着东西回来。   “爹,你看。”他把小猴子木雕给明玄帝。   明玄帝以为这是庄妃给他儿子的,敷衍地点点头:“不错。”   小团子却很欢喜,把东西都给他爹看了一遍,然后才跑到殿外去玩。   一炷香后,庄妃看着跑跳的小团子,状似感慨道:“冬去春来,衍儿回宫也快有一年了,臣妾当初打听衍儿消息的时候,记得他的生辰应该就在十日后了。”   “臣妾想着,这是衍儿回宫第一年过生辰,是不是该办得隆重些。”   明玄帝否决了:“他还小,福分过多他背不住。”   庄妃敛目:“皇上说得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她看着活蹦乱跳的小团子,心中晦沉。   一刻钟后,容衍颇有自制力的停止了玩耍,进殿内继续学习,庄妃让出“先生”的位置,把教学的事情给了明玄帝。   这对明玄帝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他从来没有跟人讲解过论语第一篇的内容,这太简单了。   就连太子,他也只是在一些政事上略微提点几句。   容衍学得很认真,他教着教着就来了兴趣,后面还绕到容衍身后,手把手教他写字。   男子和女子的字是有区别的,更别说,明玄帝还是一位帝王。   他的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容衍被他带着写,手都感觉到痛了。   明玄帝松开他的时候,小孩儿白嫩的手背上有明显的红印子。   明玄帝:……   庄妃柔声打圆场:“小孩子皮嫩,缓一会儿就好了。”   明玄帝忍不住回忆他这么大的时候,皮肤有这么嫩吗。   他跟容衍大眼对小眼,自觉有些理亏,于是转移话题,道:“朕记得你生辰近了,你有什么想要的。”   有什么想要的?   小团子思考,他好像没什么想要的。去岁生辰,他吃了鸡蛋和一块红枣糕。但是现在他天天都能吃。   娘不能露面,却陪在他身边。还有巧儿,空空哥哥他们,他不愁吃不愁穿,他现在拥有的太多了,再要什么,多贪心啊。   所以他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说到一半,他看到明玄帝,小小声改了口:“我生辰那天,爹可以陪我吗?” 第三十一章   庄妃也望向明玄帝,面对一大一小殷切的目光,明玄帝默声片刻,墨眉舒展,眼角微扬,松口应下他:“可以。”   小团子一下子笑开了花,嘴角弯弯,眉眼弯弯,他太高兴了,五官似乎都在表达喜悦的感情。   明玄帝很难不受到感染。   庄妃莞尔,手帕矜持地掩着嘴角,显得一双眼睛若秋水无尘,格外楚楚动人。   温婉美丽的妃子,天真烂漫的儿子,明玄帝看着眼前人,有片刻的怔愣,随后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些。   午膳的时候,他在宜兰宫用的,午后离去,堆积的奏折需要他处理。   庄妃虽然有点遗憾没留下他,不过也在预料之中,所以恭敬送走明玄帝后,她叮嘱了容衍两句,就回了主殿午睡。   小团子在侧殿里玩了一会儿,也睡下了。   巧儿在外殿刺绣,一个小兔子图样的手帕,现在完成了大半。   “巧儿姐姐。”   巧儿抬眸:“冬儿,怎么了?”   冬儿在针线篓子里也拿了秀件,慢吞吞绣着,轻声道:“庄妃娘娘说侧殿少了些装点,让我弄些花来种。”   “我不知道小殿下喜欢什么花?”   巧儿眸光闪了闪,手上接着绣手帕,不疾不徐道:“小殿下对花没有什么偏好,你弄些应季的就是了。”   “是。”   简短地交谈结束后,两人没有再言语,认真地绣着手里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后,又有人进来。   “巧儿姐姐。”   “是檀云啊,找我什么事。”   檀云眼珠子转了转,娇娇俏俏的很是可人,她凑近了一点道:“巧儿姐姐是在给殿下做什么东西吗,奴婢曾经跟着一位姑姑学过女红,还得过姑姑夸赞。”   巧儿看着她,似笑非笑。   檀云被看得不自在,避开她的视线,低声道:“殿下仁厚,待奴婢们都很好,自从来了殿下身边,每日活计都轻省,奴婢心里高兴又惶恐,总想为殿下做点什么。所以,奴婢就过来看看,找找看有什么活,就看到巧儿姐姐和冬儿在做针线。奴婢不才,在这方面还是有两分信心,就大着胆子自荐了。”   “这样啊。”巧儿似是被说服了,指了指针线篓子:“殿下喜欢兔子,你给殿下缝制一个兔子布偶吧。”   “好的。”檀云飞快应了,提着裙摆在她们身边坐下。   她当真没撒谎,摸到针线了,就能看出手法很娴熟。   檀云迅速缝好了一个兔子脑袋,装作不经意问:“巧儿姐姐,殿下很喜欢兔子吗?”   “嗯?”   檀云腼腆笑道:“奴婢跟兽园那边的姐姐们有两分交情。”   “哦。”   檀云不死心,又继续提起话题,然而巧儿嗯嗯啊啊地敷衍着,直接把天聊死了。   檀云把兔子布偶做好后,就灰溜溜走了。   巧儿收了针线,估摸了一下时间,这个时候殿下应该也醒了。   她伺候小团子穿好衣服,重新梳了头,冬儿端着温水进来,拧了面巾给他擦脸。   小团子睡醒后迷迷瞪瞪的,擦脸后,顿时就清醒了。   巧儿带着容衍去外殿,给他倒上清水,小团子接过杯子就咕咚咕咚喝掉。   杯子见底,巧儿给他又续上一杯,两杯清水下肚,容衍又活力满满了。   “殿下先玩一刻钟吗?”   容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冬儿旁观着,默默记下细节,殿下午睡醒来后,要喝两杯清水,之后要玩一会儿。   小团子玩了一刻钟后,就乖乖去学习了。   他回忆了一下上午所学,然后写下来,最后背诵,就事半功倍了。   学习的时候,时间都是过得很快的。   半下午的时候有人来找巧儿,巧儿回头看了一眼正专心写字的小殿下,低声吩咐冬儿看着点。而后,她匆匆出了宜兰宫。   酉时初的时候,容衍终于把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他把书籍规整好,然后让冬儿把格子上的木盒给他。   可以玩一会儿了喔(*╮▽╭)   木盒里装了许多彩色的木条,方形木块,冬儿看得一脑袋问号。   她看着殿下认认真真地摆弄这些小玩意儿,直到那些木条木块渐渐搭出一个小房子的轮廓,才知道这些东西的作用。   冬儿:就,很服气。   容衍在“盖屋顶”的时候,决定今天要做绿色的。   等把小房子搭好了,他哒哒哒跑进内室,把他的小猴子木雕,小心翼翼放在屋顶。   然后退后一步欣赏,完了,自己给自己鼓掌,“真好看。”   冬儿啼笑皆非,但也跟着捧场,鼓掌道:“殿下真聪明。搭得小房子也真漂亮。”   容衍反而害羞了。   冬儿识趣地转移话题:“殿下学习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殿下想吃什么?”   容衍:嗯……   冬儿见殿下沉默了下来,想起了巧儿的叮嘱。   【殿下年纪小,脸皮薄,你们又才来,殿下肯定会放不开。所以有时候他犹豫了,你就主动点。】冬儿柔声道:“殿下觉得糖蒸酥酪,荷花酥,银丝卷,水晶糕,七宝羹,珍珠翡翠圆这些怎么样。”   小团子光是听着,口中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分泌口水了,纠结一番,他选了现在最想吃的:“那就荷花酥吧。”   “只一种点心,够吗?”   小团子确定点头:“够了。”   “殿下稍等,冬儿这就去小厨房取来。”她前脚离开侧殿,小竹子就在门口探头探脑。   容衍被逗乐,冲他招手:“你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呀。”   小竹子麻溜地进去了,他一眼就看到桌上的小房子,立刻夸张地叫道:“哇,小猴子有房子住了,这是殿下亲自给小猴子盖的吗?”   容衍矜持地应了一声,左手不自觉捏住了右手。   小竹子立刻比了两个大拇指:“殿下真是又善良又有巧思,小猴子能跟着殿下,真是它的荣幸。小人也厚着脸皮沾一点儿光嘿嘿。”   容衍让他吹捧得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小竹子就自然地略过这茬,跟容衍说起猴子的趣事来。   什么小猴子作揖啦,数数啦,抓耳挠腮呀,各种小动作,小竹子模仿得惟妙惟肖。   容衍被迷得眼睛都挪不开了。   直到冬儿提着食盒回来,小竹子立刻收敛神色,站好。变脸速度之快,让容衍叹为观止。   “殿下,吃东西了。”   小团子就过去坐好,想到什么,回头找小竹子,小竹子不见了。   “殿下,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容衍正要吃东西,突然停住,仰头问:“巧儿呢?”   之前他就觉得殿里好像少了什么,只是注意力一直被分散,没有想起来。这会儿他才发现,他没看到巧儿。   冬儿温顺应道:“回殿下,巧儿姐姐有事出去了?”   “她去哪儿了?”明明他学习的时候,巧儿还在的呀。   冬儿拧眉,迟疑道:“好像是兽园那边吧。”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奴婢这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巧儿什么时候回来,容衍吃点心都不香了。   吃完之后,他让人把他的木马搬到院子里,他坐在木马上,摇晃一会儿,小脑袋就转向宜兰宫的院门。   太阳不快不慢地落下,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天边铺了一层彩霞,在小团子望眼欲穿的目光下,巧儿终于回来了。   火红的霞光落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了一层暖暖的光晕。   容衍立刻从木马上下来,一路小跑冲向了她:“巧儿,巧儿。”   巧儿蹲下来张开手迎抱住他,“殿下,怎么了?”   小团子埋在她怀里,闷闷道:“我看不到你,问冬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冬儿也不知道。”   巧儿脸上浮现一抹懊恼之色:“殿下,是巧儿不对,巧儿跟你道歉,对不起呀。”   容衍摇了摇头,仰着小脸软糯糯道:“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   宫里的坏人多,他怕巧儿受欺负。   小团子没有明说,但心里想什么,脸上都露出来了。   巧儿心里感动,摸摸他的小脸,轻声笑道:“殿下,你看这是什么?”   她把木笼子提在小团子面前。   “兔子!!”容衍惊喜地叫出声,微微张着嘴巴,小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还是白色的。”   “它们,它们好小呀,看着那么软。”   巧儿起身,一只手提着兔笼子,一只手拉着容衍的小手往侧殿走,轻声软语道:“之前殿下不是想要兔子吗,巧儿就留心了。本来想给殿下一个惊喜的,所以巧儿就托兽园那边的人留意着,今天下午那边来人,说有白色的小兔子,巧儿见殿下在练字,怕打断你,就一个人过去了。没想到一来一回耽误了点时间,就回来晚了,让殿下受惊,巧儿真是愧疚。”   小团子怔然,微张着嘴巴,然后又急急地想说什么,可话很多堵在了嗓子眼,以至于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他侧身一把抱住巧儿的大腿。   巧儿拍了拍他的背,“殿下,这在外面呢。”   “喔。”小团子低着脑袋,跟她进了侧殿,其他宫人也陆陆续续围拢过来。   巧儿让他们噤声,稍微站远点儿,她对小团子道:“殿下不是想摸摸它们吗?”   白乎乎的小兔子在笼子里,耳朵尖尖还是粉色的,容衍近距离看着,被萌得心肝儿胆颤。   “可以吗?”他跃跃欲试,又明显顾忌着什么。   “可以的。”巧儿道:“小兔子断奶了,你摸它们没有问题的。”   容衍:“啊?”   巧儿就跟他说了一点关于兔子的事:兔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不能摸,不然母兔子会不要小兔子。但是断奶之后就可以了。   容衍嗅了嗅自己的胳膊,惊讶,“我身上有气味吗?”他怎么没闻到。   小竹子笑呵呵道:“殿下身上有股奶香味儿,可好闻了。”   “是,是吗。”容衍呆住。   巧儿看了小竹子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他一句:“不许对殿下没尊没卑。”   “是。”小竹子缩了缩脑袋,表示知错了。 第三十二章   容衍最近都不怎么玩竹蜻蜓了,一空下来就往兔笼子旁边跑,亲自给小兔子喂吃的,喂完了就摸摸它们的毛毛。   “真的好软呀。”   巧儿忍笑:“殿下想抱抱它们吗?”   小团子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吓人,一瞬不瞬地望着巧儿,仿佛在说:可以吗可以吗?   “殿下喂了它们几天了,又时不时抚摸,它们应该习惯你的气味了。”   容衍闻言,忍不住在空中抓了一下,然后又把小手在身上蹭了蹭,迟疑道:“那,那我把小木门打开了喔。”   “嗯。”巧儿鼓励地向他点头。   容衍抿了抿嘴,伸手打开兔笼的小木门,伸进两只小手捧起了最近的那只白色小兔子。   兔笼里有两只兔子,容衍抱走了一只,笼子里就只剩一只了。   两只小兔子分开,然而谁都没有不适,该舔毛的舔毛,该吃东西的吃东西,淡定的一批。   容衍把小兔子抱在怀里,不同于他摸着兔子毛毛的柔软,现在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小兔子的重量,还有小动物的体温。   小团子惊住了,怕惊着小兔子,他压低了声音道:“巧儿,巧儿,小兔子它,它,它”   词汇量匮乏,容衍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只憋出一句,“它好可爱。”   巧儿差点笑出声,心想:殿下你可比小兔子可爱多了。   观众:   “超级可爱的幼崽抱着可爱的兔崽,我没了。”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成人来抱住幼崽了,我愿意受这个累,让我来吧。”   “呸,凑不要脸。”   “我只能说前面的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幼崽是大家的!”   “附议。”   “附议+星际编号……”   容衍抱着小兔子爱不释手。要不是巧儿在旁边,他还想低头亲亲小兔子毛绒绒的脑袋。   他真的忍不住这个想法嘛呜呜呜……   或许是他想法太强烈了,片刻后,冬儿进来将巧儿唤走了。   小团子做贼似的四处张望一番,发现没人注意到他这边,飞快低下头亲了一下小兔子的耳朵尖。然后当做无事发生的抚摸小兔子背上的毛毛,只是通红的耳朵出卖了他。   观众们在诡异地安静后,一瞬间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放过那只小兔子吧,有什么冲我来呀,我皮厚,随便亲。”   “我他妈反复去世!!”   “救命救命,我喘不过气了……”   “幼崽噘嘴就是要亲亲,麻麻来了,麻麻来亲亲你,么么么么么么么……”   小团子强装镇定地抱着小兔子,还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只是一双眼睛时不时瞄向外面。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大眼睛的坏处了,想偷瞄都不行,立刻就暴露了。”   评论后面跟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犹如一个个哈哈怪。   容衍再次望向外面的时候,对上了小竹子的目光。   “小殿下。”   “小竹子。”容衍热情回应他。   小竹子就进了殿,容衍现在对他很有好感,把怀里的兔子给他看:“是不是很迷人。”   小竹子笑脸一滞:迷、迷人?!   “我看着它,就挪不开眼睛了。”容衍长长地叹了一声。   小竹子:……   “我可以让你摸一下,一下喔。”他犹如在说着什么绝世宝贝一样。   小竹子看着兔子,陷入沉思:别说摸兔子了,他还吃过兔肉呢。   噢,打住。   “谢小殿下。”他高兴道,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兔毛就收回了手,真心实意道:“摸着好舒服。”   容衍就跟他被夸了一样,翘着嘴角笑起来。   小竹子陪着他说话,跟他说山上的小动物,听得容衍心驰神往。   直到巧儿进来,他们停下声音。   “殿下,庄妃娘娘来了。”   容衍跑到兔笼边蹲下,把小兔子放回笼子里,然后跑到殿门口迎接庄妃娘娘。   “衍儿在做什么?”   “看兔子。”   “兔子啊。”庄妃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跟他进了殿内,缓缓道:“衍儿听过广寒宫的故事吗,里面就有只兔子。”   小团子诚实的摇了摇头。   庄妃与他面对面坐下,巧儿和冬儿为他们分别倒了一杯茶,一碗蜂蜜水。   庄妃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要跟你说广寒宫的故事,那得先从远古时候天上的太阳说起。”   “《山海经》有言,远古时代天上有十日,乃是帝俊与羲和的儿子,是长有三足的踆乌,飞翔的太阳神鸟。”   “《海外东经》说:“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大荒东经》也记载过:“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小团子听得一愣一愣,小脸上都是迷茫。   庄妃:……   她觉得此刻引经据典的自己有点傻,干脆放弃了,用口水话道:“很久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是三足金乌所化,炙烤着大地,人们过得很辛苦。”   “这个时候,一位英雄出现了,他叫后羿。他把天上的九个太阳射了下来,只留下了一个太阳。”   容衍:!   “后羿把太阳射下来了?!”   庄妃:“嗯,是吧。不过今天重点不在他,我们要说”   “可是太阳离我们好远的。”容衍惊叹之余,又有点小小的怀疑。   “娘娘,弓箭能射那么远吗?”   庄妃:肯定不能。   她清了清嗓子:“我与你说的是上古神话,那么后羿使用的弓箭自然也不是凡品,一般弓箭怎能与它相提并论。”   “喔喔。”小团子受教地点点头。   庄妃欲要接着说后羿娶妻,从而引出嫦娥奔月的故事,结果小团子眨了眨眼睛,奶声奶气问道:“娘娘,三足金乌是什么样子的呀?”   庄妃:……   庄妃默默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然后才让巧儿取来纸笔,当着容衍的面描绘起来。   一刻钟后,雪白的纸张上就出现了一只长颈单足、羽尾华丽、展翅绕日飞翔之态的神鸟。   “根据古籍上记载的三足金乌特点,约摸就是这样子了。”   小团子一边被神鸟惊叹,一边又被庄妃娘娘画画所折服。   他由衷叹道:“娘娘画得真好。”   庄妃搁下笔,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不以为意:“不过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技罢了,也就哄哄你这种小孩子。”   容衍茫然了。   他看着纸上的神鸟,明明娘娘画得那么好,尤其是眼睛,看着特别有精神,整只鸟都活灵活现了。   因为容衍的打岔,这天庄妃还是没说成广寒宫的故事,他们的重点从三足金乌偏向了朱雀神武。   她在今天之前,永远都想不到,为什么小孩子有那么多问题,最后差点把她问到词穷,为了保住最后一点威严,丢下一句今天讲到这里,说太多你也记不住,就回了自己主殿。   但在容衍和星际观众们心中,庄妃娘娘真的非常博学有没有!   问什么,她都知道。   于是等到明玄帝再次过来的时候,容衍忍不住对着他,把庄妃大夸特夸,“娘娘懂得好多”“娘娘画画特别棒”云云。   然后那天晚上,明玄帝就歇在了宜兰宫。次日中午,庄妃特意派竹香把他接去主殿一起用午膳。   庄妃给他理着鱼刺,柔声道:“衍儿,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皇上的意思是,不用大办,怕你人小受不住太多福气,皇上届时过来宜兰宫这边,我们一起吃顿饭。”   “你若是想玩什么,地点在宫里,行为又不出格的话,皇上也是会允的。”   容衍咽下鱼肉,认真想了想,道:“宫里可以泛舟吗?”   他其实想给爹表演凫水,但巧儿委婉劝说了他。最后他们商量改成泛舟,这样爹,庄妃娘娘,他都可以参与。   庄妃闻言,颔首:“泛舟的话,皇上应该会同意的。”   “再没有其他想要的了吗?比如玉佩,摆件之类的。”   容衍摇了摇头。   “那好吧。”庄妃把去了刺的鱼肉夹给他。   因为被庄妃娘娘这么一提醒,容衍也开始期待他的四岁生辰。   太阳升起又落下,再升起的时候,小团子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红色衣服。扎头发的发带也用的红色。   林其提前给其他人发了消息,一大早,大家聚集在一起,林其先道:“衍衍。”   “空空哥哥!”小团子捂住小嘴,惊喜不已。   “衍衍。”   “娘!”天呐天呐。   “衍衍,你可以单独跟我们待一会儿吗?”   小团子当即就同意了,他软声让巧儿出去,巧儿虽然不明白,不过还是照做了。   他一个人待在内室,兴奋地跑跑跳跳,小脸红扑扑的。   “娘,娘。”   “空空哥哥。”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不妨碍他喜悦。   “衍衍,还有我。”   “衍衍 ̄ ̄”   乔乔哥哥,缇娜姐姐,伊洛姐姐,他喜欢的人都一起出现了。   五人合声:“衍衍,生辰快乐——”   小团子点头如捣蒜,“快乐快乐,我很快乐。”   “衍衍,接下来是我们送给你的生辰歌。”   容衍下意识站直了,竖着小耳朵听。   “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   明明是最简单的一句歌词,重复唱着。但是曲调雀跃,听得容衍都想跟着蹦起来。   “衍衍,生辰快乐,我们永远爱你。”   小团子一下子红了脸,磕磕巴巴又努力回应道:“我,我也爱你们。”   “衍衍,你爱谁多一点,肯定是我吧,毕竟我这么勇猛。”嗯,这是乔乔哥哥的声音。   “衍衍是个好孩子,肯定对谁都一样爱。”这是娘在说话。   “宝贝宝贝,我亲爱的宝贝,愿你平安健康,顺心如意。宝贝宝贝,我亲爱的宝贝……”这是伊洛姐姐在唱歌。   偶尔还有空空哥哥和缇娜姐姐的声音,热闹极了。   容衍捧着脸,不让人看到他快咧到耳朵的嘴角,身上每个部位都在诉说着喜悦。   或许是眼睛弯得太久了,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伸出小手摸着脸上的泪珠,喃喃道:“原来娘说的太高兴了也会流泪,是真的啊。” 第三十三章   “殿下,你怎么了?”巧儿急忙拿出手帕,仔细给小团子擦了擦眼角,担心极了:“殿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巧儿这就让空青去叫太医。”   “不用。”容衍眨巴了一下眼睛,咧嘴笑得可甜:“我很好,真的。”   巧儿不太信,她就出去等着一会儿的功夫,殿下就红了眼眶,让她如何相信殿下是真的很好。   容衍主动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软糯糯道:“巧儿,刚才我喜欢的人给我唱了生辰歌。”   “可好听了。”他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蹦跳,嘴里也开始哼调调。   那实在是很简单的旋律,容衍听过就记住了。   巧儿看他那么开心,心里有点纠结,又有些心疼。   内室里除了殿下,再无多余的人,更别说有人唱歌了。   他们走到外殿,冬儿温柔唤道:“殿下,庄妃娘娘让小厨房给你做了长寿面,你快尝尝。”   “嗯呢。”小团子坐下,小手拿着筷子,夹着面条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巧儿没有解释为什么庄妃娘娘没有过来。   容衍也没有问。   主殿。   竹香时不时看一眼庄妃,欲言又止。   庄妃:“怎么了?”   竹香看了一眼周围的小宫人,庄妃挥手让她们出去了。   竹香这才道:“娘娘,您既然都让人送了长寿面去侧殿,为什么您本人不去啊。”   如果这个时候过去,七殿下一定会很感动的。   庄妃垂眸,轻轻抚摸着手上的镯子,半晌不语。   “娘娘?”   “竹香啊。”庄妃抬眸看着她,眸光似雾,看不真切她的情绪。   竹香恭敬等着她的下文,谁知道庄妃收回了目光,苦笑一声:“算了。”   竹香心里的疑惑更甚了。但娘娘的样子明显不愿多说,她也就不敢再问了。   巳时的时候,太阳就有些烈了,容衍在殿内玩耍,庄妃过去时,正好看到他在搭房子。   “衍儿。”   “娘娘。”小团子放下手中的木块,噔噔噔跑过去。   庄妃笑道:“慢点儿,别摔着了。”   “嗯嗯,我记住了。”他仰着小脸,皮肤白白的,眼睛黑得纯粹,亮得惊人,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那一刹那,庄妃犹如受到蛊惑一般,伸手抚上了他的眼角。   “娘娘。”小团子疑惑的声音响在耳侧。   庄妃回神,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今日是你生辰,许你玩耍一日。明日再接着念书。”   小团子有点儿高兴,又怕被人看出来,死死抿住嘴角,矜持地应了一声。   “你在玩什么?”   “搭木头。”   庄妃拿起来看了一下,“是吗,倒是挺新奇的,你再搭一个给我看看。”   “好。”容衍看着搭好的小房子,想了想,决定换一个,他搭大桥。   他搭的大桥,高高的,大大的,看上去就很气派。   庄妃却想笑,果然是个孩子,都是异想天开。   容衍放上最后一块木头,高高大大的大桥就完成了,他激动道:“娘娘,你看。”   “嗯,不错。”   淡淡评价一句后,庄妃就把大桥推倒了,“重新搭一个塔吧。”   小团子看着一瞬间倒塌的木条,木块,怔怔出神。   “愣着做什么,不是要玩这个吗。”   “喔。”声音闷闷的。   观众们看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可又不能做什么。   好在小团子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玩着玩着就忘了刚才的失落。   到底是小孩子玩意儿,庄妃对此并不是多么感兴趣,她坚持了两刻钟,就对容衍道:“我们换一种玩乐吧。”   “啊?”   “我教你下棋。”庄妃不是在询问,而是做了决定。   竹香上前收走了木块,让人摆上棋盘。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太快,容衍都来不及说出一个“不”字。   然而对上庄妃娘娘的目光,他又蔫了。   他这位小主子都是如此,更何况巧儿她们这些宫人呢。   庄妃给容衍讲解着围棋规则,她说得很细,但小团子今日却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午时两刻的时候,明玄帝过来了,庄妃让人收了棋盘,跟他说话,容衍偷偷松了口气。   明玄帝给大内侍使了一个眼色,大内侍就招呼着跟随的宫人上前,每个宫人手上都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玉制的摆件。   小马,大马,马踏飞燕,十二生肖通通都有。   还有文房四宝,有着大家注解的“三百千”,论语,诗经,各种有趣的杂文游记,羊脂白玉玉佩,各种掐丝珐琅花瓶,和各种金饰,银镯。   容衍看着这些东西,话都不会说了。   观众也沸腾了。   “卧槽卧槽,我竟然觉得这些小玩意儿有点好看。”   “我喜欢那个银镯子,上面坠着小铃铛,好好看啊,幼崽戴上肯定会很萌的。”   “玉制品看着比木头做的是要上档次些。”   “我信了皇上是幼崽亲爹了,好多东西啊呜呜呜。”   庄妃在短暂地错愕后,倏地攥紧了手帕。   明玄帝朝容衍招了招手,小团子迟疑着跑到他身边。   容衍刚站好,身体就腾空了,而后落入了一个久违的,熟悉的怀抱。   小团子别的情绪瞬间被拍飞,身体快于意识,伸出小手圈住了明玄帝的脖子。   “爹,爹,爹——”   他笑盈盈地乐着,还拿小脑袋蹭着明玄帝的脖子。   明玄帝被他弄的不得不抬起头,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别闹。”   小团子就一下子乖顺下来,眼眸弯弯地望着他:“爹。”   明玄帝忍不住笑了:“那些东西喜欢吗?”   “喜欢,爹给的都喜欢。”他骄傲又大声道。   “皇上待衍儿真是极好的。”庄妃唇角弯弯,轻声说着。   她的笑有些割裂,若是遮住下半张脸,是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笑意。   明玄帝嘴边的弧度淡了淡。小团子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放松的小身子不知不觉紧绷起来。   观众:   “????”   “怎、怎么了?”   “气氛突然就怪怪的,庄妃在笑,我却总觉得不舒服。”   林其看着眼前一幕,也微微蹙眉。   明玄帝抱着小团子,温声道:“今天是衍儿生辰,不一样。”   庄妃继续笑道:“皇上说得是。”   然后,她又吩咐巧儿她们:“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是,娘娘。”   庄妃偏头看向父子二人,“皇上,午时了,臣妾早吩咐人在主殿准备好了午膳。”   明玄帝颔首,“这就过去吧。”   就在此时,小竹子进来传话:“皇上,娘娘,皇后娘娘派身边的胡嬷嬷给殿下送来了生辰礼。”   前后相差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檀云也进来传话:“皇上,娘娘,惠贵妃娘娘派人给殿下送来生辰礼。”   “皇上,娘娘,顺贵妃娘娘派人……”   “皇上,娘娘,康妃娘娘派人……”   庄妃掩唇浅笑:“姐姐们真是太热情了,都赶一块来送礼了。”还早不送晚不送,等着皇上来了宜兰宫才送。   容衍待在他爹怀里,一脸懵逼。   这,这么多人给他送礼物吗?   明玄帝俯首,就见小团子眼神茫然。   明玄帝:……   他吩咐巧儿:“把东西收下规整好。”   “是。”   明玄帝想要把容衍放下去,结果小团子误以为他要起身,赶紧又抱紧了他的脖子。   “爹。”   明玄帝还真做不出在小儿子生辰当天,把人扒拉丢下的举动。   于是,他抱着容衍去了主殿。   胡嬷嬷在殿外瞧见这一幕,素来严肃淡漠的脸上都出现了裂痕。   她压下心里的惊讶,赶紧低下头,把东西交给前来接收东西的宫人,匆匆忙忙转身走了。   她得回去把今日所见告诉皇后娘娘。   这一幕,不止胡嬷嬷瞧见了,其他宫里的人也瞧见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面上都瞧不出端倪。   她们像来时一样低调,又悄悄离去。   容衍在主殿吃着美味佳肴,还给爹和庄妃娘娘夹菜,他们用膳的时候平静多了,没有什么人来打扰。桌上庄妃让人准备的菜肴比平时更丰富些。   午膳后,容衍摸着鼓鼓的小肚皮,对明玄帝道:“爹,我们一起在宜兰宫午休好不好。”他紧张又期待,爹说过今天会陪他的。   明玄帝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嗯”了一声。   容衍得了允诺,心花怒放,连连道:“那,那我们午休后去泛舟吧,然后再回来用晚膳。”   明玄帝眼底染了些笑意,应下:“好。”   容衍:哇!!   小团子恨不得围着他爹绕圈圈,爹真的太太太好了。   他后来没忍住,真的围着明玄帝绕圈圈了,一边绕圈圈一边拍手唱:“今日生辰快乐,今日生辰快乐,今日生辰快乐……”   空空哥哥他们唱的:祝你生辰快乐。   容衍就偷偷改了两个字,但调调还是那个调调。   明玄帝不知内情,只以为是小团子灵光乍现,自己编唱的,心里赞赏:这小子颇有几分灵性。   等容衍唱完了,他夸道:“唱得不错。”   容衍就捂着嘴笑起来,说:“这是空空哥哥教我的。”   原来是别人教的啊,但也学得不错。明玄帝暗搓搓给小家伙挽尊。   他们玩了一会儿就去午休了。怕他爹悄悄走掉,容衍睡觉的时候都不放心地握着他爹的手指。   明玄帝啼笑皆非,但最终也没把手抽回来。   未时五刻,容衍悠悠转醒,头发都蹭乱了,歪歪扭扭地立在小脑袋上,又滑稽又可爱。   巧儿和冬儿伺候他换了一身衣服,梳洗。   明玄帝看着外面的大太阳,又回头看了一眼梳洗一番精神奕奕的小团子,陷入沉默。   君子当一言九鼎。   “走吧。”他沉声道,背影高大又伟岸,容衍崇拜极了。   庄妃看着外面的烈日,几次张嘴,最后又无奈闭上。   早知道她就不应下泛舟了,去花园里坐坐,吹吹凉风品品茶也比这个好啊。 第三十四章   “不可能!”丽妃低声怒吼,狠狠瞪着回来报信的宫人。   她不顾仪态,死死掐着宫人的胳膊,咬牙切齿:“皇上素来注重规矩,怎么可能会抱那个小崽子,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宫人被掐痛了也不敢躲,忍着哭意道:“娘娘,奴婢不敢说谎,不止奴婢看到了,皇后娘娘身边的胡嬷嬷,其他宫的宫人们都看到了。”   丽妃错愕,其他人都看到了?!   这下她再自欺欺人也不行了。   她松开宫人,踉跄着后退:“怎么会呢,皇上那样的人,那样的男人……”他就不是个慈父样子。   “母妃,母妃,你怎么让人给那个小野种送东西,你不知道我跟他有仇吗!”端凝怒气冲冲闯进来,对着丽妃大喊大叫。   “他一个死了娘的,又没有母家,我们上赶着巴结他干嘛。”   “宫里的皇子那么多,他算个什么东西。”   “母妃,母妃,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母妃……”   小孩子的声音因为怒气的原因,尖利刺耳,丽妃刚刚才打破固有认知,心绪起伏过大,这会儿听着端凝吵嚷,脑瓜子嗡嗡的。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可爱,眼睛像中了邪一样,盯着端凝不断开合的嘴巴。   别吵了,把嘴巴闭上,别吵了……   “母妃,你是不是也要像父皇一样去喜欢那个小野种,你不喜欢”   “我让你闭嘴!”丽妃喘着粗气,双眼瞪得老大,那张漂亮的脸都有些扭曲。   端凝骇得闭上了嘴巴,小手下意识护在身前,惊恐地看着丽妃,怯怯唤:“母妃。”   丽妃像是打开了情绪的豁口,上前两步站到端凝身前,伸手用力点着她的脑袋:“你怎么这么不中用,为什么你不能独得你父皇的宠爱。”   “庄妃算个什么东西,同是妃位,就凭本宫膝下有女,以前她见了本宫都要礼让三分。”   这些日子,皇上除了凤仪宫,就宿在顺贵妃,庄妃那里,连惠贵妃和康妃那里,皇上都只去过一次。其他妃子包括她在内,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皇上的面了。   她私下安慰自己,庄妃现在的荣宠都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厌了她。更别说庄妃生不出孩子,注定晚景凄凉。   可是今天宫人回来报信,让庄妃之前的自我安慰都崩塌了,她再也不能忽略七皇子。   为什么那么凑巧,七皇子就死了亲娘,正好给她庄妃当儿子。   老天爷,你也太偏爱那个贱人了。   现在皇上看上去还喜欢七皇子。天长日久的,谁知道以后的局势会变成什么样。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皇子携养母登上帝位的,但是却从来没有女儿携生母称帝。   多残酷又现实,这就是儿子的好处,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作用也绝对比女儿强。   丽妃脸上神色变换扭曲,端凝近距离看到她,吓得浑身都僵硬了,鼻子眼睛都不敢动一下,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丽妃俯首,冷不丁从女儿的眼中看到自己狰狞的倒影,悚然回神,低声呐呐:“端凝……”   端凝呆了一下,才迟疑喊:“……母妃。”   “我,母妃……今天是被气着了。”她伸出双手去拥女儿的肩膀,端凝却吓得瑟缩躲开了她。   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丽妃眼中闪过一抹不耐,转瞬即逝,她到底是浸淫宫中多年,恢复了理智之后,瞬间就变换了脸色,细眉微蹙,一双眼睛里就含了泪水,却又倔强着不肯落下,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很是楚楚可怜。   “端凝,对不起对不起,是母妃的错。母妃不该把自己受的委屈转移到你身上。”   “都是母妃不好,是母妃的错。”她声音哽咽,眼睛都被眼泪模糊了。   端凝看着近在咫尺含泪的脸,终于有了两分熟悉感。她犹豫片刻,还是伸出了小手,摸着丽妃的眼角:“母妃,你别哭。我不生你气。”   “我,我就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有点……”她到嘴边的话及时咽回去,迟疑着把【怕】字隐去,换了一个词,“我有点不习惯而已。”   丽妃眼里的泪水顷刻之间决堤,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端凝,端凝,母妃的心肝宝贝,母妃对不起你,都是母妃没用,是母妃无能。”   “如果不是母妃留不住你父皇的心,他怎么会忽略你。”   “今天母妃派翠玉给宜兰宫送礼,你知道她看见什么了吗,她看见你父皇抱着七皇子。那么多人看着呐,你父皇抱着七皇子从侧殿走去了主殿。”   “我可怜的女儿,你也只有还在襁褓中时,才被你父皇抱过几次,后来你长大了,你父皇再没抱过你,顶天了就摸摸你的脑袋。”   丽妃哭得肝肠寸断,紧紧抱着女儿,端凝都感觉到疼痛了,却无法,也不愿,推开她的母妃。   “端凝,你生下来就养在母妃身边,这么多年都在你父皇眼皮子底下生活,但是如今却抵不上一个中途从外面接回来的儿子。”说完,她又是一顿痛哭,端凝心疼极了,小声安慰她:“母妃,你别伤心,我,我以后再也不贪玩了,我努力念书,让父皇继续喜欢我。”   丽妃渐渐收了哭声,松开她,脸上还带着泪痕:“母妃派人打听过了,七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蛊惑了你的父皇,才怀了儿子。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才收了她,没想到她生下来的儿子继承了她的天赋,小小年纪就城府极深,极会收拢人心。”   端凝给她母妃擦泪,点点头:“我知道,我见识过那个小野……七皇弟的心机了。”   “母妃,你相信我,我不会输给他的。”   丽妃这才破涕为笑,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夸她:“端凝,你真是母妃的贴心小棉袄,没有你,母妃怎么活得下去呢。”   “母妃爱你,母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一定要体谅母妃的苦心,好吗。”   “我明白的。”小女娃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严肃。   丽妃又抱了抱她,慈爱道:“好孩子,今天吓坏你了吧,母妃让人带你去休息。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什么都好了。”   端凝短短时间内,从地狱到天堂跑了一圈,心神消耗极大,听到母妃的话,骤然放松下来,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丽妃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就有心腹上前把昏昏欲睡的三公主抱去了侧殿。   端凝被送走后,丽妃脸上的哀戚消失殆尽,她捏着丝帕按了按眼角,斜睨着殿内的宫人。   “娘娘饶命,奴婢今日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宫人们齐齐跪了一地,哀求道。   丽妃倏地笑了,“好了,本宫知道你们忠心,既然你们都这么保证了,本宫再跟你们计较,显得本宫气量就狭小了。”   “这几日,你们别往本宫跟前凑,免得本宫看见你们就想起不好的事,等过段时间,本宫心情好了,再让你们回来。”   几个宫人没想到竟然还能保住现有的职位,一时间喜上眉梢,连连应道:“是是,奴婢多谢娘娘。娘娘仁厚善良,奴婢感激不尽。”   “行了,下去吧。”   几个宫人陆陆续续退出去。   丽妃看着她们的背影,漂亮柔美的五官渐渐覆了一层寒霜,声音却温柔如夏风,缓缓道:“本宫以后都不想看到她们,明白了吗?”   翠玉垂首,低声应道:“是,娘娘。”   丽妃扶了扶些微散乱的发髻,懒懒道:“再让人去打听宜兰宫那边的情况。”   “是。”   ……   容衍第一次坐船,还是这么精致雅趣的小舟,他忍不住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明玄帝和庄妃一人坐船头,一人坐船尾,明玄帝就静静地看着船中央四处张望的小团子。   容衍看够了摸够了,又盯上了木桨。   他好奇的伸出小手摸了摸,然后又立马缩回来。   “衍儿是想划桨吗?”庄妃神情有些萎靡,询问他。   明玄帝跟着道:“你人小力气小,也不知道划得动否。”   明玄帝这么一说,容衍更想试试了。   他自以为不经意地靠近木桨,黑溜溜的大眼睛左瞄瞄右瞄瞄。   观众:   “哈哈哈哈哈哈,崽崽你不知道你那么大的眼睛,稍微有点小动作,立刻就暴露了好吗。”   “幼崽还以为他爹跟庄妃没发现呢。”   “幼崽:只要我以为他们没发现我的小动作,他们就肯定没发现。”   “哈哈哈哈哈哈,这的确很幼崽【飙鼻血比大拇指jpg。】”   容衍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摸到木桨,还欲盖弥彰道:“这里有些热,我们去凉快些的大树下吧。”   说完之后,怕爹和庄妃拒绝,他就正襟危坐,双手握着一支木桨用力划。   然后,他们的船就开始在原地打转……   观众们见状,毫不留情一阵哈哈哈哈哈哈。   最关键是小团子划得认真极了,小手挥舞得可用劲,一看就使了全力。没一会儿,他白皙饱满的额头上浸出大大小小的汗珠,顺着丰盈的脸颊滚滚滑落,砸进清澈的湖水中。   明玄帝忍俊不禁,开口叫停了他。   庄妃被转得头晕,脸色都白了,也没空再去看小团子。   明玄帝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对小团子道:“把木桨拿过来。”   容衍抬手擦了一把汗,然后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把木桨递给他。   两只木桨分别递给明玄帝,容衍就羞愧地坐在一边去了,爹说得对,他真的不会划桨。   明玄帝失笑,大手一捞,把人带到身前,“坐好,爹教你划桨。” 第三十五章   这个下午,容衍过得特别特别快乐,他坐在明玄帝怀里,父子俩握着木桨一起划动,嘴角像是下不来一样,笑得小脸都酸了,整个人一直处于激动兴奋的状态。   明玄帝又好笑又无奈,中途强行喊停,让他休息喝水。   饶是如此,当他们玩够了,把小舟划到岸边的时候,容衍已经累得半眯着眼,要睡不睡。   明玄帝唤他:“衍儿。”   小团子呆了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爹在叫他,慢吞吞地抬起头,“爹……”   刚叫完爹,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一点泪珠。   明玄帝:……   他看了一眼大内侍,大内侍知趣地上前,刚要弯腰把容衍抱起来,小团子就先一步抱住了明玄帝的大腿。   “爹,我好累,你抱抱我吧,抱抱我……”他声音小小的,说到后面,好似没有了力气,连微弱的声音都发不出了。   气氛,就有点尴尬。   大内侍觑了一眼明玄帝的脸色,没发现什么端倪,于是伸手继续去抱七皇子,刚摸到小团子的衣服,就被叫停了。   “皇上?”   明玄帝沉声道:“你退下吧。”   他弯腰把抱他大腿的小肉团搂入了怀中,容衍睡得迷迷糊糊的,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最后一丝清明也丢了,安心入睡。   明玄帝伸手拨了一下他鬓角汗湿的发,又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眸中含着少见的柔情。   庄妃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碎发垂落,汗湿了贴在脸颊,看上去有几分脆弱的美感。   察觉到她的目光,明玄帝抱着小团子走过来道:“中途朕让人接你上岸休息,你不应,现在难受了罢。”   庄妃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今日衍儿生辰,臣妾若是提前走了,未免太坏兴致。”   明玄帝垂眸看着她,神色微缓,吩咐宫人道:“请太医去宜兰宫侯着。”   庄妃眸光一颤,感动不已:“皇上。”   明玄帝:“走吧,回宜兰宫。”   明玄帝亲口发话,太医来得很快,几乎跟他们前后脚进。   太医给庄妃娘娘把脉,又看了一下她的气色,做了诊断:“回皇上,娘娘此症乃是内湿外热,脏腑失调,微臣给娘娘开副方子,照着方子抓药煎熬即可。”   明玄帝微微颔首,“朕知晓了,你开完方子后,去侧殿给七皇子瞧瞧。”   “是。”老太医跟着宫人退出主殿,前往侧殿。   主殿里,明玄帝伸手探了一下庄妃的脸颊,略感冰凉,“你既然不舒服,朕回头跟皇后知会一声,这几日就免了你去凤仪宫的请安。”   “这,不太合规矩吧。”庄妃顺势捧住明玄帝的手,把脸埋在他温热的手心,软软道。   明玄帝低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是几日,也影响不了什么。”   庄妃就欢喜了,翘着嘴角露出了两分女儿家的娇憨之态:“皇上,你待臣妾真好。”   明玄帝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黄昏了。   他自然地收回手,扯了扯粘湿的袖口。   庄妃体贴道:“皇上,臣妾让人给你提水沐浴,身上清爽了,用晚膳胃口会好些。”   “那就有劳爱妃了。”   明玄帝沐浴时只让了两个小太监伺候,划桨是个体力活,容衍太小了指望不上,全程都是他在使力。   这会儿歇下来,胳膊就有些酸,他吩咐小太监给他捏捏。   外殿。   庄妃吩咐竹香去小厨房定下今晚的菜肴,然后去另一间厢房沐浴。   她躺在浴桶里,被温水包围着身体,舒服地喟叹出声,没多久就昏昏欲睡,宫人们小心翼翼伺候着她清洗。   一段时间之后。   “……娘娘,娘娘。”   庄妃费力地睁开眼睛,宫人的脸近在咫尺,她冷不丁吓清醒了。   “什么事?”声音里掺杂了不悦。   宫人怯怯道:“娘娘,已经洗好了。”   “是吗。”她按了按太阳穴,“本宫睡了多久?”   “回娘娘,约摸两刻钟。”   庄妃嘶了一声,“怎么不早点叫醒本宫。”   “还愣着作甚,过来扶本宫从浴桶出来。”   两个宫人分别扶着她的手,另外两个宫人取了一套轻薄的浅绿色纱裙和干净的软布。   庄妃头发又长又多,宫人再努力也只能给她擦个半干,她想了想,干脆不梳发髻,不别簪钗。只选了一根发带,把头发像未及弱冠的少年那样半束着。衬着浅绿色纱裙,也别有一番风情。   她回到主殿的时候,从宫人处得知皇上还未出来,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偏头吩咐道:“去泡两盏双上绿芽端上来。”   宫人领命而去,她在殿里来回踱步,余光瞄到侧殿,问:“七皇子那边情况怎么样?”   “回娘娘,七皇子回来后,一直昏睡到现在。”   她犹豫着要不要让人把容衍叫醒,但又直觉这样做,皇上或许会不高兴。左思右想,她还是放弃了。   皇上今晚应该是要留下的,容衍睡着了正好,免得他一直缠着皇上。现在这样她和皇上还能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之前睡了一小会儿,她舒服多了,整个人也精神了。   所以,等明玄帝沐浴后一身清爽的出来,庄妃就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柔柔道:“皇上,今天衍儿真是玩疯了,也累极了,现在还睡着。臣妾想着,让他好好睡一觉,等他醒了再让他吃点东西。”   明玄帝颔首:“爱妃看着办就好。”   庄妃与他并排走着,在椅子上坐下,宫人适时端上茶水。   “皇上尝尝这茶是哪里的?”   明玄帝扬了扬眉,端起茶托,用茶盖拨了拨茶沫,却没有忙着喝,而是看了一眼茶汤。   “汤色清澈明亮,茶叶翠绿光润。”   他俯首嗅了一下茶香:“其味清香持久。”   最后低头呷了一口,回味片刻,做出评价:“口感醇厚甘甜,想来应该是澧州太青山的双上绿芽,还是今年新产的春茶。不知朕说得可对。”   庄妃笑如桃李,抚掌轻叹:“臣妾就知道难不倒皇上。”   明玄帝饮了大半盏,方才放下茶杯,“一杯清茶,解了朕半日的闷热,爱妃有心了。”   庄妃浅笑不语,微微垂首露出形状优美的颈项。   明玄帝眸光没有半分变化,庄妃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就让人上菜肴。   晚膳期间,庄妃挖空心思想话题,然而明玄帝都是兴致缺缺,渐渐地,她也不言语了,殿中一时沉闷得很。   她不舒服,也有些纳闷。   怎么容衍在一起用膳的时候,气氛都是很放松愉悦的。可是容衍也没说几句话,反倒是她一直在活跃气氛,给容衍夹菜理鱼刺,抛出话题。   为何现在没了容衍,这招却不奏效了。   明玄帝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他自然是饿的,但或许是下午过了暑气,这会儿没多少胃口。   晚膳后,庄妃提议去院子里走走,结果他们刚出了主殿,明玄帝就径直往侧殿去了。   巧儿他们见到他,赶紧行礼:“奴婢见过皇上。”   明玄帝一边往里走,一边头也不回道:“起来吧。”   庄妃慢了两步才跟过来,她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檀云,檀云行礼道:“奴婢见过娘娘。娘娘是来探望小殿下的吗,小殿下一切都好。”   “嗯。”庄妃应了一声,跟了进去。   内室只点了两盏灯,不算黑暗,但也不算明亮,这个光度倒是非常适合睡眠。   床上的小团子被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了月白色的锦缎里衣,身上盖着细薄被,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   这会儿眼睛闭着,睫毛显得越发漆黑浓长了,白嫩嫩软乎乎的脸蛋像剥了壳的鸡蛋,明玄帝看得手痒痒,直接上手捏了捏,力道很轻,小团子睡着了无知无觉。   他坐在床沿盯着容衍,有些明白年画上的娃娃为什么都是胖乎乎的,不但看着有福气,也确实招人爱。   明玄帝收回目光,这才看向巧儿:“太医给衍儿把了脉怎么说。”   “回皇上,太医说小殿下脉象平稳,并没有什么问题。”   明玄帝:“是吗?”   巧儿跪下,“奴婢不敢欺瞒皇上。”   “朕知晓了,你起来吧。”   庄妃走过来,道:“皇上放心,臣妾会时刻关注衍儿,不会让他有什么状况。”   “爱妃辛苦。”   庄妃莞尔:“这些小事,臣妾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明玄帝听着她的话,目光又不由自主落到了小孩儿的脸上。   少顷,起身道,“走吧。”   他们在院子里也就逛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回了主殿,庄妃试着道:“皇上,臣妾许久没与你对弈了,不知皇上可给个机会。”   “好啊,正好朕也看看爱妃如今棋艺如何。”明玄帝爽利地应下她。   竹香端来棋盘摆好,就退到一边去了。   两人在烛光下对弈,一下就是大半个时辰。庄妃连输三局,脸上连假笑都笑不出来。   明玄帝把棋子放回棋盒,温声道:“不早了,睡吧。”   “……好。”   宫人们伺候他们简单洗漱。   庄妃在屏风后,飞快饮下一盅汤,咽下后迅速漱口,随后宫人们带着用具出去。   庄妃撤掉外罩的薄纱,只着抹胸纱裙,靠近明玄帝:“皇上,臣妾伺候你宽衣。”   “有劳爱妃。”   庄妃心里一喜,加快了手上动作。等到明玄帝上床后,她也跟着贴了过去。正要说些闺房情话,待到气氛暧昧时,一切都水到渠成。   不料明玄帝上床后就背过身睡下了,庄妃在旁边干瞪眼。她咬咬牙,还是不死心,轻轻唤道:“皇上 ̄ ̄”   等了一会儿,明玄帝才道:“下午玩累了,睡吧。”声音都有些含混,瞧着的确是半睡不醒的样子。   庄妃:……   那她的助孕汤不是白喝了?! 第三十六章   火球似的太阳已经爬上了空中,凤仪宫外的大树碧绿茂盛,绿叶油亮油亮的,层层叠叠,撑起了一片浓浓的绿荫。飞鸟栖在其中,叽叽喳喳地叫着,很是欢快。   忽而,一阵夏风吹过,惊起了一只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进了旁边大大的房屋里。   “皇后娘娘这里真是块宝地,飞禽都喜欢往这里钻。”   “可不是嘛,万物有灵,这飞禽虽还未开灵智,但凭着本能也知道哪里是个好去处。”   “皇后娘娘……”   皇后听着妃嫔们的吹捧,原本想让人赶走飞鸟的心思就歇了。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有妃子见了,就笑道:“如今入夏了,这新茶也陆陆续续出来了。”   “要说这新茶啊,双上绿芽是不错,但明前茶就更绝。”   “喔?这可是有什么说法。”有人不擅此道,于是询问道。   被问到的妃子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明前茶,顾名思义就是清明前采的茶,馥郁清香,但产量低,又稀少又珍贵。”   然后呢?   众人等着下文,结果就没了。有人讥笑道:“还以为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结果是个草包。”   皇后脸色也略微不虞。   气氛尴尬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因为清明前气温低,茶叶生长慢,又少受虫害,所以芽叶产量低但却格外细嫩。比起大多数茶叶的苦涩,它更加香甜。”   “明前茶泡出来香幽味醇,是茶中的佳品。故有明前茶,贵如金的说法。”   她看了一眼高位上的皇后娘家,笑道:“听说早几年,明前茶就被列为了贡品。非身份尊贵之人不得喝,想必娘娘宫里喝的茶应该也是此了。”   她还钻了个文字空子,没说皇后现在喝的茶是明前茶,怕马屁拍在马腿上,只道皇后平日里应该是喝的此茶。   皇上不是色令智昏之人,对皇后应有的尊重应该都给了,不可能会在此种小事上委屈皇后。   果然,她说完之后,皇后的神态肉眼可见的舒缓了。   “玉美人不愧为书香门第之后。”皇后含蓄地称赞了她一句。   玉美人起身行礼:“娘娘称赞,嫔妾真是不胜惶恐,愧不敢当。”   皇后上下打量她,见玉美人眉眼低垂,态度谦卑,说话也讨喜,难得露出一个笑:“好了,别站着了,坐下吧。”   其他高位妃子神色淡淡,倒是低位妃子有的面带羡慕,有的暗暗嫉妒。   “神气什么呀,光会讨皇后娘娘喜欢有什么用,在宫里最重要的是要讨皇上喜欢。”   玉美人身边一位美人低声嘀咕道,见玉美人看过来,还朝玉美人翻了个白眼。   玉美人闲闲收回目光,压根不理她。   玉美人这种淡漠的态度反而刺激到了她,凑近了一点恶狠狠道:“看到庄妃空着的位子没有,皇上特批的在宫中养病,免了她的请安,连皇后都挑不出半分错。”   她哼了一声:“谁知道庄妃真病假病啊。”随后又愤愤不甘道:“这就是讨皇上喜欢的好处,连皇后都无可奈何。你呀,有劲儿使错地方了。”   玉美人静静听着,神情却没有半分变化。倒把说话的人气了个倒仰。   庄妃空着的位子委实显眼,还一连几天皆是如此,只不过谁都没有挑明了说。   这事要说气,莫过于皇后了。这个时候讨论此事,是嫌自己活得太痛快?   玉美人盯着庄妃的空位,心里也有些疑惑了。皇上真的如外面传言那般敬重皇后吗。   没进宫之前看宫里,处处都觉着好。进了宫之后,只瞧见冰山一角,又觉得恍惚茫然。   后面其他妃子们说了什么,玉美人没有听进去,直到皇后开口让她们离开。   她随大流出了凤仪宫,她才进宫不久,位份低,所以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离开凤仪宫一段距离后,她本想找小路独自回宫。刚抬脚就听见前面几位婕妤和一位嫔妃在谈论庄妃。   “这宫里运气最好的人应该就是庄妃娘娘了吧,也不知道她平时拜的哪路菩萨,我也想去拜拜。”   “前儿七皇子过四岁生辰,听说皇上不但赏赐了七皇子许多东西,还特意过去陪了大半天,晚上就歇在宜兰宫。”   “这不歇了一晚,咱们庄妃娘娘就连着病了几日呢,嗤——”   她们约摸也是怕其他人听了去,声音渐渐压低,玉美人再怎么竖耳朵也听不清。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当即转身,往住处相反的方向走了。   ……   夏天热得厉害,但小孩子又不能天天闷着。所以巧儿就在早膳后凉爽的时候,带着容衍出来玩。   这个时候,宫里的皇子们去了上书房,公主们也在自己宫里学习,倒是不用担心碰到什么惹不起的人。   容衍手里拿着一个小木马,嘴里哼哼着“得儿驾,得儿驾”,小竹子就跟在他身后做追逐状,容衍兴奋的大笑。   巧儿和冬儿跟他们保持距离坠着,巧儿眉头微蹙,喊道:“小竹子,别让殿下笑太久,容易伤嗓子。”   小竹子点点头:“放心吧巧儿姐姐,小人晓得的。”   他渐渐放慢了脚步,装作跟不上,这个时候小殿下就会停下,跑过来看他怎么了。   小竹子顺势递上水囊:“殿下,快喝些水,别渴着了。”   “好。”容衍接过水囊就小口小口喝起来。   小竹子第一百零一次感慨,他们小殿下真是再好伺候不过了。   “殿下,我们等会儿踢皮球吧。”   容衍眼睛一亮,放下水囊,大声应道:“好!”   观众:   “嗷嗷嗷,我,我我我,我想跟崽崽一起踢皮球。”   “我守门技术好,选我选我选我。”   “我速度快,我可以当先锋。”   “……拜托!崽崽踢的是皮球,又不是足球。”   “哎呀,皮球足球也差不太多啦。”   容衍休息了一小会儿,就踢着小皮球跑了,小竹子偶尔会跟他抢两个球。   第一次小竹子从他旁边抢走小皮球的时候,小团子粉红的小脸上是大写的呆愣。   观众们一边嗷嗷嗷,一边哈哈哈。   “你们看崽崽粉红粉红的脸蛋像不像清香扑鼻的小苹果,么么么么么么 ̄ ̄”   “别说了,我已经抱着苹果在舔了,目测能舔下一层苹果皮。”   “卧槽,老子有画面了。”   “前面的666,轻松在沙雕和恐怖故事间切换自如【怒比大拇指jpg。】”   容衍看着小竹子脚边的小皮球,嗷地一声冲过去。   乔一进直播间就看到这一幕,顿时热血沸腾。   “啊啊啊啊,衍衍冲呀,为了男子汉的骄傲,抢回我们的小皮球。”   小团子乍然听闻,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乔紧张了:“衍衍,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噢噢,没事就好。快冲快冲,小皮球都跑远了。”   小团子受到感染,浑身一震,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充斥在心间,他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冲了过去。   小竹子一直都关注着他的,见小殿下一下子斗志昂扬,虽然摸不着头脑。不过也不惧。   等到小殿下跑过来,他故意跟小殿下周旋了三个回合,才终于“不敌”,被抢去了小皮球。   乔比他还兴奋,“衍衍好棒,你真是我的好弟弟,我爱死你了。”   好弟弟,爱死你了……   乔乔哥哥真的,太热情了。   小团子难为情地想,脸红得要命,好在他奔跑了一段时间,本就热气上头,所以脸红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他一分心,脚下就没控制好力道。小皮球咻地一下飞出去了。   “哎呀——”   有什么东西落地上了。   小团子心里一咯噔,再没空想其他的,小竹子见情况不对,赶紧跑了过来,站在容衍身边,询问:“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容衍惊恐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但我好像闯祸了。”   小竹子:“啊?”   巧儿她们也跑来了,几人一起看向前方,看衣着是位美人。   乔也看见了,不过他觉得没什么,反倒是幼崽的反应让他想叹气。   “衍衍,过去看看。”   “乔乔哥哥,我做坏事了。”   “没关系,弥补就好了。乔乔哥哥陪着你呢,过去吧。”   容衍吸了口气,然后一脸严肃的走了过去。   “先大大方方道歉,然后商量赔偿事宜。”   小团子照做,软糯糯道:“娘娘,对不起。”   “我弄坏你东西了,我我会赔你的。”他有些紧张,但说话却很清晰。   对面的美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清雅。   闻言,她抿唇笑了笑:“不妨事,嫔妾的东西没坏,七殿下不必介怀。”   容衍“啊”了一声,疑惑道:“你认识我吗?”   美人颔首,而后向他行礼:“嫔妾玉美人,见过七殿下。”   小团子有点慌,回头望巧儿,巧儿鼓励地看着他。   容衍捏了捏衣摆,道:“免……礼。”   玉美人起来后,他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东西真的没坏吗?”   他刚刚听到声音了。   “真的没有,殿下不信的话,你看看就知道了。”玉美人把手中物什递给他。   容衍看着递过来的东西,木头做的圆环,套在一起。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乔催他:“衍衍,快接啊。看看这玩意儿干什么的。”   小团子伸手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终于确定,他不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的。   巧儿刚要开口,玉美人就轻声解释道:“这个是九连环,殿下想玩吗?”   这个怎么玩?   容衍虽然没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显现了这句话。   玉美人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请殿下容嫔妾给殿下演示一番。”   容衍就把九连环给她,然后看她解九连环,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 第三十七章   “殿下。”巧儿抬头看了一眼日头,秀眉微蹙,轻轻唤了一声。   容衍这才回神,眼睛还时不时往玉美人手上的九连环瞄。   玉美人笑道:“七殿下如果喜欢,嫔妾就把九连环赠与殿下。”   容衍心里当然是喜欢的,可是他第一次跟玉美人见面,就收人家的东西太不好了。   他摆了摆手,“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玉美人见他虽然面带不舍,但拒绝的语气很坚定,就识趣地没有多劝。   她转而道:“嫔妾之前见殿下玩着小皮球玩得很开心。但夏季炎热,估摸着殿下一天也玩不了多久,殿下若是不嫌弃嫔妾身份低微,下次嫔妾带殿下投壶玩儿。”   容衍眼睛微亮,迟疑了一会儿点头应了。   巧儿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殿下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不要过多干涉。   罢了,且看看这个玉美人想做什么。   玉美人得了容衍肯定的回答,眼眸弯弯,像盛开的玉兰花,清新脱俗。   她伸出一只小手指:“那小殿下跟嫔妾拉勾好不好,我们约好后日巳时初还在这里碰面,到时候嫔妾会带着东西过来的。”   容衍看着玉美人伸出的小手指,陌生又新奇。   约定吗?   他心里是有点期待这种小小的仪式,也伸出小手指。玉美人主动勾住他,笑盈盈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殿下伸出大拇指,我们再按一下。”   容衍乖乖照做,当他的拇指跟玉美人的拇指盖在一起时,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小大人。   玉美人笑道:“好了。”   容衍收回小手,看她一眼又飞快移开了目光,小小声道:“后日我会准时到的。”   “嗯。”玉美人应道:“嫔妾也会准时到的。不过”   容衍抬首:“不过什么?”   玉美人面有难色,低声道:“殿下回去以后,可以不对别人说起我们认识的事吗?”   不等人问,她立刻解释道:“嫔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嫔妾身份低微,认识殿下纯属意外,没想到还与殿下相处这么愉快。嫔妾很珍惜这段缘分,不想让其他的东西破坏了它。免得到时候给殿下惹了麻烦,让殿下为难。”   乔看得感慨不已:“衍衍,这位玉美人真是善良又体贴,还特别风趣。”   小团子也这么觉得,他点点头,答应了。   观众:   “呃……可能我之前受到巧儿那些话的影响了。我看这个玉美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别了吧,玉美人看起来才多大,最多十五、六岁吧,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心计。”   “我也觉得,虽然说宫里坏人多,但也不能看所有人都是坏人啊。”   “玉美人跟崽崽相处那么自然和谐,盲猜一个她是不是有跟崽崽差不多大的弟弟。”   观众们又出现了分歧,觉得玉美人是好人的占了七成,觉得她不安好心的占了一成半,剩下一成半保持中立。   容衍跟玉美人挥手告别,然后带着巧儿他们回宜兰宫。   玉美人一直保持同样的姿势看着他们离去,偶尔容衍回头,她都会向其挥手,小团子就咻地扭过头去,过一会儿又别别扭扭回头,冲她挥手。   等到七皇子一行人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里,玉美人才松了口气。   她身边的宫人低声道:“美人,七殿下走远了,你别蹲着了,快起来吧。”   玉美人身边的宫人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不仅是他们府里的家生子,还从小就跟着她了,她对其很信任,所以没瞒着,苦笑道:“我哪里是不想起来,我是蹲久了,腿麻了起不来。”   说完,她就破罐子破摔,往后一仰,直接坐在地上了。   “美人——”   “嘘,别嚷嚷,引了人来就不好了。”   “那奴婢给你捏捏。”   玉美人默许了。   宫人给她捏着腿,心疼不已:“美人你也太拼了。其实你站着给七殿下演示也是可以的,再不济找个地方坐下来也行啊。”   玉美人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没有了。”   “七殿下身边那几个宫人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那个大宫人。”   见宫人还想说什么,她率先打断道:“进了宫就不比府里了,比起以后因为地位低下而受到的欺负,现在这个真不算什么。再说了……”   宫人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疑惑道:“美人?”   玉美人失笑:“没什么。”   她看着翠绿的枝叶怔怔出神,府里难道又真的是那么好,一点腌臜都没有吗。   宫人给她捏了一刻钟的腿,她又缓了一刻钟,然后在宫人的搀扶下回了住处。   “哟,这不是玉美人吗,这是上哪儿去赏景了。”几个美人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喝茶,看到她回来了,出言讥讽。   这么热的天,能去哪儿赏景啊。   玉美人没理她们,径直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传来更加响亮的声音:“走路一瘸一拐的,还要人扶着,这是不小心摔了吧。”   “我瞧着不像,她那样儿倒像是被人罚跪了。”   “也不知道遇上哪位娘娘了,又跪了多久哈哈哈哈哈哈。”   “还以为在皇后面前露了一回脸就不得了了,都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不过是个美人而已……”   玉美人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在宫人的搀扶下进了屋。   她刚坐下,就有人来了:“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玉美人敛了敛心神,才望向来人:“是洛妹妹啊,过来坐。”她吩咐自己的宫人:“给洛妹妹倒茶。”   洛美人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小声道:“刚刚外面那几个人的议论,我都听到了。但是我不信。”   “玉姐姐是我们这里最稳重有智慧的人了,我不相信你会冲撞哪位娘娘呢,更别说被罚了。”   玉美人笑了笑,拉住她的手温声道:“放心,我没有冲撞哪位娘娘,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而已。”   “那你肯定很疼,我那里还有一瓶药膏没用完,很有效果的,希望玉姐姐不要嫌弃。”她丢下一句,就跑向了自己的厢房,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虽说莽撞了点,但也同样真诚。关心人不是嘴上说说。   玉美人喝了一杯水的功夫,洛美人就拿着药膏回来了,不好意思道:“玉姐姐,给你。”   “多谢。”玉美人也不矫情,没跟她推辞就收下了。   洛美人眉开眼笑,从袖口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里面躺着四块小点心。   “玉姐姐,这是银丝卷,还热乎着呢,你快尝尝。”   玉美人看着递到面前的精致点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若肯把银钱花在穿着打扮上,外面那些人也不至于这般埋汰你。”   洛美人讪讪:“我我就是忍不住嘛,宫里的点心可好吃了。”她脸上露出向往之色:“我要是有一天能敞开肚皮吃,肯定会幸福的晕过去的。”   她见玉美人还是那副不赞同的神态,垮了肩膀:“玉姐姐,不是我灭自己的志气,可是后宫里那么多美貌的妃子娘娘们,她们比我们更有家世,美貌,才华,气质,还有皇子公主傍身,我们有什么呢,也就是年轻一点罢了。可不说我们俩了,就外面那几位美人,谁不年轻俏丽啊。”   “咱们没背景没过人的才能,还没倾城的容貌,那得什么样的运气才能得到皇上的宠幸。”她瘪了瘪嘴:“反正我是不期望,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不如吃好喝好,慢慢熬资历,等我到三十岁了,怎么着也该升个婕妤吧。”   玉美人:……   她竟然无言以对。   “哎呀玉姐姐,别说我了,你快尝尝银丝卷啊,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玉美人嗔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若是能在吃的方面看得也这般通透就好了。”   洛美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很是可爱。   玉美人心里一动,“洛妹妹,其实今天我”   洛美人不解地望着她:“你今天怎么了?”   玉美人悚然回神,垂下眼睑苦笑:“我今天运气真的不太好,不过跟你说了一会儿话,心情就好多了。”   “是吗,李姐姐也这么说我的。她说我是开心果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自个儿先乐起来了。   玉美人莞尔,她吃着东西,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洛美人就认真多了,眨眼功夫就吃完了一个银丝卷。   玉美人咽下口中的食物,唤道:“洛妹妹。”   “嗯?”   “我记得李美人的父亲,好像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吧。”   洛美人点点头:“对啊。李姐姐也喜欢看书,我跟着瞅了一眼,脑袋好晕好晕的。”   “你除了吃的,看其他的东西哪样不晕。”   “嘿嘿。”   另一边,容衍带着巧儿他们回了宜兰宫之后,心里还砰砰跳。既激动又紧张。   尤其是竹香奉了庄妃的命令,过来询问他为何今天这么晚回来时,容衍磕磕巴巴都说不出话了。   巧儿开口道:“今天殿下玩得开心,就忘了时辰,是我们的不是。”   竹香斜了她一眼,哼道:“七殿下人小,没有自律性就罢了,巧儿姑娘身为七殿下身边的大宫人,就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是,巧儿受教,多谢竹香姐姐提点。”   竹香懒得看她,对容衍又行了一礼:“七殿下,娘娘说了,今天耽搁了时辰,上午的教学就免了。你自己背一背之前所学,晚些时候,娘娘会来抽查你。”   她交代完就转身离开。   小团子站在殿内,看着垂眸敛目的巧儿,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上前抱住她的大腿:“巧儿,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任性,害得你被人责备了。” 第三十八章   巧儿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没关系。这次是意外。”   但是小团子还是记在心里,自己去悔过了。   乔不理解,“衍衍,这种小事你为什么要记在心上呢。”   “被人说两句又不会怎么样。”   “不是的。”这是小团子第一次跟乔乔哥哥意见不一样,“巧儿是被我连累的。”   “是我没有时间观念,也没有自律性。”   “假如我中途意识到不对,让小竹子回来通知一声,庄妃娘娘也不会担心我了。”   庄妃担心你?   乔大写的不信,“庄妃才不是担心你,她”   七八条消息连续发过来,打断了乔的话。   发信人是林其,对方只有一个意思:把账号给我,现在!   乔:……   你让我给,我就给啊,我不要面子的。   这么思索的功夫,新的消息又来了:如果不给,以后取消你跟衍衍对话的资格。   切,他是会被威胁的人吗?给就给。   小团子疑惑乔乔哥哥怎么不说话了,林其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衍衍。”   “空空哥哥!”   “衍衍,你的想法是对的。别听你乔乔哥哥乱说。你乔乔哥哥年纪不大,思想不成熟,有时候他说错了什么,你多担待。”   小团子浑身一震,感觉小肩膀上有了莫名的重量。   他郑重其事道:“空空哥哥放心,我记住了。”   观众:   “空空哥哥放心,我们也记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记住了什么,记住乔的不靠谱吗?”   “我现在就想知道乔是个什么心情233333”   “我特么笑得满地找头,太逗了。”   “其实我觉得空空哥哥说这话还好,关键是幼崽那一脸严肃认真地应下此事,才是对乔的会心一击。”   “@乔,幼崽都知道你不靠谱了,你自己造吗hhhhhh”   乔:……   “啊啊啊啊啊,林其你这个祸头子,我跟你没完!”   乔如何抓狂暂且不提,林其跟幼崽又说了一会儿话,引导他塑立正确的价值观,然后才找借口离开。   容衍跟空空哥哥聊了一通,心里也好受多了。   空空哥哥说得对,错误已经发生了,那么后悔是最没用的情绪。他应该做的,是从错事中反省自己,以后避免再犯。   要以积极的态度面对错误。   于是,午膳的时候,巧儿来唤他吃饭,就发现容衍的精神状态恢复了。   她虽然讶异,却没有多问。   下午的时候,容衍握着毛笔默写反躬自省的句子。   “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口惠而实不至,怨灾及其人。”   “其身正,不令而……”   “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   他写得认真极了,额头上浸出了细密的汗珠,巧儿贴心地给他擦去,和冬儿一左一右给他打着扇。   小竹子偶尔会往里面看一眼,然后在外面跟其他人纳凉。   “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殿内摆上两个冰盆呢。”他小声嘀咕道。   檀云瞥了一眼大殿门口,喝了一口糖水缓缓道:“庄妃娘娘说小孩子体弱,用冰盆容易受寒,对小孩子不好,所以不让巧儿姐姐她们去取冰盆。”   她又喝了一口糖水,擦擦嘴道:“再说了,庄妃娘娘的主殿也没有摆冰盆呢。”   小竹子心里一动,故意道:“不能吧,庄妃娘娘可是成人,不用担心受寒吧。檀云姐姐是随便乱说的吧。”   檀云怒了:“我怎么可能乱说,庄妃娘娘在夏季从来都不用冰盆,因为她”   “够了。”香荷怒斥道:“敢在宫里议论主子,你们是嫌命长了?”   檀云低下了头,闷闷喝糖水。   小竹子缩了缩脖子,害怕地躲到空青身后去了。   外面这个小插曲没人知道。炎热的天气,不但让人心情烦躁,还引生出了更多的麻烦。   最直观的问题,就是夏季气温高,食物容易腐坏。主子们当然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得脸的宫人们也不用担心。但任何地方都不缺食物链底层人士。他们连最基本的食物都不能保障。   一间陈旧的小屋外,一名宫人提着简陋的食盒放在地上,朝屋里喊了一声:“韦氏,出来吃饭。”然后转身就走。   片刻功夫,屋里走出来三名女子,她们穿着粗糙的麻布衣裳。脸上是抹不去的疲惫。   “今天晚上是什么?”   韦氏上前打开了食盒,顿时扑鼻的酸臭味袭来。   她当即就哭了,也不知道是被熏的,还是被气的。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这是要活活磋磨死我们啊。”   另外两人脸色也不好看,如果有得选,她们真不想吃。   换做以前,她们略微闻到一点味儿,都会远远跑开。   哪像现在,竟然要以此裹腹,当真是世事无常。   “别闹脾气了,我看饭还行,只吃饭好了。”   一人端起了饭刚要吃,鼻尖动了动,“这是什么味儿?”   “你们闻闻。”她把装饭的碗递过去。   韦氏也跟着闻了闻,脸色倏地一变,怒火中烧:“那些狗奴才往里面掺了尿,她们怎么敢,怎么敢!!”   她气的浑身哆嗦,牙齿咬得咯咯的,若是送饭的宫人还没走,她一定会在盛怒之下,咬下对方一块肉。   另外两人瞬间哭了,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就算我们落魄了,我们也是采女啊,她们实在太欺负人了。”   “简直是把我们当冷宫妃子都不如,这么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好想家,我想我的父亲母亲。”   “我想出宫,我不想待在这儿了呜呜呜呜呜呜……”   韦氏正在气头上,听她们哭哭啼啼的,烦得不行,一脚踹过去:“哭什么哭,闭嘴。”   “你欺负我们干嘛呀,有本事你找罪魁祸首算账去。”   韦氏:“罪魁祸首?”   “对啊,要不是七皇子和庄妃,我们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听说七皇子现在可受宠了,什么好东西都有,哪像我们,连填饱肚子都难。”   两人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韦氏却慢慢冷静下来,是啊,如果当初不是庄妃当众掌掴她在先,她也不会心生怨怼。她心中没怨,也不会后来在三公主和七皇子闹矛盾时,无脑站了三公主。也就更加不会惹怒了皇上,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如果没有庄妃和七皇子,她现在还好端端的做她的韦婕妤,说不定现在都升为嫔了。   韦氏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自从被贬到北巷后的所有怨恨都有了发泄口。   她想得入神,冷不丁听到身后小声的嘀咕声。   “如果不是七皇子运气好被认回来,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受苦受罪呢,有那样一个娘,周围人的唾沫星子不淹死他才怪。”   韦氏的眸色深了深。   她沉默着进了屋,屋里黑漆漆的,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却没想往日那般嫌弃,而是脱了鞋躺回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庄妃和七皇子。   庄妃还好一点,至少庄妃有家世,又是宫里的老人了。韦氏虽然恨对方,但还是有畏惧。   七皇子就不一样了,一个小野种一朝飞上天,就要把她们踩在泥里,凭什么。   她想啊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到了跟玉美人约定的日子,容衍提前跟庄妃娘娘报备:“娘娘,我今天还想在外面玩一会儿竹蜻蜓,我可以晚些时候回来吗?”   庄妃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疑惑道:“你不热吗?”   小团子心里忐忑,眼睛紧紧盯着庄妃的眼睛,急声道:“不,不热。我和巧儿她们待在大树下,偶尔有风吹过来,还很凉快。”   “哦。”庄妃不置可否:“记得午膳前回来。”   “好。”   小团子带着人眨眼功夫就出了宜兰宫。   竹香给庄妃按揉着肩膀,温声道:“娘娘真是疼爱七皇子,什么都依着他。”   “他出去玩也好,本宫也能清净片刻。”   竹香小心道:“奴婢扶娘娘去软榻上休息。”   “嗯。”   竹香扶着庄妃往内室走,她忍不住道:“娘娘,小孩子玩性大,如果七皇子天天这么跑出去玩,把心玩野了,以后不肯好好念书怎么办?”   她剩下的没说:到时候皇上问起来,娘娘岂不是要担责。   庄妃经她一提醒,倒是也想到这个问题:“你说的不无道理,待今日七皇子回来了,本宫好生提点他。”   她揉了揉眉心,叹气道:“养孩子怎的这般麻烦。当初本宫还道是……”她蓦地想到【麒麟送子】的传说,及时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竹香跟她许久,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低声道:“娘娘,你就当……练练手,积累经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也只能这般想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但庄妃约摸是心虚,又补充了一句:“本宫还是会待七皇子好的。”   “娘娘宅心仁厚,奴婢自愧弗如。”   ……   容衍掐着时间到了花园里,这个位置周围树木多,凉快但也比较隐蔽。   他刚刚站好,四处张望玉美人来了没有,就听身后传来惊喜的喊声。   “小殿下。”   容衍回头,玉美人带着一名宫人走来,她和宫人手里分别拿着一个口小肚大的壶和几支箭。   巧儿他们见到玉美人行礼,玉美人见状,跟容衍行礼。   小团子让她起来,兴冲冲道:“美人姐姐,这个怎么玩啊?”   玉美人微微一笑,把壶摆在他们三步开外的位置。   玉美人把四支箭给了他,然后道:“小殿下,你先看嫔妾怎么投。”   小团子点头。   玉美人素手执箭,手腕微微用力,箭矢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不偏不倚正中壶中。   小团子:!   观众:! 第三十九章   “哇啊啊,美人姐姐你好厉害啊。”小团子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要不是他手里有东西,这会儿肯定把小手都拍红了。   玉美人温婉一笑:“这个很简单的,殿下来试试。”   小团子闻言,也学着玉美人的动作投掷,可惜力道太小了,连壶的边都没挨到。   “殿下第一次玩,不着急。先找找感觉。”玉美人宽慰他,又出声纠正了他几个姿势。   小竹子在旁边给他鼓劲,握拳道:“小殿下,你可以的!”   小团子吸了一口气,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重新拿了一支箭,瞄准壶口投掷。   在小团子紧张期待的目光下,箭矢咻地飞出去了……出去了……去了……了……   远远超出壶一大截。   容衍沮丧不已,但不等其他人安慰,他又自己振作了。   他拿起第三支箭,继续投掷。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经验,这一次他控制力道,争取靠近壶口一点点。   他小手用力,箭矢飞出去,啪嗒落在地上。不过比起第一次和第二次,这次箭矢离壶的距离近了些,他心里有点小高兴,怕人发现,他紧紧抿住了嘴。   结果在外人看来,就是他没投中,不开心了。   玉美人走到他身边,蹲下来道:“殿下,嫔妾带你找找手感。”   小团子迷惑:“啊?”   玉美人刚要去握他的小手,巧儿不知何时靠近,伸手隔断了她:“玉美人,殿下更喜欢自己摸索一件事,这样会更有乐趣。”   玉美人惊诧,她望向容衍,容衍没看她,而是仰视着巧儿,笑盈盈道:“巧儿,我觉得这个挺好玩的,你也来玩嘛。”   巧儿眉眼舒展,温声哄他:“巧儿太笨了,殿下多给巧儿演示几次好不好。”   “好。”小团子一口应下。然后偏头对玉美人道:“美人姐姐,你不用管我的,你也去玩吧。”   玉美人瞬间收敛好情绪,不多做纠缠,爽快道:“好啊。”   她站回原来的位置,拿起一支箭矢投着玩,没往这边多看一眼。   巧儿也站到边上去,静静看着容衍玩耍。   小团子认真极了,投了十一支箭矢后,他终于投中了。   “啊啊啊,巧儿,巧儿我投进去了。”他兴奋地跳起来,哒哒哒跑到巧儿身边,围着她打转。   巧儿轻笑:“殿下,你慢着些,别把自己转晕了。”   容衍听话地慢下了脚步,小竹子笑嘻嘻凑上来,作揖讨好道:“殿下,小人也想玩。殿下能不能教教小的。”   兴奋退下,理智回归,容衍听着小竹子的话,小脸一僵:呃,他刚刚那一下,其实运气成分很大。   小竹子一个劲儿哀求,容衍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底气不足道:“我也是刚会,不能算教你,顶多算我们互相切磋。”   他眼睛一亮,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窃喜,肯定道:“对,切磋。”   容衍带着小竹子站回自己的位置,却发现他的壶里有两支箭矢。   玉美人欠意道:“小殿下,真对不住呀。刚才嫔妾见你投进去了,一时玩心大起,就跟着投你那边的壶了。”   容衍没想到还能这么玩,觉得挺有意思的。又见玉美人面带愧疚,他摆摆小手:“没关系呀,本来就是美人姐姐带我玩嘛。”   玉美人却道:“嫔妾玩了也有一会儿了,要停下来歇歇。小殿下不是要跟你身边的人切磋吗,那你们来玩吧。”   “这……”小团子犹豫。   玉美人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先退开了,还拿团扇扇着风,看着别处,小声道:“这么扇扇风真凉快啊。”   小团子这才信了玉美人是真的想歇歇,而不是故意让他的。   他跟小竹子玩着,巧儿和冬儿偶尔会给他们捡投远了的箭矢。   “铛——”   箭矢再次投入壶中,小团子雀跃地跳起来。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滚滑落。   “殿下,先擦擦汗。”巧儿拿着手帕走过来。容衍乖乖地仰着小脸让她擦。   玉美人远远看着,小孩子闭着眼,在阳光下,皮肤白皙透亮,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凝结的汗珠都显得清澈了。   那是一副极好的皮相,惹人怜爱。再加上乖巧讨喜的性格,玉美人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位七皇子会受到皇上的宠爱。   他美好的简直不像是皇宫里的人。   巧儿给他擦了汗,收手道:“殿下,好了。”   容衍这才睁开眼,他仰着脑袋的姿势直视天空,眼睛被刺的当即又闭上了,小声道:“巧儿,现在太阳好大,是不是时间不早了呀。”   巧儿应道:“是啊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小竹子和冬儿立刻上前把壶和箭矢规整好。   容衍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然后向着玉美人走过去,奶声奶气道:“美人姐姐,我出来前跟庄妃娘娘约定好,到时间要回去,所以我要跟你分别了。”   玉美人摇着扇子,莞尔道:“小殿下回去的时候要慢些走啊,不然会很热的。”   小竹子和冬儿把东西交给玉美人身边的宫人。   小团子看着玉美人道:“我记住了,美人姐姐也是。”他跟玉美人挥了挥手,带着巧儿他们转身走了。   玉美人也带着人离去。   这个偏僻的角落又恢复了安静。   容衍在巳时七刻的时候回了宜兰宫,他们前脚进了侧殿,庄妃后脚就得了消息。   “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侧殿里,巧儿给容衍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和冬儿一起给他打着扇。   小竹子和空青则是去了小厨房打热水,等殿下休息一会儿后,就要沐浴了。   容衍只穿着一条小裤裤,浮在水面上。头发散了下来,披散在肩上,半湿不干。露出来的皮肤白嫩嫩的,可软乎了。   巧儿和冬儿用瓢舀着温水给他淋着小脸,肩头。   大概小孩都是喜欢玩水的,反正容衍是玩的很开心。   就是观众们“不太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马赛克!”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发明了马赛克这种灭绝人性的东西。”   “呜呜呜呜呜呜,我想看幼崽。”   “前面的,你确定是想看幼崽,而不是看幼崽纯洁的肉体。”   “……脸红jpg。”   “呸,下流。”   “呸,臭不要脸!”   “呸……”   直播画面一片马赛克,但也阻挡不了观众们聊天打屁的心。   虽然一个个嘴上说着想看光溜溜的幼崽,但是也就是说说而已。隐私这种东西,不止成年人需要,幼崽同样需要。   小团子并拢双手,掬了一捧水浇到自己头上,一个人傻乐。   巧儿被他逗笑了,引来了小团子的注意力,“巧儿,我们有时间做一个自己的壶好不好,我们在宜兰宫里投壶。”   巧儿讶异:“殿下不想出去玩了吗?”   “不是的。”小团子摇摇头,“因为在外面,你们都不怎么玩。”   冬儿用软巾给他擦洗后背,闻言,看了一眼巧儿。   巧儿想了想,捏着他的小手,给他做按揉:“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殿下的安全,不是出去玩的。”   小团子一脸“我说对了吧”:“所以我不出去了,我在宜兰宫里很安全。你们就可以玩了。”   这个逻辑完全莫得问题。   巧儿忍笑:“那玉美人呢?你不跟她玩了吗?”   “我跟她玩呀。”小团子在水里蹬腿,忽上忽下的:“上次她跟我约定好了时间玩耍。但是今天我们分开的时候,她没有跟我约定呀。”   “而且,美人姐姐说了,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跟她认识的事,我总不能到处去打听吧。”   巧儿:虽然但是,小殿下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那如果……”   小团子仰起水漉漉的小脸:“如果什么?”   巧儿本来想问:如果玉美人主动想找你,怎么办?   但她发现这个问题可能会提醒殿下,于是住了口。   她改口道:“殿下跟玉美人第一次见面本就是意外,以后能不能遇到一起玩耍,也看缘分就是了。”   小团子歪头思考了一下,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心里有些可惜。毕竟美人姐姐人很好的。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到她了。   不过,以后偶尔一次离开宜兰宫去玩,再往上午去的偏僻角落逛一逛吧,若是遇上了,当然好啦。   小团子洗干净后,巧儿拿了一块干巾子把他裹起来。   他被打横抱着,仰视着巧儿,一脸天真道:“巧儿,我现在是香喷喷的了吗。”   跟在后面的冬儿噗呲笑出声。   巧儿也笑:“香,小殿下就是个香娃娃。”   小团子就咧着嘴,笑得可欢乐。   当巧儿把他放到软榻上,容衍羞羞答答道:“我想自己换小裤裤。”   巧儿应了他,叮嘱道:“殿下记得拿巾子把身上的水擦干净。”   “嗯嗯。”   小团子抓紧时间,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里衣。直播画面也在同时,撤掉了马赛克。   “嗷嗷嗷,洗白白的崽崽,好嫩好香。”   “草,前面的这么形容,我以为你想把幼崽吃了呢。”   “崽崽洗了澡,小脸红扑扑的,可爱。”   “今天是散发崽,墨眉斜飞,霸气侧漏【这条十个星币】”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团子披着半干的头发用了午膳,然后等了一会会儿,午间的热气把湿发蒸干了,他躺在小床上睡午觉。   侧殿的宫人们也能跟着一起休息。   大树遮挡了烈日,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树下乘凉午睡的人,也舒展了眉头。偶尔有小鸟飞过,短暂地叫了一声,颇有助眠之效。   整个宜兰宫宁静又惬意。 第四十章   下午未时两刻,容衍醒了,简单洗漱一番,喝了两杯温水,在殿内走动醒神。   “衍儿。”   小团子抬首,哒哒哒跑过来:“娘娘,你今天这么早就过来啦。”   庄妃睨着他:“听衍儿这话的意思,是不欢迎我吗。”   “没有没有。”小团子摆着小手,“因为往常这个时候,娘娘还在午睡。”   庄妃勾了勾唇,带着他往里走:“今日午睡早,自然醒得早。”   “我心里惦记着你的功课,这两日你玩得兴起,功课可有跟上。”   容衍想了想,觉得自己是跟上了的,于是点了点头。   “那好,我考考你。”   小团子立刻站直了,等待庄妃娘娘考校。   “你先背诵《论语·雍也篇》,然后解释其意。”   小团子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   “……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   小孩子特有的童声在宫殿内环绕,悦耳动听。其他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小竹子在殿外听着,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额滴个乖乖,小殿下虚岁才五岁吧,就能背这么多绕口的文章了。太厉害了,不愧是皇上的儿子。   “……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容衍停下来,然后看向庄妃,道:“娘娘,我背完了。”   观众:   “什么,背完了吗?”   “这像不像上课听天书时的情景再现。”   “实话实说,崽崽背的文章真的是催眠利器。我已经录下来了,失眠的时候就靠它了。”   “你们好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刚刚都打盹儿了23333”   庄妃颔首:“背得不错,现在跟我说说,这些文章的意思。”   “嗯。”小团子又开始认认真真释义。   等他通篇讲下来,喉咙都干了。巧儿若无其事给他奉上温水,小团子接过来小口小口喝了。   庄妃瞥了巧儿一眼,没吭声。   等容衍喝完水,她又道:“练字的任务可有断过?”   “没有的。”   庄妃朝书桌抬了抬下巴,“写来我看看。”   小团子乖乖照做。按照庄妃娘娘指定的文章默写,两刻钟后,他把写满了字的纸递给庄妃娘娘。   庄妃扫了一眼,就能确定容衍的确没有落下功课。   她也有点奇了,她没有孩子,自然不知道一般的小孩子是什么样,可是上书房关于四皇子,五皇子的顽劣事迹可不少。   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四皇子,五皇子贪玩,功课做得不认真,或者上课不认真听讲,惹恼了太傅,从而惩罚他们。   她之前还以为容衍也可能会跟四皇子,五皇子差不多,很是头疼怎么办。却不料是她想太多了。   容衍还是那个乖巧聪明的容衍。   庄妃看着他,目光描绘小团子的眉毛,眼睛,嘴巴,她得承认,容衍是长得真的好。   她突然有一分好奇,容衍的生母长相如何。但这个念头也就是一瞬间。   就算容衍的生母长得倾国倾城又怎么样,就凭对方是农家出身,也难逃“村姑”定义。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长得也是美丽的,或许比容衍的生母还美,背后还有庄家。   如果她将来跟皇上有了孩子,一定会比容衍长得还要讨喜。   皇上肯定会更喜欢她的亲生孩子。到时候她要用现在的十倍耐心,用心,教导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也肯定会更聪明出色。   她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于是,看容衍就有些淡淡:“嗯,还可以。但是不要骄傲,知道吗?”   “我知道了。”小团子软乎乎道。   庄妃翻开了书,对他道:“我们接着学《论语·述而篇》。”   小团子坐好,竖着耳朵,认真听讲。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我于老彭。””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小团子跟着念。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   “……子曰……”   庄妃教着他,等他能通顺读下来,就给他解释意思,然后让他背诵。   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过去,庄妃合上书籍,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阳,对他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容衍站起来,送她离开。   小竹子在外面打了个呵欠,看到庄妃娘娘离开,顿时就精神了,“终于教完了。”   檀云朝他翻了个白眼。   小竹子:……   巧儿和冬儿收拾书籍笔墨,小竹子进殿,对容衍道:“殿下,你学了一下午了,休息一下吧。我们去外面活动活动手脚怎么样。”   容衍想了想,朝他伸出双手。   小竹子可爱死他这幅软萌样,抱着他就往外跑。   巧儿在身后喊:“你们慢点。”   “知道了知道了。”   容衍和小竹子在外面玩追逐游戏,巧儿走出来道:“殿下,今天有些热,晚上吃清淡些好吗?”   小团子拉着她的衣摆,小小声道:“巧儿,我想吃一个鸡腿。”   “好,那就让小厨房给殿下加一个鸡腿。”   小团子羞羞地抱住巧儿的大腿蹭了蹭,然后哒哒哒跑开了。   巧儿眉眼微弯,多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小竹子凑到容衍身边,蹲着跟他保持视线齐平,笑盈盈道:“殿下,你真可爱。”   容衍愣了愣,然后伸出小手摸摸小竹子的脸,“你也很可爱呀,我们都可爱。”   小竹子左右望了望,发现没人看这边,胆大包天地摸了摸容衍肉乎乎的小脸。   果然跟想象中一样的软,太好摸了。   容衍偏了偏头,嘟着小嘴,眼睛眨巴眨巴,糯糯道:“这是新的游戏吗?”   小竹子:???   “那我要再摸你一下。”容衍这次捏了捏小竹子的鼻尖。   小竹子:!   观众: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没了我没了,我真的没了。”   “崽崽崽崽,我的崽崽啊,我好喜欢你啊宝贝。”   “对不起宝宝,麻麻来晚了!!”   “我我我,我是玩游戏的小达人,通关上万次,跟我玩吧崽崽。”   “呜呜呜呜呜呜,一想到我永远都得不到这个可爱的崽崽,我的心就好痛!”   小竹子在规矩边缘跃跃欲试,最后还是没扛住,拉着小殿下进了殿内,跟他玩“你摸摸我,我捏捏你”的游戏。   小竹子眼馋他们小殿下的小奶膘真的好久了。   没想到现在真的能达偿所愿,今晚上不洗手了呜呜呜。   可惜巧儿姐姐回来的太快了,他就摸了三次。   巧儿把小竹子赶了出去,给小殿下布菜。   容衍吃饱喝足之后,在殿内殿外走动散步。   “衍衍。”   “伊洛姐姐 ̄ ̄”   “衍衍吃晚饭了吗?”   “吃了吃了。”   “殿下,你在跟谁说话?”冬儿走过来看了看。   小团子吓得一下子捂住了嘴,一双大眼睛黑亮亮地望着她。   “冬儿,我有东西落在外面了,你帮我拿下。”不远处传来巧儿的喊声,冬儿虽然心里疑惑,但也没多问,而是走向了巧儿。   小团子松了一口气,然后呲溜儿跑进了内室。   巧儿见状抿了抿嘴,看到檀云也要往殿内走,上前打断她,重新给檀云派了个活儿。   确保殿内没其他人了,巧儿直接把殿门关上。   冬儿不解:“巧儿姐姐,你干什么,殿下还在里面,而且里面没有伺候的人。”   “我知道。”巧儿冷下脸:“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不要多问。”   冬儿张了张嘴,对上巧儿冷凝的目光,最后又闭上了。   容衍躲在内室里,拍着小胸脯,“吓死我了,差点就被人发现了。”   伊洛轻轻笑出声,她的声音是空灵的,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鸟儿在唱歌。   “伊洛姐姐,你笑起来真好听。”   伊洛本来止住了笑意,闻言,又笑了起来。   “衍衍今晚是不是吃了甜甜的点心,怎么说话这么甜丝丝的呀。”   小团子摸摸嘴巴,“没有呀,我今晚没有吃点心,不过,我吃了一个鸡腿,还有豆腐汤,还有鱼蓉汤。”   “衍衍吃饱了吗?”   小团子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伊洛姐姐你看,我的小肚子都撑起来了,吃的可饱了。”   “那你吃饱了,要多走动一会儿,不然晚上睡不好。”   “嗯嗯。”   “衍衍今晚想听什么歌呀?”   小团子双手捧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下,然后欢喜道:“我想听小叮当。”   “好。”   随后清脆悦耳的歌声传入小团子的耳中。他跟着节拍在内室手舞足蹈。偶尔还转个圈,劈个叉,虽然不怎么规范就是了。   观众一边哈哈哈哈,一边道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听个小叮当还要劈叉的。   这个时候,就有观众道:说到这个,就要@乔出来挨骂,一天到晚尽忽悠幼崽了。   一首歌唱完了,小团子停下来,满头大汗。   “衍衍要不要歇会儿?”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   “好吧。”伊洛道:“那衍衍接下来想听什么?”   “小太阳。”这次容衍回答的飞快。   伊洛:……   天黑的时候唱【小太阳】?   算了,幼崽高兴就好。   她打了个拍子,然后就开唱了。   容衍就跟着旋律蹦蹦跳跳,扭扭脑袋,甩甩小屁股,转转腰,再挥舞自己的双手。   这一刻,他犹如一个光芒万丈的领舞,带动着星际的小朋友们跟他一起摇摆,大大解放了星际的父母们。 第四十一章   庄妃突然对小团子的学习抓得严了些,大概还是不怎么相信小团子有那么强的自制力吧。   这也就导致了容衍没时间出宜兰宫玩了,不过天气越来越热,巧儿他们对于小殿下不出去跑动,还是很欣慰的。   这么小的孩子,最容易暑热了。   不过其他人就不那么想了。   玉美人第八次来到她当初跟容衍“意外相遇”的地方,然而那里除了花草树木,什么都没有。   “美人?”她的贴身宫人不安地唤了一声。   玉美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帕,勉强露出一个笑:“我没事,回去吧。”   “是。”   她们转身离开,然而走到半路,玉美人又忍不住低声道:“我让你打听宜兰宫的情况,你打听了没有?”   “回美人,奴婢打听到了,听宜兰宫的守院太监说,庄妃娘娘在教导七皇子念书,所以七皇子才没空出来玩。”   玉美人眸色一暗,咬紧了后槽牙,这可真是她没想到的。   历来皇子们都去上书房念书,鲜少听到宫妃亲自教导。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皇子们六岁才去上书房,之前这六年时间难道都空置了。   没有传出宫妃教导皇子的消息,不过是不想让外人议论堂堂皇子由妇人启蒙。   小孩子又忘性大,如果庄妃一直拘着七皇子,到时候时间久了,七皇子能记得她才怪,更别说培养感情了。而她之前做的一切也要打水漂了。   思及此,玉美人心底涌出一股烦躁,她一脚踹了路边的野草,毫无犹豫碾上去。   “美人,那七皇子那边?”   玉美人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又恢复了从容淡定:“还是留意着吧。”   老虎都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她回住处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作画抄写佛经,平复心绪。   时间一天天过去,玉美人也抄写完了手里的佛经,正要重新谋划的时候。   洛美人突然跑来了。   “玉姐姐,玉姐姐,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然而玉美人第一时间看到的不是洛美人手里的东西,而是洛美人身上的衣裳服饰。   宫妃都是有等级的,而每个等级的妃子穿的衣裳服饰也是有讲究的。   玉美人错愕不已,怔怔地看着她:“洛妹妹,你的衣裳……”   洛美人闻言,跟着看向自己的衣裳,恍然大悟,道:“姐姐说这个啊,因为我现在是婕妤了。”   “婕……婕妤?”玉美人像傻了一样,话都说不清楚。   洛美人在她身边坐下,吩咐玉美人身边的宫人拿一把小刀和碗勺过来。   宫人看到玉美人呆滞的模样也拿不定主意,但是洛美人,啊不,现在该称呼对方为洛婕妤了。   洛婕妤吩咐了,她必须照做。   等到宫人把东西拿来,洛婕妤划破石榴皮,把石榴籽赶到碗里,用勺子压出汁水,过滤一下,然后把清甜的石榴水给玉美人。   “玉姐姐,你尝尝,这个石榴水很好喝的。”   玉美人愣愣接过,用勺子舀了一勺,然而甘甜的汁水喝到嘴里,竟然生出了一丝苦涩。   她放下碗,欲言又止,许久艰涩道:“你怎么,突然升位分了?”   洛婕妤脸色微红,不敢看她,呐呐道:“这事其实说来挺丢人的。”   玉美人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怎么会,妹妹这么可爱,讨人喜欢得很,哪会做出丢人的事。”   洛婕妤脸色更红了,她飞快抬眸瞄了一眼玉美人,然后才不好意思道:“我不是爱吃点心嘛,那点月银用完了,我嘴里又馋得很,就出了院子溜达,看看哪里能找到点入口的果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我找了半月后,终于在一个花园角落里找到了几株葡萄藤,上面结了果,我当时就忍不住,上去摘葡萄吃了。”   “我跟你说,那葡萄可真酸,要不是我没其他零嘴吃,嘴巴淡得很,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吃那个葡萄的。”   玉美人压住心里的不耐,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玉美人本就微红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仿佛都能冒出热气。   “然后我被葡萄酸哭了,在那么狼狈丢人的时候,皇上笑着出现了。”   “我当时满手满脸的汁水,眼泪哗哗流个不停,身上也脏兮兮的,结果皇上就那么出现了,把我的糗样都看了去。”   玉美人都能想象到那副画面,也知道这事洛美人,呃……洛婕妤干得出来。   “我都吓傻了,以为皇上要治我一个御前失仪的罪,没想到皇上不但没生气,还拿丝帕给我擦脸,他问我在干什么。”   洛婕妤抽回手,用力捂住了脸。声音透过指缝,闷闷传来:“后来皇上知道我拿葡萄解馋,他朗声笑了,又说要带着我去换身衣裳,然后,然后就……”   洛婕妤没说,玉美人却已经能猜出来了,一个男人特意把一个女人带回住处去换衣裳,尤其这个女人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会发生什么,太正常了。   “我第二天回住处的时候,圣旨就下来了,我被封为了婕妤。”   玉美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洛婕妤是通过什么手段搭上皇上的,她或许会探究,嫉妒。   可是,只是因为单纯运气好,就得了皇上的青眼,晋升了位分。   真是让人嫉妒都觉得无力。   玉美人端起碗,用石榴汁滋润干涩的喉咙,她含糊道:“你封婕妤的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没把我当姐妹吗?”   “当然不是了。”洛婕妤也很委屈,“我之前来找你都被挡住了。”   玉美人猛地看向自己的宫人,宫人腿一软就跪下了,“美人恕罪,您之前吩咐过,您说您在抄写佛经,不能受打扰,奴婢这才,这才……”她抬手扇着自己的脸:“是奴婢的错,奴婢知罪,求美人恕罪。”   洛婕妤呆了,不知所措地看向玉美人。玉美人只觉得心头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她都快喘不上气。   “算了,你起来吧。”   玉美人把宫人打发了出去。这事根本原因在她。   如果不是她事先叮嘱,除非贵人有吩咐,否则不得叫她。她也不会现在才得到消息。   她情绪收敛得很快,当机立断起身,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挑选了一对水滴形耳坠和一个颜色通透的玉镯子。   “玉妹妹,你升位分了,姐姐很高兴。这点礼物就算是姐姐的心意,还请妹妹一定要收下。”   洛婕妤慌乱:“这,这不好啊,我哪能要玉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我……”   玉美人打断她,强行把东西塞进了她手里,“你还当我是姐妹,就别拒绝。”   这话的威力可大,洛婕妤顿时就没话了,只能小心收下。然后道:“姐姐,我们还跟以前一样的,对吧。”   玉美人颔首:“若是妹妹不嫌弃我,我们还是好姐妹。”   洛婕妤一下子就开怀了,上前抱住她:“玉姐姐,你真好。”   玉美人迟疑一会儿,回抱住她。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洛婕妤才离开。   玉美人让宫人关上门,颓丧地坐回凳子上,双手捧着脸,周身都萦绕着挫败的气氛。   “美人……”宫人怯怯唤她,心里担心得很。   玉美人失落道:“你看我算来算去,结果什么都没有。”   宫人想了想,宽慰道:“……美人别急,现在才刚开始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玉美人使劲揉了揉脸,直到把脸揉得通红,感觉到痛了,才作罢。   “我知道,让我缓缓。”   宫人犹豫着出去了,她想着去外面打听一下消息,或许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好运气,宫人什么都没打听到。回来的时候还发现其他人在对自家美人冷嘲热讽。   “枉你跟洛婕妤姐姐妹妹这么久,现在人家发达了,还不是一脚就把你踹开了。”   “你平日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现在同样跟我们挤在这个小地方。”   “有些人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就是,还以为自己是凤凰呢。顶多一只小麻雀。”   宫人气得眼睛都红了,大步上前挡在自家美人面前:“不许你们这么说玉美人。”   “哟,好一条护主的狗。不过”   那位美人突然发难,一巴掌扇了过去,恶狠狠道:“你的主子没告诉你,主人们说话的时候,畜生有什么资格插嘴。”   玉美人也怒了,把宫人扯到身后,厉声道:“你们成心想闹是吧,好啊,那就一起闹大了,最好闹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到时候所有人都被赶去北巷,你满意了吗?”   几位美人第一次见她这样,有些骇到,支支吾吾道:“就为了一个奴婢,你至于吗?”   “算了算了,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走了。”   玉美人这才拉住宫人进屋,低声道:“你等一下,我给你拿药。”   宫人强忍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小姐,她们太欺负人了。”   玉美人无奈:“我不是说了,在宫里就别叫我小姐了。”   宫人抽抽噎噎道:“是,小……美人。”   宫人心里愧疚,闲暇时候,不用玉美人吩咐,就主动去外面打探。   这天,她照常出去。怕被其他人发现,她都是走的小路,在路过宫中湖泊时,她听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   宫人心里都快生出心魔了,几乎在瞬间辨认出是孩子特有的稚嫩声。又迅速肯定是七皇子。   她当即藏了起来,定睛看去,发现不远处的湖泊上有一叶小舟,一个女娃和宫人在上面泛舟。   原来是三公主啊。   宫人忍不住失望,准备离开时,就看到三公主掉入了湖水里。   那不是意外,分明,分明是三公主主动栽下去的。   小舟上的宫人也没有立刻呼救,而是故意等了一会儿,才跟着跳下去,同时大喊救命。 第四十二章   宫人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趁着三公主落水,对面一片混乱,她悄悄溜走了。   她几乎是用了迄今为止最快的速度回去,玉美人看她气喘吁吁,还不解:“你怎么了,像有狗在你身后撵似的。”   宫人满脸慌乱,胆大包天地推着玉美人飞快进了门,把门反锁,然后压低声音道:“美人。奴婢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   “三公主泛舟落水了,生死不明”的消息在皇宫不胫而走。   皇后都亲自跑来慰问,其他高位妃子也齐齐而来,她们看着哭得眼睛通红的丽妃,皇后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就落水了。”   康妃也道:“那些伺候三公主的宫人太监都是死的吗。”   丽妃哭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端凝不是第一次去湖上泛舟了,此前从未出过事,再加上人多吵杂,端凝就不让其他人跟着,谁知道这一次突然就落了水,其他人离得远,好一会儿才赶来。”   “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我可怜的端凝就昏迷不醒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她低着头呜呜咽咽哭着。   皇后冷冷盯着她,敷衍道:“别担心,太医在里面救治。”   顺贵妃微微拧眉,柔声问:“这事通知给皇上没有?”   丽妃点头:“臣妾已经派人给皇上传信了。”   她们说话的功夫,外面宫人进来通传:“皇后娘娘,丽妃娘娘,几位皇子公主都来了。”   皇后沉声:“让他们进来吧。”   包括太子在内的几位皇子公主一拥而入,他们给各位娘娘见礼,而后太子走到皇后身边,面色严肃:“端凝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未明。”不知道哪位妃子答的。   容衍最小,他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殿的人,心里也沉沉的,很难受。   巧儿说,三公主落水了,生命很危险。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受到感染,不再嘻嘻哈哈。   他们陪着幼崽一起等,大半个时辰后,明玄帝来了。   皇后上前跟他讲述事情经过,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她重点还是点明,这事主要责任在三公主身上。不是三公主自己把宫人赶走,也不会耽误救治时间。   其中没有什么腌舎事,最多算一个意外。   明玄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进入内室,皇后,太子,丽妃跟着进去了。   惠贵妃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了。   庄妃见状,眼神闪了闪。她又瞥了一眼顺贵妃,对方只是在内室和外殿之间徘徊,并没有进入。   她思索一会儿,招来竹香,耳语一番,而后竹香不动声色凑近内室。   太医正在给床上昏迷的小女娃施针。   明玄帝询问:“端凝还有多久才醒。”   “快了快了。”太医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又施了几针。   一盏茶后,床上昏迷的女娃咳嗽一声,吐出一点清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眼珠转动,看到床边围拢的人,对上明玄帝的时候,眼眶一红,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哑声唤:“父皇。”   明玄帝叹了口气,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这次算侥幸捡回一条命,以后不要把随身跟随的宫人太监赶走了。”   端凝嘴唇微微抖动,眼里又泛起了水雾,鼻尖也红通通的,低低道:“端凝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丽妃哭出声:“端凝,我的宝贝女儿,你这次真的吓死母妃了,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母妃怎么活。”   “我的女儿啊,端凝呜呜呜……”   皇后见状,要说什么,明玄帝先开口了:“端凝刚醒,你们也别围在这儿了,先回去吧。”   皇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最后应道:“是。”   各宫妃子带着各自的皇子公主们离开。   观众:   “????”   “什么都没看到,这就回去了??”   “皇上身边的人不是说了,端凝没事了,其他人自然该回去了。”   “崽崽跑这一趟还是有意义的,至少确定了三公主活下来了。”   “呃,我感觉我有点阴谋论了,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三公主啊。”   “不能吧,emmmm……算了,我先保持中立,看看后续发展再说。”   容衍回去之后,心里有些忐忑,缇娜给他讲故事,他都心不在焉。   最后还是贝瑞出马,有了“亲娘”的安慰,小团子才算恢复了心态。   另一边,丽妃宫中。   明玄帝看着女儿,不经意道:“怎么突然想起泛舟了。”   端凝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捏着衣摆。   丽妃打圆场:“近来还是有些热,端凝就迷上了泛舟。”   明玄帝并不信,“端凝,你说。”   端凝还未说话,眼泪就先落了下来,啪嗒啪嗒砸在衣服上,晕出一大片湿痕,半晌,她哽咽道:“因为,我想知道泛舟是什么样的感觉。”   “为什么不带人?”   端凝又沉默了,不过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短一些,闷闷道:“父皇泛舟的时候,也没有带人。”   “朕什么”话音戛然而止,明玄帝眉头拧得更紧了。   端凝还是低着头,她才醒来喝了药,从明玄帝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瞥到她苍白的脸。   她坐在明玄帝对面,手指无意识扣着膝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个不停。   她吸了吸鼻子,抖着唇小声道:“我很想父皇,特别特别想。可是,”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可是,父皇真的太忙了。”   她又吸了一口气,抬手抹掉眼中的泪,可是泪水越擦越多。   “我有努力念书认字,我会背【三百千】了,也会背五十首古诗,可是见不到父皇,不能够告诉父皇。”   明玄帝面色复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越发沉重。   端凝不知是吓到,还是难过的情绪上来,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这次还跟着掉青鼻涕。   她忙背过身去,拿帕子擦掉,“父皇,你别看我,好丢人。”   这么一个小插曲,反而让气氛缓和了一点点。   端凝擦掉鼻涕眼泪,又转了回来,但仍然低着头,闷闷道:“我去湖上泛舟的时候,就假想,假想父皇也在,没有其他宫人。”   “我现在都能划一小段距离了。”   气氛诡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试探着伸出小手,怯怯扯着明玄帝的衣摆,小小声道:“父皇,你别讨厌我。”   明玄帝回道:“父皇没有讨厌你。”   “喔……喔。”端凝的小脑袋小弧度点了点,然后慢吞吞靠近他。   她耸了耸鼻子,抬起小脸,眼眶红红的,但此刻眼眸弯弯,露出一个笑。   脆弱又可怜。   “父皇,我给你背诗好不好。”她又看向泪盈盈的丽妃,娇娇道:“母妃可以作证,我真的会背喔。”   丽妃用手帕捂着嘴,无声哭泣。   明玄帝揉了揉端凝的脑袋,缓声道:“今日你太累了,先睡吧。父皇明日来看你,到时候你背给父皇听。”   端凝捧住他的手,仰着小脸软软道:“那父皇要说话算话。”   明玄帝:“嗯。”   端凝在宫人的伺候下,躺回床上休息,只是眼睛还看着明玄帝的方向。   明玄帝忍不住道:“睡吧。”   他跟丽妃去了主殿,丽妃也擦掉了泪水,这会儿脸上有些哀戚之色,“今日惊动宫中的娘娘皇子公主们,臣妾真是过意不去。”   “无妨,虚惊一场是好事。”明玄帝拍了拍她的肩膀,丽妃顺势投入他的怀里,明玄帝也没拒绝。   “朕待会儿让太医院再给你宫里拨两个人过来,落水之事可大可小,你注意着些,半夜发热就麻烦了。”   “臣妾记下了。”   明玄帝又安抚了她两句就走了,丽妃想留留不住他,但好在之后明玄帝派人送了不少赏赐过来,她心情才转好。   明玄帝哪个宫都没去,回了自己的寝宫歇息。晚上他处理完奏折,疲惫地揉着眉心。   大内侍小心道:“皇上是在担心三公主吗?”   明玄帝淡淡“唔”了一声。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盯着对面多宝阁上的金丝小鼠出神。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起身往外走,同时吩咐人来伺候他沐浴。   次日下朝后,明玄帝依言去看望端凝。   因为有太医随时看着,昨晚她略有有点儿发热的苗头就掐断了。所以今天端凝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明亮的宫殿里,女娃认真背诵着古诗,一首背完,她又解释意思,最后眼睛亮亮地望着明玄帝,又带着一点儿怯:“父皇,我背得好吗?”   “好。”明玄帝笑了笑,问她:“会默写吗?”   端凝点头,但复又赧然:“只不过端凝的字写得不算好。”   “无事,你写来父皇瞧瞧。”   明玄帝陪了端凝大半日,晚上歇在丽妃宫中。   宫里人都道,丽妃娘娘和端凝公主这一派是重新要起来了。   玉美人听着外面那些议论,她和宫人待在屋里,明明是大白天,却只觉得脚底簌簌冒寒气。   宫人是亲眼目睹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现在比玉美人还要恐惧。她哆哆嗦嗦道:“美人,这里好可怕。”   玉美人捂住她的嘴,厉声低喝:“别乱说。”   宫人眼睛一眨,眼泪落下来,砸在玉美人手背上,玉美人只觉得那块皮肤火辣辣的烫。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警告宫人:“以后离三公主远着些,有多远避多远。”   “是……是,奴婢记住了。”   玉美人这些小人物的悲欢无人在意,只有洛婕妤疑惑:“玉姐姐,你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看看,你的脸色好苍白啊。”   玉美人勉强笑道:“多谢妹妹关心,我就是有些闷热着了,喝点温水就好了。”   “真的吗?”   “真的。” 第四十三章   湖水清澈,丝毫不带燥意的秋风拂过,湖面荡起一片曼妙的玉色波光。   一只精致的画船在其上缓缓挪动。   三名年龄不大的少女在船上品着茶,吃着点心,看着外面的好风景。   年龄最小的女娃看着湖面,伸手在水中晃了晃,荡起层层涟漪。   “三皇妹小心些,这可开不得玩笑。”少女出声劝道。   端凝收回手,对她笑了笑:“多谢二皇姐关心,端凝记住了。”   大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若有所思:“端凝不害怕吗,毕竟你之前……”   “寻常人遇到那种情况,都会畏惧吧。”   端凝半垂着眼帘,看着清澈的湖水:害怕吗?   还是有点怕的。   不过跟现在得到的相比,这点害怕就不算什么了。   她抬眸,眼神有些落寞:“怕的吧,不过再怎么样,还是离不开水。难道我之后都不沐浴了吗。”   她叹了口气,小小的人儿脸上出现了一丝惆怅:“总要面对的。越过了,就会发现这些都不算什么。”   “父皇也希望我们能跟男子一样勇敢,不是吗。”   大公主噎了一下,“三皇妹年纪虽小,但通透聪颖,我远不及也。”   “哪里,是我不及大皇姐。”端凝眼睛睁大了些,看上去很是无辜稚嫩:“听说大皇姐近来在练习骑射了,我听到这个的时候,真的好羡慕大皇姐,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大公主笑笑:“你年纪还未到,等你大了,自然就能学了。”   “我也不小了,几位皇兄六岁都去上书房了。我是不敢奢望的,但是也不想荒废时间,想学点有用的东西。”   大公主微愣,下意识道:“是吗,我宫里有位女先”   “我可以跟着大皇姐一起练骑射吗?”端凝眼巴巴地看着她,小脸上都是殷切和期盼。   大公主:……   大公主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套路,她就说,端凝怎么突然邀请她们泛舟。   她原本还以为端凝是想落水,嫁祸她们,但转而一想,又不太可能。危险性先不说,只说这一出也太刻意了。   她决定静观其变。但怎么也没想到,端凝是想跟她一起练骑射。   大公主扯了扯手里的丝帕,为难道:“可是,端凝你这么小,练骑射太早了。”   “而且你也拉不开弓啊。”   端凝抿着嘴想了想,大公主以为她放弃了,没想到端凝复又道:“没事,我可以先练习骑马。”   大公主:……   端凝没等到大公主立刻肯定的答复,惴惴不安道:“大皇姐是讨厌端凝吗?”   大公主:是有点讨厌。   “没有。”她扯了扯嘴角:“你想多了。”   “那大皇姐就是同意了。”端凝一下子雀跃起来,直接扑到大公主身上,弄得画船都晃了晃。   大公主脸色一变:“你干什么,小心。”   端凝在她怀里蹭了蹭,撒娇道:“我不动了不动了。大皇姐别怕。”   “我只是想到以后都可以跟大皇姐一起去练骑射,我就好开心。”   大公主都快笑不出来了,她扯了扯端凝的衣裳:“你压着我了,先起来。”   “喔喔,好的。”她退了回去,还冲大公主甜甜一笑,把糕点往大公主的方向推过去。   “大皇姐,你尝尝,这是我们宫里小厨房做出来的特色点心,很好吃的。”   “嗯。”大公主敷衍道。   她心里堵得慌,其实跟其他人一起练习骑射这件事,她本来没什么的。可是从端凝嘴巴里说出来,她总有一种被胁迫的感觉。   端凝还在那里一个劲儿吧啦吧啦说,她偶尔附和一下。   旁边的二公主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惨,毫无存在感。   等到画船划到岸边,大公主几乎是迫不及待离开了。   二公主跟三公主告别,也带着人走了。   三公主目送她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敛去了脸上的甜笑,冷漠道:“回去吧,今天还要学诗经。”   大公主一回宫,就被顺贵妃派人叫去了。   顺贵妃在吃番邦进贡而来的水晶葡萄,甜滋滋的,她很喜欢,享受得眼睛都弯了。   她看到女儿过来,招呼道:“端和快来,这是你父皇才让人送过来的。”   端和看见母妃,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她到底年纪不大,又在自己宫殿里,脸上就带了出来。   顺贵妃慢慢肃了脸,让其他宫人出去,把女儿拉到身边,温声道:“端和,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你今天不是去赴三公主的约了吗?”顺贵妃不解道。   “快别提她了。”端和气道:“母妃,你都不知道今天端凝干了什么,简直把我恶心坏了。”   不等顺贵妃询问,端和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之前的事情全说了。   顺贵妃好看的眉毛拧起,略微想了一下,冷笑道:“丽妃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现在把主意都打到你身上了。”   端和就是觉得有点抵触,还没想到更深层次的原因。   顺贵妃摸了摸她的小脸,耐心跟她掰扯:“你是你父皇的第一个女儿,于情于理,你父皇都会多看重你两分。”   “这些年,你念书认字,学习琴棋书画,性子也养得稳重,你父皇对你颇为喜爱。”   “你回忆一下,你过去练骑射,你父皇是不是偶尔会特意去看看你。”   端和仔细想了想,还真是,“有两次,父皇还亲自教我怎么射箭了。”   想到父女相处的温馨场面,端和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许多。然而顺贵妃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心情跌落谷底。   “三公主跟着你一起练骑射,你父皇去看你,难道还能装作看不见她。”   “三公主比你年幼,到时候仗着年纪小不懂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端和情不自禁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我就知道,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顺贵妃本来也气着,听她这么一说,又被逗笑了,“你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端和疯狂撕扯着手帕:“可是母妃,我已经答应她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啊啊啊啊,只要一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就好气。   顺贵妃一滞,“你答应她了?”   端和咬唇,“当时端凝那么看着我,还反问我是不是讨厌她,二皇妹也在旁边,我,我如果拒绝,好像就真应了她说的话,讨厌她一样。”   顺贵妃:……   顺贵妃也没招了,无力安抚道:“到时候你们各练各的吧。”   端和:qaq   相比端和的沮丧,端凝的得意,二公主回去后就平静多了。   惠贵妃问了她几句,二公主就答几句。二公主死板的模样,把惠贵妃气了个半死。   她用力戳着二公主的额头,没好气的低声道:“我和你的兄弟们都不是沉闷性子,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   这话对于一个妃子而言,委实粗俗了,也难听得很。   然而二公主就像没听到一样,低着头不吭声。   惠贵妃气了个倒仰,低声骂她:“你要不是我女儿,就你那个阴沉样子,早让人弄死了。”   “知道为什么今天你没事吗,因为连端凝那个小丫头都知道你没用,算计你没有半分好处,还生一肚子气。”   二公主连动作都没变一下,她像一块木头一样,听着亲生母亲的辱骂。   最后,惠贵妃自己骂累了,长长吐出一口气,鄙夷地看着她:“算了,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至少不会给我惹乱子。回去吧,把女红捡起来练练。”   “是。”   二公主轻飘飘地走了出去,回了最小,最偏僻的那个侧殿。   主殿里,大宫人安慰着惠贵妃,“娘娘莫气了,二公主其实也有优点的,她的女红连女先生都夸过好几次。”   然而这话不但没有安抚到惠贵妃,反而让她更气了。   “她堂堂一个公主,女红好有什么用,轮得到她去做针线吗。”   “让她读书认字,学琴棋书画,那脑子就跟石头一样,怎么都学不进去。”   “上次皇上过来问她最近学了什么,那丫头怎么说的?她说她学了【闺中训】,当时皇上的脸色就变了。”   惠贵妃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女儿,她真的想不明白,她这样聪明的人,生出来的儿子就算顽皮了些,但脑子也是够用的。三皇子稳重大气,四皇子虽然调皮了些,但也是张扬肆意,让她又恨又爱。   偏偏就是女儿,哪哪都不出彩,平凡到平庸的地步。   如果可以,当初还不如不生下她,“意外流产”说不定还能给母族谋取更多的利益。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子疼得厉害。   小侧殿里的二公主绣好了一块手帕,手帕上的兰花样式栩栩如生,仿佛透过手帕,都能感受到兰花的空幽。   女先生夸她:“二公主的绣艺越来越好了。”   二公主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浅浅笑了一下。   女先生今天的教学任务已经完成了,跟二公主行礼后,就离开了侧殿。   二公主把身边的宫人赶了出去,她自己低头摩挲着手帕。   少顷,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了手帕上,晕湿了兰花绣案。   ……   三公主跟着大公主一起去练骑射的事,只是小范围传播。   容衍知道这事,还是小竹子告诉他的。   容衍呆了呆,然后笑了:“虽然我不能骑大马,但我可以骑木马呀。”   他哒哒哒跑出去,小腿一跨,坐在了木马上,前前后后摇晃起来。   “得儿驾,得儿驾~”   晃着晃着,他还张着小嘴开始唱:“小木马好,小木马好,不喝水不吃草,得儿驾得儿驾快快跑,得儿驾得儿驾快快跑……”   小竹子:???   小竹子:! 第四十四章   “烝者何?冬祭也。春曰祠,夏曰礿,秋曰甞,冬曰烝。常事不书,此何以书?讥。何讥尔?讥亟也……”   “烝者何?冬祭也。春曰祠,夏曰礿,秋曰甞,冬曰……”   冬日寒风中,温暖的殿内,传来了妇人和稚儿的读书声。   “……此其称王后何?王者无外,其辞成矣。”   “……此其称王后何?王者无外,其辞成矣。”   庄妃停下,问他:“现在会念了吗?”   小团子迟疑着摇了摇头。   观众:   “不是吧,那么多难认的字,才教两三遍,就要幼崽学会,也太为难崽了。”   “对呀,而且读音也好拗口。”   “实话实说,我一个成年人看了三遍,现在连一段都读不下来。”   “为什么要把文字创造得这么难认难写,简介明了不是更容易推广和普及吗,也才能传达更多的信息啊。真是服他妈气。”   “应该是为了方便统治吧。啊,我瞎猜的。”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庄妃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容衍:“那你刚才肯定是走神了,你之前学东西很快的。”   “你先看书,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到时候我再来教你。”   她捧着手炉,回了自己更温暖的主殿。   小团子坐在原地,跟桌上的书籍大眼瞪小眼。   巧儿也只能干着急,她一个宫人,就算认字也有所限,怎么可能跟庄妃娘娘相提并论。   现在她完全帮不上殿下的忙。   容衍还好,就是略微有点心虚,难道他刚才真的走神了吗?   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林其的声音出现了。   “衍衍,我觉得今天的功课好有难度,比之前难多了。”   小团子:是,是吗?   原来今天的功课更难了吗?   “不过我和其他人,一人记一句,还是记下来了。”   这么认真的时刻,小团子心里却忍不住道:空空哥哥,你说错了,你们不是人。   但是每次空空哥哥都以人自居,看来是真的很想当人了。   哎,也不知道空空哥哥他们什么时候能修炼出人形,他,他好想看空空哥哥一眼的啦。   林其虽然没学会,但是星际时代,录个音不要太容易。   他比庄妃更用心,更耐心,中途还会跟小团子讲故事,放松情绪。   于是,傍晚庄妃来检查的时候,小团子不仅能读会念,还会背诵了。   庄妃:……   所以容衍上午果然是走神了,是吧是吧。   她脸色不太好,“以后学习要认真。你父皇不喜欢偷懒的孩子。”   “笨鸟先飞的道理,我不想跟你重复第二遍。”   观众们看得眉头紧蹙。   “我怎么觉得,近来庄妃对崽崽又不好了。”   “其实生活上没苛待,但就是言语间,真的看得我拳头都硬了。”   “连着一个多月了,她就没夸过崽崽一句。之前那一句,还都是特别敷衍的【还行】。”   “庄妃到底在想什么啊?”   容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伊洛看着直播,心里也憋着气。她眼珠子转了转,有了一个主意。   晚上的时候,贝瑞说话了。   小团子高兴地不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乔的影响,他一兴奋高兴,就爱蹦跳。   他一边想要大声告诉别人,他娘来找他了,一边又害怕别人发现,对他娘不好。   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可把他纠结坏了。   贝瑞如同一个真正关心孩子的母亲那样,事无巨细地问着孩子近来的学习生活。   小团子可有倾述欲了,小嘴叭叭地说个没完,说完了自己,就问娘怎么样,空空哥哥乔乔哥哥怎么样,还怕其他人发现,不得不用小手捂着嘴。偶尔还能听到两句气音。   等到小团子说尽兴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坐在凳子上,乖巧地喝着水,清润的温水,抚慰了干渴的喉咙。   贝瑞忍不住笑,化用了一些小故事,套在了乔和林其身上。   小团子听得如痴如醉,羡慕向往极了。   “娘,我以后可以成为乔乔哥哥那样的人吗?”   到处走走,到处看看,去到不同的地方,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吃着不同的美食。   听起来真的很不错啊。   大海里真的有屋子那么大的鱼吗,还会向天空喷水。   还有鱼能在水里发光?   海星又是什么?   沙漠有多大?   他忍不住在脑袋里想象,然而没有真的见过,任凭他怎么想,也想象不出来。   “衍衍。”   伊洛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团子又惊又喜:“伊洛姐姐。”   “讲完了故事,现在是听歌时间,小衍衍今晚想听什么歌呢?”   小团子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想听小星星。”   “好,伊洛姐姐给衍衍唱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容衍也会唱,跟着又唱又跳,小手摆动。   啊,领舞小崽崽又出现了。   星际的宝宝们,也开始跟着一起摇摆。   眨眼到了亥时,换算成星际时间,是晚上九点。对于星际人来说,这个点还早。   但对于容衍来说,时间很晚了。他出了一身汗,主动从内室走出去,巧儿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给他打热水,简单擦洗身子,洗漱之后,带他上床睡觉。   冬天夜里黑,巧儿照旧给他留了一盏灯。   小团子笑盈盈看着她出去,然后拉了拉小被子,打了个呵欠。   “衍衍。”   “伊洛姐姐。”   “今晚的入睡曲,我们唱:世上只有爹娘好。”   小团子已经渐渐有了困意,闻言,迷迷糊糊唔了一声。   伊洛清了清嗓子,然后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酝酿好情绪,开唱:“世上只有爹娘好,有爹娘的孩子像块宝。投进爹娘的怀抱,幸福少不了。世上只有爹娘好,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世上只有爹娘好……”   伊洛唱了三遍,贝瑞也加入进来,两人合声唱:“世上只有爹娘好,有爹……”   小团子晕晕乎乎间,这首简单的童谣就深深刻入了脑子里。   观众:   “????”   “这算什么,这是在给崽崽做心理暗示吗。”   “虽然但是,我觉得对庄妃有点不公平耶。”   “呃,倒也不必为庄妃鸣不平。说句难听的,崽崽,庄妃,包括这个皇宫里的人,都是靠崽崽爹好吧。”   “对啊,照顾崽崽的活儿,都是巧儿他们做的。”   “可是庄妃还教崽崽念书了呢。也不是完全没有功劳啊。”   评论里吵了起来,觉得伊洛她们没错的,占了五成,为庄妃鸣不平的,占了三成,剩下的保持中立。   大家吵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法说服谁。   最后有人弱弱道:“那什么,依照崽崽的性格,庄妃保持现状,崽崽也对她很尊敬的吧。为什么不能让爹娘在崽崽心里有个美好的形象呢。”   emmmmm……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观众们暂时休战。   次日,小团子看到庄妃的时候,态度跟以前没有两样。   他跟着庄妃念书,或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多数时候,庄妃待一会儿就走了,让他自己练字抄写。   倒是林其和乔他们趁机教小团子加减乘除。   容衍学得挺快。   生活充实,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小团子只觉得晃眼间,就到了腊月里。   宫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宫人太监们脸上也能看到笑意。   庄妃近来出宜兰宫的时间多,顾不上容衍,干脆也松口,让容衍可以出宜兰宫玩儿。   小团子憋了几个月,还是想看看外面什么样子,他穿着厚厚的青色夹袄,越发衬得一张脸精致嫩乎。   他在花园里走动着,然而不比春天,除了梅花这些冬天盛开的花树,大部分都凋谢了。   他走啊走啊,突然目光顿住了,拉着巧儿的手兴奋道:“巧儿你看,那棵树还是翠绿翠绿的。”   巧儿轻笑:“那个是常青树。”   “它们冬季不落叶,寓意为永生。”   小团子哒哒哒想跑过去,然而他还不懂望山跑死马的道理,瞧着不远,真要到目的地,又很有一段距离。   中途,他们还要绕过一个小池塘。   “七殿下?”声音里含着惊喜。   容衍顺着声音看过去,也惊了,“美人姐姐。”   玉美人披着半旧的斗篷走过来,行礼后笑盈盈道:“上次一别,许久都没见到殿下了。”   巧儿他们在容衍身后,对玉美人行礼。   小团子点头:“是呀,我也好久没见到美人姐姐了。”   巧儿盯着玉美人,眉头紧锁。   殿下才出宜兰宫,玉美人就出现了。这也太巧了。   “殿下都在忙什么呀?”   小团子想了想,道:“念书写字。”   “哇,殿下好棒啊。”玉美人赞叹道:“可否容嫔妾猜测一下,殿下是不是念完了三百千。”   小团子眉眼间难掩笑意,他摇头道:“不止哦。”   玉美人故意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才道:“难道殿下还学了论语。”   小团子抿着嘴乐。   玉美人惊道:“小殿下莫非还学了古诗。”   “天哪,小殿下你也太聪明了,小小年纪就会这么多东西了。简直就是个小神童。”   “没有没有,我不是小神童啦。”可惜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说服力,他伸出手指比了短短一截:“我只有这么一点点聪明。”   玉美人也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比划了更短的距离,笑道:“那跟小殿下比,嫔妾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聪明。”   “美人姐姐不要妄自菲薄呀,你很好的。”小团子收了笑,他很认真的在说这话。   玉美人心里一怔,眼底的笑意多了些,她低头看着那张白皙软乎的小脸,很想上手摸摸。   不过念及对方的身份,她还是忍住了。   “小殿下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们去看常青树。”   “嫔妾能跟着一起吗?”   “当然可以啦。” 第四十五章   一路上玉美人都在跟小团子说话,没有大人的严肃,反而都是说些在其他人看来幼稚的内容。   什么夏天去哪里捉泥鳅啦,去地里摸野果啦,上树掏鸟蛋啦等等,不管哪一种都让小团子感兴趣极了。   巧儿见她越说越离谱,轻轻咳了一声,佯装不好意思地询问道:“玉美人应该是官家女吧,您说得这些,嗯……貌似都是乡间乐趣。”   巧儿觉得玉美人用力过猛了。是因为打探到他们小殿下三岁前在乡下,所以故意说这些?   容衍现在也知道一些事了,听到巧儿的问话,他心里也生出了一点点疑惑。   官家千金不是都该在闺阁之中吗,出入都应该有仆妇随从。怎么会去河里捉虾捉鱼呢。   玉美人怔了一下,没有被问倒的恼羞成怒。她偏着脑袋,声音软软的,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我们这一房以前有些没落,我跟我弟弟以前常去的地方就是庄子里。小孩子都顽皮嘛,他怕我告状,所以就拖着我一起上树掏鸟蛋,下河摸螃蟹了。”   “殿下别看嫔妾柔柔弱弱的,其实嫔妾爬树可顺了。”说完,她还对容衍眨了一下眼睛。   小团子当即就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玉美人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没其他人,于是解了斗篷,扎上裙摆,走到最近的一棵树叶凋零得差不多的大树树下。   她回头对容衍道:“小殿下,你看好了。”   小团子还发蒙,看好什么,不会是要爬树吧。   应、应该不会吧。   小团子眼睛眨了一下,就这么片刻的功夫,玉美人就上树了。   小团子:???   小团子:!   巧儿等人:!   观众:   “???”   “不是,我今天是不是没睡醒?”   “说好宫里的女子力气小,快走几步都要喘气的呢。”   “卧槽卧槽,她爬得好快。”   小团子之前如果是向往玉美人幼时童趣无限,那么现在绝对是震惊了!   这也太,太厉害了吧!   玉美人坐在树干上,朝下面笑:“小殿下,嫔妾爬得快吗?”   容衍激动极了,用力拍着小手:“快,快!美人姐姐爬得好快。”   玉美人莞尔一笑,她目力极好,自然看到了小团子眼中的惊叹和崇拜。   这一局,赌对了。   她刚要下树,突然看到远方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她心下一凛,很快收敛好情绪,对着树下的容衍笑笑,又呲溜儿下来。   她放下裙摆,又从自己宫人手中接过斗篷。趁着巧儿他们还处于震惊中,她悄悄对贴身宫人耳语了几句。   然后重新披上斗篷,向容衍走去。   小团子一看到她就眼睛发亮,兴奋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玉美人对他道:“嫔妾许久没上树,都有些生疏了,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弄到手心。”   她解释了缘由,随后偏头吩咐宫人回去取药。   小团子关切道:“美人姐姐,我那里有药给你擦。”   他说着就要让小竹子回去取,玉美人拦住他们:“不用了殿下,嫔妾只是略微有些擦伤,还是这么多年娇养惯了。”   见小团子还要劝,玉美人先道:“其实最开始嫔妾也不怎么会爬树的,小殿下猜猜嫔妾怎么会的?”   小团子脸上果然露出了好奇的神态。   玉美人缓缓道来:“那是以前有一次啊,我跟弟弟去山上玩……”   容衍听得聚精会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常青树下面。   玉美人的故事也到了尾声:“嫔妾被那只小野猪吓坏了,危机时刻,咻地一下就蹿上了树,现在想想也很不可思议。”   小团子完全被吸引了,仿若他也被小野猪追赶,一路心惊胆战,最后又侥幸逃脱,劫后余生。   “殿下你看,这就是常青树。”   容衍这才分出注意力去看,凑近了才发现这些树叶翠绿翠绿,生机勃勃。   然而他却没有刚开始那么兴奋了。   玉美人上前捡起地上掉落的零星几片叶子,然后一阵摆弄。   小团子忍不住凑上去看,而后发出惊呼:“小兔子!”   “小殿下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殿下再猜猜。”玉美人把树叶打乱了顺序,重新铺就。   “鱼鱼!”小团子肯定道。   “是的。”玉美人把树叶给他:“殿下要用树叶摆兔子吗?”   小团子跃跃欲试,用力点了一下小脑袋。   玉美人在旁边静静看着,她得承认,七殿下的确很聪明,她的夸奖并不是恭维。   在小团子快要把兔子拼好了的时候,玉美人又开口了。   “殿下知道玉兔吗?”   小团子想了想,问:“是玉做的兔子吗?”   玉美人摇头:“不是喔。玉兔是说这只兔子心地善良,像玉石一样温润无暇,所以叫玉兔。”   小团子:“啊?”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三位神仙,他们化身为孤苦伶仃的老人,去人世间寻找善良的心……”   一直蹲着很难受,玉美人若无其事地扶起了小团子,而后顺势牵住他的小手,一边走动,一边讲述。   三个老人分别去了不同的方向,各自有了不同的奇遇。   巧儿他们坠在后面,几次欲言又止。   当玉美人讲完第二个老人的遭遇时,她抬头看向天空,惊道:“哎呀,跟小殿下相处实在太愉快了,嫔妾都忘了时间。”   她蹲下来,双手轻轻地搭在小团子稚嫩的小肩膀上,笑如暖阳:“小殿下,嫔妾还有事,必须得回去了,我下次再跟你讲故事好吗?”   容衍不愿耽误美人姐姐的正事,但又是实在好奇后面的故事。眼巴巴道:“那,那下次什么时候讲呀。”   玉美人思索一番道:“那就四日后的上午巳时,还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碰头,好吗。”   小团子高兴了,主动跟她拉勾勾:“美人姐姐要记得喔。”   他咧嘴笑得可甜,眼睛亮亮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对她的信任。   玉美人终究是没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放心,我肯定记得。”   玉美人跟他分别了,小团子也拉着巧儿的手回宜兰宫。   ……   “查到了什么?”玉美人回去后,关上门一直等待,晚间时候宫人回来了,才低声询问道。   “美人,是韦氏。”   “韦氏?”玉美人秀眉微蹙,想了一会儿,才终于从记忆旮沓里找出这么一个人。   这还要托韦氏当初太嚣张,以至于宫里的妃子很少没有听过她的大名。   “我记得韦氏惹恼了皇上,被皇上贬去了北巷。”   “是。”宫人垂首道。   玉美人更疑惑了:“她一个采女,又触怒过皇上,不老老实实待在北巷,跑来偷窥七皇子做什”   话音戛然而止。   玉美人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猛地握紧了宫人的人:“韦氏当初被贬,是因为诬陷七皇子的缘故吧。”   “是,是啊。”   玉美人在屋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听说当初在凤仪宫外,她惹恼了庄妃,还被庄妃掌掴了。”   “是有这么回事,韦氏回来后,知情的妃子们笑了她好久。”   玉美人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又觉得韦氏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思前想后,她招宫人俯耳过来:“你明天悄悄去北巷,然后……”   为了打探消息,玉美人咬咬牙,又舍了一半月银出去。   不过她的付出没有白费。第三天,宫人回来了。   “美人,你猜得果然没错。韦氏之前在北巷过得很不好,小韦……婕妤派人去看过两次,就没管她了。”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韦氏的待遇又突然好转。反而是跟她一起被贬的两个人,一个意外失足落水而亡,一个重病在床,看着也快不行了。”   玉美人心里一跳,脸色骤变,赶紧追问:“你去打听消息,没暴露自己吧?”   “没有。”就是因为不能暴露自己,需要迂回打听,所以才费了许多时间。   玉美人眉头紧蹙,脸色白了青,青了白,看上去有些吓人。   “美人,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害怕。”   玉美人摇了摇头,她左手握着右手,给自己一点温暖,安抚自己不要慌。   宫人担心她:“美人,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奴婢没用,不能帮你。但是你还可以找洛婕妤呀,你们感情那么好,她肯定会帮你的。”   洛婕妤?   婕妤……   她眼睛一亮,脑子一下子恢复了清明,苍白的脸色都好转了许多。   “你过来,再去帮我办件事。”   ……   小韦氏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心神很不安宁。   按理来说,韦氏那个蠢货被贬去北巷,再也翻不出花样。她以后不用担心韦氏作妖连累她。甚至,因为韦氏被贬,府里的资源迅速倾斜她,她现在应该高枕无忧,畅想大好前程才对。   她摸了摸眼睛,眼皮子又无缘无故跳得厉害,心里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婕妤,婕妤,你快看。”宫人小跑进来,低声道。   “什么东西?”   宫人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个是刚刚扔进院子里的。”   那是块小石头,周围包裹着一层纸,小韦氏把纸铺开,宫人也凑过来看。   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只老虎,在捕捉一只,一只……   她们辨认许久,才发现是只兔子。   宫人啐道:“这是哪个缺德玩意儿,赶在腊月里搞恶作剧。这画得也忒丑了,连几岁的娃娃都不如。”   小韦氏刚想说这种小事不必理会,却在听到宫人那句【连几岁的娃娃都不如】时,如遭雷劈。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目光重新落在纸上。   或许是因为抖动的缘故,纸上粗陋的老虎图像,都有些狰狞了。 第四十六章   “婕妤,你怎么了?”宫人看她脸色不对,又把目光移回纸上。   “难道是这个画不对吗。”   小韦氏如梦初醒,还是一个噩梦。她左右望了望,看到烛火,快步走过去,把画纸点燃了,亲眼看到这张纸烧成了灰烬,她才松了口气。   “婕妤?”   小韦氏阖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这院子里太闷了,从明天起,我们出去转转。”   宫人一头雾水。但主子不想说,宫人也不敢再问。   小韦氏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那张画。   如果她没猜错,兔子应该是在暗示七皇子,毕竟这宫里只有七皇子明确展现出过很喜欢兔子。七皇子年幼弱小,正好跟兔子相差无几。   恶虎扑兔,那么应该是说有人要害七皇子。   她原本没猜到恶虎是谁。但是这幅画却偏偏扔到了她院子里,还是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时候。明显这画有玄机,不能让别人看见。   而且画像太拙劣了,反而有些刻意。   幕后之人,把这幅指代性如此强的画给她,是暗示她就是恶虎?还是,她身边人是恶虎。   可是谋害皇嗣是死罪,还要连累家族,她疯了才会去做。   但瞬间,她想到一个人。   她的姐姐,韦氏,那个没脑子的疯女人真的有可能做得出来。   次日是个大晴天,小韦氏照常醒来,吃了早饭之后,她就出了院子。走到半路,看到升起的太阳,她心下感慨:“难得遇到这么好的天气。”   宫人笑道:“是啊,今天应该很暖和。”   “我记得往年这种时候,姐姐都会叫上我一起出门赏梅,然而现在却,哎。”   宫人宽慰道:“北巷虽然比不得婕妤的院子,但也不算太差。婕妤不用忧心。”   小韦氏轻轻摇了摇头,痴痴地遥望远方,“那就是韦府的方向。”   宫人忧心唤:“婕妤……”   小韦氏按了按眼角,惆怅道:“马上就要年关了,你去北巷看看姐姐过得好不好。”   “她需要什么衣物用品,你回来说给我听,我会为她准备好的。”   “是,婕妤。”宫人领命而去。   宫人走了,小韦氏独身一人在宫中走动,却觉得冷清得很,没多久回了住处。   北巷。   韦氏看着小韦氏身边的宫人,冷笑道:“怎么,她现在想起有我这个姐姐了。”   宫人笑道:“韦采女,韦婕妤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你。”   韦采女三个字让韦氏瞬间暴怒,抓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小韦氏那个贱人特意让你过来侮辱我的吗。”   “你回去告诉她,我就是死了,也不用她假惺惺的可怜。现在你可以滚了。”   宫人怒了:“韦采女,你怎么不识好歹啊。”   韦氏凶狠地瞪着她:“你滚不滚!”   “韦采女,你”   韦氏拿起墙角的扫把,用力打过去:“一条狗也敢在我面前狂吠,你真以为我落魄了,随便任人欺负吗。”   “我告诉你,谁欠了我的,我要他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宫人被打了出来,灰头土脸回去复命。   小韦氏并不意外,只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宫人委屈道:“婕妤你一片好心,韦采女却说她就是死了,也不要你管。还说”   “还说什么?”   宫人:“韦采女还说,谁欠了她的,都要十倍百倍还回去。”   小韦氏指尖一颤,强壮镇定:“她看起来气色如何?”   “韦采女气色挺好的,力气也大,她打奴婢可狠了。”   小韦氏给她拿了伤药,宫人的脸上这才露了喜色。   小韦氏在宫里待了一日,实在待不住,又出了院子。结果不知不觉到了宜兰宫,正好看到七皇子带着人出去。   她犹豫再三,在跟踪和“偶遇”之间,瞬间选择了后者。   她看到七皇子行进的方向,立刻抄小路走去。   然而意外发现,七皇子竟然是跟人有约。   那位好像是,玉美人。   当初在凤仪宫,玉美人的确出了一回风头,可惜后面皇后并没有对她另眼相待。   或许是没从玉美人身上看到利用价值吧。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大一小聊得非常开心。   有玉美人在,七皇子身边还有宫人太监跟着,韦氏应该不敢下手。   “婕妤,那边好像是七皇子,我们要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吗。”   小韦氏摇了摇头,“我跟他没怎么接触,贸然上前,难免有攀附之嫌,好了,今天转了一圈,我心里好多了,回去吧。”   “喔。”   小韦氏捧着手炉,装作不经意道:“最近宫里有没有什么热闹事。”   宫人想了想:“明天皇后娘娘要邀请宫里的妃子去她的花房赏花。”   皇后让人专门置办了一个暖房,培养花朵的。   花房啊。   小韦氏笑了笑,“那我要好好准备一下。”   小韦氏这个晚上睡得不安宁,第二日早早醒来,精神有些不好。   她就把妆容稍微画得浓了点,看起来果然好多了。   皇后的花房里培养出来的花朵品种繁多,在冬日别有一番意境。   所以,她不但邀请了宫妃,同时还叫上了皇子公主们。   容衍是第一次在冬天里看到这么多盛开的鲜花,一会儿瞅瞅这朵,一会儿瞅瞅那朵,眼睛都不够用了。   观众:   “我去,这是百花争艳啊,有点牛逼。”   “那个花瓣一簇一簇的是什么花,看着就好贵的样子。”   “神他妈看着好贵23333”   “那边那种黄色的花好看,我好喜欢。”   “哇喔哇喔,我要是有这一屋子的花,我就发了。”   “看看人家漂亮柔弱的花朵,再对比一下星际中的食人花,草【一种植物】”   观众们的眼睛都不够看了,尤其是美丽的花朵间,还有走动着的各种风情的美人。   “那边那个白色的,中间带粉的花朵是什么,真可爱。”   容衍本来在看牡丹花,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却没发现说话的人是谁,只是四处张望,找了一会儿,真的发现他东南方向的花朵是白色的,中间带点粉。   没人说还好,被人特意点出来,小团子就被引起了一点好奇心。   庄妃娘娘在跟其他妃子们说话,巧儿她们是宫人,不被允许进入花房。花房内只有少数几个凤仪宫的宫人伺候着。   小团子一个人踌躇了一下,就往东南方向去了。   小韦氏一直不动声色观察他,虽然知道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韦氏不敢乱来。但是七皇子落单,她还是心里不安。   所以,她遵从内心,自然而然装作赏花的样子跟了上去。   观众们好奇崽崽去哪里,然后发现他的目标是粉白色的花朵,会心一笑。   “果然幼崽都抵抗不了这种粉嫩嫩的东西。”   “啊,我也抵抗不了粉嫩嫩的幼崽呢。”   “宝宝撅嘴嘴了,么么么么么么~ ̄”   容衍终于走到粉白小花面前,鼻子动了动,闻到一股好闻的花香。   他忍不住凑近了一点点,观众们一片哈哈哈哈哈哈。   缇娜有空闲,跟幼崽对话。   “这花香很好闻吗?”   容衍小心肝抖了抖,做贼似的捂着小嘴喊:“缇娜姐姐。”   “嗯。”   小团子眉眼弯弯:“花香很好闻的。”   “我,我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闻着花香,闭上眼睛的话,好像到了春天。”   “那我可能猜到一点点,应该闻起来很舒服吧。”   “对呀。”小团子回头瞅瞅,发现没人注意这边,上手摸了摸最近的花朵,悄悄道:“花朵摸起来软软的,好舒服。像柔软的布匹。”   “而且,花朵这么多,庄妃娘娘说这个就叫,花团锦……锦……簇”,他磕巴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缇娜姐姐,你说如果我靠在这里多待一会会,好闻的花香会染在我的身上,我可以香一天吗?”   缇娜忍俊不禁:“按理来说,应该会的吧。”   “可是衍衍,这里这么多花,你确定要为了这一种,而放弃去欣赏其他的吗?”   小团子瞥了一眼其他的花朵,也有点纠结。可他又真的很想让自己香香的。   “那我就待一小会会。”他掰着小手指头开始数数。数到三十,就转个方向,要确保身上前后左右的位置都染上香香。   他人小,小小的一团,掩藏在花朵中。如果不是刻意留意,很难发现他在哪里。   小韦氏跟他保持两三个人的距离,装作看其他方向,只有偶尔会瞥向小团子。   容衍数数数得认真,周围都是人们的交谈声,笑声,这些声音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声音逼近。   很轻很轻。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小团子认真点着自己的小指头。   小韦氏听着他的童声,一边好笑,一边又稍稍放心。   七皇子看起来比传言中还要乖巧。他身边的宫人也不像好惹的。韦氏想害他,恐怕不可能。   不管怎么说,韦氏现在只是个采女罢了。   她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吓自己,“就算韦氏疯了也该有”   她无意瞥向七皇子的方向,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没有温度的双瞳。   那一刻,所有的言语都失去了声音,浑身的血液冰冷无比,脚底升起的寒气一股脑儿汇聚到了心脏。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然而又好像是眨眼之间,她的身体由本能操控,单手抓住小孩儿的胳膊扔了出去。   五皇子其实也有留意容衍,赏花期间故意靠过来。这会儿见他的七皇弟被一个妃子甩出来,他又惊又怒,下意识伸出双手把人接住。   等到怀里有一个切实的重量,五皇子才松了口气,就要呵斥那个狗胆包天的妃子,却先听到一声惨叫。   随后人群彻底爆发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蛇,有蛇——” 第四十七章   五皇子几乎在瞬间把容衍的小脑袋按进他怀里,同时跑向他的母妃。   小团子:???   他先是身体腾空,因为太突然了,除了懵,完全没有别的情绪。然后没有落到冰冷坚硬的地面,反而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的小脑袋好不容易转起来,刚要抬头去看抱他的人是谁,又被一股力道按着后脑勺埋到平坦的胸脯里。   抱着他的人,还跑得飞快,不知谁撞了抱他的人,他也被带着晃了晃小身子。嫩乎乎的鼻尖摩擦得生疼,肯定都红了。   好吧,更重要的是,他被闷着,快喘不过气来啦。小手扑腾着,去推抱他的人的胸脯,他想吸口气。   容衍的注意力被转移,压根没心神去听周围的嘈杂,虽然有点疑惑怎么一下子闹哄哄的。   观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宝宝,我的宝宝啊啊啊”   “我恨,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危险。”   “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崽崽就没了。”   “老子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缓了半天,才能动下手指。”   “还好宝宝被人救了,只是那位妃子好像受害了。”   “我心里好难受啊。”   “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蛇,为什么!!”   发生了这种事,观众们疯狂@林其等人。   林其他们通过社交软件商量后,迅速决定,幼崽已经脱险,现在安抚幼崽的情绪是最重要的。绝对,绝对不能让幼崽留下心理阴影。   伊洛发挥人鱼族的优势,给幼崽唱他平日里最喜欢的歌。   小团子又惊又喜,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伊洛姐姐唱歌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嗯……今天的好像还要更加好听一点点呀(≧ω≦) ̄ ̄五皇子抱着小团子终于跑到了康妃身边,康妃惊诧,但眼下情况危险,她没多说什么,护着儿子往外面跑。   原本春意盎然的花房一下子成了噬人窟。妃子们和皇子公主争先恐后往外跑。   皇后跑出来之后,立刻道:“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胡嬷嬷冷静下来,用力按了按皇后的手,低声道:“娘娘,里面那个妃子不能死,不然麻烦就大了。”   皇后手上受痛,总算恢复了理智,她点了一名宫人,厉声道:“韦婕妤被蛇咬了,你进去给她吸出毒血。别想耍什么花样,若是韦婕妤救不活,你就给她陪葬。”   宫人当即就吓哭了,匆匆行了一礼,就进去找人,很快找到倒在花朵旁边的美丽女子。   对方的左手手背上有个明显的毒蛇咬印,汩汩冒着暗黑色的血。   宫人忍住害怕,上前捧起妃子的左手,用力吸出伤口的毒血。   同一时间,又有几个太监宫人进来,手里拿着捕蛇的工具。   花房清理了一遍,没再看到毒蛇。   然而众人已经有了阴影,韦婕妤也还生死不明。   皇后让人把韦婕妤抬进了凤仪宫的主殿耳房,让太医去给她医治,其他人按照位分高低,在外殿侯着。   皇后询问太医:“韦婕妤没事吧?”   太医为难道:“回禀皇后娘娘,微臣会尽全力救治。”   皇后的心沉了下去,太医只说尽全力救治,却没有保证一定能救活。   胡嬷嬷急道:“太医,在你们来之前,有宫人给这位婕妤吸出过毒血了。”   太医这次头也不回:“多亏你们及时让人给婕妤吸出过毒血,否则她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皇后和胡嬷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讶异,这毒蛇毒性竟然如此强烈。   皇后揉着眉心,脸上都是烦躁和疲惫。她几乎能想象到后面的一系列麻烦了。   还要想想,怎么给皇上一个交代。   胡嬷嬷见她如此,扶着她去了旁边的内室,宽慰道:“娘娘也莫要自己吓自己,老奴相信,韦婕妤救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只要韦婕妤活下来,那一切”   皇后听她说着话,结果突然没音了。   皇后不解,“胡嬷嬷,你怎么”   她才发现胡嬷嬷的脸色白得吓人。   皇后拍了拍胡嬷嬷的手,唤她:“胡嬷嬷,胡嬷嬷?”   胡嬷嬷这才一个激灵回神,四处张望一番,确定内室没其他人,她才压低声音对皇后娘娘道:“娘娘,您还记不记得,韦婕妤被蛇咬之前,她做了什么?”   皇后微头微蹙,当时她正跟惠贵妃,顺贵妃赏她的极品牡丹,都是听到声音才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记得,韦婕妤那个动作好像是甩了什么东西出去。   寻常人发现蛇,不立即跑,反而还甩东西吗?还是往身后甩。   所以,不可能是“武器”,那就是韦婕妤有可能要保护什么东西。   花房里除了花就是人,而在场的,能被一个女子扔出去的……   皇后悚然一惊:“七皇子!”   胡嬷嬷沉重地点了点头,皇后一阵眩晕,向后倒去。幸亏胡嬷嬷及时扶住她,皇后才没摔着。   皇后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眼睛恨得充血:“谁,是谁这么害本宫!”   太医说了,那蛇毒性强烈,韦婕妤一个成人被咬后,立刻有人给她吸出毒血,现在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若是被咬的人是七皇子,绝对当场毙命。   胡嬷嬷低声道:“娘娘,这事最好往韦婕妤身上推,意外也好,有人故意谋害也好。你要咬死了受害的是韦婕妤,也只能是韦婕妤。绝对不能把七皇子扯进来。”   “……本宫知晓了。”   没多久皇上和太子来了。因为近年关,事务特别繁多,明玄帝这些日子都让太子跟着。   明玄帝一出现,寂静的凤仪宫一下子恢复了喧闹。   皇后率先迎了上去,“皇上,臣妾”   明玄帝淡淡瞥了她一眼,皇后的话不知怎么就堵了回去。太子赶紧打圆场:“父皇,我们去看看那位婕妤的情况吧。”   明玄帝去了耳房,韦婕妤还躺在床上,嘴唇是不正常的乌青色。   皇后低声道:“皇上,臣妾之前让人清理过花房了,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不对,臣妾也不知道那毒蛇是从哪里来的。”   太子也道:“父皇,或许毒蛇是被花朵引来的。这应该是个意外。”   明玄帝冷着脸:“先出去再说。”   他走到外殿,他身后的太子和皇后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明玄殿在主位坐下,英俊的面庞上覆盖了一层寒霜,比外面的天气还冷。   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在一众垂首者当中,明玄帝一眼看见了五皇子。   毕竟对方怀里抱着一个人,实在太显眼了。   “老五,你什么时候跟你七皇弟关系这么好了。”   明玄帝话一出,其他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五皇子。   之前大家被吓到了,后面韦婕妤是死是活也没个准信,大家都在议论今天毒蛇的事,猜测这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多数人都没注意到五皇子怀里抱着七皇子,少数几个注意到了,都被五皇子瞪走了。   容衍其实是想下地的,但是空空哥哥劝阻了他,让他不要乱动。然后伊洛姐姐又给他唱歌,又给他讲小故事,他听得太上头了,就,就也不怎么想下地了【捂脸〃〃】而抱他的五皇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像是不累一般,一直抱着他不松手。   只有康妃知道,今天这一出把儿子吓到了。他看起来像在保护七皇子,其实何尝不是通过七皇子柔软温暖的小身子,安抚剧烈跳动的心。   反正庄妃也跟遗忘了七皇子一般,康妃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五皇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容衍听到他爹的声音,从五皇子怀里探出脑袋,笑盈盈地望过去,刚想喊爹,发现周围好多人,立刻改了口:“父皇。”   童音脆脆的,带着小孩子独有的稚嫩。   皇后离得近,惊讶地发现明玄帝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些。   她听见明玄帝问:“你怎么跑到你五皇兄怀里去了。”   皇后心神一颤,开口想要打断:“或许是七”   “因为我咻地一下甩出去了,就像这样。”小团子伸出一根小食指,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奶声奶气道:“是五皇兄接住了我。”   “如果没有五皇兄,我今天就要摔地上了。”他吸了吸小鼻子,面上有了些害怕。   明玄帝神色未变,但他慢慢从主位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五皇子和七皇子面前。   五皇子心里打鼓,父皇的目光和身影太有压迫性了,他都不敢抬头跟其对视。   小团子歪着脑袋,不解地望着他爹,然后又挪回目光看他五皇兄。   五皇兄看起来很紧张啊,为什么?   明玄帝终于走到他们面前,他伸出一只手,小团子立刻探出半个小身子来握他的手,软软唤:“父皇 ̄”   明玄帝垂眸看着他,鼻翼微微翕动,小孩儿温软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那么真实。   “谁把你扔出去的。”他问。   小团子嘴巴微张,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又清澈又明亮。   明玄帝:……   这模样一看就是不知道。   他问五皇子,“老五,你看到谁把小七甩出去的?”   五皇子喉头滚动,半低着头磕巴道:“回父皇,是,是韦婕妤。”   明玄帝一瞬间眸色深了深。   他盯着小团子打量,半晌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小七身上什么香味。”   小团子不好意思道:“是花朵的香味啦。我故意站在香香的花朵旁边,好让身上沾些香味儿。”   明玄帝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他抽回手,回到主位上,再开口,就吩咐在场的除了嫔位以上的妃子和太子,其他人尽皆离去。   五皇子抱着七皇子,看了一眼母妃,康妃对他笑笑,五皇子犹豫片刻,抱着七皇子走了。   出了凤仪宫,其他人或偷偷的,或光明正大的打量这同父异母的兄弟俩。   四皇子上前,一看到那张脸,容衍就想起了以前小脸蛋被人狠狠捏住的疼痛。想都没想把脑袋埋在了五皇子的颈项间。   其他人:???   五皇子有点尴尬,轻轻拍了拍容衍的小屁股,低声道:“小七,这是你四皇兄。”   四皇子嗤笑一声,“不用介绍了,毕竟我们早就见过面了,是不是啊小七。”   容衍抿着嘴,含糊地“嗯”了一声。   四皇子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脸,假笑道:“小七这是找到新的靠山了,所以连四皇兄都不放在眼里了。”   小团子挥起两只小手扑打四皇子捏他脸的胳膊,两眼水汪汪。   五皇子发现不对,厉声呵道:“老四你干嘛?快松手!”   “就不松,你能拿我怎么样?”四皇子挑衅地回望着他,手下的力道还加重了。   小团子痛得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五皇弟是不能拿你怎么样,那就让父皇主持公道好了。”一道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嚣张的四皇子顿时浑身一僵。 第四十八章   五皇子唤道:“大皇姐。”   小团子趁四皇子恍然之际,把自己的小脸从对方手里解脱出来。捂着红肿的脸颊,看向来人。   他听到五皇兄的声音,也软软跟着喊:“大,大皇姐。”   大公主穿了一身橙红色的宫装,这样明亮的颜色衬得那张小脸更加雪白清冷。   她款款走来,上下打量四皇子,意味不明地笑道:“看不出来,四皇弟好大的兄长架子啊。”   四皇子面色不虞,“大皇姐,我跟皇弟们闹着玩呢。”   大公主:“喔,是吗?”   “当然了,我”   “四弟!”三皇子走过来,他暴力地把弟弟扯到身后,对着容衍露出一个笑:“小七,你四皇兄就是性子顽劣了些,心眼不坏,他很渴望兄弟之间的感情,想跟你玩。只是下手没轻没重,不小心弄伤了你,三皇兄代他跟你赔个不是,小七这么善良,别跟四皇兄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观众:   “这是什么迷惑发言??”   “当我缓缓打出【?】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弄伤了崽崽,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完了,而且当事人完全没有悔过的想法,你看四皇子那个跋扈样儿,我都想抽他。”   “还给崽崽戴高帽子,如果崽崽不原谅,显得崽崽很小气一样。”   小团子听不出来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看着三皇子的笑脸,知道这位是他的三皇兄,心里其实也想跟皇兄们好好相处的。   他吸了吸小鼻子,眨巴眨巴眼把刚刚疼出来的眼泪逼回去,然后糯糯道:“三皇兄都说了,那我就…就不生四皇兄的气。”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扩大。   “反正四皇兄也不是第一次捏我了。”他失落地嘟囔着。   三皇子:……   林其看着这一幕,心神一动,用了最温柔的声音,哄他:“衍衍是不是很痛啊。”   小团子下意识回空空哥哥的话,小声抽噎:“我不痛。”   “怎么会呢,白嫩嫩的小脸那么红,都有些肿了,怎么会不痛呢。空空哥哥看着都快心疼死了,好像我的脸颊也痛了。”   小团子闻言,鼻子蓦地一酸,逼回去的眼泪又蓄满了眼眶,强忍道:“真,真的,我不痛。”   众人:???   三皇子看着要哭不哭的小团子,隐隐感到不妙。   “衍衍,我的宝贝,你的脸怎么又红又肿,都是娘没用,是娘不好,娘没有保护好你。”贝瑞带着哭腔喊道,声音里含了疼惜,愧疚和痛心。   小团子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用力在身前摆着小手喊:“娘,不痛,我真的不痛。”   “娘不要哭,我没有事。”   贝瑞情绪上头,彻底哭出来:“是娘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衍衍受欺负。”   小团子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喊:“衍衍没有受欺负,娘不要哭,衍衍没有受欺负……”   众人:!   三皇子连最后一丝假笑也笑不出来了。   四皇子心里咯噔一下,就算是他张扬惯了,也知道眼下事情发展对他不利。   情绪上头,他出了个昏招,上前去捂容衍的嘴巴。   小团子猝不及防被捂,让口水给呛着了,咳又咳不出来,涨得小脸通红。   五皇子目瞪口呆,一时都忘了反应。   明玄帝听到宫人通报,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一股怒火顿时涌上心头,厉声道:“老四,你在干什么!!”   惠贵妃脑子嗡嗡的,差点站不稳。   四皇子看着父皇冷脸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堆妃子。再看看被他捂住嘴,哭得小脸通红的容衍,像被烫到一般收回了手。   他上前几步,慌慌张张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明玄帝已经走到了面前。   四皇子急道:“父皇,儿臣”   然而明玄帝直接越过他,走向了五皇子。   “衍衍,父皇来了,父皇来给我们做主了。快叫父皇呀。”贝瑞温柔地提醒他。   小团子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高大的人影,才稍稍减弱的眼泪又唰地一下涌出眼眶。   他朝明玄帝伸出小手,哭道:“父皇,父皇……”   他皮肤白,所以衬得小脸上红肿的指印更加明显了。   “父皇,你抱抱我,父皇,抱抱衍衍”他哭得可怜极了,长长的睫毛早就被泪水沾湿。像凄风苦雨中,被打湿皮毛,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兽。   在一刻钟之前,这个小家伙还笑得天真烂漫,只是离开他的视线一会儿,就这般凄凄惨惨。   明玄帝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伸手把他抱了过来。   五皇子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转不动了,怎么,事情就闹得这么大了?   还有,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父皇亲自抱着七皇弟?!   显然是后者给他的冲击更大。好吧,前者也不遑多让。   小团子趴在明玄帝怀里,眼泪啪嗒啪嗒砸到他的肩头,只是没有再大声哭泣,而是小声抽噎。   观众心疼极了   “崽崽爹一定要给崽崽做主啊。”   “就是就是,如果不能及时遏制住四皇子的行为,他以后肯定还会对崽崽做出更过分的事。”   “崽崽爹冲呀!”   贝瑞没有再出声了,林其跟她发消息过来说:一切有个度,过犹不及。   嗯,所以过犹不及什么意思?   还好前一句她看得懂。   直播画面中,一名宫装丽人急急走过来,行礼之后说着什么。   惠贵妃扯过四皇子,对明玄帝道:“皇上,今天的事是四皇子的错,但是您知道的,四皇子只是性子有些娇纵,他没有坏心的。”   她偏头对四皇子道:“还傻愣着干什么,给你七皇弟赔礼道歉!”   四皇子这会儿哪里还有不甘,看到他父皇,他都快吓死了,哆哆嗦嗦道:“七皇弟,四皇兄错了,对不住。”   “没关系。”小团子擦掉小眼泪,从明玄帝怀里转过头软软道。哭了一场,他心里舒服多了,再看四皇子,原谅的话就说得真心实意了些。   然后他又扭回头,趴在明玄帝肩头,仰着小脸,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父皇真好。   有爹真好!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脸上的泪还没干呢,眼眶红红的,鼻子红红的,头发也乱了,看着傻乎乎的。   明玄帝一边嫌弃,一边把小团子抱得更紧了些。   他这才看向四皇子,声音冷了好几个度:“太傅如今给你们讲学到何处。”   四皇子呆了呆,不明白怎么话题一下子扯到太傅身上了。   他老老实实道:“回父皇,太傅最近在讲《隶经杂箸》。”   “那太傅应该对你们讲过《史记》了?”   “是,是的。”   明玄帝面色陡然一沉,周身气势外放,厉声呵斥:“既然如此,兄友弟恭的典故,你为何不知。”   四皇子膝盖一软,差点要跪下。幸好及时回想起周围很多人,愣是抗住了。   惠贵妃心里一颤,哀求道:“皇上,四皇子真的知错了。”   明玄帝不看她,只盯着四皇子,“回去以后,把史记誊抄一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去上书房。”   四皇子的脸都白了。   史记全篇五十多万字,让他抄写,那得抄到猴年马月去。   这还不如把他打一顿呢,也省得这般钝刀子割肉似的。   惠贵妃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抄书,就当练字了。   事情解决了,惹祸的人也处罚了,大内侍见皇上抱着七皇子没说话,心里微动。四处张望,看到了七皇子身边的大宫人,对其招了招手。   巧儿立刻跑了过来,“奴婢巧儿,见过皇上。”   明玄帝顺势把小团子给了巧儿。   巧儿抱着小团子告退,其他人也行礼后,纷纷离去。   明玄帝回到凤仪宫内,然而众人的心情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   庄妃心虚地不敢去看明玄帝。   明玄帝坐在主位上,人群中央摆着粉白色的小花。   正是容衍觉得香香的花朵。花瓣粉粉的,带一点白,小巧可爱。   几个太医又看又闻又捻,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   “皇上,臣等几人商议了一番,一致认为此花极似民间的木香花。”   “而木香花有个别称,叫做,招蛇花。”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后,皇后急切地看向明玄帝:“皇上,你也认为臣妾是那种心思歹毒之人吗?”   太子拱手道:“父皇,宫中谁都知道母后有个花房,但母后贵为皇后,怎么可能亲自去查看每一种花,如果有人嫁祸,刻意安排人混入其中,再容易不过了。”   皇后哀戚道:“皇上,臣妾已经是皇后,怎么可能会去谋害一个婕妤。再者,一条毒蛇的不可控性太大了,臣妾难道不怕误伤了自己吗。”   明玄帝轻轻点着扶手,沉默不言。   皇后眉眼带愁:“皇上……”   其他妃子也帮衬道:“皇上,皇后娘娘说得对啊。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处心积虑去害一个婕妤。”   顺贵妃冷笑道:“谁说毒蛇的目标是韦婕妤,别忘了,当时是谁离那劳什子的招蛇花最近。如果不是韦婕妤,现在躺床上的就是七皇子了。”   一个皇后是不会去害婕妤,但皇子呢。   原本为皇后说话的人,渐渐息了声。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嫉恨,她倏地站起来指着顺贵妃怒道:“本宫已经是皇后,吾儿更是太子,本宫有什么必要去害七皇子。”   “倒是顺贵妃,处处把矛头指向本宫,莫非你才是那个幕后真凶。”   顺贵妃淡淡道:“皇后娘娘说得哪里话,臣妾只是陈述事实,哪里就把矛头对准您了。再说我跟七皇子无冤无仇,害他作甚。”   “当然是为了嫁祸本宫。”皇后掷地有声,笃定极了:“你想嫁祸本宫谋害七皇子,以为这样能让本宫被废,太子被贬,好给你和你的儿子让位置,是也不是!” 第四十九章   “皇后!”   “母后——”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明玄帝面如寒霜,顺贵妃一张艳丽逼人的脸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太子咬咬牙,对顺贵妃行了一礼:“贵妃娘娘,母后无意冒犯,还请你多担待。”   顺贵妃冷嗤一声,不接他的话。   皇后也知道刚才失言了,一下子把积攒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但是她真的,真的非常讨厌顺贵妃,尤其是对方那张美艳的脸。   当年她费劲心思,终于成功生下嫡长子,谁能想到,没多久顺贵妃就生下一对龙凤胎。   她们私下积怨已久,这么多年下来,她的眼角已经添了细纹,然而岁月却格外偏爱顺贵妃这个贱人,对方还是那副明艳照人的模样。   她正在为毒蛇咬人的事,努力撇清关系,好把自己摘出来。顺贵妃这个贱人,却一心想把事情闹大。   还有七皇子,她敏锐地察觉到皇上对七皇子过于上心了。   种种刺激下,她说出了那番话。   虽然冷静下来有些后悔,但话已经出口,没有回旋余地,只能把它最大利用化。   皇后用手帕掖了掖眼角,眼中霎时蓄满了泪。   “皇上,或许臣妾的言行是有些无状了,但是你我夫妻多年,臣妾什么性子,你还不明白吗。”   “臣妾不会口蜜腹剑那一套,臣妾心里想什么就直说了,但每一句每一字,臣妾都是为了皇上,为了这个国家着想的。自古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太子垂下眉眼,周身落寞,“父皇,母后对您一心一意,您千万莫要误会了她。”   顺贵妃闻言,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其他妃子:……   她们,她们就当没看到吧。   明玄帝睨了一眼太子,收回目光,对大内侍吩咐:“凡事经手过花房事务的人通通抓起来,严格审查。”   “是,皇上。”大内侍领命而去。   明玄帝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阖眼靠在椅背上假寐。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等待的时间过得格外缓慢,皇后撕扯着手帕,纵然她笃定自己没做过这事,可若有人成心陷害,她又该如何解释,这些都得好好想想。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时辰,直到黄昏时候,大内侍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其他昏昏欲睡的妃子顿时来了精神,一看来人是谁,惊了。   “这个人不是韦婕妤的姐姐吗?”   韦氏这会儿如同被强光照射到眼睛的青蛙,被几个人拖着进了凤仪宫,吓得一动不敢动。   大内侍对明玄帝禀报:“皇上,老奴仔仔细细查过了,花房的一位管事跟人串通,故意放了韦采女进去提前放毒蛇。”   相比其他花朵,当然招蛇花更受毒蛇青睐。   况且花房温暖,毒蛇待在喜欢的花朵旁边,也不会轻易离去。   韦氏被抓后僵了半天的脑子,终于动了。   她一下子哭出来,哀求道:“皇上,嫔妾是冤枉的,是有人陷害嫔妾的,皇上你相信嫔妾,嫔妾冤枉。”   韦氏在殿内哭天抢地,其他妃子也有不信的,毕竟韦氏现在就是一个采女,哪有那种本事跑到凤仪宫放毒蛇。   大内侍让旁边一个小太监上前,指着对方呈上的托盘物什道:“这些是从韦采女身上,床下发现的驱蛇药和捕蛇工具。”   “在花房外,也发现了这种驱蛇药的灰烬,还有招蛇花附近的几盆花朵的土壤中,也发现了类似的药材灰烬,幕后之人,就是确保那条毒蛇栖在招蛇花枝干上。”   随着大内侍的禀报,在场的妃子纷纷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袭来,冻得人一个哆嗦。   韦氏叫冤的声音卡在喉咙中,脸上还挂着泪,回头愣愣地看着大内侍。   然而这还没完,大内侍继续道:“皇上,老奴找到那名花房管事的时候,她已经上吊自尽。”   “奇怪的是,管着韦采女那个院落的管事,前几日染了风寒,昨晚暴毙。还有韦采女的两个同伴,俱是当初跟她一起被罚的,如今一个落水而亡,一个重病去世。”   大内侍说完之后,凤仪宫的大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众人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环扣一环,就为了给韦氏这个蠢货铺路,让她亲手放蛇。   说好听点是把韦氏当枪使,说难听点,就是从一开始把韦氏当做一颗用完就甩的弃子。   不管怎么说,放蛇的是韦氏,她就是主谋。   其他的种种,可以是别人嫁祸,也可以是韦氏买通他人。   韦氏一个采女做不到?   那她不是还有一个当婕妤的妹妹吗?   哦,对了。她身后还有一个韦家呢。   皇后怒道:“韦氏,事到如今,你可认罪。”   韦氏像是傻了一般,只有一双眼珠子古怪地动着。   “你谋害妃嫔,背后可有你韦府帮忙。”   提到韦府,韦氏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   她再蠢也知道现在连累家族了,或许是濒临死亡,她离家出走的智商终于回来,大声道:“嫔妾该死,嫔妾罪无可恕,嫔妾请求皇后娘娘,能否告知嫔妾,受伤的是宫里哪位主子。”   她原本最期望的是,弄死七皇子。但现在,她最害怕的就是七皇子出事。   皇后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一般,几乎有些迫切道:“你这般心思歹毒,想要谋害他人,没想到最后害了自己同族的妹妹,你可知韦婕妤到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这或许就是因果报应吧。”丽妃假假道。   惠贵妃也道:“是啊,老天总是有眼睛的。”   “就是可怜了韦婕妤。”   顺贵妃蹙着眉,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韦氏,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抬首看向明玄帝,轻声道:“皇上,您看这事怎么处理。”   皇后也道:“皇上,韦氏罪大恶极,死罪难逃。但她最后误打误撞伤害的只是同族妹妹,且韦婕妤毕竟救了七皇子,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两说,看在韦家姐妹功过相抵的份上,臣妾以为秘密处死韦氏就罢了,免得事情闹大了,给新年都蒙上一层阴影。”   太子拱手,“父皇,母后说得极是。求父皇早下定夺。”   明玄帝似笑非笑瞥了眼皇后,意味不明道:“皇后这是替朕拿好主意了?”   皇后在那冰凉的笑意中,心里一凛,忙道:“臣妾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提出建议,采取与否,还看皇上的决定。”   明玄帝不再看皇后,目光终于屈尊降贵落在韦氏身上。   “为何要放蛇。”   韦氏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嫔妾被贬了,看不惯……看不惯宫里的妃子张扬,一时想岔了,就,就做了错事。”   她又哭起来,砰砰磕头:“皇上,嫔妾错了,嫔妾真的知错了。”   “嫔妾就是鬼迷心窍,嫔妾”   明玄帝不耐烦打断她:“你原本想害谁?”   韦氏一下子卡壳,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个婕妤的名字。   “嫔妾跟她有旧怨。所以做下了糊涂事。嫔妾该死,嫔妾该死。”   “嫔妾不该生嫉妒之心,嫔妾错了。”   韦氏哭哭啼啼,众人听得心烦,然而就在这短短时间内,意外突生。   谁也没想到韦氏会突然蹿起,一头撞向旁边的石柱,瞬间咽了气。   庄妃倒霉催的就坐在旁边,看见韦氏脑门上汩汩冒血,脑袋不正常的摆着,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正好跟她的目光撞上。   不知道是不是庄妃的错觉,她总觉得韦氏临死时那个目光在咒她。让她心里毛毛的。   她吓得出了满头的汗,用手帕擦掉,一会儿功夫又冒出来。与之相反的是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她不想待在凤仪宫了,她想回自己的宫殿去。   可是皇上还在这儿,他没有允许她们离开。   明玄帝冷冷地盯着韦氏的尸体,脑中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之前的一幕。   【小七身上什么香味。】   【是花朵的香味啦。我故意站在香香的花朵旁边,好让身上沾些香味儿。】“把她丢去乱葬岗。”吩咐一句,明玄帝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后松了口气,不想再看殿里的妃子们,摆摆手让她们走。   太子犹豫了一会儿,在跟父皇一起离开,还是留在凤仪宫,他最后选择了留在凤仪宫。   母后才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肯定需要他的安抚。   众妃嫔今日所受到的刺激太大,也没有旁的心思,用最快速度回了自己的宫殿。   所以她们自然不知,明玄帝在半道上,掉转方向去了宜兰宫。   小团子被送回来后,简单吃了东西,就去睡觉了。   后果就是现在天黑了,他精神头还极好。   巧儿已经让小竹子打听出个大概,他们都挺担心的,旁敲侧击问着,观察着。   结果小团子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根本看不出受到一点儿影响。   就是小脸上的红印子太刺眼了。还好抹了药膏之后,现在已经消肿了。   容衍在外殿捧着他的小木马玩,过了一会儿,突然捂着小嘴偷偷笑起来。   巧儿收敛好心神,笑盈盈地走过去,探探小殿下的小手,暖暖的,确定小殿下没冷着,她才问:“殿下在想什么呀,这么高兴。”   小团子眉眼弯弯,捧着心爱的小木马,不好意思道:“巧儿,五皇兄好像挺喜欢我的。”   啊啊啊啊,这种自恋的话,他说出来了,好害羞啊。   但是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今天五皇兄抱了我好久哒。”   所以五皇兄就是喜欢他的吧,是吧是吧。   他抬起小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明媚的笑容仿佛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稚嫩又欢喜道:“巧儿,我也好喜欢五皇兄啦。”   “当然啦,我最最喜欢的还是爹啦。”最最最喜欢的是娘!!   明玄帝刚走到侧殿门口,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连小孩儿声音里的雀跃和兴奋都感受到了。   一时间,身上裹挟的寒气都好像褪去了些。 第五十章   侧殿大门投下高大的身影,小团子似有所感望过去,下一刻就抱着小木马哒哒哒跑过去,一把抱住明玄帝的大腿,奶乎乎唤:“爹,爹 ̄ ̄”   “爹用晚膳了没有,饿不饿。”他这么问着,又松开了明玄帝的大腿,爬上椅子,把小木马放在旁边,然后打开桌上的食盒,扭头冲明玄帝招小手,“爹快来呀,我有好吃的给你。”   明玄帝笑了一下,抬脚向他走去,刚坐下,小团子就捏着一块桃酥喂过来,“爹爹吃。”   他今晚有些异乎寻常的爱娇。   因为真的太开心了嘛。   他有爹,有五皇兄啦O(╮▽╭)O   明玄帝咬了一口,糕点还带着热气。   小团子把剩下半块喂给他,然后又从食盒里捧出一个小盅,“爹,我要给你看样很神奇的东西。”   明玄帝挑了挑眉:“什么?”   容衍把盖子揭开,颜色怪怪的汤水(?)显露出来。   观众:   “哈哈哈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崽崽爹都愣住了23333”   “我赌一管高级营业液,崽崽爹会爱上这个味道的。”   “谁能抗拒奶茶的美味呢,要不是李教授查阅历史文献,我们都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种饮料呢。”   小团子兴致勃勃道:“这个是奶茶,可好喝了。”他盯着奶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阵夜风透过大门吹来,小团子打了个哆嗦。   明玄帝吩咐大内侍,“去把殿门关上。”   大内侍笑应道:“是。”   大门一关,暖意和光明都端积在殿内。   小团子却为难道:“爹,关上门就不知道庄妃娘娘什么时候回来了?”   明玄帝:“嗯?”   大内侍立刻道:“七殿下放心,老奴会时刻关注外面的。”   念着人呢,庄妃就回来了。容衍刚要出去,大内侍先道:“庄妃娘娘已经到主殿了。”   小团子一脸惊讶,“这么快?”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有点担心,抬头看着他爹,明玄帝道:“你不放心,就去看看她吧。”   “爹不去吗?”   明玄帝摇了摇头。他现在没那个心情。   巧儿给他打开殿门,明玄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要告诉庄妃,爹在这里。”   他们进宜兰宫时,也叮嘱过守院太监不要声张。   小团子疑惑了。不过明玄帝没有再解释,小团子就不好问了。   他带着巧儿去了主殿,宫人往里面通报,没多久又出来了:“七殿下,庄妃娘娘身有不适,跟着就歇息了。你请回吧。”   “那庄妃娘娘哪里不适啊?”   竹香走出来,疲惫道:“没什么大碍,娘娘睡一觉就好了。殿下不要打扰娘娘好吗。”   “好吧。”容衍带着巧儿回去了。   明玄帝看他落寞样儿,问他:“怎么了?”   “庄妃娘娘不舒服。”   巧儿安慰道:“殿下,竹香姐姐说了,娘娘睡一觉就好了。就像你学习一天,睡一觉之后,第二天是不是就活蹦乱跳了。”   “对喔。”小团子放心了。又恢复明快的样子,爬上椅子坐好,惊讶地发现盅里的奶茶没有了。   他瞪大眼盯着空空的盅,又看看他爹的嘴巴,张着小嘴,欲言又止。   “爹……”   “嗯。”   “奶茶呢?”   “不知道。”   “不知道?”小团子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左右看看,还支楞起小身子,去看食盒。   地上也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观众:   “你们看,崽崽爹眼里有笑意,肯定是他喝了。”   “哼,嘴巴擦得倒干净,把我们崽崽都给骗了。”   “啊啊啊,崽崽爹好坏,故意戏弄崽崽。崽崽快捏小拳拳捶你爹胸脯。”   容衍最后什么也没找到,这成了一个谜团,还觉得是不是他之前看奶茶的目光太热切,偷偷喝了。   怪,怪心虚的。   莫名其妙心虚的小团子把食盒里的东西都给他爹吃了,其中有一碗热腾腾的鱼蓉汤。   他瞥了一眼,就飞快移开了目光,不能再看了,不然说不定就偷吃了。   明玄帝吃得心满意足,甚至还让巧儿去小厨房再煮两碗过来。   第二次,父子俩面对面吃着鱼蓉汤,小团子开心极了。   吃完后,明玄帝挥手让大内侍和其他小太监下去吃东西歇息。   大内侍犹豫道:“皇上,老奴先伺候你回寝宫吧。”   明玄帝摆了摆手,“朕今晚跟衍儿挤一挤。你们退下吧。”   要不是多年经验维持着,大内侍绝对当场失态。   他伺候皇上这么久,从来没见过皇上要跟哪位皇子挤一晚上的。   虽然七皇子的年纪是挺小的。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去侧殿的耳房歇着。   小竹子和空青把暖和房间让出来,还给他们端来热水。   小竹子热络地拧了一个热帕递给大内侍,等他擦了手脸,又给大内侍按揉肩膀。   “内侍大人辛苦了,小的会点按摩手艺,给你捏捏。”   大内侍被伺候得心中慰贴,笑了笑:“你小子倒是上道。”   小竹子也不说话,就嘿嘿笑。   捏了一会儿,食物送过来,不等大内侍说话,小竹子和空青自动退下去,大内侍看着摆在面前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撒着葱花,铺着青菜,看起来很可口。他拿着筷子搅了一下,动作一顿,手上用了点力道,抄出来两个煎鸡蛋和十几块切得厚薄相间的腊肉片。   其他几个小太监也跟着抄了一下,果然也抄出煎鸡蛋和腊肉片。不过煎鸡蛋只有一个,腊肉片的数量没大内侍多就是了。   小太监笑道:“七殿下身边的人挺和气的。”   大内侍笑着嗯了一声,开始吃面条。   不得不说,寒冬腊月里吃上这么一碗荤面,真是极好的享受。   而相隔不远的小房间里,小竹子看着自己瘪瘪的荷包,鼓着脸。   空青难得安慰他两句:“这些都是值得的。”   小竹子脱了衣物,褪去鞋袜跟他挨着睡,小声咕哝:“我不是因为这个,平常人想给大内侍孝敬都没机会呢。我就是郁闷小厨房那边趁机宰我们一道儿。我钱包瘪了,难道你钱包还鼓着。”   空青就没说话了,拉上被子对他道:“睡吧。”   过了一会儿。   “哎哟哟,这离小殿下的侧殿远了些,晚上可真冷。”   “空青你再靠过来一点。”   “还是冷,还有没有被褥啊。”   “……没了。”   “空青,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说。”   “那个,今晚你能不能抱着我睡?”   “滚。”   “zzzzzzzz……”   侧殿里,小团子和明玄帝洗漱后,也钻到床上去了。   容衍以前跟娘睡在一起,现在还是第一次跟爹睡,他兴奋得不行。   不过,爹在旁边,空空哥哥和伊洛姐姐他们怎么办?   小团子陷入了纠结。   他借口口渴,要去喝水,途中捂着小嘴悄悄道:“空空哥哥,空空哥哥。”   “衍衍。”   小团子高兴道:“空空哥哥,你看到我爹了吗,今晚我爹跟我一起睡。”   “看到了。衍衍的爹看起来很英俊。”   小团子咧嘴笑,然后想到什么,忙道:“空空哥哥,我可以把你们介绍给我爹吗?”   “还有娘,爹人很好的,娘看到了也会喜欢他的。”   林其温柔道:“衍衍,真对不起。我们的存在很特殊,除了你,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这是一早空空哥哥就说过的,小团子今天也是太兴奋了,抱着侥幸心理问问,说不定就成了呢。   哎,所以侥幸心理要不得。   容衍有片刻失落,很快又恢复了情绪,他做贼心虚似的往后看了看,爹在床上躺着呢,肯定没发现他。   他小声道:“空空哥哥,那今晚你们还跟我说话吗?”   “你爹爹在,今晚就不了。等会儿伊洛姐姐给你唱歌,你还是要运动一下,做做操,才能睡觉。”   “嗯嗯,我会的。”容衍摸着圆圆的小肚皮,那里才装了一碗鱼蓉汤呢。   “乖衍衍,空空哥哥亲一下。”林其看着他,突然就说了这话。   小团子脸色微红,赶紧仰起小脸,闭上眼睛。等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吻落在他的额头。   “mua ̄ ̄”   小团子捂住额头,哒哒哒跑回了内室。   “爹 ̄ ̄”他欢快得很。   明玄帝眸色有些深,轻轻应着他。   小团子脱掉鞋子,爬上床,突然咦了一声。   明玄帝:“怎么了?”   小团子疑惑道:“刚刚爹的鞋子是并拢摆放的,怎么这会儿分开了。”   “你记错了。”   “是吗?”小团子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把自己的鞋子和爹的鞋子记混了。   他缩进被窝里,暗戳戳往他爹怀里靠。   明玄帝眉眼缓和,伸手把小团子揽进怀里。   “爹,你真好!”他大声道,骄傲地不得了。   明玄帝其实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或许是气氛正好,他就问了。   小团子伸出小手比划,理所当然道:“我爹那么那么好,我当然骄傲了。”   明玄帝微怔,不动声色的略过这个话题,摸着他的小脑袋,问他:“白天害怕吗?”   “不害怕呀。”小团子想到什么,又乐起来,“爹,我觉得五皇兄应该喜欢我的,我、我也喜欢他呢。”他捂着小脸,在明玄帝怀里动来动去笑得不行。   明玄帝:……   这孩子。   他拍了拍小团子的后背,“爹问你,你在花房看花看得好好的,怎么跑到那个招”他话音一顿,改口道:“怎么跑过去看那个粉白色的小花。”   小团子被问到,认真回想了一下。   他奶声奶气道:“因为当时花朵太多了,我都看花眼了。然后旁边有人说”他清了清嗓子,模仿道:“【那边那个白色的,中间带粉的花朵是什么,真可爱】”   “我心里就好奇呀,远远一看,发现真的挺好看的,就走过去了。”   他握着明玄帝的手指玩,乐呵呵道:“我靠近了之后,发现花花很香,我想身上染上花香,变成一个香娃娃,就在那里待着了。” 第五十一章   “还记得说粉白小花可爱的人长什么样子吗?”明玄帝低声问。   小团子仰着小脸,大大的眼睛,瞳仁黑亮亮的,倒映出明玄帝的身影。   明玄帝:……   明玄帝几乎不抱希望地问:“是忘了,还是没注意?”   小团子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珠子左溜溜右转转,就是不敢看他。   明玄帝:……   容衍垂下小脑袋,一个劲儿往明玄帝怀里拱,伸出小手去抱他,“爹,爹……”   “衍衍,告诉你爹爹,你记得那道声音。”空空哥哥突然出声,把小团子吓了一跳。   小团子动作僵了一下,迅速掉转方向钻进被窝当中,捂着小嘴闷闷道:“空空哥哥,我不记得呀。”   林其看得想笑,忍住笑意道:“空空哥哥记得,空空哥哥帮你分辨。”   “那好吧。”小团子刚说完这话,被子就被掀开了,他心虚之下,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可怜巴巴看着明玄帝。   明玄帝啼笑皆非:“你这是作甚?”   小团子只穿着中衣,头发也乱了,披在肩头,或者贴在脸颊,小脸因为钻被窝也红通通的。   容衍磕磕巴巴道:“没,没有。”   明玄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噢噢。”小团子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明玄帝把被子放下,重新盖住两人。   容衍靠在他爹身边,小脑袋一会儿抬起来瞅瞅他,一会儿又抬起来瞅瞅他。   明玄帝没感觉才怪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   容衍不好意思笑,抱住明玄帝的胳膊蹭了蹭:“爹,你好聪明啊,我没开口,你都知道我想说话。”   明玄帝对这夸赞敬谢不敏。   小团子根据脑海中空空哥哥的教导,软糯糯道:“爹,我我记得那道声音。”   “什么?”明玄帝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团子紧张地左手捏右手,下意识小声道:“我说,我记得说粉白小花可爱的那道声音。”   “真的?”明玄帝半信半疑。   小团子迟疑着点点头,空空哥哥说得那么笃定,肯定没问题吧。   空空哥哥可厉害了。   明玄帝打量着他,小团子视线飘忽,噘嘴嘴道:“爹,你不要这么看我嘛,我能听出来。”   任谁都能听出小团子话中的底气不足。   “真,真的。”   “喔。”明玄帝敷衍地应了一声。   小团子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没想太多,反正爹应了。   解决了一件事,小团子心情倍儿好,他努力往明玄帝怀里挤。   伊洛姐姐给他唱着歌儿,他跟着哼唱。   “小木马真是好,真是好。不喝水,不吃草,不吃草。得儿驾得儿驾快快跑,得儿驾得儿驾快快跑……”   “小木马真是好,真是好,我骑马儿快快跑,快快跑,得儿驾得儿驾快快跑,得儿驾得儿驾快快跑……”   小团子小手不知不觉握成了小拳头,小脚丫子一蹬一蹬的,口中唱着:“得儿驾,得儿驾 ̄ ̄”   明玄帝表情微妙。   好不容易一首唱完了,他以为小团子要歇歇了,结果这小家伙竟然爬过他,穿着鞋子下地了。   明玄帝:???   容衍看看他爹,还怪害羞的,但伊洛姐姐说他跳舞可好看了,要给他爹看看。   他,他就同意啦 ̄   “唱小星星好吗?”   “嗯。”小团子应道,小脸还有点儿严肃。   随着伊洛的歌声响起,小团子跟着开跳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   观众:   “嗷嗷嗷,崽崽好萌!!”   “淦!你们看崽崽爹那是什么表情。”   “虽然但是,我觉得衍衍父子俩相处的很温馨啊,我家那个崽也学着往我怀里钻呢。这会儿又跟着衍衍跳小星星去了。”   “等等,我得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崽崽爹是皇上,他能接受这样跳儿童舞的崽崽吗?”   “emmmm……”   评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阵爆发!   “我不管我不管,如果崽崽爹嫌弃崽崽了,我们就,就组团偷崽崽去!!”   实话实说,明玄帝是有点无奈的。   他觉得小团子可能是偶然看到谁在练武,记下了一些招式,可惜没专门的人教导,学得不伦不类的。   有点滑稽,有点好笑,但也有点儿可爱。   嗯,歌儿唱得不错。   巧儿去歇息了,小团子怕出汗了黏腻,他一个人没法擦汗,所以跳一会儿就停下了。   他跳得浑身暖乎乎的,脱了鞋爬上床后,明玄帝只觉得身边像有个小火炉。   明玄帝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问他:“喜欢练武?”   “啊?”   “你现在年龄不够,等你六岁了,爹特意给你找几个武师傅。”   小团子茫然,不过爹给的都是好的,他弯了弯了眼眸,笑道:“谢谢爹。”   “嗯。”   “不早了,睡吧。”   明玄帝吹灭了其他的灯,最后一盏时,小团子眼巴巴瞅着他,他就留下了那盏灯。   内室一下子昏暗不少,容衍躺在他身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仿佛有了催眠的效果,没多久明玄帝也睡熟了。   次日,明玄帝是被身边的动静闹醒的。   小团子蹑手蹑脚想越过他爹,没想到一下子跟他爹的视线对上。   “醒了?”明玄帝刚醒,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富有磁性。   正好来开直播的人,被苏得嗷嗷叫。   小团子耳朵红红,轻轻应了一声。   明玄帝挑了挑眉:“要去小解?”   “嗯,嗯呢。”小团子的脸也红了。   “走吧,一起。”   小团子:???   过了一会儿,他恹恹地出来了,明玄帝看上去倒是心情不错。   虽然打了马赛克,不过观众们多聪明啊,一猜一个准儿。纷纷谴责崽崽爹以大欺小,然后一边安慰崽崽,一边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玄帝跟小团子一起用了早膳才离开,从始至终,庄妃都没过来。   因为,这会儿她还躺床上睡觉呢。   昨天她受了惊吓,回来后也睡不好。就让人特意熬了安眠的药,饱饱睡了一觉之后,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好了。   只是当她用了不算早的早膳,穿好衣物后出来后,听到宫人禀报,昨晚皇上过来了,早上用了早膳后才走。   庄妃就笑不出来了,愣了一会儿,才抬手扇过去,“废物,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本宫。”   宫人唰地跪下,顾不得疼,连忙道:“娘娘,昨晚守院太监就想告诉你,可是你走得太快了,他们根本没机会。皇上事前又叮嘱过不要声张,他们就不敢直接在院里大声说出来。”   “后来奴婢们想告诉你,您又歇下了。”   “不止奴婢,昨晚七殿下也来找过您。”   庄妃想起了这回事,只是她昨晚心情不好,哪有空理七皇子。   所以,这事追根究底还真的只能怨她。   但要她怎么承认!   庄妃心里憋了一股火,烧得她难受极了,她迫切需要找一个发泄口,把伺候的宫人赶了出去,随后殿内响起了瓷器碎裂的响声。   殿外的宫人噤若寒蝉。   庄妃砸坏一块砚台后,竹香跑进来,低声道:“娘娘,七皇子过来了。”   “让他滚!”   竹香抿了抿嘴,出去后委婉回绝了容衍。   小团子不放心:“娘娘真的没事吗?”   “七殿下放心,娘娘真的没事。只是马上要过年了,娘娘的事情太多,实在没空教导你念书。”   小团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回去后,他跟巧儿说悄悄话,“娘娘好辛苦啊。过年了这么忙。”   巧儿没有点破,笑着应了声。   庄妃很想忘掉错失留宿皇上的事,经过竹香不停地安慰,又缓了几天后,她总算冷静下来。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家宴的晚上,她刚带着容衍露面,就有几个婕妤和两个嫔跑过来恭维她,言语里都是羡慕。   “娘娘真是独得圣恩,嫔妾们可望不可即。”   “现在这宫里,还有谁能比庄妃娘娘更受皇上宠爱呢。”   “那日韦氏撞柱而亡,庄妃娘娘就在旁边,皇上肯定注意到庄妃娘娘被惊吓着了,所以当晚就留宿宜兰宫。”   “皇上真是太体贴娘娘了。”   庄妃看得出来,这些人是真的想拍她马屁的,然而她一点儿都不高兴。甚至还想发火。   她低头看着身边无知无觉的容衍,心头的火又旺了些,都快把她憋出内伤了。   随着庄妃露面,然后是康妃,接着是惠贵妃,顺贵妃。   康妃在跟其他人攀谈,五皇子在人群中找到容衍,发现小团子也看到他了,于是对小团子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可把容衍高兴坏了,立刻对五皇子回以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在看什么?”康妃突然问。   五皇子笑道:“看到小七了。看样子,那天的事他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康妃同样看过去,对小团子友好地笑笑,目光上移,看到庄妃的时候,她眼底的笑意淡了淡,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容衍这会儿兴奋得很,突然察觉到一道恶狠狠的视线,下意识看过去,正好对上四皇子的目光。   他有点儿害怕,先移开了目光。   乔不满了,“衍衍你干嘛,怕他个球。”   小团子想,我不怕四皇兄的球。   缇娜给乔发消息,让他说话注意点儿。   乔不干。   缇娜又发了消息过来:“你当然不怕谁了,可你看看衍衍小胳膊小腿,他真对上四皇子,他打得过四皇子吗。”   “你倒是舒坦了,也不提替衍衍想想后果。”   乔很有自己的道理:“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不管人大人小,气势要摆出来。”   “你们这样会把衍衍养废的。”   缇娜气了个倒仰,怒了:“你再这么冒冒失失,说些不要脑子的话,我们就联名把你踢出去。”   很有气势·自认为天下无敌·乔可耻的怂了。 第五十二章   随着皇后到来,这场家宴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众妃嫔言笑晏晏,但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看向一个方向。   “皇上驾到——”   那一瞬间,所有的妃子陆陆续续抬起头,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娇羞欢喜的笑容。   道一句“百花盛开”也不为过。   观众们都看傻了。   然而妃子们的笑颜就像昙花,短短一现,众人又迅速低下头,齐齐喊:“臣妾/嫔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玄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直播画面中,观众们这才如梦初醒。然后直播画面上的弹幕瞬间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也好想当皇上,我不会那么渣的,我只要两个,呃,三……四五六七个妃子就满足了。”   “前面的傻逼滚出去,恶心玩意儿。”   “这些妃子们太漂亮了,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   “这屏幕好脏,我来舔舔。”   “emmmm,虽然但是,这是光影投射,没有实体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哇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亲眼见证了前面的心路历程23333”   乔也有片刻恍惚,倒不是他贪于美色,只是人对美好事物都会有欣赏之意。   更别说一下子这么多美丽动人的女子扎堆出现。太具有冲击性了。   明玄帝让众人坐下,重复着往年的流程,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   皇子们挨个说着祝词,相比其他兄弟们的熟稔,容衍仍然对此有些陌生和新奇。   当他紧张地说完祝词之后,小心脏还砰砰跳。   明玄帝往他这边瞟了一眼,容衍却低着头,捧住自己发烫的脸颊,观众们都在啊啊啊叫。   “宝贝快抬头,你爹看你呢。”   “这父子俩也太没默契了。”   明玄帝也觉得他跟小团子没默契,悻悻地收回目光。却冷不丁看到一个穿得毛绒绒的妃子在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吃着点心。   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发现旁边没人注意,迅速又塞下一块糕点,圆圆的脸颊都被食物顶起来一个小小的弧度。   明玄帝莞尔,低下头饮了一盏酒。   然而场上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明玄帝,当即就有人发现了异样,顺着明玄帝之前的目光看过去。   皇后脸上的笑都有些僵住。   “那好像是洛婕妤,看模样不过年方二八,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可除了年轻,长得也不甚出挑,皇上刚才就是在看她吗?”   “好像是。”   皇后也不明白,为什么热闹哄哄的大殿,她就是将这些议论收听了去。   明明那些议论声已经压得极低了。   皇后不想去关注,不就是个婕妤,在她面前弱得跟蚂蚁一样。让其生就生,让其死就死。   惠贵妃也不经意地扭头看去,瞧见落婕妤娇憨的小脸,眸色沉了沉。   顺贵妃垂眸饮下一盏酒,遮住了眼中的嘲弄和同情。   那位小婕妤以后可能会有麻烦了。而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皇上在宴会上多看了其一眼,何其讽刺。   她抬眸瞥了一眼高位上的明玄帝,发现对方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态,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强悍如天子,也不是事事顺心,事事如意的。   这场家宴还是那么热闹,但真热闹还是假热闹,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容衍吃了个肚儿滚圆,摸着他鼓鼓的小肚皮,跟着庄妃回了宜兰宫。   位置比较靠后的洛婕妤见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拿出一方手帕,做贼似的,迅速把碟子另一边几乎没动过的糕点包起来,然后揣进袖子里,忙不迭走了。   “看看她那穷酸样儿,连吃带拿的,活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算了,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这种人也能当上婕妤,真是老天无眼。”   “……”   种种言论,洛婕妤都不知道,她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找了自己的好姐妹。   玉美人和李美人。   她先找的李美人,拉着李美人一起去了玉美人处。   玉美人跟李美人微微点头,就算打了个招呼。   洛婕妤让人关了房门,然后从袖子里拿出糕点,“你们快尝尝,这糕点味道很好的。”   李美人看了她一眼,而后拿了一块糕点,尝到味道后点点头,笑道:“的确比我们平时吃的美味多了。”   玉美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别人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吗?”   洛婕妤笑嘻嘻道:“我动作快,她们看不到。”   玉美人却不赞同:“宫里处处都是眼睛,哪有别人看不到的。更何况还是家宴上,指不定别人背后怎么编排你呢。”   洛婕妤有些傻眼了,“是,是吗?”   李美人放下糕点,擦干净手上的点心渣后,轻轻叹了口气,“我们知道你是好意,但有时候人的面子还是比几块糕点精贵些。”   洛婕妤抿了抿嘴,一瞬间垂下脑袋,像只被人训了的小兽。   李美人抬手摸了摸洛婕妤的脑袋:“你年纪小,有时候考虑事情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   玉美人迟疑着,也伸出手拍了拍洛婕妤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无济于事,以后注意着些就好了。”   被两个姐姐一通安抚,洛婕妤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看着面前的糕点,心情跟之前相比是天差地别,犹犹豫豫问:“这糕点,那我们还吃吗?”   “当然。”李美人坚定道:“索性你也担了骂名,不吃反而对不起你了。”   洛婕妤忍不住笑了。   突然,外面一声利响,把三人吓了一跳,打开门一看,才发现天空有绚丽的花火。   “真漂亮啊。”洛婕妤欢快道。   李美人应声:“是啊。”   “可惜绽放的时间太短暂了。”玉美人低声喃喃。   ……   大年初一,宫中的妃子们要早早去凤仪宫请安。   皇后也不知道什么心理,一眼就瞧到了人群中的洛婕妤,对方穿了一身半旧的杏色宫装。头上也没什么好点的头饰,根本不像个婕妤。连体面点的美人都比洛婕妤好。   可她分明在家宴上,看到原本兴致缺缺的皇上瞥了一眼洛婕妤后,隐晦地笑了。   思及此,皇后的嘴角下拉了些。   这种时候,低位的妃子都是没什么开口的机会,洛婕妤听着那些娘娘们说话,眼皮打架得厉害。   但她好歹知道轻重,这种重大场合出了什么状况,她少不得受罚,于是对自己的大腿下狠手。   适时,皇后突然道:“太后信佛,常年住在凌云寺中。之前早早递了消息,不会回来。”   顺贵妃诧异,不明白皇后突然提起此事是为何?   惠贵妃接茬道:“太后娘娘是长辈,臣妾们是晚辈,这于情于理,都该去问候太后娘娘的。”   皇后点点头:“惠贵妃真是孝心可嘉。”然而话锋一转,皇后又道:“只是皇宫距离凌云寺有些距离,况且宫里的妃子聚众出行,未免有劳民伤财之嫌,太后若是知道,定然也是不愿意我们如此的。”   顺贵妃皮笑肉不笑道:“那不知皇后娘娘是何意呢。”   皇后面色不变,缓缓道:“本宫想着,太后既然信佛,我们要敬孝心,与其搞许多花架子,还不如从这方面入手。本宫近几日会从宫外请几位大师,来挑选后妃中有佛性的妃子,到时候抄写佛经,替太后祈福。”   顺贵妃心神一凛,目光直勾勾看向皇后。皇后也不偏不倚跟她回望。   “顺贵妃是对此不满吗?”皇后淡淡道。   “臣妾觉得此举甚好。”惠贵妃浅浅笑道,明确表态。   丽妃左右看了看,也跟着道:“皇后娘娘不愧为一国之母,所思所想,都是臣妾所不及,臣妾深感佩服。”   淑妃察觉到气氛不对,为难道:“太后娘娘或许”   皇后冷冷看过来,淑妃改了口:“太后娘娘或许会喜欢。”   顺贵妃红唇勾起,笑出了声。   皇后像一下子抓到她把柄一样,厉声诘问:“顺贵妃是在讥讽本宫吗?”   “还是你不愿为太后祈福?”   顺贵妃偏了偏头,云淡风轻道:“皇后娘娘在说什么,自古以来,为婆母祈福,都是正经儿媳所做,方能体现孝心。这抄写佛经的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该由皇后娘娘亲手抄写才有诚意。”   众人脸色微变。   皇后纯粹是被噎的。   其他人则是心塞“皇后是正经儿媳”,她们这样的说好听点是妃,说难听点,还不是妾。   这可真是无差别攻击。   众人又气又闷:顺贵妃狠起来,简直连自己都损。   同时心里对顺贵妃的畏惧又深了一点,悄悄把顺贵妃的不好招惹程度往上提了提。   皇后顺过气,反驳道:“既然是佛经,当然要找有佛性之人抄”   这次皇后连话都没说完,就让顺贵妃打断了,顺贵妃一脸惊讶道:“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难道不是最有佛性之人?”   “若是皇后娘娘都无佛性,那岂不是说”顺贵妃做作地捂住嘴,把话截住了。   然而这样才更引人想入非非。   皇后气得快吐血,厉声呵斥:“顺贵妃,注意你的言行,这是在凤仪宫。”   顺贵妃还是那副样子,甚至没骨头似的,往旁边歪了歪,靠在扶手上懒洋洋道:“臣妾哪句说得不对了,还请皇后娘娘不吝赐教。”   “你…你…你简直是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顺贵妃:“哦。”   皇后:……   丽妃捏了捏手帕,刚想开口说什么,顺贵妃轻飘飘道:“丽妃这般急切是想做甚,莫非你恨不得立刻为皇后娘娘代劳。”   丽妃都快吓死了,忙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在顺贵妃意味不明的哼笑声中,丽妃拿手帕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低着脑袋,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气氛尴尬时,一个小太监在殿外探头探脑,顺贵妃眼尖看到了,当即把人叫了进来。   皇后冷着脸询问:“什么事?”   小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看这样子,莫非是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如果目光能杀人,皇后恨不得把顺贵妃千刀万剐,怒声道:“畏畏缩缩干什么,有话就说。”   小太监吓了一跳,额头浸出密密麻麻的汗,结结巴巴道:“回娘娘,韦婕妤……韦婕妤她醒了。”   其实他也不想来,谁想在大年初一领这个差事,可是之前皇后娘娘身边的胡嬷嬷下了命令,吩咐他们,一旦韦婕妤醒来,必须立刻来报。   说实话,皇后何尝不嫌弃韦婕妤,尤其对方是死是活难料,大过年里,不是找晦气吗。   可是韦婕妤是在她宫里出的事,先前因为怎么处置韦氏,皇上对她隐隐不满,而且现在这个时候把韦婕妤丢回去,韦婕妤必死无疑。   皇后还是想塑立她仁善宽厚的形象,捏着鼻子把韦婕妤留下了,只是远远丢到最偏僻的侧殿,找了医术精湛的太医为其医治。   但她偏偏没想到韦婕妤会现在醒。   顺贵妃愣了一会儿,抚掌大笑:“天意,这就是天意,连上苍都暗示皇后娘娘为太后抄写佛经祈福有福报了。这不,刚提出来,韦婕妤就醒了。若是皇后娘娘诚心抄上九九八十一天的佛经,今年岂不是天佑王朝,风调雨顺,百姓丰收。” 第五十三章   抄上九九八十一天的佛经?   她疯了才做。   皇后几乎有片刻回不过神来,觉得顺贵妃是不是把她当傻子,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谬言。   她刚想反驳些什么,顺贵妃已经轻飘飘揭过了那个话茬,道:“既然韦婕妤醒来了,到底姐妹一场,大家一起去看看她吧。你觉得这个意见如何,皇后娘娘。”   皇后:……   皇后现在只想把抄佛经的事略过去,梗了一下就从善如流道:“顺贵妃言之有理,走罢。”   皇后斜了顺贵妃一眼,微微抬起下巴,率先向外面走去。   顺贵妃哼笑一声跟了上去,惠贵妃不甘落后。   一群妃子一起走向了那个偏僻的小殿。   皇后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堆妃子挤在这个小殿,才觉这个小殿狭窄,她唯恐顺贵妃再说出什么恼人的话,先声夺人:“太医,韦婕妤可是大好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看向太医,太医后心止不住出了一层薄汗,磕巴道:“回皇后娘娘,微臣不才,拼尽全力,也只能捡回韦婕妤半条命。”   皇后其实对此并不怎么关心,她只是想要传递给众人一个信息,她派人尽心尽力给韦婕妤医治了。   果然,当即就有妃子道:“皇后娘娘真是仁厚善良,嫔妾等人能受您照拂,实在是三生有幸。”   丽妃也道:“宫里再也找不出皇后娘娘这样宽厚的主子了。”   “皇后娘娘不愧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皇后娘娘……”   顺贵妃实在不耐烦看她们无脑吹捧,瞥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知醒着还是又陷入昏迷的韦婕妤,问太医道:“太医,你说韦婕妤只捡回半条命,可是有什么隐患?”   太医有些讶异,但很快压下这种情绪,道:“韦婕妤原本就比一般女子体弱,此次被毒蛇咬伤,微臣等人为了救她性命,就,就下了猛药。以后韦婕妤不仅在各种风雨日子疼痛难忍,于子嗣一途,恐怕也再无缘分。”   此言一出,整个小殿都静了。   众人先是觉得意外,随后又觉得情理之中。中了蛇毒,能捡回一条命都不错了,更别说不能怀孕了。   可对于宫里的女人来说,不能怀孕,就好像昭示了以后下场凄凉一般。   庄妃本来是事不关己凑个热闹,这会儿也下意识摸住了自己的肚子。   那她呢,她身体很健康,为什么一直没有怀孕呢。   如果,如果她以后一直都不能怀孕的话……   不!庄妃拒绝去想这种可能。   她会怀孕的,容衍就是给她送子的麒麟,她一定会怀孕的。   她现在还没有怀孕,是因为,是因为   她心里想着各种借口理由,可是她自己都无法欺骗自己,本能地将其推翻。   为什么有了容衍,她还一直不怀孕呢。   她正想着这个问题,丽妃假假地关切韦婕妤:“妹妹别伤心,虽然你不能怀孕了,但以后有机会可以像庄妃姐姐一样,抚养其他的无母的皇子公主。”   “荣宠啊,赏赐啊,一样也不少。”   “韦婕妤,你说是不是啊。”丽妃语气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庄妃气了个半死,恶狠狠瞪着丽妃。   韦婕妤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闻言,她也只是眼皮颤了颤,嘴巴动着,像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了,众人凝神去听也听不清。   偏偏还有人嫌不够似的,“韦婕妤,你也别不平了,你想想你姐姐犯下那样的大祸,搁谁身上,谁的家族都要遭大罪。哪像现在,你姐姐死了,一了百了,你们韦家也没受牵连,安安稳稳过大年呢。就连你”   对方哼了哼,似是有些不甘:“你还能躺在温床软枕上,有太医医治,有宫人伺候,皇上也没说要贬你的位分,你一个罪人之妹,只是受了皮肉苦,该享的福一点都少享,够不错了。”   “再贪得无厌,会遭雷劈的。”   这话虽然难听,但众人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若是当时毒蛇咬得是七皇子,现在京城哪还有韦家的立足之地啊。   众妃对韦婕妤的同情一下子少了许多,不过因为韦婕妤以后都不能生育了,她们也自动把韦婕妤这个潜在对手排除了。   以后恐怕连多余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而当事人从始至终,连发表一句意见都不能。   最后皇后拍板决定了对她的安置,众人像嫌晦气一样,纷纷走出了这个小殿。   顺贵妃落后皇后半人距离,走着走着突然道:“臣妾倒觉得,韦府现在无忧,韦婕妤受些身体上的苦痛,倒真像是得了皇后娘娘的庇护。”   皇后眉头微蹙,直觉告诉她,顺贵妃不可能真的想夸她。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虽然意外之前还跟皇后娘娘针尖对麦芒的顺贵妃怎么说皇后娘娘的好话了,但夸皇后娘娘,怎么能没有她们呢。   “贵妃娘娘说得对极了,皇后娘娘可真是顶顶好的大善人了。”这是两边都想讨好的。   “皇后娘娘是嫔妾们的楷模。”   “皇后娘娘不是一般人……”   众人把皇后捧得高极了,皇后虽然想要好名声,但也意识到不对,“本宫只是做本宫该做的事。”   “怎么会呢。娘娘真是太谦虚了。”顺贵妃又开口说话了。   皇后直觉不好,先开口堵她的嘴:“顺贵妃,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你”   “种种事情来看,臣妾觉得皇后娘娘真是最有佛性之人了。”   皇后:……   这事难道就过不去了??!   顺贵妃表示过不去!   皇后忍无可忍把她赶走了,当然了,明面上是说今天的请安到此结束。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把顺贵妃撵走是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宫里开始疯狂传皇后的“佛性”,在韦氏姐妹的事情上添油加醋,一天时间,宫里就人人皆知皇后是最有佛性之人。若不是如此,韦氏放毒蛇,怎么就咬到小韦氏,虽然小韦氏受了罪,但跟其他后果相比,真的太轻太轻了。   太子得到消息后,就去了凤仪宫。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虽然是夸母后的,他却觉得不安。   当他从皇后口中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整个人都惊了。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眉头拧得死紧,不悦道:“母后,好端端的你提什么抄佛经。”   这事从一开始就对他母后不利。哪有为太后祈福,皇后不抄佛经,让其他妃子抄的。   皇后也觉得委屈,“母后不是给了理由吗,要找最有佛性之人。”   太子缓了一口气,问她:“那母后原本想找谁?”   皇后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咬牙切齿道:“第一个就是顺贵妃那个贱人,如果可以,本宫恨不得让她抄一辈子佛经。”   太子沉默了,母后跟顺贵妃之间的恩怨太大了,完全无法调和。   而且二皇弟紧紧坠在他身后,也让他压力很大。   “还有呢?”他问。   皇后说了一串人,太子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洛婕妤?”   他不敢置信:“母后,那只是一个婕妤!”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   皇后却很有自己的理由:“母后是不够聪明,但母后从不小瞧任何一个对手,一定要在对方还未崛起时灭杀。”   太子对此存疑。   “母后原本是想让她们抄多久?”   皇后捏着手帕,淡淡道:“顺贵妃不能关太久,最多让她抄一个月佛经就是极限了。”   “其他人就好控制多了,尤其是那个洛婕妤,就是让她抄上一年都可以,一天只给她一顿饭,让她变得形销骨立,本宫就不信皇上还喜欢她。”   太子面色缓和了些,觉得他母后的打算还是有可取之处。但很快想起宫里的流言,他迟疑道:“母后,儿臣感觉背后散播谣言之人,是想逼你亲自抄佛经。”   皇后冷笑:“她们做梦。”   “本宫贵为皇后,执掌凤印,离了本宫,这后宫岂不是乱了套。”这也是皇后在顺贵妃离开之后,反应过来的。   在皇后和儿媳两重身份之间,明显皇后更尊崇一些。   皇后派人压了压流言,勉强压下去一些,其他的没管了。   她就当在传播她的好名声了。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元宵节刚过,一道圣旨送到了凤仪宫。   太监念了一大堆,皇后都没听进去,只记得一个中心意思。   皇上觉得她很有佛性,所以让她给太后抄经祈福,她抄佛经期间,无暇管宫中事物,遂由顺贵妃和惠贵妃处理。   皇后愣愣地接着圣旨,许久,才恍惚地问身旁的胡嬷嬷:“皇上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夺本宫的权吗?”   不等胡嬷嬷回答,皇后先叫嚷起来:“本宫的母族呢,他们不会答应的。”   “娘娘慎言。”胡嬷嬷吓得脸都白了,立刻赶走其他人。   胡嬷嬷安抚她:“娘娘别急,老奴去打听打听。”   这事闹得挺大,胡嬷嬷很快就打听到了。   皇后的母族的确反对过,结果被皇上以“皇后最有佛性,抄写佛经孝顺太后”给顶了回去。   他们不死心,又说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如何如何。   谁知道皇上直接黑了脸,说皇后身为一国之母,都不愿孝顺长辈,简直有愧国母。   这话太严重了,朝堂上顿时没人再反对。   顺贵妃也收到了消息,她拿着剪刀,咔嚓一下,把绿枝上开得最茂盛的牡丹花剪了下来。   大公主不解:“母妃怎么把花剪了,开得这般好,剪了多可惜啊。”   “可惜吗?”   大公主点了点头。   顺贵妃把剪刀放下,盯着掉落的花朵,笑了:“母妃觉得一点都不可惜。” 第五十四章   宫中的权力变换,对容衍几乎没什么影响。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皇后闭门专门抄佛经,其他妃子的请安就免了。   庄妃过得更自在了,只是她闲下来,就会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容衍。   小团子偶尔跟她目光对上,都会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十次有五次里,庄妃都是面无表情。   竹香不明白,悄悄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庄妃摇头。   竹香问不出来,就不敢问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天气也越来越暖和。   小团子看着宜兰宫外的风景,明显很向往。   巧儿看出来了,就开口道:“殿下想去外面玩吗?”   小团子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巧儿故作失落:“巧儿还以为能跟着殿下一起出去呢。”   小团子眼睛亮了,“巧儿也想出去吗?”   巧儿迅速点头。   小团子就觉得巧儿肯定也很想出去了。   他思考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去找庄妃娘娘了。   庄妃盯着他,眼神幽深得吓人。   观众们吓了一跳。   “卧槽卧槽,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庄妃变成这样了。”   “妈妈呀,她的眼神好可怕。”   “你们觉不觉得庄妃这个样子有点像电影里的变态杀人狂。”   “呃……这个还不至于吧。”   林其紧紧盯着直播画面,分析庄妃的每个表情。   然而庄妃很快答应了容衍的请求,小团子又哒哒哒迈着小短腿跑了。   林其收集到的资料一下子就变得很少。   只能翻来覆去看那些截图。   小团子不知道他空空哥哥陷入了纠结中,他带着巧儿他们在外面玩得很开心。   花房遇蛇的事,他被保护得很好,没有留下阴影。所以现在看到御花园里的花朵,还是很欢喜,兴致盎然。   御花园很大,他哪怕一直跑跑跳跳,也没有逛完,一个时辰到了就乖乖回去,安心学习。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庄妃也没有管他,但小团子很有自律性。   乔觉得小团子的玩法太低级了,决定教他一个高级的玩法。   这下不止小团子,观众们也好奇了。   乔清了清嗓子,神秘兮兮道:“这个玩法就是,捉迷藏。”   观众们:???   乔解释道:“就是你跟其他人一起抽签,然后抽中短签的人蒙住眼睛,去抓其他人,规定时间内,抓到了就算蒙眼人获胜。反之亦然。”瞧瞧,他说话多有内涵,不枉他特意打了稿。   观众们:就这??就这??   容衍觉得这个游戏有点莫名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乔在直播后面洋洋得意:想不到吧,这是本小爷亲自去翻古籍翻到的。   容衍把这个游戏说出来,其他人还没说话,小竹子先道:“啊!小的知道这个。小的小时候没进宫,跟村里孩子就玩过这个,不过小的那边不叫捉迷藏,叫躲迷藏。反正也差不太多啦。”他摸着脑袋哈哈笑。   小团子被他一提醒,也想起来了。以前小岭村的孩子们的确玩过这个。   以前的遗憾能够被弥补,是很幸运也是很高兴的事。   小团子当即表示要玩,他捏着小手害羞问道,第一局可不可以不抽签,他想当蒙住眼睛的那个人。   巧儿他们当然是答应他了。   巧儿特意找了一块空旷地方,事先清理一遍,确定周围不会突然冒出毒物。   小团子在眼睛上蒙上一块天青色的布,更衬得小脸肉乎乎了。   小竹子见了都挪不开眼睛,好想捏捏殿下的小奶膘。   “你们别站太远好不好呀。”小团子试图商量道。   冬儿笑道:“殿下放心,我们不会站太远的。”   小团子高兴了,他活动了一下,捏着肉嘟嘟的小拳头,给自己打气,“那我开始了喔。”   “嗯嗯。”小竹子忙不迭应道。   看不到东西,容衍其实有点怕怕,但乔这个坏蛋,故意大声道:“衍衍,小竹子在你右手边呢,大概就五步距离。”   “巧儿在你正前方,她站得更近,就三步距离。”   “还有冬儿……”   容衍:???   观众们:???   容衍这会儿什么害怕情绪都没了,反而生出一种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无奈感。   观众:   “乔这种行为,就好像我在看一本侦探漫画,他立刻在旁边大声嚷嚷谁是凶手。”   “总结:想打死乔。”   “附议。”   “附议+1”   小团子委婉道:“乔乔哥哥,我想锻炼锻炼自己,暂时不用你帮忙啦。”   巧儿看向其他人,冬儿和小竹子立刻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容衍。   小团子心里有点惴惴,生怕莫伤了乔乔哥哥的心。乔是有点郁闷,不过他情绪好得快,又嚷嚷道:“那衍衍,你要争气。我们虽然看不见,但通过脚步声也能判断巧儿他们在哪里。”   “好。”小团子立刻应道。   他摩拳擦掌:“我真的要开始了。”   他试探着迈出第一步,小身子略微失去平衡,微微晃了晃,但最后稳住了。   巧儿他们吓得伸出了手,见小殿下站稳了,然后又默默收回手。   小团子伸出小手在空中摸索,他刻意忽略了乔乔哥哥的话,因为那感觉好像在作弊,所以他往乔乔哥哥说的反方向走去。   视线被阻隔,对他有很大的影响,他走两步又停下,随后又走两步,不知不觉偏了方向,以至于远远看去,他好像在原地打转。   明玄帝没想到下朝后出来逛逛,会看到这一幕。   因此,他对小团子的憨又有了新的一层认知。   容衍旁边的宫人故意弄出声音,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踉跄着走去,小脸上的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难怪老四要捏他脸。咳咳,即使这样,也是不对。   “阿嚏——”   四皇子突然打了个喷嚏,伺候的人连忙道:“殿下,你是不是冷着了。”   “滚,小爷现在热得很。”四皇子握着笔,看着面前的纸张,恨不得在纸上烧出两个洞。   小太监宽慰道:“殿下莫气,再有十几页您就抄完了。”   四皇子甩了甩酸痛的手,想到罪魁祸首,牙齿咬得咯咯响,“等小爷抄完了,看小爷怎么”   “四殿下,四殿下。”小太监苦着脸:“四殿下,贵妃娘娘吩咐过了,七殿下占着年龄优势,你现在对上七殿下,很有以大欺小之嫌。你若是真气不过,再等个一年,七皇子就到了去上书房的年纪,到时候你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四皇子沉下心想了想,觉得小太监说得还挺有道理。   不对,这是母妃说的,小太监也就是转达一下,母妃果然最聪明了。   “好吧,那小爷就让老七再安逸一年。”他就不信,等满了六岁,老七还能趴在父皇怀里哭。   擦,不能想,一想就好酸。   明玄帝盯着容衍看,不过眨眼间,小团子就慢慢往这边来了。   因为容衍身边的宫人发现了他们,那个小太监故意弄出了声音。刻意引着小家伙过来。   明玄帝眉头微动,倒也不反感。   大内侍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想了想,对他们竖起了手指。   同时,乔乐呵呵道:“衍衍,你就听我的吧,保证给你一个惊喜。”   容衍本来是不想“作弊”的,可是乔乔哥哥说得太诱人了。   乔乔哥哥说,他跟着照做,能遇到他喜欢的人。   他心里隐隐约约期盼是娘,他实在太想娘了。   他张着小手,这样可以保持平衡,像只小鸭子似的,摇摇晃晃冲了过来,结果冲到一半,右脚踹到了左脚后跟,小身子微微晃动,然后活生生冲到另一边去了。   明玄帝:……   观众们:……   明玄帝以拳抵唇,遮住了嘴边的笑意。   乔抓狂:“衍衍错了,是右边啊啊啊啊。”   小竹子几乎在同时,用力跺了跺脚。   小团子偏了偏脑袋,重新掉转方向走过去。   小竹子松了口气,这次怕小殿下走错,又是跺脚又是拍手。   乔也道:“对对对,就是现在这样,衍衍冲呀!!”   “张开你的双手,拿出你最快的速度,最大的热情,上前拥抱你喜欢的人吧。”   话落,他抬头挺胸,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高人风范:崽啊,乔乔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他淡然地盯着直播画面,小团子听了他的话,猛然加速,一个猛兔跳跃,拥抱呃……   拥抱不成,撞上明玄帝结实的大腿,在力的反作用力下,弹了回去,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小竹子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其他人也只是稍微比他好点。就连明玄帝也掩饰不住脸上的诧异。   在所有人的预想中,这不管怎么看,都会是十分温馨的一幕,谁知道最后会演变得这么滑稽。   观众们回过神来,把乔骂了个狗血喷头。   “每日一问,乔被踢出去五人组了吗?哦,没有。”   “淦!”   明玄帝啼笑皆非,上前俯身把摔迷糊的小团子扶起来,谁知道小家伙闻到熟悉的味道,抓住他的胳膊,熟练地够他的脖子,明显要人抱。   明玄帝犹豫了一瞬,就把人抱起来了。抬手扯掉容衍蒙眼的布巾,笑问:“疼不疼。”   容衍吸了吸小鼻子,软乎乎道:“屁股有点疼。”   “谁让你冲那么猛的。”   小团子就低下脑袋,捂住小嘴巴,唯恐自己把乔乔哥哥暴露。   “不要低着头。”   小团子听话地抬起小脑袋,然而捂嘴巴的手还是没挪,一双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明玄帝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你不是说你耳朵很好使吗?”   此前还说能听声辩人,现在连听声辩位都这么不可靠,明玄帝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 第五十五章   小团子眨巴眨巴大眼睛,试图萌混过关。   明玄帝:……   明玄帝清咳两声,故意拍了拍容衍的小屁股,小团子果然叫出声。   “爹别拍,疼。”   他还不放心,伸出小手捉住明玄帝的大手。这样爹另一只手抱住他,就不可能拍他了。   明玄帝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口中却道:“你胆子比以前倒是大了些。”   小团子拿不准他爹这话是不是在责备他,如果林其在的话,肯定会跟小团子种种分析,证明他爹就随口说说。   但林其不在呀,只有一个瞎指挥的乔。   乔很多时候做事都靠直觉,当然,他的经历也证明了他的直觉非常靠得住。   他对容衍道:“衍衍,你爹跟你闹着玩儿呢,你回敬他两句,就说谢谢夸奖。”   小团子觉得不太好吧。   “嗨呀,你傻愣着干嘛呀,趁着你年纪小,你做点什么惹了你爹也不会挨揍,等你大了可就不一定了。”自从他长大后,每次他犯错,他家老头子揍他可凶了。   小团子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没照做,他松了明玄帝的手,靠在明玄帝的肩头,冲明玄帝甜甜笑。   很乖巧,很可爱。   但对于男孩子来说,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明玄帝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遂安慰自己,容衍年纪小,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乔看得心塞,心想衍衍太软和了。   容衍还想玩捉迷藏,明玄帝就把他放了下来,还陪着他玩了一局,小团子雀跃地不得了。   明玄帝看着笑容灿烂,活蹦乱跳的容衍,脑中灵光一现,倏地明白之前觉得少了点的是什么。   活力。   他看着人群中蒙着眼睛,到处摸寻,咧嘴笑得可甜的孩子,微微勾了勾唇。   天真无邪,又富有勃勃生机,还可爱乖巧,聪明上进。   明玄帝陪容衍玩了一局就走了,他还有奏折要批阅,临走前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眸中涌动着一股堪称慈爱的柔情,还有一点儿小团子看不懂的情绪。   怪复杂的,容衍不明白,但直觉就是爹好像更喜欢了他一点。   嗯,这就是乔乔哥哥说得直jio吧。   其他人倒是懂一点点,但谁那么不要命敢说啊。   敢说的都不在这个世界。   “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么感觉崽爹刚刚那神情好像有些愧疚。”   “没有啊,崽崽爹明明看崽崽很慈爱呀。”   “嘿嘿,我截图了,仔细看看,是有一丁点儿,不过这情绪转变得太快了,我也不敢肯定。”   “管他是什么,反正看样子,崽崽爹很喜欢崽崽就够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皇上的女人孩子都想讨他欢心。哪像我,我想香一口自家崽,那臭小子都嫌我胡茬扎人。”   “那你就把胡子剃干净嘛23333”   小团子在花园里又玩了一会儿,见出来时辰差不多了才回去。   待到近午时,明玄帝派人赐了宜兰宫不少东西。   柔软稀罕的衣物料子,文房四宝,各种小玩意儿,玉饰,摆件,金稞子银瓜子,后者装在小木盒里,指明了给七皇子。   竹香看见赏赐挺高兴的,“娘娘,你看皇上送你的玉簪多好看,跟你配极了。”   “还有这步摇,比康妃娘娘常戴的那支还好看。”   “这个玉镯的水头也极好,娘娘”   话音戛然而止。   竹香对上庄妃阴沉沉的目光,几乎有瞬息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像被猛兽盯住,不敢动弹分毫。又像被丢进了冰窖里,丝丝缕缕里的寒气从周身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呼吸间,又或许是一盏茶的功夫,竹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道:“娘娘,您怎么了?”   “您不开心吗?”   庄妃眼珠子动了动,直勾勾看着她,都快把竹香吓死了,才听得声音:“我该开心吗?”   竹香不解:“可是,这是皇上送您的呀。”这个时候她都不敢说赏。   庄妃扯了扯嘴角,讥讽道:“是吗,是送本宫的吗?”   “当然了。”竹香立刻笃定道。   然而下一刻庄妃突然暴起,抬手把面前的赏赐掀翻在地,饰品碎裂声伴随着她的低声怒吼:“才不是!”   “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送给本宫的。”   “那是皇上为了迷惑外人,迷惑本宫。”   “他想对容衍那个小野种好,可是又不能太好了,不然那个小野种会被竖起来当靶子,后宫的女人会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碎小崽子。喝干小崽子的血,吃掉小崽子的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竹香浑身的血液都差点凝固了,身形一个踉跄,好悬才站稳。   她恢复一点清明后,赶紧去阻止庄妃,低声哭喊:“娘娘,娘娘你到底怎么了呀。”   庄妃在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抓扯着自己的心口,下唇剧烈颤抖,哽咽道:“竹香,本宫心里难受。我难受啊。”   “你知道我被当成了什么?我是盾牌,给容衍遮挡明枪暗箭。”   “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容衍又不是我的亲儿子。我养了他这么久,可是别说儿子了,他连个女儿都没送给我。”   “麒麟送子根本就是假的!假的!!”   那日在凤仪宫的小殿,她看到面色惨白的韦婕妤,听太医宣告韦婕妤以后再也不能生育。她几乎有种兔死狐悲的苍凉感。   别人都羡慕她运气好,至今无子无女,却不料中途从天上掉下来个儿子。白捡个大便宜。   可是她不稀罕。她庄妃不要别人的儿子。   她就想要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哪怕,哪怕是个女儿也好啊。   可是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对于容衍,她试探过了,也真的努力过了,她想好好对容衍。   可是做不到!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的牵绊,她完全无法真心接纳容衍。   竹香闻言,肝胆俱裂,如果娘娘认定麒麟送子的传说是假的。那当初提出这个传说的她会有好下场吗。   庄妃娘娘连七皇子都不假颜色,会对她网开一面?   不可能!   否定的答案重重敲在她的心头。   竹香现在是悔不当初,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早知道就不该扯那劳什子的慌。如今为了保命,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决定搏一把。   她用尽全力抱住庄妃,厉声道:“娘娘,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孩子吗?”   不等人回答,竹香就先道:“因为你心不诚。麒麟是瑞兽,当然能分辨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世上从来没有哪个三心二意的人能求神拜佛应验了的。”   一串话兜头砸下来,庄妃倒是冷静了些。   她木呆呆地转动着脑袋,一瞬不瞬看着竹香:“是这样吗?”   “对。”竹香回答得斩钉截铁。   “娘娘,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七皇子有过真心吗?”   这句诘问彻底把庄妃问住了。   她对容衍有过真心吗,偶尔有过吧,不过少得可怜。所以几近于无。   竹香脑子转得很快,竟真叫她想出一个法子。   “娘娘,既然你都养了七皇子这么久,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七皇子对你是很有感情的,如果不要了,你手上就少了一个筹码。”   庄妃恍惚道:“你什么意思?”   竹香咬咬牙,哄道:“不如娘娘再试一年,只一年,你每日坐在镜前告诉自己,你把七皇子当亲儿子,让麒麟感受到你的诚意,一年后你肯定会怀孕的。”   “若是还是怀不上呢?”庄妃几乎是下意识问道。   竹香攥紧了她的胳膊,用力之大,让庄妃都痛了,耳畔却响起竹香掷地有声的声音:“不会,一年后,娘娘一定会有一个亲儿子,一定。”   她那么肯定的态度,对于现在的庄妃来说是很受用的,庄妃久违地感受到一种安定感和踏实感。   “对,一年后我肯定会有一个亲儿子。”   竹香扶着她:“娘娘,你累了,先歇息一会儿吧。”   “好好,我去歇息。”   竹香伺候庄妃歇下,看着满室狼藉,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离,软倒在地上。   “好险,太险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她胡乱擦掉,去收拾碎裂的头饰。   她心里其实隐隐有种感觉,庄妃娘娘这些年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却还是没有一儿半女,今后恐怕也不会有孩子了。   倒是她曾经去宫外打听求子法子的时候,偶然间听人说过一个邪门事情。   说如果一个人每天坐在镜子面前说同一件事,时间久了,那个人就会对那件事深信不疑。   只要庄妃娘娘每日都对着镜子说,七皇子是她亲儿子,时间久了,她肯定就信了。   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七皇子很得皇上欢心,七皇子又是个根子好的,几乎不会长歪,背后更没有盘根错杂的势力,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七皇子对庄妃娘娘,和整个宜兰宫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以后七皇子长大了,哪怕皇上对七皇子的疼爱淡了些,但该给七皇子的体面都不会少。   她如今很是后悔,当初七皇子刚进宫那会儿,她那般对待七皇子。   偏偏庄妃娘娘就陷入了死胡同,如果任由庄妃娘娘错下去,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韦氏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历历在目。   竹香把所有东西收拾好,脸上恢复了平静,她告诉自己,她这是在救整个宜兰宫,救庄妃娘娘。   但这件事的确很有难度,所以接下来一段日子,庄妃就待在主殿,不见任何人。   容衍隔一天就去问问,每次都被委婉打发了。   竹香态度很好,甚至说得上友善温柔。竹香是庄妃身边的大宫人,有时候她的态度也差不多表明主子的喜怒。   小团子见状,稍稍安心了些。   庄妃娘娘应该没有生他的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五十六章   容衍每天温习自己的功课,加固基础。但巧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庄妃闭门不出,不教小殿下念书。而她没用,又教不了小殿下。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把此事汇报给那边的时候。   这个时候玉美人出现了,可谓是及时雨,她几乎替代了庄妃的作用,教小团子认字念书,写字下棋。   巧儿着实松了口气,对玉美人都没那么抵触了。但很快她发现那口气松早了。   玉美人脑海中总有许多想法,一个平平淡淡的事经过她的嘴,也变得妙趣横生,还带着小团子玩各种游戏。   投壶,画画,泛舟,捉迷藏等等。   甚至还亲自做了点心,泡了花茶带来给容衍吃。   更别说绣一方手帕,做几个荷包,布偶了。而且她从来不会否定容衍的任何一种想法。   哪怕小团子画的兔子跟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她都能捡着优点说。   她几乎涵盖了先生,玩伴,女性长辈等等好几重身份。   观众们几乎都被她俘获了。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人美心善的姑娘,我好喜欢她。”   “麻麻,我找到我的心上人了,我想娶玉美人。”   “前面的在想屁吃。”   “玉美人这样温柔体贴,博学多才的女子,放在星际,那也是大受追捧的,普通人追得到才怪。”   “崽崽,我算数特别好,我想教崽崽。”   “我就不一样了,这些天我跟着学了下棋,画画,投壶balabala……”   后面评论一水的“大。佬牛逼”。   容衍当然没有例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现在玉美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几乎与庄妃娘娘相差无几。   两人在前面并排走着,说着什么话,巧儿他们坠在后面。   “美人姐姐,你猜是铁棍打头痛,还是木棍打头痛?”   玉美人偏头笑望道:“当然是头最痛了。”   容衍眉眼弯弯,“美人姐姐,你好聪明啊。”   “衍衍也聪明,我们是聪明二人组。”   “嘿嘿。”小团子摸着小脑袋傻乎乎笑起来。   然后他想到什么,又问道:“那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打三个字。”   “公鸡,母鸡?”玉美人秀眉微蹙,捏着下巴细细思量。容衍捂着小嘴在旁边偷笑。   “是不是……”   “小七?”一道陌生的少年音打断了玉美人的话。   众人寻声望去,玉美人怔了怔:“嫔妾玉美人见过五皇子。”   小团子立刻哒哒跑过去,一把抱住五皇子的腿,仰着小脸喊:“五皇兄。”   五皇子摸摸他的小脸,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顺势牵起容衍的小手,这才看向玉美人,好奇道:“小七跟这位玉美人关系很好吗?”   容衍重重点头,点完了才想起美人姐姐叮嘱过不要说出他们的关系。   他有点慌张地看向玉美人,玉美人冲他温柔笑笑,很包容。   容衍的小心肝就略微踏实了些。   五皇子有些奇怪,但见玉美人不像刻薄之辈,又念及容衍迅速肯定他跟玉美人关系好,五皇子想了想,道:“小七,父皇在那边跟你其他皇兄一起投壶,你要不要过去。”   “要。”他说完就朝五皇子伸出了小手,五皇子笑着调侃他懒,这么几步路都不愿意走。不过手上动作却没停,把小团子老老实实抱怀中,奶香味扑鼻而来。   “你都这般大了,怎么身上还有股奶香味。”五皇子想不明白就开口问了。   小团子双手张开,合在自己的下巴处,给他五皇兄开了一朵小花,笑盈盈道:“因为我喝奶茶呀。”   五皇子被萌了一下,咳嗽一声,故意掂了掂怀里的小团子:“小七,你重了。”   “唔,那表示我长大了一点点吧。”   五皇子:很好,逻辑完美。   五皇子冲玉美人道:“既然玉美人跟小七一起,不如同去凑个热闹。”   容衍在五皇子怀里同样盛情邀请:“去嘛去嘛,美人姐姐一起去嘛。”   玉美人莞尔:“那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玉美人位份不高,落后五皇子半步距离。   玉美人看了一眼待在五皇子怀里的容衍,心中思索,而后道:“衍衍原来早就累了吗,之前你若开口,嫔妾就抱你了。”   五皇子疑惑:“衍衍?”   小团子捧着他五皇兄的脸蛋摸了摸,乐呵呵道:“衍衍就是我呀。”   五皇子想,看来这位美人跟小七关系当真是极好的。   两个人都没抓住重点,玉美人有点着急,但也知道急了会出错,于是把情绪压了下去。   她是真的想不通,七皇子跟五皇子的关系会这么好。   之前虽然七皇子也会提起五皇子,但是碍于其他皇子对七皇子太淡漠,所以玉美人觉得五皇子顶多对七皇子有个一两分面子情。   毕竟庄妃跟康妃的关系并不亲厚,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啊,她忘了。庄妃待七皇子也并不如表面那么好。   她秀气好看的眉头,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其实,她若直接开口问,容衍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当初在花房,容衍冷不丁被人甩出去,在迷茫不安的时候,五皇兄接住他抱在怀里,他的小脑袋瓜里就记住了五皇兄身上的味道等于安全。   而五皇子就更好理解了,直面毒蛇咬人,韦婕妤中蛇毒后生死不明,他一个半大少年不被惊吓到才怪,那个时候怀里暖烘烘、香喷喷、沉甸甸的七皇弟就给了他踏实感。   一个寻求安全感,一个寻求踏实感,两人见面,五皇子会抱七皇子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甚至两人都没意识到这种行为有什么异样,都觉得自然无比。   容衍趴在他五皇兄肩头,对后面的玉美人笑:“美人姐姐投壶可厉害了。”   五皇子不服气,“哦,有多厉害?”   小团子认真想了想,道:“比我厉害。”   五皇子噗呲笑出声,玉美人也跟着笑,“嫔妾与殿下投壶差不多,一样厉害。”   五皇子顿时就觉得玉美人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所以他没说别的,只捏了捏容衍的屁股肉,揶揄他:“你看你胖乎乎一团,能把箭投出去吗。”   容衍就不开心了,噘嘴嘴道:“五皇兄,你怎么跟爹……父皇一样,老欺负我屁股啊。”   因为屁股肉多啊,捏两下又不会痛,而且手感很好。五皇子默默想。   但随后想起一个问题,他眯了眯眼:“你刚刚说什么,爹?”   啊呀,说漏嘴了。   容衍捂着小嘴巴,疯狂摇头。   五皇子也不知是气还是酸,气小七不长教训,都进宫许久了,还改不过称呼。迟早给人落话柄。   酸的是,看小七那么熟练地喊【爹】,恐怕私底下父皇是允了的。   “父皇可真疼你。”   容衍愣了愣,放下捂嘴的小手,靠近五皇子的脸。   “你看看你,都快胖成球了。”五皇子气鼓鼓道,还要再说什么,就猛地止了步。   脸上有点温热的触感,容衍小脸红红,埋在五皇子肩头,闷闷道:“父皇疼五皇兄,也疼我,我好喜欢五皇兄的。”   五皇子:……   他磨了磨牙,气势汹汹地抱着容衍走得更快了。   玉美人捂住嘴,把惊呼压回了肚子里。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五皇子已经走出好大一截距离,玉美人远远看着他,发现五皇子的耳朵尖红得厉害。   五皇子不止耳朵红了,脸也红了,低声道:“你羞不羞,谁让你,那个我的。还有旁人看着呢。”   观众:   “????”   “所以没人看到,就可以那个了【羞】【捂脸】【小脸通红】”   “你们也太变态了吧,两个孩子之间友好的互动,让你们给曲解成什么样了。”   “不过古人保守,衍衍亲的那一下,他五皇兄受到的震撼肯定不小。”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小五的脸比衍衍还红,我他妈要笑死了233333”   “突然想生两个崽了,家里肯定很温馨。”   “前面的醒醒,我跟我亲哥刚打了一架,把大半个家都拆了,阿父阿爸正商量着是雌性单打,还是雄雌混合双打。不说了不说了,阿父的巴掌来……”   “前面的兄弟好走。”   后面一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皇子抱着容衍走到明玄帝面前时,脸上都还有些薄红。   其他人惊讶,最后四皇子问出来:“老五,你抱小七干嘛,他又不是没腿。”   其他人:……   四皇子那张嘴果然还是那么损。   五皇子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才跟其他人解释道:“衍……小七在外面玩了一会儿了,我估摸着他应该玩累了,就自作主张把他抱过来了。”   这会儿是半下午,温度比较高,众人看五皇子脸色微红,以为他是热的。   五皇子把容衍放下,小团子就走到明玄帝身边,扯了扯他的手,奶声奶气道:“父皇,五皇兄说你们在投壶,我想玩就来了,我也会投壶,我投壶跟美人姐姐一样厉害。”   美人姐姐?   众人这才发现,两位皇子身后还坠着一位温婉的美人。   “嫔妾见过皇上,各位皇子,公主。”   “起来吧。”明玄帝淡淡道。   五皇子还算机灵,怕这位玉美人被误会,赶紧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投壶的时候,他被老四压着打,自觉没意思,就去周围转转,刚好就遇到了容衍和玉美人。   四皇子凉凉道:“什么时候玉美人跟七皇弟关系这么亲近的。”   “这事说来话长。”容衍学着他父皇,严肃一张小脸道。   四皇子不依不饶:“那你长话短说。”   小团子噎了一下,半晌才闷出一句:“……短说不了。”   四皇子:…… 第五十七章   五皇子以拳抵唇,把闷笑声硬憋了回去,才道:“不是说投壶吗,扯旁的那么多做甚。”   话落,他偏头看向明玄帝:“父皇,你说对吧。”   明玄帝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然后抬脚走到三皇子旁边,立刻有小太监奉上箭矢,明玄帝看也不看地取了一支,随意地一掷,箭矢不偏不倚从窄小的壶口落下,连壶边都没挨到。   容衍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用力拍着小手,以一己之力试图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父皇,父皇好厉害,父皇好棒,太棒了!父皇!”   “父皇,父皇,父皇是天底下最能干的人!!”   “父皇,父皇……”   小团子围着明玄帝疯狂转圈圈,一边拍手一边仰着小脸看他,黑亮的眼睛里都是满满的崇拜。他欢快雀跃地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个没完。   观众们也被惊了一下。   “我之前试过投壶,并不容易。”   “皇上还挺有几分本事的。”   “天哪崽崽好可爱啊,大眼睛里像有星星一样,我好希望也被崽崽这么看着,什么事都不叫难了。”   “这傻崽崽太实诚了,小手都拍红了。”   “衍衍乖乖,麻麻给你吹吹小手,再么么么么么么~”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明玄帝……和容衍,实话实说,他们父皇的确不俗,不管文治武功,父皇都是其中佼佼者,他们心里也是向往成为父皇这样的人。   但是,时人含蓄,像容衍那样情绪外放,围着父皇打转什么的,真的太为难他们了。   众人心里不屑地想,身为堂堂皇子,这般作态,毫无规矩礼仪可言,父皇肯定……   然后他们就看到父皇抬手按住了容衍的小脑袋,带着笑意道:“你不是说你自己投壶很厉害,投一个看看。”   众人:……   所以,父皇是吃这一套的吗?   可是容衍年纪小,还可以解释为稚子作态。如果他们也这样,众人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莫名打了个寒颤。   端凝肃着一张小脸,若有所思。   大公主睨了她一眼,默默收回目光,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嘲讽。   容衍被他爹按住小脑袋,还不老实,小身子扭啊扭的,抬起小手去抓明玄帝的大手,“父皇,看了你,我发现我一点都不厉害。”   “父皇不愧是父皇。”   明玄帝跟他处久了,知道小团子想说的是:爹不愧是爹。   不是因为他是皇帝,只是因为他是小团子的父亲,谈起爹,小团子永远都一副骄傲的小模样。   明玄帝收回手,退后两步,把位置让给容衍。   “投吧。”   容衍像受到什么重任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去拿箭矢,小太监识趣地弯腰,好让七殿下够得着。   明玄帝看到了容衍通红的手心,心里有些好笑,也有些暖意。   容衍紧张地握着箭矢,深深吸了一口气,其他人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咻——”   箭矢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而后险之又险地擦着壶口歪歪扭扭落下。   四皇子嗤笑一声:“就这点能耐,也好意思吹。”   容衍脸色微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跟父皇投壶相比,他是很弱了。   “不错,投进了就是好的。”明玄帝像是随口一说,取了一支箭,轻松写意地又投进了壶中,恰好跟容衍投的那支箭挨在一起。   四皇子气闷,五皇子叉腰狂笑:“听见没有老四,父皇都说小七投得不错。”   四皇子那个气呀,张口吼道:“你……”   “四弟。”三皇子打断他,“七皇弟年幼,能有这般水平很是可以了。”   明玄帝就像没看到兄弟两人的眉眼官司,他接过大内侍递过来的湿帕擦了擦手,道:“你们难得玩闹在一处,不如分成两组比试,朕正好也乏了,给你们当裁判,至于彩头?”   他微微思索。   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二皇子,三皇子,大公主来了兴致。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父皇宣布彩头是什么。   容衍傻乎乎地东张西望,找美人姐姐。   明玄帝将众人的神情收于目光下,然后道:“哪组赢了,半月后,朕带他们去皇庄逛逛。”   众人一怔,随后就是一喜。去皇庄对他们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但能跟父皇待在一起,就很有吸引力了。   六皇子眉开眼笑,一个劲儿问:“真的吗真的吗,父皇要带我们去皇庄玩儿。”   四皇子撇了撇嘴:“你高兴什么,父皇说了只带赢的那一组,你投壶跟老五一样烂,别想了。”   说完,四皇子就高兴起来,他是诸位皇子中,投壶最好的那一个。   六皇子失落极了,但看到四皇子,他眨巴眨巴眼,颠儿颠儿跑过去,“四皇兄,我跟你一组吧,我真的好想去皇庄玩儿。我长这么大,还没出宫几次呢。”   六皇子的组队请求,就像开启了某种信号,皇子公主们开始组队。   四皇子其实不想跟其他人组队,他亲哥除外。其他人都是拖累。   不过太子提出跟他一组时,他再傻也知道不能拒绝。不然那不是公然打皇后和太子的脸,回去后母妃和亲哥能削死他。   原本七位皇子,三个公主,倒是正好凑成两组。   但是二公主不在,就少了一个人。   父皇又要当裁判,肯定不能参加,看来看去,就发现边上不还站了一个玉美人吗,就她了。   经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临时组就选好了。   甲队:太子,三皇子,四皇子,大公主,三公主。   乙队: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玉美人。   六皇子看着自己这边的同伴,发现就二皇兄能打,七皇弟勉勉强强,玉美人不知情况,但他和五皇兄真的就是拖后腿的呀。   这还怎么比嘛,肯定输了呜呜呜呜呜呜。   两队分开,各自商量出场顺序。   二皇子扫了一眼六皇弟脸上的苦逼表情,忍不住乐了。   六皇子哀怨道:“二皇兄,我们输定了,你还笑得出来。”   二皇子摇了摇头,眸中闪着利光,矜傲道:“未必。”   六皇子:“哈?”   二皇子:“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吗?”   容衍举着小手手,激动道:“二皇兄,我知道。”   二皇子愣了一下,蓦地笑了,“我就是想采取田忌赛马的方式。”   “四皇弟投壶最好,那就六皇弟对上他。”   六皇子: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六皇子默默地看向他五皇兄。   五皇子看天看地不看他。   二皇子继续道:“太子投壶也不错,就五皇弟迎上去吧。”   五皇子:……   虽然但是,明知他们就是当弃子的作用,他怎么还是那么心塞呢。   二皇子:“然后我跟三皇弟比,七皇弟跟三公主比,玉美人跟大公主比。”   锣声骤然一响,打断了所有人的讨论。   明玄帝:“开始罢。”   甲队那边竟然率先派出了太子,不,以太子的身份,不可能是被派出,应该是太子主动提出第一个的。   二皇子对五皇子抬了抬下巴,五皇子梗了一下,抬脚走了出去。   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恶狠狠地剜了二皇子一眼。   第一场,甲队很轻松就赢了,然而太子一点都不高兴。   第二场,甲队想让乙队先出人,然而第一场他们就率先派人,临时更改规则,好像甲队怕了一样,拉不下这个脸。   于是,三皇子提前上场了,对应的,二皇子也上场了。   两人不分伯仲,从投壶的数量多寡,到人与壶之间的距离不断延伸,最后甚至蒙眼投掷。   第二场比第一场可精彩多了,连明玄帝都看得饶有兴致。   容衍瞠目结舌,第一次知道投壶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观众们直呼666。   最后,在众人紧张地期待中,“duang——”地一声,二皇子又投进了。   三皇子额头已经浸出了细汗,呼吸也略微有些粗重。   他握着箭矢的手心里同样湿了一手的汗,深深呼出一口气,抬手投掷。   没听到熟悉的落壶声,三皇子的心一下子沉了。   果然,没多久响起太监的唱喝声:“三皇子,未投中。”   “第二场,二皇子胜!”   三皇子扯下蒙眼的布,阴翳地看了二皇子一眼,随后恢复如常,回了甲队。   乙队这边就是欢呼雀跃,容衍抓着二皇子的衣摆,仰着小脸星星眼望着他:“二皇兄,你真是出类拔萃,英姿飒爽,英英……英姿勃发!”   二皇子笑出声,五皇子用力揉了揉容衍的小脑袋,把他头发都揉乱了才松手,哼道:“我虽然投壶不行,但论马术,我可是一骑绝尘,哪日有机会,定要让你好生瞧瞧。”   到时候小七不把他夸出一朵花儿,他就,他就使劲拍小七屁股。   第三场,四皇子阴着脸上场了,他几乎能想到对手是谁。   六皇子怂哒哒的朝他讨好笑。   第三场几乎在眨眼间结束了。   观众:   “六皇子好惨啊23333”   “六皇子完全被四皇子按在地上摩擦。”   “什么叫降维打击,这就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场,端凝上场,容衍理了理被五皇兄揉乱的头发,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颇为狼狈”地上场了。   端凝盯着他,很快移开了目光,拿起箭矢投。但她平时甚少投壶,紧张地看着箭矢划破空中,瞧着应该能投进,然而最后关头箭头磕在壶口,没投中。   她有些失望,心里希望容衍也不要投中。   容衍不知她所想,给自己鼓劲,拿起箭矢,咻地投出去,然后眼巴巴等着箭矢落下,“duang——”地一声,投中了。   他的小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甲队那边顿时有了压力,如果这场端凝输了,两队就打平了。   端凝恨恨地瞪了容衍一眼,拿起箭矢继续投,这次她用了十足的耐心,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箭矢擦着壶口险险投进。   呼   端凝松了口气。   然而她没高兴多久,容衍拿着箭,直接投进壶口正中,漂亮极了。   宝宝们看一下作话【海獭拍手gif。】 第五十八章   “七皇子,投中。”   “三公主,未投中。”   “七皇子,未投中。”   “三公主,未投中。”   “七皇子,投中。”   “……”   端凝的心态完全崩了,最后几乎是带着撒气的成分,把箭矢胡乱扔向壶。   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这种玩乐,都不知道把壶口弄大一点,那么小怎么投啊。   随着“duang——”的一声,容衍的箭矢再度投进壶中,小太监高声唱和:“第四场,七皇子胜。”   观众:   “嗷嗷嗷嗷嗷,我就知道我们崽崽最棒,果然赢了。”   “崽崽赢了就是要亲亲,么么么么么么 ̄”   “抱住崽崽,把我们崽崽亲秃噜皮,让他知道社会险恶prprprpr……”   “我就不一样了,我要给我们可爱的崽崽理一下头发。五皇兄坏坏,看把我们崽崽头发揉成什么样了【其实我也想揉】”   容衍高高兴兴回到乙队,端凝低着头回了甲队。   四皇子看着乙队欢快的气氛,忍不住道:“端凝,你怎么那么笨啊。”   端凝眼睛一眨,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哽咽道:“对不起四皇兄,是端凝拖累你们了。”   “我也没想到会对上七皇弟,以前我们就闹了些不愉快,我没想到他会刻意针对我。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抬手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小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四皇兄脸色一僵,“那什么,你别哭啊,我”   “四皇弟,为兄者当宽厚,你怎如此刻薄。端凝输了本来就很难过,你还苛责她。”太子横眉冷斥四皇子一番,又走到端凝身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做安慰。   四皇子能受这个气才怪,他又没说错,本来就是端凝没用,张口就要反驳,却冷不丁被三皇子攥住了手。   四皇子回头,发现他亲哥警告地瞪着他。   四皇子:淦!   端凝在队伍里哭,没一会儿小太监就奉明玄帝命令,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太子摆手说没事。   他打发走小太监后,又对端凝道:“别哭鼻子了,现在只是平局,还有一场呢。”   端凝似被安抚到一般,仰着一张小脸,双眼红红道:“端凝年纪小输了比赛,接下来就只有靠大皇姐了,大皇姐骑射功夫了得,这种小比赛,大皇姐肯定会赢的吧。”   她走到太子身边,怯怯地攥住太子的衣摆,小声道:“端凝真是太没用了,还好太子哥哥不嫌弃端凝。太子哥哥真是天底下最宽厚最厉害的兄长了。”   这波吹捧让太子很受用,他眯了眯眼,朝大公主似有若无的敲打道:“端和,你的骑射功夫,孤也有耳闻,你可别因为对面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就故意放水。”   大公主:……   大公主一句话都不想跟他们说了,理了理袖摆,施施然上场。   相比大公主的大气明艳,玉美人则是温婉如水仙。各有各的美。   小太监俯首奉着托盘行至大公主右侧。大公主从托盘里取了一支箭,比了一下到壶的距离,手腕微动,箭矢脱手,擦着壶口落入壶中。   “大皇姐日日练骑射就是不一样,准头太好了。”端凝一脸天真道,还扭头找寻认同:“大皇姐这一场肯定赢了。”   四皇子哼哼:“玉美人还没投呢。”   端凝拧着小眉头,不解道:“四皇兄这是在唱衰大皇姐吗?”   太子不善地瞪过来。   四皇子觉得自己巨冤:“我什么时候唱衰了,我只是”   “没有就好了。”端凝一脸大度的样子,然后指着人群中,“玉美人要投了。”   众人闻言去看玉美人。   四皇子:……   除了容衍知道玉美人的实力,相信美人姐姐肯定能投中,其他人都是持怀疑态度。   玉美人取了箭矢,半垂着眼微微摩挲着箭身,其他人以为她在怯场。   玉美人却是在思量,怎么输得漂亮。   从一开始,她就不希望乙队赢,今日若是乙队赢了,那是公然扯下太子的面子丢地上踩,她不会给自己惹上这么大个敌人。   但是输也有很多种输法,她费了那么多心力,才让七殿下跟她交好,不就是为了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吗。   现在机会来了,该她表现了。   玉美人动了,素手轻抬,微微一掷,箭矢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巧落入了壶中。   场面顿时一静。   容衍想不到那么多,只知道美人姐姐投中了,高兴地不得了。   他哒哒哒跑到明玄帝身边,兴匆匆道:“父皇父皇,你看美人姐姐投中了,我没有说谎吧,美人姐姐会投壶。”   他挥舞着小手,又靠近明玄帝一点,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父皇,我偷偷告诉你喔,我会投壶都是美人姐姐教我的。”   明玄帝笑道:“嗯,你学得尚可。”   容衍嘻嘻笑,他感觉有些热了,拿出小手帕擦汗,明玄帝本来不在意的。但是容衍小手帕上的图样真的太吸睛了。   那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耳朵又大又长又白,软软垂下来,相比巨大的耳朵,身子都有些小了,四肢更是只略微有个轮廓,眼睛倒是又黑又大又圆。   每个部位分开看,都让人觉得无语,但组合在一起,除了第一眼有些惊悚,多看两眼,就会发现有点诡异的可爱。   明玄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手帕上是什么?”   容衍呆了呆,然后反应过来,美滋滋道:“这个是小兔子,是不是很可爱。这是美人姐姐给我绣的,我可喜欢了。”   兔,兔子??!   明玄帝觉得要么他眼睛出问题了,要么小团子认知出问题了。   容衍已经把手帕摊平,让明玄帝看得更清楚,“父皇,你看,是不是非常可爱,跟小兔子一模一样。”   明玄帝:好了,可以确定小家伙认知出问题了。   明玄帝和容衍说着话,看起来还相谈甚欢,偏偏其他人听不清,心里就有些猫爪抓挠。   他们不是不想过去,但是总觉得现在过去太刻意了。端凝倒是想学着容衍不管不顾跑过去,可又怕自己弄巧成拙,只能心里暗骂容衍心机深沉,狡猾多端。   众人的注意力偏移,都没怎么注意大公主和玉美人的比赛。   反而是离得远的容衍竖起耳朵听着小太监的唱和。   “大公主,未投中。”   “玉美人,投中。”   小团子立刻转身哒哒哒跑回乙队,开心道:“美人姐姐投中了,我们是不是要赢了。”   众人一怔,这才发现大公主和玉美人呈胶着状态。   太子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悦地看着大公主和玉美人。   他一方面觉得,玉美人可能有两下子。一方面又觉得是端和故意不投中。   不管哪种猜测,都让他心生不满。   大公主心中暗暗叫惊,她没想到不起眼的一个美人,居然还有几分才艺。   她原本只是使出五分力的,现在被逼到使出七分力。但仍然没有甩开玉美人,她若不使出全力,今天还真可能会输。   她心神一敛,压下其他情绪,   再度拿起箭矢,停顿片刻,倏地掷了出去。   箭矢落在壶中的声音响起,她缓缓呼出口气。   这下轮到玉美人,大公主的心又提起来,如果玉美人这次再投中,她还是会输。   有时候比赛就是这样,不一定是全方面碾压才叫赢,只是略微超过对手一点点,也是赢了。   众人也知道这一点,全神贯注地看着玉美人。   玉美人像是没感受到其他人的目光一样,从容不迫地拿起最后一支箭,而后毫不停顿,一口气掷出。   别投中别投中……   这几乎是甲队所有人的想法。   容衍握紧了小拳头,小身子情不自禁探出去,眼睛眨也不敢眨,看到箭矢落入……   箭头磕到壶口,箭矢啪嗒落在草地上。   “玉美人,未投中。”小太监几乎有些迫切地宣告着。   容衍垮了肩膀,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没关系没关系,即使美人姐姐未投中,现在也还是平局,还有机会。   大公主和玉美人退后五步,延长了她们与壶的距离,加大了难度。   照例还是大公主先投,端和现在已经拿出了十分专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眼中一眯,手中的箭矢投出。   “duang——”   多么悦耳动听的声音。   太子抿直的嘴角重新有了上翘的弧度。   接下来轮到玉美人,这一次没人再掉以轻心。   他们看到玉美人拿起箭矢,然后抬手掷出。   “duang——”   投中了。   端凝有点高兴,终于有人能杀杀大皇姐的锐气。但很快又高兴不起来,大皇姐输了的话,他们就别想在半月后跟父皇去皇庄玩了。   这个玉美人怎么这么没眼色,她难不成还真想赢了太子不成,皇后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观众:   “玉美人好厉害啊。我彻底被她征服了。”   “玉美人会教小孩子,又温柔善良,见多识广,投壶也玩得这么好,这是什么十项全能的美人姐姐,我好喜欢她啊。”   “我我我,我喜欢大公主,虽然大公主年纪不大,但是她真的太有气场了。”   “也不看看大公主是谁生的,我们顺贵妃娘娘可是人间富贵花。”   “我就想知道谁会赢?”   “他妈的,已经有平台在开赌盘了,赌这边甲乙两队谁会赢,真是想星币想疯了,我买的乙队。”   “拿未成年之间的玩乐做赌,真不是个东西,我买的甲队。”   “……你们主星的人真会玩…”   观众们侃大山的功夫,直播画面不断变化,大公主凝神静气,拿起托盘里最后一支箭,没有丝毫犹豫和胆怯,投了出去。   “duang——”   甲队没有立刻欢呼。因为玉美人手里还有一支箭。   玉美人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在投掷最后一支箭时,故意卸了力道。   箭矢磕在壶身,啪嗒落下。   众人还有片刻僵滞,小太监高声喊:“玉美人,未投中。”   “第五场,大公主胜。”   甲队五局三胜,是今天的赢家。   玉美人回到乙队,面带愧疚,难掩失落。   容衍怕她难过,立刻拉着她的手安慰:“美人姐姐你很棒了,你跟大皇姐的比赛太精彩了,我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二皇子也道:“虽败犹荣。”   “对,玉美人虽败犹荣。”五皇子和六皇子一起附和。   大公主也走过来,对玉美人露出一个浅笑:“以后若是有机会,希望与玉美人再赛一场。”   玉美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怔愣,而后是笑意,“这是嫔妾的荣幸。”   大公主多看了她两眼,转身回到甲队。   明玄帝走过来,对太子笑道:“今天的比赛很精彩。不过平时偶尔玩乐可以,莫要丧志。”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嗯。”明玄帝温声道:“天色不早了,回去罢。”   “是。”   当天晚上,玉美人被召侍寝,次日,晋封婕妤。 第五十九章   宫里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主子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得到消息。   惠贵妃气得直接砸了手边的茶盏,怒不可遏:“那个贱人,就是会钻空子。”   “去,给我把二公主叫来。”   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跑走了,不一会儿,二公主怯怯过来。   看到女儿怯懦的样子,惠贵妃本来喷涌的怒火更加高涨,想都没想,上前一巴掌甩了过去。   所有人都懵了,宫人们跪了一地,骇得大气不敢出。   二公主捂着脸,也是不敢置信。她知道母妃不喜欢她,可从小到大,母妃却是第一次打她。   惠贵妃打完之后也后悔了,但她面子上,下不来,转而将怒火发泄在周围的宫人身上。   “窥探主子隐私,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宫人们求饶都不敢,现在虽然挨三十板子,但好歹命保住了。   殿门从外面关上,殿内只有惠贵妃,她的大宫人,和二公主。   惠贵妃眼神复杂地看着二公主,再开口,语气到底软和了些,“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昨日没去跟你父皇和皇兄皇姐们一起投壶,他们两两分队比赛时,少了一个人,正好让当时的玉美人顶上了。”   “她在不得罪太子的情况下,出了好大的风头,五皇子他们怎么评价的,虽败犹荣。”   “现在一夜过去,玉美人就晋封为玉婕妤了。”   “你若当时在场,哪有那个贱人上场的机会。”   二公主低着头,不敢吭声。   惠贵妃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因为打了女儿一巴掌升起的愧疚又散了些,低喝道:“你是个公主,你能不能有个公主的气势,就算不能跟端和比,你也要有端和的十分之一罢。”   “你看看大公主,三公主,都是为自己的母妃谋圣宠,你呢?”   “你不能帮我争宠就算了,你还给我拖后腿,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有你这么个冤家。”   “母妃。”二公主猛地抬头惊颤喊道,惠贵妃这才发现女儿已经泪流满面。   她微微一怔,抿了抿嘴,别开了脸去。   二公主攥紧了袖摆,踌躇片刻,还是上前来,试探着伸出手拉了拉惠贵妃的袖子,小小声道:“母妃,对不起。我,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躲了,你别不要我。”   最后一句,声音轻极了,不注意听都会忽略过去。   偏偏此时,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她们母女又这么近的距离,惠贵妃悉数听进了耳中。   女儿卑微的请求砸在她的心头,惠贵妃喉头像塞了一坨棉花,难受得紧。   再回想昨日,她不也是怕女儿去了,扫了皇上的兴,弄巧成拙吗?   她闷声闷气道:“算了,这事也不能全怨你,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膏药过去。”   “嗯,谢谢母妃。”声音还是那么轻。   惠贵妃感觉衣袖一松,脚步声响起,二公主走了。   大宫人识趣地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惠贵妃则是盯着自己的右手出神。   许久,她想到什么,神情渐渐阴鸷。   “玉婕妤,本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   ……   “皇上,小殿下年幼,怕是看不清玉婕妤的算计,当真不隔绝他们二人吗?”   “朕自有分寸,你回去吧。”   巧儿咬了咬唇,满心纠结地退下了。   大内侍偷偷觑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明玄帝,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说罢。”明玄帝突然道。   大内侍心里惊了一跳,斟酌了一番才缓缓道:“玉婕妤人美心善,的确很受稚童喜欢。”   “人美心善?”   明玄帝口齿间品着这四个字,呵了一声。   大内侍一梗,不敢再回话了。   明玄帝也不介意,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浓浓夜色,眸光也似融进了夜色一般。   良久,明玄帝才沉沉道:“她有些小聪明。”   她是谁,大内侍懂了,也明白了皇上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皇上从来都不讨厌聪明人,他讨厌,不,或者说是厌恶的,都是自作聪明的蠢货。   不管玉婕妤内心想的是什么,但面上做的一切无可挑剔。正好又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又不蠢,皇上采花,好像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感情和欲望,男人从来都分得很清楚。更遑论皇上这位天子。   不过,若是日后玉婕妤暴露出真面目,七殿下可要伤心了。   皇上对此也不在乎吗?   大内侍也茫然了,主子的心思果然不能猜,因为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巧儿悄悄回了宜兰宫,看着玩耍得兴高采烈的小殿下,又喜又忧。   喜得是她的小殿下,聪明善良,活泼可爱。忧得是,小殿下太好了,怎么斗得过那些豺狼。   偏偏皇上看着好像很喜欢小殿下,真遇上跟女人相关的,瞬间就忘了小殿下这个儿子。   巧儿第一次在心里大逆不道地对【主子】有了一丝怨念。   “巧儿 ̄ ̄”小孩子软糯糯的声音传来,唤回了巧儿的思绪。   巧儿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小殿下,怎么了呀?”   容衍举着手里的纸给她看:“我全部都算对了喔。”   巧儿定睛一看,发现是她不认识的符号。   “我偷偷告诉你喔,这个是阿拉伯数字,有神秘人教我哒。”   林其他们为了教会小团子阿拉伯数字,五个人轮番上阵,历时整整三天,才教会小团子书写运用。   主要是只能口述,很多简单的东西,通过口述反而复杂了。   乔永远也忘不了被崽崽追着问:为什么1是竖,2是鱼钩加一横。   幼崽为什么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见幼崽学繁体字时,也没那么多问题啊。   他却不明白,繁体字,论语等等,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所有人都认可。   但林其他们教导的阿拉伯数字对时下来说,无异于是横空出世。   再说了,他们跟庄妃也不一样,容衍若是真敢学一个字,就问为什么要这样写,庄妃绝对会甩脸子走人。   私心里,容衍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把每个人的位置都分得很清。   娘,空空哥哥,乔乔哥哥是他最喜欢的人,也是最疼爱他的人,他可以放肆,耍赖,偶尔做点小坏事,比如挑食啦,晚上多玩一会会啦,早上赖床啦等等。   他不会害怕因为这些,他被娘和空空哥哥他们抛弃,厌恶。   他同样喜欢爹,可是爹不是他一个人的爹。他喜欢巧儿,可巧儿总跟他强调尊卑有别。   好吧好吧,说这么多,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小团子被人宠爱恃宠而骄了 ̄ ̄尽管容衍自己可能都没这么想。   他伸出小手,握着毛笔,重新写下:1…2…3…4…5…6…7…8…9…10。   巧儿:……   巧儿的表情有点微妙,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   其实,真要算数,【筹码】就很不错,再不济还有算盘呢。她珠算就很好。   她听着小殿下念着:132+48=180,93-46=47……   她脑袋里自动变成:壹佰叁拾贰加上肆拾捌,共计壹佰捌拾……   等到小殿下念完了,她才恍然惊觉,小殿下竟然全部都算对了。   或许这阿拉伯数字真的很有用。只是,她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殿下,这个阿拉伯数字,你自己学学就算了,正事当中,却不能运用。”   容衍不解:“为什么呀?”   巧儿三言两句解释不清楚,干脆拿起毛笔,故意在6字周围描了个边,6就变成了8。   这个太直观了,小团子立刻就懂了。   观众:   “!”   “巧儿好聪明啊。”   “在星际中,涉及到各种重要文件,同样不是拿数字书写,都是用各族不能篡改的文字代替。”   五人组:……   林其他们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不是让衍衍好入门嘛。   什么东西都是由易入难,尤其是教学,一开始搞得那么难,小孩子学起来困难,时间久了,很容易厌学。   而星际能找到的就是阿拉伯数字,传承下来的也是阿拉伯数字。至于【筹码】【算盘/珠算】,他们找不到资料,自然闻所未闻。   而庄妃俱是教导幼崽论语,诗经,后来玉美人教导幼崽的也是差不多的东西,或者讲各种神话故事,她们好像都忘了要教幼崽算学。   巧儿搁下毛笔,微微敛了神情,道:“殿下的算数很棒,阿拉伯数字也很好。不过,殿下不要把这个告诉别人。”   容衍见巧儿这么认真,点了点头。   巧儿摸了摸他的小脸,在得到容衍的允许后,把写满了算数的纸张抽走,偷偷烧了。   容衍对此一无所知,他开始跟着空空哥哥学九九乘法表了。   ……   “7×7=49,7×8=56,7×9=63,8×1=8,8”   “衍儿。”温柔得有些陌生的女声打断了他。   容衍抬起头,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宫装丽人,立刻哒哒哒跑了过去,“庄妃娘娘。”   庄妃眉眼温柔,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轻应了一声。   容衍受宠若惊,又有些开心,他仰着小脸,想跟庄妃娘娘说些近日的事,惊讶地发现庄妃的下巴变尖了。   “庄妃娘娘,你瘦了。”   “你是不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脸色也有些苍白。”   庄妃蹲下来,跟他视线齐平,温声道:“我近来没什么胃口,不若今日午膳,衍儿跟我一起用膳,我见你吃得香,我或许就多吃一点了。”   容衍嘴巴张圆了,下一刻用力地点头,肃着小脸道:“我今天午膳一定吃得香。”   庄妃浅浅笑起来,曲起食指刮了一下容衍挺翘的小鼻子。   “我们衍儿真是太招人稀罕了。”   这么亲昵的举动,让小团子微微红了脸,他捂着小鼻子,羞羞地看着庄妃娘娘,眼里都是欢喜。 第六十章   庄妃从主殿出来,重新开始教导容衍,小家伙许久没见庄妃娘娘,有点想她,但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学习的时候格外认真。一时间进步飞速。   林其趁着小团子学习兴趣高涨,也默默给小团子加大了学习量。   乔他们不赞成,觉得这样对幼崽学习任务太重,但林其一意孤行。   “你是故意填满衍衍的时间?”   通讯设备响起,林其打开一看,就看到这句话。   发消息的人是伊洛。   林其想了想,回了一个“嗯”。   那边没回应,过了一会儿,伊洛才重新发消息过来。   “你不想衍衍跟玉美人过多接触?”很肯定的语气。   林其动作一顿,没有正面回应:“你怎么会这么想。”   伊洛这次回答得很快:“直觉咯。”   “其实,我不太喜欢玉美人,她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但是其他人喜欢,最重要的是,衍衍喜欢。”   消息接二连三发过来,林其一一看了,而后许久无言。   玉美人的行为一直很好,对衍衍的态度很友善。天底下不是没有那种近乎完美温柔的人,他最初也没对玉美人起疑。   直到那场投壶比赛。他从玉美人的一言一行中感觉到了违和。   如果他们对衍衍说:玉美人不是好人,你要远离她。衍衍肯定会听他们的。   但是之后衍衍心里会很难过。并且在他心中,玉美人会一直保留一个美好的形象,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形象会经过时光滤镜,十倍美化,最后反而成为一个不受控制的大。雷。   还不如顺其自然。   每个幼崽的成长中,都会经历许多事,监护者不可能事事为他办妥帖,那不是爱,是害。   他们要做的,就是将幼崽成长中有可能受到的伤害控制到最小。然后帮助他痊愈,伤口结痂,重新长好,会比之前更坚厚。   终有一天,弱小的幼崽会成长为勇敢强大的成人。不管面对任何困难,都能毫不畏惧地勇往直前。   他盯着直播画面中,认真练字的幼崽,紧蹙的眉目微缓,抬起手勾勒幼崽的轮廓。   你的生活周围充满了危险,无所不在的恶意,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幼小的你寻找一个平衡,划出一小片安全的地盘,用爱呵护你长大。   在星际中,也不乏艰难长大的人,成人后要么冷漠厌世,要么偏执极端,要么极度缺爱,对一点光明都恨不得拿全部去换。   不管哪一种,他都不愿看到衍衍变成那样的人,因为,他心疼。   他勾勒完小团子的身形,轻轻在他的脑门处,点了点。当然,点了一个空。   他笑了笑,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在幼崽对面的女子身上,眸光一凝。   庄妃和玉美人之间,就是达成一个平衡。   自古以来,一家独大都不是好事。虽然不太贴切,但也可以勉强套用到幼崽,庄妃,玉美人之间。   庄妃看着小脸认真的容衍,忍不住出神。   她当然听闻了容衍跟玉美人交好的事,她还知道,如今已经晋封的玉婕妤,最近被惠贵妃可折腾得不轻。   皇后稳坐高位看热闹,倒是顺贵妃开口帮了玉婕妤两次。   但那又怎么样呢,惠贵妃可不是好惹的。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实际睚眦必报,气量狭小又不讲理。   就算是二公主自己缺席又如何,惠贵妃不会那么想。怪就怪玉婕妤百密终有一疏,把惠贵妃那个豺狼漏算了。   “娘娘,我写好了。”容衍把功课递过去,供庄妃娘娘检查。   庄妃略微看了一遍,点点头:“写得不错,不过这里有点小问题。”她伸出白皙的指尖在纸上某个位置点了一下。   “再把这里,这里,重新写一遍。”   容衍乖乖应好,拿起毛笔书写。   庄妃静静守着他,间或看一眼外面的日头,嘴角轻轻上扬。   她就是故意拖住容衍的,敢挖她墙角,真当她庄妃吃素了。   等到容衍把庄妃要求的内容重新书写好之后,庄妃给他检查完,笑着夸赞道:“衍儿真聪明,一点就透。”   “你学习许久,应该也累了,想玩竹蜻蜓吗?”   小团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雀跃地“嗯”了一声。   容衍抱着装满十二生肖图案的竹蜻蜓,跟在庄妃身后走到院子里,庄妃取了一只猴子图案的竹蜻蜓转飞上了天。   容衍仰着小脸望着竹蜻蜓飞高高,然后兴奋地拿了一只兔子图案的竹蜻蜓,用力把它转飞上了天。   两只竹蜻蜓在空中飞着。一只飞得高高的,一只已经快要降落了。   庄妃又取了一只竹蜻蜓,再度转飞上天。   容衍以为是新玩法,小嘴张得圆圆的,然后兴冲冲地也取了一只竹蜻蜓飞上天。   那一瞬间,他有了一个念头,他要把盒子里剩下的竹蜻蜓都转飞到天上去,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他想到就做,用他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把一只只竹蜻蜓转飞上天。   有竹蜻蜓落下,他哒哒哒跑过去捡起来,把它转上天。   竹蜻蜓飞得高,又很快落下来,但是比之前更快的再次飞上去,宜兰宫的上空飞满了精致的竹蜻蜓,远远看去颇为绚丽。而在竹蜻蜓下面,是一个不断奔跑的稚童。   巧儿他们想帮忙,被庄妃拦住了,只道:“衍儿玩得兴起,你们别去打扰了他的兴致。”   巧儿想了想,就干脆领着侧殿宫人安静守在旁侧。   小团子在院中奔跑,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脸上甩落,小脸红扑扑的,可他的眼睛是那么亮,比最名贵的宝石还耀眼,他的身上洋溢出的是勃勃的生机。   “啪嗒——”   又一只竹蜻蜓落下,小团子兴匆匆地跑过去,不厌其烦地捡起它,通红的小手搓着小木柄,把这只坠落的蜻蜓,送飞了天空。   稚童的小脸上是满足的笑容,那一刹那,几乎让人错以为他放飞的不是竹蜻蜓,而是一只真正的蜻蜓。   观众们都看呆了。   “我本来在笑的,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淦!”   “崽崽真是治愈一切负面情绪的小天使。”   “崽崽真的太好了,我的心全给你啊。”   “我有灵感了,我有灵感了!!我下一副画,就画竹蜻蜓和崽崽,所得的收入全部捐献给幼崽保护机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他妈在卧室里哭得好大声,失恋算什么,失业算什么,只要有崽崽,一切都不是事。”   庄妃只觉得心口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泛起一点酸疼。她想把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压下去,一低头,眼泪先一步掉下来。   她几乎浑身僵住,错愕自己的反应。她在宫里浸淫多年,何时这般脆弱。   这不像她。   她用力眨了眨眼,再抬首,又是没事人一样。   “庄妃娘娘,你看。”   小团子站在不远处,朝她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那双澄澈的眼睛里都是她的倒影。   庄妃一愣,而后矜持笑道:“很好看。”   “那你喜欢吗?”小团子大声道。   他刚问完,一只竹蜻蜓啪嗒砸在他的小脑袋上,他忙着把竹蜻蜓转飞上天,自然也错过了那个答案。   又一只竹蜻蜓落下,他忙着捡起来,把竹蜻蜓转上天。   宜兰宫上空的景象很是吸引了不少人。   “皇上?”大内侍小声唤道。   皇上已经望了一盏茶了。他听到大内侍的声音,勾了勾唇,饶有兴致道:“你知转竹蜻蜓的有几人?”   大内侍估摸了一下竹蜻蜓的数,笑道:“约摸有五六人。”   明玄帝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走罢,去看看就知道了。”   明玄帝毫不犹豫改了方向,大内侍识趣地没有提出来。而他们原本去的方向指向的是丽妃的宫院。因为端凝公主新作了一幅画,希望父皇点评。   半刻钟后,明玄帝站在了宜兰宫的院门口,大内侍目瞪口呆地看着在院中挥汗如雨,来回跑动的七殿下。   一只竹蜻蜓落下,小团子哒哒跑过去,熟练地把竹蜻蜓转飞。   啪嗒,又一只竹蜻蜓落下,小团子哒哒哒跑过去……   他好像不会累一样,也不会沮丧,每一只竹蜻蜓落下,都以最饱满的情绪,将竹蜻蜓再度转飞。   容衍太忙了,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竹蜻蜓,都不知道他的父皇来了。   明玄帝示意其他人噤声,慢慢走到庄妃身边,同她一起观看。   赏的是景,更是人。   不知过了多久,小团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呼哧呼哧喘着气,巧儿忍不住了,对皇上和庄妃娘娘行了一礼,就向小殿下跑去。   长时间跑动后,不能立刻停下休息,巧儿牵着小团子慢慢走,估摸着差不多了,她才停下,刚想告诉小殿下,皇上来了。   然而小团子已经站着睡着了,通红的小手还紧紧攥着一只竹蜻蜓。   观众们哭笑不得,又被萌得嗷嗷叫。   “累得站着睡着了什么的,真得是让我这个老母亲又心疼又好气又好笑。”   “崽崽是我的,不要抢,麻麻亲亲,么么么么么么 ̄ ̄”   “呸,臭不要脸。崽崽明明是大家的。”   明玄帝见状啼笑皆非,他走过去,从巧儿手里接过小团子,把人抱进了侧殿。   容衍趴在他怀里,睡得无知无觉,汗湿的碎发贴在脸颊,粉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眼睛阖上,显得睫毛更黑更长了,小小的嘴巴半张着,均匀地呼吸着,绵长平缓。   明玄帝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脚步未停顿,抱着昏睡的小团子去了内室。   巧儿他们紧跟着提来热水,竹香也适时奉上药膏,期间未发一言,更没有替庄妃邀功。   明玄帝微讶,偏头发现庄妃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床上憨睡的小家伙,目光里竟然有些许慈爱。 第六十一章   明玄帝当晚歇在了宜兰宫,这个消息传到丽妃耳中,气得她砸碎了一地瓷器。   “本宫以为庄妃老实了,没想到是蛰伏起来,关键时刻跳出来咬本宫一口。”   “贱人,贱人——”   端凝坐在旁边,小脸上没有害怕的神情,反而跟庄妃差不离,愤愤不已。   “谁在宜兰宫上空放的竹蜻蜓。”她寒声问。   宫人们面面相觑,而后才道:“是,是七皇子。”   端凝抬手砸了手边的点心碟子,咬紧了一口小牙,阴恻恻道:“我就知道。”   丽妃闻言走过来,面容恐怖:“那个小崽子怎么就有那么多鬼主意。”然后扫了一眼女儿,端凝感受到母妃的目光,没好气道:“容衍狡诈,母妃又不是第一天才领会。”   丽妃一滞,一时竟然找不到话反驳。   但她心底深处,对容衍未尝没有欣赏之意。果然儿子就是比女儿讨喜。   她什么时候能再有孕就好了,生下一个儿子,到时候让端凝这个当皇姐的,去冲锋陷阵,好让她的心肝宝贝平安长大。   丽妃想着想着,脸上不禁带了出来,右手下意识抚摸着小腹。   端凝看着母妃的腹部,目光冷得刺人。   丽妃身边的大宫人注意到三公主的眼神不对,再要细看,三公主已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母妃别生气了,你忘了吗,我马上就可以跟父皇去皇庄玩了。”   丽妃一听,立刻转怒为喜,“我怎么把这件喜事忘了。”   她也顾不得其他,蹲下来按住女儿的肩膀,理所当然道:“端凝,你去跟你父皇说,你说你离不开母妃,这次去皇庄,希望带上母妃一起去。”   “好啊,我去跟父皇说。”端凝一口应下,答应得格外爽快。   丽妃高兴不已,摸摸女儿的小脸,真心实意道:“端凝,你可真是母妃的好女儿。母妃靠谁都靠不住,只能靠你了。”   端凝嘴角弯弯,垂下眼帘,似在不好意思的笑,目光却一瞬不瞬盯着丽妃的腹部。   母妃,你自己说的,靠谁都靠不住,只能靠我了。那就一直靠我好了,只靠我。   她像小时候那样,钻进了丽妃怀里,搂着丽妃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   宫中跟丽妃打同样主意的人不少,就连皇后都希望太子去游说明玄帝,此次去皇庄能带上她。   帝后同去皇庄,在田间游走,再装模作样做做农事,就可以派人传出去,帝后感情和睦,爱民如子,堪为天下表率。   太子也希望父皇母后感情好,这样对他的太子之位也能更牢固,然而他刚扯了一面大旗,说母后想去皇庄体验百姓辛苦,也愿百姓丰收,父皇就打断了他。   “皇后是有佛性之人……”   太子闻言,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果然,这股预感很快就成真了。   “皇后心系天下百姓,朕甚感欣慰,既然如此,就劳烦皇后受累,为天下百姓再抄写佛经祈福,愿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太子:……   这个理由,他完全无法反驳。   最后,太子恍惚着走了,他看着凤仪宫的方向,只觉得舌尖发苦,根本不知道怎么跟母后说这事。   他一脚踹上路边的树干,低吼道:“去给孤查,当初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谣传母后有佛性。”   小太监们吓了一跳,连连应是,一路小跑着走了。   明玄帝口头上说了还不算,还特意写下了一封圣旨褒奖皇后仁善,这下整个后宫都知道皇后娘娘要为天下百姓抄写佛经祈福。   惠贵妃呆了呆,确认消息属实,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报应啊哈哈哈哈哈。”   “笑死本宫了,皇后真的太好笑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太愉悦了,以至于毫无形象地笑弯了腰。   其他宫人见惠贵妃娘娘如此高兴,心里也松了口气。接下来几天,她们应该会有好日子过了。   惠贵妃是真的畅快,当下看什么都顺眼,还给二公主拨了不少东西过去,就连“犯错”在院中罚跪的玉婕妤,她都没那么气了。   后面宫人传话,玉婕妤跪太久晕过去了,她第一次松口让人把玉婕妤抬回去,还道玉婕妤笨手笨脚,以后没事别往她身边凑。   这昭示着,以后玉婕妤不在她面前晃荡,她也不会再特意找人麻烦。   我可真是心地善良,大度宽容,惠贵妃心想。   然而不久之后,她就恨不得回到今天,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皇后自然是怒不可遏,然而为天下百姓祈福的高帽子扣下来,她想拒绝都不行,只能捏着鼻子认。   她知道,现在肯定有很多人在笑话她,那些贱人。   有了皇后这个前车之鉴,其他妃子不敢再作妖,就连丽妃都忍着不舍,让女儿别在皇上面前提起带她一起去皇庄的事。   端凝安慰了她,总算让丽妃心里好受许多。   明玄帝带着几位皇子公主离宫的时候,容衍在学习,明玄帝他们在皇庄的时候,容衍在学习。   他真的好忙哒。   小团子终于抄写完最后一篇文章,搁下毛笔,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对面的庄妃,严肃小脸道:“娘娘,我写好了。”   庄妃接过来查看,其实并不用怎么看,容衍的功课一直做得认真又好。   她把文章放下,问小团子:“衍儿想出去转转吗?”   “想。”他回答得很快。   庄妃轻笑一声,把小团子笑得脸色微红。   容衍洗了一下手脸,清醒许多,就跟庄妃娘娘手拉手一起出宜兰宫了。   如今正值夏季,天气已经有了热意,然而对于小团子来说,并不在意这点热意。   御花园里的鲜花开得正盛,路过池塘时,还能看到里面的鱼鱼游动。   容衍最喜欢蹲在池塘边看鱼了,有小鱼,有大鱼,有白色的鱼,黄色的鱼,还有红色的鱼。特别特别多,可好看了。   如果他手里有鱼食,在岸边撒下一点点,就会有大群的鱼鱼游过来。   可惜他只喂过一次。   庄妃发现小团子走不动道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小团子盯着池塘看。   “衍儿在看什么?”   容衍不好意思道:“我在看鱼鱼。”   “这么远能看到什么。”庄妃失笑,带着容衍走近了些,果然能将池塘里的鱼看得更清楚。   小团子情不自禁地蹲了下去,还伸出小手在水面上晃。池塘里的鱼儿以为有人在投喂,游了过来,然而等了一会儿,只等了个寂寞,气鼓鼓地摆动尾巴游走了。   容衍有些失落,却迟迟不愿意离开。   庄妃对竹香使了个眼色,一盏茶后,竹香带着鱼食回来了。   造型精致的篮子,里面放了六个小钵,每个小钵里都装满了鱼食。   庄妃捻了一点,从容衍的上空丢下去,小团子刚疑惑哪里来的东西,就发现一堆鱼儿游过来了。   “庄妃娘娘,庄妃娘娘,你看鱼鱼。”他仰起小脸,兴奋地嚷嚷。   庄妃取了一个小钵给他,“你撒下鱼食,会有更多鱼儿游过来。”   小团子又惊又喜,双手珍惜地接过小钵,眼睛亮亮地看着庄妃,羞涩小声道:“娘娘,你真好。”   庄妃眸色有些复杂,脸上笑容不减,催他:“你再不喂食,鱼儿又跑了。”   容衍点点小脑袋,伸出三根小手指,捻了一小撮鱼食,一丢丢,一丢丢地往水里撒。   鱼儿们争先恐后地吃着,嘴巴都浮出水面,大大地张着,恨不得鱼食直接撒在它们嘴里。   容衍没抗住这波热情,第二次撒鱼食就大方了许多,他所待岸边的鱼儿当然也更多了。   小团子撒鱼食撒得不亦乐乎,然而小手指戳到硬硬的钵底,他脸上的兴奋一僵,慢慢低头看去,眼睛都瞪圆了。   观众:   “已截图233333”   “没了,没了?怎么就没了呢!幼崽呆滞jpg。”   “我看崽崽喂鱼,比他还兴奋。”   “崽崽瞪圆了眼睛的样子真可爱,嘴巴也圆圆的,萌死我了。”   “崽崽别慌,庄妃娘娘还有鱼食,我都看见了【振声】”   小团子听到头顶传来一道笑声,下意识望去,又看到一钵鱼食,那一刻,他的眼睛blingbling放光。   “不要吗,嗯?”好听的女声,尾音微微上扬,听得人耳朵酥酥的。   “笑起来的庄妃娘娘好好看。”   “颜狗报道!”   “声控党一本满足 ̄”   小团子欢喜接过小钵,大声道:“谢谢庄妃娘娘。”   他这次想着一定要少少地撒鱼食,一定要少少地……   “哗啦——”   一条成人手臂长的鱼儿猛地跃了起来,红色的鱼身,白白的鱼嘴长得大大的。几乎要逼近小团子的小手。   容衍手一抖,小钵直落落掉进了水中,鱼食浮上水面,鱼群涌动,顷刻之间就分食完了。   小团子:……   好想“哇”地一声哭出来。   容衍忍住了哭意,可心里还是酸酸的,小脸上全是懊恼和可惜,要哭不哭的,更加惹人怜爱了。   林其看着直播,又心疼又好笑,恨不得透过直播,把人揽进怀里,亲亲小团子的额头,安慰他没关系,鱼食掉了,还有多余的。下次注意点就好了。   可惜他并不能把人揽在怀里,只能通过言语安抚。   但这次,庄妃动作比他更快。   “不过是一钵鱼食,不用可惜,喏。”她又把一钵鱼食递给容衍。   小团子吸了吸鼻子,面色赧然,低声道:“娘娘,这次我会小心的。”   庄妃温声提点他:“衍儿,你是皇子。只要你开口,别说一钵鱼食,就是十钵,百钵,都会有人送到你手边。所以不要,也无须为了这种小事难过,沮丧。明白吗?” 第六十二章   容衍似懂非懂,但感觉到庄妃娘娘说这话应该是为了他好,他应道:“娘娘,我记住了。”   庄妃“嗯”了一声,没再此事多说,由着小家伙专心喂鱼。   还剩一钵鱼食的时候,庄妃看了一眼竹香,竹香悄悄离开。   巧儿看了她们一眼,又看向玩得兴起的小殿下,抿了抿嘴,到底没说什么。   容衍喂鱼喂得太开心了,中途捻着鱼食,沿着池塘边走动,巧儿他们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关注着,唯恐小殿下掉进水中。   庄妃也不紧不慢地坠在容衍身后,竹香很快提着鱼食回来了。   庄妃估摸着容衍手里的鱼食快喂完了,又给他送去。   小团子走到一个低哇的地方,水浅浅漫到岸上,容衍只要伸手,就能摸到滑溜溜的鱼鱼了。   他想忍住不摸的,可是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鱼鱼一个劲儿往他跟前蹿,他喂食的时候,还有一条不知哪里来的鱼尾巴打在他手背上了。   呜哇,真的好想摸鱼鱼qaq   “想摸就摸吧。”林其忍不住开口,小团子眼中的渴望都快溢出来了。   容衍闻言,像终于得到了允许一般,再喂鱼食的时候,故意放得很低,几乎就在水面。   有一条红色的鱼迫不及待咬过来,鱼嘴含住他的手指,小手指被吸住,酥麻麻的。   这种体验新奇极了。   但很快,他的小手指就被鱼鱼吐出来了。   他赶紧又抓了一把鱼食出来,这次有更多的鱼鱼来咬他,他还趁机摸了一条红红的大鱼。   跟想象中一样滑滑的,开心O(╮▽╭)O   这一天,容衍凭一己之力,把整个池塘的鱼儿都喂饱了。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他牵着庄妃娘娘的手,在林间小路上蹦蹦跳跳。   “鱼儿鱼儿水中游,游来游去乐悠悠。倦了卧水草,饿了觅小虫,乐悠悠乐悠悠,水中世界任自由……”   “鱼儿鱼儿水中游,游来游去乐悠悠……”   清脆的童声传出老远,庄妃莞尔:“唱得不错,谁教你的。”   “是伊洛姐姐教我的。”小团子心情极好,顺嘴秃噜了。   一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好,紧张兮兮地。   庄妃哼笑:“一落?”   她估计是哪个宫人,比如说玉婕妤身边那几个之一。   不过看容衍这么紧张,她就当做没听到好了。   庄妃重新挑起一个话题,小团子暗暗松了口气,心中道下次一定要注意,不能这么大意了。   他们在林间走着,一阵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很是悦耳。   一片翠绿的树叶自树上坠落,乘着风飘飘摇摇落在庄妃的面前,庄妃心里一动,伸手接住了它。   小团子见状,也学着庄妃娘娘伸出手,希望下一片树叶能落到他的手上。   庄妃浅笑,微微弯腰把树叶放他手心里。   “娘娘?”   庄妃已经抬头看向枝繁叶茂的大树,有感而发,轻诵道:“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注】风吹起她的发,衬得眉眼柔和,整个人像一株清新恬静的玉兰花,美好的不真实。   容衍傻乎乎地抬头望她,细细的小眉毛弯起,奶声奶气跟着念:“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   庄妃也回望着他,少顷,收回目光,拉着他的小手往前走:“夏风多暖暖,树木有繁阴。”   容衍一只手跟庄妃娘娘牵着,一只手挥舞着庄妃娘娘给他的那片树叶,重复道:“夏风多暖暖,树木有繁阴。”   “青泉碧树夏风凉,紫蕨红粳午爨香。”   “青泉碧树夏风凉,紫蕨红粳午爨香。”   “清风破暑连三日……”   “……”   巧儿他们坠在主子后面,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赏着风景念着诗,惬意极了。   “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感情很好的母子对吧。”竹香不知何时靠近,低声对巧儿道。   巧儿垂眸不言。   小殿下年幼不记事,但她可记得之前庄妃娘娘是怎么对待小殿下的。   竹香并不在意巧儿的反应,也不在乎,自顾自道:“你看,娘娘是把小殿下当亲儿子对待了。”   巧儿:???   她不明白竹香特意跑来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是庄妃娘娘授意的?   可她只是个宫人啊,庄妃娘娘也太看得起她了。   竹香说完话就走了,让巧儿一个人胡思乱想。   忽然,一道轻微的“哗啦——”声。   巧儿凝神看去,什么都没有,除了他们,周围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叶。   一名宫人神色匆匆去了婕妤住处。   玉婕妤躺在软榻上歇息,静静听着宫人的禀报。   “七皇子正跟着庄妃娘娘在林荫小道里游玩,两人相处融洽极了,七皇子还balabala……”宫人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最后越说越气,眼睛都红了。   “婕妤你对七皇子那么好,处处妥帖,结果七皇子呢,一点儿良心都没有,你受难了他都置若罔闻。”   “好了。”玉婕妤打断了宫人,但语气并不严厉,言不由衷道:“七皇子被庄妃拖住了,他不知道我被惠贵妃刁难。”   宫人立刻反驳:“可婕妤这么久不露面,七皇子心里若真的有你,就该主动来寻你。他堂堂皇子,想打听个事,难道还办不到吗。”   玉婕妤沉默了。宫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虽然在说七皇子,但也会让自家婕妤伤心,一下子住了嘴。   主仆二人的猜测也没错,但她们有意无意忽略了容衍的年龄。   想要分散一个稚童的注意力实在太简单了,尤其还是稚童信任的人。   对于容衍而言,他只知道美人姐姐晋封为婕妤了,升位分了,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知道美人姐姐过得好,而他又要忙着学习,当然不会让人特意去打听美人姐姐的事了。   玉婕妤静默许久后,才轻轻道:“七皇子跟我非亲非故,有什么必要上赶着帮我呢,我又是他的谁?”   “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费再多心力对他好都没用。所以啊,一定要有个自己的孩子才行。”   宫人闻言,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她跪在玉婕妤榻前,涕泗横流:“婕妤,你真的受委屈了。”   “都是奴婢没用,奴婢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分担不了。”   “奴婢的错,奴婢无能……”   玉婕妤让她起来,“别哭了,你若真有愧,你就去替我弄些酸口的吃食来。”   宫人点头如捣蒜,“是是,奴婢这就去。”   玉婕妤看着宫人离开,从外面关上门,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盯着自己的肚子,而后缓缓地抚摸了上去,眼中涌动着慈爱的光。   难怪庄妃这么多年都没有死心,一直想要个自己的亲生孩子。   这宫里只有过来人才知道,关键时刻除了亲生孩子,谁都靠不住。   ……   “衍儿。”   “娘娘,什么事呀?”   “我们去凉亭里歇歇。”   “好呀。”   随行的小太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扇子,给他们扇着风。   竹香从食盒里取出可口的茶点,容衍看着端到他面前的浓郁厚重的褐色汤水,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疑惑。   “娘娘,这个是什么?”   “这是酸梅汤,略微冰镇了一下,现在喝最清爽解渴。”   “娘娘有酸梅汤喝吗?”   “我不爱喝这个。”   小团子这才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喝,顿时眼睛就亮了。   “凉凉,这个酸酸甜甜,还凉丝丝的。”欢喜的口音都有些模糊。   “喜欢吗?”   容衍用力点小脑袋。   “那慢慢喝,好好尝味道。”   容衍听话地照做,若换了寻常孩子,才不管大人说什么,一口气就喝了。   他用勺子小口小口舀着喝,酸梅汤微微的凉意,不但对他无害,反而还解了暑意。   一碗酸梅汤下肚,他的小肚子就饱了三四分,得了庄妃娘娘允许,他在凉亭周围走动,一盏茶后又跑回来,不好意思地说他饿了。   庄妃招呼容衍过来坐下吃东西,近了才发现小团子的小手脏乎乎的。   容衍小脸微红,小小声道:“刚才我看见草丛里有只跳跳虫,我忍不住去捉它,没想到扑了个空,趴在地上了。”   庄妃:“跳跳虫?”   小竹子笑道:“回娘娘,小殿下说的是蚱蜢。”   庄妃:……   蚱蜢可不就是一蹦一跳的,这小家伙还真会取名字,贴切形象。   冬儿取了湿帕过来给容衍擦小手,小团子特别配合。   “衍儿。”耳边忽然响起庄妃娘娘熟悉的声音。   容衍:“昂?”   “张嘴。”   “啊——”一块细腻清香的桃花酥被喂到了他口中。   小团子愣了一下,喜滋滋吃了。   庄妃握着银筷问他:“接下来想吃什么?”   “百合酥。”   银筷一动,庄妃夹了一块小巧的百合酥喂给小团子。   “还想吃什么?”   “马蹄糕 ̄ ̄”   巧儿他们看得瞠目结舌,庄妃娘娘莫不成是真的转性了?   咋感觉那么不踏实呢,心好慌有木有。   容衍心挺踏实的,软乎乎道:“娘娘,我想吃杏仁佛手。”   “…山楂糕……”   “……绿豆糕……”   “……”   石桌上的点心去了一半,小团子摸着鼓鼓的小肚皮,半眯着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吃得好饱呀。”   那小模样,像极了无忧无虑的弥勒佛。   星际人不知道弥勒佛,但他们长了眼睛呀。   这么肉乎乎,懒洋洋的崽崽萌死个人了。   “好想戳戳崽崽的圆肚皮,不然戳戳小奶膘也好。”   “前面的做梦!!”   “这么可爱的崽崽怎么能戳,得亲,使劲亲!!”   “么么么么么么么哒 ̄ ̄ ̄ ̄”   容衍吃撑了,庄妃带他去散步消食。   两人手拉手走着,看着太阳西斜,天边的火烧云绚丽夺目,壮观极了。   “娘娘,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   “娘娘,你看那团火烧云像不像一只小猫。”   庄妃刚要开口,不知哪里传来一道女声。   “这天真热死人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管事,这么久了,说好的冰盆都还没送来。”   “姐姐说得是,嫔妾前日不过看上了两盆花,天天派人去催,那些管事太监都推三阻四,现在还没给嫔妾送来。”   林其今天休息,所以大半个白天的时间,都来看崽崽和庄妃了。   一来是看着可爱的小团子,看崽崽各种天真烂漫的行为,实在是件很轻松愉悦的事。   二来庄妃的改变有些突兀,她今天的微表情,行为都在表明她是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但是林奇的直觉却不相信。   林其总有一种怪异的违和感,就在他思索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是他曾经截取下来的一段音频,私下听了无数次,以至于再度听到的时候,立刻就认了出来。   “衍衍,去看看说话的人是谁。”他的身体快于思维,如是对幼崽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诗词均来源各位朝代的诗人。依次为王安石,元稹,齐己等。 第六十三章   小团子虽然不解,但空空哥哥开口了,他就去做啦。   他仰起小脸,对庄妃道:“娘娘,我去看看谁在说话。”然后就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开了。   巧儿他们立刻跟了上去。   庄妃眉头微蹙,示意竹香也跟上去。   容衍带着人在周围寻找,但最先找到人的是小竹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两名宫装女子也惊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点儿,居然会遇上七皇子。   “嫔妾吴婕妤见过七殿下。”   “嫔妾绮美人见过七殿下。”   容衍应道:“嗯嗯。”让她们起来。   吴婕妤刚要出声,七皇子却突然跑到了一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空空哥哥,我找到说话的人了。”   林其看着仪器上,两道声音比对显示完全一致,渐渐沉了脸。   但对幼崽,林其依然保持着温柔,哄他:“衍衍,你去跟吴婕妤多说几句话。”   “为什么呀?”   林其一愣,正想着怎么跟幼崽解释,忽然看见直播画面中,吴婕妤的衣服上锈了漂亮的花案,他有了主意。   “你不觉得吴婕妤衣服上的花朵很漂亮吗?”   小团子听空空哥哥这么说,回头细看,才发现吴婕妤的衣服上,的确锈着美丽的图案。   吴婕妤察觉到了容衍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七殿下,可是嫔妾哪里不……”   “怎么回事?”庄妃被人扶着,款款而来。   吴婕妤和绮美人心里郁闷怎么遇上庄妃了,但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给庄妃行礼。   庄妃把她们晾在一边,对不远处的容衍招了招手:“衍儿,过来。”   小团子哒哒哒跑到她身边,庄妃伸手,小团子就主动拉上。   而后,她才看向行礼的二人,不咸不淡道:“免礼。”   “谢庄妃娘娘。”   庄妃上下打量她们一眼,发现两人几乎没有出众的地方,二十三、四的年纪,容貌不行,气质不行,打扮更是俗气。   她这个念头刚落,就感觉小团子摇了摇她的手,“娘娘,这位吴婕妤衣服上的花案好看。”   庄妃看了过去,发现吴婕妤衣服上绣的是芙蓉花。粉嫩嫩,明艳艳的花案铺在杏色底衣上。整体看上去俗不可耐。   “那个花朵好大,花瓣好多。”   “粉色的,好看。”   庄妃:……   庄妃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容衍是真的在称赞吴婕妤,还是在反讽。   但小团子的目光很清澈诚恳,那应该就是在赞美了。   然而庄妃并没有觉得好到哪里去,她宁愿容衍在反讽呢。   吴婕妤听到容衍的夸赞很高兴,忍不住得意道:“七殿下,这衣服料子还是皇后娘娘之前赏给嫔妾的呢。”   小团子:“皇后娘娘对你真好。”   吴婕妤更得意了:“皇后娘娘仁善,嫔妾心向往之,皇后还说过嫔妾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小团子:“哇——”   “七窍玲珑心是什么?”小团子偏着脑袋疑惑道。   吴婕妤:……   你不知道七窍玲珑心,你哇个什么!   吴婕妤瞥了一眼庄妃,还算好气儿地解释:“七窍玲珑心就是比喻女子乖巧聪颖明事理。”   “喔喔。”小团子受教地点点头。   吴婕妤心里有爽到,一时间虚荣感爆棚,“嫔妾隔三差五都会去凤仪宫拜见皇后娘娘,每次皇后娘娘都会邀请嫔妾坐下喝茶,与嫔妾聊天。”   “你们都说些什么呀?”   “那可多了,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琴棋书画,谈古论今balabala……”   庄妃:……   观众:   “我琢磨出味来了,这个吴婕妤是不是在吹牛。”   “妈呀,前面的反射弧也太长了吧,都可以绕小星球转一圈了。”   “我就简单多了,我看庄妃神情不屑,我就知道那吴婕妤是个说大话的。”   “庄妃娘娘:白眼jpg。”   “哈哈哈哈哈哈,崽崽太可爱了,明明每句话单独看都没问题,但是结合跟吴婕妤的对话,顿时喜感直线飙升。”   “我都替吴婕妤尴尬啊23333”   庄妃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拖着小团子就大步走,不回头的那种。   就吴婕妤那个蠢样,也敢自称七窍玲珑心,猪心还差不多。   偏偏小团子没觉得哪里不对,真情实感对庄妃道:“娘娘,吴婕妤好博学啊。”   博学个头。   庄妃捏捏他的小手:“吴婕妤不过是个满口大话的草包,也就唬唬你这种小呆子。”   “还有吴婕妤那身衣服,丑死了。”   容衍弱弱道:“还,还行吧。”   庄妃眼皮子一抽一抽跳:“杏色和粉色勉强能看,再加上大片的芙蓉花,简直不堪入目。”   “你难道以为皇后真有那么好心,呵。”   容衍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庄妃就有点后悔了,“衍儿,我不是在说你。”   “娘娘,你是在生气吗?”容衍开口问道。   庄妃一滞,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团子拧着小眉毛,回忆道:“谁惹了你吗?”   他苦恼极了:“我怎么不知道。”   庄妃:……   一部分观众哈哈哈哈哈哈   “崽崽,是你的直男审美惹着庄妃娘娘了啊。”   “笑死我了,崽崽的每个问题都直击灵魂哈哈哈哈哈。”   “我我我有点懂庄妃娘娘的心情。”   “我完全不懂…”   “我们看得是同一个直播吗?”   “幼崽同款苦恼jpg。”   庄妃带着容衍回了宜兰宫后,简单询问了两句,就回主殿了。   之后的日子里,庄妃就让容衍待在宜兰宫学习。   明玄帝带着太子,其他几位皇子公主去了皇庄,皇后闭门抄写佛经,后宫里一时平静了许多。   “唔——”   玉婕妤闻着肉味儿反胃,她身边的大宫人立刻把荤菜端开,又给玉婕妤呈上酸梅。   玉婕妤捻了一颗酸梅吃着,才好受许多。   大宫人既替主子欢喜,又替主子忧愁,“这夏日实在太熬人了,婕妤吃不好,睡不好,短短时间都瘦了一圈儿。”   玉婕妤眸光闪了闪,轻声打断了她:“韦婕妤如今怎么样?”   “韦婕妤不太好,这么热的天,还裹得厚厚的,脸上没什么血色。”   玉婕妤想了想,道:“到底我跟她住在一起,待会儿去看看她。”   “我那里还有一支五十年份的人参,你替我翻找出来。”   宫人不解又替主子心疼:“婕妤,咱们跟韦婕妤非亲非故的,干嘛送她人参。这样的好东西,你留着自己补身子才是。”   玉婕妤摇了摇头,“你莫问其他的,照做就是。”   “……是。”   半个时辰后,玉婕妤带着礼物敲响了韦婕妤的房门。   宫人说得没错,大夏天韦婕妤身上还披着一件披风,一身药味儿,身体瘦得像麻杆,让人担心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了。   小韦氏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恹恹道:“寒室简陋,让玉婕妤见笑了。”   玉婕妤摇头:“姐姐客气。”   玉婕妤让宫人把装人参的盒子放下,然后让宫人出去,又看向小韦氏。   小韦氏静默一会儿,也让自己的宫人出去了。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玉婕妤有话就说吧,咳咳……”她捂着嘴咳得难受极了,倒是因此把脸咳红了些。   玉婕妤皱眉:“我记得在皇后娘娘宫里时,姐姐已经有好转之象,怎么如今反而这般憔悴。”   自毒蛇事件后,小韦氏饱受身心折磨,疲惫殆尽,她实在不想跟玉婕妤再玩这些弯弯绕绕,冷声道:“妹妹年轻水灵,莫要接触我这等病人,免得把晦气传给你。”   玉婕妤不恼反笑:“姐姐以女子之躯,救整个韦家于水火,这等勇者,妹妹佩服都来不及,怎么会嫌。”   提到韦家,小韦氏脸上有些落寞。   “姐姐为韦家付出了那么多,搭上了前程,损耗了身体,韦家肯定会全力帮助姐姐养好身体,重夺圣宠。”   小韦氏身体一颤,眼泪竟然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玉婕妤一怔:“姐姐?”   小韦氏凄然一笑:“我现在就是个废人,韦家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怎么可能会帮助我。”   “如你所见,我现在被皇上厌弃,被皇后嫌弃,被其他人瞧不起,只能困在这间屋子里,与药为生,日日活着受罪。”   “我算计了我的姐姐韦氏,让她被贬为采女,现在报应来了,我也快死了。”   “我这样狼狈不堪,你看到了,满足你的优越感了吗,你可以离开了吗。”   她一大段话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然而玉婕妤只是静静听着,走过来扶着小韦氏靠近桌边。   小韦氏讥讽道:“你还假惺……”   话音顿住。   小韦氏看到桌上用水画出来的图画,整个人都僵住了。   许久,她才哑声道:“那个晚上,是你。”   桌上的水迹干了,什么也没有,玉婕妤扶着小韦氏坐下。轻声软语:“你的确不是良善之辈,可若我处于你的位置,我也会像你那么做。”   “韦氏又蠢又毒,闯祸是迟早的事。你设计韦氏,让韦氏被贬为采女,至少留了她一命,还有个低位分。对韦家来说,你做了件好事。”   “后来你救下七皇子,更是韦家的大功臣。然而你事事为韦家考虑,可你最后得到了什么。”   屋内安静得可怕,只有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像随时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玉婕妤起身,走到门口时,头也不回道:“你要是真不想活了,不妨找根绳子上吊,一了百了,省得受罪。”   “你……咳咳……咳咳咳……”身后传来巨大的咳嗽声,玉婕妤眼也不眨地走了。   小韦氏身边的宫人进来,扶着她躺下:“婕妤,是不是玉婕妤给你气受了。她也太坏了,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这么磋磨你。” 第六十四章   小韦氏闭上眼,一副不愿多说,心如死灰的丧气样。   宫人给她盖上薄被,然后才走向桌子,“玉婕妤那么坏,不知道送什么腌臜东西给”   盒子打开又迅速盖上,宫人把盒子放下,转身挡住盒子,对小韦氏道:“婕妤,玉婕妤送了一条死虫故意恶心你,奴婢这就拿出去处理了。”   宫人匆匆走了,夏风从外面吹进来,吹散了屋里的药味,也吹散了小韦氏最后一丁点儿侥幸。   她缩进薄被里,任由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稀缺的空气逼得她又呛咳起来,一时间涕泗横流。   宫人回来后,发现她脸上脏兮兮的,有点嫌恶,打了水来给她擦,或许是憋着气,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宫人的力道很大,等擦完脸后,小韦氏的脸都破皮了。   宫人这才有点害怕,但看小韦氏喘气都没什么力气,又放了心。   小韦氏冷冷看着宫人离去的背影,眼中哪还有之前的萎靡认命。   七日后,玉婕妤收到消息,小韦氏身边的大宫人因为言语冲撞了丽妃,被丽妃下令杖毙。   玉婕妤对此一笑置之。   “姐姐,姐姐 ̄ ̄”少女娇俏的声音远远传来。   玉婕妤脸色不变,只让宫人收走了酸食。   洛婕妤跑进来,熟练地从袖中拿出一个油纸包。   玉婕妤一眼看到油纸包上的小老虎,黄色的,短短粗粗的腿爪,大大的眼睛,跟时下的老虎画像完全不一样,透着一股别样的萌。   “油纸包上的……”她故意说半截留半截。   洛婕妤嘻嘻笑:“之前你不是画那些胖胖的小兔子,小猫吗,第一眼我觉得很怪,但多看两眼就觉得好喜欢。”   “你还问我那些图画哪里好,我说兔子的耳朵很大呀,软软的,像云朵,眼睛圆圆的,像宝石。”   【小殿下画得很好啊,兔子的耳朵又大又长,白色的毛毛像天上的云朵,如果可以挨着睡就更好了。】玉婕妤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攥紧了,嗔怪道:“这种丢人的话就不要说了,不然会被人瞧不起的。”   洛婕妤立刻住了嘴,眨巴眨巴眼,表示自己不说了。然后又忍不住看油纸包里的糕点。   玉婕妤哼笑道:“吃罢。”   洛婕妤高兴了,捻了一块糕点喂给玉婕妤:“姐姐也吃。”   玉婕妤犹豫片刻,还是吃了。   洛婕妤一边吃一边道:“姐姐与我说过你幼时的事,我觉得有趣极了,反观我自己的,当真无聊。”   玉婕妤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就不要对人提起你幼时的事,少说少错。”   “喔喔,我知道啦。”洛婕妤笑盈盈应下,端的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吃完点心,玉婕妤让人把油纸拿去烧了,还教育洛婕妤以后不要再画这些东西,免得落人话柄。   洛婕妤虽然有些可惜,但还是应了。   她挠了挠脸,忽然道:“对了姐姐,皇上他们从皇庄回来了。”   玉婕妤眼神微亮,洛婕妤向往道:“皇上他们在皇庄里肯定好玩极了。”   “皇庄一点都不好。”端凝气鼓鼓对丽妃道。   丽妃疑惑,耐住脾气询问:“你们在皇庄里做了什么?”   “父皇带着我们去了田地里,他还跟那些农户一样,从事农务。我想表现自己,也跟着去了。”   丽妃点点头:“你做得没错。”   端凝快要气哭:“田里有虫,附在我腿上吸血,恶心死了。”   “那个锄头也磨手得很,我的手心都被磨破皮了。”   丽妃讶异:“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差不多,太子让锄头砸了脚,肿了好几天。四皇子最倒霉,一个没注意踩上了牛屎。”   丽妃脸上露出嫌恶,“大公主呢?”   端凝恨恨道:“她也没讨到好。”   “皇庄里的蚊虫全逮着她咬,把大皇姐咬得满身包。父皇让太医给她医治,后面大皇姐都没露面。”   丽妃傻眼了,“那你们辛辛苦苦赢得投壶比赛,不就没有意义了。”   端凝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了,哭得好不伤心。   丽妃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安抚了女儿一会儿,就让人回了侧殿。   “皇上也真是的,说好了带人去皇庄玩,怎么还做农务。”丽妃小声抱怨。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聋子哑巴,什么也不知道。   被人念叨的明玄帝看着新呈上来的奏折,脸色微沉。   他在皇庄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些农户也曾说起,今年的蝗虫数量比之往年同时段有增无减。如果不提前预防治理,恐生蝗灾。   然而奏折里却说全国各地风调雨顺,庄稼长得极好,一定能有大丰收。简直是非蠢即坏。   他看了一眼上奏的人,记下此人,派暗卫去查。   他合上奏折,丢到一边,再看下一本,还是一大段一大段华丽文章叙述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把他这个皇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明玄帝把奏折合上,丢开。再看下一本,依然如此……   “嘭——”   桌案上的奏折砚台洒了一地,伺候在侧的宫人太监齐齐跪下,大气不敢出。   明玄帝怒不可遏:“真是尸位素餐,一群酒囊饭袋!”   他懒得再看这些没意义的奏折,大步离去。   大内侍让其他人把一地狼藉收拾好,而后匆匆跟上明玄帝。   明玄帝漫无目的地走动,听听鸟鸣,吹吹风,心情慢慢好转了些。   走着走着,他就到了康乐宫,康妃又惊又喜,把明玄帝迎了进去。   她亲自给明玄帝倒了一杯茶,笑道:“小五这几日一直念叨着你呢,没想到皇上还真来了。”   “可惜他现在在上书房,不然看见皇上,一定能高兴得蹦起来。”   明玄帝想到喜欢上蹿下跳的五儿子,眼里有了些笑意。   “这有什么,等会儿朕去上书房转转,顺便考校一下他们最近有没有偷懒。”   康妃脸色微妙,像是想笑,又有些无奈,最后只道:“臣妾求皇上,私下怎么样都无所谓,人前给小五留点儿面子就好。”   明玄帝:“你这个当母妃的,对儿子这般没有信心。”   康妃叹了口气,“知子莫若母。”   明玄帝被逗笑,“成,爱妃都这么说了,朕不能不给爱妃面子。”   明玄帝在康乐宫歇了一会儿才离去,径直去往上书房。   诸位皇子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父,父皇怎么突然来了。   他们事先也没听到风声啊。   其他人都在拼命回忆功课内容,倒显得淡定的二皇子格外显眼了。   明玄帝索性就先点了二皇子考校。   少年人脊背挺直,言语清晰,清朗的声音在上书房回响。   “……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   二皇子说完最后一个字,平静地看着明玄帝。   明玄帝:“不错。”   明玄帝看向了其他人,其他人顿时紧张起来。   太子既希望父皇选中自己,又有点担心选中他,他回答不上来。   很快,明玄帝选中了人:“老五。”   五皇子:……qaq   五皇子心里祈祷,父皇千万千万别出难题。   “你说说春秋·左传·襄公十二年。”   五皇子舌尖发苦,襄公十二年发生了啥啊。   他求救地看向二皇子,二皇子:……   二皇子面色从容,丝毫不慌。桌下的手悄悄比了个【七】。   五皇子:完蛋玩意儿,他看不懂。   二皇子也无奈了,他提醒的这么明显了啊。   明玄帝沉吟:“你二皇兄是告诉你,襄公十二年发生了七件事。”   五皇子总算有点印象了,“对对,是发生了七件事,一是莒国人征伐……鲁国……东部边境,季武子救援,顺便占领了郓……郓地。”   “二……二是,晋国……士鲂……来鲁国访问。”   “三是吴王寿梦去世,鲁襄公到周庙哭泣。”   “四是秦、楚两国联姻。”   “五,五是……”   二皇子默默低下了头,时间顺序都错了啊喂。   明玄帝看着磕磕巴巴的儿子,想到过来前康妃的请求,到底是松口放过了五儿子。不轻不重提点儿子两句,学习要勤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五皇子如蒙大赦,狠狠松了口气。   四皇子也松了口气,看样子今天父皇对他们放得松。   明玄帝都放过了五皇子,自然也不会太为难其他儿子,不然岂不是把五儿子竖成靶子。   他也就是了解一下儿子们学习的大概进度。   近午时,他才离去。   明玄帝离开后,诸位皇子犹如被放飞的小鸟。   六皇子拍着小胸脯,心有余悸道:“看来父皇今天心情不错,不然不能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如果父皇每次来上书房,心情都这么好就好了,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因为回答不上问题而受罚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深以为然。   太子看着面前的书籍出神,父皇今日的心情很好?   父皇上午那个时间点过来,应该是才批阅过奏折,难道那些奏折讨了父皇欢心。   他想着想着就想得深了些,二皇子瞥过来,而后默默收回了目光。   太子如今跟着父皇参与政事,很少来上书房,不过跟父皇去了一趟皇庄,倒是乖乖过来。   难不成皇庄之行,发生了什么?   皇庄之行发生了什么?就是太子娇气太过,在明玄帝那里丢了印象分,如今想法儿找补呢。   大公主被蚊虫叮咬,至今还没完全痊愈,把顺贵妃都担心坏了,找了不少名贵药膏给女儿患处涂抹,唯恐留下瑕疵。   惠贵妃得到消息后,毫不留情地嘲笑。   然后她看着自己的女儿,难得摸了摸女儿的头,语气复杂:“你没去也好。”   二公主“嗯”了一声,鼓起勇气抬起头,努力对母妃露出一个浅笑。   惠贵妃心下受到触动,刚想说两句软话。外面就传来四皇子的大声嚷嚷。   “母妃,母妃有没有杏仁佛手,我要吃,我快饿死了。”   “母妃,今天父皇来上书房了,我虽然没回答上来问题,但也没有挨训嘿嘿。”   “母妃,母妃——”   “这孩子,真是吵闹得慌。”惠贵妃嘴上嗔道,身体却诚实地迎了出去,看着三皇子,四皇子,脸上漾着明媚慈爱的笑。 第六十五章   “娘娘,今天天气真好,我们下午去泛舟好不好呀。”小团子把做好的功课递给庄妃娘娘检查,一边期待道。   庄妃落在功课上的目光挪开,看向他。   容衍站得笔直,小手乖觉的垂在身侧。   庄妃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可以。”   小团子忍不住笑开花。等到庄妃检查完他的功课,小团子兴匆匆道:“娘娘,我的功课完成得好吗?”   “嗯。”庄妃把容衍写的功课放下,对他道:“你现在可以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嗯呐 ̄ ̄”小团子回答得可响亮,可欢快。转身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了出去。   他今天要跟巧儿和小竹子他们玩老鹰捉小鸡。   小竹子当老鹰,巧儿是鸡妈妈,容衍跟在巧儿身后,然后是冬儿,檀云。   其他人就在旁边看着,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这个游戏还有时间限制,一刻钟的功夫,如果老鹰没有捉到小鸡,老鹰就输了。   空青把沙漏倒过来,同时大声道:“开始。”   小竹子立刻就发动了进攻,他瞄准的是尾巴上的檀云。   檀云吓了一跳,赶紧跑开,却忘了她还拽着前面冬儿的衣摆,把冬儿扯了个趔趄。还好冬儿及时丢开小殿下,两人甩到一边,缓了一会儿才稳住。   小竹子心头一跳,觉得檀云怎么没个轻重。   他假装很凶很凶地冲巧儿和小殿下嗷呜了一声,然后去追落单的冬儿和檀云。   容衍在旁边兴奋的笑,笑着笑着他顿住了,仰起小脸问巧儿:“巧儿,老鹰是嗷呜嗷呜叫的吗?”   巧儿:……   这个小竹子,怎么这么不靠谱。   巧儿憋了一下,闷声道:“不是。”   “那老鹰是怎么叫的?”   巧儿想了想,没找到合适的拟声词,只能道:“老鹰的叫声,应该是唳声或尖啸声。”   小团子:“啊?”   “衍衍。”   小团子疑惑的神情一下子没了,欢欢喜喜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说话,你不是想听老鹰的声音吗,我放给你听。”   瞬息,容衍就听到了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叫声,特别大气,石破天惊一般,普通的小鸟完全无法比拟。   小竹子已经把檀云和冬儿抓住了,两人出局。小竹子就把目光对准巧儿和他们小殿下。   容衍听着脑子里的鹰啸,再看小竹子做作浮夸的凶恶表情,竟然生出了一丝紧张感,他拽住了巧儿的衣摆,有点兴奋又有点忐忑:“巧儿,老鹰来了。”   巧儿肃了脸色:“有巧儿在,不怕。”   她张开了双手,拦在小竹子面前。   双方顿时展开了拉锯展,巧儿几个步子转变方向,容衍人小腿短,就要大步跑起来。   “要抓住你了——”   小竹子虚晃一招,伸着手,眼看就要抓住容衍了,小团子大叫出声,急忙躲开。巧儿也忙回来挡着。   巧儿和小竹子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其他人都看得清楚,如果不是小竹子刻意放慢了速度,小殿下早被抓了。   容衍还以为他躲得够快,粉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就连浸出的汗珠都显得格外晶莹些。   缇娜托腮看着,觉得现在“情势”还是蛮险峻(?)的,手指一动,原本还比较平缓的鹰啸陡然变得富有攻击性。   容衍被骇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后,浑身都激动起来。   他才不会被老鹰捉住呢!   随着小竹子一次又一次进攻,一次又一次捉捕,小团子在巧儿的保护下,都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小竹子抓耳挠腮,气到跺脚:“啊啊啊啊,小鸡仔太狡猾了,我要怎么才能捉住他。”   容衍躲在巧儿身后偷偷笑。巧儿听到声音,低下头看他,也跟着笑了。   小竹子哼了一声,张牙舞爪道:“这次,我一定会捉住你们的。”   小竹子飞快蹿过来,巧儿机敏地带着小殿下跑到旁边,一个非要捉小鸡,一个非要拦着,僵持一会儿,老鹰退开,巧儿立刻带着小殿下跑。   谁知道狡猾的老鹰一个转身,从后面偷袭,一把抱住了懵逼的小团子。   小竹子兴奋道:“啊啊啊,我捉住你了!”   “啊啊啊,我被捉住了。”   观众:   “噗哈哈哈哈哈,崽崽好憨呀,被捉住了还那么兴奋。”   “我觉得是崽崽还没反应过来,被人带偏了【滑稽】【酷】”   “傻崽崽被人从背后抱起来了,小jiojio还不老实地在空中乱蹬。”   “他或许以为自己多蹬两下就能跑掉了吧【严肃】【沉思】。”   “崽崽不愧是崽崽,居然想出了这种妙计,他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 ̄ ̄”   “小机灵鬼儿+1……”   “小机灵鬼儿+星际号……”   “你们好坏啊233333”   空青他们也忍不住笑,小竹子忍着笑,把小殿下抱紧了些,怕自己一不小心摔了小殿下。   容衍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他被捉住意味着什么。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他输了。   有一丢丢失落。   但没关系,下一场,他肯定不会被捉住了。   而这个时候,空青拿着沙漏走过来,对他们道:“殿下,小竹子早就超时了,却没有停止。他违规在先,所以就算捉到你了也不算数。这场游戏,是你和巧儿姑娘赢了。”   容衍没想到还有这个转折,又惊又喜,他在小竹子怀里,冲巧儿挥舞小手:“巧儿,巧儿你听到了吗,是我们赢了耶。”   巧儿笑着点头。   小团子在小竹子怀里打了个转儿,跟小竹子面对面,两只小手张得大大的,在小脸下手腕对手腕并拢,给小竹子开了一朵灿烂的花儿,带着点儿小骄傲哼哼:“我和巧儿赢了喔 ̄ ̄”   小竹子一愣,随后心里的小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叫,他快要被小殿下萌死了。   怎么能这么可爱。   容衍见他不出声,以为自己打击到小竹子了,于是“不开花”了,伸手摸摸小竹子的脸,软声安慰:“不失落不失落,我们接着玩呀,或许下一场,你就赢了呢。”   空青鄙视地看着小竹子。   小竹子想说: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可是小殿下安慰他了耶。算了,这锅他背了。   他们又玩了两场,加上之前玩的,一共三场,容衍和巧儿赢了两场。   午膳的时候,容衍把他最喜欢的鱼蓉汤给了小竹子:“空空哥哥说,胜败乃常事,不要太看重得失。你虽然输了游戏,但你现在有了鱼蓉汤呀。别难过啦。”   小竹子哭笑不得,他谢过小殿下的好意,接受了鱼蓉汤。   他自然不能在侧殿吃,端着鱼蓉汤下去,半途听到一道不善的声音。   “有些人啊,正事不干,就是会钻营,心思叵测。还厚脸皮的抢了别人的功劳,自己一个人霸着。”   小竹子:……   小竹子嗤笑一声:“有些人啊,仗着自己有两分姿色,就分不清谁是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当主子了。”   他们都是陪小殿下玩耍的,自然要先紧着小殿下来。檀云倒好,真以为她在玩游戏,一点都不顾忌小殿下的安危。   现在还有脸阴阳怪气,惯得她。   檀云没想到小竹子会回嘴,顿时火冒三丈,直接走出来想要动手。   “你想干什么!”阴沉的声音传来,把檀云吓了一跳。   她看过去,发现是没什么存在感的空青,倨傲道:“小竹子骂了我,我要教训他。”   “你没这个资格。”   檀云气了个倒仰:“你……”   “再闹就把此事报给巧儿姑娘。”   檀云:……气到失语!   檀云盯着他们两个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气鼓鼓走了。   小竹子龇牙咧嘴,学着檀云“哼”了一声。   空青:……   小竹子笑嘻嘻望着他:“空青,这是殿下给我的鱼蓉汤,可香了,我们一起吃吧。”   “不用。”   “走吧,别不好意思了,我又不要你钱。”   “你还想要我钱?”   “呃……哈哈哈……没有啊,我开玩笑的,你这人真闷。”   “呵。”   “……”   午膳后,小团子玩了一会儿,就去午睡啦。   睡觉前,他小声道:“缇娜姐姐,下午我要跟庄妃娘娘一起去划船了。”   缇娜轻笑:“那衍衍一定要好好睡觉,这样下午才精神。”   “嗯嗯。”   “缇娜姐姐,我睡觉了。”   “睡吧。”缇娜看着小团子闭上眼,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观众:   “崽崽睡觉的样子真美好,看着看着我也想睡午觉了。”   “我家幼崽本来闹腾得不行,结果看衍衍睡了,他也跟着睡了,他说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他跟衍衍睡一起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个逻辑鬼才hhhhh”   “幼崽们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让人哭笑不得。”   “套用一下前面幼崽的逻辑,我也去午睡了,这样我也可以说,我跟衍衍睡一起了。”   评论渐渐少了很多,偶尔有几条在问“大家真的都去午睡了吗”。   小团子饱饱睡了一觉,精力充沛。他简单洗漱一番,就去主殿找庄妃娘娘。   庄妃无奈:“这会儿还有些暑热,晚些时候去吧。”   小团子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觉得庄妃娘娘说得有道理,也不再坚持。   容衍待在主殿,也没说要走。庄妃叹了口气,让人取了几本游记给他看。   但是,小团子好多字不认识。   所以,庄妃在软榻上看棋谱,过一会儿小团子就轻手轻脚走过来,低声问:“娘娘,这个字念什么呀?”   “娘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北方那边有很多雪吗?雪山是雪堆积的山吗?”   “娘娘……”   庄妃:……   所以,她为什么想不开,拿游记给容衍看。 第六十六章   申时四刻,庄妃实在撑不住了,起身带着容衍出去。   小团子立刻忘了游记,拉着庄妃娘娘的手高高兴兴出了宜兰宫。   “娘娘,我们泛舟的时候,可以带鱼食吗?”   “娘娘,湖水里的小鱼,我能捉一条吗?”   “娘娘,今天的小舟有多大?”   “娘娘……”   “娘娘……”   庄妃:……   “衍儿乖,我想听听风声。”   小团子点点小脑袋。过了一会儿,庄妃感觉到拉着容衍的那只手手背凉乎乎的。   她低头一看,发现小团子对着她的手背吹气。   “你在做什么?”   容衍仰视她:“娘娘手心有汗,我吹出来的风是凉的。”   庄妃理了一下,才明白二者间的因果。因为感受到她手心汗湿了,以为她热,所以对她的手吹凉风。   这点风能起什么作用,她想。   然而她嘴上却道:“我不热。”   “可是娘娘手心”   “我真的不热。”庄妃打断他:“你看我额头出汗了吗?”   好像没有。   小团子接受了庄妃娘娘的说法。   两人继续走着,过了一会儿,容衍笑起来。庄妃问他笑什么。   小团子雀跃道:“娘娘,我吹出来的风,可以是热的,也可以是冷的。”他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小秘密。   庄妃:“嗯嗯,你很棒。”   小团子眉眼弯弯,含羞带笑。少顷,他又敛了笑容:“娘娘,我想起来了,不止我可以从嘴里吹出来的风变冷变热,其他人也可以。”只不过以前看的时候,人们都是冬天哈气,夏天吹气,降低热水温度。容衍因此也没有马上联系起来。   但他仍然觉得好神奇。   庄妃怕他下一句就是“为什么嘴里的风能变冷变热”,赶紧加快了脚步,几乎有些迫不及待道:“衍儿,我们到了。”   容衍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睛亮亮地看着岸边的小舟。   庄妃心里松了口气,带他走了过去,上船的时候,竹香递过来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鱼食。   小团子感动不已:“娘娘,你真好。”   庄妃嘴角微翘:“先说好,我不会划船。”   “我会我会。”容衍举手手。   “娘娘放心,我划船很好的。”   庄妃并不怎么放心。   果然,她的猜测没错。   他们的小舟到了湖中心就停了,小团子趴在船上大喘气。   容衍的划船技巧是没问题的,奈何力气太小,能一路划过来,很是不容易了,期间庄妃还帮了两次忙。   庄妃看他累得满头大汗,眼里染了笑意,拿手帕给他擦了擦。   “你先玩,等会儿我让人过来接我们。”   容衍脸色微红。   庄妃装作没看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捻了些鱼食丢入水中。   湖泊不比专门喂养鱼的池塘,等了一会儿,才有鱼过来吃鱼食,还是非常普通的鲤鱼。   但容衍趴在船边,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抓了一把鱼食,唰地洒出去,这次鱼食洒得多,片刻功夫,就看到有鱼过来了。   “娘娘,你看,那边那条最小的,应该是鲫鱼。”   “嗯。”   “鲫鱼煲汤可鲜了,我能喝一碗。”   “嗯。嗯??!”   庄妃慵懒的,半眯着的眼都睁大了些。她看向容衍,刚想说什么,小团子又道:“娘娘,那边那个是草鱼。它好肥呀。”   庄妃:……   小团子一边喂着鱼,一边叽叽喳喳,庄妃不得不佩服容衍惊人的恢复力。刚刚还累得半死不活,这会儿又精神满满了。   小团子又抓了一把鱼食,这次洒在船边,瞬间有好几条草鱼,鲫鱼游了过来。   “小鱼鱼,游游游,游到我的小锅里,清蒸吃,熬汤喝,一口一口不停歇。”   庄妃:???   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然而小团子还在唱:“小鱼鱼,游游游,游到我的小锅里……”   庄妃那一刻,很想抓住小团子的肩膀晃,问他今天是不是哪里不对!!   上次去池塘喂五颜六色的鲤鱼,容衍也没说着要吃它们啊。   容衍不知道庄妃娘娘在想什么,抓着鱼食往水里洒,等鱼游过来了,他竟然从小船边探出半个小身子,明显想去水里捞鱼。   庄妃感觉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她一把拽住小孩儿的后领子,揪回来。   容衍:???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迎面扑来庄妃娘娘的低斥:“谁让你探到船外面去,掉进水里怎么办。”   “掉下去会淹死。”她恐吓道。   容衍眨巴眨巴眼睛,软软道:“不会的,我会”   “衍衍。”贝瑞唤住了他。她这几天休息,空下来就看幼崽的直播。   小团子差点兴奋地蹦起来,“娘,娘 ̄ ̄”   庄妃哼了一声:“讨好我也没用。”不过脸色却是缓和了些。   贝瑞知道庄妃误会了,也没跟小团子解释,只道:“你会游泳是秘密,除了我们,不能告诉别人。包括庄妃娘娘。”   她并不信任庄妃。   小团子有些为难,庄妃娘娘对他很好啊,如果刻意瞒着庄妃娘娘,庄妃娘娘以后知道了会很难过的吧。   可是娘又让他不要说。   好纠结啊。   小团子动了,扑进了庄妃怀里,小手抱住她,闷声闷气道:“娘娘,对不起。”   庄妃以为容衍在为刚才探出小船外的事道歉,她见容衍真诚地道歉,最后一点气也没了。   “以后注意些。”   “嗯。”   庄妃拍了拍他的背:“好了,起来吧。你挨着我太热了。”   容衍不好意思退开,后面喂鱼,他就老实多了。   他一边喂鱼,一边数鱼,一个人玩得也很开心。   “小七,小七……”   “……小七……”   容衍抬起头,疑惑道:“谁在叫我?”   庄妃默默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容衍顺着看过去,发现岸边是五皇兄,六皇兄,呃,还有四皇兄。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容衍小小的脑袋瓜子里蹦出了这个疑问。   五皇子还在挥手:“小七,小七……”   容衍放下鱼食,也对五皇子挥手:“五皇兄,五皇兄……”   “小七。”   “五皇兄。”   “小七……”   其他人:……   六皇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五皇兄,要不,我们也去泛舟吧。”   四皇子哼了哼:“谁玩那么幼稚的东西。”   四皇子又看向湖中心的容衍,重重哼了一声:“幼稚小儿。”   五皇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拽住六皇子的胳膊:“你四皇兄不玩,我们自己玩。”   六皇子:“诶??”   四皇子看着他们离开,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以后别想跟我玩!”   然而五皇子和六皇子已经麻溜儿上船了。   再看湖中心的容衍,小脸都快笑坏了。   四皇子:我特么……   他扭头呵斥身边太监:“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本殿找船。”   小太监心里叫苦不迭:殿下,你刚才自己说的不玩啊。   小太监很快找来了小船,他们用最快速度把四皇子载去湖中心。   庄妃看着眨眼间就几条船打挤的湖心,心下无语。   五皇子和六皇子对庄妃拱了拱手:“庄妃娘娘好。”   庄妃回以微笑。   容衍兴奋地不行,“五皇兄,你把船划过来点,我有鱼食,给你们拿来喂鱼。”   “等着。”五皇子说做就做,很快就跟容衍乘的小船并拢。   容衍刚要把鱼食给他五皇兄,小舟一晃,回头看,才发现四皇子从另一个方向跟他们的小舟并拢。   于是容衍和庄妃乘的小舟,就被夹在了两条船中间。   小团子弱弱道:“四、四皇兄。”   四皇子抬了抬下巴:“把鱼食给我。”   小团子:qaq   他往篮子里看了看,鱼食只剩两钵了,有一钵鱼食只剩一半。   四皇子先道:“我要鱼食满的那钵。”   容衍本来就大的眼睛都瞪得更圆了些,吸着小鼻子,委屈巴巴又不敢拒绝。   四皇子见状心情大好,催他:“快点,把鱼食满的那钵给我。”   观众:   “四皇子这个熊孩子!”   “我的手心已经隐隐发痒了,好想请四皇子尝一顿巴掌炒肉。”   “他就是故意抢崽崽喜欢的东西。”   “我家的幼崽已经变回兽形,扑上去咬他了,虽然咬不到,但老母亲很欣慰。”   五皇子那个气呀:“小七,别理你四皇兄。”   四皇子狠狠瞪了一眼五皇子:“闭嘴。”   五皇子想了想,干脆大手一捞,把容衍整个捞进怀里。顺便还提走了篮子。   庄妃:你们几个兄弟在搞什么??   小团子趴在五皇兄怀里,闻到熟悉的味道,顿觉安心。小手顺势圈住五皇兄的脖子,小脸靠到五皇兄肩膀上。   六皇子看得瞠目结舌,小七,这……这么乖的吗?   他突然有点想抱肿么破?   四皇子一张脸阴得能挤出水:“老五,你别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我。”   五皇子:“呵。”   这声嘲笑彻底把四皇子的怒火点燃,他近来又长了个儿,长腿一迈,就站到了庄妃的小舟上。   小舟突然多乘了一个人的重量,开始摇晃。   庄妃脸色微变,同时把住小舟两侧,才把船身稳住。   她刚松一口气,四皇子又躬身去拎五皇子怀里的小团子。   五皇子大惊:“六儿,六儿,快划船。”   他们两个自己划过来的,没让小太监跟着,这会儿反而成了劣势。   四皇子拽着容衍的后领子,咬牙切齿:“上次因为你,我被父皇罚抄书,你知不知道我抄了多久。”   “这次我让你给我一钵鱼食赔罪,你都推三阻四。你怎么那么小气。”   容衍的后领子被扯住,勒得脖子疼,半晌说不出话。五皇子护着容衍,一边跟四皇子推搡。   场面霎时乱做一团。   庄妃眼皮子直跳,怒声道:“住手,快住手。”   “四皇兄,你松手啊,小七快喘不过气了。”   “老四,你还想被罚吗?”   “老五,你把他给我!”   跟着四皇子来的两个小太监吓得不轻,想帮忙又不知道帮谁,慌乱无措之际,“扑通”一声,四皇子落水了。   而始作俑者,手里还举着一支桨。 第六十七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殿下落水了——”   短暂的寂静过后,湖中心爆发出了尖利的喊声。庄妃脑瓜子嗡嗡的,第一次知道太监叫起来那么刺耳,像针在扎一般。   她当机立断扔了手里的木桨,捂住双耳。五皇子抱着懵逼的容衍,和看傻了的六皇子愣在当场,犹如石雕。   “殿下,四殿下……”   “四殿下——”   两个小太监跟着跳水里去捞人,四皇子不会凫水,骤然落水,又惊又慌地扑腾,两个小太监为了救起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四皇子坐在船上,浑身湿淋淋的,如同一只落水鸡,又狼狈又滑稽。   他咳咳地呛出两口水,阴沉沉地盯着容衍他们,牙齿咬得咯咯响:“好啊,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真当本殿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观众:   “虽然但是,这是四皇子自找的吧,他咋还那么委屈呢。”   “呃……庄妃把四皇子打水里也不太好吧。”   “哪里来的蠢货,庄妃不那么做,受罪的就是崽崽了。”   “幼崽也没事啊。”   “我特么!我的玄金石刻狼像一米二大刀呢,老子要闪瞎前面傻叉的眼。”   “幼崽的脖子被勒得又红又肿,这叫没事???”   评论区瞬间吵了起来,有人觉得庄妃做得对,对付熊孩子,能动手就别逼逼。   也有人觉得庄妃小题大做,她是大人,不该掺和孩子们之间的争执,而且四皇子还不会水,她把四皇子打下水,无异于害命。   两方谁也不能说服谁。   而四皇子也把目光对向了庄妃,皮笑肉不笑道:“我倒不知道,庄妃娘娘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呢。”【庄妃娘娘】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庄妃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又发现铁证如山,解释好像没什么用处。   这个时候,岸边的宫人太监都乘船过来了。   安静的湖中心重新变得“热闹”,贝瑞如梦初醒,她揉了揉脸,知道事情大条了,赶紧跟林其发消息。   不知不觉,林其就成了他们五人小组的核心,有事找他准没错。   林其正在工作,十五分钟后他有一个病人要进行心理疏导。   而此时社交软件传来提示,他打开看了,淡然的神情立刻被严肃取代。   贝瑞知道林其工作忙,直接提取重要信息,把事情大概描述了一遍。   林其眉头紧皱,要过了账号,对吓住了的容衍道:“衍衍。”   “空空哥哥。”   五皇子:“什么?”   小团子慌乱捂住了嘴。   林其清晰地看到幼崽脖子上的伤痕,他心中一疼,赶紧安慰了几句,然后迅速切入正题。   “衍衍,你听我说,等会儿你要这样。……”   依照他对这个朝代的浅薄了解,和对明玄帝的观察,这事最后怎么判,还真不好说。   诚然四皇子先撩拨,可他最后被庄妃打下水,就能让他一下子从加害者转变为“受害者”。   可庄妃是为了救幼崽,更加没错。   对错不好区分,那就只能示弱示好了。   林其用最快速度跟幼崽分析利弊,然后告诉他解决方式,最后鼓励道:“衍衍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现在长大了,有担当了对不对。你别怕,娘和空空哥哥会一直在旁边守护你。”   “衍衍在我们心中是个勇敢的孩子。”   林其知道这样给了幼崽无形的压力,可有压力才有动力。幼崽的身边太危险,注定不能像星际里的幼崽那般无忧无虑长大。   林其安抚了一通,又给了解决方法,然后把账号给了贝瑞,就掐着点去见了病人。   容衍经过空空哥哥一番条理清晰的安抚点拨,又听到了娘的声音,他乱乱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里的事以风一般的速度传了出去。   皇后如今闭门抄写佛经,宫中的宫务暂由两位贵妃代管。   惠贵妃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她耳朵出问题了,听错了。   不然庄妃怎么会把她儿子给打水里,庄妃那个贱人怎么敢!   她儿子是堂堂皇子!!   旁边的三皇子也拧紧了眉头,不悦道:“此事可属实?若敢胡编乱造”   宫人急忙道:“娘娘,三殿下,奴婢不敢胡说,不止奴婢,好多人都看到了。四皇子被救起来之后,浑身都湿透了,脸色惨白惨白的。”   惠贵妃一下子心疼不已,再也顾不得许多,让人去取了儿子的干净衣服,三皇子也跟着母妃去了。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在他们宫里处理,必须得去凤仪宫借个地儿。   二公主看到母妃和三皇兄匆匆离开,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另一边,明玄帝也收到了消息。   明玄帝:???   如果小太监传信说顺贵妃把四皇子打了,他都不会意外,但是庄妃,怎么可能?!   他半信半疑,合上了奏折,抬脚去了凤仪宫。   凤仪宫。   皇后抄写佛经,不便出面。顺贵妃和惠贵妃位居一左一右。三皇子站在惠贵妃身后。   四皇子已经去耳房换衣服,大殿中央站着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庄妃。   惠贵妃盯着庄妃那张脸,越想越气。   刚才四皇子那么狼狈,那么委屈,眼眶都红了。从小到大,四皇子什么时候受过那么大的罪。   都是因为庄妃这个贱人!   她倏地起身,冲向了庄妃,右手高高抬起,明显是要掌掴庄妃,她速度太快,其他人没防备她会突然发难,这时想阻止都不及。   庄妃都做好了这一巴掌落到脸上的准备,虽然心里憋屈,但好歹可以利用这个巴掌挽回一些劣势。   然而谁都没想到一个小团子会冲出去,拦住惠贵妃。   “不要打庄妃娘娘,不要打庄妃娘娘。”   小团子稚嫩的声音响在殿中。   庄妃错愕,“衍儿?”   惠贵妃眸光阴沉:“七皇子,你让开。”   容衍摇头,两只小手张得大大的,寸步不让:“惠贵妃娘娘,你不要打庄妃娘娘,她会疼。”   惠贵妃怒极反笑:“庄妃挨打会疼,那四皇子挨打不会疼吗!”   容衍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庄妃眼里闪过一抹嘲讽。看看她之前做了什么,现在又是什么结果。   人蠢就是该吃教训。   惠贵妃呵斥道:“让开。”   容衍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重新抬起头:“惠贵妃娘娘,庄妃娘娘是为了我才那么做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别打她。”   庄妃不敢置信地看向容衍,此刻,那个小小的背影竟然让人有了一点莫名的安心。   惠贵妃气了个倒仰,“七皇子真以为伤了四皇子,还能全身而退不成,你的账等会儿给你算。”   她绕开七皇子,又要动手,这次众人反应过来了,都来拦住她。   三皇子拉住惠贵妃的胳膊,低声道:“母妃莫要冲动。这事等父皇来,四弟受了大罪,父皇素来公正,定然不会偏颇行事。”   他着重点道【四弟受了大罪】,惠贵妃被怒火燃烧的理智恢复了些。顿时明白过来,这会儿她掌掴庄妃,或许是能出口恶气,但是难保庄妃不会借此卖惨,好让皇上从轻处罚。   差点就中了庄妃的计了。   惠贵妃冷笑一声:“庄妃妹妹真是好算计。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惠贵妃回到椅子上坐着,其他人也松了口气。他们还真怕惠贵妃不管不顾乱来。   没一会儿,四皇子换洗一身出来了,头发被擦得半干,披在肩头。   除了背部被木桨打了一下还略微有点痛,其他的倒没什么,更没什么落水的阴影。   但是!   他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下水,面子没了个干净,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他走到母妃身边,惠贵妃立刻拉住他的手嘘寒问暖,三皇子也关切询问,这让四皇子舒坦许多。然而目光一转,看到庄妃身前的容衍,怒火又蹿蹿蹿升起来了。   观众:   “妈呀妈呀,四皇子看幼崽的目光好可怕。”   “我觉得要不是这里还有其他人,四皇子能跑过来把幼崽揍一顿。”   “四皇子怎么就落水了呢,让他没理也有理了,看把他嚣张的。”   “崽崽爹可千万要护着点崽崽啊。求求了。”   “我觉得悬,崽崽是皇上的儿子,四皇子也是啊。”   “所以皇上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儿子,这不就闹矛盾了!手心手背都是肉。”   观众们念叨着明玄帝,下一刻,明玄帝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直播画面里。   惠贵妃立刻迎了上去,这么短短的距离,她已经泪盈于睫,哽咽道:“皇上,你要给四皇子做主啊。”   “臣妾见过皇上。”   “儿臣见过父皇。”   明玄帝摆了摆手,让他们免礼。他看了惠贵妃一眼,越过她往主位走去。   明玄帝坐下,面色沉沉道:“说吧,怎么回事?”   惠贵妃抢先道:“皇上,今日下午四皇子跟其他皇子在湖上泛舟玩闹,也不知怎么惹了庄妃,她竟然把四皇子打落水中,四皇子根本不会凫水,她这不是想要四皇子的命吗,何等歹毒的心肠。”   “父皇,根本不是这样的。”五皇子急了。   容衍忙举着小手道:“父皇,庄妃娘娘是为了救我,她是无辜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明玄帝这才看向容衍,却先被小团子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所惊到。   容衍人小,皮肤又白又嫩,所以衬得那些红肿的伤痕格外可怖。   “你脖子怎么了?”明玄帝问。   五皇子立刻道:“父皇,这个是四皇兄弄的。”   他终于有了切入口,迫不及待道:“我跟六儿约好出去玩儿,半路遇到了四皇兄。”   “然后我们三个人没有目的地走,没想到在湖边看到了小七,然后我们就过去了。对了对了,四皇兄嫌幼稚不想跟我们玩,结果我们到了湖中心,他又跟来了。”   “我们比四皇兄先到,小七见到我和六儿特别高兴balabala……”   众人:……   星际观众:……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声几乎达到了一致:五皇子,你赶紧说重点吧! 第六十八章   五皇子在铺垫了一大段无关紧要的内容之后,终于说到一点紧要处:“小七有鱼食,问我要不要,我当然说要啊。”   “然后四皇兄也要,但是鱼食只有两钵,一钵满的,一钵只剩一半了。四皇兄不但要鱼食,还要满满的那钵。”   惠贵妃忍不住了,怒道:“不过一钵鱼食,你们就把我儿打入水中!”   “贵妃娘娘,你等等,我还没说完呢。”五皇子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茶水后,接着道:“四皇兄可凶可蛮横了。小七不敢拒绝,准备妥协。是我看不过去,我们的船不是挨着庄妃娘娘和小七的船嘛,然后我想了个妙计,伸手把小七从庄妃娘娘的船上捞我怀里了,顺便还把鱼食也捞过来了。”   “我想着,这下四皇兄没法子了吧。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明玄帝太阳穴青筋一突一突的跳,还让他们猜怎么着?   你当说书呢。   观众:   “……那个,我本来是很生气,很担心的,但是现在…”   “以前怎么没发现五皇子这么神奇。”   “我觉得崽崽爹脾气真好,这要搁我身上,我早急眼了。”   “求求了,五皇子你快说重点啊”   康妃和淑妃急忙忙过来的时候,恰巧听到这一句,对自家儿子深有了解的康妃娘娘讪讪地捏帕擦额头的汗。   还好还好,她们赶上了。   她们进去后,对明玄帝行了一礼,然后站到旁边,听五皇子讲述。   五皇子看到母妃来了,对母妃笑了笑,然后该干嘛干嘛。   “父皇,各位娘娘。”他手一扬,架势摆得足足的,喝道:“当我把小七抱怀里后,四皇兄非凡没有收手,反而直接跨到庄妃娘娘的船上,小船就那么大,庄妃娘娘都差点被晃下去。”   惠贵妃眼神一利:“胡说八道,四皇子怎么可能把庄妃晃下去。”   五皇子撇嘴:“四皇兄那么大一人,多重啊,他突然站到小船上,小船怎么可能不晃。”   “放肆!”惠贵妃怒不可遏,呵斥康妃:“康妃就是这么教导儿子的,眼里还有无兄长可言?”   五皇子不干了,“贵妃娘娘,你有气对我发,说我母妃干嘛,你”   “行了。”明玄帝打断他们:“老五,说、正、事。”   “好吧。”五皇子瘪瘪嘴,继续道:“四皇兄站在庄妃娘娘的船上,直接伸手扯小七的后领子使劲,我哪敢松手啊,一边抱小七,一边推搡四皇兄,口中还让六儿快划船离开,结果四皇兄更用力了,小七被勒得喘不上气,父皇你看小七脖子,你就能想到当时情况有多危险了。”   “我都说了,四皇兄再欺负小七,父皇会罚你,四皇兄也置若罔闻。庄妃娘娘是没办法,逼不得已才拿桨把四皇子拍开,谁知道就把四皇兄拍下水了。”   “惠贵妃娘娘说庄妃娘娘故意谋害四皇兄,苍天可鉴,我们那么多人在那里,怎么可能会不管水里的四皇兄,庄妃娘娘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   观众:   “呼——,终于说完了,我他妈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惠贵妃恶狠狠瞪着五皇子:“狡辩,你这都是狡辩。”   “皇上,你不能只听五皇子的一面之词,你也要听听四皇子的说法啊。”   明玄帝看向四皇子:“老四,你说。”   四皇子能说个什么啊,该说的,不该说的,老五那个臭小子都说完了。   三皇子暗暗着急,要不是父皇看着,他真恨不得替弟弟说了。   不管怎样,庄妃把四弟打下水是事实,只要咬死了这一点,再卖波惨,庄妃绝对讨不了好。说不定连妃位都保不住。   奈何弟弟脑子就跟卡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   四皇子被人盯着,怪不舒服,憋了憋,只憋出一句:“庄妃娘娘打我还有点疼。”   惠贵妃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指着庄妃:“四皇子亲口指认你,你现在还有什么狡辩的!”   容衍看看疾言厉色的惠贵妃,再看看沉默的庄妃,小腿一迈,哒哒哒跑到了庄妃面前,抖着小嗓音道:“不…不关庄妃娘娘的事。”   惠贵妃看到容衍,怒火中烧:“七皇子,你好歹也是皇子。不过一钵鱼食,也值得你斤斤计较,抠抠搜搜。你若大方些,把鱼食都给了四皇子,哪有后面这许多糟心事。”   五皇子目瞪口呆,脱口而出:“惠贵妃娘娘,你也太颠倒黑白了吧。你怎么不说四皇兄要有皇兄的气度,不要随便抢弟弟喜欢的东西。四皇兄若是不抢,哪有后面这许多糟心事。”   “你……”惠贵妃气滞,扭头泪盈盈道:“皇上你看看,五皇子就是这么对臣妾的。”她低低抽泣起来。   康妃:……   康妃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上前搂着儿子也开始哭起来:“皇儿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瞎说什么实话呀,四皇子是你兄长,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哪天他让你去跳崖,你也得去跳,不然就是忤逆兄长。”   “母妃也没用,母妃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只能任人捂嘴,摆布。”   “我们娘俩儿怎么这么难呜呜呜……”   康妃抱着五皇子一顿痛哭,其他人都看傻了。   四皇子涨红了脸指着康妃道:“我什么时候让老五去跳崖了!!”   淑妃和六皇子在此刻,已经沦为了背景板。   庄妃低着头,不言不语,一副逆来顺受的受气样儿。   顺贵妃单手托腮看好戏。   只有小团子特别真情实感,他脖子被勒红时没哭,被惠贵妃施压时没哭,现在看到康妃娘娘抱着五皇兄哭了,他鼻子一酸,也跟着哭了。   他跑过去,轻轻扯了一下康妃的衣摆,哭得抽抽道:“康妃娘娘别哭,五皇兄不会跳崖的,你别怕。”   康妃一梗:这哪里来的傻孩子?   容衍鼻尖红红,小声道:“父皇可好了,不会看着五皇兄跳崖的。”   康妃:……   明玄帝:……   明玄帝咳嗽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沉声道:“此事朕已了解。”   “四皇子有错在先,但也落水受罪,罚他抄论语三遍。”   四皇子犹如晴天霹雳,又抄书!   “父皇,儿臣”   明玄帝淡淡瞥他一眼:“嗯?”   四皇子心头一凛,不甘不愿道:“儿臣受教。”   惠贵妃简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的儿子遭了罪,为什么还要受罚。   这不公平!   明玄帝略过五皇子,六皇子,视线定格在七皇子身上。   容衍想起空空哥哥教他的,要乖一点,还要主动示弱示好,这样庄妃娘娘就不会受罚了。   他左手捏着右手,眼巴巴看着明玄帝:“父皇,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四皇兄了。我我回去就把论语抄五遍。”末了,他又期期艾艾道:“父皇,庄妃娘娘是无辜的,真的。”   庄妃此刻心里颇为复杂,她没想到容衍会这么维护她。   她想说点什么,却又知道,此刻她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最后,她微微抬起来的头,又低了下去。   四皇子被容衍一番话气得跳脚:“你什么意思,父皇罚我抄论语三遍,你就自己主动说抄论语五遍,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众人:???   明玄帝揉了揉眉心,“老四,安静。”   四皇子委屈呀,还被父皇勒令闭嘴,他更委屈了。   明玄帝没有惩罚容衍,他还没偏心昏聩到那个地步。   不过庄妃……   他思量片刻,心里有了计较,冷声道:“庄妃行事冲动鲁莽,即日起,禁足三月,抄写诗文千篇。”   抄写诗文千篇?那得抄到何年何月去。   四皇子心里诡异的平衡了,看来父皇还是更看重他的。   然而惠贵妃并不那么想,庄妃伤了皇嗣,皇上竟然只禁庄妃的足,随便抄几篇诗文。   她差点想脱口问问皇上,在他心里,是不是妃子比儿子更重要。但最后生生忍住了。   惠贵妃不会去想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有错,四皇子抢七皇子东西怎么了,四皇子是兄长,要什么七皇子都得给。   她的儿子是不会错的。   明玄帝察觉到了惠贵妃的不忿,然而并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他已经做出了决断,现在要回去处理奏折,只是路过容衍身边时,目光在小团子红肿的脖子处多停留了两瞬,而后错开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玄帝离开后,顺贵妃也走了,然后是淑妃六皇子,康妃五皇子。   庄妃要带着容衍走时,惠贵妃叫住了她:“这一次,算你走运。但皇上放过你,本宫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庄妃垂首低语:“娘娘是贵妃,臣妾只是妃位,娘娘想怎么磋磨臣妾,臣妾自然是反抗不了的。若娘娘无事吩咐,臣妾先行告退。”   惠贵妃碰了个不轻不重的软钉子,气得胸口闷疼,眼睁睁看着庄妃带着容衍离去。   三皇子眉头皱得死紧:“四弟,你怎么那么笨,到手的把柄都不知道用。”   四皇子一脸呆逼:“我……你…我,老五都说得那么详细了,你要我怎么说啊。”   “你就不会说他们联合起来欺负你吗。”惠贵妃气道。   四皇子:……   “……我原本是想这么说的,但老五说了一大堆,我顺着他的思路走,一时就,没反应过来。”   三皇子一脚踹过去:“蠢死你你得了。”   惠贵妃护着四皇子:“老五和康妃狡诈多端,你弟弟斗不过他们很正常。再说你弟弟今天受了惊,别再拿他撒气了。”   三皇子:……   三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走了。   惠贵妃叫了两声,三皇子也没理她。   惠贵妃小声嘀咕两句,拉着四皇子也走了,出来时碰到二公主。   二公主面露关切:“母妃,你们没事吧。”   惠贵妃喝道:“你兄长被人欺负成这样,哪里像没事,关键时刻,你一点忙都帮不上,有什么用。” 第六十九章   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其他人当然也听到了风声。   皇后看着刚抄好的佛经,倏地笑了,她抬头望向胡嬷嬷,“本宫这佛经也没白抄是不是。”   胡嬷嬷:“娘娘说得是。”   皇后笑容更大,她揉了揉手腕,“本宫心情好,今天再多抄些吧。希望佛祖能感受到本宫的诚意。”   ……   玉婕妤亲自带了鸡汤,敲响了小韦氏的屋门。小韦氏见是她,浅笑着把她迎了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低等宫人给她们端来热水。然后匆匆退了出去。   “都清理得差不多了?”玉婕妤没头没尾问一句。   小韦氏点头。   玉婕妤朝周围看了一圈,感慨道:“虽说如此,但你这儿如今未免冷清太过。”   小韦氏笑了笑:“清幽些好,清幽些利于养病。”   玉婕妤观察小韦氏的脸色,虽然对方还是没什么气色,但比起之前风一吹就倒的病重样,倒是好很多了。   她把食盒打开,端出鸡汤,舀了碗递过去:“我让人给你熬的鸡汤,快尝尝。”   小韦氏也没客气,接过鸡汤就喝了,鸡汤里面加了当归红枣,去了腥味,又能补血,一看就是用心了。   她垂下眼帘,一口气喝了两碗,还吃了几块鸡肉,当归,红枣。   小韦氏并不想吃这么多,可是她知道,她不吃,身体就不会好转。她想养好身体,她想活。   小韦氏擦了擦嘴,不好意思道:“让玉婕妤见笑了。”   玉婕妤身边的宫人挺高兴的,毕竟自家主子一番好心没有被浪费。   玉婕妤让宫人把剩下的碗勺收拾了,关上门,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玉婕妤看向小韦氏:“姐姐知道吗,前几日宫里出了大事?”   小韦氏:“这事闹得大,我也有耳闻。”   “姐姐可知,数月之前,庄妃对待七皇子还是面慈心毒,现在却肯为了七皇子,得罪惠贵妃。”   “你说是庄妃伪装得太好,还是七皇子太与众不同。短短时间内,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小韦氏睫毛一颤,拿捏不准玉婕妤的心思,斟酌道:“我也不知。”   玉婕妤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那你又可知,凤仪宫内,惠贵妃死咬着庄妃不放,是七皇子全力维护。”   “我原本以为,不是亲母子,便做不到那个份上。”   她目光放空地看着一个地方,似在回忆:“庄妃待七皇子只不过面子情,七皇子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为何对他更好的人,七皇子却能不管不问。”   “这……”小韦氏觉得玉婕妤真是在难为她。   但她没想到,现在这些根本不算什么,真正的“为难”还在后面呢。   玉婕妤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你摸摸我的肚子。”   小韦氏眼睛猛得睁大,待反应过来要收手时,手心已经落在玉婕妤的腹部,感受到了一点微微凸起的弧度。   玉婕妤微笑:“感觉到了吗,我有孕了。”   小韦氏莫名觉得手心滚烫,那仿佛不是在感受一个小生命,而是碰到了一块烫手山芋。   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挑明,当做她不知道好吗。   玉婕妤还嫌刺激不够大,继续道:“你还记得当初三公主在湖上泛舟落水的事吗?”   不等小韦氏反应,玉婕妤已经开口了:“那次是三公主主动往水里跳的,那场落水不是意外,是她自导自演的,我的大宫人亲眼目睹,回来告诉我了。”   小韦氏:……   小韦氏真的想哭了。   宫里素来都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跟玉婕妤的感情不过尔尔,对方却将这些要紧事告诉她,玉婕妤到底想干嘛。   小韦氏哆哆嗦嗦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宫里的姐姐妹妹也是有讲究的,位份高的是“姐姐”,位份低的是“妹妹”。若二者位份相差悬殊,连姐姐妹妹都没得叫,要口称娘娘。   若是同级别的,排除感情好的,一般都叫封号。或者在有求于人,亦或是示弱的情况下,主动称对方“姐姐”。   小韦氏从小是个心思重的,也素来自负这一点。没想到进宫后,接二连三受挫,如今被玉婕妤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真的有些怕了。   玉婕妤握住小韦氏的手,温柔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在宫里孤立无援,想从姐姐这里寻求温暖。”   小韦氏心想她有什么温暖,她现在连自己都暖不了。   自从她把身边几个宫人拔除了,韦家那边对她很是不满,她爹甚至写了一封信,辗转送她手上,就为了痛斥她一顿。   小韦氏思及此,心里又闷闷的痛。   没想到这时,耳边又响起了玉婕妤的声音,轻轻的,却狠狠敲在她的心头。   “听说今年的选秀,韦家又送了新人进来。年轻,漂亮,身体健康的少女。”   小韦氏脸色一白,冷汗浸出,几乎有些坐不稳。   玉婕妤“好心”扶住她,耳语一般:“我去看过了,那位韦家姑娘跟姐姐你有五分像呢,柔弱惹人怜。”   小韦氏猛地攥紧了手,身体都绷紧了。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只要再用力一点,她好像就会崩溃了。   小韦氏原以为病重就是到了绝境,没想到更绝的是诛心。   不过有之前那一出铺垫,她有了一个心理准备。所以她最后稳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而后,她看向玉婕妤,神色平静:“你要我怎么做?”   玉婕妤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姐姐,我一个人恐怕护不住这个孩子。”   小韦氏也看向玉婕妤的腹部,知道玉婕妤说得是真的。   皇后,惠贵妃,其他妃子,哪一个是善茬。   但她很快想到什么,有了一点希望:“当初姐姐侍寝,皇上是不是没有”   她没有说尽,但她相信玉婕妤能明白。   玉婕妤摇了摇头,道:“给了的。”   小韦氏疑惑,既然给了避子汤,怎么会……怀上呢?   玉婕妤苦笑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喝了避子汤,可还是有孕了。”   小韦氏:……   小韦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世事无绝对,避子汤也不一定能完完全全避孕。但像玉婕妤这种“漏网之鱼”,得多小的几率才会出现一个。   “庄妃若是知情,绝对会嫉妒得发疯抓狂。”小韦氏带点讥讽和自嘲道。   玉婕妤没说话,这种事情她没必要刺激小韦氏,得不偿失。   她并不需要那点优越感和虚荣。   ‘她当初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有想过要不要落掉。毕竟皇上让人给她送避子汤,就是不希望她有孕。’   ‘她如果把孩子生下来,皇上也会觉得她心思深沉,连带对孩子不喜。这与她想要的,完全相反了。’   小韦氏看着玉婕妤的神情变化,也想到了这一点,刚要说什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试探道:“姐姐这是想博一博了?”   玉婕妤的确喝下了避子汤,只这一点,她就不算对皇上阳奉阴违。但她还是有孕了,是意外啊,也可以是上天恩赐。   毕竟皇后娘娘一直抄写佛经,为万民祈福,玉婕妤也是皇上的民啊。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宫里已经好久没有新的皇子公主降生了,皇上如今也快到了不惑之年,都说人上了年纪,心就会变软。玉婕妤肚子里可是皇上的亲骨肉。   再加上这个孩子意外而来,皇上真的还会不喜吗?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一旦玉婕妤生下皇嗣,哪怕是个公主,也有了保障啊。   现在玉婕妤拉她入伙,她这辈子是注定没有孩子的,又跟韦家闹翻了,而玉婕妤的前途一片大好……   她在心里迅速权衡利弊,然后眼神一变,起身对玉婕妤行了一礼,严肃道:“以后姐姐但有吩咐,妹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玉婕妤扶起她,亲热道:“姐姐说哪里话,姐妹之间都是有来有往,你帮助我,我帮助你,情谊才能长久,姐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韦氏点点头,握住玉婕妤的手更紧了些。   玉婕妤又安慰她两句,还说明天又来看她,让她好好养身体,而后才离开。   玉婕妤回去以后,发现洛婕妤也在。   “姐姐,你去哪里了呀,我等你好久了。”   “韦婕妤身体不适,我去看看她。”   “姐姐,你心地真好。我能跟你做姐妹,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吗?”   “当然啦。”   洛婕妤待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屋里顿时安静下来。玉婕妤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清净会儿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神温柔:宝宝,今天也辛苦你了。   她喝了两杯热水,躺在软榻上休息。   今天跟小韦氏说得话,七分真三分假。   怀孕是真,但喝了避子汤还意外怀孕,可没那么意外。   她是喝了避子汤,但等送汤的太监一走,她借口不舒服回了屋,直接催吐。   其实不用那么急的,她还年轻,没必要冒险急着去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完全可以把着七皇子,步步高升后,再图孩子。   但是七皇子养在庄妃名下,她每次要做什么,都必须主动出击,不停地等待,太受制于人了。而且七皇子对她总是若即若离的。   种种原因下,她突然就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亲生的孩子。   催吐后,她无力地靠在床脚,若是没有孩子,以后当然是继续跟七皇子接触加深感情。若是万一有了……   若是她有了孕后,她就安心把孩子生下来。七皇子心善,肯定会喜欢柔软无害的幼儿。   她完全可以设法培养七皇子跟她孩子之间的感情。 第七十章   “悯晨夜之摧挫,感春秋之欲暮。征夫辍而在位,御者局而载顾。”   “……昔君与我诚言兮,曰黄昏以为期。羌中道而回畔兮,反既有此他志。”   “……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与列星……”【注1】容衍站在大树下,奶声奶气地背诵。   明玄帝刚走到宜兰宫的门口,就听到了声音,怪洪亮的。   看来小家伙脖子上的伤没有大碍了,也不枉他让人私下送去的好药。   “……举世皆浊我独”   容衍背到一半,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望过去,看到是明玄帝,他白皙的小脸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爹 ̄ ̄”   他张着小手,哒哒哒跑过去,热情地抱住了明玄帝的大腿,仰着小脸激动道:“爹,爹 ̄ ̄”   明玄帝忍不住笑了笑,牵着小家伙的手往主殿走。   庄妃在禁足抄写诗文,看到明玄帝带着容衍过来,她站在门口迎接,等父子俩进殿,她自然而然地拉住小团子另一只手。   容衍站在中间,左手牵着爹爹,右手牵着娘娘,他突然就好兴奋。   “爹。”   “娘娘。”   “爹。”   “娘娘。”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缩起了小jiojio,荡起了人形秋千。   明玄帝啼笑皆非:“衍儿,莫胡闹。”   庄妃只是笑望着。   小团子并没有感到两个大人的不悦,于是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荡他的秋千。   明玄帝看过来时,容衍对他爹笑得可甜可甜了。   “爹,再高一点吧。”   “再高一点好不好嘛,爹,爹 ̄ ̄”   明玄帝嘴上不允,身体却很诚实。   最后庄妃手臂没力气了,明玄帝干脆接过去,单手拎住容衍在空中晃,故意吓唬他。结果小团子高兴得没边了。   观众:   “崽崽爹这臂力不错啊。”   “这没什么夸的吧,我也可以啊。别说一个幼崽,就是半大小子我也能把人提溜在空中来回晃。”   “无语…”   “人家崽崽爹是百分百人族好吗,在人族当中,崽崽爹很优秀了好不好。”   “我找到新的训练方式了,左右两只手,一边吊一个幼崽,要不了多久,我的臂力肯定会迅速增长。”   “弱弱地问,幼崽被吊起来有那么老实吗?有一丢丢心动。”   “谢邀,已经实验,幼崽会让你怀疑虎生。”   “……明白了…”   明玄帝看着乐呵呵的小团子,也没辙了,想把小家伙放下来,结果小团子趁机勾住他的脖子,趴他怀里。   明玄帝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拍了一下容衍的屁股,“你身手倒是矫健。”   小团子嘿嘿笑。   适时,庄妃在桌边摆好了茶点,对他们招手。   明玄帝抱着容衍过去,小团子乖乖地坐到旁边,先用筷子夹了两块糕点,分别放在明玄帝和庄妃面前的碟子里。然后才夹自己的。   明玄帝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然后才动点心。   他们吃完之后,明玄帝考校容衍近来的学习进度。   其他的都在他意料之中,当他随口问了一句简单的算学题,没想到容衍眨眼间就答了出来。   明玄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让小团子又重复了一遍。而后他才确定容衍是真的回答上来了。   他开始以为这是侥幸,接着连续出了好几道算学题,容衍都回答得又快又好。甚至看上去轻松写意,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难题一样。   明玄帝来了兴趣,逐渐加大了难度,依然没有难倒小团子。   最后,他索性直接出了一道鸡兔同笼的题,这是科举考试中才会出现的类似的考题。   这一次容衍静了一会儿,拧着小眉毛明显在思考,明玄帝刚要老神在在的喝杯茶,结果容衍就说出了答案。   明玄帝:得了,这茶等会儿再喝吧。   他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道:“方田: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   容衍想了一会儿,道:“一亩。”   明玄帝看向庄妃,庄妃知道明玄帝的意思,摇了摇头:“臣妾还未教过衍儿《九章算术》。”   她不好意思说,她其实并不通算学。   明玄帝干脆重新出题:“九百九十九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   “问:梨果多少价几何?”【注2】   小团子陷入沉思,甚至让人给他拿来了纸笔。   观众:   “emmm……这题是不是有点难度啊。”   “这个涉及到了分数和四则混合运算吧。”   “虽然但是,崽崽那个时代,应该还没有分数和四则混合运算的概念。”   “不知道,先看看再说。”   林其他们倒是教过。   容衍握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就有了答案。   “父皇,梨有657个,梨的总价是803文,果的总价是196文。”   众人皆惊,明玄帝直接起身,去看小团子写在纸上的演算,居然发现他看不懂。   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是什么?”明玄帝指着纸上某个点问。   小团子大眼睛黑白分明望着他,眨了眨。   又来了又来了,又想萌混过关。   明玄帝又问了一遍,小团子见躲不过,只好支支吾吾说:“那个是分数。”   “分数?”明玄帝觉得容衍是不是驴他。   他忍住了这个疑问,指着数字:“这又是什么?”   小团子的脑袋都快埋到地下去了,小小声道:“那个是阿拉伯数字。”   明玄帝:……   分数,数字,他都懂。毕竟算经十书有讲,其中最重要的九章算术,他也颇有钻研。却未见过小团子这种解法。   若说容衍算得不对,可结果骗不了人。   他思索一番,又出了几道题,让小团子跟着解答。   当他看着容衍熟练地写出那些怪异的符号,他心里浮现了一团疑云。   一个时辰后,明玄帝终于确认了,小团子不是胡乱瞎写,他写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有规律可循。虽然他不懂。   这个时候,他想起之前巧儿跟他禀报,说小家伙于算数一途极有天赋,他还可惜小家伙的天赋没放对地儿。   明玄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抽走了那些演算纸,交给大内侍处理。   至于怎么处理,能让皇上亲自交给他,这东西就不能留下一点痕迹。得烧个干干净净。   明玄帝看着一脸稚嫩的小儿子,心底深处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忍不住把小团子抱了起来。   容衍有一点惊讶,但被爹抱让他很快抛掉了那点疑惑,他摸了摸明玄帝的脸,心里微动,靠近明玄帝耳边,小小声道:“爹,我偷偷跟你说喔,这些是有人教我的。”然后捂住了小嘴巴,眼珠子滴溜溜转,不肯再多说一句了。   空空哥哥不让他暴露空空哥哥和娘的存在,他就不暴露。但他也不想一直瞒着爹,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哇,他可真是个机灵鬼儿啊。   明玄帝就看到近在眼前的小团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   明玄帝被他传染,也勾了勾唇。   他没再说起算学之事,反而跟庄妃对弈。   容衍就托着小下巴,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明玄帝问他会下棋吗?小团子点头:“庄妃娘娘教我哒。”   明玄帝挑了挑眉,“下局你来。”   容衍听了后,开始兴奋地搓手手。   庄妃欲言又止,明玄帝冲她眨了一下眼,庄妃忍俊不禁,到底没开口。   一刻钟后,庄妃输了,轮到容衍上。   小团子眼睛亮亮地看着明玄帝,浑身都透着迫不及待。   明玄帝觉得,身为小团子爹,他有必要先锻(chui)炼(da)儿子一番。   他毫不留情,开局就大杀特杀,容衍都没反应过来,就输了个彻底。   明玄帝端着茶,装模作样呷了一口,叹道:“衍儿啊,你这棋艺”   他的话没说尽,假假地摇了摇头。   观众们一边说崽崽爹以大欺小不公平,一边又在哈哈哈哈哈哈。   “上场一分钟,准备半小时【滑稽】【酷】”   “什么半小时呀,明明只准备了十五分钟233333”   “崽崽懵逼的小表情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开局即结束,崽崽爹是个狠人hhhhh”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崽崽爹在暗搓搓【报私仇】吗?”   “崽崽爹:让你写一堆我看不懂的东西╯^╰”   容衍看着惨不忍睹的棋盘,艰难道:“爹……爹,我刚才是没…没准备好。”   “喔?”明玄帝意味深长道:“没准备好啊。”   小团子飞快点头,生怕自己点头点慢了,他爹就不信了。   乔突然上线,刚好听到这一句,虽然他不懂围棋,但是他懂崽崽啊。【嗯,他自认的】没有人比我更懂幼崽·乔开口了:“衍衍加油,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小团子现在已经懂了【加油】是什么意思,他郑重点头,握拳:“我会全力以赴的。”   庄妃在一旁忍笑忍得艰难。   小团子和乔,一个围棋刚入门,一个是完全的门外汉,两人居然莫名的拥有信心。   乔觉得,他看一会儿,肯定就会了。   “衍衍,下呀,别犹豫。”   “反正错了就重来。”   小团子手一抖,落子。   明玄帝紧跟着落子,把他困得死死的。   乔听闻小团子输了,哇哇大叫:“衍衍,快把那颗棋子收回来。”   小团子下意识照做。   明玄帝/庄妃:???   “你这是做甚?”明玄帝问。   容衍听着乔乔哥哥给的借口,哆哆嗦嗦道:“我刚刚手抖了,不、不是我要下的。”   明玄帝震惊,你这借口能不能找得走心一点。   容衍可怜巴巴望着他爹。   明玄帝:“……仅此一次。”   乔拍拍胸口,“衍衍别慌,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就学会了。”   这次轮到小团子震惊:原来乔乔哥哥不会下棋的吗?   乔看到幼崽的表情,咳嗽一声:“你信我,我学东西快,很快就学会了。”   嗯,最后真的学废了。   小团子被他爹“杀”得落花流水,璀璨明亮的大眼睛变成了水汪汪的煎蛋眼。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诗人屈原   注2:题目来源《四元玉鉴》 第七十一章   庄妃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委婉道:“皇上,衍儿年幼,初初接触围棋。”   言下之意,你赢了这么个初学者也不光彩啊。   明玄帝却没什么不好意思,他捻了几颗白玉棋子在手里把玩,对快要哭出来的小团子道:“知道爹为什么没留情吗?”   容衍吸了吸小鼻子,摇头。   明玄帝把手中棋子一把丢入棋盒中,肃了脸色:“今天爹给你记个教训,落子无悔。”   “无论是下棋,还是做人。优柔寡断,出尔反尔永远都是最叫人瞧不起的。你明白吗?”   除了最开始一两次,明玄帝对他有过冷脸之外,容衍许久都没见到他爹对他这么严肃了。   他心里一颤,眼眶里含着打转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掉下来。   他怯怯地喊:“爹,爹……”   明玄帝不为所动。   容衍哇地一声哭出来,越过棋盘去拉明玄帝的衣袖,边哭边道:“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悔棋了,也不出尔反尔了,你别生我气呜呜……”   庄妃手足无措,想说点什么,对上明玄帝的目光,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观众们炸开了锅:   “妈呀,崽崽爹好严肃,孩怕。”   “崽崽哭得好伤心,崽崽爹都狠得下心来不安慰吗?”   “崽崽别哭了,妈妈疼你,妈妈抱抱,亲亲。”   “呃,我觉得崽爹虽然严厉了些,但没错啊。”   “对啊,别说是崽崽那个时代,就是星际时代,如果有人今天说话明天变,也没人会喜欢的吧。”   “我觉得崽爹,崽崽都没错,真正错的人是崽崽背后出馊主意的人,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是谁吧。”   “@乔,滚出来挨打。”   “他妈的,乔好的东西不教,竟教崽崽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乔为什么还没被五人组撵出去。”   乔现在也麻爪了,不、不就下个棋吗,至于搞得那么严重吗?   事实证明,的确有那么严重。因为没多久,他爸他哥回来,二话不说把他抽了一顿,说他做人没有信用。   乔简直巨冤,他说话做事向来都是说到做到,不然他那群好兄弟哪来的,天上掉的吗?   这事都是后话了,现在直播画面中,幼崽哭得可难过了。   他思考着怎么安慰幼崽,这个时候明玄帝终于动了,把小团子托起来,跃过棋盘抱入怀中。   容衍趴在他爹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还不忘保证:“爹,我以后肯定不悔棋了,真的。”   明玄帝抬手擦掉他的眼泪,正色道:“不止不悔棋,以后你长大了,不要轻易给出承诺,因为你承诺了别人,就一定要做到。”   小团子认真点头。   他看起来真的可怜极了,眼眶红红,鼻子红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明玄帝心里一软,犹豫片刻,俯首轻轻亲了一下小团子的额头。   容衍傻呆呆地望着他爹,然后破涕为笑,亲昵地拿脸蹭了蹭他爹的脸。   父子俩旁若无人的亲密互动,把其他人都看傻了。   黄昏时候,明玄帝离开,庄妃恍惚着送别了他,然后又强颜欢笑地叮嘱了容衍两句,就匆匆回了主殿。   她连晚膳都没用,赶走了宫殿里的其他人,吹灭了所有的灯,一个人缩在被窝里,紧闭双眼,却感受不到半点的温暖。   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冷意,冻得她浑身哆嗦。   【以后你长大了,不要轻易给出承诺,因为你承诺了别人,就一定要做到。】这句话像有魔力一般,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勾起了她心底深处的回忆。   那是她刚入宫时,还不是一宫之主的庄妃娘娘。   她年轻,美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期待。   她意外的很受皇上的喜欢,一个月侍寝两三次,隔三差五就有赏赐下来,那个时候,她在后宫中风头无两。   皇上说她天真美好,看向她的眼里都藏着爱意,她感觉得到。   情意最浓时,她曾问过:皇上会一直喜欢她吗?   那个时候,皇上说了什么?   时间太久远,她用力想,使劲想,想了不知道多久多久,她才想起来。   那是一个静谧的晚上,皇上听到她的问话,什么也没说,后来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皇上直接将她搂入怀中又要了一次。   她却傻乎乎的以为,皇上心里定然是有她的。   皇上的确是个重诺的人,可要皇上一个诺言,却难如登天。   这么多年了,她心里不是隐隐约约有了猜想吗,却永远没有直白的话语听来最叫人心碎。   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疼,庄妃整个人蜷缩成了一个虾米。   她进宫前,母亲哭着对她说,怎么都好,千万别对帝王交心。   可是母亲,日夜面对那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享受着对方的宠爱,怎么可能不交心。   心口的疼向四周蔓延,像有个钻子,钻入了她的腹部,好痛啊。   她用力捂着肚子,扁扁的,没有孩子在里面。   她在第一次初潮时,于大冬天里掉入冰窟中,好不容易救起来,捡回了一条命,大夫却说她身体入了寒性,以后子嗣艰难。   而罪魁祸首是二房一个四岁的女娃,家族最后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处置了女娃的生母,算是给了她这个嫡女交代。   她后来好生养着,身体倒是好转了许多。后来进宫,承宠,那段日子多快乐啊,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了。   然而迫害来得那么快,她在幸福的时光里,一时忘了曾经的遭遇,在大夏天肆无忌惮用冰盆,吃冰酪,嗅着花香,突然晕倒了。   再醒来,她听着太医的诊断,其他的都忘了,就记着那一句难有子嗣。   她像被人用石头狠狠砸了脑袋,头晕眼花,恶心想吐。周围的一切都远去了。   她不相信这个结果,亲自调查,才知道送给她的冰盆,冰酪,一应吃食都被人动过手脚,还有她院子里的花,只是这些都只让人感到“凉爽”,并无毒性。   换句话说,随便一个人来都没什么的事,就她不行。她身体里藏着病根儿呢。   对方是明摆着冲她来的。   她费尽心思,最后却只抓出几个替罪羊,怎么能甘心。她对着皇上哭啊闹啊,皇上给她升了位分,各种补偿,可是她不想要这些,她只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浑浑噩噩间,她却把皇上推远了。   当她回过神来,设计重夺圣宠后,皇上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她许久后才懂,皇上看向她的眼神里再没了爱意。   多讽刺,多可悲啊。   往事如洪水般澎湃袭来,打得庄妃猝不及防。   这个晚上,她没有睡好,来来回回的做梦。   一会儿梦到,她重新回到少时,避开了初潮期掉入冰窟,健健康康长大,然后入宫。   一会儿又梦到她怀孕了,可是孩子没保住,她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   一会儿又梦到她像顺贵妃一样,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儿子长得跟容衍一模一样,女儿跟她有七八成像。两个娃娃一左一右牵着她的手,甜甜地喊她母妃母妃,闹着要吃糖。   这么可爱甜美的孩子,她怎么舍得拒绝,她当即让人拿了糖过来,两个小家伙高兴极了,一人吧唧一口,亲在她的两颊。   这个时候,皇上来了,两个孩子哒哒哒跑到皇上腿边要抱抱,皇上笑着抱起了他们,走过来俯首亲吻了她的额头……   庄妃缩在被窝里,头发汗湿地贴在脸侧,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潮。红,嘴角却诡异地高高翘着。   竹香这一晚上都心神不宁,眼皮子跳得厉害,最后实在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提了一盏宫灯,打开了殿门。   我就进去看一眼,如果娘娘睡得好,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离去。她心里这么想到。   竹香蹑手蹑脚进了殿,绕过珠帘,屏风,进入内室,看着床上隆起的弧度。她心里放了一点心。   看来娘娘是睡下了。   她刚要离开,却听闻一道呓语,很轻很轻,但是内室太安静了,她听了个模糊。   她被好奇心驱使,提着宫灯靠近了一点,正要细听,却先看到自家娘娘不正常的脸色。   她伸手一探,吓坏了:娘娘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把内室的灯都点亮,然后叫起了其他人,让腿脚最利索的小太监去请太医。她跟其他人用湿帕子给娘娘降温。   主殿那么大的动静,侧殿自然也听到了。   小竹子很快带了消息回来,巧儿皱眉:“庄妃娘娘病得很严重吗?”   “应该是。”   巧儿想了想,赶紧转身进了内室,她想叫醒小殿下,容衍却先一步迷迷糊糊醒来。   小团子揉着眼睛,问:“外面怎么了?”   巧儿没回答,反而试探道:“殿下怎么突然醒了,是不是要小解?”   容衍摇头:“我不小解,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醒了。”   巧儿心里一咯噔,迅速给小团子穿好衣服,然后告诉他关于庄妃生病的事。   容衍惊呆了:“怎么会?白天庄妃娘娘还好好的。”   “巧儿也不知道,现在竹香姐姐派人去请太医了,估摸着太医快到了。”   容衍立刻往外跑,巧儿跟在他身后。   他们到了主殿门口,宫人端着水盆进进出出,有宫人看到他,进去通知了竹香。   竹香对其他人交代了两句,然后走出来对容衍道:“七殿下,竹香知道你担心娘娘,但是宫人们正在给娘娘擦拭身子,你不方便进去。不如你在主殿内待着,等太医来了,你再跟着进去好不好。”   容衍想了想,发现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于是点了点头。   他焦急地等了一会儿,太医终于来了。 第七十二章   容衍跟着太医进去,看到了躺床上脸烧得通红的庄妃娘娘,她闭着双眼,嘴唇干裂,似乎难受极了。   小团子转身去倒了杯水,想喂给庄妃娘娘喝。可是太医在把脉,他暂时无法靠近。   容衍捧着水,等啊等,感觉等了好久,其实现实时间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太医去开方子了,容衍这才能上前,小心翼翼的把水喂给庄妃娘娘。   然而庄妃并不怎么吞咽,多余的水都流出来了,打湿了枕头。   容衍对此没有办法,站在一边无措道:“巧儿,我又添麻烦了。”   “没关系,巧儿会收拾的。”想了想,又道:“殿下人小,有些事处理不了。你要做什么告诉巧儿好吗,巧儿来做。”   容衍乖乖点头。   后半夜,宜兰宫都是繁忙的,容衍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庄妃的床边,他看着看着,眼泪啪嗒掉下来。   他很怕娘娘出事,以前在村里,他听舅舅说过,发热是会死人的。   他不敢睡,怕自己睡着了,庄妃娘娘就有个什么万一。   于是等到庄妃终于醒来,就看到一个眼底乌青,憔悴不已的小团子。   “娘娘,你终于醒了。”小团子握着她的指尖,兴奋地不行。   庄妃也不知道为什么,喉头堵得厉害,眼睛一眨,两行热泪就滚落下来。   “娘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其他人也来了,竹香凑上前,眼眶红红:“娘娘,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庄妃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没事。”   话一出口,才发现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团子已经倒了水送过来,竹香扶着庄妃起来,喂她把水喝下。   庄妃的眼珠子动了动,在内室扫了一圈,除了容衍这个主子,其他都是宫人。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竹香见状,终于明白过来,赶紧道:“娘娘,皇上来看过你了,还送了不少东西来。顺贵妃娘娘和其他娘娘们也过来看了你。”   “是吗?”庄妃心里又高兴起来。   竹香瞥了一眼憔悴的七殿下,心情复杂道:“娘娘,自从昨晚您发热后,到现在为止,七殿下都一直守着您。”   庄妃一愣,她不傻,看容衍的神态也能猜到一点,可由竹香清楚明白说出来,她心里的感觉真是,不知道怎么描述才好。   竹香有意促进他们之间的关系,故意用一种轻松写意的口吻道:“七殿下这般用心守着您,倒真像伺候母亲的儿子。”   母亲,儿子?!   庄妃望着容衍,费力的抬起手,小团子立刻握住她的手,“娘娘……”   庄妃扯了扯嘴角:“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有了一儿一女,儿子就长你这样。”   此话一出,内室的人都愣了愣。小团子回望着她,试探道:“娘娘……”   庄妃摇头:“衍儿乖,叫我一声母妃吧。”   容衍又惊又懵,他知道母妃是什么,母妃是娘亲,可他有娘亲。   如果他叫了庄妃娘娘母妃,他娘怎么办?   娘会难过的吧。   庄妃看出了小团子的为难,温柔道:“一声,你叫我一声母妃就好。以后你还是可以叫我娘娘。”   庄妃娘娘都这么退让了,容衍觉得,他再拒绝的话,真的很过分。   他抿了抿嘴,轻轻唤:“母……母妃……”   庄妃黑色的睫毛颤了颤,脸色几经变化,朝容衍伸出双手,“过来一点,让母妃抱抱。”   小团子就挪过去了些,一下子被庄妃抱入怀中,头顶响起庄妃的声音:“衍儿,再叫一声母妃吧,好吗?”   小团子犹豫了一瞬,软糯糯道:“母妃……母妃……”   庄妃抱紧了他,耳边是孩子稚嫩的喊声。   母妃……母妃……   多么动听的言语啊。   她闭上眼,任由眼泪大颗大颗滑落,脸上是安然的笑。   观众:   “哇地一声哭出来,呜呜呜呜呜呜太感人了。”   “庄妃娘娘和崽崽经过这次的事,终于化解了矛盾,以后会像亲母子那样了吧。”   “我等到了我等到了,我真的等到庄妃接纳崽崽了。”   “我就说没有人能抗拒这么可爱软萌的崽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激动啊啊啊啊啊,我在家里上蹿下跳,我阿父都没打我。”   “我和我的老母亲一起哭成了泪人。”   #庄妃真心接纳崽崽#   #感天动地母子情#   #幼崽#   #庄妃#   #……#   星际热搜,随便点进去一个,都能看到这件事。   大家喜闻乐见,奔走相告。   林其工作完之后,也看到了热搜,热搜里还有几张庄妃抱着幼崽的截图。   下面的评论一边倒的叫好,欢喜。   林其一开始也以为如此,但多看了两眼,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庄妃给他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晚上的时候,伊洛给他发消息了,开门见山三个字:“我不信。”   然后就没了然后。   没多久,乔也给他消息,简单粗暴:“我不信。”   林其揉了揉眉心,直觉什么的,真是作弊利器。   他猜到,可能有不少人也不信。但是大环境下,大家都在教好,少部分人只能闭嘴。否则,未免也太扫兴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用在庄妃身上很合适。   她短短时间内清减了很多,也不再着华服,每日着青衣,发间也只别了一根簪子。   她还在禁足,没人来打扰他们。   庄妃清醒的时候,教容衍念书。偶尔还会弹琴给小团子听。只是她身体到底不比以往了,弹一曲就必须停下来歇歇。   容衍在院子里玩儿,她就在边上看着,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别开脸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如常。   这样的日子简单,平静,日子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直到竹香提醒,她才知道她禁足解了。她可以出门了。   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发觉,树木花草竟然凋零了。   再过半月,竟然要入冬了。   日子,过得这么快吗?   皇后早就没抄佛经了,不过因为皇上特意吩咐过,庄妃身体不好,今年免了庄妃的请安,皇后才忍了。   否则,她早派人去宜兰宫敲打了。   庄妃不知道这些,她看着今天天气不错,出了一个大太阳,她带着容衍出门放风筝。   小团子当然说好啊好啊,容衍好久没出宜兰宫玩啦。   然而他们玩了没多久,就听到几个妃子闲聊。   “看玉嫔的肚子,不是腊月里就是新年后,她就能生下孩子了吧。”   “民间常说酸儿辣女,玉嫔那么嗜酸,说不定肚子里是个皇子。”   “等玉嫔生下皇子,她的位分应该会再晋一晋,四妃之中总有一位得给玉嫔让位,你们猜会是谁?”   “这还不简单,谁没皇嗣谁让位咯。”   “这……”   几人愣了愣,而后齐齐道:“姐姐说得对极了哈哈哈哈哈哈”   “……”   庄妃无意识扯断了手中的风筝线,高空的风筝摇摇摆摆坠落。   容衍扯了扯巧儿的衣摆,小声道:“巧儿,玉嫔是谁啊?”   巧儿仿佛能感受到庄妃有如实质的目光,低声道:“玉嫔就是当初的玉美人,她怀孕了,晋了位分。”   容衍缓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下意识为美人姐姐高兴,宫里要有小宝宝了。   然后冷不丁撞上庄妃阴恻恻的目光。   小团子被吓了一跳。   庄妃:“回去吧。”   “喔……喔喔。”   回到宜兰宫以后,庄妃又变回了恬淡安静的样子。   那天的事,仿佛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谁都没有在意。   或者说,就算一开始在意了,但庄妃娘娘“不在意”,他们也就不在意了。   庄妃开始外出了,去凤仪宫请安,跟其他妃子闲聊,感受着其他人落在她身上或隐晦或明显的嘲笑,可怜目光。   “哎呀,庄妃娘娘真是对不住,嫔妾不是故意的。”   庄妃看着衣摆上的脏污,什么也没说,沉默着走了。   “嗤——”   “算她识相,没有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庄妃。”   庄妃往回走,路过一个拐角时,一个青色的身影冲了出来。   “庄妃娘娘恕罪,嫔妾不是故意的。”   庄妃心里没来由一跳,沉声道:“抬起头来。”   青色的身影僵了一下,而后缓缓抬头,竹香眼睛都瞪大了。   “娘娘,她……您……你们……”   庄妃喉头一甜,生生把那股腥甜压了下去,平静地不能再平静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衣少女泪眼朦胧,楚楚可怜道:“回娘娘话,嫔妾是今年选秀进宫的。”   选秀?   选秀在春日,如今已到冬日,她竟然才知道她的堂妹选秀进宫了。   “为什么现在才说?”   青衣少女咬着唇,不让泪水掉下来,很有一股倔强道:“家里说,娘娘定然还记恨嫔妾,让嫔妾没事不要前往娘娘跟前,免得惹娘娘生气。”   庄妃“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讥讽之意尽显。   “庄家真是为本宫着想啊。好,好得很。”   她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路疾行回到宜兰宫,进了主殿,再也没忍住,吐出一口鲜血,晕死了过去。   宜兰宫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玉嫔听到消息的时候,得意的笑了。   她有预感,庄妃快要废了。   她跟七皇子关系最好,或许能抚养七皇子。不是她不想打其他人主意,但谁让她只跟七皇子培养了感情呢。   十一月初十的时候,庄妃出现了,她在凤仪宫提议:五日后是个好日子,天上有圆月,不如大家聚在一起赏景闲话。   其他人面面相觑,皇后或许是出于看庄妃笑话的心态,竟然允许了。 第七十三章   十一月十五,戌时三刻。   今晚的确是个赏月的好日子,夜风吹散了乌云,露出莹莹的月辉,悉数洒在大地。   望月楼上,宫里能来的妃子都来了。   除了顺贵妃。   顺贵妃已经能预料到那些人会怎么挤兑庄妃,虽说庄妃也不是好的,但场面也实在无趣。   顺贵妃觉得无趣,其他人可觉得有趣极了,趁庄妃没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闲话,偶尔传来阵阵笑声。   一刻钟后,皇后娘娘终于出面,众人一边行礼一边想,皇后都来了,庄妃还不来,莫不是怂了。   然后一抬头才惊讶的发现庄妃跟在皇后身后,手里还牵着懵懂的七皇子。   众人:……   这是气不过,找养子撑场面来了?!   不得不说,还是有点用。   皇后斜睨了庄妃一眼,让她带七皇子坐下。   大家脸上带笑,说着毫无内容的场面话,目光有意无意投向庄妃。   然而庄妃一直看着七皇子。   “吃点这个。”庄妃给七皇子夹了一块桃酥。   容衍道了谢,高高兴兴吃了。   那张明媚的小脸是那样的美好……   【七皇子每当一个人独处时,都会对着虚无说话。仿佛在跟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交流。】【没有人教过七皇子算学,巧儿他们更加不懂。】【奴婢去小岭村查过了,从来都没有叫乔乔哥哥,空空哥哥,伊洛姐姐的人。】【小岭村也没有那些童谣,巧儿他们也从未在七皇子面前唱过那些童谣。】【七皇子……】   或许是庄妃的目光太强烈,容衍望了过来,“娘娘,你怎么了?”   庄妃摇了摇头。   容衍想说什么,庄妃已经望向了皇后:“皇后娘娘,这望月楼上地方有限,容纳主子们已是不易,再容纳宫人太监实在逼仄。不如撤了他们。”   众人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庄妃心里不痛快,只能在宫人太监身上找优越感了。   皇后看了一眼楼上的妃子,也觉得有些拥挤,就让伺候的宫人太监退下了。   巧儿不想走,她真的放不下小殿下,可是皇后娘娘下了命令,她不得不离开。   她一步三回头,小团子还冲她乐呵呵笑,巧儿挤出一个笑回应他。   观众们嘻嘻哈哈地看幼崽看美人。   林其下班回家,看着直播画面,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安。他将目光对准庄妃,却发现庄妃目光很平静,他暂时看不出什么。就是直觉不对。   庄妃主动提议赶走伺候的宫人太监,之后又安静下来,一心一意逗七皇子玩。   众人无语,觉得庄妃简直有毛病。   小庄氏在人群中看着庄妃,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不可一世的庄家嫡小姐,现在多可笑啊。   她生母的血仇,必要庄妃血债血偿。   庄妃摸了摸容衍的小脸,然后掏出一个怪异的,巴掌大的人偶娃娃。   容衍好奇接过去,结果没多久,人偶娃娃的五官就“流了血”。   小团子吓得一下子丢了娃娃,观众们也吓了一跳。   庄妃平静地把娃娃捡起来,摩挲了一下娃娃的脸,“血水”沾湿了她的指尖。   她垂下眼帘,一滴泪砸下来,随后把娃娃揣怀里。   因为庄妃特意选的位置,其他人没看到两人手里的人偶娃娃,只看到七皇子突然被吓到,然后庄妃紧跟着弯腰找什么,再起身时,竟然哭了。   这可真是稀奇。   容衍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中,林其在安慰他。   这个时候,庄妃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了玉嫔面前。   “妹妹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瞧着就华贵啊。”她叹道。   玉嫔矜持地笑了笑,“承蒙庄妃姐姐夸赞了。”   “妹妹能起身,让我看看吗?”庄妃已经俯身伸出了手,一副要扶玉嫔的姿态。   豁   庄妃这么弯得下腰!   玉嫔虽然挺享受的,但怕这是庄妃的苦肉计,也不敢拿乔,更不敢让她扶。   玉嫔自己扶着大肚子站起来,走到庄妃面前。   庄妃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大肚子,突然道:“那个孩子该是我的?”   “什、什么?”玉嫔以为自己听错了。   “送子麒麟的传说是真的,然而却送给了你。”   “麒麟把孩子送给了你,却克死了我的孩子。”   玉嫔看着面目狰狞的庄妃,直觉不好,刚要跑,就被庄妃抓住胳膊,左右两个耳刮子扇在脸上,她脑瓜子嗡嗡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用力一推,肚子重重磕在桌角,她脸色瞬间就白了,连惨叫都发不出。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时没人上前。   还是容衍惊叫一声,跑过来拦住庄妃,却被庄妃一脚踹开。   “你为什么要克死我的儿子,为什么!”   庄妃恶狠狠指着玉嫔,对容衍道:“这个贱人到底哪里好,你要把儿子送给她。”   “为什么!!”她歇斯底里地怒吼,尖利的嗓音仿佛要刺穿众人的耳膜。   众人如梦初醒,尖叫着上来拦,却不想庄妃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众人都被吓开了。   庄妃目光一凛,上前两步,握着匕首狠狠刺向玉嫔的心口。   玉嫔想都没想,直接拉过被庄妃踹到她手边的容衍挡在她身前,或许是力气不够,容衍的小身子没有完全覆盖她的要害,匕首擦着容衍的左肋刺下,鲜血混着稚童的惨叫溢出,猩红险些刺瞎了众人的眼。   巧儿听到不对,就迅速跑上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拿起一个茶盏扔向庄妃行凶的手臂。   庄妃受痛丢了匕首,却顺势捞起受伤的容衍,拔下头上的簪子抵着容衍的脖子,厉喝:“再过来我刺死他。”   她手上用了力,容衍白嫩的脖子立刻溢出了血珠。   皇后一阵阵眩晕,只觉得今晚之事,到时怎么跟皇上交代才好。   她恨得目眦欲裂,大喝:“庄妃,你还不放下七皇子!你想连累整个庄家吗?”   庄妃置若罔闻,挟持着容衍退到楼沿,站在了供人小坐的木栏上,稍有不慎,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小庄氏也急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庄字,庄妃做下这大逆不道的事,庄家难道能讨了好,她能讨了好。   小庄氏也跟着劝,庄妃却讥讽道:“从你入宫时,庄家就该料到这一天,他不仁,我不义。”   小庄氏闻言,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地上。   其他人都看着庄妃,洛婕妤则去救助玉嫔了。   而另一个被刺伤的小伤患,这会儿已经完全懵了。只有身上的疼痛和吹来的冰冷的夜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容衍嘴唇颤抖,刚一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哭道:“娘娘,娘娘,我疼,我好疼啊,娘娘……”   庄妃抵着他的脖子,没有松手,只道:“你知道我听见你叫我母妃时,我心里什么感觉吗?”   容衍一滞。   “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厌恶。”庄妃近乎刻薄道:“你抢了我儿子的位置,叫我母妃,你凭什么。”   容衍呆住了。   星际观众们也呆住了,今晚发生的一切,把他们都吓傻了。   庄妃俯首,看着容衍脖子上冒出的血珠,握着簪子的手微微一划拉,又有新鲜的血液汩汩溢出。   她靠在容衍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将你的存在告诉皇上,让皇上派人把你带回宫,我顺理成章地抚养你,教你认字念书,只是为了让你替我留住皇上,我好能跟皇上怀一个我亲生的孩子,到时我会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他。”   “可是你打破了我的梦想,你克死了我的儿子,却把儿子送给了玉嫔。”   “容衍,我真是恨死你了。早知今日,当初在宫外时,我就该让人掐死你。省得你狼子野心,占了我儿子的荣华富贵。”   “……”   如果言语可以化刀,那么此刻容衍可能已经被戳了七八个血窟窿了。   庄妃娘娘,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庄妃娘娘,恨死他了。   庄妃娘娘,一直都在利用他。   往日美好的回忆,在此刻竟然像蒙了一层浓厚的阴影。   他那双大大的,黑黑的眼睛睁着,眼里却没了往日的光彩,空洞洞的,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林其他们此刻乱成了一团,他和伊洛不停地呼唤幼崽,就是不希望幼崽听进庄妃的话。   然而此刻,收效甚微。   “你知道我第一次教你认字时,心里想的什么吗?”   “我想啊,这么个蠢货,恐怕十天八天也认不了字。但你出乎我的意料,你的优秀真让我嫉恨。”   “我看你缠着皇上……”   竹香都快疯了,此刻完全哭成了泪人,跪在庄妃五步远的位置,大声道:“娘娘,麒麟送子是假的,是奴婢编的。”   “娘娘,娘娘……”   她没想到一个谎言,会把庄妃害成这样。   她这样一个恶毒的奴婢,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她看向庄妃,决然道:“娘娘,奴婢错了,奴婢错得离谱,再无脸苟活于世,愿以死谢罪。”她几步冲上前,翻越木栏,从高楼直接坠落,瞬间没了声息。   容衍不想看的,空空哥哥他们也不让他看,可是,可是这一刻,身体不听他的使唤了。   他眼睁睁看着竹香跳楼,月色下,她的鲜血红得刺目。   容衍大张着嘴,想要说什么,用力全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像一个哑巴一样,只能无言的哀嚎。   两只小手无意识在空中抓扯,想要寻求一点温暖,帮助。   娘,空空哥哥,乔乔哥哥,救救我,救救衍衍。   衍衍好痛,身体痛,心也痛。   可是他不知道,或者不相信他的亲娘早就死了,没有娘会来救他。   空空哥哥和乔乔哥哥永远也不会如天神一样,降临在他身边,将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第七十四章   竹香的死,竹香临死前说的话,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庄妃形如疯狂,不敢相信地呢喃:“假的?”   “麒麟送子是假的?”   “哈……哈哈……”   她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低头看向吓坏了的容衍,容衍直面她扭曲的面容,呆滞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恐惧,害怕。   “你怕我吗?”   容衍不敢说话,紧张地盯着她。   庄妃又笑了:“你刚进宫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看什么都带着怯,浑身一股小家子气。”   “可是后来你变了,因为什么呢?”   她好像陷入了思索,但是楛住容衍的手却收得更紧。   她思索间,余光瞥到一点明黄色的衣角,恍然大悟。   “本宫知道了。”   “是皇上,皇上的疼爱改变了你。”   明玄帝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就赶了过来,他原以为是底下人故意夸张了说,没想到亲眼目睹,场面比他听来的还要危险。   其他人见到他来了,立刻有了主心骨一般,纷纷道:“皇上,皇上您终于来了,您……”   “滚开——”   明玄帝暴力推开往他身边挤的女人,大步走到人前,直视庄妃。   “朕给你一个机会,放下衍儿,朕饶庄家不死。”   容衍看到他爹,所有的情绪瞬间有了倾泻口,一股脑涌出来,双手不断向明玄帝的方向挣扎。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明玄帝脸色一变,刚要上前,庄妃就喝道:“别过来,你再靠近,我就带着容衍跳下去。”   明玄帝面色陡沉:“你在威胁朕。”   “你以为你威胁得了朕?”他没有听劝,继续向前迈了一步。   庄妃慌了,她一时竟然分不清皇上到底是在乎容衍,还是不在乎容衍。   “你别逼我,别逼我!”   明玄帝停下来,笃定道:“你有话对朕说。”或许有些残酷无情,但事实的确如此,若不是有话要对他说,庄妃早带着容衍跳下去了。   庄妃一愣,凄然一笑:“该说皇上不愧是皇上吗?”   “我原本是有很多话跟你说,有很多的苦楚要说给你听,可是现在,我看见你那张严肃的脸,什么话都没了。”   “你真的好无情啊……”她哽咽着哭出来。   明玄帝眉头微蹙:“这许多年,朕自问并未亏待过你。”   “并未亏待我?”庄妃有瞬间的恍惚。   是啊,她无儿无女,却坐上了妃位,皇上的确没有亏待过她。   可是,她心里为什么还这么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贪得无厌。”明玄帝冰冷地对她做出评价。   然后猛地上前,一把扣住庄妃拿簪的那只手手腕,全力一按。   “啊啊——”   “哐当——”   簪子落地。   庄妃受激,彻底发了狂,用力后仰,她要带着容衍一起下地狱。   然而她快,明玄帝比她的速度更快,强硬蛮横地夺过她怀里的容衍,把容衍搂入怀中,然后用力按住容衍的脑袋埋在他的颈项间,不许容衍看到不该看的。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一切尘埃落定,才有人尖叫出声。   几名高位妃子凑到木栏边,探头往下看,正好对上庄妃死不瞑目的面庞。   鲜血从她身下溢出,像在夜晚,开出了一朵暗红色的花,美丽又危险。   康妃和淑妃腿一软,再也撑不住跌坐在地,干呕起来。   丽妃被宫人扶着,一连退了好几步,再不敢往下多看一眼。   观众们也被激得发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庄妃……幼崽……皇上,啊啊啊啊啊,我他妈在说什么!!”   “我好难受,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晚上,星际人民注定平静不了,走几步就能听到野兽的怒吼声,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叫骂声。   明玄帝已经没空关注其他的了,刚才他把容衍强行抢回来,碰到了容衍的伤口,弄得容衍伤势加重,鲜血糊了他一手,那股黏腻腥稠的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低喝道:“人呢,还不去宣太医!”   这句话好像一个开关,缩在明玄帝怀里,恐惧到失语的小团子,一下子像被解除了某种禁咒。   “哇——”地一声哭出来。   “……爹,爹救我,救救衍衍,衍衍好怕。”   “……娘娘要杀我……爹……”   “娘娘要杀我,她要杀我……”   “……她不喜欢我,她恨我……”   “爹,爹……”   容衍声嘶力竭地哭着,像要把所有的痛苦,害怕,恐惧,随着哭声,眼泪一起宣泄出来。   明玄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紧了他,轻轻拍着小团子的背,哄他:“衍儿不怕,爹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容衍还是哭,两只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眼泪糊了他满脸。   “……娘娘要杀我……”   “救命,救命啊……”   “娘救我,娘,娘……”   “……空空哥哥你在哪里,你救救衍衍……”   “……救命啊,救命啊……”   “……爹…娘……爹……”   明玄帝哄不住他,脸上也有了急色,怒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其他人不敢触霉头,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这个时候,登上望月楼凌乱的脚步声显得那么明显。众人都看过去,希望是太医来了。   然而不是,领头的是太子,他身后跟着顺贵妃,二皇子,大公主,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二公主,三公主。   太子惊愕:“父皇,这是怎么了?”   明玄帝寒声道:“你去问皇后。”   皇后心里一颤,看向明玄帝,委屈极了。   这事不能怪她啊,她怎么知道庄妃会发疯。   五皇子不管那许多,上前去哄容衍,没想到跟四皇子撞上了。   五皇子没空理他,瞪了四皇子一眼,跑到明玄帝身边,“小七,小七是我,我是五皇兄啊。”   “小七,小七……”   然而容衍已经陷入情绪里,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   四皇子递过去一瓶金疮药,含糊道:“我经常胡闹,容易受伤,就备了这个,父皇,先给小七止血吧。”   话落,四皇子就拔了塞子,把药抹在容衍的伤处。   “父皇,这衣服太碍事了。”   明玄帝就要给容衍解衣服,看到周围的妃子,沉了脸。   妃子们浑身一哆嗦,慌乱行了一个礼,就迫不及待跑了。   皇后和顺贵妃,惠贵妃留下。   这个时候,容衍也终于哭昏过去了,对他来说,昏过去或许是件好事。   之后,解掉容衍的衣服,擦干血迹,给他上药就迅速多了。容衍脖子处的伤口也上了药。五皇子脱掉外袍,盖在容衍身上。   此时一阵夜风吹来,吹得他一激灵。   五皇子牙齿微微打颤:“父皇,这里太冷了,我们下去再说吧。”   明玄帝之前忙着安抚容衍了,没考虑那么多,这会儿听五儿子建议,抱着容衍大步下楼。   只是带容衍去哪里,成了一个问题。明玄帝不想带容衍回宜兰宫。   皇后清了清嗓子,主动道:“皇上,不如带七皇子先去凤仪宫歇一宿吧。”   “不必。”明玄帝心里有了决定,断然拒绝了皇后。   他对其他人道:“你们回吧。”   他抱着容衍大步向前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五皇子想跟,被大内侍温和劝住了,大内侍朝他行了一礼,就转身跟上明玄帝。   明玄帝抱着容衍,一路回了他的寝宫。早有小太监跑去传信,让太医改道,直接来帝王寝宫。   太医来的半路上,已经听小太监说起过一星半点儿,心里直打鼓。   七皇子若是快要断气了,他们怎么救得回来。   然而帝王有令,他们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进了宫殿,先对明玄帝行礼,明玄帝打断他们,“救治七皇子要紧。”   几名太医更加惴惴,都做好了看到出气多进气少的七皇子。没想到七皇子只是面有疲色。脖子上的伤和左肋下的伤都做了处理。   呼,吓死他们了。   他们还以为多严重,原来只是皮外伤。   不过皇上在旁边看着,几个太医一合计,决定用最高规格,治疗七皇子的伤。   这一晚上,整个皇宫都没几人睡好。   宜兰宫的宫人该抓的抓,该罚的罚,整个宜兰宫都被封起来了。   快天明的时候,受伤的玉嫔拼死生下一女,再没了声息,听说临死前,她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看着可怜极了。   明玄帝听到这些的时候,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玉嫔昨晚做的事,已经有人一五一十地详细告诉他了。   因为玉嫔,明玄帝连带着对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也没了好感,只道:“昨晚洛婕妤救了玉嫔,那就把玉嫔的孩子记在洛婕妤名下。”   大内侍嘴巴张了张,想说这不合规矩,哪有高位妃子的孩子给低位妃子抚养的。   明玄帝像是看穿他所想,冷声道:“玉嫔带累七皇子,即日起贬为采女。”   大内侍深深低下头,“是。”   明玄帝背着手,踱步到窗边,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   宫里发生那么大的事,自然传到了宫外。   庄家听到消息的时候,完全傻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们大骂庄妃,庄家男人合计一番,正欲天明时分就去宫外跪下请罪。   然而他们刚打开大门,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官兵。   “庄大人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私吞良田,庄氏女谋害七皇子,种种罪行罄竹难书,末将特奉旨捉拿。”   领头将领手一挥,他身后的士兵立刻一拥而上,将庄家人悉数抓捕。 第七十五章   “哎,你们听说了吗,庄家被抄家了,庄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抓进了天牢。”   “不会吧,听说庄家女儿还在宫里当妃子呢。不得给庄家求求情。”   “别提了,庄家人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庄家教出来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知道庄氏女干了什么吗?”   “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庄氏女生不出孩子,就抚养了从宫外带回去的七皇子,结果又见不得七皇子受宠,暗地里磋磨,最后更想把七皇子从高楼摔下去,幸好皇上来得及时,把七皇子救了。庄氏女想害人没害成,自个儿从高楼坠下。”   众人大惊。   “额滴个乖乖,这庄氏女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害皇子。”   “就庄家那龌龊地儿,教出这种女儿不稀奇。就是可怜了年幼的七皇子。”   “……听说七皇子还不满六岁呢,小小年纪经历这些,真是造孽哟。”   “……谁说不是呢……”   人们的心里对七皇子有了初初的印象,幼时多磨难,可怜。   对庄家的印象,则是庄家没一个好东西。   明玄帝看着底下人传回来的消息,紧皱的眉头松缓许多。   大内侍见机讨好道:“相信百姓们了解了事情真相,以后定然不会有人再拿庄氏女抚养过七皇子之事来做文章。七皇子会顺心顺意的长大了。”   明玄帝轻轻“嗯”了一声。   明玄帝很快把此事抛到一边,问道:“小七醒了没?”   大内侍心里一咯噔,赔着小心道:“回皇上,还,还未。”   明玄帝刚松展的眉头又聚拢了,“朕过去看看。”   这都睡了近一天了,再怎么样也该醒了。   然而明玄帝回到寝宫后,却见宫人太监神色匆匆。   大内侍立刻叫住一人,询问:“发生了何事?”   小太监颤声道:“七殿下突然发起了高热,已经有人去请太医了。”   明玄帝眉眼一沉,大步向里走去。   躺在床上的小团子面色浮现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一双小细眉毛死死地拧到一起。   他仿佛在害怕什么,连在睡梦中也不踏实。   明玄帝靠近了一些,犹抱着一点侥幸,探了一下小团子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   他又去摸了一下小团子的手心,发觉小团子的手心里都是汗。   “太医呢!”他寒声道。   伺候的宫人太监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大内侍忍着心悸道:“皇上,太医应该就来了。”   大内侍看了一眼不远处端着水盆跪下的宫人,小心翼翼道:“皇上,七殿下这般体热,还是要先把这股热散下去才行。”   明玄帝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让开了一些,立刻有宫人上前,用湿帕继续给容衍退热。   一盏茶后,太医终于来了,他们也没想到,不过两三个时辰,七皇子就突然高热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望月楼之事,别说七皇子一个稚童,便是大人经受一遭,也得受好大一通罪。   他们先去检查了一下七皇子的伤处,虽然有些恶化,但还在控制之中,然后重新给伤处上药,把脉,施针,湿帕退热,又重新写了方子,让人去抓药,煎药给七皇子喂下。   然而在给七皇子喂药时遇到了问题,七皇子在昏迷中不喝药。   太医急,宫人也急。   明玄帝夺过宫人手里的药碗,抿了一口。   大内侍及时闭嘴,把那声惊呼,强行咽了回去。   明玄帝试了一下药汤的温度,不烫。他在床头坐下,单手把昏迷的小团子搂入怀中,就着这个姿势,用了三分力掐住容衍的两颊,迫使小团子张开了嘴。然后把碗口怼到容衍嘴边,强行灌。   容衍不吞,他就去顺容衍的脖子。   最后药汤洒了一半,但容衍也喝下了一半。   众人目瞪口呆。   明玄帝把空碗递给就近的宫人,吩咐:“再去煎一碗药过来。”   宫人愣了一下,然后忙接过碗:“是,是。”转身小跑着出了宫殿。   观众:   “我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果然关键时刻,只有崽崽爹靠得住。”   “……突然觉得之前起哄的我们可笑又残忍。”   “崽崽带给了我们欢乐,我们却什么都不能帮他。”   林其他们也不好受,乔被刺激得直接暴走,现在已经进医院了。   他们五个人当中,乔对玉美人的好感度是最高的,所以他看到玉美人最后拉幼崽挡刀那里,也是最不能接受的。   其实有理由可以“解释”,或许是玉美人慌了,或许是玉美人本身是个孕妇,又或许其他原因……   但是……   那是幼崽啊。   那么弱小,柔软,天真良善的幼崽啊。   庄妃那一刀不仅仅是伤了幼崽,更是直接捅进了他们心里,戳出一个血淋淋的洞口,痛得人快要不能呼吸。   而现在幼崽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缇娜沮丧地抱住自己的头:“我们有什么用呢?”   没有人回答。   他们只能一错不错地看着直播画面里,宫人又端来了一碗药,明玄帝放凉了一会儿,确定温度不烫,然后强行给幼崽喂药。   洒出来的药汤弄湿了幼崽的衣服,床褥,明玄帝抱起幼崽,冷静地让人换。   受他的影响,其他人都不慌乱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   他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林其默默想到。   太医这次不敢再离开了,一直守着七皇子,直到半夜,七皇子的高热完全退下来,他们才敢拖着疲惫的身体,去耳房休息。   这样七皇子若是再有什么个什么,啊呸呸呸,七皇子肯定好转了!!   反正太医就近靠着病患方便,于两者都方便。   明玄帝放下手里的奏折,走到床边看了一眼退热了的小团子,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他挥手让其他人退下,而后坐在床沿,摸了摸容衍的小脸:“朕的儿子,是不会受点挫折就萎靡不振的。”   他给容衍掖了掖被子,继续去处理奏折。   到底是担心容衍,明玄帝把奏折都让人送到了寝宫。   庄家手里不干净,他一直都知道,只是隐而不发,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准备顺着庄家再寻摸出其他的蛀虫。   明玄帝原本是打算看在庄妃的面子上,留庄家一命,只是将其贬为庶民。但他没想到庄妃会做得那么绝,让人生恶。   现在庄家成了一个切入口,拔出萝卜带出泥,引出一大串犯事官员,明玄帝这两日也颇为繁忙。   他揉了揉眉心,而后重新翻开一本奏折,微微愣住。   那是关于玉嫔,不,现在是玉采女的母家。   玉采女的母家犯了些事,侵占百姓良田,侵占的良田数目不算多,偏偏让人逮到了,呈到他面前。   此事可大可小,怎么处置,不过是明玄帝一句话的事。   一般情况下,明玄帝顶多敲打几句,让其归还良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现在不是一般情况,明玄帝心里憋着一股火,正愁没地方发。   他提笔,迅速在奏折上写就。   后宫之事好似跟前朝并无瓜葛,但仿佛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朝廷官员接二连三获罪入狱,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一时间前朝后宫人人自危,犹如惊弓之鸟。   韦家一口气给宫里的小韦氏送了七八封信,话里话外都是我们韦家还记挂着你,你缺什么跟家里说,韦家有的一定给你送来。有什么困难告诉家里,韦家一定给你想办法。   反正千言万语一句话,你千万别想不开做傻事,连累家里更是大大不能。   小韦氏收到信后,心情难以言喻。但不过几个时辰,她又收到了韦家送来的财物。   有了这些钱财,有了韦家的承诺,她就算没有孩子,以后也会在宫里过得很好。所以,她为什么要想不开。   韦家这份迟来的补偿,她接受了。   同样的一幕,还发生在其他地方,不过有些人家对女儿本来就不错,此时当然是感情更好。有些对女儿不太好的,这个时候都转了口风。   ……   容衍醒了,短短几天,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巧儿心疼坏了,给他喂粥。   小团子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眼巴巴地问:“爹呢?”   巧儿温声道:“皇上在处理政务,殿下把粥喝了,再睡一会儿,醒来就可以看到皇上了。”   小团子乖乖地点头,勉强吃了一碗粥之后,他实在吃不下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殿门。   巧儿心里发酸,拿来小殿下平日最喜欢的小木马,竹蜻蜓,积木给他玩。   然而容衍只拿了小木马,像捧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死死攥在怀里,生怕别人抢了。   旁边的竹蜻蜓和积木,他看也未看。   巧儿抿了抿嘴,把另外两样东西拿了下去。   正午时分,明玄帝回来了,容衍听到熟悉的步调声,鞋也没穿,抱着小木马就冲了出去。   明玄帝刚要进去,眼前就闪过一道小身影,大腿被牢牢抱住。   除了容衍还有谁。   他低头看着小团子身上单薄的中衣,皱了眉:“你身体才好,又这么作践自己。”   小团子抱着他爹的腿,颤声道:“冷,爹,我冷。”   明玄帝叹了口气,把他抱起来,追出来的巧儿默默递上厚实的披风,盖在容衍身上。   明玄帝抱着容衍进了殿,让其他人给容衍穿好衣服,期间容衍那双眼睛就跟长他身上了似的,他一动,容衍的眼珠子也跟着动。   明玄帝都让小团子给逗笑了,等容衍穿好衣服,他走过去捏了捏容衍的小脸,以往肉乎乎的触感没有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瘦削小脸的对比下,显得更大。   这么一怔神的功夫,明玄帝原本要说的话就忘了。 第七十六章   “走吧,去用午膳。”   明玄帝牵起小团子的手往外走,容衍乖乖跟上,不时抬头望着他。   他们走到桌边,明玄帝坐下,身侧就贴了一个小团子。   明玄帝哭笑不得:“小七,去凳子上坐着。”   容衍抱着小木马不动。   明玄帝叹了口气,伸手去抱他,准备把小团子抱上凳子,结果小团子特别利落地圈住他脖子,往他怀里钻。   明玄帝去拉扯他的小胳膊,却发现容衍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爹……爹……”   小手紧紧攥着明玄帝的衣服,犹如溺水之人死死攥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明玄帝到底是心软了,拉扯的动作变为安抚,轻轻地拍着容衍的小背。   “有爹在,你怕什么。”   容衍一手抱着小木马,一手攥紧了他爹的衣服,耳边是他爹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特别有规律,他觉得悦耳极了。   落在他后背的手那么宽大,温暖,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容衍那颗不安漂浮的心奇异地落下了。   他从明玄帝的怀里仰起小脸,满心满眼都是崇拜孺慕:“不…不怕,有爹在,我什么都不怕。”   “小七不怕,小七有爹。”他大声强调道。   明玄帝心里五味杂陈,他伸手点在容衍的眉心,小家伙那双眼睛仍然一闪不闪地望着他,几乎有些执拗。   “爹知道了。”他收回手,中途却被容衍抓住,小团子丢了小木马,拽住了他的手。   明玄帝故意晃了晃:“小七,你这样拽着爹,爹怎么吃饭。”   容衍这才恋恋不舍放下,重新抱起了小木马。   明玄帝用勺子舀了一勺蛋羹喂给容衍,容衍高高兴兴吃了。一点都没有之前吃饭跟吃药那般艰难,抗拒。   明玄帝有点新奇,这是他第一次喂一个稚童吃东西,感觉还不坏。   容衍乖巧又配合,吃着吃着还会对他弯了眉眼笑,明玄帝用勺子舀了一个鱼蓉喂过去,谁知道这次容衍却别开脸不吃了。   明玄帝没强求,后面喂的蔬菜鸡肉,鸭肉,容衍都吃得不错。   容衍吃饱了,就安安静静待在明玄帝怀里。   明玄帝这才吃自己的,耽误了一会儿,饭菜都有些冷了,他也没介意,也没让人把容衍抱走。   大内侍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对上皇上的神色,又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等明玄帝吃完,刚想唤容衍,才发现小团子趴他怀里睡着了。   明玄帝走进内室,刚把容衍放床上,小团子就拧着小眉毛哼哼唧唧,不安极了。   巧儿咬咬牙,上前两步跪下道:“皇上,小殿下醒来后,只有今日午膳用得多些,靠在您怀里,他才能安然入睡。”   明玄帝看着床上抱着小木马缩成一团的小家伙,犹豫片刻,又把人抱了回来。   容衍在昏睡中,感受到熟悉的味道和温度,终于安宁了。   “你跟朕来。”话是对巧儿说的。   巧儿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进了书房,明玄帝抱着容衍坐在桌案后,大内侍立在明玄帝身后。   巧儿跪在他们面前。   “宜兰宫那边查出什么了?”   巧儿垂首恭敬道:“回皇上,庄妃……”话出口,巧儿意识到不对。庄妃胆大包天谋害七皇子,如今一应封号地位都被褫夺了。   她利索改口:“庄氏主殿那边查出两个其他宫的钉子,还没细问,他们就服毒自尽了。其他的宫人太监都没问题。然后……然后小殿下身边的檀云,香荷,玉棋俱是庄氏的人。”   “小殿下一些怪异之处,她们应该瞧见了,透露给了庄氏。”   大内侍想了想,也道:“皇上,底下人从庄氏的尸体怀里搜出过一个诡异的娃娃。娃娃上藏了铁屑,之后还有一点奇怪的白末。”   铁屑,白末?   明玄帝直觉那个人偶娃娃有问题,但庄氏,竹香已死,自然问不出什么。   他想了一下,问巧儿:“小七那晚去望月楼之前,伺候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巧儿微愣,然后仔细回想,那晚……   【巧儿姐姐,竹香姐姐在外面找你。】   【冬儿呢?】   【冬儿被小竹子叫走了。】   巧儿懊悔不已:“皇上,奴婢该死。奴婢竟然被人支走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明玄帝没有立刻责问她:“你被支开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巧儿回道。正是因为这时间太短,她当时也没往其他方面想。   明玄帝倾身,点了点桌面:“谁支走的你?”   “是玉棋。”   明玄帝瞥了眼大内侍:“去把冬儿他们叫过来。”   大内侍:“是。”   没多久,大内侍带着冬儿,小竹子和空青过来了。   他们没有被抓走,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皇上派过去照顾七殿下的人。明玄帝另有处置。   大内侍在来的路上就跟他们简短说了,冬儿一跪下,就立刻道:“皇上,小殿下去望月楼那晚,玉棋先支开了巧儿,又等了一会儿,小竹子过来找奴婢。”   小竹子:“皇上明鉴,当时出了点小问题,只有冬儿最擅长处理。”   明玄帝敲击着桌面,凝神思考。   如果是这样,那么幕后之人动手的时间还要缩短。   眼下问不出什么,明玄帝决定等容衍醒了,问小团子本人,或许会有意外发现。   他让巧儿他们退下,然而半下午的时候,有太监匆匆而来传信:玉棋挨不住刑,死了。   同样的刑罚,檀云,香荷还活着,只有玉棋死了。   明玄帝扯了一下嘴角,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没必要再留着那两个宫人。大内侍领命而去,亲自把人了结了。   这一切容衍都不知道,他坐在软榻上,听爹给他念游记。   明玄帝念了几段后停下,问容衍:“你还记不记得去望月楼之前发生了什么?”   小团子浑身一僵,睫毛颤了颤,装作没听到。   明玄帝放下游记,双手捧住容衍的脸,逼迫对方抬起头跟他对视。   “爹想知道。”   容衍定定望着他,许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明玄帝笑了一下,神色很温和,容衍受到感染,也慢慢放松了身体。只是当明玄帝再度问起那晚之事,他肉眼可见地又紧张害怕起来。   “你记得巧儿中途离开过吗?”   “……嗯。”   “紧跟着冬儿也走了。”   “……嗯。”   “然后发生了什么?”   容衍眸光颤了颤,慢慢垂下眼帘。   明玄帝靠近他,两人抵额相触,“小七,告诉爹。那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被爹近距离望着,容衍眼眶一酸,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悉数砸在了明玄帝手背上。   明玄帝一滞,心底叹息。这几日他叹气的次数,比以往半年都多。   他觉得今天可能问不出什么了,渐渐退后,耳边却突然炸响孩子的哭声:“是玉棋。”   “玉棋说……冬天冷……她…她要给我暖手……往我手上抹了姜水……”   “……她不让我说……”   容衍哭得惨兮兮的,又往明玄帝怀里钻:“爹,爹。”   明玄帝安抚他,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容衍哭了一会儿,又哭睡了。   之后,明玄帝让人把那个人偶娃娃丢到生姜水里,没多久,那个娃娃身上竟然浸出了“鲜血”。   明玄帝一气之下,把铜盆直接踹翻了。   他怒极反笑:“好啊,这个宫里,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   “朕倒要看看,还有哪些鬼魅伎俩。”   明玄帝派人彻查,后宫之中都感受到了那股冷凝肃杀的气氛,个个缩起脖子做人。   皇后最近都不敢摆架子,妃子来请安之后,她就早早把人打发走了。   皇上一直不见她,她心里比谁都急。   她觉得她是不是犯小人了,去年年节之际花房闹蛇之事出来,她还没彻底摆平,今年倒好,还没过年,就先闹出了庄妃的事。   ……真是太晦气了!   亏她还抄了那么多佛经,一点用都没有。   明玄帝难得一次跟皇后想到一起去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容衍挨在他身边,玩着他的手。   明玄帝怕容衍弄到伤口,把容衍抱到怀里,跟小团子说着话。说着说着,他就不经意说起凤仪宫花房闹蛇之事。   “你原来不是说你耳朵很好使吗?这么久过去了,还没找到当初说粉白小花好看的人。”   “你是不是在吹牛啊?”明玄帝言语中有了些调侃的笑意。   容衍委屈,“爹,小七不吹牛。”   “好好好,小七不吹牛。那小七告诉爹,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容衍手上动作停下,吸了吸小鼻子,认真回想。   忽而,他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是吴婕妤。”   明玄帝面色如常,反问:“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容衍哼哼:“是空”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   容衍失落地趴在他爹怀里,眼泪啪嗒啪嗒掉。   明玄帝又无奈又好笑,“你一天喝了多少水,怎么这眼泪说来就来。”   话虽如此,他还是温柔地给小团子擦掉眼泪。   林其看着幼崽,心里又酸又疼。   这些天,他试探着跟幼崽说话,然而幼崽都像没听到一样。   容衍哭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明玄帝不用看,都知道小团子睡着了。   容衍本就是小孩儿,冬天容易困觉,身上又带着伤,情绪大起大落,动不动就睡着什么的,太正常了。   他摸了摸小团子细软的头发,给他盖好被子,起身出去下了一个命令,才回来睡下。   明玄帝刚躺下,容衍就无意识靠过来,明玄帝隔着被褥轻轻拍了拍小团子,见小家伙果然睡得安心了些,他才闭上眼歇息。   睡着之前,他想:原来当爹也不容易。 第七十七章   容衍又做噩梦了。   他重新回到了那个晚上,庄妃娘娘带着他去望月楼赏月。前面都好好的,庄妃娘娘还给他夹点心吃,他吃得可高兴了。   然后庄妃娘娘拿了一个人偶娃娃给他,人偶娃娃在庄妃娘娘手里还好好的,可是到了他手上没多久,人偶娃娃身上就渗血了。   庄妃娘娘一瞬间变了脸,指着他的鼻子,说他克死了庄妃娘娘的儿子。   话落,庄妃娘娘就从袖口里摸出一把匕首向他刺来……   “啊啊啊,不要,不要杀我——”   容衍扑腾着醒来,入目是巧儿担忧的脸。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容衍愣着没说话。   外面天色不算明朗,他身边已经空荡荡的,爹去上朝了。   爹好辛苦啊,他想。   容衍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对上巧儿关切的视线,他摇了摇头:“别担心,我没事。”   “我还想再睡会儿。”   他闭上眼睛,重新躺了回去。   然而容衍一闭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那晚的场景。   他一双小眉毛拧在一起,把被子拉高一点,盖住了头。   “衍衍。”   容衍:zzzzzzzzzz   林其无奈,继续唤他:“……衍衍。”   容衍:zzzzzzzzzz   “……衍衍,对不起。”   装睡的小团子动了动,还是没睁开眼睛,更没说话。   “空空哥哥说谎了,空空哥哥没有那么厉害,不能在你陷入危险时出现救你。”   小团子睫毛一颤,不语。   巧儿看着床上裹成一团的被褥,纠结不已。最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走了出去。   内殿里,只有床上还有一个“小山包”,偶尔一拱一拱的。   “衍衍,你以后都不想理我了吗?”   这次等了一会儿,终于传来一道细弱的,闷声闷气的声音。   “……没有。”小团子说。   他只是暂时,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除了爹,谁都不能完全相信,不能依靠。   林其一瞬间语塞,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最后到嘴边只有一句“对不起”。   一大一小沉默着,气氛怪异又尴尬。   忽然,小团子动了一下小脑袋,忐忑又藏着一点侥幸道:“娘还活着吗?”   林其沉默了。   他何尝不知道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可是当初衍衍刚进宫,又那么小,心理脆弱地不得了,他除了哄衍衍,没有其他的办法。   容衍小小的脑袋,想不了那么多,他追问空空哥哥为什么不说话。   林其晦涩道:“对不起衍衍,你娘早就去世了。”真相永远残忍,却又让人回归清醒的真实。   容衍呆了一瞬,猛地把身上的被子掀了,赤脚跳下床,环顾四周,泣声道:“你骗我,你又骗我。”   “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落下来,委屈极了:“你还有什么是不骗我的,你的名字是真的吗,你的存在是真的吗?”   林其被幼崽一连串的质问,击打得哑口无言。   “……对不起。”他低声道。   “我不听你的对不起。”容衍抬手抹掉脸上的泪。强装冷静,声音里却仍然藏了颤抖问他:“你找上我,是不是要占据我的身体,或者是要吃了我。”   “当然不是。”林其一口否决,态度坚定极了,这种坚定的态度在此刻奇异地安抚了小团子。   容衍左脚踩着右脚,脚趾抓了抓羊毛地毯,声音不知不觉降低:“那是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当初从宫外带来的石头吗?圆形的,灰色,拇指大小的石头。”   石头?   容衍想了一下,脑中立刻浮现了石头的样子,的确是圆形,灰色的,拇指大小。   他记得当时摸着那颗石头,有好多人在说话的,但后来不知不觉就只有空空哥哥了,然后由空空哥哥带他认识的其他人。   林其:“我通过石头看到了你,察觉到你很伤心难过,你那么柔软,可爱,一瞬间就击中了我的心,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你,关心你。”   “衍衍,空空哥哥骗了你,是空空哥哥不对。但当时空空哥哥不那么说,你会有勇气,反抗那个坏嬷嬷吗。”林其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容衍摆事实,讲道理。   快六岁的孩子,已经具有一定的分辨能力了。   容衍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事情的确如空空哥哥说的。他翘起来的头发仿佛心虚地耷拉下来。   但很快他想到什么,问道:“那你的名字呢?”   “山色空蒙是我的星网账号,也不算完全骗你。”林其抿了抿嘴,再度开口:“我本名叫林其。山林的林,其实的其。”   观众:   “……搜了一下【林其】,已跪。”   “不是,这个林其真的是那个在主星都排得上前列的,最年轻的,最帅的那个心理专家林其??”   “根据他的言语,声音来判断,有93%以上的可能。”   林其还在继续:“我今年30岁,是一名”   “30岁?!”容衍张大了小嘴巴,那空空哥哥,不是,林其哥哥跟他爹年纪差不多了。   “呃……”林其点了点眉头,斟酌道:“衍衍,我跟你们那里的30岁,还是有一点点区别。”   “什么区别。”小团子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毯上,伸着小脑袋,竖起小耳朵听,帝王寝宫的地暖烧得暖和,他一点都不冷。   林其摸了摸鼻子:“就……可能,嗯,我看起来会比较年轻一点吧,不像你们那里的30岁那样。”   “喔喔。”容衍应了一声,转而又道:“我要是能亲眼看看你就好了。”   林其仔细观察小团子表情,发现他整个人放松了许多,眼中也有了些光,他试探着调侃一下:“我也想让衍衍看看我。你看见我,就知道我不是坏人了。”   容衍哼哼。   半晌,容衍不死心道:“空……林其哥哥,我娘真的不在了吗?”   “嗯。”捅破了这个谎言,林其当然不会再瞒他。   “可是,”小团子皱着一张小脸:“她跟娘的声音一模一样。”   林其简单介绍了一下配音演员的工作内容。   容衍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口技这么厉害吗?”   “那她真实名字叫什么?”   “贝瑞,宝贝的贝,祥瑞的瑞。”   小团子由衷道:“真是一个好名字。”   林其察觉到他的低落,温柔道:“衍衍,不管你信不信,你在我心中就是一个小宝贝。”   小团子低着头,哒哒哒跑回床边,三两下爬了上去,占住被子的一角,翻滚一圈半,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宝宝。   “你刚刚说什么?”他明知故问。   林其轻笑,“我说你是我的小宝贝。”   “喔。”   容衍脸上没什么表情,藏在被子里的手欢快地挠了挠小肚皮。   “你是人吗?”   “当然是了。”   “你胖吗?高吗?”   “不胖不瘦。高的话,跟你爹差不多高。”   “真的?”   “真的。”   “那你是不是也蓄了胡子?”   “我没有蓄胡子。”林其笑道。   容衍不解:“为什么,爹说上了年纪的男子都要蓄胡子,不然别人会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林其苦恼:“……因为,我们是两个世界,我们这边30多岁的人不用蓄胡子。”   “……喔。”   “那……那你……你今天在……zzzzzZZZ”温度正好,容衍对于林其的心结解开了,跟他聊着聊着,又睡着了。   一直关注内殿里一切的巧儿长长呼了口气。天知道小殿下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在殿中对着空气质问的时候,她差点忍不住冲进去。   还好,还好她忍住了。   现在小殿下的情绪平和下来了,躺在床上睡下,眉眼都不再皱着了。   明玄帝下朝后,就知道了内殿发生的一切,他眸光沉沉,不确定要不要直接点破容衍的小秘密。   思量再三,他还是按下了此事。现在不是好时机。   明玄帝在批奏折,快中午的时候,容衍醒了。   他仍然是那副瘦小的样子,但今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小团子主动跑过来抱住他的腿,“爹,用午膳了。”   声音带着一点儿雀跃和小小的催促。   明玄帝牵住他的手,“走吧。”   “爹,你每天起好早,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是啊,爹要干活呢,可不像你,想睡多久睡多久。”   容衍不好意思起来,偷偷抬头瞥了明玄帝一眼。   明玄帝哼笑一声,小团子赶紧低下头去。   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容衍自己拿着筷子,先认真夹了一个鸡腿放他爹碗里。   明玄帝看过来时,容衍冲他露出一个赧然的笑。   明玄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诧异。   今早之前,小团子还如惊弓之鸟般彷徨,就连笑都带着勉强。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容衍就有这么大的改变。不得不让他吃惊。   午膳后,明玄帝陪了容衍一会儿,又去处理政务了。   容衍一个人在殿内玩儿。   “衍衍。”   小团子别扭道:“哦。”   林其其实挺喜欢他使小性儿,至少比之前胆怯,畏惧周围的一切好。   “你还记得庄妃娘娘给你那个娃娃吗?”   容衍手里的小木马差点掉了,他瘪了瘪嘴,去找巧儿玩。   “衍衍,别逃避。”林其温声道:“林其哥哥知道那个娃娃为什么会出血,不,都不能叫出血。那只是一个障眼法。你和庄妃都被坏人骗了。”   容衍脚步顿住。   庄妃娘娘临死前在他耳边说的话,何尝不是一把利刃。   尤其是庄妃娘娘指着流血的木偶娃娃说他克死了庄妃娘娘的儿子,梦里梦外都成了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然而林其哥哥却说那是个障眼法。 第七十八章   “真的?”   林其保证:“真的,林其哥哥绝对不骗你。”   “你听我的,去找巧儿,让她准备这些……那些……”   容衍犹疑,但还是去找了巧儿。   “铁器,碱水,姜黄水?”巧儿眉头轻皱,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她照做了,克隆之下,三样东西混合在一起,没多久,水竟然变成了红色。   容衍的小嘴巴张成了o形。   “这个,它它,它变红色了?!!”   林其给小团子解释了一番原理,然而容衍有听没懂,跟听天书似的。   林其换了种说法:“这是很自然的反应,就像螃蟹蒸了之后,会变成红的,大米煮熟了会变软一样。”   “人偶娃娃本来就会让人想多,当时天色那么暗,这种变化就会放大恐怖感。”   “庄妃应该被人蛊惑了,认为那个人偶娃娃是她孩子的化身,然后递给你,你手上事先被玉棋涂抹了姜水,两相接触,娃娃自然变成了红色,冷不丁看着就像人偶娃娃流血了。所以庄妃才觉得是你克死了她的孩子。这完全是没有道理的。背后之人把方方面面都算进去了,心肠何其歹毒。”   容衍顺着林其哥哥的思路理了一遍,终于明白过来,小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好可怕。”   他双手环胸,紧紧抱住了自己,突然一个厚实的披风搭下来,巧儿给他系上披风,他顿时暖和许多。   “巧儿……”   容衍吸了吸小鼻子,可怜巴巴唤。   巧儿一把抱住他:“殿下,殿下,巧儿抱着你就不冷了。”   “嗯,嗯呐。”   林其见气氛尚可,想了想,继续道:“衍衍,庄妃被刺激得疯了,所以有些话,你不必往心里去。”   “退一万步说,你还有爹,有我对不对。还有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一大堆人特别特别喜欢你。”   “你就骗我吧。”容衍思路一偏,噘嘴道。   还一大堆人特别喜欢他,他怎么不知道。   观众:   “傻崽崽,林其没骗你,我们真的都特别特别喜欢你。”   “可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这种喜欢也太廉价了。”   “靠,太他妈扎心了。”   “军方那边还没研究出个四五六吗,急死我了。”   “不骗你,林其哥哥再也不骗你了。”林其就差对天发誓了。   容衍抿了抿嘴,“噢。”   那双大大的,黑黑的眼睛里闪着笑意的光。   林其趁热打铁,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衍衍,伤口还疼不疼?”   “疼啊。”他还想说什么,突然对上巧儿的目光,下意识抬手捂嘴。   他什么都没说,巧儿什么都没听到。   巧儿:……   巧儿在敷衍过去,还是点破之间犹豫一番,然后试探道:“殿下在跟谁说话吗?”   容衍纠结了,他要不要实话实说呢。   “没,没谁。”他还是瞒下去。   巧儿也没再追问。   没了“克死庄妃孩子”的罪名,容衍感觉身上莫名一松。   他借口要自己玩,一个人躲角落里去。   他一边看外面有没有人来,一边小声道:“其实也不是很疼了,偶尔有点疼。然后脖子那里有点痒,我想挠挠。但爹和巧儿都不让。”   那应该是伤口结痂长新肉了。   林其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转而问道:“衍衍有没有想过,把那颗石头拿回来。”   “可是石头在宜兰宫。”容衍苦了脸。   虽然知道他没有对不起庄妃娘娘,但是一时半会儿,他也真的不想踏入宜兰宫。   “傻衍衍,你不去,可以让巧儿去呀。”   “巧儿是大人,她不怕的。”根据巧儿平日的言行,还有望月楼上,巧儿干脆利落拿东西打掉庄妃手里的匕首,就知道对方不简单。   容衍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可行。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小石头先到了明玄帝手里。   明玄帝仔细打量着石头,太普通了,除了有一道裂痕,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他打量不出什么,就把石头给了巧儿,巧儿拿去给了容衍。   容衍现在可宝贝这颗石头了,明玄帝见他那爱护样儿,嘴角抽了抽,不过也没有出声阻止。   对于石头预估的不可控性,明玄帝不像一般人那样恐惧或者忌惮,身为帝王,如果随便一个小玩意儿就把他吓住了,他还当什么君王,早洗干净脖子让人宰了算了。   他想起一些古籍的记载,觉得这可能是小团子的一些奇遇也说不定。   好的,当然留着。坏的,自然是除了。就这么简单。   目前来看,这颗石头对容衍的影响都是好的。   他把此事放在一边,这些时日,底下人根据小团子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一路查到了丽妃身上。   事情爆出来的时候,皇后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抓到幕后凶手了,忧的是,过个年怎么就这么难。   去年花房闹蛇之事,今年望月楼之事,丝丝缕缕的证据都指向丽妃。   吴婕妤也一口一个丽妃派人指使她引着七皇子踏入险境,甚至还拿出了两件丽妃的信物。   凤仪宫内,丽妃哭天抢地,指天发誓说她是被人陷害的,这些事都不是她做的,否则就让她天打雷劈。   然而人证物证俱在,丽妃想抵赖都不成。   最终丽妃被贬为采女,打入冷宫。三公主端凝被皇后要了去抚养。   宫里的人都快吓死了,这前前后后不过一两月,就有一妃一嫔玉殒,一妃被打入冷宫,简直是倒霉到了极点。   容衍没有去凤仪宫,他知道消息,是小竹子告诉他的。   容衍怔愣了许久,然后一脸茫然地问小竹子:“丽妃娘娘都是妃子了,吃穿不愁,荣华富贵,还有女儿承欢膝下,她为什么还要做坏事呢。”   小竹子难得没有嬉笑,正了脸色,“大概是贪心不足吧。人的欲望是永远无法填满的,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是如此。”   说完,他发现小殿下眼也不眨看着他,小竹子瞬间破功,挠着后脑勺憨笑:“这不是小的说的,这是以前一位教小的的老太监说的。”   容衍沉思一会儿,开口道:“我觉得有点道理,但又不是全有道理。”至于其中差别,他暂时想不出来。   晚上,他躺在明玄帝身边,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明玄帝揉了揉小团子细软的头发,沉沉道:“人的欲望是无法满足的,但君子知道克制。”   容衍还是没怎么懂。   “不着急,你多琢磨琢磨就明白了。”   “今天很晚了,睡吧。”   容衍乖乖应道:“好。”   明玄帝没有问过容衍怎么突然让巧儿找来铁器,姜水,碱水,还还原了木偶娃娃“渗血”之事。   既然知道容衍有奇遇,有些东西就不用问那么明白。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靠近年关的时候,虽然宫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但还是止不住过年的喜意。   容衍身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也愿意出去走走。   也不知道是冤家路窄,还是怎么的,容衍刚在外面逛了没多久,就遇上了四皇子。   容衍下意识想溜。   然而林其先一步叫住了他:“衍衍,林其哥哥说过,什么事都不会瞒你。所以你受伤那天晚上,五皇子跟着你爹一起安慰你,四皇子给你送了伤药。”   四皇兄给他送药?   怎么那么玄乎呢?   他扯了扯巧儿的衣摆,小声询问。巧儿面色复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四皇子已经昂着下巴走过来了。   “喂,大冬天的出来干什么?瘦得像根草,风一吹就倒了,看着就碍眼。”   容衍:……   林其:……   其他人:……   四皇子在容衍面前站定,伸手直袭容衍的脸颊,容衍条件反射先捂住了脸。   “嗤——”   四皇子手腕一转,大手落在容衍头上,用力一揉,顿时把容衍梳得乖整的小包包头揉成了一个鸟窝。   容衍捂着脑门委屈极了,看着四皇子敢怒不敢言。   “呵。”   四皇子爽了,昂首阔步离开,嚣张的一批。   观众:   “果然熊孩子还是那个熊孩子。”   “我的手又不受控制地痒了。”   四皇子扬长而去,没多久就遇到了他哥。   四皇子愣了愣,“皇兄,你怎么在这儿?”   三皇子斜他一眼:“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我闷得慌,就出来转转呗。”四皇子耸了耸肩,一脸不以为意。   三皇子:“是吗?”   “当然了。”   “那一起转转。”三皇子提议。虽说是提议,语气可不是商量的语气。   四皇子撇撇嘴,知道这是他哥有话跟他说。   他挥挥手,把伺候的小太监挥远了些。   他两手撑在脑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个正经。   三皇子一巴掌拍他后背,力道不小,四皇子毛了:“你干嘛!”   “若是让别人瞧见你这样,报到父皇那里去,一巴掌都是轻的。”   四皇子怒道:“我看哪个王八羔子敢告状。”   三皇子冷冷盯着他。   四皇子气势弱下来,到底是把手也放下来了。   “有什么话就说吧,跟我还拐弯抹角呢。”   三皇子意味不明哼了一声:“那你告诉我,你怎么今天出门?”   “我都说了,我闷得慌,出来转转。”   三皇子:“那望月楼上,你怎么随身带着金疮药?”   四皇子一滞,很快道:“我当时不都解释了,我爱胡闹,容易受伤,当然随身带金疮药了。”   三皇子一瞬不瞬望着他,把四皇子看得毛毛的。   “我们是亲兄弟,你跟我还拐弯抹角呢?”三皇子把四皇子对他说的话还了回去。   四皇子不服:“我……”   “这宫里有几人伤得了你,若真是父皇和太傅罚你,你有机会抹药吗,你那个心高气傲的劲儿会抹药吗?”   三皇子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耳语道:“你还差了点火候。”   说完,三皇子转身走了。   四皇子回过神来,一脚踹飞了脚边的碎石,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第七十九章   我清醒了,昨晚的事,我很抱歉,带来了不好的影响,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也让你们担心了,评论我看了,很暖心,眼眶又润了,谢谢你们,真的。   我会跟家人沟通的,别担心我。谢谢你们,你们真的,是善良柔软可爱的仙女。晋江很好,大家都很好。   “四……四殿下?”小太监弱弱唤道。   四皇子抹了一把脸:“回去了。”   他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住处,把伺候的宫人太监赶出去,慢慢走到一个多宝柜面前,拉开抽屉,看到里面摆放的药瓶。   【殿下,殿下不好了,望月楼出事了。】   【庄妃突然疯了,已经刺伤了玉嫔,七皇子。惠贵妃娘娘可能也有危险。】【望月楼上全乱了套了。】   【殿下,殿下……】   四皇子摩挲着药瓶,他觉得他当时可能脑子抽了,才会带上金创药。   他最讨厌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小屁孩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四皇子一把将抽屉合上,拿了把枪去外面院子练功。   ……   “爹,爹你看我用绳子吊起冰块来了。”容衍晃着手上的绳子,绳子下面坠着一块冰块。   “我没有把绳子故意打结捆住冰块喔。”   明玄帝好笑:“是啊,你没有打结,你直接把绳子和冰块冻一起了。”   容衍眼睛飘了飘,心虚了一下。   明玄帝睨他一眼:“从昨晚开始就冻上了吧。”   “才没有喔。”容衍一下子又明媚起来,他伸出一根小小的,细细的手指,“我只用了一会会时间。”   “就知道爹不信,我演示给你看嘛。”   小家伙哒哒哒跑开,不一会儿又哒哒哒跑回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杯水、冰块、绳子、盐。   他演示给明玄帝看,明玄帝看得饶有兴致,小家伙还真没说谎。   “爹,我把冰块掉起来了吧。”   “嗯。”   明玄帝笑了笑,对他招手,容衍放下东西走过来,仰视他:“爹。”   明玄帝摸了摸容衍的小脑袋,温和道:“爹写信给太后,今年过年太后会回来,太后是朕的亲生母亲,以后由太后抚养你好不好。”   “啊……”   容衍张着小嘴,茫然了一会儿。   明玄帝看着他,如果说原本在一众儿子当中,十分满分的话,他对容衍的喜爱最多占了四分。   可是经过望月楼之事,后面容衍因为受伤的缘故,一直养在他身边,朝夕相处,他如今对容衍的喜爱已经达到了实打实的六分。   他亲眼看着这个孩子从阳光开朗变得内向胆怯,视他为唯一,然后又努力走出阴影,重新变回以前乐观明朗的模样。   容衍什么都没有,全身心依赖着他。这种感觉还不错。   他以为感情这种事,都是容衍单方面付出更多,但回过神来时,明玄帝发现自己该做的,以前从没想过会做的事,他都做了。   他以前最多抱一抱尚在襁褓中的皇子公主,不会亲吻他们的额头,也不会亲自给他们喂饭,更加不会哄他们睡觉,掖被子。   但是这些对于容衍,他完全破例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付出的越多,反而越发上心了。   他不再相信那些妃子,庄妃和玉嫔就是前车之鉴。他希望容衍能够平安长大,在这过程中,还要开心快乐,长得好。   所以,纵然知道母后在寺庙躲清净,他还是给母后去了信。 第八十章   容衍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然后,他问道:“太后是爹的亲娘吗?”   明玄帝:“是啊。”   “那太后就是我的阿奶了。”   明玄帝手腕一转,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七,你该称呼太后为皇祖母的。”   不管是阿奶还是皇祖母,太后都是爹的亲娘,他心里的不安瞬间散去了大半。   他搅着手指又问:“以前,太……皇祖母为什么没有出现过。”   “因为你皇祖母在寺庙。”   “那皇祖母会喜欢我吗?”   “会吧,小七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容衍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偷偷瞥明玄帝一眼,又飞快移开了目光。   他上前两步,扑进明玄帝怀里,软软道:“我跟着皇祖母,还能时不时看见爹吗?”   “当然可以。”   容衍又放了一点点心,在他爹怀里蹭啊蹭的,把头发都蹭乱了,引得明玄帝忍俊不禁。 第八十一章   今年过年办得比以往隆重,一来是要抹去不能言说的阴影,二来是为了迎接太后回宫。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后者。   容衍第一次看到他名义上的皇祖母,是在一个明朗的上午,他站在一众兄弟后面,看着他爹亲自上前,迎接了一位看起来特别威严高贵的老妇人。   皇祖母和爹不愧是母子,他们的神态气质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想。   容衍心里有点发怵,但也想亲近对方,因为,那是他皇祖母,是爹的亲娘。   但他,不止他,他和其他兄弟姐妹们并没有跟皇祖母亲近交流的机会,他们只是生疏地见了礼,就被打发了。   后来没几日就过年了,容衍在宴会上,第二次看到太后。   明亮的灯光下,热闹的氛围中,太后那张脸还是没有多少温暖。   皇祖母真的会喜欢他吗?   容衍不肯定了。惆怅地呼出一口气。   “衍衍,你怎么了?是这些东西不好吃吗?”   容衍小声道:“不是。”他想了想又道:“林其哥哥,你看到我皇祖母了吗?”   “看到了。她很有气势。”难怪对方能生出明玄帝那样的儿子。   容衍又低低叹了口气:“爹说以后就由皇祖母抚养我了。”他搅着手指,有些不安:“可是,”   “可是什么?”林其耐心问道。   “可是我并没有过人之处,怎么能讨皇祖母喜欢。”   林其轻轻笑了一声,“傻衍衍,你这么好,就算你皇祖母不喜欢你,也不会讨厌你的,放心吧。”   容衍脸色一变:皇祖母不,不喜欢……   林其:……   林其看着画面中小孩儿惊恐的脸色,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跟小孩儿分析道:“衍衍,你觉得爹对你好吗?”   “当然好了。”容衍毫不迟疑回道。   “对呀。你爹对你这么好,他提出让太后抚养你,肯定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的,对不对。不管其他什么,你总要相信你爹啊。”   要相信爹啊   容衍闻言,瞬间犹如拨云见日,心中霎时开朗起来。忐忑多日的心也安宁下来。   林其有心提点他,就多说了几句,容衍都乖乖听着。   容衍不知道,周围的眼睛也都似有若无的扫过来。   尤其对于大臣们来说,七皇子真的是“陌生”的。   他们最开始并没有将这个从宫外带回来的皇子放在眼里。   皇上的儿子够多了,太子也已经立了,突然冒出来的皇子并不稀罕。   更别说这位七皇子没有母族支持。养在庄妃宫里,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玩意儿,庄妃和庄家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他们原本想,七皇子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问题。   谁知道后来的发展,让他们目瞪口呆。   七皇子不仅颇受皇上宠爱,庄氏等一系列人反而丢了命。   如今皇上在这个档口把太后请回来,这意味着什么,简直太好猜了。   从今以后,七皇子就交由太后抚养了。   他们谁能想到皇上会为七皇子考虑到这个地步,这可不是一般的疼爱了,必定是上了心。   几位皇子的母家盯着容衍,恨不得把他翻来覆去地研究。   七皇子长得是不错啦,粉雕玉琢的很可爱,很漂亮,但是但是,其他皇子公主们也不差啊   听说七皇子聪明伶俐,还未去上书房,就已经会背论语诗经了。   但其他皇子们也会啊!   太后坐在高位上,冷冷打量着底下的一切,而后收回目光,垂下了眼帘,缓缓喝了一勺温汤。   所以她才这么不喜欢宫里。烦人。   气氛最盛时,太子端着一盏酒,挨个向太后,皇上敬酒,说着千篇一律的祝酒词。然后其他皇子也轮流照做。   太后在看到容衍时,目光短暂停顿了一瞬,然后收回了目光。   这个年过得热闹,但认真体会这份热闹的,却是很少很少。   皇后以为之前的事过去了,刚松口气,就接到圣旨,文绉绉一堆,但中心意思概括起来就是她这个皇后不作为,不能很好管理后宫事务,从今日起,由顺贵妃和惠贵妃协助她处理事务。   什么协助,还不是分她的权!!   而最让皇后恐惧的是,圣旨上没有说两位贵妃协助皇后处理事务多久。难道要一直协助下去,直到她们其中一个死了吗?   皇后愤怒发狂,却没有任何办法。   仁寿宫。   太后看着面前悠闲喝茶的皇帝,轻轻笑了一声。   明玄帝搁下茶盏,笑问:“母后可是想到什么高兴事了?”   太后摆了摆手,“不过是些琐碎事罢了。”   太后的颧骨略高,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很是冷厉,吓人得很,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每次见到她,都是战战兢兢的。   明玄帝倒是习以为常。   他默了默,开口提正事:“这几日儿子渐渐忙碌起来,小七那里难免照顾不到。所以,儿子想着”   “你想着尽早把人送到哀家这里来?”太后神色自若地接过话茬。   明玄帝小小捧了一句:“母后还是那么洞察人心。”   太后淡漠的眼眸有了些暖意,“你几时也这般说好听话哄人了。”   “母后还不知道儿子吗,儿子从不哄骗母后,这些都是儿子的肺腑之言。”明玄帝真诚道。   太后没忍住,嘴角微微翘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很快又恢复如常。   但殿内的气氛却很是融洽。   不像外人猜测的那般,这对天家母子其实感情很不错,不然明玄帝也不会一口一个【儿子】,而非【儿臣】了。   太后看明玄帝的眼神也很柔和,并不见冷漠。   只是当初太后离宫去寺庙里住着,一些心思重的人,还以为这对天家母子生了嫌隙。连带着有些后宫嫔妃,对太后恭敬有,冷淡也有。   尤其皇后这个做正经儿媳的,自以为明智的站在了夫君身边,这些年对太后也是不冷不热,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偏偏她本人还没觉得不对。   明玄帝和太后聊了一会儿,要离开的时候,太后淡淡道:“明日就把那个孩子送过来吧。”   明玄帝眉眼舒展,“儿子记住了。”   明玄帝走后,太后才感慨一般道:“哀家还真的有些好奇那个小家伙有什么招人稀罕的。”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应道:“听闻七皇子乖巧伶俐。”   太后无可无不可应了一声,脑子里却回忆起之前皇帝给她写的信。   天真单纯,聪慧过人,柔弱无依?   皇帝真是当局者迷,既是聪慧过人,又怎会柔弱无依。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许久,才轻声道:“给七皇子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太后放心,东西早就妥帖备下了。”   “那就好。”太后起身,在宫人的搀扶下去外面走动。   ……   明玄帝处理完奏折,回到寝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但宫殿里灯火通明,一个小身影依在殿门,看到他时,兴奋道:“爹,你回来了。”   明玄帝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可或许是明天就要把人送到仁寿宫,明玄帝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不舍。   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小孩儿的身后是亮光。   也就大内侍不知道明玄帝的想法,不然一定会吐槽。   皇上住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让周围黑漆漆的,都点着灯呢,只不过没有那么亮罢了。   容衍提着一盏宫灯哒哒哒跑到明玄帝身边,自然的拉起明玄帝的手,小嘴叭叭叭:“爹,我今天背下了你昨天教我的文章,还会默写了喔。”   他仰着小脸,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明玄帝。经过多日相处,已经很了解小家伙的明玄帝温声道:“嗯,小七不错。”   容衍忍不住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白花花的牙齿晃人眼咧。   “都是爹教的好啦,我爹最棒哒!”他走着走着又不老实,甩着他爹的手蹦蹦跳跳。   明玄帝心底叹息,就这么一截短短的距离,他都能搞这么多花样,真是精力旺盛。   然而,他又不出声制止。啧←_←   他们进了殿之后,容衍把宫灯给了巧儿,主动去拧了热帕,递到明玄帝面前。   “爹,你用晚膳了吗?”   明玄帝擦了一下脸,应道:“用了。”   “我猜爹应该也用了。”   明玄帝:……   那你还问。   “爹,我也用了。黄昏时候我就用了晚膳,吃了一个鸡腿,一个鸭腿,一碟青菜,一份豆腐,一碗饭,小肚子都鼓起来啦。”他去摸自己鼓鼓的小肚子,发现肚子小了一点,“爹,我肚子又缩回去了。”   明玄帝:……   他刚把帕子给宫人,一只小手就摸上他肚子,耳边跟着响起小孩儿还带稚嫩的声音:“爹,你肚子怎么没有变化。”   明玄帝在想怎么忽悠他,结果容衍就自己有了答案,一脸心疼道:“爹,你是不是太忙了,没有吃饱。”   他一把抓住明玄帝的手,走到桌边,打开存在感十足的红漆木食盒,兴冲冲道:“还好我准备充足,爹你看,有烧鸡,爆炒凤舌,脱骨猪肘,还有素炒凤尾,五彩卷,酸甜豆鲜,八宝膳粥,都热着呢,你想先吃什么?”   容衍一边问,一边忙活了,麻利地把菜端出食盒布好。他把勺子塞给明玄帝,“爹,你先喝点粥,暖一暖。”   “我看看夹什么菜好?”小家伙犹豫了一会儿,夹了一个爆炒凤舌,一块猪肘肉,还贴心配了素炒凤尾,然后把菜碗推到明玄帝面前。   他自个儿坐在特制的高凳子上,双手托腮看着他爹吃。   明玄帝觉得他要是不吃,小家伙可能会委屈巴巴的哭出来。   算了,忙活了一晚上,他刚好也有点饿了。   他拿起勺子,依言先喝了两勺粥,再去吃菜。   大内侍早就已经绝望了,寝宫不能用膳什么的,不合规矩什么的,在帝王面前,什么都不是。   明玄帝吃着吃着,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越来越热切。   他一抬眸,刚好跟对面的容衍撞了个正着。   小家伙憋了一会儿,吭哧道:“……爹,这些还合你胃口的……吧。”   明玄帝瞬间了然,原来是馋了啊。   “哦。”他淡淡道:“尚可。” 第八十二章   明玄帝狠狠馋了小儿子一顿,神清气爽,一天的疲惫都仿佛散去了许多。   容衍搅着小手指,委屈吧啦。明玄帝忍俊不禁,正要开口让人再传一份膳食,小家伙就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慢慢走动:“爹,老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大内侍眼皮子猛跳,哎哟七皇子这话说的,皇上是万岁爷,咋能说活到九十九,再怎么着也该说个千岁啊。   明玄帝倒没像大内侍想的那样生气,他温声道:“谁教你的?”又是那个神秘的存在?   嗯,好像叫什么空空哥哥。   容衍眨了眨眼,眼神有片刻定住,一看就是在回忆,少顷才慢吞吞回道:“这不是别人教我的,这是我从有根爷爷那里听来的。”   “只要不刮风下雨,有根爷爷每天吃了晚饭就会在村里走走,别人问他,他就是这么说的。”   明玄帝:“是吗?”   “是啊。”小家伙重重点头,确保自己没记错。   明玄帝私下调查过小儿子之前的生活,但现在聊起小儿子以前生活过的村子,他还是想听听容衍对过往是怎么看的。   避之不及?   还是深深憎恶?   亦或是坦然接受?   “你跟那位有根爷爷处得好吗?”   容衍闻言,小脸上出现了纠结。   “怎么了?”   容衍抬头看了一眼他爹,又飞快低头,弱弱道:“我觉得有根爷爷应该不讨厌我,有一次他还偷偷给了我一块糖吃,但是有根爷爷的家人很讨厌我,每次看到我都会让我滚开。”   明玄帝眸色一暗,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看着容衍的小脸上没有不平之色,反而有些怀念。   “在怀念什么?”他心里想着,就问出了口。   容衍眉眼一弯,笑道:“我谢过有根爷爷之后,就把那块糖带回了家。娘分成了三份,我,表哥,表姐每人都分到了一小块。”   “糖可甜可好吃了。”他回味一般地咂咂嘴。   “第二天舅舅买了半个巴掌大的糖块回来,娘也分到了一小块。娘本来想留给我吃的,我没要。我说小孩子吃多了糖会牙痛。娘相信了,她就自己吃了糖。”容衍仰着小脸,又用那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明玄帝,仿佛在说“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明玄帝脱口而出:“小七真聪明。”   容衍就捂着小嘴笑。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阴霾,全是纯真美好。   观众们看得嗷嗷叫,偏又因为之前的事情,带了一点小心翼翼。   “崽崽真的好好啊,我以前是喜欢他,现在真的好爱他呀。”   “如果崽崽是我的崽崽就好了。”   “前面的在想桃子吃。”   “我不行了,看着崽崽捂嘴偷笑,我心里就又酸又疼。”   明玄帝心情也有些复杂。   “小七跟表哥表姐们玩得到一起去吗?”明玄帝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就是很想多了解一点小儿子的过往。   “你们的年岁相差不小。”他补充道,颇有欲盖弥彰之意。   容衍挠了挠小脸,“还好吧。”   “表哥会给我带刺泡儿,酸酸甜甜的。他还会凫水,会捉小鱼,捉泥鳅,抓螃蟹,掏鸟蛋……”说着说着,小家伙自个儿先激动起来了。   “我缠了表哥好久,表哥终于带我去了一次小河边,我当时随手翻开了一块石头,然后下面就冒出一个螃蟹,爹你见过螃蟹吗?”   容衍松开拉他爹的手,两只爪爪举起来,比了个剪刀:“爹你看,螃蟹就是这样动的。”   他横着走来走去,两根细细的手指还一并一合。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明玄帝笑出了声,问他:“螃蟹夹你了吗?”   扮演螃蟹正兴起的小家伙脸色一僵,而后呐呐道:“…夹……夹了,都出血了。”   明玄帝笑不出来了,敛了神色,“后来呢?”   “后来我就哭了,表哥听到我哭,就来帮我,然后抱着我回家止血。从那次以后,表哥就不带我出门了。”容衍失落地垂下小脑袋。   观众们也跟着难受。幼崽说得都是【美好】的过往,但他们这些一路看下来的人,多半也猜到幼崽以前的经历未必有他口中说得那么好。   明玄帝突然就没兴致问了,他弯腰把小儿子抱起来,什么都没说,容衍就惊喜地不得了,迅速圈住他的脖子,高兴地像一只到处飞翔的鸟儿,哪还有沮丧低落的情绪。   明玄帝看着容衍,心中微动,问他:“放过孔明灯吗?”   容衍诚实地摇头。   明玄帝看了一眼大内侍,大内侍瞬间就懂了,不一会儿,两盏孔明灯被呈了上来。   容衍稀罕地不得了。   明玄帝摸摸他的小脑袋:“这个可比你的竹蜻蜓有意思多了。”   说罢,明玄帝让人呈来纸笔,对容衍招手:“把你的愿望写在上面。”   “是祈福吗?”容衍傻愣愣道。   “嗯。”   容衍顿时什么茫然什么不解都没了,一下子来劲儿了,他握着毛笔认认真真在纸上写着什么,还遮遮掩掩,不让他爹看。   他花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写了一大篇。   明玄帝啼笑皆非,心想小家伙所求还真不少。   然后容衍探着小脑袋,自以为没人瞧见的,想来看明玄帝写了什么。   明玄帝也挡住他不给看。   容衍:qaq   大内侍:……   简直没眼看啊有木有。   父子俩隔着两步的距离,数着一二三,同时放了孔明灯。   容衍仰着小脸,看着那两盏灯在夜色中腾空,越飞越高,离他越来越远。   “爹,孔明灯会飞到月亮上去吗?”   “不知道,应该会吧。”   明玄帝朝容衍伸出一只手,小家伙乖乖拉住,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孔明灯,而后跟着他爹进了殿内。   他希望爹可以身体健康,不要太胖不要太瘦,希望娘下辈子能投一个疼爱她的好人家,希望林其哥哥好,乔乔哥哥好,他身边的人都好,希望皇祖母身体健康,如果对方能接受他就更好了。   相比之下,明玄帝写得就简短多了,不过一句对联: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洗漱之后,父子俩躺在床上,明玄帝抿了抿唇,终于提起正事:“小七,爹跟你皇祖母商量好了,明日送你过去。”   内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烛光摇曳。   半晌,一阵窸窣声响起,明玄帝感觉怀里钻来一个小脑袋,闷闷的声音传来:“爹,我会很乖很乖的,听皇祖母的话,不会惹事,认真念书,认真吃饭,不挑食。我现在也学着自己穿衣了,比以前跑得更快了……”   明玄帝静静听着他说,心里被一种奇异的情绪填得又涨又满,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产生了把小儿子养在身边的想法。   但很快理智占了上风。   如今太子已立,他若是把小七养在身边,这个国家才是真的要乱起来。小七也会成为明晃晃的靶子,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所以把小七送到母后那里,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   明玄帝垂下眼帘,宽厚温暖的手抚摸着儿子瘦弱的肩膀,忽然感觉手心传来一点轻颤,他想掀开被子查看,才发现被子被拽住了。   明玄帝哑声:“……小七?”   “…爹,睡觉了。”声音里还夹杂着浓浓的鼻音。   明玄帝没有拆穿他:“好,睡觉了。”   仁寿宫的殿内还是灯火通明,太后静静听着小太监的汇报,而后挥手让人退下。   “那孔明灯总要落下来,你们看着点儿,等着给皇上送回去。”   “是。”   太后看着殿外的夜色,她的眸子也如同夜色一般漆黑,不见光亮。   次日。   天边的太阳火红火红的,在蓝白素净的天空划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刺目耀眼极了。   容衍穿了一身石青色大团绣花的皇子服,腰上系着成色极好的玉佩,整体装扮既不会太亮眼,也不会让人忽视。   用乔的话来说,就是低调的奢华,反正看着挺贵气的。   巧儿为了准备这些,早早就构思了。   一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容衍的错觉,他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他。   “不是你的错觉,的确有人在偷看你,还不少。”林其突然出声。   “别紧张,镇定。”   容衍抿了抿唇,又悄悄握紧了小拳头,总算把表情稳下来。   昨晚帝王寝宫突然升起的孔明灯,宫里长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各位看客心里各有思量。   这不一早儿,就在前往仁寿宫的路上来蹲容衍了。   林其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给容衍听。   望月楼之事犹如一根大棒,狠狠敲在了他的脑袋上,把他敲懵了,但缓过来后,他就彻底清醒了。   幼崽是在皇宫,危险重重的皇宫,他们自以为的保护,对幼崽来说就是伐害。还不如什么事都跟幼崽说个清楚明白,至于怎么决断,那就由幼崽做决定,他们顶多从旁提出建议。   容衍最快速度地熟悉了这种模式,当他额头浸出大颗的汗珠时,他们终于到了仁寿宫。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亲自来迎接他们,容衍一本正经地跟人道谢。然后他们跟着老嬷嬷进了仁寿宫。   容衍一入殿,就看到了主位上威严高贵的老妇人,他飞快垂下眼眸,上前数步,在殿中跪下行大礼,“小七见过皇祖母。”   观众:   “???”   “怎、怎么还跪下了?”   “崽崽不是太后的孙子吗?”   大部分观众们一脸懵。   太后近距离打量了容衍几眼,才开口让人起来。然后在她的示意下,一名宫人端着托盘上前。   与星际观众们之前以为的各种珍宝不同,托盘里只有一串佛珠,共十二颗珠子组成。   每一颗珠子都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看就非凡品。容衍靠得近,甚至还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不是花香,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闻着这股味道,感觉心里很舒服。   “你的事哀家已经知晓,这串佛珠赐与你,助你安神宁心。”   容衍眼睛唰地亮了,双手郑重地从托盘里取过佛珠,本来想戴在手上,却发现佛珠太大,他手腕太细,戴不了。   不过没关系,他双手宝贝似的捧着佛珠,对着太后咧嘴笑:“小七很喜欢,谢谢皇祖母,皇祖母对小七真好。”   太后仔细观察他,确定不错过容衍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最后不得不承认,容衍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她。   这倒是奇了。   她朝容衍招招手,容衍刚收了礼物,处于“皇祖母送我佛珠,那就是不讨厌我,不讨厌我或许就是可能喜欢我”的认知里,一时就忘了巧儿的叮嘱,迈开小腿哒哒哒跑到太后身边,兴冲冲唤:“皇祖母。”   太后微怔,但很快恢复如常,问他:“你以前对佛理有过涉猎?”   容衍摇头,回忆道:“不过我以前去寺庙里祈过福。”   他捧着佛珠的小手指不老实地摩挲了一颗佛珠。 第八十三章   太后:……   她垂下眼帘,又问了几句,该说不愧是太后,短短时间内就把小孩儿的话都套空了。   不过在说到罪妃庄氏时,容衍除了脸色白了一点,倒不见对庄氏有什么怨恨。   太后心里有了计较,挥挥手让老嬷嬷带容衍去侧殿熟悉熟悉,那里以后就是他住的地方了。   观众:   “妈呀,刚才吓死我了,太后气势好吓人。”   “对啊,明明太后也没有发怒,更没有生气斥责,就那么平平静静说话,我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我家幼崽刚刚看着直播,都快吓哭了。”   “别说幼崽了,我家那个皮小子,快二十的兽人了,平时上蹿下跳的,刚才可老实地不得了。”   弹幕飞快刷过,林其看着直播画面,长长吐出一口气。   还好他没有帮倒忙,任由衍衍自由发挥。   容衍就这么在仁寿宫住下来了,宫里众人都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在他们的预想中,皇上那么喜欢七皇子,那么把七皇子送到太后身边养着,总该办得隆重点,怎么就这么低调就送过去了。   一时间,众人也把不准皇上到底是很喜欢七皇子呢,还是真的只是单纯想给七皇子找个靠山。毕竟七皇子没有母家,年纪又小,皇上难免心疼两分。   但不得不说,皇后和太子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们原本以为明玄帝以后都会把容衍养在身边,那对他们可大大不利。   太子扶着皇后在花园里走动,捡着好听话宽慰她。   自从明玄帝下旨让顺贵妃和惠贵妃协助她处理后宫事务,皇后的身体就一直不舒坦。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她难得畅快了一次。   “父皇心里是有成算的,母后也不必太过忧心。”   顿了顿,太子低声道:“儿臣是太子,母后是皇后,这一点不会变。”   他们只需要慢慢等着就好了,等到父皇……   太子没有明说,但皇后懂了。   皇后瞬间觉得豁然开朗,一直带有愁绪的眉目都舒展开来。   她有得是好日子在后头,为什么要计较这一时的得失。   只要她还是皇后一日,顺贵妃和惠贵妃见了她都要行礼。   皇后心中郁气全出,拍了拍儿子的手,母子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子陪着皇后在花园里来回转了一圈,额间都浸出了细汗,母子俩说说笑笑回了殿内,太子还留下用了一顿午膳。   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但太子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直到他离开凤仪宫,在半道上听见身后的喊声,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端凝。   或许是丽妃的事给她的打击太大,过去张扬活泼的女孩现在卑怯又柔弱。   “……太子哥哥……”端凝小声唤。她穿着一身素淡的宫装,更衬得那张小脸楚楚可怜。   太子心软了,冲她招招手,温声道:“端凝找孤什么事?”   端凝半低着头,轻咬着唇,犹豫一会儿,才捧着一个荷包递过去,声若蚊呐:“这…这是端凝绣的,如果太子哥哥不……不嫌弃的话,就就”   她的脑袋埋得更低了,露出来的耳朵微红。   太子又好笑又心疼,接过荷包轻轻揉了揉端凝的脑袋,“这荷包很好,孤很喜欢,端凝有心了。”   端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太子才发现她竟然哭了,再要细看,端凝又低下了头,迅速行礼,就转身小跑着走了。   太子遥遥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荷包揣入袖中,冷声道:“丽妃是丽妃,端凝是端凝,丽妃做的事扯不到端凝身上。不管怎么样,端凝都是公主,明白了吗?”   “是。”   太子知道,这儿发生的事瞒不过母后,他说的话也会传到母后耳中。   皇后开心了还不到半天时间,就听底下人传回来的话,脸色当时就沉了。   “那个小。贱。人,本宫还以为她老实,没想到跟她那个生母一个样。”   “她那么喜欢绣荷包是吧,去,就说本宫喜欢荷包,让她给本宫绣上九十九个。本宫看她还敢不敢作妖。”   胡嬷嬷欲言又止。   皇后不满:“愣着作甚,去呀。”   胡嬷嬷只好带着人去传话,端凝闻言,没有吵闹,轻声应下了。   胡嬷嬷一走,端凝身边的宫人就哭了:“皇后也太欺负人了,她把公主你当什么了啊。”   端凝不语,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细白的指尖,少顷,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   “殿下,你在做什么呀?”   巧儿一进殿,就看见容衍在摆弄一颗石头。   容衍头也不抬道:“我想把这颗石头跟佛珠绑在一起。”   巧儿看他细短的手指弄了好一会儿也没成功,脆声道:“殿下信巧儿的话,不如给巧儿试”   她话还没说完,容衍就把东西递过来了。   巧儿微怔,然后笑着接过了佛珠和石头。   容衍双手托腮,认真看着她弄,心里想巧儿的手真好看。   “殿下,小殿下,今日天气好,出来玩呀。”小竹子在殿门处哄道。   容衍小脸严肃地拒绝了:“我这会儿不玩,我有正事。”   小竹子眼珠转了转,可怜巴巴道:“小竹子半个时辰没见殿下了,好想殿下呀,小竹子可以进来吗?”   容衍一下子破功,干咳两声,压住笑意道:“嗯,进来吧。”   小竹子就飞快跑进来了,容衍正要跟他说“正事”,巧儿先道:“殿下,好了。”   容衍:???   容衍:!   我错过了什么。   这下容衍也顾不得跟小竹子说话了,接过佛珠看了起来。也不知道巧儿怎么弄的,石头不能穿孔,她就把石头编织在了暗红色的细绳中,然后巧妙地连接到佛珠里。看起来不但不突兀,反而有另一种美感。   容衍捧着佛珠翻来覆去地看,止不住惊喜:“巧儿,你好棒呀。”   “你太厉害了。”   容衍捧着佛珠在小脸上蹭了蹭。   巧儿莞尔:“殿下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我很喜欢呐。”他像只欢快的鸟儿,在殿内跑来跑去。   巧儿静静看着,眉眼里都是温柔。   小竹子叹声:“小殿下又跟以前一样了,还是那么天真烂漫,真好。”   巧儿脸色一滞,而后慢慢凝重。小竹子还想继续说什么,见她脸色不对,赶紧闭了嘴。   这一天,容衍都很高兴,还主动跑去找太后说话,一脸的兴奋劲儿,压都压不住。   太后莫名,不过看到小家伙这么喜气洋洋的,她也没说什么。甚至心里是有一些欢喜的。   容衍那双眼睛太清澈明亮了,看不到一丁点儿算计和阴翳,又乖巧有礼,不像寻常孩子那样咋咋呼呼,也不会过分内向,畏怯胆小,面对她时一副笑模样,实在很难让人讨厌。   于是晚膳的时候,她留下容衍跟她一起用膳。   “皇祖母,你喜欢吃什么呀?”   太后淡淡瞥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容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闭上嘴,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太后。   太后:……   殿内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碗筷轻微碰撞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   太后心里生出一点异样,忽然,碗里夹来了一道爆炒凤舌,她冷着脸看过去,容衍眉眼弯弯,正对着她笑呢。   太后:……   容衍夹着碗里的爆炒凤舌喂入口中,享受地半眯起眼睛。   有那么好吃吗?   太后嫌弃地看了一眼碗里的凤舌,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孩儿,犹豫片刻,夹着爆炒凤舌吃了。   就……勉勉强强。   太后心里默默评价。   然后过了一会儿,她碗里又舀来一块嫩豆腐。   太后很怀疑皇帝到底有没有教过容衍用膳的规矩。   emmm……这个的确存疑。   太后不想吃,但又觉得此举未免斤斤计较。   算了,此事稍后再与容衍说道。   容衍其实心里也挺忐忑的,但见到他夹给皇祖母的菜,皇祖母都吃了,他心里又开心地不得了。   所以皇祖母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吧。   他一高兴,又给皇祖母夹菜,太后差点忍不住开口制止。但想到她之前还说食不言寝不语,这会儿说话,很有打脸之嫌。   这顿饭,太后感觉吃得很心塞,然而伺候的老嬷嬷却惊讶地发现,太后比平时多用了饭菜。   晚膳后,容衍盯着太后的手,太后盯着容衍的小脸。   “七皇”   太后刚开口,手上就感觉到一个软乎乎的触感,低头一看,除了容衍还有谁。   “皇祖母,用了晚膳,我们在周围走动一下吧。”   走动就走动,为什么要拉手。   太后手指微动,试图不动声色抽回手,结果发现小孩儿攥得还挺紧。   容衍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皇祖母,你觉不觉得很清净啊,我唱童谣给你听吧。”   “咳咳——”   太后脸色微变:“等……”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   他唱就算了,小手还跟着一晃一晃的。   太后木然,只不过她一向都是冷着脸,倒也没人发现不对。   “我是一条小鱼,游游游,游来游去晃悠悠,晃呀晃悠悠……”   “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   “小木马好,小木马好……”   “……”   太后:持续木然.jpg.   他们走了近两刻钟,容衍就唱了近两刻钟的童谣,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   太后:心累。   当他们终于停下,容衍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喝水时,太后居然生出一种长长松了口气的感觉。 第八十四章   太后派人把容衍送回侧殿了,那小孩儿临走时,还对她挥手:“皇祖母,小七走了喔,晚安呐。”   说完,他就一脸轻松愉悦地离开了。   太后:……   容衍回了侧殿,冬儿和巧儿伺候他洗漱,然后宽衣解带,上床睡觉。   只不过其他人都走了,巧儿站在床边,一脸欲言又止。   容衍睡不着了,他半坐起来,拍了拍床沿,示意巧儿坐。   谁知道巧儿不但没坐,反而腿一弯,直接跪在了容衍面前。   容衍惊得差点没蹦起来,观众们也吓了一跳。   “巧、巧儿,你这是干嘛呀,快起来。”   巧儿捏紧了衣摆,嘴唇开合几次,最后她心一横,低声道:“殿下,巧儿对不起您,巧儿有事瞒了您。”   容衍要去扶她的手,就顿在了空中。   “……你也有事瞒我?”   林其心里一咯噔,谁能想到快睡觉了,居然冒出来一个雷。   星际观众们的心也揪起来了,求求了,不要再出事了。   内室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容衍道:“你说。”   巧儿低着头,动也不敢动,沉沉道:“奴婢其实是皇上的人。”   容衍:嗯……   容衍:嗯??!   “爹的人?!!”他失声道。   巧儿:“是,不止奴婢,冬儿,空青,小竹子都是皇上的人。所以宜兰宫被封后,我们才没有一道被抓走。”   观众们:   “呼——”   “吓死个人了。”   “等等,这么说,其实崽崽爹早就很关心崽崽了。”   容衍也是这么想的,他还以为巧儿要说出让他难过的事,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意外惊喜。   “我记得我进宫没多久,你就到我身边了。”他声音里都掩不住雀跃。   巧儿:“是。”   容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开心,好想唱歌,好想跳操。   他马上就要六岁了,要矜持,淡定淡定。   然而搁在大腿处的小手疯狂挠动,十个白嫩的小脚趾也一抓一张。   “啊,这个事情呀,我原谅你了,但是以后不可以有其他的事瞒我。”他强装镇定。   “别跪了,起来吧。”   巧儿摇头:“奴婢还有其他的事要说。”   其他的事?   容衍笑脸一滞,星际观众们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   “殿下还记得玉美人吗?”   容衍闻言,心情有些复杂:“……嗯。”   如果不是玉美人最后拉他挡刀,他或许会一直认为对方是个聪明温柔的女子。   但过往相处不是假的,所以纠结得很。   “其实殿下跟玉美人第一次偶遇,应该是玉美人有意为之。”   容衍:???   观众:“什么!”   巧儿把自己曾经调查到的事情和她的猜测分析都毫无保留一一说了出来。   甚至每一次容衍跟玉美人的相遇相处,都有极大可能是玉美人提前精心准备。   等到巧儿说完之后,容衍整个人都傻了。   “皇上让奴婢装作不知道,奴婢见您跟玉美人玩得开心,也不忍心戳破。现在想来,奴婢真是大错特错。”   巧儿说完,内室重新恢复了沉静,比之之前,还有一种更加压抑的气氛。   容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自己问:“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了?”   其实你不说,我也不会怀疑你的。   后半段,容衍没说,但巧儿就是懂了。   所以她心里更难受。   她的脊背更弯了些:“望月楼之事发生后,奴婢就一直想找机会跟殿下说,可是殿下身上的伤没好,心上的伤更没好,奴婢不敢说,也不忍说。于是就拖到了现在。”   “小竹子今天说殿下又像过去一样天真烂漫,奴婢心里就是一沉。”   “奴婢是个眼光很狭窄的人,奴婢不想殿下白白受一通罪,天真烂漫,毫无成算的人在皇宫里活不久。”   “奴婢,奴婢胆大包天,不分尊卑,但奴婢,真的很喜欢殿下,奴婢希望殿下能平安长大,再也不要受伤了。”她深深埋着头,晶莹的水珠落下,很快消失无踪。   容衍慌了,赶紧下床去拉巧儿,却拉不动,他也蹲下来,小手捧住巧儿的脸,给她擦眼泪:“巧儿你别哭,你别哭啊。”   巧儿闷声道:“巧儿无能,巧儿没有护住殿下,巧儿没用。”   “没有,你很好,你特别特别厉害的。”容衍宽慰着她,心疼极了。   巧儿一直都是一个爽利外向的性子,容衍从来都没见过她哭,也从来没想象过她哭起来是什么样。   “巧儿,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不要哭了。”   “我看着你哭,我也想哭了。”   容衍其实真的想哭,任谁知道自己以为的好朋友,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心里能好受才怪。   巧儿擦了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衍觉得那笑比哭还难看。   “好了好了,这些事我都知道了,你快起来吧。”   巧儿抿了抿嘴,摇头:“殿下,巧儿还没说完。”   容衍:……   观众们:……   巧儿又开始说花房闹蛇之事,明白告诉他们小殿下,那蛇就是冲他来的,小韦氏拼了命救他,不过是“力挽狂澜”,并不是对方有多么好心。   容衍都有些麻木了,他拉不动巧儿,干脆费力地扯下被褥,盖在巧儿身上,他靠在巧儿身边取暖,静静地听着巧儿述说往事。   直到快到后半夜,巧儿才停下来,容衍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道:“你说完了?”   巧儿:“是。”   “说完了就快下去歇着吧。”   “殿下,奴婢”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底细了,也知道你瞒我的事了,我原谅你了。但是以后有什么事,或者你心里有什么想法都要跟我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最后一句,他小声咕哝着。   巧儿破涕为笑,但很快收敛了笑意,双手扶起靠在她身侧的小殿下,对他拜了三拜,然后才一瘸一拐地退下。   容衍回到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把枕头边的佛珠拿过来,捧在心口,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佛珠,神色落寞。   “……衍衍”林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唤他。   容衍有些意外:“你还没睡呀?”   “本来要睡的,现在睡不着了。”   容衍:……   他翻了一个身,然后又翻了一个身,最后又又翻了一个身。像摊煎饼似的。   他一下子坐起来,还没开口,眼泪就先一步落下来。   一滴,两滴……   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个不停。   他坐在床上,只有床头边一盏灯浅浅地亮着,给这漆黑的内室带来了一点儿光亮。   容衍坐在其中,四周的孤寂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身体,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   “……林其哥哥。”   “我在。”   “我好想我爹啊。”   林其的情绪有片刻的凝滞。   “衍衍,对不起。林其哥哥现在没有办法让你见到你爹。”   容衍瘪了瘪嘴:“我想我娘。”   林其:就很为难。   “对不起衍衍,我不能让逝者复生。”   容衍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啪嗒啪嗒全部落在佛珠和石头上。若是旁人见了,肯定会立刻把佛珠上的泪水擦掉,佛珠不能沾水啊。   容衍哭唧唧道:“林其哥哥,我想见你。”   林其感觉头发都要掉了,愁死个人了。   “对不起衍”   容衍听到熟悉的开头,一下子爆发了,“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他哭出了声,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想见林其哥哥,想见林其哥——”   声音戛然而止。   巧儿听到声音,脸色骤变,挣扎着跑过来,还遇到了其他人。   “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容衍除了眼睛有点红,鼻头有点红,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刚做了一个噩梦,这会儿没事了,你们出去吧。”   “可是”   容衍小眉头一皱:“我很困了,我想睡觉,你们出去吧,不要打扰我。”   巧儿不想走,最后被空青和冬儿架出去的。   内室重新恢复了宁静,容衍一扫之前的难过哀伤,狗狗祟祟地钻进被窝里,小小声对着佛珠道:“我想见林其哥哥,我想见林其哥哥。”   然后他迅速闭上眼睛。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看着二十刚出头的样子,黑色的短发,黑色的眼睛,眼神很温柔,鼻梁高挺,抿紧的嘴唇,看上去好像有些紧张。   林其仍然不敢相信,“衍衍,你真的看得到我吗?”   “嗯。”容衍怕他不信,描述道:“你穿了一件米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都贴着身的。右手手腕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林其浑身一颤,这下再没什么怀疑的了。   星际观众们彻底懵逼:   “????”   “就,谁能告诉我,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了?”   “我还是只能看见崽崽啊,我没看见林其。”   “笨,是崽崽看见林其,是崽崽啊。”   “这个晚上可真他妈刺激,今晚是别想睡觉了。”   林其作为当事人,比观众们还慌,不过他素来稳得住,好悬没失态。   他清了清嗓子,唤道:“……衍衍”   “林其哥哥,你真好看。”   林其脸色一红,涌到嘴边的话都忘了。   “林其哥哥没有衍衍好看,衍衍才是最好看最招人喜欢的孩子。”   他看到直播画面里,床上的被褥动了动,无奈道:“衍衍,把脑袋探出来,别闷着,会喘不过气来的。”   “喔喔。”   小孩儿果然乖乖听话从被子里钻出小脑袋。   “衍衍,告诉林其哥哥,你怎么看见哥哥的?”   容衍吸了吸小鼻子,哼唧道:“就是刚才特别想见林其哥哥,特别特别特别的想,然后脑子里就看到你了,真神奇。”   是啊,真神奇。林其默道。   “林其哥哥骗人。”   林其现在对【骗】这个字都快ptsd了,难掩紧张道:“我,我没骗你啊。”   “你说你跟我爹差不多大,才不是呢,你看起来像我哥哥。” 第八十五章   林其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无奈笑道:“林其哥哥真的没有骗你。”   容衍撅嘴嘴。   林其说好话哄他,一刻钟后,终于哄得小孩儿眉开眼笑。   林其见状,趁热打铁哄道:“衍衍,时间很晚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你先睡觉啊。”   “如果晚上没有睡饱,会长不高的。”   这句话成功打消小孩儿所有的借口,容衍不想长不高,他以后要跟爹和林其哥哥一样高。   容衍把被子扯高高,遮住半张脸,小小声道:“林其哥哥,晚安吻。”   林其愣了一下,想到他现在的状况,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他试探着身子前倾,闭上眼睛吻了一下。   照旧是吻了一个空,然而直播画面里,小孩儿露在外面的上半张脸都透着一点绯红。   容衍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就在刚刚,林其哥哥的俊脸在他“面前”放大,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仿佛都听到了一点吻声。   啊呀呀 ̄ ̄   他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滚来滚去,滚去滚来,好半天以后,才探出一张略微汗湿的脑袋,眼睛要睁不睁的,最后眼皮子一耷拉,呼呼大睡。   林其就没他那么惬意了,这会儿林其的通信设备上全是各种信息和通信请求。   他揉了揉眉心,点开了一位教授的通信来电。   容衍这一觉睡得香甜极了,第二天太阳晒屁股了他才醒。   他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去摸他的佛珠。佛珠安安稳稳躺在他身边,甚至因为此,佛珠还残留着一点体温,摸着可舒服了。   容衍摩挲着佛珠,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摩挲着摩挲着,吧唧一口亲上去。   “皇祖母对我真好,把这么好的宝贝送给我。”   “皇祖母真是天底下最慈祥的祖母了。”   巧儿顶着一双熊猫眼,在外面守着,这会儿听到内室里的动静,跟冬儿对视一眼之后,在外面轻声唤道:“殿下,您起了吗?”   昨晚殿下睡得晚,他们今早都不敢打扰,一直等到现在。   容衍心情极好道:“醒了醒了,你们进来吧。”   巧儿和冬儿这才端着一应洗漱用具进去。   容衍本来正在看佛珠,冷不丁抬头,瞧见巧儿憔悴的脸色,他吓了一跳。   “巧儿,你怎么这个样子了,是不是生病了?”   巧儿笑着摇头:“谢殿下关心,巧儿没事。”   容衍不信,他问冬儿。冬儿犹豫了一瞬,实话实说:“殿下,巧儿姐姐是没有休息好。”   “冬儿。”巧儿低斥。   容衍的小眉毛拧到一起:“巧儿,你不要生冬儿的气。”   容衍走过去拉了拉巧儿的手,仰着小脸道:“你没休息好,等会儿就回去补觉嘛。”他想到什么,把佛珠往怀里一揣,哒哒哒跑开,不一会儿又哒哒哒跑回来,递给巧儿一个小瓷罐,“你用这个药膏抹膝盖,膝盖就不会疼了。”   巧儿声音微微发颤:“殿下……”   容衍把小瓷罐又往前递了递:“拿着呀,不许拒绝。因为,因为…因为这是命令。”他明显底气不足道。   巧儿看着递到跟前的药膏,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她小声道:“巧儿谢谢殿下。”   容衍摆摆手,软声道:“不用谢。”   他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后,就让巧儿下去歇着了。   他乖乖坐在桌边用早膳,一碗水晶粥,四个小灌汤包,还有两个虾饺,一个水煮蛋。他吃得好饱呀。   冬儿收拾碗碟离开,小竹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笑盈盈道:“殿下,请问您上午怎么安排呀?”   容衍像模像样地思考了一会儿,一拍手道:“先去给皇祖母请安。”   小竹子脸色一僵,又、又去主殿吗?   太后听闻了昨晚侧殿发生的事,半夜时分小主子在内室哭出声。   太后心里有点不舒服,正想着派谁去侧殿安抚一番,就听宫人传话:七殿下来了。   太后眸色深了深:“让小七进来吧。”   或许那孩子是找她来寻求安慰了。   太后做好了看见一个神色憔悴眼眶红红的孩子的准备,谁知道容衍一进来,那容光焕发,灿烂明媚的笑脸差点亮瞎她的眼。   “皇祖母,皇祖母~ ̄ ̄”那孩子一见她,跟个小旋风似的,眨眼间就跑到她身边了。   太后坐着的,容衍一把扑进她怀里,小手抓着她的衣摆,小脸还蹭了蹭,眉眼间都是依赖欢喜之色。   太后就,很迷茫。   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失忆了,忘掉了一段时间,不然容衍怎么就跟她这么“熟稔”了呢。   这不合常理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太后冷着脸,抬手去推容衍的肩膀,结果这孩子也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顺着那股力道站起来后,捧着她的手不松了。   太后:……   容衍这会儿兴奋呐。   “皇祖母,你给小七的佛珠真是个大宝贝。”   太后:请高僧开过光的,当然是个宝贝了。   “小七好喜欢好喜欢呐。”   太后:哦。   “谢谢皇祖母,皇祖母对小七真好。”   太后:……   “小七喜……喜欢皇祖母。”说完,小孩儿自个儿先红了脸。   太后:……   太后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保持沉默罢。   她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气势非常吓人。   殿内的宫人大气不敢出,小竹子规矩得像根木头似的杵在旁边,动也不敢动。   听说太后最讲规矩了,如果有人犯在她面前,那就是吃板子预定。   殿内安静极了,于是衬得容衍的声音更加清晰可闻。   “皇祖母,你怎么不说话呀。”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心里一颤,小孩子口无遮拦真要命啊,希望太后娘娘不要大怒才好。   老嬷嬷刚要开口缓和气氛。容衍仰着小脸,凑近了太后,小小声道:“皇祖母,你是不是不善言辞呀。”   太后:???   其他人:??!!   老嬷嬷急声道:“七殿”   容衍捧着太后的手,把自己的小脸放在太后手上,蹭了蹭。   “皇祖母,小七给你讲故事吧。”   太后心里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等——”   “我们今天讲乌鸦喝水的故事,从前有一只乌鸦,它的羽毛是同类中最黑最光亮的,它的个头也比一般的乌鸦大,所以它也比一般乌鸦聪明……”   容衍终于松了太后的手,然而太后已经不在乎这点了。   因为这小家伙在她面前手舞足蹈,力求生动形象地让她知道,那只乌鸦到底有多聪明。   “……乌鸦通过它的聪明才智,终于喝到了水。它是一只了不起的乌鸦。”   太后:……   “皇祖母,你觉得这个故事有趣吗?”容衍上前两步,趴在她膝盖上,眼睛blingbling闪着光。   太后觉得她如果否定的话,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但让她夸,她又是夸不出来的。最后含糊应道:“嗯。”   容衍一下子笑开来,两只小手并拢在脖子处,好看得眉眼弯弯,给太后开了一朵花。   太后面色不变,但看向容衍的目光依稀有了温度。   小孩子通常都是敏锐的,他们不能很好的表达,但“感觉”二字,在某些时候,就是最大的作弊利器。   容衍觉得他的想法太对了,皇祖母不善言辞,他就多给皇祖母讲小故事,皇祖母听得多了,总会多说几句话的。现在皇祖母好像心情就不错。   他要再接再励呀【握拳】   容衍退后两步,清了清嗓子,笑盈盈道:“皇祖母,乌鸦喝水的故事我讲完了,接下来我给你讲寒号鸟的故事。”   “同样都是鸟,寒号鸟可就没有乌鸦那么聪明了,甚至还特别懒,小孩子是不能学它的。”   太后:……   “传说寒号鸟浑身无毛,四条腿,还不会飞行,以山崖间缝隙为家,盛夏的时候……”   容衍一张小嘴叭叭叭,说了大半个时辰,说得口干舌燥,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喝清水。   太后动了动坐得有些僵硬的腿,起身。   容衍立刻放下茶杯,跑到她身边,主动拉着她的手,脆生生道:“皇祖母,你要出去转转吗?”   “今天天气好,不冷不热,最适合出门了。”   “我之前过来时,看到院子里的花都开了,红的,粉的,黄的,可好看了。”   太后垂下眼,呼出一口气。   容衍不解地望着她,太后跟他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这小孩儿像是懂了什么一样,神秘兮兮道:“皇祖母,您贵为太后,肯定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一定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了。您可以说给小七听吗?”   啊,他怎么能只顾自己说呢,还要让皇祖母有发挥机会才行。   容衍默默检讨自己,并记住以后不再犯。   太后的睫毛一颤,差点想把手从小孩儿手中硬抽回来。   只是,她是老人,是老人,不要跟孩童一般见识。   容衍还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等着她开口。   太后冷声道:“哀家不喜这些。”   容衍闻言,一张小脸都纠结了,隔一会儿瞄太后一眼,隔一会儿瞄太后一眼,瞄得太后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他刚才讲故事时,问皇祖母喜不喜欢,皇祖母说喜欢【??】。现在他希望皇祖母讲故事,皇祖母又说不喜欢。   哎,大人变得可真快。   “没关系的喔,不讲故事,讲游记也行啊。”小孩儿一脸友善宽厚。   太后:???   太后莫名觉得手有点痒,这个小屁孩儿!!   “你想听哪个地方的。”太后听见自己用森冷的声音说。   容衍完全不受影响,挠了挠小脸,眼眸突然亮亮道:“皇祖母给我讲讲奉天的风土人情吧,我想听这个。听说那里还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我都没有见过呢。”   太后:呵。 第八十六章   太后最后还是讲了,只不过开始还好,讲到后面吃食部分,容衍两眼冒星星道:“皇祖母,锅包肉是什么?好吃吗?”   太后冷冷道:“油炸猪肉,酸甜口。”   容衍歪了歪头:“那不是糖醋里脊吗?”   太后:……   太后不理他,说自个儿的。   然而……   “打糕又是什么?”   太后木然:“一种糕。”   “啊?”容衍小脸上都是迷茫。   太后看他两眼,心里叹了口气,跟他详细说道。   容衍听完恍然大悟。   太后继续讲述,说到某个地方时,她心里就先是一咯噔。   “陈酿酒是什么,好喝吗?我没有喝过酒。”   “大果又是什么果?”   太后:果然……   “快午时了。”   容衍:“什么?”   太后:“快午时了,该用午膳了。”   容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看天,惊叹地发出一声“哇——”。   太后:你哇个什么。   阳光有些刺眼,容衍一手拉着太后,另一只手搭在眉骨处,由衷道:“时间过得好快喔。”   太后:并没有这么觉得。   容衍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容衍放下搭在眉骨的小手,摸了摸咕噜咕噜叫的小肚子。   “我的小肚子瘪了。”他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太后。   太后:……   太后并不想如他的意,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容衍。   容衍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小小声道:“皇祖母,我今天起晚了,早膳也用得晚,还吃得多,吃了一碗粥,灌汤包,饺子,还有鸡蛋,我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这些东西怎么就没有了。”   他话音一落,小肚子十分配合地叫起来,咕噜咕噜   太后闭上眼,又是呼出一口气。   “皇祖母,您怎么了?”   “是不是在外面逛久了,被太阳晒着了,都是小七考虑不周,下次小七跟您再出来散步,一定记得提醒您时间。”   本来闭上眼的太后,身形一个趔趄。   这可把其他人给吓坏了,容衍和老嬷嬷急得让人请太医,最后愣是被太后冷着脸阻止了。   “皇祖母,小七先扶您进殿吧。”小孩儿急得都快哭了。奈何身高不够,只能费力地举起双手来扶她。   太后又有点心软,没有推开他,只是重量搁在另一边扶她的宫人身上。   他们进了殿,歇了一会儿,宫人就陆陆续续呈上菜肴。   容衍看都没看,围在太后身边,小声道:“皇祖母,你有没有好一点。”   “今天都是小七的错,是小七不好。”   太后摆了摆手:“不是你的错,无须自责。”   她见小孩儿还是一脸愧疚,开口道:“给哀家倒杯水。”   “哎。”容衍立刻麻利地倒来一杯温水,“这水不烫,正好喝。”   太后本就不是被太阳晒的,喝了一杯水后,她温声道:“哀家好多了。用膳吧。”   容衍乖乖坐在旁边,他记得皇祖母说过食不言寝不语。   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太后感觉一瞬间,身心都得到了升华。   太后静静地用着膳,忽然,手边递过来一碗冰糖百合马蹄羹,她顺着看过去,不是容衍又是谁。   小孩儿抿紧了唇,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里都是期盼。   太后看着那碗羹,半晌,伸手接过了。   容衍朝她无声笑得欢实。   真是傻透了。太后垂下眼帘想。   这羹也太甜了,以后不许再呈上来。   用过午膳,容衍终于走了。嗯,为什么要用【终于】。   太后第一次觉得午睡是个再良好不过的习惯。   容衍回了侧殿,没多久也睡下了。   小竹子满肚子的槽想吐,却发现无论哪一种说出来,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只能憋回去QAQ星际观众们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呼,这一上午憋死我了。”   “妈妈呀,太后真的好吓人。有好几次,我感觉她都要暴起揍崽崽了。”   “这……夸张了吧。不管怎么说,崽崽也是太后的孙子啊。”   “呵,前面的也太甜了吧。需要我提醒你玉美人和庄妃干过的好事吗。”   “我也觉得太后并不在意。一来吧,太后的孙子孙女太多了,多了就不稀罕了。二来,看太后的面相,就不像是重视亲情的。你看之前两年多,太后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崽崽跟她说话的时候,太后好冷漠。说实话,也就是崽崽了。如果换了我,第一次面对太后的冷脸和不善的目光,我可能就溜了。”   林其看着弹幕划过,眼里染了些笑意。   他倒觉得太后对幼崽已经有软化之象呢。   衍衍能看到他这件事,还是给星际军方这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上面商量了一通,就问他能不能暂时放下工作,专心跟进幼崽。   其实望月楼之事发生后,林其心里也有了这个想法。   星际不会缺一个心理专家,但是衍衍只会有一个林其哥哥,林其哥哥也只有一个衍衍。   衍衍既然能看到他,那么以后他教其他的东西,应该也会更容易。   他会亲手教出这个孩子,由衍衍来改变那个王朝,只是想一想,就让人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而军方为了补偿他,每月都支付他一笔丰富的费用。这样的好事,真是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到。   林其平复了一下心情,也躺回软椅上休息。   林其这一觉睡得很香,也很沉。直到他被一阵有规律的声音吵醒。   他起身去洗了一个冷水脸,再点开社交软件,乔的身影立刻投在空中。   那头标志性的红发还是那么张扬,不过素来跳脱飞扬的气势却有了明显的改变。   “衍衍能看到你了?”   “嗯。”   乔的面容有些苦涩,勉强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真好。”   林其有些牙酸,他真不适应乔这个样子。   “我把账号让给你。”   “别。”乔抬手拒绝了,眉眼间都是纠结,“你,你比我好太多了,你跟衍衍才是最配的。”   林其:???   这话怎么听着哪儿怪怪的。   他叹了口气,开解道:“衍衍不是小性的人,你这样子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乔被戳到痛处,瞪了他一眼。空中的投像也消失了。   林其:……   林其略过这一茬,瞥了一眼直播,发现小孩儿还在睡,他就做自己的事。   虽然工作暂停了,但是学习是不能停的。   林其学了一个小时,再看直播时,发现幼崽醒了,这会儿正在练字。   真是个勤奋自律的好孩子。   林其心中生出一种满满的骄傲之感。   容衍在默写论语,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轻轻地搁下毛笔,双手捧起纸张,吹了一口气,吹干墨迹。   小竹子立刻从打盹儿中回神,开口就是赞美:“小殿下今天的字又比昨天更好了一点呢。”   “小殿下一看就是用心了的。”   “小殿下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小竹子给您揉揉。”   小竹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说话间,人已经凑到容衍身边,给他揉着手腕手指。   小孩儿的手细嫩柔软,摸着可舒服了。   小竹子最喜欢这个活儿了,谁跟他抢,他就跟谁急。   容衍无奈看了小竹子一眼,但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他喜欢小竹子跟他这么亲近。   容衍把右手给小竹子按揉,视线落回纸张上,失望地发现,他今天写的字,并没有比昨天好一点。   是不是他练得太少了。   巧儿仿佛看出了他所想,宽慰道:“练字一事,贵在坚持不懈,殿下不必急于一时。”   容衍想想也对。他休息一会儿之后,又看了会儿书,然后才带着小皮球去院子里玩耍。   只是玩着玩着,容衍不得劲儿。   他把小皮球给了小竹子,一个人坐在树下的大木马上摇摇晃晃,思考人生【??】小竹子识趣地没有上来打扰他。   “衍衍在想谁吗?”   容衍眼睛亮了亮,从怀里摸出佛珠,小声默念“我要见林其哥哥”,然后闭上眼睛。   今日林其换了一声衣服,米白色的圆领套衫,灰色的裤子,看着更显年轻了,也,也更好看了。   林其见他那副傻呆呆的样子,没忍住笑出来,眉眼舒展,整个人犹如晴光映雪,美好的不像话。   “小呆瓜。”   容衍:???   这谁??   愣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林其哥哥在说他,一下子羞红了脸。   “我,我不呆的。”   “你这样子都让人瞧了去,不怕别人胡乱猜想?”   也是噢。   容衍从木马上下来,小跑着蹿进了内室,他刚站稳,林其就道:“想乔乔哥哥吗?”   容衍一下子不说话了。   他想乔乔哥哥吗?当然是想的。   只是,乔乔哥哥先不理他的。   “你乔乔哥哥因为识人不清带累了你,这会儿愧疚得很,不敢主动找你。”   “你若是愿意原谅他这一回,我就把他叫来。”   容衍低着脑袋扣手手。半晌,低低应道:“……嗯。”   乔看着直播,差点没哭成狗,再看到林其发的消息,眼泪又收回去了。   他战战兢兢登上账号,正酝酿着怎么开口,耳边就先响起了容衍的惊呼声。   “你你是乔乔哥哥吗?为什么头发是红色的!”   乔第一反应是,他生下来头发就是红色的啊。   第二反应是,衍衍怎么知道。   第三反应才终于意识到,衍衍看到他了!!   两个人如出一辙的瞪大眼惊恐表情。   “你——”   “你——”   一大一小顿住。   “你要说什么?”   “你先说。”   两人:……   气氛尴尬时刻,容衍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咔嚓声,还不等他寻找,那道声音再度传来,比之前更响。   他惊悚低头,眼睁睁看着佛珠出现龟裂,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碎了一地,只有那颗石头还好好地坠在绳子上,挂在容衍的小手上,甚至连石头上原来的一丝裂痕都没有了,真正的完好如初。   然而容衍的心神都被地上碎裂的佛珠摄去。   这是皇祖母送给他的,可是现在却碎了。   容衍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又吸了一下鼻子,最后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第八十七章   容衍顾不得跟乔乔哥哥说话了,他从袖口里掏出方帕,急急忙忙把碎裂的佛珠收捡起来,然后顶着湿漉漉的煎蛋眼,直冲主殿而去。   “祖母,皇祖母……”   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小孩儿的哭喊。   太后正在翻着佛经的手一颤,闭上眼默念几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然后才重新睁开眼,不紧不慢地出去。   她刚一露面,一道小身影就朝她扑了过来,抱着她的大腿嗷嗷大哭,边哭边道:“皇祖母,小七对不起您,小七是坏小孩。”   “皇祖母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皇祖母呜呜呜”   “呜呜呜哇啊——”   整个殿中,都回荡着小孩儿响亮的哭嚎,如同魔音灌耳,久久不绝。   太后太阳穴青筋直蹦,但看到小孩儿眼角滑落不断的大颗泪珠,又心软了。   太后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跟了她许多年的贴身老嬷嬷。   老嬷嬷关上殿门,期间太后有些生疏地拿出手帕给小孩儿擦泪,牵着小孩儿的手走到软榻边,一大一小坐下。   容衍的哭声小了些,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太后看着脑壳疼。   “谁欺负你了?”太后不过是引出个话题,并不觉得哪个宫人敢在仁寿宫欺负容衍。那不是在藐视皇子,而是公然打她的脸。   小孩儿果然摇了摇头,抽抽噎噎回道:“没、没人欺负我。”   “是我做、做错了事,是我不、不对。”   太后眉毛一挑,跟身旁的老嬷嬷对视一眼,老嬷嬷上前,慈爱的哄道:“七殿下做了什么,您不要自己吓自己,把自个儿哭坏了多不值当。”   容衍又是一抽抽,怯怯地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老嬷嬷接过来,打开手帕,看清手帕里的东西是什么之后,脸色骤变。   太后漫不经心的脸色也变得凝重,她伸手捻了几块碎裂的珠子。   这些珠子不但没有了光泽,变得廉价不堪,而且每颗珠子断裂的大小都几乎差不离。   这可不是普通磕着摔着能造成的。   容衍还在道歉,小声哭着,可怜极了。   太后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过一串佛珠而已,哭什么。”   “可是,这是皇祖母给小七的。”   “小七没有保管好,小七小七呜哇——”   小孩儿的眼泪像决堤了一般,瞬间汹涌而出。   太后:……   她从来没有见过谁哭成这个样子,就连先帝后宫中最会哭最能哭的“雨妃”,每每哭起来也只是泪光点点,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好吧,容衍哭起来,虽说哭声大了点,冲击耳膜了点,但还是挺惹人疼的。   大眼睛,小鼻子都红红的。   小脸蛋也哭红了。   老嬷嬷看着也怪心疼的,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太后,太后微微颔首,老嬷嬷就凑过去,轻轻拍着容衍的后背,给他顺气,“殿下快别哭了,当心把嗓子哭坏了。”   容衍泪眼朦胧地看着太后,可怜巴巴喊“皇祖母”。   太后让他给气笑了,说这小子傻,这会儿又精了。   “哀家说了,不怪你。”声音到底是柔和许多。   容衍抬起小手,擦了擦眼泪,然后从软榻上下去,三步做两步,趴在太后膝盖上,软软道:“皇祖母,您对小七真好,小七把佛珠弄碎了。您都没有骂小七,更没有打小七,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皇祖母了。”   “皇祖母真好,最好了,皇祖母……祖母……”小孩儿渐渐没了声音。   老嬷嬷有点担心,靠近看了看,发现七殿下闭着眼,呼吸平缓,哭笑不得道:“太后娘娘,七殿下睡过去了。”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头疼不已,再看趴她膝盖上呼呼大睡的小孩儿,没好气道:“他倒是没心没肺。”   这话老嬷嬷没法儿接,索性闭嘴不言。   太后又看了一眼碎裂的佛珠,叹了口气:“就说哀家想皇帝了,请他过来一起用顿晚膳。”   “是。”   明玄帝听到大内侍传话时,还有些意外。   母后可不是那种轻易思念儿孙之人,不然之前几年也不会一直待在寺庙躲清净,连过年都不回来。   现在突然派人传话,说她想自己了?   明玄帝略微思索,就猜测可能是容衍出了什么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   他放下手边的事,抬脚前往仁寿宫。   当他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仁寿宫内点着灯,亮堂堂的。   明玄帝大步进去,老嬷嬷上前引着他往内殿走。   明玄帝心中微沉,穿过珠帘,越过屏风,他看到了软榻上坐着的老妇人。   “儿子给母后”   太后摆手,免了他的礼,示意明玄帝坐。   老嬷嬷领着其他人退下,关上殿门,守在门处。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七殿下身边的几个宫人太监正焦急地看着这边。   老嬷嬷没管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做好守门之事。   内殿。   太后开门见山,把手帕打开,让明玄帝看里面碎裂的佛珠。   明玄帝一眼就看出端倪,佛珠碎得太整齐了。   “小七弄的?”他知道母后送了一串佛珠给小儿子。   太后:“嗯。”   “快黄昏的时候,他拿着碎珠来寻哀家,哭个不停,这会儿哭累了在睡着。”   明玄帝:……   他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呢。   “皇帝。”   明玄帝收敛心神:“儿子在。”   “你有事瞒着哀家。”   明玄帝一滞,对上母后锐利清明的目光,他笑了一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后。”   明玄帝其实也没弄懂小儿子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是连蒙带猜。   太后听罢,皱起了眉头,更显得她威严迫人。   明玄帝也难免肃了脸色,认真对待。   少顷,太后开口:“此事哀家知晓了,佛珠哀家会处理的。”   “小七那儿”   “皇帝糊涂了,你既然把人交给哀家,哀家应下来就不会更改。”   明玄帝松了口气,也有心关心其他的,“不知母后跟小七相处得如何?”   约摸是泾渭分明。   太后脸色有些微妙,看着明玄帝的目光也有些微妙,不答反问:“哀家记得,你曾把小七带在身边养了一段日子。”   明玄帝微愣,但反应过来,想起那段日子,他明显愉悦道:“小七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很讨人喜欢。”   太后:???   乖巧??   可爱???   太后憋了憋,只憋出一个字:“喔。”   用晚膳的时候,太后亲自给明玄帝夹菜,让明玄帝受宠若惊。   不过,明玄帝看着碗中的小鱼,那对鱼目真是明显非常。   这要换个人给他夹,明玄帝指不定多想。但母后不是那样的人。   太后:呵呵。   晚膳后,明玄帝还特意去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儿子,坐在床沿,摸摸小孩儿的眼睛,又摸摸小孩儿的脸蛋,眼睛里的慈爱都快溢出来了。   真是没眼看。   临走了,明玄帝还起了逗弄心思,点了点小孩儿的鼻尖,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目睹一切的太后:……   容衍最后还是在主殿歇下了,太后派人去安抚了巧儿他们。   乔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星际观众们都在@他,问他干了什么好事。不过都是调侃揶揄居多。   这会儿大家也有了猜测,认为幼崽能看到林其和乔,应该跟那串佛珠有关。   事情一下子变得玄幻起来,众人的脑洞大得堵都堵不住。   林其看着直播上的弹幕,心里忍不住对乔抱以七十二分的同情。想了想,他还是拨通了林其的通讯,意料之中的被拒接了。   乔缩在房间里,弱小,无助,又可怜。一连串事情下来,都快把他击打得自闭了。   乔爸难得发了一回慈父心肠,亲自来安慰他,结果被拒之门外。   乔爸:……   一同而来的乔哥:……   “果然臭小子是几天不打就浑身皮痒痒了。”   乔哥垂眸附和:“父亲说得是。”   最后乔在父亲和兄长的感(铁)化(拳)下,重新走出阴霾,迎接光明。   ……   太后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变化,这种淡定的态度极大安抚了容衍那颗小心脏。   只是没几天,太后突然带着他去了一座寺庙,不过太后素来信佛,也没人多想。   容衍好奇不已,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进了寺庙后也忍不住这里转转,那里转转,最后还偷偷去看皇祖母,皇祖母对面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僧人。高僧发现了他,不但没有呵斥他,反而招手让他过去,并且给了他一个慈祥的抚顶。   然后他就被太后打发走了,容衍脑子里是没有“打发”两个字的,他理解的是,皇祖母担心他玩过了头,耽误了学习,这才提醒他的。   皇祖母真好。   太后就佛珠一事问了高僧,高僧笑呵呵道:“七殿下聪慧可人,与佛有缘。”   太后垂眸深思,少顷,对高僧行了一个佛礼:“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高僧回以佛礼。   他们在寺庙里住了一晚,第二日就离去。   容衍坐在马车里,一会儿瞅瞅闭目养神的太后,一会儿又瞅瞅。   太后睁开眼,清泠泠地看着他。   “皇祖母,你没有睡着呀?”   “也对喔,坐着怎么会睡得着呢,要躺着睡才行。”   “我只有躺着睡才睡得着。”   太后:“呵。”   “皇祖母,你笑什么?”   “没什么。”   “喔。”   马车里安静下来,太后重新阖上眼。   “皇祖母,你看那只蝴蝶是彩色的。”   “喔喔喔,有小鸟。”   “哇,兔子兔子,皇祖母,我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兔子。”   “我以前也养过兔子,我养得可好了,毛毛软软的,摸着可舒服了。”   “啊!我养的兔子呢?”   太后:…… 第八十八章   容衍看向太后,跟她四目相对。   太后:……   “先回宫再说。”   “噢……”   小孩儿肉眼可见的低落起来,乖乖坐好,也不东看西看了。   耳边没有了小孩儿的嚷嚷声,太后不但没有平静,心里反而生出一点烦躁。   马车平稳行进,太后阖上眼,眉头微拧,看起来好像在生气的样子。   观众:   “刚来。太后和崽崽怎么了,吵架了?”   “……不是。”   “崽崽养的兔子没了,心里难过呢。”   “那太后一脸不悦又是怎么了。”   “不知道,反正我就没见太后怎么笑过,哪天她满面笑容才惊悚吧。”   容衍失落地回了宫,巧儿他们不解,小竹子小声道:“小殿下,你怎么了?”   小孩儿委屈巴巴道:“兔兔不见了。”   兔兔,什么兔兔??   哦艹!!   小殿下养的兔子!!   宜兰宫都被封了,现在上哪儿找兔子,指不定都进了谁的肚子。   这就尴尬了。   容衍有一点难过,还有一点心虚。要不是今天他在路边意外看到兔子,他都想不起来他以前养过兔子的。   他真是一个坏主人,他想。   小竹子挠了挠后脑勺,忽然,眼睛一亮:“小殿下,不然小的再去给您寻一对儿兔子来怎么样?”   容衍摇头拒绝,“我不是一个好主人,我不配养兔子。”   说完,他就回内室自省去了。   小竹子:??!   太后待在主殿,手边放着一本佛经,然而看了一会儿,又烦躁地放下。   “去把那孩子身边的人叫来。”   巧儿和小竹子战战兢兢进了主殿,规矩行礼,大气不敢出。   太后看着他们,问道:“小七以前养过兔子?”   巧儿垂首,恭敬道:“回太后娘娘,七殿下以前的确养过兔子。”   “兔子呢?”   “呃……”这可把巧儿问住了。   没办法,巧儿只好简单描述了一下宜兰宫被封原委,那个时候人心惶惶,他们一颗心都在小殿下身上,谁还记得兔子。   太后点了点扶手,沉吟道:“你们去给七殿下重新寻一对兔子回来。”   小竹子欲言又止。   “什么事。”   小竹子腿一软,跪下道:“回太后娘娘,小的问过小殿下,要不要再寻一对兔子,可是小殿下拒绝了。他说,他”   小竹子咬咬牙,一口气道出来:“小殿下说他不是一个好主人,他不配养兔子。”   太后:……   巧儿:……   “……既然如此,你们退下吧。”太后冷冷道。   巧儿和小竹子松了一口气,缓缓退下。   太后重新翻看佛经,这一次很快就看了入神。   容衍在内室面壁思过,不过是闭着眼睛的。   “林其哥哥……”   林其忍笑,“我知道了。不过这事,情有可原,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   “嗯。”   林其见他还有些低落,就把乔押了出来。   容衍的脑袋里冷不丁出现一个红发青年的身影,他还是有些惊奇。   乔在心里把林其骂了一顿,面上不好意思道:“衍衍,好久不见。”   “……噢。”   乔:……   林其似笑非笑看着乔,乔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容衍垂首抱拳道:“衍衍,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这一回。”   这可把小孩儿吓了一跳,“你别、别这样。”   “我没有生气了,我只是郁闷你这么久都没找我。”他小声咕哝。   “我不敢找你嘛。”乔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林其:……   容衍哼了一声,“我找你又找不到,只有等你来找我。”   “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容衍抿了抿嘴,哼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喔,男子汉要说话算话,不然会长不高。”   “嗯嗯,我肯定说话算话。”   一大一小聊着天,那点微不可见的隔阂顿时消失无踪,当然了,容衍又把他的兔子给忘了。   哎,小孩子的注意力永远都是这么容易转移╮(‵▽′)╭乔乔哥哥和林其哥哥问他,还能不能看见其他人。   容衍试了几次,发现不行,他只能看到乔乔哥哥和林其哥哥。   观众们都快酸死了。   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各种情绪沓来,非常复杂,他暂时把这些情绪压下,问了一个他关心的话题。   “衍衍,你跟太……咳咳,你皇祖母相处得好吗?”   说起这个,容衍就来劲儿了,兴奋道:“我跟皇祖母相处得可好了。”   “其实我最开始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皇祖母看上去有一点点凶。”   太后:保持微笑:)   容衍自己也有点虚,迫不及待道:“可是,可是皇祖母真的好好,我刚到仁寿宫,她就送了我佛珠,有了佛珠,我才能看到你们。”   “皇祖母长年待在寺庙,肯定知道佛珠的好,却那么大方地送给了我,皇祖母那副冷冰冰的外表下,有一颗再柔软不过的心。”   担心容衍,于是靠近内室,结果不小心听到最后两句的巧儿:???   殿下说的太后,是她们知道的那位太后吗?   太后,冷冰冰的外表?莫得问题。   太后,柔软的内心??问题大发了。   最后,巧儿沉默着来,恍惚着离开。   当初殿下第一次来仁寿宫,太后用一串佛珠就把殿下打发了,这是无形的给下马威呢,也就殿下人小察觉不出来。   其实这点,巧儿还是有点偏颇了。   既然是明玄帝亲自写信要托付给太后的孩子,纵然太后心里对容衍存疑,也不会太过埋汰。   她送佛珠也有自己的考量,佛珠当然是好物。她要送的东西怎么会差了。   只不过宫里长大的孩子,会看得上孤零零的一串佛珠吗?其他的珍宝玉器,古玩摆件,翡翠绸缎,奇珍异宝通通没有。   然而事实证明,容衍还真看上了,还发自内心的喜欢。   有时候,看一个人的心性,只是短短的一个照面,基本就能摸个七七八八了。   太后自此,才对容衍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印象:傻乎乎的,但心性不错,可以养着。   太后养孩子的基调很简单,根子别坏了,其他的无伤大雅就行。   但她那时候,也没想过小孩儿能这么活泼(ー_ー)!!   林其也没想过幼崽跟他皇祖母是这样相处的。但仔细回忆一下,其实也有迹可循。   当初庄妃对幼崽热情时,幼崽受宠若惊,也会这样嘚啵嘚啵地说个没完。   幼崽啊,总是这样充满精力,让人喜爱又头疼。   如今幼崽待在仁寿宫,不能出去玩,也没人来教他新的知识,又察觉到他的皇祖母外冷内热【??】,可不就恨不得时时跟他皇祖母一起玩耍了。   “因为皇祖母不善言辞啊,如果我不多说话,会很闷的。”   “我希望皇祖母能开心。”小孩儿如是跟他的乔乔哥哥说道。   乔摸着下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容衍被肯定了,咧嘴笑起来,“皇祖母那么好,我们是亲亲祖孙呐。”   他双手捧着小脸,脸色微红。   他跟皇祖母有血缘关系的呐,完全不同于庄妃娘娘,玉美人,皇祖母是亲人,他的亲人,对他很好很好的亲人。   还有爹,爹也对他很好很好。   “衍衍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爹。”   林其被提醒了,笑道:“前些时候,你的佛珠碎了,你不是哭着跑来找你皇祖母,然后就哭睡过去了。晚上你爹就来了,他坐在床边看着你,还摸了摸你的小脸。”   容衍:!   小孩儿刚刚还笑着呢,这会儿都成了小苦瓜。   林其伸手,仿佛在抚摸幼崽的头顶,虽然知道摸不到幼崽,但这个安抚的动作还是让容衍好受许多。   乔也跟着道:“衍衍,你爹那么大一人在宫里又不会跑,以后你还能看见他的。”   “可是爹很忙的。”所以每次跟爹相处的时候,容衍都特别珍惜。   星际观众们实名酸了,如果自家幼崽也能这么粘他们就好了。   “不如这样,衍衍先跟我学画画,等下次看到你爹,你拿出画作,好让他惊艳一番。”林其【适时】提议。   小孩儿果然被吸引,连连点头,“嗯嗯,我跟林其哥哥学画画。”   “我我!”乔不甘示弱,“衍衍,我身手很好的,我教你拳脚功夫,”   容衍当然同意啦。   林其看着容衍的小身板,五岁快要六岁的孩子了,之前两年跑跑跳跳,略微打下了一点基础,可以学习了。   有了学习任务,容衍的时间一下子被排满,他用了早膳后,去主殿跟皇祖母请安,然后上午跟着乔乔哥哥练身手,间或背论语,古诗等等。下午练字,算数,学画画。   等到黄昏时候再稍微放松,玩会儿小皮球,骑会儿摇摇大木马。然后用晚膳,玩一会儿拼图,又看着时间跑去跟皇祖母道一声晚安,回来跳一会儿操,再洗漱,上床睡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天过得充实又满足。   容衍是过得充足了,太后就有点微妙了。   她让人去打听容衍在干什么,都是一个宫院的,容衍又没藏着掖着,很轻松就打听出来了。   太后闻言,眸色深了深:“没个先生,武师傅,他自个儿瞎练什”   太后突然顿住,她想到了皇帝说的,小七那孩子的奇遇。   “随哀家去看看。”   春天的阳光并不炙热,伴着微风,很是舒服。   容衍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然后手舞足蹈,看着是有几分样子。   她看了一会儿,见小孩儿停下来,她才上前。   “皇祖母。”容衍惊喜道。   “您是出来散步吗?”   “嗯。”太后想了想,又道:“你在做什么?”   容衍仰着小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皇祖母,我在练武啊,我练给你看。”   小孩儿不是太后的对手,后面不用太后怎么询问,他就主动说了他在学什么。   太后看到容衍画的画,还有怪异的画笔,是画笔吧,扬了扬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原是想着,容衍马上就要满六岁生辰,届时直接进入上书房学习。这一小段时间,就让小孩儿好好玩耍,毕竟以后念书了,就不能随便玩了。   但很显然,小孩儿太爱学习了。她这个做皇祖母的,怎么也得帮衬一下。先找人抬几箱书进仁寿宫放着吧,各种名家字帖也备着,以后看情况选着练。 第八十九章   日升日落,转眼间到了容衍的六岁生辰。   这一天,容衍早早就起来了,换上皇祖母送给他的绛红色皇子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腰悬玉佩,衬着那张白皙的小脸,整个人精致又贵气。   太后看到他来请安的时候,心里有了七八分满意,不错,这才像个皇子的样子。   然而小家伙给太后行礼请安之后,下一刻就破功……   “皇祖母,你给小七的衣服好好看呀,小七好喜欢。”   太后想保持沉默的,不过想到今日是小孩儿的生辰,她低低应了一声。   容衍就咧着嘴,乐呵呵笑。   “皇祖母,早上空气很清新,小七陪你在花园里逛逛。”   太后:“先用早膳。”   “好呀 ̄ ̄”   宫人陆陆续续呈上膳食,容衍面前就摆了一个漂亮的瓷碗,里面盛着白乎乎的面条,最上面还卧了鸡蛋,旁边铺着颜色翠绿,鲜甜可口的青菜和香气十足的肉片,营养搭配得十分充足了。   而在他手边还有一个热乎乎的红蛋。   “吃吧。”太后看他愣住了,忍不住开口。   容衍又看向太后的面前,太后没用粥,而是一碗汤食。   容衍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欢喜地冒泡泡,等太后吃下第一口汤食,他也拿起筷子,夹着面条吃起来。   面条是长长一根,容衍吃得新奇又有点费力,这傻孩子不知听谁说的,不能把面条咬断,可面条不咬断,那么长一根,怎么吃呀。   结果还真让他想出个办法,他用嘴唇含住面条,牙齿咬下一点点,咀嚼后咽下肚,然后又往嘴里嗦一口,重复之前的动作。   于是在外面看来,面条好像就是一直吃下去的,只不过中间有停顿而已。   太后:……   其他人:……   他们脑子里不约而同升起一个念头,原来,长寿面是这么吃的吗??!   容衍吃完面,才去吃煎鸡蛋,有点腻了,又吃两口青菜,再吃两片肉,又喝口面汤。   啊,肚子有七分饱了耶。   他开始动手剥红蛋。巧儿说,剥掉蛋壳,就是在剥掉不好的过去,重新开始。   他平时吃的水煮蛋都是白色的,红蛋还挺稀奇。   他剥掉蛋壳,啊呜啊呜两三口就把鸡蛋吃下去了。   ……有,有一点点哽……   容衍赶紧又喝了两口面汤,喝着喝着,觉得面汤好好喝喔,于是一口气喝光了。碗里还剩着一片青菜,两片肉,他握着筷子也夹起来吃了。   太后收回目光,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很快又压下来,不紧不慢地吃着汤食。   老嬷嬷上前,试探着给容衍夹了两个小灌汤包,容衍摸摸有点鼓起来的小肚子,应该有八分饱了,可以再吃两个小包子。   他对着老嬷嬷感谢地笑笑,然后拿着麦秸,插包子上,先吸汤汁儿,再吃包子。   两个灌汤包下肚,容衍吃得饱饱的,拿手帕擦擦嘴,乖乖巧巧坐在凳子上,等皇祖母吃完。   太后抬眸,就对上小孩儿亮晶晶的目光。虽然没说话,但小脸上都是催促“快吃呀快吃呀”。   太后又用了一勺汤食,就放下勺子,她擦了擦嘴角,起身离开。   容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跟在她后面:“皇祖母,你不再吃一点儿吗?”   皇祖母吃得好少,真的能吃饱吗?   太后朝他伸出一只手,容衍立刻上前牵着,太后带着他慢慢走动,温声道:“哀家少食多餐。”   “喔喔。”   “你今日想怎么过?”   容衍挠了挠小脸,不好意思笑:“爹说他安排。”说完,又偷着乐。   太后让那个【爹】哽了一下,她清咳一声,纠正道:“在宫里,你该叫皇帝父皇。”   小孩儿一脸认真:“我有呀,在人前我都叫爹父皇的。”   太后:……   在人后你也该这么叫。   太后看着容衍,容衍坦率地回望着太后。   太后:算了,今天没必要揪着这些小事不放。   他们在花园里慢吞吞走着,如今正是花开的时节,蝴蝶在花丛中飞过。   太后鼻尖嗅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心情很不错。   忽而,她身边的小孩儿又作妖,张嘴“啊 ̄ ̄ ̄”了一声,还一咏三叹调。   容衍悄咪咪瞅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吟诵道:“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注】太后:……   星际观众们:   “噗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但是真的哈哈哈哈哈”   “小宝贝今天想在皇祖母面前展示一番,但是真的好尬啊23333”   “我特么当场用脚趾抠出了三室一厅。”   “不行了,崽崽犯蠢也这么可爱啊,抱抱亲亲揉揉 ̄ ̄ ̄”   太后虽然不知道什么天雷滚滚,但此时此刻,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谁教你这番做派的。”跟那酸儒书生没什么两样。太后心里不喜。   容衍见皇祖母脸色不对,乖乖站好,“回皇祖母,小七从书上看来的。”   “书上?”   “嗯,一些游记里,有人看到美景,就会朗诗一首。我,我做不出诗,就只能找应景的背诵了。”   太后有些意外,不过她问:“为什么要朗诗?”   容衍低着脑袋,耳朵尖都红透了,支支吾吾道:“小七想,想表现一下。”   “皇祖母不喜欢,小七以后不做了。”   太后失笑,点拨他两句:“凡事讲究个顺其自然,刻意为之,终究是落了下乘,明白吗?”   容衍微张着嘴,似懂非懂。   太后牵着他的手继续逛花园,也没在意小孩儿的心神分散。   有些东西不用讲得太透,得自个儿慢慢想,仔细想,才能深深记住。   巳时两刻,开始有人往仁寿宫给容衍送生辰礼了。   太后要去念佛经,打发容衍回自己的侧殿,容衍也乐呵呵的。   他一边听着巧儿念谁送的礼,一边看礼物。各种摆件儿,文房四宝,还有玉饰。   还有些空荡荡的侧殿顿时被这些东西填满,容衍正在把玩一个巴掌大的玉兔,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放下东西就往外面跑,果然看到了他爹。   他像一支穿云箭,嗖地蹿了过去,把明玄帝都惊了一下,笑道:“你怎么跑这么快?”   容衍激动道:“因为我天天都在跑呀。”   明玄帝哼笑一声,带着小儿子进去给母后请安,然后说小七今日生辰,早先答应了他,要带他出宫转转之类。   太后:哦。   “去吧。”态度甚为冷淡。   明玄帝噎了一下,“母后,儿子告退。”   容衍仰着小脸对太后道:“皇祖母,我在外面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我会带回来给你的。”   太后不语。   明玄帝带着小儿子走了。   主殿内,太后的神情莫名愉悦了些。   容衍拉着明玄帝的手,一蹦一跳的,“爹,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呀?”   “小七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呀。”他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把问题还给了明玄帝。   “小七还未见过京城的繁华罢,今日带你去见见。”   “嗯呢嗯呢。”   他们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容衍有时候故意往凸起的地方踩下去,然后咯咯咯咯咯咯笑出声。   明玄帝受他感染,心情也颇好:“笑什么?”   “石头咯脚心,好痒喔。”   “那你避开走。”   “不嘛。”说完,小孩儿又踩上了下一个凸起来的鹅卵石。然后发出一串鹅叫声。   明玄帝:……   等走过那段鹅卵石小路时,明玄帝都呼出一口气。   “爹,京城是什么样子的呢?”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容衍心里生出一股巨大的期待。   半个时辰后,当他站在人来人往的京城街道上,他震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这个路好宽好平整,周围的店铺好多,人也好多,好热闹啊。   星际观众们也被这幅繁华热闹的场面惊住了。   换了便衣的明玄帝牵着容衍的手往前走,一段距离后,小商贩变多了,吆喝声接踵而来,此起彼伏。   “冷面,又鲜又香的冷面啊……”   “……肉夹馍,香喷喷的肉夹馍…”   “包子,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喔……”   “……饼……”   “……冰糖葫芦,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   容衍盯着红通通亮晶晶的冰糖葫芦就走不动道了。   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见容衍穿着不俗,笑道:“小公子,要来一串冰糖葫芦吗?”   容衍看他爹。   明玄帝:“来一串。”   “好嘞,五文钱。”   正好又有人过来买冰糖葫芦,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两只手分别牵着一个孩子,听到价格不乐意了,“旁人都卖三文钱,顶天了四文钱,偏生你卖得贵。”   老人也不恼,还是一副笑模样:“虽然老头子的糖葫芦多卖一文钱,可老头子的糖葫芦比别家大,比别家的甜啊,老头子可舍得放糖了。”   那妇人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老人的糖葫芦,发现好像是比别家的大一些,但仍不服气:“四文钱,四文钱的话,我买两串。”   正好两个儿子,一人一串。   老人摇了摇头,妇人咬咬牙,道:“九文钱,两串给你九文钱总行了吧。”   容衍就站在旁边,舔着糖葫芦看着妇人“砍价”,明玄帝想带他走,他还不愿。   老人最后同意了九文钱两串糖葫芦卖给妇人,妇人付了钱,把糖葫芦给了儿子。   两个小孩儿跟容衍差不多的年纪,拿到糖葫芦,故意当着容衍的面,狠狠舔了两口,冲他扬了扬下巴。   容衍这个时候抬头望向明玄帝,脆生生道:“爹,一串糖葫芦五文钱,两串九文钱喔。”   明玄帝嘴角抽抽,大内侍笑盈盈地看向老人,付了四文钱,老人爽快地又拿了一根糖葫芦直接递给容衍,笑道:“小公子真聪明啊。”   容衍对老人回以微笑,然后当着两个小孩儿的面,把新买的糖葫芦狠狠舔了一口,然后一手一根糖葫芦,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诗人杜甫 第九十章   对面两小孩儿齐齐看向他们的娘,年轻妇人抬手,一人给了他们一巴掌拍在后背,还想瞪容衍,不过看到容衍身上的衣服料子极好,又悻悻地收回了目光,扯着儿子走了。   明玄帝啼笑皆非,点了点小儿子的脑门:“小坏蛋。”   容衍咧嘴笑,还问他:“爹,这糖葫芦可好吃了,你要不要。”   明玄帝看着就觉得牙酸,果断拒绝了,容衍还有点儿遗憾。   明玄帝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容衍两只小手都拿着糖葫芦,没办法拉他的手,于是明玄帝把他夹在中间,免得走丢了。   “……糖葫芦可好吃了……”   “不酸不酸。”   “我有两串呢嘿嘿。”   明玄帝:……   这小呆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异样。   不过大街上,他一个小孩儿大大方方说出来,别人也顶多以为童言稚语罢了。   明玄帝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谨慎太过,反而钻了牛角尖,不好不好。   容衍觉得自己现在好幸福,嘴里嚼着酸甜的糖葫芦,抬头看着前面高大的身影,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在那模糊的记忆里,他曾经也跟着大人上过两三次街的。不过记忆里的街道狭窄又破旧,然而在那个小镇也算是不错了,镇上有人叫卖包子馒头糖葫芦。   不过小镇上的糖葫芦又小,表面的糖浆还是褐色的,一点都不亮,一串两文钱。他跟着大人匆匆路过,只能过过眼瘾。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奢侈的吃两根糖葫芦,左手一根,右手一根,糖葫芦又大又甜又亮,可好吃了。   他又舔了一口糖葫芦,大声道:“爹。”   明玄帝驻足回首:“怎么了?”   “糖葫芦好吃。”   明玄帝无奈道:“嗯,回宫时,再给你买一个木棒的糖葫芦。”   容衍一下子笑开了花,嘴角还有红红的糖渍,明媚又灿烂:“谢谢爹,爹真好,小七最爱你了。”   明玄帝笑着摇了摇头,扭回头,抬脚向前走。   他看着繁荣的景象,涌动的情绪把他心里填得满满胀胀的:这是他治下的盛世。   容衍很快吃完了两根糖葫芦,糊了满脸满手的糖浆,大内侍用帕子沾了水给他擦拭。   容衍就仰着小脸,乖乖让他擦。   大内侍还是这么近距离接触皇子呢,还如此乖巧,他心里有一角柔软不已,动作也放轻了。   “哇啊——”   小孩子的啼哭声骤然传来,大内侍下意识看向小殿下,然而容衍平静极了,还扭着小脖子看谁在哭。   “爹,我还想玩,再让我玩一回吧,求求你了,爹,爹。”   “爹,爹,求求你了……”   明玄帝一行人看过去,在他们东北方向,一名七八岁的男娃正缠着身旁的中年男人又哭又闹。   中年男人显然也气着了,一巴掌拍男娃屁股上,声音里夹杂了火气:“那么个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还玩什么。”   “老子有几个钱让你败的!”   “走了,回家!”   “不要,不要——”男娃尖声哭闹,一边哭一边拉着中年男人往小摊子前凑:“爹,我们再玩最后一回吧,求你了,玩了这一回,我们就回家。”   “爹,爹……”   中年男人不为所动,又是两巴掌拍男娃屁股上,然后把娃夹胳膊底下,走了。   容衍看得目瞪口呆,好,好凶残!   男娃的哭声远了,围观的人也散了,不过容衍对那个小摊子起了好奇心。   他上前两步,扯了扯明玄帝的衣袖,小声道:“爹,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明玄帝自然没有不应的。   他们走近了,才发现小摊子是卖木雕和一般品相的瓷器的,不过怎么把东西放地上啊,还摆得稀稀疏疏的。   容衍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然后摊主笑着解释,他不是卖东西的,而是在做投圈生意,又详细说了一遍游戏规则。   十个铜板买五个竹圈,拿一个竹圈往地上丢,竹圈套中哪个,客人就能把那个东西带走。   容衍又看了一眼地上摆着的木雕,眼睛都亮了。   “爹,我觉得这个投圈跟投”小孩儿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的笑容逐渐收敛。   明玄帝装作不知,自然接话:“跟投壶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对摊主道:“先来十个竹圈。”   摊主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他给这父子俩,一人手里递了五个。   明玄帝抬手就投,眼看第一个竹圈就要投中一个小狐狸木雕,谁知道竹圈居然落地后又弹开了。   “哎,真可惜。”   “差点就中了。”   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人,容衍听着这些议论,也觉得怪可惜的。   明玄帝很快投第二个了,他准头还是不错的,然而竹环再次弹开了。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都没有中。   容衍比他爹还急,哪还有心思伤怀,他捏了捏手里的竹圈,给自己打气:我可以的。   然后沐浴在他爹的视线下,紧张地丢出了第一个竹圈,竹圈碰到了木雕,却是把木雕推得往旁边移了一点儿。   周围霎时响起哄笑声。   容衍脸色微红,很快就要再丢第二个。   “衍衍,别慌。你想好要圈哪一个了吗,找准了目标再行动,然后好好找一下手感。”   “每一次的失败,都是为成功做铺垫。”   不得不说,林其这碗鸡汤喂得恰到好处。   容衍果然冷静了些,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动隔绝周围的议论声,视线在一堆木雕中扫过,最后瞅上了那个被他的竹环推动了一点点的小狐狸木雕。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估算着距离,然后倏地投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竹圈弹开了,不过与之前相比,他这次进步了些。   明玄帝好整以暇看着他。   容衍投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最后一个好不容易要圈住了,最后又弹开了。   容衍失落地低下头,其他人嘴里喊着可惜,也散了。   明玄帝面无表情,眼底却蕴了些笑意:“还想玩?”   容衍想到之前被爹胖揍的男娃,言不由衷地摇了摇头。   明玄帝挑眉,猜到他在担心什么,瞥了大内侍一眼,大内侍立刻又付了二十文钱。   摊主笑呵呵地把十个竹圈给了容衍,就算后面容衍圈中了东西,他也有得赚啊。   容衍捧着竹圈,惊喜交加地抬头看向明玄帝。   “既然要玩,就好好玩,找找规律。”   “哎。”容衍大声应道,整个人都喜气洋洋。   观众们:   “最硬核玩法23333”   “崽崽真可爱prprpr ̄ ̄”   “崽崽爹好有魅力啊,又长得帅,如果他不蓄胡子就更好了。”   “可恶,为什么非要蓄胡子呢!”   林其和乔看着幼崽全神贯注地投圈,嘴上不说,心里也紧张起来。   投中,投中,投中……   哎,竹圈又弹开了。   容衍没有气馁,继续投圈,死磕着那个小狐狸木雕。   ……第七个,第八个,眼看只剩最后两个了,不知什么时候又聚拢回来的看客劝道:“小公子,要不你试着圈其他的木雕吧。”   “对呀小公子,地上那么多东西,随便乱扔也能圈中一个啊。”   “小公子……”   明玄帝俯视着他,也开口了:“小七,你要换一个投吗?”   容衍摇头拒绝了。   明玄帝就没说什么。   容衍投出了第九个,这一次圈住了,然而却在回弹时,又弹了出去。   “哎……”看客们比容衍还可惜。   然而明玄帝却发现小儿子脸上不见失落,迷茫,反而双眼亮亮的,他的姿势也有些微的改变。   犟小子。   明玄帝收回目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少顷,耳边传来众人的哄闹声。   “投中了投中了,最后一个投中了。”   “小公子可真不容易,总算投中了。”   摊主捡起那个小狐狸木雕递给容衍:“小公子,现在这个木雕是你的了。”   容衍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双手捧着木雕,呈给明玄帝看:“爹,我投中的,我投中的。”   “嗯,不错。”   容衍一张小脸都是笑意,整个五官都绽放开来,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倒映着明玄帝的身影,笑问:“爹,你觉得这个小狐狸木雕好看吗?有趣吗?”   “尚可。”   没想到容衍下一句却道:“那送给爹,我把小狐狸木雕给爹。”   其他人笑着打趣明玄帝,说他养了个好儿子。   明玄帝并未把这小小木雕看在眼里,只是此刻,由容衍亲手呈给他,并期待他收下,那时,这个小狐狸木雕好像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最后他在容衍灿烂的笑容里,把小狐狸木雕揣进了袖中。   他们走了,但身后还有人议论着。毕竟明玄帝一身气势实在引人注目,容衍又生得精致可爱,想不让人注意也难。   玩了一会儿,容衍饿了,问他爹能不能停下来吃点东西。   他们是在路边摊吃的卤肉面,还点了驴肉火烧配着吃。大内侍欲言又止,偏偏又拗不过主子,只能跟其他人一起在主子身边坐下吃面。   容衍开心得浑身冒粉红泡泡,明玄帝忍俊不禁:“有那么好吃吗?”   实话实话,这路边摊的手艺,可赶不上宫里的御厨。   容衍嗷呜咬了一大口驴肉火烧,对着他爹笑。   他不算清晰的记忆中,这些都是很好吃很奢侈的东西,十几文钱是不能想的数字。   但他知道,今天之后,这些东西身上的光环终将褪去。   半下午的时候,他有些累了,大内侍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辆马车,他们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继续看着周围的一切,容衍看到喜欢的,就央求他爹买,明玄帝被问了几次后,索性让大内侍把钱袋子给容衍。   容衍走走停停,高高兴兴买东西去啦 ̄   明玄帝:为什么买个东西都那么兴奋。   黄昏时候,他们还去周围的田边看了一眼,本来有些累的小孩儿,看到田野又激动开了。   明玄帝:……   明玄帝下车跟干完活准备回家的老农交谈,问问对方对今年庄稼的看法和预估。不止问一个,周围的都会去问问。   容衍就在旁边玩泥巴,刨草根。回去的时候,小孩儿指缝间都脏兮兮的。   而且马车摇摇晃晃,容衍靠在他爹身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直愣愣朝明玄帝倒来,这是亲儿子,总不能丢开吧。   但明玄帝瞥一眼小孩儿身上的泥点子,嫌弃极了。   大内侍透过偶尔掀起的车帘,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   下次,下次出门,他肯定多备水,不会让七殿下脏乎乎地往皇上身上靠了。   他们回宫时,天色已经漆黑,不过明玄帝身为皇帝,倒不用担心宫禁。   容衍在路上睡着了,回宫后也没醒,明玄帝亲自把人送回仁寿宫。   然后他让人呈上容衍在外面买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点心,小吃,还有小玩意儿。   “这些都是小七亲自挑选后买来的,说是让母后尝个鲜儿。”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哀家知晓了,你累了一天,也快些回寝宫歇着吧。”   “是,儿子告退。”   等明玄帝走了,太后看着那一堆东西,嫌弃地打量,然后走开了。   两刻钟后,太后看着碗里红通通的果子,犹豫片刻,用勺子舀起来吃了一个,脸色顿时变了。 第九十一章   若不是多年的教养刻在骨子里,太后恨不得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怎么能那么酸!   她捏紧了勺子,随意咀嚼几下,然后就咽下了肚,之后再不肯多看一眼那劳什子的糖葫芦。   太后都有些怀疑,容衍那个小屁孩是不是故意捉弄她。   但转念一想,对方应该没有那个胆子。   太后漱了好几次口,才把口中的酸味儿压住。   次日,精神焕发的小孩儿兴匆匆跑过来,“皇祖母,昨天小七在外面给您买了好多东西。您看了吗?”   太后懒懒斜他一眼,不说话。   容衍习惯她的寡言少语,没得到回应也不气馁,掰着小手指在那里说:“我买了祈福木牌,小扇子,绿豆糕,驴肉火烧,木雕balabala……”   “……对啦,我还买了好多糖葫芦,就是那个红通通亮晶晶的果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太后闻言,仿佛那股酸味此刻又萦绕在齿间一般。脸色有瞬间的扭曲。   “皇祖母,我”   “哀家不喜那些。”太后无情打断他。   容衍:“啊……”   “你拿回去吃。”   “可是,可是……”容衍纠结道:“那些东西,都是特意买给您的呀。”   太后:……   “哀家不喜。”   容衍仔细观察太后脸色,发现对方是认真的,有些遗憾,不过心里也悄悄记下,皇祖母看不上这些小玩意儿,以后不能送了。   “皇祖母,您闷不闷,我陪您出去散步吧。”   太后掀了掀眼皮子,睨着他:“你不学习了?”   “啊!”容衍惊道,“我差点忘了。”   “皇祖母,小七告退。”   太后默了默,又默了默,随后开口:“把七殿下带回来的东西都送去侧殿。”   “是。”   不过在宫人们动手搬运时,太后瞥见一块做工精致的木牌。   【我买了祈福木牌】   “祈福吗?”   她让人把祈福木牌单独分了出来,拿在手上翻看,感觉有两分意思,于是让老嬷嬷给她收捡了。   ……   上书房。   今日比之往常有些特别,因为从今天开始,上书房要多一位新的学生了。   太傅简单介绍了两句,然后指着六皇子身后的位置,招呼容衍坐下。   容衍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摆,坐下的时候,双腿并拢,脊背打直,再乖巧不过了。   太傅很快就开始讲课,因为要照顾新学生,太傅此时讲得都是基础的。   容衍认真听讲,突然,他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疑惑张望,正好看见五皇兄对他眨眼,容衍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七皇子,你在笑什么,是认为老夫说得不对吗?”   容衍骤然被点名,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呐呐道:“学生,学生没有。”   太傅哼了一声,“既然没有,你就背诵老夫刚讲的论语·里仁篇。”   “是。”容衍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其他人或是为他捏了一把汗,或是看笑话。   但很快这些想法都随着容衍的背诵消失了。   “……里仁为美,择不处仁……”   “……人之过也,各於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太傅,学生背完了。”   太傅的脸色缓和许多,又道:“书不知其意,不如不读。七皇子可明白吗?”   容衍点点头,开口道:“里仁篇主要讲述义与利的关系问题、个人的道德修养问题、孝敬父母的问题以及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其中balabala……”【注】容衍侃侃而谈,落落大方,言语内容更是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太傅抚摸着胡须,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向容衍的目光柔和许多。   当容衍终于回答完问题之后,他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又问:“可会背诵阳货篇?”   容衍点头:“……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   “……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这次没等太傅发问,容衍就开始讲述其意,思想内容。   观众:   “嗷嗷嗷,崽崽好棒,我感觉崽崽身上好像都在发光。”   “幼崽认真的样子好帅!!”   “崽崽最棒,崽崽冲鸭!!”   “为衍衍宝贝疯狂打call!”   五皇子和六皇子看着口若悬河的七皇弟,嘴巴张得能塞鸡蛋了。   眼前这人,真、真的是他们认识的小七吗?   随着容衍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内鸦雀无声。   太傅捻着胡须,道:“信近于义,言可复也。”   容衍顺畅接道:“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太傅:“君子不器。”   容衍:“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太傅:“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容衍:“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太傅:“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容衍都一一回答上来,到后面,太傅已经不满足于只问论语的内容,诗经,春秋,礼易,孟子等等。   不过容衍的年纪摆在那儿,渐渐地回答不上来了。   这一次太傅却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反而上下打量容衍,然后温和的让他坐下。   “衍衍,你太棒了。”乔兴奋极了。   容衍:“诶??!”   林其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道:“你回答得很好了,你没发现吗,太傅最后看你的目光很柔和,明显对你很满意啊。”   “如果一百分是满分的话,衍衍你已经取得了九十分。”   这样直观的表达,让容衍心里的忐忑全消。   林其轻笑一声,“不是教过你怎么观察别人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吗?”   容衍低头扣手手。一看就是心虚了。   林其很快略过这一茬,也不打扰他了,让他专心听讲。   等到太傅宣布他们可以休息的时候,太傅前脚一走,后脚五皇子和六皇子就把容衍围住。   “好啊小七,你还跟我们藏了一手,我们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容衍无辜回望:“我没有藏呀,而且我也不厉害,后面太傅问的问题,我都没回答上来。”   六皇子差点让他激得吐血,圈住他的胳膊使劲摇:“啊啊啊啊啊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容衍:???   五皇子抬手捏住容衍的脸,力道不大,气鼓鼓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老六到现在都还没你会的多呢。”   容衍惊疑不定地望向六皇兄,六皇子面子挂不住,瞪着五皇子:“你别说我了,你又好到哪里去。”   “嘿,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居然敢埋汰皇兄,看打。”   六皇子故意躲在容衍身后,三个人很快闹做一团,笑声传出老远。   四皇子撇了撇嘴,对他亲哥说:“皇兄,你看小七那个得意样儿,当初你进上书房的时候,懂得可比他多。”   三皇子没吭声。   四皇子后知后觉看过去,才发现他亲哥脸色难看得厉害。   四皇子干咳两声:“那什么,这才一上午呢,算不得什么,算不得。”   跟三皇子脸色一样臭的,还有太子。只不过没人敢多留意。   二皇子则是垂眸,若有所思。   对于容衍来说,上书房念书的第一天,感觉好极了,太傅们又博学又慈善【??】,休息时候,还可以跟五皇兄,六皇兄一起玩儿,简直不要太开心。   下学后,他告别了太傅和皇兄们,抬脚往仁寿宫走了。   等到没有人的时候,容衍一改之前稳重的样子,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蹦蹦跳跳,发出一串鹅叫声。   巧儿笑着摇了摇头,小竹子跟上去,问道:“小殿下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呀?”   “对的呀,我就是很开心呀。”容衍瞄准一块凸起的鹅卵石,一脚踩上去,椭圆形的石头咯着脚心好痒呀。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小竹子本来没想笑的,但是小殿下笑起来的声音太魔性了,他忍不住跟着笑了。   巧儿看着他们,突然感觉到什么,回头一望,只看到不远处的树枝微微晃动。   又没有吹风,树枝怎么可能会动?   巧儿的脸色沉了些,后面她一直留意着,却发现没什么动静了。   容衍进了仁寿宫,就直奔主殿而去。   “皇祖母,我下学回来啦 ̄ ̄”   太后:……   她叹了口气,合上佛经,走了出去。   容衍一看到她,就哒哒哒跑上去抱住她的腿,“皇祖母,我今天去上书房了。太傅还问了我好多问题,我我没回答完。”   “不过看太傅样子,应该是满意我的吧。”   “嗯。”太后应了一声,牵住容衍的小手,不动声色的把这小屁孩儿从她大腿上挪开。   “皇祖母,今天太傅给我布置了功课了。让我写两篇大字,还让我背诵【晋国骊姬之乱】。”说到这儿,容衍一张小脸上染了些愁绪。   “怎么了?”   容衍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意思,有些字也不认识。”这种情况下,背诵文章是很难的。   太后眉头微蹙:“哀家记得,晋国骊姬之乱是《春秋》的内容,你第一天去上书房,太傅怎么会给你布置这样的功课。”   难道是有人勾结太傅,故意打击容衍。   太后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谁都能感觉到太后的不悦。   容衍“唔”了一声,“太傅说时间很宝贵,我既然已经有基础了,就没必要从头开始学。”   “是吗?”   “嗯呐。”   太后又恢复了平和的样子,她想让小孩儿回侧殿写功课,可小孩儿眼巴巴看着她。   太后:哎。   她让人找来春秋,翻到晋国骊姬之乱那一篇,略微有些生疏地教导容衍。   容衍乖乖跟着学,一个时辰后,容衍停下来,去写大字了。   太后看着面前的春秋,万万没想到,她之前准备的书,会让她自己先派上用场。 第九十二章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   上书房内,小少年仍带着稚嫩的声音缓缓传来,快慢有序,很是悦耳。   “……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太傅,学生背完了。”   太傅微微颔首,示意容衍坐下。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五皇子,你接着往下背。”   五皇子:太秃然了qaq   五皇子硬着头皮开口:“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皆以修身为本。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未未之有也……”   五皇子背得那叫一个磕磕绊绊,等他好不容易背完,太傅的脸都黑了。   四皇子趁太傅不注意,对五皇子投去一个嘲笑的表情。   五皇子:好气呀。   时间随着太傅的讲课一点一点流逝,太阳升至正午时,太傅宣布休息,用午膳。   太傅一走,五皇子整个人都趴桌子上了。   三皇子拖着弟弟,跟着太子去用午膳,二皇子对容衍笑了笑,也起身离开了。   容衍走到五皇子身边,伸手戳了戳五皇子的脸:“五皇兄,你还好吗?”   “还有口气儿。”   “噗——”六皇子一下子笑出来,被五皇子狠狠瞪了一眼。   五皇子小声逼逼:“我最讨厌背书了。有什么用。”   背书又不能帮助他上阵杀敌。   容衍偏了偏头,理所当然道:“皇祖母说,多读书,以后就不会让人欺负。”   咳咳,太后的原话是没有这么直白的,太后的原话可是很隐晦的。然而太隐晦了,容衍有听没懂,太后不得不给他解释,于是容衍自己归纳了一下,就记下了这个简单粗暴的话。   这话一出,五皇子和六皇子同时沉默。   过了一会儿,五皇子一脸纠结问:“小七,你觉得太后怎么样?”   容衍双手托腮凑过去,脱口而出:“皇祖母很好啊,又温柔又善良。”   太后,又温柔,又善良……   五皇子觉得小七弟在驴他。   六皇子同情地看着弟弟,摸了摸弟弟的呆毛:“这傻孩子,看被摧残成什么样子了。”   五皇子也道:“小七,这里不是仁寿宫,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放心,我跟你六皇兄不会把你卖了的。”   容衍不解:“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呀。”   “皇祖母对我可好了,还教我念书呢,我很喜欢她。”   五皇子/六皇子:“哦。”   “哎呀,我肚子好饿啊,用膳了用膳了。”六皇子揉着肚子嚷嚷道。   容衍也没多想,因为他也饿了。   “不知道今天中午是什么菜色,我想吃鸡肉。”   六皇子闻言,忘了之前那茬,接话道:“我想吃蜜藕。”   容衍眨了眨眼:“这个季节还没有藕啊。”   六皇子啧了一声,抬手又呼噜弟弟的呆毛:“小笨蛋,不过是藕,皇家想哪个时候吃,就哪个时候吃。”   林其喝了一口营养液,提点道:“反季节蔬菜。”   容衍恍然大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肚子好饿的说,要吃饭。   用完午膳后,他们有短暂的午休时间,然后重新投入到学习中。   太傅严肃又认真地讲课,容衍一边听,一边小笔记做得飞起。   林其哥哥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不过,碳笔真的好好用喔,画画也好看。   申时初,他们下学了。   太傅很少拖课,容衍记好今天太傅布置的功课,就收拾东西准备回仁寿宫。   五皇子突然凑过来,捏了捏容衍的小耳朵:“小七,想不想骑马?”   容衍动作一顿,眼睛亮亮的,明显就是很想去。   但是……   “皇祖母不知道会不会同意呢,而且我也不会骑马呀。”   六皇子也跟着凑过来,揽住容衍的小肩膀,建议道:“要不你找人去仁寿宫问一问。”   “至于不会骑马什么的,五皇兄在我们一众兄弟当中,可是最擅马术的。”   容衍仰着小脸看向五皇子,五皇子被这种崇拜的眼神看得飘飘然,咳嗽两声,假假道:“一般一般,也就一般水平。”   “就是比其他人会骑马一点儿。”   六皇子:……   五皇子下饵:“小七,你要想学骑马,我手把手教你啊。”   “嗨呀,那多麻烦五皇兄呀。”容衍羞羞道。   五皇子大气地摆摆手:“没关系,你我兄弟,不计较这些。”   “可是相处之道,素来讲究个你来我往。”容衍拧着小眉毛,无意瞥见五皇子桌上的书籍,他眼睛一亮,“五皇兄教我骑马,我帮五皇兄背书吧。”   小少年眨巴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期待着人来夸他聪明。   五皇子:……   他的手怎么就这么痒呢。   六皇子背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半晌,六皇子才转过来,拍了拍容衍的肩膀:“好了小七,帮五皇兄背书的事先放一边,你这会儿让你身边的人跑一趟仁寿宫,跟太后请示一番。”   容衍摇头。   六皇子“哇”了一声,“不是吧小七,你胆子这么大,敢背着太后去玩儿。”   “不是。”容衍鼓了鼓脸,“我亲自跑一趟仁寿宫。”   五皇子/六皇子:“哈??”   趁两人怔愣的功夫,容衍收拾好东西,跟巧儿招呼一声,迈开步子就往外跑。   六皇子反应过来,追出去:“小七,等”   容衍早就跑没影儿了。   六皇子跟赶上来的五皇子面面相觑,半晌,才憋出一句:“小七跑得也太快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兔子变的呢。”   容衍哒哒哒跑得飞起,巧儿和小竹子跟在他身后,往常一段路要花的时间,他们今日只用了三分之一都不到。   “皇祖母,皇祖母~ ̄”   太后抄佛经的手一颤,毛笔拉出长长一截,这一张佛经算是废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冷静地搁下笔,徐徐走出去。   她一露面,容衍嗖地蹿过来,额头上都是汗水。   太后眉头微皱,在别人看来,就是七皇子不知礼数冲撞了太后,太后生气了。   然而……   “你跑那么快做甚?”   “皇祖母,五皇兄说要教我骑马,我我想去,但这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我跑回来跟你商量。”   太后让他逗笑了:“这种小事,你随便打发一个人回来告诉哀家就行了。”   容衍摇头,“要亲自跟皇祖母说,如果打发其他人回仁寿宫通报,那是先斩后奏,不好。”   太后心里有点儿想笑,又有点儿无奈,又真的怕这小孩儿以后长成死脑筋,点了一句:“做人灵活点好,不要墨守成规。”   “嗯嗯,我记住了。”   “皇祖母,我可以跟五皇兄去学骑马吗?”   太后“嗯”了一声,她有心想多说一句注意安全,但到底没说出口。   容衍把功课放下,朝太后挥了挥手,又哒哒哒跑走了。   主殿又恢复了安静,然而太后的心绪已经变了,现在去抄佛经也没有意义。   最后,她目光落在容衍的功课上。   一炷香后,太后认真地翻看容衍的功课。   她注意到一些凌乱的字迹,不像是毛笔写的。她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一支奇怪的笔。   ……   “五皇兄,六皇兄,我回来啦,皇祖母允许我跟你们去骑马了。”容衍飞快跑到二人跟前,抬手擦掉额头的汗,兴匆匆地拉着两人的手就往外走。   六皇子目瞪口呆,“你也太快了吧。”   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小竹子和巧儿才跟过来。   小七是小孩儿吧,他比大人还跑得快吗,还是说小七身边的人太废了。   算了,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们要去骑马咯。   不得不说,木马跟真正的马还是有区别的,首先,那高度就不一样。   五皇子领着二人在马场里转悠,容衍新奇地不得了,东看看西看看。   很快他们到了马厩,五皇子朝一头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昂了昂下巴,“小七,怕不怕。”   “不怕。”容衍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比在胸前,粉白的小脸红扑扑的。激动的一批。   五皇子对他的状态很满意:“你没骑过马,今天先学着骑一匹温顺的小母马。”   他扫了一眼,然后让人牵出最右边方向的那匹小马。   五皇子从小太监手里接过缰绳,牵着小马走了出去,容衍跟在旁边,不时瞅一眼小马。   他们到了马场边,五皇子摸了摸小马脑袋,然后单手把容衍抱起来,“小七,你摸摸它,跟它先亲近亲近。”   “嗯呐。”容衍迫不及待应道,然后上边身子前倾,一双小手抱住了马头,亲昵地蹭了蹭,小马不但没躲,还给了回应,把容衍高兴的不行。   五皇子啧了一声,暗道小孩子就是占便宜,轻易就能讨动物喜欢。   “好了好了,我教你怎么上马。”五皇子退开两步,把容衍放在草地上,然后放慢动作,跟容衍讲解上马的要诀。   如此三次,五皇子才问:“记住了吗?”   容衍郑重道:“记住了。”   五皇子把位置让开,对容衍道:“你来。”   容衍搓了搓小手,发现手心里都是汗,又在身上擦了擦。   六皇子:……   六皇子很想说,小七你好歹也是皇子,注意一点儿形象啊。然而抬头一看,五皇兄一脸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的表情。   六皇子:哎。   容衍记着要诀,踩着马镫,利落地翻身上马。   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很不错了。   五皇子由衷称赞道:“不错,再练两次,应该就熟练了。”   “老六,你看着点儿,让小七再练练,我去马厩里牵大马。” 第九十三章   五皇子很快骑着一头枣红色大马出来了,他扯着缰绳,在容衍身边停下。   两兄弟都骑在马上,中间站着的六皇子就“凹”了下去。   六皇子不干了:“喂喂,我也要骑马。”他对着不远处的小太监招手,很快小太监就牵着马过来了,比不上五皇子那匹大马威风,但也比容衍骑的小马看着有气势。   五皇子骑马之后,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肃着一张脸对容衍道:“小七,好好看。”   他放慢动作,口中不时讲解着注意事项,然后头也不回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声音有点弱。   五皇子皱眉,厉声道:“记住了吗?”   容衍小身板一凛,抬头挺胸,字正腔圆道:“记住了。”   五皇子微微颔首,而后握着缰绳,骑着马跑出去了。   “等等,五皇”   五皇子骑着马跑远了……   六皇子驾马来到容衍身边,手搭在眉骨处,眺望道:“哎呀,五皇兄还是跟以前,骑上马就不管不顾了。”   然后扭头冲容衍安抚地笑笑:“放心,六皇兄陪着你,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嗯。”容衍点头,受到了安抚。   “来,我们先试着跑一下。”   两兄弟在马场边缘慢吞吞跑动,也幸亏两兄弟选的马都是温顺的,这要换了稍微有点脾气的马,就这么温吞地走动,迟早尥蹶子。   六皇子引着容衍跑了一段距离,发现小孩儿的动作都比较标准了,才道:“不错不错,你再练练,以后熟悉了,说不定能跟五皇兄比比。”说到后面,他自个儿先笑了出来。   容衍不解地望过去,六皇子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巧儿他们一直在边上看着,这会儿见两人停下来,赶紧带了水和面巾过来。   “六殿下,七殿下,你们用些水,擦擦汗吧。”   容衍先接过面巾擦汗,然后接下水囊,正要喝的时候,突然听闻一道热闹的起哄声。   几人齐齐看过去,就见五皇子驾着马匹,在空中跃起一道优美的弧线,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和马一道儿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   大马落地后,速度不减,飞快奔跑着,五皇子摸了摸马脖子,然后在容衍震惊的目光下,单手撑着马鞍骑行。   容衍:!   除六皇子外的其他人:!   星际观众们:!   “卧槽卧槽卧槽!”   “牛逼了我的五皇子,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呢。”   “这么骑,真的不会摔下去吗?”   “看得我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就在众人惊叹的功夫,单手撑马鞍的五皇子,又坐回了马背上,然而骑了没一会儿,骑在马上的五皇子又突然不见了。   容衍大惊:“六皇兄,五皇兄他他不见了,他不会出”   六皇子抓住容衍挥舞的手,“没事儿,五皇兄在马上呢,他只是借着马身躲起来了。”   容衍:嗯??   就在容衍疑惑时,那匹枣红色的大马上重新出现了五皇子的身影,对方面色坚毅,剑眉星目,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这个人,真的是五皇兄吗?   六皇子毫不意外看到容衍脸上的呆滞,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语气轻松道:“那是马术,连父皇都不吝于称赞的。”   这个时候,容衍终于回过味来,为什么六皇兄之前说“让他好好练,以后跟五皇兄比比”时,会是那种揶揄调侃的表情了。   因为他们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他们旁观了一场精彩的马术表演,容衍震惊得连水都忘了喝。   观众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算平时看着不着调,可皇子就是皇子。”   “妈的好酸啊。”   “我也…”   “〒▽〒不知道该酸崽崽爹,还是该酸五皇子了。”   五皇子酣畅淋漓地骑着马,在马场上来回跑了几圈,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活过来了,这是上书房里念书永远不能带给他的体验。   他坐下的马,也发出愉悦的鸣声。   五皇子驾着马来到两个弟弟面前,容衍星星眼地望着他,“五皇兄,五皇兄,你你太棒了,简直就是英姿勃发,出类拔萃,卓尔不群,气势磅礴,所向无敌,天下无双!”   容衍一张小嘴噼里啪啦,兜头就是一波由衷的赞美。   五皇子愣住,反应过来后,畅快地大笑出声。   “小七,想不想体验风驰电掣的感觉。”   容衍疯狂点头。   五皇子扬了扬下巴,“把手给我。”   容衍几乎在五皇子话音刚落时,就把手伸了出去。五皇子对于他这种信任,心中愉悦极了,把住容衍的胳膊,就把人提溜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圈在怀里。   “走了。”   五皇子掉转马头,带着容衍嗖地一下跑出去。   六皇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不敢置信道:“我这是被丢下了?”   众人:……   巧儿他们默默退场。   马场上,少年人肆意张扬,劲烈的风吹起他们的衣摆。   容衍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风能如此猛烈,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但是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兴奋,不同于以往看到喜欢的玩具,不是被太傅点名回答问题,他不能很好的说出那种感觉,但他知道,两者是不同的。   与此同时,凤仪宫。   宫殿内的气氛并不算好,宫人们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皇后和太子分别坐在两处,神色都是不悦。   胡嬷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急的不得了。   这事追根究底,是因为太子妃的人选,母子两人出现了分歧。   皇后看中了御史大夫的嫡女,想择御史大夫之女为太子正妃。   这人选是皇后跟母家商量以后定下来的,御史大夫虽然官职不算高,但是能够弹劾百官,权利是实打实的。   如果太子跟御史大夫之女结合,那么朝堂上,太子会顺遂许多,必要时候还能光明正大的排除异己。   然而皇后没有算到太子跟御史大夫有嫌隙,太子曾经就被御史大夫在朝堂上指责过。现在还记着仇,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点仇恨就化为了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头。   如今让他娶御史大夫之女为正妃,他才不愿意。   不过他给出的理由却是御史之女地位低微,配不上他。   皇后不疑有他,好说歹说地哄着劝着,但太子就是不松口,最后皇后就怒了。   然后就变成母子俩对峙的场面。   胡嬷嬷偷偷看了一眼冷脸的太子,悄悄扯了一下皇后的衣袖,微微摇头。   皇后犹豫,但看到分毫不让的儿子,无声叹了口气。   算了,天底下哪有母亲拗得过儿子呢。   或许太子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御史大夫的女儿,身份地位是差了太子一截。   而且,太子今年已经十七了,若论虚岁则是十八。这个年龄再不成亲,有些说不过去。   皇后起身,主动走到太子面前,软了口气:“皇儿,你告诉母后,你可有中意的太子妃人选。”   太子抿了抿唇,低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皇后没听清楚。   太子站起来,他隐隐比皇后高出一个头顶,认真道:“儿子觉得宁远将军之女很好。”   皇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当即否决:“不行。”   “为什么?”太子不悦到了极点,“孤是太子,为什么不能娶将军女。”   皇后脸色有些慌乱,强装镇定:“谁都可以,就是将军女不行。”   “你父皇不会同意的。”   太子气笑了:“母后,你都没有将此事告知给父皇,又怎么知道父皇不会同意。”   皇后哑然,她能怎么说?她能说她之前也动过这方面的念头,自以为不动声色的试探过皇上的口风,结果被皇上轻描淡写地反将了一军。   皇上正当壮年,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手里有过大的权利。   这不论是对帝王本人,还是江山社稷来说,都是极为不利的。   一山容不了二虎,一个国家也容不了两位“君王”。   皇后不敢说得太直白,知子莫若母,她若是直说“皇儿啊,你若是娶了将军女,你的父皇定要猜忌你”,太子心里肯定会对皇上有怨言。   太子年轻气盛,总会不经意间带出来,皇上那样的人物,会感觉不出来吗。   若是因此令皇上对太子生厌,那后果皇后简直不敢想。   事关儿子,皇后真的是想了又想,把方方面面都想了进去,唯恐自己哪里考虑不周,甚至还频频给母家写信,就怕自己一人计短。她近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然而这些,太子通通看不见。   他只知道,他的母后,口口声声为了他好,却在他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时,第一个跳出来阻止他。   太子难得做小伏低,甚至退一步,不娶将军女,那娶兵部尚书的嫡女总行吧。   皇后噎了一下,委婉道:“兵部尚书的嫡长女已经婚配,嫁为人妇。嫡幼女还未及笄。”   太子:……   太子皱了皱眉,“那吏部尚书的嫡女呢?”   皇后:“听闻不久前已经跟人拜堂成亲了。”   太子一梗。只能再退一步,“礼部,礼部尚书家的女儿呢。”   其他几部,他都没问。他知道那几部家中的女儿都嫁了人,有些孩子都生了。   看来看去,只有礼部尚书家的嫡幼女年岁差不多,如果他没记错,那丫头比他小两岁,正好合适。   礼部虽然权利不大,但礼部掌管科举。而且,他也没听说礼部尚书跟哪户人家定了亲。   谁知道皇后闻言,脸色微妙,在太子不耐烦的目光里,她低声道:“礼部尚书的女儿跟人定亲了,就在昨日。”   太子想明白原委,顿时脸黑成锅底。 第九十四章   这事儿其实不难理解。   太子已经立了,如果他是个有本事的,或者很能忍的,等到明玄帝老了退下来,他登上帝位,那个时候那些大臣也老了,顺势也退下来,让儿孙顶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他们懂。   这就是一件很水到渠成的事,并不需要额外多做什么。   但是如果跟太子结亲,一来要考虑夫妻之间的感情,如果他们协助太子提早登上帝位,太子到时候另外宠幸其他人去了怎么办。不是替别人做嫁衣了,亏死了。   二来嘛,他们若是搭上太子,如同黑夜中顶了一盏灯,在明玄帝眼里,那叫一个醒目啊,以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很考验心脏承受能力。   三来嘛,咳咳,有句话叫做世事无常。   明玄帝正当壮年,又没个什么病什么灾的,如果不出现意外,明玄帝至少还能在位十多二十年。   谁能保证这期间不出一点岔子啊,万一太子有个行差踏错,明玄帝舍不得儿子,转而拿他们开刀,那不是哭都没地儿哭去。富贵没享成,还丢了命,简直血亏。   所以,综合考虑,他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做好分内工作就好,不要去招惹不该惹的人。   不过这些都是已经混出头的官员的想法。   太子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未来储君,明晃晃的招牌,总有人觊觎。   奈何觊觎太子妃位置的人,不是身份不够,就是没有实权,若是二者都有的,还跟太子有仇。   对,说的就是御史大夫。   太子阴着一张脸,牙齿咬得咯咯响:“他们竟然敢嫌弃孤,他们怎么敢!”   “简直狗胆包天。”   “哗啦——”太子一气之下,砸了手边够得着的一切东西,殿内一片狼藉。   皇后又心疼又气闷,她心疼儿子,气闷那些大臣不知好歹。   胡嬷嬷赶紧把其他宫人赶了出去,关上殿门。   太子喘着粗气,眼睛里泛着血丝,颇为骇人:“孤就不信,孤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他一甩手,大步往外走,皇后想拦没拦住。   她看着殿内的狼藉,烦躁地揉着眉头。   胡嬷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大着胆子上前,小声唤:“娘娘。”   “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叹道:“这种时候就不要吞吞吐吐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胡嬷嬷呼出一口气,然后道:“娘娘,您贵为皇后,殿下贵为太子,何必自降身价去接触那些不识好歹的人呢。”   “像殿下那样的人物,娶一名名声足够好的大家闺秀也未尝不可啊。”   皇后看了她一眼,无力地垂下头:“本宫何尝不是那样想的。”   她甚至都没有不管不顾地直接提母家那边的女子,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儿子着想。   她总想给儿子最好的。   主仆俩在殿内说话,太子气匆匆地离开凤仪宫,然而在路过一座假山时,被人叫住了。   “端凝?你怎么会在这儿。”   端凝还是穿着半旧的宫装,巴掌大的小脸,比之前又瘦了些,瞧着惹人怜爱。   端凝眉宇间带着忧色,不答反问:“太子哥哥是在为正妃的人选烦恼吗?”   太子警惕:“你在打听孤的事?”   “不是不是。”端凝急忙摆手,眼角浸出一点泪,“我是给皇后娘娘送荷包的时候,听到娘娘说起过几句,然后今日见太子哥哥急急忙忙走了,心里就猜测了两分。”   原来是这样。   太子脸色稍缓,目光就落到端凝的指尖,那白嫩的指尖上都是红肿的针孔,他一把拽住端凝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没,没事。”端凝一边说,一边试图抽回手。   太子又拽住端凝另一只手,发现另一只手的手指也红肿一片,指尖都是针孔。   太子脸色一沉:“是不是有人虐待你。”   “没有。”端凝勉强笑道:“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戳到的。”   “太子哥哥,你把我拽疼了,你先松手好不好。”端凝说着话,眼泪就先掉落。   太子像被烫到一般,立刻收了手,但他并没有相信端凝的解释,就算不小心,戳一下指尖便罢了,怎么可能戳出那么多针孔。   太子犹豫着怎么问出真相,端凝却道:“太子哥哥,你有中意的姑娘吗?”   太子被转移注意力,闻言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孤中意有什么用。”   “怎么会。”端凝微张着小嘴,惊讶极了:“太子哥哥才貌双全,俊美逼人,又是父皇钦定的储君,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太子哥哥的好。”   这话可说到太子心里去了。   但太子面上谦虚道:“端凝,你是孤的妹妹,自然会这么说了。”   “不不不,太子哥哥的好,谁会不知道呢。就连宫里的小宫人都知道太子哥哥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人物。”   端凝顿了顿,上前两步,那双潋滟的杏眼里都是太子的身影,软软道:“在端凝心里,太子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是哪个坏女人,伤了太子哥哥的心,让太子哥哥这么落寞,端凝看着好心疼。”她睫毛一颤,眼眶里就滚落出两行清泪。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可怜又可爱。   太子心里一颤,明知道不该对端凝说那些事,可是一瞬间涌动而来的倾述欲,让他把在凤仪宫的一切都悉数说了。   太子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甚至让他羞愧难堪。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端凝,一心只想逃离。   没想到端凝比他还生气,“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作践人呢,你是堂堂储君,是当朝太子啊。”   端凝哭得泣不成声,一边哭,一边骂那些大臣,只她到底是个公主,骂人也只是“顽固不化”“太过分了”之类文雅的词。   太子看着这样为他打抱不平的端凝,不知怎么的,心里那团火,渐渐就散了大半。   他取出手帕,给端凝擦泪,还哄她:“好啦,孤都没怎样,你反而还哭起来了。”   “就是,就是替太子哥哥觉得好委屈好委屈,明明太子哥哥是那么好的人。”说完,她还打了一个小小的哭嗝,嫌丢人,赶紧把脸别到一边去。   太子被逗笑,点了点端凝的脑门:“别哭了。孤没事。”   “外面晒得很,快回去吧。”   端凝却突然拽住了他的袖子,支支吾吾道:“太子哥哥,你真的,很喜欢那位将军女吗?”   怎么可能。   当然,太子是不会直说他看上了将军府的势力,嘴上道:“孤见过那位姑娘几次,对方英姿飒爽,孤从来没见过那样明艳的女子。”   端凝像是被惊住了,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咬着下唇,等了一会儿,才小小声道:“如果太子哥哥真的那么喜欢那位将军女的话,端凝倒是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建议。”   太子:“嗯??”   端凝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过来,凑到太子耳边,小声说了一通。   太子的表情几番变化,最后定格在了喜悦上。   但他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端凝,你怎么会知道那位将军女的?”   端凝脸色先是一白,而后转红,呐呐道:“我如今不比以往了,总要知道京城里,哪些贵女是不能惹的。”   这话说得太子心头一酸,他看着面前羸弱的少女,一时百般滋味浮上心头。   “端凝,你是个公主,不必这般”做小伏低,委曲求全。   他话没有说尽,但两人都明白。   端凝抿了抿唇,睫毛颤动,两滴晶莹的泪珠落下,她低下头,不让人看到她的狼狈,“我,我要乖一点,听话一点,这样才不会被撵走,不能惹麻烦。”   “我,我……”她抬手捂住嘴,不让哽咽声泄露出来。   太子再也看不上去,上前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别怕别怕,太子哥哥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你还有我,知道吗?”   端凝小小应了一声,她哭了一会儿,就止住了哭意,太子觉出两分别扭,刚要松开,端凝就先退开两步。   “太子哥哥,端凝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嗯。”   太子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远去,眉头越皱越紧。   他回了东宫之后,就让人调查凤仪宫那边的事,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但太子觉得荒谬极了,“母后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   这不是故意磋磨端凝吗?   端凝堂堂一个公主,怎么能像绣娘一样去绣荷包。   难怪那丫头的指尖上都是针孔,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也难怪原来那么外向活泼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样谨小慎微,内向胆怯的样子。   太子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短短时间内,母后在他心里的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痕。   ……   上书房。   太傅允许他们休息后,容衍就凑到了五皇子身边,巴巴道:“五皇兄,你今天还去骑马吗?”   五皇子噉瑟道:“我当然是要去了。”   容衍小脸一喜:“那我”   五皇子哼了一声,打断他:“你的腿不疼了?”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照着容衍脑门兜头浇下,顿时把他浇清醒了。   初学者骑马就是有各种各样的小问题,容衍其他的都还能克服,但是大腿内侧被摩伤这个真没法儿忍。尤其他年纪小,皮肤嫩。   这几天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时不时还打个颤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摔了呢。   容衍都这样了,还想着骑马,那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啊。   六皇子啧啧称奇:“我承认骑马是挺好玩的,但也不用这么拼吧。”   容衍吸了吸小鼻子,“五皇兄说多练练,以后长出茧就好了。”   六皇子幽幽地看向五皇子,五皇子摸了摸鼻子,看别处去了。   容衍星星眼看着五皇子的后脑勺:“五皇兄可厉害了,英姿勃发,勇猛无双,我以后要是有五皇兄的一半就好了,嘿嘿。”   四皇子“啪”地一下放下书,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俯视五皇子:“一个连射箭都找不到准头的人,也好意思在这里吹,真是没脸没皮。” 第九十五章   上书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五皇子啧了一声,一脸不耐地起身,目光不善:“老四,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哟,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使了?”四皇子嗤笑一声,逼近他,一字一句道:“我说你没、脸、没、皮。”   “听清楚了吗?”   五皇子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猛地睁开,举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四皇子和五皇子是同年生的,前后只相差数月,又是同一个生父,后天营养也不必操心,都爱跑动,所以两人的身高,体格,其实也是差不离的。   十二岁的少年郎,冲动好战,年轻气盛,很快就扭打到了一起。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急着上前拉开他们。   容衍也急,他刚往上凑,后领子就被人扯住,丢到一边去了。   “二皇兄?”   太子没来上书房,这几个兄弟里,二皇子年龄最大,威严也更重。   他去拉住五皇子,三皇子去拉住四皇子。   然而少年人哪是那么容易制得住的,五皇子刚刚冷静下来,四皇子就张嘴叫嚣:“老五那么喜欢马,以后就专门管理马匹好了,你肯定很擅长。”   二皇子暗道不好,扭头厉声呵斥:“老四,闭嘴。”   然而已经晚了,五皇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二皇子,同一时间,四皇子也推开了三皇子,两人再度扭打到一起去。   他们平时学的拳脚功夫,此刻全用来招呼自家兄弟。   桌椅倒了一地,书籍,笔墨悉数洒在地上,三皇子和二皇子沉着脸去拉架,结果吃了好几个拳头,脸上挂了彩。   都是皇子,就算面上不显,心气儿也高着呢,这会儿吃了暗亏,也生了火气。   容衍在旁边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喊着不要打了,却又毫无办法。   六皇子又急又怕,但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牢牢拽住小七,免得贸贸然上前被殃及了池鱼。   星际观众们在震惊之后也炸了   “四皇子这个熊孩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之前才夸过五皇子,今天就整这一出。”   “这不能怪五皇子吧,换谁也忍不了啊,更别说少年人了。”   “对啊,你看家里那些小崽子,稍微有些嘴角,都能打起来呢,太正常了。”   “我觉得这事儿不算啥,兄弟间哪有不打架的。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挺倒霉,本来是去拉架的,结果他们先吃了亏。这会儿也被迫加入了打斗中。”   “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衍衍,这种场面对幼崽冲击很大啊。”   乔现在大半功夫也花在容衍身上,对于这种场面见怪不怪,立刻道:“衍衍,别担心。这只是兄弟间的打闹,没事儿的。”   说完,他立刻放了一段视频,视频里就是几兄弟在打架,然后画面一转,几兄弟又和和美美在一起吃饭玩耍。   容衍:诶??   林其也跟着道:“衍衍,你回想一下,有时候牙齿是不是也会咬到舌头,过了就好了。”   容衍半信半疑。   上书房内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守卫,守卫一出马,总算把几位皇子制住了。   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胡闹,你们简直是太胡闹了。”   “你们把上书房当成什么地方,由得你们这般放肆。”   “老夫要见皇上,一定要把你们的所作所为悉数禀告。”   “呼、呼、呼——”   太傅胸口直起伏,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气得不轻。   二、三、四、五,四位皇子别开脸,没吭声。   二皇子抿了抿嘴,刚动作就疼的嘶了一口气,他嘴角淤青,是刚才老四一拳头砸到他脸上的,他刚要还手,老三好似不小心一般,一脚狠狠踹他小腿上,差点踹得他一个趔趄。   他心中冷笑,哪有什么不小心。   这个暗亏,他记下了。   他们在这里等着,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请太医。   两刻钟后,小太监匆匆跑来,对太傅先行了一礼,然后道:“皇上有令,命太傅和诸位皇子前往宣德殿。”   几位太傅颔首,偏头看了皇子们一眼,重重哼了一声,率先走去。   ……   宣德殿。   明玄帝看着底下一个个脸上挂彩的儿子们,耳边是太傅的厉声控告。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生气。   咳咳,当然了,生气的样子是要装出来的。   “说吧,因为什么打架?”   二、三、四、五,四位皇子垂首不语。   六皇子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快纠结死了。   太傅怒道:“皇上,不管因为什么缘由,皇子在上书房公然大打出手,就是对圣贤的藐视。”   “太傅!”明玄帝声音沉了些,没什么表情,但目光却很有压迫力,盯着太傅道:“言重了。”   那位太傅还想辩驳,却感觉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他被怒火燃烧的理智,这会儿找回来了点儿。   回想刚才的措辞,那位太傅心里一咯噔,低着头,不敢去看明玄帝。   明玄帝收回目光,重新落到几个儿子身上,然后发现小儿子目光呆滞。   这是,又走神了。   “小七。”   容衍:“啊?”   他心虚地扣手手,刚才父皇说什么了。   “你说,你几位皇兄为什么会打起来?”   容衍一下子苦了脸,一张小脸都纠结到一起去了。   这个时候,他还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林其:“衍衍,没关系的。实话实说就好了,客观讲述,不要偏颇。”   容衍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忽略那几道目光。   然后表情猛地一变,欢快雀跃道:【五皇兄可厉害了,英姿勃发,勇猛无双,我以后要是有五皇兄的一半就好了,嘿嘿。】众人:???   众人懵逼时,容衍脸上的欢快不见了,昂着下巴,挺着小胸脯,一脸不屑道:【一个连射箭都找不到准头的人,也好意思在这里吹,真是没脸没皮。】如果说,前一段话还让几位摸不着头脑,容衍此话一出,几位皇子的脸色就变了。   四皇子的表情最精彩,红了青,青了黑,黑了又红,变来变去的,好笑又滑稽。   容衍却没有停下,继续现场还原。   【老四,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哟,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使了?】   【……balabala……】   众人:??!!   星际观众们:(⊙x⊙;)(⊙x⊙;)(⊙x⊙;)   林其/乔:Σ(°△°|||)   星际观众们:   “什么叫公开处刑?这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啊啊啊。”   “我特么看得脚趾蜷缩,当场扣出一栋大别墅。”   “哈哈哈哈哈哈,崽崽真有你的,笑死了233333”   “你们看四皇子那个熊孩子的表情,噗哈哈哈哈哈,太可乐了。”   宣德殿现在就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无声的尴尬弥漫其中。   四皇子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头顶仿佛都能冒烟了。一脸羞愧欲死。   五皇子稍微好点,好吧,也只是比四皇子好一点。   小七这个破孩子,你要学动作就学,举着拳头口中还自动配个音。   那句“嚯哈——”太特么魔性了,这会儿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   六皇子看着安静下来的容衍目瞪狗呆。   其他人心里好复杂的说。   明玄帝以拳抵唇,硬生生把涌上来的笑意压下去了。   他干咳两声,问:“小七说得可有偏颇,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   谁他妈要解释啊,这会儿一个个都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明玄帝问六皇子:“老六,小七说得可属实。”   六皇子愣了一下,然后疯狂点头:“属实属实,父皇,小七完美还原了现场,没有一点偏颇。”   四皇子/五皇子:……   明玄帝心里有数,这话问出来,不过是告知几位太傅。   明玄帝沉声道:“老四,你无缘无故,为何要去挑衅老五。”   四皇子:……   四皇子嫌丢人,四皇子不想说。要打要罚他都认了,别问了啊啊啊。   然而明玄帝的视线极有分量的落到他身上。四皇子想逃避都没法。   三皇子想要帮忙,明玄帝一个眼神过来,他就老实了。   四皇子等不到破局,最后硬着头皮,吭哧道:“就,就是觉得老五太嚣张,看不过去。”   众人:???   五皇子不可思议瞪着他,脱口而出:“这几兄弟里,就属你最张扬,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四皇子不服了,冷笑一声:“我说错了吗?”   “不就是马术稍微好一点,就天天在上书房显摆。你显摆什么,有什么好显摆的。”   “我射箭最好,我说了吗,我显摆了吗?”   五皇子都傻了,他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其他人看着四皇子的表情,也很是一言难尽。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里,一道小声音弱弱道:“你刚刚就说了你射箭最好,显摆了。”   这哪个倒霉孩子呢?!!   咋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众人齐齐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瑟缩的小屁孩儿。   明玄帝糟心极了,无奈道:“小七,别闹。”   “噢。”   四皇子盯着弱唧唧的小屁孩儿,突然暴躁开口:“你是不是不相信,认为我在说大话。”   容衍:???   就,很迷茫。   “我没有呀。”   四皇子又怒又气,嗤笑:“呵,看你这个不走心的样子,就是在敷衍。”   容衍左右看看,寻找帮忙,口中不忘道:“我没有敷衍,我信,我真的信。”   “我才不信你。”   观众们:   “……这什么xxj对话??”   “四皇子:你信不信?崽崽:我信。四皇子:哼,我就知道你不信。”   “崽崽好难啊233333”   “我一个人在卧室里笑得好大声hhhhh” 第九十六章   明玄帝出声打断了两人毫无营养的争论。   他看向四皇子,“老四,这场打斗由你引起,你要负主要责任,可有怨言?”   四皇子撇了撇嘴,没说话。   “从即日起,把四书通通抄写一遍。”   四皇子这下沉不住气了,“父皇,我不服。”   明玄帝眼睛微眯:“嗯?”   四皇子缩了一下脑袋,但想到抄写四书的巨大工程量,又让他重新有了勇气。   “父皇,我跟老五打斗是不对,我……儿臣愿意把上书房打扫干净,在上书房罚站听课,再不济,父皇想打儿臣板子也行。”   明玄帝让他给逗笑了:“朕打你做甚?”   明玄帝并不是一个主张暴力的人,好吧,最关键的因素是,老四不吃暴力那一套。   今天打了他,改明儿伤好了,他又能再犯。远远没有罚抄书,来得让他记忆深刻。   四皇子快急死了,脑中飞快想着借口。   三皇子也急,这傻弟弟怎么回事,放着“体面”的惩罚不要,非让他自己颜面尽失吗?   四皇子堂堂皇子,被父皇打了板子,难道说出去好听?!   五皇子看看身边恨不得抓耳挠腮的四皇子,又偷偷瞥了一眼面色威严的父皇,纠结死了。   虽然说是老四挑衅在先,可却是他先动手。父皇罚老四抄书,他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每天在上书房念书就够苦了,如果真的还要再抄书……   五皇子只是想想,就打了一个寒颤。   “父、父皇。”五皇子咬咬牙,唤道。   众人的目光看过去,五皇子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父皇,这事儿臣也有错,当然,儿臣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急急忙忙道,生怕晚了一步,不能很好地展示他的诚心。   “儿臣和老四……四皇兄把上书房弄乱了,合该我二人重新整理好。”   “我们态度不端正,以后上课愿意站着听。”   四皇子点头。   “若是还不能让太傅消气,我们愿意领罚,围着皇宫跑圈也没关系,或者蹲马步也行。”   四皇子,继续点头。   “或是,或是为了震慑,就像四皇兄说的那样,我们挨板子也行。”   四皇子……还是点头。   观众们:   “四皇子: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点头机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小孩儿怎么这么可乐,逗死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怕抄书。”   “这话说的,让你抄书,你怕不怕,反正我怕死了。”   “不得不说,崽崽爹真的很有一套,超有魅力的,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蓄胡子啊QAQ”   四皇子和五皇子这会儿倒是兄友弟恭了。明玄帝心里笑骂了一句臭小子,面上还是看不出端倪。   这可把四皇子和五皇子急坏了,不停剖白自己,列出自己的错误,还连连保证以后都不再犯。   可以说,认错态度要多良好有多良好,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容衍在旁边看着,若有所思。   最后明玄帝还是被两个儿子知错能改的态度“打动了”,更改了惩罚措施。   首先,弄乱的上书房必须两人重新整理好。其次,连续一个月站着听课。   最后,既然四皇子射箭技术好,那就去练骑马,每天要练够两个时辰。   五皇子马术精湛,那就去练射箭,他负次要责任,每天练一个时辰就行。   四皇子/五皇子:???   这搞错了吧。   四皇子急道:“父皇,儿臣……”   明玄帝的目光轻飘飘扫过去:“怎么,难道老四更想抄书?”   四皇子立刻肃了脸色,掷地有声:“没有,怎么会,儿臣就是想说父皇真是英明神武,儿臣佩服之至,心服口服。”   明玄帝:“嗯。”   解决了两个刺头儿,剩下的就好处理多了。   明玄帝看着二皇子和三皇子:“今日之事,你们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回头朕派太医给你们瞧瞧,另外许你们在宫里休养两日。”   明玄帝点了点龙案,似是才想起一般,对二皇子道:“前些日子,底下人呈上了一方春雨迷山居的端砚,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二皇子一愣,随后心里一喜,行礼道:“儿臣多谢父皇。”   明玄帝又看向三皇子:“朕那里有一块昆仑玉玉牌,你拿去戴着,养人。”   三皇子眸光微动,“儿臣谢过父皇。”   “行了,你们退下吧,朕还有奏折要处理。”   众人齐齐行礼:“儿臣/老臣告退。”   明玄帝等他们离去后,才笑着摇了摇头。   众人出了宣德殿,几位太傅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也未看四皇子五皇子一眼,直接甩袖离去。   四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同时别开脸。   三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一巴掌呼在弟弟背上,“走了。”   四皇子差点没嗷地一声叫出来,他背上有伤好不好!   二皇子看了一眼五皇子,温声道:“走吧,先去把上书房整理好。”   虽然父皇说让老四老五整理,但他们当兄长的,若是真的全然不管也说不过去。   一行人闷闷地走向上书房,大部分脸上还带着伤,路过的宫人太监齐齐低头,大气不敢出。   他们回到上书房时,几人心里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因为太傅临走前交代过,要保留闹事地方作为证据,所以还没人进来收拾。   四皇子和五皇子一同走进去,先把倒地的桌椅扶正。   其他人也去帮忙。   容衍落在最后面,耽搁了一会儿。   随后他走进去,悄悄来到五皇子身边,给他一个药瓶,小声道:“这药膏很有用的,擦了就不疼了。”   “小七,你在那儿叽叽歪歪干什么?”四皇子的声音冷不丁传来,把容衍吓了一跳。   容衍把药瓶一股脑儿塞给五皇子,然后朝四皇子走去,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药瓶给他。   四皇子抱胸,仗着身高优势,光明正大俯视小萝卜头:“做甚?”   “抹伤处的。”容衍颠着脚尖,把药瓶塞他怀里,然后又向二皇子,三皇子走去。   很快他怀里的四瓶药膏就发完了。   众人有点愣,二皇子惊道:“小七,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六皇子比二皇子还惊讶,他一直跟小七在一起的。   容衍挠了挠小脸,“就是我们被叫过去的时候啊,我让巧儿去拿的。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先回上书房,但是有备无患嘛。”   二皇子摩挲着药瓶,又看了一眼容衍,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他觉得他有些小看小七了。   老四和老五什么脾气,他们这些兄弟都知道。   今日这事,一个闹不好就会加剧两人之间的矛盾,再因为各自背后的势力对阵,以后随着年龄增长,彼此间的矛盾会越来越大,最后结成死仇。   父皇略过他们,让小七来讲述事情经过,应该也是考虑到小七养在太后身边,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其实跟后宫势力隐隐分隔开了。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他们都知道小七跟老五走得近,他述说事情原委,老四会服气吗?   但谁都没想到,容衍会以那样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道明打斗原因。   结果出人意料的好。   端看老四和老五现在都服气认罚,彼此间的隔阂似乎还减弱了些。   “小七,你是不是心里憋着气儿?”   容衍精致白嫩的小脸上是大大的困惑。   “为、为什么这么说?”他难道又做错了什么?   四皇子的目光闲闲扫过来:“不然你怎么殷勤地给老五脸上擦药,都不管其他人。”   众人:……   二皇子:哦,冷漠。   老四和老五之间的隔阂依然存在,他想。   容衍被问住了。   他难道能直白说,他跟五皇兄更要好吗?   这话怎么想都有点儿欠。   容衍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慢吞吞道:“因为我离五皇兄更近嘛。”然后看了一眼四皇子,心口不一道:“待会儿我给四皇兄上药吧。”   “嘁,谁要你啊。”四皇子毫不犹豫嗤笑道。   众人心里默默点头:嗯,是他们熟悉的那个老四。   容衍也不意外,心里还有点儿暗喜,他其实有点怵四皇兄的。不用近距离接触,当然更好啦。   四皇子扫他一眼,“不就是拒绝你,至于那么失落吗?”   容衍:???   “我没”   “好了好了。”四皇子烦躁地摆摆手,“你给老五上好药了,就过来给我上吧。”   随后捡起地上的书籍,嘴里小声逼逼:“年纪小就是占便宜。”   容衍:……   就算他年纪小,但他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堵。   偏偏其他人还信了。   六皇子悄悄靠近,凑他耳边:“小七,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啊。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容衍一脸茫然:“我没”   “算了算了,你年纪小,心肠就是软。以后可别这样了,不然会被人欺负的。”六皇子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去捡地上的毛笔,书籍。   观众们:   “崽崽:球球你们,让我把一句话说完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崽崽说给四皇子上药,就是客气一下。”   “附议……”   “附议+1……”   “附议+2……”   “崽崽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太可爱了,让人又心疼又好笑。”   林其和乔对视一眼,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自从幼崽能看到,又只能看到他们两个之后,军方那边就让缇娜,伊洛,贝瑞她们退下了。   容衍问起过几次,林其就说她们离开了。容衍有些伤感,但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也跟容衍意识到他娘真的已经逝去有几分关系。 第九十七章   上书房发生的事,很快传到了后宫。   若不是听说皇上已经把人召去宣德殿,惠贵妃早就按捺不住出面了。   端和看了一眼顺贵妃,面有忧愁:“母妃,你不担心皇兄吗?”   “听闻皇兄受了伤。”   顺贵妃闲闲地翻了一页书,不紧不慢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父皇已经处理了此事,我们等着你皇兄回来就行。”   端和觉得母妃说得有道理,但到底还是记挂皇兄身上的伤:“不如我给皇兄送些伤药过去。”   顺贵妃摇摇头否决了。   直到下午申时两刻,端和才看到她皇兄的身影,远远地,她就看到了皇兄嘴角的淤青。   她三步做两步跑上前,关切道:“皇兄,你怎么样?快进来,我给你上药。”   “不用,我上过药了。”二皇子带着端和去见了顺贵妃。   顺贵妃看到儿子脸上的伤,只是叹了口气,让人呈上早就准备好的药膏。二皇子收下了,但没立刻用。   他刚想说什么,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明玄帝派人送端砚过来了,二皇子接过砚台,爱惜地抚摸着,然后让人给小太监塞了个荷包。   小太监笑盈盈地行了礼,高高兴兴走了。   顺贵妃瞥了一眼儿子,眼角微抽,揶揄他:“你今日这打,也不算白挨。”   二皇子闻言,不舍地把砚台交给身边大宫人收着。而后挥退其他人,慢慢敛了笑容:“今日是儿臣不慎,让老三给阴了一把。”   二皇子简单说了几句,重点还是讲述了宣德殿内发生的事。   顺贵妃猝不及防被逗笑了:“七皇子是有一份巧思,四两拨千斤。”   二皇子接着又说了容衍让人准备药膏的事,端和忍不住道:“看不出来,小七那么小一个人,这般体贴周到。”   顺贵妃颔首:“他如今养在太后身边,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当初庄妃那件事,却是让他因祸得福了,也算是他的造化。”   二皇子深以为然,他们很快揭过这茬,说起了别的。   母子三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二皇子和端和的婚事上。   二皇子和端和是龙凤胎,如今端和已经及笄,两人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其实这事儿在儿女十三岁时,顺贵妃就在留意了,只是想着儿女还小,难免就挑剔许多,一直没有定下来。   如今皇后和太子倒是给了她前车之鉴。   皇后对太子不上心吗?当然不是。   事实上,皇后在太子十三岁后就开始悄悄留意太子妃的人选了,后来还以各种名义召见贵妇带着贵女入宫。只不过那些贵女都不能让她完完全全满意。   身份地位够的,皇后暗搓搓嫌弃别人姑娘长得不美。   贵女生得美的,又暗搓搓觉得别人是狐媚子。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身份地位高,又生得端庄大气的,皇后又嫌别人太过死板,不知变通。   当然了,皇后挑剔别人,别人心里也自有一杆秤衡量。   不少贵女回去后没多久就定了亲。   后来皇后还想跟一些重臣结亲,但没多久就不了了之。不知是重臣瞧不上太子,还是皇上“从中作梗”,亦或是二者皆有。   现在听说皇后的母家跟御史大夫走得近,倒也算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太子那边,仿佛不是很满意。   顺贵妃轻轻点着扶手,细细思量着。   “母妃,母妃?”   顺贵妃眸光微动:“怎么了?”   端和挽着顺贵妃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我们刚说到皇兄的婚事,母妃就走神了。”   顺贵妃笑了笑,也没瞒他们:“母妃在想皇后和太子。”   端和不解:“想他们做什么?”   顺贵妃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儿子:“皇儿,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人选?”   二皇子想了想,道:“太常寺卿家的嫡长女应该快要及笄了,就她吧。”   顺贵妃有些意外,“皇儿,你可想好了?”   太常寺卿可远远比不上御史大夫。   二皇子点头:“儿臣想好了。”   端和看着他,欲言又止。   二皇子知道妹妹想说什么,对妹妹笑了笑,只不过他现在脸上有伤,一笑就扯动伤口,有些疼。   端和又好笑又无奈,“皇兄,你还是保持面无表情吧。”   二皇子温声应道:“嗯。”   “端和呢,有没有中意的人?”   顺贵妃也看向女儿,端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端和都听母妃安排。”   这就是没有心上人了。   顺贵妃开始在心里把看中的几个世家子拉出来轮番比较。   相比顺贵妃这边的和谐,惠贵妃就没那么好性了。   她看到两个儿子带着一身伤回来,三皇子还好些,四皇子脸上的淤青就有些惨不忍睹,抹了药之后,显得更骇人了。   惠贵妃心疼地直掉眼泪,立刻取了药膏重新给儿子上药,忍不住抱怨:“你都伤成这样了,你父皇还罚你,你父皇的心都偏到没边了。”   四皇子龇牙咧嘴,“母妃,我还好,没事儿,都是皮外伤。”   “老五也挨了我好些拳头呢,嘿嘿。”   “你还笑得出来。”惠贵妃没好气地嗔道,然后又沉下脸:“康妃那个贱人,本宫不会放过她的。”   “别,别呀母妃,又不关康妃娘娘的事。”四皇子忍不住道。   惠贵妃那个气呀,手上用力,下一刻就听到臭小子嗷嗷叫。   “你是谁的儿子,帮哪边说话。”   四皇子觉得自己快冤死了:“儿子当然是母妃的儿子了。”   “我就是觉得,父皇都判了是非对错,老五也受惩罚了。你再去找康妃娘娘麻烦,也太那什么了。”   三皇子挥退了其他宫人,对惠贵妃道:“母妃,老四说得在理。你现在出手,太打眼了,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可是……”惠贵妃摸了摸四皇子的脸,还是心疼。   三皇子无语,他也受伤了啊,就算没有老四伤得重,但也受伤了。   母妃一个劲儿关注老四去了。   四皇子像知道他哥心里想什么一样,嘟囔道:“母妃,皇兄今天帮我了,也挨了二皇兄和老五的拳头呢。”   惠贵妃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拉着三皇子左看右看,三皇子朝弟弟看过去,四皇子对他龇牙笑。   丑死了。三皇子心想。   最后两兄弟还是劝住了惠贵妃。   “对了,皇妹呢,怎么没看到她。”四皇子突然问。   这时,宫殿角落里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皇兄,我在这儿。”   四皇子傻眼了,他刚才都没注意到那里有人。   惠贵妃眉头微蹙,对女儿这幅畏怯的样子很是看不上眼,刚要开口责备,外面就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四皇子朝他哥看去,语气里不掩羡慕:“肯定是父皇派人给你送的玉牌。”   “之后两天,你还能在宫里休息,真好。”   三皇子:……   这块昆仑玉玉牌来得及时,让二公主免了一顿呵斥。   难得能休息两日,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宫里歇着,没有出去。   好吧,他们是觉得顶着脸上的伤出去,丢人。   四皇子,五皇子就没那么好运了。   上书房内。   两人站得笔直笔直的听课,稍有懈怠,太傅就走近,冷冷看着他们。   真是磨死个人了。   而且,太傅还喜欢让他们回答问题,回答不上来,就是一通指责。   四皇子和五皇子难得脑回路一样,都觉得太傅在公报私仇。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他们拿太傅没有办法。   不过,太傅们倒是很喜欢容衍。   一来吧,容衍聪颖又刻苦,属于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二来嘛,凡事就怕有对比。有了二、三、四、五,四位皇子在上书房大打出手,没有参与其中的六皇子和七皇子就显得格外乖巧了。   容衍又一次完美回答了太傅的问题,太傅温和的让他坐下。   四皇子快酸死了,扭头瞪了容衍一眼。   然而容衍压根没注意。   好不容易熬到下学,几位皇子一起去了马场。   演练场在马场隔壁,方便用来练习射箭。   四皇子一个大步蹿到容衍身边,手臂一伸就把容衍夹胳膊底下。   容衍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脚在空中划拉:“四皇兄,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五皇子也凑过去:“老四,你干嘛?”   四皇子理直气壮:“我们几个当中就小七手短脚短,等他慢慢走,什么时候才到马场。”   咦,好像有点道理……个鬼啊!   容衍大声嚷嚷:“我我跑得   快,你放我下来,我一会儿就跑到马场了。”   四皇子嗤了一声:“我才不信。”   六皇子赶紧帮腔:“四皇兄,小七说得是真的,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你把他放下来吧。”   四皇子:“哦。”   五皇子不满:“你这样夹着小七,他难受。”   四皇子停下来,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期待地看着他,以为他要把人放下来。   容衍也是这么想的,艰难地仰着小脸,还挤出一抹笑,眨巴着大眼睛,说好话:“四皇兄,你单手夹着我走多累啊,放我下来吧。我肯定、肯定跟上你们的脚程。”   四皇子脸色微妙:“你是这么想的。”   容衍迫不及待道:“是呢是呢。”   “啧。算你有点良心。”   容衍:???   四皇子单手用力,就把容衍抱到身前,像抱三岁小儿那样,两只手圈住他,“嗯,这样的确轻松些了,走吧。”   六皇子瞠目结舌:“五皇兄,小七是这个意思吗?”   五皇子挠头:“我也不知道啊。”   四皇子小声嘟囔:“我记得你以前身上有味道的。现在怎么没了。”   “是,是吗。”容衍忍不住抬手嗅了嗅:“我洗澡洗得很勤的。”   四皇子无语:“谁说你臭了。”   “喔。”容衍放下手,看着四皇子近在咫尺的脸,有点纠结:“四皇兄,你放我下来吧。”这么抱着他,好羞人啊。   他六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四皇子撇撇嘴:“虽然你是有点重,但我还是抱得起的。”   容衍:!   他一点都不重好吗,乔乔哥哥和林其哥哥说,他现在的体重很标准哒!   容衍有点气气,觉得他跟四皇兄之间有代沟,交流起来辣么辣么困难! 第九十八章   当他们终于到达马场的时候,除了四皇子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容衍原地蹦了几下,才有了踩到实地的感觉,然后小身子一扭,就想朝五皇兄扑过去。   谁知道刚动作,后领子就被扯住了。   四皇子单手拎着他,跟他四目相对,不耐道:“骑马了,你往哪儿跑呢。”   容衍伸手指指五皇子,艰难道:“我跟五皇兄说话。”   后领子被扯住,衣领就有点勒脖子。容衍有点难受,忍不住伸手扒拉。   五皇子和六皇子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而后,六皇子惊叫道:“四皇兄,快住手。小七快喘不过气了。”   当初在湖上泛舟也是这样。   小七缩在五皇兄怀里,结果四皇兄非要来拉人,拽住小七的后领子,勒着小七脖子的。   四皇子也被惊了一下,见容衍脸色不对,直接把人抱怀里。有几分手足无措:“喂,小七,你没事吧。”   五皇子也凑了过来,伸手要来抱人,同时不满道:“老四,你别仗着人高马大就总欺负小七。”   四皇子抱着人躲开,怒道:“谁欺负他了。我,我跟他闹着玩儿呢。”   五皇子都被气笑了:“有你这么跟人闹着玩儿的。”   “来来来,你过来,你让我打一顿,我也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你有病啊。”四皇子骂他:“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站着不还手让你打。”   五皇子:……   五皇子骂了一句脏话,直接就动手了。   四皇子单手抱着容衍,跟他打起来。   容衍:……   六皇子:!   “住手,你们先住手。先把小七放下再打啊。”   “你们受伤没关系,别伤着小七啊。”   观众们:   “我本来有点急的,听着六皇子说这话,突然笑了。”   “我jio得六皇子说得没毛病啊。先把小七放下,他们打得天昏地暗都没关系呀【滑稽】【酷】”   “我好担心崽崽啊,这种情况最容易误伤的了。”   “……五皇子真的好冲动…”   “这事分人吧,我觉得五皇子对其他人都挺好的。但每次对上四皇子就格外暴躁。”   乔现在在训练,林其刚学习了一个小时,停下来休息,顺便看直播,没想到幼崽遇到麻烦了。   他皱着眉,语气却很温和:“衍衍,你现在尽量往你四皇兄怀里缩一点,然后大喊【救命,好疼】”   容衍这会儿伸出手牢牢圈住了四皇子的脖子,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声嚷嚷道:“救命,救命,我好疼啊,救命——”   四皇子耳边陡然传来小孩儿的喊声,激得他脑瓜子嗡嗡的,一个没注意,就挨了五皇子一脚,踢得他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四皇子好悬才稳住,然后把容衍放下,蹲下来查看:“你怎么了,哪儿疼,刚刚伤到你了?”   五皇子也收了手,大步走过来,摸摸容衍的小手小腿,“小七,你哪里疼?”   六皇子急道:“我让人去叫太医。”   “别,别叫太医。”容衍赶紧阻止。   “那你伤到哪儿了?”三位兄长异口同声问。   容衍:……   容衍紧张地捏着衣摆,眼神左瞄瞄右飘飘,不敢吭声。   四皇子那个急呀:“是不是磕到嘴巴了?”说着就要强硬掰开容衍的嘴巴看。   容衍吓了一跳,“没,没,我嘴巴没事儿。”   “那你哪里痛?”   容衍心虚地垂下小脑袋,低声呐呐了一句。   “什么?”他们没听清。   四皇子还把脑袋凑近了容衍一点儿。   容衍:qaq   容衍简直是骑虎难下,他哪儿都不痛啊,他没受伤。   但现在不给出个答案,几位皇兄肯定不罢休。   容衍的小脑子转得飞快,林其也在帮他想措辞,犹豫着要不要让幼崽随便扯个慌。   结果直播画面里,小孩儿两手捂着心脏,一脸虚弱道:“心痛,我心好痛。”   众人:???   不,不会心脏出什么问题了吧,那可是大事!   容衍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神飘忽:“我看到你们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心就特别痛。”   “现在你们停手了,我又不痛了。”他放下手,脸上的虚弱神色褪了个干干净净,羞答答笑道:“你们说,是不是很神奇。”   几位皇子:……   四皇子恶狠狠磨牙,一字一顿道:“容、衍——”   小孩儿立刻蹿到五皇子背后,心虚道:“父父皇说,让你们每日都要训练足够的时辰,四四皇兄再耽误下去,天黑都完不成了。”   说完,他脚底抹油,拉着六皇兄就溜了。   等到四皇子追过来时,容衍已经麻利地骑上了一匹小母马,溜溜达达跑远了。   五皇子看着在场中骑马慢跑的小孩儿,笑着摇了摇头,抬脚朝演练场走去。   六皇子跟容衍并排骑行,上下打量他,口中啧啧称奇:“小七,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会糊弄人的,我都信了。”   星际观众们:   “老实说,我们也信了233333”   “幼崽真可爱,么么么么么么~ ̄ ̄”   容衍小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那不是没办法嘛。”   六皇子一想也是,刚才那种情况,要不是小七机灵,最后铁定有人受伤。   “四皇兄也真是的,又霸道又蛮横又不讲理,谁遇上他谁倒”   “好你个老六!”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俱是吓得浑身一颤。   六皇子僵着脖子,慢吞吞,慢吞吞地回首,那个面色阴沉的少年不是他四皇兄又是谁!   四皇子气得脑门上呼呼冒烟,捏着缰绳的手都在抖,气的。   “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居然敢道兄长是非,还泼脏水。”   六皇子:他说的是事实,哪里泼脏水了。   奈何形势比人强,六皇子怂。唧。唧地缩了缩脖子,“四皇兄,弟弟错了,弟弟给你赔不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弟弟一般见识了。”   四皇子:“哼。”   六皇子小心肝儿一颤,磕磕巴巴道:“四皇、皇兄,弟弟先去训练了啊,哈哈……”   六皇子一夹马肚子,马儿立刻快快跑起来。不一会儿就跑远了。   容衍眼巴巴望着,六皇兄,你忘了捎上我啊。   容衍也想跑,他刚要有样学样夹马肚子,就被四皇子瞪了。   四皇子驾着马匹,来到他身边,高头大马将小母马完全笼罩着。   “我够大度了吧。”   容衍:啥?   “你们背后说我坏话,我都没生气。”   容衍:突然惊慌.jpg.   容衍想溜,结果不知什么时候,四皇子拽了小母马的缰绳去,两匹马同时走动着。   容衍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四皇兄……”   四皇子:“嗯。”   容衍:T▽T   气氛一点点尴尬起来,然而四皇子很快向容衍身体力行地证明,尴尬的只有容衍一个。   “其实你现在瘦了些。”   “以前肉嘟嘟的,尤其是两颊,随手一捏都是软乎肉。”   他似是在回味,轻轻摩挲着手指,看向容衍的目光里还带着遗憾。   容衍则是被他勾起了,以前他被四皇兄掐脸的惨痛经历。那痛感仿佛还如影随形。   容衍下意识抬手捂住脸,惊恐地看着他。   四皇子不高兴地“嘁”了一声,“你这番做态干嘛,你现在瘦得跟竹竿似的,脸上没几两肉,谁稀罕啊。”   容衍松了口气,还放下了小手。   四皇子:……   这个破孩子!   四皇子被气到了,撇下容衍,自己骑马跑远了。   容衍骑着小马悠闲地跑着,还跟林其道:“四皇兄真过分,他没有欺负到我,居然还生气了。”当然,这话他说的很小声,并且大眼睛一直瞄着远方的四皇子。   他可不想再被抓包了。   林其心情怪异,看着四皇子,他脑子里有了一个猜想。   “衍衍,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四皇兄从一开始或许就不讨厌你。”   容衍:“啊?”   “不能吧。”容衍纠结着一张小脸,吸了吸小鼻子,“他当初一见到我,就欺负我啊。”   “还说我小气,开不起玩笑。”他到现在都记着呢╯^╰林其看着气鼓鼓的小孩儿,忍不住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笑意透过声音,传达给容衍。   容衍耳朵一下子红了:“林其哥哥,你在嘲笑我吗?”   “小呆瓜,我怎么可能会嘲笑你。”林其笑道:“我就是觉得衍衍真的好可爱呀,我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地不得了。”   容衍: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其哥哥怎么,怎么突然说这么热情的话,好羞人的呀。   容衍这下子,一张小脸都红透了。不敢抬头,不敢闭眼,不敢“见”林其哥哥。   但,但又特别想“见”林其哥哥。   他刚要闭上眼,耳边就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投下来:“我说,虽然我马术是不错,但是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容衍猛地抬头,果然看到了四皇子那张熟悉的脸。   懵逼,现在就是非常懵逼。   他刚才还见着四皇兄在前面跑呢,怎么一会会就过来了。   四皇子瞅了一眼容衍红通通的小脸,刚才这小子就一直看他呢。   至于这么兴奋,这么崇拜他吗?   虽然他的确是很优秀啦。   “其实我的马术只是一般般,”嘴里说着一般般,语气和表情都快拽上天了。四皇子高高昂着下巴:“小七,今天我心情好,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骑射,什么叫做百发百中。”   “省得随便看别人表演个三脚猫功夫,就大惊小怪,咋咋呼呼。”   四皇子掉转马头,一夹马肚子,飞快跑走了。留下容衍在原地茫然失措。   观众们肚子都快笑疼了:   “这他妈可真是个奇妙的误会啊hhhhhhh”   “四皇子: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   “其他先不论,四皇子这波拉踩真的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小样儿真的好欠啊23333”   林其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捂着脸低低笑了出来。   容衍被脑子里的笑声激得回神,欲哭无泪:“林其哥哥,现在怎么办啊。”   林其费力地止住笑意,才道:“将错就错吧。”   容衍:〒▽〒 第九十九章   容衍皱着一张小脸,没精打采地看向场中。   六皇子骑着马过来,问:“小七,四皇兄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容衍不说话,小眼神幽怨地望着他。   六皇子:……   “哈哈,那什么,小七,六皇兄接着去训练了啊。”   六皇子刚要骑马离开,就见他四皇兄让人送来弓箭。   “嗯?这是要做甚?”   容衍顺口答道:“四皇兄说他要让我见识一下骑射。”   “诶?!”   六皇子惊了,他也不急着走了,小声逼逼:“小七,虽然四皇兄平日里不干人事,但他射箭功夫的确是一等一的好。”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投壶,四皇兄几乎就没失手过。”   六皇子一说,容衍就想起来了,当时二皇子做了策略,以至于四皇子十分之一的能力都没发挥出来,所以容衍并不是很了解四皇兄投壶有多厉害。   他跟六皇子说话的功夫,四皇子已经拿着弓箭上场了。   马儿开始跑得并不快,渐渐地才加快了速度。与五皇子各种马背上炫技相比,四皇子就简单多了,老老实实骑在马背上。   他朝容衍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小孩儿正目不转睛【大雾】地看着他,他心里得意,从背后取下一支箭,瞄准不远处的靶子,那是小太监才从演练场那边拿过来的。   “咻——”   利箭裹挟着破空声,牢牢射在了靶心。   容衍:!   六皇子已经开始叫好了,兴奋地一批。   “四皇兄好箭法,再来一个。”   容衍偏头看着六皇子,渐渐拧起小眉毛。   但没容他多想,四皇子又射出一箭,一箭又一箭。   箭箭正中靶心。   四皇子连中数箭,自信心膨胀,也找到了手感,他握着缰绳,飞快从容衍他们面前跑过,那斜睨过来的眼神,张狂又傲慢,恨不得拽上天。   “认真看。”   风声将少年的话带到容衍的耳边。   容衍眨巴了一下眼睛,木愣愣的。六皇子抓着他的小手来回摇晃:“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四皇兄这种跋扈嚣张样儿才不讨厌。”   星际观众们:   “卧槽卧槽卧槽!”   “这种状态下的四皇子,何止是不讨厌啊,简直大爱。”   “麻麻救命,我刚刚被一个未成年给撩了QAQ”   “我有亿点点心动【害羞】【捂脸】”   四皇子绕着马场跑了一圈,视线牢牢盯着场中的靶子,心里估算着距离。   近了,再近一点……   就是现在!   他这次一口气从背后的箭袋里取出三支箭,弯弓搭箭,坐下的大马带着他飞快跑动。   “咻——”   三支利箭同时射出,直中相连的三个靶子红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皇兄威武,四皇兄例无虚发!”   “再来再来!”   六皇子叫得太欢实了,都忘了他还在马背上,不老实的动来动去,他屁股下的马匹不耐烦了,驮着这个倒霉催的主人走远。   然而容衍耳边依然还能听到六皇兄的嚷嚷声。   容衍迟疑地抬手摸着胸口,那里砰砰直跳,小脸都微微泛红。这次是真真切切因为四皇兄的原因红的。   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那么远的距离,四皇兄还骑在马上,不停移动,可是他都能轻松射中靶心。   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能想象有人可以一次性射出三支箭。   容衍突然有点懊恼他离得太远了,如果近一点,说不定能看得更清楚。   林其则是通过四皇子射箭,在估算四皇子的臂力,然后发现,对方的体力,臂力完虐幼崽。   难怪四皇子每次单手就轻轻松松把幼崽拎来拎去,一点都不吃力。   不止四皇子,五皇子也同样如此。   这两兄弟的身体素质好得惊人,也不知道平时怎么训练的。   林其截下视频,给乔发了过去。想到乔会有的反应,他轻轻笑出了声。   他才不承认是他的恶趣味呢。   四皇子当然发现了容衍骑着他那匹小马慢吞吞靠近,嘴角抿了抿,还是没压住上翘的弧度,得意地笑开来。   他眉舞飞扬,笑容放肆又明烈,骑在枣红色的大马上,整个人灵动鲜活得不像话。   鲜衣怒马少年郎。容衍脑海里冷不丁蹦出这句话。   他原本以为这句话是用来形容五皇兄的,但是现在发现用来形容四皇兄也很贴切。   如果非要比较的话,四皇兄就像夏日的烈阳,刺眼又灼热,让人不敢直视。而五皇兄就像冬天的太阳,暖意融融,让人想要一直停留。   四皇子像一阵风,从容衍面前跑过,绕了一圈之后,他看着不远处的靶子,上面还有他之前射的箭矢。   以为只是射中靶心就完了吗?   太平淡了。   这样有什么看头!   他微微俯身,从箭袋里又取出三支箭,弯弓搭箭,瞄准靶心,精良的弓拉到最满。   “咻———”   这一次的箭矢,连容衍这个门外汉都能感觉到不同,比之前更快,更猛,更……   箭头刺破原本靶心上的箭矢,洞穿了整个靶子。   短暂的寂静后,观众们嗷嗷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人类崽子??!用兽人的标准来看,这孩子也很不错了。”   “牛逼两个字,我已经说累了!!”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讨厌四皇子了,这小孩儿跟他爹一样有魅力。”   容衍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了,太震撼了,以至于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所以他也没有看见四皇子在得意后,微微白了的脸色。   四皇子想要炫耀,想要显摆他的骑射功夫,用了十成十的力,胳膊就有些受不住了,这会儿一跳一跳的疼,还很酸。   林其注意到了,提醒容衍:“衍衍,你四皇兄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你过去看看。”   容衍这才如梦初醒,用了最快速度跑到四皇子身边。   四皇子见他过来,立刻挺直脊背,抬了抬下巴,矜傲道:“小土包子,现在开眼界了吗?”   这话委实算不得好听,配上四皇子那不可一世的神情,特别欠揍。   容衍自动过滤他的话,双眼亮晶晶望着他。   “四皇兄太厉害了。”   “嗯。”   “神勇威武,穿杨贯虱,应弦而倒,四皇兄是当之无愧的神箭手。”   “嗯……嗯嗯 ̄”四皇子的嘴角拼命往上翘,快要压不住了啊喂。   不错不错,多夸点儿。   什么特别崇拜他啦,觉得他最棒啦,最最喜欢他啦,虽然肉麻了点儿,但他身为兄长,得有兄长的气度,就不嫌弃了。   容衍小嘴叭叭叭地夸,夸得四皇子浑身飘飘然,享受地不得了。   六皇子骑马过来的时候,正好听了一耳朵。   什么“弓箭生光辉”“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注】四皇兄比之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有什么“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注】六皇子感觉他四皇兄都快被夸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好吧,他四皇兄是挺锐利凶猛的。   但是但是,小七哪找到这么些夸人的话,他也念书了啊,怎么没印象。   他,他也好想被小七夸一次啦【委屈巴巴对手指】容衍夸得差不多了,从马上下来,落地的时候,故意趔趄了一下,哀哀喊疼。   六皇子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赶紧下马,跑到他身边:“小七,你怎么了,是不是崴到脚了。”   “这么点儿高度,你也能崴到脚,真没用。”四皇子撇撇嘴,走过来想帮他看看,一抬手又感觉手上没力气,扭头唤人去请太医。   一刻钟后,驻扎在附近的太医匆匆赶来,马场和演练场这边,时常有意外发生,所以这边特意分派了一名医术精湛的太医。   太医来了之后,就被四皇子推着去看容衍,容衍软软道:“我这会儿缓了一会儿,好多啦。”   “麻烦太医看看四皇兄的胳膊吧。”   四皇子一惊,随后怒道:“我看什么,我胳膊好着呢,我”   太医经验老道,略微一瞧,就觉出了问题,出手把住四皇子的胳膊,四皇子猝不及防“受创”,脸都绿了。   偏偏老六和小七盯着他瞧,他生生把到嘴边的痛呼咽回去。   太医听闻过四皇子的脾性,什么也没说,推着他到不远处的小木屋,脱了四皇子的上衣,又是上药按揉,又是针灸,那滋味真的绝了。   四皇子疼的龇牙咧嘴,但愣是没吭声。   太医也保持沉默,治疗完毕后,给了四皇子一盒药膏一瓶药油,低声叮嘱了几句,然后背着药箱打开了木门。   守在门边的六皇子和七皇子讪笑着让开路,随后四皇子从里面出来。   除了眼角有点红,其他看不出什么异样。   容衍瞅着他,欲言又止。   “干嘛。”四皇子语气不算重,带着点儿漫不经心。   四皇子:好累,想休息。   容衍小小声道:“四皇兄,你还练骑马吗?”   四皇子:……   “……练!”他咬牙切齿。   六皇子缩了缩脖子,四皇兄好凶啊。   “那我们一起练好不好,就是要麻烦四皇兄骑慢一点了。”   四皇子:诶嘿!   “真是拿你没办法。”他哼了一声。   “走吧,陪你们练。”   骑马骑得慢的话,基本是不怎么用到胳膊的。   五皇子今天在演练场那边待了一个半时辰才过来马场。等他看到晃晃悠悠,犹如踏青的三人组时,心里顿时不平衡了。   他在演练场那边累得像条狗【划掉】,结果这几人在这里玩呢。   他气鼓鼓走过去,容衍看到他,就笑了起来:“五皇兄,你今天练了好久呀,太刻苦了,我要像你学习。”   五皇子气势一滞,挠了挠头笑道:“是,是吗?也就比平时多练了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诗人白居易,卢纶,曹植。 第一百章   夜幕降临时分,容衍哼着小调儿回了仁寿宫。   “皇祖母,我回来啦 ̄ ̄”   太后在殿内自己跟自己下棋,听到小孩儿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   容衍哒哒哒跑到她身边,伸手揪着她的衣摆:“皇祖母,小七肚子好饿啊。”   太后垂眸,目光淡淡看着容衍的小手,上面还有零星几点泥点子。   容衍顺着太后的视线看过去,咻地一下把手背到了身后。   太后的目光上移,落在容衍的脸上,小孩儿抿着嘴,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地回望着她。   太后收回目光,捻了一颗白棋落下棋盘,口中不忘吩咐:“让小厨房那边上菜。”   “是。”   容衍又瞄了一眼太后,见太后注意力都在棋盘上,他转身偷偷溜走,去洗了手脸,然后让巧儿他们下去吃晚饭。   他一个人跑回桌边,乖巧坐好,等着宫人们上菜。   星际观众们:   “崽崽好乖呀,好想喂他吃饭饭。”   “看今天这样子,太后应该是已经吃了晚饭。”   “太后每天准点吃饭,从不因为任何人更改,这点来说,她规律得像个机器人。”   “崽崽是真的招人稀罕,太后也是真的冷漠。”   晚膳一共有三菜一汤,两个荤菜,一个素菜,每种菜量都不多。但几个菜下来,也足够让小孩儿吃得丰盛又吃饱。   容衍先喝了半碗汤,暖了暖胃,然后才吃饭菜。   殿内很安静,只能听到太后落子的声音和小孩儿吃饭时低低的咀嚼声。   这个红烧狮子头好香呀,咕噜咕噜~   这个清炖金钩翅也不错,咕嘟咕嘟 ̄   清炒的菜瓜也好好吃,还有点儿甜甜的味道。   汤也好好喝,再来半碗,咕咚咕咚 ̄   容衍吃相很好,斯斯文文的,速度却不慢。很快就把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了。   他握着勺子,把剩下的半碗汤舀出来,小口小口喝了。然后放下碗,他放得轻轻的,没有发出一点噪音。   最开始,他没有特别注意这些,还是有一次他跟皇祖母一起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出点声响,皇祖母没有斥责他,只是淡淡看着他,然后容衍自个儿不好意思起来,此后就格外注意着。现在渐渐地养成了习惯。   容衍拿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慢慢走到太后身边,他离开桌子后,宫人就麻利地上前收拾。   小孩儿站在棋盘旁边,他想看皇祖母下棋,奈何身高不够,他垫着脚尖都有些勉强。   太后瞥了他一眼,落下一枚黑子:“不是说饭后要走走?”   “嗯嗯,小七记得呢。”   “小七就是今天出去一天了,没有看到皇祖母,这会儿想跟皇祖母说说话。”   太后动作一顿,很快恢复如常。   容衍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在太后身边来回走着,欢快雀跃地讲着下午马场上发生的一切。   “皇祖母,你都没有看到四皇兄有多厉害,他骑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咻咻咻,几支箭就同时射了出去,每支箭都正中靶心。”   “你肯定以为这就很了不起了吧,不止呢。”   “四皇兄后来又咻咻咻射出三支箭,把之前射在靶子上的箭矢破开,直接洞穿了靶心。”   容衍双手捧着小脸,由衷赞道:“四皇兄真的太厉害了,是当之无愧的神箭手。”   太后又落下一枚白子,闲闲道:“老四的胳膊应该受伤了吧。”   容衍猛地抬头,大大的眼睛里都是迷惑,难道他刚才说过这事吗,然后不小心忘了。   太后:……   “收起你那副蠢样子。”   容衍:qaq   “皇祖母,你不要骂我嘛。”容衍瘪着小嘴,可怜兮兮的。   太后:……   太后吸了一口气,教他:“君子喜怒不形于色。”   “噢。”小孩儿垂头丧气。   太后合上眼,复又睁开,目光重新回到棋盘上。   “老四还未长成,想要破开之前的箭矢,对他来说很是勉强。受伤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现在虽然不能跟老四相比,但也可以提前看看相关书籍。”   “多看书,总是没错的。”   容衍受教地点点头,然后想到什么,扒拉着太后的衣摆:“可是皇祖母,侧殿里没有与射箭相关的书籍啊。”   “明日哀家会让人给你送来。”   容衍眉开眼笑,整个上半身都靠在太后腿上,“谢谢皇祖母,皇祖母真好。”   太后眼神柔和了些,在容衍看不到的角度勾了勾唇,很快又抿直嘴角。   不过这一幕还是让林其捕捉到了。顺手截了个图,等选个时候,给幼崽看。   太后坐在软榻上下棋,容衍就靠着她,这小孩儿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开始叭叭叭。   “皇祖母您知道吗?五皇兄的马术特别棒,他可以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还能躲在马侧。”   “五皇兄带着我一起骑马,我从来没有感觉到,风能有那么猛烈,吹了我一脸,我眼睛都快睁不开,呼吸也很困难,风声呼呼的,在我耳边吹着。我们一会会就从马场这头跑到了那头,快得像箭一样。”   太后摩挲着棋子,久久未下,这事儿容衍之前就说过了,今天又拿出来说。   “皇祖母,您看五皇兄擅长马术,四皇兄擅长箭术,那三皇兄又擅长什么?还有二皇兄,太子殿下呢?”   太后:……   容衍同一个姿势靠久了,有点累。于是换了一个姿势靠在她皇祖母身上。   太后目光凉凉地俯视着他,结果小孩儿单手托腮,正在思考,压根没留意到。   “皇祖母,我跟六皇兄相处这么久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擅长什么耶。”   “唔……”   容衍挠了挠小脸:“我好像也没有什么擅长的。”他抬头看了一眼棋盘,“我下棋不太行,跟爹下了几次,没多久就被爹杀得落花流水。”   太后:哦。   “画画的话,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不过我好像背书比较快。跑得也挺快的,六皇兄说我跑起来跟兔子一样。”   “皇祖母,您说以后,我会不会是兄弟们当中跑得最快的那个。”他捂着小嘴,低低笑出来。   太后:心累。   “上榻,跟哀家下一盘。”太后漠声道。   容衍:“诶?”   “不愿意?”   “愿意的愿意的。”容衍摸摸后脑勺,咧嘴笑道:“我就是有点意外。”   “像我棋术这么差,皇祖母竟然还愿意跟我下棋。”   太后面无表情地把黑白棋子分拣出来,丢入棋盒中,容衍也跟着帮忙。   太后说跟容衍下棋,就是真的在下棋,一连十盘,容衍每回输的姿势都不一样,都快把孩子虐到自闭了。   太后神清气爽,一边分捡棋子,一边道:“心情不好就在殿内转转。”   “喔。”小孩儿蔫哒哒的。   太后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哀家那里有几本棋谱,你拿回侧殿仔细看看,有不懂的再来问哀家。”   容衍:“嗯?!!”   容衍瞬间满血复活,眼睛blingbling闪着光:“皇祖母,您要教我下棋吗?”   太后:“……只是指点。”   容衍又高兴起来,“皇祖母,我会努力学的。”   太后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没想出来。   容衍下榻,在殿内慢慢走动,戌时六刻的时候,容衍才带着棋谱回了侧殿。   主殿一下子安静下来,老嬷嬷走到太后身边,低声询问:“太后娘娘,是否准备沐浴歇息。”   太后揉了揉眉心,有几分无可奈何:“不急,哀家先静静。”   老嬷嬷:“是。”   容衍回了侧殿以后,让巧儿他们出去,他在殿内跟乔乔哥哥说话。   准确的说,是乔在指点他进行基础训练。   半个小时后,乔喊了停,让容衍去洗澡睡觉。   小孩子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尤其容衍早上卯时就要起来,约摸是在早上五点左右。   今天其实晚了半个小时,但训练习惯不能轻易更改。乔只好让容衍明天想办法补觉。   后面巧儿给容衍擦洗的时候,容衍都有些迷迷糊糊了,脑袋一挨着枕头,片刻就睡着了。   巧儿给他掖了掖被角,照旧留着一盏不算太亮的灯,然后才下去歇着。   次日,容衍到点就醒了,一番洗漱后,匆匆用了早膳,就往上书房赶。   每天从仁寿宫到上书房的这条路,都是他的跑场。   他不是第一个到的,但也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很快太傅就来了,这会儿天色还有些暗,太傅给他们讲解释义,然后让他们背书。   这种时候对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来说都是煎熬。因为背着背着,他们就想睡觉。   不过今天,四皇子一反常态的很有干劲。   六皇子眼珠子转了转,很快想到了原因。   昨晚父皇留宿在惠贵妃娘娘的宫里,看四皇兄这样,父皇可能是听闻了昨日马场之事,夸了四皇兄。   六皇子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昨晚明玄帝的确把四皇子叫到身前,笑着夸了几句。惠贵妃也在旁边看着,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明玄帝符合时下定义的内敛的严父形象,鲜少会直白地夸奖儿子,还这般情绪外露。   把四皇子激动的一宿没睡着,现在还精神百倍儿。   果然年轻就是经得住造。   三皇子抬眸瞥了一眼站着上课的弟弟,对方精神奕奕,察觉到他的目光,四皇子还偷偷朝他笑。   三皇子:蠢透了。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左右,仍然缓慢又坚定地流逝着,太阳升起,太阳落下,一天就过去了。   容衍最近超忙的,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时间不够用。   四皇子就不乐意了。老五骑个马,玩些儿花样,小七就天天崇拜不已。   他在马场上大展身手,连父皇都夸赞,怎么小屁孩儿扭头就忘了。   最特么讨厌搞区别对待。他四皇子受不了这个委屈! 第一百零一章   在太傅宣布下学后,容衍背着他的书袋就往外面跑,谁知道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拎住了后领子。   “勒勒勒,四皇兄求松手QAQ”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容衍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四皇子把容衍放了下来:“还跑不跑?”   “不跑了不跑了。”容衍仰着小脸,朝他挤出一抹笑:“四皇兄有什么事啊?”   四皇子抬眸瞥了一眼看过来的其他兄弟,老五已经往他们这边走了。   四皇子想都没想,单手圈住容衍的腰就跑走了。   “老四,你干嘛!”五皇子抬脚就追,结果被三皇子不动声色的拦住了。   四皇子捞着容衍走到一座假山后面,问他:“你心里是不是更喜欢老五。”   容衍心里一咯噔,他表现得很明显吗。   “四皇兄,你在说什么呀?”小孩儿拧着小细眉毛,一脸不解。   四皇子嗤了一声,“别跟我装傻。”   “四皇兄和五皇兄各有各的好呀。”容衍挠了挠小脸,憨憨笑道:“这宫里再找不出第二个箭术比四皇兄更好的人了。”   才怪咧。   爹才是最厉害的。   “四皇兄长得高高大大的,又英俊又帅气,我特别羡慕。”   “我每天都有多吃饭,睡好觉,就是希望能早点跟四皇兄一样,力气大得一拳能打飞一头牛。”   “…嘁……”四皇子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散去,抿了抿嘴,双手抱胸,俯视他:“你跟我比,还差一大截呢。”   “是呀是呀,我比不上四皇兄。”容衍特别坦然地说到,“我最近在看棋谱,画画,蹲马步呢。”   喔,原来在学东西啊。他还以为……   “咳咳……”四皇子清了清嗓子,“你棋艺如何?”   容衍吸了吸小鼻子,纠结道:“不太行。”   四皇子心里一喜,面上端着:“正好我有空,我教你。”   容衍直勾勾地仰视着他:“可是四皇兄不是还要训练吗?”   “训练不急。”四皇子摆了摆手:“反正又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喔,好吧。”   两人从假山后出来,就近找了个凉亭,让人送来棋具。   于是,五皇子带着六皇子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小在认真下棋。   五皇子嘴巴张得大大的,迟疑道:“小七?”   容衍闻言看过来,笑了:“五皇兄,你来了。六皇兄也在呀。”   他招招小手:“过来呀。”   五皇子和六皇子走过去,棋盘上,黑子已经占据了优势,要不了多久,就会把白子歼灭。   五皇子和六皇子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容衍的棋盒,不出意外地看到棋盒里装的白子。   四皇子得意地挑了挑眉,哼了一声。   容衍就道:“五皇兄,六皇兄,我正在下棋,先不跟你们闲聊了喔。”   他捻了一颗白子,嘴里咕哝:“我看看下哪里,能够力挽狂澜。”   五皇子/六皇子:……   还挽个啥呀,直接认输吧。   容衍才不,他还要垂死挣扎,四皇子心情极好,像猫逗弄老鼠那样,明明可以一爪拍死他,非要戏弄,最后玩够了,才将白子悉数斩杀。   容衍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失落地垂下小脑袋:“我输了。”   四皇子心里有点儿赢了的喜悦,又见不得容衍这么垂头丧气,难得说了句人话:“你还小,没事儿。”   “对呀小七,你四皇兄以大欺小,本来就胜之不武。”五皇子摸着弟弟的脑袋宽慰道。   四皇子就不乐意了,“咋滴,是不是以后下个棋,也要年龄相当才行啊。”   五皇子一噎,拍拍弟弟的背,示意他让开。   五皇子颇有几分大马金刀的姿态坐下,“我跟你下。”   四皇子哼道:“不自量力。”   两人分拣棋子,对视的目光仿佛有火花四溅。   六皇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有点虚。   “你觉得谁会赢呀?”   六皇子愣了愣,“问我吗,我也不知道啊。”   容衍尴尬地摸摸耳朵,朝六皇兄笑笑。   林其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我没有见过你两位皇兄下棋,不好评判。”   “先看看吧。”   容衍觉得有道理,就是这么干站着看,好像有点无聊。   六皇子看得紧张兮兮的时候,旁边递来一块糕点。   六皇子:???   “这是芝麻酥,很香的。”   容衍把糕点塞六皇子手里,然后他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一块糕点,斯斯文文吃着,还用小手接住了碎屑,保证不会弄得遍地都是。   小竹子在不远处看着,咂了咂嘴:“哇,看殿下吃得那么香,我肚子也好饿喔。”   “空青,你有没有带吃的,给人家吃一点点嘛。”   “滚!”   小竹子做西子捧心状:“空青哥哥好无情好冷酷好无理取闹喔。”   巧儿/冬儿:……   空青太阳穴青筋直跳:“闭——嘴——”   巧儿也开口:“不要暴露了,影响主子们心情。”   小竹子这才老实下来。   他们一路跟着殿下追到这里,就是怕殿下出事,现在殿下跟其他几位皇子玩得正好,他们这个时候没必要出去。除非主子们主动唤他们。   哦,不远处还看到了四皇子身边的人呢。对方明显跟他们一样的想法。   而且,四皇子的脾气,可比七殿下差多了。   六皇子吃完了一块糕点,还没来得及擦嘴,旁边又递过来一块糕点。   “这个是百合酥,也很好吃。”   六皇子犹豫了一瞬,就接过了糕点。   然后……   “吃了糕点很渴吧,这是蜂蜜花茶,甜丝丝的还有花香。”   六皇子:接过。   “甜食吃多了,有点腻,肉脯要不要。”   六皇子:……   要吧,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不要吧,他这会儿还真有点儿饿。   六皇子抬手去接,容衍给了他两块。   六皇子原本以为肉脯可能会很干,不好咀嚼,然而真入了口。才发现肉脯好香,是一种纯粹的肉类香味,虽然是有一点干,但吃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呜呜好吃!   四皇子捏着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容衍捏着肉脯,咔嚓咔嚓。   五皇子斜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回棋盘,片刻后落下一子。   “小鱼干要不要?”   六皇子:“……要。”   四皇子忍无可忍,手中棋子一把丢入棋盒,起身暴躁开吼:“我说你们够了啊!”   容衍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嘴里还叼着一条小鱼干,茫然望着他。然后像是懂了什么一样,又从书袋里摸出两条小鱼干,一条给四皇子,一条给五皇子。   四皇子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我又不是猫,不吃。”   容衍收回手:“那我吃嘛。”   四皇子:!   “你递出去的东西好意思往回拿?”   容衍嘴里吃着小鱼干,口齿含糊:“那你飙妖的嘛。”   “谁说我不要了。”四皇子夺过容衍手里的小鱼干,三两口就吃了。   嚼了嚼,口腔里弥漫着香气,四皇子脸色变了变,问他:“你书袋里还有什么?”   容衍咽下食物,回道:“还有两个卤蛋。”   四皇子:什么蛋?   “我尝尝。”四皇子理直气壮伸手。   五皇子嚼着小鱼干,啧啧道:“老四,你堕落了。”   四皇子瞪他:“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容衍摸出两个卤蛋,没有直接给四皇子,而是慢吞吞剥壳,然后分成两半,四皇子一半,五皇子一半。   然后,容衍再剥另一个,六皇兄一半,他一半。   四皇子被他这番操作震惊得迟迟回不过神来,他看着手里的半个卤蛋,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或许这不是卤蛋,而是其他什么宝贝。   不然小七至于这么抠抠搜搜的吗?   他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容衍眨了眨眼,然后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是兄弟,东西自然要平分了,厚此薄彼不好。”   说完,容衍就把他半个卤蛋塞嘴里了。唔,真香。   明玄帝出来散步,好吧,他就是过来看儿子们的。没想到在半路的凉亭上看到他几个儿子凑做一团。   自然也看到了容衍分蛋,和他说的那番话。   明玄帝那一刹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各种情绪突然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也有人对他说过,我们是兄弟,可最后又走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   他呼出一口气,把那股情绪压下去。   凉亭里,四皇子一口吃了卤蛋,直接抢过容衍的水囊,蜂蜜花茶只有一点点了,他勉强解了渴。   他吃完之后一抹嘴,就开始怼:“你嘴上说得好听,刚才你跟老六又吃点心又吃肉脯,怎么没想着分给我。”   五皇子难得认同的点点头。   “你们在下棋呀。”   四皇子/五皇子:这算什么破理由?   容衍擦擦嘴,又擦擦手,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做事不要三心二意。”   “而且”   他仰着小脸,看两位兄长:“你们不开口,我也不知道你们想什么呀?”   四皇子那个气呀:“老六不开口,你不也拿着吃的问他了吗?”   “六皇兄就站我旁边,我总不能吃独食吧。”   四皇子冷笑:“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怎么都有理是吧。”   “一大堆借口,巧舌如簧。”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他手一伸就要过来捉容衍,容衍快得跟只兔子似的,蹿到了五皇子身后。   小孩儿一边跑一边道:“四皇兄,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别给我戴高帽,我今天还就不当君子了。”   容衍在凉亭里四处逃窜,猝不及防看到明玄帝,兴奋招手:“爹……父皇,你怎么来了?”   四皇子眼中冒火:“你以为这种小把戏能骗到我吗?别说父皇没来,就是父皇来了”   “朕来了,你要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   “父、父皇?!”   四皇子太过震惊,以至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明玄帝背着手,大步走向凉亭。   于四皇子而言,他父皇不是进凉亭,他父皇的每一步那都是踩在他心上啊。   五皇子赶紧让出位置,明玄帝施施然坐下,刚要开口,就感觉大腿一沉。   容衍趴在他腿上,眼睛blingbling望着他。   “父皇 ̄”   他软乎乎地唤,嗓音带着小孩儿独有的娇憨。   明玄帝眉眼舒展,抬起大手,落在容衍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小孩儿半眯着眼,亲昵地蹭了蹭。   自从容衍进上书房念书之后,他们父子俩见面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但明玄帝对容衍的近况都有个大概了解,他知道这个孩子很聪明很勤奋很受太傅的喜欢。   明玄帝也很喜欢小儿子,如果没有旁的干扰,他或许会当众夸一夸这个孩子。   然而不行。   容衍在上书房的表现,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虽然现在容衍年纪小,还不成气候,但总是让某些人感到不安。   他这个时候别说当众夸容衍,就是多看容衍几眼,都是把这个孩子架在火上烤。   他选择冷处理,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容衍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他只知道,他现在见到父皇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所以每一次都要好好珍惜。   容衍和明玄帝俩人之间的气氛温馨极了,四皇子又惊讶,又有点酸。   “父皇。”他大声道。   明玄帝这才看向四皇子:“老四,你说朕来了,你要如何?”   四皇子:〒▽〒   四皇子气势一滞,目光不经意落在容衍身上,眼珠子一转,指着容衍道:“父皇,你不知道,小七现在可会狡辩了。”   “父皇,我没有。”容衍软糯糯道。   “你有!”四皇子噼里啪啦就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小七还说兄弟间不要厚此薄彼,他自己就没做到。”四皇子摸摸肚子:“我连半块肉脯都没吃到。”   容衍闻言,看了看他,然后思量一会会,走到四皇子面前,拉着四皇子的手晃了晃:“我侧殿里还有肉脯,巧儿给我做了不少,你想吃,我让人给你送来嘛。”   “谁稀罕啊。”四皇子想抽回手,但对上容衍清亮的眼睛,又放弃了,气闷道:“我缺那两口肉脯吗?”   容衍皱眉想了想:“嗯,好像是不缺。”   “你——”   明玄帝见再看热闹不阻止的话,四儿子恐怕又要炸了。   “小七,你书袋里怎么放那么多吃的。”明玄帝问。   众人的注意力一偏,看着容衍。   容衍一脸赧然:“就,就是我下学的时候容易饿,巧儿他们就给我在书袋里装了吃的。”   “不过我年纪小,吃不了多少,他们放进去的食物也不多,就是种类比较丰富,嘿嘿。”   众人:……   “之前没见你吃啊?”六皇子不解。   前段时间,小七跟他们一起去马场骑马,马场视野开阔,小七真的吃东西,他们一眼就瞧见了。   容衍摸摸后脑勺:“我是最近才在书袋里装零嘴的。”他最近去马场的次数少了,要看棋谱,要练基础功夫。这些时候,基本都是他一个人。   “你都没告诉我们,你一个人吃东西。”四皇子不依不饶。   “可是下学后,四皇兄想吃什么,不就是随口吩咐一句的事吗。”   巧儿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如果真拿着零嘴去问这个要不要,那个要不要,显得太刻意了。   今天不过是赶巧了。   容衍的解释合情合理,然而四皇子看起来并不接受。   “衍衍,你听我的,你这么跟你四皇兄说balabala……”林其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   容衍脸色有点微妙,瞥了一眼四皇子,又瞥了一眼四皇子。   四皇子让他看得差点跳起来:“你干嘛!”   容衍心里叹了口气,一把抱住他的腰,呃……腿,仰头道:“我以后有好吃的,肯定想到你。你不问我,我都想到你。”   “真的?”   “真的真的,比黄金还真呢。”容衍连连保证。   四皇子气顺了,他干咳两声:“别抱我了,父皇和其他兄弟还看着呢。羞不羞啊你。”   “喔。”容衍顺势退开,又跑到明玄帝身边,趴他大腿上了。   四皇子:……   明玄帝低头看了一眼小儿子,有些意外。   “父皇,四皇兄下棋不错的,不如你们下一盘。”容衍提议。   明玄帝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四儿子。   四皇子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难道四皇兄怕了?”   “胡说!”四皇子瞪了一眼容衍,在明玄帝对面坐下,吭哧道:“父皇,儿臣不会留手的。”   明玄帝笑了一声,不是嘲笑,反而透着些愉悦。   他手伸进棋盒,随手抓了一把棋子,四皇子同样如此,两人猜子。   四皇子执黑子先行,明玄帝扬了扬眉,紧跟着落下白子。   两人下棋的速度很快,五皇子微蹙着眉,认真看着。   不过他是站在四皇子那边,假想他跟父皇下棋,又该怎么走。   六皇子则是兴致淡淡,虽然四皇兄棋艺不错,但那也是跟他们比。遇上父皇,四皇兄还不是只有输得一败涂地的份儿。   容衍则是认真看着他爹怎么落子,他刚才被四皇兄“杀”得好惨的。   四皇子的棋路就同他这个人一样,凶悍霸道,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锐气。   之前四皇子跟容衍下棋的时候,为了多逗弄容衍一会儿,后面是收了手的。所以看起来远没有现在的锋芒毕露。   然而就是这样凶猛,遇到明玄帝之后,也格外憋屈。   仿佛凶兽落网,任凭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得。   四皇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甚至浸出了汗珠,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与他相对的明玄帝,看着就格外轻松闲适。   四皇子紧紧捏着黑子,犹豫了,良久才落下。   明玄帝紧跟着落下白子,四皇子的脸色跟黑子差不多颜色了。   他被彻底围杀了,没有一点生路。   四皇子捏紧拳头,复又放开,吐出一口气:“父皇,儿臣输了。”   明玄帝:“嗯。”   明玄帝没有安慰儿子,也不需要安慰,只是对五皇子道:“老五,你来。”   五皇子下意识紧张,刚坐下就发现容衍对他笑。这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   五皇子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然后与父皇猜子。   他运气没有四皇子好,明玄帝执黑子先行。   五皇子咬了一下舌尖,疼痛感让他冷静下来,既然父皇想要围杀他,那从一开始,他就要破了这个局。   然而谁也没料到,他在一盏茶的时间内输了个彻底。   “怎么会?”   明玄帝语气淡淡:“谁告诉你,朕只会围杀了。”   “可是……”他抬头看向四皇子,话没有说完,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容衍摸着小下巴想了一会儿,小拳头砸在自己的掌心,“父皇,我懂了,你这个是不是就叫做对症下药。”   神他妈对症下药啊!   四皇子和五皇子的脸色精彩极了,恨不得把小屁孩提起来打屁股。   明玄帝不置可否。   容衍看着他爹,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漏了什么。   他漏了什么呢?   他歪着小脑袋思考,对上四皇兄凶凶的目光后,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我知道了!”   几兄弟让他惊了一下,六皇子好奇:“小七,你知道什么了?”   容衍看了一眼明玄帝,哼哼两声:“父皇给四皇兄和五皇兄下套了。”   几兄弟:???   明玄帝面色如常,“喔?父皇下什么套了。”   容衍组织一下语言,然后缓缓道:“父皇故意布局围杀四皇兄,让五皇兄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四皇兄输了之后,轮到五皇兄上场,五皇兄为了避免走四皇兄的老路,肯定会反其道而行,没想到反而更快暴露弱点,自然也输得更快更彻底了。”   几兄弟都傻眼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明玄帝。   明玄帝勾了勾唇,又揉了一把小儿子的脑袋:“不错,你猜对了。”   星际观众们:   “崽崽爹好坏喔,本来棋艺就高出儿子们一大截,还要再玩一波心理战,突然有亿点点心疼四皇子和五皇子。”   “我现在就想知道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心里阴影面积23333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把两个孩子都虐傻了。”   “崽崽好聪明呀,就他先看出问题来,真是个机智的小宝贝 ̄”   “乖崽,让麻麻亲亲,么么么么么么 ̄”   五皇子忍了忍,没忍住,悲愤又委屈道:“父皇,您也太欺负人了。”   明玄帝不见半点以大欺小的羞愧,而是道:“若非小七点出来,你知道自己入套了?”   五皇子:那还真不能。   明玄帝从棋盒里抓了几颗棋子把玩,不疾不缓道:“朕给你个机会,再来一局?”   来就来!   五皇子与明玄帝猜子,这次他执黑先行。   然而这一次,他也只是比刚才多拖了一点点时间而已。   五皇子咬牙:“再来!”   第三盘,第四盘……第十盘,五皇子全败,四皇子都难得有点同情他了。   父皇下手也太狠了,一点情面都不留。   明玄帝把棋子丢回盒中,“今天就到这里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先走了。”   容衍舍不得,看了一眼沮丧的五皇兄,小跑着送了父皇,然后又快快跑回去。   他拉住五皇子的手,颠着脚尖摸摸五皇子有点凉的脸,小小声道:“五皇兄,你别难过了。我觉得父皇是想让你记个教训。”   容衍就把他以前因为悔棋,然后被父皇“大杀特杀”的事情说了,从那次以后,他再没悔过棋。   五皇子怔然地看着他,“父皇想让我记什么教训?”   容衍想了想,道:“皇祖母说,君子要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你下棋的时候,心里想什么,脸上都暴露了,我都能猜到一半一半。”   他瘪了瘪嘴:“虽然我觉得喜怒不形于色很难就是了,不过慢慢练,总会练好的嘛。”   只是不同的是,五皇子已经是半大少年了,他得快快练。 第一百零三章   太子要成婚了,太子妃是宁远将军府的嫡女。   众人颇感意外,连皇后都没想到。   只是众人意外之后,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以前没听说宁远将军想跟太子结亲啊。甚至这两人连话都没说几句。   于是有人就问到了宁远将军那里,宁远将军说些场面话敷衍,心里其实并不得劲儿。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女儿喜欢。   这事还要从数月前说起,将军夫人携女去寺庙上香,谁知道那个寺庙竟然是个黑庙,将军夫人和女儿虽然带着护卫,但仍然不敌,被贼人抓了起来,眼看贼人就要侵犯女儿,这个时候太子带着人出现了。   太子年少英俊,又身份尊贵,在将军女落难之时从天而降,解救她于水火,将军女毫不意外的对太子一见钟情了。   两人自此结识,后面相处中,将军女被太子的谈吐吸引,最后在将军女假做爽朗地问及太子对妻子的看法时,太子回以一句“若得贤妻,一生只一人”,彻底打动了将军女。   此后非君不嫁,寻死觅活。   宁远将军只得了这么一个嫡女,其他子女都是庶出,所以平日里对嫡女十分宠爱。   他不看好这门亲事,更觉得当初太子救人有猫腻,怎么就那么巧,他的妻女前脚受难,太子后脚就带兵赶到了。   他非常怀疑这是太子提前设计好的,他把这个猜测告诉了女儿,然而女儿却完全不听,还叫嚣着让他随便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查都对不起自己。   然而结果让宁远将军失望了,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太子那天出宫都是随机的,是有一位官家子弟从寺庙逃出去,偶然遇到了太子。   宁远将军又从那个求救的官家子弟身上入手,发现对方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跟太子毫无交集。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巧合而已。   宁远将军了解自家女儿性子,把人叫到跟前,直接了当道:“这里只有我们父女二人,爹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   “我只有你一个嫡女,所以从小就宠你,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任性妄为,你什么性子,长了眼睛的都知道。”   将军女都气坏了,大叫道:“父亲!”   “我是你的女儿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贬低我。”   宁远将军沉了脸:“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才不会说好听话哄骗你。太子是什么人,是未来储君,他要找太子妃,什么温柔贤惠的找不到,为何就看上你了。”   “那是因为我鲜活!”将军女昂首挺胸,“太子说,这满京城的贵女都无趣透了,一个个读着酸书,死板又虚伪,不像我,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哭。直来直往,性子爽利又讨喜。”   宁远将军一噎,他也是男人,怎么会不知道这话就是哄女子开心的。   宁远将军心堵,气道:“太子在骗你,你难道不懂吗?”   “还有他说的,一生只爱你一人,女儿啊,爹是过来人,这话别说皇家子弟了,就是普通男人也做不到。”   “男人都是好色的,你看那些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过的,除了少数几个是真心,大部分都是穷的。因为穷,养不起漂亮女人,所以只能守着糟糠妻。”   将军女直接被气哭了,红着眼眶不甘道:“那照爹这个意思,男人都不能嫁了。”   “简直就是歪理。”将军女抹掉眼泪,抬脚就跑了。   宁远将军在她身后喊她,她也置若罔闻。   “哎……”   宁远将军坐回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傻女儿,纵然男人大多数心口不一,可你若是嫁个品貌出众,但家世一般的男人,只要爹在上面镇着,那个男人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可你嫁了太子,情况就完全变了啊。   最后宁远将军还是没有拗过女儿,应下了这门婚事。太子甚至还在明玄帝那里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可谓给足了未来太子妃的脸面。   太子跟将军女定亲,再决定成婚时间,中间耗了小半年,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   皇后让人赶在过年之前选了个黄道吉日,迎娶未来太子妃过门。   太子大婚,加上时间又逼近年关,宫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因为这件喜事,太傅都难得给皇子们放了三天假。   容衍这会儿就悠闲地在院子里玩耍,远处隐隐有喧闹声传来,仿佛能看见那副热闹场面。   对于太子大婚这件事,容衍并没有什么真实感。但转念一想,太子已经不小了,成婚就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他坐在小木马上,也不摇晃了,双手托腮看着远方出神。   “小殿下是不是无聊了?”小竹子笑盈盈地凑过来。   容衍看见他的笑脸,心里就欢喜了两分,伸出小手故意捏捏他的脸。   小竹子等容衍收回手后,又把另外半边脸送过去:“小殿下要不要再捏捏。”   容衍噗呲一声笑了:“你别闹。”   “嘿嘿,小殿下终于笑了。”小竹子开心不已。   “小殿下,你在想什么呀?”   容衍刚要开口,就打了个呵欠,眼角浸出一点晶莹的泪花,他抬手擦过。   “我就是在想,太子殿下大婚了,是不是再过不久就轮到二皇兄,三皇兄了。”   小竹子眨了眨眼,“这不是很正常吗?总有一天,小殿下长大了,也会迎娶一位美丽高贵的皇子妃,然后生下小小殿下的。”   容衍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呃,想象不出来。   星际观众们嗷嗷叫:   “不要教坏崽崽啊,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完全想象不到崽崽长大后,跟其他人生活。”   “崽崽是我的,我的。”   “七皇子长大了要娶我!!”   “噗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哪家的小朋友偷偷用了父母的账号发言。”   “太可乐了23333333”   乔看着满屏弹幕,鼓了鼓嘴:“衍衍。”   容衍眼睛一亮,不过却没有开口应,他现在慢慢注意到这方面,尽量不当着其他人的面回话。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们太傅虽然给你放了假,但是你自己也不能懈怠啊。”红发青年一脸严肃,颇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天知道,为了装13,他私下偷偷去学了古文,真要了小命了。   容衍觉得乔乔哥哥说得有道理,乖乖等着下文。   “先蹲十五分钟马步吧。”   容衍自动换算,十五分钟就是一刻钟。   小竹子还在惊讶小殿下怎么不说话了,就看到小殿下从木马上下来,跑到大树下面扎马步了。   小竹子差点泪目。   小殿下也太勤奋了吧,不是说小孩儿都喜欢玩的吗QAQ小竹子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然后跑到容衍身边,也跟着他一起蹲马步。   容衍余光瞥见他,咧开嘴无声笑了一下。   训练这种事,有人陪着总是比一个人独自训练更有动力。   一刻钟之后,乔喊了停,让容衍回屋。   这倒不是他让小孩儿休息了,而是接下来的训练方式,小孩儿那个时代的人不容易接受。   俯卧撑,仰卧起坐,还有基础的锻炼身体柔韧性等等。   像四皇子,五皇子那样,小小年纪就一身力气,容衍完全没展露这方面的天赋,不知道是不是受身体的局限性了。   但万事要做两手准备,做不了大力士,但也可以选择做灵活的刺客,咳咳,灵活的皇子。   乔叹了口气,好久没摸游戏了,想啊。   假期第三日,太子大婚。   然而容衍除了凑热闹,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过太后倒是出席了,这位回宫后就一直深居简出的老妇人,难得在人前露面。   场面很壮观很热闹,星际观众们看得也很尽兴。直叹这场婚礼的豪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容衍的假期结束了,他要重新回上书房念书了。   他自个儿倒是没什么,但是其他几位皇兄好像还没找回状态。   太傅宣布休息的时候,六皇子立刻凑了过来,小声逼逼:“我见到太子妃了,她长得真好看,明烈得像一团火。”   说完,他下意识看向四皇子,结果没想到四皇子也在看他们。目光交接,六皇子吓了一跳。   四皇子冷哼一声:“你突然看我干嘛,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没,没有。”六皇子忙道。   自从那一次马场上,他说四皇兄坏话,然后被四皇兄抓包之后,六皇子要多老实有多老实,再没说过他四皇兄一句坏话。   当然了,心里怎么想的,就管不着了。   四皇子不太信,毕竟老六这家伙有前科。   六皇子见他四皇兄表情不对,心里一急,嘴上道:“哎,我记得等会儿太傅要来讲算学吧。”   “真搞不懂出个算学题也转十个八个的弯,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嘛。”   众人被六皇子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想到之后的算学课,五皇子趴在桌上哀嚎一声。   容衍让他逗笑了,“五皇兄,你快起来,我记得你算学挺好的呀。”   六皇子瞥了他五皇兄一眼,哼哼唧唧:“五皇兄就是嫌烦。”   其实他们几个兄弟,算学都不错,只是心里并没有那么喜欢,再加上时下并不重视算学,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们对于学习算学也是可有可无了。   对比之下,容衍显得有些另类了。   这家伙学什么都认真,也特别有劲头。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精力。六皇子想。   他朝容衍看了一眼,容衍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偏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真是傻乎乎的。   六皇子心里嘀咕,然后身体非常诚实的靠拢,搂着容衍的小肩膀,顺势捏了捏他的小脸。   “小七,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咋手感没有以前好。 第一百零四章   “端凝,你来。”皇后笑着对面前不远处的女孩儿招了招手,态度堪称温和。   端凝闻言,低眉敛目走到皇后身边,她刚靠近,皇后就拉住了她的手,惊道:“端凝,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是不是底下人苛待你了。”   端凝赶紧摇头,还找了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手凉。   皇后似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又或者她只是顺着台阶下,她看着端凝,目光有些复杂,仿佛夹杂了一点欣慰,又好像藏了些忌惮。   不过这些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端凝啊,太子都跟本宫说了,你做得很好。”   寺庙救人当然不是意外,只是亲手布置人手,也太愚蠢,太容易落下把柄了。   贼人是真的贼人,只是需要有人把他们引过去罢了。   一切看起来都是巧合而已。   皇后从太子那里听说了原委,也不得不高看端凝一眼。   一般男子若想强娶一名女子,要么以势压人,要么就生米煮成熟饭。虽然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但那手段属实让人瞧不上眼。   比起得到一个女人的身子,得到一个女人的心才是上上策。   你看,太子只是说了几句甜言蜜语,那宁远将军的嫡女就要死要活,想方设法地想嫁给太子。   依着对方对太子的爱意,日后不用太子开口,那将军女都会主动替太子谋划。   端凝微微垂眸,似是羞怯:“端凝其实没做什么,太子妃那么爱慕太子哥哥,是因为太子哥哥出类拔萃,俊秀非凡。像太子哥哥那样的好男子,世间少有,任谁见了太子哥哥,都会倾心的。”   皇后听得眉开眼笑,握着端凝的手拍了拍:“你说得好,太子是一国储君,天下间多少女子爱慕他。”   端凝应道:“不止是女子,听闻太子哥哥在上书房念书的时候,太傅们也时常对其夸赞,父皇知道后,就把太子哥哥带在身边了,可见父皇对太子哥哥的看重。”   “有太子哥哥这样优秀的儿子,可见娘娘多会教导,自古以来都道,有其母必有其子。”   “难怪父皇数年如一日地爱重娘娘,帝后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皇后低低笑出声,言不由衷:“过誉了,本宫只是做了该做的,还是太子自己争气。”   “不过你说得也对,当初太子在上书房念书的时候,太傅们就隔三差五地夸他,远远超过他那几个弟弟。”   端凝柔声恭维,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蹦,不知不觉,两人就说到了晌午,皇后主动开口留端凝在主殿用午膳。   午膳之后,还特意派人把端凝送回侧殿。   或许是之前故意磋磨过端凝,又或许是看到端凝的利用价值,下午的时候,皇后让人给侧殿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吃的穿的用的,屋内摆件儿,都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这些东西用在端凝身上,才像个公主的样子。   端凝送走了老嬷嬷,才回殿摩挲着今年时兴的衣服料子。   柔软,细腻,穿在身上肯定很舒服,也很好看。   端凝身边的大宫人又惊又讶:“公主,皇后娘娘现在待你可真好。”   “是啊,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待我好极了,我心里很感激他们。”端凝微笑着说。   她让人准备热水,去专门的屋子沐浴。   次日,她从头到脚都换上了新的首饰,衣服,鞋子,整个人焕然一新,也终于有了女孩儿的娇俏活力。   她穿着这一身去给皇后请安,果然令皇后很满意。谁见了端凝穿戴这般好,不赞她一声宽容大度,温厚敦良。   今年这个年,皇后是过得很舒心的。   所以年后,端凝小心翼翼地暗示,想去看望一下冷宫里的生母时,她犹豫片刻就同意了。   这种动动嘴皮子的事,能卖端凝一个好,也能警告端凝,端凝母女的生死都握在她手上,以后不愁端凝不一心一意向着太子,向着她。   皇后应允了,不出所料地看到端凝激动得不能自已,连眼眶都红了。   到底是孩子,心里总是念着生母的。   “皇后娘娘,端凝这就告退了。”   皇后颔首:“去吧。”   端凝退了出去,等她回到侧殿关上大门后,脸上的激动已然退了个干干净净。   她亲自取了纸笔,一样一样地写着。   冷宫多恶劣啊,缺吃的少穿的,还要被冷宫里的太监欺负。   她母妃在冷宫里肯定受了很多苦吧,心里一定时时刻刻都在期盼着,念叨着女儿去帮帮她。   我会的喔,母妃。我会帮你的。端凝握着笔,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甜美的弧度。   ……   冷宫。   与整个大气磅礴,富贵明丽的皇宫相比,冷宫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破败不堪,死气沉沉,麻木不仁,更有歇斯底里的疯狂。   在这个小小的角落,能看到人性的所有黑暗面。   端凝光鲜亮丽地出现在这里,犹如一道强烈的光照进了阴沟里。   平日在冷宫妃子面前吆五喝六的老太监,这会儿躬着腰,腆着脸讨好笑道:“三公主,您是来找丽采女的吗,她就在前面那个宫殿。”   “不是老奴吹嘘,这一带里,丽采女住的屋子是最好的。”   “平时丽采女还能吃上新鲜的蔬菜肉类,比其他罪妃好过多了。”   其实并没有,都是罪妃,入了这冷宫,就别想出去了,这里的太监哪个不是下死手折腾人。   对于他们而言,折辱曾经高高在上的妃子,非常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只是现在对着端凝,老太监当然要捡好听的说。同时他也不动声色的在打量端凝的穿着,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看来这位三公主还是有些手腕。以后对丽采女要客气点儿了,老太监这么想着,心里有些遗憾。   他们很快到了丽采女居住的地方,木门坏得差不多了,推门的时候还能听到吱呀声,打开院门,院子里杂草丛生,乱石堆积,墙角还有一颗歪脖子树,树上光秃秃的,白天看着还好,到了晚上估计很瘆人。   端凝跟着老太监往里走去,巨大的霉味和灰尘扑鼻而来,呛得端凝连连咳嗽。   端凝身后的宫人也受不了,疯狂摆着手。   他们的到来惊动了里面的人,“谁啊?”   那道声音嘶哑刺耳,像刀尖刮过锅底,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   端凝心里一跳,加快了脚步。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推开了屋子的门,一眼看到了木板床上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   她被磋磨坏了,美丽的容颜不见,像一朵鲜花失去了营养,凋零地落到泥里,任由人践踏。   端凝来之前,猜到过她母妃可能过得不过,但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她咽下了涌到喉咙边的呼喊,从袖口里摸出一个钱袋子递给老太监:“我想跟我母妃单独说会儿话,可以吗?”   老太监掂了掂钱袋子的重量,喜笑颜开:“当然当然,三公主想说多久说多久。”   他飞快退了出去,还识趣地带上了门。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很快端凝也让身后的宫人出去守着。   木门重新打开又关上,刺耳的吱呀声,听得人心烦。   然而此刻丽采女却自动忽略了,她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三公主”“母妃”。   “是端凝吗,是你吗?”   “端凝,我的女儿……”   丽采女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手在空中胡乱摸寻着。   端凝发现不对,又上前了两步,丽采女才拉住她,“我的女儿,你终于来了。”   女人的眼泪从来没有那么汹涌过,泪水划过脸颊,带走了脏污,黑黑白白的,衬得那张脸更脏了。   端凝抬手在女人面前挥动,不敢置信道:“母妃,你的眼睛……”   丽采女闻言,悲从中来,紧紧抱着女儿嚎啕大哭:“那些刁奴,他们让我没日没夜地刺绣,不绣就不给饭吃,母妃的眼睛就是那个时候熬坏的。”   “端凝,母妃好苦,真的好苦啊,你救救母妃吧,求你了,求求你。”   “我的女儿,救救母妃,求你了……”   端凝整个人一颤,生母绝望的哭嚎和哀求,萦绕在耳边。   她低下头,看着母妃原本白皙漂亮的手指已经变了形,只依稀看得到一点曾经纤长的影子。   她缓缓握住了那只手,她听见自己轻声问:“母妃,女儿这么久才来找你,你怨女儿吗?”   丽采女立刻摇头,她的眼神还是茫然的,口中已经道:“不怨不怨,母妃知道,母妃知道的,你受了母妃牵连,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但是你很聪明,母妃知道你有一天,一定会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母妃一直这么坚信着,一直等着你来,母妃一直这么信的……”她话没说完,又哭出了声,断断续续道:“端凝……不要抛弃……不要抛弃母妃……”   “……求你了……求求你……母妃……母妃只有你了……端凝……”   端凝感觉从心底深处涌出了一股陌生的情绪,它来势汹汹,在心口膨胀,爆发,然后游走四肢百骸。   浑身的血液都因此沸腾了,脸上热热的,她的脸一定红了。   没有人看见,女孩儿的眼睛亮得吓人。   她终于俯身回抱住了女人,低声叹息:“母妃只能依靠我了。”   丽采女点头如捣蒜:“是是,母妃只有你了,只能依靠你了。”   端凝微微勾了勾唇,那抹笑容很快消失不见。   她关心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母妃怎么躺在床上,是不是病了?”   “我我受凉了,头重脚轻晕得很。”   “没有人伺候母妃吗?”   “有…有的,她是我以前身边的宫人,她去给我找药了,但是她的眼睛比我还不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喔,是吗?” 第一百零五章   最后那个眼睛半瞎的宫人没有回来,丽采女小心翼翼询问守门太监,得到对方漫不经心的一句:“喔,那个瞎子啊,没看清路,摔水里死了。”   冷宫哪有水深的地方,这里什么都缺,就连井都是枯井,更别说池塘了。   可丽采女什么都不敢质疑,她讨好地对守门太监笑了笑,慢吞吞挪了回去。   她躺在木板床上,感觉寒冷无孔不入,冻得她瑟瑟发抖。   端凝给她留了药和银子,可是她不想动,也没力气了。   她或许就要这么死了吧。   她很怕死的,她不想死,尤其端凝还愿意帮她,女儿还认她,她以后的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可是……   真的好累啊。   丽采女耷拉着眼皮,枯败衰老的脸上是不健康的潮。红,眼皮最后完全合上时,她感觉好像又有人来了。   那些死太监,肯定早就等着来抢她的东西了。   ……   “丽采女,你醒了?”一道粗砺但语气还算得上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丽采女闻声,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看看来人是谁。然而事实上,她的眼皮子也只是稍微掀了掀,因为眼睛不好,她甚至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好像是个妇人。   “老奴姓蔡,人称一声蔡嬷嬷,奉三公主之命,以后在冷宫照顾采女。”   丽采女愣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她又听到了一道脚步声。   “还有谁?”   蔡嬷嬷笑道:“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人,专门陪采女说话,逗乐解闷的。”   “奴婢翠翠,见过采女。”小宫人脆生生地应道,那轻快悦动的声音,犹如春天里最动听的鸟鸣,与这冷宫格格不入。   丽采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泪毫无征兆就落下来了。   “端凝,端凝……”她一边哭,一边叫着女儿的名字。   家族抛弃了她,皇上厌弃了她,所有人都恨不得她死,只有她的女儿心心念念着她,对她好。   她捂着心口,哭得泣不成声,蔡嬷嬷环抱住她:“采女可别哭了,伤眼睛。快先把药喝了,以后再好好养着,总能把身体补回来的。”   “嗯,嗯嗯……”汤药很苦,可丽采女却像感觉不到一样,大口大口喝了。   然后又在小宫人的伺候下,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白粥,这不是夸张的用语,对于现在的丽采女来说,一碗刚出锅的白粥,对她来说,都是美味佳肴。   她吃饱喝足,倒下沉沉睡去,这一次,她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端凝收到消息,嘴角微微翘了翘,不似以前那种虚假的笑意,这一次,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也带了笑意,整个人看起来终于有了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俏皮可爱。   “皇后娘娘帮了大忙呢,我该送点什么给她好呢?”   女孩儿偏着脑袋想了想,最后决定送尊敬的皇后娘娘一条别致的手帕。   唔,如果能正好碰见太子妃娘娘就更好了呢。   她哼着轻快的小调,麻利地穿针引线。   外面的大地已经有了复苏的迹象,温暖的阳光洒向万物。   冬去春来,春又入夏,夏渐进秋,秋过冬至,四季更替又周而复始。   ……   “皇祖母,皇祖母,我回来啦 ̄ ̄”   一道清瘦的身影穿过花园小路,裹挟着花香,一路冲进了雅致清幽的宫殿院门。   他的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男一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喊:“殿下,等等小的呀QAQ”   院门旁的身影停了下来,扭头哼笑道:“谁让你跑那么慢的。”   那是个少年人,身量高挑,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鲜嫩皇子服,一般妙龄女子穿,容姿略微逊色一点的,都穿不出明艳的效果来。偏他肤色白皙似雪,长眉凤目,眼睛全睁的时候,又圆又大又黑又亮。鼻梁高挺,鼻形完美。就连那唇的形状颜色都极好,不浓不淡,笑起来的时候是爱心状,讨喜极了,又是雌雄莫辨的年纪,有着超脱于男女性别的美,还没有什么攻击性。   星际观众们被迷的不得了:   “崽崽笑起来好好看呀,好想亲亲他的唇(bu侍)”   “崽崽的唇形真的挺特别的,不笑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都在炸烟花,这是什么绝世无敌小仙男。”   “呜呜呜呜呜呜不能亲到崽崽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前面的,我想说,星网不是法外之地,你们注意言辞啊混蛋!”   “一边叫人崽崽,一边还想亲人家,变(hao)态(bang)”   “……咳咳,那什么,衍衍都十三岁了,再叫崽崽不太合适了吧。”   “对呀,叫什么崽崽,明明是小仙男。”   “……”   “……”   军方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研究这个横空出世的直播间,然而收效甚微。民众们最开始还会催一催,骂一骂,这些年下来也佛了。   受到影响,连研究人员也开始懈怠,主要是没个目标,或者说他们压根看不到具体方向,研究起来真的很打脑壳,也很消磨自信心啊。   尤其林其和乔这些年集百家之所长,尽心尽力教导容衍,同时还通过引导容衍,推行各种东西,成就感满满。两相对比,简直把他们虐得自闭。   谁想研究啊,我们也想教幼崽(╥╯^╰╥)   尤其衍衍那么灵动可爱,还长得那么好看【吸溜。】小竹子终于跑近了,苦哈哈道:“才不是小的跑得慢,明明是殿下跑得太快了。”   巧儿在旁边喘气,虽然没有言论,但看神色是很赞同小竹子的话。   “那下次我等等你们。”容衍笑盈盈道。   小竹子也顾不得累了,忙道:“殿下自己说的,可不许说话不算数。”   “嗯嗯。”容衍理了理衣摆,又问小竹子他头发乱没乱,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后,容衍清咳一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单手背后,抬头挺胸,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端丽之感。   小竹子心中感慨:殿下现在还没完全长开,等以后殿下彻底长开了,又该是何等的清丽绝艳啊。   “走吧。”连声音都低了两个度,如玉石相击。   小竹子和巧儿赶紧跟着他们殿下前往主殿。   老嬷嬷已经在宫殿大门处等着,见到容衍就露出一个笑模样:“殿下,太后正在下棋。”   容衍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走进去。   当他见到软榻上坐着的老妇人时,眼睛一亮,恭敬行礼道:“小七见过皇祖母。”   小竹子和巧儿在容衍身后,跟着行礼。   或许是太后早早呈现了老相,这些年下来,她的面容反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颧骨更突出一些,看起来更凶了一点儿。   这宫里的主子,除了明玄帝和容衍,就没有不惧她的。就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四皇子,每每见着太后,也老实的不得了。   以至于太后有时候也会扪心自问,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容衍这孩子怎么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然后她就控制不住地回想到容衍小时候要么拉着她的手,要么靠在或者趴在她大腿上,小嘴叭叭叭地说个没完。   哦,好吧,现在这孩子也没变多少,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懂得装装样子了,所以,也不是没有长进……的……吧。   “起来吧。”太后神色淡漠,连语气都听不出喜怒。   小竹子和巧儿乖巧地侍立在一侧,大气不敢出。   容衍知道他们紧张,对他们挥挥手:“我有些饿了,你们先去侧殿准备点心。”   小竹子和巧儿抬眸飞快看了太后一眼,然后小声应道:“是。”   太后不喜人多,所以偌大的殿内,就只有她,容衍,和一个老嬷嬷。   容衍就绷不住了,“皇祖母,一个人下棋多没意思呀,我们一起下吧。”   “我前几天还赢了四皇兄,棋艺很不错的。”   “对了皇祖母,您觉得我刚才表现得好吗,是不是特别稳重,很有皇子气势。”   太后:……   太后淡淡道:“该你了?”   “什么?”容衍不解。   太后扫了他一眼:“该白子走了。”   容衍:喔?喔!   容衍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分布,略微思索,就捻起一枚白子落下。   太后心中微讶,面上不动声色,落下一枚黑子。   容衍看着太后落子的地方,眉头微拧,又将整盘棋局看了一遍。   有时候棋子落对了地方,几乎可以在顷刻之间改变局势,对手又是皇祖母,容衍不敢大意。   他捏了一枚白子,落在了边缘,他想走一步险棋。   然而少年到底是少年,心性手段还是太嫩。   太后引着他进局,最后眼看着容衍要大获全胜的时候,输了个干干净净。   那张漂亮的脸蛋可怜巴巴的,眉眼耷拉着,惹人怜爱。   不得不说,这幅皮相真的占了大便宜,就连太后知道容衍内里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压根不会把一时成败放在心上,此刻也心软了两分。   “戒骄戒躁。”她开口道,然后伸手去分拣棋子。   容衍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他们俩还能再下一盘,他又乐呵呵拣白子去了。   太后:……   棋子分拣完了,容衍与太后猜子,这次他执黑先行,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呜,又输了。”   太后分拣棋子的动作一顿,抬眸看着他,嘴唇微动。   “不过没关系,我比上一盘棋好多了,至少输得没有那么惨烈,嘿嘿。”   太后:哦,冷漠。   “皇祖母,我们再下一盘吧。”   太后睨他一眼:“今天的功课做完了?”   “啊!还没有,不过功课不难,我很快就能做完。” 第一百零六章   这些年随着诸位皇子公主长大,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经娶了正妃,还各自纳了两名温婉体贴的侧妃。在宫外的皇子府居住。   而大公主和二公主也相继选了驸马,搬到宫外的公主府居住。   三公主端凝也看好了人家,预计明年就会跟驸马成婚。   按理来说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年纪都不小了,也该迎娶正妃。然而四皇子是个不服管的,惠贵妃给他说的品貌端庄的贵女都被他拒绝了,后来四皇子被惠贵妃闹腾得烦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投身军营里去了,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惠贵妃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最后三皇子亲自跑去军营把弟弟揍了一顿,然后拎到母妃面前赔罪,但其他都好说,偏偏在婚事上,四皇子咬死了不松口。   他态度如此坚决,这事最后又不了了之。   五皇子见四皇兄溜了,眼珠子一转,就道:兄长未成家,弟弟如何敢逾越。   然后五皇子也学着他四皇兄,一猛子扎进军营了。这可把康妃气了个够呛,然而软的硬的手段使尽了,最后搬出明玄帝都没用。   上面两位皇兄都未成家,六皇子当然不会上赶着提这事,他也想多玩几年呐,这都是现成的借口,简直爽翻天。   “嘿,小七,下午去哪玩儿啊,出宫怎么样?”   上书房内,六皇子对着弟弟说悄悄话。   然而如今的上书房就他们两个学生,再怎么掩饰,也做不了悄悄话啊。   好在太傅现在管得不严,咳嗽一声,就算做警告了。   六皇子老老实实坐好,心不在焉地看书。   他不想看书,他想看美人,这些干巴巴的文字哪有美人来得赏心悦目。   说起美人,他怎么忘了他旁边就坐着一个呢。   小七可是他们这一堆兄弟姐妹当中长得最好的,没看四皇兄每次出军营了,都要来找小七吗。   哎呀,小七的侧脸可真绝了,鼻形挺直,完美极了,连他都微妙的嫉妒。但小七白皙的脸颊那里,或许是因为角度原因,竟然看出了小七小时候那点儿奶膘的影子,于是乎,六皇子刚升起的那点儿嫉妒又散了。   六皇子单手托腮,光明正大的偷看。   容衍在纸上写写画画,见弟弟写得那么认真,六皇子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发现他看不懂。   小七又鼓捣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了。   这让他感觉到一种智商上被弟弟碾压的悲伤。   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几年,从小七最开始鼓捣肥皂,还问他们几兄弟要不要入股时,他就傻眼了。   哪个皇室子弟去鼓捣那些东西啊,奇技淫巧吗这不是,实非正统。   然后听说肥皂的用处之后,他当时都说不出什么心情。总有一种脱了裤子放屁,打住打住,粗俗了。   你说要洗东西,那不是有胰子吗,乡下人家穷,那还有草木灰和皂角呢。为此特意去打听这些的他也是闲的,六皇子默默想。   然后要沐浴是吧,穷人家就别讲究那么多了,拿丝瓜瓤一通搓就完事了。   至于富人就讲究多了,有专门的澡豆,澡膏。洗得又干净又香,就是价格不太友好就是了。   他那个时候觉得小七好不容易弄出来的肥皂,如果卖不出去,最后可别哭鼻子啊。他连安慰的话都来回打了十几个版本的草稿。甚至想着前期投下去的钱就当打水漂了。   反正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入股,老四老五都入股了。喔,小七说入股的意思就是投钱,以后赚钱了分成。   听说连父皇和太后都投了钱呢,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希望太后知道她投的钱打水漂了之后不要太生气,也千万别发火啊。   六皇子可操心了。   结果小七的肥皂就卖脱销了。   这他妈就离谱!   他以为弟弟在强撑,私下偷偷派人去打听,结果京城的百姓十有八九都对肥皂推崇不已。   他从小七那里拿了一块过来试验,味道有点刺鼻,但清洁力度确实很强,而且最关键的是肥皂的定价很便宜。   别说城镇人口,就是稍微能吃饱穿暖的农户也能买得起,一块肥皂省着点儿用的话,能用一个来月。   他正在惊叹肥皂的妙处时,小七已经在京城周边买地建厂【建厂是啥玩意儿】,外面看去就是一个大院子,修得高高的,里面修满了各种小房间。   六皇子好奇之下去看过去一次,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每间屋子修得那么小!   屋子修得小就算了,一个屋子听说还要住八个人,八个??八个!!   光是想一想都要窒息了好吗!   当时受到的冲击太大,六皇子满脑子都是“我弟弟不能这么黑心”   “我弟弟不可能这么抠吧”,以至于他都没心情看其他的建筑。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才从五皇兄口中知道,那个大院子里还修了专门的食堂,澡房,优先召孤儿,寡妇,困难户,然后是普通妇人。   当时他跟五皇兄两人面面相觑。   都是兄弟,咋他们的眼界,心胸就落了小七一截呢。   小七那是在做生意吗?不是!   小七是在救助贫苦百姓啊。   再太平的盛世都会有受难者,繁华如京城,也少不了乞丐和穷人。   他们心里盘算着自己剩下的小金库,咬咬牙决定大方的再捐出八成,跟弟弟一起做好事。   结果弟弟扭头又推出了香皂。   五皇子/六皇子::)   香皂一面世,就十分受欢迎,尤其包装还那么别致。   林其:星际知名设计师友情赠送,谢谢。   容衍当时对着那名看不见的知名设计师连连道谢,又是比心又是卖萌,把那名设计师萌得心肝儿胆颤,当即灵感爆棚,没两天又画出两张设计图纸。   容衍美滋滋收下了,让空青去帮他打造出来,当然署名还是要有的,就是那名设计师名字怪怪的,好长的一串,叫戈伯特·乔治·威尔斯。真的好难念的。   而戈伯特本来只是爱崽崽,想帮崽崽解决一点在他看来不足为道的问题,没想到最后居然会在异时空出名了。   每一个包装盒的角落都刻上了他的英文名,显得奇特又神秘,还成为了最有效的防伪标志。戈伯特激动得几宿都没睡好觉。经此一事之后,戈伯特的热情更足了,俨然把这个爱好当成事业在认真对待。   六皇子想到往事,咂吧咂吧嘴,你说小七整个香皂就算了,他还搞成好几个版本,普通版,雅致版,贵族版,皇室版,对,就是那么简单粗暴。   你以为这就完了,没有!   小七又在各个版本弄出个一代,二代,三代……xx代…   除了包装不一样,大小不一样,香味不一样,这些香皂的本质根本就没、有、区、别啊摔。   为什么还能搞出那么大差别的价钱!   偏偏还有人捧着钱去买。   除了香皂,小七后续还推出琉璃【其实那玩意儿叫玻璃】,还有化肥。化肥可是增产神器。化肥基本只收了个成本费,但是对农户的好处那是实打实的。   他们每天看着父皇日进斗金,真的好羡慕啊呜呜。   因为当初小七没有原始资金,父皇大手一挥,拨了一大笔钱占了大股,所以后续收益大半部分都进了父皇的口袋,然后是太后,最后才轮到他们几兄弟。   兄弟们当中相比,小七又是进账最多的,然后是五皇兄,四皇兄,最后才是他〒▽〒啊,不能想不能想,每次想到这个事,他的心就好痛。   曾经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却没有珍惜,如今却是追悔莫及。   不过比起太子,他又不难受了。   当初小七刚鼓捣这些东西的时候,太子那是一千个瞧不上眼。现在见小七赚得多了,又想来插一脚,想什么美事呢。   虽然说二皇兄和三皇兄也是后悔的,但至少人家风度在,甭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看不出分毫。   其实六皇子心里偷偷觉得,三皇兄面上没有露出异样,那是因为四皇兄手里有进账。   四皇子待在军营,不怎么花钱,他又不是个藏私的,所以钱到了他手里,留了一些自己用,剩下转手就给了哥哥和母妃。他皇妹那里,偶尔也会送一笔钱过去,只是他没那么空闲,又想着皇妹是母妃的亲女儿,真要缺什么,朝母妃开口要就是了。   六皇子在看容衍,其实太傅也在偷偷打量容衍。   这位年纪最小的皇子,这些年生财的本事简直叫人瞠目结舌。活生生一个金娃娃。   要不是后来小道消息传出,真正在背后经营的是明玄帝,那些钱大部分也进入了明玄帝的口袋,恐怕早就有人对容衍出手了。   然而饶是如此,私底下也小动作不断,毕竟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当然能叫人铤而走险。只不过这些“小问题”,明玄帝暗地里处理了,从来没让这些腌臜事闹到容衍面前。   他们这些外人都知道,七皇子说好听点儿是在经营生意,但本质上还是给皇上办事。但如果下一任帝王能收拢他呢,国库可就不缺钱了。   太傅看着不远处面色严肃,演算着什么的俊秀少年,心里无声叹了口气,有这等本事,将来恐怕七皇子就是想置身事外,也不能够了。   然后无意瞥见自己手边的游记,自嘲道:他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他们这几个太傅,现在不也是隔三差五才来上书房吗。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就由这些少年亲身去体会了。   不过,若是皇子们有什么问题问及,他们依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阳渐渐爬上正空,太傅宣布今天的教学到此结束。   别以为他没听到六皇子嚷嚷的那句下午去哪儿玩,他也是有脾气的,哼。 第一百零七章   “小七,走了 ̄”   六皇子像只刚出笼的鸟儿,拽着容衍就往外跑,容衍忙道:“还没用午膳呢?”   “去宫外吃呀,我想吃螃蟹酿橙,长街拐角那家的烤鸭,还想吃爆炒河鲜,红烧狮子头……”六皇子是个馋嘴的皇子,接地气儿的皇子,对京城里的美味吃食如数家珍。   容衍听着他六皇兄报菜名,口中也不由自主地分泌唾液,肚子还配合地咕咕叫。   但好在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尚存,容衍反手拉住六皇子,两人停下来,“我要先回一趟仁寿宫,跟皇祖母说一声,顺便换身衣服。”   穿着皇子服出宫,也太招摇了。   六皇子被容衍最后一句话给说服了,但是上书房就有衣服可以换啊,所以这小子就是想回仁寿宫吧。   皇祖母那么凶,小七还一个劲儿往上凑,也不知道他是憨还是傻。   六皇子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我先说好,我还在这等着你一起出宫吃午饭,你要是敢在仁寿宫用午膳……”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是那样的人呀,六皇兄。”容衍笑盈盈地打断他,然后告诉巧儿他们在这儿等着,不用跟着他跑一趟。   巧儿心塞塞地应下了,他们倒是想跟,奈何跟不上啊,还不如保存体力,等会儿出宫了能跟紧殿下。   容衍说完话,脚一抬,咻地一下就没影儿了。   六皇子把手搭在眉骨处,看着那个快速移动的背影,啧啧感慨:“我原以为小七跑起来像兔子,现在一瞧,兔子都没他跑得快。”   巧儿等人:……   星际观众们:   “出现了,风一样的少年 ̄ ̄ ̄”   “都说了是小仙男,我们小仙男可是会魔法的。”   “前面的,这神话体系不对的。小仙男对应的不该是仙法吗?”   “……”   “噗哈哈哈哈,古地球的神话体系是分得很细了,我每次都会记混。”   “我想起一个好笑的事,衍衍那个时代的科技不是太落后了嘛,然后林其和乔就想把星际的科技文明传过去,谁知道连人带内容直接被屏蔽了,当初看到这儿的时候,谁不说一声衍衍身上的直播系统牛。逼。”   “我也想起来了,只能说那个直播系统的制造者也太有先见之明了,如果星际时代的科技文明真的传过去,对那个时代绝对会是史无前例的巨大冲击。”   林其也只是做个试验,最后星际科技没传过去,也在他以及军方的意料之中。   但是让他们什么都不做,他们肯定做不到。   于是,他们商量了几天,最后折中,决定把古地球的现代文明试试能不能传过去。   古地球的现代文明资料,他们还有保存。所以找起来不费力。   然而关于飞机大炮之类的武器内容再次被屏蔽,他们不死心,不停换着武器种类尝试,几乎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最后无意中弄了一个肥皂的制造方法传过去,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林其等人:总感觉摸到一点点门道了呢?!   林其合上一本纸质书,书的封面赫然用汉字写着《天工开物》四个大字。   这是少有的被保存完好的书籍,林其手边那本是拓本。   他看着直播画面里的少年一路飞奔,然后趁四周没人的时候,一个助跑跳跃,直接翻过挡路的假山,和若干“障碍物”,呈直线距离前往仁寿宫,这也是每次其他人都跟不上容衍的原因。   本来嘛,容衍就远远跑得比其他人快,还不要脸的抄近路,其他人追得上他才怪。   容衍轻松越过花墙,一个后空翻落地,灵巧的像只小豹子。刚要继续抬脚狂奔,就跟对面的几人大眼瞪小眼。   容衍人都傻了,什、什么情况啊这是!   不过呆愣的美少年依然无损他的美貌,甚至因为愣住了,看着还有几分迷糊的可爱。   明玄帝又好笑又无奈:“好好的路不走,你翻墙做甚?”   不过明玄帝心里对小儿子的身手却是很满意。小七虽然力量不及几位兄长,但这份灵活却是远超众人。   容衍微微红了脸,眼神飘忽,不敢看明玄帝,低声呐呐:“就,就赶着回仁寿宫。”   明玄帝:……   那可真够赶的。   一声轻笑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明玄帝和容衍同时看过去,那是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翦水秋瞳里盈着淡淡笑意。她梳着最简单的单螺髻,斜插着一支玉簪,一袭青色的长裙,犹如空谷幽兰,清新美好。   此时发现明玄帝和容衍都看了过来,她脸色蓦地僵住,犹如一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惊惶无措。   容衍装作没察觉对方的紧张,自然地问道:“父皇,这位姑娘是?”   明玄帝对他招招手,等容衍走过来后,才温声道:“这是长平郡主的嫡孙女,昭庆县主。按辈分来说,你要唤她一声表妹。”   然后明玄帝又对少女道:“这是朕的小儿子,七皇子。”   少女闻言,就要屈膝行礼,被明玄帝和容衍同时拦住了,明玄帝笑道:“都是自家兄妹,不用在意那些礼数。”   容衍看着面前的少女,心里一动,就开始在身上寻摸起来。   明玄帝让他气笑了:“你又要做甚?”   容衍挠头,不好意思道:“第一次见表妹,总不好空着手。所以我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突然,指尖碰到了什么。   这事还要从容衍刚开始往仁寿宫跑的时候说起,他还未到及冠的年纪,所以头发半束着,长发在奔跑中就很麻烦,所以他随手从袖口拿出炭笔,把头发绕吧绕吧插发间了。由于跑动的原因,还有碎发从鬓角落下来。   撇开整齐与否来说,容衍这个样子委实好看的,脸颊染着薄红,尤其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犹如林中仙子。   明玄帝想违心地说一句“不堪入目”都说不出口,甚至连气都生不出来,佯装严肃道:“还不快把头上的东西取下来。”   “喔喔。”容衍顺手就把炭笔取了,如墨的发披散下来。   他刚要把炭笔收回袖中,一道怯怯的声音询问:“那个是铅笔吗?”   容衍抬头,正好跟昭庆县主的目光对上,“唔”了一声,“这个不是铅笔,这个是炭笔。”   林其哥哥说二者有区别,乔乔哥哥说两者差不多,没那么讲究。   但容衍心里却明白,素描的话,还是炭笔来得快。   昭庆县主目光落在容衍的手上,虽然没有明说,但脸上的表情却很纠结。似乎想要开口询问能不能上手仔细瞧一瞧,偏偏又不好意思。   容衍直接把手里的一支炭笔递给她,昭庆县主抬眸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接过了。   明玄帝揶揄道:“小七,你第一次见表妹,就送支笔?”   “当然不是啦。”容衍用一种“怎么可能”的表情道:“我是见表妹对炭笔感兴趣,给她看看。”   “我宫里也有不少好东西的,肯定不会寒碜了表妹去。”   昭庆县主握着笔,笔身上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她听到少年轻快的声音,又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   外面传言,七皇子有生金之才,且容貌端丽,性格随和开朗。如今一瞧,当真是所言非虚。   她虽握着笔,但心思却都不在笔上。   少年的声音响彻耳畔,如泉水叮咚,悦耳极了。   “父皇,你们这是要去皇祖母宫里吗?”   明玄帝:“嗯。”   “父皇,那个,emmm……小七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明玄帝:“关于你在皇宫横冲直撞?”   “父皇冤枉啊,我都是看见没人,才在宫里跑的,这么多年,我从没撞过人。”   明玄帝:“喔,那这些年,你也在宫里跑过许多回了。怎么,演练场都不够你发挥的。”   “父皇,父皇,你不要嘲讽我嘛。”声音可怜巴巴的,透着两分委屈。   “没有下次。”   “父皇真好,谢谢父皇。”   昭庆县主要很努力的咬住唇,才没让自己跟先前一样笑出声。   “啊,对了父皇,我跟六皇兄约好了要出宫,这会儿回仁寿宫就是跟皇祖母说一声,顺便换套衣服。”   明玄帝一直舒展的眉头,渐渐拧起,他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昭庆县主,怎么事情就赶巧了。   昭庆这孩子难得入宫,又正好跟小七撞见,按理说,两人表兄妹遇到一起说说话,增进一下感情。如果小七能引得昭庆外向一点就更好了,毕竟这孩子……   明玄帝止住思绪,想了想对容衍道:“等会儿朕让人把老六唤来仁寿宫,大家坐在一起用顿午膳,也热闹些。”   “啊?”容衍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转念一想,好像这个结果也不赖。 第一百零八章   六皇子听到父皇派人传话,让他去仁寿宫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小太监恭恭敬敬道:“六皇子,快跟小的走吧,这马上就要到午时了,到时候皇上和太后娘娘可都要等着你一起用午膳啊。”   当然,皇上和太后是不会等一个皇子的,但好听话嘛,还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   旁人听着,都会觉得六皇子好受宠爱的。   然而这话落到六皇子耳朵里,无异于冷水入油锅——炸了。   六皇子牙齿咬得咯咯响:“好你个小七。”   他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往仁寿宫狂奔。   如果真的去晚了,父皇那里还能求一求,太后那里,可真的就……   巧儿他们自然也跟上六皇子,一起去了仁寿宫。   然而就是这么紧赶慢赶,六皇子到的时候也还是晚了。   主殿内,其他人都上了桌,看着走进来的六皇子。   六皇子一路狂奔,头发微乱,脸色通红,还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真的忍不住】,艰难地行礼,仪态全无。   六皇子欲哭无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压根不敢看抬头。   容衍立刻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六皇兄,你赶过来辛苦了,先在旁边歇一歇。”他扶着六皇子去了耳房,然后又让人取了温水面巾来,他亲自给六皇子拧了一条热帕递给他用来擦脸,还给他重新梳了发,手艺勉勉强强吧。   反正这么一通操作下来,之前那点尴尬就散得差不多了。   六皇子小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容衍长话短说,把半路遇到父皇和昭庆县主的事说了。   “昭庆县主,表妹?”六皇子蹙眉:“我怎么没印象。”   “我也是第一次见呢。”容衍笑笑,又递给他一杯水,六皇子大口大口喝了。然后两人才重新走出去。   六皇子的碗具早就摆好了,挨着明玄帝的。   先说一说这个桌子的坐位吧。   太后居主位,明玄帝在太后的左手边,昭庆县主在太后的右手方。那里原本是容衍的位置,但今天不是有客人嘛。所以容衍就移了一个位置,他挨着昭庆县主坐下。   这会儿六皇子顺势坐在明玄帝和容衍中间。   太后素来信奉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绝不允许吧唧嘴,和发出较大的声音,偌大个宫殿,只能偶尔听到一点轻微的咀嚼声。   六皇子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伸出筷子夹了面前的青菜,细嚼慢咽。然后又夹了面前的……青瓜,木耳……   擦,为什么他面前的都是素啊。   六皇子本来就饿了一上午,临近中午又是一通夺命狂奔,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好不好,好不容易吃上饭,除了素还是素?!   他好想吃小七面前的清蒸狮子头,虽然味道寡淡了点,但也是狮子头啊。   观众们看他那苦逼样儿,毫不留情的笑了。   “六皇子真的是个活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那么缺德把素菜都摆六皇子面前,这是巧合呢还是巧合呢【坏笑】”   “我感觉六皇子的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傻孩子,不要怂,想吃啥就伸筷子夹呀。”   “这哪里来的勇士,敢在太后面前这么放肆…”   “这么多年了,太后在我心里的严厉冷酷形象与日俱增。以至于我看着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不发出丁点儿较大的声音,都没有感到意外。”   六皇子内心的小人嘤嘤哭泣,这他么都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他食不知味地嚼着青菜,忽然,他的碗中夹来了一个大鸡腿??!   他顺着看过去,正好对上弟弟带笑的眼。   呜呜呜,小七,你真是个贴心的好弟弟。哥哥谢谢你了。   六皇子夹着鸡腿就往嘴里送,吃得可香了。   太后轻飘飘扫过来,容衍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回望。   太后:……   下一刻,她的面前放下一碗鲍鱼燕窝羹。   容衍一点都不厚此薄彼,他都给皇兄和皇祖母夹了菜,父皇和表妹当然不能无视呀。   他给明玄帝夹了两块酒醉鸭肝,然后给昭庆县主舀了大半碗金桔姜丝蜜。他见表妹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两眼。   昭庆县主面上不显,心里也小小惊了一下,七皇兄怎么知道她想喝金桔姜丝蜜,难道是凑巧?   但不得不说,她心里是欢喜的。她用勺子舀着蜜水喝,又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飞快低下头,只觉得太后娘娘宫里的一应物什都是上上好的,连一道蜜水都比别处的可口。   容衍见其他人没注意,又偷偷给他六皇兄夹了一大块糖醋排骨,然后才老老实实吃饭。   他也很无奈啊,明明皇祖母很和蔼慈祥,可是其他兄弟们好像都很怕皇祖母似的,就连平时称呼,也大多是【太后】,而不是更亲近一点的【皇祖母】。   今日因他之故,打乱了六皇兄的计划,他也有些过意不去,只能小小弥补了。   午膳之后,六皇子就想溜儿,这顿午膳吃得他憋闷的不得了,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没、吃、饱!!   然而父皇就像不懂他的暗示,还拉着他跟昭庆县主说话。   什么你是表兄,年纪又比表妹大许多,要多照顾照顾表妹。六皇子脸上笑嘻嘻,心里【———】。   太后素来淡漠的性子,面对昭庆县主也柔和了几分。让六皇子心里直嘀咕,难道太后更喜欢女孩儿。   可是不对呀,宫里又不是没有公主。   远的不说,就说四公主,小丫头长得白白嫩嫩的,玉雪可爱。   只是每每想到四公主的生母是谁,六皇子心里又有点微妙。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父皇好像隐隐约约也隔着小七和四公主,所以这些年,小七也只远远见过四公主几次,没有接触,自然也没有感情了。   他心里其实也松了口气,不接触好,不接触太好了。   他私下打听过,抚养四公主的妃子是个没什么心机的,性子也比较随和,四公主被养得很好。   现在这样就好了,小七和四公主互不相干,各自健康快乐地生活着。   太后拉着昭庆县主的手,感叹道:“哀家一个人难免孤独,你若是有空,就常进宫来陪陪哀家。”   容衍静静听着,心里的小人惊讶极了。   太后没看容衍,仿佛都知道容衍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你七表兄跟你差不多的年纪,你们也能多说说话。”   “他那里有许多小玩意儿,让他带你去瞧瞧。”   太后看向容衍,容衍还傻乎乎愣着,被太后的目光一扫,少年才扬起一抹笑:“表妹,我那里有卡牌,可好玩了,我教你玩呀。”   六皇子耳朵一动,也凑过来:“卡牌?”面上都是跃跃欲试。   明玄帝笑了一声,“去去去,你们都去玩。”   得了允许,六皇子再也站不住了,拉着容衍的手就往外跑。   容衍急忙回头,招手道:“表妹快来,我们一起玩呀。”   他向少女伸出了手。   那手很好看,白皙修长,连指腹都似乎是光洁的,好看极了。   昭庆县主像受到了蛊惑一般,就把手落了上去。   然而容衍忘了六皇兄还拽着他呢,所以只堪堪握住表妹那点洁白的指尖,就被拉开了。   昭庆县主看着落空的手,还有些茫然。   明玄帝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喝道:“老六,等等你们表妹。”   “喔喔。”六皇子回头,唤道:“表妹,快点走快点走,小七的卡牌可有意思了。”   容衍也笑盈盈望着她,虽然没有言语,但脸上的表情分明也在邀请她。   昭庆县主见状,努力抿了抿嘴,压住了上翘的嘴角,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三个年轻人很快离开了主殿,明玄帝摸着胡子感慨道:“果然让昭庆跟小七接触是对的,若是早几年”   “若是早几年,哀家定然会派医术最精湛的太医去给长平料理身体。”   明玄帝沉默了。   昭庆这孩子是真的命苦,刚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身亡了,其母思念亡夫,抑郁成疾,数月后精神恍惚之下落入河水中,也没了性命。   长平郡主的夫君本来就身体虚弱,夫妻二人恩爱,膝下只有一个嫡子,骤然听闻儿子儿媳离世,长平郡主的夫君受不了这个打击,也在同一年去世。   长平郡主接二连三受创,要不是还惦记着在襁褓里的嫡孙女,恐怕也没了生气。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长平郡主重拾信心,抚养孙女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昭庆是灾星降世,生来就克父克母,克尽亲人,此女不除,恐生大祸。   长平郡主活生生被气吐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顾病重的身体,抱着懵懂无知的幼儿就进宫了,对着明玄帝哭述她的委屈。   那么一位老妇人,两鬓都生了白发,抱着年幼的孙女,哭得肝肠寸断,真是让明玄帝又怒又愧。   怒的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愧的是,他没有保护好长平郡主祖孙。   昭庆的父亲哪里是被克死的,分明是在战场上招了暗算,才年纪轻轻没了性命。   昭庆之父骤然战死,边关局势动荡,明玄帝那段时间被政务和边关的战事缠得脱不开身,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错眼的功夫,长平郡主一家竟然接二连三出事。   他当即派人加大对长平郡主祖孙的保护,同时派人调查昭庆母亲死亡的真相。   或许是出于直觉,明玄帝总觉得昭庆生母的死亡很有问题。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有人买通了昭庆生母的身边人,故意下了致幻的药,昭庆的母亲才会没注意到周边场景,失足掉下水。   明玄帝震怒,然而派人接着往下查的时候,所有的线索毫无征兆的断了,没有丝毫头绪。   他几番尝试无果,只能作罢,不过倒是洗干净了昭庆的“灾星”恶名。   明玄帝对其祖孙有愧,早早封了昭庆为县主,多年来厚待不已,在诸多皇室中,算是独一份。   然而没想到长平郡主在撑了十来年,把孙女好不容易养大后,终究是撑不下去了,去年冬月里撒手人寰。只是长平郡主这些年带着孙女,老的老,小的小,她低调惯了,就连身后事都请求明玄帝悄悄地办,不要声张。   可怜老人一片苦心,就连死了,都还惦念着孙女,为孙女着想。就让恶人以为她还活着,能晚来为难她的孙女一刻,就晚一刻。   容衍他们没有听闻过长平郡主和昭庆县主,一来是对方比太后还要深居简出,故意避着人。二来,就算偶尔在国宴上看到,人那么多,也不会注意到。   明玄帝心疼昭庆这孩子,又拨了一些精卫过去保护她,隔三差五偷偷送好东西过去。   然而昭庆被长平郡主养得文静又乖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加不与京中贵女来往,那些好东西也只在仓库落灰。明玄帝有心想劝,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前些日子,听说昭庆病了,太医诊断之后,说是忧思过重,积郁成疾。   这可把明玄帝砸懵了,他沉思再三之后,等昭庆恢复七八成好之后,直接下了圣旨,把昭庆宣进宫。   但是明玄帝真见到人,又犯了难。昭庆是真的文静,温婉有礼,一举一动都透着皇室的礼仪,也就代表她不会主动找话题。   明玄帝也就问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缺不缺什么。最后气氛尴尬时,他脑海里浮现一张灿烂明媚的脸。   所以,他就带着昭庆去仁寿宫了,没想到半路会遇到翻墙的容衍。   那个调皮孩子。 第一百零九章   六皇子率先跑进了容衍居住的侧殿,特别自来熟的对冬儿道:“我和小七,还有表妹,我们三人要一起玩牌,你们给我们端些茶点过来,我要奶茶,奶茶不加蜂蜜,记得再加一份肉脯。”   话落,他回头对跟上来的容衍和昭庆县主道:“小七,你这会儿想不想吃肉脯?”   容衍摇头。他午饭吃饱了,不饿。   不过表妹呢?   昭庆县主像是知道他们所想,轻声道:“昭庆只用些清茶就好。”   “清茶有点苦耶。”六皇子劝道:“表妹,小七这里的奶茶很好喝的,口感丝丝滑滑的,你若不喜甜,不加蜂蜜就好了。”   “对呀,奶茶好喝。表妹,你尝一尝嘛。”容衍眼眸微弯,软声也劝,他的瞳仁比一般人生得黑,也比一般人的瞳仁大,每当他含着笑看人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格外专注,深情的错觉。   昭庆微微一怔,心跳忽然加快,率先移开了目光,低低应了一声。   六皇子没发现她的异样,还在问:“表妹,你那份奶茶里加不加蜂蜜?”   昭庆缓缓摇头。   容衍笑盈盈对冬儿道:“我那份要加蜂蜜喔。”   冬儿轻快道:“好。”   “殿下还要其他的吗?”她语气里带着两分不经意的宠溺。   容衍喜欢被人这样亲近对待,心里美滋滋,突然就像小时候那样,摇头的动作放得特别慢,声音还拖得贼拉长:“不——要——了——”   美少年突然卖萌,冲击力不是一般大。   星际观众们:   “???!”   “就问一句,这他妈谁顶得住”   “衍衍乖乖,麻麻手里有最新出的游戏,暗示jpg。”   “前面的,就算你手里有最新出的游戏,衍衍也不会玩啊233333。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平衡了,我才不是因为我没有买到最新款游戏呢。”   “你暴露了…”   “噗——,我觉得衍衍如果真能能拿到游戏,只要讲明规则,他肯定会玩。之前的卡牌游戏,不就是这么换了一些设定来的吗。”   众人震惊地看着容衍,容衍后知后觉,脸一下子红了。   冬儿多看了他两眼,才恋恋不舍退下。   六皇子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手一伸,直接圈住容衍的脖子,虎声虎气道:“小七,就用你刚才那个调调,叫声六哥听听。”   容衍:……这是羞辱吧,这肯定是羞辱他吧!!   容衍吸了一口气,在六皇子期待的目光下,喊道:“五——哥——。”   六皇子:……   “臭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收拾。”六皇子另一只手落在容衍头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搓。   “嗷嗷——嗷——,头发要掉了,要掉光了QAQ”   少年叫得凄惨极了,昭庆本来开始看兄弟二人互动,还挺欢乐,这会儿脸色就有些变了,不顾身份之差,上前去抓六皇子作乱的胳膊,急道:“六表兄,六表兄别揉了,七表兄很疼了。”   六皇子松了手,欲盖弥彰地干咳两声,“看你还敢不敢有下次了。”   容衍:敢肯定是还敢的。   “不敢了。”容衍小小声道。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小幽怨:“我在表妹心中的高大形象,都让六皇兄给破坏了。”   六皇子心想,你有个屁的高大形象。   容衍嗖地一下跑回内室,留下六皇子跟昭庆县主大眼瞪小眼。   “……刚刚七表兄……”昭庆还有些不可思议。   “啊,这个啊。”六皇子不以为然道:“小七从小就跑得快,正常。”   昭庆心想,这哪正常了,这也跑得太快了。   她思索间,面前就出现了熟悉的人影,容衍一身整齐地站在她面前,还扬了扬手里的卡牌。   他们在桌边坐下,容衍指着每张卡牌,开始耐心的讲解规则。   “这里有很多张卡牌。每张卡牌都画着一个小人的半身像,他们”   六皇子不耐烦打断他:“别整那些没用的,直接说重点。”   容衍:╯^╰   “好吧,半身像不是重点,重点是四角的符号。”   “三最小,然后是四五六七八,十之后是J、Q、K、A吧啦吧啦……”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J】那张卡牌上的半身像,最开始是一个弓箭手,本来弓箭手也没什么。   但是吧,画着弓箭手的【J】,上面竟然还有【Q、K、A】等等一大串。   当初四皇子知道这回事之后,差点没气得螺旋升天。   原来他在容衍心里就这么弱鸡,这踏马侮辱谁呢。   于是,那段时间,四皇子难得没有去军营,天天逮着容衍切磋,让他知道弓箭手到底行不行。   后来容衍实在扛不住了,跟林其哥哥一商量,就把弓箭手图像换到【2】那张卡牌里。   容衍:他才没有暗搓搓使坏呢,才,才没有!   但他干了这事还是心虚,偏偏这个时候,五皇兄也来找他,希望【大王】的卡牌上,画一张骑马的勇士。   容衍:……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真这么干了,他就别想安宁了。   但兄弟们又不想低四皇兄一头,所以其他卡牌的半身像都是随机的,有的甚至都不是人,直接是各种花朵。   这可把四皇子得意坏了,一高兴就拖着容衍去军营里参观。   军营可是重地,等闲人进不了,也就是四皇子愿意担保,一般人四皇子都不乐意带。   然而容衍一点都没觉得荣幸,他再灵活,也有力竭的时候,怎么可能扛得住军营里一堆将士源源不断的车轮战。   当然了,军营里的氛围还是让容衍开了眼界,觉得他四皇兄是个真男人。   容衍的声音不急不缓,不知是没到变声器还是怎么的,声音并不沙哑,有一点从小到大的软,但更多的是少年人的明媚清脆,混合到一起,奇异的悦耳动听。   好像独自走在山间,听着溪水流淌过青石的声音,又好像凉风吹拂树叶,飞鸟越过山川。   昭庆渐渐听入迷了。   “最后谁先把牌出完,谁就赢了。”   容衍解释完规则停下时,昭庆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不得不说,这个卡牌游戏看起来的确很有意思。   但,莫名有点熟悉感。   这个时候,冬儿他们也上茶点过来,容衍小小抿了一口奶茶,尽情感受奶茶的芳香,回味。   六皇子嗤笑一声,“身为男儿,哪能小口小口喝水,就该像我这样。”他像干渴的人,大口大口喝水,奶茶悉数入喉,最后只浅浅留了一点味儿。   或许是他的胃迟钝的尝到了食物的香味儿,瞬间开工,六皇子感觉他更饿了,抓了一块肉脯畅快吃着。   他虽然吃东西的速度快,但是吃相并不差,到底是皇子,十几年的皇家礼仪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反而让人感觉几分洒脱和豪迈。   昭庆心道,外界都传言六皇子文不成武不就,远逊于兄弟们,平庸无奇,如今来看,所谓的传言也只是传言。   至少六皇子和七表兄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没有存在感。   她垂下眼,小小抿了一口奶茶,这东西不是七皇子这儿独一份的,早几年,京城就流行这种奶茶的喝法了。   祖母因着担心她的安危,不愿让她频繁出府。但外面若是有什么新奇好物,祖母都会让人给她寻来,弥补她不能与人相处来往的落寞。   皇上私下也送各种好东西来。但是往常觉得不甚稀奇的东西,今日尝来,竟然觉得有几分难言的美味。   奶茶不会过甜,免得太腻。也没有少甜,尝着寡淡。   她的唇齿间都是羊奶的浓香味儿,和一点茶叶的清香。   她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玉碗中的奶茶不知不觉就喝了大半。   她脸色微微红,把玉碗放在了旁边。   容衍这个时候宣布可以开始发牌了。   卡牌可以摸,也可以发,端看个人喜好。   “一个三。”六皇子率先出牌。   容衍:“一个四。”   昭庆:“一个八。”   六皇子:“一个a。”   容衍:“过。”   昭庆看了容衍一眼,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牌:“过。”   六皇子脸上一喜:“三个四带个七。”   容衍哼了哼,缓缓丢出四个九,“炸。”   六皇子:……   这一炸就像开启了某种开关,后面几乎是容衍和昭庆联合一线,对着六皇子狂轰乱炸,真·字面意思。   六皇子简直要疯,咬牙切齿威胁:“我说小七,你到底跟谁是一伙儿的。”   “你还想不想我带你出去玩了。”   容衍默默盯了他一眼,然后又扭头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少女,她静静地坐在那儿,明明大家都在一起玩闹,她却好像被隔离在外。   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刺眼。   “我当然跟表妹是一伙儿的啦。”他笑着说。   昭庆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他。指尖用力到泛白,捏紧了卡牌。   “如果六皇兄不想跟我玩的话,我以后跟表妹一起玩呀。”他耸肩,很是无所畏惧。   六皇子:卧了个大槽   六皇子:┴┴︵╰(╢□′)╯︵┴┴   “容衍,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跟你拼了。”   六皇子牌也不玩了,直扑容衍而来。两个人迅速扭到了一起。   观众们也被惊住了。   “卧槽卧槽,衍衍这是什么意思?”   “衍衍不会真的重色轻友……不是,重色轻兄了吧。”   “我承认昭庆县主长得很漂亮,气质独特。但是衍衍,你们是表兄妹啊”   “衍衍那个时代,表兄妹好像是可以结合的。”   “我麻了…”   “他们才13岁啊。少年,你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林其呢,别躲了快出来,你再不出来,衍衍就要搞出人命了。”   林其:……   #论谣言是怎么产生的# 第一百一十章   咳咳。   昭庆县主不是女主,大可爱们不要站错了。   ——————这里是正文分割线   仁寿宫的侧殿里不时传来笑闹声,明玄帝听得心里痒痒,特别想过去看一看,但他也明白,他若真的过去了,昭庆那孩子肯定不自在。   太后瞥了一眼明玄帝,淡淡道:“许久没与皇帝杀一盘了。”   老嬷嬷贴心地取来棋盘,太后拿出一枚棋子把玩,明玄帝见状,会心一笑,走到太后对面坐下。   “儿子也正有此意。”   这天家母子俩在主殿下着棋,侧殿那边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不是还夹杂着少年人的叫嚣和嚎叫。   太后/明玄帝:……   这俩臭小子是不是忘了昭庆还在。   但侧殿那边并没有人过来禀报,就说明事情并不大,他们也不好插手。   事实上,容衍那一身灵活劲儿,六皇子想抓住他可不容易。   而殿内发出的嚎叫,其实是……   “小七,你给我站住,我要揍你。”   容衍觉得他六皇兄简直是把他当傻子了,忍不住回嘴:“我都知道你要揍我了,我还站住,到底我傻还是你傻。”   六皇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浑小子!”   六皇子气得头顶冒烟,使出全身力气去捉人,却连容衍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六皇子就更气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恶性循环,然而更糟糕的是,六皇子快没力气了。   “容,容衍,你这个,欺负兄长的臭小子,呼——呼——。”六皇子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吼道。   容衍双手后撑在窗边,昂着下巴,眉眼含笑地看着气喘如牛的六皇兄。对于六皇兄的控诉,他并不放心上。   两兄弟玩闹归玩闹,都避开了人,玩闹是想助兴,可不想因为什么意外而败兴。   昭庆站在桌边,容衍在看他的皇兄,昭庆在静静看他。   窗外的风吹起少年的发,拂过他的脸,如玄月洒清辉,万物镀光泽。   容衍感觉到身上的视线,偏头看过去,跟昭庆县主四目相对。   “表妹。”她听见他喊。   “等我耗累了六皇兄,我带你去池塘喂鱼玩啊。”他如是提议。   昭庆耳朵隐隐发热。   “……嗯。”她的声音很小声。   七表兄没有听清楚,所以他又问了一遍,昭庆都不敢看他了,只能慌乱又急切地点了点头,然后还怕表现得不明显,又点了一次头。   “我看到啦 ̄”   “哈哈哈哈哈,表妹你实诚的好可爱。”   是,是吗。昭庆低下头,用力捏着自己素白的指尖,如果她面前有一面镜子,肯定会发现自己的脸都红透了。   六皇子听到容衍大喇喇地说要耗累他,好跟昭庆出去玩,他险些气晕过去,怒火让他充满力量。一个猛虎下山,扑了……扑了个空(╯‵□′)╯︵┴─┴“小七,你让我逮到,你就完蛋了知道吗!”   “小七……”   “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还有没有兄弟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他人眼神微妙地看着六皇子,心情略微复杂。   六殿下啊,既然你都知道七殿下的打算了,怎么还能上钩呢。   哎……   六皇子到最后不止是气喘吁吁了,他的眼前还一圈圈冒金星,连弟弟在哪里都不知道,左脚绊右脚,啪叽摔了。然后就着摔倒的姿势呼呼大睡。   容衍这才凑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六皇子的脸。   六皇子:zzzzzzzzzzzz   容衍拍了拍手:“妥了。”   “小竹子,空青,把六皇兄扶我床上去睡觉。”   他吩咐一通,就朝昭庆走去:“表妹,我们走吧。”   昭庆捏着自己的衣摆,小小声道:“喔,好、好的。”   两人前后脚出了仁寿宫,太后听到宫人的汇报,并未说什么,只是随手点了几个人悄悄跟上去,保护两个小主子的安全。   这会儿已经是半下午了,阳光很亮,有些晒人。   容衍把手搭在眉骨,眯着眼仰头看了一下天空。   “表妹,对不起啊。”   昭庆愣了愣,然后忙道:“没关系。”   “我们走树荫下吧,就是可能有点儿绕路。”   “昭庆都听七…表兄的。”   容衍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猝不及防接触到他的目光,眼神立刻移开了,声若蚊呐:“表兄,可是昭庆脸上有什么?”   “没有啊。”容衍立刻道。   他只是在想,这么柔软害羞的性子,真的很符合他心里对妹妹的想象了。   他天天跟一群哥哥们玩耍,虽然也很快乐啊,但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唔,总觉得他好像有些贪得无厌了。   明明他已经拥有了很多,女性长辈,他有皇祖母啊。   他又瞄了一眼小脸粉红的少女。   可是表妹真的很乖巧啊。   就,反正表妹也不常进宫,可以多跟她玩一会会吧。   “表妹,我们走吧。”   “嗯。”   两人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少女一身纱裙,双手规矩地在身前交握,手里还坠着一根手帕,每一步都像是量好的一般,不疾不缓。   突然,她的面前递过来一个花环。上面还点缀着几朵淡紫色花朵,花朵不大,很清新优雅,也很衬她今天的衣裳。   容衍难得别扭道:“这个可以挡一挡阳光。你是女孩子,皮肤嫩,别晒着了。”   昭庆抿了抿嘴,飞快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然后缓缓地伸手……   花环直接落在她的头上,容衍给她正了正,然后退开两步:“表妹,你戴上花环真好看。”   轰   昭庆只觉得一股热气直接冲上了脑门,不用触碰,她都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烫。   她心里又羞又急,不顾世家礼仪,小跑着远去。   容衍看着她的背影,偏了偏头,“这是要跟我赛跑吗?”   “嘿,我跑得可快了。”   观众们/林其:……   容衍咻地一下追上去,雀跃道:“表妹,我追上你了。”   昭庆:〃〃   “表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想想先从哪一个讲起好呢。”容衍挠了挠脸,“有了。”   “我给你讲一个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   昭庆:嗯??   “传说在阿拉伯帝国,生活着两个兄弟吧啦吧啦……”   他的声音是好听的,哪怕不在乎内容,也会觉得听这道声音是一种享受。   但后面昭庆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她想阿里巴巴的胆子可真大,竟然敢进强盗的藏宝洞,还拿了强盗的金币。   阿里巴巴一定会惹上麻烦的。   故事的确如昭庆所料,但她没料到阿里巴巴带着金币回去后,最开始的麻烦竟然会源自他的亲哥哥。   阿里巴巴的嫂子不过一介商妇人,心眼却如筛子一般,居然在量具底部涂了蜜蜡。   阿里巴巴夫妇二人又大意至此,竟然都没发现蜜蜡粘住了一枚金币,最后引出一系列事情。   阿里巴巴的哥哥因为贪婪,忘了咒语出不了藏宝洞,被强盗堵了个正着,死在强盗手里。后续阿里巴巴去寻……   “表妹,我们到了。”   昭庆如梦初醒,她看着清澈明亮的池塘,竟然有种怅然之感。   容衍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笑道:“表妹,我们先喂鱼放松一下,等会儿喂了鱼,我们去水榭坐下歇息,我再与你接着说,好吗。”   昭庆睫毛轻轻颤了颤,低低应了一声。   有宫人送来鱼食,容衍接过来以后,率先递给昭庆。   “这里的鱼都不咬人,你在岸边喂,可以把手放低一点,那些鱼都会来亲你手指,很好玩的。”   容衍说完,就抓了一大把鱼食洒在靠岸的水里。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鱼游了过来,容衍直接蹲下来,又丢了一把鱼食下去,有一条花色的大鱼跃起来,容衍趁机摸了一把光溜溜的鱼身。   “表妹,等会儿你可以摸一把红色的鲤鱼,听说会有好运哒。”   “别愣着了,快来啊。”他往旁边挪了一些,让出位置。   昭庆左右看看,县主的身份不允许她如此,但,这里又没有旁的人,是不是昭庆最后还是蹲了下去,她第一次这么没有礼仪。裙摆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尘,鱼儿跃起,在空中甩动尾巴,水珠溅在她的身上。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这些鱼,不知道它们如此活泼好动。   “表妹,你的手再低一点。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掉水里的。”   昭庆目光微闪,她的左手,碰着表兄的右手了。   但很快分开。   她心里生出一点失落,捻了一点鱼食投下去,这次她的手放低了些,各种鱼儿争先恐后抢食,有的咬住了她的食指,还有一条咬住了她的小指。   那种感觉真是怪异极了,心里一颤,忙收回了手。   “表妹怎么了,是不是伤到手了,我看看。”他直接拉过昭庆的右手,翻来覆去检查一番,确认没事后才松开。   “表妹不怕,这些鱼真不咬人。”   “我知道了,我刚才就是没准备好。”天哪,她的右手好像在发烫。   “我们继续喂鱼吧。”昭庆说。   她要给自己的右手降降温。   喂了一会儿鱼之后,两人就去水榭坐下歇息,容衍继续给她讲故事,一个讲得绘声绘色,一个听得认真。   直到巧儿小声提醒他们时间不早了,容衍才带着昭庆回去。   六皇子被人叫醒,洗漱之后,又如晌午一般,几人坐在一起用了晚膳。   饭后,昭庆要走了,容衍让她等等,嗖地一下回了侧殿,六皇子本来旁观的,但看到昭庆,心里一动,也跟着去了侧殿。   没多久,两兄弟齐齐跑出来,又齐齐递给昭庆一个黄花梨木盒子。   “表妹,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今天玩的很开心,下次再找你一起玩呀。”   六皇子:“对对对。”   昭庆抬头看了一眼太后和明玄帝,二人都对她温和的点点头。   昭庆接过了容衍的盒子,腼腆道:“谢谢表兄。”   然后又接过六皇子的盒子,“谢谢六表兄。”   昭庆被明玄帝特意派人一路送回了郡主府,那是长平郡主的府邸,长平郡主逝世后,明玄帝就直接破例把府邸给了昭庆。   夜幕低垂,凉风袭人,郡主府的大门还守着几个神色焦急的人。   他们远远看到马车行驶过来,就迎了上去。待马车停稳,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车门。   昭庆从车内出来,看到守候的几人,心里一暖,“成嬷嬷,齐伯,含鹊,我离开前,不是说过不用出来等我吗。”   成嬷嬷和含鹊一左一右扶着她下马车,“县主未回,老奴总是担心得很,总要见着人,心里才能松一松。”   这时,成嬷嬷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件披风,给昭庆县主披上,“夜里冷,县主可别着了凉。”   几人护着昭庆进去,待回了屋,成嬷嬷和含鹊才发现县主怀里捧着两个盒子。   “这是?”   昭庆打开了容衍给她的盒子,其实在路上,她就偷偷打开过了,里面是一只造型特别萌的小鸟玉雕,胖乎乎的身子,小小的爪子,整只小鸟呈光洁通透的象牙白色,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是皇上今日给县主的吗?”含鹊小声问。   昭庆摇头:“这是表兄给我的。”   成嬷嬷面色不变,心中诧异,不动声色道:“不知县主说的是哪位皇子?”   昭庆摸着玉雕,垂眸轻语:“是七表兄。”   竟然是七皇子。   “那另一个呢?”成嬷嬷问道。   “那个是六表兄送的。”   成嬷嬷:六皇子?!   成嬷嬷心里惊疑不定,“还有其他皇子吗?”   “没了。”昭庆知道成嬷嬷多想了,把今日的事情悉数说与她听。   成嬷嬷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也对七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了估量。但想起这些年,那位少年做出的种种,又觉得不意外了。   含鹊皱着眉头,半晌道:“那这么说,六皇子是在借花献佛了,拿七皇子的东西充做送给县主的见面礼。”   昭庆一顿,然后开口让含鹊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串南红玛瑙手串。   几人都惊了一下,玛瑙是佛教的七宝之一,而南红玛瑙更是玛瑙中的珍品。有吉祥如意的祝福之意。   这礼可不轻啊。   成嬷嬷思量着:“这应该是太后给七皇子的。”   “嬷嬷怎么这么说?”昭庆不解。   成嬷嬷捋了捋昭庆的碎发,温柔道:“太后常年信佛,深居简出,极有可能送七皇子南红玛瑙手串。不过,更重要的一点”   “这南红玛瑙手串是男子款式的。”   含鹊:“看不出来呀。”   “七皇子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他戴的手串,男女差别自然不大。”这也侧面说明了,太后是极为关注七皇子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六皇子回宫后,淑妃状似无意地问了他几句今日在仁寿宫的事。   六皇子让其他人退下,然后笑嘻嘻道:“母妃,有什么你就直接问嘛,还跟我拐弯抹角呢。”   淑妃冷不丁让儿子点破,有点恼羞成怒,拍了他一下:“你这个臭小子说什么,没大没小的。”   不过有了这个打岔,淑妃倒也不委婉了,直接问。各种细节都不放过,连他们午膳吃了什么都要问一下。   六皇子记性不算好,但也不算不好,咳咳,归类一下,就是这小子只记住他自己想记的。   他本来就怕太后,跟太后在一桌吃饭,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去看桌上的菜色了。   他敷衍道:“就是鸡鸭鱼肉和各种素菜嘛。母妃平时不也吃这些东西。”   淑妃:……   这臭小子是真的皮痒了╰_╯   六皇子没注意她母妃的怒火蹭蹭上涨,还在继续逼逼,然后说着说着停下了:“对了母妃,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有一个表妹?”   淑妃:表妹?   淑妃气笑了:“你在说你哪个表妹,数月前不是才见过。”   “不是不是。”六皇子摆手,“我是说昭庆表妹。”   “昭庆县主?”淑妃眉头微蹙,“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六皇子理所当然道:“今天跟昭庆表妹一起玩了一会儿,感觉她柔软乖巧,很不错。”   淑妃一巴掌呼他背上,“给我收起你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对昭庆县主要尊重。”   六皇子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嗷地一声叫出来,一蹦三尺高:“母妃你干嘛啊,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知不知道!”   淑妃:“闭嘴。”   六皇子:……   淑妃:“坐下!”   六皇子:“……我不。”   淑妃眯了眯眼:“你坐不坐?”   六皇子立刻坐好,脊背挺直,双腿并拢,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昭庆县主也在仁寿宫?”淑妃不确定道。   “对呀,父皇把昭庆表妹带过来的。”   淑妃只知道儿子去了仁寿宫,约摸又是去找他七皇弟玩儿。   但她不知道明玄帝和昭庆县主也去了,窥伺帝踪是大忌。   前几年,宫里有胆大妄为的嫔妃打听明玄帝的行踪,故意去偶遇,结果那嫔妃不聪明,露了马脚,最后直接被明玄帝贬为采女,送去了北巷。   但什么事,只要有利可图,肯定就有人越界。区别只是做得干不干净。   淑妃现在已经是妃位,想往上走,除非康妃,两位贵妃,和皇后同时倒台,不然就别想了。   再说了,她的儿子也已经长大,皇上虽然不是最喜欢她的儿子,但对她的儿子也不错,以后六皇子的前途肯定不会差,她又何必再去做那些讨人嫌又没有意义的事。   所以,淑妃很本分,现在绝不会越矩。   六皇子有几分小聪明,她见母妃脸色不对,试探道:“母妃,难道昭庆表妹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吗?”   淑妃摇了摇头,摇到一半又点了点头。   六皇子:???   “母妃,你什么意思啊?”   淑妃叹了口气,低声道:“昭庆县主的祖母长平郡主,当年与你们父皇的感情就很好,在你父皇登基时,长平郡主也出了力。”   “而长平郡主的儿子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却死在自己人的阴谋里,你父皇对此又愧又悔,后来长平郡主的儿媳,夫君相继去世,偌大一个郡主府,就只剩下祖孙二人。”   “如今长平郡主也逝世,郡主府只剩下昭庆一个独苗苗,说得难听点儿,昭庆县主在你父皇心里的地位,恐怕比二公主三公主都还要略高一筹,与大公主差不离了。”   淑妃又瞥了一眼嘴巴张得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的儿子,“听闻昭庆性子柔弱腼腆,你父皇惜弱,你若是不小心惹了大公主还好一点,你若是惹了昭庆,你就自求多福吧。”   随着淑妃话落,六皇子总算合上了嘴巴。他想到什么,脸色隐隐发苦。   淑妃太了解儿子了,厉声道:“你这个小子今日不会在仁寿宫惹了昭庆县主不快吧。”   她瞪着一双美目,大有儿子敢点头,就一巴掌呼过去的架势。   六皇子咽了咽口水,“那什么,其实,其实也没什么。”   淑妃没有掉以轻心,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六皇子心一横,直接把“见面礼”的事说了。   淑妃听了差点没厥过去,六皇子赶紧上前扶住她,给她拍背顺气,淑妃好悬才喘匀一口气,气得一巴掌招呼过去。   “你这个浑小子,那半下午的时间,你难道都不知道打发人回来跟我报个信儿,母妃是短你银钱还是短你珍宝了,你怎么能,怎么能从你七皇弟那里拿东西,转送给昭庆县主。”   淑妃只觉得这话说出口,都让她难为情透了。   但很快,她觉得她难为情早了。   因为她想起之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的地方,她颤声道:“你说你装在盒子里的是南红玛瑙手串。”   六皇子:“是,是啊。”   淑妃:……   得了,这下想狡辩都没法了。   六皇子觉得自己也挺委屈,小小声道:“半下午的时候,我不是睡过去了嘛。我也不想的,我太累了。”   “小七故意折腾我。”   淑妃都不想理他了。   六皇子忍不住摸了摸后脖子:“母妃,我觉得事情没你说得那么严重。我送东西的时候,父皇和太后都在旁边呢。”   “再说了,表妹性子很好,不会介意的。”   淑妃:哦,冷漠。   次日,淑妃特意去了仁寿宫一趟,太后像是知道她为什么来的,让人把淑妃请了进来,不等淑妃开口,太后就道:几个孩子年龄差不多,处得很好云云。   淑妃笑着连连道是,等她再出了仁寿宫,后背都浸出了冷汗。   不怪儿子怵太后,换了她,她也怵啊。   但太后的意思她也明白了,昨儿六皇子送礼之事,他们都知晓缘由,并且谁都没有介意,让她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   淑妃那一瞬间还挺心虚的,因为她心里就是偷偷想着隔几日,给郡主府送些珍宝过去。不然总觉得六皇子和她的面上都不好看。   但现在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昨儿晚上因为这件事都没睡好,淑妃心里可郁闷。   她不管了,回殿后,她要先好好歇一歇。   ……   晴朗的早上已经带了一点露汽。然而雀跃的声音却为一切带来了明艳的色彩。   “皇祖母,我今天要出宫去别庄看一看。”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为你带回来。”   “对啦,别庄里的葡萄应该已经熟了,我把最大最甜的葡萄带回来给您尝尝。”   “皇祖母……”   “……”   “……皇祖母,小七这就走了,但小七天黑前肯定回来,你不要担心我。”   从始至终,太后都没怎么说话,就算有,也只是偶尔淡淡的“嗯”一声。   星际观众们:   “我每次看到太后,就先萎了。”   “这个形容太贴切了233333”   “又笑又哭jpg。”   “如果我家的孩子每次出门前,都事事交代清楚,保证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   “然而太后并不在乎【冷漠】”   “太后:莫得感情。”   林其看着评论,颇有啼笑皆非之感。   太后哪里是冷淡,小七说话突突地跟个机。关。木仓似的,太后哪里插得上话。   他看着少年蹦跶着出了仁寿宫,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朝气蓬勃地不像话。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太喜欢衍衍这孩子身上的茂盛劲儿了。   他没有孩子,却已经有了为人父的体验,也属实新奇,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并不坏,甚至极好。   他现在对每一个明天都充满了期待。   容衍换了一身常服,今日跟他一起出宫的是女扮男装的巧儿和小竹子。   因为容衍要经营生意之事,所以明玄帝给了他一块可以随时出入宫门的令牌,六皇子可羡慕可羡慕了。   他们踩在鹅卵石小路上,容衍故意往凸起的地方踩,戳着脚心痒痒了忍不住笑出声。   小竹子以前跟着学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同时心里佩服道:殿下不愧是殿下,非常人也。   此刻,他看着殿下欢快的背影,小竹子踩着平坦地儿凑上去:“殿下,您今日去别庄干什么呀?”   “你猜。”   小竹子夸张地苦着脸,“殿下的奇思妙想,小的怎么猜得到呢。”   容衍偏头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你不要奉承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殿下,殿下……”小竹子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殿下英明神武,足智多谋,风流倜傥”   容衍乐出了声:“你看你,想吹捧我,都找不准词。让你平时多念书,你不听。”   小竹子嘿嘿笑:“小的太笨了,实在学不会。”   容衍才不信他,小竹子不算笨,就是懒。让他念书则是能拖就拖,若是让他捣鼓其他的,他又比谁都跑得快。   主仆俩说着话儿,巧儿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眉眼舒展。   他们往外走着,忽然半路跳出来一个人。不是六皇子又是谁。   六皇子双手叉腰,大声嚷嚷:“小七,你是不是要出宫。”   容衍眨了眨眼:“对呀。”   六皇子一下子像抓到他什么把柄一样,“好你个小七,出宫居然都不带我。你说,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了,你怎么能够这么无情,这么冷酷,这么……”   “这么无理取闹。”容衍特别自然地越过他,面无表情地接话,犹如一个棒读机器。   六皇子愣了愣,然后转身跟了上去,继续嘀咕:“你知道就好。”   容衍:“喔喔。”继续棒读。   六皇子一点儿都不介意,跟他并排走着,道:“上次给表妹送礼,我不是从你那儿拿了一串手串,今儿你在外面看中什么,我付钱。”   作者有话要说: 六皇子:你随便买,我掏钱。   容衍:突然兴奋.jpg.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真的?”   六皇子重重一点头:“当然。”   容衍:诶嘿。   “那我们快点走。”容衍斜了他一眼,“不如就看谁先到达宫门好了。”   六皇子:???   六皇子:!   “等等,小七,我”六皇子伸着手呐喊。   然而容衍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六皇子气爆:“……我还没准备好啊臭小子!!”   六皇子身边的太监小心翼翼道:“殿下,七殿下跑远了。”   六皇子大声道:“我知道,我看见了。”   他抬脚就追,其他人跟在他身后,然而他们本来就没容衍跑得快,还慢了一拍,这会儿追上去,连容衍的影儿都没有。   六皇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容衍犹如一只矫健的小豹子,遇到各种障碍物【假山,宫墙:???】,他都直接跃过,甚至跑得尽兴了,还能跑跳着来几个前空翻。   当然了,中途他都注意周围没有人,才敢这样。   乔在他脑海里放着燃爆的bgm,效果简直惊人。   调子高昂激扬,容衍觉得给他插上一双翅膀,他都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做得棒极了衍衍!!”   “注意,前面有一面宫墙,蹬墙跳——”   少年的身体在空中跃起,轻巧无声地掌撑在墙上。他刚要来个高位移动,却发现不远处来人了。   容衍左右看了看,瞄准了不远处的大树,三两下蹭了上去。   “四公主,四公主你慢些跑。”   一个身穿公主服的小女孩飞快跑过来,一群宫人跟在她身后追。   女孩哈哈笑,“你们跑快点就能追上我了。”   “四公主,四公主等等奴婢呀……”   女孩晃了晃脑袋,双手叉腰,朝她们嚣张地吐了吐舌头,转身又跑远了。   宫人们自然要跟着追上去。   容衍在树上旁观了全程,目光盯着小女孩的背影,心情有点微妙。   “衍衍,怎么了?”乔在问他。   容衍揉了揉脸:“没什么。”   乔:“喔。”   “既然没什么就赶紧下树,不准中途偷懒,否则明天的训练加倍。”   容衍:……   就算是他,偶尔也撑不住乔乔哥哥的魔鬼训练呢。   嗯,魔鬼训练是林其哥哥取的贴切称呼。他,他也深表……咳咳……一丢丢赞同。   容衍刚要下树,又听闻一阵响动,又有人过来了。   他默默蹲回去,没一会儿,一名长相和气的妃子小跑着过来了。   “洛嫔娘娘,你慢些,别摔倒了。”有宫人劝道。   洛嫔摇摇头:“我得赶紧跟上去看看,四公主年纪小,容易磕着碰着。”   “有那么多宫人跟着呢。”   洛嫔:“不行,我不亲眼看着不放心。”   那是玉姐姐唯一的女儿,虽然玉姐姐曾经做了错事,但最后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四公主刚生下来就没了娘,多可怜多无辜。   况且,玉姐姐以前一直都待她很好。   所以,她一定要照顾好四公主。   洛嫔很快带着人走了。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容衍这次赶紧抓紧时间下树,一溜烟跑了。   另一边,四公主跑着跑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精致漂亮的小猫布偶。   四公主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想都没想跟了上去,边跑边喊:“猫猫,我的。”   然而她刚靠近,猫猫布偶就“跑”远了。   四公主大怒,喝道:“不许跑。”   猫猫布偶果然停了下来,四公主喜笑颜开跑上去,刚要拿到,猫猫又“跑”了。   四公主都愣住了,随后就是被戏弄的怒火,她原本是见猎心喜,这会儿还非要不可了。   “哪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在戏弄本公主,还不快点滚出来,若是让本公主抓到了,必要将她打上三十大板。”   然而没人应声。   但猫猫布偶确实停下了。   四公主一瞬间跑过去,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就这样,她被猫猫布偶引着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当她终于捉到猫猫布偶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喜爱之情,气得一把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你跑啊,你再跑啊。”   “下贱东西。”   忽然   “……四公主……洛嫔……不是……”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但四公主敏锐地听到了关键词。   若是以往,有谁敢议论她,她肯定早就跳出去骂人了。但今天或许是对方还提到母妃,四公主竟然生出一点探究欲。   母妃是个很“怪”的人,不爱珠宝首饰,锦衣华服,却偏偏好一口吃的。但实话实说,母妃对她很好。怕她冷着怕她饿着,事事关心,从来都没有打过她骂过她。   母妃对谁都很和气,宫里的宫人太监提起母妃,都说母妃是个难得的和善的主子。   然而这样好的母妃,在宫里交心的,也只有一个李婕妤。   四公主心里并不怎么喜欢李婕妤,因为对方也不喜欢她。小孩子总是敏感的,能轻易察觉到对方的情绪。   不过是个婕妤,还要巴着她和母妃,也敢跟她甩脸子,真是不知所谓。   但奇异的,她把这事压在心里,谁都没说。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对话声还在继续……   “……这不是亲生的,能用心吗?”   “……生母……罪妃……”   “洛嫔约摸是不能生……”   四公主勃然大怒,好个刁奴,居然敢编排她母妃,母妃若是不能生,她又是哪里来的?!   “玉嫔死了,留下一个女儿,洛嫔倒是捡了个漏。”   “可不是,四公主那个时候刚生下来,玉嫔就死了,四公主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眼见着是把洛嫔当亲娘了。”   “洛嫔真是好手段啊。”   “……也不能这么说吧,洛嫔或许是真心爱四公主的。”   “嗤——,这话也就哄哄人了,洛嫔若是真爱四公主,会故意瞒着四公主生母的事,会故意不告诉四公主,这些年皇上不喜欢四公主的原因?”   “嘘……你不要命了,居然敢说这种事,被人听到了怎么办。快走快走,这地儿不能待了。”   然后是一阵竜竜窣窣的声音。   四公主却没有去追寻碎嘴之人的力气,刚才那番议论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母妃,怎么可能不是她的母妃呢?   玉嫔又是谁?   父皇为什么不喜欢她?   种种疑问,都快把她的小脑子撑爆了。   这个时候,宫人们迟迟找了过来,“四公主,四公主您没事吧,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这里多冷清啊。”   “四公主,快跟奴婢们回去吧,洛嫔娘娘急着找你呢。”   “四公主,四公主……”   宫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吵得四公主脑瓜子嗡嗡的,所有的情绪,好的,坏的,全部聚集到一起,冲上了她的脑门。   “都给本公主闭嘴!!”   宫人们瞬间噤声,一个个无辜又担忧地望着她。   四公主一口气没喘上来,生生晕了过去。   宫人们大惊,一边扶住她,一边大喊:“四公主——”   “快,快去通报洛嫔娘娘,四公主晕过去了。”   洛嫔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又忙让人请太医,一个个忙得团团转。   ……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但冷宫还是那么破败不堪,冷冷清清。   然而在冷宫的东南一角,却有了不同。   那里的宫墙没有裂纹,没有残破,反而整洁干净,刷上了红漆。屋顶也修缮得整整齐齐,每一片黑瓦都是完好无损。   小院里挖了一口水井,旁边还种了一棵枣树,对面种着各种青菜,乡野间的野花,后院还能偶尔听到几声鸡鸣鸭叫,一派农家小院的悠闲装点。   一名身材粗壮的妇人从厨房里出来打水,又朝正房喊了两声,“翠翠,问问丽采女今日吃什么?”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一道俏生生的回话:“蔡嬷嬷,丽采女想吃猪肉饺子和蛋羹。”   “好嘞。”   翠翠在屋里笑盈盈道:“采女,蔡嬷嬷说好。”   “她做的猪肉饺子可香了。蛋羹也嫩,撒上一点葱花和肉沫,味道真是绝了。”   丽采女也笑着点头,“蔡嬷嬷的手艺没得说。”   翠翠又道:“采女,今儿天气好,奴婢扶你在院里走走吧。”   “啊?那,那好吧。”丽采女摸着桌子,慢吞吞站起来,翠翠把凳子挪开,又小心扶着她:“采女放心,前面的地很平,没有障碍物,你大胆走吧。”   “嗯嗯。”丽采女轻轻点了点头,但脚下的步子仍然又小又碎。   她的眼睛坏得厉害,看什么都不清楚,只有当她站到阳光下,才能感受到强烈的光线。   这个时候,丽采女的心里都是欢喜的。但短暂的欢喜之后,却又害怕。就好像阴沟里的老鼠突然见了光,总是叫人浑身不适。   她没待一会儿,就想进去了,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母妃。”   丽采女骤然回头,双手在空中瞎摸着,急急忙忙朝声音的源头跑去。   半途,她左脚绊了右脚,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却落入一个馨香柔软的怀抱。   “母妃,慢点,你摔倒了,女儿会心疼的。”   丽采女又哭又笑,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对不起,母妃就是太想你了,母妃下次慢点,母妃,母妃好想你……”   “母妃真的想你……端凝……端凝…”   “端凝,你有一个月零十三天没来看母妃了。”丽采女有些小小的委屈。   “因为我最近太忙了。”端凝一边解释,一边扶着丽采女进屋。   待人坐下,端凝捋了捋丽采女的碎发,又握着她的手拍了拍,经过多年的护养,丽采女勉强能看到昔日丽妃的三分影子。   “端凝,你最近在忙什么啊。”丽采女问得小心极了。   端凝看着她,嘴角弯了弯:“我啊,我在忙着缝制嫁衣呢,我要嫁人了。”   丽采女怔在当场,眼泪唰地落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端凝毫不走心地安慰了两句就离开了,她回到凤仪宫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陌生是因为对方不是凤仪宫的人。熟悉则是因为端凝知道她。   红珠,四公主身边的大宫人。也是皇后派去的人。   本来皇后是不怎么把四公主看在眼里的,也不想理会。有玉嫔那样的生母,四公主生来就带着原罪,皇上不会喜欢她。   但是端凝告诉皇后,玉嫔当年仗着皇上恩宠对皇后娘娘不敬,后来还连累皇后娘娘被皇上责备,皇后娘娘难道就这么算了?   皇后:心里犯嘀咕。   端凝又告诉皇后,皇上很喜欢洛嫔的性子,如果任由洛嫔教导,以后洛嫔把四公主教导成一个讨喜的“小洛嫔”怎么办?   皇后还是有些犹豫,只道四公主终究是个女儿。   端凝浅浅一笑,说七皇子昔日不过是从宫外带回来的孩子,那时如何,现在又如何?   皇后动摇了。   端凝再给予最后一击:皇上的宠爱是一碗水,每个人分一点点,最后落到太子身上的就更少了。难道皇后娘娘那么喜欢四公主,都不为太子考虑吗。   皇后闻言,当即下定了决心。她是后宫之主,想在后宫做些什么事,太容易不过了。   小孩子懂什么,还不是旁人怎么说怎么做,她就跟着信了。   皇后偶尔暗示底下人,不动声色的给四公主再行一些方便之门,各种好东西经由红珠之手偷偷送过去,助长四公主的欲望。你看,哪怕当着洛嫔的面,养歪一个孩子都是那么容易。   红珠很快汇报完了有关四公主的事,皇后点点头,让胡嬷嬷给了红珠五百两银票:“你做得很好,这些钱你收着,赶快回去吧。”在四公主身边做事,总要银子打点的。   “是。”   红珠匆匆走了,半路遇到一个跟她眉眼很像的人。   “我跑得太快,脸摔青了,所以要挡着脸。”   红珠点点头,当即捡起一块石头,比照着对方受伤的同样地方给自己来了一下。   没一会儿,红珠见到了太医:“刚才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宫人故意使坏,现在没事了。太医,我们快走吧。”   “好。”   太医从始至终都没发现,前面领路的红珠姑娘中途换了人。   而红珠因为担心主子,去请太医的路上摔得鼻青脸肿,也让主子们更加相信她的忠心,和信任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凤仪宫内。   端凝给皇后捏着双肩,态度亲昵,“现在四公主已经渐渐触摸到了真相,洛嫔以后定然不舒坦。少了洛嫔在娘娘面前碍眼,不知娘娘还忧虑什么。”   皇后挥手让其他人退出去,她拍了拍端凝的手,还未言语,就先叹了一口气。   “娘娘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妃子惹怒了娘娘,不如由端凝”   “不是。”皇后拍拍她的手,欣慰道:“本宫知道你有心了,但本宫不是因为那些贱人烦心。”   “本宫是,唉——”她又长长叹了口气。   端凝抿了抿嘴,迟疑道:“是,是因为太子妃娘娘吗?”   皇后沉默了。   “太子哥哥的事,端凝不敢议论,但娘娘心里若是不痛快,就将端凝当做一根木头,出了这殿门,端凝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回头看着她,半晌,有些感慨,“你母妃倒是好福气,生了你这样一个好女儿。”   皇后说得真心实意。   这些年,端凝替他们出谋划策,解决各种小问题,而他们也帮端凝照顾冷宫的丽采女,来来往往间,利益交错,彼此的关系越发紧了。   而端凝会说话,体贴温柔,对谁都是和气模样。至少表面如此。   所以,别说太子,就连皇后和太子妃对她的印象都很好。   端凝长期住在凤仪宫,皇后对她也更信任些。   皇后最后还是没憋住,对着端凝吐槽太子妃这个儿媳。   在皇后眼里,太子妃除了身份合格,其他哪哪儿都不好。   太子妃脾气不好,不够温婉大气。穿衣不讲究,尽挑明艳的穿,没有太子妃的端庄。戴的首饰也不好,行礼不规范,说话不中听等等等……   皇后简直快把太子妃这个儿媳贬到泥地里去,而最让她气愤的却是,这么多年,太子妃只生了一个女儿。   那个女人居然只生了一个女儿,没用的东西。   “她自己没本事,生不出儿子就算了,居然还不知道反省,吾儿乃是太子,膝下没有嫡子合适吗!”   “本宫若是她,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了,恨不得自请休书,退位让贤。”   “可她呢,她是怎么做的。她生不出儿子,她还不准太子纳侧妃,跟太子大哭大闹,还闹到了皇上面前,害得太子被骂,她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在民间,像她那样的妒妇早就被夫家休了,被人唾骂。”   “本宫和太子就是太善良了,才由得她作威作福……”   皇后气得胸口直起伏,端凝给她顺气,半低着头,看似在认真听讲,实际早就神游了。   这些话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她只需要在皇后说完后,道一句:娘娘一片慈母心,太子哥哥会明白的。   但现在皇后还在激情斥骂儿媳,端凝心里已经在思索,怎么利用四公主了。   毕竟当年玉嫔的死,容衍也有一成缘故在里头不是。拉下容衍最好,还能让太子顺势接手对方手里的生意。若是拉不下容衍,废掉一个公主也不错。   谁喜欢自己那么多姐妹呢。   不过,该怎么借力打力呢?   当然了,她自己得摘的干干净净。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做的,她只需要装作不经意,或者“为xx着想”,然后提出一点点建议就行了。   她多清白啊,她可是无依无靠的柔弱三公主呢。   ……   “呼、呼——”   “小七,你这个、这个臭小子!”   六皇子单手撑着墙,气喘如牛。   等在宫门边的容衍笑盈盈跑过去扶他:“六皇兄,不是弟弟说,你真的该锻炼了。”   六皇子凶狠瞪他:“闭嘴!”   容衍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六皇兄,你看巧儿和小竹子,都没怎么喘呢。”   六皇子:生气气╰_╯   容衍见他脸色不对,又赶紧说小话:“六皇兄在哥哥们当中可大方了,今天还特意带我出宫买东西。”   “六皇兄有想买的东西吗?”   六皇子一滞,吭哧道:“……没有。”   容衍上道道:“六皇兄都是为了我才走这一趟,六皇兄真好,谢谢六皇兄。”   六皇子:(* ̄︶ ̄)   六皇子:“你知道就好。”   旁观的其他人:……   守宫门的将士就看着七殿下扶着六殿下,慢吞吞走了,心里有点小遗憾。   七殿下人可好,每次等六殿下的时候,都会跟他们闲聊。   他们也挺为难,闲聊好像是疏忽职守。七殿下一想也对,就变成七殿下说话,他们听着就是了。   七殿下没有皇子的高高在上,特别随和,不是那种装出来的随和,怎么形容呢,就是,就是……   嗨呀好气,他们将士不通文章就是急人,想夸人都不知道怎么夸。   反正七殿下就是可好了。   七殿下懂得很多,下到乡野间的事,上到九重天的神仙故事,他都能信手拈来,说给他们听。有时候还偷偷问他们想听什么。   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几位皇子中,他们最喜欢七殿下了。唔,这个不能说,只能心里偷偷想。   容衍他们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周围人来人往,六皇子不好意思再让弟弟扶着,非要自己走。   容衍抬头看了看天,估摸了一下时辰,“六皇兄,你想先逛逛,还是我们先去别庄。”   六皇子心想:别庄在京郊啊。   “你怎么过去?”他声音里不由自主带了颤。   “我跑……坐马车过去。”容衍半途改口道。   宫外不比宫内,坐马车安全些。   虽然他觉得鲜少能有人抓住他,但让人提心吊胆的,总是不好。   喔,坐马车啊,还好。其他人偷偷松了一口气。   容衍在宫外有自己的铺子,为了主子偶尔过来出行方便,和平时运送货物,铺子里都备着马车。   六皇子也没嫌马车简陋,因为嫌了也没用←_←   铺子掌柜亲自送了点心过来,六皇子拿了他和容衍要吃的,剩下的就分给其他人了。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六皇子这一通折腾下来,早就饿了,抓了一个点心过来两口就吃了。   “这什么点心,还不错。”   “这是豌豆黄。”容衍顺口回道。   六皇子点点头,又抓了另一种点心,没一会儿,一盘点心就让他吃完了。   吃了点心,有些口渴,他又开了一瓶水果罐头。   等他们到达别庄的时候,六皇子已经吃得肚子滚圆,还没控制住打了一个饱嗝。   他脸色微红,“小七,不许跟别人说。”   容衍:“喔喔。”   六皇子满意了,又想说什么,容衍已经跟着别庄管事走了。   六皇子:……   六皇子纠结了一刹那,就了跟上去,他倒要看看小七又要搞什么。   然后他们就进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屋子。最关键的是屋子里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六皇子:他,他有点想吐   管事还在跟容衍介绍这些东西的优缺点。   因为材料受限,容衍做出来的化肥只能算初级版,他一直想改良来着,最近才有一点进展。   当然了,对于从来没见过化肥的普通农户来说,化肥简直就是神物,能让粮食变多,不是神物是什么。   容衍很快套上了一套特制装备,开始在哪里鼓捣,没一会儿又有几个年轻人进来。   六皇子是很认真在听的,可惜有听没懂。   尤其后面,不知道谁做了什么,屋子里的气味突然难闻得要爆炸。   六皇子脸色一变,跑出去真的吐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六皇子身边的小太监赶紧拿着清水跑过来,好让六皇子漱口,另一个小太监拿了铲子,用泥土把污秽物掩埋。   六皇子清了几次口腔,才总算好受许多。但那个味道真的让人心有余悸。   他下意识退后了好一段距离,远离屋子,巧儿他们见状,心都提了起来。   他们殿下还在屋里呢。   “六殿下,里面怎么了?”小竹子小心问道。   六皇子脸色一变,“小七他”   “我们殿下怎么了?”   六皇子一言难尽:“小七的鼻子还好吗?”   他把屋子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着重强调那个味道难闻,快要把人熏死了。   巧儿和小竹子对视一眼,眼睛里也出现了惊恐。他们回忆起了某些事。   毕竟殿下如果在做什么,有没有危险,他们都不知道的话,哪有资格做殿下身边的人。   他们曾经就跟着进去过几次,那个味道太霸道了,足足缠绕了他们好几日。殿下还嫌弃他们碍手碍脚,小竹子差点没委屈得哭出来。   后来殿下就差指天发誓说,他要做的事没危险,他们才退一步,守在屋外。   小竹子摸了摸后脑勺,讪讪道:“我们殿下的鼻子挺好的,嗯,挺好的,呵、呵呵。”   气氛一时间有一丢丢尴尬,众人沉默不语。   六皇子一行人又等了约摸三刻钟的功夫,六皇子靠在树干上都快睡着了,屋门才打开,容衍喜笑颜开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这次改良的成果很喜人。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久了。”   六皇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惊醒,刚要抬脚相迎,猛地想起什么,对容衍喝道:“你站住!”   容衍:???   容衍不解,露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六皇兄,你干嘛啊。”   六皇子如临大敌,“你不要过来!”   “你身上好臭的,你要熏死我吗?”   “我是你亲哥,我们有什么仇什么怨。”   容衍:突然就,委屈屈(︶︿︶)   星际观众们又好笑又无奈。   “衍衍才不臭,不要理坏哥哥。”   “我们衍衍是小仙男╯^╰”   “虽然但是,衍衍还是去洗个澡吧。”   “我也觉得衍衍去洗个澡更好。像我,前段时间在家里自己制做化肥……”   “然后呢?”   “然后呢+1”   “然后呢+2”   “然后呢+3……”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偏了,就想知道那位“勇士”是何种结局。   接连被cue,那人郁闷极了,发评道:然后我就被轰出家门了,一同被丢出门的还有我那堆研究物品。至今一个月过去了,我家里人没给我发一个消息,算他们狠。今晚我就爬窗回去。   后面一堆人刷“来啊,互相伤害啊233333”。把那人气了个倒仰。   巧儿和小竹子用最真诚的笑容,最委婉的态度,对容衍道:“殿下,你衣摆上沾了些脏东西,快把脏衣服换了吧。”   换脏衣服的时候,顺道就冲洗一下。   容衍幽怨地看了一眼六皇子,然后应下了巧儿的提议。   六皇子心里还是有点虚,毕竟嫌弃弟弟什么的,也不太好听。   他守在澡房外,这次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容衍就洗干净出来了,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六皇子瞠目结舌,这人进去,脱衣服,清洗头发和身体,然后擦干身子,再重新换一套衣服,一整套流程下来,最少也得一刻钟吧。   这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容衍的头发擦过之后,还有些湿,悉数披散背后,从后面看去,三千墨发低垂,不像少年,倒像哪家漂亮的姑娘出门了。   容衍走着走着,察觉身边没动静,忍不住回头,对身后愣住的六皇子喊:“六皇兄,六皇兄……”   六皇子回神,“啊?”   “走了,”容衍眉头微皱,“今天耽搁得有点久。”   六皇子:“你还知道耽搁久了啊。”   容衍点头。   “我们等会儿还要去后山的养鸡场看看。”   六皇子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嘴啃泥。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不敢置信道:“哪儿?你说你等会儿要去哪儿?”   “养鸡场啊。”容衍眨了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六皇子:有什么问题,问题大发了。   你是皇子啊你懂不懂。你堂堂皇子去什么养鸡场,那里又臭又脏。   喔,说到臭,恐怕没有什么比之前那个屋子里的味道更臭了。   六皇子生无可恋。六皇子被强行拽走了。   当他站在山坡上,凉风吹起他的碎发,透出两分萧瑟。然而这份凄凉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串鸡鸣给打破了。   他看到一只大鸡从他面前跑过,然后又看到一只大鸡跑过,目测是追之前那一只去了。再然后,又跟了一群鸡跑过。   他的面前出现了两坨新鲜的鸡屎。   六皇子:……   六皇子的脸色一阵扭曲,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大气不敢出,悄悄对视一眼,有志一同地觉得谁惹了六皇子,就合该谁来解决。嗯,解铃还须系铃人。   于是……   “殿下,您不去看看七殿下在干什么吗?”   六皇子被一提醒,立刻有了目标,“走,我们去找小七。”   那个臭弟弟,把他带到山坡上就不管他,一个人跑去浪了。   他们问了一位正在喂鸡的小孩儿,没多久就找到了容衍,容衍的头发用发带随意束起来,这会儿正跟养鸡的人说着什么。   六皇子靠近了一点,隐约听到“……注意温度……”   “……打扫干净……不要有脏东西……”   “……不会有鸡瘟的……”   “……饲料……”   容衍周围的养鸡人都在认真听着,还有一个人拿着纸笔在记录。   六皇子的脸色微妙极了:……小七,你为什么对养鸡这么懂。   很快六皇子就知道他太天真了,他的弟弟怎么可能只精通养鸡,他弟弟还会养猪哩。   六皇子:一点都没有与有荣焉的感觉。   别人家的弟弟:会读书,会习武,会吟诗,会作画。   他的弟弟:会养鸡,会养猪,会制毒【???】熏死人不偿命。哦,他还跑得快,你抓不着他,气不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赶巧了,正好遇上骟猪,隔着老远,就听到震天的猪叫声。   六皇子打了个激灵,好奇心驱使他问出了口:“这是在干什么?”   谁知道容衍两眼放光,“居然在骟猪吗?”   骟猪?那是啥?   六皇子身后两个小太监脸色都变了,他们想要阻止,然而七殿下飞快跑了。六皇子见弟弟一跑,他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然后就直面了那血腥的、残忍的一幕。   那一刻,他和被压在地上的猪,一起发出了惨叫。   其他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骟猪的匠人手一抖,差点把猪给捅了,好悬才忍住。   “谁在那儿捣乱啊。”他没好气喝道。一回头才发现是个打扮贵气的少年。   最重要的是,对方是跟七殿下一起来的,那定然是非富即贵了。   他心里后悔,决定说点好话软和一下,就听七殿下催他别愣着了,继续骟猪啊。   六皇子像听到什么恐怖的话,哆哆嗦嗦地扭头看着兴冲冲的容衍。   “小、小七……”   容衍:“昂?”   “你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   容衍:“知道啊。骟猪嘛。”   “他们把,把”六皇子说不出口qaq   容衍自然接话:“他们把猪的生殖器割掉嘛,这样猪就会长得肥。”   一旁的养猪人笑道:“七殿下说得是。之后再佐以特制的饲料,这些猪每年都能多长不少肉呢。”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然后容衍就跟养猪人说起骟猪之后,要注意猪圈清洁,还要注意每只小猪的情绪,看它们进食多少等等。   六皇子麻木地想:你当这是打一棍子给颗甜枣呢。你知道它们失去的是什么吗?   麻蛋,最近都不想吃猪肉了,于心不忍。   他还是吃鸡鸭吧。   然后臭弟弟就带他去池塘看鸭子了。   六皇子:今天到底有完没完,这个别庄里还有什么东西啊啊啊   池塘里养着鸭,水里养着鱼,容衍又在跟养鱼人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了。   消毒是什么?   十天半个月就要换水,这他妈怎么换??   啥叫寄生虫?   生石灰又是个啥?   那么多渔网,又不捕鱼,干嘛丢水里?   六皇子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大号傻逼,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合在一起,愣是不明白意思。   六皇子:心好累,求放过。   而且这样的池塘还不止一个。好多好多个。   六皇子这才发现这个别庄真的挺大的。只不过其他人的别庄都是用来修建各种特色建筑,温泉,种植名贵花草的,哪像小七……   哎,算了,说多了都是泪。   六皇子一走神的功夫,他身边的容衍就不见了。   六皇子:……   “六皇兄,六皇兄,你看我抓了好几条又大又肥的鱼,我们等会儿烤鱼吃好不好?”   六皇子:好什么好,他今天经受了这么多折磨,身心受创,还直面了骟猪的血淋淋场面,留下了辣么大辣么大的阴影……   “我要吃最肥的那条,给我烤焦一点,我喜欢外面脆脆的。”六皇子哼道。   “好的呀。”容衍笑盈盈应下,“最小的那条,我们用来煲汤吧。”   六皇子矜持颔首:“嗯。”   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但是酸酸的青梅可以去除食物的腥味,还有生姜,酱醋之类的调味料。还有椒、桂、葱、蓼、芥等,值得一提的是,茱萸也有辣味儿。   所以,他们用各种调味料给鱼码味儿,然后再烤。烤出来的鱼,不但外焦里嫩,毫无一点腥味,还特别的鲜嫩。   六皇子一个人就吃掉了一条近两斤重的烤鱼,还喝了一大碗鱼汤。有了食物的滋润,六皇子的心情总算好了那么一丢丢。   不过,他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来小七的别庄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们离开别庄的时候,六皇子整个人都透着愉悦。   他毫无形象半躺在马车里,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对面的弟弟:“小七,你那鱼养得还不错啊。”   容衍清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着他,嘴唇微张。   星际观众们:   “衍衍不要——”   “危,衍衍,危!”   “宝贝快住嘴,不然麻麻真的救不了你了。”   “@林其!!”   “@林其,快来阻止衍衍,不然会出人命的!”   “兄弟相残的事情,来得这么快吗qaq”   “衍衍,衍衍。”林其语速难得带了急切,容衍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偏了一下头,表达自己的疑惑。   林其咳嗽一声:“你就跟你皇兄说,你别庄里的池塘水比较好,适合养鱼。”   容衍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六皇兄,眼眸慢慢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因为我别庄里的池塘水比较好,适合养鱼。”容衍这样说。   星际众:呼   得救了!   六皇子不知内情,抿了抿嘴:“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马车里恢复了平静。   容衍把玩着自己长发,心里偷偷想:他别庄里的池塘水好,是因为鸭粪滋养了水草,让水草长得特别茂盛,然后鱼吃了水草……   咳咳,当然了,池塘里还要定期消毒,定期换水,不然别说把鱼养得肥美,不把鱼养死都不错了。   就像地里的庄稼,也需要各种化肥,农家肥。庄稼才会长得茂盛。   养那么多猪,鸡,还有二十几头牛羊,他还专门让人造了几个沼气池呢。这样别庄就不会因为饲养各种畜牧,臭气冲天。他用来灌溉田地的肥料也有了。   父皇都说他别庄里养得畜牧好,于是都供给皇宫了。父皇还给他结算了钱,说一码归一码,不能让他吃亏。   然后他刚拿到钱,还没捂热乎,父皇又作为“股东”,要从他手里拿分成了。   容衍:……   他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呢。   容衍想到这里,嘴巴微微撅了起来,心里有点小幽怨。父皇真是连蚊子腿都不放过。   然而大神经的六皇子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小表情,他被马车晃得昏昏欲睡,快要睡着了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嘟囔道:“小七,以后我想吃鱼了,你让人送几条鱼到我宫里噢。我才不去你别庄了,哼。”   容衍伸脚,轻轻回踢了他一下,小声咕哝:“你宫里吃的鱼本来就是我别庄里的。”   六皇子睡过去了,没听到。   林其在直播屏幕后面笑出了声。   “林其哥哥,你笑什么?”   “因为觉得衍衍撅嘴的样子很可爱,特别想伸手揉揉你。”   容衍一下子恢复如常,欲盖弥彰道:“我、我没有,你看错了。”   “好吧,那是我看错了。”   容衍:……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啊。   林其见好就收,转而问道:“衍衍,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容衍心里早就有了规划,林其一问,他就回道:“我想向父皇提议,加大力度推广新改良的化肥,还有新的农具,之前的曲辕犁,水车反响就很好。和各种农作物套种的方法,这样普通农户的收成会更好。养猪养鸡养鸭等等之类的,现在也从京城周边扩展开来,后续当然是继续宣传。”   吃穿住行,吃排在第一位,当然要大力发展基础。   农户种的豆子多了,又可以榨油,油多就会降价,普通人也能吃得起油,沾了油水,身体会更强壮,更有力气。   其实他还想把白糖和冰糖弄出来的。那个方法并不难。宋应星的《天工开物》第六卷 《甘嗜》篇,详细叙述了黄泥水淋脱色法。   但是方法有了,他却不能那么做,除非他想引起整个国家的动荡。   自古财宝动人心,他若是推出廉价白糖,就是相当于断了不少世家大族和豪富的财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是天大的仇恨。   所以只能苟着,哎。   容衍揉了揉脸,“反正现在就是搞好基础嘛,让普通人的日子好过一点,然后我想着试试推出水泥修路。要想富,先修路嘛。”   “等到水泥路修起来了,我再试着推广山地种植果林,鲜果虽然不能长时间保存,但可以做成罐头和果脯嘛。这对于普通农户来说,也是一笔收入了。”   “对了,白糖我是不能拿出来,但是我可以换种方式卖,比如做点心呀,还有饼干啊之类的。”他一下子有了灵感。   “还有各种汤汤水水,卖甜汤嘛。”   “还有林其哥哥你说过的超市,什么东西都摆在里面卖,各种食物都放在柜子上,听起来就很美好啊。”   “如果是我的话,那我balabala……”   容衍一说起他对未来的规划,就停不下来,不过怕外面的人误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没有发现,当他说这些事的时候,一双眼睛都在发光。整个人神采飞扬。   林其静静听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少年。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参与了教导。这个少年长得如此出色。聪明,通透,更重要的是,容衍有一颗宽广的心,眼睛看得是外面整片天空。   林其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与有荣焉之感。   直播画面也是一水的“衍衍宝贝,麻麻好爱你”“衍衍哥哥,你最棒”“小子不错”。   马车轮子咕噜噜转动,外面渐渐传来了人声,容衍这才止住了话头。   他撩起车帘,还未看清外面,一阵清风吹来,拂了他满脸。他下意识眯起眼睛,下一刻忽觉脸庞微痒,一抬手才发现是他的头发。   啊呀,他怎么忘了把头发束好。还好没其他人看见,不然那可是失态了。   容衍赶紧放下车帘,没有梳子,他就用手指捋顺头发,然后用发带牢牢固定住。   之后,他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把衣领理平整了些。   这个时候,外面的喧闹声悉数传进了马车,六皇子眼皮抖动,慢吞吞醒来。   “唔,我们这是回京城了。”他伸了一个懒腰。   容衍:“对呀,外面可热闹了,六皇兄,等会儿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那当然了,毕竟我今天出门就是为了”六皇子冷不丁对上容衍的目光,话语一顿。   容衍:“为了什么?”   六皇子干咳一声,“就是为了给你买东西。”   容衍眉眼舒展,嘴角上扬,整个五官都染了笑意,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开了。   六皇子呆了呆,然后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小声逼逼:“……男子……好看……没……”   容衍没听清:“六皇兄,你说什么?”   六皇子:“没什么。”   容衍:“噢。”   他们在一个岔路口下了马车,由小竹子把马车赶回店铺。小竹子哭唧唧,他想跟殿下一起玩。   巧儿瞪了他一眼,小竹子缩了缩脖子。   容衍不动声色阻断巧儿的视线,给了小竹子三两银子。这钱给得不多,但说少也不算少,宫里一名得脸的宫人,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子月银。当然,如果主子私下有打赏,那就另算。   容衍笑道:“这个月的月银提前支给你,在宫外看中什么小玩意就买,到处逛逛,逛完了就去宫门口等我,我约摸在酉时初到宫门。”   小竹子拿了银钱,眉开眼笑:“殿下真好,谢谢殿下。”   说完,他就赶着马车走了。   六皇子身边的小太监:妈的好酸。   马车一共有两辆,一辆主子坐,一辆随从坐,小竹子赶走了一辆,还剩一辆。   六皇子觉得弟弟的处理方法挺不错,于是也扔了三两银子给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猝不及防接到馅饼,高兴不已,收了钱也学着小竹子脆生生道:“殿下真好,谢谢殿下。”   然后把剩下那辆马车也赶走了。   六皇子觉得哪里怪怪的。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六皇兄,我们走吧。”   六皇子点点头:“好。”   两人并排走着,偶尔看到有趣的东西会互相交流,星际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好像他们也跟着逛街了一样,美滋滋 ̄“六皇兄你看,旁边有卖小鸟的。”   六皇子瞥了一眼,不甚在意:“不就是寻常鸟类,有什么好看的。”   “你要是喜欢鸟,画眉,鹦鹉,喜鹊,你喜欢哪种,回头六皇兄送你。”   容衍对鹦鹉倒是有点心动,不过想到皇祖母,他又熄灭了这个心思。这么多年,也足够他摸清皇祖母的性子了。   “皇祖母喜欢清净。”   六皇子:对喔,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他同情地摸摸弟弟的狗头,建议道:“那要不把鸟养我那儿,你想鸟了,就过来看看。”   容衍:诶 ̄ ̄   “可以吗?”   六皇子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要是不怕皇祖母说你,晚上跟我睡一个被窝都行。”   容衍自动过滤其他的内容,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养两只鹦鹉吧。”   六皇子大手一挥,应下:“好。”   容衍眉眼弯弯,雀跃道:“六皇兄真好,谢谢六皇兄。”   “嗯……”六皇子满意点头,结果点到一半,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卧槽,刚才小竹子也是那么说的。   合着“xx真好,谢谢xx”,就跟“今天天气真好”一样不走心啊。   “这个臭小子。”六皇子想要找弟弟讨个说法。谁知道一扭头,弟弟没影了。   六皇子:???   人呢,我弟弟那么大一人呢?   六皇子身后的小太监小声提醒:“殿下,七殿下在前面。”   六皇子抬头望去,果然在五十步开外的摊子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六皇子:╰_╯   蹦得快了不起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巴掌将要拍上容衍的后背,结果容衍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回头,一把握住六皇子的手,“六皇……哥,你快看,这个糖人好有意思哒。”   六皇子:“嗯?是,是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糖人摊子周围围了不少人,有小孩,少年,年轻妇人。   所以容衍和六皇子插。入其中也不违和。   糖人摊子摆得挺特别,左边大半部位明显是摊主用来做糖人的。右边部位是一个圆转盘,上面均匀分出了十二个格子,每个格子里画着对应的生肖,中间那根指针被人拨动,最后停下来时,那根指针指向哪个格子,摊主就做那个格子里的生肖。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肉痛地递给摊主十文钱,然后在小伙伴的催促下,走到转盘面前,他紧张地搓了搓手,然后伸出一根肉肉的手指头,拨动了那根指针。   “是龙,是龙,一定要是龙啊。”   倒不是男孩儿小小年纪就有那么大的野望了,人家纯粹就是因为龙形糖人最大,最划算。   男孩儿的同伴也跟着小声喊:“龙,龙,一定要是龙。”   “不然虎也行,虎也挺大的。”   男孩儿觉得小伙伴说得很有道理,“对对对,虎也行。”   众人的注意力都跟着指针转,而摊主就坐在摊后笑眯眯地望着。   眼看着指针的速度慢了下来,划过戌狗,走过亥猪,最后停留在子鼠一动不动了。   男孩儿和他的同伴:……   男孩儿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摊主。   摊主一副笑模样,“我给你把子鼠做得大一点。”   男孩儿:〒▽〒   容衍低下头,死死咬住了唇,憋笑憋得辛苦极了。他不是故意的,但是男孩儿的表情太逗了。   六皇子倒是挺能代入男孩儿的,觉得这小子运气可真不好。   他想了想,从袖口里摸出一钱碎银递给摊主,“我转两……”他余光瞥见巧儿和身后的小太监,于是改了口:“我转四次。”这样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个糖人。   此话一出,周围的孩子们:哇(⊙o⊙)   六皇子挺了挺胸膛,他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啊。才、才不是想趁机多玩几次转盘呢。   周围的人都被他的“阔绰”惊到了,小孩子们一个个面带羡慕地望着他。   就连转到子鼠的男孩儿都不怎么难过了,主动让开了位置,让六皇子过去转。   六皇子心里小兴奋,回头对弟弟挑了挑眉:“小七,六哥给你转个龙形糖人吃。”   容衍笑道:“谢谢六哥。”   众人这才发现容衍,有两个带孩子的年轻小媳妇当即红了脸:这位小公子怎的生得这样俊啊。   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嘴唇,真是哪哪儿都好看。   相比妇人的矜持腼腆,孩子们就直白多了。   一个三岁的娃娃走到容衍腿边,伸出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咧嘴笑道:“哥哥,你长得,长得真好看呐,嘿嘿。”   他仰着小脸,脸上沾了一点儿灰尘,一吸鼻子,两行鼻涕就流了出来。   这实在有点邋遢了。   这时,旁边一个大点的男孩儿走过来,扯住娃娃的后领,他涨红了脸,低声道:“小公子对不住,我弟弟他”   一方手帕擦掉了小娃娃脸上的灰尘,又给小娃娃擤了鼻涕。   容衍这才看向他:“你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男孩儿磕巴道:“小公子,你的手帕脏了。”   “脏了洗洗就干净了。”   众人:说得好像有道理啊。   小娃娃还不消停,又道:“哥哥的手帕香香。”   男孩儿:……   臭弟弟,你可闭嘴吧。   男孩儿硬着头皮道:“小公子,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会把你的手帕洗干净还给你的。”   容衍就把手帕给他了。   男孩儿接过手帕的时候,感受到了手帕的柔软,心道这东西肯定不便宜。   他把手帕妥善揣好,要去拎小娃娃,结果小娃娃扒容衍腿上了。   容衍也不恼,还伸手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然后带着腿上的小挂件走到他六皇兄身边,看对方转盘。   指针转了几圈之后,越来越慢,然后划过申猴,停在了酉鸡的格子上。   六皇子:……   周围传来一阵叹息声。   六皇子不信邪,又转,然后转到了卯兔。   六皇子:……   他再转,然后转到了戌狗。   六皇子安慰自己,还好还好,狗总比兔子大点儿吧。   他继续转,这次转到了子鼠。   六皇子人傻了。   偏偏这个时候,摊主还笑问:“小公子,四次转完了,你还接着转吗?”   “转!”六皇子磨了磨牙,“我不是给了你一钱银子吗,转完了再说。我今天还就不信了。”   他非转到龙不可。   第五次,未羊。   第六次,卯兔。   六皇子:我特么……   第七次……   第八次……   当最后一次,转到酉鸡的时候,六皇子已经出离暴躁了。   “老头,你这个转盘绝对有、问、题!!”   星际观众们发出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实名怜爱了”。   容衍上手抱住六皇子,温声道:“冷静,六哥你冷静,有话好好说,别激动。”   摊主应该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所以坦然道:“小公子,这转盘你随便检查。”   六皇子:“你以为我不会吗。”   “好了好了,六哥冷静,我来试试。”他摸出一角碎银递给摊主,随手拨动指针,他力道很轻,所以指针只转了一圈,最后稳稳停在了龙形格子。   六皇子:……   其他人:!   星际观众们: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笑的,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对比太惨烈了233333”   “典型的非酋和欧皇啊。”   “所以幸运女神也看脸的吗,但六皇兄长得也不丑啊hhhhhh”   “我太心疼了六皇子了,真的,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六皇子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小七,你怎么转的?”   容衍:“呃,就随手拨了一下。”   六皇子:擦!   “你让开,我来。”   容衍好脾气让开,过了一会儿,他的手被人握住,容衍惊讶:“六哥,你干嘛。”   六皇子瞪他一眼:“闭嘴,不要说话。”然后把弟弟的手摸了个遍,再去转指针。   这次他转到了午马。   六皇子:哦凑……   他眉眼间掩不住喜色,又去摸了弟弟的手一把,再转,转出了一个亥猪。   六皇子:不错不错,猪也挺肥的。   于是,六皇子每转一次,都会提前摸一把弟弟的手,到容衍给的那一钱银子快要用完的最后一次,六皇子人品大爆发,终于转中了寅虎。   他高兴坏了,对摊主道:“我转中了老虎,先给我做老虎。”   容衍温声道:“麻烦老丈行个方便。”   摊主当然没有意见,反正都是这兄弟俩转的,先做哪一个都无所谓。   摊主很快做好了一个老虎糖人,那老虎做得特别威风,六皇子喜不自禁。   明明这糖浆并不算多好,他吃过比这美味十倍的点心糖果,但现在他是真的极为开心。   容衍瞥了一眼拿着糖人,一口一口舔着吃的六皇兄,觉得他六哥有点点憨。不过怪可爱的。   容衍要了龙形的糖人,巧儿和六皇子身边的小太监,一个要了牛,一个要了猴。   剩下的他们也吃不下,容衍看了一眼周边的孩子,对摊主道:“我们之前转中的糖人,可允他们一人一个。”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纷纷对容衍道谢。   摊主点了一下人数,对容衍道:“小公子,就算每人送一个,这还多出一个呢。”   容衍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娃娃,笑道:“那就给他吧。哪个小朋友不喜欢吃糖呢。”   小娃娃重重点头:“漂亮哥哥说得对,我可喜欢吃糖了。”   容衍又揉了揉小娃娃的脑袋,然后跟着他六皇兄走了。   六皇子嘎嘣嘎嘣咬着糖人,点评:“这糖人味道一般。”   容衍:“人家摊主原也不是主要卖口味。”   转盘,糖人造型,都缺一不可。   容衍偷偷瞥了一眼他六皇兄,心想六皇兄不就是这样被套进去了。   唔,话说这个转盘的性质倒是跟赌。博有些类似,啊!这样说有点严重了。   应该说这转盘跟投环差不离,都有点儿以小博大的意思。   容衍微微拧着好看的眉头,这里面好像有点操作的空间。这事得好好计划计划。   “小七,小七……”   容衍抬眸:“啊?”   六皇子抬手搭着他的肩膀,凑过去道:“你吃东西还走神,想什么呢。”   容衍:“我在想怎么做生意。”   六皇子嘴角抽了抽,“你可太认真了。”   但很快,他略过这茬,问:“对了小七,你想要什么?”   “嗯……我想要一张琴。要音色通透,纯正刚劲。”   六皇子:“行,六哥给你买。”   “谢谢六哥。”   然后他们进了京城有名的琴行。六皇子雄赳赳气昂昂进去,最后脚步虚浮的出来。   他知道古琴不便宜,一把好点的古琴更是价值不菲,但他没想到这古琴能特么贵到离谱。   但说出口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怎么能收回呢。   买,砸锅卖铁都要给弟弟买。   容衍让琴行的人把琴送至宫门,他也没想让六哥大出血,他的小金库丰厚着呢。于是递给六皇子一个荷包。   六皇子:“这什么?”   六皇子打开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居然估摸着有十几张银票,每张银票的面额都是一百两。当即气得要把弟弟揍一顿。虽然臭小子跑得快,他没揍到就是了。   六皇子跳脚吼他:“你瞧不起谁呢,我给你买东西,你扭头给我钱,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容衍心虚气弱:“我这不是也没料到古琴有这么贵啊。”他心里觉得挺对不住六皇兄的。   他原本是看中另一张琴,价格低一半,但六皇兄就要了最贵的,说那张琴最好。   这时六皇子的声音清晰有力地传过来:“贵就贵了,你有什么不能用的。再贵的琴,你都用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容衍嗷呜一声蹦过去,熊抱住他六皇兄:“六哥你真好,小七好喜欢你喔。”   六皇子瞬间有点飘,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背:“好啦好啦,六哥知道你喜欢我,不过这是在外面,注意一点注意一点啊。”   “嗯呢嗯呢。”容衍就麻利退开了。   六皇子:……   其实弟弟,偶尔,也不用,这么听他话啦(︶︿︶)   “六哥,你饿不饿?”他们都是半大小子,正是能吃下一头牛的年纪,晌午吃得鱼,这会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六皇子点点头,“我们去吃烤鸭。”   “好啊。”   “还要点一只烧鹅。”   “嗯呢嗯呢。”   “再来一盘蚕豆,一盘油酥花生米,一盘拌三鲜,正好下酒。”   “六哥,你要喝酒啊?”   “不行吗?”六皇子睨他一眼,反问。   容衍看了一眼他六皇兄的身高,当即点头:“六哥是大人了,可以喝酒了。”   六皇子矜持颔首:“没错。”   “我要点一壶荷花蕊。你呢,”六皇子哼哼两声:“你还小,就在旁边看看,过过眼瘾就得了。”   容衍忍笑:“是是,六哥说得是。”   兄弟二人并排走着,突然前路被人群挡住了。   六皇子皱眉:“怎么回事?”   六皇子身后的小太监立刻去前面打探,没一会儿就小跑着回来了。   “殿……公子,前面有一位穷苦妇人在跟她的千金女儿拉扯。”   容衍:嗯?   “你这是什么形容?”容衍问道。   小太监道:“那妇人的丈夫发达了,就把妇人休了,还带走了儿女。现在妇人想女儿,想带女儿回家,结果女儿嫌弃母亲穷,说什么都不愿意跟母亲走,还说不认识母亲。”   小太监脸上还有些愤愤之色,明显觉得那女儿太不孝顺了。   六皇子也有些不高兴: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种不孝女。   他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小姐。   六皇子大步往前走,他生得高大,力气也不小,很轻易挤开了人群走进去。   “……不孝……”   “……忘恩负义……白眼狼”   “不要母亲,贪慕虚荣……”   “……要遭天谴……”   “……”   周围的议论声悉数钻入了六皇子一行人的耳中。   而在人群中,一名衣着破旧,头发凌乱的四五十岁的粗壮妇人,死命地拉扯着一位妙龄少女,一边拉还一边说:“女儿,你就跟娘回去看一眼,你陪娘待一晚,娘就让你回你爹家。”   少女都快哭成泪人了,“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你。”   “你这个不孝女,有了发达爹,竟然不认讨饭娘,这种白眼狼打死算了。”人群中,不知谁怒气冲冲说了一句。   顿时有人附和:“对,这种不孝顺的女儿,打死都不心疼。”   “打死她,打死她。”   少女闻言哭得更凶了,连连摇头:“她不是我娘,她真的不是我娘,我娘还在家里呢。”   “我真的不认识她啊……”   少女哭得厉害,妇人这时也哭了,不过是光打雷不下雨:“我命苦啊,辛辛苦苦把丈夫供出来,考了功名,现在身体也垮了,就被丈夫一脚踹开,连亲生女儿都嫌弃我,宁愿认后娘,都不愿认我这个亲娘。”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让我死了吧……”   周围的人怒火高涨,有人骂道:“现在都是什么世道,黑心烂肝的反而过好日子,累死累活受了一辈子苦的原配却要落得孤苦终老,无人送终的凄惨境地。”   “苍天无眼啊!”   “……苍天不公……”   “各位,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帮这妇人带走她的不孝女。”   人群纷纷叫好。   这时,人群里走出两个大汉,朝着少女走去。   少女拼命后退,却被妇人死死攥住了手腕,怎么退都退不开,她疯狂摇头:“不要,不要过来,我不认识你们……”   大汉骂道:“小贱。货,连亲娘都不认,你这种贱。人就该被卖进窑子里,千人骑万人骂。”   另一个大汉附和,在众人没有看到的地方,那个大汉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的光。   “跟我们走吧!”那魔爪眼看着就要抓住少女的胳膊。   “小桃红?”   一道清越的,悦耳的,又带着一点疑惑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不算震耳,却也不会让人忽视。   众人闻声看去,发现竟然是个俊的不得了的少年,哎哟,那漂亮的,跟天上的月亮似的。   有人立刻就问道:“小公子,你认识她啊。”   这少年衣着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贵。叫一声小公子不亏。   容衍点点头,上前几步,也不知他怎么做的,少女就从妇人手里挣脱了桎梏,少女也不傻,蹭的一下躲在容衍身后,小声道:“救救我,求求你。”   不等其他人质问,容衍又大声喊:“小桃红。”   少女愣了愣,冷不丁对上容衍的目光,一下子反应过来,忙应道:“是我,我,我在。”   众人:嘿,原来这两人还真认识啊。   “小公子,你这位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得远离她。”   “是啊小公子,别被这个女人骗了。”   容衍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我刚来,只听了一耳朵。说什么这妇人是你娘,可是你娘不是在家里吗?我前儿还见过,不是这样啊。”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妇人。   妇人慌了神,下意识看向旁边大汉。   大汉脸色不好:“你见的是后娘,这妇人才是亲娘。”   容衍纠结道:“是吗,可是小桃红跟这位婶子不像啊。她反而像我见过的小桃红母亲。”   大汉的脸都黑了,刚要发难,容衍提议:“口说无凭,不如来个滴血认亲吧。”   妇人彻底慌了。   她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干嚎:“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世上亲娘想看女儿,还要先滴血认亲了。”   容衍挠挠头:“好吧,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妇人一滞,都忘了嚎。   其他人的情绪还没起来,又被刹住了。   容衍看着她:“你说你是小桃红亲娘,那你总记得小桃红什么时候出生的,她今年多少岁吧。”   妇人又愣住了,眼神飘忽地去看大汉。   大汉眉头一竖,“小子,你不要”   “你这样凶干什么?”容衍偏了偏头,他相貌生得好,一双眼睛澄澈干净,与恼怒的大汉对比,愣是把对方衬成了穷凶极恶之徒。   人都是视觉动物,又好站在“弱势群体”这边,这时就忍不住有人为容衍说话了,“小公子说得对,说话就好好说话,凶什么。”   大汉:……   容衍这个时候又道,“说来惭愧,我的确是从没见过这位自称小桃红亲娘的婶子。心里有些疑虑,还请婶子大人有大量,宽谅则个。”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妇人身上,等着她开口说出少女的出生年月。   妇人哪知道啊,她倒是想随口胡诌,可不是还有容衍这个“小桃红”的熟人吗。   妇人心里恼怒,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她愤愤起身,呸了一口:“小桃红,你这样试探你的亲娘,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就算我穷,我也不受这个侮辱,我就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我走,你跟你那没良心的爹过吧。”   妇人抬脚就要离开,这个时候一队官兵赶了过来:“谁在此地闹事。”   容衍指着妇人:“就是她,她很有可能是人贩子。”   容衍此言一出,无异于水入油锅,人群彻底炸了。   两个大汉见势不好,立刻要来揍容衍,结果被冲上来的六皇子给揍了一顿。   “我去你娘的,我弟弟细皮嫩肉,你们也敢打。”   这个时候,巧儿从人群中也揪出了一个人。   妇人被抓时大喊冤枉,“她是我女儿,我不是人贩子,她跟着她的发达爹就不认我了。”   容衍一改之前的软和温厚,厉声道:“你说她是你女儿,你却不知道她的出生年月。你说她是你女儿,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妇人像抓到把柄一样,“她叫小桃红,她叫小桃红。”   容衍冷笑:“她姓什么,姓小吗?”   妇人卡壳,大汉接口道:“她男人发达了,就改了姓名,妇人不知道也正常。”   容衍耸了耸肩:“也有可能。”大汉心喜。结果容衍扭头对少女道:“不介意把你父亲母亲叫去衙门吧。”   少女大声道:“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我们当堂对质。”   此时,众人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了。   容衍对众人拱手:“还望各位移步,一同去衙门做个见证。”   不然就算事情水落石出了,这少女的名声也被毁得差不多了。   众人也明白这个道理,跟着他们一道去了衙门。   处理此事的京城县官,虽是七品,但前途无量,所以是由一位世家公子出任。   他是见过诸位皇子的,要不是容衍先开口,他差点叫破容衍的身份。   容衍把种种疑窦列了出来,相比妇人只会干嚎,她是少女亲娘,再没其他的证明。   六皇子打趴的两个大汉和巧儿扭送过来的那个人,也在撒泼,胡搅蛮缠。   场面混乱极了。县官拍了几次惊堂木都不管用,看众心里的天平又开始倾斜。   而这个时候,少女的父母终于来了。这下可真是铁证如山。   那妇人还想狡辩,少女的父亲立刻道:“你若是不信,我将我的族人,我妻子的族人通通叫来与你对峙如何。”   “我清清白白的,就娶了我妻子一人,过着我的小日子,你倒好,平白无故就泼我脏水,还想拐走我的女儿。”   “你这种毒妇就该把大牢蹲穿!!”   之后,这事再没任何悬念,妇人以诽谤罪,收押大牢。拐卖罪妇人不认,她又说她认错人了,她没有拐卖谁。   而另外三名男子,则因为疑罪从无的律法,只能暂时把他们释放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容衍谢绝了县官的挽留,与他六皇兄离开了衙门。   两兄弟并排走着,谁也没心情再去吃东西。六皇子冷着脸,气势颇为吓人。   他知道自己被人糊弄了,又气又恼:“怎么就把那三个男人放了,他们明显跟那个恶妇是一伙儿的。”   当时就是这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差点就把他带沟里去了。   容衍拍了拍他六皇兄的肩膀:“安心,我已经派人跟上去了。”   “要不了多久,我们一定能抓他们一个人赃并获。”   六皇子不甘心,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那就等等吧。”   过了一会儿,六皇子忍不住问:“小七,你当时怎么知道那个妇人有问题的?”   容衍:“就是观察她的表情,肢体动作还有言语。”   六皇子:“啊?”   容衍温声解释道:“那个妇人太凶了,若她真是一位想念女儿的可怜母亲,怎么会那么用力地攥女儿的手腕,任由女儿被人指点。”   六皇子:“但也不乏那种比较凶悍的母亲吧。”   容衍:“所以我只是怀疑啊,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嘛。”   “后来我出面,叫少女小桃红,妇人跟其他人一样惊讶。母亲会不知道女儿名字吗?”   六皇子觉得弟弟说得好有道理,但他有一个疑问:“你怎么知道少女叫小桃红的?”   “我不知道啊,我随口胡诌的。谁知道那个妇人上当了。”容衍笑着耸了耸肩。   六皇子:……   六皇子这个时候,居然神奇的想起来,少女就是穿了一身桃红色的长裙。   容衍:“其实如果真如妇人说的那样,她是一个可怜的原配,儿女跟着发达爹,一起抛弃了她,她不知道女儿后来的名字也情有可原。”   六皇子:???   六皇子:!   六皇子:“那你还……”   “所以我不是跟着又问妇人,小桃红的出生年月吗,这个总变不了的吧。”容衍道。   “我前面说那些话,就是铺垫。让妇人和其他人相信,我跟少女是熟人。这个时候,再问妇人关于少女的出生年月,妇人就没胆子胡诌了。”   六皇子:Σ(°△°|||)   容衍:“从那妇人说不出少女的出生年月时,我就可以断定她有问题了。”   “妇人有问题,那么一直偏帮妇人,在人群里拱火的那三个男人也有问题。”   “所以我故意在街上拖住他们,等衙门的人赶来。”   六皇子看着弟弟云淡风轻地述说,感觉弟弟整个人都在发光,快要刺瞎他的眼。   啊,这就是智者的光芒吗。真是让人承受不住呢。   容衍无奈笑:“六哥,你这是什么表情?”   六皇子:“敬佩的表情。”   他激动之下,一把抱住容衍,“小七,你好聪明啊。身为你的哥哥,我真是感到骄傲。”   星际观众们:   “呜呜呜呜,我们衍衍太棒了。”   “我就说我们衍衍是小仙男吧,又漂亮又善良又聪明,我爱他爱得不要不要的 ̄”   “简直不能想,今天如果没有衍衍,那个少女会遭遇什么。”   “那些人。贩子太猖狂了。操,每次想到这个就好气。”   别看星际科技发达,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仍然有人利用高科技拐未成年人,不过幸运的是,政府每年对抓捕人贩子这一块看得极重,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但剩下失败的百分之二的概率,摊到小家庭身上,依然是不可磨灭的痛。   容衍想起那几人,眉头微皱:“不过看他们熟稔的手段,他们之前估计做过不少这样的事。”而那后面代表的,则是鲜活的生命。如何让人不沉重。   六皇子肃了脸色,冷声道:“也难为他们想出这样的法子,尽做些歪门邪道之事。”   虽说时下比起先前几个朝代,对女子的束缚宽了许多,但如果女子被拐出去,最后拼死跑回来,也会被怀疑失了贞洁,不会要她们的命,却要她们进入尼姑庵,一辈子跟青灯古佛作伴。   那些恶人,假做家人之名,先坏了女子的声誉,就算事后女子家人察觉不对,再去追查,也被大大拖延了时间,那群恶人早带着人跑了。   更别说有些迂腐之辈,因为女子名誉坏了,直接放弃的。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两人后面都没了言语,直到回到宫门,小竹子抱着一张古琴探头探脑的,看到他们,立刻喜笑颜开:“殿下,殿下,你们终于回来了。”   “小的今天……”   小竹子后知后觉发现主子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喊:“殿下。”   容衍:“先回去再说。”   小竹子:“是。”   容衍他们进宫后,在分叉路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六皇子:“小七?”   容衍看着帝王寝宫的方向:“六哥,这个时候,父皇应该不忙了吧。”   六皇子就知道了他的意图,有点纠结:“这种事拿去打扰父皇真的好吗?”   这应该是京城县令的活儿。如果禀报给父皇,总有一种“小题大做”的感觉。   容衍垂下眼眸,没吭声。   六皇子:嗯……   “算了,真是拿你没办法。”六皇子抬手圈住弟弟的脖子,朗声道:“走吧,六哥陪你去。”   “顺便还能向父皇炫耀一下,我今天是如何把两个人贩子揍翻的。”   容衍抬头看他,重重应道:“今天多亏了六哥呢。”   六皇子:“你动脑子,我动手,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容衍:“嗯。”   两人大步向帝王寝宫走去,夕阳最后的余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   明玄帝刚刚批完今天的奏折,大内侍就进来小声通报:“皇上,六殿下和七殿下来了。”   明玄帝:“嗯?”   “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一阵脚步声响起,明玄帝坐在龙案后,抬眸打量着他们。   “儿臣见过父皇。”   “嗯。”   明玄帝点了点桌面,“来找父皇做什么?”   两兄弟对视一眼,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事相求。”   “喔?”明玄帝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以容衍的聪慧,两人的地位,居然会有事求到他头上。   “什么事,说来父皇听听。”   容衍就详略得当的把今日在街上所遇之事说了。   明玄帝脸上的轻松写意不知何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容衍沉声道:“小七知道这事该交由京中县官处理,但那些贼人狡猾,狡兔三窟,捉拿他们十分不易,而女子名节事大,早一刻营救出她们,伤害就少几分。”   “所以小七才想恳请父皇出手,这天底下,再没有人比父皇更厉害了。”   明玄帝闻言,面色缓了缓,臭小子这个时候都不忘了捧他一把。   但不得不说,明玄帝心里很受用。家里儿子遇上事情了,解决不了,回家求父亲帮忙。他感受到了一种被需要感。   明玄帝对容衍招了招手,容衍绕过龙案,走到明玄帝面前,“父皇。”   明玄帝抬手,落在小儿子的肩上:“你做得不错。”   容衍不好意思了:“其实今天多亏六皇兄在我身边,那两个贼人要打我,是六皇兄把人揍趴下的。”   “六皇兄说,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明玄帝微愣,脸上的严肃快要维持不住,他抬手朝六儿子招了招,也把人招到身边。   六皇子心里欢喜又有点儿小别扭,他摸着后脑勺憨笑:“其实没有我,只要小七亮出皇子身份,料想那两个贼人也不敢对小七动手的。”   明玄帝扬眉,目光瞥向容衍。   容衍摇了摇头:“不一样的,六皇兄。”   “如果我那个时候亮出皇子身份,反而会起反效果,还会打草惊蛇。”   六皇子:“啊?”   明玄帝见六儿子一脸茫然,是真的不懂内里缘由,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容衍就解释了,“人们天然同情弱势群体,我那个时候亮出皇子身份,不就是仗势欺人了吗。而且还会引起混乱,那些人正好逃跑。”   六皇子:“可是我们有理啊。”   “有理没理还不是两片嘴唇一碰的事情。”容衍道。他想了想,又言:“都说公道自在人心,可这人心有时候也是偏的呢。”   明玄帝轻轻拍了他一下,“适可而止。”语气不重,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的态度。   容衍抿了抿嘴:“噢。”   明玄帝看他一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故意找了个话题道:“这事父皇会处理的。”   “你们在外面逛了一天应该也饿了,就在父皇这里一起用晚膳。”   容衍:“那我要吃螃蟹小饺儿,板栗烧鸡和清蒸肉沫蛋。”   “六皇兄要吃什么?”   六皇子被问到,思考了一瞬,就道:“我想吃烤鸭。”   明玄帝颔首,大内侍知趣地下去吩咐。   等待上菜的功夫,明玄帝又问两兄弟在别庄里做了什么。   容衍:“我把化肥重新改良了一下,效果应该不错,后续可以派人推广了。”   六皇子点头。   容衍:“然后就是看看我别庄养的鸡鸭好不好,长肉了没有。”   六皇子接着点头。   容衍:“我别庄池塘里养的鱼,又肥又大,可好吃了。”   六皇子继续点头。   容衍:“喔对了,我去看猪的时候,正好赶上骟猪,我有交代养猪的管事这两天细心点儿,注意猪圈卫生,观察小猪的进食,有什么不对,一定要立刻想办法解决,免得造成大损失。”   六皇子,六皇子这次点不了头了。   求,求别提小猪了,它们够可怜的了。   明玄帝见六儿子脸色不对,饶有兴味:“骟猪是什么?”   六皇子:惊恐.jpg.   他很想让弟弟不要说,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容衍特别认真的解释道:“骟猪就是割去牲畜的睾丸,这样猪能长肉,还不会惹事,特别好管理。”   明玄帝:“这样啊,那倒是个好办法。”   六皇子:???   父皇这反应不对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六皇子晚上回去以后,还有一丢丢耿耿于怀。   淑妃见状,好奇问了几句,得到儿子回答后,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无语的状态。   六皇子炸毛了:“母妃,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淑妃心想:什么表情,当然是嫌弃你的表情了。   六皇子:“你难道不觉得那些猪很可怜吗?”   淑妃斜了他一眼,“照你这么说,那你为什么不觉得太监很可怜呢?”   六皇子皱眉:“这怎么一样?”   淑妃抚了抚鬓发,不咸不淡道:“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去势。”   “喔,仔细说来,这小太监还比不上你皇弟养在别庄里的猪,听说那些猪吃的是特制的猪饲料,每天有人清理猪圈,定期还要给它们清洗,遇上天晴,还要把猪放出栏晒晒太阳,悠闲地不得了。你说那猪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事都不用操心,是不是比人都过得好。”   六皇子不傻,只是一时入了死胡同,这会儿垂死挣扎:“可是猪要被人杀了吃肉的。”   淑妃轻笑:“你这话说的,好像人就能永生了似的。”   六皇子:好有道理,他完全无言以对。   淑妃见儿子听进去了,趁热打铁道:“你可知,往前两百年,曾出了一个妒后,她担心有宫人勾引皇帝,就让人对那些稍有姿色的宫人净身。”   “宫人怎么净身?”六皇子是真的不知道。   淑妃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道:“以杖击之女子腹部,使其终生无法孕育。”   如果容衍在这里,就会知道这种原理是,外力强行破坏女子子宫,使其脱落,自然也就无法生育了。   六皇子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是不妨他感觉肚子疼。   “后来那个妒后被废,这条残忍的宫规才被废除。”   说到这里,淑妃哼了一声:“所以收起你多余的同情心。”   六皇子:qaq   六皇子懵圈地走了,他知道母妃说得对,但晚上仍然梦到了骟猪的场面,但随后猪变成了一个面容模糊的少年,随着一身惨叫,画面顿时一片血糊糊。   六皇子活生生被吓醒了。   守夜的太监宫人跑进来,小心询问,“殿下,您怎么了?”   六皇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哑声道:“我没事。你给我倒杯水。”   “是。”   没一会儿,一杯温水递到六皇子面前,六皇子接过水,一饮而尽。   他把水杯递回去的时候,鬼使神差问了句:“你们晚上没睡?”   小太监却想差了,以为六皇子怀疑他当值不力,直咚咚跪下:“殿下明鉴,小的一直认真守着,绝对不敢偷懒。”   “没事没事,我没怪你。”六皇子揉了揉眉心,“你先起来。”   小太监这才战战兢兢起来,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我这里不用你们守夜,你们回去休息吧。”   小太监和宫人大骇:“殿下——”   他们齐齐跪下,那闷声听着都疼。瞧着快要哭了似的:“殿下,小的哪里做得不好,小的改。求您不要厌了小的。”   六皇子:……   他觉得自己脑壳更疼了,也更昏了。   “那你们就在这里歇着吧,不赶你们。”   “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六皇子倒头睡下,但睡得实在不怎么好,后半夜又梦见骟马,骟鸡等等,梦里都是动物嚎叫。   快天明的时候,他又醒了,迷迷糊糊睡下后,又梦到有人拿着木棍在打一个不知名女子的肚子。   六皇子:……   六皇子心累地醒来了,顶着一双熊猫眼,看着愉悦地吃点心品茶的母妃,幽怨极了。   “母妃,你都不问问我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吗?”   淑妃:“我知道啊,你没睡好。”   “没事儿,你年轻,底子好,经得住造。”   六皇子:……   六皇子感觉他的膝盖中了一箭。   淑妃呷了一口茶,“其他几位皇子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从没见他们伤个春悲个秋,可怜这个,怜悯那个。”   咻   六皇子感觉他的胸口又中了一箭。   淑妃偏头跟自己大宫人说话:“本宫记得,有个词好像叫什么,杞人忧天对吧,呵——”   “真是好笑,你说那人得多闲,才想些有的没的。”   六皇子、六皇子羞愧难当,掩面而去。   六皇子一走,淑妃脸上的闲适就消失了。   大宫人道:“娘娘既然担忧殿下,为何又说那些话,扎殿下的心。”   淑妃叹了口气:“老六那个脑子,不用点大力气敲打能行吗?”   小事上机灵,遇到一点大事,就容易被人绕进去。   淑妃摸了摸眼角,明媚又忧伤:“为了那个混小子,本宫脸上的细纹都又多了一道。”   “让小厨房给本宫做一盅雪燕。本宫要好好补补。”   大宫人:“是,娘娘。”   ……   京城某个小巷子,这里破败又陈旧,空气中弥漫着泔水和排泄物的味道,让人作呕。   若是偶尔有路过的人不经意经过巷口,都会捂住鼻子,急匆匆跑开,绝不会有欲。望,往巷子里多看一眼。   很难想象,繁华热闹的京城,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个时候,夜幕降临,这个小巷更加不堪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几道身影出现在了巷中。   “娘的,能不能换个地方,臭死了。”   “闭嘴,你想把其他人引来吗。”   “快走。”   声音很快消失,没一会儿,几道身影也消失在巷中。   巷子又恢复了平静,而这个时候,重新又出现了几道身影,稍纵即逝。   谁能想到,这么个地方,居然还会有地下通道,真是应了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先前的几道身影举着火折子,绕了十来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宽大的地下室,而地下室里则关着二三十个美丽的妙龄少女。   几道身影没有停下来,再顺着地下室往里走,走了七八步的距离,里面出现了一道暗门,暗门打开,露出里面关押着的孩童,男童女童都有,足有九、十个。   孩童们缩成一团,怯怯不敢动。   几道身影点了一遍数量,确定没问题,才重新走出去,与外面看守的人接触,双方碰面,异口同声问:“身后没尾巴吧。”   “放心,我们把人引到京外了。”说话的这人,正是之前在街上,因为容衍坏了他们好事,想要揍容衍的男人。   容衍猜得没错,他们的确是人贩子。此地人贩子竟有二十之数,其中还有两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或许是面由心生,这些人一个个都透着凶相,一看就非善类。   一个女人贩子问道:“黑寡妇怎么样了?”   “牢里看得严,我们的人进不去,恐怕只有乖乖坐牢了。”   “干他娘的,那两个小子是什么人物。”   “不知道,反正我们惹不起。好在黑寡妇只是诽谤罪,坐不了多久的牢。我们现在最紧要的,是想办法把这些“货”送出去,只要没有这么“货”,就算官方抓到我们,他们也没法给我们定罪。”   “对了,贵人那里,还要再花钱去打点一下,有他帮忙,我们出京会容易许多。”   其他人贩子连连应是。   周围被绑住的少女听到他们的话,一个个吓得瞪大了眼睛,可是嘴巴被堵住,她们连哀求都做不到。   “还是老办法,给这些人都灌蒙汗药,装箱子里运出去。”   “好。”   少女们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贩子把蒙汗药倒入水里,晃了晃,然后分倒进碗中,拿着碗大步走向她们。   “唔唔唔……”不要,不要……   她们疯狂摇着头,却无济于事。   “唔唔……唔唔——”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她们……   她们一旦离了京,就是进了炼狱,今后都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爹,娘,你们在哪里,快来救救女儿……   一个女人贩子撤掉一个女子口中的抹布,那女子立刻不管不顾的大声喊叫:“救命,救”   “啪——”地一声,少女直接被一巴掌打掉了一颗牙,右边脸迅速肿胀起来。   但这并没有结束。   少女的呼救惹怒了女人贩子,她气得又踹了几脚,这几脚没留力气,少女顿时就倒在地上,眼神涣散了。   “小贱。人,给脸不要脸。”   “要不是赶时间,老娘有的是法子整死你。”   女人贩子骂骂咧咧,端着碗,就要把碗里的水,强行灌入少女口中。   其他女子见状,都绝望了。   没有人会来救她们,她们死定了。   女人贩子很满意自己的震慑效果,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突然   一阵破空声传来,这二十来个人贩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箭矢刺穿了身体,眨眼间倒了大半。   剩下的人贩子又惊又惧:“什么人?”   没有人应答。   人贩子们死前,只看到一片黑。   是刺客吗?   但谁会派刺客,来杀一群人贩子?   而在一堆人贩子尸体里,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只是被射中了肋骨,他想装死蒙混过去,下一刻却被人精准无误地绑了起来,还堵了嘴。   他立刻就明白,不是他之前混过去了,而是那些“刺客”有意留一个活口。他想要反抗,就被一个手刀敲晕了。   少女们惊疑不定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救兵”,是来救她们的吧。应该……是吧。   领头的黑衣人挥手,立刻有人上前给少女们解绑。   “你们想要平安回到家中,以后过安稳日子,就听令行事。”那道声音很沙哑,像铁刀刮过锅底。   少女们面面相觑,但形势比人强,她们犹豫片刻之后,照做了。   这个时候,那些救兵分出一部分继续往里走,去救里面的孩子。 第一百二十章   京城发生了一件轰动性的案子,官府抓捕了一个大型人贩子团伙,解救被拐孩童一百一十八人。其数量,叫人触目惊心。   更叫人气愤的是,因为有些孩子不服管,被人贩子活生生打断了手脚,折磨致死,弃尸荒野。   种种恶行,简直罄竹难书。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人贩子当即被判了死刑,不日处斩。而其中被拐的孩子家人,有几个身家颇丰的,之前为了找孩子,都快急疯了。如今孩子找回来了,当然要好好跟罪魁祸首算账。   砍头算什么,死了一了百了,还给人贩子一个痛快,他们想得美,不让那群人贩子受尽应受的惩罚,简直不足以平民愤。   几个被拐孩子的当家人凑到一起,商量一番,然后用银钱打通了关系,势必要在人贩子被斩首之前,好好“招待”他们一番,务必让他们做鬼也难忘。   六皇子兴冲冲地跟容衍绘声绘色说着这些事,说到兴起处还手舞足蹈。   “现在京城里处处都在夸赞官府有作为,夸赞父皇呢。”   “若非天子英明,怎能叫恶人伏诛。”   “那些百姓这回倒是感谢对了人,若非父皇出手,哪里能那么快把那些人贩子一网打尽。”   容衍点点头,眼里都是孺慕,有点小兴奋道:“父皇很厉害。”   星际观众们:   “嗷嗷,崽崽爹太给力了,这速度一定要赞一个。”   “衍衍他们那个时代,各种条件都很落后,都能这么快抓住人贩子,可见用心与没用心,是有本质区别的。”   “咳咳,前面的不要暗搓搓内涵。”   “我觉得我们军方还是很不错了。”   然后话题就歪了,大家都在探讨星际军方到底用不用心,搞得军方政府还发了一系列数据,都是多年抓捕人贩子的事例。用数据说话,比什么解释都有效。   明玄帝原本只当这是一个小事情,谁知道底下人从一个人贩子嘴里撬出了不少消息,这群人贩子都是有组织的,遍布京城和江南一代。   如今也只是把京城的人贩子给悉数抓捕,江南那边离京城太远,就算他是皇帝,也有心无力。只能吩咐心腹,全力追查此事。   但其他人不知道,包括六皇子和容衍在内,都以为父皇出手,把这个人贩子团伙全部抓捕了。   不过京城的人贩子被捕后,解救的只有孩童。   到底还有些心疼女儿的人家,鼓足勇气跑到官府去问,有没有少女被拐,结果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那些人家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更难受些。   他们的女儿没有被拐,那就代表没有受苦。他们自然松了一口气。可若是女儿没有被拐,那他们的女儿又去了哪里。   这事六皇子最开始也不知道,还是经由弟弟点了一句,才有了猜测。   他圈着弟弟的脖子,啧啧感慨:“我们父皇这叫什么?铁血柔情是不是。”   容衍雀跃道:“父皇是海纳百川,心怀天下。”   “是是是,反正父皇就是很好啦。”六皇子由衷道。   一般少女被拐之后,侥幸救回来,名声都不会太好,以后嫁人生子,都少不了被人非议。   父皇明显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死死捂住了少女被拐的消息,对外只说孩童被拐。   至于那些少女哪里去了?   这不是听说京郊的几位师太,得到菩萨指点,去寻找“与佛有缘”的少女,因为时间太紧,并未通知少女家里人,就让少女在庵里住下了。   五日后,供奉菩萨有功的少女们,每人领了二两银子,被官兵正大光明送回家了。   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又是哭声震天,不过那是夹杂着喜悦的哭声。   虽然有人疑虑这些少女外出多日不归,会不会遇到什么不能外道的事,但终究只能心里想想。否则官府就会先追究其责任。质疑官府是不是嫌日子太快活,想去牢里走一趟。   唯一的一点小问题,就是有些少女不是京城人士,是人贩子从别处带过来的,官府派人护送回去要多耽误些时间。不过与这些少女的清白和性命比起来,那都不算什么了。   与外面的欢欣鼓舞不一样,皇后和太子都有些焦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人贩子事件,最后居然能扯到他们头上。   这事还要从皇后母家的一个族人说起,对方无才无能,不过靠着皇后和太子的裙带关系,勉强在京城做了个小官。   但京城是何等地方,一块牌匾落下来,都能砸到几个大官。   京中官多人多,来往也就多了。偏偏那小官是个十分好面子的,手里长期缺钱,后来有人贿赂到他头上,也不用他做什么,就是在“运货”出京的时候,让他帮忙打个掩护。   小官心想,这不就是扯张虎皮做大旗,一本万利的事吗,所以他欣然应允了。   谁知道就出事了,那小官被抓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嚷嚷喊冤枉,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领队的将士对此只是嗤笑一声。   想也知道,若真是正经生意,何需去特意贿赂官员,难道是钱多了烧手,骗傻子呢。   现在那个官员被打入大牢,皇后和太子作为族亲,可不就担心火烧到自己身上。   太子妃不能明白太子为什么这么慌张:“殿下,那小官与您的亲缘已经十分淡薄,他做下的事,与您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太子呵斥:“你个妇人懂什么。”   太子妃一滞,柳眉倒竖:“我不懂?这种事不就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怕的。”   太子不悦:“谁说孤怕了。”   太子妃冷笑:“你既然不怕,又这般姿态作态?”   这可真是戳中太子痛处了,他满面怒容:“你简直不可理喻。”   “旁人的妻子都知道为夫君排忧解难,你倒好,不帮孤就算了,还落井下石。孤真是瞎了眼,还以为你是面苦心甜,没想到你是真的表里如一,生就一副蛇蝎心肠。”   太子高声斥责,丝毫不给太子妃留情面,一通发泄后,甩袖离去。   太子妃满目望去,只觉得谁都在看她笑话,喝道:“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都想看本宫笑话,本宫告诉你们,不管怎么样,本宫都是太子妃,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宫人太监迅速退出去,殿内只剩下太子妃和她的心腹。   太子妃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出了声:“太子他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他却说我不帮他。”   心腹看着太子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   太子离开东宫之后,径直去了凤仪宫。   皇后比之前倒是淡定多了,闲闲地看着儿子,“我们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尽管让你父皇查就是了。”   太子:“可是……”   “可是什么?”皇后慢条斯理呷了一口茶:“你父皇还有亲自任命的官员,最后做出鱼肉百姓的事,怎么,这是不是也要扯到你父皇身上?”   太子心里一动,“母后的意思是……”   “走吧,我们去见你父皇。”皇后率先走了出去。   他们过去的时候,明玄帝正在宣德殿见内臣。小太监进去通报,明玄帝看了一眼龙案下或站或坐的大臣,他目光扫视过去,大臣们都避开了他的视线。   “让皇后和太子进来吧。”   小太监领命而去。   没一会儿,皇后和太子从外面进来了。   “臣妾见过皇上。”   “儿臣见过父皇。”   明玄帝:“起来吧。”   太子起身后,就对明玄帝道:“父皇,儿臣此次前来,是为请罪。儿臣约束不力,出了那样的霄小,是儿臣之过,请父皇降罪。”   皇后也道:“臣妾没有管好母家的人,臣妾有错。”   明玄帝神色缓了缓:“此事朕自有定夺。你既没做,旁人也把脏水泼不到你身上来。”   太子感动道:“父皇……”   明玄帝摆了摆手:“皇后先回去吧,太子留在这儿。”   皇后心喜,面上不动声色:“是。”   走了这一通,他们算是表明了态度,而皇上明显是相信他们的。   皇后不知,与其说明玄帝相信他们,还不如说明玄帝是相信自己,明玄帝亲自派人去查的这件事,当然知道事情原委。   不过太子主动承认自己失职,还是让明玄帝有些欣慰,好歹是个肯担责的。   皇后回去之后,就让人给端凝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   她对胡嬷嬷道:“这女儿跟儿媳妇就是不一样,哪怕这个女儿只是寄养在本宫身边,关键时刻,也比儿媳妇靠得住。”   “太子妃除了会惹太子生气,她还能做成什么事。真是想到她就糟心。”   太子妃若是知晓,她在太子和皇后心中是怎样的形象,恐怕又得委屈的大哭出来。   她明明也是劝太子不要过分忧心,太子没做过的事,旁人怪不到太子身上,顺其自然就好。   可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说风凉话,不作为?这也太欺负人了。   ……   昭庆县主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时看看外面,成嬷嬷劝道:“县主,院子里风大,去屋里等吧。”   昭庆县主摇了摇头:“我在屋里坐不住。”   成嬷嬷见状,也就没有再劝。   她们又等了两刻钟的功夫,含鹊回来了。   昭庆县主立刻迎上去:“怎么样?打听到消息了吗?”   含鹊点点头,“县主先进屋,奴婢与您细说。”   待听完含鹊所言之后,昭庆县主又是激动又是怅然:“若我当日也在表兄身边就好了。”   她的表兄真是一个聪慧又善良的人。思及此,昭庆县主微微红了脸。   她抬头,鼓足勇气对成嬷嬷道:“嬷嬷,我,我想派人守着宫门,这样表兄一出宫,我就知道了。”她不想再等上数日后,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表兄的消息了。   成嬷嬷心情复杂,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委婉道:“七殿下养在太后身边,县主知道的,太后很喜欢您,希望您能经常进宫陪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昭庆县主在府里待了几日之后,还是进宫了。   太后心里欢喜,把今日的念佛都取消了。早早派人准备了不少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书籍,玉器,首饰等等。   容衍过来的时候,就见皇祖母在看今年时新的衣服料子,这可真是稀罕。   “皇祖母是要给谁做衣服吗?”这花样看着偏嫩,估摸着是给哪个小辈的。   太后见到他,也没跟他客气:“你觉得莲花样式的好看,还是玉兰样式的好看。”   容衍仔细对比了一下,“我觉得玉兰样式的好看,清雅出尘。”   “皇祖母是要给哪位公主做衣服吗?”他是真的好奇,所以又问了一遍。   太后抚摸着玉兰样式的料子,温声道:“今天你昭庆表妹要进宫,这是给她的。”   容衍眼睛一亮,“表妹要来呀。”   “哎哟,那我得回去准备一些好玩的。免得表妹来了,无聊得很。”   皇祖母:“去吧。”   容衍咻地一下跑了,太后见状,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很快又抿直。   老嬷嬷的情绪就外露多了:“七殿下是真的很喜欢昭庆县主啊。”   太后没有言语,但眼神柔和了许多。   巳时两刻的时候,昭庆县主来了,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头发用同色发带整整齐齐束好,相比之前的清瘦柔弱,今日难得多了两分活泼俏皮。   太后眼前一亮,在昭庆向她行礼的时候,她直接拉着昭庆县主的手,带着昭庆坐在右侧。   太后左侧坐着一个容衍。   这小子听闻表妹要来,特意回去换了一身绛红色的皇子服,腰悬玉佩,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清冷矜贵,如天上明月,可望不可即。   反正就是特别能唬人。   昭庆只看了他一眼,耳朵就微微红了。可不看表兄,她心里又不舍。   于是,她坐下后,偷偷抬眸望过去,她想得很好,她就看一眼。   谁知道,这一眼就跟容衍的目光撞上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寒冬冷风,温暖的太阳终于出来了。   她浑身上下都透着雀跃和愉悦。   容衍偏了偏头:“表妹,你脸好红啊,是不是热着了。”   太后:……   星际观众们:……   昭庆又羞又窘,忙摆手道:“没,没有,我我”   她心里一急,反而越解释不清楚,惊慌失措的时候,她的额头感到了一阵温温的触感。   “表妹,你额头好烫啊,真的没事吗?”   昭庆:???   昭庆:!   昭庆瞬间蹦起来,向后仰去。   太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容衍,赶紧伸手把昭庆拉了回来,她一边拍着昭庆的肩膀安抚昭庆,一边对容衍道:“男女授受不亲,谁允许你动不动碰昭庆了。”   容衍,就,有一丢丢委屈。   “皇祖母,我只是想要关心表妹。”   “而且,表妹是妹妹,不是外人。”   太后:就,很气。   这臭小子平时的机灵劲儿去哪儿了。   昭庆没想到容衍会被太后呵斥,赶紧跟着解释,这次她倒是口齿清晰了。   太后感觉自己活生生被衬成了一个恶人,罪魁祸首还在那儿可怜巴巴地杵着。   太后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对容衍道:“不是给表妹准备了好玩的东西,还不快拿过来。”   “对喔,皇祖母你不说,我都忘了。”容衍对昭庆笑道:“我特意给你准备的喔。”   昭庆紧张地低下头,小声呐呐:“是,是吗,谢谢表兄。”   然而当她抬头的时候,容衍早就跑出去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怔在那里。   太后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活了这一把岁数,如何看不清昭庆的心思。   可是小七看昭庆的目光里,压根就没有男女之情。   太后忍不住皱了皱眉,昭庆见了,柔声道:“太后娘娘,您不舒服吗?”   太后:“哀家无事。”   太后抚摸着昭庆的鬓发,浅笑道:“哀家看着你,心里就高兴了。”   昭庆有些害羞,又有些依恋,太后娘娘给她的感觉,好像她的祖母。   她忍不住蹭了蹭太后娘娘的手心,回过神来后,都傻了,“太后娘娘,我我不是”   太后却轻轻笑出了声,“昭庆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是啊是啊,表妹长得漂亮,人又温柔善良,谁会不喜欢她呢。”容衍拿着东西进殿的时候,正好听到太后的话,顺势接了一句。   太后心里一咯噔,一时间竟然都不能去看昭庆。   容衍虽然察觉到了太后的怪异,但没想明白原因,索性就抛到脑后了。   他抱着一个大红木盒子,径直走到桌边,把盒子打开,昭庆不好意思过去,就坐在太后身边,眼睛一个劲儿往桌边瞄。   太后看着不落忍,主动起身,带着昭庆走向桌边。   桌上摆满了鸡蛋大小的椭圆形物什,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瞧着像玉石,又有点像琉璃,表面流光溢彩,每一个单看都赏心悦目,而桌上摆了有二三十之数。这些东西摆在一起,那视觉冲击力是巨大的,连太后都微微晃神。   “这是?”   容衍眨了眨眼:“秘密。”   太后感觉她的手有点痒。   容衍把盒子放下,坐在太后和昭庆对面,眉飞色舞,以一种夸张的咏叹调,手舞足蹈道:“噢 ̄ ̄优雅高贵的太后娘娘,美丽动人的县主大人,你们愿意花费一个金币,来一次不可思议的奇妙体验吗?”   昭庆忍俊不禁,不得不以帕掩嘴,免得笑容太大,露出了牙齿。   太后也是啼笑皆非,她睨了一眼容衍,挑眉:“你要赚哀家的钱?”   容衍眼珠子一转,立刻改了口,眸中含笑道:“怎么会呢,那是对外人才要收钱的,皇祖母和表妹是自己人,自己人。”   太后这才收回目光,“你这个又是什么玩法。”   昭庆也翘首以待,顺便竖好了小耳朵。   容衍爽朗道:“本来呢,这是花钱购买一个机会,可以从中挑选一个宝蛋,然后宝蛋打开是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星际观众们:   “这不就是古代版开盲盒吗233333”   “应该是林其和乔告诉衍衍的吧。”   林其看到这条评论,回应了:“不是,我和乔都没说,这是衍衍自己想出来的。”   这是容衍通过之前转盘买糖人和以前投环得到的灵感。   “衍衍好棒,亲亲么么么么么 ̄ ̄”   “乖乖崽,姐姐爱死你了。”   容衍双手托腮,眨了一下黑亮亮的大眼睛,“皇祖母,你想选哪一个呢?”   太后失笑:“你这倒是有点意思。只是你不要本末倒置才好。”   宝蛋如此好看,若是里面的东西比不上宝蛋的外形,那可真是要让人失望至极了。   容衍也不解释,只是笑望着太后。   太后的目光在诸多宝蛋中转了一圈,最后选了最中间的那颗蛋。   她把宝蛋拿在手里,琢磨着怎么打开。   “皇祖母,你看蛋身中间那里,有个小暗扣,你按一下……”   太后按了一下,宝蛋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时,太后和昭庆都愣住了。   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天鹅,曲颈低头,端是一派优雅闲适之态,天鹅通体好似透明,又仿佛闪着光,它深深地吸引了太后和昭庆的目光。   容衍没想到皇祖母会开出天鹅,看样子皇祖母好像还瞧得上眼,不过,这还不够。   容衍脑子转得飞快,开口用自己最具有亲和力的声音说到:“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叫xx的国家,有一对非常恩爱的帝后,皇后为帝王生了六儿一女,他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而有一天,皇帝出宫狩猎,在山林里迷路了……”   太后终于舍得给小孙子一个眼神。看他能不能编出一朵花儿来。   容衍不受影响,自顾自继续说:“帝王在山林里走了很久很久,他又累又渴balabala……(以上省略n多形容词)”   “帝王在昏迷之际,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妇人,妇人对帝王说,你如果愿意娶我的女儿,我就告诉你走出山林的方法。”   太后微微蹙眉,这主人公太有代入感了,她有些不适。   容衍一张小嘴叭叭地,绘声绘色说妇人是个女巫,帝王娶了女巫的女儿,但帝王有妻儿的,只能暂时把妻儿送走……   太后:……   这帝王也太窝囊了(﹙_﹙)   “……新皇后发现了旧皇后和皇子公主的存在,买通了帝王的身边人,然后balabala……”   “……新皇后把六个皇子都变成了天鹅,小公主跑得慢,躲过一劫……”   容衍详细述说小公主历经种种磨难,整整六年不能说话,不能笑,还要亲手用水马齿草为六个哥哥缝制小衣服,哥哥们才能得救。而在这期间,小公主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另外一个国家的帝王。   可惜她不能说话,所以受了很多苦。   昭庆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太为那位小公主难过了,但也非常佩服那位小公主。   幸运的是,小公主最后成功了,她解救了哥哥们,哥哥们也救了她,他们兄妹互相救赎。她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解释了自己的委屈,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容衍讲得是很动情的,饶是太后也有些唏嘘。虽然中途少不了心里吐槽。但不妨碍她欣赏那位小公主。   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加成,太后和昭庆县主原本就喜欢这个小天鹅摆件,现在更喜欢了。   容衍瞥了一眼二人脸色,心里想:果然文字的魅力就是动人。   他才不是故事营销,他不懂营销什么意思的【天真捧脸jpg。】他只是在哄皇祖母和表妹开心呀~   因为有了小天鹅摆件在前,昭庆县主对接下来的宝蛋挑选有了极大的期待。   她犹豫许久之后,选了容衍面前那颗宝蛋。   容衍:诶?!!   糟了个糕了……   那是他发现宝蛋里的宝贝数量不够,临时拿来充数的,里面是……   “小七……为您…私人定制……一日……游”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昭庆县主有点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手里的纸条烫手得紧,可纸条上那一行空灵淡荡的小楷又像有魔力一样,直往她眼睛里钻。   太后眼皮子猛跳,问容衍:“你这又是什么玩法?”   容衍当然不能说实话了,他的大脑飞快运转,“皇祖母,这就是开宝蛋的乐趣所在了,在打开宝蛋之前,你永远都想不到宝蛋里装了什么。”   太后心想:她的确是没想到。   容衍说着说着,自己就淡定下来了,他走到昭庆面前,朝昭庆伸出一只手:“温婉大方的县主大人,今日你是想要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放飞风筝,漫步花丛?还是想要体验质朴的田野生活,捕鱼,做泥塑?又或是想要在草场感受风一般的速度。”   他的态度太从容,语气太平稳,罗列出的几种玩法都很有可行性,以至于太后和昭庆真的以为这是容衍提前想好的,再没有一丝疑虑了。   昭庆再看向手里的纸条,激动得小心脏怦怦跳。   她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表兄要特意陪她玩一天。天哪,真是想想就快止不住嘴角的笑容了。   “表妹,表妹?”   昭庆:“啊?”   容衍晃了晃半空中的手,“你想好怎么玩了吗?”   昭庆:呃   要选一种吗?   只能玩一种吗?   或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太明显,下一刻,她就听到少年清越的声音响在耳边。   “啊,一天其实也很长啦,如果表妹喜欢的话,我们每一种都可以玩呀,放了风筝再去骑马也很不错哒。”   昭庆这次迫不及待地点头,小声道:“表兄说得是,都听表兄的。”   说完,她犹豫着,把手放到了容衍手里,容衍反手握住,像模像样道:“县主大人,你放心,今天小七一定会给你一个难忘的愉悦体验。”   太后:你快闭嘴吧。   太后觉得她的脑壳有点疼。   但凡小孙子有一点儿开窍,她都不会这么头疼。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等今天昭庆离开后,她必须要好好“敲打”一下这个臭小子。   臭小子带着温柔小表妹,跟皇祖母挥挥手,就跑出去玩了。   太后:……   他们一路去了御花园,容衍出了仁寿宫的正殿就松开了昭庆的手,当时他去拉表妹的手,也只是出于“骑士”的礼仪。   骑士宣誓完,就不能拉着“公主”的手了。   嗯,好吧,这份骑士礼仪是乔交给容衍的,至于对不对?合不合理?   请找乔询问╮(╢▽′)╭   反正就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呗 ̄ ̄   容衍一路上都在说着俏皮话,逗得昭庆一直笑,她举着手帕掩嘴,手酸了也未察觉。   容衍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对昭庆道:“表妹,这里就我们几个,你想笑的话,就大声笑吧,不用遮遮掩掩的。你看你一直拿着手帕,手多酸啊。”   昭庆一怔,随后心里就是一暖,表兄竟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吗?   容衍见她呆住,还以为点破了,让表妹尴尬了,于是又道:“都是自己人,哥哥妹妹的不用害羞啦。”   巧儿他们看得胆战心惊,殿下求求你快住嘴吧。   昭庆嘴角忍不住上翘,重重点头:“你说得对,表…表哥。”   容衍听到了这声表哥,还觉得挺好的,心里美滋滋的想,虽然他跟表妹相处不多,但表妹真的是一个超级好的妹妹 ̄“表妹,等会儿我帮你把风筝放得高高的。”   “嗯呢。”   “等风筝放起来了,我们就吃点东西,我让小竹子带了腰果,腰果是其他小国上供来的,父皇给皇祖母送了不少,结果皇祖母不爱吃,就便宜了我,嘿嘿。”他想到腰果的美味,回味不已:“腰果可香了。等会儿你要好好尝尝,你如果喜欢的话,我分一半给你噢。”   昭庆点头。她眉眼弯弯,看着身旁的少年,没有告诉少年,郡主府每年都会收到不少好东西,包括腰果。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容衍兴奋道:“表妹,这里最空旷,我们就在这里放风筝吧。”   他从小竹子手里接过风筝:“表妹你看,这是老鹰风筝,我自己做的。”   “还有一个小燕子的风筝。你想放哪一个?”   昭庆出乎意料地选了那个老鹰样式的风筝,容衍笑道:“你拿着线在前面跑,我在后面给你举着风筝。”   昭庆有点忐忑又有点高兴,只是理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扫兴。   昭庆跑出去没一段距离,就摔了。   这可把众人吓坏了,容衍最快跑过去,小心把人扶起来:“表妹,你摔到哪儿了,是不是很疼。”   “小竹子,你快去请太医。”   “不用。”昭庆忍着疼阻止了,“我只是手上有点擦伤,不碍事的。”   如果请了太医,今天就不能跟表哥好好玩了。   容衍不放心,“真的没事吗,有没有扭到手腕或者脚腕?”   昭庆也说不清楚,表哥身上的味道一直袭来,是类似清晨露水的味道,太强烈了,她无法忽视。   容衍没等到回答,有些着急,不会真伤到哪儿了吧。他看了看昭庆的手腕,确定没事,又蹲下来……   巧儿赶紧上前,率先扶住了昭庆县主的脚,检查一番后道:“县主真的没事,殿下放心。”   容衍:“呼——”   他松了口气,站了起来:“表妹,你在这里待着,看表哥一会会就把老鹰飞起来。”   昭庆眼帘低垂,害羞地应了一声。   容衍没有说大话,甚至还谦虚了。   他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用到,就把老鹰风筝放起来了。   没办法,跑得快就是这么占便宜啦(* ̄︶ ̄)   容衍一直控制着风筝线,很快就把风筝越放越高。   他偏过头,对昭庆炫耀道:“表妹你看,我把风筝飞得高高的。”   昭庆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开,就先定格住了:“表哥,小心”   “殿下,身后——”巧儿他们同时喊道。   然而已经晚了,容衍只感觉腿上一沉,身后骤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哭声。   “好疼,好疼啊呜哇啊啊啊……”   容衍惊恐回头,手上的力道卸了,原本飞得高高的风筝,摇摇晃晃从高空掉下来。   他看着摔倒在地上的小女孩,惊慌失措。   “对不起,我,我没看见。”   “小竹子,小竹子快去叫太医。”   小竹子抬脚就跑了,巧儿和昭庆他们都走了过去。   容衍蹲在小女孩面前,哄她:“四皇妹,对不起,都是七皇兄不好。七皇兄先扶你起来,看看你伤到哪儿了好不好。”   四公主就是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间或喊疼。   没多久,又有一个宫人跑了过来。   “四公主,四公主你怎么了?”   四公主哇哇大哭。   容衍愧疚道:“是我的错,是我把四皇妹撞倒了。”   那宫人一脸复杂,不敢说什么,转头去抱住四公主:“公主,你伤着哪儿了,哪儿疼啊。”   四公主泪眼朦胧道:“腿,腿好疼。”   容衍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   那宫人抱起四公主:“公主,我们先回去找洛嫔娘娘。”   “红珠,我要母妃,我要母妃呜呜呜……”   红珠抱着四公主,对着容衍垂首示意,然后匆匆走了。   星际观众们:   “啊呃,这个……”   “那什么,我就只是说说自己感受啊,我刚才看了,这地方很宽广,除了巧儿和表妹他们,没看到其他人啊。”   “四公主才几岁,应该不至于吧。”   “不行,以前的庄妃和玉美人给我的阴影太大了,我还是觉得四公主出现的太蹊跷了。”   “@林其”   “@林其+1……”   林其眉头微拧,对容衍道:“衍衍别急,事情发生了,我们就要想着解决。”   容衍点头。   他抬脚跟了上去,昭庆自然也跟了上去。   洛嫔都是懵的,突然有宫人回来对她说,四公主被人踹了。   然后又说四公主被七皇子欺负了。   没多久,红珠就抱着哭得凄凄惨惨的四公主回来了。   洛嫔刚接过女儿,七皇子带着人到了,紧跟着太医又到了。   洛嫔:???   容衍上前道:“洛嫔娘娘,我叫了太医来,先给四皇妹看看吧。”   洛嫔:“喔喔,好。”   一刻钟后,众人听着太医的诊断,都不敢置信。   撇开一些专业术语,中心内容就是,四公主伤到骨头了,很严重。   星际观众们:   “????”   “卧槽,有没有搞错!!”   “衍衍的确是把四公主撞倒了,但是人在不知情且毫无攻击性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把人撞到骨头受伤。”   “也不是没有可能,四公主毕竟还小,骨头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容衍愧疚地不行,连连跟洛嫔道歉,“洛嫔娘娘,撞倒四皇妹实在我之过,我愿意一力承担。”   昭庆见不得表哥如此自责,上前把事情原委悉数说了一遍。   只是在场的,除了四公主,都是容衍这边的人。四公主的宫人都是后来才赶到的,所以现在听起来,就好像容衍那一方的一面之词,也不知道洛嫔信不信。   洛嫔心里是信的,她对这位七皇子的观感也是复杂,对方的确是个很优秀也很通情理的人,不会做那种下作的事。   但是他们之间隔着玉嫔的一条命,还有一位四公主。   洛嫔叹了口气:“七殿下也不是有心的,接下来嫔妾会好好照顾四公主的,七殿下也不用过分担忧了。”   红珠眼神闪了闪,偷偷潜进了内殿,把外面发生的一切说给四公主听。   四公主本来就腿疼,这会儿闻言,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一起疼了。   “母妃怎么可以这样,我没有原谅,她凭什么替我原谅。”四公主咬牙低声道。   红珠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抚,过了一会儿又意有所指道:“七殿下养在太后娘娘身边,又极为讨皇上喜欢,宫里无论哪个妃子都不会愿意得罪七皇子的。”   “相反,妃子们还要巴结着七皇子,运气好的话,还能因此碰见皇上,一来二去说不定肚子里揣上龙种,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四公主一愣。   同一时间,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那日听闻……   【洛嫔不是四公主的生母,怎么可能会真心对四公主好】【……洛嫔身体有问题,不能生…】   【四公主的生母是个罪妃,得罪了七皇子……】   【……四公主……】   四公主气得眼泪花又冒出来了,她死死拽着红珠的手,只觉得天下之大,只有一个红珠可以信任了。   “红珠,你说我该怎么办?”   难道她这罪就白受了。她也只是个孩子啊,得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克制住恐惧,把自己的腿弄伤。   红珠面上关切:“公主殿下。你暂时不要想那么多了,安心养伤吧。”   四公主摇了摇头:“红珠,我只有你了,你要帮我。”   红珠又感动又惶恐,她抿紧了唇,几番挣扎后,终究叹了口气,在四公主欣喜的目光下,凑到四公主耳边低语。   四公主先是不解,然后又是惊讶,最后脸上的情绪都是喜悦。   她抱住红珠的胳膊:“红珠,我就知道,只有你会为我着想。”   “走吧,我们出去会一会本公主那位伪善的好皇兄。”   容衍正在跟洛嫔说赔偿事宜,他把人撞倒了,那么四公主后续的医药都该他负责。   这会儿已经快到尾声,小女孩扶着宫人,一蹦一跳出来了。   她看着容衍,眼睛还因为之前的哭泣红红的,哑声道:“我知道七皇兄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七皇兄。”   这番话,让容衍更愧疚了。   但林其总觉得哪里不对。   “衍衍,你问问四公主,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花园里。”   容衍隐约猜到一点林其哥哥的意图,略微犹豫,不过最后还是问了。   四公主低下了头,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声音却又柔又弱:“我,我在跟宫人们玩捉迷藏。”   原来是捉迷藏,那难怪四公主也没注意到七皇子。   这件事就只能算作意外了。   洛嫔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的小脸,又心疼又后怕:“你这孩子,母妃不是说了吗,在外面不要做危险的游戏。”   四公主一瞬间攥紧了小拳头,要不是顾忌着这么多人在场,她很想问一问母妃到底有没有把她当亲生女儿?   她受伤了啊!还伤得很严重!   这个时候,当母亲的不去谴责罪魁祸首,而来数落她这个受害者,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四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眨,眼泪就啪嗒落下来:“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都是我的错,我会改。”   一旁的太医面色尴尬极了。看看七皇子,又瞅瞅可怜兮兮的四公主。   昭庆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四公主那番作态,怎么搞得好像表哥在欺负人一样。   容衍摆手道:“不不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是皇兄,我该让着你的,没想到还让你受伤了。”   昭庆:??!!   容衍走到太医面前:“要给四皇妹用最好的药,缺什么从我那里拿。”   然后,容衍又走到四公主面前,少年人蹲下来,跟小女孩视线持平:“七皇兄那里有很多故事书,和许多小玩意儿,我让人给你送来解闷好不好。”   四公主:……   四公主没料到容衍的反应,憋了半晌,最后只憋出一个“嗯”。   容衍说到就做,当即让人把他殿里的小玩意儿送过来。   众人仿佛都忘了还有一个太医,太医自个儿乐呵呵看热闹。   好吧,他是听说七皇子最爱搜罗有趣小玩意儿,他长长见识,回头也给自己的大孙女小孙子一人弄一个。   然后太医就真的开了眼界了。   那小木狗可真神奇,扭动开关,还会自己走咧。   还有拼图,以前怎么没想到还有这种玩法。   走出迷宫也太有意思了,他在旁边听着都觉得想玩儿。   嗯,太医是个还留有童心的太医,他想四公主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了。   不过不打不相识,说不定四公主和七皇子的关系就此变好呢。   太医想象的情景很美好,然而现实是,四公主在看到那些小玩意儿,最开始的确是新奇和开心的。但下一刻,她就被嫉妒包裹。   这些有趣的东西,她以前连听都没听过。她的七皇兄却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多。   他们同为帝王子女,可是待遇却天差地别,何其不公。   最后容衍走的时候,还偷偷递给洛嫔一个荷包,“这是我的一点儿歉意,给四皇妹补身体的。”   洛嫔就不好拒绝了。   待她送走了容衍一行人,回屋后打开了荷包,发现荷包里有三百两银票。   这笔钱就算对洛嫔来说,也是一笔不少的钱财。   或者说,三百两对于一般的皇子公主来说,算得上一笔吃紧的数量。   但容衍不一样,他是个金娃娃,这些年还带着兄弟一起赚钱,所以三百两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红珠也是这么跟四公主说的,四公主气得砸烂了手边的小木狗。   “他当打发叫花子呢。”   红珠垂眸,遮住了眼里的情绪,谁要是愿意用三百两来打发她,她做梦都会笑醒。   “是啊公主殿下,七皇子实在欺人太甚,他这是暗示你,他财大气粗,还背靠皇上和太后这两座大山,一点都不好惹。”   四公主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恨得仿佛能出血。   洛嫔拿着钱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怔了怔。四公主听到动静,立刻换了副表情:“母妃?”   洛嫔摇摇头,心想或许她之前看错了。   她上前几步,走到四公主身边,对四公主道:“你七皇兄给了三百两,让你补身体用的。你想吃点什么?”   四公主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笑道:“母妃看着安排就好了。”   洛嫔点头:“那好吧。”   四公主:……呵   ……   另一边,小竹子跟在容衍身边,小声念:“三百两就这么给出去了。”   那可是好多钱呢。   容衍无奈:“那是为我的错误买单。”   小竹子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觉得给三百两好多啊。感觉殿下成了冤大头。   然后他的脑袋就被轻轻敲了一下,“不许在心里腹诽我。”   小竹子:(⊙x⊙;)   容衍把小竹子拍到一边,靠近昭庆一点儿:“表妹,今天真是对不住,扫了你玩乐的兴致。”   “表哥,你别这样说。”昭庆也内疚,她觉得如果不是她提出要放风筝,表哥也不会意外撞倒四公主。   两个人互相揽责,都没注意他们回了仁寿宫,太后早在之前小竹子回来从侧殿搬东西就有些疑惑。这会儿见当事人回来了,她索性就直接问当事人。   容衍只好把事情又说了一通,等他说完,昭庆县主也在旁边道:“太后娘娘,这真的是个意外,表哥是不小心的。”   太后:……   太后看着眉眼间带着愧色的小孙子,面色不变。   “既然你把事情解决了,那么此事就过了。昭庆今日进宫受了惊,你好好安抚她。”   容衍:“是。”   容衍偏头对昭庆道:“表妹,先去我殿里,给你手上的擦伤清理一下吧。”   昭庆:“啊?好,好的。”   两个年轻人走了,太后平淡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找几个人去洛嫔那里守着,哀家倒要看看她们想作什么妖。”   太后在宫里多年,有些事压根就不用讲证据。   果然,没两日,四公主身边的大宫人就在半路拦住容衍,说四公主有个小玩意儿不会玩,希望七皇子能过去为她讲解。   容衍本就对四公主有愧,所以闻言没有拒绝。结果他去了一遭之后,一百两就稀里糊涂给出去了,还承诺带四公主去见明玄帝。   太后听到底下人传回来的消息,都不知道该气哪一个,平日也没觉得小孙子有那么蠢。   容衍:qaq   其实容衍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只不过,他把人撞倒在先,本就理亏了。所以后面的事,就难免束手束脚。除非来一场大爆发,破而后立。   太后揉了揉眉心,直接让人把明玄帝请来,然后把事情一通说了,让他拿个主意。   明玄帝看着太后,沉声道:“母后是觉得,四公主所为,是洛嫔在背后授意。”   太后答问所问:“小七平日是闹腾了些,但既然养在哀家身边,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明玄帝点了点桌面,“儿子知晓怎么处理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之后又有太医来为四公主查看病情,与之前的太医不一样,这一次的太医年纪更大些,须发皆白,四公主虽然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很担心自己的腿,所以格外配合。   太医一通检查后,对四公主叮嘱了几句,才缓缓离去。   然而不像其他人预料的那样,老太医没有回太医院,而是去了帝王书房。   “……虽然是伤到了骨头,但不像是拳脚所致,倒像是棍器所为……”   “……六七岁的孩童的骨头不会如此脆弱…”   “……那种情况……”   明玄帝静静听完,让人把老太医送出了宫。老太医年纪大了,早就退下来了,这次也是明玄帝开口,他才进宫。   老太医一走,书房内的气氛就冰冷到了极点。   大内侍立在旁侧,大气不敢出。   明玄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没什么感情地盯着多宝阁上的一个青瓷瓶,淡淡道:“朕还以为歹竹能出好笋。”   “把巧儿叫过来。”   “是。”   ……   红珠总觉得眼皮子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可是一切正常,没有怪异的地方。   等等,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那天她悄悄去凤仪宫后,回来被人撞了,洒了一身汤水,不得不换衣服,耽搁了一会儿时间。   可这么一点儿时间能做什么?   四公主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人,也瞒不了她。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上次那位老太医可真不容易,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人看病。”   “他头发胡子都白了,这要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两个小宫人一边做事,一边小声说着话。红珠立刻抓住她们:“你们在说什么?”   “什么老太医?”   两个小宫人面面相觑,结结巴巴道:“就,就是”   就在这个时候,巧儿突然来了,对他们说,七皇子得了一件稀罕玩意儿,特意来接四公主过去一同玩耍。   四公主又得意又不屑,她故意拿乔:“可是我腿还没好。”   巧儿笑道:“公主若是不嫌弃,让宫人背你过去。”   “那是个非常稀罕的玩意儿,连太后都说好。”   四公主眼神闪了闪,“那好吧,过来背我吧。”   一个小太监在四公主面前蹲下,四公主嫌弃极了,“我不要他背。”她看向巧儿:“我要你背。”   巧儿意外地温顺:“是。”   四公主爬上了巧儿的背,故意在她背上颠了颠:“你可要把我背好,我若是摔了,你可跑不了。”   巧儿:“是。”   红珠自然要跟上去,她们往外走,走到半路,巧儿突然道:“四公主,我们走的时候,好像没跟洛嫔娘娘说。”   四公主:“没关系,她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我去哪儿了。”   巧儿就没言语了,过了一会儿,巧儿才道:“四公主,洛嫔娘娘其实没在殿里,你不知道吗?”   四公主一愣,“你什么意思?”   巧儿:“没什么意思。”   “贱婢放肆!”四公主怒斥,而后一口咬在了巧儿的肩膀,力道之大,很快就见了血。   她听到了巧儿的闷哼,心里快意,才松了口。   四公主朝红珠伸出手,红珠把她抱了过来,小心劝道:“公主,不要跟一个奴婢一般见识。”   四公主左右看了看,这里很清净,没有外人。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恶意,对巧儿道:“你主子都要对我小心讨好,你一个贱婢还敢跟我阴阳怪气。”   “你信不信,我今天在这里让人把你打死,你主子都不敢说声什么。”   巧儿却没有四公主预料中的惶恐害怕。她目光平静地盯着四公主:“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怎么就那么巧,殿下偏偏撞倒了你。现在我有了答案。”   四公主抬起下巴:“对呀,我就是”   “公主。”红珠打断她,“小心落人话柄。”   巧儿神色不变,不紧不慢道:“今日你咬了我,这就是证据。你不是善茬。殿下只要知道你的真面目,就不会纵着你。没有殿下的纵容,你还能对殿下予取予求吗。”   “四公主,你的生母玉嫔是罪妃。她的所作所为都是罪有应得。”   “你们不愧是母女,你的生母费尽心机利用殿下,你现在也巴着殿下吸血。你们比水蛭还要恶毒。”   “你以为你的生母为什么会死,她恃宠生娇,激怒了罪妃庄氏,被庄氏刺伤,殿下好心去救她,却被你的生母拖去挡刀。要不是殿下命大,早就死了。”   “谋害皇子,你说玉嫔该不该死。”   红珠听得目瞪口呆,她觉得要么是巧儿疯了,要么是她疯了,不然巧儿怎么能,她怎么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四公主在短暂地怔愣之后,勃然大怒:“贱婢住口。”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本公主说话。”   “是不是容衍示意你这么做的,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四公主被戳到肺管子,对着容衍大骂特骂,其言语之恶毒,简直让人想象不到,那是出自一个小女孩之口。红珠好几次想要阻止,都被四公主推开了。   “……当初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老天真是不开眼。”   “如果没有容衍,父皇疼爱的就是我了。”   “我也不用违心地讨好洛嫔,我明明有自己的生母。洛嫔生不出孩子才养我,他们都一样伪善又恶心!”   “够了——”   四公主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熟悉是因为四公主天天听,而陌生则是因为声音里饱含的怒气和失望。   四公主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她不敢回头。   洛嫔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没有想到,她全心全意养大的女儿是这么看她的。   她为什么没有孩子,还不是因为……   “洛嫔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明黄色的身影从假山后走出来。   随后的还有七皇子,容衍。   明玄帝看着四公主,眸中没有丝毫温度,冷声道:“小七,长教训了没有。”   四公主眸子蓦地睁大。   明玄帝还在道:“善恶从来都跟年龄无关。”   他瞥了一眼洛嫔,有些怜悯。   明玄帝转身走了,容衍跑过去拉住巧儿的手,毫不犹豫地跟上父皇的脚步。   他们身后爆发出女孩儿尖利的哭声:“父皇你不公,你算计我。”   “你算计我,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绝情!”   “父皇,父皇——”   红珠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她知道,从今天起,四公主这颗棋子废了。   糟了,还有洛嫔……   四公主显然也想到洛嫔了,殷切喊:“母妃,我……”   洛嫔抬手阻止了她,忍住眼泪对她道:“皇上曾经问我,想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我拒绝了。因为你。”   洛嫔下唇颤抖得厉害,声音也在发颤:“我怕你难过,怕你多想。”   “你也可以选择不信,但是……随便吧。”   洛嫔垮了肩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这出闹剧终于结束了,然而谁都没有赢。   容衍回去后就让人给巧儿的肩膀上药,然后把自己关屋里了。   他在反省。   星际观众们:   “出来啊,之前说四公主年纪小,肯定没坏心的出来啊。”   “太擦了!”   “老子心情复杂。”   “别问了别问了,脸已经被打肿了。”   “我不关心其他人,我就想知道衍衍怎么样了。”   容衍其实还好,他跟四公主本来就没怎么接触过,知道对方对他使坏,他倒能释然。   他就是在想父皇说的话……   【善恶从来都跟年龄无关。】   容衍突然想起了小岭村的种种,那些孩子年岁最大也不过七八岁,可他们在欺辱他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不忍和犹豫。   容衍想了一天一夜,一脸憔悴地出来,他以为会得到皇祖母的一丝丝关怀,结果被皇祖母冷嘲热讽了一顿。   容衍:〒▽〒   太后看在这是亲孙子的份上,到底嘴下留情了。   她问:“想明白了?”   容衍:“明白了。”   太后就把这事揭过了,容衍松了一口气,在太后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太后说起另一件事:“你是否心仪昭庆,以后要娶昭庆为正妃。”   “噗咳咳咳咳咳咳——”   容衍猝不及防,让温水给呛得直咳嗽,他疯狂拍着自己的胸口,脸都咳红了,才勉强顺过气。   太后:嫌弃.jpg.   星际观众们:   “????”   “不是吧不是吧,我是不是耳朵坏了。”   容衍不敢置信道:“皇祖母,您在说什么呀,昭庆是我妹妹,我怎么能娶她。”   太后闲闲道:“昭庆是你表妹,你娶她是亲上加亲。”   容衍:……   容衍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最后抢救自己一把:“可是皇祖母,我心里把昭庆当妹妹的,嫡嫡亲的妹妹,我、我无法接受跟妹妹结为夫妻。”   太后心道果然。   她庆幸发现得早,长痛不如短痛。昭庆受到的伤害就不会那么大。   她肃了脸色,语气严厉:“小七,昭庆很喜欢你,不是妹妹对兄长的喜欢,是女子对男子的喜欢。你若是对昭庆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不要每次见面都撩拨昭庆。”   “我……没有…吧。”容衍语气弱弱道。   太后凶狠地睨他一眼。   容衍:“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太后:“不许跟表妹有肢体接触。”   容衍点头。   太后:“跟表妹说话要注意分寸。”   容衍继续点头。   太后:心里仍然不是很放心怎么回事。   太后狠狠心:“你找个机会,跟昭庆说清楚,你只把她当妹妹,让她不要对你抱有期待。”   容衍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这么显得他好自恋啊。   太后瞪他。   容衍:“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找个机会跟表妹说清楚的。”   太后:“行了,没事就回去歇息。你这样子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苛待你。”   容衍心里高兴了,皇祖母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他回去后,又问了一下巧儿的伤势,发现巧儿的伤好了大半之后,就随便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   待他睡醒,他就跑出宫,去军营找他五皇兄去了。   哎,四皇兄也在军营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对于容衍的到来,五皇子又惊又喜,一见面就给了弟弟一个熊抱。   他忍不住揉了揉弟弟的头,笑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都没事先跟我打个招呼。”   说完,五皇子发觉这句话有点歧义,解释道:“我意思是,我知道你今天过来,我跟人调一下时间。”   容衍有些心虚和抱歉,“是小七考虑不周。”   少年生得好,眉毛微蹙的时候,格外惹人怜爱。   反正五皇子是很喜欢的,他比容衍高大半个头,伸手圈住弟弟的肩膀,“走,五皇兄带你去军营里转转。”   容衍一边走,一边偏头对他笑道:“五皇兄天天待在军营训练,想必功夫又大有长进吧。”   五皇子哈哈大笑,虽未言语,但那番自信的作态,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他睨着容衍,肆意笑道:“小七想见识一下吗。”   容衍顺杆爬:“如果五皇兄方便的话,我是很想看看的。”   “嗐,这有什么不方便。”五皇子大气道,然后把容衍直接带去了演武场。   他让容衍在边上看着,他招来一名副将,吩咐一番。   那副将往容衍这边看了一眼,容衍离他们有些距离,周围一大群士兵训练,闹哄哄的,他听不到五皇兄跟副将说了什么。   星际观众们也很兴奋。   虽然他们不是第一次看古代的军营,虽然这个时代的各种武器都很落后,但是军营那种氛围,不管经历了多少年,都大同小异,让人感觉亲切。   “看样子,好像是五皇子要跟那位副将对练。”   “五皇子真的是好哥哥,衍衍想看哥哥的拳脚功夫,五皇子当即就做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前面的,我也有……”   “hhhhhhhh……”   “你们不就是想让衍衍也跑军营里来嘛,还说半截藏半截,搞得神神秘秘的(ー_ー)!”   观众们讨论的时候,五皇子跟副将摆开架势,动手了。   跟容衍的灵巧型不一样,五皇子是很有力量感的,隔着一段距离,容衍仿佛都能感受到他五皇兄挥动拳头带来的拳风。   多看两眼,他就热血沸腾了。   “不错嘛。”   脑子里冷不丁出现声音,容衍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惊一乍了。   他光明正大道:“五皇兄好厉害的。”   乔就有点吃味了,“我跟你五皇兄谁厉害?”   容衍:……   这种送命题谁想回答啊。   容衍像是看入迷了一般,装作没有听到,然后在五皇兄被副将逼退开的时候,夸张做作地“啊”了一声。   “五皇兄处于劣势了,乔哥有什么法子能让他转劣为优吗?”前半句容衍说得很大声,后半句,他就说得小声多了,所以周围的人都没怎么在意。   乔嗤笑一声:“你五皇兄故意的,他在设圈套,让对手钻。这么简单的把戏你都看不明白,说,是不是平时练习的时候偷懒了。”   容衍:万万没想到,这把火又烧回来了。   “没有没有。”他小声否认。   然而乔不信,在容衍脑子里逼逼叨:“我就闭关十来天,你就给我偷懒了,果然没有我的监督就不信。”   这个时候,直播画面上出现了很多弹幕,都是为乔科普他闭关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表妹”“亲上加亲”“私人定制一日游”等等……   乔:……   “你才多大,小身板瘦得风一吹就倒,居然敢学别人谈恋爱了。”   “你这是早恋,你知不知道,早恋是不对的。”   “你看你其哥,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单身狗一个,你看他着急了吗。”   容衍:……   林其:……   观众们一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草了,论内涵人,我只服乔233333。”   “此时此刻,我特别想知道林其的想法。”   “虽然但是,林其也打不过乔吧,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林其看着直播,笑容不变:谁要惩戒人,一定要动手的:)   乔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挽尊道:“咳咳,其实你其哥还是很年轻的。”   容衍:喔。   林其:呵。   乔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反正你不准给我早恋,还有近亲不准结婚。表妹就是妹妹,兄妹就要有兄妹的样子。”   容衍:“喔。”   乔完全忘了之前要说什么,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跟容衍科普近亲结婚的危害,这臭小孩儿,怎么一错眼,就给他爆。雷。以前多乖一孩子啊。   林其也是,都不知道劝着点儿。   麻蛋,养孩子真费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乔在容衍脑子里吧啦吧啦,他说得太认真,都没发现容衍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中对打的两人。压根没听进去他说什么。   林其:这个时候保持微笑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五皇子毫无悬念地胜出了。   容衍兴奋得不行,不停鼓掌叫好。   他正想冲过去时,后领子突然被人扯住了。一道低沉极具力量感的声音响在他耳侧。   “小七,真的是你?”   容衍只觉得扯住他后领子的力道加重,他不得不回头,笑道:“四皇兄,好巧啊。”   四皇子心里高兴,手上用力,把人拉过来,直接圈住容衍的脖子,捏了捏他的脸:“来了怎么不让人叫我。”   “我本来在那边训练,听到这边热闹得很,有士兵说老五跟副将在对练,我就”   他话音戛然而止,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容衍。   容衍浑身的雷达都响起来了,忙道:“我许久没见过四皇兄和五皇兄了,所以就过来看看。本来没报希望的,没想到五皇兄正好有空,就把我带进来了。”   “然后我说五皇兄一段时间不见,肯定功夫见长。五皇兄笑而不语,就招来人对练了。”   四皇子:“是这样?”   容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的是的。”   四皇子啧了一声,“我以前不是跟底下人吩咐过,你来了就直接放行吗。”   容衍赶紧说好话:“军营是重地,四皇兄是凭真本事进来的,当然可以出入自由,但我不是啊,那些士兵也是听令行事。否则若真有个什么差错,闹到父皇那里,岂不是要牵连一大堆人。”   四皇子想想也对,但是……   “那你怎么不让人直接叫我?”   容衍:……   容衍勉强笑道:“这不是碰巧嘛,通报的士兵先遇上五皇兄了。”   四皇子这才作罢。   他看着人群中嘚瑟的五皇子,撇了撇嘴:“你五皇兄就爱出风头,跟只花孔雀似的。”   “瞧瞧那德行。”   四皇子又瞥了一眼容衍,意有所指道:“我近来感觉功夫突飞猛进。”   “是是吗,四皇兄好棒啊。勇武过人,非常人所能及。”容衍可捧场了。把四皇子哄得眉眼舒展。   他们在这儿说着话,五皇子已经走过来了。   他出了汗,直接脱了外衫,只余一件薄薄的里衣贴着肉,后心和前胸都汗湿了,若隐若现勾勒出结实紧致的肌肉。荷尔蒙爆棚。   星际观众们一通嗷嗷叫,然而想到五皇子的年纪,又“萎”了。   虽然五皇子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大人了。但在星际观众们的眼里,五皇子也只是个学生仔。   然而容衍他们却没有星际观众们的那种心情,他们就是单纯觉得五皇子特别有气势,特别威猛。武力值杠杠的。   至于五皇子上身只着一件里衣什么的,嗐,都是大老爷们的军营,谁在乎那些,又不是外面。   就连四皇子都没说什么。   有时候热得狠了,打赤膊的都有。不过四皇子和五皇子倒是从来没有过,再热都会穿一件单衣。好歹是皇子嘛。   “怎么样?”五皇子笑问道。   容衍直接比了一个大拇指,五皇兄超棒的。   四皇子上下打量五皇子一眼,眉头微皱:“我记得你今天有任务。”   五皇子一边擦汗一边道:“啊,临时跟人调了。可惜时间紧急,最多只能调一天。”   “不过小七也就待一天,够了。”   四皇子:擦!   四皇子也不知什么心情,抬手又掐了一下容衍的脸,“你当散心来了,每次只待一天。”   容衍:qaq   容衍更心虚了,弱弱举手:“我,我这个外人,可不可以在军营多待几天?”   “就是,就是我感觉我最近武艺有些退步,想多跟人对练,积累一下经验。”   这话半真半假,容衍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   四皇子和五皇子同时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可以啊。”   说完,两人觉得回答得太急切了,又描补道:“小七,不是皇兄说你,但身为男儿,武艺不佳说出去都不光彩。”   “是是是,四皇兄说得是。”   五皇子也道:“这几天我好好指点你。”   “五皇兄真好,谢谢五皇兄。”   四皇子淡淡斜他们一眼,没说话了。   他们三个人杵在人群中说话,怪显眼的,只是因为他们都是皇子,其他人不好过来打扰。   最后还是之前那个副将凑过来,他当然听到了七皇子说的话,心里也挺高兴的。   不为别的,就是单纯觉得七皇子长得好看,那小伙子长得忒俊了,性格也好,嘴皮子利索,跟七皇子相处舒服。   有了副将缓和气氛,四皇子的手下也敢上前了。   之前容衍说四皇子和五皇子是凭本事进军营,倒真不是故意吹捧。   想也知道,军营是国家根基的重要部分,明玄帝又不是老糊涂了,怎么可能由着儿子们瞎胡闹。   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是经过重重考核,一步步升上去的。   只不过他们有皇子身份傍身,其他人不敢多为难。只要实力够了,就让他们上。   现在两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都指挥佥事,正三品武官。但如果还想再进一步就难了,除非能立下大功。   四皇子和五皇子心里也清楚这点,也说不上什么心情。   像他们这种武将,如果想要立大功,那就一定要有人祸发生。他们带兵去铲除。可同样的,一旦有人祸发生,那普通百姓肯定就会遭殃。   四皇子和五皇子虽然想升官,但也不想盼着这种事发生。反正他们是皇子,以后还能捞个王爷当当。   相比京城这边的平稳宁静,边关就躁动多了,这两年,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打一场。偏偏敌人只是小打小闹,抢一把东西就走,临走前还点个火,气得边关将士内伤。   四皇子其实是想去边关的,若他为将,他定要打得那些蛮夷满地找牙,以后见到他们就吓得远远跑开。   可惜他也就只能想想,他当初进军营,他母妃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三哥天天拉着他谈心,还想法设法给他弄了个权大事少的好官职,也就他意志力坚定,愣是稳住了。   谁知道他扛下那么大的压力,才进了军营,后脚老五就跟进来了。   旁人一问,老五那兔崽子还说他要向四皇兄学习。   四皇子:就他妈生气┴┴︵╰(‵□′)╯︵┴┴他又看了一眼容衍,容衍在跟他五皇兄说说笑笑呢。   四皇子:操,更气了!   偏偏他手下还在催他,就差没明说:大人,你该回去做事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四皇子黑着脸走了,在场诸人皆松了一口气。嗯,包括五皇子。   他倒不是怕了四皇子,就是觉得他今天好不容易调休,明明可以跟小七高高兴兴玩耍,为什么要耗在跟四皇子打架上。   五皇子圈住弟弟的肩膀,对其他人挥了挥手:“你们先练着,我走了。”   其他人自然应是。   五皇子和弟弟亲亲热热走在一起,看一眼弟弟又笑一下:“小七,我咋觉得你好像又长得好看些了。”   容衍摸了摸脸:“有吗?”   他天天照镜子,没什么区别啊。   重点强调一下,他可不是用铜镜,他用得是玻璃。照得可清晰了( ̄▽ ̄) ̄   五皇子点头,肯定道:“就是比以前又好看一点点了。”但具体哪里好看了,又说不上来。   星际观众们:   “我们小仙男在长身体呢,当然一天一个样了。”   “男大十八变!”   “呜呜呜,我柠檬了,我也好想跟衍衍搂搂抱抱。”   “……不要用这么暧昧的词语啊喂!”   “对啊,明明就是兄弟俩正常的勾肩搭背,非说得那么让人浮想联翩。”   容衍揉了揉脸,行吧,五皇兄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我母妃最近过得怎么样?”五皇子的话题一向跳跃。   “挺好的,康妃娘娘还去见过皇祖母。两个人聊得挺开心的。”康妃娘娘一直都在笑呢,就是好像笑久了,感觉后面表情有点不自然。   五皇子闻言,表情微妙:他母妃怎么这么想不开。   “咳咳,是吗,那是挺好的。”五皇子摸了摸鼻子讪讪道。   “老六呢,那臭小子在干嘛?”   容衍:“六皇兄还是跟以前一样啊,看看书,练练武,到处逛逛,偶尔出宫去尝尝哪里好吃的食物。”   五皇子听在耳中自动翻译:老六书不看武不练,一天就知道到处找吃的。   他是饭桶吗!   “啊,我说错了,最近这些日子,六皇兄没有到处逛了,而且六皇兄对身边的小太监和宫人都很好,以前有小太监惹了他,他还会发脾气,现在都只是轻轻揭过。我有好几次听到一群小太监私下议论,都恨不得到六皇兄身边做事。”容衍由衷道:“六皇兄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五皇子:……   五皇子觉得老六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下人做错了事,不斥责,以后下人再犯怎么办。长此以往,谁还把他那个主子放在眼里。   主弱则奴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懂吗。   五皇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淑妃娘娘不介意吗?”   容衍眨了眨眼:“介意什么?”   对上弟弟清泠泠的目光,五皇子:(︶︿︶)   “算了,没什么。”   “喔。”   “小七,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我吗,那挺多的,我balabala……”   五皇子刚开始听着很好,听到后面的时候,一脸懵逼。   表妹,什么表妹?哪里冒出来的,他怎么没印象。   容衍又把太后对他的那套说辞,说给五皇兄听了。   五皇子听闻昭庆县主的父亲是战死的,不免唏嘘。   他豪气道:“以后昭庆也是我罩着的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她。”   “五皇兄真好。”   容衍说完,想到什么,又看了一眼五皇子:“五皇兄,你怎么还不成家啊。”   直击膝盖。   “康妃娘娘特别担忧,她说你再不成家,以后老了可怎么办,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   命中胸口。   五皇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弟弟的脑门:“你四皇兄还没成家呢,你先去问你四皇兄什么时候成家吧。”   五皇子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他四皇兄如此顺眼。   四皇子:我谢谢你嘞。   容衍怕怕地缩了缩脖子,把五皇子逗笑了,“你至于吗,老四又不吃人。”   容衍心想:五皇兄你不懂什么叫童年阴影。   他对被扯后领子这个动作都快ptsd了。   五皇子看弟弟一脸苦逼的表情,又心疼又好笑。   “以后咱不跟老四玩,气死他。”   星际观众们:   “五皇兄你快别出馊主意了。”   “如果衍衍真不跟四皇子玩了,四皇子气肯定是会气的。但死一个,还是死一群就不好说了(¬_¬)”   “四皇子:就受不了这委屈!”   “你们太可乐了,四皇子不要面子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容衍有些心动,但还是违心地否定了。为了利于兄弟和睦,为了皇室子弟的团结,他个人的喜好算什么【bu侍】“五皇兄,你们每天都做什么啊。”   五皇子:“那可多了,军营里的规矩可是十分严苛的,就比如我们每天早上起来,然后balabala……”   观众们:“又来了又来了,絮絮叨叨一大堆,听得人都困了才说重点。”   容衍倒是适应良好,这不是废话吗,几年接触下来,不适应也必须适应啊。   习惯啊,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们从军营东边走到西边。   “军营里其实挺好的,就是有点费衣服袜子。你别看我身上这边衣服挺好的,其实这是我才换的,喔对了,我脚上那双袜子也是新换的。”   “还好我不自己洗,我每天换袜子的时候,忒臭了,熏死我……”   容衍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睛亮晶晶的。等他们走到西边尽头了,又拐去北边。   “我住的地方,外面有一棵桂花树,开花的时候可香了。可惜现在没到季节。”   “对了小七,你在军营里没地方住啊,跟我住吧。我哪儿床大,两个人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啊,我差点忘了,我还没跟父皇递折子呢,我得先告诉父皇一声,你要在军营里待几天。”   容衍: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对了,你待几天来着。”   容衍抹了把脸:“就,问问父皇,我最多能在军营里待几天吧。”   五皇子一口道:“我估摸着怎么也得一个月吧。父皇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明玄帝:←_←】五皇子也不逼逼叨了,他拖着容衍飞快回帐篷,写折子去了。   他不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好吧,他也整不来,提笔就写,几句话就完事了,要多简洁有多简洁。   容衍羡慕地流泪,五皇兄说正事的时候,也有这么简洁又直击重点就好了。   明玄帝收到折子的时候,挑了挑眉,“小七这是受到打击,躲军营里去了?”   大内侍斟酌道:“或许是七殿下想念四皇子和五皇子呢。”   明玄帝忍笑:“他是想念他五皇兄的。”   大内侍当做没听到。   明玄帝朱笔一挥:准奏!   晚上的时候,他径直去了仁寿宫,养在身边的小孙子跑出去玩了,太后她老人家应该很寂寞吧。   事实证明,明玄帝想多了。   太后不但不寂寞,还挺惬意悠闲的。   于是两人碰面的时候,气氛就有那么一丢丢尴尬。   太后凝滞片刻,就让人收了手边的书籍,点心,平静问明玄帝来干什么?   明玄帝能说:我本来是过来陪母后,结果发现母后压根不需要人陪,搞得我有点下不来台吗。   “老五递折子来,说小七要在军营里多待一段时间,估摸着大半个月吧。”   太后的眼睛亮了亮,“小七走得匆忙,哀家明日让人给他送些换洗衣物过去。”   明玄帝:……   太后:“哀家的意思是,小七第一次出门在外,总要多看顾些。”   明玄帝:“母后说得是。”棒读。   ……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五皇子在屋内冲洗,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结果发现弟弟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五皇子:???   这什么爱好?   “小七。”   容衍听到声音,不得不暂时停下攻势,回头笑道:“五皇兄,你洗好了。”   五皇子:“嗯。”   “怎么晚上还在这儿玩。”   容衍:玩???   “我没有玩呀。”   五皇子一脸“我都抓住你了,你还狡辩”的表情。   容衍哭笑不得:“五皇兄,我真的没在玩,我在练拳击。”   五皇子:“拳击?”   这两个字从字面意思来说,很好理解的。   但是他见过的拳脚功夫不是这样的。   容衍想了想,道:“五皇兄愿意的话,我们切磋一下如何?”   五皇子扬了扬眉:“胆子不小啊,行,皇兄松松筋骨陪你玩玩。”   乔对五皇子这种轻蔑的态度有点气气:“衍衍上,教你五皇兄重新做人。让他知道拳击的魅力。”   容衍:啊……为什么哥哥们都如此好战呢   愁人。   两人摆开了架势,容衍道:“五皇兄,小七得罪了。”   五皇子嗤了一声:“别整那些没用的,拳脚下见真章。”   然后他就被迎面揍了一拳,所幸出拳者力道不大。他血厚,扛住了。   五皇子顶了顶后槽牙,“有点意思。”   容衍比他还紧张,但乔看爽了,“对,衍衍,就是这样,出其不意,再给你五皇兄来上一拳。”   容衍本来身形灵活,现在跳动着,五皇子很难固定目标,更别说击打他了。   就在五皇子看得眼花缭乱时,他的眼前一花,他立刻去抵挡,下一刻就暗道要糟。   他的下盘没有防备!   果不其然,他的小腿受到撞击,他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眼看要摔倒时,他单手撑地,几个侧空翻,远离了容衍。   五皇子抖动了一下小腿,疑惑道:“你这是什么路数?”   他扬了扬下巴:“再来。”   乔:“来就来!”   两个不同时空的人,通过容衍,间接型对战。   “上啊衍衍,给他一记左勾拳,再来一记右勾拳,好样的!”   “看到你五皇兄欠揍的下巴了吗,盯准了打。”   “打得他回家找妈妈。”   容衍:……   作者有话要说: 容衍:我好难╥﹏╥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容衍最后还是没盯着他五皇兄的下巴打,脸上挂彩,还让五皇兄怎么见人。   他虚晃一招,打在了五皇子的腹部,他本就不是力量见长型,又刻意留了力道,所以五皇子只是感到一点疼,稍微缓缓就好了。   五皇子没趴下,那当然要继续打了。   容衍头皮发麻,赶紧退开,举手道:“不打了不打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   五皇子皱眉:“这才刚热身呢,怎么就不打了。”   乔哼哼道:“也就是我家衍衍心好,不然你早趴下了,还能站在这里逼逼叨。”   星际观众们:   “233333333”   “有句讲句,我觉得就算衍衍尽全力了,五皇子这会儿也不会趴下,没办法,血厚抗打就是这么气人╮(‵▽′)╭”   “不过如果真的是对敌的话,衍衍应该能耗死对方的。”   “只有我觉得,假如是乔真身上阵的话,五皇子这会儿肯定趴下了吗hhhhhhh”   “你这没有可比性,乔他就不是纯人类啊,你把豹子和变异老虎放在一起pk,也太不公平了。”   “也是喔。”   乔冷不丁看到这几条评论,略略心虚。但看到容衍,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他这不是没有真身上阵吗,他指导衍衍对打呢。   就是小屁孩心太软,说好的对练,都还收着力气。   乔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容衍当做没听到。   容衍示弱:“因为我很累了,没有力气了。”   他装模作样地垮了肩膀,一副“我好累”“我好疲惫”的样子。   五皇子顿时不再说什么“继续对练”的话,他大步走过去,拉着弟弟的手,去石凳上坐下歇着。还顺便给弟弟倒了一杯水,弄得容衍怪不好意思的。   容衍抿了一口水,偷偷瞥他:“五皇兄,你没事吧。”   五皇子一愣,随后爽朗大笑:“你那点力气跟猫抓似的,我能有什么事。”   容衍:……   哦,冷漠。   乔听到,瞬间就炸了,在容衍脑子里来回叫嚣。   容衍:哎……   他还是喝水吧。   五皇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道:“小七,你那拳法挺有意思的,我想学。”   “好啊。”容衍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他们之间不需要客套,不需要扭捏,想要什么,开口就是了。成不成也就一句话的事。   乔这次倒没说什么,反而兴奋地嘀咕该怎么教导五皇子。   容衍和五皇子两人就拳击又开始新一轮讨论,直到夜色已深,凉风袭来,两人纷纷打了个哆嗦。   “走走走,回屋睡觉了。”   容衍感受到身上的黏腻,有些不舒服:“五皇兄,我先去冲洗一下。”   五皇子听他说,也注意到身上的汗迹,“行,我们一起去。”   两人一起简单冲洗了一下,全程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到。五皇子洗干净准备回房睡觉了,结果发现弟弟套了他的一件中衣和亵裤又折回去洗衣服。   五皇子无语:“小七,你干嘛啊,衣服丢盆里就是了。明天有下人过来洗。”   容衍头也不回:“没事儿,我衣服不脏,就是有点汗,搓几下就好了。”顺便把他五皇兄的衣服也搓了,晾在院子里。   五皇子躺床上,给他让了地方,笑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还会洗衣服。”   容衍脱了鞋子爬上去,一边道:“我看巧儿给我洗过,就学会了。”   后来他的亵裤都自己洗,不然乔哥老笑他。说他是个没断奶的奶娃娃。   五皇子就没说其他什么了,习惯性夸弟弟一句好聪明,然后就眼皮子打架,没一会儿睡着了。   容衍也挺累的,就是床太硬了,有点硌人,迷迷糊糊等了两刻钟才完全睡过去。   第二天天没亮,容衍就听到一阵锣声,他从睡梦中惊醒,五皇子已经穿好衣服,回头发现他醒了,摸摸他的头:“五哥要去训练了,你再睡会儿,天亮了再起来。”   容衍又晕晕乎乎睡下了,睡前还想:他五皇兄在军营是真辛苦啊。   等到天光大亮,容衍才起来,外面的下人听到声音,小声询问:“七殿下,您起了吗?小的伺候您洗漱。”   “唔,进来吧。”   小半个时辰后,容衍换上昨日洗干净晾好的衣服,神清气爽地跑去找他五皇兄,结果五皇兄没找到,意外碰到了四皇子。   “四、四皇兄。”   四皇子冷着脸:“嗯。”   容衍眨了眨眼:“你今天不用训练吗?”   四皇子严肃脸:“嗯。”   容衍试探道:“所以你是过来找我的吗?”   四皇子黑了脸,过了一会儿才“嗯”。   容衍:……   容衍眉眼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上前道:“四皇兄真体贴,谢谢四皇兄。”   他这话说得可真违心。   四皇子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明显阴转多云,隐隐还有转晴的趋势。   容衍感觉气氛太安静了,没话找话:“四皇兄用过早饭了吗?”   四皇子鄙视地看他一眼,“你以为我像你睡到大天亮才起来吗。”   容衍:让你嘴欠。   容衍不吭声了,四皇子看他一眼,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两个人并排走着,气氛尴尬得一批,四皇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其他人见状都默默走开,唯恐惹了他。   四皇子的暴脾气在整个军营都是出了名的,想当初四皇子刚来的时候,还有不长眼的,想拿上峰的身份压人,故意刁难,结果被四皇子按着胖揍了一顿。   在军营殴打上峰,这罪名可不小,就算是皇子,也要吃挂落的。只不过那事四皇子占理,最多就两方各打板子,不了了之。   但谁让四皇子身后还有三皇子和惠贵妃呢。本来三皇子和惠贵妃就觉得军营苦,弟弟/儿子去军营,他们就老心疼了。结果还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欺负四皇子,那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后来那上峰被爆出欺压良民,品行不端,不但挨了五十军棍,还连降两级,哭都没地儿哭。   于是军营的人都有了认知,四皇子惹不得,因为那是个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主儿。更可怕的是四皇子身后的三皇子和惠贵妃。   武官升官不容易,挨军棍事小,降级事大。   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的四皇子,这会儿感觉自己可委屈,他昨天累死累活做事,一直做到凌晨,才得了今天一天休息。大早上训练完就来找容衍了,结果臭小子还跟他装深沉。   虽、虽然他话是不好听了点,但那也不是故意的啊。   眼看着四皇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容衍心里叹了口气。   “四皇兄,你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吗?”   四皇子:安排?他有什么安排?   他就是好久没见弟弟了,过来想跟弟弟说说话。   容衍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对方压根没想这茬,他心里又想叹气了,还要强打起精神来,主动找话题:“四皇兄现在是三品武官了,又要训练又要处理事情,每天是不是很忙啊。”   四皇子略心虚,他能说他把事情都推给其他人做吗,他就大体上把一下方向。   “当然了,我每天事情很多的,特别忙,特别累,特别辛苦。”   容衍恭维道:“四皇兄真是太辛苦了,太不容易了。幸好四皇兄意志坚定,才能坚持到现在。”   “四皇兄好像瘦了些了,三皇兄和惠贵妃娘娘见到您,肯定很心疼。”   四皇子皱眉:“我身体好着呢。三哥和母妃就是瞎担心。”   容衍笑道:“因为惠贵妃娘娘和三皇兄心里惦记你,挂念着你,所以你的一点点变化,惠贵妃娘娘和三皇兄都会很在意。”   四皇子闻言,突然停下来。偏头看着容衍,问他:“那你呢?”   星际观众们: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也不知道我紧张激动个啥,但我就是又紧张又激动。”   “这他妈又是一个送命题啊。”   容衍微怔,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眸光清亮,直视四皇子,肯定道:“当然了。我很挂念四皇兄的,所以一见面就发现四皇兄瘦了些。”   “毕竟我们是兄弟,有血缘牵绊的兄弟啊,怎么会不惦记你呢。”   “喔。”四皇子飞快扭回头,大步向前走,容衍落在他的后面,只看到四皇子微红的耳尖。   容衍大大松了口气:过关了。   他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跟了上去。后面气氛就温馨多了。   容衍问起四皇子在军营里的种种,四皇子也不厌其烦地告诉他。   四皇子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母妃和三哥问他的时候,他都是敷衍了事,报喜不报忧。但容衍问的时候,他会好的坏的都说给容衍听。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是因为他的母妃和三哥从来都不支持他的理想,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时间久了,他也懒得说。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说了,他母妃和三哥也不会认同。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现在四皇子说得挺开心的,人都是群居动物,少有人天生喜欢孤独。能有信任的人听他倾述,他很放松,也很高兴。   哪怕是琐碎到关于衣物鞋子的问题,四皇子也跟五皇子有同样的烦恼。他们隔不了多久,就必须得换新的。   容衍适时说起昨晚没睡好,床板太硬了。   四皇子没笑他,眼神有些放空,回忆道:“军营的床板是很硬,我刚来的时候也睡不习惯,那个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白天还要训练,整个人都很累。”   那段时间,他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瘦得厉害。也就他底子好,才撑住了。   容衍还是第一次听四皇兄说起此事,“四皇兄为什么不让人给你换张床。”   毕竟是皇子,只是换张床,应该没什么吧。   四皇子哼了一声,不屑道:“我是不会给人留话柄的。”   “我可不是靠着皇子身份,走到今天。我是凭自己的实力,坐上三品武官的位置。”   容衍看着他,这一刻惊讶地发现,四皇兄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是真的成熟了。   然而下一刻,四皇子却突然道:“等等,你刚刚说军营里的床板很硬,你昨晚睡在哪儿的。”   容衍:……   “呃,这个,那个……呵…呵呵……”容衍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啥,但是,但是……   他干咳一声,“我,我昨晚”   “你昨晚睡在老五那里是不是。”四皇子几乎笃定道。   容衍:他怎么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容衍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四皇兄,你知道的,我是突然来的,没有地方住,只好跟五皇兄凑合一晚了。都是兄弟,睡一起也没什么吧。”   四皇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后还是小兵过来通报,说太后宫里来人了,求见七殿下。   容衍感动得快要流泪,皇祖母真好,他最喜欢皇祖母了。   四皇子臭着一张脸跟容衍一起去的,发现来人是容衍身边的小太监,空青和小竹子。   小竹子笑盈盈道:“见过殿下,四殿下。”   “殿下,太后娘娘听说你要在军营里待上大半月,特意让小的们送些换洗衣物过来。”   容衍接过东西,热情表达了对皇祖母的感谢。期间四皇子愣是插不上嘴。   小竹子看看他们殿下,又看看四殿下,灵光一闪,开始说起惠贵妃娘娘和三皇子。   四皇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容衍趁机溜了。等四皇子回过神来,周围就只有一个状似无辜的小竹子。   “小七呢。”四皇子忍着气道。   “这儿呢这儿呢。四皇兄,我刚刚去打听了食堂。”容衍跑过来道。其实不是,他放东西去了。   四皇子无语,“这种事问我不就行了。”   容衍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我看你在打听惠贵妃娘娘和三皇兄的事,就不好意思打断你。”   四皇子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种说法。   晌午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吃饭,军营里都是大锅饭,容衍看了一下菜色,发现还不错,有菜有肉,还有汤。饭也是干饭,粗粮细粮掺杂着来。   他们在这里说菜色,做饭的管事听到了,就笑道:“这几年还要感谢七殿下,要不是他会赚钱,填充国库,皇上有钱拨下来,咱们军营也不会有这么好的伙食。”   小竹子和空青与有荣焉,挺了挺胸膛。   四皇子抬起头来,对管事道:“你要感谢的人就在面前,你不认识?”   管事后知后觉盯着容衍,传闻七殿下美如冠玉,如皎皎明月,眼前的少年也的确是生得好,墨眉星眼芙蓉面,绛衣缥缈。   管事连连拱手:“小人眼拙,竟不识得七殿下,还望七殿下恕罪。”   容衍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他一番俏皮话,打了个圆场,管事这才把心落回实处,退了下去。   四皇子咽下口中的食物道:“父皇倒是会给你扬名。”   容衍抬眸看着他,四皇子笑了一声:“怎么,以为我嫉妒啊。”   容衍:呼   四皇子:“刚开始还是有点嫉妒的。”   容衍:(⊙x⊙;)   四皇子:“不过后来我跟着分了钱就不嫉妒了。这大概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吧。”   容衍:……   只是四皇子想得通,其他兄弟就不一定能想得通了。   这些年,容衍推广各种农具,化肥等等利民器物,明玄帝没有大肆宣扬容衍,但是也没有抹掉容衍的功劳。至少普通百姓知道他们手里这些东西都是谁弄出来的,该感谢谁。   只不过太平盛世,这些暂时看不出有多大的作用,好像就是传播一下小儿子的美名。   但日积月累下来,容衍在民间的威望,绝对不可小觑。   三皇子和惠贵妃每每跟四皇子说起此事的时候,都气得咬牙切齿,说明玄帝偏心。   四皇子想,东西本来就是小七弄出来的,父皇只不过对百姓实话实说,如何就偏心了。   而且,众人心里其实都明白,容衍没有母族,势单力薄。所以父皇就以民心做容衍的后盾。   以后不管谁登基,哪怕是为了一个好名声,都不敢轻易弄死容衍。   但凡事有利有弊,有这样一个极得民心的弟弟,其他兄弟真的能心安吗。   四皇子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下午的时候,四皇子在弟弟面前,展现了一下他的功夫。神气昂扬的不得了。   容衍看着看着,突然对他道:“我得了一本特殊的拳法,你要不要学。”   四皇子抬了抬下巴,矜傲道:“先拿来我看看。”   容衍:行叭。   容衍顺便给他实际演练了一下,该说四皇子不愧是练武之人,很快就看出了其中妙处。   他就拿着那套拳法去练了,然后容衍就得空去找他五皇兄了。   其实五皇子也挺忙的,倒不是公务,就是各种训练,训练自己,操练士兵。   小竹子和空青也加入其中了,用五皇子的话来说,他们都是要保护主子的,没几下好功夫傍身怎么行。   小竹子被操练得死去活来,每天倒床就睡。   反而是容衍这个主子,挺悠闲的。这里转转,那里看看。然后晚上回去,写写画画。   这天晚上,五皇子冲洗之后走过去,发现弟弟画的东西有点像他们训练用的。但细看又不像。   他想问问,结果发现弟弟正聚精会神画下一张,偶尔停下来,也是眉头紧蹙,像是在思索什么。   其实是林其和乔在跟他讲解,并且分析,什么训练方法最有效。甚至连原理是什么,都跟他讲解得清清楚楚。   于是,当容衍停下笔,走到外面歇息,看到正在练拳击的五皇子,他开口道:“五皇兄,你先练跳绳吧。”   五皇子:啥玩意儿?!   容衍就把跳绳的种种好处说给他听。什么增加身体协调性啦,锻炼耐力,提高体力等等。反正一套一套的,五皇子赶紧喊停,直说他练就是了。   然后四皇子也收到弟弟的消息,不过他觉得跳绳太傻了。就算打死他,他都不练。   后来他被老五揍了一顿,嗯,练,日以继夜地练。   输给老五,绝对不能忍。   容衍在军营待了大半月就回宫了,一同回去的还有一堆图纸。   明玄帝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容衍眸若星辰:“这是我根据现在军营里的训练器材改动的,还有一些是从古籍上看到的。”他也不占谁的功劳,他不能吐露其哥和乔哥的存在,就推到古籍上好了。   明玄帝嘴角抽了抽:行吧,他就当自己信了吧。   明玄帝仔细看着图纸,每张图纸旁边还做了解说,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有些是训练力量,有些是训练耐力,有些是训练平衡度云云。   明玄帝越看越心喜,忍不住夸了小儿子几句。   容衍被夸得眉开眼笑,凑到明玄帝身后,给他捏肩,顺便说起了在军营里吃饭,遇到管事的那个插曲。   容衍不傻,他知道父皇为他做的一切,都在为他考虑。   “父皇,你对小七真好。”   明玄帝笑了笑:“这也是你自己立得住,父皇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父皇就是谦虚。”   明玄帝轻笑一声,没在此事与他辩驳。   “父皇,我记得城东和城南之间有块地,父皇不如把那地给我吧。”   容衍的手法不错,捏得明玄帝很舒服,他半眯着眼,问:“你要那块地干什么?”   “我想在那里打造一个商业圈。”   对于商业圈这种现代词语,明玄帝听过了,也不稀奇了。只是道:“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容衍不好意思道:“其实之前就有,但那个时候心里没底。我这次去军营之后,发现四皇兄和五皇兄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都在努力奋斗。所以我想,我不应该一直待在舒适圈,我也该努力奋斗。”他还握了握拳,看上去可有干劲儿了。   明玄帝很欣慰,觉得小儿子这一通军营没白跑,收获颇丰。   然后,下一刻就听小儿子又道:“再说了,我现在年纪虽然说小不小,但也说大不大,就算失败了,还可以找父皇收拾烂摊子,不丢人。”   明玄帝:……   明玄帝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还没做事,就先把后路想好了。”   容衍没吭声,手上更用力一点,还道:“父皇,你为了这个国家付出太多了,每天伏案处理奏折,肩膀都僵硬了。”   “小七好好给你捏捏噢。”   明玄帝:……臭小子。   最后那块地,明玄帝还是给小儿子了。反正地是他的,赚了,自然皆大欢喜。   赔了?赔了也赔不到哪里去。   然后容衍就忙乎起来了。   京城贫富差距可以用一句话简单概括: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京城东边靠近惠河,南来北往的船只都要经过这里,经济发达,富人自然就多了。   西贵就更好理解了,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自然为贵,那一片都是居住着达官贵人。   富人和大官们占了东西两边,其他人自然就被赶到南边和北边了。   而“南贫”,并不是指真正的贫民,地处京城,只要勤劳肯干的,基本都小有余财,南边住的就是普通百姓,也是最有人情味儿的地儿。   而北贱,就是鱼龙混杂,下九流的地儿。各种茶馆说书,杂耍,草台班子和大戏院,青楼都在此地,日日夜夜热闹得很。   容衍要了城东和城南那块地儿,就是考虑到富人和普通百姓的购买力。   富人虽然有钱,但就社会地位来说,跟京城普通百姓并没有特别大的差距。所以二者并不算太冲突。   只是商业圈,容衍以前也只听乔哥和其哥说过多么多么好,看了一下视频和图片。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打造,又忐忑又激动。   他不知道,星际观众们比他还激动呢。   星网上各种建议层出不穷,林其都搜罗了起来,然而并没有给容衍看。   这些有用高效的建议,相当于正确答案,但在这之前,需要容衍先交出一份答案。哪里不足,再改正。   容衍去实地考察了几日,然后就让人去发招工消息,不止在南边,北边同样也会发。   这个消息在底层中犹如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入水,有些波动,但动静并不大。   而容衍则着手画规划图,但他属于半路出家,就算聪明,但在此事上,还是摸瞎。   还好林其耐心地教导他。   容衍不知道,他的林其哥哥每天空下来,也在偷偷学习呢。 第一百三十章   “其哥,这是我想了好几天画出来的,你看看怎么样?”   林其透过直播看着容衍的图纸,老实说,这份图纸画得已经有几分模样了。   但是……   星际观众们:   “唔,虽然说有超市,成衣店,食品店,但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是土气吧【笑哭】”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商业圈应该是洋气的,时髦的,但是衍衍画的图纸,总给我一种看了就不想进去的感觉。”   “说句难听的,就算我们星际最落后的星球的超市,也比这个好啊。”   “呃,这倒不至于吧……”   林其跟观众们的想法差不多,但是口头描述太抽象了。所以他想了想,把星际时代的商业圈视频遮住各家标识,又拿给容衍看。   容衍虽然不懂什么叫时尚,但他还是知道好看和不好看的。   容衍“看”着视频,然后小表情略幽怨。   “其哥,我们这里没有那种材料。”   傻小子到此时,还天真的以为是建筑材料不一样。   林其只好把视频关闭,拿商业圈的立体规划图给容衍“看”。   “现在你再好好对比一下。”   容衍应了,收敛好情绪认真看,这一次他“看”的时间有些久,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林其知道他发现问题所在了,“衍衍,你们那里生产力有限,所以你不可能照搬商业圈的模式,要适当改动。”   容衍思索一番,斟酌道:“地下一楼商场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行。”   他在古籍上看到过关于地宫的介绍。   但是这样一来,不仅是时间还有金钱,所费都会大幅度增长。   还有一点,地上商场的照明,通风,以及人们的心理。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个地下商场都不划算。   他抿嘴,随后抬笔把图纸上的地下商场果断划掉。   不用考虑地下,只专注地面,规划起来就要容易多了。   林其提点他:“衍衍,谁也没有规定过京城范围只能多大对不对。”   容衍瞬间明悟。   林其又道:“有路的地方,总会有人走,来往的人多了,是不是就热闹了。”   容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就是以前常说的要想富先修路。   而想快速修路,水泥是不二法宝。   建筑房屋时也可以用上。   容衍脑子里顿时灵感迸发,他拿起笔,重新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写写画画。   这一画就是大半天,巧儿他们不敢进去打扰,只能焦急地等待着,直到快黄昏的时候,容衍才打开房门,巧儿刚要开口,容衍就一溜烟儿跑了。   巧儿:……   明玄帝正在处理今天最后剩下的几张奏折,小太监进来禀报,说七殿下来了。   自从上次容衍说了他的规划后,明玄帝有数日没见容衍了,还有点想念,就让人进来。   容衍兴匆匆地跑进来,二话不说,把他手里的图纸打开给明玄帝看。   “父皇,这是我画的规划图。”   “你看,这里是百货商场,我定的两楼,下面呢,就主要卖balabala……”   容衍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的指尖上沾了些笔屑,有点黑,但并不影响他的讲解,他指着每一个细节,讲述他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然后我还想在商场三楼,也就是顶楼做一个标志,父皇觉得饱满的麦穗怎么样,因为丰收了,所以荷包鼓了,有钱去商场消费了。也表达了对年年丰收的美好祝愿。”   “周边就是各种小商铺,吃的用的玩的各种游乐设施等等,我们统一修建好商铺,然后出租,等商户多了,它就成气候了,自然会吸引人来。”   “然后这里人多了,我就想着周边建造酒店,供人住宿观景。还有啊balabala……”   明玄帝静静听着,偶尔会抬头看一眼滔滔不绝的小儿子,嘴角上翘的弧度都快压不住了。   他也听明白容衍这些规划后面的意思,容衍要建造的东西太多了,摊子铺得太大,那块地根本不够用。   所以,等容衍终于说完后,明玄帝一针见血道:“你想要往外扩充。”   容衍疯狂点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明玄帝,就差没上手抱大腿哀求了。   明玄帝垂眸思索,他想得更多,小儿子的摊子一旦完全铺开,城东和城南的经济和人口绝对会大幅度增长。   外来人口增多,京城也会更加繁华热闹。   明玄帝心尖有些火热,有一种激荡的情绪冲击着他,他又看了一眼容衍,四目相对,那双黑色的眼睛,纯粹极了。   他心中一动,回过神来时,手已经落到了小儿子的头顶,他顺势揉了揉,带着几分少见的,外露的慈爱:“父皇知晓了,这事父皇给你解决。”   容衍眨了眨眼,然后咧开嘴笑欢了。他一把抱住明玄帝,欢欣鼓舞道:“父皇你真好,小七最最喜欢你了。”   容衍依赖地在明玄帝肩头蹭了蹭,看得明玄帝心头发软,回手拍了拍他的背,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撒娇。”   “因为小七真的好喜欢父皇,忍不住嘛。”少年委屈巴巴地退开。   明玄帝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对他道:“晚膳跟父皇一起用。”   “好呀。”容衍顺口应下来,然后想到什么,道:“我得回去跟皇祖母说一声。”   “父皇会派人去仁寿宫的。”   容衍放心了:“父皇,我晚上想吃蟹粉狮子头,想吃荔枝肉,烧鹿肉,锅塌鸡,羊肉水晶角儿,蒸鲜鱼,白汁圆菜,板栗烧菜心。甜品想吃糖蒸酥酪,奶白葡萄,杏仁佛手,如意糕,嗯,再来一个鸳鸯卷。”   说了一大串他想吃的,容衍摸着瘪瘪的肚子:“父皇,我晌午都没吃饭,就等着这一餐了。”   明玄帝哭笑不得:“谁缺了你吃不成,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容衍顿时喜笑颜开。   然后他就一不小心吃撑了qaq   明玄帝:……   算了,儿子是亲生的,忍忍吧。   明玄帝带着儿子出去散步消食,两人走着走着,容衍就说起了四皇子和五皇子。   他问:“父皇,你觉得四皇兄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这话可有点越矩了,但两人都没有不适。   明玄帝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把问题抛回来了:“你觉得你四皇兄是个怎么样的人。”   容衍一边缓缓揉着肚子,一边道:“以前我觉得四皇兄特别凶,又霸道又不讲理,我惹不起他,总想躲着他。”   明玄帝默默听着,不语。   容衍:“后来我去上书房念书,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嘛。所以我们两的关系比以前缓和了一些。”   明玄帝:“嗯。”   容衍:“但我还是挺怕四皇兄的。”   明玄帝闻言,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容衍好奇问他,明玄帝摇摇头,岔过了这个话题。   容衍也没有紧追不放,一改之前的态度,道:“父皇,你知道吗?”   “原来四皇兄刚进军营的时候也吃过很多苦头。他说军营的床太硬,他睡不好,吃不好,每天都很累。”   “以前四皇兄不说,我也不知道。四皇兄和五皇兄前后脚进军营,我那个时候都顾着心疼五皇兄去了,给五皇兄想办法,怎么让五皇兄好过一点。”   “那天,四皇兄跟我说起这个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是有一点愧疚的。”他停下来,偏头看着明玄帝,眉毛微拧,有些苦恼道:“父皇,但我觉得我或许不应该愧疚的。可情感上,我并不能控制自己。”   容衍虽然嘴上说,他跟四皇兄的关系多好多好啦,但那是因为他知道,他不那样说,四皇兄会生气,四皇兄一生气,就会弄出很多不可控的事,很麻烦的。   明玄帝没有就此事评价,而是跟容衍说起了治水。   “古往今来,治水从来都是堵不如疏。”   容衍:???   父皇的话题跳跃的太快了吧,他在说四皇兄啊。   林其道:“衍衍,你不觉得你四皇兄就像洪水吗。治得好了,就是惠泽万民。治不好了,那就是哀鸿遍野。”   容衍:!   不会吧,这太夸张了吧。   虽然四皇兄的脾气是暴躁了点儿,但四皇兄本质上还是个好人,从来都不欺凌弱小……的……吧?!   明玄帝见小儿子懂了,再次感叹小儿子的聪慧。   容衍吸了吸鼻子,纠结道:“其实四皇兄有时候对我也挺好的。”   在他小时候受伤时送药,在他面前嘚瑟,扯他后领子……   糟糕,打住打住。   容衍仗着天色黑了,没人看见,也不掩饰了,苦着一张脸。离他近的明玄帝被逗得朗声大笑。   明玄帝伸手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小七,虽然父皇是从一众兄弟中厮杀出来的,但你让父皇……”   适逢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容衍没听清后面的话。   他追问时,明玄帝却是笑笑,让人送他回仁寿宫了。   容衍:╯^╰   “衍衍的嘴巴都能挂茶壶了。”林其调侃他。   容衍一下子把嘴巴缩回去,欲盖弥彰:“没,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林其轻笑,笑声还怪好听的。容衍想。   啊,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吗。   迟早他也会变得这么有魅力的【天真捧脸jpg。】   容衍想些有的没的,话题也跳来跳去,亏得林其能跟上他。   “其哥,也不知道我那点钱够不够。唔,拼拼凑凑应该是够的。但父皇肯定会强制入股的╯^╰。”   “我明天要去那块地再实际考察一下。”   “其哥,你觉得我今天画的规划图好吗。”   勉强合格吧。林其心想。   “衍衍进步很多了,非常棒。”   容衍:“嘿嘿。”   “其哥,你也很棒啊。你看你今天都说那么多成语。”   林其温柔道:“那是因为衍衍小先生教得好啊。”   容衍:!   容衍:〃〃O(╮▽╭)O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七公子。”   “小的见过七公子。”   “七公子您来了。”   “七公子,七公子,小的来迟,还望七公子恕罪。”一名中年男子赔着笑忙道。   容衍温声道:“无妨,许管事做自己的事就好,不用招待我,我就在周边到处看看。”   许管事更紧张了,偏又不敢说什么,擦擦额头浸出的细汗。走到一边去了,但目光还若有若无地跟着容衍。   容衍脚下这块空地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不远处的角落里,还临时修起了土房子,那是给工人们居住的。   钱三就是其中一员。别看他姓钱,但他家里跟钱没多大缘分,钱三的爹是个赌徒,十个赌徒九个疯,还有一个特别疯。   很不幸,钱三就贪上了那个最疯的爹,他爹在赌场里输多赢少,一直想翻盘,结果反而欠了一屁股债。那个没良心的拿不出钱,直接把妻子拿去填赌债了。   钱三的娘不堪受辱,投河自尽。没想到钱三的爹不但没有醒悟,反而破口大骂,直怪钱三的娘是个没良心的贱。人,宁愿死都不给他还赌债。   最后赌场的人找上门,钱三的爹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还不上赌债,被赌场的人狠狠揍了一顿。   钱三就在角落里看着,看着他那五毒俱全的爹,怎么被打成重伤,怎么出气多进气少,最后死不瞑目的。   那一刻,钱三感到了快意和解脱。   但他爹死了,他也彻底成了孤儿,原以为只能乞讨度日。没想到七殿下办了肥皂厂,他也就是碰个运气,没想到就选上了。   当然了,最开始他不知道那厂是七殿下办的,都是后来做得久了,才从其他人口中知道的。   他想七殿下可真是个大好人。   后来,他离开了肥皂厂,去了七殿下的别庄干活,他养过鸡,养过鸭,还骟过猪。老天爷,那些人竟然愿意将那些技术教给他一个小工。真是莫大的恩德。   然后那些人告诉他,要谢就谢七殿下,这一切都是七殿下吩咐的。   那些传授技术的老师傅,七殿下都是另有补偿的。   钱三是个勤快人,脑子也灵活,这些年靠着双手,不但把自己养的又高又壮,还攒下了一笔娶媳妇儿的钱。   他一直都很关注七殿下,听说七殿下招人做事,他就从别庄走了,来这里应招。   这会儿,钱三虽然在用锄头锤着脚下的土块,但目光时不时瞥向不远处光风霁月的少年。   容衍感觉到了其他人的目光,但并没有在意。   林其在跟他说话:“衍衍,青砖虽然耐用,但它的成本太高了。”   容衍点点头,“其哥说得有道理。”   “所以,我想着用红砖代替青砖,红砖加上水泥也够用了,方便还快捷。”   林其:“嗯。”   容衍转身看了一下他走过的地方,“可以让他们动手打地基了。”   他之前造玻璃,就弄出了红砖,水泥还差些火候,后来经过断断续续的研究,也算造出来了。   到时候,直接让人把东西运过来就是了。   容衍也不敢托大,还让人叫来了经验丰富的老匠,商量着怎么建造房屋。   他要建的房子很大,地基要打多深,都是有讲究的。   容衍跟着老匠,拿着碳棍在空地上来回比划着,眼看着都要到黄昏了,才终于敲定下来。   他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哎,又忘了吃饭。   啊,这次还连带着身边的老匠们一起没吃饭。   容衍心里过不去,特意邀请他们一起去酒楼。   几个老匠受宠若惊,连连推辞,他们这种微末之流,如何敢让皇子请吃饭。   容衍见他们的作态不是客气,最后只好作罢,转而让人送了食物过来。   他在外面吃了些东西,食物驱散了一天的疲惫。   林其心疼他:“下次别这样了,以后到饭点了,我叫你。”   容衍摸着后脑勺笑着应了。   他在街上走着,这会儿,街上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宽广的街道显出几分空荡。   容衍心情还不错,哼了一首小曲儿。   星际观众们:   “啊啊啊啊啊,我听出来了,衍衍哼的是四小天鹅。”   “好好听啊,闭上眼睛,简直就是莫大的享受。”   “衍衍崽,姐姐爱死你了,么么么么么么~ ̄”   “我要把小仙男亲秃噜皮儿!!”   林其也夸他:“衍衍哼的小曲儿真好听。”   容衍止不住嘴角上扬,“其哥,我”   一声闷哼打断了容衍的话。   幕篱落地,露出了一张冷淡肃然的脸。   那眉目太冷,像冬天的雪,半点没有少女的娇俏温软。   对方朝他微微颔首,接过丫鬟捡起的幕篱,重新戴在头上,不疾不徐地与他擦身而过。   容衍回过神来,忙道:“对不起,我……”   “没关系。”连声音也是冷的。   那道身影头也没回,也从未停下,就那么缓缓远去了。   容衍站在那里,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背影。   “衍衍?”林其唤他。   容衍:“啊?”   林其:“你怎么了?”   容衍有些慌乱地垂眸,“没没什么。”   “天色不早了,先回宫吧。不然回去晚了,皇祖母会担心的。”他小跑着冲向宫门,快得像一阵风。   当他终于回到仁寿宫的时候,他的心脏因为剧烈的跑动,跳得很快。   他照常去跟太后报平安,然后说了一下今天做的事,又跟太后一起用了晚膳,才回到侧殿。   小竹子哭哭唧唧跑进来,像个独守空闺的小媳妇儿【??】一样,幽怨地看着容衍。   “殿下,您不喜欢小的了吗,为什么现在出宫都不要小的们跟着呢。”   “殿下,求求您,不要抛弃小的。”   “小的没了您,可怎么活啊。”   小竹子一边干嚎,一边抱容衍的大腿,弄得容衍腿好痒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竹子,你先松手……好痒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竹子委委屈屈松了手,掐着自己大腿,小眼泪就飙出来了。   “殿下 ̄ ̄ ̄”那声调,一咏三叹,婉转悱恻。听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容衍招架不住了:“停停停,我下次带你,下次肯定带你行了吧。”   小竹子立刻收了哭嚎,笑嘻嘻道:“殿下真好,谢谢殿下。”   “殿下今天累了一天了,小竹子给你揉揉肩吧。”   不给他们殿下拒绝的机会,小竹子就开始给容衍捏胳膊了,别说,还挺舒服的。   “殿下去软榻上吧,小的再给您按按背。”   容衍应了,他趴在软榻上,小竹子恰到好处的力道落在他的背上,让他又酸爽又极舒适。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享受地眯起眼睛。昏昏欲睡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一张脸。   清冷的眉眼,淡漠的目光。犹如一通冷水兜头浇下,容衍瞬间蹦跶起来。   小竹子吓了一跳:“殿,殿下?”   容衍懊恼地扶住自己的额头:“没事,不关你事。我自己的问题。”   “喔,喔喔。”   内室的气氛过分安静,小竹子挨不住,期期艾艾道:“殿下,您还揉肩吗?”   容衍刚想说不用了,结果对上小竹子湿漉漉的眼睛……   “就刚才那个力道吧,挺合适的。”   “好的殿下,没问题的殿下。”   殿外的巧儿等人也松了口气。冬儿揉着心口道:“还以为小竹子要搞砸了。”   空青笃定道:“不会。”   冬儿想,你现在这么淡定干啥。真不担心,还跟着她们一起打探情况。   容衍睡了一觉之后,继续投入到建造商场的事情上了。   巧儿他们四人成天跟着容衍出宫,不得不说,有了他们,容衍的确省了不少事。有些时候,一个眼神,就有人把事情办了。   商场的建造如火如荼,旁人看雏形,还以为是要建造大院子。是哪个达官贵人要住。   可再一想,不对啊。达官贵人要住,也该住到西边去啊。   或许是哪个大富商吧。   这些是普通百姓的想法,稍微有点渠道的都不会这么想。   没多久,二皇子携二皇子妃进宫看望顺贵妃。   紧跟着三皇子也携三皇子妃进宫看望惠贵妃。   不管对外的借口是什么,他们要谈论的都是一件事,容衍想干什么?   二皇子眉头紧蹙,“母妃,你在宫里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时至今日,二皇子可不会再小看他这个最小的弟弟。   顺贵妃沉吟片刻,道:“前儿日子,你七弟常带着图纸往你父皇那儿跑。每次出来时,都是高高兴兴的。”   二皇子:“小七素来生财有道,这次他从父皇那里要来了那么大一块地,又让人建大院子,我总觉得他所图非小。”   顺贵妃点了点案几,沉默不语。   二皇子妃看看夫君,又看看顺贵妃娘娘,嘴唇开合,最后又闭上。   顺贵妃注意到了,对儿媳妇温声道:“二皇子妃想说什么?”   二皇子也看向妻子。   二皇子妃有些不好意思,但二皇子和顺贵妃都没有嘲笑她的意思,目光反而很温和,这让二皇子妃心里有了点底。她斟酌一下,试探道:“七殿下有点石成金之能,这次七殿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应该都看到了。所以,与其我们在这里费心猜,不如由殿下把七殿下请到府上,叙叙旧,再自然地问出此事。”   “这……”二皇子和顺贵妃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认同。   顺贵妃亲热地握住二皇子妃的手,拍了拍:“好,听你的。”   二皇子妃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走时,顺贵妃还送了二皇子妃一个水头极好的镯子。   上了马车后,二皇子揽住了二皇子妃的肩,感慨道:“今日我和母妃都钻了牛角尖,多亏皇妃点醒我们。娶妻如此,实属之幸。”   二皇子妃抬眸看他一眼,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浅浅笑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然而在二皇子邀请容衍过府叙旧之前,皇后就先派人把容衍请到了凤仪宫。   容衍到的时候,发现太子和太子妃也在。   他给皇后见礼,皇后矜持笑道:“免礼,快坐。”   容衍发誓,皇后娘娘肯定是口不对心,瞧她脸上的表情多僵硬。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太子和太子妃,心里就有数了。   皇后道:“一段时间没见七皇子,七皇子又长高了。”   容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回应。   太子跟着道:“小七近来在做什么?”   太子妃心里一咯噔,拼命对太子使眼色。然而太子理都不理她。   容衍愣了愣,而后温声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到处走走看看。”   太子心中嗤笑,看着容衍那张姣好的面庞,更觉容衍虚伪。   太子妃笑着打圆场:“太子一直都很喜欢七弟,一段时间不久,心里想念,于是关心之下多询问了两句。”   太子冷着脸睨了太子妃一眼,皮笑肉不笑:“是啊。”   星际观众们:   “啊啊啊,我当场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为什么没眼看的是太子,尴尬的却是我!”   “太子妃姐姐好好看啊,跟顺贵妃娘娘一样,都是明艳挂的,微笑的时候好漂亮啊。”   “傻逼太子还敢甩脸子,你不要,把太子妃给我啊。”   容衍适时装傻,口中道谢太子关心,把太子小小捧了一把。   反正都是顺手拈来的句子,也用不着过脑子。   太子被捧了一下,心里舒坦了。他自以为谦逊道:“小七,你我兄弟,有血脉相连,是不是更该守望相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太子着重强调了一下【有福同享】。   容衍颔首。   太子心喜。   容衍却紧跟着道:“父皇常教导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太子一怔。   容衍:“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我们几个兄弟都要一条心。”   太子顺着接茬:“是啊,我们几个兄弟都要一条心。”   皇后也插。话道:“都是一家兄弟,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有来有往,皆为大善。”   容衍:“嗯嗯,皇后娘娘说得是。”   太子和皇后对视一眼,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   太子沉吟道:“小七,孤听说你从父皇那里要了一块地。”   “众兄弟中,父皇最疼爱的就是你了。那么大一块地,毫不犹豫就给了你。”   容衍心里叹了口气,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啊,那个啊。那块地是父皇要用的,我也就是跑个腿。”   太子眼睛一眯,果然。   “父皇是想做什么?”   “这……”容衍眉头微蹙,有些为难。   太子妃体贴道:“七弟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是”   “小七,我们是兄弟,难道你还要瞒着孤吗。”太子强硬打断太子妃,表情退让,语气却是半点不客气。   皇后也帮衬儿子:“七皇子,你在宫外弄出那么大动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现在再来瞒着我们,岂不是枉做小人。”   太子:“小七,你一向不笨,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容衍:……   星际观众们:   “我特么……”   “艹艹艹!!”   太子妃这会儿也没话好说了,她知道她自己就是太过骄傲的人,有时候任性妄为。但是嫁给太子后,她觉得她跟太子一比,真的不算什么。   太子想要从七皇子那里赚钱,就算自持身份,不愿低头,但态度至少和善点啊。现在这样咄咄逼人是怎么回事。   容衍藏在袖中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表情不变,“也不算什么机密,父皇就是想在那块地上建一个大型商铺圈,拉动经济。”   “我每天出宫,就是去监督进程的。”   太子狐疑:“就这样?”   容衍点头:“就这样。”   太子不太信,又追问不休。   容衍只好道:“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这次是父皇统一建造商铺,商铺数量多,看上去也更有气势。”   皇后心里快速算了一笔账:“那你们具体要建造多少个商铺?”   那么大一块地,真建好了,一年的租子就是不少钱。如果太子要上几十个铺子,以后不管租出去,还是自己用,每年都会有一大笔进项。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太子跟皇后想到一块去了,目露精光。   容衍打哈哈:“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太子不满:“你拿着图纸去找的父皇,怎么会不清楚。”   “小七,你这么防着孤,心性气量未免太过狭小。”   容衍最后只好说出一个保守数字,但饶是如此,也让皇后和太子震惊。   一百多个铺子,那得多少钱。   “小七,这样吧,孤给你投一笔钱,等商铺建好了,你给孤留五十个铺子如何。”剩下的当然还是要留给父皇。   至于容衍,一个跑腿办事的还想要多少东西,有一两个铺子就不错了。   对于太子理直气壮的狮子大开口,饶是容衍脾气好,这会儿心里也有了气。   但他理智尚在,没有赌气地问出那句:不知太子殿下能投多少钱?   容衍用三分为难,五分温和,两分抱歉的语气道:“殿下实在是对不住,这事我也做不了主。”   太子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容衍:“太子殿下,我也是跑腿的,那块地,包括那块地后面的建设,父皇和皇祖母都投了大笔钱,他们是大股东,我实在没有话语权。”   太子冷笑:“你想拿父皇压孤!”   容衍:……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容衍第一次发现,他四皇兄真的很好了。至少他态度放软和一点,多说两遍,他四皇兄就听得进去。   容衍连连摆手:“太子殿下不要误会,小七绝对没有拿谁压殿下的意思。”   太子起身靠近他,居高临下质问:“既然如此,那你匀出五十个铺子给孤又如何。孤又不是不给钱。”   “自家兄弟,你都不肯给个方便。”   容衍还是那句话:“太子殿下,小七没有话语权,小七做不了主啊。”   “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小七一般计较了。”   太子眸中涌动着怒火:“这么说,你是拒绝孤了?”   容衍:……   容衍保持沉默,脸上的表情都是无奈和为难。   “呵。”太子冷笑一声,直接砸了旁边的茶盏:“好,好得很哪。”   “孤今天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兄弟,都是虚情假意。”   “容衍,孤以后就当没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弟弟,也希望你以后想起今日不要后悔。”   皇后凉凉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七皇子,你好自为之。”   “来人,送客。”   然后容衍就被“请”出了凤仪宫。   站在宫外的容衍,心累的抹了一把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其看得也糟心,这会儿压下情绪,安慰容衍:“没关系的衍衍,有些事情提早说开了也好。”   “今日撕破了脸,来日太子也占不到你的便宜了。”   这些年,太子从他们衍衍这里要的好处还少了。   容衍与太子的关系并不亲厚,所以闹掰了,他也不难过。   就是……   “父皇那里怎么说啊?”   太子是储君,他拒绝了太子,父皇会不会不高兴啊。   林其想了想,道:“实话实说吧。”   容衍:“……好吧。”   ……   凤仪宫。   容衍走后,太子再也忍不住怒火,一脚踹翻了容衍之前坐过的椅子。   “他一个私生子,居然敢瞧不起孤,他算个什么东西。”   “还拿父皇压我,真以为父皇占他那头,孤才是储君。”   皇后黑着脸,咬牙切齿:“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当娘的不知廉耻,儿子也虚伪狡诈。”   太子妃有些微不适,“七皇子的生母……未必如此。”   太子妃一开口,顿时把皇后和太子的火力悉数吸引了去。   太子怒斥:“你是谁的正妃,帮着谁说话。”   太子妃气了个倒仰:“殿下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你的正妃,还能是谁的正妃。”   太子撇开脸:“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从容衍一进来,你就向着他说话。”   太子妃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没让自己当场跟太子吵起来,她尽量平静解释道:“殿下,现在是我们要跟七弟寻求合作,难道不该说两句好话吗。至少先打打感情牌,才好说事情。你倒好,一来就摆着太子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七皇子要求着你呢。”   “放肆!”皇后厉声呵斥,强硬地插。入太子和太子妃两人中间。   “且不说夫为天,妻为地。就凭太子是君,你为臣,你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宁远将军府就是这么教女儿的?不知礼数,蛮横无理,毫无教养!”   这话不可谓不重,简直是指着太子妃的鼻子,骂她的双亲。   太子妃当即红了脸,气的。但皇后是一国之母,更是她的婆母,她不敢发难。   所以她对准了太子,讥讽道:“我哪里说错了。”   “七皇子就是有本事,有能力。他文能提笔作诗写赋,武能骑马驰骋万里,更舍得下身段深。入田野,这些年,他弄出来的农具,化肥,水车,谁用了不说一声好。你随便找个人问问,谁不称赞七皇子有大才。”   “若他真有不如你的,那就是他没有一个母族,可那又如何。父皇喜欢他,父皇帮着他造势,天下的民心就是他的【母族】,就算你将来登位了,你敢冒着失去天下民心的风险处死他吗!”   这一字字一句句,精准无比地戳到了太子和皇后的痛处。   太子脖间青筋暴起,“你这个”   “啪——”地一声,太子和太子妃都愣住了。   皇后赤红着一双眼,指尖剧烈颤抖,反手又给了太子妃一巴掌。   “不敬夫君,不敬婆母,嫉妒成性,心性歹毒,你今天就给本宫跪在凤仪宫外反省,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明玄帝听闻小太监的传报,还有些意外。   小七遇到什么难题了?   他让人进来,刚一照面就发现小儿子愁眉苦脸的。   明玄帝被逗乐了:“怎么了?”   容衍看了一下左右,明玄帝挥挥手,让伺候的宫人太监退下。   “说吧,什么事。”   然后容衍就事无巨细地把他在凤仪宫发生的事说了。   明玄帝:……   明玄帝有那么刹那,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但理智告诉他,依照太子的性格,是很有可能做出那种事。   他回神,发现小儿子抿着嘴,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父皇……”   明玄帝:……   明玄帝心里叹了口气,朝小儿子招了招手,容衍三步做两步上前。   容衍来的不凑巧,明玄帝正在处理奏折,这会儿坐在龙案后。明玄帝原也只是想把小儿子招到手边,顺势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没想到容衍靠近后,直接跪伏在他身边,把脑袋放在了他大腿上,仰视着他。   这是一个绝对温顺臣服的动作,那眸光里的对父亲的孺慕和依恋都快溢出来了。   明玄帝心头一颤,身体快于动作,抚摸了小儿子的脑袋。   容衍闭上眼睛,拿脑袋蹭了蹭明玄帝的手,软声道:“父皇,你怪小七吗。”   “没有,父皇不怪小七。”明玄帝是真的没怪小儿子。   容衍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明玄帝,又慢慢垂下眼帘,“其实,我撒谎了。就算父皇和皇祖母入股,我也可以做主匀二十个铺子出来。”   明玄帝:“嗯。”   “可我心里不高兴,我就不愿意了。父皇,我也是有脾气的。”   明玄帝又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眼里染了丝笑意:“父皇知道。”   “我拒绝了太子殿下,我心无波澜。可是我很害怕,父皇因此不悦。”   明玄帝感觉到,他另一只手的袖子被人攥紧了。   “没有。”他温声道:“父皇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容衍抬头,与他视线交接,少顷,眉眼舒展,缓缓笑了。   “父皇,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   “嗯。”   “我以后还会弄出更多有用的东西。”   “父皇知道。”   “父皇,谢谢您。”   明玄帝垂眸,俯视着小儿子的脸,而后,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容衍:???   “父皇?”   明玄帝把手挪开,淡定道:“手滑。”   容衍:我怀疑父皇把我当傻子.jpg.   星际观众们:……   容衍跟明玄帝说了一会儿话,才准备离开,临走时,他想起什么似的,道:“父皇,那个……”   明玄帝:“嗯?”   容衍不好意思挠头:“之前在凤仪宫,太子妃说话比较委婉,我感觉太子殿下好像对她有点不满。”   明玄帝似懂非懂,但他高深莫测地颔首:“父皇知晓了。”   容衍这才轻松雀跃地离开。   明玄帝垂首准备继续处理奏折,可刚提笔,又落下。再提,再落。   最后他搁下毛笔,招来大内侍,让其去凤仪宫打听一下。   谁知道大内侍回来告诉他,太子妃竟然被皇后惩罚跪在凤仪宫殿外。   【之前在凤仪宫,太子妃说话比较委婉,我感觉太子殿下好像对她有点不满。】这岂止是不满,这是完全把太子妃的脸面扯下来踩。   明玄帝忍着怒火,让大内侍传他口谕,召太子太子妃过来觐见。   皇后听闻大内侍的传旨内容,心里一咯噔。   这个时候,她终于想起她的儿媳妇可不是没名没分的小猫小狗,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太子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宁远将军府的嫡女。   皇后有些慌神,偏偏太子先前因为怒火,已经离去,她这会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胡嬷嬷劝道:“皇后娘娘莫慌,太子妃是太子正妃,您的儿媳妇,你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来太子妃也不会乱说话的。”   皇后:“可是……”   胡嬷嬷意有所指道:“娘娘是长辈,您稍微示个好,太子妃肯定会受宠若惊,哪里还会计较之前的事。”   皇后闻言,觉得可行,心里松了口气,但随后又不满。   她既是皇后,又是太子妃的婆母,哪有她示好的道理。   这样弄得好像她矮了太子妃一头似的。   胡嬷嬷跟她多年,一见皇后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娘娘,太子妃脸上还带着伤呢。皇上见了,不好解释啊。”   皇后也记起来了,不由讪讪,可想到太子妃对太子的轻蔑,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算了,这次就先放过她。下次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皇后不甘不愿道:“你去找些伤药,给太子妃的脸上抹上,然后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胡嬷嬷:“是。”   ……   小半个时辰后,太子携太子妃觐见皇帝。   “儿臣/儿媳见过父皇。”   明玄帝冷着脸打量着太子,在太子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才开口让他们平身。   太子心里没底,以为父皇找他,是容衍告状了。   好吧,容衍还真的来找过明玄帝。   太子决定先发制人:“父皇,儿臣今天有事找过七弟。不过我们的谈话并不和谐。”说到这儿,他苦笑了一声。   “七弟现在买卖做大了,钱挣的多了,气性也跟着见长了。我这个做皇兄的,在他面前都要伏小做低。”   明玄帝不说话,静静看着他表演。   太子或许真有几分表演天赋,短短时间内,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宽厚温和,稳重大气的好兄长。与之相反的,则是容衍变成了一个见钱眼开,睚眦必较的小人。   太子表演得尽兴,全身心投入。所以他没有发现,旁边的太子妃看着他,瞠目结舌。   太子妃是真的惊讶的,她一时有些恍然,眼前的太子还是她认识的太子吗。   等到太子说得口干舌燥时,他才停下来。   明玄帝淡淡瞥他一眼:“说完了。”   太子:“是,是的。”   “父皇,儿臣没想到七弟竟然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明玄帝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想就此事跟他谈论。而是问太子妃:“你脸怎么了?”   太子妃猝不及防对上明玄帝的目光,仿佛心中所想都被察觉了,她赶紧低下头,低声道:“回父皇,儿媳,儿媳脸上的伤”   她收到了太子凶狠的目光。对方在警告她。   然而太子妃却注意到太子攥紧的手指。   他在害怕。   太子妃心里涌上一种荒谬又好笑的情绪。   这是个怎样的男人?   “儿媳走路不小心摔了。”太子妃平静道。   明玄帝看着两边脸对称的伤势,到底没说出难听话。   “既然受伤了,回去就好生休息。”   太子妃恭顺道:“儿媳多谢父皇关心。”   “嗯,退下吧,朕要处理奏折。”   “儿媳告退。”   太子看着明玄帝,张着嘴想说什么。然而明玄帝已经低下头处理奏折了。   难道就这么走了?   可他连父皇一句准话都没有。   太子不甘心,大着胆子道:“父皇。”   明玄帝:“何事?”   “七弟他……”太子只说了个开头,然后做出痛心疾首状。   明玄帝见状,之前憋着的怒火,一瞬间冲向头顶,他好悬才忍住,冷淡沉静道:“那块地是朕看中的,小七帮朕张罗。”   太子不可置信抬眸,毫无防备望进明玄帝幽深的眸光里,他有片刻心悸,立刻移开了目光,强行挽尊:“是,是吗。那或许是我误会七弟了。”   “儿臣会找个机会跟七弟解释清楚,父皇,儿臣告退。”   这一次,太子几乎是迫不及待走了。背影都带着几分慌张无措。   明玄帝看得糟心极了。哪还有心思批阅奏折。   他把毛笔搁在笔架上,起身踱步到窗边,窗外不远处的大树依然开得繁茂。   偶尔有飞鸟掠过,叽叽喳喳的叫。   他看着看着,恍惚间有一个小男孩抱着小皮球,笑盈盈地朝他跑来,口中还软乎乎地喊着“父皇 ̄ ̄”   “父皇,玩球球……”   明玄帝闭上眼,小男孩消失不见,再睁眼时,他的面前,只有那棵茂绿的树。   年年岁岁,草木依旧,人心却变了。   他心里积压的怒火,此刻悉数转为了无奈。   曾几何时,太子也是聪明伶俐,可爱喜人。   他担忧自己所经历过的,在自己的儿子身上重演。也担忧不立储君,容易引起社稷动荡,所以他早早立了太子,也为了绝了其他儿子的心思,避免内耗。   可是……   他一直看着长大的儿子,却在他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变了。   贪婪,好胜,野心,甚至是狠厉,在帝王看来都不算什么。   可就连坏,都坏得窝窝囊囊,才最叫人瞧不起。   明玄帝扶住胀痛的额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   ……   容衍跟他父皇说开了,心情就明媚多了。   林其见衍衍高兴,他也高兴。   星际观众们也很高兴:   “衍衍真的好乖啊,我要是明玄帝就好了。”   “前面的在想屁吃。”   “不过说实话,衍衍主动把事情说了,也不怕太子后面告黑状。”   “都是一个父亲,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这题我会,我来答。用衍衍他们那里的话来说,就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哇,惊现大。佬。”   “蹭蹭大。佬,求保佑我考试必过呀。”   话题就这么歪了…   林其看着弹幕,笑着摇了摇头。   容衍听到笑声,“其哥笑什么?”   “因为衍衍很开心啊,所以我也开心。”   容衍:“喔。”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疯狂扣挠。   也就他身后没尾巴,不然早就转飞了。   他保持着这种愉悦的心态去工地视察,发现工人们的进度超快的,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么勤快的工人不多见啦,得善待呀。   然后容衍就自掏腰包买了几十只烤鸭,分到每一个工人头上,也能分到好几口了。   有些成了家的,把鸭肉装好,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幕时分,温度降了许多,然而这依然降不下街道上穿梭人群那颗火热的心。   一名穿着褐色短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中年汉子,微微佝偻着,步履匆匆地穿过小巷,最后停留在了一扇窄窄的木门面前,他抬手有规律地敲了三下。   过了一会儿,木门从里面打开,汉子迅速进了门,木门重新关上。   “爹,爹 ̄ ̄”   “爹,爹 ̄ ̄”   汉子刚刚站稳,两个小萝卜头就急匆匆跑上来,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大腿。仰着嫩乎乎的小脸,脆生生的唤。   汉子一下子笑开了,当即弯腰想要抱他们,却想起怀里的东西,于是改为伸手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头。   一名妇人端着饭菜过来,不轻不重地斥道:“不许胡闹,爹在外面累了一天,先让爹坐下吃饭。”   两个小萝卜头中的女娃细心一些,她眼珠一转,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开了。   旁边的男娃见姐姐跑开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爹,又看了一眼姐姐离开的方向,皱着小鼻子,纠结不已。   汉子笑了,对他摆摆手,小男娃眼睛一亮,就跟着姐姐跑去。而这个时候,姐姐端着热水盆回来了。   “爹,先洗把热水脸吧。”   那一刻,汉子只觉得劳累的一天,都值了。   他净了手脸,没有忙着吃饭,而是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   两个孩子站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男娃嗅着空气中的淡淡香气,口中开始分泌口水:“爹,今天……今天是什么呀?”   汉子笑道:“都是好东西。”   油纸包打开,露出黄色的块状的物什。   “小狐狸饼干?!!”   两个孩子忍不住欢呼出声,“爹,这是小狐狸饼干呀。”   妇人:“这也是七公子给的?”   汉子点点头:“七公子说我们干活卖力,所以除了工钱和伙食外,还给了我们这个。”   妇人惊喜交加:“这饼干估摸着有半斤呢,七公子也太厚道了。”   妇人心里悄悄算着价钱,嘴边突然喂来了一块饼干,她下意识张嘴,饼干的香味瞬间弥漫在口中。   她回过神,才发现两个孩子用小手捂着眼睛,只不过那手指并得不拢,手指缝忒大了。   “不许看,把眼睛闭上。”话一说完,妇人才觉得她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来没什么也有个什么了。   汉子笑呵呵的吃饭,妇人瞪了他一眼,只不过那目光委实没什么威力。   妇人捡了三块饼干出来,剩下的拿去放好。   四人一人一块饼干,她已经吃了一块了。两个小孩儿拿着饼干吃得珍惜极了。吃两口,对着爹爹笑一下,说饼干好好吃。   然后汉子就把他那块分成两份,给儿女了。   妇人见状,皱眉道:“当家的,不是你说的吗,一家人不要偏颇,每个人都有份。”   两个小孩儿拿着半块饼干,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吃。   汉子笑呵呵道:“没事儿,等我饭后,再给我拿一块就是了。”   妇人这才展颜。   汉子看着和乐的妻儿,心里慰贴极了。   果然一碗水端平,这家才能安宁和气。   不像他小时候……   算了,往事不必再提。   ……   “嘿咻——”   “嘿咻,大家加把劲啊——”   众人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有人道:“……七公子来了,七公子来了。”   “快,都拿出吃奶的力气!”   “七公子马上就到了。”   一群本就干活卖力的汉子,这会儿犹如吃了菠菜的水手,效率直接翻倍。   容衍靠近的时候都被惊了一下。   大商场已经建造了大半,估摸着月底就能完工。   而周边的屋子也在同时开工,按照现在这个进度,到年底的时候,这个古代版的商业圈就能建成了。   “七公子好。”   “七公子来了。”   容衍对他们微笑示意,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啊。”   “七公子放心,我们晓得的。”   容衍沿着工地一直走,直到规划的商业圈边缘时,他才停下。   林其:“衍衍,你有什么想法了?”   “唔,我在想,与其让别人胡乱猜,还不如大大方方告诉他们。”   林其:“嗯哼?”他等着小家伙的下文。   果然……   “我觉得只要脑子没问题,肯定都知道这块地以后的价值。”   林其:“所以?”   “所以他们该捧着钱来找我,啊不是,找父皇买地,该修酒楼的修酒楼,修茶楼的修茶楼的。修观景台的修观景台。”小少年眉眼弯弯,活像一只捉到猎物的小狐狸。   人多力量大,他一个人干,速度终究是太慢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容衍要让出一部分利。   但这有什么呢,他的目的又不是只为赚钱。啊不好意思,突然装13了。   反正就是这里的商业圈建好了,总要有人吧。   这里又能解决一大批就业问题。还能狠狠榨一下富人的腰包,拉动经济,给国库增加税收等等,简直百利而无一害啊。   容衍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嘴角的弧度也越翘越高。   他慢慢走回去,开始给工人们详细描绘蓝图。   一来是告诉混进来的探子们他的计划,让其回去告诉幕后之人。   二来,这些工人们都是踏实肯干的,所以容衍也不吝于给他们机会。   他们以后是想在这里租铺子自己干,还是提前找好渠道,以后继续在这里打工都可以。   容衍的话,无异于水如油锅,巨石落湖中,掀起了极大的波动。   这一天,凡是在工地上的工人,心情都不平静。   他们以为只是建造普通的大宅子,没想到七公子竟然是想打造一个商业圈。   听说这里会有几百个铺子,卖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儿,吃的喝的用的一应俱全,老天爷啊,那该是何等的热闹。   这天黄昏之后,有不少人都收到了消息。   “七皇子那块地,不是建住宅,他是想……”   “那块地会建数不清的铺子,卖数不清的东西,很有可能是个缩小版京城。”   “……七皇子他今天……”   “……”   那天晚上,所有收到消息的人,都有了一个共识,七皇子要搞个大的,钱途无量。   二皇子挥退了传话的人,坐在椅子上,遥遥看着远方,许久,长长吐出一口气。   二皇子妃担忧唤:“殿下……”   二皇子摇了摇头:“我无事,皇妃不必担心。”   “我只是没想到……算了,小七之才,又不是今日才展现,我早该知道。”   先前,他还打算请小七过府一叙,探探口风。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太子,若太子成事还好了,偏偏什么也没做成,还把这事弄到明面上,他再插手就不合适了。   二皇子妃疑惑道:“殿下,你不觉得奇怪吗?之前七殿下虽未刻意隐瞒,但也从未对外多言,如今相当于公开告诉所有人,他有一个赚钱的好法子。”   二皇子闻言,思索片刻,脱口道:“小七缺钱?”   “不。”二皇子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且不说小七背后有父皇和太后,就说小七本人这些年做生意,根本不可能缺钱。   “他莫非是缺人了?”也不应该。   二皇子妃也想不通,试探道:“或许七弟只是想结个善缘呢。”   但这话说出来,二皇子妃自己都不信。   以容衍的身份地位,他想结善缘,不必如此自降身价。   “罢了。”二皇子一锤定音:“管小七有什么想法,如今他既然主动递出台阶,本殿岂有不走之理。”   就算他是皇子,他也不是钱多到可以随意挥霍。有赚钱的路子,当然不会放过。   然后容衍就迎来了繁忙的日子,他一时间竟然冒出了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找他说好话,有些完全没听过。   几位皇兄也隔三差五约他出宫游玩。然而这种带着目的的游玩,容衍只有一个感觉,累!   容衍:摊成咸鱼.jpg.   其中最让他意外的就是太子了,上次撕破脸,他以为他跟太子以后基本上都是形同陌路,没想到太子竟然装作无事地派人找他谈买卖。   不过比起上次的狮子大开口,这次倒是好多了。   容衍能怎么样,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没想到第二天,太子妃也派人来找他,说想买两个铺子。   这对夫妻肿么回事??!   容衍不知道该不该应,应了吧,好像就卷入到太子和太子妃中间去了。   不应吧,显得他多小气似的。   容衍只好找皇祖母商量,谁想太后把问题又抛给他,容衍想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应了。   他也不是看太子面子,就当卖宁远将军府一个面子好了。   容衍揉了揉脸,拖着疲惫的身体往仁寿宫走去。   星际观众们:   “我竟然在衍衍的身上,看到了社畜的影子,我肯定眼睛坏了。”   “不瞒你们,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衍衍这样子,像不像在外面累死累活工作,好不容易做完了,才生无可恋地回家。”   “小仙男下凡,发现凡间日子也不好过啊2333333”   “衍衍:感觉身体被掏空jpg。”   容衍摸了摸肚子,好饿。一摸袖口,两袖清风,啥也木有。   容衍:qaq   “小七。”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出场方式,半路冒出来的人,不是六皇子又是谁。   “小七,你终于回来了。”   “这些天,你天天往外跑,玩得尽兴了吧。”六皇子酸溜溜道。   容衍心想:我玩个啥呀,没看我都累瘦了吗。委屈屈。   他瘪嘴,不理人。   六皇子不干了,一把圈住容衍的肩膀,哼道:“你不带哥哥享福,你还有理了。”   “喔,三皇兄和平王世子还有礼部尚书的公子邀我明天泛舟,你也一起吧。”   六皇子:诶嘿?   “此话当真?”   “真的真的,比黄金还真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次日,旭日高升,天气晴朗,一看就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六皇子早早起来,穿了一身绛纱袍红裳,脚踩青缎黑底小朝靴,因其未及弱冠,是以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只能半束,但头顶却镶嵌了一枚紫金冠,用金累丝造,上嵌红宝珠石。项间还戴了一串玛瑙璎珞,腰悬昆仑佩玉和一条流云丝编花宫绦。   整个人在清晨的阳光下,简直闪闪夺目。   一个字形容:贵!   两个字形容:好贵!   容衍跟他六皇兄碰面的时候,差点被他六皇兄外泄的贵气亮瞎了眼。   星际观众们:   “emmmm……”   “这就是奢华的皇子服饰吗,爱了爱了。”   “不是,一大早就给我看这个真的好吗,小心我心理不平衡,今天罢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衍衍都看傻了 ̄ ̄”   容衍就,有些无措地摸了摸后脖子,委婉道:“六皇兄,嗯……我们今天是要去泛舟耶。”   六皇子点点头:“我知道呀。”   “你昨天不是说了吗,除了你还有三皇兄,平王世子,然后还有一个谁来着。”   容衍:呃……   “礼部尚书的公子。”容衍小声提醒。   六皇子以拳击掌,“对嘛,三皇兄就不说了,大家都是皇子。但平王世子和礼部尚书的公子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啊,我们总要给他们一点面子,穿得稍微正式一点。”   容衍默默看了一眼他六皇兄,嗯,何止是正式一点,简直是太正式了。   这个时候,六皇子身边的小太监道:“我们殿下搭配衣服想了好久呢,殿下真的很喜欢七殿下了。”   六皇子开口阻止了小太监,欲盖弥彰道:“才不是为了你。我是不想丢了我的面子。”   容衍心中一暖,走上前给了他六皇兄一个拥抱,然后退开:“嗯,我知道,我们出发吧。”   六皇子:O(╮▽╭)O   路上,六皇子还嫌弃道:“小七,你穿得好素。你看看你,长得那么好看,不好好打扮一下。多浪费啊。”   容衍笑道:“我穿得不素啊,你忘了,我还穿过杏黄色的衣服呢。”   六皇子敷衍地应了两声,或许是他自己精心打扮过,这会儿他发现弟弟的头发居然还是用发带束着。   虽然那发带是月秀云锦所制,价值不菲,但还是觉得发带看着寒酸。   好歹镶嵌个玉冠啊。   衣服又是天青色,除了边缘绣了云纹,再没其他的图案。   腰间也没个玉佩什么的挂饰,鞋子也是半成新,估摸着穿了有一段日子了。   六皇子:……   “小七…”六皇子突然有点幽怨。   容衍:“啊?”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出宫游玩。”   容衍:???   他冤枉啊。   “六皇兄,你怎么会这么想。”   六皇子就把他的观察说了,容衍和巧儿他们的心情是酱紫的:Σ(°△°|||)然后是酱紫的:(ー_ー)   到底是兄弟,容衍还是耐着性子哄了几句,然后就把人哄好了。   他们走到宫门的时候,三皇子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等他们了。   车帘掀开,露出三皇子那张俊郎的脸,五官立体,棱角分明,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皇子的眉眼间透着丝抹不去的阴沉,总给人一种他不是好人的感觉。   咳咳,虽然三皇子也的确不算什么善男信女之辈。   三皇子从马车上下来,面上带笑朝他们走来。   “老六也来了。”   六皇子挺直了背,单手背后,微微颔首:“路上遇见小七,就顺道来了。”   这也间接解释了容衍没有时间通知他们的原因。   三皇子果然没有就此事再说,反而还夸了六皇子今日格外英俊,得到后者一个矜持的笑。   星际观众们一脑门:???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六皇子吗?   虽然大部分观众都在疑惑,但也有小部分观众表示理解。   “直播系统在衍衍身上,我们的所见所闻都是通过衍衍得来的。要知道人,不仅人,很多东西都是具有多面性的。”   “没错,你们可以回忆一下自己,在父母面前是什么样,在朋友面前是什么样,在陌生人面前又是什么样。”   “诶,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六皇子突然这么正经,还是jio得有些不适应【侧躺,遥望远方jpg。】”   三皇子邀请他们一起上了马车,容衍中途还偏头看了他六皇兄一样。   以前没见六皇兄这般矜贵淡漠啊。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算了,不想了。要给脑壳放会儿假。   三皇子的马车是很繁华的,里面铺着洁白无瑕的软垫,中间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案几,上面摆着精致的茶点。   三皇子坐在中间,容衍和六皇子隔着案几对坐着。   三皇子给容衍倒了一杯花茶,递过去,“你们从宫里出来,想来也有些累了,喝杯茶解解渴。”   容衍接过:“多谢三皇兄。”   三皇子也给六皇子倒了一杯,六皇子同样道谢。   然后马车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三皇子偶尔问道:“茶点可还合心意。”   容衍微笑表示,茶点很好,很合胃口。   这种毫无营养,又尴尬无趣的话题,真是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致。   三皇子瞥了容衍一眼,收回目光,眸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幸,没多久他们到达目的地,京郊的一处湖泊,这里风景如画,天蓝水青,在如今这个有些闷热的季节,实在是个好去处。   他们依次下了马车,就有几名年轻人走过来行礼。   他们看到盛装出席的六皇子时,还愣了愣。六皇子还是那套说辞,其他人纷纷笑着说:这可是巧了,碰上就是缘分,大家一起游玩更开心。   众人你来我往地客套着,容衍心想又来了,面上还不得不挂上礼貌的微笑应付。   一片和谐中,突然插。入一道清朗的声音,“不是说要泛舟吗。”   气氛突然一滞,三皇子随后若无其事道:“看来老六是等急了。”   “我们这里一共有六个人,不如三个人一条船,本殿和七弟还有”   平王世子已经迈出半步。   又是辣么突然……   “小七,这里居然有竹筏,上面还有竹椅。”   容衍心中一动,自然接茬:“是吗,我看看。”   他朝湖边走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六皇子。   六皇子已经站在了竹筏上,手里还握着竹篙,不太熟练地划动着。   三皇子跟了过去,眉眼一沉,“老六,快下来。那竹筏是有主的,我们没有包下那个竹筏。”   其他人也道:“六皇子,你先下来吧,这竹筏看着就不太安全。”   六皇子扬了扬下巴,“这竹筏本皇子已经包了,不信你们问他。”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还真有一个老头,正咬着碎银子辨别真假。发现是真的,顿时笑眯了一双眼。   老头发现了众人的目光,有些怯,但又看了一眼竹筏上的红衣少年,扬声道:“公子,你给的银子足够了。今日你随便玩,玩到天黑,再把竹筏给小老儿都可以。”   六皇子应了一声,然后生疏地划着竹筏过来,招呼容衍上竹筏。   眼看着人就要走了,三皇子赶紧道:“等一下。”   六皇子:“三皇兄,不好意思,这竹筏只能坐两个人,弟弟们先走一步。”   他握着竹篙,用力一撑,竹筏就载着二人划远了。   岸上众人:……   “三殿下,我们怎么办?”   三皇子:“上船。”   他就不信,老六还真能划一天竹筏不成。   然而事实证明,六皇子或许是没精力划一天竹筏,但在此之前,他毫无方向的乱划,三皇子意识到不对,想去追的时候,只远远看到个小点。   三皇子:……艹   容衍坐在竹椅上,看着逐渐清幽的环境,不可思议地看着六皇子。   “六皇兄,你是故意的吗?”   六皇子:“啥?”   容衍:“你不是故意避开其他人的吗?”   “没有啊。”六皇子无辜极了。   容衍笑道:“六皇兄,你别瞒我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不会说出去的。”   六皇子懵了:“你在说什么。我没有瞒你。”   容衍渐渐笑不出来了,“那你现在这是……”   六皇子脸色微红,别开了脸,支支吾吾道:“就,就第一次弄这玩意儿,不太熟练。”   容衍:……   星际观众们:……   六皇子放下竹篙,把手给弟弟看:“我手心都磨红了。”   容衍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要面子的啊。”六皇子破罐子破摔地一屁股坐在竹筏上。   “我今天穿得这么贵气,可不得给你撑住场面。”   容衍想到之前的不对劲,问他:“你今天话这么少,也是为了维持你的,嗯……贵气?”   “那不然呢。”六皇子撇撇嘴:“憋死我了。”   容衍:……真是辛苦您了呢。   容衍哭笑不得,他也不坐椅子了,也学着他六皇兄,一屁股坐竹筏上。   “六皇兄不是要维持贵气吗,你现在这样可一点都不贵气啊。”   他还伸手摸了一下六皇子项间的璎珞,“这玩意儿你戴着不累?”   六皇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你戴戴就知道了。”   话落,他解下璎珞,就要给容衍戴。   容衍敬谢不敏,两人推辞间,六皇子失手把璎珞掉入湖中。   两人:!   “你看你,这下璎珞没有了吧。”六皇子掐了弟弟一下,拿屁股对着他,生闷气了。   容衍讪讪地挠了挠脸,小声道:“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把璎珞掉下去。我重新买一个新的赔给你吧。”   六皇子:“我不要东西,你折算成钱给我。”   “没问题。” 第一百三十六章   然后六皇子就原谅了弟弟,他们又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啦 ̄容衍高兴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六皇兄,我们现在在哪儿?”   六皇子:???   六皇子:!   怪只怪六皇子之前太唬人,不仅唬住了三皇子,还唬住了巧儿他们。   所以这会儿两个人相看对眼,竟无言以对。   六皇子低头看了一眼水流,试探道:“要不,我们随波逐流。”   他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小七,你不觉得这很有意境吗,你看以前那些古人,玩的那什么曲水流觞,不就跟我们今日处境,很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容衍:……   容衍无语:“所以,六皇兄是想当杯酒,被人喝进肚子里。”   “嘿,你这臭小子,亏你平时那么聪明呢,六皇兄这是在给你打比方。意境,意境懂不懂。”   容衍:哦,冷漠。   然后嚷嚷着他们现在很有意境的六皇子,肚子毫无预兆地叫了。   撑竹篙也是体力活,这一路撑下来,虽然打不着方向,但耗费的力气都是实打实的。   他揉着肚子,时不时拿小眼神看一眼弟弟,“小七……”   容衍斜他一眼:“干嘛。”   六皇子:“我饿了。”   容衍:“喔。”   六皇子:qaq   “小七,你好无情喔。”   容衍抿了抿嘴:“真饿了?”   六皇子点头。   容衍左右看看,发现东边方向是距离他们最近的岸边。   他拿起竹篙,试了一下手感,然后开始撑竹筏。   最开始还有些手生,后面就慢慢找到感觉了,撑得越来越顺。   六皇子又惊又讶:“小七,你还会撑竹篙啊。”   容衍头也不回:“以前我不是在宫里泛舟吗,父皇教过我划桨。”   六皇子:咦?   “我怎么不知道。”   容衍:“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会儿别跟我说话了,等我们上岸再说。”   六皇子立刻闭上嘴。   两刻钟后,两人终于成功上岸,容衍把竹筏固定在岸边,然后才甩了甩有些酸的手,兄弟俩在半人高的草丛里艰难行走着。   六皇子没注意,让野草划破了手,勾破了衣摆,好不容易走出草丛时,他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他在小路边坐下,捂着肚子哀嚎:“小七,我饿。”   容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只有婴儿拳头大小,递给了六皇子。   六皇子立刻打开,发现里面是两块肉脯和两块芝麻酥。他口中分泌唾液,立刻捻了一块肉脯扔嘴里嚼着。   “小七,你游翅的,为神马不早嗦。”   容衍白了他一眼,“我早点把吃的拿出来,你还能坚持到现在?”   六皇子:那倒也是。   六皇子把肉脯咽下肚,又去拿芝麻酥,这次他放慢了速度,小口小口吃着,容衍看着又有点难受了。   “不至于,不是还剩一块吗。”他道。   六皇子哼哼:“剩下的是留给你的。”   说完,六皇子就连带油纸一起给了容衍。   容衍下意识道:“我不饿……”   “你别推辞啊,再把东西掉了,我要气得打人的。”六皇子凶他。   容衍就老实接过了,他吃着肉脯,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吃了一点东西垫肚,两人仿佛恢复了一部分力气似的,沿着小路走。   “小七,我们走的这个方向对吗?”   容衍:“我是沿着河流上游走的,应该不会错。”   六皇子:(⊙o⊙)   他们运气不错,半路上居然遇到了野果,容衍找了几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力一掷,树上的果子应声落下。   六皇子立刻屁颠屁颠跑上前把果子挨个捡起来,后来手上捧不住了,就用衣摆兜着。   他哒哒哒跑回来,“小七,你看。”   星际观众们:   “六皇子好傻啊233333”   “不过我觉得六皇子还挺可爱的⊙v⊙”   “六儿本来就很可爱呀。”   六皇子皱了皱鼻子:“小七,这些果子应该没毒吧。”   “没有,你看果子上有鸟雀啄食过的痕迹。”   六皇子这才注意到,“小七,你观察好仔细啊。”   他一手兜着衣摆,一手拿了一个果子,在身上擦了擦,张嘴就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六皇子哭唧唧:“为什么这些果子又苦又涩又酸。”简直绝了,比中药都还难吃。   容衍安慰他:“这是野果,本就酸涩。”   “乡野间的野葡萄,也不招人喜欢啊。”   六皇子鼓了鼓嘴:“亏我还那么兴奋的去捡果子呢。”   “可是六皇兄,饿的时候,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强吧。”   六皇子:说得好有道理,他完全无法反驳呢。   他们揣了果子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当六皇子苦着脸,吃下三个野果后,他们终于遇到了一名赶牛车的汉子。   容衍上前跟人交涉,并愿意付出三倍的价钱,劳烦汉子送他们回京。   汉子看了他们一眼,调侃道:“两位小公子这是遇上打劫的了不成。”   随后又紧跟着道:“可京城是天子脚下,哪个强盗不要命,敢来这儿打劫。”   容衍温声解释,他们是跟友人一起泛舟,不小心迷了方向。   汉子闻言微怔,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公子真是好精力啊。”   六皇子一张脸都臊红了。这简直是黑历史啊有木有。   直到快酉时的时候,他们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宫门,这个时候容衍也才知道,巧儿他们找他都快找疯了。   容衍也很过意不去,连连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期间六皇子缩在一边,话都不敢说。   很快三皇子也派人过来询问,容衍三言两语把人打发了,才带着哥哥进宫。   当他好不容易回到仁寿宫,沐浴更衣之后,吃到美味的饭菜,他一时都有些恍然。   到底是跟其他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地应酬轻松一点,还是跟六皇兄一起野外求生轻松一点。   啊,这可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最后,容衍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了前者,毕竟小命要紧。   而且前者,也不是毫无办法躲开的,反正不就是开溜嘛。不是他吹,他真要认真跑起来,满京城的没一个人能追到他。   这天,容衍如愿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刚走到工地门口,就遇到了一位意外之客。   “表哥!”   一身男装的昭庆喜笑颜开地朝他跑来。   容衍刚要迎上去,脑子里冷不丁想起皇祖母的告诫。   【昭庆喜欢你,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女子对男子的喜欢。你若是不愿娶她,就不要随意撩拨她,早点跟她说清楚。】容衍的脚步退了回来,昭庆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满心欢喜地朝他跑来,最后在两步距离时站定,难掩激动道:“表哥,我好久都没见你了。我好想你啊。”   这话如此直白,其中饱含的情感如此热烈。容衍想自欺欺人是兄妹之情都做不到。   成嬷嬷和含鹊都快吓死了,“县……公子,注意,注意言语。”   昭庆完全听不进去,她太想表哥了,自从上次一别,她都有数月没见表哥了。   表哥先是去了军营,然后又忙着建造商业圈。   表哥太忙了,成嬷嬷说表哥在做正事,劝她不要贸然打扰,免得惹了表哥不快,她才忍了下来。   可现在她真的忍不住了。   “表……表弟。”容衍及时换了称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附近的茶楼。”   昭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都听表哥的。”   两人并排走的时候,容衍感觉他的手指被有意无意蹭着,他本来心里没什么,这会儿却有些不自在。   “表弟,你最近好吗?”   昭庆摇头,垂眸落寞道:“我一个人待在府里,除了看书,也没有什么别的玩乐了。”   容衍想到她的身世,心里又生出怜惜。   “表哥给你做些好玩的东西,荡过秋千吗。”   昭庆:“嗯。”   “甩陀螺呢?”   昭庆仰着小脸,疑惑道:“那是什么?”   “那个啊,很好玩的东西,回头我教你。”   “嗯。”昭庆轻轻眨了一下眼,看着容衍的侧脸,小声道:“表哥,我想听你讲故事。”   “嗯?你想听什么故事?”   昭庆眼也不错地盯着他:“我想听情感动人的故事。”又补充道:“牛郎织女那样的。”   容衍突然顿下脚步。   昭庆:“表哥?”   林其也在同时道:“衍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不想伤害昭庆,就一定要早点跟她说清楚。”   “衍衍,衍衍……”   容衍都快纠结死了,他当然是想说的,可是一对上表妹的脸,他就说不出口了。   林其加重了语气:“衍衍,长痛不如短痛。”   星际观众们也纠结。   一方面他们觉得衍衍太小了,真的,非常,非常不适合早恋。   可另一方面,表妹也真的,非常,非常柔软惹人怜啊。   好难抉择啊呜呜呜呜呜呜。   容衍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选择先带表妹进茶楼。   虽然说茶楼一般聚集在京城北边,但其他方向也是有的,只是数量比较少。   容衍选了一家高档茶楼,带着人径直去了二楼包厢,还让其他人都守在门外,随后反手关上房门。   昭庆紧张又欢喜地绞着手帕,小声唤:“表哥……”   容衍坐在昭庆对面,深呼吸,吐气,深呼吸……   “表妹。”   “嗯。”   “我……我……我有……”   啊啊啊啊,他说不出口啊,这样真的显得他好自恋的〒▽〒。   昭庆不明所以:“表哥,你怎么了?”   容衍心虚地移开目光,磕磕巴巴道:“我,我前几天听说了一个事。”   昭庆笑道:“什么事啊,让你这么紧张。”   “我,我听说户部侍郎的儿子娶了正妻,然后,两家是姑表亲。”   这话太有指向性了,昭庆一下子红了脸,羞答答道:“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容衍不敢看她,心一狠,牙一咬道:“我觉得好别扭,表妹也是妹妹,哥哥娶妹妹算怎么回事,我个人接受不了。”   昭庆刚刚还绯红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表哥……”那声音颤巍巍的,让人联想到风雨中的小白花,下一刻似乎就要从枝头坠落。   容衍不敢看她,继续道:“我第一次见表妹,就觉得与表妹有缘。”   昭庆猛的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犹如落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   然而熟悉的声音再次想起,打破她最后一丝幻想。   “虽然我与表妹异父异母,但心里却是恨不得拿表妹当亲妹妹看待,想要呵护你长大,看你将来觅得如意郎君,生儿育女,幸福美满。”   此话落地,厢房内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昭庆轻轻一眨眼,眼泪就毫无征兆落下来。   容衍感觉他现在比木头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动也不敢动。唯有耳朵高高竖起,听着周围响动。   良久,他听见了一道低低的抽泣声。   他赶紧抬头,才发现昭庆已经哭成了泪人,死死咬住唇,才没让哭声泄露出来。   若不是他耳朵尖,也注意不到。   容衍慌张地走到昭庆身边,拿出手帕想给她擦泪,然而手伸到半空又顿住了。   他抿唇,哑声道:“……表妹,对不起。”   “先前表哥不知分寸,是表哥的错。”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表哥能给你的,一定给。”   林其心里一咯噔,直觉不好。   昭庆原本是无声流泪,这会儿听到容衍的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忍不住哭出来。   “昭庆什么都不要,昭庆只想要表哥。”她毫无征兆地一把抱住了容衍,靠在容衍的肩头呜咽。   “表哥,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有什么关系。天底下表哥娶表妹的多了去了,你为什么不能娶我。”   容衍浑身一僵,斟酌道:“我心里别扭,你明白吗。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姻亲关系。”   “更别说,我待你就如亲妹,我”   容衍后脖子被用力一拉,眼前出现昭庆那张放大的,犹带泪痕的脸……   林其大惊失色:“不行——”   星际观众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停下,快停下,不能这样。”   “不可以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来个人呐!!”   旁观者都快乱了套了,当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容衍手上用力一推,再回神时,昭庆已经被他推到在地。   他懊恼不已,伸手去拉她:“表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昭庆脸色红白交加。眼泪止不住的掉,羞恼着一把拍开他的手,捂着脸哭着跑出了厢房。   守在外边的成嬷嬷等人,立刻追随主子而去。   巧儿他们看着容衍,表情复杂极了。好像在说:万万没想到您是这样的殿下。   容衍:……   容衍艰涩道:“你们跟上去,保护表……县主安全回府。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是。”   容衍重新关上房门,一个人坐在厢房里发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昭庆居然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昭庆怎么可以……   昭庆是个女儿家啊。   但他也不对,他反应太过激了,怎么也不该把表妹推倒在地。   可当时那种情况,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心里生出来的全是抵触情绪。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容衍使劲搓脸,只觉得脑壳好痛。   林其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打扰他,最后决定还是让容衍自己静一静。   容衍一直等到巧儿他们回来,确认了昭庆平安回府,他才离开茶楼回宫。   路过仁寿宫主殿的时候,容衍脚步一顿,犹豫再三,还是进了主殿。   太后见他垂眉耷眼的样子,心下生奇,面上不动声色道:“累了?”   容衍点点头:心累。   他走过去,依赖地靠在太后身边。   太后:……   太后偷偷挪了挪,还是没避开,只能算了。   太后挥手让其他人退出去,然后继续看她的佛经。   半晌,耳边才响起小孙子的苦闷声:“皇祖母,我今天遇到表妹了,我跟她说清楚了。”   太后的目光从佛经上,移到容衍身上。   “但是我不好,我把表妹弄哭了。皇祖母,我感觉我好像是个小混蛋。”   太后默了默,安慰他:“现在当小混蛋,总比以后当大混蛋好。”   容衍:失落自责的情绪,突然就有点卡壳。   太后拍了拍小孙子的脑袋:“小七,你做得是对的。”   “……嗯?。”容衍心里有好受一丢丢。   至于其他的细节,事关表妹的声誉,容衍就让其烂在肚子里了。   容衍在宫里休整一天之后,仍然满脑子愁绪,干脆又跑工地去监督进程。   太后思量再三,还是不放心,派人去打听昭庆的情况。没想到底下人带回来一个让她心惊的消息。   昭庆病了,高热不退。   为昭庆治病的大夫说县主病在心里,心结不解,这病就难好。   太后眼皮子突突地跳,心里只叹孽缘,把小孙子翻来覆去斥责了一通。   好好一个小姑娘,把人弄成什么样子了。   太后派人传话,召容衍回来。要他去安慰昭庆。   其他的事都先放一放,眼下是昭庆的身体要紧。   林其却不赞成。   小姑娘心里本来就有容衍,人在病中,对心上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无限美化。容衍此时过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容衍纠结:“可是表妹是因为我才病了,我不过去看看的话,也太没良心了。”   林其严厉道:“你真为你表妹好,就让她借此机会,彻底断了对你的念头。”   再没有什么,比生病了,心上人还不闻不问,更能浇灭一个人的热情。   道理容衍都懂,但还是放不下。这无关其他,只是身为一个人本能的人性而已。   最后林其退一步,“你私下怎么做都可以,但明面上,要让你表妹以为你什么都没做。”   容衍:诶,这个主意行。   容衍搜罗了一大堆退热的药材,名贵的,常见的,还有京城里有名的老大夫,都以太后的名义,往郡主府送去。   他时刻关注昭庆那边的情况,然而并没有好转,昭庆的病情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好,再这么下去,底子都得弄坏了。   明玄帝知道后又急又气,忍不住把小儿子叫过去,呵斥一顿。   容衍愧疚不已,最后跟林其一商量,半夜翻墙进了郡主府,在窗外用口琴吹奏抒情的曲子。   其他人自然听到了琴声,成嬷嬷迅速跑过去,看到容衍,气不打一处来。   “七皇子,县主已经成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她吗?”   容衍透过窗缝,看到了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少女,又愧又悔:“成嬷嬷,我从来没想过伤害表妹。现在也没其他法子,你让我试试吧。”   含鹊看了一眼七皇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县主,最后大着胆子道:“成嬷嬷,让七殿下试试吧。”   容衍也期期艾艾地看着成嬷嬷。   成嬷嬷:“……哼。”   成嬷嬷转身回了屋。含鹊跟了两步,又回头:“奴婢约摸是明白殿下的意思,所以奴婢大着胆子,求殿下给个痛快。”   “既然殿下决定抽身,就请您一定要离得干净利落。”   容衍明白她的意思,捏紧口琴对她点了点头。   含鹊松了口气,又不免为自家县主难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屋门关上,窗户却从里面稍微打开了一点儿。   容衍站在窗边,夜风撩起他的衣摆,更添几分寂寥。   悦耳动人的旋律伴着凉风,一起进了室内。   昭庆病了,她知道。身上时而冷,时而热。周围人的声音都模模糊糊的,离她远去。   到处都是黑漆漆,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看不到身后,更看不到前路,突然左脚绊住右脚,身体骤然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好疼……   祖母,昭庆好疼……   “……祖母,祖母……”   床上的少女无意识地呢喃着,成嬷嬷心疼坏了,跪在床边,握着少女的手,哽咽道:“县主,县主你快醒来吧,老奴求你了。”   含鹊拿了热帕,擦拭少女额头的汗。   “成嬷嬷,县主这样不太好,奴婢去请太医过来给她瞧瞧。”   “快去快去。”   容衍听到里面的响动,停了下来,刚要说什么,里面却传来成嬷嬷冷冰冰的声音:“七皇子,还请您继续。”   容衍:“……好。”   他握着口琴认真地吹奏,他有话不能言,只能借由曲子表达他的愧疚和担忧。   一曲毕了。   林其道:“衍衍,你试试换一首欢快点的曲子。”   容衍:“这……”   “听我的,试试吧。”   “那好吧。”   窗外的曲子一改之前的平缓抒情,这会儿雀跃又欢快,成嬷嬷猝不及防听到,差点一个趔趄。   她眉头微蹙,有些不满。却惊讶地发现县主的表情和缓了许多。   昭庆在一片黑暗中哭泣,此时,她最敬爱的祖母,身披霞光,破开一切黑暗,来到她身边,温柔地把她带进怀里,抚摸着她的脑袋,问她:“祖母的乖囡,这是怎么了?都哭成小花猫了。”   昭庆愣住,而后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倾斜而出,放声大哭。   “祖母,祖母……”   成嬷嬷看到嚎啕大哭的昭庆,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哄着她,幸好这个时候太医来了。   对方给昭庆号脉,又检查了一番,沉吟道:“县主郁结于心,现在借着梦境,抒发心里的情绪反而是好事。”   成嬷嬷傻眼了,“这,这是不管了,任由县主这样?”   太医:“眼下顺其自然为好。”   成嬷嬷:……   含鹊在成嬷嬷的示意下,把太医请到耳房,以应付突发状况。   她们关上房门,又拿屏风挡着,才拿热帕给昭庆擦拭汗湿的脖子,脸颊。   窗外的琴声还在继续,昭庆的梦境也依然继续。   她对祖母诉说她的无助,惶恐,还有对未来的茫然。   诉说在她亲人相继离世,她找不到方向时,一名容貌昳丽的少年闯进了她的生命里。   他们一起玩耍,聊天,一起漫步花园,一起放风筝,喂鱼,讲故事。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她才刚刚体会到情爱的滋味,就被人毫不留情掐灭了。   她甚至已经畅想了跟少年的美好未来,现在却都成了虚无。   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慈祥的老人轻柔地擦拭掉她的眼泪,温柔道:“我们囡囡是最勇敢的,你忘了答应祖母的话吗,就算今后只身一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要吃穿不愁,生活无忧,旁的都是虚的,你好好活才是真的。”   “祖母从来都不强求你一定要嫁人生子,祖母只要你好。”   “乖囡囡,心放宽些,别对任何一件事太执着。你看,院里的花去年谢了,今年又重新开了,可漂亮了,祖母带你去看。”   昭庆仰头看着老人慈祥的笑脸,少顷,握住了祖母的手,一起朝着光源走去。   出了屋门,院里有百花盛开,鸟儿叽叽喳喳叫着,汇成了一首朝气蓬勃的曲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次日,昭庆的高热退了,明玄帝和太后紧跟着又赐了不少名贵药材,给她调理身体。宫里的娘娘们,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昭庆养了几日,终于能下地,她状似随口提起,“七皇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含鹊和成嬷嬷对视一眼,低下头道:“七皇子这几日一直在工地上忙活。许是不知道县主病了。”   昭庆一瞬间竟然不知道作何感受,最后苦涩一笑。再没问过其他。   ……   “殿下,县主的病已经好转许多,如今可以下地了。”   容衍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等空青退下去,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林其看得好笑又心疼:“没事了,以后记得跟女子保持距离。有亲属关系的也不行。”   封建时代的男女关系也太要命了。   容衍深以为然。   而刚决定跟女子保持距离,这个时候,一位意外之客来了。   “二皇姐?”   容衍其实跟这位皇姐的接触并不多,事实上,他跟宫里其他几位皇姐的接触都不多。甚至太子,二皇兄和三皇兄,容衍与他们的来往也不多。   他们是在宫外一家茶楼见面的,除了二皇姐,二皇姐夫也来了。   容衍主动跟他们问好。   “七弟来了,坐。”二驸马是时下典型的瘦弱文人模样,相貌不算出众,但气质给人感觉很温和。   容衍对他笑笑:“多谢皇姐夫。”   几人落坐,二驸马说着京城里的新鲜事,中途停下来,用些茶点。   容衍发现期间二公主低着头,都没怎么说话,他好奇道:“二皇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二驸马也跟着扭头看去,一把握住了二公主的手,关切道:“公主,可是我跟七弟说话,冷落你了。”   二公主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容衍:“??”   二公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我没事,我,我不善言辞,听你们说话就好。”   “公主就是谦虚。”二驸马无奈又宠溺道。   二驸马松了手,这才继续跟容衍闲聊。   二公主扯了扯袖子,把手遮住。   星际观众们:   “好久没见到二公主了,她跟以前还是差不多。”   “二公主嫁的驸马还不错啊。”   “得了吧,那个二驸马看着就是人面兽心。擦!老子刚反应过来,兽心怎么了,兽人里的好人多了去了。”   “我也觉得怪怪的。”   容衍跟二驸马交谈了近两刻钟,二驸马才吐露真正来意。他们没有那么多钱买地,一来成本高,二来耗时耗力,不划算。   所以,他们想直接从容衍手里买铺子。   容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皇姐夫,你知道的,我也只是帮父皇做事。”   二驸马脸色变了变,姿态放得更低了些,苦笑道:“七弟,姐夫知道你是为父皇做事,但你半点权力也没有吗。”   容衍不说话了。   二驸马看了他一眼,又道:“七弟,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惠贵妃待二公主并不亲厚的事,在宫里也不算什么秘密。我们人情往来的,所花不菲,进账又少。”   旁边坐着的二公主微微一颤。   容衍还是没说话。   惠贵妃待二公主的确不怎么样,当初二公主出嫁,惠贵妃给二公主准备的嫁妆连大公主三分之一都没有,最后还是父皇看不过去,从私库补了大半,才算全了二公主面子。   三皇兄对二公主这个妹妹,也是可有可无。   但是,四皇兄对二公主这个妹妹却是不错的。   四皇兄从他这里分了钱,除了给惠贵妃和三皇子,也会匀一部分给二公主。   哪怕二公主夫妻进账少,但有二公主的嫁妆和四皇兄的补贴,他们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二驸马打量着容衍,发现不能从容衍的表情里分析出什么。他眸光一沉,在桌下偷偷踢了二公主一下。   二公主抬眸,小声唤:“七,七皇弟。”   那声音怯怯的,弱弱的。   二公主眼巴巴地看着他,声如蚊呐:“求求你,帮帮……我。”   容衍连忙摆手:“二皇姐这话严重了。”他叹了口气:“你我姐弟,何至于此。”   他也不想再细究那些有的没的,问她:“你们想买多少个铺子。”   二驸马伸出两根手指,“20个,我们只要20个铺子就好了。”   容衍:……   星际观众们:……   “20个铺子,他可真敢说。”   “果然脸皮厚的人就是没有13数。”   容衍摇头:“抱歉,我办不到。”   “七弟是办不到,还是不想办。”   二驸马自嘲一笑:“这些年,我们都没给你添过麻烦吧,如今只是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行吗。”   “我去你mlgb!”容衍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声爆喝,把他吓了一跳,好悬才稳住。   乔也是不想吓容衍的,所以他之前都闭麦安静看,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   “衍衍,你这个二姐夫太不要脸了。”   “什么叫做多年没给你添麻烦。说得好像多大的人情似的,这难道不是他本分吗?咋滴,他还想跟你对着干,找你茬啊。”   “这些年,逢年过节,你的东西送出去,除了你几个哥哥和大公主那儿,其他的收回来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收破烂。”   容衍:……求,求别这么犀利。   他也只是做个面子情,本就不在乎那些。   父皇和皇祖母,还有五皇兄,六皇兄,好吧,还有四皇兄,他们对他都很不错了。   “不行,老子好气,我踏马好想当面怼他。”   容衍装作没听到。   二驸马唤道:“七弟,七弟?”   容衍:“啊?”   二驸马脸色有片刻扭曲,但他记得自己有求于人,还是道:“七弟,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也看在二公主的面子上吧。”   “四皇兄平日也是很关照二公主的。”   二公主绞着手指,头埋得更低了。   容衍看了二公主一眼,叹道:“我是真的办不到。你们来找我,在这之前,其他人也来找过我,我手里能做主的铺子都卖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最多能匀两个铺子出来。”   “两个?”二驸马不敢相信,“七弟,你别乱开玩笑了。”   他要20个铺子,就算对半砍,也该有10个。   容衍肃着脸,表明他是认真的,完全没有开玩笑。   二驸马顿住:“七弟……”   二公主低着头,不语。   容衍起身:“今天多谢皇姐和皇姐夫的招待,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二驸马叫住他。   容衍:“嗯?”   二驸马握紧了拳,撇开脸道:“你说的那两个铺子,多少钱?”   “亲兄弟明算账,二公主毕竟是外嫁女,就算生母不疼,处境堪忧,也不能白拿七弟的东西,银钱需要算清楚。”   乔沉默了片刻,然后怒道:“我擦,这傻逼在阴阳怪气是吧,是吧是吧。”   林其:“你错了,他是在以退为进。但凡衍衍冲动一点儿,经此一激,或许就直接把铺子给他们了。”   乔:……┴┴︵╰(╢□′)╯︵┴┴   “衍衍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谁敢算计我东西,绝逼不能忍。”   “衍衍,你要是敢白送,看我怎么修理你。”   容衍:你们在我脑子里的对话,我都听得到啊喂。   “皇姐夫说得有道理,但好歹姐弟一场,我会给你们打八折,稍后我会吩咐人过去跟你们交接。”容衍微微颔首,然后毫不犹豫地抬脚离去。   二驸马脸色一僵,差点裂了。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二公主偷偷觑了他一眼,小声道:“驸马。七弟走了,我们……我们也回去吧。”   二驸马扭头阴恻恻看她一眼,“好啊,我们回去。”   他伸手一把拽过二公主,就往外走。   ……   容衍把这事跟明玄帝说了,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因为小时候他跟明玄帝住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容衍有事都不瞒他父皇和皇祖母。   容衍挠了挠头:“其实我不是在意这两个铺子,我就是觉得这次跟二驸马一接触,感觉这人不太行。”   以前他跟二公主二驸马见面都是在公众场合,是人都会装出几分样子,所以容衍以前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这次私下一接触,就瞧出问题来了。   明玄帝点了点龙案,没有发表意见。   容衍跑到明玄帝身后,给他父皇捏肩,不解道:“父皇,你当初怎么会给二皇姐,指这么一个人当驸马啊。”   要人品没人品,要相貌也没相貌。   “这得问你二皇姐。”   容衍眼珠一转,有了个猜测:“二驸马是二皇姐自己相中的?”   “嗯。”   容衍:……   容衍不知道,当初惠贵妃也在里面插了一手,是惠贵妃先相中了二驸马的家世,然后二公主才相中了二驸马,紧跟着三皇子办了好几件实事,仕途顺风顺水。惠贵妃的母家和二驸马家里也受益。   嗯,先后顺序很重要。   容衍很快把这事抛诸脑后,他给明玄帝捏了一会儿肩,又上移给他揉额头。   “父皇,再有不久就到秋猎了吧。”   明玄帝斜他一眼。   “父皇,我今年能跟你一起吗?”   明玄帝挑眉:“自古以来,可没有皇子跟着父皇同行狩猎的规矩。”   “那也没有明确规定不允许皇子跟着父皇一起啊。”   明玄帝点评:“巧舌如簧。”   “嘿嘿,那是父皇教得好。”   明玄帝让他逗笑了,“过来陪父皇下一局。”   “好啊。”   两人对弈,容衍执黑子先行。你来我往间,容衍渐渐落了下风。   他垂死挣扎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还是输了。   明玄帝温声道:“还不错,比上次有长进。”   容衍又高兴了:“那我们再来一局。”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秋猎的日子转眼逼近,四皇子和五皇子也得空回宫,这可把两人的母妃高兴坏了。   见天儿地拉着二人说话,一会儿一句“我儿瘦了”“我儿辛苦了”,时不时还抹抹眼泪。   各种各样的补品送到两宫去,可怜四皇子和五皇子正是大小伙子,年轻力壮时。这么一补,大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觉得鼻子痒痒,一摸,好家伙,直接流鼻血了。   四皇子/五皇子:……   两人挨不住了,借口太后是长辈,他们回宫了该多去拜见,于是又去了仁寿宫,跟太后请安后,顺便再跟弟弟叙叙旧。   容衍看他们红光满面,体格结实,羡慕的不行。   四皇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特自来熟的自己给自己倒茶,吃点心。还抽空打量容衍的住所。   “你这地儿还真是十年如一日。我闭着眼睛,都找得到方向。”   容衍笑笑没说话。   五皇子走到多宝阁旁边,观察上面有没有新添的东西。   突然,他的目光在一个奇怪的小人身上顿住,“这是什么?”   容衍:“那是不倒翁。”   “不倒翁?”   四皇子也凑了过来,伸手就把小人拿了下来,左瞧右看:“真够丑的。”   容衍:……   “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京城街道上就有卖的,只是没有我这个精致而已。”容衍着重强调【精致】。   四皇子哈地笑了一声,原本想把不倒翁放回去,这会儿改了主意,故意放桌子上:“本殿仔细瞧瞧,有多精致。”   他力道不重,但也不轻,不倒翁落在桌子上,一会儿又弹了回来。   四皇子:(⊙o⊙)   嘿,有点意思。   他这次又加重了力道,谁知道不倒翁弹回来的更快了。   四皇子眸中放光,一个人趴在桌子边,玩得不亦乐乎。   其他人:emmmm……   算了,四皇子高兴就好。   容衍偷偷扯了扯五皇子的袖子,又指了指内室的方向,五皇子抬眸望着他,容衍朝他眨眼。   两个人做贼似的,往内室走去,有珠帘和屏风挡着,内室隔出了一方小天地。   容衍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五皇子看。   “这个小狗,你转动它身后的尾巴,它可以在平坦的地方走动的。”   五皇子:“真的?”   “你试试啊。”   五皇子接过东西,转动小狗的尾巴,放在案几上,下一刻,木头做的小狗真的慢吞吞的走起来了。   容衍带点得意道:“有意思吧,我自己做的。”   “好玩,还有什么?”   “青蛙呱呱。”青蛙后面还有一根线,容衍扯动线,青蛙就一蹦一蹦的了。   五皇子又拿过去玩了。   星际观众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竟然有点点心疼四皇子。”   “衍衍,双标要不得啊。”   “只有我一个人担心,若是四皇子中途进来,嘶——”   “……我有画面了…”   林其心里一咯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委婉提醒了容衍两句。   容衍:突然心虚.jpg.   容衍凑过去跟五皇子耳语一阵,然后两人带着东西出去了。   四皇子还在玩不倒翁,听到声音回头,对容衍道:“你这个不倒翁能不能做到等人高,拿来练功肯定事半功倍。”   五皇子经他一提醒,也有了想法:“对噢。”   容衍:“做……应该是能做的。”   四皇子抬了抬下巴:“等这次秋猎后,记得给我。”   如此的理直气壮,如此的理所当然……   容衍好想糊他一脸。   奈何两人武力值有差距,容衍幽怨道:“时间来不及。”   四皇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大度道:“那我宽限你些日子,先紧着我的来。”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五皇子。   容衍/五皇子:麻蛋,这个哥哥为什么这么欠,好想扁他。   “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四皇子又道,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容衍:“就,一点小玩意儿。”   “我瞧瞧。”   半天时间就这么愉快又漫长地过去了。嗯,过度的愉快真的要不起。   午饭后,四皇子还没走,又拿起容衍的书籍看。   谁知道他随手竟然拿了一本诗经。   四皇子:这就尴尬了…   他素来讨厌这些腻腻歪歪的东西。   但弟弟们都瞅着他,装装样子吧先。   容衍和五皇子同时低下头,忍笑忍得艰难。   过了一会儿,四皇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重新拿了一本。   谁知道一翻开竟然是论语。   四皇子:喔,论语。   四皇子:嗯??论语!!   四皇子把书合上,书皮是小清新的淡蓝色。   之前的诗经,书皮是淡粉色。   “小七。”   容衍特正经抬头:“怎么了?”   四皇子指指书皮,容衍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书籍都是宝贵的财富,因为我经常翻阅,怕有磨损,所以特意做了书皮。”   四皇子抬头,书柜上一水的淡粉,淡蓝,淡绿,淡紫。   “你分得清吗?”   容衍微笑:“当然了。我天天都会翻看,闭着眼睛都不会找错书。”   四皇子:可恶,会读书了不起啊。   ……好吧,是挺了不起的。   四皇子讪讪住了嘴,但为难自己,从来都不是他的性格,他翻了一盏茶后,实在撑不住了。   “小七,我们来对弈一局。”   容衍:也行。   下棋就比较耗时间了,尤其是对弈的二人,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   最后容衍以一目胜出。   四皇子死死盯着棋盘,脸色难看。   容衍小心翼翼道:“四皇兄,你不会输不起吧。”   “胡说!”四皇子瞪他:“我怎么可能输不起。”   “你就是运气好。”他虎声虎气道。   容衍/五皇子:你这个样子真的好没有说服力。   四皇子不甘不愿让了位置,轮到五皇子跟容衍对弈。   四皇子一会儿站容衍身后叽叽咕咕,一会儿单手撑他肩膀上,一会儿又在旁边大声咳嗽。   星际观众们:   “战术干扰√”   “这熊孩子真的好讨打喔233333”   “我代入了一下衍衍的处境,不行了,拳头硬了。”   容衍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死鱼眼看他:“四皇兄,不如我让小竹子去请太医来给你看看。”   “我又没什么事,你担心什么,就是爱小题大做。”四皇子总算老实坐下,心里还有点儿美。   容衍:……我忍。   不过四皇子到底干扰了他,所以容衍以半目之差,输给了五皇子。   “你是不是让老五了。”四皇子劈头就是质问。   容衍:我再忍……淦!忍不下去了。   “要不是四皇兄一直在旁边捣乱,我会输吗,啊!”   容衍一通大吼,吼完就跑贼刺激。   留下懵逼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五皇子也瞪他:“都怪你。”   然后五皇子也走了。   四皇子:突然理亏.jpg.   四皇子还想找容衍的,结果一问,得知容衍在主殿。   四皇子:主殿有太后啊…   算了算了,溜了溜了。   四、五皇子离去后,容衍才回到侧殿,悠闲的喝奶茶吃点心。   小竹子给他捏肩,小声问:“殿下真生四皇子和五皇子的气了吗?”   “没有啊,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容·一点儿都不小气·衍嗷呜又喝了一大口奶茶。   他把奶茶咽下去,回味一下味道:“我就是在借题发挥。”   巧儿等人:殿下,你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还一脸骄傲啊。   小竹子特别捧场:“殿下真聪明,果然是非同一般。”   容衍:(* ̄︶ ̄)   “殿下,那些书皮什么时候撤了啊。”   容衍又吃了一块点心,“等秋猎之后吧,谁知道四皇兄什么时候又过来呢。”   小竹子慢慢停下来,容衍感觉肩膀上的力道弱了,扭头看他:“怎么了?”   小竹子疑惑又纠结:“小的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容衍:“哦,那就别问了。”   “殿下,殿下 ̄ ̄ ̄”   容衍哼唧一声:“力道再重点。”   “好嘞。”小竹子继续给他们殿下按揉,随后小心试探:“殿下既然不想跟四皇子相处,躲着四皇子不就成了。”   他们殿下跑得可快了,真想躲一个人,还能躲不过去。   星际观众们:   “哦凑,总感觉小竹子无意间道破了什么。”   “对喔,一直以来,我觉得四皇子那熊孩子太霸道了,衍衍惹不起,但现在想想,衍衍已经长大了,成了真·风一样的少年。”   “衍衍:big胆!”   容衍倏地起身,“不要乱说。”   “我是为了皇室团结。”他头也不回地进内室了。   小竹子:???   空青默默上前,默默圈住小竹子的脖子,默默拖走。   巧儿笑着摇了摇头:少年人的情谊总是别扭。   那许多书籍都是他们殿下亲自包上书皮,也不是个轻省活儿,就为了看四皇子只有六成几率吃瘪。   投入和回报可是大大不相符啊。   林其也难得开了少年的玩笑,揶揄了他两句,结果逗得少年钻被窝里去了。   直到晚间,容衍去主殿跟太后一起用晚膳,饭后太后说起明日出发事宜。   “哀家让人给你准备了一应用具,你记得带上。”   “皇祖母真好,谢谢皇祖母。”   太后数年如一日听这话,耳朵都听出了老茧。有心想让小孙子换一句,又觉得特意提出此事,未免矫情。   “皇祖母,我陪你在殿里走走吧。”   容衍说着话,已经跑过去扶太后了。   太后:……   两人并排走着,容衍小嘴叭叭:“皇祖母,这次秋猎我跟父皇一起,我可以偷偷蹭一点父皇的战利品。”   太后睨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容衍还真挺好意思的,“皇祖母,你说我要是逮到一只狐狸,我是杀了它呢,还是把它带回来养着。” 第一百四十章   秋猎当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朝廷官员,皇室宗亲,但凡有几分地位的都跟随来了。若是没那资格的,想方设法也要蹭进来。   明玄帝一身石青色骑装,少了两分威严,多了几分文雅。   太子则着杏黄色骑装,二皇子和三皇子则是相差无几的宝蓝色骑装,衬得人很稳重。   四皇子和五皇子这两素来不对盘的居然也巧合的一同穿了深灰色的骑装。两人乍一看很相似,但多看两眼,就会发现四皇子桀骜不驯,五皇子外向开朗。   六皇子一身骚包的桃粉色衣裳,简直是人群亮点,走哪儿晃哪儿眼。   他骑着马行至容衍身边,小声逼逼:“小七,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吧。”   “我们猎物共享怎么样。”他拍了拍容衍的肩膀,嘚瑟道:“别说当哥哥的不照顾你。”   容衍摇头,拒绝了。   六皇子呆逼,六皇子震惊。   他不敢置信道:“小七,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   “你拒绝的是一个皇子的友好帮助。”   容衍:……   容衍嘴唇微张,“六……”   六皇子抬手打断他,沉声道:“小七,看在你年幼的份上。六皇兄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你,选择跟我猎物共享吗?你有十个数的考虑时间。”   “十,九……三二一,好了你愿意。”   六皇子一拳捶弟弟肩膀上,“我就知道你口不对心。”   “六皇兄。”容衍幽幽唤。   六皇子:“昂,你说。”   “我跟父皇早就商量好了,我要跟父皇一起。”   六皇子:嘎   容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所以真的抱歉了呢,六皇兄你重新找人吧。”   容衍一扯缰绳,溜溜达达跑远了。   六皇子反应过来,伸手挽留:“等等小七,你介意再加六皇兄一个吗?”   容衍已经跑到了明玄帝身边。   六皇子:〒▽〒   太子扫了一眼容衍,皮笑肉不笑:“七弟,你这是做甚?”   二皇子没吭声。目光却在父皇和容衍身上徘徊。   明玄帝温声道:“今天小七跟朕一起。”   众皇子震惊,但惊讶之后心思各异。   太子率先沉不住气:“父皇,这不公平。”   太子的母族也站出来道:“皇上,秋猎历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是啊皇上,要遵循祖宗叮嘱。”   “皇上,这口子不能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皇上……”   此起彼伏的反对声,把容衍都吓懵了。   明玄帝瞥了小儿子一眼,目光微沉。   “你们在对朕指手画脚?”   直谏的几位大臣心里一颤,忙道:“微臣不敢。”   明玄帝收回目光,大内侍立刻示意底下人开场。   围场率先放出一群鹿,明玄帝接过士兵呈上来的鎏金弓。弯弓搭箭,弓拉到最满,咻   箭矢破空而去,精准无误地射中了一只麋鹿。那麋鹿倒地后蹬了蹬腿,最终咽了气。   “皇上威武!!”   “皇上好箭法,简直是出神入化!”   “皇上第一箭就猎得如此大的麋鹿,今天秋猎定当收获满满。”   “……”   众人有志一同遗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卖力吹捧明玄帝。   明玄帝神色淡淡,骑马进了猎场,容衍紧跟其后。   太子脸色阴翳,用力一甩马鞭,马儿吃痛,飞快蹿了出去,太子没有防备,差点被颠下去,好悬才稳住。   然后是四皇子,对方也不是什么稳重的主儿。   三皇子追着弟弟而去。   六皇子期期艾艾跑到五皇子身边寻求同盟。五皇子爽朗地应了。   “皇兄,你还不走吗?”大公主不知何时行至二皇子身边。   二皇子:“不急。”   “先进场又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大公主看着猎场入口,意味深长道:“可是先进场能占得先机啊。”   “……皇妹说得也有理,我们走吧。”   大驸马沉默地跟在二皇子身后,只有大公主望过去的时候,才会勾起大驸马的一丝情绪。   ……   猎场很大,到处都是林木。偶尔有飞鸟掠过,留下短暂的痕迹。   容衍已经忘了之前的小插曲,跟在明玄帝身边,“父皇,您今天要猎什么猎物啊。”   “我记得您去年可是猎了一头大黑熊。可威猛了。”   明玄帝笑道:“小七有什么想猎的。”   一提这个,容衍就来劲儿了,兴冲冲道:“我跟皇祖母说了,我要猎一只狐狸,带回去养。闷了可以逗趣儿,冷了还可以把狐狸揣怀里,暖和。”   “如果是毛色纯正的红狐狸就更好了。”   明玄帝心想合着你都安排好了。   其他人暗衬皇上和七皇子感情真好。   难怪老话常说:民间疼长子,帝王疼幺子,老祖宗诚不我欺。   父子俩说着话,忽而,不远处的草丛一阵响动。   明玄帝眸光一利,弯弓搭箭,利箭迅速射中目标。   众人以为猎物或许是一只兔子或者其他小型动物,没想到居然是一条蛇。   而毒蛇的猎物——大树后的灰兔却经此逃过一劫。   容衍瞄到那蛇的三角头,又惊又喜:“父皇,这毒蛇拿来泡药酒效果最好了。”   “父皇超级棒的,就算猎到的是小型猎物,都甩我们一大截。今天我跟着父皇,真的太幸运了。”   少年雀跃不已,说出来的话直白极了,明知道他在吹捧,却不觉得反感,还很受用。   明玄帝矜持地笑了笑,一扯缰绳:“走了,去下一个地方。”   “好呀。”   星际观众们:   “此时此刻,我就想问问有蛇形兽人在看直播吗?”   “同问233333”   “你们好坏呀hhhhhh”   “有,我就是。没什么感觉,蛇形兽人同样也会吃蛇肉,很正常。”   “嘁——”   这种一本正经的回答,顿时浇灭了众人看热闹的心思,他们转移了注意力,猜测接下来明玄帝还会猎到什么。衍衍是不是准备一路划水躺赢。   有人甚至还搞了个投票,参加的人居然还很多。   不过一琢磨,也不难理解,星际观众们看了这么多年直播,就算最开始只是看个稀罕。但时间久了,投入的感情就收不回来了。   很多人都真情实感粉起了直播里的人。   容衍的粉丝是最多的,也是战斗力最彪悍的,男女老少通吃。   其次是明玄帝,太后,五皇子。   值得一提的是,四皇子这个大号熊孩子,霸道的一批,居然也有不少粉丝。而且也不知道四皇子有什么“毒”,他的粉丝也霸道的很。平时社交平台上各种发言,看得人血压飙升,激得人特别想透过星网,穿过去打他们一顿。   现在直播里就有人开始嚷嚷:“小七为什么不跟四皇兄一起。”   “四皇子对容衍那么好,容衍也该跟四皇子最好。容衍这个花心渣男。”   “我不想看明玄帝,我想看四皇子。”   “四皇子为什么没有镜头。”   其他观众们:……   乌鸡鲅鱼。   还镜头呢,你踏马当这是综艺直播啊。   其他观众也多少知道这群粉丝是个什么属性,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想搭理他们。结果这群人见其他人不说话,于是越蹦越高,发言也越来越过分。拉踩造谣玩得飞起。   其他观众们: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老子跟你们拼了。   林其看着乌烟瘴气的弹幕区,一时竟然找不到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个时候,他忍不住庆幸,还好衍衍除了只能跟他和乔交流外,再看不到这些评论,也听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不然再好的一个人也得弄崩溃了。   直播画面里。   咻   小兵匆匆跑过去,高声道:“皇上,您射中了一只穿山甲。”   容衍兴奋道:“穿山甲好啊。痈肿疮毒,风湿痹痛,麻木拘挛都要以穿山甲入药。”   “父皇好厉害。”   明玄帝嘴角抽抽。虽然他不否认穿山甲的药用价值,但他还是想猎更大一些的猎物。   他抬头看着天空,思考要不要射几只飞禽。   就在这个时候,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虎啸。   明玄帝眼睛一亮,双腿夹住马腹,厉声道:“走!”   容衍:诶?   容衍跟了上去,他们寻着虎啸的方向一路疾行,没想到半途还遇到了四皇子。   “父皇。”   明玄帝看了他一眼,没有多交谈。   一刻钟后,他们离虎啸声传来的地方逼近了。   “啊啊啊……”   “来人呐,快救太子殿下,来人来人!”   “……老虎……太子……”   众人神色一凛,一直跟随明玄帝的金吾卫,心也重重沉了下去。   ……   太子回头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猛虎,浑身上下都叫嚣着危险,他想都没想,把身边侍卫推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侍卫的惨叫声混着腥稠的血液响彻林中,太子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肝胆俱裂。   那侍卫直接被老虎咬断了脖子,又被暴力扯掉手臂,扔在旁边。死的时候还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太子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回头,拼命往前跑。   他的马匹早就跑没影了,死畜生根本没人性。   其他人一边缠着老虎,想要替太子拖延逃生时间。   然而人力终不能抵抗凶兽,猛虎像是认准了太子一般,追着太子跑。   太子恨不得生出八只脚,却越急越乱。   他脚下踢到什么,身体顿时失去重心,狠狠摔倒在地。   身后的猛虎张着血盆大口已然逼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咻   “嗷————”   人与兽的声音同时响起,四皇子不慌不忙,冷静搭箭,拉弓。   咻咻咻   威力极强的箭矢飞快射向猛虎,然而猛虎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不过倒是因此跟太子拉开了距离,金吾卫立刻上前营救。   四皇子微微皱眉,但也不意外。   第一箭能射中老虎的眼睛,也是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拜托瞄一眼作话呀】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子被救到安全范围内,四皇子就带着人冲上去制服猛虎了。   明玄帝也未插手,只是在旁边静静围观。   两刻钟后,猛虎愤怒地咆哮一声,终究不甘地倒下,片刻没了生息。   然而四皇子也没讨到好,前胸和后背都有几道极深的爪痕,但他只是微微蹙眉。   容衍看着怪心疼的,在身上摸来摸去,终于在腰带里找到两个拇指宽的小木盒。   感谢皇祖母!!   容衍匆匆上前,把四皇子带到一边,替他处理伤口,上药,包扎。   四皇子缓了一口气,对容衍道:“去看看其他人。”   “我知道了。”容衍拿着剩下的药转身离开,他观察一番后,把药用在了一个伤势最重的士兵身上。   其他轻伤的人,也只是简单包扎,剩下的人,则在处理猎物。   明玄帝行至四皇子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少顷,勾了勾唇:“老四,你做得不错。”   太子在明玄帝身后,低着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四皇子背靠在树根处,得意地扬了扬眉:“那是当然。”   骄傲极了,一点都不谦逊。   明玄帝却并未有任何不悦,目光中甚至透着欣赏。   有本事的人,傲气些也合乎情理。   星际观众们:   “靠!突然被四皇子戳到苏点。”   “麻蛋,这小子今天帅过头了。”   “之前四皇子射出第一箭的时候,我就在尖叫了!!”   “皇帝好狠心,四皇子带人跟老虎搏斗,他就在旁边干看着。”   “容衍也是,都不知道上去帮忙。胆小鬼。”   “……nc粉又来了…”   “本来不想说的,但看某些人跳那么高,真的好气。明玄帝是在历练自己的儿子好吗。四皇子又不是娇花,人家敢直面风雨的。”   四皇子放缓了呼吸,这样对伤口的负担小,他会好受些。他的目光同时在周围搜寻着什么。   少顷,他目光顿住,指着正在被容衍上药的士兵,对明玄帝道:“父皇,那个人还行,我想要到身边。”   刚才跟猛虎对抗时。那个士兵又机灵又果断,而且护主。对方伤那么重,也是因为帮他挡了一次伤害。   四皇子对这种士兵,非常有好感。   明玄帝当下应允了。   其他人羡慕地看着那个重伤的士兵,这波伤值了。   他们也想跟在四皇子身边。   虽然这是今天之后才有的想法。但那之前不是都在传四皇子蛮横不讲理,他们也怕遇上这种上司啊。   但经此一事,他们对四皇子的观感完全变了。   四皇子蛮横又怎么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子,有脾气太正常了。   最重要的是,四皇子是拿他们这些底下人的命当命的,不会瞎指挥,就算直面危险,四皇子也是带着他们往前冲。而不是单独叫他们冲,自个儿在后面躲避危险。   虽然文人常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他们不吃那套。   众人做了简单的休整后,明玄帝让人把四皇子等人送回去。   容衍自请护送,明玄帝想了想,允了。   两方人马就此分开,容衍本来是想做几个担架,结果刚说出口,就被四皇子赏了个暴栗:“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你瞧不起谁。”   “上马,走了。”   容衍捂着脑门,“哦。”   留守原地的人,没想到四皇子和七皇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四皇子还受了伤。一时有些骚乱,让容衍给压了下去。   容衍很快派人请来太医,太医进帐篷后,给四皇子望闻问切都来了一通,最后得出结论:四皇子体格壮得跟牛似的,伤口包扎极好,伤药也是上等。   总结:压根没他的屁事。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为了保住饭碗,太医还是说了一点小毛病,反正扯出一堆专业术语,然后开了一个温补身体的方子。   容衍中途多瞧了太医几眼。   星际观众们:   “太医还不知道自己露馅了23333”   “衍衍:想不到吧,我也懂药理。”   “这就是全面发展的好处了,衍衍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太医,但也不会轻易让人糊弄。”   太医即将离开时,四皇子开口叫住他,让太医去其他受伤的士兵那里看看,后续治疗花费都记在他头上。   太医低声应是。   这下帐篷里就剩下坐床边的四皇子,容衍,和一名小太监。   四皇子挥挥手,把小太监也赶了出去。   容衍见状,也往外走。   “站住。”四皇子吼他:“你跑什么?”   容衍:???   容衍:“四皇兄不是要休息吗?”   “这么痛,休息个屁。”   容衍:Σ(°△°|||)   “四皇兄,你你……”   四皇子啧了一声:“我又不是石头做的,受伤了当然会痛。”   “在外人面前,我不要面子啊。”   容衍:说得好有道理呢。   容衍心里生出一种啼笑皆非之感,觉得这会儿龇牙咧嘴的四皇兄还怪可爱的,看着没那么凶了。   “四皇兄,那我拿扇子给你打打风,一来凉快点,二来微风扇着也没那么痛了。”   四皇子:“嗯。”   容衍去外面找巧儿帮他寻了一把蒲叶扇,四皇子嫌弃极了,“你好歹找把折扇啊。”   “这不是暂时找不到嘛,四皇兄将就点啊,将就点儿……”   四皇子撇了撇嘴,到底没说什么。   只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小七,我渴了,给我倒水。”   容衍:“喔。”   “小七,我饿了,给我拿吃的。”   容衍:“……好。”   “小七,我”   容衍回头打断他,微笑:“四皇兄,药煎好了,你该喝药了。”   四皇子不想喝。   谁知就有那么巧,二公主恰好过来了,在帐篷门口撞见送药的巧儿。   容衍立刻把二公主迎了进来,四皇子上半身伤口不小,再加上帐篷里闷热,这会儿就只拿绷带缠着伤口,肩头披了件薄单衣。   二公主乍见,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但很快又移回来,看到四皇子身上的伤口,眼睛瞬间红了。   四皇子见不得她这样,硬邦邦安慰:“我没事,这都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末了,又补充道:“你别瞎担心。”   容衍从巧儿手里接过药碗,放在四皇子面前:“二皇姐放心,四皇兄喝了药就没事了。”   二公主点点头。   四皇子:……   四皇子苦大仇深看着药汤,麻蛋,这味道怎么这么大,一会儿功夫,帐篷里都是药味儿。   四皇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这药汤太烫了,我等会儿喝。”   容衍看破不说破,不就等会儿吗,他等得起。   容衍拉着二公主说起他们在林中经历的事,当说到四皇子带人去斗猛虎时,二公主听得心惊胆战,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下来了。   “皇兄……”二公主声音里都是浓浓的哭腔。   四皇子瞪了容衍一眼,然后笨手笨脚地安慰妹妹。   容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也帮着宽慰二公主。   他故意转移话题:“对了皇姐,姐夫呢?”   二公主身体一僵,四皇子粗心大意没有注意到,容衍却察觉了。   “二皇姐,你怎么了?”   二公主勉强挤出一个笑:“你,你姐夫他……也进山林了。”   容衍有些意外,“是吗?”   二公主别开了脸:“嗯。”   容衍见二公主不愿多说,识趣地没有再提,他对四皇子道:“四皇兄,药汤放温了。”   四皇子:……这破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皇子端过药碗,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一口闷了。   四皇子:⊙﹏⊙   四皇子:┴┴︵╰(╢□′)╯︵┴┴   这特么是毒药吧。   容衍当机立断给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四皇子脸色才好看一点。   二公主看着两人这般熟稔亲近的模样,羡慕又落寞。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皇兄,你先歇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四皇子肃着脸,“嗯。”   二公主匆匆回了自己歇脚的地方,刚进帐篷,就迎来一声质问:“四皇子伤得怎么样?”   “还好,并不严重。”   “真的?”来人正是二公主口中进了猎场的二驸马。   二公主点点头:“真的。”   二驸马不满:“这才进去多久,就带着伤出来。你那四皇兄平时吹得跟什么似的,也不过尔尔。”   二公主小声辩护:“四皇兄是遇到猛虎了。他能降服猛虎很厉害。”   啪   二公主脚边骤然砸裂一个茶杯,二驸马阴着一张脸,冷森森道:“你四皇兄厉害,那你还嫁什么人,怎么不跟着你四皇兄过。”   二公子呐呐:“不是……”   “你还敢顶嘴。”二驸马一指头戳她脑门上,“你胆子肥了啊。”   “你是不是觉得,你有你四皇兄给你撑腰,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二公主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哭什么,我打你了吗,成天就知道哭哭啼啼,屁用没有。”   “不许哭!”   二公主浑身一哆嗦,憋着气,总算止住了眼泪。   但这并没有让二驸马消气:“说话啊,我在问你话,你没听到啊。”   “我打你了吗?”   二公主瑟缩:“……没,没有。”   “大点声!”   “没有。”   二驸马一把勒住她脖子,凑到二公主耳边道:“你以为我们的事,你母妃和皇兄不知情吗?”   二公主眸光闪了闪,透着一点挣扎,艰难道:“母妃,她……”   恶魔的低语如影随形:“你母妃她知道。”   “你母妃,三皇兄都知道我是怎么对你的。但你看他们有说什么吗?”   “不……不会……”二公主哑声辩解,可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没有底气。   她眼里的光也慢慢散了。   二驸马这才放开她,然后温柔道:“公主,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是夫妻,我们才是最亲密的关系。你凡事都要向着我,明不明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快接近酉时时分,进入猎场的众人才陆陆续续回来。   明玄帝收获颇丰,不过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叫人稀奇的是,太子怎么跟明玄帝一路回来了。   太子母族的人很高兴,觉得明玄帝心里还是最疼爱长子。   所以他们有意无意忽略了明玄帝对太子的冷脸,安慰自己,这是明玄帝狩猎一天,太累了。   六皇子那身桃粉色衣裳还是那么招眼,他今天跟着五皇兄,蹭了好多猎物哒。   他要去找小七炫耀(* ̄︶ ̄)   结果没想到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四皇兄受伤了。”   “老四受伤了。”二皇子脸色微变,跟妹妹对视一眼,两人朝四皇子的帐篷走去。   三皇子已经在里面了,他看着弟弟上半身的白纱布,脸色黑得能滴出水。   容衍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四皇子也挺不自在,“皇兄,你别这样,我真没事。”   三皇子冷笑:“这话你回去跟母妃说吧。”   他看着那些纱布,觉得碍眼极了,冷笑道:“你可真能,你四皇子好了不起啊。”   “天底下就你最厉害,最威风。”   “让人避之不及的老虎,你第一个赶着凑过去。你是谁啊,你是打虎英雄。”   “我是不是得专门写篇文章,把你的英勇事迹好好宣传一番,让天下人都来瞻仰你的英姿。”   四皇子本来还有些理亏的,可是亲哥说的话太难听了。他也来了火气。   “是啊,我有那个本事,为什么不能迎战猛虎。”   “男儿顶天立地,若是做了缩头乌龟,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一同过来的明玄帝和太子,正好跟二皇子等人在帐篷门口碰上。   他们自然也听到了帐篷里的对话。   太子脸都绿了,他觉得老四在指桑骂槐。原本因为对方出手救了他而生出的一点感激,此刻都成了愤恨。   老四这是踩着他在众人面前挣表现,歹毒至极,可恶至极。   三皇子叫四皇子气了个倒仰,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容衍都怕下一刻,三皇子气狠了直接上手捶。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三皇子重重哼了一声,四皇子也别开脸去。   容衍:……   气氛尴尬时,明玄帝带着人进来了,容衍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明玄帝像是不知道两兄弟的矛盾,只是道:“老四看着中气十足的,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   “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四皇子刚说完,就收到亲哥犀利的目光,不得不闭嘴。   二皇子温声道:“我带了伤药过来。希望可以帮四弟一点忙。”   四皇子:“多谢二皇兄好意。”   明玄帝扫了众人一眼,“等会儿会举行篝火晚会,老四你有伤”   “我要去。”四皇子高声打断,“父皇,您今天有猎到猛虎吗?”   明玄帝坦然道:“没有。”   四皇子嘚瑟挑眉:“那我就是今年秋猎里最出色的人。没人有意见吧。”   太子暗恨:老四真是太过嚣张猖狂。   他阴阳怪气提醒道:“父皇所猎的猎物是最多的。”   四皇子哼笑一声:“就算是猎了一百只兔子,那也比不上一只猛虎。您说对吧父皇。”   其他人眼皮子猛跳,这话太有挑衅性了。   三皇子喝道:“四弟,不得放肆。”   四皇子不满,但亲哥的眼刀子不要钱地丢过来,他“嘁”了一声,到底没说话了。   明玄帝笑着应了一声:“既然没事,等会儿记得露面。”   四皇子心头一喜:“谢父皇。”   明玄帝这才转身离开,其他人也跟着离去。   林其在容衍脑子里,对他道:“依照帝王的脾性,你四皇兄这般狂傲不羁,你父皇都没生气,可见心里真有这个儿子。”   容衍心想,四皇兄本就是父皇的儿子呀。   但林其想到太子,又觉得四皇子真不算什么了。   然后不得不感叹一句,明玄帝的度量是真的大。   三皇子和容衍留了下来,但三皇子对容衍明显不善,容衍纠结了一下,也脚底抹油溜了。   四皇子不干了:“哥,你干嘛啊。”   “你把小七都吓跑了。”   三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四皇子还在那儿逼逼叨叨,三皇子压着的脾气一股脑儿蹿上来,抬脚踹翻了凳子。   四皇子:???   四皇子不解又生气:“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三皇子不敢置信反问他。   “老四,你自己扪心自问,你成天嘴边一直挂着小七小七的,到底他是你亲兄弟,还是我是你亲兄弟。”   四皇子:啥?   四皇子莫名其妙,“哥,你脑子没坏吧。”   他理所当然道:“你,我,小七,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啊。”   三皇子不耐嗤了一声:“你别跟我装傻。”   他像是想到什么无法忍受的事,低声喝道:“我们的母妃是高高在上的惠贵妃,谁跟一个村姑生的儿子是亲兄弟。”   “哥!”四皇子紧攥双拳,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低声道:“别这样说。”   三皇子非要说:“我哪里说得不对。”   “容衍他娘谁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勾搭上父皇,才有了容衍那个野种……”   “我他妈说够了,你听不懂吗!”四皇子红着眼瞪他,因为低声嘶吼,胸腔用力,伤口裂开了,有鲜血浸湿了纱布。   三皇子见状,气势一滞,但兄长的尊严不允许他服软。   “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外面的宫人太监噤若寒蝉,不敢贸然进去。   四皇子看着空荡荡的帐篷,亲哥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我们的母妃是高高在上的惠贵妃,谁跟一个村姑生的儿子是亲兄弟。】四皇子脸色一沉,周围的桌凳悉数遭了殃。   半晌,帐篷里传来四皇子的声音:“来人。”   小太监进去:“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四皇子:“给本殿重新上药。”   “是。”   这个帐篷里发生的事,只有当事人知道。   而不远处的帐篷里,却是一片欢快雀跃的气氛。   六皇子抓到了一只松鼠,关在木笼子里,这会儿正在跟容衍显摆。   “这是我抓……”   五皇子似笑非笑看着他。   六皇子立刻改了口:“这是我和五皇兄一起抓到的。这大尾巴真可爱。”   容衍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确很可爱。”   “六皇兄,我想摸摸。”   “可别。”六皇子劝住他:“这小家伙凶着呢。”   五皇子无情戳破六弟:“你六皇兄之前想摸,就差点让这小东西给咬了。”   容衍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那六皇兄这木笼子恐怕关不住吧。”   六皇子:emmmm……   六皇子:〒▽〒   五皇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六皇子幽怨地瞅着他。   五皇子咳嗽一声,“没什么没什么。皇兄没笑你啊。”   容衍:……   星际观众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真把六儿当小傻子了啊233333”   “看衍衍无语的小表情,真萌,麻麻亲亲。”   五皇子跟六皇子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问起容衍关于四皇子受伤的事。   六皇子眨了眨眼:“你说猛虎逮着太子追。”   五皇子立刻捂住弟弟的嘴,低声喝道:“别乱说。”   六皇子吓了一跳,飞快眨眼,表示自己不乱说了。   容衍拧着秀气的眉毛:“或许是意外吧。”   如果真是人为,谁有那么大胆子呢。而且在他们赶过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并不知道。   五皇子严肃道:“这事你们别管了。到此为止。”   六皇子和容衍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喔。”   “好了,我们出去参加晚会。今晚还有烤全羊,烤鹿肉。”   “好——”   他们耽搁的一会儿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场地上热闹得很,大部分人都到了。   还有武官在互相比试,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容衍他们露面的时候,沿途都有人跟他们问好。   “五弟,六弟,七弟。”   三人一愣,看见来人,笑道:“二皇兄。”   二皇子看了一眼六皇子,揶揄道:“今天六弟可是出尽风头了。”   六皇子抬手掩面,“二皇兄莫打趣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六弟也会害羞啊。”   “你们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大公主款款而来。   “大皇姐,大皇姐夫。”   大驸马颔首,算是回礼。   大公主笑道:“你们大姐夫素来寡言,多担待。”   “没事没事。”五皇子爽朗道:“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不计较那些。”   二皇子:“五弟这话说得在理。”   “这会儿趁父皇还没来,我们要不要来比一比。”   五皇子:“比什么?”   二皇子想了想,道:“眼下天色将晚,若是比试射箭骑马,实在不是个好时候,不如就同武官一样,咱们切磋一下拳脚功夫,顺便还能提前暖一暖气氛。”   “这……”六皇子看了一眼五皇子。   大公主道:“放心,切磋而已,点到即止。”   五皇子应下:“行。”   “二皇兄若是不介意,不如跟弟弟来一场。”五皇子直直盯着二皇子,眼神颇有些挑衅。   二皇子:“好啊。”   其他人退开,空出一片地给二人。   二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出手。   乔正好过来了,“哟,这又打上了啊。”   容衍:乔哥你语气不要这么兴奋好吗。一开口就暴露了←_←“衍衍,好好看啊。乔哥受点累,给你现场解说。”   容衍:“噢。”   六皇子听到声音,“小七,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看二皇兄和五皇兄打得太精彩,惊呼而已。”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上驾到——”   太监特有的尖利声,传出老远。   二皇子和五皇子同时收手,同众人一起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微臣/末将见过皇上。”   明玄帝在主位坐下,场中已经生起了巨大的火堆。明亮暖和的火光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晰可见。   “今夜晚会,众卿不必多礼。”   “谢皇上。”   众人陆陆续续坐下,明玄帝温声道:“二皇子和五皇子在做什么?”   二皇子起身,爽朗道:“回父皇,儿臣是跟五弟切磋拳脚功夫。”   “你们谁胜谁负?”   二皇子摇头:“儿臣与五弟暂未分出胜负。”   明玄帝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又说起旁的。   众官员述说白日的收获,当然了,重点还是吹捧明玄帝一把。   气氛和谐极了。   直到明玄帝提出今日狩猎最出众之人,可赏其一件御赐之物时,场中的氛围骚动起来。但一看主位上的明玄帝,又萎了。   这个时候争,不是自打脸吗。   然后四皇子就脱颖而出了,他只着单衣,隐约能看到单衣下的纱布,肩头披了一件外袍,夜风轻轻撩起衣摆。整个人特别自然地站起来,眼神轻蔑,睥睨众人。   “今日最佳,除了本殿还有谁。”   明玄帝:……   这浑小子……   太子忍他好久了,这会儿厉声斥道:“老四,父皇面前,不得狂妄。”   四皇子给了他一个嗤笑。   众官员:他们夹在中间,就,挺尴尬的。   太子母族的人不满:“四皇子,于私来说,太子为长你为庶”   “你闭嘴吧。”四皇子一口给他喷了回去。“本殿救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跳出来。”   “反正好事当没看见,稍微有个什么,一个个鼻子倒是灵了。”   “噗嗤——”   不知道谁先笑出了声,后面接二连三地响起闷笑声。   “你你怎可如此粗鲁。”什么鼻子灵,岂不是变相骂他们是犬类!不知礼数,毫无风雅可言!   眼见场中要吵起来,明玄帝淡淡道:“行了。”   “皇上——”   明玄帝都懒得搭理那几个官员,老四虽然话糙,但理不糙。   明玄帝看着四皇子:“你想要什么?”   四皇子眸光一亮,脱口而出:“我想要父皇那把鎏金弓。”他眼馋好久了有木有。   “行。”明玄帝一口应了。   四皇子这才心满意足坐下。   二驸马看了一眼四皇子,脸色几度变换,对身边的二公主道:“你四皇兄也就一介莽夫而已。”   二公主攥紧了手帕,不敢反驳丈夫,但也不想附和丈夫。   在她心里,四皇兄才不是莽夫,四皇兄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然而她的沉默,依然惹怒了二驸马。   “怎么,你在无声反抗我吗。”   二公主睫毛颤了颤,“……没,没有。”   “哼,没有就好。”   他们说话的功夫,场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原来是有人在行酒令。武官嗓门又大,一人便能造出十人之势。在场武官都在起哄,这气氛可不就炒起来了。   文官也不甘示弱,言道对对子论输赢,输了罚酒。   从最简单的“上对下,小对大”,然后慢慢加大难度。   六皇子兴奋得不行,拽着容衍的手直晃:“小七,马上就要到我了,等会儿我对不出来,你可得帮我。”   “好。”容衍笑应。   二皇子晃了晃手里的酒樽,对五皇子道:“你听好了,上联是五车诗胆。”   五皇子皱眉思索,应道:“下联我对,八斗才雄。”   “好——”   武官们巴掌拍得震天响,好一个八斗才雄。有魄力。   “五弟过了,接下来到六弟了。”二皇子笑盈盈道。   六皇子“刷”地打开折扇,骚包地扇了扇:“二皇兄放马过来吧。”他可是有小七的人。   “那六弟听好了,上联是,大块焕文章,白云在天,沧波无际。”   六皇子:……   二皇兄,你针对我〒▽〒   其他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六皇子。   大公主笑盈盈道:“有没有谁要打赌,看六儿一盏茶内能不能对出来。”   二皇子:“皇妹赌什么?”   大公主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轻笑道:“大赌伤身,小赌怡情。就赌个一百两吧。”   说完,她看了一眼大驸马,大驸马无奈又宠溺,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百两银票。   不管什么时候,真金白银都能最直接刺激人的情绪。   四皇子开口问道:“皇姐是赌老六一盏茶内,对得出来,还是对不出来。”   大公主睨他一眼:“老四,你在怀疑我的脑子吗,我当然是赌老六对不出来了。”   老四哈地一声笑了,“皇姐,你可真没姐弟爱。既然如此……”   六皇子感动地看着四皇子,觉得他四皇兄虽然这么多年不说人话,但今天居然干了一回人事。   四皇子:“我出五十两,赌老六一盏茶内对不出。”   六皇子:???   六皇子:!   星际观众们: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居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呢。”   “笑死我了,六儿真可怜。”   “不要欺负弟弟,我都忍不住流下了同情的泪水23333”   “有人想搞个同款赌局吗,我出一百星币,压六儿对得出来。”   “卧槽,前面惊现真爱粉。”   “听上去很好玩,我要玩,我这个月零花钱不多了,就,出50星币吧。压六儿对不出来。”   六皇子在短暂地怔愣后反应过来,气得脑袋冒烟:“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   明玄帝:“朕意思意思,出个五十两,压老六对得出。”   六皇子:一下子就有点高兴了是肿么回事。   六皇子挺了挺他的小胸膛,然后拿小眼神瞄了一眼容衍,那目光仿佛在说:小七,今晚靠你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打破了这个计划。   大公主悠悠道:“六弟,咱们这儿给的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你要是敢出老千,呵……”   六皇子:呜……   四皇子想了想,起身,直接走到六皇子和容衍中间,坐下。   彻底隔绝六皇子作弊的可能。   容衍:……   六皇子:(╯╢□′)╯︵┴─┴   一会儿功夫,有不少人都压了钱,异口同声道:“六皇子,别急,慢慢想,对不出来也没关系。”   但也有少部分人压六皇子对得出来,忍不住催促:“六殿下,老话说得好,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你得拿出全部的实力来啊。”   “快对啊。”   六皇子汗水都急出来了,不停拿折扇扇风。   “……等等,上联是什么来着。”他给忘了。   二皇子特别耐心道:“上联是,大块焕文章,白云在天,沧波无际。”   六皇子扇风的速度快了点,“emmm……大块焕文章……”   “大块焕文章…焕文章……”   他飞快扇着风,忽然顿住了。扇风?   哎嘿,有了。   大块焕文章,秋风扇暑气!   然后是什么来着。哦对,白云在天,沧波无际。   他用力扇着风,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众人的目光都在六皇子身上。   二皇子:“六弟,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   “别催别催,我知道。”六皇子额头细汗直冒。   他脑子转得飞快,又等了一小会儿,终于有了思路。   他清清嗓子,高声道:“下联是,秋风扇暑气,杂草野树,群蝇乱飞。”   大公主笑出声:“六弟,时间到了,但你答的这个下联……”她摇了摇头。   六皇子不服,“那二皇兄说下联是什么。”   二皇子矜持笑道:“下联嘛,则是,春风扇淑气,杂树生花,群莺乱飞。值得一提的是,此莺非彼蝇。”【注】“六弟,你输了。”   顿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四皇子就很高兴:“虽然赢得不多,但银子再少也是钱,最重要的是,这是赢了父皇的钱。舒坦。”   六皇子感觉膝盖中了两箭,整个人摇摇欲坠。   容衍看他六皇兄一眼,又看了一眼明玄帝。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纠结。   四皇子还故意嘚瑟,六皇子脑袋都快埋到桌下了。   容衍眸光流转,最后还是出声了:“等一下。”   众人目光望过来,大公主道:“小七,怎么了?”   “你莫不是想替你六皇兄扳回一局。”   容衍摇头。   他道:“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皇姐。”   大公主清点着银票,懒洋洋道:“行,你说吧。”   容衍:“大皇姐提出的规则是不是,六皇兄在一盏茶内能不能对出下联。”   大公主愣了一下,“没错,但六儿对”   她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容衍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继续道:“那么,六皇兄在规定时间内,的确对出了下联是吧。”   “虽然六皇兄对的下联实属下乘,但他的确对出来了,不是吗。”   二皇子盯着他:“小七,你这是在跟我们玩文字游戏?”   容衍偏了一下脑袋,眨眼无辜道:“可是二皇兄,对对联也是玩的文字游戏啊。”   众人: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啊。   星际观众们:   “我去,崽崽这里有点苏啊。”   “都说了不要叫崽崽,我们崽崽长大了,现在要叫小仙男。”   “你们看六皇子,感动得都要哭了,怎么那么好笑啊。”   “衍衍好温柔啊,想亲!”   六皇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煎蛋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弟弟。   容衍态度温和,不疾不徐道:“所以,认真说来,六皇兄才是赢家。”   二皇子和大公主对视一眼,半晌,大公主垮下肩膀:“好吧,小七你是对的。”   六皇子高兴坏了,他越过四皇兄,给了容衍一个大大的熊抱,“小七,你真是我的好弟弟,我爱死你了。”   他又扭头对明玄帝喊:“父皇,我们赢了,是我们赢了。”   “我要把这笔钱拿来买山珍海味,请您和小七吃。”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公主红唇微勾:“呀,那我可得厚着脸皮去蹭一顿。”   六皇子一口应下:“行啊。”   两人一来一回,气氛顿时缓和回来,五皇子嚷嚷:“接下来还有没有人要赌的?”   有人问:“六皇子之后是轮到七皇子对对子了吧。”   五皇子:“是啊。”   先前问话的人立刻道:“那不赌了。”   众人哄笑,明玄帝也弯了弯眉。   二皇子顺势小小捧了一下:“看来小七的才名都传遍朝野了。”   容衍霎时以袖掩面,又逗得人新一轮哄笑。   “好了好了,皇兄不逗你了。”   “不过你的对子不能简单了。”二皇子思索一番,才道:“上联是,朝朝潮,朝潮朝汐。”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六皇子凑到五皇子身边,小声逼逼:“五皇兄,这上联听上去好像挺简单的啊。”   五皇子翻了个白眼:“那你对下联啊。”   “对就对。”六皇子琢磨了一会儿,然后人傻了。   五皇子一巴掌把他呼一边,扭头看容衍。   他觉得小七应该,啊不是,小七肯定能对出来,就是时间问题。   果然……   容衍朗声道:“下联是,长长涨,长涨长消。”   二皇子来了兴致,又道:“东庙阚、西厢房,东西两厢,门户相对,方敢并坐!”   六皇子:Σ(°△°|||)   这、这么难的吗?   “五皇兄,你……”   六皇子住嘴,惊讶地发现,他五皇兄好像也快懵圈了。   容衍垂眸略做思索,扬声道:“南京河、北京城,南北双京,水土并分,可成霸业!”   “好!!”六皇子觉得小七这对得下联好特么牛逼啊,听得他激动极了。   六皇子带头拍掌,其他人也饶有兴致看二人对上。   二皇子单手背后,原地走了两步,又道:“书生书生问先生,先生先生。”   “步快步快追马快,马快马快。”容衍规规矩矩坐在原位,微微仰着头,丝毫不减气势。   二皇子:“四面灯,单层纸,辉辉煌煌,照遍东南西北。”   容衍:“一年学,八吊钱,辛辛苦苦,历尽春夏秋冬。”   二皇子眼眸微眯:“天当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容衍神态平和,口中却言:“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能弹!”   “颇有几分钱,你也求,他也求,给谁是好?”   “不作半点事,朝也拜,暮也拜,教我如何!”   “黑白难分,教我怎知南北?”   “青黄不接,向……”【注】   星际观众们:   “6666666666!”   “阿爸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我知道衍衍很厉害,但在今天之前,我不知道他居然有这么厉害。”   “不得不说,衍衍那个朝代的人对文字的运用真是到了极致。太精妙了,越品越有味道。”   “就这还是通过直播系统翻译了一遍的,若是原文,不知道又该是何等的意境。”   “虽然但是,emmm……我jio得,如果真是原文,我们恐怕就得抓瞎了,还感慨个什么。”   “好有道理⊙v⊙”   二皇子眉头微拧,已经初现颓势,还强撑道:“半边山,半段路,半溪流水半溪涸。”   容衍顺口应道:“一块碑,一行字,一句成联一句虚。”   二皇子:……   现下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谁占了上风。   太子瞥了一眼二皇子,微微勾了勾唇,想要出风头,这会儿让人打脸了吧。   虽然他也不喜欢容衍,但是老二和容衍一比,他还是更讨厌二皇子,毕竟二皇子身后还有一个顺贵妃。其威胁性,不是容衍能比的。   这场面着实有些僵持住了,容衍刚要开口示弱缓和,没想到二皇子却直接认了输。   “是我技不如人。小七远胜于我。”   二皇子笑道:“之后若是有机会,皇兄还要再向小七讨教讨教。”   容衍连连摆手道不敢,又诚恳地夸了二皇子一把。   二驸马小声道:“你这七弟可真虚伪,明明赢了二皇子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还要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他这会儿夸二皇子,不就是在变相夸他自己吗。”   “难怪百姓常说无奸不商,你七弟把生意做得那么大,心眼肯定都黑透了。”   二驸马一句比一句说得过分,二公主实在受不了,小声反驳:“七弟不是那样的人,他做了很多利民的事,还帮了我们,他是个好人。”   二驸马一下子阴了脸,借着夜色的遮挡,在桌下狠狠拧了二公主一把,二公主当下就疼出了眼泪花,死死咬住唇,才没叫出声。   二驸马阴狠道:“你什么意思,你七弟是好人,我就是坏人了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驸马又掐她大腿,一边掐一边低声骂:“你少糊弄我,我算是瞧明白了,你就是拐着弯来骂我。”   “我没有……”后面的话悉数变成了呜咽声。   周围热闹极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畅快欢喜的笑容,只有她,如此格格不入。   她是被抛弃的,扔掉的,坏东西。只能在阴沟里活着。   “二皇姐?”   一道温柔的声音落进二公主的耳中,她抬起头,有些意外:“端凝?”   端凝微笑:“是我。”   “我刚刚在那边,看到你肩膀一直颤,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二公主嘴巴半张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二驸马这个时候抢话道:“二公主的小日子到了,所以……”   二驸马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端凝:“原来是这样啊。”   “二皇姐,你怎么不早说。你等我一会儿啊。”端凝转身走了。   二驸马立刻凑到二公主耳边,恶狠狠威胁:“闭上你的嘴,不该说的不要说。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说完,二驸马觉得还不放心,又道:“你想好了,你要把事情说出来,那就是皇室丑闻。你母妃你皇兄都会恨死你。其他人也会拿异样的眼光看你。”   二公主浑身一颤,少顷,肩膀慢慢垮了下来。   二驸马满意了,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提高了音量询问:“公主,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冷了。”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二公主身上,其他人闻声看过来,见状都道二驸马对二公主真是体贴备至。   端凝带着人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温声道:“二皇姐和皇姐夫的感情真好,当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二公主闻言,喉咙一堵,眼泪毫无征兆掉下来了。   端凝惊道:“二皇姐?”   二驸马手下用力,语气却出奇温柔:“二公主疼得厉害了,这可怎么办是好。不如我先带二公主回去休息。”   “我让人煮了生姜红糖水,这个对女子的小日子疼痛有很大的缓解作用。”端凝从宫人手中接过托盘,递到二公主面前:“二皇姐,快趁热喝吧,喝了浑身都暖和了。”   二公主下唇颤抖得厉害,“端凝,我……”   二驸马突然凑得更近了些,与二公主头挨着头,也劝:“是啊公主,不舒服就喝点热的吧。”   二公主僵住,最后在端凝期待的目光中端过碗喝了起来。   端凝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在二驸马耐性即将耗尽时,她掐着点走人了。   二驸马也借口二公主不舒服,带着二公主回去。   端凝重新回到人群中,刚坐下,就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笼住了她。   她头也不回,娇声道:“珍哥,你别闹。”   俞珍从后面搂住她,亲昵极了:“凝儿,你怎么知道是我。”   端凝放松地靠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因为珍哥身上的味道很独特,只要闻过一次就不会忘了。”   俞珍抬起胳膊嗅了嗅:“没什么味道啊。”   端凝嗔了他一眼:“这个味道只有我能闻到。”   俞珍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他耳朵微微红了,蹭了蹭端凝的脸:“好凝儿,别这么撩拨我了。”   “那你还蹭我。”   “大家都在玩闹,注意不到我们这里。”俞珍小声道。高大的汉子有些委屈:“我有数月没见着你了,想你想得紧。”   端凝抬手摸摸他的脸,柔声安抚:“我们已经定了亲了,我又跑不了。等年关一过,我们就成婚。到时候你天天见着我,说不定还腻了呢。”   “怎么会,我巴不得朝朝暮暮都跟你在一起。凝儿,你不知道你有多好,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都不及你一分。”   端凝噗嗤笑出了声:“让我摸摸你嘴上是不是抹了蜜,说话怎么这么甜。”   两人一个眼神,默契的起身,离开人群,往暗处走去。   没了旁人,俞珍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住了端凝的唇……   一番小小的亲热后,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俞珍紧紧搂住怀里的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的眼睛都逼红了。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他哀怨道。   俞珍恨不得明日就到他与凝儿成婚的日子。   端凝知道他难受,但俞珍这般难受,还是克制住了,守住了底线,让端凝心里感受到了被重视被呵护。   她稍微挪了一下身子,想要退开,被俞珍按住了:“别动。”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俞珍又道:“凝儿,让我就这么抱着你好不好。”   端凝无措地攥着他的衣裳,轻轻应了一声。   “珍哥,你今天猎到了什么?”端凝试着转移俞珍的注意力。   俞珍想了想,哑声道:“种类挺多的。兔子狐狸野猪黄鼠狼野鹿都有,不过比不上四皇子猎到猛虎。”   “我觉得珍哥最厉害。猎物种类多丰富啊,而且全须全尾回来,这一点,就比四皇兄强。”   俞珍低声笑了。   气氛正好时,他们猝不及防听到了一道轻微又压抑的哭泣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想把人招来是不是,我让你别哭了。”   “你还哭……”   俞珍瞳孔猛缩,拉着端凝转身跑了。   直到周围没有人,他才不敢置信道:“凝儿,刚才所见所闻。不是我的错觉吧。”   端凝略做思索,然后摇了摇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没想到二驸马竟然是那样的人。”   俞珍又惊恐又慌乱,“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端凝委婉道:“珍哥,你先别急。”   “如果贸然行事,到时候得罪了惠贵妃和二驸马一家,别说帮二公主了,我们都得搭进去。”   “不能吧。”俞珍眉头微皱:“惠贵妃毕竟是二公主的生母。”   端凝无奈地看着他,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耳语一番。   俞珍的三观受到了冲击,“真的假的?”   端凝:“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可是……”俞珍纠结极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呢?”   端凝自嘲一笑:“狠心娘多了去了,又何止惠贵妃一人。”   “凝儿,你……”俞珍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刚才那一刹那,他感觉到心上人一瞬间泄露出来的哀伤。但转瞬即逝,他一时也分不清了。   端凝摸摸他的脸:“这事讲究个证据,我二皇姐性子懦弱,要她主动站出来无异于难如登天。所以我得从其他方面下手。”   “凝儿。”俞珍又心疼了,他虽然觉得二公主可怜,但在他心里,端凝才是最重要的,“我们问心无愧就好,旁的做不了的,也不必强求。”   “可能这话有些无情,但你与二公主的姐妹情分淡薄,帮她是你善良。不帮她……也没什么。”   端凝心里一软,生出一股冲动,抬手圈住俞珍的脖子,吻了吻他的嘴角,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一触即分,“珍哥,我能遇上你,嫁给你,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傻瓜,我能得到你的喜欢,做你的驸马,是我的福气才是。”   ……   秋猎之后,四皇子回到宫里,果然被惠贵妃念叨了。惠贵妃见天儿地请太医,各种名贵药材都往儿子肚子里塞。   四皇子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可能没有死于虎爪之下,而要先丧命于他母妃给他的大补了。   他一个壮年,补什么补,不知道补多了,容易爆体而亡吗。   四皇子烦得不行,直接开溜了。但这次惠贵妃就没那么好说话,一哭二闹三上吊,愣是从军营里把人逮出来。   四皇子:(艹皿艹)   这要换成他亲哥,他早捏着拳头上了。但对方是他母妃,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忍了。   没想到这一忍就是两个多月,气温急转直下,京城入了冬。他身上的伤口也都结痂了。   四皇子心想这下他可以回军营了吧。   惠贵妃还是不允。   “为什么?”四皇子问道。他甚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身上的伤都好了。”   惠贵妃急忙捉住他的手,又急又气:“你干什么。”   “伤筋动骨一百天知不知道。”   四皇子无语:“我就是皮外伤。”   惠贵妃瞪他。   “好吧好吧,顶多就是稍微严重那么一点的皮外伤。”四皇子改口道。   惠贵妃还是不松口,最后直接露出心底真实想法:“母妃不管。反正新年没过完,你就别想离宫。”   四皇子:!   “母妃,这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呢。”他再在宫里待上两个多月,还不得把他憋疯了。   惠贵妃见儿子炸毛,她又软了态度,示弱道:“母妃舍不得你,你就当陪陪母妃好吗。”   “母妃,你别这样。”四皇子有点别扭。   惠贵妃别开脸,拿手帕擦了擦眼角。   四皇子:又来了又来了……   “……母妃,你能换个招儿吗?”   惠贵妃闻言,擦眼角的动作更大了些。   四皇子郁闷极了:“你就憋死我吧。”   他做儿子的,到底还是先让了一步。不过他绝对绝对不要碰补身体的食物,一点儿都不行。   惠贵妃留住儿子,也不在乎其他的,当下就应了。但说什么也不让儿子练武。   现下多冷啊,儿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可不能留下病根子。   四皇子继续被拘在宫里,他不爱看书,偏又被勒令不能练武,整个人闲得都快长毛了。   他是真无聊啊。   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去祸祸别人,咳咳,找其他兄弟一起玩耍。   作为跟他感情最好的,除了亲哥,就是小七了【容衍:???】。   四皇子就逮着容衍闹腾了,容衍:……   “四皇兄,我要出宫看工地进程了。”   四皇子眼睛一亮:“我陪你去啊。”   容衍一下子想到惠贵妃,头皮发麻。   “不了吧,你要是跟我出了宫,惠贵妃娘娘会不高兴的。”   四皇子双手抱胸:“你要是不带我出宫,我现在就不高兴。”   “我要是不高兴,你哪里都别想去。”   容衍:这不耍无赖吗。   四皇子抬了抬下巴,就差没明说“我就是耍无赖了”。   “四皇兄……”   四皇子:“嗯。”   容衍抿抿嘴,心想四皇兄这可是你逼我的。   容衍突然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四皇子身后:“惠贵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母妃!   四皇子一瞬间汗毛直竖,扭头道:“母妃,你怎么来”   周围空空如也,除了被寒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的枯叶,哪有什么人啊,更别提他母妃了。   “小七,你骗我!”   他转身去找容衍,结果容衍也不见了。   四皇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四皇子感觉他的头上隐隐飞过了一片乌鸦,嘎嘎嘎。   “小、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低喝,“让我抓到,你就完蛋了!”   容衍: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不用猜都知道谁在背后骂他。   惹四皇兄生气了,他回头还能哄哄。若是惹惠贵妃娘娘生气了,就,很麻烦啊。   他本能不想跟后宫妃子有什么接触,更别说矛盾了。   虽然在容衍不知道的时候,惠贵妃和三皇子早就把他恨得牙痒痒了(¬_¬)   但容衍还是低估了四皇子的闹腾程度,他前脚出宫,四皇子后脚就跟了出来。   容衍搞的那个商业圈,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四皇子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地儿。   他顺着别人给他指的方向,一路找过去。他走得好好的,突然一道马鸣声急速响在耳边,他的身体快于脑子,先一步避开,还反推了一把。   马儿嘶鸣,扬起了前蹄,车夫费劲力气,也制服不住它。   人群陷入小骚动,四皇子啧了一声,几个快步过去,翻身上马,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马儿很快就安静下来。   他还未下马,那车夫就怒斥:“你长没长眼,知不知道车里坐着的是谁?惊扰了贵人,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四皇子都被气笑了,且不说他在路上走的好好的,是这马车先向他撞来,若他没有两下子,这会儿躺地上的就是他了。   再说了,就算他没理又怎么了,整个京城,谁还能比他狂了去。   四皇子回头,皮笑肉不笑道:“车里莫非坐的是天皇老子,还敢砍本殿的脑袋!”   本殿?   整个大兴朝,敢自称本殿的可没有几个。   这个时候,车帘从里面掀开,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是哪个贱民敢”   他冷不丁对上四皇子冰冷的目光,后面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四皇子从马上下来,站在地上,明明高度矮了,气势却更涨了,他嗤道:“哟,看不出来二驸马这么大的架子啊。”   二驸马讪讪道:“原来是四皇兄,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个屁。”四皇子一口啐道:“我皇妹嫁给你也有几年了,你手下的人却不认识我,骗鬼呢。”   民众:???   重点是这个吗?   这什么二驸马的问题是闹市纵马啊。   二驸马赔笑:“四皇兄训斥的是,这不长眼的下人,回头我就处置了他。”   “四皇兄,我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二公主不舒服,我着急了些才如此。并非对四皇兄不敬。”   四皇子扬眉:“皇妹也在?”   “在的在的,二公主也在马车里。”   四皇子上前,把车夫拽下来,向着车里道:“皇妹?”   “……四皇兄。”   “驸马说你不舒服,严不严重,我让人去请太医。”   二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用了,我回公主府歇歇就好了。”   “那好吧。”四皇子退开,对二驸马扬了扬下巴:“这笔账先给你记着,你好好照顾我皇妹,这事咱们就算了。你要是照顾不好,哼!”   二驸马连连保证:“四皇兄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公主的。”   四皇子连个正眼都懒得看二驸马,转身走了。   四皇子以前觉得他跟二驸马关系冷淡,是因为他尚武,二驸马崇文。   自古文武不对付,所以他看二驸马不顺眼也正常。   但今天之后,四皇子觉得他找到原因了。二驸马那就是个两面派。   他突然觉得皇妹嫁给这么个玩意儿太可惜了。   要是能把二驸马蹬了就好了。到时候他从军营里挑一个盘靓条顺的好小伙,保准哄得皇妹天天喜笑颜开。   四皇子越想越乐,突然,他眼神一凛,脚后跟一转,拐了个方向。   过了一会儿,空荡的胡同口出现了一名神色焦急的女子。   “人呢,刚刚还在这”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锁喉从后面制住。   四皇子寒声道:“你是谁,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四殿下,四殿下,我是秋霜啊,您不记得我了吗?”   “秋霜?”四皇子松手,扳过女子的肩膀,看到对方面容,“还真是你。”   四皇子莫名:“秋霜,你是皇妹的贴身宫人,你不跟着她,来找我做什么?”   秋霜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磕头:“殿下,殿下救命啊。再没有人帮忙,二公主就要被驸马打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二公主府的门房如平时一样,能偷懒就偷懒,甚至还靠着墙打盹儿。   突然,同伴惊呼一声:“四殿下,您怎么来了。”   打盹儿的门房一下子惊醒,立刻站好:“四殿下,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四皇子面沉如水,不等门房动作,他一脚踹开了公主府的大门。   门房:!   这是要出大事了啊!   四皇子大步往里走,逮住一个下人,厉声问道:“二公主在哪里?”   下人还想隐瞒,四皇子又是一脚下去,下人立刻就老实了,忍着痛指了一个方向。   【二驸马刚开始还会装样子,对公主温柔体贴,可是成婚后没到三个月,他就露出了真面目。】【他不敢直接打公主,怕让人瞧出端倪,所以一直掐公主。公主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二驸马在那事儿上特别阴狠,寻了青楼那些腌臜地儿的东西悉数用在公主身上,每次公主都要疼好久,公主婚后总生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公主以前怀上过孩子,可还没显怀就没了,是二驸马打没的。】【公主……】   【简直是荒谬,你若敢随口污蔑……】   【奴婢若是敢污蔑二驸马,定叫奴婢受千刀万剐之刑,不得好死。】四皇子拳头捏得咔咔响,怒火冲击着他的头脑,但他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此事非同小可,秋霜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   他要听皇妹亲口说。   四皇子径直穿过垂花门,快步走过抄手游廊,又跃过小花园,终于到了公主府的正院。   正院门口有两个小厮把守着,冷不丁见到四皇子,魂都吓没了,“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另一人想往里面跑,却被背后一脚踹翻在地。   太奇怪了,这些下人见到他的反应真的太奇怪了。   四皇子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他大步走到正房外面,刚要敲门,房内就传出了低低的哭泣声。   “你今天是不是很得意,你那个皇兄在大街上把老子训得跟个孙子似的。你心里乐开花了吧。”   “没、没有……”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   “没有没有,除了这两个字,你还会说什么!”   “我看就是三天没收拾你,你皮痒了。你等着,看我怎么弄你。”   短暂的安静后,传来女子的尖叫。   四皇子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他一脚踹开大门,待看到房中情景时,叫他瞬间红了眼。   “你他妈混蛋!”   他一个猛子冲上前,把吓懵了的二驸马打倒在地。然后迅速脱下外套,搭在妹妹身上。   四皇子牙齿咬得咯咯响:“你这个瘪孙,你怎么,怎么敢作践我皇妹!”   他抓起二驸马的领子,迎面就是几拳头,那沉闷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外面的小厮挣扎着跑进来,还未靠近,四皇子就蹿起来,一人一脚,活生生把人踹飞出去。   然后关门,拉上门栓。   他扯了扯领子,大步朝二驸马走去,浑身充斥着暴戾的情绪,如同地狱修罗。   二驸马顶着猪头脸,涕泗横流,像一条虫一样,在地上慢慢蠕动着后退。   “别,别过来……”   “四皇兄,有话好好说。”   “你看在公主面上,饶我一次吧。”   二驸马不提公主还好,他一提公主,四皇子一个虎扑压上去,他也不握拳头了,孔武有力的大手,对着二驸马的脸左右开弓。   “你个窝囊废,就知道欺负女人。”   “你他娘的当老子是死的啊。”   “打我妹妹,我让你也尝尝巴掌的滋味!个瘪犊子玩意儿。”   四皇子那一手力气可不是同龄人能比的。几个巴掌下去,二驸马就鼻血牙齿混着掉,一张脸又红又肿,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二公主终于回了神,她看着压着丈夫打的皇兄,心里虽然有些解气,但更多的却是后怕。   今日皇兄将驸马打得这么惨,以后驸马不是都要在她身上讨回来。   二公主越想越害怕,挣扎着起来,“皇兄,四皇兄别打了。”   “我没事了,你别打他了。”   四皇子那个气啊,“他都把你作践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护着他。”   “端静,你到底有没有自尊心。”   二公主被四皇子直呼名讳,还是这样重的语气,还未解释,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二驸马努力睁着肿成一条缝儿的眼睛,艰难哀求:“我搓了,我洗后再也布干了。绕鸟我折一尺吧。”   他脸上伤得厉害,吐字含糊得很。   四皇子不想对妹妹发气,反手一巴掌甩过去。   “老子长这么大,就没用过巴掌。你是第一个,老子为你破例了。”   二驸马一点都不觉得荣幸,他拼命摇着头,眼泪滚滚落。   二公主上前去拉四皇子的手,一脸苦笑:“皇兄,日子还要过的,你真把驸马打出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四皇子:……   四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吐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气。   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个烂玩意儿,你还想跟他过?!”   “端静,我看你不是没有自尊心,你是彻底没脑子。”   “是不是哪天他把你打死了,你还要含笑九泉啊!”   皇兄的话如刀,刀刀插在二公主心头。   她所有的委屈,惶恐,怯懦,对未来的迷茫,害怕,在此刻达到顶点。   她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你要我怎么办?”   “天大地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啊,四皇兄。”   “你教教我,你教我以后怎么办?”   二公主全然顾不上什么仪态了。这一刻,她所有的情绪都随着泪水掉下来。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狰狞极了。   可是四皇子看了,心里却闷闷的,又酸又涩。   他走到妹妹身边,把人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怕什么,你是我妹妹,天塌下来,四皇兄给你撑着,你何需担心以后。”   二公主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只是哭。   四皇兄不懂,四皇兄什么也不明白。   她没有退路啊。   二公主哭过一场,感觉整个人都空虚了。浑身发冷,时不时哆嗦一下。   偏偏这个时候,二驸马爬起来来拉她:“公主,让四皇兄走吧。”   难为他能说清楚。   四皇子火气又蹿起来了。   “你闭嘴,你的账还没算完。”   四皇子弯腰把妹妹抱到床上去歇着,刚要转身离开去收拾二驸马,余光却瞄到床尾一个小盒子。   那一刹那,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想法,或许是单纯的好奇,又或许是旁的什么。   他伸手打开了盒子……   二公主双目圆睁,声嘶力竭:“不要——”   二驸马转身就往外跑。   然而他快,四皇子比他更快。   二驸马骤然觉得身体一轻,下一刻天旋地转,他,他被四皇子举在了空中。   “皇兄,皇兄饶”   “去死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驸马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甩力,然后骤然落地,他被砸懵了,剧痛都迟了一会儿才传入他的脑中。   房内的响动吓到了外面的人,他们用力拍着房门哀求:“四殿下,四殿下有话好好说啊。”   “四殿下,别打了。四殿下,四殿下……”   门外的呼喊像一根根钢针,扎入四皇子的耳中。   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公主府养着他们,却帮着驸马欺负公主。   下人们还在继续拍打,忽然,房门开了。   小厮先是一惊,然后喜道:“四殿下,你出来了,我们驸马他”   “嘭——”   那人直接被踹飞了,落地后还滚了好远,半天没爬起来。   众人惊恐:“四殿下,你”   四皇子一拳头揍过去,反手又是一拳。   他抓到一个小厮,摁住小厮的头,同时膝盖用力一顶,小厮瞬间脸色惨白,被放开后跪在地上,呕吐不止。   公主府的下人有限,四皇子解决这群乌合之众,只用了半刻钟的功夫。   罪魁祸首应该缓过来了。   ……   “啊啊啊啊啊昂我呷来……”   二驸马再次被四皇子举在空中,而后用力一扔。   “嘭——”   二驸马跟青石板来了一个亲密接触,他感觉半边骨头都快碎了。   还没等他缓一口气,他又一次被四皇子举起来,这次还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他正莫名,无意瞥见不远处的假山。   不,不可以   他目眦欲裂,然而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假山上,又滚落至地。   四皇子走过去捡起他,转身把人扔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唔唔唔唔——”   在二驸马快要淹死的时候,四皇子又把人提了起来,等二驸马缓和一点,再次把人摁水里,然后再掐着时间把人提起来。   反复几次,二驸马都快崩溃了。   他嗷嗷大哭,脸上的清水,血水,泪水都混在了一起。   四皇子提着他的领子,拉近距离,低声问:“知道错了吗?”   “之道只到”二驸马认怂认得爽快极了。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今日所受耻辱,来日必定……   四皇子冷笑一声:“晚了。”   四皇子把他重重扔在树干上,鹅卵石小路上,花园上,用二驸马的鲜血来冲洗这被污染的地儿。   最后,四皇子拖着俨然出气多进气少的二驸马,扔出了公主府大门。   过路人还当是什么,仔细一看,这不是个人吗?!   但这人五官都血肉模糊了,四肢也以诡异的角度折着。实在是吓人得紧。   但也有那胆子大的,先是看了一眼重新被关上的公主府大门,又看了一下躺地上不动的人,咽了咽唾沫,抬手去探那人的鼻息,找到鼻子也很费了一番功夫。   “怎么样,人还活着吗?”   “没,没了。这人死了。”那探鼻息的人,惊慌地收回手。   此时,他们身后走来两名女子,还以为有什么热闹瞧,没想到直面一个血糊糊的人,片刻怔愣后,发出惊天惨叫。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四皇子虐。杀二驸马的事,像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京城。   当天晌午,四皇子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关押。   紧跟着都察院御史联名上奏,弹劾四皇子狂妄自大,草菅人命,暴虐无道,恳请皇上重罚。   其他皇子都懵了,老四/四皇兄好端端的,怎么就杀人了。杀得还是二驸马。   惠贵妃立刻去宣德殿外求见明玄帝,然而却被拦在了殿外。   宣德殿内,都察院御史们唾沫横飞,将四皇子贬得一无是处。仿佛四皇子生下来就一直在闯祸,从来没干过一件好事。   明玄帝面沉如水。   这个时候,二驸马的家人也收到消息,来求明玄帝主持公道。   明玄帝:……   宣德殿外,惠贵妃难得放下身段,跟二驸马的双亲说好话,然而只得到二驸马母亲的冷嘲热讽。   二驸马的大哥寒声道:“惠贵妃,我弟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你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能抹去的。”   “更别说四皇子还将我弟弟虐杀致死,这笔血海深仇,我们不可能不报。”   惠贵妃脸色一变,“那你们待如何?”   二驸马的大哥冷笑:“如何?自古以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四皇子杀了我弟弟,他就要给我弟弟偿命。”   “好大的口气!”三皇子厉声斥道,他大步走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母妃,才继续道:“二驸马是个什么玩意儿,值得老四给他偿命。”   二驸马的家人倒吸一口气,颤巍巍指着三皇子:“好,算你横。我看到了皇上面前,你还横不横得起来。”   这时太监来传话,召二驸马家人觐见。   等人走了,惠贵妃眼睛一眨,眼泪再也压不住夺眶而出,她气道:“你跟他们说话那么强硬干什么,你想害死你弟弟吗。”   “母妃,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事压根就不可能善了。你做小伏低,除了助长对方的气焰还能有什么用。”三皇子之前何尝不想跟二驸马的家人私了,他都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   可他刚才过来,正好听到二驸马的家人要老四给二驸马偿命,简直是荒谬。那还不如硬撑到底,大不了鱼死网破。   “母妃,您听我说,我们这样……”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小太监过来传他们进去。   惠贵妃用手帕擦掉眼角的泪,抬头挺胸,面寒如霜,宛如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女战士。   他们进去后,向明玄帝行过礼,惠贵妃当先发难:“都说知子莫若母,本宫的儿子本宫最清楚。”   “四皇子秉性纯良,除了冲动一点,再没什么别的毛病。先前四皇子都跟二驸马处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动手,难道这里面就没什么猫腻吗?”   一名御史道:“哪怕有什么矛盾,四皇子也不该将二驸马打死,还是用那么残忍的方式。”   惠贵妃:“笑话,你现在连是什么缘由都没弄清楚,就急忙跑来问罪,不得不让人怀疑你的用心。”   “惠贵妃娘娘这话有失偏颇,四皇子是您亲子,您当然帮着他说话。”   惠贵妃:“正因为四皇子是本宫亲子,本宫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所以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二驸马的亲娘差点没气晕过去,吧嗒吧嗒掉眼泪:“我儿身死,人证物证俱在,你竟然还要狡辩,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二驸马的亲爹和大哥转移方向,朝着明玄帝跪下,磕头,“求皇上替二驸马主持公道。”   都察院御史也跟着跪下:“微臣恳请皇上秉公处理。”   其他人跪,惠贵妃和三皇子也跪:“求皇上/父皇明察,还四皇子清白,莫让好人蒙冤。”   明玄帝看着台下跪了一地的人,太阳穴突突跳,少顷,他沉声吩咐:“此事到底如何,传二公主细问便是。”   二驸马的亲娘一瞬间有些慌乱,二驸马怎么对二公主的,她虽然不知道全部,但也晓得个七七八八。以前她还特骄傲自己的儿子有本事,把一国公主都踩在脚底下践踏。   现在……   “皇上,四皇子是二公主的嫡亲兄长,她自然是要帮着四皇子说话的。二公主的口供做不得数啊。”   惠贵妃刚要反驳,明玄帝就先开口:“是非曲直,朕自有判断。”   其他人闻言,一时老实下来。   二公主在四皇子被带走后就进了宫,所以这会儿小太监跑出去通传,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二公主就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   明玄帝:“起来吧。”   惠贵妃立刻扯住女儿的胳膊,“端静你说,你四皇兄打二驸马是不是事出有因。”   二驸马的亲娘也拽住二公主的另一只胳膊,厉声道:“二公主,人在做,天在看,你要是朝二驸马身上胡乱泼脏水,二驸马死了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   大内侍瞧见明玄帝脸色难堪得厉害,尖声道:“肃静,宣德殿内,不得喧哗。”   惠贵妃和二驸马的亲娘这才住口,明玄帝看着二公主,“端静,你说。”   惠贵妃手上加重了力道,眼神不停警告二公主。   二驸马的亲娘同样也不甘示弱。   二公主却像感觉不到两边胳膊疼痛一样,垂眸低声道:“四皇兄打二驸马,是因为,”她咬了咬唇,大声道:“是因为二驸马虐待我。”   “荒唐。”二驸马的大哥立刻喝道:“皇上,二公主贵为皇室子女,我们一家捧着她还来不及,二驸马怎么可能虐待她。”   “再说了,二公主与二驸马成婚已久,若二驸马真的虐待二公主,为何二公主一直不说,非要等到四皇子把二驸马虐杀了,才站出来说话。这不是太巧合了吗。”   都察院御史也觉得有理:“皇上,此事实在蹊跷,二公主的话做不得数。”   三皇子站出来:“父皇,各位大人,你们有所不知,我皇妹性子懦弱内向,以前在宫里连宫人都敢欺负她。我们也是后来才发觉,处理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宫人。”   “当初我母妃就是看中二驸马文弱,想着他应该不敢欺负我皇妹,谁知道这竟然成了他的保护色,再加上公主府建在宫外,二驸马私下胁迫了我皇妹,让我皇妹有苦说不出。所以这些年,我们才没有发现二驸马的真面目。”   “于私来说,二驸马侮辱打骂妻子,就不配为人丈夫。于公来说,公主为尊他为卑,以卑犯尊,死他一个已经是我皇妹高抬贵手了。”   “巧言善辩,巧言善辩啊。”二驸马的亲娘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皇上,我儿死了,还让他们这么羞辱。皇上,求您给二驸马做主。”   二驸马的大哥也道:“皇上,二公主的一面之词并不可信。”   “父皇,儿臣有证据。”二公主突然出声。   她还是那副怯懦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声音也颤得厉害。   “父皇,儿臣……儿臣身上的伤都是证据。”   “以前儿臣每次受伤后,都会有大夫给儿臣诊治,那位大夫也是人证。”   明玄帝看了大内侍一眼,大内侍立刻出去寻了一位老嬷嬷,老嬷嬷带着二公主去了偏殿内室。   众人这次足足等了一刻钟的功夫,老嬷嬷才带着二公主出来。   老嬷嬷经过大内侍的口,把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明玄帝。其中涉及到女子隐私,实在不好宣之于众。   她只道:“回皇上,二公主身上的确有多处伤痕,新伤盖旧伤,实在惨不忍睹。”   明玄帝也听完了大内侍的回禀,他看着麻木默然的女儿,又看着哭天抢地的二驸马一家,怒气不断冲击着他的胸口。   “皇上,这是陷害啊皇上。二公主和四皇子早就谋划好了,二公主自己弄出来的伤口,栽赃到二驸马头上,就是为了给四皇子一个打杀二驸马的借口。”   “皇上,他们其心可诛,歹毒至极。”   “皇上,皇上……”   “嘭——”地一声,一件掐丝珐琅笔洗重重砸在还在哭嚎的二驸马亲娘脚边,顿时碎裂一地。   众人心头一颤,齐齐跪下。   明玄帝胸口起伏,一字一顿道:“朕,还没有、老、糊、涂!!”   “来人,宣太医。”   他带着二公主直接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三皇子拧着眉若有所思,“母妃,我们走。”   二驸马一家也离开宫。   当天晚上,京城某个角落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一名酒鬼在酒醉下,打死了一位老大夫。   三皇子收到消息的时候,气得砸碎了手边的花瓶。   “可恶,居然晚了一步。”   老大夫一死,他们的局面又陷入了被动。   三皇子心里烦得很,把亲弟弟翻来覆去骂了一通,骂完了又心疼,招来管家。   “老四那边怎么样,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大理寺的人有没有故意磋磨他。”   管家为难道:“殿下,大理寺那边管四皇子管得严,根本不让人探望。老奴也不知道四皇子的情况。”   “不知道你就去想办法啊。明的走不通不会来暗的吗。”三皇子快要被底下人气死。   管家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三皇子懒得看他,越过管家往外走去,正好遇上三皇子妃:“殿下,您要去哪里?”   “有事。”三皇子丢下两字,就消失在夜色里。   三皇子妃捏着手帕,失落地低下了头。   “皇妃,这雪蛤乳鸽汤还送吗?”   三皇子妃落寞道:“殿下都走了,还送什么。”   “可……”这是皇妃担心三殿下,亲自炖的啊,熬了好久呢。   同一时间,容衍借着五皇兄和六皇兄打掩护,终于爬进了大理寺狱牢。   他看着被戴上脚镣的四皇子,心酸极了,“四皇兄,你……”   四皇子在短暂的怔愣后,就高兴地朝他走去:“先别忙着寒暄,有没有带吃的,我饿死了。”   容衍:心酸的心情一下子就散了大半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容衍从袖口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四皇子自然地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剔了骨头的烤鸡肉。   “小七,还是你心细。”   容衍道:“快吃吧,凉了就不香了。”   “嗯。”   四皇子吃了烤鸡肉,肚子还是饿:“还有没有其他吃的。”   容衍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四皇子一点都不意外。   这次油纸包里装的是肉脯,果肉干。后者是拿来解腻的。   一盏茶后,四皇子擦了擦嘴,走到木板床边坐下。   容衍发现这牢房挺干净的,不像牢房,倒有点像四皇兄军营里的住所。   容衍跟过去坐下,偏头看着四皇子,欲言又止。   四皇子笑:“干嘛这么看着我?”   容衍:“四皇兄,你为什么要打死二驸马啊。”   星际观众们也偷偷竖起了耳朵。   “我相信四皇子熊归熊,但不是随意杀人的人。”   “对,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我已经坐好了,四皇子你说吧。”   四皇子晃了晃脚镣,眉眼阴沉:“因为他该死。”   容衍:“啊?”   四皇子就挑着他从秋霜那里听来的,还有二公主府亲眼所见,说给了容衍听。   其中涉及到腌舎事,他都避而不谈。   容衍眉头紧蹙:“二驸马简直是太过分了,其罪当诛。”   四皇子故作轻松一笑:“所以我打死二驸马,是不是他活该。”   “可是……”容衍纠结了。   四皇子:“怎么?”   容衍有点不解:“二驸马该死,你打死他也没错,但你为什么还要在翻墙亲自把二驸马的尸体丢出公主府啊。”偷偷套麻袋,打死二驸马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四皇子挑了挑眉,“当然是为了泄愤啊。”   容衍:???   四皇子见容衍眼睛都睁圆了,忍不住笑了,他抬手捏捏容衍的脸,容衍幽怨道:“四皇兄,你手上有油。”   四皇子又多捏了一会儿,然后才收回手,他低头看着自己膝盖,感慨道:“小七,你知道吗,我以前以为母妃和三皇兄对端静只是疼爱的不够明显而已,我们到底是血脉至亲,他们肯定还是会为端静考虑的。”   容衍没说话。   “但是今天我突然发现,或许是我太天真了。母妃和三皇兄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在乎端静。”   “我想不明白原因,小七,我真的不明白。”   容衍盯着他的侧脸,四皇子的睫毛微微颤动,述说着主人心绪的不平静。   看着看着,容衍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四皇兄,你是故意的?”   星际观众们:   “衍衍懵了吧,问出这种傻问题。”   “四皇子肯定是故意把渣男的尸体扔出公主府,他都说了,他是为了泄愤啊。”   容衍挨他近了一些,低声道:“你是故意把事情闹这么大的对不对,你就是要搅得满城风雨。”   四皇子垂眸俯视着他,不语。   容衍小声道:“你是为了二皇姐,因为二皇姐性子太内向,所以你干脆釜底抽薪,把二皇姐推到人前,逼惠贵妃和三皇兄不得不关注二皇姐,也想让父皇插手二皇姐的以后,一劳永逸解决掉二皇姐今后会遇到的各种麻烦。或许还能借此激励二皇姐自己立起来对不对。”   四皇子还是没说话。   容衍嘴巴长成了o形,脱口而出:“四皇兄,你突然变这么聪明,我好不习惯啊。”   四皇子:……   四皇子一巴掌落弟弟头上,使劲揉,使劲揉,把弟弟整齐的头发揉成了鸡窝头。   容衍抱着脑袋乱蹿,跟他拉开了三步距离才道:“难怪你这么悠闲,你知道父皇不会把你怎么样。”   四皇子抱胸:“哼。”   容衍:“难怪难怪。”   就依照他四皇兄的狗脾气,大理寺的人去抓他四皇兄,他四皇兄就顺从着走了。   不符合“常理”啊。   星际观众们:   “????”   “这真的不会翻车吗?”   “一旦有个什么意外,嘶——”   四皇子朝容衍招了招手,容衍站着没动。四皇子开口:“小七,过来。”   容衍:你当逗小狗呢。   容衍故意把木板床坐得老大声,四皇子毫不留情嘲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放屁呢。”   容衍:谁放屁是这个声音啊(╬ ̄皿 ̄)   容衍不想理他。   四皇子也不介意,“父皇虽然不是很喜欢端静,但端静到底是他女儿。”   “我觉得与母妃和三皇兄相比,父皇都显得对端静疼爱些了。”   容衍摸了摸后脖子,有些赧然道:“四皇兄,对不起啊。”   “跟我说对不起干嘛。”   容衍一时愣住了,他想说二皇姐也是他的皇姐,可他与二皇姐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很生疏。   四皇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啧了一声:“收起你那副表情。端静那性子我知道,要不是她是我妹妹,我也不会过多关注。”   “再说了,你小时候被养在仁寿宫,等你长大了,能到处跑了,端静也已经嫁人出宫了。你们连面都见不到几次,没什么感情太正常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容衍脸色一变:“四皇兄,有人来了,我得走了。”   他麻溜儿地蹬墙,刚要往上蹦,四皇子的声音响在身后。   他说:“小七,你今晚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然后容衍就啪叽摔地上了。   “你不要中途说话啊。”容衍有些抓狂,这次再不听旁的,三两下蹦了起来,抓住窗口的绳子,一溜烟儿跑没了。   这个时候狱卒进来:“四皇子,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了。”   “那小的就先下去了。”   四皇子低着头闷笑,一群傻子,还真以为能夜闯大理寺狱,还不是有人放水。   容衍跑出去跟五皇兄和六皇兄汇合,发现他们一个赛一个的狼狈。   六皇子气喘吁吁道:“小七,这次我们可牺牲大发了。”   “为了引开那群狱卒,我围着大理寺跑了三圈。”   五皇子道:“三圈算什么,我跑了五圈。要不是我体力好,这会儿早趴下了。”   容衍给他们拍背顺气:“辛苦了辛苦了,我们等会儿回去好好歇息。”   六皇子这才注意到容衍的鸡窝头,同情道:“小七,你也不容易啊,看头发都乱成什么样了。”   容衍:emmmm……   容衍沉默了一会儿,果断道:“是啊,头发被树枝不小心扯住了。可疼了。”   “小七也辛苦,你进去看到四皇兄怎么样?”   容衍眨了眨眼:“四皇兄还行,他相信父皇会给他公道。”   六皇子疑惑:“小七,你有没有问出来,四皇兄为什么要打死二驸马。”   容衍就把四皇兄对他的解释,说给二人听了。   “淦,那小子吃了熊心豹胆,敢这么折辱皇室公主。”六皇子和五皇子愤愤,顿时觉得四皇子做了一件好事。   但五皇子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可是事情现在闹得很大。怕是不好收场。”   ……   二驸马一家这会儿倒是和谐,二驸马的亲娘问大儿子:“那个大夫弄死了?”   “弄死了,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二驸马亲娘恨恨道:“好!人证没了,我看端静那个贱人还怎么凭一面之词取信天下人。”   “既然他们生前是夫妻,死后又怎能分开。”   二驸马的大哥眼神闪了闪:“母亲,您的意思是……”   “我要端静和四皇子都给我儿子偿命。”   不怪乎他们有如此野望,之前几年明里暗里践踏公主,让他们自信心爆棚。   更何况,这是盛世,凡事讲究个理字。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乱来。否则,怎么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二驸马的大哥这会儿冷静下来了,理智道:“二公主还有可能给弟弟偿命,四皇子估计难。”   白天在皇宫的时候,他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口吐狂言。   不过,就算不能让四皇子偿命,也得剐下四皇子的一层皮。   二驸马的亲娘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我苦命的儿啊。你死得好惨。”   二驸马的大哥和父亲心疼极了,父子俩对视一眼,等安抚好母亲/妻子,他们凑到一起商量事情。   第二天,事情持续发酵。情况愈演愈烈,对四皇子的讨伐声也越来越多。   随便走进京城的一个茶楼,都能听到里面的读书人在说此事。   他们当然知道要四皇子偿命是不可能的,但当众虐杀二驸马,四皇子总该受到惩罚吧。   如果这只是让读书人们茶余饭后讨论一下,那么之后有消息传出四皇子看不起读书人,仗着皇子权势,欺压读书人的事,就让这些读书人义愤填膺了。   而四皇子为什么虐杀二驸马,是因为二驸马跟二公主争执,失手伤了二公主,引得四皇子大怒,这才打死二驸马。   这些流言将二公主和二驸马争执的细节一笔带过,着重强调夫妻矛盾,大舅子强行插手,还插重手。   这瞬间让普通百姓也有了代入感。   时下人家生孩子都生得多,谁家没有个兄弟姐妹。   本来平时有些男人就很烦大小舅子,甭管那些男人有理没理,反正就觉得妻子娶回家就是他的所有物,妻子的娘家人都是外人,外人插手家里的事,能舒坦吗,肯定不能啊。   矛盾一再升级,到最后众人讨伐四皇子,已经不止是对方打死一个驸马的事,而是加了许多百姓臆测的罪名。   甚至还有书生在宫门口齐坐,恳求皇上重惩四皇子。   惠贵妃和三皇子急得不行,召集手下苦思良策。   容衍也急,然而他发现皇祖母和父皇都跟平时差不多。   所以,是他太沉不住气了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其哥,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容衍双手托着腮,唉声叹气:“我明明能做很多事,却又发现不该做。”   “我心里好焦虑啊。”   林其安慰他,然后又道:“如果你真想做点什么,不如去安慰一下你二皇姐吧。你都如此难挨了,你二皇姐作为当事人之一,肯定更不好受。”   容衍想了想,应道:“也是。”   ……   二公主现在被明玄帝留在宫里,太医每日为其诊脉,对症下药。   太医给药方又做了小小的改动,然后才让宫人去抓药。   二公主在宫里避风头,住在她没出嫁时的侧殿,透过殿门,她能看到主殿那边时不时有人进出。   这会儿,她就看到她三皇兄又来了宫里。   二公主知道,母妃和三皇兄是在商量救四皇兄的事。她也想出一份力,四皇兄都是为了她,才惹上这人命官司,可是每次她刚靠近,母妃和三皇兄就会拿冰冷又憎恨的目光看着她。   憎恨……吗?   她的确是该被憎恨的,可蠢笨如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改正。   三皇子进了主殿后,惠贵妃就迎上来:“怎么样,想到办法了吗?”   三皇子摇头:“有人在浑水摸鱼,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肯定是其他几个皇子在落井下石,不然你四弟的事闹不到这么大。”惠贵妃恨极了。若是让她知道谁在后面推波助澜,她一定会把那人剥皮拆骨。   “对了,还有一件事。”三皇子看了一眼侧殿的方向:“端静还是待在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惠贵妃:“是啊,她现在是松快了。她四皇兄还在牢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冷着,有没有饿着。她在宫里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   三皇子阴了脸:“我看外人说得也没错,端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外面的人在骂四皇子,但骂得最凶的还是二公主。   什么“二公主肯定早就在外面有人了,所以故意扯个由头,弄死驸马。”   “二公主就是面慈心苦,蛇蝎妇人。”   “丈夫被兄长打,都不知道劝和,这种恶毒的女人不能让她在大兴朝立足,她永远都没有当人的资格。”   “二公主怎么不去死,生生世世都轮畜生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公主如果能退一步,检讨自己的错误,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么惨烈的后果了。”   “人家是公主,傲着呢。”   “二公主简直是皇室的耻辱……”等等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只不过因为一些言论太过激,所以百姓们私底下说说。但像那种装理中客,实则都在明里暗里指责二公主的,几乎在街上走几步就能听到。   毕竟二驸马都死了,死者为大。更别说二驸马还死得那么惨。   三皇子并不怎么在意,反正骂几句,端静又不会掉块肉。   但在他们为老四的事情奔波,吃不好,睡不好的时候,端静却还能悠然待在屋里,就让他不能忍了。   他跟惠贵妃又说了两句,然后朝侧殿走去。   二公主没想到三皇兄会过来,又惊又喜,连忙殷勤地倒茶水拿点心,然后像个宫人似的,拘谨地站在一旁,请三皇兄享用。   三皇子冷冷瞥了一眼茶点,眸色渐深。   他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笑:“你最近还好吗?”   “我吗?”端静指了指自己,然后温声道:“我,我还好,劳烦三皇兄惦记了。”   她心里还是开心的,三皇兄是关心她的。   三皇子盯着她:“是吗,你好就行。”   “我还有事要出宫,你能不能送我一程?”   “当、当然。”二公主立刻应道。   她都没要秋霜跟着,她单独去送三皇兄。   只是走了一会儿,二公主看着周围越来越陌生的环境,她忍不住出声:“三皇兄,你不是要出宫吗?”   “这里不是出宫的路。”   三皇子:“我知道。”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神态不安的二公主,冷嗤一声:“你是故意把老四坑了的对吧。”   二公主大惊,“我没有,三皇兄,我怎么会”   三皇子抬手打断她:“先是故意在闹市纵马撞了你四皇兄,趁机激发老四和二驸马的矛盾。然后又安排秋霜去找老四,添油加醋述说你的种种委屈。”   “老四素来重感情,听到你在公主府过得不好,立刻就冲去了公主府。偏又那么巧,正好看到二驸马在欺负你。彻底燃烧了老四的理智,以至于他愤怒之下做下了冲动的事。”   “二驸马死了,你就解脱了,还能让父皇母妃怜惜你,以后安稳过你的好日子,而老四呢,必将受到重罚。”   “端静,我真是小看你了,用你亲哥哥的前途来给你自己的未来铺路,你这心可真够狠的。难怪老四玩不过你。”   “没有,我没有。”二公主整个人摇摇欲坠,快要站不住了。   三皇子:“你不必摆出这幅样子给我看。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还要继续演吗?”   “三皇兄,我真的没有。”二公主哭成了泪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四皇兄。”   “是吗?那为什么老四现在还在大理寺关着。”三皇子嗤笑一声:“端静,别跟我玩楚楚可怜那一套,我不上钩。”   三皇子理了理衣袖:“今日我言尽于此,以后你若是再敢拉老四给你挡枪,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   三皇子重重哼了一声,从二公主身边大步走过。   周围空幽幽的,只有寒冷的冬风吹动着地上的枯叶,发出丁点儿声响。   二公主腿一软,跌坐在地,捂着脸痛哭出声。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为什么不信我。”   “……是我的错,都是我连累了四皇兄……”   “四皇兄,四皇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寒风凛冽,悉数刺进她的骨子里,二公主感觉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快要冻僵了。   良久,她才踉跄着站起来,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敢回头,不敢回去。   她怎么敢回去呢?   母妃也是那样想她的吧,她害了四皇兄。   二公主眼神空洞洞的,眼泪无声落下来。   当她绕过宫墙,眼前视野一片开阔。   那是夏日里用来泛舟的湖泊,如今入了寒冬,湖面仿佛都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今年冬天的温度不算低,至少湖面都未结冰。她心想。   她记得她十三岁那年冬天,湖水结冰了,看着很厚的一层,四皇兄带着其他皇子们在冰上跑来跑去,欢乐极了,她偷偷瞧着,心里也羡慕极了。   她十四岁那年,冬天又结冰了,四皇兄又跑到冰面上玩耍,谁知道冰层太薄,他刚站上去就掉水里了,后来养了好几日呢。   哪怕是结的薄冰,湖水也肯定很冷吧。   但到底有多冷呢,会像这寒风里一样冷吗?   二公主仰头看着天空,天空也是灰蒙蒙的。找不到太阳,只有厚厚的云层。   但这样暗淡的光芒,也逼得她眯上眼睛。   【你是故意把老四坑了的对吧。】   【二驸马死了,你就解脱了,还能让父皇母妃怜惜你,以后安稳过你的好日子,而老四呢,必将受到重罚。】【……】   【今日我言尽于此,以后你若是再敢拉老四给你挡枪,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唦——”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湖水中映出了一名女子的倒影,而后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但更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湖面还泛着一圈圈涟漪。   ……   容衍一个跳跃,轻松翻过假山,整个人灵活的像只小豹子。   “其哥,等我穿过前面那片湖泊,就能很快到达二皇姐的住处了。”   “嗯,衍衍最棒了。”   容衍心里美滋滋,于是他跑得更快了,抄近路这种事,一般都是远离人群的,他跑得也痛快。   然而当他刚要穿过湖泊时,冷不丁看见湖面飘着什么,他好奇跑过去一看,顿时惊了。   那是个人啊!   而且对方看样子已经失去意识了,容衍左右找了找,愣是没找到什么粗一点的树干,最后心一横,脱下外衣,搓了几下胳膊,就跳进了湖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激得他一个哆嗦。   怎么这么冷……   容衍单手圈着人,往岸边游去,好不容易带着人爬上岸,他才发现这人竟然是二公主。   容衍又急又慌,抖着手先探了一下二公主的鼻息,又探了一下二公主的脖子。   还好,还活着。   他当即不敢再耽误,利用其哥教他的知识,对二公主进行急救。   好在急救过程很顺利,二公主在昏迷中吐出了污水。   容衍把干的外套披在二公主身上,抱着二公主往外走。   这个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二公主过分轻了。   就算他对女子的体重没概念,但是与二公主差不多大的六皇兄,他可以勉强做对照组啊。   容衍抱着人,下意识往仁寿宫跑去,路上遇到了宫人太监,容衍立刻高喊:“来人,二公主落水了,立刻传太医去仁寿宫。”   “快点去请太医。”   宫人太监们惊慌失措,一部分人去请太医,一部分人帮衬着容衍,把二公主送去了仁寿宫。   太后正在下棋,突然听闻外面一阵喧闹,过了一会儿,老嬷嬷跑进来告诉她:“二公主落水了,七殿下凑巧遇上,把人救了带回宫。”   太后指尖的白棋,啪嗒落到了棋盘上。   她拿起旁边的佛珠,起身向侧殿走去。   她刚到门口,就听到小孙子颤着声儿吩咐:“先给二皇姐把湿衣服换下来,再给她擦洗。姜汤这些驱寒的也端来,还有阿嚏——”   “我,我阿嚏——”   小竹子心疼坏了:“殿下,您别说了,小的们知道怎么做。您快去换衣服吧。”   容衍应道:“我去耳房换。”   “殿下!耳房是小的们住的地方,您过去,不是太委屈您了吗。”   “不委屈,我阿嚏——快,快给我姜汤阿嚏——” 第一百五十章   二公主落水,生命垂危之事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连刚出宫的三皇子也收到了消息。   他脸色骤变,匆匆往回赶,一路去了仁寿宫。他其实隐隐猜测到一点儿缘由,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端静那个性子,跟兔子似的,她怎么有勇气敢寻死。   但,事情就是发生了。   他今天也是怒火上头,出宫的路上也有些后悔。   其实细想,他那些话也是有漏洞的。   若端静真有那份心机,何必等到今日。   现在也不知道端静是死是活,若是死了,若是死了……   他蓦地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眸光明暗。   “三殿下?”   三皇子回过神来,“没事。”   他加快了脚步,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早点到达仁寿宫。   两刻钟后。   三皇子气息不稳地站在容衍的侧殿里,周围有很多人。   父皇,他的母妃,各宫娘娘,当然了,还有太医和医女。   人是容衍救起的,明玄帝在问询他,然而容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容衍到湖边的时候,二公主都没了动静,如果他当时没抄近路,或者晚上一炷香的功夫,二公主此刻恐怕就不是躺在这里了。   三皇子脑瓜子嗡嗡的,他悄悄越过众人,往内室里面探了一下脑袋,远远地看见床上躺着的女子。   他们的距离不算近,甚至还有医女偶尔挡住他的视线,但这的确是三皇子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这个妹妹。   端静比同龄人过分瘦了,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太医不停地给她施针。然而端静没有一丝反应。就好像真的没了生息一样。   三皇子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目光。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他得离开这里。谁知他刚转身,正好碰见凑过来同样探头探脑的惠贵妃。   惠贵妃有点儿尴尬,欲盖弥彰般小声道:“我看看她死了没?”   话一出口,惠贵妃才发现这话不妥,但都说出来了,难道还让她往回吞,她做不到。   三皇子眉眼阴郁:“应该没事。”   “喔。”惠贵妃应了一声,但脚步却没有移动。   这个时候明玄帝已经召来了二公主身边的宫人,一番询问后,秋霜支支吾吾地看向了三皇子。   众人也齐齐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斜了秋霜一眼:“有话直说,别搞含糊其辞那套。”   秋霜一哆嗦,又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咬咬牙,道:“皇上,之前公主虽然情绪不佳,但没做出过激的事。但是今天,三皇子突然来找公主,还罕见地提出让公主送他一程,然后公主就出事了。皇上,公主她”   “贱婢!”惠贵妃一巴掌狠狠扇过去:“也不看看自己的斤量,居然还敢挑拨三皇子和二公主之间的兄妹感情。”   众人心想:三皇子和二公主有个屁的兄妹感情。   明玄帝看向三皇子:“老三,你说。”   三皇子淡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人:……   星际观众们也为这事分成了两派,有人觉得三皇子是罪魁祸首,有人觉得三皇子到底是二公主的亲哥哥,应该不至于。   气氛一时间僵持下来,明玄帝落在三儿子身上的目光,压迫感越来越重。   容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赶紧打圆场:“眼下还是先救二皇姐要紧,等二皇姐醒来,事情不就清楚了吗。”   明玄帝“嗯”了一声。   惠贵妃和三皇子离开了仁寿宫,路上惠贵妃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儿子。   三皇子平静地回望着她。最后惠贵妃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经过太医的全力救治,一天之后,二公主终于幽幽转醒。   只不过她前几年被二驸马磋磨很了,如今又在大冬天落水,不但留下了病根,今后终其一生也不能再有子嗣了。   众人心头复杂,不知该怎么告诉二公主这个事情。   然而二公主本人却是不在意,或者说,她对什么都不在意,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气。明明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却与行将就木的老人差不多。   容衍坐在床沿,轻声问她:“二皇姐,你还记得你自己怎么落水的吗?”   二公主沉默了。   人群后的三皇子迅速思考着措辞,怎么推脱责任,老四还等着他去救,他……   “脚滑了,就掉水里了。”二公主漠然道。她像在述说无关紧要的一件事。   三皇子猛地抬起头,与床上半坐着的二公主四目相对,然而二公主的眼神空洞,什么也没有。   众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想想二公主的性子,好像又不意外了。   明玄帝看着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二女儿,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   “此次危急时刻,小七及时救下端静,或许也是神佛的指引。端静既然受了这恩惠,之后就在仁寿宫,陪着太后一起礼佛吧。”   惠贵妃又惊又讶:“皇上?”   明玄帝冷冷看向她。   惠贵妃讪笑:“这,端静毕竟嫁了人,如今驸马身死,端静住在太后这儿,怕是不合规矩吧。”   明玄帝还是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有极大的穿透力,将她内里所想都看透了。惠贵妃实在没撑住,最后敷衍地略过此事,再未提起。   二公主自此就在太后宫里住下了,太后喜静,二公主寡言少语,存在感极低,这对祖孙相处倒是平静。   只是容衍发现二皇姐心理出大问题了,有心想开导她,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暂时也没取得太好的效果。   同一时间,京城百姓要求明玄帝严惩四皇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而在这种激烈的情势下,原本闹腾得最凶的几个人被发现死在家中,死状凄惨。   这可真是冷水入油锅,完全炸开来。   “四皇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算是皇子龙孙又怎么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四皇子身上背的何止是二驸马一条命。”   “求皇上重惩四皇子!”   “求皇上重惩罚四皇子——”   舆论几乎一边倒地要求明玄帝重惩四皇子,要说这里面没猫腻,傻子都不信。   三皇子在府里听着小厮一波又一波地向他汇报外面的消息,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当又有一个小厮汇报完毕后,三皇子挥手让其出去。他关上房门,走到书房内间,转动墙边的开关,原本平整的墙面出现了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洞口。   三皇子走了进去。   他在暗道里拐了好几个弯,而后眼前视野开阔,出现了一个雅致的地下室。   三皇子走过去,一厢翻找后,摸出了一个成年人两个巴掌大的盒子。   那盒子的材质很奇特,非金非玉,却又坚硬无比,是他好不容易寻来的,里面放着很重要的东西。   那是他最大的筹码之一。   然而眼下,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父皇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   次日清晨,二驸马一家勾结塞外蝎胡,氐人,意图谋反的消息传遍京城。   正是因为有外族做后盾,二驸马一家才行事嚣张,胆大包天敢欺压公主。叫四皇子意外撞破后,怒而打杀了这贼子。   里面轻描淡写带过二公主和二驸马的夫妻矛盾,着重强调二驸马一家狼子野心。   然后紧跟着,各种各样的人站出来表示,他们曾经被蝎胡欺压过,日子有多惨云云。将众人的愤怒点引向了外敌入侵上面去。   舆论战而已,又不是只有二驸马一家会玩。   什么,口说无凭?   怎么可能!   兹事体大,没有证据,三皇子怎么敢出手。   他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罗列了种种证据。七分真三分假,别说二驸马的双亲和大哥,他们那一族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同罪论之。还有之前跟二驸马一家来往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其牵连之广,让人咋舌。   朝野上下,满朝震荡!   百官一方面惊讶于二驸马一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跟外族勾结。   但另一方面,百官也为三皇子的心机城府感到恐惧。   在二驸马虐待二公主的事没闹出来之前,三皇子可跟二驸马一家是姻亲,还有密切的利益往来,双方一直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谁能想到三皇子背后掌握了那些要命的东西。   有些心思再深点的,甚至猜想,这私下勾结外族的事,三皇子到底有没有参与。   若他没有参与此事,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若他参与了此事,嘶   那岂不是拿无数人的鲜血保全他自己和四皇子。此等薄情冷性之人,谁敢为他卖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三皇子从背后重重扎一刀。   三皇子站在大殿中间,感受到从各方投过来的视线,其中最明显的,是从他正上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来自他的父皇。   论心性,是他输了。   他最终还是没沉住气,自乱阵脚。他明知道,父皇是不会不管老四的。   可是,万一呢?   就像他之前也没料到端静敢投湖自尽一样。   今天一过,他再想聚集势力,无异于难如登天。易地而处,他也不会选择为一个随时要捅自己一刀的主上效命。   谁还敢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老三,你做得不错。”他听到父皇在夸赞他,然而此刻却觉得莫名嘲讽。   原本这些证据,都是今后他或要挟,或蛊惑其他人为他卖命的东西,身为皇子,他怎么可能没有生出夺嫡的心思。   更何况,老四骁勇善战,典型的将才,今后他主内务,老四带兵御外敌。他们兄弟二人齐心,必将再创一个更加繁华的盛世。   但,终究只是妄想了。 第151章 畸形的亲情【慎买】   看到有一些小可爱不解三皇子的行为,所以开了这个小番外。   在生下三皇子之后,彼时还是惠妃的惠贵妃时隔两年,又生下了四皇子,成功晋位。   但让惠贵妃不爽的是,没多久康嫔生下了五皇子,晋位康妃。   前后两个皇子降生,都显得不怎么稀罕了。   那个时候,惠贵妃心想,她要生的是个女儿就好了,还能跟顺贵妃的龙凤胎比一比。   但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惠贵妃已经有过一个孩子了,她自认为还是有经验的,小孩儿也不难带,婴儿的衣服换洗有宫人,喝奶有专门的奶嬷嬷。就连照顾婴儿,都有专门的人。   惠贵妃只需要在坐月子期间,每天抽出一点时间看看孩子就行。这并不是太难的事。   她也的确这么平稳地度过了月子期。   然后她就发现她太甜了。   或许是四皇子好喝好睡养了一个多月,蓄足了力气,他,开始闹腾了。   “嗯啊啊——嗯啊啊——”   天微微亮,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就响彻整个宫殿。   惠贵妃从梦中惊醒,大吼道:“怎么回事?”   “本宫为什么听见四皇子在哭,伺候的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惠贵妃随意披了件斗篷就朝侧殿走去,侧殿里乱成了一团,奶嬷嬷抱着四皇子在殿中来回踱步,不停地轻声哄劝。   惠贵妃阴着脸:“你还愣着干什么,四皇子哭成这样肯定是饿了,你还不喂。奶。”   奶嬷嬷苦着脸:“娘娘,老奴刚才试过了,四殿下他不吃奶啊。”   惠贵妃不信。   奶嬷嬷只好解开了衣领,再次喂奶,然而如先前一样,四皇子不吃,强行喂进去,他也会吐出来。   惠贵妃的怒气缓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半夜喂过奶吗?”   奶嬷嬷连连点头。   惠贵妃思忖:那儿子可能真的不是饿了。   “四皇子的尿布湿了没?”   伺候的宫人也赶紧摇头。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四皇子这个时候尿了,他…尿……了尿完还咯咯笑。   三皇子顶着惺忪睡眼过来,正好听到臭弟弟咯咯笑,他的怒火蹭蹭涨。   但四皇子真的太小了,所有人都把这个小插曲当做意外。   之后四皇子也时不时哭闹,不过闹过一阵后,又老实了。   惠贵妃有些担心儿子的嗓子,前前后后召了太医好多次,每次太医都说四皇子身体好得很,跟五皇子一样。   惠贵妃就不高兴,她的儿子比康妃的儿子好一百倍。   “嗯啊啊——嗯啊啊——”   听,哭闹时的声音都那么响亮。   惠贵妃麻木地走过去探望,因为她不去的话,四皇子就真的会一直哭一直哭。   惠贵妃心里很烦,但烦躁归烦躁,她每次都会去。   因为她是如此被人迫切需要着。   四皇子太能折腾了,惠贵妃的精力有限,多关注了小儿子,就会忽略大儿子。   两岁多的三皇子比同龄孩子都早熟,他知道弟弟的出生夺走了母妃,父皇,甚至包括那些宫人的注意力。   他心里隐隐的不舒服。   而且,婴儿的啼哭声真的太烦人了。   三皇子又一次被吵到午睡后,阴沉着一张白嫩嫩粉嘟嘟的小脸去了弟弟的内室。   母妃已经在那里了,她正摇着拨浪鼓逗着地上爬行的小孩儿。   三皇子有些微妙的嫉妒。他讨厌这个孩子。   惠贵妃注意到了他,朝他招手。小小的三皇子慢吞吞走过去,刚站稳,就感觉小腿一沉,白嫩嫩的软乎小团子捏着他的衣摆,小嘴一咧:“锅 ̄锅 ̄ ̄”   众人不解:“什么锅锅?”   软乎小团子扑腾着往三皇子身上爬,边爬边兴奋喊:“锅锅,锅锅,锅锅……”   这个时候,奶嬷嬷脑中灵光一现:“娘娘,四殿下可能是在叫哥哥。”   惠贵妃和三皇子同样惊讶,谁也没想到四殿下第一次叫三皇子,不是皇兄,而是哥哥。   后来经过详细盘查,才发现有个不懂事的小宫人曾经指着三皇子对四皇子说:看,那是殿下的哥哥。   小宫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四皇子看着看着,也在奶嬷嬷怀里抖啊抖,然后咯咯笑出声。   惠贵妃也被逗笑了,难得发善心,放过了那个小宫人。   三皇子也被勾起了一点好奇,那么小的孩子,真的能记住宫人随口的一句话吗。   他学习之余,渐渐会去弟弟的内室,小孩儿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好的精力,在他周边爬来爬去。三皇子稍有不注意,还会被弟弟爬到身上。   “你好烦。”他冷着脸低声道。   四皇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咧着嘴,吧唧糊了三皇子一脸口水,然后倒在三皇子怀里咯咯大笑。   “傻子。”三皇子鼓了鼓嘴道。   他把弟弟粗暴推开,大步走了。   但他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了宫人的惊呼声。   他回头一看,发现小孩儿手脚并用爬过来追他,对上他的目光,小孩儿咧嘴大笑,口水控制不住流出来。   “恶心死了。”三皇子皱了皱小眉毛,然后一路跑回了他自己的住处。   四皇子在他身后嗷嗷大哭。   晚上的时候,惠贵妃抱着小儿子,第一次斥责了大儿子。   三皇子觉得他果然讨厌这个弟弟。   然后弟弟长大了一点儿,也更讨厌了。   “我不要这个波浪鼓,一点都不好玩。”   “嘭——”地一声,拨浪鼓砸在地上,断成两截。   “还有这个九连环也不好玩,我解不开,解不开”   “嘭——”   “我不骑小木马,我要骑真马。”   “嘭——”   很快殿内就摔了一地玩具,红衣小童吸了吸鼻子,仰头问宫人:“我哥呢?”   宫人谨慎道:“回四殿下,三殿下应该在殿内看书。”   四皇子撇了撇嘴,书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溜烟儿跑走了,正在看书的三皇子听到殿门“咚”地一声打开,眼皮子猛跳,不用回头都知道谁来了。   “哥,哥我们出去玩吧。”   三皇子冷着脸:“走开,不要打扰我看书。”   “我不。”四皇子分毫不让。   “你好烦。”   “是啊是啊我好烦,我就烦,我烦死你烦死你哈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小屁孩儿自个先乐起来了。   三皇子:……   笑完了,四皇子一屁股坐三皇子身边,有些依恋地靠着他的肩膀:“哥,我一个人好无聊,你不要看书了,陪我玩吧。”   “不要。”   “哥,哥求你了。”   三皇子不为所动。   四皇子瞅着他,“这是你逼我的。”   他一把拽住三皇子的胳膊往外拽,拽……不动。   “哥,你陪我玩,你必须陪我玩,我我呜啊——”   四皇子哇地一声哭了,然而即使如此,也没丢开他哥的胳膊,边哭边拽:“我不管,你今天必须陪我玩,你……你…必须……”   他哭得难看死了,眼泪鼻涕一起流,然后全蹭他哥身上。   三皇子:……   三皇子忍无可忍,按住弟弟屁股一顿揍,结果四皇子不但没哭,反而还笑了。   “哥,你在跟我比武吗?”   三皇子心里爆粗:老子在单方面捶你。   四皇子挨了揍,乐呵呵跟他亲哥身后。   晚些时候,惠贵妃问起四皇子为什么哭,四皇子说他太寂寞了。   惠贵妃听了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可她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四皇子皮实得很,这一个不小心就得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惠贵妃说了一通好听话哄着小儿子,三皇子看着母妃显怀的肚子,面无表情。但看到一旁傻乐的小屁孩儿,眸光闪了闪。   你还笑个屁,马上就没人管你了。   但是,如果母妃肚子里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跟老四一样,好像也,不错……   等等,他在想什么!!   三皇子转身走了,惠贵妃摸摸小儿子的脸:“哥哥走了,你不跟上去吗?”   四皇子看了一眼亲哥的背影,踮起脚尖,“母妃,抱抱。”   惠贵妃眉眼柔软,温柔地抱了抱他。四皇子趁机糊了他母妃一脸口水,然后恶作剧得逞似的,哈哈大笑着跑开,跑到一半,还挑衅地对他母妃晃了晃屁股,仿佛在说:来呀,来打我呀,但你打不着,略略略 ̄ ̄惠贵妃摸着大肚子,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四皇子一路狂奔,径直去了三皇子的住处,意料之中的吃了闭门羹,然后又特别熟练地把门砸开。   他力气比同龄孩子大一些。当然了,就算他力气大一些,也只是一些而已。还是需要其他宫人帮忙。   四皇子哒哒哒跑进去,一个猛虎下山,扑着他哥一起摔了个四脚朝天。   三皇子那个气啊,逮着他揍,揍完了两人又手拉手一起吃饭,沐浴,睡觉。   三皇子:“你别在这儿睡。”   四皇子:zzzzzzzz   三皇子:“你真的好烦。”   四皇子:zzzzzzzzzzz   四皇子还故意打起了呼噜,三皇子翻了个白眼,侧身背对他,但被子下,两个小孩儿的小手却握得紧紧的。   时间眨眼过去,惠贵妃临盆了,这次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公主里排行第二,封号端静公主。三皇子四岁那年,他在继有了一个弟弟之后,又有了一个妹妹。   惠贵妃很高兴,她如今也是儿女双全了。   而且女儿一点都不像四皇子那样闹腾,太让人省心省事了。   与之相反的则是四皇子,他已经不满足在宫里玩耍,他要去外面玩。   在二公主一岁那年,四皇子以三岁之躯,跟同龄兄弟五皇子为了一个小皮球大打出手。   两个小孩儿扭打在一起,又咬又掐又揣,等小太监把他们分开时,两人都狼狈不堪。   此事惊动了明玄帝,四皇子顶着一脸伤,嗷嗷叫:“父皇,我要小皮球,我要小皮球。”   五皇子不甘示弱:“父皇,小皮球是我的,四皇兄抢。”   四皇子:“就抢就抢。”   五皇子:“不给你,不准你抢。”   四皇子瞪他:“就抢!!”   五皇子:……   五皇子:“我跟你拼了。”   两小屁孩儿当着明玄帝的面再度打起来。   其他人想拦,被明玄帝一个目光吓回去。   明玄帝愣是淡定旁观两小屁孩儿打架,最后打着打着,两小屁孩儿眼泪花都出来了。   四皇子抹着小眼泪抽噎:“呜…我是男子汉,我不哭。”   五皇子本来要哭的,闻言也忍住了:“我也是小男子汉,我也不哭。”   明玄帝:……   众人:……   明玄帝差点让这俩娃给都逗笑了,不过他绷住了。   因为四皇子是主动挑事,他被罚打手心二十下,罚站半个时辰。   五皇子属于被动反击,情有可原,罚站两刻钟。   然后惠贵妃和康妃,四皇子和五皇子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四皇子受了罚,回去后躲在母妃和亲哥的庇护下嗷嗷大哭,哭得两人心里都难受极了。   惠贵妃一再保证给他报仇,三皇子虽未言语,但也默认了。   四皇子见母妃和哥哥都站他这边,心里立刻舒坦了。也不哭了,嗷嗷喊饿。   “母妃,手痛痛,喂。”   “哥,我想吃你手边的红烧肘子。”   “母妃,想吃鸡腿。”   “不要,不吃青菜,那是喂牛的。”   荤素搭配所以吃青菜的惠贵妃和三皇子:……   四皇子越长大越玩劣,等闲人降不住。   二公主自从记事起,就常常听到宫人太监汇报四皇子今天又干了什么什么混账事儿。母妃每每于此都是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就连沉稳的三皇兄有时候也会被气得跳脚。   可是四皇兄对她很好,她除了规劝四皇兄,就只能让自己做到安分守己,规矩行事,万万不要出差错,给母妃和皇兄招来麻烦。   哪怕她很想亲近母妃,可她也不能没有规矩地扑进母妃怀里撒娇。更不能过分靠近三皇兄和四皇兄,因为男女有别。   她认真学习着时下女子该学习的,可是到头来却惊恐地发现,为什么她在意的人,都不喜欢她。   父皇在考校她功课,她背出女德女训时,眼中失望的情绪。   母妃怨她不争气,不能像大公主和三公主那样,为自己的母妃谋来利益。   三皇兄视她为无物。   除了四皇兄时不时关心她,才让她感受到一点儿亲情的温暖。   她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明明已经做到了能力范围之内的最好了。   以下内容,皆为一家之言,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关于二公主,个人感觉用重男轻女来形容是有些不太合适的,如果二公主的性格不变,处在那样的成长环境里,哪怕性别由公主变成皇子,也会是一个透明皇子,必要时候,同样会被推出去谋取利益。   而四皇子呢,就是典型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霸道,蛮横不讲理。   温柔的二公主需要的是一个心胸宽广,仁慈智慧的长辈,她才会沐浴在阳光下,像鲜花一样尽情绽放。   所以,感觉人与人的缘分,也并不是都由血缘关系远近而决定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二驸马一家,伙同朝廷部分官员一起勾结外族,意图谋反,二驸马嫡系一脉和主犯官员,包括二公主府里伪装成大部分下人的“细作”,全部斩首示众。若干旁系,平日老实本分的只是贬为庶人,赶出京城。若有作奸犯科者,直接重打五十大板,流放边疆。这些人也是两军对战时的先头部队,俗称炮灰。   二驸马一家被抓走的时候,还在大骂:“苍天无眼,天道不公。”   “明玄帝为包庇儿女恶行,不惜栽赃臣子,你算什么明君。”   “你这个昏君,暴君,大兴朝迟早毁在你手上。”   “端静,你这个毒妇,我诅咒你,让你日日受恶梦缠绕,不得好死,我诅咒你唔唔唔……”   负责押送犯人的官兵冷汗直流,慌乱之下,划下衣袍一角堵住二驸马他娘的嘴。   其他官兵后怕不已,这话要是传出去,他们也得跟着吃挂落。   他们又气又怕,偏偏二驸马一家还在冷笑嘲讽。   “妈了个巴子,老子今天削死你。”   一名体格魁梧的官兵,当下脱了鞋,褪下脏兮兮的袜子。即使在冬天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众人也能嗅到那销魂的味道。   二驸马大哥瞳孔一缩:“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哼,请你尝尝爷爷的好味道。”   那魁梧官兵把臭袜子团吧团吧,直接塞进二驸马大哥嘴里。   二驸马他大哥:!   二驸马他大哥怒目圆瞪,心理和生理都受到双重暴击。   魁梧官兵哈哈大笑:“告诉你,自从入冬后,爷爷这袜子就没换过,后劲儿足着呢。”   然后把另一只袜子塞进了二驸马他爹嘴里。   二驸马嫡系一脉见状,惊恐交加。   死亡很可怕,但死前还要被这般羞辱,当真是生不如死。   之前那个小兵看着二驸马亲娘嘴里的衣袍角,眼神闪了闪。   魁梧官兵搂住他肩膀,笑道:“好东西丢了怪可惜的,回头找人补补,又是一件好衣裳了。”   小兵这下再没有迟疑,把二驸马亲娘嘴里的衣袍角夺回来,然后迅速脱鞋,褪袜,重新塞二驸马他娘嘴里。   之后的路上,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当太阳升至正空,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喷溅,洒满了菜市场褐色的地面。   ……   “殿下们不知道,那场面可吓人了,地上到处都流着血呢。”小太监绘声绘色讲述道。   五皇子拍掌叫好:“这等恶人,死了最好,免得祸害其他人。”   容衍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出去。   他对五皇子和六皇子道:“四皇兄如今从大理寺平安出来,我们要不要给他庆祝一下。”   五皇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哪轮得到我们啊,老四一出来,惠贵妃和三皇兄就把老四当眼珠子看管着,见天儿地给老四去晦气,连出门都不许。”   容衍虽然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也合乎情理。   “小七,我们最近都为老四的事奔波了,现在他没事了,我们出去玩吧。”   “我想喝酒。”   六皇子立刻举手手:“五皇兄,五皇兄,我我我,我也想喝。”   五皇子想了想:“行。”   “耶,五皇兄真好,我爱死你了。”六皇子凑过去蹭蹭。   五皇子差点没动手拍他:“好好说话,再腻腻歪歪,小心我揍你。”   六皇子:qaq   容衍在旁边笑,六皇子气鼓鼓地跑去挠他痒痒肉,然后三兄弟一起勾肩搭背,出宫玩耍了。   一路上,他们都听到有人在议论二驸马一家的事。都在说二驸马一家落到今日下场活该。   不过走了一段距离后,有几位妇人在议论二公主,这次不是谩骂,而是羡慕了。   “天家公主真好啊,哪怕丈夫一家犯了谋反这样的大罪,二公主还能全身而退。”   “谁说不是呢,这要换了旁人,女方全家都得被牵连进去。”   “四皇子对二公主真是爱护,哪怕没有公主身份,有个这样的兄长也是极好的。”说话那妇人神色有些落寞。其他几人见状,立刻转移话题,说起旁的。   容衍默默收回目光,心里压了点事,也不知道二皇姐现在如何。   后续他跟五皇兄和六皇兄一起玩闹时,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待到下午他们回宫后,几人分别往自己宫里走去时,五皇子和六皇子分别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和一个小荷包给他。   “给端静的。”五皇子有点别扭。他跟二公主真的不熟。但到底兄妹一场。   六皇子在旁边点头。   容衍愣了愣,然后也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三人互相看了看,齐齐笑了。   五皇子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朗声道:“小七,我走了。”   六皇子踮起脚尖揉弟弟的脑袋:“小七,六皇兄也走了。”   容衍点头。目送他们远去,夕阳下,哥哥们的背影越来越小,容衍此时也掉转方向,大步朝仁寿宫跑去。   星际观众们:   “呜呜……看着这一幕,我心里酸酸的。”   “如果衍衍可以永远跟哥哥们在一起就好了。”   “前面的,别说这是古代,就是星际时代,也不现实啊。”   “对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除了真心相爱的伴侣,谁又能陪自己走完一生。”   仁寿宫,主殿。   容衍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二皇姐,对方正在给皇祖母捏肩。   容衍有点懵:这是个什么情况?   太后和二公主也看到他了,容衍走过去,跟他们问好。   期间,容衍观察二公主的神情,发现对方虽然还是有些萎靡,但情绪至少没恶化了。   容衍脆声讲述着他在宫外所见,他口才好,所说内容,让人充满无限向往。   他发现二公主的目光闪动,于是加重了力度详细描述,外面的街道有多热闹,杂耍多好玩,还有投圈,钓小鱼,各种好吃的点心等等。   太后听着也有趣,她的确喜静,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却喜欢听小孙子讲述外面的世界。   时间很快过去,夜幕低垂,容衍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也不害羞,捂着肚子朝太后撒娇。   太后眉眼柔和,吩咐人上菜。二公主在旁边看着,哪怕心如死灰,却还是免不了羡慕。   她终究不讨人喜欢。   她刚要离去,就被太后叫住,“端静也一起用晚膳。”   “你手劲掌握得很好,捏得哀家肩膀很舒服。”   太后的语气淡淡,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让二公主猝不及防感受到了一丝心安。   因为她捏得太后肩膀很舒服,所以被太后叫住,一起用晚膳。   晚膳用餐很安静,饭后,容衍继续留在主殿,继续说着外面的事。   到后面其实是琐碎事了,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孙子一眼,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了勾唇。   直到夜色已深,太后要歇息了,容衍主动提出送二公主回侧殿。   他没有进去,站在大门处,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二公主的紧张。   容衍把怀里的三样东西拿出来给她:“两个盒子是我和五皇兄给你的,荷包是六皇兄给的。”   “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希望你收下。”   二公主怔在原地,看着递过来的东西,心头巨震,最后直到容衍催促了,她才迟疑着接过。   容衍看了一眼她,挠头:“二皇姐,其实我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   二公主疑惑地望着他。   容衍:“血缘这个东西,虽然很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   二公主浑身一颤,差点拿不稳手里的东西。   容衍起了个开头,后面就好说多了,“血缘只是让人碰到一起,但互相走近,还是最终背道而行,都跟各自的秉性有很大关联。”   “如果最后分开了,也只能说彼此不合适,从来都没有谁对谁错。”   “比如说我喜欢吃水晶葡萄,蜜桃,荔枝。对梨,柰感觉一般,可这能说梨,柰不好吗。”   “梨汁多味美,酸甜可口。生者清六腑之热,熟着滋五脏之阴。更有典故【孔融让梨】,流芳百世。”   “后人说起梨,柰,多夸其厚朴。”   容衍不好意思笑笑:“我这人嘴馋,说着说着就说到吃的上面去了。二皇姐不要见笑。”   二公主急忙摇头。   容衍目光温和地看下她,“有人跟我说,每个人都是特别的,独立的存在,先学会爱自己,才会有别人来爱你。”   容衍抬眸与她对视,眼神明亮,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上前拥抱了二公主一下,这个拥抱很短暂,容衍很快退开,耳朵微红。幸好天黑看不见。   “很晚了,二皇姐,我回去睡觉了。”他转身跑开,跑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道:“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有人惹你就怼回去,不用刻意忍着。因为,你是父皇的女儿,是天家公主,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话落,容衍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色里。   独留下二公主站在殿门,早已泪流满面。   没人知道,这个寒冷的冬夜,容衍那个短暂的拥抱对她来说,有多温暖。   秋霜擦了擦眼角,尽量平静道:“公主,夜里凉,先关门吧。”   二公主擦掉眼泪,可关门后,她打开盒子和荷包,看着里面的祈福玉牌,五百两银票和一千两银票,泪水再度汹涌而出。   祈福玉牌的寓意美好,银票傍身,是一个人生活的底气。这些东西于她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秋霜眼眶红红,没忍住呜咽道:“公主,您看其他殿下们多惦记您啊,就算是为了不辜负他们的好心,您以后也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二公主握着那块祈福玉牌,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太后听着底下人的汇报,嘴角上翘,眉眼都染了明显的笑意:“那小子惯会说些好听的。”   老嬷嬷笑道:“七殿下不止嘴上说,私下也做了不少。外面那些嘴毒的,现在可倒霉呢。”   “不止七殿下,五殿下六殿下也是很有心了。”   太后眼里的笑意浓了些。   老嬷嬷垂眸,其他妃子和皇子公主,期间也遣人送了些普通东西过来。二公主与他们没有多少情分,倒也能理解。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在大雪纷飞中,京城悄然进入了腊月里。一夜之间,白色的雪,如梨花,似柳絮,轻轻飘飘,零零落落。压在了枝头,盖满了屋顶,落在了街道,让京城里的人仿佛以为天地之间,都是白茫茫一片了。   容衍站在暗红色花纹的廊下,心里算着日子,偶尔有雪花飘到他的身上。   忽然,他的身上披了一件斗篷,容衍偏头看去,不是巧儿还是谁。   “外面冷,殿下别着凉了。”   容衍紧了紧领子,笑道:“现在的确暖和多了。”   巧儿温柔笑笑,转身离去,免得打扰了殿下思索。   容衍从斗篷里伸出手,指尖接到一点雪花,冰冷的凉意冻得人一哆嗦,转瞬在指尖化掉。   “其哥,好冷啊。”   林其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这么冷,开业合适吗?”   林其把问题抛回给他:“你觉得呢?”   容衍把手缩回斗篷里,“虽然天气冷,但马上就要过年了,人们的购买欲望都会增加。”而且最重要的是,商家都入驻了七七八八,货品也摆好了。就等着他这边敲定日子,随时开门做生意,这种事情当然是宜早不宜迟的。   林其笑道:“你看,其实你心里有答案了。”   顿了顿,林其又道:“衍衍,你是个大人了,可以自己单独拿主意了。”   星际观众们:   “????”   “我没记错的话,衍衍也才13岁,不足14岁吧。”   “还是半大孩子呢。”   “不能这么类比啊,衍衍的时代,男女15、6岁能成婚,星际时代你试试?!”   然后话题就歪了,有人觉得星际的结婚年龄太大了,有人觉得太小了,反正谁也说服不了谁。   容衍原地跺了跺脚,然后跑主殿去了,开门见山:“皇祖母,我的商业圈要开业了。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太后看着他,然后示意老嬷嬷拿来一个木盒子给他:“开业礼物。”   容衍又惊又喜,当下扑进他皇祖母怀里一顿蹭。然后抱着礼物美滋滋跑走了。   众人都在观望着七皇子一力打造的商业圈何时开业,没想到来得辣么突然。   这,这他们还没准备好礼物啊。   不过有些提前准备好贺礼的,就在偷偷暗喜了。   各商家们也开始忙活起来。   容衍知会了他父皇一声,就跑出了皇宫,他招来他名下铺子里的两个管事和几个机灵小工,迅速吩咐一番。   ……   京城,北边。   京北,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三教九流,人来人往。其热闹程度,都是其他地方不能比。   穿过一串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跌宕起伏的说书声里,还有人在大冬天缩在木板搭的简易屋子里,寒风一吹,那“木屋子”都吱呀吱呀作响,整个屋子摇摇晃晃的,让人随时担心木屋子会倒塌了。   而这个时候,有人急匆匆跑来,轻轻敲响了木屋子的门,小声喊:“十一,十一,是我。”   片刻,木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红通通皲裂的小脸。估摸着十二三岁。然而主人却没什么表情,一双褐色的眼睛没有半分这个孩子该有的灵动。   他看见来人,眼神里有明显的询问。   “十一,七公子派任务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先招生活拮据的半大孩子和小童。”   十一闻言,眼里倏地亮起了一簇光,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因为长时间没喝水,一时间不能立刻开口。   好在来人并不介意,拽着他的手腕,催促道:“十一,别磨蹭了,快跟我走吧,不然活都让人领光了。”   十一点头,他使了一个巧劲儿挣脱来人,转身回屋,过了一小会儿,他重新钻了出来,“小毛,我们走吧。”   他们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人了,都是跟十一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其中还有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儿,他们彼此警惕着,防备着。   因为他们此刻是竞争关系。   又过了半刻钟,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粗粗一数有二十人左右。十一心里发慌,人多了,他领到任务的成功率就会降低,他希望管事的人能快点来。   或许是他的愿望太强烈,没多久,一名小工打扮的人过来了,他虽是小工打扮,却又跟一般的小工不一样,他的衣服更齐整,八成新,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神明亮,看着特别有精神。   小工照旧先来了一段称赞“七公子”的开场白,约摸一炷香左右,短暂而精炼,然后就开始分派任务了。   “你们今天就到北边各个角落吆喝,就说商业圈明天巳时开业,凡是明天在商业圈购买东西的,一律八折。其中售卖的商品有balabala……”   “等到下午酉时,你们就回到这里,工资日结,每人一百二十文。”   众人都骚动起来,居然比平时还多二十文。   小工仿佛知道他们心中所想,道:“因为马上要过年了,所以工资就多一些。”   话落,有人提来了两个木框,木框里放着装热水的竹筒和肉夹馍。   “还是老规矩,在我这里登记,然后每人领一竹筒热水和两个肉夹馍。”   “排队排队,不许挤。”   十一本就站在前面,众人排成队形时,他眼疾手快立刻蹦到了第三个,小毛跟着他在第四个,后面的人争相抱怨,却不敢闹大了。   要是因此把这份差事搞没了,那才要气死。   登记的人动作很快,于是眨眼间到了十一。他报了姓名,年龄和暂住地,然后就能领到他的食物。   他接过热水,立刻大口大口喝起来,温热的水极大地抚慰了干渴的喉咙。直到快喝完了,他才惊讶地发现这水竟然是甜的。   他有些懊恼,感觉自己暴殄天物,但肚子太饿了,他立刻拿着肉夹馍大口吃起来。   肉是瘦肉丝,炖得很烂,混着各种干笋,蘑菇,青菜,哪怕是没沾什么油水的人贸然吃到,也不会闹肚子。   旁人知晓后,都不得不叹一声七公子好周到的心思。   如十一做法的人有很多,那个小女孩儿几乎是狼吞虎咽,并且时不时瞥一眼周围,眼神凶狠。若是有人敢抢她的食物,恐怕这个这小女孩会毫不犹豫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   很快,这群半大孩子吃饱喝足,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有人同小工感叹:“殿下年年都在帮扶孤儿寡妇和残缺人士,为什么每年都还是有这么多可怜人。”   “哪有人一辈子都顺风顺水的,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一两场大病,家底就得掏空了。”   “若是运气再不好一点,人病在家里,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那才真叫耗死人。”   “可是殿下已经推出低价药了。”   后面小工就没说话了,只余苦笑。   七殿下的力量太有限,就算推出了低价药,也叫别的心怀叵测的人砸了场子,要不是当今圣上力挺七殿下,他们现在恐怕一点低价药都买不到了。   可是生病的人太多,救命的药太少,总有人顾及不到。更别说,每年都还有乞丐或者走投无路的人朝京城涌入。   ……   十一跟小毛还有另外一个陌生孩子一路,他们三人同行,彼此监督有没有偷懒。   七公子开的报酬丰厚,总有浑水摸鱼之人,一旦被发现偷懒,下次都会拒绝录用,直到三次之后,才会重新考虑。   若是发现来人家境殷实还偷懒,直接加入黑名单。   当然,有污蔑者,也与浑水摸鱼之人同样处理。   十一这会儿吃饱了,也不渴了,高声吆喝:“商业圈明日巳时整,准时开业。”   “凡明日购买货物者,一律享受八折优惠。”   有路人听了,好奇道:“那商业圈里都有什么?”   十一刚要开口,另一个半大孩子抢先道:“那可多了,吃的用的穿的都有。”   十一:“各种年货都备着,如果带了孩子,里面还有杂耍,捞小鱼,投圈,拨浪鼓,小木马等等。”   小毛跟着点头:“对对对,那个木马不是普通木马,能跑动起来,旋转呢。”反正‘管事大人’是这么说的。   “还会送各种小礼品。”   路人惊了:“真的假的?”   三人异口同声道:“当然是真的了。”   那路人心里闪过许多思量,转身跟其他人议论去了。   十一他们继续往前走,寒风吹在身上很冷,可他的心却是火热的。   他卖力地吆喝着,每逢有人问,都会耐心地跟人讲解,直到下午酉时,他们才回到之前的聚集地。   同样的木框,里面装着热腾腾的食物。   那小工满面笑容,“你们做得很好,现在排队来领取你们的报酬。”   十一这次排到了第五个,一百二十文钱沉甸甸递过来时,他兴奋地接过来。然后领了饭食,这一次他吃得很慢,水和肉夹馍都留了一半。   然后他跟小毛结伴而行,准备离开,像十一这样做法的人很多,剩下的一半食物有些是给家人带的。就算孤家寡人的,也要为下顿饭考虑。   出乎预料的,小工叫住了他们,“明天早上可以早点来。最好辰时。”   众人心里一动,有人开口询问,小工笑而不语。   十一和小毛回去了,他在聚集地耽误了三刻钟,但还不算晚,半途还去买了点药和几斤陈米,粗盐,一百二十文就去了九十多文。   小毛安慰他:“没关系,听那位‘管事大人’的口风,明天早上应该还有活。只要有活,我们就能挣钱了。”   十一重重点了点头。   他们往家走,热闹渐渐离他们远去,当十一终于看到自己的家——那个简陋至极的小木屋时,还来不及兴奋,就先看到了两个男人。他们拿着火把。   十一脸色微变,却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个月该交保护费了。”男人不客气道。   十一把东西放下,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钱,数了两遍,才数出三十文递过去。中途不够,还找小毛借了几文钱。   小毛自然也没躲过,不过他只有一个人,所以只交十五文钱。   这儿的规矩就是这样,要想安稳过日子,按人头,每人每个月十五文钱保护费。   两个男人看着四十五文钱撇了撇嘴,不过到底没说什么,爽快走了。   十一和同伴齐齐松了口气。   最开始,保护费是没有这么低的。那个时候,每个月的保护费是每人一百五十文钱,像那种拖家带口的。单是保护费一个月就要几百文,更别说吃穿住行了。   因为保护费,这一带死了不少人,他娘之前是唱戏的,有收入,带着他也还能勉强应付,后来偶然见到小毛,小毛爹娘都没了,身上没钱又赖在这里不肯走,叫人打了个半死。他娘心软,就把人带回来了。   后来他娘被客人轻薄,他娘不肯,那恶客恼羞成怒报复他娘,让他娘丢了谋生的差事还坏了嗓子,日日离不开药。   他愤怒又不甘,求告无门时,突然有官府大力整治这一带,那些乱收保护费,肆意打死人的,都被抓了,关了大牢,听说要发配边疆,那个恶客就是其中之一。   也是那个时候,保护费直降,从一百五十文骤降到五十文,然后官府又抓了一批剩下的地头蛇,保护费再降,就到了如今的十五文。而且那些人还肯做事些,至少真的大体保证了这一带的安全,众人心里也可以安慰自己,这钱也算交得值。   保护费的降低让十一压力减少,也让他能喘口气。再加上小毛的帮衬,他带着他娘也在京城活下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在一阵响亮喜庆的鞭炮声中,大兴朝有史以来第一个商业圈准备开业了。   容衍和五皇子六皇子还有其他人站在一排,手里同时拿着一根长长的红色彩带,在众人注目下,容衍手持剪刀,剪断了彩带,宣告着众人可以进场。   张大山是京城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贩,往上数三代,家里都是做饼的,靠着日积月累,现在小饼摊在街坊里也有些名气,他挣了钱,娶了喜欢的姑娘,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和一个乖乖巧巧的女儿,旁人都道他儿女双全,是个大大的“好”字。   张大山心里也美,他偏头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儿,又低头看了两个孩子,嘴角咧得老高。   他张大山这辈子是真的值了。   年轻妇人见丈夫傻笑,小小翻了个白眼,嗔道:“你注意点儿。”   张大山还没说话,两个孩子齐齐发出惊叹声。   “爹,娘,那个是麦子吗?是吧是吧,我不会看错的。”   小女儿也惊道:“麦子好高啊。”   张大山和媳妇儿也看过去:豁!还真是麦子。   金灿灿的颜色,麦粒颗颗饱满,看着就让人心里满足和向往。   地里的庄稼也有这般就好了。   大儿子伸出两只小胳膊在那儿比划,过了一会儿,仰着小脸对双亲道:“爹,娘,那麦子太大了,我都抱不住它。”   张大山弹了一下儿子的脑门儿:“笨小子,你那小胳膊小腿,怎么可能抱得住。”   小孩儿噘嘴嘴,“娘,你看爹。”   年轻妇人懒得理他们,她仔细端详着麦子,“瞧着像是木头做的,恐怕不长久吧。”话里有些担心和可惜。   张大山宽慰道:“大人们心里应该有考量的。”   “也是。”   他们终于歇下了看“麦子”的心思,这才注意到左右,有早点铺子,木雕店,还有冰糖葫芦。   说来奇怪,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冰糖葫芦,但就是觉得这商业圈里的冰糖葫芦更吸引人些。难道是那山楂更大更红吗?   他们一愣神的功夫,已经有人围了过去。无一例外的都是带着孩子的大人。   张大山想到什么,低头一看,自家小子已经在流口水了,小女儿矜持些,但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卖冰糖葫芦的铺子。   年轻妇人也注意到了儿女的状态,但是妇人心细些,那铺子看着就透着雅致,里面卖的东西肯定不便宜。   冰糖葫芦哪里都有卖,何必花钱买贵的。   她牵着儿女的手就要走,谁知道丈夫先带着儿女走了过去。   年轻妇人:……   她虽然有些无奈,但心底却又冒出丝甜蜜。   不过,她还是要过去看顾着,如果糖葫芦价钱比外面超多了,那肯定是不能买的,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   他们距离铺子还有五步距离时,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心满意足地拿着一串水晶葡萄和桃子,并着两颗超大山楂混合串插的糖葫芦,舔一口,笑得眼睛都弯了,旁边的男人有些肉疼地系钱袋子,小声嘀咕:“你这个混小子,刚进来没有两刻钟,你就用掉了五十六文钱。”   年轻妇人眼皮子猛跳,啥,这么一串糖葫芦要五十六文钱?!!   小男孩笑嘻嘻道:“爹,小虎最喜欢你了,小虎最爱你了。小虎以后挣大钱,让爹吃好的穿好的,过大老爷一样的生活。”   男人噗嗤一声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小男孩儿点头,然后想了想,犹豫片刻,就把糖葫芦递给他爹:“爹,最上面的水晶葡萄给你吃。可甜了。”   男人撸了一把儿子毛乎乎的脑袋,不客气咬掉了最上面那颗裹满糖浆的水晶葡萄,葡萄特有的甜味弥漫在口中,让人回味无穷。   难怪卖那么贵,听说还是贡品呢,普通人都吃不到。他想。   父子俩越过张大山走了。   张大山他媳妇二也想带着儿女走。太贵了太贵了,她真舍不得花这个钱。   然而张大山又比她快一步,张大山带着两个孩子,看着铺子墙上张贴着各种水果口味的糖葫芦,每张画都惟妙惟肖,令人垂涎欲滴。   张大山低头跟两个孩子商量一番,最后决定要第三张,因为那张种类最多。   贵就贵吧,反正就这一回。   张大山心里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一开口还是紧张:“那种糖葫芦怎么卖?”他指着第三张画。   店员笑盈盈道:“那种一串60文钱,不过今天开业,一律八折,所以现在买,只需要48文钱。”   怕张大山觉得贵,店员解释道:“因为现在是寒冬,这些水果得来不易,再加上还有水晶葡萄这样以前的贡品。所以价格比外面贵些,但味道绝对值。”   这时旁边插。来一道询问:“水晶葡萄是以前的贡品?什么时候的事。”   店员:“应该就在最近吧。”   这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众人一时住了嘴,张大山付了钱,拿着糖葫芦走到旁边空地。临走时,店员还给了他一张油纸,告诉他吃不完,可以用油纸包裹。   张大山笑着谢过,他们一家走到空地处,他粗粗数了一下,一共有十颗,“我们一人吃一颗,剩下的带回家给爹娘。”   “嗯。”   张大山把那颗水晶葡萄给了他媳妇儿,然后飞快跟儿女们说话去了。坚决不给他媳妇儿推辞的机会。   妇人小口吃着水晶葡萄,外裹的糖浆轻轻一碰就碎,丝丝缕缕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水晶葡萄的汁水小小溅了一点出来,不是普通的甜味,是水果独有的清甜,但还不止是这样,妇人形容不出来。就觉得这难怪是贡品,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水果了。   张大山把剩下的糖葫芦包好,拿在手上,因为放怀里会化。   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前方传来敲锣打鼓声,还有人表演杂耍,免费看,不给钱。   张大山一家眼睛都亮了,急忙跑过去。   杂耍五花八门的,让人目不暇接,张大山一家眼睛都瞪圆了,直到杂耍结束,他们才意犹未尽地跟着人群散开。   然而这股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他们耳边就传来小孩儿兴奋的尖叫声。   他们寻声望过去,发现前面好多木马居然在原地转动。   是,是他们眼花了吗?   大儿子差点没蹦起来,拽着他的手晃:“爹,爹我们过去看看吧,求你了。”   张大山就被儿子拽过去了。   他们凑近了看,发现那木马可真高大啊,像真马一样,坐落在一个巨大的圆台上,每匹木马上面都刷了一层颜色,好看极了。   这个时候木马停下,木马上面的孩子下来,又有新的孩子上去。   偶尔听到“二十文这么贵”“打八折,也要十六文”“好了好了,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之类的话。   张大山不期然低头,两个孩子都眼巴巴看着他。   张大山:……   张大山咬咬牙,“咱们也坐。”   但这次年轻妇人拦住了,这木马就看着好看,又不能吃又不能穿还那么贵,钱多了花不完吗。   “娘,求你了,我想坐。”大儿子拽着年轻妇人的衣摆哀求。   “妹妹也想坐的,是吧妹妹。”   小女儿瞥了一眼妇人的脸色,没敢点头。但这反而让妇人心软了。   “回头一个月不准花钱买玩的了。”   两个孩子齐齐点头。   但妇人还是有点心疼,跑过去找到负责这木马的人,打着商量,问两个孩子能不能坐一匹木马。   她也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心里不免忐忑。   负责木马的人很好说话,问妇人的两个孩子多大,不超过xx斤重就可以。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称量工具。   妇人心喜,把两个孩子抱进了木盆里,另一边跟着加砝码。最后没超重,可以。   两个孩子选中了一匹红色的大马,妹妹坐前面,哥哥坐后面。在负责木马的人的提醒下,木马开始绕着中间的大柱子跑动了。   妇人跑到丈夫身边,两人像其他大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女。   偶尔有孩子在上面做鬼脸,或者大声呼喊,热闹极了。   妇人看得高兴,心里也在算,她今天又省下了十六文钱,开心。   忽然,她指尖被人轻轻勾了一下,她偏头看去,丈夫一本正经。   可惜对方的耳朵悄悄红了。   妇人抿着嘴低头笑了。   张大山一直瞄媳妇儿,这会儿见媳妇儿笑了,他也忍不住咧嘴笑了。   笑着笑着,鼻尖一凉,他抬头看去,发现原来是天上又下雪了。   但这并不能影响人们的心情。   当木马停止转动,两个孩子从上面下来,奔向了双亲。   “爹,娘,这个好好玩啊。回头我要跟栓子他们炫耀。”   张大山嗯嗯啊啊地应答着,周围好玩的东西太多了,什么投圈啊,捞小鱼啊,双人跑赢奖品啊,还有射击木片人,他们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里真是太有趣了。   逛了大半天之后,他们找了一个长椅坐着。   他们对这样一把椅子都稀奇:“就这么放着,不怕有人把椅子搬走吗?”   然后低头一看,才发现这椅子竟然被钉在了地上。   几人又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一家四口占了一张长椅,这会儿安静下来,四人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   不过四人都打算忍着,这商业圈里的东西好是好,但真的太贵了。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真吃不消。   张大山犹豫着要不要回家,一个打扮得像个老虎布偶的人【???】走过来,对他们转了个圈圈,萌得不行。   两个孩子都暂时忘了饥饿,眼睛晶晶亮地围着老虎布偶转。   在他们注意力被转移时,一个头戴花环的少年出现了,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笑盈盈道:“可爱又聪明的孩子啊,你们是被花神喜爱的人,这些美味的鲜花饼和花茶赠与你们。”   鲜花饼和花茶都还冒着热气,这个时候不停散发着香气。   几人都咽了咽口水,妇人道:“不要钱吗?”   花环少年笑道:“当然不要钱了,这可是花神赠给她喜欢的孩子们的。”   少年见两个孩子不敢拿,就拿了四块饼分别给了两次,然后又递过去四杯花茶,然后跟老虎布偶一起滑走了。   嗯,滑走了???!!   但比起惊讶,还是饥饿的肚子更有存在感。   张大山咬了一口鲜花饼,瞳孔微缩:“这饼……”   “好酥好香啊。”大儿子惊叹道。   妇人有些忧愁:“这会不会影响”   张大山很快转过心思,摇了摇头:“别忘了,京城里还有很多点心铺子呢。”   真要有影响,他们早就被点心铺子影响了。   年轻妇人放下了心,又喝了一口花茶,回味一番道:“甜而不腻,香而不浓,好喝。”   两个孩子:“哇——”   “娘好会点评啊。”   妇人脸微红:“不许取笑娘。”她也就会这两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四人分别吃了一个鲜花饼和一杯热腾腾的花茶,不仅肚子有了五分饱意,身上也暖和多了。   大儿子还在舔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有饼屑。   年轻妇人微微皱了皱眉,低声让他不要如此。   大儿子可委屈:“娘,这饼很香很甜。”孩子哪有不喜欢甜食的。   年轻妇人索性拿出手帕,把大儿子的手擦干净。没了饼屑,就不会舔了。   大儿子:qaq   张大山牵起儿子的小手,“走,我们去前面转转。”   小孩儿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又高兴起来。   但这次他们没走多久,就目睹了一个小摩擦。   原来有个老妇人带着孙子缠要鲜花饼和花茶,花环少年一直在解释,每人只能拿一份。但老妇人不依,后面就开始明抢,边抢边骂。   有围观者看不过去想要阻止,都被老妇人一哭二闹弄得没辙。   张大山眉头一皱,刚要上前,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有一队官兵来了,估摸有六人左右。   “谁在寻衅滋事,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那老妇人立刻老实了,带着孙子灰溜溜跑开。人群一阵哄笑。   官兵又很快离开,但众人心里都有了谱,这商业圈管得可严,不能乱来。   有跟老妇人一般心思的,这会儿也安分下来。   张大山上前对花环少年道:“这四个陶杯还给你。”人家免费送他们东西吃喝就很不错了,哪里还能再占便宜。   花环少年看了他一眼,收回杯子,对张大山笑道:“客人真是一个有宝贵品质的人,作为您归还陶杯的奖励,这四张优惠帖送给您,您拿着优惠帖去麦穗大货堂,就是那个大麦子下面,不但能每人免费领一份礼物,去里面买东西,享八折优惠,折扣之后,满一百文再减五文,两百文减十文,依次类推。如果客人东西买得多,满了八百文,还可以再抽奖,运气好,说不定能抽中实惠好用的奖品喔。”   张大山听得晕晕乎乎的,满脑子都是奖品,免费领礼物,商品打八折,满一百文再减五文等等……   反正就是觉得,好他娘的划算啊。   而且!   他看着手里的四张优惠帖,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优惠帖,这是对他人品的认可啊。   张大山心里好爽的。   他拿着优惠贴回到妻儿身边,一家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时爆发出兴奋的声音。   旁边有人见了,立刻围住花环少年:“小兄弟等等,我,我这里也有一个陶杯。”   那男人黝黑的脸微红,他之前就是想把陶杯据为己有的。   花环少年接过杯子,对男人夸了几句,哄得男人喜笑颜开,拿着优惠贴美滋滋走了。   之后又是带孩子的一家人,或者小夫妻,或者上了年纪的老人……   而张大山已经拿着优惠贴,带着家人朝麦穗大货堂前进了。   远看的时候,他们就觉得这麦穗大货堂很大了,然而待他们走近了,才发现这货堂大得惊人。   而跟他们一样,手里拿着优惠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   张大山受到这气氛影响,也莫名兴奋。他上前找了一个年轻人询问,对方告诉他,如果要领礼物,得先排队。   那年轻人无意瞥见张大山手里的四张优惠帖,顿时惊了,“豁,大哥,你今天真是发了。”   张大山:“啊?”   年轻人酸溜溜道:“别愣着了,快去排队吧。”   张大山一头雾水地离开,带着家人排队。   等了一刻钟有余,才轮到他们,这个时候,张大山才发现那个年轻人为什么酸溜溜的了。   因为免费的礼物是一份精致的小饼干和四块刻着事事如意的点心,一张优惠帖领一份。   而张大山一家四口,四张优惠贴,能一口气领四份礼物。   旁人羡慕坏了,还有人道:“早知道我就把家里人都带来了。”   “这个时候出去找人进来行不行?”   “不行啊,那花环少年不容易遇上,得到优惠贴也是看运气。”   张大山一家四口拿着礼物离开时,听到了其他人的议论,每个人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大儿子和小女儿是小孩儿心性,忍不住道:“爹娘,我们今天的运气真的好好喔。”   小女儿道:“多亏爹把陶杯还给带花环的哥哥,不然我们也不会有优惠帖了。”   年轻妇人笑道:“都是他爹的功劳呢。”   张大山: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爽了太爽了,真的太爽了。   张大山一高兴,就带着家人进大货堂了。   然后四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亲娘嘞,好、好多东西啊。   咋就能有那么多东西啊。   他们原本以为之前所见,就足够让他们惊叹了,如今见着这大货堂,才发现这才哪到哪儿。   好在其他人也跟他们差不多,谁也别嘲笑谁。   他们慢慢吞吞地穿过最前面的货物区,年轻妇人发现每种货物下面都标有价格,有些比外面贵,有些比外面便宜。   她一直跟婆婆负责家里东西采买。各种价格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一文钱的差别,她都知道。   家里大儿子是要念书的,毛笔和纸比外面的便宜几文钱,可以买点。   那料子也不错,给家里人做衣服好,买。   其他的东西,好则好矣,但不实用,不要。   张大山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速度慢得像乌龟爬。   当他们经过玩具区时,好家伙,到处都是孩子。缠着大人要玩具。   张大山的两个孩子都走不动道了,年轻妇人心里一咯噔,就想强制带着儿女走,谁知道小孩儿可怜巴巴仰起小脸:“娘,我们不买,我们就看看。”   年轻妇人:……   行吧,看看就看看吧,只要不花钱,怎么都好说。   而不远处有孩子已经哭闹起来,但还没闹大,就有货堂小工来进行交涉,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那大声哭闹的孩子家人脸色骤变,拽着孩子就走了。   后来张大山才知道,原来这大货堂都是供知礼懂理的人进入,大声喧哗是不好的,不但会被请出去,也享受不到各种折扣。   张大山不知道什么叫先礼后兵。但他要脸,他可不愿意被人说他不懂礼,更不讲理。也不愿意失去打折价。   有了被带走的孩子做例子,剩下的孩子老实多了,就算哀求,也只敢小声说。   这样一来,大货堂里的环境,清幽雅致多了。   张大山的两个孩子看了两刻钟,才恋恋不舍跟双亲离开。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眼前大亮,视野也一片开阔。   漂亮的柜子上,摆满了的各种美味可口的食物,毫无预兆地冲击着他们的脑子。   大儿子当场流出口水,意识到不好,才后知后觉的擦掉,然而眼睛却挪不开。   如果说各种玩具对他们的吸引力是一座山那么大,那眼前所见就是群山交叠了,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们几乎迫切地走了过去,四人有志一同地去看价格。   绿豆糕,十五文钱一斤。   年轻妇人:外面普遍卖十六文,比外面便宜一文钱,可以买。   红枣糕,十八文钱一斤。   年轻妇人:外面卖十七文钱一斤呢……   “可以先品尝糕点喔,客人喜欢再买。”有一名三十左右的妇人笑道。   “这红枣糕很细腻呢。”   年轻妇人犹豫,这时有位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妇人用牙签插了一小块红枣糕,略做品尝后,眼睛一亮:“给我来三斤。”   “不好意思啊客人,因为人太多了,红枣糕数量不够,所以红枣糕每人限买一斤。”   两人傻眼了:咋,拿钱都还买不到东西??!   那妇人郁闷了一会儿,“行吧,那就买一斤。”   这下,张大山他媳妇儿也不迟疑了,“麻烦也给我装一斤红枣糕。”这红枣糕软和又补气血,买回去给公婆吃,其实她还想给自家爹娘送些。可一斤红枣糕实在不够分。   她刚接过红枣糕,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麻烦给我也装一斤红枣糕。”   年轻妇人心头一颤,到底是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她带着孩子走开,嘴角不知不觉翘得老高。   后面他们还买了烤鸭,炸鸡腿【炸鸡腿实在太香太香了】,面粉,水果罐头,除了限购,不管是价格,味道,还是包装,都太完美了。   年轻妇人来之前都想好了,绝对不乱花钱,可,可最后一回神,不但她和丈夫,两个孩子怀里也抱满了东西。   就在他们感觉费力时,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拖着一个大大的篮子走过来:“客人,您可以把东西放篮子里,下面有小轮,你提着拉手,就会轻松很多。”   张大山一家:!   这也太贴心了吧。   但年轻妇人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最后结账时,她才明白过来,有了篮子,他们买东西更疯狂了〒▽〒结账的,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只见他手指拨动算盘,噼里啪啦响,最后报价:“您好,您一共消费了一千一百四十三文。”   张大山一家:????   啥,居然花了一千多文。   这绝对不是他们干的。   但看着旁边满满当当的货物,好,好像,估摸着,是得花这么多……来着……   这个时候,少年又道:“今天货物全部打八折,所以是九百一十四文。”   张大山一家:⊙ω⊙   收钱少年:“然后。满一百文,减五文,两百文,减十文。你们打完折之后,消费了九百一十四文,满减四十五文,所以实际支付八百六十九文就可以了。”   张大山一家:⊙v⊙⊙v⊙⊙v⊙   张大山和他媳妇儿好激动的,这次也不心疼了,麻溜儿付钱。   没想到等他们付完钱之后,收钱少年还给他们一块紫色的木牌,“你们满足最低抽奖消费,从左手边出去,可以去抽奖。”   张大山一家:!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张大山一家一路询问着,终于到了抽奖的地方,仍然有不少人,他们抱着东西排队,但没有一个人觉得累。   他们等了近两刻钟,才轮到他们。   经过商量,年轻妇人和孩子们一致推荐张大山去抽奖。   张大山可紧张,他还从来没抽过奖呢。   他把紫色木牌递给对方,这才诧异地发现,对方是个断了一条腿的青年。   张大山很快收回目光,按照青年的提示,在一个不透明的木箱里摸来摸去,最后摸出一块普通的鹅卵石,上面写着一斤精细面粉。   年轻妇人都快高兴坏了:“他爹,你今天的运气真是绝了,你好棒啊。”   张大山乐呵呵笑,把鹅卵石递给青年,青年接过鹅卵石,转身拿了装好的面粉给他,并且笑着恭喜了他两句。   张大山一家抱着满满的东西,喜滋滋回家了,然而有的人离去,有的人正玩在兴头上。   ……   “冲啊冲啊,超过他!”   “靠,彭二你行不行啊,你不行就下来,让老子上啊。”   “冯四,干翻他们,赢了咱们尽情逍遥。”   “彭二,你拿出吃奶的劲儿啊。你要是输了,老子就跟你绝交。”   一群打扮体面的少年看着弯弯的赛道,互相瞪视着。   在今天之前,他们完全不知道还有“自行车”这玩意儿。   不用马,不用驴,人坐在上面,用脚蹬,车子就能带着人跑起来。   摊主告诉他们,一百文钱骑一圈,可以先试骑一小会儿。   这本来没什么,对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来说,一百文钱都不叫钱,先来骑着玩玩儿,结果骑了几圈下来,觉出乐趣了,还想骑,那就加钱呗。   加钱就加钱嘛,又不是玩不起。   但是!   京城里的有钱人简直不要太多了。   于是平时互相看不对眼的两帮人,不巧同时看中了同一玩意儿,那就是针尖对麦芒。   两帮人互相加价,越加越离谱,最后都惊动了这一片区的负责人。   经过协商,两方分别出两人,同时出发,谁先骑车跑完,谁就赢了。   赢家继续玩,输家就只能等下一轮。   对摊主来说,这就是一桩生意,但对年轻人来说,那就是面子!!   面子能丢吗,那必须不能够啊。   于是两波人把这里的气氛炒得热火朝天,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摊主都快笑眯了眼。   有人好啊,有人妙,他就怕没人看呢。   而在百步开外的茶楼,有不少人都在窗边围观。   “啧,宋朝和朱弛那两帮人又对上了。”   “也不知道最后谁会赢?”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朱弛了,冯四领先彭二一大截距离。”   “今日过后,朱弛那一伙儿恐怕要笑话宋朝他们好久了。”   众人议论纷纷,心里却在想象着,那“木头车”有什么乐趣,回头让家里也弄一辆。   “阿恕,要不要下去看看。”温文尔雅的青年问着旁边人。   与青年的好相貌比起来,旁边人的容貌则要逊色些。   但那人气势却盛,眉眼清冷,如同外面飘落的雪花,让人畏怯不敢上前。   李恕摩挲着茶杯,半晌,摇了摇头。   李卓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劝。   李卓身边的男孩儿左右看了看,跑去拉扯李恕的胳膊:“长姐,我们下去玩吧,这茶楼里远远看着,一点都不解馋。”   “好不好嘛长姐,我们下去玩嘛。”男孩儿不过七八岁左右,穿着一身杏色的衣裳,衬得他肤色白皙,乖巧可爱。   李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阿禾,别闹。”   “不,长姐不带我玩,我就要闹。”   “我要一直在长姐耳朵边念叨,烦得长姐不得了。”   李恕看向兄长,李卓淡定地饮茶。   李恕:……   “等会儿去。”她最后还是松了口。   “好耶,我们等会儿一起去玩。”   “正好长姐今日出门着了男装,等会儿下去玩儿,也方便许多。”   李恕无可无不可应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又开始讲故事了。   “……要说那位公主可真是坚毅,为了救自己的哥哥,决定不说话,不能笑,然后balabala……”   李家兄妹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   茶楼里的议论声也歇了下去,然而半个时辰后,说书人一摇折扇:“诸位客官,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顿时响起一片“吁”声。   “这说书的惯会吊人胃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在最精彩的地方停下来啊”   “公主虽然不能说话,但她可以写字啊,为什么不写字告诉国王真相呢。”   “对啊,就算不会写字,还可以画出来啊。我他么听得好气,如果最后公主被烧死了,我真的会气死的。”   “那个国王的奶嬷嬷太恶毒了,我好想一拳打死她。”容衍对一些比较敏感的身份做了改变。   茶楼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抓狂声,暂时都忘了外面的热闹。   而在某个包厢里,一道温柔的声音轻声道:“公主不会死的。她的哥哥们最后都会来救她。”   成嬷嬷心里一咯噔:“县主?”   昭庆摆了摆手,“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透过窗缝,看着外面的场景,由衷感叹:“真热闹啊。”就是与上元佳节相比,也不过如此了。   而这样热闹的地方,是由当朝七皇子构想,从而建造出来的。   她低头摩挲着手心里的玉雕,低声呢喃:“表哥……”   成嬷嬷和含鹊对视一眼,心内叹了口气。   她们县主这般好,七殿下为什么就不喜欢呢。当真是孽缘,孽缘啊。   众人心里郁闷,这个时候,掌柜的出来道,他们店里今日特推一种精致点心,吃了之后,有很大几率能让人心情变好。   一群公子哥儿嗤笑:你当灵丹妙药呢,还吃了心情就变好。   “行啊,尽管上来吧,若是本世子心情没变好,就拆了你这茶楼。”   “世子说得是,若是敢欺骗我等,定要拆了你这茶楼。”   李禾在房间里听了个清楚,他拧着小眉头:“这群人委实嚣张,蛮不讲理。”   李卓点了点桌面,“听声音似乎是永新侯府的世子。”   李禾偷偷去瞄他姐姐,李恕神色不变,仿若未闻。   李卓瞥了一眼弟弟,李禾立刻移开了目光。   没多久,有人敲响了房门。   小二手持托盘,笑道:“客人,这是本店新品,名曰沐日踏雪,请客人免费品尝的。”   等小二走了,李禾这才仔细打量,入眼之物洁白如雪,细腻动人,周边描绘成漂亮的花边,堆云作雾般,而最中间则点缀着三颗鲜红欲滴的樱桃,那鲜艳的红色,像极了晴日的太阳。可不就是沐日踏雪嘛。   “还挺有意境的。”   李禾小声嘀咕着,眼睛看着红通通的大樱桃,口中自动分泌唾液,不过世家礼仪让他克制住了。   他乖乖坐好,望向了兄长。   李卓笑了一下,拿起边上的小刀【应该是吧?!】,把这份点心,分成了三份。   大红樱桃一人一颗。   李禾率先用勺子把樱桃喂入口中,甘甜可口的汁水迸裂开来,伴随着娇嫩的果肉化在口中。略微咀嚼,就咽下了肚。   但那股独属于樱桃的清香还留在唇齿间。   他有点惊讶:“就算是樱桃成熟时节,这般大小,颜色绯红又好味道的,也不多见。”   李卓莞尔:“今日所见,难道以前又多见了?”   李禾想了想,应道:“这倒也是。”   他用勺子又舀了一点白色的物什,本以为味道可能会如白糖般,但真吃在口中,他瞬间就被那种略微带点儿腥,但更多的却是,浓郁的奶香味儿折服了。   甜度也刚刚好,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腻。   他进食的速度快了些,然而不过两口就没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李恕淡淡道:“喜欢就点一份。”   李禾眼睛一亮,甜甜道:“谢谢长姐 ̄ ̄”   李禾起身去唤小二,不过他顺口问了一句价钱,让他咋舌。   他跑回来跟兄姐道:“阿兄,长姐,你们知道这么一份点心,多少钱吗?”   李卓:“左不过五、六两银子罢。”   李禾摇头,他用手比划:“十两,这么一道点心,要十两银子。”   李卓扬眉,李恕开口道:“酥得来不易,价钱贵些也在情理之中。”   李禾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长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做的啊?”   “尝了味道就知道了,你以前也吃过的。”   李禾挠头:“我怎么不记得。”   李卓经妹妹提醒,也反应过来,笑道:“你忘了,你以前吃过一种乳白偏黄色的东西。那就是酥。”   “酥最初的原料是牛奶,中间经过各种繁重又琐碎的工序,才会变成这样一份精致的点心放在你面前。而如今这茶楼,还更加改进了颜色和味道,背后之人当真是有心了。”   很快小二就把点心送来了,成年人一个巴掌大,做成圆形,中间点缀了六颗樱桃。   李禾照例把点心分成三份,但是李恕拒绝了。   李禾:“长姐,你真的不要吗?”   李恕摇头。   李禾就没劝了,李卓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喂进李禾的肚子里。   “哇,真幸福啊。”   他躺在哥哥怀里,懒洋洋道:“那掌柜的说得没错,吃了这道点心,心情真的会变好啊。”   李卓故意逗他:“那想想其花费,心情还好吗?”   李禾:……   “阿兄……”他幽怨道。   李卓低低笑出了声,李恕也勾了勾唇。   包厢内一片静谧祥和,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暴喝声。   “这什么烂玩意儿,还敢说吃了之后会让人心情变好,本世子吃了你这东西,只想作呕。”   “来人啊,给本世子砸了这个破店。”   随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响动。   李恕倏地站了起来,大步朝外面走去。   “长姐?”   李禾从兄长怀里起来,两兄弟一起跟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永新侯府世子抡起一把椅子砸向大门,本以为会造成一片狼藉,没想到突然伸出一只手把椅子凌空接住了。   “哪个不要命的敢管本世子的……的……”   看清来人,永新侯府世子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不过耳垂上的小洞,却昭示着对方女子的身份。   然而在场的公子哥儿们却并未因此而看轻对方,因为对方是武顺侯府唯一的嫡出大小姐。   就算有两个不认识李恕的,看其他人的态度,也知道对方不好惹。都暂时安分下来。   李恕把椅子平稳地放在地上,期间没发出一点声音。然后淡淡斜了永新侯府世子一眼,“数月不见,甚为怀念与世子过招,不如今日切磋一下。”   永新侯府世子的脸色当即变了,身上仿佛都隐隐抽痛了起来。   在遇见李恕之前,永新侯府世子从不知母老虎为何物,直到……   【铎儿,你也不小了,该相看人家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   【母亲觉得武顺侯府的大姑娘就很好,跟你年龄也差不多。】【哦?那位大姑娘长得好看吗,性子柔顺吗?】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大户人家的主母,容貌只是其次。】【母亲,你暴露了(﹙_﹙)】   但最后永新侯府世子还是没拗过母亲,答应去看看。结果那天他临时有事,没去成。   回来他母亲足足念叨了他三天,他烦得不行,单独跑去找李恕了。   他想,但凡李恕长得不要太丑,他都同意母亲找媒人去李家说亲。反正正妻娶回来摆家里当门面,以后看中美妾,再纳就是了。   但当他真的看到李恕时,他萎了。   是的,萎了。   客观来说,李恕绝对不算丑,甚至有气势加成,也能道一句中上之姿。   但问题时,永新侯府世子喜欢的是柔柔弱弱的美人,翦水秋瞳,楚楚可怜那种。   李恕别说挨边了,跟他的喜好完全是南辕北辙。他看到李恕,第一反应像是见到书院里的先生。   他疯了才娶对方。   然后他就跑去跟李恕说,你长得太凶了,我不喜欢你这种,我们程家和你们李家是不可能结亲的。   这话欠不欠?太欠了。   李夫人都还没同意呢,男方就跑来嫌弃女方。   得亏当时是李恕刚带着人外出,在一条还算幽静的小路跟永新侯府世子碰上的。这话才没传出去。   但即使如此,也无异于把李恕的脸皮扯下来,丢在地上踩。   换做一般女子,恐怕就捂着脸哭泣着跑远了。   但李恕作为一个照面,就让永新侯府世子感觉萎了的人,她就不是一般人。   只见她抬手,让身后的婢女退远了些,也有可能是望风【???】然后在永新侯府世子懵逼的目光下,一拳挥了过去。   最后,程铎是被路人发现,抬回程家的,经太医诊断,他被活生生踹断了三条肋骨,双脚全部错位,脸更是被揍成了猪头。反正要多惨有多惨。   他娘都快哭昏过去,程铎醒来后,就嗷嗷地指认了李恕。   他爹怒气冲冲闯上李家,结果让武顺侯打出府,一瘸一拐回府后,气不顺又给了伤重的儿子一巴掌,边打边骂:“你有没有脑子,李恕是什么人,武顺侯府的大姑娘,唯一的嫡出大小姐,由得你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   “我……我就说了……几句……而已……”   话落,他爹又给了他两巴掌。   等他好不容易能下地了,他爹就拎着他去给李家登门赔罪。   那期间,武顺侯逮了他爹不少错处,他爹天天上朝都挨骂。   后来赔罪之后,他爹挨骂的频率才算减少了些。   如今距离当初挨揍的事已经过了大半年,但猝不及防之下,再见到李恕那张脸,程铎止不住地头皮发麻。   尤其对方说出那句:数月不见,甚为怀念与世子过招,不如今日切磋一下。   切磋个屁啊,他又不傻。   程铎梗着脖子道:“是这掌柜欺骗在先。是他没理。”可不是他没事找事。   李恕:“呵。”   程铎:……   其他人:怎么觉得程世子气虚呢,错觉吧。   正说着掌柜呢,掌柜就来了,“冤枉啊世子爷,小的分明说得是吃了沐日踏雪,有几率会让人心情变好,不是一定会让人心情变好啊。”   程铎更怒:“这么说是本世子的问题了。”   “本来就是你的问题。”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砸过来。   众人:emmmm。……   怎么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众人寻声望去,只间一名玄衣青年负手而来,眉眼冷冽,气势迫人。   而与青年并行的少年,更是生就一副雌雄莫辨的好相貌,剑眉星眼芙蓉面,绛衣缥缈。   李恕瞳孔一缩,微微别开了脸。   “五五……”   五皇子一个犀利的目光甩过去,那人立刻改口:“五公子,七公子。”   众人隐晦地瞥了一眼程铎,心想程世子这什么运气。刚闹事,正主就来了。   容衍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他看着二楼的狼藉,眉头微蹙。   五皇子就见不得弟弟皱眉头,对程铎道:“程世子这是赶着地儿来发泄了。”   程铎:虽然但是,倒还真有这个原因…   他们堂堂侯府,当然拿得出钱买铺子,可最后却没买到这商业圈的铺子,郁闷事小,丢面儿事大。   天底下吹牛皮的事情多了,他今日也不过是借题发挥。   反正他今日唱白脸,来日他爹唱黑脸,最后顺势再诉说委屈,说不定铺子就有了。   但他万万没料到正主居然出现了,这就尴尬了。   程铎现在真是骑虎难下,容衍本来有些生气的,可是意外发现程铎露出袖子的指尖,在轻微抖动。   容衍:嗯?   他视线上移,发现这位程世子不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抿得紧紧的,眼珠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直视他们。   容衍:这是心虚了?紧张了?   气氛一时僵持着,谁也不敢贸然开口,这个时候,一道清越的声音道:“粗略估算,在场毁坏的物品,价值约摸九十七两,加上你们之前点的食物,共计一百二十一两,今天开业,零头就抹了,程世子付一百二十两即可。”   众人:???   众人:!   五皇子帮腔:“打坏人东西,必须赔钱。你要是敢赖账,我亲自上门去讨。”   程铎略微想象了一下,感觉面子都丢光了。   他涨红了脸:“赔就赔,本世……我又不是赔不起。”   “程世子肯定赔得起,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容衍微笑道。   程铎:……   容衍像才想起什么一般,道:“还有,程世子今日行为,给茶楼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所以三个月之内,整个商业圈都谢绝招待程世子。”   程铎:???   什么,不招待他?!!   “凭什么?”程铎不满:“之前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条例,谁规定的?”   “本殿规定的,有异议吗?”容衍还是一副笑模样,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一瞬不瞬盯着程铎。   程铎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吭哧吭哧半天,才小小声道:“七…七…殿下,也太严苛了吧。”   容衍不语。   程铎:……   程铎那帮小伙伴也没比程铎轻松到哪里去:不、不是都说七皇子是众皇子中最好性的一个吗,他们以前还因为七皇子的身世,私下议论过。   今日正面接触,怎么觉得七皇子一点儿都不好惹啊。   果然传言误人。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道柔柔的女声响起。   “表…哥?”   程铎那一瞬间,感觉脑子都炸开了烟花。   这是什么女菩萨来解救他了。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好好听啊。   昭庆之前就听到了外面的响动,但成嬷嬷拉着她,不让她出去,怕误伤到她。   后面突然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听到了容衍的声音。   她纠结一番,还是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身浅青色的衣裳,外面披了一件云白色的斗篷,上面绣了大片大片的祥云,把她整个人包裹其中,衬得她更加娇小柔弱。   她在容衍面前三步距离时停下,一双眼睛盈润明亮,痴痴地看着他,欲语还休。   星际观众们:   “妈妈呀,怎么在这儿遇上了。”   “我尴尬得脚趾抓地,当场抠出三室一厅。”   “表妹你想开点啊啊啊啊,你们是兄妹!!”   成嬷嬷心里急得不行,县主之前不是都表示对七殿下死心了吗,怎么现在又……   容衍心里也有些紧张,面上却绷住了,微微颔首:“昭庆县主。”   昭庆闻言,心头一颤,鼻子微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五皇子不解:“小七,你之前不是都叫表妹的吗,怎么突然生分了。”   容衍:……   “最近太忙了,一时没回过神来。”容衍自然道:“表妹,对不住。”   他藏在背后的小拳头都握紧了。   李恕看了一眼昭庆县主,又看了一眼容衍,若有所思。   昭庆县主听到容衍重新唤她“表妹”,心里才好受些。她捏着手帕,紧张道:“我听闻商业圈开业了,过来凑凑热闹。”   在这里遇上容衍,也是她没预料到的。   这是不是上天的指示,代表她跟表哥的缘分还未尽。   容衍不知如何接茬,就万金油地“嗯”了一声。   五皇子却道:“表妹,小七这商业圈里好玩的东西太多了,你一个人没个头绪,不如跟我们一道。”   容衍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五皇兄。   昭庆惊喜地看向容衍。眉里眼里都染了笑意,恍若寒冬过去,鲜花盛开,在成嬷嬷来不及阻止时,她已经迫不及待应了下来。   程铎都看愣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昭庆。脑子里冷不出浮现出一首小诗: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注】虽然没有小扇,也没有白兰花,季节更是不符,可那种柔弱美丽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她笑起来,何止胜星华,连月亮都失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唐代武平一《杂曲歌辞》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星际观众们:   “五皇兄这不是成心制造矛盾吗?”   “对啊,少年时期的喜欢,除了疏远,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是五皇兄也不是故意的啊。”   “在五皇兄看来,昭庆是表妹,而且身世还惹人怜,当然要照顾了。”   容衍心里叹了口气,对掌柜吩咐:“今日让大家受惊了,待会儿给每位客人送份点心压压惊。”   “是,公子。”   容衍这才看向其他人,本想疏散人群,目光却在看到某个方向时顿住了。   清冷的眉眼,淡漠的气质,一身素色的男装。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宝剑,光华内敛却依然叫人不敢小觑。   容衍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对方。   他的身体更加忠诚于本能,抬脚走了过去,不过在快要靠近时,却看向了对方旁边的人。   容衍:紧张。   “你……”他刚开了个头,李卓已经行礼:“武顺侯府李卓,见过殿下。”   容衍轻轻点头。然后自然地看向……他的目标。   “武顺侯府李恕,见过殿下。”   容衍心脏快了半拍:原来她叫李su。   “哪个su?”他听见自己问。   “如心。”   容衍声音轻快:“如自己的心,孟子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真是个好名字。”   李恕眼帘微垂:“多谢殿下谬赞。”   容衍多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看向最小的男孩儿,“李禾见过殿下。”   李禾偷偷看着容衍,觉得这位七皇子长得可真好看啊。结果冷不丁跟对方视线交接,他急忙收回目光。   容衍轻笑了一下,从腰带里摸出一块非金非玉的小牌给他:“拿着这个,可以尽情玩。”   李禾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接过小牌,笑嘻嘻道:“谢谢殿下。”   容衍笑了笑,然后转身朝五皇子走去,他们带着昭庆下楼了。   李禾等人走了,才跟兄姐道:“七殿下长得跟个神仙似的。心地也好。”   他刚说完,不远处的程铎突然一抽抽,然后抬脚就冲了出去。   众人:诶???   不是吧不是吧,程世子不会要逃账吧。   掌柜叫住他,欲言又止:“世子,您看赔偿这个事……”   程铎烦躁地啧了一声,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扔给掌柜:“拿这个去永新侯府取钱。”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李禾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兄,长姐,程世子好像是去追七殿下他们了。”   李卓看了一眼妹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我们也走吧。”李恕道。   李禾眼睛一亮:“好耶!!”   冬天都黑得早,现在刚过酉时,夜幕已经低垂,估摸着再过一两刻钟,天色应该就会完全黑下来了。   李禾想抓紧时间玩游戏。   天上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一阵寒风吹过,昭庆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五皇子就怪心疼的,“表妹别走边上了,来,站我跟小七中间,我们给你挡风。”   容衍:僵硬。   昭庆抿唇走了过去,不让自己欢喜的情绪泄露。   但浑身的雀跃劲儿,怎么都掩饰不住。   容衍左右张望,忽然,精神一振:“这会儿有些冷了,在外面走动容易着凉。我们去那里的观景奶茶店坐坐吧。”   昭庆当然是没有意见的。   那家观景奶茶店在二楼,他们踏上石梯,从外面的天桥直接过去。   与外面的慕沉沉不同,店里却格外明亮,还带着融融暖意。   他们进门时,殿内的人都望过来,一瞅,都是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   当即有人给容衍他们让出了一个观景又保暖的绝佳好位置。   “谢了。”五皇子爽朗道。   然后,五皇子对昭庆道:“表妹,周边都是琉璃所造,比较透明,你坐边上怕不怕。”   昭庆摇头。   她看着这里的摆设,很新奇,还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米白色的小方桌,对面是两张带厚垫的椅子。   昭庆坐下后,有些期待地看向容衍,然而容衍却问她想喝什么,还向她推荐,她随便说了一种,容衍就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有女子端着饮品过来,却不见容衍。   昭庆急了:“表哥呢?”   五皇子在她对面坐着,安抚道:“别慌,下面不就是。”   昭庆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五皇子笑道:“这小子玩心重着呢,还没长大。”   “表妹,别管小七了,你先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昭庆心不在焉,若不是觉得此刻离去,恐伤了五表兄面子,她真想走了。   成嬷嬷和含鹊也不自在,她们县主没有戴幕篱,就这么让人看了。   这什么奶茶店,怎么也没个包厢,没个屏风挡一挡什么的。   成嬷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拿着幕篱劝县主戴上。   她们出来时都戴了的,只在茶楼,她们县主看见七殿下,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五皇子:???   五皇子差点以为他听错了,这会儿戴什么幕篱啊,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大兴朝的民风还算开放,已婚妇人都可以出来做工,近些年,随着工作机会增多,连家境不太好的未婚女子都出门找工挣钱了,或者是跟着家里人一起做点小买卖。   只不过贵女出门戴幕篱,是前朝传下来的,性子腼腆害羞的,或者不喜热闹的,一般会戴着。   其他贵女多数不戴幕篱。   这会儿众人都明里暗里地观察昭庆。   这可是五殿下和七殿下的表妹,还长得这般美丽。他们不应该不知道啊。   先前给五皇子他们让位置的一位公子哥儿就过来了,他生得俊郎,眼神清亮,温声道:“五殿下。”   五皇子:“嗯?”   那公子哥儿看了一眼昭庆,五皇子悟了,他想到父皇说表妹孤零零一人,孤单得很,他立刻有了一个主意。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朗声道:“这位是我乖巧可人的表妹,连父皇都喜爱不已的昭庆县主。”   有人迷茫,有人深思。   昭庆和成嬷嬷她们明显感觉到看过来的视线更多了。   昭庆紧紧咬着下唇,她不想在这里了,她想要表哥。   有人开始过来,昭庆坐立难安,在对方快要靠近时,她倏地站起来,“五,五表兄,对不住,我闷得慌,先出去转转,抱歉。”   五皇子:“诶???”   她踩着小碎步朝外走,却没料到门外冲来一个人。   她被撞得朝旁边倒去,害怕地闭上眼睛,没想到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程铎第一次知道,女子的身子还能这么软,这么香。   什么叫温香软玉在怀,这就是!   “表妹——”   “县主——”   “昭庆县主——”   成嬷嬷和含鹊赶紧扶住自家县主,程铎赶紧道:“县主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罪。”   “这样好不好,我请你吃饭,我给你买东西,你喜欢什么首饰,我我”   昭庆差点气哭,成嬷嬷怒道:“程世子,休得这般羞辱我们县主,否则我们定要告诉皇上和太后。”   程铎懊恼不已,“不是不是,我没有要羞辱县主,我,我是真的想跟县主赔罪的,我”   昭庆越过他直接跑走了,五皇子瞪了程铎一眼,追着昭庆而去。   ……   容衍在冰面滑雪,其他人才刚接触,滑不转,所以大片场地由他玩。   只是容衍这会儿也有些忐忑:“其哥,我是不是做得不好啊。”   故意躲着表妹,也挺伤人的。   但让他跟表妹待一起说话,他注定不能回应表妹,不是更难受吗。   林其安慰了他两句,“如今不过是选择伤害较小的那种。”   容衍:“好吧。”   他在边缘上滑着,身姿轻盈的像一只灵雀,再加上他那副好相貌,不一会儿就围了一群人在看他。   此时,人们的视野中出现了新的人物。   一个年龄不大的男孩儿,踩着冰鞋,笨拙地冰上滑行,不时摔几跤。幸好旁边的少年和青年带着他。但他们看上去也很生疏,慢吞吞地移动着。   容衍舒展双臂,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转着转着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差点没蹦起来。   容衍:高兴!   他心念一动,就着那个姿势,自然地滑过去。   李禾脸皮都涨红了,他又摔了,好丢人啊。   就在他想放弃时,听到有人喊他。   “……李禾,李禾。”   李禾转动小脑袋,看到来人,又惊又喜:“七殿”   容衍朝他眨眼,李禾立刻改了口:“七公子。”   容衍站定,眉眼弯弯,声若清泉:“第一次玩?”   李禾吭哧:“嗯,嗯呢。”   容衍:“哥哥姐姐也是?”   李禾点头,点到一半,发现不对:“七公子,您,您……”   容衍点了点耳垂,李禾恍然大悟。然后他又偏头看着李恕:“其实之前我们见过的,那次不小心撞到了李姑娘,真是对不住。”   李恕:“没事。”   “七公子不必挂怀。”她补充道。   李卓发现妹妹眼睛眨动的次数变快了,她很紧张。   这可真是奇怪。   李卓的目光在妹妹和七皇子身上来回,少顷,扬了扬眉。   话题就这么聊死了,但容衍早对此应对自如。他偏了一下头,朝李禾伸出一只手,“滑冰很好玩的,我带你们玩吧。”他心机地说【你们】,而不是单指李禾。   李禾开心坏了,“真的可以吗?”   容衍:“当然了。”   他牵着李禾的手,渐渐滑走了。   李恕看着他们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   ‘天哪,他真可爱!!’   ‘近看真是好看得要命。’   ‘我想跟他多说一会儿话,可我太不会聊天了呜……’   ‘……他滑冰好仙啊(╮ω╭)/ ̄ ̄’   李卓惊讶地看见,妹妹的眼睛亮得惊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别怕,全身放松,我带着你,不会摔的。”   容衍与李禾面对面,手拉手滑动着,李禾抬头望着他,周围不知何时亮起了灯光,光线并不明亮,朦朦胧胧的,悉数洒在面前的少年身上,衬得那张如玉的容颜更添了几分仙气。   “七公子,你好美啊。”他喃喃道。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不好,男子怎么能说美呢?   “对不起,我不是,我的意思是”   “那你喜欢我这样的吗?”头顶传来带笑的声音。   李禾:“啊?”   容衍带着李禾又滑远了一点,边滑边道:“你们李家的人,会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吗?”   “当然了。”李禾想也不想道:“长得好看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容衍笑出声,五官绽放开来,若清辉朗月。   他稍微转了一个身,与李禾手拉手并排滑动:“我见你哥哥姐姐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是否定亲了。”   这事其实不适合初见的人问起,但李禾对容衍好感度很高,所以容衍一问,他就说了:“我阿兄已经跟人定亲,不久就能娶大嫂过门。我长姐的话……”   容衍:“你长姐怎么了?”   李禾有点纠结:“还未有人跟我长姐说亲呢。”其实有,只不过那些李夫人不满意的,压根没告诉小儿子。   程铎那事,也是因为闹大了。   容衍心里的小人,当即激动的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   “你长姐很好,说亲的事细细看,慢慢找,别急。”   李禾惊讶:“七公子觉得我长姐很好吗?”   容衍毫不犹豫点头:“你长姐稳重,大气,遇事不乱,很好。”   李禾那叫一个兴奋啊:“我也觉得我长姐特别好。虽然她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但她真的特别善良。”   李禾看着容衍,突然想到什么,“七公子看起来跟我长姐差不多大。”   容衍心里小鹿乱撞,不动声色说了自己生辰,年岁,李禾一双眼睛都瞪圆了:“好巧啊,七公子不瞒你说,你跟我长姐不但同岁,就连生辰,前后都只差三天。”   “我长姐比您早三天出生呢。”李禾笑嘻嘻道。   他对容衍的称呼在“你”和“您”之间跳跃,视情绪变化而变化。   容衍耳朵都微微红了:“是、是吗,那真的很巧啊。”   星际观众们:   “卧槽卧槽,衍衍这表现有点反常啊。”   “不就是生辰差不多,怎么耳朵都红了。”   “不是吧!不会吧!不可能是我想的那样吧!!”   “大家冷静,别慌。你们想想之前的表妹,不也是瞎担心吗。”   “对对对,淡定淡定。”   容衍带着李禾朝李家兄妹滑过去,快要靠拢时,他突然偏头对李禾道:“我也还没说亲。”   李禾:“啊?”   李禾还没细想,他们就到了阿兄和长姐面前。   李卓温声道:“今晚多谢七公子了。”他点点小弟的额头:“滑得开心吗?”   李禾重重点头:“太好玩了,我感觉自己都快飞起来了。”   “谢谢七公子。”他对容衍道谢。   容衍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暗搓搓瞄向李恕,刚要张口邀请对方一起滑冰。   远方传来熟悉的喊声。   “……表哥,表哥……”声音里仿佛还带着一点儿哭腔。   容衍脸色一变,偏头看去,发现昭庆踉踉跄跄小跑着过来。   他对李家兄妹歉意颔首,然后一路滑了过去。   昭庆跑得气喘吁吁,眼看快要见到容衍,不料左脚绊倒右脚,马上要摔在冰冷的地面。   这次同样有一双手扶住了她,那手修长,白皙,在寒冷的幕色里是如此温暖。   “表妹,你没事吧。”   昭庆鼻子一酸,低着头呜咽:“表哥,你…你…别躲着我,别躲着我好不好……求你了……”   容衍把她扶好,叹了口气:“表妹,长痛不如短痛。”   “我知道。”昭庆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尽量不,不那么喜欢你,但你别一下子远离我,我难受。”   容衍纠结不已,但看着面前的小脑袋,又泄了气:“只能把我当兄长。”   “……好。”   这个时候,五皇子他们也追过来了。   “小七,表妹怎么了?”   容衍笑道:“表妹可能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五皇子:“喔。”   “既然都下来了,那就一起玩吧。”   容衍:“好啊。”   他对昭庆道:“我让人给你在边上搭个简易隔间,你看个热闹。”   昭庆:“嗯。”   容衍滑出两步,在昭庆惊喜的目光下又回首,他低声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美,它们都等着你去发掘。”   昭庆的表情僵住了,复又落寞。   但这次她没有落寞多久,一个讨厌的人过来了。   程铎特别郑重的跟她道歉:“县主,我程铎敢对天发誓,之前绝对、绝对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是真的觉得撞倒了你,很抱歉。”   昭庆冷着一张小脸:“我原谅你了,你可以走了。”   “别呀县主,道歉这种事只是口头上说说,多没诚意啊。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五皇子拎走了。被拎走时,还夸张的朝昭庆作揖。   昭庆很烦他这种纨绔子弟,却也被对方的动作逗乐,心情好了一点儿。   成嬷嬷来回看看,心里有了一点计较。   容衍重新回到场中,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李恕的脸色比之前冷了些。   容衍想了想,认真道:“那是昭庆县主,我的表妹。父皇和皇祖母都很喜欢她,我也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李恕:“嗯。”   ‘原来是当亲妹妹看待的,吓死了。’   李禾他们对此并不在意,只道昭庆县主很受宠,注意点不要与之交恶。   容衍试探道:“李姑娘要不要试试滑冰。”   “我来试试吧。”李卓开口。   容衍心里有些可惜,但带李卓滑行的时候,依然很认真。   李禾站在长姐身边:“七公子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李恕不语。   “长那么好看,还热心肠,容易被人卖了啊,愁人。”   李禾看着看着,突然道:“对了,我刚刚知道,七公子跟长姐差不多大,他只比你小三天。”   李恕:“嗯。”   ‘他居然比我小!’   ‘好吧,其实我的震惊是装的,我早就知道了嘻嘻(*^ω^*)’   ‘小仙子以前更可爱,嗯,比弟弟都还要可爱。’   李禾:“七公子还问你跟阿兄定亲没有。我说阿兄已经跟人定亲了,马上就要娶未来大嫂过门。”   “但长姐还没有说亲。”   “七公子就说长姐特别稳重,大气,亲事不急。”   李恕淡淡瞥他一眼,李禾下意识站好,磕巴道:“这种事随便问问都知道,我说出来应该没什么……的……吧。”   在长姐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下,李禾也不确定了。   李恕收回目光,浓黑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夸我大气,稳重!’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好啦〃〃’   ‘我不跟别人说亲,我就瞅着你呢,小笨蛋。’   ‘如何持续跟皇子偶遇,随时等,挺急的。’   很快李卓就回来了,容衍总觉得李卓看出了点什么,不敢轻举妄动,就没再过来。   乔哥说过【乔:我什么时候说过??】,真有喜欢的姑娘,不要死缠烂打。   最大限度的释放自己的魅力,展示自己的长处,才是上上策。   容衍并不会花滑,但多年训练,让他身体柔韧性极好。   当他有心想炫的时候,在场都是弟弟。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脚腕,小小滑了一圈,做足热身运动。然后,开大了。   冰面上的他,轻盈的不像话,那双纤细修长的手臂仿佛不再是手臂,而是化为了翅膀。   就连衣摆都在空中荡起一道优美的弧度。   人们的视线,死死的被那道红色的身影攥住。   跳跃,滑行,旋转,那身影看起来是如此灵巧。   当暮色彻底笼罩大地,整个商业圈的灯光全部点亮,容衍在万千灯光里,纵身一跃。   画面好像被定格,直到冰刀与冰面接触的响声,才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容衍由此“一跳成名”,得了一个月下仙子的雅称。   为什么是仙子,不是公子呢,当然是因为对方那雌雄莫辨的美貌啦 ̄ ̄咳咳,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容衍停下来后,周围响起了热烈的叫好声。   一身便装的明玄帝摇了摇头:臭小子就是爱炫。   嘴上这么说,嘴角的弧度却没下来过。   但也有人看不惯。   太子嗤笑一声:“又不是戏子,大庭广众之下,蹦来蹦去的像个什么样子。”   “上不得台面。”   太子妃不语,转身去看隔壁的女儿。   “母妃 ̄ ̄”   太子妃抱住女儿,摸摸她的小脸:“今天玩的开心吗?”   “开心,这里的点心好好吃啊,比东宫里的点心还好吃。”   “母妃,我还想吃小蛋糕。”   太子妃摇摇头:“不可以喔,小蛋糕太甜了,吃多了会牙痛。”   “……呜,那好吧。”   “那我要继续看人在冰上滑来滑去。好有趣喔。”   太子妃:“好,我们继续看。”   “谢谢母妃 ̄ ̄ ̄”   滑冰场上。   容衍微微喘着气,遥遥看向了李恕。对方似有所感,也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有无形的东西迸溅,容衍率先移开了目光。   李卓:“阿恕?”   李恕:“何事?”   李卓:“……无事。”   李恕:“嗯。”   李禾:……   长姐和阿兄对话,真的好言简意赅啊。   李恕垂下的眼帘里,眸光闪动。   ‘他害羞了’   ‘真迷人’   容衍移开目光后又懊恼,再看去时,对方已经不看他了。   容衍:╥﹏╥   五皇子笨拙地滑过来,一把抱住他:“小七,这玩意儿怎么滑啊,我都摔了七八次了,你可得好好带带我。”   容衍:“噢。” 第一百六十章   “驸马,你觉得我新做的美甲好看吗?”   大公主伸出手,灯光下,衬得那双手更加纤细漂亮,指甲盖上暗红色打底,上面均匀洒了一些碎金粉,最后亮色封凝,贵气十足。   大驸马握住她的手,隔绝了旁人的视线,低语:“好看。”   大公主红唇微勾,她凑近了一些,用同样低的声音道:“只要驸马喜欢,端和这两刻钟的功夫就没白费。”   大驸马的眸色深了些,大公主笑盈盈退开,“驸马,前面有那什么奶茶店,我们去坐坐吧。”   “好。”   大公主与他并排走着,不时又看看自己的手。   美甲,这名字取得可真贴切。   而在他们身后,又有贵女进去:“我要跟大公主差不多的。”   “客人,大公主是已经成婚了的女子,所以美甲颜色成熟些,你年龄尚幼,正如三月桃花,不如选一个鲜嫩些的颜色。”   贵女:〃〃   她如三月桃花……的……吗   那,那就要个鲜嫩的颜色叭。   不远处的成衣店。   端凝拿着一件云色渐变嫩青色的袄裙在身上比划。   “珍哥,你看我这裙子漂不漂亮?”   俞珍:“漂亮是漂亮,就是太薄了,穿着冷。”   端凝:……   “客人,这袄裙里填充了白鹅绒,轻盈保暖,外面再罩一件斗篷,穿在身上又暖和又精致。”卖衣服的妇人笑道。   端凝娇嗔地瞥了俞珍一眼,仿佛在说:你看吧。   俞珍无奈,只好转头问妇人:“多少钱?”   “客人,这件窄袖间色袄裙是今年新品,原价五十两,但今天开业,一律八折,所以只需支付四十两银子即可。”   俞珍心里咋舌,一套裙子居然要几十两。但想归想,掏钱的动作却很痛快。   反而是端凝不舍得了,“珍哥,要不我再看看别的。”   “凝儿喜欢这套,就买这套。等会儿你若是再瞧上别的,我们就再买。”   说话间,俞珍已经把银票递过去了。   妇人用纸袋给他们打包,两人看着纸袋,都很是稀奇。   端凝发现衣服上面还有一个同心结。   “这个?”她指了指同心结。   妇人眉眼弯弯,眼神柔和:“祝姑娘与公子永结同心,相守白头。”   端凝脸色一红,抬眸看俞珍,发现对方在傻笑。   她一跺脚,捂着脸跑出去了。   俞珍提着装裙子的纸袋去追,“凝儿,等等我。”   端凝跑得急,又加上天色黑,没注意前面的人,她感觉撞到了什么,往后仰去。幸好俞珍扶住了她。   “哪个不长眼的撞了本小姐,活腻歪了。”   端凝和俞珍:??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他们定睛一看,发现还真是熟人。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俞珍的妹妹——俞愢。   俞珍和俞愢都是嫡出子女,但尴尬的是,他们却不是同一个生母。   这事说来就有些话长了,俞珍的生母是荣安伯的正妻,但没多久,荣夫人就因病去世了。死前留下一个嫡子,就是俞珍。   一年后,荣安伯续弦,又一年,继室生下一子,为荣安伯嫡次子。第三年,继室再生下一女,为荣安伯嫡女。   再加上府内,巴掌之数的庶出子女长大,俞珍这个嫡长子的位置这些年越发尴尬。   继室也故意拖着他的亲事,没想到最后端凝跟俞珍好上了,端凝求到了皇后那里,皇后又去明玄帝耳边说和,才有了这门亲事。   俞愢在婢女的搀扶下站稳,也看到了对面的俞珍和端凝。   她可以不把俞珍这个大哥看在眼里,但却不敢冒犯端凝,谁让端凝有心机,搭上了皇后和太子。   俞愢讪讪道:“原来是三公主啊,误会误会。”   端凝冷笑。   俞愢:……   俞愢只好求助地望向俞珍,俞珍皱眉:“以后不许对公主不敬。”   “是是是,这次是我做错了,希望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回。”   俞珍又看了一眼端凝,端凝哼了一声,抬脚走了。   俞珍跟了上去。   俞愢看不到他们了,才撇了撇嘴:“一个大男人,在女人面前做小伏低,算什么男人。”   婢女们都当做没听到。   俞愢气不过,原地跺了跺脚:“生母都是罪妃,你还神气个什么,呸。”   “姑娘……”婢女到底害怕,小声唤道。   俞愢抿了抿嘴:“我知道了,走吧。”   “我倒要看看这里的裙子有多好看。”   她一脚踏进了店,然后提着几个装满裙子的大纸袋子和空空的钱袋子,眉开眼笑出来了。   夜色更加深了。   然而有些地方此时却更加热闹。   六皇子笨拙地握着杆子,瞄准前面的小球,一戳。   桌上的圆球到处滚动。   “进洞,进洞,一定要进洞啊。”   “别进别进。”旁边人故意跟他唱反调。   六皇子气得要死,最后球悬在洞口边缘,愣是没进洞。   六皇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围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下来,别在那儿杵着了,换人换人。”   六皇子瞪了他们一眼,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还是被推下来了。   他左右看看,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好特么可怜。   他需要兄弟的援助,小七,五皇兄,你们在哪里啊。   再不济,再不济,四皇兄也行啊,这个时候,他也不嫌了。   四皇子:“阿嚏——”   三皇子嫌弃死了:“我都说了晚上冷,让你多穿点,你不听。”   四皇子:“知道了知道了,哥,你好啰嗦啊。”   三皇子:……   “冻死你活该。”   四皇子无语,他左右看看,眼睛一亮,拽着他哥的胳膊:“走,我们喝酒去。那个最暖身子。”   他们靠近时,一阵霸道强烈的香味儿袭来。   三皇子/四皇子:!   四皇子口中瞬间分泌口水,大声问:“你们在弄什么东西,好香啊。”   一名大汉笑道:“公子,小的在做羊肉串,您来点儿?”   四皇子:“成。”   “那你要几串?”   “先来个二十串吧。”   四皇子说完,没发现其他人看他的眼神。   如果非要细究,大概就是看土豪的眼神。   这羊肉串可不便宜,打完折下来,都要五十六文钱一串。听说里面加了什么孜然,还有其他香料,反正可贵了。   他们在等待的时候,发现隔壁桌还上了酒。那酒的味道好醇香啊。   再一瞅,哟,这不是老熟人吗。   对方也看到四皇子了,刚要开口打招呼,四皇子抬手示意了一下。对方懂了,也挥了挥手。   四皇子对大汉道:“再给我们来一坛酒。”   其他人:!   半刻钟后,大汉笑呵呵地用托盘端着二十串羊肉串,提着一坛酒过来了。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连三皇子都被勾起了一点儿馋虫。   四皇子可没那么矜持,拿着羊肉串就开吃,被烤得金黄色的羊肉串滋滋冒着油,上面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特别勾动人的食欲。   四皇子一口咬下去,外焦里嫩,羊肉特有的一点儿腥膻味儿在此刻有莫名的魅力,混着油脂和不知名的香味爆裂在口中,太绝了。   比他以前吃过的烤全羊,好吃太多!!   “香!!”   四皇子只说了一个字,就埋头大吃。   三皇子看得心痒,也拿了一串吃着,入口之后,脸色就变了。   他不是没吃过美味佳肴,但怎么说呢,以往那些美味佳肴好吃是好吃,但好吃得不够霸道。   这香味儿太强势了,占据了所有的感官。   三皇子本来郁闷的心情,暂时都被安抚了。   四皇子一口气吃了七八串,然后揭开坛子,凑近了嗅嗅:“哥,这酒绝对够劲儿。”   他给自己和亲哥一人倒了一碗,仰头大口闷,饶是他常年在军营里打滚,这么大口酒灌下去,也差点被呛到。   他放下酒碗,偏头咳嗽,“我特么……咳咳……”   “这什么酒……咳咳……好烈!”   三皇子也尝了一口,瞳孔微缩。   “这酒……”   四皇子缓过劲儿来,眼中冒精光:“这才是真正的烈酒,太爽了。”   他端起碗,又喝了一口,而后长长喟叹一声,满足的不得了。   “哥,别愣着了,吃肉喝酒啊,今晚我非得灌醉你。”   三皇子哼了一声,但身体却诚实地端起了酒碗。   喝,一醉解千愁。   兄弟俩随后又点了四十串羊肉串,两坛酒,最后喝得满脸通红。   三皇子扒拉着弟弟的肩膀碎碎念:“老四,你以后让我省点心行不行,别再给我惹事了。”   “你都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你这个糟心玩意儿。”   “你生来就是克我的。”   “你……”   四皇子:……   四皇子:我忍,我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四皇子结账:“多少钱?”   一名小工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打完折下来,一共二十七两又三百六十文。”   大汉爽快道:“客官,再给您抹个零头,你给二十七两又三百文就行。”   四皇子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旁人:豁,还真有钱啊。   大汉找补的钱,四皇子就塞他哥怀里了。   有两钱银子太碎,他没拿稳,掉地上了,骨碌碌滚出老远。   四皇子头有点晕,不想捡。   没想到一个三四岁的女童捡着碎银子跑过来,递给他。   她也不说话,只是举着碎银子,眼巴巴看着他。   四皇子看着这小萝卜头,或许是真的喝多了,居然在对方眉眼间看到一点儿妹妹的影子,他笑了一下:“你捡到的,就是你的了。”   女童摇头,又把碎银子往前递。   正在烤羊肉串的大汉跑过来,“哎哟小妞儿怎么过来了,是不是饿了。”   女童晃了晃手里的碎银子,又指了指四皇子。   四皇子眉头微蹙:“这女童……”   大汉神色自然:“客人见谅,我们小妞儿不爱说话。”   四皇子也就没说了,他从女童手里接过碎银子。   大汉朝他笑笑,然后带着女童去旁边,顺手塞了一块绿豆糕给女童,他接着烤羊肉串。   没想到一盏茶后,四皇子单独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装好的小蛋糕,“小孩儿,过来。”   女童迟疑,看大汉,大汉正忙,没注意到这边。四皇子又招呼了一声,女童慢吞吞过去。   四皇子把小蛋糕塞她怀里:“收着,不准拒绝。”然后利落地转身走了。   他重新回到点心店,扛着喝醉的哥哥回宫。   他小声嘀咕:“你不会喝酒,就不要喝那么多。”   三皇子突然道:“谁说我不会喝。”   四皇子:“嘁!你会喝酒,你还喝醉了。”   三皇子:“我没醉。”   四皇子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他走着走着又说起刚才的事。   “那女童乖巧得很,真像端静小时候。”   没想到扛着的三皇子浑身一僵。   四皇子:“哥?”   三皇子不语。   四皇子想看他哥是不是又昏过去了,结果他哥死死趴他肩头。   四皇子嘴角抽抽。   半晌,四皇子都快不耐烦了,才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含糊的“对不起”,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夜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商业圈开业第一天,火爆异常,热闹非凡,里面的灯火一直亮到了次日天明。   容衍昨日回来得晚了,又春心萌动,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以至于这会儿天光大亮还在呼呼大睡。   巧儿心疼他,跑去主殿,跟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说明情况,过了一会儿老嬷嬷笑着出来,“太后吩咐了,七殿下近来累着了,就让他好好歇歇。”   当然了,太后原话不是这样的,太后原话就是简短地“嗯”了一声,特别敷衍。   巧儿向老嬷嬷行礼退下。   主殿内,太后看着身侧的端静:“昨日没去,可后悔了。”   端静摇头。   去了,哪怕商业圈里再热闹,她也心不安。   不去,陪着太后娘娘,哪怕寂静,她心安。   太后收回目光,心里叹了口气。   “等会儿哀家要抄写佛经,你替哀家研磨。”   “是。”   ……   当太阳越爬越高时,容衍终于悠悠醒来。   在外面逍遥了一天一夜的六皇子也睡眼朦胧的回宫了。   淑妃等了他许久,这会儿终于见着人,重重冷哼一声。   六皇子:“嗯?”   六皇子的反应慢了半拍,试探道:“母妃?”   淑妃冷脸:“你还知道我是你母妃?”   “你怎么不一直待在外面,回来干什么?”   “你几位皇兄都回来了,就你架子大,三催四请都喊不动你。怎么,你是把宫外当家了。”   #危!六皇子危#   六皇子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当即跑过去,抱着淑妃的大腿认错:“母妃,母妃,儿子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淑妃挥了挥手,让宫人们退下。她身边的大宫人出去时,还贴心地关上了殿门。   六皇子:……   完球。   下一刻,他的耳朵一痛,淑妃一手拧他耳朵,一手戳他脑门:“你现在出息了啊,敢跟我夜不归宿。”   “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不是!!”   “你飞啊,你飞一个我看看。”   “成家立业,你哪样做了,你还想飞?”话音一转,淑妃又道:“你若是现在娶一个正妃回来,我就让你飞。”   六皇子:〒▽〒   六皇子护着自己的耳朵,小声逼逼:“母妃,不是儿子不想娶正妃。”   “四皇兄和五皇兄都没娶,儿子哪敢娶啊。”   他讨好笑笑:“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淑妃一噎,心里埋怨惠贵妃管不住儿子,真没用。   但想想四皇子那臭脾气,她又默了。   六皇子扭了扭身子,想把自己的耳朵从母妃手里解救出来,没想到反而惊动了淑妃。   淑妃加重了力道:“那立业呢?”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做点正事了。”   说这事,六皇子的腰杆子可硬了:“母妃,我在做正事啊。您看我跟着小七,赚了多少钱了,儿子给您买的礼物,您不是挺喜欢的吗。”   淑妃气势又弱了一截。   六皇子还在嘚瑟:“不是我吹,太子的小金库说不定还没我的丰厚呢。”   淑妃:不行了,手好痒。   六皇子昂首挺胸:“等着吧,儿子以后还要挣很多很多钱。您就等着数钱吧。”   淑妃:……忍不了了!   她一巴掌呼儿子背上,六皇子差点没蹦起来:“母妃,你干嘛又打我。”   “我是你母妃,想打你就打你。不行吗?”   六皇子:……   六皇子憋了憋,还是没憋住,“母妃,你真的好无情好冷酷好无理取闹喔。”   淑妃:她无情她冷酷她无理取闹??   呵,皇上都没这么说过她!   淑妃:怒气值满点.jpg.   少顷,宫人们听到殿内传来六皇子凄惨的叫声。   宫人们:他们娘娘担心六殿下,一晚上没睡好,这会儿脾气大点,也能理解,能理解……   一个时辰后。   御花园,某凉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六儿,你好惨哪哈哈哈哈哈……”   六皇子幽怨极了:“五皇兄,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   五皇子忍笑:“嗯嗯,我不笑了。”   没想到反而把对面的容衍逗得笑出了声,虽然他马上止住了笑声。   容衍先发制人:“六皇兄,这事真要怪你自己。”   “谁让你玩疯了,都不回宫。”   说到这个,六皇子就好气。   “你们不知道,我昨晚让人给欺负了。”   “他们一伙子人,联合起来,打我一个。”   “我输了好多钱呢。”这事儿,他压根儿不敢跟他母妃透露半点风声。不然他今天别想竖着出来。   话音一落,六皇子发现凉亭突然好安静。   他一抬眸,惊觉五皇兄和小七脸色好严肃。   他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然后又笑哈哈:“就算你们要帮我同仇敌忾,这也太夸张了吧。”   容衍却道:“我根本没在商业圈内设置赌场,你怎么输钱的,输了多少?”   六皇子面皮一紧,眼神飘忽:“也,也没输多少?”   “没输多少是多少?”   六皇子抠着衣摆:“也就三、四”   五皇子以为是“三四十两”,松了口气。   谁想六皇子接着道:“四、五百两吧。”   五皇子:……   容衍:……   星际观众们:……   五皇子倏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弟弟脑门上,使劲晃他肩膀。   六皇子:救……救命……   “别晃了……”他哀求道。   五皇子快让他气死:“我不使劲晃,怎么倒得出你满脑子的水。”   “几百两,你一晚上就给输光了。败家也不是你这么败的。”   “你特么要气死我。”   六皇子两眼一抹黑,快要晕过去,结果容衍劝下了五皇子,然后用力一掐六皇子的人中。   六皇子:“嗷————”   容衍甩了甩手,淡淡道:“清醒了。”   六皇子:呜……   容衍长长吐出一口气:“说吧,前后经过都说一遍。”   五皇子恶狠狠瞪他:“好好说,你要是再敢隐瞒,哼!”   六皇子缩了缩脖子,小声讲述。   其实最开始他还是正常玩耍,吃吃玩玩乐乐,到了晚上的时候,他进了台球厅。   他以前也没玩过,第一次接触难免好奇。   他玩得正兴起的时候,又来了其他人。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有人起哄。   六皇子被人喝倒彩,心里不服气,一心想找回面子。   结果对方一直激他,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沾上钱了。   从几十文的小赌,到最后几钱银子一场,几两银子一场,最后发展成十几两一场。   星际观众们:   “……”   “这傻孩子,绝对被人做了套了。”   “输钱事小,小六儿可千万别沾上赌瘾,那玩意儿最害人了。”   “对对对,我也想说这个。”   五皇子听得太阳穴青筋暴起,六皇子吓得躲容衍身后去了。   然而以往的小棉袄,这会儿变成了冷铁板。   容衍根据六皇子的描述,心里算了一笔账:“六皇兄,你应该不止输了四五百两银子吧。”   六皇子:“啊?”   “这个,那个,我,我……”   五皇子忍无可忍,一脚踹过去,“你到现在还在隐瞒。”   六皇子嗷嗷叫,“我错了我错了,我现银真的只输了五百多两,然后,然后把身上的玉佩当了。”   五皇子:我艹   容衍拦住他:“五皇兄,你别生气。这事归根结底怪我。若不是我弄出来的东西,六皇兄也不会如此。”   六皇子忙道:“小七,不怪你。怪我,是我自己没经住激。”   容衍面寒如霜:“昨日开业,我特意安排了人在各处看着,就是防止出事。”   “你昨晚弄出那么大动静,还有大笔银子输出去,台球厅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但此事根本没传到我这里来,那只有一个可能”   五皇子脸色阴沉:“出现内鬼了。”   容衍揉了揉眉心:“是我大意了,摊子铺这么大,该处处小心的。”更别说有五分之二的铺子打了出去。   台球厅是容衍出主意,买铺子的人出钱,利润四六分。原本是想给京众添加一项娱乐。没想到,竟然成了祸头子。   容衍把六皇子扶起来,对他道:“我要把这事告诉父皇。”   六皇子:!   “小七,这……就不必了吧……”多丢人啊。   容衍盯着他:“我要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六皇子:“什么?”   五皇子哼了一声:“小七的意思是,只有父皇才能彻底治住你。”   六皇子:……   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但容衍和五皇子表示,他们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明玄帝严肃地打量着六皇子,六皇子哆哆嗦嗦,抖如筛糠。   “父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不敢了。真真的。”   明玄帝在六皇子快顶不住了时,才看向容衍:“把台球桌搬回宫里,让你六皇兄没日没夜地玩。什么时候朕说结束,才准结束。”   容衍:“是。”   六皇子心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很快,这股预感成真,父皇真的让人把台球桌搬回来,放在一个空荡荡的屋里,然后他被踹了进去。让他放开了玩。   房门从外面关上,外面还守了四个小太监。   六皇子梗着脖子:玩就玩,这新奇玩意儿,他才玩不腻。   而容衍这边,他跟父皇商量后,直接把台球厅关了。那个铺子主人,昨晚的小工全部被秘密抓了,审问。   当然了,铺子主人是由明玄帝亲自审问的。   没多久,事情水落石出。   原来是跟六皇子对赌的人,拿钱买通了小工,压下了此事。   那几个小工一个月月银二两银子,对方许诺他们几人一百两,还说六皇子输了钱,没面子,肯定不会到处说。这事不会让人发现。   甚至都不用他们特意做什么,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银子就轻松到手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明玄帝派暗卫去追查那伙子赌徒,没想到顺藤摸瓜,居然查出了一个地下赌场。   对方甚至还想效仿容衍弄出来的台球厅,变着法儿圈钱。   不过转念一想也合理,若真是良民,怎么敢盯上六皇子,给他做套。   京城里谁不知道六皇子爱出宫晃悠,这本来没什么,但谁让六皇子跟七皇子关系好,这些年跟着赚了不少钱。   六皇子全身上下仿佛写满了:人傻,钱多,速骗。   明玄帝派人秘密把那个地下赌场一锅端了,背后的人全部打了板子,捆起来发配边疆,充炮灰去了。   这事全程没瞒着容衍,明玄帝问他:若台球真的流传出去,变成赌场圈钱利器,你可知你会有何后果?   容衍耷拉着脑袋,低声道:“知道。”   那些被赌场害了的人,都会把矛头对准他。道:若不是七皇子弄出这害人玩意儿,他们家里人怎么会如此云云。   明玄帝见儿子都快缩成一团了,又心软了,对他招了招手。   容衍走过去,肩膀上落下一只大手:“小七,以后做事还要再周全些,明白吗?”   容衍点头。   星际观众们:   “呃……这也不能怪衍衍吧。”   “铁刀还能杀人呢,那是不是要先把铁匠治罪啊。”   “你们有没有觉得,衍衍现在被所谓的【好名声】架起来了。”   “一张白纸上有一点黑点都会被放大,一张黑纸有无数黑点都无所谓。明玄帝给衍衍造的势,最后真的不会反噬吗,毕竟人无完人。”   “可是父皇不给衍衍造势,衍衍就一点力量都没有啊。”   “谁说的,衍衍有好多钱呢,那句话怎么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明玄帝又宽慰了小儿子几句,才让他离去。   之后明玄帝一直派人关注外面的动静。   果然,很快就有反对声冒起来了。   “七皇子贵为堂堂皇子,不缺吃不缺喝,他弄个商业圈出来,不是摆明了要与民争利吗。”   “对啊,那个麦穗大货堂里的东西又便宜又好,大家都去大货堂买东西,那普通小贩还有活路?”   “京城的人就那么多,大家都去商业圈买东西,其他小贩怎么办,那些人的东西卖不出去,就没有钱,时间不久,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风去啊。”   “断人钱路,如杀人父母,七皇子做得太狠了。”   “以前七皇子还弄些农具,水车什么的,利国利民。我原以为他是个好的,结果没多久,他就从商去了。”   “士农工商,七皇子居然也去做这种不入流的事,真是迷失了本心。”   “七皇子……”   类似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开始传播在街头小巷,然后是读书人之间。   那些读书人没事就喜欢议论个时事,若是能借此扬名,简直是无本万利。所以一个个都踊跃得很。   不过容衍过往的基础打得牢,在民间名声极好,不是短时间就能摧毁的。所以当下分为了两波声音。   一波支持容衍的。   一波反对容衍的。   剩下的,则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只不过前两者跳得最凶。   咳,准确的说,是反对容衍的那波人跳得最厉害。   支持容衍的人属于被动反击。   苗生就是其中一人。他是本届进京赶考的书生,因为有近亲在京城,所以他提前来了。   原因有三。   其一,赶在年节,给近亲送份重礼,然后朝夕相对的,拉近关系。   其二,京中多贵子,能多交朋友,就多交朋友。如果能在各种诗会上崭露头角就更好了。   其三,才是温书。   他觉得,现在他的机会就来了。   七皇子是什么人?   生母不过是粗陋的农户之女,因为运气好,跟当今皇上有了一次情缘,从而诞下龙种。结果还是个福薄的,没等到回宫,人就先没了。   七皇子的母族势力几近于无。   他被接回宫后,养在罪妃庄氏名下,后来克得庄家满族下狱。又碾转到了太后名下。   苗生内心深感,七皇子这人,会给身边人带来霉运。   后来事实证明,七皇子除了会赚钱些,并没有什么别的长处。七皇子在一众皇子中,实在不出众。   换句话说,七皇子是个可以捏的软柿子。   后来苗生才流泪懊悔,这柿子特么被冻上了。咬一口,咯碎了牙。   当然了,眼下苗生是不知道的。他还畅想他借此扬名立万,飞黄腾达,迎娶贵女,走上人生巅峰呢。   苗生在茶楼内,义愤填膺:“数遍历朝历代,有哪位皇子像七皇子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   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别人只会粗暴掠夺,压根不懂做生意。   “有谁看到寒风中苦守摊子的小贩。”   “他们起早贪黑,做着最辛苦的活儿,赚着最少的钱,只是为了一家老小糊口。”   “然而七皇子做了什么,他连这点挣钱的营生都抢。他缺那一点儿钱吗。”   “他不缺!他就是想逼死那些最底层的百姓。”   “其心之歹毒,令人发指。”   苗生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啊,还有不少人附和。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也有读书人反驳。   “这些年,要不是有七皇子收留,京城每年的寒冬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苗生一噎,这他还真不知道,他又不是京城本地人。打听到的消息不全。   但商业圈总是七皇子一力督促建造的吧。   他道:“天底下有那么多挣钱的营生,七皇子为什么非要做那么杂,那么全。那麦穗大货堂吃的用的穿的都在卖,价钱低廉,这不是把底层的小生意人往死里逼。”   “你胡说,七殿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你……”   很快又是一轮争吵。   五皇子急匆匆往仁寿宫赶去,没想到半路遇到了父皇身边的小太监。   五皇子:“???”   小太监机灵道:“五殿下,皇上召见七殿下呢。”   五皇子懂了。   他在原地等着,一盏茶后,容衍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了他面前。   小太监还在后面气喘吁吁喊:“殿下,慢些。”   容衍原地跑动,对五皇子道:“五皇兄,你这么直愣愣地站着,不冷吗。”   五皇子:冷肯定是冷的。   但他不说。   “你……”五皇子神情复杂:“宫外那些人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五皇兄永远相信你。”   容衍:⊙v⊙   容衍蓦地笑了:“五皇兄,对于这种情况,我早就料到了。”   还在搜肠刮肚想安慰之语的五皇子:嗯??!!   小太监跑过来了,容衍道:“走吧,我们去父皇那里说。”   五皇子内心懵逼,面上却装出一副深沉样子。   结果装。逼太过,一不留神,弟弟又跑没影儿了。   五皇子:!   他跟小太监面面相觑,小太监讪笑:“七殿下还是一如从前啊。”   五皇子:……   五皇子搓了搓脸,抬脚大步奔跑起来。   最后,容衍和五皇子到明玄帝面前时,比明玄帝预估的早一些。   明玄帝让他们二人到跟前,指着桌案上的东西让他们看。   五皇子当即拿了面前的一沓纸,他刚看了两行,火气就蹭蹭往上蹿。   “简直是胡说八道!”   “父皇,小七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最清楚了。”   “我敢拿我的项上人头担保,小七绝对是个心地善良,一心为民的人。”   明玄帝眼角抽抽,看向小儿子:“小七怎么想?”   容衍:“再等等吧。”   五皇子不敢置信看向他,恨不得像对六皇弟那样,疯狂摇晃小弟的肩膀。   小七你醒醒,这种负面舆论,一定要尽早控制啊。   弟弟平时的聪明劲儿都去哪儿了,心累。   明玄帝点了点桌面,“理由。”   容衍摸了摸鼻尖,小小声道:“故事要跌宕起伏才精彩。舆论有巨大反转,才叫人刻骨铭心啊。”   五皇子:嘎?   明玄帝一怔,而后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小儿子。   片刻,他低低笑了:“是父皇小看你了。”   五皇子:啥,你们在说啥。   星际观众们:   “我好像有点懂衍衍的意思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小仙男啊呜呜呜”   “啧,有人滤镜破碎了。”   “好奇衍衍怎么做。”   腊月二十八。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而京城里对于七皇子的讨伐之声愈演愈烈。   事情都过去几日了,七皇子为什么还不出声,难道真叫人说中了。   苗生最近走路都带风,神气极了。他觉得七皇子肯定被他说中了,七皇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他双手背后,倨傲地进了茶楼。   “就是他吗?”   “对。”   “那好,今天重点打击他。”   寒风一吹,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苗生照例要了一壶热茶,又开始发表他的长篇大论。   只不过今日,他说到正兴起时,几名大汉厉声打断了他。   “粗鄙小人也敢污蔑七殿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这话在一众书生中,其威力之大,难以想象。   苗生脸皮都涨红了,“你,你们是何人。”   “我们?”领头的汉子冷笑:“你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却天天嚷嚷着为我们说话,岂不是荒谬。”   众人:???   大汉昂了昂下巴,朝苗生道:“我就是做小生意的人。我是卖饼的。往年冬日,我一个冬天也只勉强挣些余钱,今年却轻轻松松翻了个翻。”   “怎么可能?”有人不信。   苗生也道:“七皇子抢了你们生意。”   “抢个屁。七皇子就是我们的买主。”大汉怒道:“七皇子招我们过去,让我们统一做饼,给我们按天结钱。中途还有老师傅指点我们,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什么??   “那,那七皇子的货堂里卖的饼,也比你们的便宜,你们往后还怎么做生意?”苗生不服气道。   大汉皱眉:“谁说大货堂的饼比外面便宜了。”   “除了第一天,商业圈刚开业,物品一律八折,便宜了些。次日就恢复原价了。跟我们卖的饼价,是一样的。”   苗生:大写懵逼.jpg.   大汉嗤笑:“连这事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在这里诋毁七殿下。”   “不过这事你都不知道,那你肯定也不知道,大货堂卖的几种饼,相当于在给我们扩大名声,以后其他人买饼,都会认准了我们的买。七殿下说,这样更规范。”   大汉的同伴也站起来道:“我猜你更加不知道,哪怕是开业那天,麦穗大货堂里的食物,如绿豆糕,红枣糕,都是限量的,每人只能买一斤,就是为了不要断了京城里其他点心铺子的生意。”   “七殿下建造的商业圈,从一开始就没想赚普通百姓的钱,只是单纯给我们方便实惠。七殿下赚的是富人的钱,那些衣服,首饰之类的才值钱。七殿下赚了钱,又拿来修路,帮助穷困百姓。他心里想的都是怎么为民谋利。结果到了你们这些书生口中,都把七殿下扭曲成什么样子了。”   这些话如一个巴掌,响亮地甩在苗生等人的脸上。   他踉跄后退,喃喃:“不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大汉一群人中,年龄最大的老者摇了摇头:“你这后生,真是读书读傻了,你但凡去那商业圈里逛一逛,多向你看不上的普通小贩多打听一下,你就说不出那种荒谬之语。”   “读书人啊读书人,成天拿着书在看,却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那些大道理都读到哪里去了。”   大汉呸了一声:“真真是酸儒。你这种人要是做了官,才是百姓最大的不幸。”   “走了,这茶楼都透着一股酸儒气。咱们闻着都恶心。”   茶楼里的其他读书人脸色青了白,白了黑,黑了红,好不精彩。   有人不愤:“你们肯定是七皇子派来的人。”   大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你走街串巷去问啊,京城那么多人,难道都死了。什么脑子。”   “猪脑子吧哈哈”   书生:……   书生攥紧了拳头,“问就问。我今日不问个清楚明白,就不归家。”   之后,陆陆续续有其他书生也跟着出去了。他们专门逮着底层百姓询问。   他们问卖菜的大娘:“大娘,你觉得七皇子做生意影响到你们了吗?”   问卖鱼的汉子:“这位兄弟,你觉得商业圈对你们的生意有影响吗?”   问卖活鸡的老头:“大爷,你……”   这些都属于问得很直接的。   也有问得委婉的,“掌柜的,你们这点心铺子最近生意如何?”   “小二,近日客人可有减少?”   他们一通问下来,然后凑在一起,经过互相交换信息,最后悲哀地发现,商业圈的出世,除了开业那日,后续并没有怎么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意。   那些高端铺子不算,那些铺子背后都是朝廷官员或者富商。压根不算普通百姓。   此时天色黑下来,寒风吹过,众人的身体跟心一样拔凉拔凉的。   枉他们做为读书人,居然也人云亦云了,实在不该,不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外面天寒地冻,殿内暖气十足,容衍躺在摇摇椅上,悠闲地咬了一颗糖葫芦,嘎嘣脆。   “好吃 ̄ ̄”   小竹子给他捏着肩膀,笑盈盈道:“殿下,小的这力道怎么样啊。”   “唔……不轻不重刚刚好。”   小竹子脸上笑意更甚,“殿下,您好厉害哒。”   “外面那些不弄清事情原委就诋毁您的书生,现在肯定面子都丢光了。”   “活该!”   “最瞧不上那样的人了,自以为读了几本书,就这个也看不起,那个也看不起。”   还专门写诗讽刺太监,呸,那些书生以为他们喜欢当太监吗,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断了子孙根。   还好他运气好,跟了殿下这样的好主子。   “殿下,小的好喜欢您的。”他肉麻兮兮道。   容衍让他逗笑了:“先别捏了,边上有点心,你拿过来吃吧。”   “小的现在不饿,小的想给殿下捏肩膀。”   巧儿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眼角抽了抽。   她瞥了一眼小竹子,都这么大人了,还当小时候呢。装嫩。   容衍看到巧儿时,坐了起来,喊她:“巧儿,快来歇歇。”   “殿下,巧儿不累。”巧儿把手里的托盘放下,把托盘上的衣物扯开:“殿下,您来试试这衣服合不合身。”   “你给我准备的,肯定合身。”   巧儿:“还是要试试的。”   容衍:“好吧。”   容衍走过去,拿着衣服去了内室,他换衣服很快,不一会儿,就穿着一身新衣服出来。   红色里衣打底,外罩一件云白色广袖外衣,红色宫绦勾勒出劲瘦腰身。衬得少年人身形修长,俊美贵气。   配上那张过分姿丽的脸,完全可以靠脸吃饭了。   星际观众们:   “肿么回事??我的崽崽突然长大了?!”   “卧槽,一件衣服的效果居然有这么夸张。”   “有一说一,这套衣服的确把衍衍的气质往成熟方向提了一截,让人一时间不会把他当个孩子,我看着看着……吸溜。……”   “不管了,prprprprpr……”   容衍手一抬,把宽大的袖子搭在胳膊上。   他走出来道:“巧儿,大冬天穿广袖,也太凉爽了吧。”   巧儿拿着一件长毛灰领斗篷过来,搭在容衍的肩头,又给他理了理,笑道:“现在还冷吗?”   容衍:emmmm……   “好那么一丢丢吧。”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之前都是窄袖,怎么突然给我换广袖。”   巧儿:“广袖显得殿下像大人啊。”   容衍:哎嘿~   “哦,”他扯了扯肩膀处的毛毛:“广袖,也还行吧。”   小竹子围着容衍打转,突然道:“啊,还差点东西。”   他一溜儿跑开,再回来时,手里拿了好几块玉佩,青玉,墨玉,昆仑玉应有尽有。   巧儿选了一块青玉,一块昆仑玉,系在容衍的腰间。   “殿下的发冠也要换一换。”   “手上太素了,小竹子,去翻几块玉扳指出来。”   容衍:!   身上佩戴那么多东西,他还怎么尽情奔跑啊。   林其看他郁闷样儿,低低笑出了声。   “其哥……”少年幽怨道。   林其:“好了好了,其哥不笑了。”   “衍衍这样打扮,真的很帅,超好看的。”   容衍:嗯?   “是吗?”他悄悄竖起了小耳朵。   林其肯定道:“太帅了,让我眼前一亮。”   容衍:嘻嘻。   林其:“衍衍今年过年,可高兴了?”   “高兴啊,前几年过年,我也高兴的。”容衍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扬了扬眉:“只不过今年,更加高兴而已。”   林其嗔道:“小坏蛋。”   容衍:╯^╰   “我才不坏呢。”   林其故意戳破他:“难道你不是故意选在腊月二十八,才反击的吗?”   容衍:哦豁,被看破了呢。   “不是啊,凑巧嘛。”他才、才不承认。   林其在他脑海里笑,笑声可苏了。容衍想,他如果笑起来有这么好听就好了。   林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腊月二十九开始,到年后五日,百官休假。”   容衍:“……嗯,嗯呢。”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林其:“你在二十八号反击,之前想要浑水摸鱼,参你的官员这下可惨咯。”   “这七天假期,他们肯定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恨不得立刻求见皇上,或者见到你,给你认错,求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哎呀,其哥,你的成语用得好好喔,你学得好棒喔。”容衍比大拇指。   林其:“嗯?”尾音微微上扬,又酥又撩人。   奈何容衍是个男孩子,不受撩。   容衍坐在榻上,双手托腮,“那,谁让他们先招惹我啊。”   “就很烦。”   别以为他不知道,前朝那些官员在朝堂上怎么说他的。   林其没出声。   容衍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林其的声音,有点慌了。   “其哥?”   “其哥,你在吗?”   “其哥,你不理我了,你讨厌我这么做吗?”   “没有。”林其开口道,“我刚刚去拿了点东西。”   “衍衍乖,先把眼睛闭上。”   容衍立刻照做。   他闭上眼睛,就“看”到林其手里有个Q版的他,林其用手指戳了戳小容衍鼓鼓的脸颊。   “我看你双手托腮的时候,就特别想这么做了。”   “可惜我不能触碰到你,就只好用这个方法了。”   容衍:原来是这样啊。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他咕哝道。   “怎么会?”林其讶异:“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   我爱你还来不及,我爱你……爱你……爱……   容衍瞬间脑袋冒烟,好,好羞人啊。   容衍捂着自己的脸,顾左右而言他:“你看,我也会耍手段,我故意整人,我我”   “那是我们衍衍聪明,别人想欺负我们衍衍,我们衍衍成功反击了,超棒的。我以你为傲。”林其低头亲了一下小容衍的额头。   容衍:嗷嗷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允许,他真想现场嚎两嗓子。   就算他没有那么善良,其哥依然喜欢他,不,爱他!!   “其哥,我也好爱你的。”容衍捂着小脸,扭扭捏捏道:“像爱父皇那样爱你。”   两个人黏黏糊糊说着话儿,容衍都想躺榻上去了。   好开心,心情好愉悦喔。   想在榻上扭扭 ̄ ̄   “衍衍。”   容衍:“嗯呐。”   “你是不是喜欢李姑娘。”   容衍:“嗯呐。”   嗯??   容衍一下子坐好,脸上刚刚降下去的热度,这会儿又升了起来:“其哥,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林其揶揄道:“嗯,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问我,是不是”容衍不好意思说出口。   林其欣赏了一下少年人的纯情和窘迫,终于放过他。   “你喜欢李姑娘,对吗。”   容衍没说话,但他重重点了点头。   林其试探道:“可你们不过见了两次。第一次你还撞到了她。”   说起这个,容衍就有点心虚,“我,是我不好。”   林其摇头:“小傻瓜,重点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们都不了解彼此。”   “你知道李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吗,她喜欢什么,有没有心上人。”   “没有。”容衍急道:“我问过李禾了,李姑娘没有心上人,也没有说亲。”   “我可以追求她。”这句他说得很小声。但林其也听到了。   林其的心情,有点复杂。   虽然明白衍衍的时代,男女十五六岁成亲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他看着,教导着,长大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就春心萌动着要追求另一名少女。怎么就那么不自在呢。   两个小孩儿过家家似的。   林其揉了揉眉心,简单说了两句,就略过此事。   “对了,你六皇兄明日应该能出来吧。”   容衍唔了一声:“应该行吧,反正治六皇兄,什么时候都可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他随意把玩着腰上系着的玉佩,蹙眉道:“六皇兄这次真的有点吓到我了。我以前都没发现,他居然有赌的倾向。”   “我想着,得在六皇兄刚开了赌。博的口子时,狠狠治住他,让他终其一生,再也不愿赌,甚至厌恶赌。博。”   林其:“所以?”   “所以等六皇兄把台球玩腻了,就让六皇兄再碰骰子,玩到他想吐。”容衍道。   林其迟疑:“这会不会有反作用。”   容衍:“所以我要跟父皇商量着来嘛。”   林其:突然觉得你六皇兄有点可怜。   容衍揉脸:“之前其哥不是也说,我不早些控制舆论,会被反噬吗?”   “其实我私底下都派人随时关注着外面,确保不会翻船的情况下,等待最好的反击时机。”   说到这事,林其尴尬地咳了一声:“之前是其哥考虑不周。”   他代入到星际时代了。   星际时代,星网太发达了,一件事情刚发生,说不定眨眼间,很多人就知道了。所以必须得第一时间控评,掌控舆论方向。   但衍衍的时代不一样,信息传播慢很多。   而且,衍衍有以前的好名声打基础,形势不是一边倒的。所以会有争论,一旦争论起来,人们都很容易真情实感。   最后结果出来时,证明七皇子依然是那个心心念念为民谋福的七皇子,原本支持容衍的,会更喜欢他,支持他。   原本诋毁容衍的,要么被打脸。要么对容衍改观,从而关注他,最后说不定也会成为容衍那些支持者中的一人。   容衍捂着嘴偷笑。   林其夸张道:“啊,衍衍在笑我了,好伤心呢。”   “我没有笑其哥。”容衍忙道:“我只是想起父皇也说过我做事考虑不周。”   “其哥你看,我们都是一样一样的。”   林其一愣,无奈又宠溺地笑道:“你这个小家伙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年三十清晨,六皇子终于被放出来了。   他呼吸着外面冷冰冰的空气,感受着冻死人的寒风,心情都是那么明媚。   台球一点都不好玩儿呜呜呜呜呜呜   淑妃虽然至今不知道儿子输钱的事,但皇上既然出手了,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所以当六皇子可怜巴巴地试探着,问她能不能去父皇那里求情的时候,淑妃一口拒绝了。   六皇子:(T▽T)   母妃回答得太坚决,太无情,六皇子好伤心的,于是转移阵地,跑仁寿宫找容衍去了。   结果他扑了个空。   “皇上先前派人把七殿下叫走了。”宫人恭敬道。   六皇子:……   冷风一吹,他颤巍巍打了个哆嗦。   六皇子抹了把脸,掉转方向朝宣德殿的方向跑去。   还没走近,半路就遇到了明玄帝和一应皇子。   从太子到小七,除了他之外的兄弟们都在。   连几位公主也在。   就他孤零零的。   六皇子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好难过好难过喔。   “父皇……”他幽怨地喊了一声。配上天上飘落的小雪,还真有那么几分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   明玄帝让他逗笑了,朝六皇子招招手,六皇子鼓着嘴,不情不愿走过来。   明玄帝见六皇子眼底有些青黑,到底是心疼了两分,揉揉他的脑袋:“跟父皇一起转转。”   六皇子:“噢。”   他走到五皇子和容衍中间,强行插。进去,左右两边各哼了一声。   其他人:……   容衍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借着衣袖的遮挡,拿手指勾了勾六皇子的手心。   六皇子偏头看向他:“哼!”   容衍,容衍默默收回手。   六皇子:!   六皇子:“哼!哼!!哼!”   容衍:……   星际观众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衍崽真的太难了哈哈哈哈”   “衍衍:六皇兄,那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嘛。”   “六皇子:你没听见我都哼得辣么大声了,你还不来哄我!”   “五皇子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233333”   四皇子掏了掏耳朵:“老六,你喉咙有毛病啊。”   六皇子一噎,大声道:“没毛病,我好着呢。”   “我好的不得了。”他强调道。   二皇子低低笑出声,开口打了几句圆场,太子看四皇子和六皇子都不顺眼,但父皇在这里,他还是要装出个好兄长的样子。   太子也跟着附和了几句,三皇子保持沉默,没有应声。   太子有点不快,以前他说什么,老三都会站在他这边的。   明玄帝出声,把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说着今年的民生。今年没有什么大灾难,百姓在吃饱穿暖之际,仍有余粮。这让他很是欣慰。   太子道:“这多亏了父皇治国有方,上天感念父皇仁德,这才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天下百姓都是受了父皇的庇护。”   明玄帝神色淡淡,敷衍地应了一声。   二皇子看了一眼容衍:“我倒觉得小七的功劳也不小。若不是他大力发展民生,百姓也不会这么富足。”   五皇子点头:“二皇兄说得对,小七可聪明了,可有本事了。”   六皇子虽然心里有点小怨念,但内心却是非常认可弟弟的能力。跟着五皇兄一起吹弟弟。   四皇子偶尔明贬暗褒几句。   容衍不好意思地摆手:“我没做什么,都是父皇在背后指点。”   “是吧,父皇。”   明玄帝笑道:“小七可塑。”   二皇子带着兄长的慈爱道:“小七就不要谦虚了。这么多兄弟,父皇就对你另眼相看。”   明玄帝眸光一暗,此时,二皇子又转口道:“今年托小七的福,二皇兄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今天晚上的家宴,二皇兄可要好好敬小七一杯。”   容衍忙道:“没有没有,二皇兄太客气了。”   五皇子左右看了看,笑道:“二皇兄,小七还小呢,恐怕还不能喝酒。”   “是吗,那可惜了。”二皇子面色遗憾。   明玄帝向前走了两步,头也不回道:“朕记得端和于诗词一道颇为擅长。”   大公主冷不丁被点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父皇谬赞了。儿臣只略懂皮毛。”   明玄帝:“朕见今日天气晴朗,是个好日子,不如你们就此赋诗一首。”   端和偷偷看了一眼二皇子,红唇弯弯:“父皇想让我们比试一下吗,可是没有彩头,都提不起劲儿来。”   明玄帝乐了:“行,今日谁赢了,谁就从朕的多宝阁上随意选一样东西走。”   四皇子眼睛一亮:“父皇,只是多宝阁也太小气了吧,您可是天下之主啊,不如把兵器库也放开。”   明玄帝:“你这小子,这个时候倒是比谁都机灵。”   四皇子眼巴巴看着他:“行不行啊父皇,给句准话啊。”   明玄帝点头。   四皇子就兴奋起来,偷偷拽三皇子的胳膊:“哥,今天就看你的了。”   三皇子斜他一眼,不理人。   四皇子凑近了说小话:“哥,亲哥,求你了,我好想要父皇兵器库里的那杆红缨枪。”   三皇子忍不住损他:“你一个弯弓搭箭的,要什么红缨枪。”   “我不管,我就要。你是我亲哥,你得帮我。”   三皇子心想:我是你亲哥,我想捶死你。   其他人也凑在一起商量。六皇子举手手:“父皇,有没有时间限制啊。”   明玄帝挑了挑眉:“你说呢。”   六皇子:懂了。   单打独斗是不行滴,所以一会会功夫,大家都划好了阵营。   太子,端凝,四公主一派。   二皇子,大公主一派。   三皇子,四皇子一派。   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还有二公主一派。   端静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如同以往那样,游离于众人之外。然而这次,她却被容衍拉住了。   四皇子诧异:“妹妹,你跟小七一组啊。”   端静被问住了,她与三皇子和四皇子一母同胞,最后却选择了跟容衍一起。岂不是对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惠贵妃的讽刺。   但是……   【高兴了就笑,难过了……不要刻意忍着……因为你是天家公主,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小七的拥抱很温暖,短暂却叫她眷念。   端静抿唇,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她还是那么安静,内向,站在那里,少言寡语。   但众人觉得她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可略略思量,又找不出区别。   四皇子略过这茬,三皇子多看了一眼端静,对方不经意跟他视线交接。然后又平静的挪开了。   三皇子收回目光。他自然没发现,端静偷偷攥紧了衣摆。   明玄帝指了地上的雪,以雪为题,让他们做诗。旁边小太监已经点燃了香。   端和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她看着不远处枝头上的梅花,心思一动:“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注1】“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众人咂摸一通,不得不服气。   “当真是好意境。”   六皇子着急:“小七,你快想啊。”他都不指望五皇兄了。   五皇子,五皇子从一开始就放弃了。   他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他跟着六皇子一起催促容衍,让弟弟搞快点想。   容衍:他想是想到了,但是略逊色啊。   四皇子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注2】众人微讶,四皇子理直气壮,先声夺人:“父皇说以雪为题,我这也有雪,点题了。”   明玄帝不置可否,看向其他人,容衍受到启发,缓声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注3】“好,小七做得好。”五皇子和六皇子立刻用力鼓掌。恨不得他们弟弟马上就赢了。   星际观众们:   “五皇子和六皇子真的太捧场了hhhhhhh”   “这俩孩子看着就可乐。”   “我tm笑死了。”   太子就很急,他本来是想描述雪景的,现在让老四和容衍一带,都偏了。   但是父皇面前,让他什么也不说,他又不甘心。最后只好硬憋出了一首勉强称得上中上的诗作。   倒是二皇子,素来文采过人,今日竟然低调极了。   不过一看大公主,众人又好像有点明悟。   二皇子大概是不想抢了妹妹的风头吧。   然而一通比试下来,最后却是容衍赢了。   容衍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又说不上来。   五皇子和六皇子却很高兴,要不是弟弟长大了,他们恨不得把弟弟亲亲抱抱举高高。   四皇子就很气,跑过来瞪了容衍一眼,然后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   五皇子插。入两人中间,抬了抬下巴:“老四,愿赌服输。”   四皇子:“我怎么不服输了。”   众人:你这样子哪里像服输了。   那架势看着像要跟人打一架。   明玄帝跟没瞧见似的,儿子间的小矛盾,就他们自己解决好了。他插手,意义就不一样了。   明玄帝闲闲道快晌午了,大家一起去拜见太后,顺便在仁寿宫一起用顿午膳。   除了容衍和端静,其他人脸色俱是一僵。   明玄帝知道他母后喜静,但这样的年节日子,母后应该还是想要热闹吧。   太后正躺在摇摇椅上休息,殿内暖气足足的,让她昏昏欲睡。   这样的清净日子真是舒坦啊。   直到快晌午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太后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毕现,哪有半分惺忪。   老嬷嬷跑进来,在她耳边低语。   太后捏在手上的佛珠,啪嗒落在了怀里。   老嬷嬷喜道:“皇子和公主们都来了。皇上对您真有孝心。”   太后:是啊,可孝心大发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诗人卢钺。   注2:诗人卢纶。   注3:诗人刘长卿。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明玄帝带着人进仁寿宫主殿的时候,太后正端坐榻上,手边放着一本佛经。   殿内安静又肃穆。   众人面对太后,都半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明玄帝上前几步,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众:“孙儿见过皇祖母。”   太后:“起来吧。”   “谢母后。”   “谢皇祖母。”   太后看向明玄帝:“皇上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明玄帝在太后旁边坐下,笑道:“今儿年节日,儿子特意带小辈过来,让这仁寿宫也热闹热闹。”   太后:……   众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父皇说完这话之后,殿内好像更冷了点儿。   明玄帝不动声色瞥了小儿子一眼,意思很明确,快来暖场。   容衍想了想,道:“父皇,皇祖母,快到晌午了。”   明玄帝:……   太后起身:“传膳吧。”   老嬷嬷:“是。”   仁寿宫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太后有规矩,她信佛,饮食要清淡、素净。   所以结果就是,众人在仁寿宫陪太后用了一顿午膳,不但嘴里快淡得出一只鸟儿,最伤的是,这顿午膳吃得他们胃疼。   就是大公主和二皇子也有些吃不消。   安静还是其次,这里的气氛总感觉特别压抑。   大公主悄悄看了一眼容衍和端静,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过的。   午膳后,明玄帝还拉着儿女陪太后说话。   众人都快笑不出来了,最后还是太后提出她要午休,暗示众人离开,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容衍和端静在仁寿宫留下。他们送别了明玄帝等人,临走时,明玄帝低声道:“晚上早些到。”   容衍点头。   明玄帝径直回了宣德殿,半途,四五六皇子都溜了。   三皇子:不气不气我不气,气坏自己没人替。   剩下的皇子和公主送回明玄帝后,才折回来,各回各宫。   端凝多看了两眼四公主,眼中闪过一抹轻蔑和不屑。   四公主回到住处,有宫人准备了精致的点心和漂亮的新衣裳。   她心里一喜:“是母妃给我准备的吗?”   宫人面色尴尬,纠结着该怎么回话。   四公主已经朝主殿跑去:“母妃,母妃……”   但在殿门却被人拦住了。四公主又生气又委屈,“让开,本公主要见母妃。”   宫人垂首恭敬道:“四公主,娘娘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四公主不依:“母妃,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那些东西都是你给我准备的,你心里有我的,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呢。”   “母妃,我知道错了,我已经改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母妃母妃……”   这时,殿内走出来一名宫人,是洛嫔身边的大宫人。   “四公主,娘娘是真的不舒服,她刚刚被吵醒了,听到了您说的话。娘娘让奴婢转告您。”   四公主竖起了耳朵。   “她没有不见您。您是公主,一应用具都该是公主的规格来,她只是做好分内的事。”   四公主脸色一白,小声喃喃:“做好……分内的事……”   她鼻子一酸,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母妃,母妃……”她呜咽着朝殿内喊。然而没有回应。   四公主最后哭着跑走了。   殿内。   洛嫔捂着嘴,早已经泪流满面。   大宫人心疼极了:“娘娘,既然您舍不得四公主,又何苦跟四公主置气呢。”   “您难受,四公主也不好过啊。”   洛嫔摇头,无意识扣着袖子上图案:“四公主又瞧不上我,我上赶着干什么。”   “我只要确保她公主该有的东西,不会让其他人扣下就行了。其他的,我一个小小的嫔又能做什么。”   “就这样吧,我跟她可能就是没有母女缘分。”   另一边,四公主跑回侧殿,把她的玩具都砸了。那是洛嫔曾经给她做的。   侧殿闹出来的动静大,然而主殿那边却没有什么反应。   宫人们想要过来收拾,四公主大叫着把其他人赶跑,她关上殿门,一个人抱着摔坏的玩具哭。   “母妃,母妃不要我了……”   “……呜呜呜……我也……我也不要你们了。”她一脚踹开脚边的小皮球。   结果小皮球碰到墙面,又溜溜达达跑回来。   【意儿,快来啊,到母妃这里来。】   【意儿乖,再走两步就能摸到小皮球了。】   【母妃的心肝宝贝儿,让母妃香一个 ̄ ̄】   【意儿,母妃这里有新出的点心,母妃再馋都没动,等着你一起吃呢。】【……】   四公主重新抱回小皮球,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要母妃,她真的知道错了……   她不管什么玉嫔了,不要了,不管其他人了。   她就想要母妃。   ……   晚上,众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参加家宴。   重复着每年的流程,看着差不多的歌舞,说着差不多的祝词,就连食物都与过往相差无几。   别说容衍他们,就连星际观众们也看腻了。   这么多年直播追下来,有人离去,有人重新加入。   对于观众们而言,这仿佛像一部连载的动漫,像追动漫那样,追着直播。   只不过直播除了部分马赛克,其余时候都很日常。不够热血沸腾。   但很多人却从中感受到了淡淡却绵长的温馨。   尤其是独自在外打拼的人,夜深人静时,有一个“人”陪伴着自己,孤独好像都散了。   对于孩子们来说,他们也很喜欢容衍这个“小伙伴”,对方不会biu地一下子就长大了。而是和他们一样,慢慢地长。   甚至还没他们长得快呢。   而且,衍衍长得好好看喔,性格还那么好,想娶/嫁。   每当他们说出此等豪言时,家里的双亲都会朝他们露出同情的眼神。   同情什么?不懂。   “衍衍困了,你看他打哈欠了。”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打哈欠都迷人。”   卧室里,两个兽形少年和少女对着直播流口水。   少年头上黑色的豹耳动了动:“姐姐,你看衍衍的嘴唇好粉嫩啊。”   少女甩了一下身后的尾巴,眼中冒精光:“是啊,真粉嫩。”   “想亲!”两人异口同声道。   话落,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刚刚说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两人:???   两人:!   “你想抢我老婆!”   “你想抢我老公!”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禽兽!打一架吧!”   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再回神时,卧室里只有两只黑豹子,互相咬得可凶。   而直播里,家宴终于结束,众人散场。   而两只黑豹子则迎来了新的家庭成员。   豹妈妈看着满地狼藉,太阳穴青筋直跳。怒气值直线上升,两崽吓得瑟瑟发抖。   豹爸爸瞥了一眼两个崽,还不等两个崽开口求救,他漠声道:“收着点儿力气,打坏了回头还要医,费星币。”   两崽:……   真是亲爸!   ……   大年初一。   宫里到处喜气洋洋,连太后脸上都露出了一点明显的笑意。   早膳后,她问容衍今天怎么安排,容衍当然是想出去玩了。   不过,出宫得乔装打扮一下,他可不想遇到扫兴的人。   临走前,他问太后和二公主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可以帮着带回来。   太后想了想,“给哀家带一束寺庙里的花。”   这天寒地冻的,哪有花盛开啊。除非温室养出来的,那就只有大寺庙才有了。   容衍点点头。   “二皇姐,你想要什么?”   端静下意识想说不用了,一抬眸,发现太后和小七都看着她。   他们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压迫性,反而隐隐带着鼓励。   端静捏着手帕,半晌,小声道:“一,一串糖葫芦。”   容衍:“什么?”   “二皇姐,你大声点,我没听清楚。”其实他听清楚了的,他耳朵可好使。   二公主脸色微红,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小七,麻烦您帮我带一串糖葫芦。”   “那你是要山楂的,还是要各种水果的。”   二公主:“山楂的就好。”   容衍:“好的,包在我身上了。我黄昏时候回来喔。”   话落,容衍就一溜儿烟跑走了。   二公主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抿着嘴浅笑。   太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二公主才收回目光。   太后:“没事做的话,就把哀家给你的书抄写一遍。”   “是。”   太后:“认真抄写。”   “是。”   太后一噎。这也太乖顺了。   容衍今日只带了小竹子和空青出来。   其他皇兄们太忙了,要忙着跟母族那边的亲属来往。   他就空闲多了。   街道上很热闹,容衍出来后,就先去街边的小摊,带着小竹子和空青一起吃了热汤面。   小竹子跟容衍保持半步距离,小声道:“殿……公子,今天商业圈肯定有很多人。”   容衍一个眼神过去,小竹子讨好笑。   容衍:“行吧,我们去商业圈。”   “公子真好,谢谢公子。”   小竹子退回去,对空青挤眉弄眼:“哎,你身上带钱没?”   空青:“带了。”   小竹子雀跃道:“那先借我,回头还你。”   空青:“我拒绝。”   小竹子:???   容衍身后吵吵闹闹的,小竹子的声音虽然压得低,但偶尔情绪上来,也挺大声。   容衍摇了摇头,朝商业圈走去。   路上,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孩儿突然跑了过来,直愣愣撞到他大腿上。   伴随着啪叽一声响,小孩儿手里的糖人落地。   小孩儿抬头看看容衍,又低头看看地上的糖人,又抬头看了一眼容衍,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愣是忍着没掉。   “哥哥,对……对不起,把你……嗝…撞疼了吧。”   容衍:(⊙o⊙)   这小孩儿,有点儿可爱啊。   星际观众们已经在啊啊啊啊啊啊了。   容衍实在没忍住,摸了摸小孩儿的脸,温声道:“你有没有撞疼?”   小孩儿摇头,头上的辫子晃来晃去,喜感极了。   此时,小孩儿的家人找来,是位年轻妇人,温婉娴静,向儿子问明了原委后,拉着儿子的小手,对容衍再次道歉。   容衍忙说不用。   年轻妇人这才作罢,蹲下来用手帕擦掉儿子嘴角的糖渍,温声哄着他,允诺等会儿再给他买一个糖人。   小孩儿眉开眼笑,扑进妇人怀里,叠声喊着娘。   然后母子俩手拉手走了。   小竹子笑道:“公子,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的。”   没有回应。   小竹子:“公子?”   “公……”空青拽住他的胳膊,无声摇了摇头。   容衍看着那对母子消失在人群中,眼神有片刻的落寞。   他仰起头,出神地看着天空。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阳光落在身上是温暖的。   记忆里的娘亲,是温柔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容衍带着小竹子和空青在商业圈里逛了一个半时辰,顺便用了午膳,才在小竹子恋恋不舍的目光下离开。   他们坐上马车,去了京城最大的寺庙——报恩寺。   每年都有数不清的达官贵人,巨贾豪绅往其添香油钱。报恩寺香火鼎盛,非同一般。   今日大年初一,报恩寺简直被人流堵得水泄不通。   小竹子和空青艰难地护着他们殿下,心想:我滴个乖乖,本以为商业圈的人就很多了,没想到跟这报恩寺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他们被人群挤到了山间小路,容衍索性就顺着小路跑起来,结果绕来绕去,竟然跑到了报恩寺的后山。   相比寺庙的喧哗,后山就清幽多了。偶尔见到几人走过。   不过对方在路过容衍身边时,都会多看他两眼。   容衍今日穿了一身短打,头发也全部扎起来,用布巾包着。   这身打扮的确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可惜那张姿丽的脸,那富贵窝里才养得出来的一身气质,瞬间就把他暴露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美人就是随便套根麻袋,也依然是好看的。   容衍走着走着,面前就悠悠落下了一根香帕。   容衍:……   小竹子/空青:??!   有人撩他们殿下!!   容衍头都不敢抬,绕过香帕,抬脚就跑远了。   女香客:……   星际观众们:……   小竹子和空青紧跟着追了上去,等到周围没人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乔来得不早不晚,刚好旁观了全程,这会儿容衍一停下来,他就在容衍脑子里哈哈大笑。   “衍崽,你太逊了,瞧瞧一根手帕就把你吓成什么样了。”   “我教你跑酷,让你逃跑用的吗。”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也丢人了。”   容衍心想:乔哥你懂什么?   他撇了撇嘴。   乔不乐意了,“你还撇嘴,我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容衍棒读道。   “哎,小心。前面有个姑娘。”乔都做好容衍转身就跑的准备了。   谁知道容衍是真的跑了,不过却是朝着姑娘跑去的。   乔:???   什、什么情况?   “衍崽,衍衍崽,你干嘛。”   容衍置若罔闻,在距离姑娘三步距离时,停了下来,局促不已:“李姑娘。”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巧啊。”   李恕:“……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居然遇上小仙子了!!’   ‘感谢父亲,感谢母亲,让我今天来寺庙上香。’   ‘小仙子今天换了风格,穿的是短打啊,那腿真长,腰真细,脸蛋还是那么好看。连头上的小包包都好可爱(≧ω≦)/ ̄ ̄’   容衍感受到了李恕的打量,低头一瞅今天的打扮,脸色爆红:“李姑娘,我,我”   小竹子来回看了几眼,笑嘻嘻探出脑袋:“我们公子今天是为了体验普通百姓的生活,特意乔装打扮的。”   容衍:……   容衍回头,瞪了小竹子一眼。   他挠了挠头,尴尬道:“李姑娘,你别听小竹子瞎说。”   “之前的事,外面的人说我与民争利,我”   “你没有。”李恕打断他,眉眼平静,话语笃定:“我相信你。”   “从一开始就相信你。”她说:“雁过留痕,你曾经做的一切,不是白费。”   那一刻,容衍感觉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远去了。   风声,枯木,石峰似乎都虚化了。   眼前只有一个李恕,眉眼那么冷,像整个冬季的飞雪都融入其中。又那么滚烫,如同冰山下涌动着的岩浆,随时准备喷薄而出。   耳边还循环回荡着她的声音,容衍的一颗心都快化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合他心意的女子呢,他想。   “李姑娘,你……我……你…”容衍平时能说会道,这会儿却磕巴起来,自己都快急死了。   乔也看着着急,“笨小子,喜欢人家就直说啊。”   “再不济,你好歹说好话使劲夸呀,傻愣愣的干什么。”   容衍瞬间被点醒,“李姑娘,你真好,你太好了。”   “你英明睿智,稳重大气,聪慧过人,我…”我心悦你。   最后一句,容衍没敢说出口,怕唐突了佳人,可那双黑色的眼睛,含了满满炽热的情意,让人想装作看不到都没有办法。   李恕微微移开了目光,小心脏砰砰跳,像揣了活蹦乱跳的两三只小鹿。   ‘他怎么这样看着我,好害羞。’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误会了,我觉得小仙子好像有点喜欢我。’   ‘可是我长得那么凶,应该不可能。’   ‘啊 ̄他还在看我 ̄ ̄’   ‘你看,你还看?你再看,你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   容衍终于收回了目光,死死盯着脚边的石头:“李姑娘,你今天是上香吗?”   众人:……   今天来寺庙的,几乎都是上香的吧(¬_¬)   李恕:“嗯。”   “你呢?”   李恕的婢女低着头,遮住了抽动的嘴角。   容衍就把太后的吩咐说了。   感谢皇祖母,让他今天来报恩寺,不然也不能遇上李姑娘。   两人并排走着,开始假假地聊聊佛法,然后是诗词歌赋,人生哲理……   两人都觉得对方好高端、好大气、好上档次喔。   自己好俗的。   直到容衍说了一句他今天回宫时,要给二公主带一串糖葫芦。   “我问二皇姐要山楂的,还是要水果的,她只要了山楂糖葫芦。”   “其实水果糖葫芦也很好吃。李姑娘,你喜欢哪种?”   李恕:“都可。”   ‘其实我更喜欢吃水果串的糖葫芦,山楂的太酸了嘤’   容衍:“水果有挺多种类的,你喜欢水晶葡萄,还是蜜桃?”   李恕这次回答得快了些:“水晶葡萄。”   “我也是。”容衍雀跃道:“我也最喜欢水晶葡萄串的糖葫芦。”   “除了糖葫芦,我还喜欢奶茶balabala……”   容衍那张嘴是真的能说,只要李恕有回应,他就能一直叭叭下去。   他们顺着小路走啊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前面,然后又走啊走,走到了寺庙大殿。   容衍: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给太后娘娘拿花是正事。”李恕温声道。   容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还是阿恕想得周到。”   容衍跑去跟住持说明来意,对方大方地赠了他一束鲜花。容衍投桃报李,捐了一笔香油钱。   这个时候,容衍才好奇道:“阿恕,你今日是一个人来的吗?”   李恕:呃……   被丢在人群里的李卓和李禾:(ー_ー)   谁能想到,他们只是短暂跟妹妹/长姐分开了一小会会儿,后面就找不到人了。   若不是阿恕身边的婢女过来通报,让他们别担心,两人差点急着带着下人,找人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李恕思考片刻,淡淡道:“不是。”   容衍笑:“我猜也是。今天这样的日子,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出门呢。”   李恕眼神微抬,虽未言语,却意外地让人明白她的意思?   你呢?你是一个人吗?   容衍心里还在思索,他的声音却已经响在耳畔:“我是一个人。”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眼温和,不见阴霾。   李恕捏得手帕紧了些。   ‘呜……小仙子不开心了’   ‘小仙子是不是想娘亲了’   李恕嘴唇抿成直线,而后缓声道:“报恩寺有一棵祈愿树,有千年历史,树久成精,听说只要人们虔心祈祷……”   “然后把祈愿牌扔上树,扔得越高,愿望就越容易实现。”   这种求神拜佛的话,李恕以往是敬而远之的,如今一口气说出一大段,很是不适应。   ‘哎,紧张。’   ‘小仙子怎么不说话,心慌。’   容衍心里的小人感动得滚来滚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那些负面情绪好像如灰尘,被风一吹,都散了。激荡得心尖尖都在发烫,笨拙道:“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都不知道古树在哪里?”他不好意思道,小眼神又偷偷瞄着李恕,小心思不言而喻。   李恕眼帘半垂:“我也要去祈愿,你随我一道儿。”   内容是肯定的,语气却有些不确定。   只不过容衍没听出来,他闻言,立刻点头:“那就麻烦阿恕了。”   李恕:“不麻烦。”   ‘怎么会麻烦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哎呀,他过来了’   ‘我们两人之间只隔一步距离了,好近啊O(≧▽≦)O’   小竹子跟在他们殿下身后,心里抓心挠肝,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殿下好不对劲的!!   他偷偷扯空青的袖子,结果被空青一巴掌拍开了。   小竹子:好特么生气╰_╯   他偷偷瞪了空青一眼,谁知道空青鸟都不鸟他。   小竹子:更气了。   李恕的贴身婢女阿南瞥了一眼小竹子和空青,随后默默收回目光。   阿南:阿北不就是去给大公子和小公子传消息吗?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不知道,李禾等了一会儿后,不放心,闹着要找长姐。阿北为了拖住李禾,也是真的很不容易了。   祈愿古树在报恩寺前面,他们越靠近古树,人越多。   不知道是谁挤了一下,撞到了李恕,她重心不稳,向旁边倒去。   立刻有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关切道:“阿恕,你有没有事?”   李恕:“无事。”   ‘要不是你扶得及时,我自己就站稳了呢〃〃’   ‘突然觉得人多也挺好,啊,我好坏 ̄ ̄’   容衍把李恕扶好后,就伸出手,虚虚圈住她的肩膀,不会碰着她,也不会让其他人碰着她。   人群中,他们以龟速移动着,这本来是让人无奈又心烦的。然而两个小年轻都半低着头,抿嘴偷笑。   星际观众们:   “这溢出屏幕的粉红泡泡,快要亮瞎我的眼。”   “呜哇,衍崽好像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姑娘,我一个人在卧室里哭得好大声。”   “不要啊,衍衍崽是大家的。”   “我错过了什么,我最近太忙了,只是几天没看直播而已,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简而言之就是,衍崽要谈恋爱了。”   “????当我打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没骗你,这事追根究底都怪乔,要不是乔点醒了衍崽,事情也不会像脱缰的野马那样,完全不受控制。沧桑。”   “…又是乔…吗?”   #乔出来挨打#   #乔怂恿未成年恋爱#   #乔三观不正#   #星际公敌——乔#   #乔什么时候退场#   一连五条热搜,同时空降星网,强势霸占各大头条。就算之前不了解事情原委的,点进去一看,也瞬间懂了。   懂了之后,就好特么生气。   哪家不靠谱的家长,还催着自家小孩儿早恋的。   乔本来乐呵呵的看崽,结果房门被敲响了,他毫无防备开了门。然后就被自家搞突袭的老头子一顿爆捶。   “你这个臭小子,你自己不学好就算了。你还撺掇衍衍乱来。”   “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乔:???   乔:!   乔被迫下线,然而容衍都木有发现。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礼貌抹泪jpg。】。   他们终于到了古树下,距离古树七八步的距离,有僧人支了一个小摊子,售卖祈福木牌。   容衍和李恕乖乖排队,轮到他们的时候,僧人还多看了他们两眼。   他们买了木牌,坐在隔壁桌,提笔在木牌上写下愿望。   两人拿着木牌重新走回大树下,有人拿着木牌往树上扔,可惜的是,木牌碰到树枝后,又落回地上了。   那人脸色一苦,捡起地上的木牌蔫哒哒走了。   容衍也有点紧张。再瞅一眼大树上快挂满的木牌……   容衍:总感觉成功率不会很高啊。   他心里想七想八的时候,李恕手一抬,木牌抛向空中,然后稳稳挂在了树上。   容衍:!   众人:哇   容衍也不迟疑了,闭上眼虔诚许愿,然后瞄准李恕扔木牌的地方,把木牌扔了过去。   拜托拜托,一定要挂上去啊。   清脆的撞击声,淹没在人声中。容衍的木牌碰到了李恕的木牌,带动着树枝也跟着晃了晃。   李恕的眼皮子掀了掀。   ‘嗷嗷嗷,她的祈福木牌跟小仙子的挂一起了,要不要这么灵!!’   ‘以后,好像,或许,可以多拜拜佛(>y<)’   容衍的眼睛黑亮亮,清泠泠又水润润的,他握着拳头,一眨不眨地看看树上的木牌,又偏头看着李恕。   李恕被那样的目光看着,心里生出一股冲动,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抚上了容衍的眼角。   两个人都愣住了。   李恕像被烫到一般地收回手,撇开了脸。   容衍却觉得被李恕指尖触碰到的皮肤,滚烫滚烫的。   他们从人群里退出来,后面一路无话。气氛却又神奇的不显尴尬。   直到时辰不早了,李恕才提出告别。   容衍不舍地看着她离去,直到对方的背影快不见了,小竹子才小声道:“殿下,我们也走殿下!!”   容衍大步追了上去。   “……阿恕,阿恕。”   李恕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唤她。她下意识回头,看到少年快速向她奔来。   李恕几乎在瞬间迎了上去。   阿南:???   两人凑近了,容衍紧紧扣着衣摆,磕巴道:“阿恕,上……上元佳节,商业圈有新奇的东西推出,你来……看看吗?”   李恕一愣,而后轻声应道:“嗯。”   容衍提着的心落地,紧绷的眉眼舒展,唇角弯弯,笑得纯粹又美好。   “戌时初,商业圈大门有特别的活动。”   李恕:“好。”   容衍看着她,欲言又止:“那,阿恕,再见。”   李恕颔首,转身走了。   ‘要跟小仙子分开了,好舍不得呜呜’   ‘我走出一段距离,偷偷回头看他,他肯定不会发现吧。’   前方的少女突然回头,容衍喜不自禁,抬起手,疯狂在空中挥动。   李恕矜持地对他挥了挥手。容衍更激动了,两只手都挥起来。   直到再也看不见李恕,容衍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小竹子和空青回宫。   小竹子眼珠子转了转,凑上前小声道:“殿下,您是不是喜欢李姑娘啊。”   否认也没用喔,小的都听到您亲亲热热叫人家姑娘“阿恕”了。   但容衍没否认,只是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小竹子:豁!   他们殿下不会来真的吧。   “殿下,您以后是想娶李姑娘为正妃吗?”   容衍继续羞答答点头。   小竹子回头和空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空青也稳不住了,低声道:“殿下,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不能儿戏啊。”   容衍脸色郑重:“我知道。”   他心里也不由庆幸,幸好他遇到阿恕的时间还早,阿恕还没说亲,他也还没有说亲。   容衍心里可高兴了,看见小竹子怀里抱着的鲜花,拿过来放到嘴边大大亲了一口。   “多亏了皇祖母,不然我今天也不能来寺庙,更别说遇到阿恕了。”   “开心 ̄ ̄”   他们回去时,经过商业圈,容衍亲自去店里取上午订好的糖葫芦,除了山楂的,还有其他口味的。   路上还顺便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等他们回宫时,小竹子和空青手里都提着大小包裹。   容衍捧着鲜花呲溜儿蹿到了太后身前,他把花放到太后怀里,然后热情地抱住了她。   “皇祖母,您好好喔,小七好爱您的。”   太后:!   怎么回事?   容衍在太后肩头蹭蹭,依恋极了:“皇祖母,小七今天开心极了。谢谢您。”   太后:嗯……   太后有点小嫌弃,又有点儿好笑,抬手拍拍小孙子的背。让他注意一点。   容衍退开,绕到她身后,给她捏肩膀。一边捏一边哼小曲儿,还不忘了让小竹子把他从宫外带回来的包裹打开,一部分给二公主,剩下的都是宫里人的。   二公主看到十几串裹着糖浆,散发着诱人光芒的糖葫芦,又惊又喜。   “小七,这,这太多了。”   “不多不多。”容衍笑眯眯道:“人生嘛,就是要多多尝试。”   心情一好,就忍不住灌鸡汤的容衍:(* ̄︶ ̄)   太后浅浅勾了勾唇,对二公主道:“你七弟说得有些道理。”   二公主腼腆笑,脸蛋红扑扑的:“谢谢小七,谢谢太后娘娘。”   “不客气不客气,我们都是姐弟,一家人啦。”   二公主轻轻点头:“嗯。”   容衍又对太后道:“皇祖母,你闻闻这花香不香。”   太后挑了挑眉,斜睨他一眼。   容衍笑嘻嘻道:“这可是小七穿过重重人海,一步一步从寺庙带回来哒 ̄”   太后绷了绷,最后还是没绷住严肃的脸色,露出丝笑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后面的日子,容衍就老实待在宫里,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盼着上元节早些来。   “小七,小七?”   容衍:“啊?”   五皇子笑道:“你在想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   容衍摆手:“没,没什么。”   “就是没看见六皇兄,怪想的,嗯,怪想的。”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五皇子勾住他肩膀:“老六不是让父皇关起来了嘛。”   “这次的教训,要让他记一辈子。”   被迫打台球的六皇子打了个喷嚏,看着手里的台球杆,恨不得摔了。   但他到底没那个胆子。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呜呜x﹏x   “喔喔。”容衍敷衍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把六皇兄抛诸脑后了。   容衍:“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找你四皇兄切磋一下。”   容衍:呃……   他突然有点不想去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容衍“哎哟”一声。   “五皇兄,我摔倒了。”   五皇子不解:“摔倒了爬起来就是了,不然,我拉你一把。”五皇子觉得他可真贴心,真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   容衍:……   “五皇兄,我磕着腿了,疼得很,我需要休息。”   五皇子就:???   “这么摔一下就走不动道了,不能吧。”   容衍可怜巴巴表示,他真的挺疼的。   五皇子:“那我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我歇歇就好了。”   五皇子也没多想:“那我送你回去吧。”   他在容衍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容衍:这……   容衍心虚极了,又有点愧疚,“不用了五皇兄,我”   他身子一轻,直接被站起来的五皇子扛到了肩上。   “你多大人了,还磨磨唧唧的。”   容衍:头晕,胃疼。   他们走了一段距离,容衍实在受不了,闹着要下来,五皇子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把人背到背上。   路上经过的宫人太监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容衍一张脸都臊红了。   “老五,小七?”   他们被人叫住了。   容衍和五皇子齐齐抬头看去,“二皇兄,大皇姐。太子殿下。”   大公主掩唇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容衍脸上滚烫,拍了一下五皇子的肩,落地。   五皇子大大方方道:“小七摔了腿,不能走路,我送他回仁寿宫。”   太子皮笑肉不笑:“七弟当真是娇贵,满宫的宫人太监不使唤,非要使唤你五皇兄。”   五皇子眉头一皱:“太子殿下这话有失偏颇,是我主动要背小七的。小七是我弟弟,哥哥背弟弟,天经地义。”   太子哂笑:“非是一母,你当他作亲弟,人家未必会这样想。”   此话一出,现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如果说之前,太子看容衍不爽,但好歹是收敛着的。   如今他对上容衍,则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了。   容衍脸色冷下来,他因着太子是储君,素来避让,但不代表他就真怕了对方。   五皇子刚要反驳,容衍上前两步,目光直视太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跟五皇兄之间的感情,太子殿下从没体验过,又怎会理解。”   大公主眉毛一扬,诧异地看向容衍。   小家伙亮爪子了。   太子一噎:“放肆!”   “这就是你跟兄长说话的态度吗,你眼里可还有长幼尊卑!”   容衍歪了歪头:“我有什么问题吗?”   “哪里有问题?”   “原来只要不顺着太子殿下的话说,就是没有长幼尊卑吗。”   容衍嘴巴微张,一副惊讶的样子:“那天底下的人,估计都没有长幼尊卑了。”   “毕竟人又不是应声虫,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你——”太子指着容衍,怒极反笑:“好一张利嘴。简直是鼓唇弄舌。”   “难怪你能把生意做起来,这都是有根由的。”   “穿上再华丽的衣裳,也掩不住一身的铜臭气,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下。贱的女人永远别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活该在泥里”   “那不是你说了算!满身铜臭又如何,就是我这样的人,赚取了大量的财富,还能人人道我一声好,你做得到吗?”容衍这会儿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锋芒毕露。   太子冷不丁被人扯了遮羞布,恼羞成怒。   “钱财算什么,孤是储君,整个大兴朝未来都是孤的!”   “就连你,再有本事又如何,见到孤,也得低头俯首。”   容衍不语,冷冷地看着他。   这种无声的态度,让太子心慌又愤怒。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孤在说大话吗。”   “你不想对孤俯首称臣是不是!”   “好啊,孤就知道,你在觊觎孤的位置,孤告诉你,你休想。”   “孤今天就打杀了你这狼子野心之辈。”   五皇子早就听得突突冒火,在太子冲过来时,他先一步动手了。   二皇子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赶紧拉架,结果被太子泄私愤,打了好几拳头。   二皇子:擦!   容衍也去拉五皇子,恶狠狠踹了太子几脚。   没有人可以侮辱他娘。   太子被踹得怒火中烧,发了狂的逮着容衍打。   容衍又不傻,怎么可能不还手。他身形灵活,轻而易举躲过太子的攻击,然后绕到太子身后,瞄准太子的脆弱部位攻击。   二皇子眼皮子突突跳,也顾不得之前被太子打了几拳头的憋屈。帮着拦住容衍。   但太子他不领情啊。还觉得二皇子跟容衍是一伙儿的。   所以最后宫人太监终于分开他们时,二皇子反而是伤得最重的那个。   太子次之,五皇子受了些轻伤,反而是容衍没受什么伤。   几位皇子在宫里斗殴,其中还涉及到储君。事情可严重了。   一刻钟后。   凤仪宫。   明玄帝和皇后坐在主位上,高位妃子也都来了。   皇后看着儿子脸上的伤,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容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储君,你是想反了天吗。”   五皇子立刻道:“皇后娘娘,可不是小七动的手。是太子殿下脾气大,先动手打人呢,小七只是被动反击而已。”   太子冷笑:“若不是容衍妄想取孤而代之,孤如何会亲自动手教训他。”   皇后心头一跳,看向容衍的目光忌惮又愤恨:“好你个容衍,居然敢生出如此不臣之心,你”   “我没有。”容衍打断她:“皇后娘娘,父皇还在这里,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能给我定罪了吗。”   皇后一梗。   明玄帝漠然瞥她一眼,然后才问二皇子:“你说,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心里叫苦,他知道太子是个受不住激的,但怎么也没想到容衍也这么冲动,简直跟老四一个样。   二皇子尽量客观公正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   当他复述太子那句【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下。贱的女人永远别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活该在泥里】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容衍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凶狠地瞪着太子。   太子嚷嚷:“父皇,您看到了。容衍这个小子这会儿还想打我呢。”   “那是你该打。”明玄帝冷声斥道。   太子傻眼了。   皇后也傻眼了。   明玄帝怒容尽显:“朕让你念的书,上的学,都学到哪里去了。”   “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个储君吗,朕看你与那长舌妇无异。”   太子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向明玄帝。   皇后哭道:“皇上,您怎么能,怎么可以这样说太子。”   明玄帝起身,压迫感十足:“为兄者不仁,如何奢望幼弟敬重。”   “你不反思自己,如今还要倒打一耙。”   “太子,你太让朕失望了。”   太子垂在身侧的拳头都攥紧了,周围人的目光,在此刻都像一个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他红着眼,怒道:“到底是我让父皇失望了,还是父皇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偏的。”   “既然如此,父皇还不如”还不如废了他,另立储君。   但太子到底最记挂他的储君身份,话都到嘴边了,又咽回去。   “反正今日之后,孤与容衍,水火不容。”他重重一甩袖,转身就走。   结果让明玄帝派人堵住。   明玄帝都让他气笑了,也懒得与他多说,直接禁足。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从东宫放出来。   皇后看着哀嚎不止的儿子被拖走,悲愤道:“皇上,你非要如此厚此薄彼吗。”   “容衍是你的儿子,太子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   明玄帝眼眸微眯:“皇后,你是在教训朕?”   皇后一凛,倔强道:“臣妾不敢。”   明玄帝意味不明哼了一声:“皇后倒是低估了自己的胆量。”   “明日皇后向母后学学,礼佛静心罢。”   “皇上!”皇后心里一慌,想要说两句软话。可是在场诸人看着,她终究说不出口。   明玄帝不再理会她,而是看向五皇子。   康妃心都悬起来了,起身走到儿子身前,带着儿子一起跪下:“皇上,臣妾教导不力,臣妾知错,愿意受罚。”   五皇子跟着道:“父皇,儿臣知错。”但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他还是会这样做。   五皇子和康妃一同被罚禁闭思过三月,罚俸一年。   然后是容衍,他眉眼低垂,直挺挺跪在地上。   明玄帝盯着他,良久,才道:“回仁寿宫去。”   却没说禁闭,更没说罚俸。   二皇子眸色渐深,正思量间,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他微微抬眸,正好望进了明玄帝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   有那么一瞬间,二皇子感觉自己都被父皇看透了。   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二皇子静静听着父皇说他阻拦兄弟打架有功,不但没追究他的责任,还赐了他不少东西。   连大公主也有。   顺贵妃看着高位上的明玄帝,又看了一眼儿子,落在扶手上的手,缓缓扣紧了。 第169章 、明玄帝和唐韵往事【上】   二皇子和大公主出宫了,大公主借关切兄长之名,与二皇子坐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内,兄妹俩对峙而坐,一时不语。   二皇子刚要开口,不想扯动了嘴角上的伤口,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兄。”大公主叹息一声,从马车暗格里拿出一瓶药膏,用手指沾了些,倾身涂抹到二皇子嘴角。   少顷,大公主才坐回原位。   二皇子半垂着眼帘,尽量不扯动嘴角,低声道:“是我错估了。”   大公主摇了摇头:“不止皇兄,我原也是没想到小七的生母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仅仅是太子的一句侮辱之语,就让素来进退有度的容衍瞬间炸了,跟太子针锋相对。   谁能想到呢,毕竟容衍的生母在他三岁那年就没了。很多人连三岁的事都忘光了,更别说那个时候的感情。   大公主猩红的指甲,点了点面前的案几。   “看来上次雪地赋诗之后,太子是真的急了。”   堂堂一国储君,对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评头论足,口出恶言,也实在跌份。   二皇子眉头微蹙。   随着容衍的长大,二皇子的确感到了压力。他以前从没想过,他的对手,除了太子之外,会是原本最势弱的容衍。   毕竟老三,老四,老五,哪个看起来都比容衍有竞争力。   上次雪地赋诗,他的确是有意当着太子的面吹捧容衍。但也是三分假七分真,他明白,太子也明白。   所以太子才坐不住了。   大公主见兄长脸色难看得厉害,故意插科打诨了两句。用一种轻松语调道:“实话实说,我还挺羡慕小七的生母,有那么一个孝顺的孩子。”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教孩子的?”   二皇子看过来。   大公主抚了抚乌云堆叠的发髻,笑道:“我以后生了孩子,也好这么教。”   二皇子一愣,轻笑着摇了摇头。   ……   容衍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殿里,静静地看着多宝柜上的小木马出神。   巧儿在外面着急,转来转去,最后求到了太后那里去。   太后不语。   二公主左右看看,难得主动开口,“太后娘娘,小七,”   “小七平时最依赖您,这会儿肯定最想见到您。”   太后拨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   二公主心里一喜:“太后娘娘。”   太后又慢慢拨动佛珠,仿佛对外事不闻不问。   二公主欲言又止。   巧儿心里急得不行,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殿下的亲娘对殿下有多重要。   曾几何时,殿下总会一个人在殿内,与“亲娘”对话。   二公主捏了捏袖摆,鼓起勇气道:“太后娘娘,小七不舒服,端静去看看他可以吗。”   太后还是不语。   二公主咬了咬牙,对太后行了一礼,跟着巧儿去了侧殿。   她们走了之后,太后才睁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们去有什么用。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明玄帝当日虽未禁容衍的足,可容衍回来后,至今未出殿门。   他与李恕的上元节约定自然也没去成,他派了空青和冬儿出宫,对李恕表达了歉意。   李恕什么也没说,只是让空青转交给他一个巴掌大的小木马。   容衍收到小木马时的震惊可想而知,震惊之后,又是从心底生出的感动。   容衍把李恕送他的小木马和幼时他得到的第一个小木马放在一起。   他对东西很爱惜,两只小木马放在一起,除了大小和颜色有些微差别,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此时,他看着看着小木马,起身走过去,伸手拿起了两只小木马,左手的小木马在空中跑动:“咴咴——”   右手的小木马也跟着跑起来:“嘶嘶——”   两只小木马对着跑,跑到一起,其中一只又掉转方向,两只小木马一起朝前方跑去。   明玄帝进来的瞬间,看见眼前一幕,仿佛时光交错。   奶乎乎的小团子,手里握着小木马,咧着嘴在殿内跑来跑去。   对方瞧见了他,大大的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光彩,欢喜着朝他跑来,软糯糯喊:“爹 ̄ ̄”   “父皇——”   少年惊愕地停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明玄帝心中恍惚,没由来生出一股怅然。   但他很快压下。   “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明玄帝揶揄道。   容衍面色赧然,把小木马放回多宝柜上。   “看着小木马,情不自禁回忆起了小时候。”   明玄帝在榻上坐下,朝他招了招手。   容衍走过去,明玄帝坐着,他站着,他比明玄帝高出一截,变成他俯视明玄帝了。   这让容衍很不习惯。   所以,他想了想,矮下身,跪坐在明玄帝腿边,刚好把脑袋搁在明玄帝腿上。   他闷闷唤:“爹。”   明玄帝心里一颤,面上不动声色,不过大手却落在了容衍的头上,堪称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   “怎么了?”   容衍垂下眼帘,低低道,“我想娘。”   明玄帝不语。   良久,内室里才传来一声叹息:“既然想,那就去看看你娘吧。”   “我现在就很想。”   马车轮子轱辘轱辘压过泥地,最后在一条小道旁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年,他下车后,转身朝着车门方向伸手,然后又一儒雅男子从车上下来。   两人都穿得素,少年更是着浅白色的衣装。   星际观众们:   “我记得这儿,每年衍衍都会来这里。”   “衍衍当然会来,这里葬着他最爱的娘亲。”   “呃,不管多少次,我都不能理解,人死后葬在土里。”   “不能理解就不理解呗,时代都不一样。”   容衍捡了一根拇指粗的棍子,把小路上的枝丫打开。   对比容衍的熟门熟路,明玄帝就生疏多了。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亲自来唐韵的坟前。   他是皇帝,除了祭拜列祖列宗,看其他人的坟,唐韵是破例。   与他想象中的陈旧不一样,唐韵的坟前打理得很好,没有杂草,甚至连灰尘都不多。   容衍上前烧香跪拜,明玄帝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   明玄帝注意到,墓碑角落上刻着子·唐衍立。   容衍祭拜唐韵之后,又朝旁边的小路走去。   明玄帝好奇之下,跟了上去。   那是同样被打理得整洁的坟头,看墓碑,应该是唐韵的双亲。   一刻钟后,父子俩站在小山坡上吹冷风。   明玄帝问他:“心里可舒坦了。”   容衍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他看着明玄帝,上前抱了他一下:“爹,谢谢您。”   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不懂。他知道今日之事,对一位帝王来说,有多不可思议。   明玄帝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来见容衍之前,他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或许是他进入内室那一刻,容衍握着小木马在殿内跑动,给他的冲击太大,过去和现在重合。   当容衍如幼时那般唤他“爹”,趴在他的膝头,落寞地述说着想娘时,他就彻底心软了。   明玄帝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温暖,回手拍了拍小儿子的后背,以作安慰。   容衍抱了一下就退开,父子俩感受着凉风吹遍全身。但容衍的心头却是火热的。   他偏头看了一眼明玄帝,想说什么又顾忌着什么。   明玄帝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温声道:“你是想问我跟你娘之间的事吧。”   这事,自从容衍长大后就想问了。但是每次看着父皇,他又问不出口。   他与父皇的相处不是假的,可他与娘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所以他选择暂时做了鸵鸟。   他没有向父皇,为娘讨名分。因为这是他为人子的事情,娘亲的名分,娘亲的荣耀,日后由他来给。   明玄帝看着小儿子纠结的脸色,忍不住笑了笑:“别做出这幅表情,我跟你娘之间没有多大的恩怨情仇。”   容衍:?   这事还得从多年前说起。   那个时候,天下远远没有如今这般富足,明玄帝不想什么事都从他人口中听来,所以私下会着便装,出宫考察民情。   有一次,不知道谁泄露了他的行踪,他在宫外遭受到了刺杀,他不慎受伤后,就近跑进了山中。   为了防止敌人追来,明玄帝都注意着掩盖痕迹。   最后,他在一处约摸半人高的山洞,屈身歇下。   他刚处理好伤口,就听外面传来一道女子的惊呼声,随后变成含糊的闷哼声。   明玄帝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当即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谨慎地走了出去,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正对一名男装打扮的女子欲行不轨。旁边散落着背篓和草药。   好巧不巧的,那女子看见了明玄帝,无声地哀求着。   明玄帝虽然受了伤,但对付一个普通男人还是绰绰有余。但他没料到对方使阴招,对方被他打昏前,朝他洒了一包药粉。   他起初以为是什么毒粉,暗道这一男一女故意演一出戏,就是为了要他的命。   但很快他就知道误会了,体内升起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更糟糕的是,地上的女子挣扎着抓住了他的腿,眼神涣散。   若是明玄帝没受伤,若是他没有体力不支,若是……没有那么多若是……   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但当明玄帝再度醒来时,他身上的伤已经妥善上了草药,伤口包扎完好。   洞外做了遮掩。   不止那名女子没了踪迹,连之前作恶的男人也不见了。   明玄帝对上容衍错愕的目光:“小七,不管你信不信,父皇后来派人去寻过你娘,但父皇也的确欠你娘一句对不起。”不管有多少理由,当时他是不够上心的。   风声呼呼,将男人低沉的话语送入耳中。   容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父皇和他娘之间的相遇,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哀伤的,英雄救美的意外。 第170章 、明玄帝和唐韵往事【下】   唐韵幽幽醒来,身上的疼痛和不适裹挟着记忆而来,她看着周围的一切,脸色青了红,红了白,白了黑。   最后将愤恨的目光投向了山洞外的男人身上。   她认识那个男人,是同村余家的小儿子,叫余福。一直纠缠她,她大哥将对方打了几次,那人还是死心不改。反而借着伤,频繁来她家买药,唐家人烦不胜烦。   他们找村长出面处理,但每次余家人都保证得好好的,之后余福该怎样还是怎样。   唐家人再傻也明白了,余家人对余福纠缠唐韵的事,是乐见其成,甚至还暗搓搓推动。   谁让唐韵本人生得美,十里八村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唐家还是采药的,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亲家懂药理,多省事省心啊。   对此,唐家人都快恶心坏了,唐韵见到余福,就没给对方一个好脸色。   但美人就是美人,连生气都是赏心悦目。唐韵不知道,余福最爱看她生气却又毫无办法的样子。   唐韵越气,余福越开心。   不止余福如此,村里那些同龄男人,多少也有点这个意思。时不时跑唐韵面前献殷勤,但每次都被唐韵严词拒绝。   他们一方面失落,一方面又更加为唐韵着迷。   这次余福费了心思跟踪唐韵,对其下药。若不是中途遇到明玄帝,余福就得逞了。   唐韵也知道这个理儿,可谁能料到,英雄竟然也遭了暗算,她的确是逃过余福的魔爪。可,可清白依然没了。   但这事真怪不到英雄身上去,怨来怨去,最可恶最该恨的还是余福。   唐僧气得直哭,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一边哭,一边忍着疼简单收拾自己。   然后就发现英雄身上还带着伤。   唐韵的心情复杂极了,犹豫片刻后,踉跄着走到药篓边,捡了几味止血草药,给明玄帝包扎。   期间,她耳朵红得滴血。   好不容易给明玄帝包扎完,唐韵还给山洞外做了遮掩。   山洞很小,但她醒来时,却被男人护在里面的,身上也拿衣服遮了大半,细节处见人品。唐韵想,就当还英雄人情了。   现在就剩下余福怎么处理了?   对方敢这么害她,要她装作无事发生,她做不到。   但怎么报复,唐韵一时又没想好。   这事不管公不公开,都是她吃亏。   她一筹莫展时,看到了背篓底部的草药。   唐韵眼神明灭,最后下定了决心,她走过去拿起草药,解开余福的裤腰带,把那草药丢进余福的裤裆里。   然后费力推着余福滚下山,又回头遮掩痕迹。   最后当唐韵回家时,天色都黑透了。她一身疲惫,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了,敷衍了几句家里人,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中午,她醒来后意识到什么,再去清理时,已经晚了。   她心里怕得不行,又觉得不过一次而已,应该不会……   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没多久,该到她小日子的时候,月事却没来。   唐韵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瞬间,对未来都感到绝望了。   但冷静下来后,她清楚理智地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   幸好她自己家就是采药的,她略懂药理。   她不敢告诉家里人,于是自己偷偷配药,但最后发现缺了一味药,她借口买针线去了镇上。   那大夫多看了她两眼,但唐韵太镇定了,所以大夫最后也没说什么,把药给了她。   事情顺利极了,但没想到,唐韵回家的时候,又让余福拦住了。   再见到余福,唐韵是心虚的,她知道那些草药会造成什么后果。但想到她为什么要那么做,那点心虚就变成了愤恨。   唐韵冷笑:“你还敢来找我。”   余福笑嘻嘻道:“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真是叫人恶心透了。   唐韵连话都不想跟他说,抬脚就走,但余福经过上次给唐韵下药,胆子大多了。这会儿直接来抱唐韵,唐韵拼命挣扎,躲开时不小心摔倒在地,很快身下就染了一片红。   余福被吓到了,左右看看之后,发现没人,转身就跑了。   最后还是一位同村大娘当时意外路过,把唐韵送回家。   这下事情再也瞒不住了,雪上加霜的是,因为这次意外受伤,唐韵伤到了身体。如果之后强行把孩子打下来,唐韵以后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   唐韵沉默了。   唐家人也沉默了。   在唐父的追问下,唐韵流着泪把山上的一切都说了。   唐家人又恨又怜,恨余福不择手段,阴毒至极。又怜惜女儿/妹妹的遭遇。   唐家人是想把余福做的恶事公布,可别说这个世道本就偏袒男子,唐韵偏偏跟那个陌生男子有了肌肤之亲,如今还怀有身孕。   倘若真公布了,余福不要脸面地咬死了这孩子是余家的怎么办。到时候女儿才真是跳进火坑,再也逃不出了。   唐药郎有心想问问明玄帝的事,可唐韵真的不知道,又从何说起。   唐韵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这个平静的村子顿时掀起了巨浪。   唐韵发现平时看见她脸红心跳,纯情的不得了的男子,一下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什么叫做“你那么随便,多少钱能睡一晚”“我那活儿好得很,你跟我睡保证爽。死你”“我不嫌弃你,你把孩子打了,我凑合着娶你吧”“你跟哪个野男人有的孩子”等等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唐韵只觉得反胃,想吐。她索性不再出门,在家里安心养胎。   有了外面那些妖魔鬼怪做对比,唐韵觉得当初遇到的英雄真是极好了。   当一个女人对肚里孩子的生父有了好感,她就不会再抗拒肚里的孩子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随着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唐韵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哪怕因为生下这个孩子,她遭受了诸多恶言,身体因此落下了病根。可是她都不后悔。   她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这个孩子,后来父亲病逝。唐家变成唐药郎当家,唐韵这个未婚先孕,还带着孩子的小姑子就变得显眼起来。   又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想赶在百日孝期内,娶了唐韵,或者纳她做小。   余福伤了子孙根,但他没怀疑过唐韵,以为是那个野男人干的,他心里恨毒了野男人。   他要娶唐韵,折磨死唐韵和野男人的孩子,把唐韵绑在身边。   媒人隔三差五进唐家说亲,但唐韵死活不松口,说了不嫁,就谁也不嫁。   唐韵如此坚决的拒绝,不但让那些心思叵测的男人的打算落空,还“伤了”他们宝贵的面子。   于是原本暂时平缓下来的流言蜚语,如狂风巨浪砸向唐家。   男人们恨唐韵不识好歹。而有些女人则嫉妒唐韵的存在,【勾引】了她们的丈夫。   此后,唐韵在他们嘴里,成了最下。贱不堪的女人,各种泼脏水。   余福私下又来找过唐韵,唐韵冷着脸告诉他:就算我死了,尸体腐烂成泥,也不想跟你有一点关系。   余福又气又恨又伤心,跑去学人买醉,结果喝醉了,掉下山坡时脑袋磕到石头,一命呜呼。   从此余家人也彻底恨上了唐韵。   村里但凡有人帮唐韵说话,他们立刻大力攻击,恨不得拿唾沫星子淹死唐韵。   唐韵一边开解自己,一边精心养着儿子。她虽然不出门,但家里的活儿,她能做的都做。   空下来的时候,给唐阳唐宜缝补衣服,帮着哥哥处理药材。   赵翠荷对唐韵这个小姑子,真的是又爱又怨。   如果没有唐衍,唐韵可能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子了。   如果没有唐衍,唐阳和唐宜也会觉得姑姑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姑了。   可是没有如果。   唐衍活生生存在着。   他那么软和乖巧,想讨厌他都做不到。   赵翠荷有时候在想,这种混乱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呢。未来又该怎么办。   但谁也没想到,唐韵死了,那么突然。   不,其实也不算突然。之前唐韵就时常咳嗽,脸色苍白,只是唐韵说她没事,还自己煎药喝,他们就觉得唐韵没事。   谁想到,唐韵前儿晚上还跟他们温声细语的说着话,第二天就再也没醒过来。   唐药郎给妹妹处理了后事,期间,唐家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唐韵,真的,没了。   唐衍像孤独无依的小兽,怯怯又讨好的面对他们,让人心酸又无奈。   唐药郎把小外甥护在家里,但小家伙想娘,一个人的时候就偷偷抹眼泪哭。   唐药郎看着心疼,好不容易得了空之后,就带着小外甥去小山寺给已故的唐韵祈福。   没想到那次之行,撞上了庄妃派去宫外求子的人,唐衍的容貌跟当今皇上像了五六成,也就有了后面的事。   ……   后来,明玄帝派人惩治当初欺负过唐韵母子的人。   尤其是以余家人为首的一干人,余福死了倒还轻松了,剩下的余家男丁及另外几家人的男丁,都被官府寻了由头抓起来,没人知道他们被抓去了哪里,左右是到死都没能回来。   上头的人打了招呼呢,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唐韵母子曾经受过的罪,都得让其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余老娘哭瞎了眼,当初骂唐韵时有多恶毒,现在就有多后悔。   余家的几个小子,当初逮着唐衍欺负,打唐衍,骂唐衍是野种,没爹的孩子。没想到不久后,他们就成了没爹的孩子。   他们奶和娘互相埋怨,天天骂架,严重时还会动手,却又如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能分开。   村里人经此一事后,心有戚戚。老一辈都会告诫小辈:做人不要太绝,不给别人留活路,也会断了自己的后路,凡事过犹不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容衍解了心结,整个人都像挣脱了什么桎梏一样,透着轻松写意。   “衍衍。”   “其哥 ̄ ̄”   林其笑道:“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啊。”   容衍故意挑了挑眉:“是吗,我有吗?”   林其:“你说呢?”   “那我就有吧。”容衍垂眸笑起来。   林其勾了勾唇,也跟着笑起来:“今天要做什么?”   容衍单手托腮:emmmm……   “我们去看看六皇兄吧。”   林其:呃……   容衍抬脚往外走,他快得像一阵风,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   六皇子被催着继续打台球,他揉了揉泛酸的小腰,低头看着红肿的手,忍无可忍,忍无可忍了……   “小爷不干了。”他一气之下摔了手里的台球杆。   他这一摔真的好威武、好霸气、好有气势哒。   小太监神色不变,淡定地捡起地上断裂的台球杆,然后给六皇子呈了一支新的。   六皇子:……   六皇子:呜哇啊啊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很想再摔一杆,都拿在手里了,最后又怂了。   “就知道欺负我。”   “不就是看我最老实吗。”   “有本事这么对老四去啊。”   “父皇好坏的。”   当然了,最后一句,他说得特别,特别,特别的小声。   偏偏这时候,屋外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六皇子差点没蹦起来。不、不会吧,他就是随口那么一抱怨,不会就把父皇念来了吧。   六皇子提心吊胆,嗖地一下趴在门后,竖起他的小耳朵,跟做贼似的偷听。   目睹全程的小太监:……   “……六皇兄……”   “……近来……台球……”   “……情绪……很久……”   门外传来说话声,六皇子越听越觉得耳熟。   哦凑,这不是他最亲爱的小七吗?!!   只听到小七的声音,没有父皇的声音。   所以小七是一个人来的吗?   六皇子脑子里飞快分析,没料到房门从外面打开,他大部分力道都靠在门上,这会儿门一开,他整个人朝前倾去。   容衍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后身上一沉,屁股就跟冰冷的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嗷————”   六皇子闭着眼扑腾,“我摔倒了,我摔倒了,快拉我一把。”   摔得更重的容衍:……   想象一下,毫无心理准备,也没有一点点缓冲,啪叽坐地上是什么感觉?   那滋味儿,真是绝了。   他都没叫啊。   “六皇兄,你摔我身上,你疼什么啊。”容衍幽怨道。   六皇子一愣,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对上容衍无奈的脸。   “哎,我没事啊?”   容衍:“你说呢?”   六皇子麻利儿爬起来,又去拉容衍:“哎呀呀,不好意思啊小七,六皇兄也不是故意的。”   “你屁股痛不痛啊,我这屋里也没个软垫,我让其他人给你拿一”   “不用了不用了。”容衍赶紧打断他。   “我们进去吧。”他感觉其他人都在看他,丢死人了。   六皇子:“喔喔。”   两人让小太监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六皇子眼泪汪汪道:“小七,你真好。你还记得来看我。”   容衍:莫名心虚肿么破?   星际观众们:   “小六儿是不是忘了他是怎么被关的?”   “怎么啦怎么啦,我们衍衍崽都是为了六皇兄好呀【大声】”   “有一说一,这倒是。而且,之前小七还提前跟六皇子说了的。”   “我现在看小六儿都特别神奇,有点心疼他又很想笑。”   “在?为什么要监控我?”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好坏2333333”   容衍简单解释了五皇兄没来的原因。   六皇子半张着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大叫道:“太子没毛病吧。”   他一把抱住弟弟:“小七,你别听太子瞎说,都说儿子肖母,你这么好,你娘肯定也特别好。”   容衍心里一软,回抱住六皇子:“我知道,谢谢六皇兄。”   六皇子觉得弟弟真是小可怜儿了,这会儿肯定在强撑。   他退开半步,顺势揽住弟弟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拍着自己不算结实的小胸脯:“小七,我们是兄弟,六皇兄的肩膀,永远给你靠!”   容衍抿嘴笑,轻轻应了一声好。   “那,小七,你看你能跟父皇说个情,放我出去了吗?”   容衍:……   星际观众们: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转折是我没想到的╮(╢▽′)╭”   “小七:感动慢慢消失jpg。”   六皇子嚷嚷:“小七,等六皇兄出去了,六皇兄给你撑腰。”   容衍拿小眼神儿瞅他,哼了一声。   六皇子面子上挂不住,“怎么了,你是不是不信我。我们是兄弟,你居然不信我。”   “小七,你太伤我的心了。”   容衍嘴角抽抽,抬手拍开他的爪子,问他:“以后还想打台球吗?”   “不打了不打了,就算倒贴给我黄金百两,我都不打了。”   容衍:“你想得倒挺美。”   容衍最后还是答应了,然后六皇子半句闲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一个劲儿推着他离开。   “小七,你一定要快去快回啊。”   “六皇兄等着你嗷。”   容衍被推出门,外面的凉风一吹,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跺了跺脚,朝宣德殿走去。他去得时候不巧,父皇正在见大臣。   容衍就在偏殿等着,小太监给他上了茶点。   等了小半个时辰,他听到一阵喧闹。   容衍从偏殿出去,正好碰上了出殿的几位大臣。   “微臣见过七皇子。”   容衍微微颔首。   他对眼前几人还是挺面熟的,这几位都是朝中重臣呢。   “七殿下是来找圣上有事吗?”说话的是户部尚书石大人,生得心宽体胖,慈眉善目,跟那笑面佛像了五六分。   这位石大人很以自己的姓为傲,常以巨富石崇xx代后人自居。   旁人也给他面子,道他如今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也是重现先祖几分辉煌。   石大人对容衍很有好感,无他,容衍太会赚钱了。而且都是通过正道得来的。   这几年,国库充余许多啊。   他这个户部尚书,再也不用拿着算盘省来省去,抠抠搜搜的。   容衍点点头:“是啊,有点事找父皇。”   “哼!”一道重重的哼声,打破了这悠闲的气氛。   容衍寻声看去,发现对方是个生面孔,嘴边的胡须往上翘着,他落在几位大臣后面,所以容衍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对方发现容衍在看他,又重重哼了一声。   “圣上日理万机,繁忙不已。还望七皇子不要拿着三瓜两枣的事儿,让圣上心烦。”   这话说得可一点儿都不客气。   说浅一点儿,是容衍没分寸。说严重点儿,就是容衍功利心太重,天天想着争宠,吸引明玄帝注意力。   容衍神色未变,望向户部尚书,一脸求知道:“我这记性不好,能否麻烦石大人告知我一声,最后面那位大人是谁啊。”   此话一出,空气都凝固了。   就,好尴尬,好尴尬的。   之前嘲讽容衍的官员,脸皮都涨红了。合着他说半天儿,人家压根不知道他这号人物。   石大人脸色僵了一下,又恢复如常,刚想打圆场。容衍就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啊各位大人,我真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众人:……   容衍从他们旁边走过,路过那位翘胡子的官员身边时,他停下来:“不知大人名讳是?”   翘胡子眼中突突冒火,阴阳怪气道:“下官姓胡,七皇子可记住了。”   “我尽量我尽量,哎呀,我这人的记性真是太不好了。见谅啊。”他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分毫抱歉之意。大步向殿内走去,只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目中无人,目空一切,当真是名不副实。”胡大人重重一甩袖,怒气冲冲走了。   其他几位大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笑盈盈的说起别的话题,仿佛之前的小冲突不存在一样。   但众人心里都各有思量。   ‘啧啧,不愧是圣上的儿子’   ‘看来七皇子的脾气,并没有外界传言得那般软和好性儿’   ‘牙尖嘴利,不堪大用’   ‘到底是沾了市井气’   ‘……’   殿外发生的一切,明玄帝都知道。他看着小儿子鼓着脸走进来,忍俊不禁。   “你把别人气个半死,还在这儿委屈呢。”   容衍缩回嘴,大眼睛眨巴眨巴,诚恳极了:“父皇,小七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明玄帝轻笑一声,朝他招手。容衍直接走到他身后,给他按揉肩膀,捏得明玄帝挺舒服,半眯起眼。   容衍笑嘻嘻道:“小竹子每次给我按肩膀的时候,我都记下哪个力道最舒服了。”   明玄帝斜睨他一眼:“然后你就用到父皇身上?”   “小七给父皇做试验品了啊。父皇难道还不满意吗?”   不等明玄帝回答,容衍自顾自道:“反正皇祖母是很满意的。”   明玄帝:……   明玄帝享受小儿子给他按揉一会儿后,才问道:“这会儿找朕做甚?”   容衍:“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七今天去见六皇兄了,小七觉得六皇兄应该是改过了。”   明玄帝:“嗯?”   容衍试探道:“父皇,要不要把六皇兄暂时放出来,别把人憋坏了。”   “不是你说,时间太短,担心你六皇兄不能彻底绝了赌的心思。”明玄帝轻而易举把问题抛回去。   容衍:“所以儿臣才说暂时嘛。”   明玄帝偏头看着他,等着他下文。   果然……   容衍道:“父皇先把六皇兄放出来,这个时候六皇兄的警惕性是最低的,然后我们钓鱼执法,”他凑在明玄帝耳边,小嘴吧啦吧啦说了一通。   等他说完了退开时,明玄帝神情十分微妙,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是蓝的,海是深的,山林是绿色的,哦不对,这会儿山林还没绿起来。   但山林绿没绿起来,一点儿都不影响六皇子的心情。   他这会儿看一只王八都眉清目秀。   自由啊,是如此的美好。   他兴匆匆跑回康乐宫,张开双手,语气激动,情绪饱满,大声呼唤:“母妃 ̄ ̄”   “儿子回——来——啦——”   康妃从诗集中抬眸,一见是他,淡淡道:“回来了。去你殿里待着吧,别吵我。”   六皇子神情一僵:“母、母妃。”   “我们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吧。你”   康妃皱眉:“有吗?”   康妃这番真情实感的疑惑,成功把六皇子涌到嘴边那句“你都不想我吗”生生咽了回去。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走了。   他走到殿门,还回头看了一眼康妃,然而康妃头都没抬。   六皇子:嘤……   他在自己殿中,用了膳,沐了浴,换了新衣。   然后从他的宝箱里,翻找出一把翡翠折扇。   他刷地打开,骚包地扇了扇……   麻蛋,好冷。   他刷地一下,又把折扇合拢,别在腰间。   然后发现腰间空荡荡的,掐指一算,缺几块玉佩。   颈项间也空荡荡的,缺一件璎珞。   他又低头在自己宝箱里翻找,发现要么是琉璃璎珞,要么就是玛瑙璎珞,珍珠璎珞。   一点儿都没有新意。   他最后选了一件由红宝石,玛瑙做成的璎珞,勉勉强强吧,看着总算有点儿贵气了。   手上再戴一个玉扳指,嗯,齐活了。   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了康乐宫,走的时候,故意没跟他母妃说。   故意的!   六皇子走在路上,看着头顶的太阳,思索了一下下。   他能这么快出来,都是多亏了小七啊。   所以,他得让人去仁寿宫把小七叫出来。然后他们两个人一起愉快地出宫玩耍。   反正他自己是不能去的,他去了不得给太后请安啊。   太后那么凶,如果开口留下他可怎么办。   六皇子想到就做,当即派了人去仁寿宫。   容衍听到小太监传话后,怔了一下,然后就浅笑着应了。   他跟太后报明了去向和回来的大概时间,然后就离开了仁寿宫。   六皇子等得望眼欲穿时,容衍来了。   “小七 ̄ ̄ ̄”   他上前给了容衍一个大大的拥抱,要不是弟弟长大了,他还想再给弟弟一个爱的么么哒。   “六皇兄很高兴啊。”   “当然了,关了这么久才放出来,我可不得高兴嘛。”六皇子挺了挺胸脯:“走,我们出宫。”   “我要再去商业圈!!”   容衍不置可否。   他们出了宫之后,直奔商业圈,六皇子这次倒没有一去就想着玩儿。   他拉住弟弟的手,又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戴的璎珞,问:“小七,你觉得六皇兄的璎珞怎么样?”   “挺好的呀。”   六皇子皱眉:“小七,你再仔细看看。”   容衍然后又仔细看了看,道:“六皇兄,你的璎珞,真的挺好的。”   他完全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六皇子撇嘴:“小七,你什么眼神啊。”   “你没发现吗,我的璎珞,它陈旧了,过时了。”需要换新的了。   六皇子用眼神述说着。   容衍沉默了一会会,然后试探道:“不然,我们去买新的?”   六皇子眼睛一亮,随后又假惺惺地失落状低下头:“可是我今天出门急,忘了拿钱袋了。”   说完,他偷偷拿小眼神瞅弟弟。瞅完一眼又一眼。   星际观众们:   “我赌一管糖葫芦味的营养液,小六儿绝对是故意的。”   “万万没想到,傻白甜居然进化了。”   “傻白甜进化,超级傻白甜( ̄▽ ̄) ̄* ̄ ̄”   “前面的叉出去233333”   容衍:“没事儿,我是商业圈里的黑金vip。”   六皇子:⊙v⊙   黑金他勉强懂,微、微挨皮是个什么东东啊?   听上去好像很高级的样子呢。   六皇子像个小土包子似的,乖巧跟在弟弟身后,进了一家装修的特别有意境的首饰铺子。   首饰铺子里还有其他人,看打扮,估摸着是官家的公子小姐。   有人认出了六皇子和容衍,刚要行礼,六皇子就摆了摆手。   容衍走在前面,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黑色的,里面闪烁着碎金的牌子,小儿巴掌大,尾指厚。   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符文。莫名高深和玄奥。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这块小牌给了掌柜。   众人:(⊙x⊙;)(⊙x⊙;)(⊙x⊙;)   众人不约而同住了声,他们看着掌柜,把那块小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将小牌退还给容衍。   “公子稍等。”   一盏茶后,掌柜把店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摆出来,笑道:“公子随便挑,看中哪件就带走哪件。”   六皇子:!   其他客人:!   六皇子怀疑自己的小耳朵听错了,颤巍巍问道:“那得多少钱啊?”   就算以他皇子的眼光来看,这些东西也很是不错。   掌柜道:“公子是黑金vip,不用钱,看中哪件就带走哪件。”   这可说得够清楚,够明白了。其他人也被震得真真的。   一位桃花色衣衫的公子哥儿问道:“掌柜,什么是黑金尾什么皮?”他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掌柜看了一眼容衍,容衍点点头。   掌柜这才道:“黑金vip是商业圈最最最尊贵的客户,一旦成为黑金vip,此后十年,在商业圈买东西,不花一分钱,看上什么就带走什么?”   “整个大兴朝,统共也只有五块代表黑金vip客人身份的玄金牌。”   众人:豁!!   这特么也太爽了吧。   六皇子这会儿看着容衍……放小牌的袖子,就跟看着移动金山一样。   六皇子:呜呜呜,为什么他没有这什么玄金小牌,他也好想要的。   星际观众们:   “来了来了,会员制度虽迟但到。”   “我就想知道衍衍崽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故意在小六儿面前显摆吗hhhhh”   “那肯定不是啊。衍衍真有心显摆的话,那他显摆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哪,你们看小六儿,他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别嘲笑六皇子了,换了我我也羡慕啊。”   容衍偏头看向六皇子,温柔道:“六哥,别愣着了,快去挑吧。挑好了,我们再去下一家。”   挑好了,我们再去下一家……再去下一家……下一家……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六皇子身上。好羡慕,好嫉妒,好想取而代之!!   六皇子感觉脚下都是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没有真实感。脑壳也是昏昏的。   他走了过去,看着面前摆着的各种首饰,他试探着把手伸向了一顶金丝小冠。   小工接过去,给他包装。   六皇子紧跟着又选了一个孔雀绿釉加紫狮子,然后颤巍巍回头,“小,小七,我选好了。”   容衍还是微笑模样:“就两样?不多选点吗?”   六皇子摇头。   容衍:“行吧,六哥既然看不上其他的了,那就只要这两件吧。”   六皇子:……   六皇子:这个。逼,不是他想装的!!   小工把东西包装好,恭敬询问:“公子是现在带走,还是由小的为您送上门。”   六皇子没个主意,下意识看容衍:“就,现在带走吧,你说呢小七。”   “都听六哥的。”   六皇子:“喔,喔喔,那好,我现在带走。”   六皇子拿着东西,几乎同手同脚出了首饰铺子。   走出一段距离后,容衍才忍不住笑:“六哥,你见过的好东西那么多,为什么还紧张兮兮的。”   六皇子幽怨地瞥他一眼:“你不懂。”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小七,那个玄金牌……”   “要怎么才能得到啊?”   他超想要的好不好。   容衍笑而不语。   “小七,小七,你说话呀。”   走在前面的容衍停下来,六皇子没收住脚,直愣愣撞上去,幸好这次容衍稳住了。   容衍瞥见后面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跟上来的人,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那还挺难的。”   “反正现在就只有三个人有,爹,我,还有一个人,你猜。”   六皇子傻乎乎道:“我猜不着啊。”   容衍心想六皇兄可真不配合。   “现在就只剩下两块玄金牌了。但我最多只有一块玄金牌的选择权利。你明白吗?”   六皇子:好像明白,好像又不明白。   但后面跟着的人却是明白了。   持有玄金牌的有三人,当今圣上,七皇子,还有一个人是谁,除了太子殿下,不做第二人想啊。   现在还剩下两块,七皇子只能做一块玄金牌的主。剩下那块,肯定是圣上决定啊。   圣上手里的东西,他们是不敢想的。   但七皇子手里那块,他们却是可以争取一下呢。   玄金牌背后代表的不但是巨利,还有名啊。而且说出去,那就是身份的象征,多有面子啊。   那可是跟当今圣上,皇子们拥有的同一件东西啊。   容衍带着六皇子去了下一家成衣铺,一口气选了三套衣服,一件斗篷。   然后又去了古玩铺子。   挑了一个掐丝珐琅玉兰牡丹图瓶,朱碧山银槎,还有若干个小摆件。   六皇子觉得内心好满足好满足,他们坐在酒楼包厢,点了一大桌子菜,六皇子边吃边发表感言。   什么“今天好开心好开心的”“拿东西不要钱太爽了”“我心里还有点小怕怕”“别人羡慕的目光,让我好嘚瑟啊”云云。   容衍静静听着,偶尔给六皇子夹菜,神情中透着一股诡异的慈爱。   星际观众们:   “我jio得,衍衍崽看小六儿的眼神,好像养猪户看他养的小猪崽。”   “……”   “卧槽,我不能直视了啊。”   “我……他,哎,算了。提前抚摸一把六皇子的狗头吧,这是我对他最后的怜爱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京城最近的二代圈子里可热闹了,围绕的话题中心,无外乎都是“玄金牌”“黑金微挨皮”“七皇子”等等。   “那个黑金微挨皮真有那么好啊?”有人存疑。   之前旁观容衍和六皇子一路‘拿拿拿’全过程的人,酸溜溜道:“当然好了,比自己家里还自在呢。看上什么随便拿。”   “不过我等是别想要玄金牌了。”   众人一阵丧气,这个时候一道格格不入的雀跃声音道:“做不了黑金微挨皮,做个红金微挨皮也不错啊。”   众人:???   啥,红金微挨皮又是个啥?   气氛在短暂的寂静后,瞬间爆发,众人立刻把声音雀跃的少年围拢。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   少年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理了理衣袖,才从怀里宝贝儿似的拿出一块小牌牌。   跟之前容衍拿出来的玄金牌差不太多,只不过这块小牌是红色的。   还有上面印着vip三个字母。   “我可是花光了我迄今为止攒下的所有私房,又各处找关系,才能得到这个红金vip身份。”   众人:(⊙x⊙;)   “这个有什么用?”   “什么用?那用处可大了,以后我在商业圈消费,一律七折优惠,而且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这卡里存了不少钱了,够我花好久的了。”   众人微微一怔,随后若有所思。   然而谁也没想到,继红金vip之后,又出来了一个水晶vip。   水晶vip预存两百两银子,就能办理,以后再去商业圈消费,一律享受九折优惠。   这一套一套的,把众人都搞懵了。   他们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没有哪里不对劲。   啊啊啊,好纠结。   夜幕时分。   户部尚书拿着他心爱的小算盘在书房里,拨来拨去,拨去拨来,那灵巧的手指,在空中都快舞出残影了。   良久,他停下动作,后仰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太狠了,这招真的太狠了。   完全是兵不血刃啊。   石家的姑娘公子们跟着石夫人守在书房门外,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了石大人唤他们进去。   石大人刚要说什么,就瞥见小儿子腰上悬挂着一件别致的玉佩。   衣服料子也是全新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这衣服莫名衬得小儿子都精神帅气了两分。   石小公子被父亲盯着,额头冒冷汗,“父,父亲。”   他偷偷向自己的大侄子求救。然后石大人的目光就被引过去,自然也发现了大孙子身上的改变。   再看一眼妻女,石大人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们……”他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你们办的水晶vip还是红金vip?”   石家众人松了口气,石小公子又惊又讶:“父亲,你也知道这个啊。”   “那红金vip也不好办啊。我跟家里人都只办了水晶vip。”   我跟家里人……家里人……家里……   石大人:……   石大人看着还洋洋得意的小儿子,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梗。   你特么上赶着给人送钱,还骄傲的不行。   枉他英明一世,不料……   石大人的胸口距离起伏……   “父亲!”   “大人!”   “祖父——”   众人发现石大人脸色不对,赶紧上前查看,片刻,石大公子厉声道:“传大夫!”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有人欢喜有人愁。   容衍关上殿门,做贼似的左看右看,发现没别人,才呲溜儿往龙案走去。   “父皇,京城的有钱人可真是太多了。”容衍由衷道。   与外人想象的不一样,龙案上没有摆着奏折。而是各种记录信息的纸张。   若是有人看上一眼,都会被上面的数字吓到。   明玄帝饶是有心里准备,猝不及防看到这么大笔钱财,也惊了惊。   先不说红金vip,得先预存多少钱。只是办理水晶vip每人必须得先预存两百两。   两百两是一个很微妙的数字,容衍想了好久才定下来的。就是为了把普通百姓排除出去。   他瞄准的是大鱼,小鱼当然要放生了。   对于那些公子小姐们来说,两百两是个咬咬牙,也能挤出来的一笔钱。   而对于富商来说,两百两都不是个事儿。他们更想要的是红金vip身份。   想要红金vip身份也不是不可以,拿钱砸啊。   于是无数富商,有钱的公子小姐,太太们,捧着钱来砸了。活生生堆出了一座金山,也堆出了军队的武器,衣服,伤药等等。   明玄帝看着小儿子,就算早知道小儿子非池中物,但对他每一次的手段,仍然感到新奇和惊讶,惊讶之后就是浓浓的欣赏。   空手套白狼能做到小七这个地步的,也是大兴朝头一份了。明玄帝蓦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有点不自在。咳咳,小七也不是全空手……   容衍把资料整合在一起,随后抬头对明玄帝道:“办了vip之后,相当于变相的把这些客户套住了。以后商业圈是不缺生意。”   星际观众们:   “是我输了,万万没想到衍衍还想到了这一层。”   “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小仙男啊【疯狂咬手绢jpg。】”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早就说了,别乱给衍衍套人设,人是复杂又多面的,怎么可能那么单薄。”   “不管不管,就算衍衍崽变芝麻汤圆了,我还是最爱他了,么么么么么么 ̄ ̄”   容衍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明玄帝脸色微妙。   他很想对小儿子说,你是把客人圈住了,同时也把朝中官员的仇恨值拉得稳稳的。   设身处地,谁要是耍尽了花招,费劲心思圈他儿女的钱,他固然气儿女不争气,但更加对罪魁祸首恨得牙痒痒。   容衍说得正兴起,发现父皇特别慈爱地看着他。   “父皇?”   明玄帝:“嗯。”   容衍笑起来:“我们有钱了。”   明玄帝眉眼一舒,揶揄他:“你什么时候缺过钱。”   “父皇,这话不对。我是不缺小钱,但经常缺大钱啊。”容衍有点怨念:“我要是能够摸一把石头,就把石头变成黄金就好了。”   明玄帝被他的异想天开逗得笑出声,他拉过小儿子的手,抻开。   “你现在这双手,比之点石成金,也不遑多让了。”   容衍眼睛眨巴眨巴,又眨巴眨巴,然后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而且那上翘的弧度越来越明显,恨不得跟太阳肩并肩。   容衍不想显得自己太不稳重,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后,对明玄帝道:“父皇,其实这里面也有六皇兄的一份功劳呢。”   虽然他跟六皇兄的商业圈之旅,配合的还不够默契。但是最终效果还是不错的。   他是个好弟弟,不会吞了哥哥的功劳哒。   六皇子正在做梦呢,梦里他有好多块玄金牌,他躺在玄金牌里,小七还一个劲儿问他够不够。   他都快美死了,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然而早上睡醒,六皇子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才知道不过是一场梦。   六皇子:x﹏x   因为办vip一事,最近京城风云涌动,然而作为始作俑者,容衍却不见了人影。   连四皇子都挺好奇的,实话实说,他也想搞个红金vip,主要是别人都有,他没有。那他多没面子啊。   但现在他找不到弟弟,就很气。   容衍打了个喷嚏,然后继续跟他五皇兄逼逼,不是,继续跟他五皇兄讨论,铠甲怎么制作最好。   然而五皇子的心思不在铠甲上,他拿着一块镜子稀罕地看来看去。   “小七,你这东西可真有意思。”   “我手上的伤口本来微不可见,拿你的镜子一照,就明显多了。”   容衍:“那当然了,你拿的是放大镜啊。”   然后五皇子就拿着放大镜对准了容衍,哈哈笑出声。   “小七,你的鼻孔这么看着好大喔,像一只小猪崽哈哈哈哈哈”   容衍:……   星际观众们:   “五皇兄好坏喔2333333”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像【小声】”   “两个活宝,麻麻亲亲 ̄ ̄”   容衍把放大镜拿开,“你不要看望远镜了?”   五皇子立刻严肃起来,正经得一批。   容衍嘴角抽抽。   他陪着五皇兄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离开了。但他也没有回仁寿宫,而是改道去了其他地方。   ……   外面的是是非非,没有波及到皇宫来。六皇子近来悠闲得很,随着气温回升,花园里的花苞仿佛随时含苞待放。   “大大大。”   “哎呀,我怎么又输了。”   “重来重来。”   六皇子:嗯?   六皇子犹豫了一会会,脚步诚实的走了过去。   大树后面,几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个类似竹筒的东西摇来摇去,然后放下。   “大还是小?”   “这次选小。我们选小。”   类似竹筒的东西拿开,露出下面的骰子。   “四,四,六,大。”   “你们输了,给钱给钱。”   理智告诉六皇子,这个时候该转身就走。但脚却像长在地上似的,挪不动。   地上的铜钱,他看不上眼。但是他就是觉得这看着挺好玩儿的。   一个时辰后……   六皇子熟练道:“大大大。”   “一二一,小。”   六皇子:呜x﹏x   六皇子沉浸在悲伤中,没发现小太监之间的眉眼官司。   六皇子抹了把脸:“再来再来。”   “再来什么?”一道低沉的,威严的声音,冷不丁响在头顶。六皇子差点没蹦起来。   他僵着脖子,机械地,一下,一下转动。再怎么不愿意面对,也对上了明玄帝幽深的眸中。   六皇子:天要亡我qaq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六皇子又被关小黑屋了。这次比之前还糟糕,因为父皇说马上要入春了,也不冷了,你就抱着一床薄被入睡吧。   六皇子张大了他的小嘴巴,不敢相信这话是他父皇说出来的。   但事实胜于雄辩。   六皇子快要哭倒在小黑屋,父皇,你忘了倒春寒吗?   但很快六皇子发现他哭早了,因为他惊恐地发现,他的一日三餐全部变成了稀粥馒头,偶尔拌一点儿咸菜。   稀粥是上好的大米熬制的,馒头也是热腾腾的白面馒头,而且数量管够,绝对不会饿着他。但其他的,再多都没有了。   六皇子:这是何等的酷刑啊   六皇子在小黑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天就跟骰子大眼瞪小眼。   两个小太监一直让他猜大小。   猜个屁啊,他不想猜了。   对于六皇子的遭遇,容衍知道后,也只是惊讶地挑了挑眉。   小竹子凑过来小声道:“殿下是在担心六殿下吗?”   容衍摇头:“我只是在想,六皇兄为什么连那么明显的套都要入。”他后面可还准备了计划23456。谁知道六皇兄连第一关都没过。   容衍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商业圈开张第一天,台球厅的人就敢把注意打到他六皇兄身上了。   emmmm……   “六皇兄真的太单纯了。”容衍感慨。   小竹子:……   为什么他觉得殿下口不对心呢。错觉吧,肯定是错觉。   ……   京城的办vip事件随着春闱到来,渐渐没了声息。   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今年的一甲之上。   容衍之前去看过御街夸官,好不风光。可惜那次他有事,看了几眼后,就匆匆走了。   这一次,容衍做好了准备,他提前包下茶楼最好的观景位置。   “二皇姐,你去不去?”   容衍正跟太后说着此事,自然地询问二公主。   二公主愣了愣,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容衍偏了偏头:“二皇姐不喜热闹吗?”   二公主眼帘微垂,捏着衣摆:“我不喜人多。”   最初因为她融入不进去,与那些热闹格格不入,后来时间久了,她居然更适应一个人。   容衍仔细观察二公主的表情,见她没有勉强,就略过此事。他跟太后道:“也不知道今年的状元是谁?探花郎又是何等风采。”   太后淡淡地扫了一眼小孙子的脸,然后默默收回了目光。   星际观众们:   “我居然g到了太后那个眼神的意思【神奇jpg。】”   “衍衍那里选探花郎,要选长得好的,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比衍衍长得更好看的。”   “太后:你想看探花郎是何等风采,不如自己去照镜子【滑稽】”   “你们也想太多了吧,太后就是随便看了一眼,你们也能解读出那么多东西,无语。”   “对啊,有些人喜欢容衍,就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会喜欢容衍。”   弹幕又开始吵吵,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什么。   容衍该干嘛干嘛,只不过御街夸官那天,他没想到半路会遇到四皇子。   他瞅了一眼四皇子背后:“四皇兄一个人吗?”   四皇子抬了抬下巴:“不行啊。”   “行行。”   四皇子走过去,手搭在弟弟肩膀上,眯了眯眼:“小七,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总找不到人。”   “有吗?”   四皇子:“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啊。”容衍脸不红,心不跳,诚恳回望着四皇子:“这不是之前办水晶vip,得罪了不少人,偶尔会避一避风头。”   四皇子嗤笑:“瞧瞧你那点儿出息。”   “你是堂堂皇子,只有别人诚惶诚恐怕得罪你,你怕什么?”   容衍顺口秃噜:“怕别人趁我落单,把我套麻袋了。”   四皇子:……   四皇子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喉咙口又堵着,憋着难受,他左右看了看,干脆抬起另一只手,把弟弟梳得整齐的头发揉成了鸡窝头。   四皇子:啊 ̄ ̄爽了!   容衍懵逼,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大眼睛。   如果容衍能听到观众们的心声,这会儿肯定会跟着一起吐槽:这是什么大号熊孩子!!   容衍不高兴地从他四皇兄胳膊下挣脱出来,离他三步远,才重新整理头发。   四皇子半点没有愧疚心理,还洋洋得意道:“我早说过,让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拳脚功夫,以后出去了,都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   容衍:你还挺骄傲←_←   四皇子可不是骄傲嘛,从小到大,他就没吃过亏。   嗯……就算很少的几次吃了亏,只要他忘了,就当不存在(* ̄︶ ̄)   说话的功夫,容衍把头发弄好了,然后大步向前走,打死不回头。   四皇子:??   嘿,这小子。   四皇子三步做两步追上去,“去哪?”   “出宫。”   “本殿也要去。”   四皇子挤在人群中,脸黑得像锅底。   容衍悄悄瞥了他一眼,心里偷笑:该!   不过四皇子到底生得人高马大,愣是凭借着一身力气和不好惹的体格挤出了一条道儿。   他跟容衍并排走着,小声嘀咕:“不就是考了个状元,搞得比父皇出巡的架势还大。”   他声音不小,当下有一位读书人对他们怒目而视:“这是天底下所有读书人的盛事,向往之所在,你休要轻贱。”   容衍心想对方应该没听到后半句,赶紧道歉,然后拉着不服气的四皇子走了。   “你真怂。”四皇子说他。   容衍都让他气笑了,忍不住刺了他一下:“四皇兄也挺会惹事。”   “你说什么!”四皇子脸色一沉,眉头拧得死紧,脸也拉得老长老长。   容衍:……   “四皇兄,这天下的治理,离不开文人。”   “御街夸官三年一次,多少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就为了这一日,它在文人心中的地位独一无二,你今日之言,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跟天底下的文人不对付。”   四皇子一噎。   他梗着脖子道:“本殿岂会怕他们。一群手无缚鸡唔唔”   容衍捂着他的嘴,往角落里再缩了缩。   他后悔了,今天压根就不该跟他四皇兄一道儿的。随时都提心吊胆,唯恐他四皇兄又说出什么要命的话。   容衍心累道:“四哥,你跟文人又没仇,干嘛找不痛快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   四皇子撇开头,重重哼了一声。   容衍:脑壳疼。   “我之前定了包厢,我们过去吧。”   四皇子垮起个批脸:“这儿这么多人,怎么过去,飞过去啊?”   容衍:“也不是不可以。”   四皇子:嗯??   四皇子以前知道小七手脚灵活,但翻墙,眼睁睁看着弟弟轻而易举翻过围墙,轻盈得像一只猫时,他还是有点儿恍惚。   “四哥,四哥,走啊。”   四皇子:……   容衍看着密集的人群,不禁扪心自问,他为什么要作死,故意把人往这里带。   他其实可以和四皇兄乘坐马车,直接到达茶楼包厢的。   一刻钟后,两人理了理衣服,才人模人样地坐下来,慢吞吞喝口茶。   此时外面的气氛已经到了白热化,甚至还能听到女郎们的欢呼声。   随后人群一静,紧跟着爆发出强烈的呼声,状元郎一袭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大马远远行来。   随着对方靠近,容衍终于能看清对方的面容。   那是一个约摸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生得儒雅。是典型的文人模样。   四皇子瘪了瘪嘴:“长得也不怎么样?”   容衍无奈:“四哥,君子之才胜于貌。”   四皇子偏头瞅了一眼弟弟,心想,屁,我当初看你第一眼,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后来遇上才捏你的脸。   幸好容衍不知道四皇子想什么,不然他可能真的会气到爆炸。   两人很快被后面的榜眼和探花转移了注意力。   容衍先看的榜眼,四皇子直接去瞅探花郎。   清隽俊秀,温文尔雅。好一位谦谦公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探花郎的确是好看的,但好看得不够突出,不够惊艳。   容衍看到探花郎时,眼神一亮,榜眼也是而立之年,相比之下,探花郎显得更加年轻俊朗了。更重要的是,对方身上那种气质,跟其哥好像啊。   他莫名有点兴奋,趴在窗头往下看。四皇子嫌他丢人,拽着他后领子往回拉。   容衍被这个动作勾着,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立刻老实了。   他坐好后,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一个人喝闷茶。   四皇子粗神经,但又不是瞎。他见弟弟脸色不对,想了想,不太自在道:“那什么,之后还有琼林宴,你若是想看探花,到时候尽管看个够就是。”   容衍:……   他生气是因为这个吗?啊!   他是因为,因为……   容衍嘴唇抿得更紧了,四皇子见他真生气了,有点儿委屈,但也安分下来。   他们用了午膳之后,容衍借口要去商业圈处理事情,先走了。   路上,他小声咕哝:“其哥。”   “嗯?”   容衍揉了揉脑袋,把头发又弄乱了,刚想张口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   “没什么。”   “你觉得今天的御街夸官好看吗?”   林其:“还行。挺有意思的。”   “我觉得探花郎跟你有些像。”容衍笑道。   林其也跟他讨论着今日的一切,到最后感觉话题快终结时,林其问他:“衍衍,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容衍:“没有啊。”   他看起来跟平常没有分别,林其透过直播看着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衍衍也只是一个大孩子,有时候可以任性的。”   容衍摇头,林其都准备好剩下的说辞,谁知道容衍话语一转:“其哥,我不是孩子了,我是个能够担事的大人,可以给心爱的姑娘依靠了。”   林其:……   作者有话要说: 林其:这话我没法儿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星际观众们:   “@乔,出来挨打!!”   “@乔,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衍衍崽,你还没有十五岁啊,少年,你清醒一点【震声】”   “希望林其千万要给力点啊。早恋真的要不得。”   林其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略过此事。   时情不同,不能一概论之。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那么巧,容衍跟林其说完话,出去后没走多久,就遇上了李家姐弟。   李禾看到容衍时,眼睛都亮了:“七公子。”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好巧啊。”   容衍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女扮男装的李恕,笑道:“是啊,真巧。”   “你们是出来看状元的吗?”   李禾点点头:“可热闹了。”   街上人来人往,容衍那张好相貌引来了其他人围观,他干咳了一声,“这里人多,不适合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吧。”   “喔喔,好。”   李禾高兴应道,靠近了容衍一些,两人前后不过半步距离,既表示了对容衍的尊重,也表达了亲近之意。   然而容衍并木有觉得欣慰,他捏了捏小拳头,偏头看向李恕,状似不经意道:“阿恕近来都在做什么?”   “我长姐还是跟以前一样,练字,习武,看书。”   李恕:……   容衍惊了:“阿恕会武啊。”   李恕矜持道:“仅做防身之用。”   “不止喔。”李禾拉住容衍的胳膊:“我长姐拳脚功夫很厉害的,我”   “阿禾。”李恕唤他,语气有些重。   李禾缩了一下脖子,立刻把嘴巴闭紧了,可怜巴巴看向容衍。   容衍摸摸他的头,看着李禾,话却不是对他说的:“大树繁茂强悍,远胜花朵娇柔。我喜绿林更胜花丛。”   李禾:“啊?”   容衍收回手:“走吧,前面有卖竹编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送你。”   李禾到底是半大孩子,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街道边有卖鲜花的女童,李禾看着心喜,跑过去问:“妹妹,你的鲜花怎么卖?”   容衍故意停下脚步,站在李禾处三步外,等着李恕过来。   他低声道:“你上次让人转交给我的小木马,我很喜欢。”   “谢谢。”   如果是之前,李恕最多一句“不客气”,但这次她愣是在心里想了两圈,才斟酌道:“你喜欢就好。”   容衍一下子笑开了,小声应道:“我很喜欢。”   “阿恕,你怎么会想到送我小木马?”这点容衍是真的不解。   他又不是小孩儿,就算送玉雕也比送小木马更“正常”。   李恕嘴唇微抿。   ‘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紧张’   ‘我该怎么解释?啊啊啊,不管怎么解释,都显得我觊觎他好久’   ‘难道实话实说,告诉他:七殿下,当然是因为我很早以前在一次宫宴上见过你,顿时惊为天人,被你的美貌所折服,从此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然后就开始打听你的过往,关注你的一切’   ‘想想就好欠揍’   ‘谁要是跟我这么说,我能揍得他一个月下不了地’   “阿恕,阿恕?”   李恕回神:“嗯?”   容衍微微偏了一下脑袋,“这个不能说吗?”   李恕不语。   容衍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失落。   或许他内心深处,也是想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吧。   但很快他就把这股失落的情绪压下去了。   没关系,他跟阿恕的时间还长,慢慢来。   “七公子,长姐,你们看,我买的花。”   李禾拿着一束五颜六色的花晃来晃去,很是高兴。   “哎,这个是什么花,我都不认识。”李禾突然道。   容衍望了过去,定睛一看后莞尔道:“那是含笑花。芳香花木,苞润如玉,香幽若兰。花朵炮制后,泡水服用,能够安神益气。”   “也因为含笑花开而不放,似女子笑而不语,故有矜持,含蓄,端庄之意。”   李禾微微张圆了小嘴,没想到他从路边随手买的花,还挺有门道。   “七公子,你懂得好多。”   容衍摇头:“这些都是寻常,乡间随便一个药郎”他突然顿了顿,然后才道:“乡间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   “可我就不知道。”   容衍:“因为你还小。”   小孩子最不喜欢旁人说他小了,可说这话的是七公子,李禾又不能不高兴,只能有点小怨念了。   李恕淡淡扫了一眼弟弟,李禾立刻挺胸抬头,面带微笑。   容衍对二人的互动感到好笑,嘴角微翘。   李恕见状,微微垂下眼帘:“我们往前走吧。”   李禾大声道:“好。”   在选竹编的时候,李禾陷入了选择困难症,他觉得小狐狸很灵动,小兔子很可爱,小老虎很威猛,小燕子很……   反正,嗯……他就是看每一个都好喜欢。   他选得正兴起的时候,发现摊子边上别着一个竹蜻蜓,他取了下来,拿到容衍面前:“七公子你看,这个竹蜻”   李恕伸手抢过了竹蜻蜓,她动作太快,太突然,李禾和容衍都懵了。   李恕把竹蜻蜓别了回去,捡了几个李禾之前喜欢的竹编,付钱,拿上东西走人。   李禾:“诶??”   怎么回事啊!   “长姐,长姐等等我。”   容衍也跟了上去,心里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最后容衍借口没有给李禾买竹编,有失所诺,盛情邀请他们去茶楼坐下暂坐歇息。   外面到处都在讨论今日状元出行的盛况,真是应了那句“十载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在说状元的事,后面就扯上容衍了。   容衍就很:???   他又没科举,这个时候拎他出来干嘛。   今天的主角又不是他。   外面的书生道:   “小生如今可惨了,功名没考上,带来的盘缠却悉数用尽了。竟不知回乡后如何面对父老乡亲,真是可笑可叹。”   “怎么会,王兄出门时,不是带了好几百两吗?”   对于考中功名的人来说,没考中的才是大多数。如今尘埃落定,他们纵使再想翻盘,也得等三年后再战。   然而眼下,他们需要面对更加窘迫的情境。   功名没考上,钱快用完了。   众人一下子有了共鸣,纷纷大倒苦水。   “那商业圈真是害人的东西,我进去逛了一圈,再出来时,东西没有多少,钱却用得差不多了。”   “没错,三年前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嘘,你们小声点,这商业圈背后的主人可是当今七皇子。你在这儿议论,不要命了。”   “苏兄说得没错,你们忘了年前,有人议论七皇子是非,别说科举了,直接名声尽毁,彻底断了前途,我们啊,不过是升斗小民,惹不起惹不”   “的确是可笑!”楼上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斥声,“身为读书人,不以文章论长短,却在背后议是非。你们这种人若是考中了功名,做了官,才叫苍天无眼。”   话音落地,说得热火朝天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半晌,才有人憋红了脸,吭哧道:“什么人,藏头露尾的,非是正人君子。”   李恕正要出去,却被容衍拦住了。女子到底与男子不同,更何况,外面都是一群可以杀人不见血的酸生。   李恕的一番话,足够叫他心中温暖了。   他早就知道,这世上永远没有完美的事存在。就是金钱,也有人视金钱如粪土。   他起身向外走去,李恕眉头紧蹙,让容衍去,还不如她呢。   李禾的目光在长姐和容衍身上转了一圈,哒哒哒跑去开门,他年龄小,说些狂妄话也无所谓。   然而此时,隔壁房门打开了。一名青衫书生从屋里出来:“鄙人不才,是今科学子中一员。”   “学子?这么说,你也落第了。”   “呵,不过一落第之辈,也敢如此狂妄。”   “那么大的口气,我还当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众人群起攻之,先前的羞辱,都加倍奉还。   青衫男子也不恼,静静看着底下人婊演。结果对方说着说着反而没话了。   青衫男子这才不紧不慢道:“商业圈里的诸户可有拿刀架在尔等颈项,逼迫诸位交出钱财?”   大堂书生:这……   青衫书生嗤笑:“诸位不过是为自己经受不住诱惑寻找理由罢了。”   “你懂什么,若非商业圈摆出许多花招,我等怎会散尽全身钱财。”   青衫男子摇了摇头,“你这简直是胡搅蛮缠,枉为读书人。照你这般道理,天底下都不该有商户了。”   “麦穗大货堂有数百货品,物美价廉,普通人家都能买到合心意的东西,予民实惠。而其他价高的商铺,本就是面对有钱富商。你可曾见过普通人闹着买珠宝首饰。本质不就是你无钱却想要最好的,眼高手低。”   那人被说得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   “我若是胡说八道,你又这般生气做甚。不过是字字句句都戳到你短处罢了。”青衫男子一错不错盯着他:“忘了告诉你,京中供诸多学子歇息的广厦,也是七皇子派人修建的。”   那人心中一怔,随后梗着脖子,不屑道:“不过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不等他说完,青衫男子打断他道:“古有掩耳盗铃,今有落第学子猪油蒙心,可笑可叹,倒是又给人们添一茶余饭后的笑料罢。”   包厢内的容衍等人:(⊙x⊙;)(⊙x⊙;)(⊙x⊙;)   这位书生有点猛啊。   青衫男子这一波操作,把仇恨拉得稳稳的。   虽说文人相轻,但是一开口就这么不客气,还是少见。   嗯,出了名的狂生除外。   但二楼的青衫男子,压根不出名啊。   众人心里又恼又愤,却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语。   被青衫男子抢白的书生,怒火涌上心头,踩着楼梯嘭嘭嘭上楼了。   看架势,是说不过就想动手了。   容衍抬脚往外走,然而之前的情景再次上演,但这次却调了个个儿,他在门口被李恕拦住:“再等等。”   片刻后,外面响起书生的惨叫。随后才传来青衫书生淡淡的声音:“你说你傻不傻,我敢站出来怼你,肯定是有后招啊。”   众人:说得好有道理,他们竟然无言以对。   随后青衫书生和一名灰衣劲装的男子,大摇大摆出了茶楼。把大堂里的酸生气得要死要死的。   星际观众们: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爽啊。”   “不管不管,反正我爽。翻了。”   “这些读书人就是欠收拾。知识没多少,脾气倒是一个比一个大,什么玩意儿。”   “诶,衍衍去哪里?”   容衍去追那青衫书生去了。他本来就跑得快,要追上青衫书生轻而易举。但是随行的还有李恕和八岁左右的李禾。这让他不得不缓下速度。   谁知道李恕看出他的顾忌,单手把弟弟扛在肩头,迅速行至容衍身边,“走了。”   容衍:!   李禾:???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容衍喉头微微滚动,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又止的表情。   他们齐头并进,忽略某人形挂件,嗯,画面还是相当和谐的。   星际观众们:   “????”   “来个人!快来个人打我一巴掌,我是不是看错了。”   “我以为衍衍那里的女孩子都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的。万万没想到,这位李姑娘那么猛!!”   “果然衍衍喜欢的女孩子就是与众不同。”   “我突然觉得他们配一对也很不错⊙v⊙”   一刻钟后,某年份已久的凉亭内。   青衫书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不好意思道:“见笑了见笑了。”   容衍一脸关切:“我知道附近有个茶楼,虽然规模不大,但挡挡凉风还是可以的。”   “小生多谢七公子好意,不过小生才从茶楼出来,还是想吹吹清风。”   容衍讶异:“你认识我?”   青衫书生莞尔:“七公子仙人之姿,令人神往,见之不忘。”   容衍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最关键是对方还一脸诚恳。   他拱了拱手:“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七公子言重了,小生不敢当。”青衫书生退后两步,郑重行礼道:“学生戚窦章,见过七殿下。”   容衍赶紧把人扶起来,又简单问了问戚窦章的家乡,年岁,然后才看向旁边的劲装男子:“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戚窦章:“这位是小生的好友,唐明。”   “唐明?”容衍眸光闪了闪,认真打量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对方很熟悉。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容衍眉头微蹙。   劲装男子抱拳:“殿下或许记错了,小民是吴郡人士,年少时才随家人落户京郊。小民今日以前,从未……见过殿下。”   “是吗?”容衍看着对方,眉头许久没有舒展。   气氛渐渐变得僵持和尴尬,戚窦章左右看看,刚要开口打圆场,容衍却先道:“可能我记错了吧。”   唐明垂眸,遮住了眼中明灭的情绪。   戚窦章看了一眼好友,心里泛起了嘀咕。   后面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期间,容衍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落在唐明身上。而唐明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容衍收回目光,给他们留下了联系方式,就带着李恕匆匆离开了。   李家姐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多说过一句话,而容衍也像是忘了一般,没有对戚窦章和唐明介绍他们。   这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阿恕,今天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容衍眉眼低垂,不算刺眼的阳光下,眸光有如日暮,垂垂欲落。   李恕冷着脸,没有说话。   李禾悄悄咽了咽口水,老天爷,他怎么觉得,此时此刻,七殿下好像一个犯了错,正在被先生审问的学生。   瞥一眼长姐,嗯,是很有严师风范了。   李禾没有义气的挪了挪脚步,退开三步,五步,七步远。   但李恕其实并没有容衍和蠢弟弟以为的生气。   她只是有点不高兴,因为她刚才从容衍身上感觉到了落寞和淡淡的哀伤。   是因为那个叫唐明的男人。   可她现在又没有立场问,她不能开导容衍。她在气自己。   “阿恕,阿恕……”容衍伸出两根手指,试探着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说小话:“阿恕,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我今天,我今天”他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为难,最后化成一句可怜巴巴的:“我今天被勾起了一点不太愉快的回忆。”   “我错了。”   “阿恕,我知道错了,我改。”   李恕:!   ‘老天在上,这个少年怎么这么可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别难过别难过,我没有生你气。’   “没有下次。”李恕略带清冷的声音响起。   李恕:恨不得哭昏古去。jpg   ‘小仙男,你听我解释。’   ‘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容衍高兴地不行,一把握住了李恕的手,连连点头:“我保证,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如果我再犯,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星际观众们:   “崽崽,你这话很容易让人想歪啊【哭笑不得。jpg】”   “这是什么大宝贝,太可爱了”   “日常羡慕李姑娘【吸溜】”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们不但能抗住衍衍的美颜盛世,还能抵抗衍衍的卖萌示弱,难道她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没错,我说的就是太后和李恕”   李恕:“嗯。”   ‘啊啊啊啊咦呀咦呀咿呀咿呀 ̄ ̄ ̄’   ‘小仙子太不懂人间险恶了。’   ‘不做点什么,好像都对不起自己。’   容衍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额头一凉,有点轻微的疼。   他捂着脑门,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李恕嘴角勾起一点浅浅的弧度:“这次的惩罚。”   容衍愣了一下,然后就着捂额头的姿势,倏地笑开了。心里那些惆怅,落寞,好像都被这个弹脑门,全部弹走了。   容衍和李恕交谈的声音很低,李禾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反正就看到,七殿下扯了一下长姐的袖子,然后长姐弹了一下七殿下的脑门儿,七殿下就笑了,还笑得贼开心。   然后神奇的是,他长姐身上的气势也缓和了一般,两个人相处得不要太和谐。   李禾:⊙ω⊙⊙ω⊙   这是为什么呢?   戚窦章此刻也很想抓着他好友的肩膀,问问他,他们这么多年的友情,为什么还要有大事瞒着他。   跟皇室子弟扯上关系,可不是大事嘛。   “你以前认识七殿下的吧。”戚窦章语气很肯定。   之前在凉亭里,唐明和七殿下之间的气氛简直是绝了。这其中要是没个什么恩恩怨怨,他敢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唐明蓦地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面,没说话。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殿下或许记错了,小民是吴郡人士,年少时才随家人落户京郊。】【小民今日以前,从未……见过殿下。】   【是吗?】   唐明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了。   戚窦章皱眉:“唐明,阿明,阿明?”   唐明:“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百姓,怎么可能会认识那样的贵人。”   “七殿下是天上月,而我不过是地上泥,我们如何会有交集。”   戚窦章心下不悦,他不喜欢好友如此贬低自己。   “阿明莫要妄自菲薄,你凭自己一身本事走到今天,已经远超大部分同龄人了。”   唐明抬起头,看着关心他的友人,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我知道了,豆子。”   戚窦章的脸一下子黑了,抬起一巴掌朝唐明后背呼过去,不过后者轻而易举躲开了。   戚窦章气得跳脚:“我都说了多少次,不准叫我豆子。”   “我是个读书人!还是个举人,你知道吧!”   唐明嘴边的笑容真心实意了些:“喔。”   “你现在的样子像个读书人吗?”   戚窦章立刻朝四周看了看,还好还好,这条路比较僻静,没有其他人。   他的形象保住了。   戚窦章哼了两声,走到唐明身边:“走吧,今天时间不早了,我肚子都饿了,你请我吃顿好的。”   唐明挑眉:“嗯?”   “嗯什么嗯,我今天可是带着你认识了七殿下耶。”戚窦章昂首挺胸:“这是什么?这就是人脉。”   “以后你升官发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他得意极了,一点都不见外的给自己揽功,还是提前的。   唐明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请了戚窦章吃饭。   饭后,两人各回了各自的住处。   橙色的灯光下,他手下笔锋游走,写了两个大字,若是让旁人见了,定要斥他一声大逆不道。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随后,把纸张点燃,看着它慢慢烧成了灰烬。   次日,天色未明,他穿戴好特制的服装,带上佩刀,去当差了。   戚窦章就在京城闲逛,说闲逛其实也不完全对,他这次来京城考试,虽然没有诸多浪费,但是必要的花销还是不少。   他上面就一个寡母,靠着刺绣的手艺和唐明一家多年对他们的帮助照顾,最后兼之他自己的努力,才能走到今日。   但他还是穷,所以得想办法赚钱。   商业圈里面那些东西就很不错,而且很紧俏,等他回去转手一卖,肯定能赚不少差价。   但他现在本钱太少了,这还是经过他从好友那里搜罗了一通的结果。   戚窦章:穷哭了。jpg   戚窦章:哭完了。jpg   所以要怎么办呢?   戚窦章摸着下巴,陷入了思索。少顷,他有了一个主意,就是有点损儿。   不过七殿下宅心仁厚,肯定不会跟他计较……吧。   戚窦章想到就做,他照着之前容衍给他的铺子地址找去。按七殿下的话说,那铺子掌柜有事可以直接找上容衍。   戚窦章当然是没事找容衍的,他就是想扯张虎皮做事。   他进了铺子之后,闲闲地逛了一圈,他长得不错,一身青衫,读书人的气质扑面而来,挺能唬人。   这般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他才去跟小工攀谈,小工受宠若惊,几乎有问必答。直到戚窦章说到容衍相关的事,小工立刻住了嘴。   戚窦章心里有了数,开始把那天他跟容衍在茶楼相遇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颇具有戏剧性。   明里暗里地暗示七殿下挺满意他的。   但是现在他落第了,家世不好,想要三年后再来科举,就很需要钱。   他最近听人介绍,买了不少京城特有的好东西,打算回乡后,转手卖出去。   然后,你们就差不多能懂了……   小工对此还挺有好感的,觉得戚窦章这人很真诚,务实,不像其他酸生假清高。他们殿下眼光就是好。   他跑去跟掌柜的说明情况,然后掌柜一拍板,直接以成本价把货给了他。   甚至因为戚窦章钱不够,还让人赊了一回账。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事最后还是传到了容衍那里,不过也如戚窦章所想,容衍压根没把这事当个事,甚至跟掌柜他们一样,觉得戚窦章不错。   人穷一时不算什么,心跟着穷了才无可救药。   他对戚窦章的好感度又高了一点点,都有些可惜对方此次没有高中,不过依照对方的秉性,下一次春闱,对方肯定能榜上有名了。   容衍感慨了一下下,然后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阿恕,阿恕,近来天晴云朗,最适合出行,不如去湖边泛舟如何?”   “嗯。”   他们一同出行,总有一个小拖油瓶,不过容衍也有自己的法子,把李禾的注意力转移走。   然后暗搓搓地跟李恕说小话。   两人一起划桨,钓鱼,烤鱼,下棋,散步……   容衍从来没有觉得那么快活过,他看什么都觉得美好。   就连李恕不小心烤焦了的鱼,他都觉得别有一股香味儿。   阿恕特别会弹琴,但是却不常谈,容衍知道这个,还是从李禾口中打听出来的。   李禾:“长姐长年练武,双手不如寻常女子娇嫩柔软,弹琴的时候会格外看重双手的美感,长姐觉得她手不好看,就不爱在有人的地方弹琴了。”   容衍当时听到这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后来就软着声儿,求了李恕一次,他原来是打算多求几次的,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可把他开心坏了。   李恕弹琴的时候,容衍没有坐在椅子上聆听,而是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李恕旁边,双手托腮看着她弹。眼睛亮亮的,像坠了满天星河。   李恕也没有开口劝阻他,而是问他想听什么。   容衍想了想,仰着脸软乎乎道:“阿恕,我想听小星星。”   换了旁人指定得懵逼。什么小星星?我看你像个小星星!   李恕沉默片刻,而后自然道:“你哼一遍,我听听。”   然后容衍就哼给她听了。哼小星星的时候,目光一直都没从李恕的身上移开过。   李恕面色淡淡,认真听着。   ‘天哪,他这么坐在我旁边,好软乎啊啊啊’   ‘我好想揉揉他的小脑袋!’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少年。’   “阿恕,我哼完了。”   李恕:“嗯。”   想了想,她又道:“第一遍可能不太准确。”   “没关系,等会儿我再哼给阿恕听。”   星际观众们:   “啊这,没有谱子,怕是不好弹吧。”   “视唱练耳了解一下。人鱼族高傲地凝视着你。”   “前面的,你也说了是人鱼族,李恕又不”   轻快悦耳的琴声从画面里,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那动听的旋律,简直不要太熟悉。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李恕也太强了!!”   “就我们星际里的人,包括人鱼族在内,像李恕这个年纪,有这么厉害的都不多吧。”   “这已经不仅仅是后天培养的问题了,天赋都得甩普通人十几条街。”   容衍也惊喜地不得了,随后又淡定了,阿恕超级厉害的,听过一次小星星就弹出来,不过是小菜一碟。   一曲终了,李恕停下来,偏头望着他。   容衍用力拍着手,巴掌声混着彩虹屁不绝于耳。   李恕:矜持。jpg   ‘老天保佑,超常发挥!’   ‘今天又稳住了呢’   ‘啊,小仙男吹捧得我飘飘然了’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 ̄ ̄’   “阿衍。”她轻轻唤了一声。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李恕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去看容衍时,发现对方僵在那里,一张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   两人四目相对,容衍瞳孔微颤,稍微别开了头,小声道:“你,刚刚唤我什么?”   李恕:???   李恕:!   ‘稳住,稳住!李恕,你可以的!’   ‘不要慌,想嫁小仙男,就得沉得住气!’   “阿衍。”她又唤了一声,用尽了迄今为止最温柔的语调:“怎么了吗?”   容衍耳朵都红透了,滚烫滚烫的,他捏着自己的衣摆,吭哧道:“没,没怎么。”   然后,他感觉额头落下一阵温热的触感。   “阿衍,你的额头好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衍:!   容衍一个后仰退开,结果他忘了他坐的小马扎,这么一仰,肯定得摔个四脚朝天了。   容衍想到那个画面,提前感到丢人了,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画面没有来,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愣愣睁开眼,猝不及防对上李恕波澜不兴的黑眸。   李恕把他扶起来,重新坐好。   “你还说没事。”语气不重,里面的关心都快溢出来。   容衍小声咕哝:“我还想听你弹小星星。”   “你一弹曲儿,我就舒坦了。”   李恕凝视着他,容衍也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她。   少顷,李恕收回了目光,指尖拨动,一阵悦耳的旋律流泻而出。   一曲结束,容衍又小小声道:“阿恕,你弹琴真好听。可惜我不会。”   其实他会,不过弹得很一般。   李恕:“想弹吗?”   容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李恕让出一点位置,容衍害羞了一小会儿,就红着脸坐了过去。   容衍还没想好要说点什么,他就感到身后一阵热意,李恕从背后圈住他,覆着他的手。   他们此刻的距离是那样近,以至于阿恕呼吸时的热气都落在他的耳上,随后传至他的心尖。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林其看着直播画面,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默默喝了下去。   然后摸了摸心口,还是梗。   他沧桑地叹了一口气。   李恕的段位太高了,三百六十度把衍衍吃得死死的。   他就是拿钢筋去撬,都撬不开这两人。   行叭,早恋就早恋吧。   千万别搞出人命就好,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容衍学琴又学到了黄昏,才恋恋不舍回宫。   这次他去仁寿宫主殿告诉太后他回来了时,太后突然叫住他。   容衍疑惑:“皇祖母?”   太后:“你今天去了哪里?”   啊?这个……那个……嗯……   容衍眼神乱飘:“就是去宫外转转。看看我名下的产业。”   太后:“那看得如何了?”   “唔,挺好的,挺好的。”他摸着脑袋,尴尬笑道。   太后:“那也不必天天去看。”   这话说得好,直击问题所在。   容衍怔了一下,又道:“我,我在巡视产业的时候,遇到了,遇到了”   他突然顿住。   他为什么要支支吾吾,为什么要隐瞒呢。   男未婚女未嫁,他们互有好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容衍抿了抿嘴,想到接下来要摊牌,还是有点儿紧张。   “皇祖母。”   “其实,其实我……”他呼出一口气,大声道:“其实我有了喜欢的姑娘。”   周围的宫人都懵了。第一反应都是,七殿下仙人之姿,他喜欢的人,得是何种倾国倾城貌。   太后神色未变,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哪家的?之前可定了亲?”她相信自己小孙子的人品,不过是惯例一问。   容衍睫毛轻颤,面带赧然:“是李恕,她此前从未说亲。”   “李恕?”太后眉头微拧:“武顺侯的千金?”   容衍乖乖点头,“是她。”   “皇祖母,我很喜欢阿恕,我想娶她。”   太后:……   太后敷衍了几句,把他打发了。   等容衍一走,太后严肃的气势一下子松了一般,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怎么就是她呢。”   老嬷嬷把其他人挥退,然后给太后倒了一杯热茶,太后摆手拒绝了。   “他若真娶了武顺侯府的嫡女,可就真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老嬷嬷也叹道:“七殿下喜欢的人,若是昭庆县主就好了。”   哪还有这些隐患。   太后叹了口气,“罢了,自古感情之事,最不受控制。”   “改日找个合适的日子,宣武顺侯夫人进宫觐见。”   老嬷嬷:“是。”   同样的问话,也在武顺侯府上演。   书房内。   武顺侯目光森然,声音冷冽:“你又去见了七皇子。”   “是。”   李禾在旁边咽了咽口水,帮衬道:“父亲,七殿下是个很好的人,他带我一起玩,顺便带上长姐的,我”   他话没说完,武顺侯一个眼刀子过来,李禾就立刻闭了嘴。   武顺侯冷声道:“你换一个。”   “女儿拒绝。”   武顺侯眉头皱得更深了:“非他不可?”   李恕:“是,非他不可。”   武顺侯嗤笑一声:“若他是虚情假意,哄骗你呢?”   “女儿相信自己的眼光。”   武顺侯意味深长道:“人心易变。”   李恕垂下眼,目中寒意好似冬夜深冷:“若真有那一日,女儿愿以命相争,自请除籍,绝不连累家族。”   武顺侯沉默了。   李禾也沉默了。因为这个时候,他终于,好像,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   原来七殿下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他长姐来的。   更惊恐的是,他长姐好像也很喜欢七皇子。   李禾:难怪他有时候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啊呸,难怪他每次好像都被刻意支开了。   李禾: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李禾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然后瞅了一眼长姐,试探着开口道:“父亲。”   “其实七殿下人真的很好,你跟他接触几次就知道了。”   “侯府嫡女和皇子,长姐配七殿下,也算良配啊。”   武顺侯太阳穴青筋突突跳:“来人。”   几名护卫进来,抱拳道:“侯爷有何吩咐。”   武顺侯:“小公子顶撞长辈,从即日起,禁足三月,每日练大字三十张。”   李禾:???   等……等等……   肿么回事,我做错了什么!!   “父亲,父亲,儿子有话说。”   “父亲,儿子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父……”   李禾被强行拽走了。   李恕心有不忍:“父亲,阿禾他”   武顺侯闲闲道:“你想跟他一起禁足?”   李恕麻溜儿闭了嘴。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没多久,太后召见了武顺侯夫人进宫。容衍被太后特意支开了,因此并不知道这件事。   随后,三公主端凝与荣安伯嫡子大婚。太子和五皇子,六皇子因着这件喜事也出来了,宫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容衍被哥哥们包围,一时找不到机会偷溜出宫。   太子有意给端凝做脸,皇后也想对外展示她的仁厚宽和。所以哪怕端凝的生母是罪妃,平日也不怎么在明玄帝面前露脸,她的婚礼依然盛大,直逼当初的大公主。   宫人私下嘀咕,三公主的境遇说来还不如二公主呢,没想到最后却狠狠压了二公主一头。   有人说三公主善解人意,会讨皇后娘娘欢心。也有人说皇后娘娘和太子贤德仁善,待人极好。   不得不说,皇后的名声的确是好了许多。   皇后听了心里挺高兴的,端凝心里也高兴。毕竟她得了实惠不是。   外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隔着老远都听得到声音。   冷宫。   一名面容带着一点细纹的中年妇人倚在大门,泪眼朦胧地看着远方。   “端凝,今天……出嫁了?”   翠翠和蔡嬷嬷对视一眼,宽慰道:“采女,三公主就算出嫁了,依然还是您的女儿。”   丽采女哭着摇头:“不一样了,端凝嫁了人,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以后再也不会管我了,我一个人在冷宫里,冷死,饿死,冻死了都没人知道。”   “没有人管我了。”   “她还是抛弃了我,她要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了,他们以后还会生儿育女,过得美满幸福,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又老又丑还半瞎的亲娘。”   “像我这样的废物,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丽采女哭得快要断过气去,蔡嬷嬷和翠翠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住她,连声安慰。   然而丽采女根听不进去,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要这样哭死过去,再也不愿意在人间受罪。   翠翠急得不行,“蔡嬷嬷,现在怎么办啊。”   “丽采女真要有个好歹,三公主不会饶了我们的。”   与丽采女的患得患失不同,她们早就被三公主敲打过。   丽采女好,她们就好。   丽采女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都得给丽采女陪葬。   这些年,她们在冷宫的日子,托丽采女的福,真的过得不错。   没有其他人欺负她们,没有做不完的活,不会牵扯进主子的纷争,从而莫名其妙丢了命。每日吃穿不愁,每月还有可观的月银。她都攒下了一笔钱呢,以后出宫了,就去买个小铺子做点小生意。运气好,说不定能遇上一个人品不错的鳏夫。   眼下丽采女哭成这样,若是往常,她们早就去找三公主了。可今儿是三公主和驸马大婚的日子啊。   就在翠翠纠结不已的时候,哭声戛然而止,一看,丽采女竟然昏过去了。   蔡嬷嬷眼皮子突突跳,低声道:“先帮我把丽采女抬进屋。”   翠翠连连应是。   “蔡嬷嬷,奴婢等会儿去叫个医女过来给丽采女瞧瞧吧。”   其他不论,至少丽采女的身子可不能出大毛病。   蔡嬷嬷应了。   但没想到,她们刚把丽采女抬进屋,一群陌生人凶狠地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打晕了她们。   ……   “不好了不好了,冷宫走水了。”   “来人呐,快来人灭火。”   “……救火……”   “干什么干什么,吵吵什么!”一片惊慌声中,一道刻薄的声音格格不入。   “于公公,冷宫里走水了。”   “那又怎么样,真以为冷宫里有什么贵人不成。不许吵吵,你们几个去打水扑火。这事务必得给我捂下来。”   其他人沉默了。   走水这样的事,岂是他们能捂住的。长了眼睛的都看得见啊。   但于公公脸色不虞,他们到底不敢说什么。   凭着他们几人,最后还是扑灭了火,只不过耗时很久,那院里的人早就被烧死了。   有知道那院里住着谁的,再想到今天三公主大婚,不免唏嘘。   到底是没那个命。   皇后接手处理了此事。   晚间时候,她对明玄帝道:“听底下人说,端凝出嫁那会儿,丽妹妹就一直在嚎啕大哭。但没多久就突然止住了哭声,随后就起了火。”   皇后点到即止,故意留白,让明玄帝自己思量。   明玄帝脸色冷凝:“现在处理得怎么样?”   皇后:“火已经灭了,不过丽妹妹她……”   皇后欲言又止,最后为难道:“只依稀看得出人形。”   皇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对端凝是好还是不好,今天来是她的大喜日子,谁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明玄帝沉思片刻,启声道:“你看着处置吧,别给端凝留下话柄。”   皇后眸光微闪,“是。”   丽采女就是罪妃,死了就死了,她去世的消息传出去,岂不是晦气。   同一时间。   荣安伯府。   俞珍挥退了喜婆和下人,他看着盖着红盖头,坐在床沿的女子,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郑重其事地揭了盖头,入目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美貌似芙蓉,两颊晕红,星眼如波,透着羞涩与情意。   俞珍再难自持,握住了端凝的手,激动道:“凝儿,你终于嫁给我了。”   “我感觉好像在梦中,美好得不真实。”   端凝红唇微弯,嗔了他一眼,当真是媚眼如丝。   俞珍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他忍不住倾身,想要一亲芳泽,没想到却吻到了纤纤玉指。   端凝娇嗔道:“珍哥,还没喝合卺酒呢。”   “对对对,你看我”俞珍憨笑着摸着后脑勺,起身去拿酒。   两人手腕交错,俞珍都没尝出那杯酒的滋味儿,眼睛一个劲儿盯面前的心上人去了。   他原以为他是不幸的,年幼时,生母早亡,后来父亲续娶,他明明是荣安伯府的正经嫡子,却时常感觉感到被排斥,好像一个外人。   当他对未来迷茫时,他遇到了端凝。   那是一位十分柔美秀丽的少女,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对方产生了好感。   可端凝是堂堂公主,他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怎么配得上人家,但约摸能从来都胜于理智,就算明知他跟端凝没可能,他还是忍不住凑上去献殷勤。   他不够富有,不够聪明,也不够才华横溢,但对待端凝,他比谁都认真。   日子久了,端凝竟然真的被他打动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夏日暑后,他跑了二里地去买的冰镇酸梅汤给端凝,他热出了一身汗,明晃晃的太阳刺得他眼睛疼,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说:“公主,给。你最喜欢的那家酸梅汤,我给你买来了。”   “可是我想要冰镇的,现在酸梅汤都不凉爽了。”   他失落极了,明明是大夏天,心却像在寒风里冻着。   “不过太医说,女子体弱,不能吃太寒凉的东西,所以你是故意把酸梅汤晾温了再给我吗,你真有心。”   “我未来的夫君,若是有你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峰回路转不外如是。或许是那句话给了他勇气,他竟然胆大包天的向端凝表明了心意。   他怎么敢呢。他明明那么平凡,不起眼。他怎么配得上公主。   可是冲动从来都不受控制。   等他表明完心意后,理智回归,他才忐忑起来。   怕端凝讨厌他,从此远离他。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端凝,像一个囚徒等待他的审判。   “你心悦我?”少女眉眼灵动,瞥了他一眼,娇哼一声,迈着小步子走了。   他的心凉了。   谁知道端凝的婢女却气鼓鼓道:“俞公子,我们公主也同样心悦你呢,你还不去追。”   “可是……公主她……我……”   婢女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没有公主的命令,奴婢敢自作主张留下来与你说这么多。”   “你再不快些,公主就上马车回……”   他听不到婢女在说什么了,他用尽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去追,那是他心爱的女子啊。   太阳依然火辣辣,炙热的阳光晒在身上刺痛,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有些还落进了眼睛里,难受极了。   可他不在乎。   当他奔跑着,在路上拦住了马车,还未开口,车门就已经打开。   “呆子,还不上来。外面不热吗。”   那一刹那,他觉得比大夏天喝了十碗冰镇酸梅汤还爽。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样傻。”   俞珍回神,看着面前的美丽女子,无声笑开了,“我想起了我对你表明心意的那一天。”   “凝儿,这辈子能遇上你,娶你为妻,真是我俞珍莫大的幸运。”   “我上辈子一定拯救了苍生,这辈子才有这样的福报。”   笨嘴拙舌的人不说情话则已,一说情话,真能溺死人。   端凝只觉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她看着俞珍熟悉的,并不算十分英俊的面孔。   一把抱住了他。   “凝儿?”   端凝不松手,在俞珍看不到的地方,她抿紧了唇,泪水无声没入喜服中。   “珍哥,凝儿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就是你。”   一句话彻底燃烧俞珍所有的理智。   红烛垂泪,珠幔轻摇。   端凝紧紧地抱着身上人火热的身躯。   珍哥,你若是知道,你心中所有美好的相知相遇,都是我有心算计,你又会如何?   谁能想到,龌龊不堪的开始,竟然也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上苍也开始眷顾我了吗。   若是如此……   端凝抬手抚上男人的脸,眼神痴迷。   从今以后,我会一心一意爱你,为你谋算。   我们会生下可爱的儿女,我会真心爱护他们,不让我自己受过的苦,重复在他们身上。   如果可以,他们或许还能见一见他们的外祖母。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三公主与驸马大婚,让容衍有些心动。   林其隐隐察觉到了一点,但他不敢点出来。   然而这事不过早晚的问题,明玄帝过来探望太后的时候,容衍缠住了他,把人拉到侧殿说小话。   “父皇,您近来辛苦了,我特意准备了精致的点心,您尝尝。”他绕到明玄帝身后,给人捏肩捶背。   明玄帝挑了挑眉。   不过他没点破,理所当然地享受儿子的讨好。   容衍捡着外面有趣的事说给他听,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容衍话锋一转,假模假样感慨道:“父皇,日子过得真快啊。”   明玄帝睨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是啊,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容衍心里一喜,面上不动声色道:“寻常人家像我这么大的男子,都开始顶事了。”   “自有成家立业之说,前儿日子,我看见街上比我大不了两岁的男子,手里都牵着一两岁的娃娃。”他笑道:“感觉蛮神奇的。”   星际观众们:   “!”   “衍衍崽是神马意思?!!”   “我特么螺旋升天鸟。”   “我完全想象不出衍衍崽牵着他儿子的情景。那是父子吗,兄弟还差不多!!”   “不行了,我快窒息了。哪个好心人帮我打个救助通讯。”   “林其,林其,林其,疯狂呼唤林其,@林其啊啊啊啊”   明玄帝心里微动,有了一点猜测,故意道:“寻常人家为了生计,家里孩子自然要早早扛起责任。”   “你是皇子,父皇无需你做什么,每天开心快乐就好。”   容衍:嘎   或许是嫌话说得不够明白,明玄帝接着又道:“你看你四皇兄和五皇兄,放在寻常百姓家,早就当爹了,他们母妃也催得紧。但父皇从不逼他们。”   容衍:笑容渐渐凝固。jpg   明玄帝反手拍了拍小儿子的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小七,你是一众兄弟里最小的,别担心有的没的。”   “不管怎么说,都得等你前面的哥哥们都成了家,才会轮到你。”   容衍:……   星际观众们:   “???还有这规定吗?我怎么不知道。”   “前面的,衍衍他们那里是有这样的规定。之前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是拿这套说辞堵他们母妃的。”   “我以前觉得这样的风俗不好,不人道。但现在我只想说:干得漂亮!”   “这是不是能说明,一些风俗背后,也有其考量。”   “管他是不是呢,反正现在我开心了。”   容衍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偏偏还不是他人力能改变的,就,就QAQ明玄帝闲闲地端起茶杯,就着小儿子欲哭无泪的脸呷了一口,通体舒畅。   然后末了,他还要明知故问:“小七怎么了,是不是高兴坏了。”   “高兴……坏、了?”容衍磕巴反问。   他高兴啥啊,他心里的小人哭得滚来滚去了。   明玄帝颔首笑道:“父皇知道,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玩,不愿意受拘束。成了家就有了责任,总归是不自在。”   容衍垂死挣扎:“其实,也并没有。我觉得成家……挺好的。”   明玄帝像是被逗笑了一般,起身用力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好了,父皇面前,不必说违心之语。”   “今日也陪你许久,父皇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就先走了。”   容衍:???   容衍:!   “父皇,父皇请等一下。”容衍忙道,他拽住明玄帝的袖子,期期艾艾道:“父皇,其实儿臣,儿臣心里”   “圣上,太后娘娘有事找您。”外面一个小太监,打断了容衍的未尽之语。   明玄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道:“不高兴的样子,还跟小时候一样。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容衍:……   什么叫扎心一箭?这就是。   容衍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父皇走了,他一个人回到殿内,泄气地趴在桌上。   小竹子探头探脑地凑过来,“殿下,您怎么了呀?”   容衍把脸扭到另一边。   小竹子又颠颠儿跑到他另一边:“殿下,小的惹着您了吗,您为什么不理小的呢。”   容衍把脸埋在手腕里,闷闷道:“你没惹我。我只是心里烦。”   “殿下在烦什么?”   容衍没吭声。就在小竹子以为他等不到答案的时候,容衍突然抬起头,问他:“你觉得我怎么样?”   小竹子懵逼。   “什么怎么样?”他愣愣道,然后反应过来:“殿下仙人之姿,聪颖过”   “别说其他的,”容衍打断他,“你觉得我稳重吗,成熟吗?”   小竹子:Σ(°△°|||)Σ(°△°|||)   为什么要这般为难他一个小太监。   “说话啊。”容衍催他。   小竹子抿了抿嘴,顾左右而言他:“殿下英明神武,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容衍无语:“我没有让你夸我,我是问你,我稳重吗?”   小竹子心想,殿下您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您但凡够稳重够成熟,那就问不出这样的问题来啊。   但殿下是主子,他不过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太监,他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哄骗【划掉】殿下了←_←他露出最矜持的微笑,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诚恳无比:“当然了,殿下比四殿下,六殿下他们稳重多了,也成熟多了。”   小竹子:它的良心终于不痛了。   容衍:“是吗?”   小竹子指天发誓:“小的所言,皆出自肺腑,如有虚言,天打唔唔唔……”   容衍捂住他的嘴,笑成了一朵花儿:“我相信你了,你别乱发毒誓。”   小竹子嘿嘿笑,不一会儿,跟他们殿下说笑到一起去了。   林其旁观了全程,亦是忍俊不禁。   看来不止他们这边的人担心衍衍早恋,明玄帝似乎也刻意压着这事。   只是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容衍找着机会溜出宫,想要与李恕再次相遇,然而这次他在他们之前约定的地方,却没等到人。   武顺侯府。   李恕看着拦住她的护卫,眉头微蹙:“让开。”   “大姑娘恕罪,侯爷有令,没有他的吩咐,大姑娘不能随意出府。”   李恕眯了眯眼:“如果我非要出去呢?”   护卫们低下头,抱拳道:“大姑娘,得罪了。”   李恕身后的阿南阿北同时摆开了架势,只要李恕一声令下,她们就敢跟着大姑娘一起冲出去。   气氛剑拔弩张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唤住了李恕。   “大公子。”   李卓对护卫们摆了摆手:“这里有我,你们下去吧。”   “可是……”   李卓:“下去吧。父亲怪罪下来,我会一力承担。”   护卫们走了,李恕松了一口气,她也并不是很想跟自家护卫动手。   李卓望向她:“阿恕,我们聊聊吧。”   “阿兄抱歉,我现在赶时间,回头跟你聊。”说完,李恕就往外走去。   “你是去见七殿下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成功让李恕顿住了脚步。   “阿恕,如果是他。你更应该跟我谈一谈。”   阿南阿北看着自家姑娘的背影,有些迟疑。   “阿兄,抱歉。他在等我。”话落,李恕头也不回地走了。   容衍等了大半个时辰,还没等到人,都快没信心了。   “或许阿恕今天不知道我出来。”   “可是我们之前约定好了日子的。”   “难道她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容衍就坐不住了。抬脚就朝武顺侯府赶去,结果刚走出七八步远,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阿恕!”   李恕只感觉眼前一花,之前还处在远处的人,就奔到了跟前。   容衍激动的靠近,在半步距离时,总算克制住了。他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阿恕,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李恕定定看着他,温声道:“跟你约定好了,就不会变。”   容衍嘴角止不住上扬,看着李恕,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没有注意到,李恕身后的阿南阿北看到他纠结的神情。   两人还如之前一样游玩,只不过走着走着,容衍就把他跟明玄帝的对话说出来了。   李恕忍不住扯动了一下嘴角。再抬眸,发现容衍定定地看着她。   “阿恕,你笑起来真好看。”   李恕眼眸眨动,像振翅的蝴蝶,频率过于快了。   容衍被她看着【大雾】,渐渐不好意思。   他先移开了目光,小声嘟囔:“我以前觉得四皇兄一个人也挺好。但现在想想,他其实也可以试着找一位心仪的女子安定下来,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星际观众们:   “臭崽崽,双标实锤了。”   “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啊23333”   “四皇兄千万要顶住,说好单身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   “犬族有被冒犯到╰_╯”   李恕没有那么多想法,她就是单纯觉得话里藏话,暗搓搓说小话的容衍好可爱。   尤其,还偷偷瞄她。   以为她没发现吗?   容衍见李恕没有反应,心里有点急,“如果,如果我也跟四皇兄五皇兄他们一样,快二十了也还没说亲,恐怕到时候就不好说亲了。毕竟姑娘家再晚,十七八岁就该嫁人了。”   阿南阿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七殿下这心思,真是不要太明显。   指向性也太强了。   真要是随便一个贵女都成,别说七殿下二十岁,就是三十岁,也能娶二八年华的少女啊。   李恕安慰他:“再过两年,四皇子应该会娶正妃了。”   “希望吧。”容衍并不怎么确定,四皇兄那性子,倔得一批。   再说了,四皇兄后面还有五皇兄,六皇兄……   容衍:为什么这么一想,感觉他的娶妻之路更加遥遥无期了。   容衍像个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   李恕不落忍,曲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第一百八十章   容衍摸着额头,片刻怔愣后,眸似星辰闪耀,流光溢彩。   “阿恕,我给你讲我六皇兄的事吧。”   “他可有意思了。”   李恕:“嗯。”   其实她更想听容衍的事。但也没关系,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单单听着都是一种享受。   他们又聊到了近黄昏,容衍才恋恋不舍离去。   只是今天他们走得远,同样的时辰,到回宫的距离更长了。   容衍想了一下,后半边的时候,他就下了马车,打算跑回去。   京城街道不允许马车疾行,所以还不如他下车跑。   少年人的身形纤长又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涩和瘦弱,跑动起来时,轻盈得像一只飞雀,灵动美好。   眼看着快要到宫门的时候,斜边突然飞来一个物体,看着像是一个人。直朝他而来。   容衍当机立断,双手接住人就地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才堪堪带着人站好。   没办法,灵巧型选手太难了。这要换了他四皇兄或者五皇兄,单手就能把人稳稳接住,不动分毫。   他这才有机会查看身边人,结果发现这人有些面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不过比起想起对方是谁,此刻对方的伤势更重要些。   “你怎么样?”   少年跟容衍差不多年纪,他显然是认识容衍的,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之后,感激道:“多谢七公子。”   容衍看着残留的一丁点儿血迹:“谁打了你。”   “是我。”一道腔调怪异的声音蛮横地响起。   容衍顺着声音望去,发现对方俱是高鼻深目的一群人,身穿带着繁复图纹的类似劲装的衣服,男子头发半披,两侧竖着小辫,少有几个,耳朵上还如女子一般打了耳洞,带着宝石耳坠。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男一女,女子居中间,约摸有十三四岁,眉眼凌厉,脚踩高靴,手里还拿着一条鞭子。端得是盛气凌人。   刚才说话的就是那名少女。   容衍眉头微皱:“这里是天子脚下,你怎能随意打人。”   少女看到他时,眼睛亮了一下,之后目光再未从容衍脸上移开,冷哼道:“他骗了我,我就要教训他。”   容衍偏头看身侧的少年,少年捂着胸口,欲言又止,期间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   容衍身上摸索了一阵,而后从腰带里摸出一个拇指大的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枚药丸。   “张嘴。”   少年:“什么?”   说话时,药丸就扔进了他嘴里,少年惊了,“殿下,这样的好药,怎么能用小的身上。”   “殿下?”少女带着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她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容衍,扬声道:“这么说,你是皇子了?”   少女旁边更年长的异族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容衍的脸:“传闻大兴朝的七皇子姿容端丽,更甚女子,因其容貌之盛,故有月下仙子的美称,应该就是殿下了吧。”   容衍没承认也没否认。但此刻他的沉默,其实也算一种表态。   他把少年挡在身侧,下颌绷得紧紧的:“你们是什么人。”   对面的男子刚要回答,却被少女拦住了。   她双手抱胸,手边的鞭子一下一下搭着,“你的身份是我们猜出来的,那我们的身份,也得你自己猜。”   随后,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宫门:“你得抓紧时间喔,不然就赶不上回宫了。”   容衍身边的少年轻轻扯了一下容衍的袖子,凑上前道:“七殿下,他们”   “啪——”   “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捂着脸惨叫出声,他的指缝间溢出了粘稠的鲜血。   容衍又惊又怒:“你干什么!”   少女摆弄着她的鞭子:“他一个贱民,敢胡乱插话,本公主只赏了他一鞭子,没直接弄死他,已经是本公主仁善了。”   星际观众们:   “???”   “什么情况啊这是。”   “我特么突然不认识仁善这两个字了。”   “不行了,这个女的看得我好气啊。”   “艹,我也好气,她简直比四皇子还不讲理。”   “喂,前面的。四皇子比她可爱多了好吗。”   容衍这下完全不敢把少年露出来,他护着少年,厉声道:“本殿不管你们是谁,但既然入了大兴朝,来了京城,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以下犯上的规矩吗?”   容衍:“你——”   “你是强词夺理。”   少女嗤笑:“七殿下,我来你们大兴之前,也是好好研究过你们这里的文化。今日之事,就算是拿到你父皇面前,我也是占一个理字。”   容衍气得不行,然而他心里也明白,这事闹大了,恐怕少年还真讨不了好。   或许是容衍隐忍的表情取悦了少女,她勾了勾唇,笑道:“好了,不逗你了。”   “我们是西戎的皇室,此番来京城,是为了跟大兴朝议和,缔结两国友好的。”   “你护着的贱民,竟然敢向我们索取钱财,坑骗我等,我只是打了他一顿泄气,是不是很好性儿了。”   容衍错愕,不敢置信地看着少年,少年已经停止了哀嚎,捂着脸哀求地看着容衍。   “你看,他自己理亏,都说不出辩解的话了。”   少女一把扯过容衍的手,握住:“你们大兴朝的百姓这么对待我们,实在很让我们心寒。今晚本来是你父皇设宴接待我们,但现在我很难受,不想去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七殿下是个很善良的人,如果你愿意陪我们一道,接待我们,我们就会觉得很高兴了。当然也愿意参加晚宴。”   气氛一时凝滞,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容衍身上。   星际观众们:   “我去,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要崽崽牺牲色相不成。”   “我特么【哔——】【哔——】”   “这种行为好令人不适。”   “衍衍崽,麻麻快心疼死了。”   容衍冷下脸,把手强行从少女手中抽了回来,目中寒意好似深冬凛冽。   “今日的晚宴是大兴皇帝亲设,隆重接待远方客人。我们东道主的本分是尽到了,至于客人来不来,参不参加,那是你们的事。”   “客人来了,我们欢迎。客人不来,我们也不恼。”   顿了顿,他直视少女的眼睛,不闪不避,眸中是肃然的冷漠:“大兴与西戎是缔结两国和平,并非求和!”   “天色已晚,本殿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容衍微微颔首,礼数做足,转身带着少年一起进了宫。   他不会只听一面之词,但眼下,他若把少年扔在原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门里。   “嗤,我还以为长得这么漂亮的,会是一只小绵羊,搞了半天,居然是只小狼崽。”   “妹妹,父王不是早就告诫了我们。这世上,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危险。”   “那又怎么样,一千只绵羊也比不上一头野性难驯的狼崽子。”   “……走吧,我可不想第一天到京城,就惹出什么事。想来在宴会上,我们还能再看见他。”   一群人随后也进了宫门。   另一边,容衍把人带进宫后,有些犯难。少年是外男,肯定不能带进后宫的。   他思来想去,有了主意,他带着人去找了两个相熟的侍卫,跟人说明原委后,对方同意暂时收留少年。   容衍高兴不已,连连道谢。   侍卫赶紧摆手,不好意思道:“殿下真要谢的话,下次能不能把睡美人的故事说完。”   容衍:嗯???   他没想到侍卫五大三粗的外表下,还有一颗甜甜的少女心呢。   容衍笑着应了。   少年的去处落下来,容衍这才安心。一边给少年的脸上上药,一边细问之前的事。   少年握紧了拳头,可怜巴巴看着容衍:“殿下,求您相信小的,小的真的没有骗人。”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少年忍着脸上的疼痛,把他从遇见那群异族人开始到现在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   “殿下,真的是那群异族人主动找上我的。”   “他们说他们初来乍到,不了解京城,让我给他们带路,等他们到了目的地,就给我两百文做为报酬。”   “我当时想着,这是在京城,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只是带路,就能得两百文,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心里高兴又有点心虚。所以带路的时候,我还会给他们详细介绍,就是为了这钱拿得安心些。”   “我们在京城里转了快两个时辰,后来走到宫外,他们说他们到了,我当时猜到一点,他们可能身份不一般。但想着我又没偷没抢,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我就上前找他们要报酬,结果对方不由分说把我打了一顿。还说我骗人。”   容衍心里基本信了大半,实在是那西戎公主太过刁蛮,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那之前我问你,你怎么不说。”   少年低下头,小声道:“对方人多,又个个彪悍,我不想连累殿下,就想着吃了这个哑巴亏算了。”   容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少年迟疑着伸手,小心翼翼捏着容衍的袖摆:“殿下,小的对不起您。”   “您对小的的大恩大德,小的就是万死,也报答不完。”   容衍本来挺无奈的,结果让他夸张的话逗笑了。   “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今天是你受了大罪,”他看着少年脸上的伤:“这么深的伤,以后怕是会留疤。”   那西戎公主也未免太狠毒,鞭子上都藏满了倒刺。   少年倒是想得开,“还好,没伤到眼睛,以后不影响干活。至于疤痕,小的是男子,倒也不注意那些。说不定还能靠着这疤痕,震慑一些霄小。”   少年的乐观心态,让容衍高看他两分,“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小的是个孤儿,无姓无名,后来有人给小的取了个诨名,……叫十三犬。”默了默,他抠紧了膝盖上的破洞:“因为小的曾跟十二条野狗抢食,还侥幸活了下来。”   所以,他就是那第十三条野狗。 第一百八十一章   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   侍卫们怪尴尬的,想安慰少年,又觉得什么话都不合适。   容衍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温声道:“人就是人,犬是犬,彼此间哪能混为一谈。”   “你当初能活下来,是为幸运,左右你无姓,不如就姓幸,幸运的幸,也是幸福的幸,你觉得幸十三如何。”   少年愣愣望着他,连眼睛都忘了眨动。   旁边的侍卫看不下去了,偷偷推了少年一把:“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殿下赐姓。”   “你小子以后要走大运了。”   少年心脏扑通扑通跳,他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会走大运,但眼下,的确是他大幸。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当即跪下,“十三谢殿下赐姓。”   “殿下救小的一命在前,赐姓在后,殿下对小的恩情如同再造,从今以后,但凡殿下有吩咐,十三拼上性命也会完成。”   话落,他朝容衍恭敬地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容衍去拦都没拦住。   侍卫笑呵呵道:“殿下,您就让他磕吧,不然他心不会安的。”   他们也有点羡慕嫉妒呢,这阴差阳错就入了殿下的眼了。   容衍把十三拉起来,叹了口气:“你身上的伤好好治着,改明儿,我让太医再给你瞧瞧。”   “殿下……”少年都快感动坏了。   容衍被那目光瞧着,有点不自在,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惊了:“都这么晚了,我得走了。”又对侍卫道:“你们留心多照顾他些。”   侍卫点头应是。   容衍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五两碎银给了他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往仁寿宫赶的半路上,正好遇到了来找他的太监。不过对方是从仁寿宫方向来的,应该是扑了个空儿。   这会儿他们看到容衍,别提多欢喜了:“哎哟,我的殿下哟,原来您在这里啊。”   “快快快,圣上找您呢,快跟小的走吧。”   容衍:???   “等……等一下。”容衍忙道:“我还没换衣服呢。”   太监急了:“殿下,时间不等人啊。”   他们几个人推着容衍就走,容衍几次想往回走,都被人牢牢抱住了。   容衍:……   最后容衍放弃了,行吧,就这样吧。   反正他到时候坐在后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应该……的…吧。   一会儿后,容衍到了明玄帝跟前,除了他,其他皇子们都已经在了。   太子凉凉道:“七皇弟真是好大的架子,我们这么多人和父皇,就等你一个。”   容衍当做没听到太子的阴阳怪气,拱手道歉:“小七来迟,是小七之过,对不住。”   “还望父皇和皇兄们原谅则个。”   明玄帝瞥见容衍鞋边的泥点子:“你出宫了。”   容衍:呃   六皇子闻言,立刻不满地嚷嚷:“小七,你今天出宫玩儿,居然没叫我。”   容衍:啊……这个……那个……   “老六。”明玄帝叫住了六皇子,场面暂时平静下来,但容衍总感觉好几道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明玄帝简单提点了众人几句,二皇子不解:“父皇,为何早先没有听到异族来京的消息。”   他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明玄帝淡淡:“人未至,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众:说得好有道理。   五皇子面色凝重:“今晚的一众远客中,西戎最强势,其次是羯族。”   这两族人他都很不喜欢,甚至厌恶。他们大兴朝几乎八成以上的士兵和百姓都是死在这两族人手上。   只不过父皇在位的这些年,边关防护大大增强,他们和西戎,羯族之间才形成了短暂的平衡。但私下的小摩擦却一直没断。   二皇子也道:“剩下的羌人,吐蕃等小国倒是好得多。”   说难听点,如吐蕃等小国,基本就属于墙头草,风往哪吹就往哪倒。   虽不屑于其行为,但也能理解。   太子这时也道:“西戎和羯族此番来京议和,定然是怕了我大兴朝。”   明玄帝:……   其他人:……   星际观众们:   “这太子脑子里装的是大海吗?”   “我一个局外人,只听五皇子描述,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我感觉明玄帝都想发火了。”   “真的,换个太子吧,小六儿都比太子靠谱。”   四皇子嗤笑一声,“他们要真怕了我大兴朝,此番就该带着金银珠宝一起来了。”   太子不悦:“我泱泱大国,岂能如此斤斤计较。”   明玄帝:……   四皇子都快气笑了,刚要说什么,被明玄帝叫住了。   明玄帝对容衍道:“等会儿朕让人给你拿套新衣裳。”   容衍:“多谢父皇。”   明玄帝:“行了,你们退下吧。等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去保和殿。”   “是,父皇。”   他们退出去后,太子压不住火气,对四皇子道:“老四,惠贵妃难道没教过你,什么叫做长幼有序,上下有别吗?”   四皇子停住脚步,“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太子扯了一下嘴角:“你觉得孤是什么意思,孤就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拉住弟弟:“太子殿下,父皇就在不远处呢。”   太子:“呵。”   四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暴起:“我……”   然后他又被拽住了,容衍拿出了全部力气,拽他四皇兄,然后对太子微笑道:“殿下如此铁面无私,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那等会儿,那些外族人若是言语不当,还望太子殿下能严厉制止。毕竟您对血脉相连的兄弟都如此不徇半点私,是吧。”   “我相信太子殿下一定是个表里如一的君子,我们都指望着太子殿下了。”   太子:……   太子脸色难看:“容衍,你也就一张嘴厉害了。”   容衍:“多谢太子殿下谬赞。”   太子梗了一下,重重一甩袖走了。   没了太子这个到处挑火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四皇子哼哼:“太子都走了,你还抱着我干什么。”   容衍:深呼吸深呼吸……   容衍着重强调:“四皇兄,我只是拽住了你的胳膊……而已!”   四皇子:“喔。”   容衍丢了手,退一边去。   二皇子笑道:“小七今天去哪里逍遥了,连衣服都没时间换。”   众人的目光唰唰落容衍身上。   六皇子酸溜溜道:“肯定是特别好玩的东西吧。不然小七不会玩得忘了时间。”   “以前小七有什么好玩的,都会叫上兄弟们一起。如今短短时间,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容衍弱弱道:“六皇兄,我不是……”   “你还狡辩。”四皇子突然过来,一巴掌盖他脑袋上。   三皇子冷眼旁观他们笑闹,抬脚走了。   四皇子无意瞥见三皇子的背影,跟着追了上去:“哥,你怎么走了也不叫我。”   “你公务繁忙。”   四皇子笑了:“哥,你傻了,我这会儿哪来的公务。”   三皇子:“喔。”   他还是冷着脸,但浑身的气势都缓和了。   容衍说了一堆好话,哄得六皇子眉开眼笑,然后趁机溜去偏殿换衣服。   又一刻钟后,众皇子进入保和殿。太子身边已经围了一堆人,言笑晏晏。   容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六皇子偷偷拿了两块糕点吃着。还不忘跟容衍说小话:“小七,你都不知道我最近过得什么日子。”   五皇子揶揄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过得挺好的,两颊丰盈。”   六皇子翻了个白眼:“五皇兄,你什么眼神啊,我明明都瘦了。”   “我现在需要好好补补。”   唔,这糕点真不错,再吃一块。   然而吃着吃着,六皇子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好像,似乎,有人在瞅他。   他顺着感觉在周围望来望去……   “七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身侧响起的怪异腔调吓了六皇子一个激灵,定睛一看,发现对方是西戎那边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声啊。   哎,等等。小七的脸色怎么不高兴啊。   西戎公主举起酒樽,凑近了些,“你现在这套绛红色的衣裳更好看,衬你的皮肤。”   六皇子:???   这是什么话?他耳朵出毛病了?   不然怎么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这种类似调戏的话。   容衍不吭声。   西戎公主也不恼,“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叫布娅格蒙尔,你可以叫我布娅,我的父王和哥哥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容衍还是不吭声。   六皇子瞅瞅弟弟的脸色,心想终于轮到他大展拳脚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西戎公主道:“那个,呃……布娅格尔蒙公主”   西戎公主面无表情:“六皇子,我叫布娅格蒙尔,你把我的名字叫错,是故意羞辱我吗?”   六皇子:Σ(°△°|||)Σ(°△°|||)   哎不是,不是啊,他没那个意思啊。   “公主见谅,六皇兄他是无心的。”   布娅挑眉:“哟,这下肯跟我说话了。”   容衍嘴唇都抿直了。   五皇子在旁边看得眉头直皱,西戎人果然都讨厌,小七都把不待见写在脸上了。若是他们这里的姑娘,早就识趣地走了,哪像这什么公主。   幸好这个时候,随着太监一声高唱,明玄帝现身了。   “微臣/儿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吾等见过圣上。”   为表一视同仁,所有人都只是俯身垂首,并未跪拜。   明玄帝在主位上坐下,带着一点儿和煦的微笑:“诸位免礼。”   这是难得的,毕竟平时明玄帝都是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布娅自然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跟着哥哥们,和羯族一起恭维了明玄帝一番。   不论其他,表面来看,气氛还是挺和谐的。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血海深仇一般。 第一百八十二章   气氛差不多时,几个小国的来使就开始送东西了。   当然了,在东西呈上来的过程期间,他们会用尽他们学到的所有大兴语言来赞美。   六皇子听得都想翻白眼了,跟容衍嘀咕:“我就没见过这么自吹自擂的,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容衍回以一个矜持的笑。   “衍衍在想什么?”   容衍眼睛微亮,但这里不好交谈,他左右看了看,抬手在桌案虚虚遮掩了一下。   另一只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笑脸。   林其忍俊不禁:“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容衍抿唇笑。   “其哥知道你现在不方便,其哥说,你听着。你同意的时候就眨一下眼睛,不同意就眨两下眼睛。”   容衍当下眨了一下眼睛。   星际观众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衍衍崽真是活学活用。”   “他好乖啊,我想亲亲他么么么么么么~”   “衍衍崽宝贝,麻麻爱你。”   “衍衍甜甜的,乖乖的,prprprpr”   林其压下笑意,温声道:“衍衍不喜欢这些人送的东西吗?”   容衍眨了一下眼睛。   林其:“为什么?”   容衍不好表达,想了想,指尖又沾了一点水,在桌上写下回礼两个字。   林其:“衍衍是觉得,这些人送的礼物,不值得你们的回礼。”   容衍眨了一下眼。   这个时候,那些小国要送的东西,已经呈上来了。   第一件是盆花,据说是七色花,诚心对着七色花许愿,就很有可能实现愿望。   星际观众们:……   这是把人当傻子呢。   不过其他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毕竟一种花上,七种颜色还是很少见的,少就意味着珍贵。要不那句物以稀为贵怎么来的。   然后是一块丑得要死的石头,有成年人两个巴掌大,把这块石头放在内室,能助眠,能排毒,能延年益寿等等,其效用直逼灵丹妙药。   再之后是一些野兽,老虎,大象,还有孔雀,鹦鹉。   那鹦鹉一身蓝色羽毛,似丝绸一般顺滑,大殿上,还口吐人言:“圣上英明神武,威武霸气,万寿无疆。”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心喜,仰头对明玄帝道:“父皇,这小东西可真有灵性。”   明玄帝还是一副和煦模样,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之后吐蕃又献了各种特产,嗯,这里的特产基本就是一些水果,吃食,还有几十名容貌美丽,身姿婀娜的舞女。   容衍一直都安静看着,太子偶尔发表意见,不过都是好话居多,二皇子则是笑模样,虽未言语,但给人感觉,他就是那样温和,很尊重人。   三皇子沉默。   四皇子百无聊赖。   五皇子拧着眉头,面色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六皇子就一直在小声逼逼,吐槽不断。   渐渐地,其他小国的东西都送完了。   林其默了默,突然有点明白衍衍的心情。   而这个时候,终于轮到西戎和羯族展示他们的物品。   不同于其他小国的花里胡哨,既不中看也不中用,他们就大气多了。   西戎王子一开口,就送出一千匹上等好马,毛皮八百张,还有若干名贵药材。   众人精神一凛,所有人的神经都被挑动了。   而这个时候,羯族王子突然跟着较劲儿,一开口就是一千三百匹上等好马,一千张毛皮,药材若干。   众人面面相觑。   户部尚书心里飞快拨着小算盘,计算这些东西的价值,甚至连怎么分配都想好了。   其中,那些马的价值是最高的,谁不知道西戎和羯族的马匹天下闻名,若是大兴有这些马,再来配种,以后大兴朝就不会那么缺好马了。   这可真是送到心坎坎上了,怎么能不高兴。   但至于西戎和羯族送这些礼背后真正的目的,那就是圣上和其他大臣需要考量的了。   因为西戎和羯族的大手笔,这场宴会的气氛被炒到了最热。   太子和一部分大臣喜形于色。连几位皇子都有些意动。   然而明玄帝的表情却几乎没有变化。嘴角的弧度仿佛都没有多上扬一个度。   他平静地收下了这些东西,好似理所应当一般。   两族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点到即止,退了下去。   倒是大兴朝的一部分官员对他们热情了许多。   这场晚宴一直持续到了亥时六刻,众人才散场。这些远方客人被明玄帝派人送到了大使馆。   等大兴朝的人离开,这些人看着住所里的一切,才忍不住发出惊叹。   “天呐,大兴朝可真富有,他们居然拿琉璃做窗户。”   “这个水晶灯真漂亮。”   “这个坐垫好舒服。”   “你们看这里,我轻轻一拧,居然有水出来。”   “这个是什么东西,颜色挺好看的,听之前的下人说,这个可以喝,我尝尝。”   “哇————”   外面响起此起彼伏的赞美声,布娅静静地看着房间里的布置,眼中闪过惊艳。   “这些东西如果是我西戎的就好了。”   两位西戎王子不知何时过来,年长的叫哈萨,小一点的叫坦桑。   布娅笑了笑,顺手拿过旁边的琉璃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坐在椅子上,仔细品味。   少顷,她睁开眼,道:“我喜欢这酒,颜色美,味道更美。”   坦桑走过去分了一盏,尝了尝味道,“甜甜的,但也有些酒味儿,族里的小崽子们肯定喜欢。”   哈萨沉吟道:“只怕这酒价值不菲。”   坦桑沉默了。   布娅靠在椅子上,眼睛微眯:“你们知道吗,七八年前,大兴也不是这样的。”   “七八年前的大兴,也只是比我们稍微好一点儿,京城每年都还有人冻死饿死,更别说其他小地方了。”   坦桑又被柜子上的摆件吸引了,那是一匹玉做的小马,只有成年人半个巴掌大,精致小巧,他有力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过马身,眼神却是放空的。喃喃道:“传说大兴朝七皇子,乃是财神转世,生来一双点石成金手。”   “京城里的商业圈,更是前无古人。”   “大兴能有今日,他功不可没。”   屋里一时静寂下来,布娅看着琉璃盏,眼神幽幽,不知道在想什么。   哈萨有些不愤,刻意压低了声音:“老天真是偏心。大兴已经占据了好的土地,还赐给他们这样的人才。”   “这样的人,若是生在我们西戎,我们早就能一统天下了。”   “哥哥。”布娅叫住他,神色严肃:“不该说的不要说。”   哈萨有些不服气,但最后顾忌什么,还是住了嘴。   布娅笑笑:“今天很晚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去看看那个神奇的商业圈。”   “嗯。”   容衍今天可累惨了,回去之后,简单冲洗一番,就躺下睡了。   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次日,天光大亮,容衍在巧儿的温声呼唤下,悠悠转醒。   冬儿端着温水进来,巧儿给他束发的时候,问他:“殿下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容衍摇头:“我没什么要做的,今日就在殿内看书练字。”   巧儿手指灵活,不一会儿就把容衍的头发弄好了。   等容衍洗脸净手之后,巧儿用托盘呈着一套月白色的衣裳过来。   “殿下今日不出门,不如就着这件月白广袖衫如何?”   容衍:“可以。”   等巧儿伺候他穿好,容衍看着自己的大广袖,下意识甩动。   他甩着甩着,心念一动,走到隔壁等身镜前,看着镜中出现的少年,勾了勾唇。   镜中的少年也跟着勾了勾唇,漂亮惑人。   容衍挺直脊背,理了理衣领和袖子,单手背后,另一只手置于身前,漫不经心地朝镜中瞥了一眼。   镜中的少年也“瞥”了过来。   墨眉星眼,神色淡淡,眼中像含了无数碎光,交领的内衫露出一小片锁骨,外罩一件广袖,飘逸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星际观众们:   “我艹,刚起来就开大,又要洗床单了。”   “…我还是个宝宝。我什么都没懂。”   “hhhhhh前面的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ps:自从学会这句话,我早就想用了】”   “衍衍真的很适合穿广袖啊。而且不说话,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好禁。欲。”   这条评论刚出来,容衍就绷不住,笑了开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还红扑扑的。   “我赌一颗绒毛球,衍崽绝对想到李姑娘了。”   “这特么还用赌吗,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容衍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调了一下身姿,让自己看起来更优雅一些。   然后才出来,用早膳。   冬儿和巧儿对视一眼,巧儿笑着摇了摇头。   时间对她很温柔,除了长开了些,气质更成熟稳重了,她几乎与当初初见容衍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小竹子给容衍布菜,他知道殿下的喜好。   就像笋丁蒸饺和三鲜蒸饺,他们殿下更爱吃笋丁的一样。   红枣粥和八宝粥,殿下更偏爱红枣粥。   容衍用了一顿可口的早膳,然后去主殿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   初来仁寿宫时,他曾单纯的以为皇祖母是不善言辞,内里还是渴望热闹的。所以他鼓起勇气,主动跟皇祖母找话题。   那个时候,哪怕有父皇的安抚,他内心深处也是惶恐不安,怕被皇祖母厌恶,他太希望得到皇祖母的认可,被人需要。   他把自己的情绪全部放大,制造热闹,而皇祖母对此,只是无声纵容着他,偶尔给他回应,时间久了,这种无形的安全感,终于让他那颗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直到他后来长大了些,他才明白,皇祖母从来都不怕寂寞,也不是不善言辞。这世上的确有那么一种人,生来就喜欢并享受着孤独的。   但对于他,皇祖母用她独有的方式,给了他爱和照顾。   所以,他怎么会不喜爱这样的皇祖母。他去哪里,做了什么,事无巨细的告知,与其说是让皇祖母安心,不如说是让自己安心。   他喜欢跟皇祖母倾述一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容衍跟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回殿看书。结果看到一半,抬头对巧儿道:“巧儿,我是不是有一把琴。”   巧儿应道:“是啊。”   她试探问:“殿下现在要弹琴吗?”   容衍点头。   巧儿就出去给他拿琴了。   这把琴很好,容衍抬手拨弄了一下,音色纯正。   他回忆着李恕的指法,清脆悦耳的旋律倾泻而出。   星际观众们: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   “我竟然跟着唱出来了。简直有毒。”   “这么仙的人,弹小星星真的好吗233333”   “怎么啦,我们小星星哪里不好啦【震声】”   一曲弹完,殿内立刻响起了单一的拍掌声。   “好,殿下弹得真的太好了!!”   “殿下的琴艺超绝。”   “殿下最棒,殿下最厉害。”   容衍忍俊不禁,压了压手:“别吹捧我了。”   小竹子:“小的都是实话实说。”   容衍:……   “那你矜持点儿。”他道。   小竹子:“好嘞。”   容衍又弹了两首曲子,这个时候,冬儿进来:“殿下,圣上派人来找您。”   容衍:“父皇?”   容衍有些疑惑,跟着小太监走了。   他下意识想要跑过去,结果一抬手,宽大的袖子跟着晃啊晃……   容衍:就,有点影响他发挥啊。   算了,今天慢慢走吧。   容衍单手背后,挪步轻移,走动间,衣摆荡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端的是风姿绰约。   小太监偷偷瞥了一眼,心道七殿下如此殊色,果然不愧月下仙子的美名。   他们一路行至文德殿,殿内还有其他人,更有一个容衍意想不到的人。   他眸光微沉,上前拱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明玄帝看到小儿子一身月白色广袖进来时,也惊艳了一下,他缓和了眉眼,温声道:“免礼。”   “谢父皇。”   容衍退至一边,感觉几道目光赤。裸。裸的落在他身上。他有些不适,却又不好开口说什么。   布娅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上前道:“圣上,今日就劳烦七殿下了。”   容衍:???   他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的预感成真。明玄帝道:“小七,哈萨王子和布娅公主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今天你带他们在京城逛逛。”   容衍惊诧,勉强笑道:“父皇,为什么是我呢。”   一旁的大臣笑呵呵解释:“是布娅公主说,她在京城只认识七殿下。”   “没想到布娅公主在进宫前,就跟七殿下结出了情谊。真是缘分啊。”   容衍:……   容衍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拱手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明玄帝:“嗯,去吧。”   容衍一梗,薄唇微抿,行至哈萨王子面前:“王子,请。”   “七殿下请”哈萨王子爽朗地拍着容衍的肩膀,带着他出去。   容衍几次想避开,谁知道哈萨王子的手跟钳子似的,牢牢梏住他。   容衍忍无可忍,出言道:“哈萨王子”   “七殿下,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啊。”布娅忽然走到容衍另一边,两兄妹把容衍夹在中间,断他退路。   这种感觉,让容衍很不舒服。   他清咳一声,淡声道:“京城之趣,我一时也说不清,不如公主亲自见了,就知道了。”   布娅偏头看他:“那七殿下可要一直陪布娅把京城的风景看完啊。”   她的目光直白又热烈:“你们京城不但山水好,人也好,叫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容衍避开她的目光,实在受不了这种挟制,用手肘捅了一下哈萨王子的肋骨,趁他吃痛,溜了出来。   布娅扶住哥哥,坦桑怒道:“七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哥哥热情相邀,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出手伤人。这就是你们大兴朝的待客之道吗。”   容衍一时词穷,但他又没法说出那种令他不适的感觉。   就在气氛僵持时,一只小六儿“凑巧”路过了。   “哎呀小七,好巧喔。怎么在这里遇上你。”六皇子哒哒哒跑过来,亲昵地揽住弟弟。   “小七,你是不是又要出宫啊。我也有事要出宫,不如一起吧。”   不枉他派人偷偷关注仁寿宫,一旦发现小七出仁寿宫,他就跟着追过来了。   容衍心里一喜,面上不动声色:“是啊。”   “父皇说哈萨王子他们初来京城,让我带他们到京城各个有趣的,好玩的地方转转。”他刻意强调了【有趣的】【好玩的】。   依照他对六皇兄的了解……   “小七,招待贵客这种事,让你一个人去,也太不尊重贵客了。”   哈萨和坦桑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   六皇子这才看向哈萨等人,笑道:“相逢即是缘,诸位若是不介意,我也随你们一道。”   布娅不太高兴,想要反对,但哈萨盯了她一眼。   “当然。”哈萨道:“这是我们的荣幸。”   于是,六皇子就跟他们一道儿了。   六皇子觉得有外人在,揽着弟弟走路,有点不太合适。   所以,他改为跟弟弟并排走。   容衍在左边,他在中间,哈萨在右边。   布娅偷偷瞪了六皇子一眼,故意落后几人一步,然后从后面绕到容衍身边。   六皇子见了,立刻道:“干嘛干嘛,布娅公主你干嘛呢。”   “你是女孩子,怎么可以跟外男挨着走。”   他把弟弟扯到右手边,语重心长道:“布娅公主,我知道小七长得跟个天仙一样,招人稀罕。但你也要有女子的矜持啊。”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像是很失望一般。   布娅:……   哈萨/坦桑:……   坦桑故作大方笑道:“六殿下有所不知。”   “我们西戎的姑娘都是大胆又热烈的,她们勇敢追求爱,连天神都为之动容。”   六皇子一副“你怎么这么傻”的表情:“坦桑王子,我们大兴呢,有一句话,叫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有一句话,叫做入乡随俗。”   “你们既然入了我大兴,欣赏我大兴的男子,你们就得按照我大兴的规矩来啊。”   星际观众们:   “六六儿好样的,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花式比心心。”   “疯狂为小六儿打call!!”   “六儿别停,继续。怼死这群厚脸皮的。”   “他们也就欺负小七知礼脸皮薄。呸!”   容衍半低着头,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哈萨很不舒服,他把目标对准容衍:“七皇子就是这么对待你的爱慕者吗?”   “未免太过气量狭窄。”   六皇子:嘿,我这暴脾气。   容衍道:“公主天姿国色,值得更好的男子。”   坦桑嗤笑:“虚伪。”   六皇子:不行了,老子忍不住了。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六皇子沉下脸:“我弟弟给你妹妹留足了面子,你却说他虚伪。”   “那要怎么说,直说我们小七没看上你妹妹啊。”   “住口。”哈萨大怒:“布娅是我们西戎明珠,你怎能如此践踏她。”   “你这是在侮辱我们整个西戎。”   六皇子都快被对方的无耻气笑了:“你看你看,左右都让你说完了。你怎么那么能啊。”   容衍帮衬道:“哈萨王子,公主很好,她值得你们西戎的英雄求娶。西戎的明珠,该永远留在西戎的王宫。”   布娅冷笑:“你就这么嫌弃我。”   “公主误会了。公主明珠之光,是容衍不配。”他说了这一句之后,就再不多说一句。保持沉默。   “你,你们,欺人太甚。”布娅气得跺脚,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哈萨和坦桑也跟着追妹妹而去。   原地只剩下六皇子和容衍两个人。   夏日的风已经有了温度,温柔的地拂过他们的身体。   六皇子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小、小七,我们好像闯祸了。”   容衍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认真道:“六皇兄是为我出头。六皇兄对小七的好,小七都知道。这事不管什么后果,小七都会一力承担。”   六皇子那个感动哟,感动完了,就使劲rua弟弟的脑袋:“你说你这孩子傻不傻,这事情还没判呢,你就想着担责。”   “到时候我们死不承认。反正他们一面之词,也不能服众。”   容衍犹豫:“这可行吗?”   六皇子用力点头:“相信我,没错的。”   事实证明,相信六皇子,大错特错。   没多久,他们就被明玄帝派人传了回去。   布娅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容衍一露面,众人谴责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明玄帝还算温和:“小七,你们跟布娅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   既然是“误会”,那说开了,就没事了。   哈萨开口道:“圣上,你们大兴朝的六皇子实在是目中无人,狂妄到了极点。”   “我妹妹布娅是我们西戎最尊贵的公主,地位崇高,却被六皇子如此贬低。他是将我们整个西戎的脸面扯下来,扔在地上踩。”   容衍拱手:“父皇,事情不是这样的。”   “西戎公主年少心性,对儿臣的皮相……些许喜欢,所以言语大胆。”   “六皇兄规劝其入乡随俗,因儿臣委婉些,被坦桑王子讽刺虚伪。六皇兄为儿臣抱不平,这才直言了。”   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眸不知何时湿漉漉的,可怜兮兮地望着明玄帝:“父皇,儿臣是您的儿子,是大兴朝的七皇子,被人指着鼻子骂虚伪。难道这骂的只是儿臣吗?”   六皇子:!   哈萨等人:???   在场大臣:好、好像有点道理啊。   要不是场合不对,六皇子恨不得疯狂给弟弟拍巴巴掌:小七啊小七,你咋就这么棒呢。   瞧瞧这话说的,多么以退为进,这小表情多么楚楚可怜。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呃,可能想到了也做不出来←_←第一百八十四章   气氛突然就好安静,安静中还透着一点儿尴尬。   哈萨心道不好:“圣上,我们绝无此意。”   六皇子此时也幽幽道:“那我之前那话,也不是故意折辱你们啊,你们不是还死揪着不放。”   容衍差点绷不住可怜的小表情,心里为六皇兄大力叫好。   瞧瞧什么是默契,这就是默契啊   明玄帝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哈萨王子,年轻人年少气盛,有时候说出的话,不过是无心之言。”   “这场误会也算解开了,就没什么事了。”   布娅抹掉眼泪,只是小声抽噎,心里却知道,今天这出是到此为止了。   但让她就此罢手,她又不甘心。   她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坦桑上前道:“圣上,我们早先说好了要去京城逛逛。现在既然没什么事了,我们就跟七皇子退下了。”   六皇子惊道:“不是吧不是吧,经过这么一出,你们还想带着小七一起出游,不尴尬吗。”   “我光是稍微代入一下,就尴尬的脚趾蜷缩。五个手指头都要攥紧了。”他当着众人的面,慢动作攥手指,“看,就像这样。”   众人:……   但这还没完,他继续逼逼:“况且我还是男子呢,要是换了我们大兴的姑娘,恐怕都羞于见人了。”   哈萨等人:……   布娅刚止住的眼泪,又飙了出来,这次是真哭,被气哭的。   哈萨脸色难看,恶狠狠瞪着六皇子。   六皇子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个猛兔跳跃,蹿到弟弟身后,从容衍肩头探出一个小脑袋:“你你你要干嘛,你还想打我不成。”   “我可告诉你,我弟弟我父皇都在呢。你想打我,门儿都没有。”   明玄帝见六儿子越说越离谱,真怕他把人气出个好歹,开口打了圆场,哈萨借机离开。   殿内一下子,只有大兴自己人。   哦,也不对。自己人他也还要搞内讧呢。   有一位大臣就说了,六皇子怎么怎么无礼,怎么怎么没有大局观,反正把人说得跟个纨绔似的。   关键是他说得文绉绉的,绵里藏针,不像哈萨他们直来直往,六皇子就麻爪了,想回怼吧,又怕误会了人家。可憋着吧,心里又不得劲儿。   容衍瞥了那大臣一眼,发现还是个面熟的。又是小翘胡子。   容衍拱手道:“父皇,六皇兄天真率性,敢作敢当。为皇子,他护国家尊严,敢直面敌人冷眼,不惧威势。为兄长,他爱护幼弟,扛下一切压力。为人子,他忠孝两全,不惜自黑,以全父之英名。”   “如六皇兄这样的人,大兴有这样的六殿下,实为大兴之福。”   现场,就,挺懵逼的。   七皇子,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口中赞美的人,是你旁边那个怂不啦叽的玩意儿?!!   遇弱则强,遇强则弱。就没见过这么没骨气的。   星际观众们:   “六皇子:我在弟弟心里居然是这样完美无缺的人吗!!”   “六六儿内心肯定爽翻天了。”   “果然有文化的人,吹彩虹屁都那么真诚。”   “我也好想被衍衍崽吹一波彩虹屁喔。”   “前面的,我看你在想屁吃。”   容衍把他六皇兄从头到脚赞美了一通,然后话锋一转,对上了小翘胡子的官员。   反正就是各种大帽子给你往头上扣,什么之前哈萨发难,你们怎么不帮着自己国家,是不是私下收了好处,跟西戎有勾结云云,无中生有,事小化大,杠上开花,还得维持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读书人惯用的伎俩了。谁用不是用啊。   无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那小翘胡子差点没气得撅过去,伸着手指颤巍巍指着容衍,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时候,若是换做六皇子,可能早就叉腰狂笑,得意的不行了。   顺势就落下一个大大的话柄。   容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吗,他不会!   他捂着心口,也一副快喘不过气,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偏生他生得美,又正是十几岁雌雄莫辨的年纪,这么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样,不但不辣眼睛,还非常能取信人,让人垂怜。   反正六皇子就心疼的不行。   他扶着弟弟,怒瞪小翘胡子:“我说这位大人,你也几十好几的一个人了,以大欺小有意思吗,看把我们小七欺负成什么样了。”   “小七要是有个好歹,你得负全责。”   小翘胡子,小翘胡子,最终还是没撑住,彻底晕过去了。   容衍一瞧,本就要眯不眯的眼睛,这会儿也彻底闭上,晕了。   明玄帝:……   其他大臣:……   明玄帝挥了挥手,让大臣们退下,顺手给小翘胡子招了个太医。然后就丢一边不管了。   他还得管儿子去呢。   偏殿。   容衍躺在软榻上,感受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不好意思睁眼。   明玄帝含笑:“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容衍这才讪讪起来,六皇子摸摸他的脸,“小七,你没事啦。”   明玄帝一梗。   他有时候也迷惑了,他这个六儿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说他真傻吧,结果怼哈萨他们的时候又是一套一套的,还跟弟弟配合默契。   你说他假傻吧,小七明显是装晕,他却跟没瞅出来似的。   明玄帝看着六儿子那张自带蠢乎乎属性的脸,最后总结道:算了,就当六儿子阶段性聪明吧。   容衍主动示弱,他抬手扯了一下明玄帝的袖摆:“父皇,小七,小七也是没办法。”   他垂下眼帘,咕哝道:“父皇,我不喜欢那群西戎人。”   他把第一次见哈萨他们的事情说了。   六皇子半张着嘴:“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我原以为那什么公主只是脸皮厚,没想到她还如此恶毒。”   话落,他想到什么,惊恐地拉住明玄帝的胳膊:“完了完了,那公主一看就觊觎我们小七。父皇,小七可是您亲儿子啊,血脉相连的那种,还养在身边十余载了,感情深着呢,您可千万别把小七卖了。”   明玄帝:……   明玄帝反手一个暴栗,六皇子老实了。   “你见过哪个朝代让皇子去和亲的。”亏他说得出口。   六皇子捂着脑门儿:“那娶那什么布娅格什么的公主,也不行啊。”   “真娶了,小七后半辈子的幸福就没了。”   容衍重重点头。然后期期艾艾地看着明玄帝。   明玄帝:这俩倒霉孩子…   明玄帝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把人轰走了,再呆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揍人了。   容衍心里有些惴惴,跑回去跟太后述说心中苦闷。   太后的表情一言难尽,最后忍无可忍,对他道:“你该相信你父皇。”   容衍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立刻烦恼全消。   他激动的抱住太后,然后退开,笑嘻嘻道:“皇祖母,您真好。”   “我今天哪儿也不去,弹琴给您听吧。”   太后:……   容衍去侧殿拿琴的时候,太后唤来老嬷嬷:“给哀家重新换一副手串,要珠子多的。”   “是。”   这天仁寿宫的琴声断断续续,直到黄昏才彻底停下。   晚上,容衍抱着自己肿起来的手指呼呼。   林其又心疼又好笑:“以后别一次性弹那么久了。”   容衍卷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我中间有休息了的。”   “傻崽崽。”   容衍哼唧。   他不知道,在他弹琴的时候,明玄帝派人去核实他说得那件事。   到底是块老姜,怕小儿子中了苦肉计,被人利用。   但经过仔细勘察后,底下人的汇报跟容衍所说相差无几。   他看着桌案上的信息,眸中无数情绪明灭。   ……   自从那天闹了一通,后面就没人不开眼的来骚扰容衍。   容衍过了一段时间安静日子,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想阿恕。想出宫。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掐指一算,距离他们上次约定的下次相见的日子快到了,就在明天。   容衍:qaq   还要再等一天,呜呜x﹏x   他在自己殿里坐不住,就去御花园溜达。   入夏后,御花园里的花朵都开了,一朵赛一朵的娇艳。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容衍看着这生机勃勃的一幕,就心里高兴。   他一边看,一边慢悠悠走动。谁想走着走着,一个小皮球不知道从哪里溜溜达达滚到他的脚边。   他盯着脚边的小皮球,四处看了看,还未出声询问,一个粉色的小身影就闯入了他的眼帘。   容衍:呃……   小身影看到他也愣了愣,然后神色平静的给他行礼。   容衍微微颔首。   四公主身边的宫人跑过去把小皮球捡了起来,尴尬地退回四公主身后。   四公主又是一礼:“七皇兄,端意告退。”   容衍看着她走远,有些讶异,初见时刁蛮不讲理的小女孩如今倒是懂事了许多。   只是当初跟在小女孩身后,关切不已的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他摇了摇头,也转身走了。   端意没想到会遇上容衍,再见他,就让她回想起当初是怎么怨恨母妃,怨恨众人的。   她抱紧了小皮球,低下了头。   “母妃……”   一点深色的痕迹在小皮球表面晕染开。   宫人担忧道:“公主。”   端意抬手抹了一把小脸,抬起头,勉强笑道:“我都出来这么久了,母妃肯定担心了。我们回去吧。”   宫人看着她欲言又止,明明她们出来才一刻钟啊。这还是从她们出来的那一刻就算起。   端意执意回去,她照例跑去主殿,跟洛嫔述说她玩了什么。   在说到遇到容衍时,洛嫔的神情有了波动,然而这对非亲生母女俩对视一眼,更多的却是尴尬。   “母妃……”端意低低唤了一声,而后起身离开,走到殿门时,小声道:“对不起。”   洛嫔攥紧了手帕,同样低声道:“没关系。”   端意鼻子一酸,跑走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四公主回了自己的侧殿,她让其他人出去,一个人在殿内抽噎。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拿小手抹掉了又有。   “公主……”   有人唤她,声音熟悉。   四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暂时止住了眼泪,“红珠,是你啊。”   “我不是说了不让人进来吗。”   “奴婢也是担心公主。”红珠凑过去,想要抱一下四公主,却被端意避开了。   红珠错愕,以前她抱公主,四公主都会很高兴的。   端意冷着小脸:“我没事了,你出去吧。”   红珠眉眼失落地垂下来:“公主,您讨厌奴婢了吗?”   四公主摇头。   四公主:“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她不过一个小女孩儿,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让人有些发笑。   但红珠笑不出来。   “公主,听说您今天出去玩,又遇到了七皇子,他没有欺负您吧。”   端意闻言抬眸,定定地看着她。   红珠些微不自在,避开她的目光:“公主,怎么了?”   端意摇头:“没有。他没有欺负我。”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她又补了一句:“七皇兄是一个人。”   红珠眼睛一亮,但转瞬即逝。   “公主,今天是您运气好,刚好遇上七皇子落单。若是他身边带了人,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四公主歪了歪脑袋:“他会怎么样?”   “他肯定会欺负你啊。”红珠笃定道:“您忘了吗,之前就是他算计您。”   “如果不是七皇子从中挑拨,您跟皇上,洛嫔的关系怎么会一度降到冰点。您今天遭受的一切,都是七皇子害的。”   红珠把着端意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公主,七皇子就是那么一个恶毒的人。您一定要防备他啊。”   端意藏在袖子里的小手都攥紧了,面上不动声色。   “我知道了。”   “你先出去吧,我要一个人想想。”   红珠应了,退了出去。   等到殿内只剩下端意一个人时,她才如同脱力一般大口大口喘气。   她的确年纪小,但年纪小不代表她是傻子。   更何况她已经知道母妃是全心全意爱她,为了她,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要。只有母妃对她好。   可是红珠一直在明里暗里说母妃坏话。   她以前以为红珠也是被人蒙蔽了。可是这段时间接触,她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很多,红珠除了说母妃坏话,还一直说其他皇子坏话,尤其是七皇子。   以前她喜欢红珠,是因为红珠总会给她想要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   她三岁时特别爱吃糖,可是糖吃多了坏牙,她牙疼起来嗷嗷哭,是母妃想尽办法给她治牙止疼,给她讲故事转移注意力,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给她嘴边扇凉风。   后来她牙好了,母妃就把她的甜食管得特别严,每天只能吃一颗糖。   她不高兴,是红珠拿了糖偷偷给她。   后来大一点,母妃和李美人一起教她认字,她认字后就爱看图画书。不喜欢学习。   母妃就管着她,每天只能看半个时辰,上午两刻钟,下午两刻钟。   她哪里看得够。   也是红珠偷偷给她拿图画书看,而且图画书每次都不一样。晚上甚至还点灯看,怕被母妃发现,红珠特意找了黑布,把窗户,门缝都堵上。   她熬夜了,眼底青黑。母妃还以为她生病了,急得不行,连连召太医。   她怕穿帮,也是红珠帮她摆平。   她这段时间,不停地回忆以前,惊恐地发现,红珠对她种种的好,都像裹了砒霜的蜜糖,让人越想越心惊。   红珠不过是一个宫人,她哪里来的钱给她买各种吃穿用具,又是哪里来的人脉关系。   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不敢碰。   而且母妃已经被她伤透了心,哪怕依然把她照顾的妥帖,可是却没有了疼爱。   母妃看她的眼神是躲闪的,落寞的,没有了笑意。   想着想着,端意又想哭了。   哭了一会儿后,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   月黑风高,树影婆娑,一道身影快速穿梭而过,随后又跟了一道小身影。   红珠紧了紧衣领,心道这夏季的夜晚居然也这么冷。   自从四公主在洛嫔和圣上面前暴露了真面目后,四公主这颗棋子基本就是废了。   她本来以为她可以离开了,皇后娘娘也隐隐有松口之意,然而不过一天时间又改了主意。   还说四公主只是暂时废了,再养养,等以后长大了,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红珠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但对四公主心里多少有些不耐烦和懈怠。   四公主就是个小魔头,她哄了四公主好几年,卑躬屈膝,做小伏低,有很多时候憋屈得很了,都恨不得掐死四公主。   可她不能,不但不能,还必须摆着一张笑脸相迎。   现在四公主什么都没了,就一个公主的虚名,她只要偶尔上上眼药就行,其他时候,她都躲懒去了。反正她是大宫人,四公主整天又无病呻吟,无心其他,谁敢告她状。   夜风吹过,她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嘶,怎么这么冷。”她快缩成了一团,下次绝对不要这么晚去汇报了。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心念电转间,她终于到了地儿。   “怎么来得这么晚?”   “嬷嬷恕罪,四公主缠着奴婢,奴婢也没法子。”   那人哼了一声,然后询问四公主的近况。   红珠都一一汇报,言语间都是对四公主的不屑和轻视。   躲在树后的端意终于领会到了昔日她母妃的心情。   被身边人背叛是种什么感觉?难过,伤心,恶心,想吐。   “嬷嬷,皇后娘娘还有别的指示吗?”   端意瞳孔猛缩:“皇后娘娘?”   “谁在那里!”红珠一声厉喝,她和老嬷嬷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过来。   端意想都没想,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红珠浑身俱颤:“四公主!”   她又慌又乱:“嬷嬷,怎么办,四公主听到了我们的话。”   嬷嬷快气死了:“怎么办,追啊。”   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还跑得过她们两个成年人吗。   红珠此刻无比庆幸她跟嬷嬷接头的位置很偏僻,只要她们动作快,就还有转机。   端意借着微弱的月光,按着记忆里的路线跑,但是小孩子的记忆会出错的。   身后的呼吸声仿佛响在耳侧,一只黑手从身侧抓来,她险险避开。   “四公主,有话好好说,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那声音像毒蛇吐信,阴冷逼人,激得端意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心里急迫,脚下一个大踏步,却陡然惊觉脚下空空,想要退回时,却为时已晚。   夜空里只回荡着少女昏迷前凄厉的惨叫。   红珠额头冷汗直冒,看着摔下小斜坡的昏迷不醒的四公主,完全慌了神。   这个小斜坡其实不高,最多成年男子半人高点,但是要命的是,坡下有块很大的鹅卵石,四公主不偏不倚,脑袋正好磕在了石头上。   就算四公主现在废了,可公主就是公主,谋害公主,那是祸及家人的死罪啊。   红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身侧沉默的嬷嬷动了。   “嬷嬷,你要救她吗,但是”   然而嬷嬷却举起了那块作恶的鹅卵石,红珠差点没吓得蹦起来,赶紧阻止:“嬷嬷,你干什么!!”   嬷嬷冷声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四公主已经知道我们的秘密,为了保密,就只好让她永远闭嘴了。”   “可是,可是”   嬷嬷用手肘推开红珠,高高捧起了鹅卵石……   “什么人?”   不远处,灯火摇曳。眨眼间就逼近眼前,红珠吓了个半死,连连后退。   那嬷嬷没有料到红珠后退,她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手里的石头一松,直勾勾砸在红珠头上。   “嘭——”地一声。   红珠当即倒地不起。   嬷嬷这下也慌了,转身就跑。   灯火终于靠近,有人发现了倒地的主仆二人。   这个夜晚注定了不平静。   经过太医诊断,红珠已经咽了气,四公主伤到额头,虽然已经施针用药,但什么时候能醒来,全看天意。   洛嫔这下哪里还顾得了其他,握着女儿的小手,泪流不止。   “意儿……”   “意儿,都是母妃不好。你还这么小,母妃跟你那么较真干什么。”   “是母妃错了,母妃对不起你。”   “意儿,意儿……”   明玄帝在外间询问太医关于女儿的伤势。   皇后也来了,她已经从底下人那里听说了事情原委,心里慌得厉害,如何能坐得住。   如果端意醒来,把事情全都说出来,那她该怎么办?   嫡母派人教唆庶女不学好,传出去多难听。   嗯?传出去难听?!   对啊,这事顶多传出去不好听罢了。她慌什么。   况且红珠已死,端意也遭了皇上厌弃,她就算醒来说出真相,死无对证,谁会信?   皇后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还能假惺惺关切几句。   这个时候,其他妃子们和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来了。   不管怎么样,四公主伤到脑子,生死不明,于情于理都该来探望。   众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又安慰了洛嫔几句,才跟着皇后一起离开。   明玄帝留下了,他虽然不喜端意,但洛嫔还是好的。   两天后,端意终于醒来,这本该是一件大喜事,然而她睁开眼,第一句话却问:“你们是谁?”   洛嫔的笑脸僵住了,赶紧叫来太医查看,一番折腾后,太医摸着胡须说了一堆专业术语,什么中气不足,血流不畅,脾胃虚弱云云。最后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失忆了。   洛嫔人都傻了。在场的宫人太监也傻了。   明玄帝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半躺在床上,眼神懵懂的女儿,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八十六章   端意受伤之事,随着她醒来,渐渐平息了下来。   明玄帝私下派人去追查,只查到红珠生前跟一个嬷嬷有来往,再要追查下去时,那个嬷嬷就暴毙了。   谁也明白这里面有猫腻,但所有的线索就此断了,而端意又好巧不巧的失忆了,一时无从下手。   当下西戎,羯族和其他小国又在大兴,比起后宫里这点小事,显然前朝的事更需要明玄帝处理。   他派人给洛嫔和四公主送了不少东西,又拨了两个大力婆子过去伺候。然后就没管了。   洛嫔对此接受良好,甚至还更自在。   自从端意失忆后,心智仿佛回到了三岁,走哪儿都要母妃,要母妃喂饭,要母妃抱,要母妃陪。一刻不见母妃,就会伤心的大哭。   洛嫔本来在之前看到昏迷不醒的女儿时,她的心就动摇了。后来端意醒了,她也只是强撑出一点儿矜持,但不过瞬移就被女儿的话惊到,破功了。   “母妃,母妃,意儿胸口闷,难受。母妃,意儿难受。”端意拧着小眉毛,软软唤,那声音比刚出生的猫崽子也大不了多少。洛嫔立刻就心疼了,再顾不得想其他。   她搂着女儿,低头亲亲女儿的额头,又抬手温柔地给女儿揉胸口:“意儿,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母妃,意儿还冷。”她挣扎着使劲往洛嫔怀里钻,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洛嫔又爱又怜:“意儿乖,母妃抱,母妃抱你。”   然后又偏头让宫人拿一条薄被来。时下温度不算低,盖多了怕把人热坏了。   端意心满意足地靠在她怀里,眼皮打架,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洛嫔一低头,才发现女儿睡着了还紧紧攥着她的衣服。小嘴微微上翘,好像很安心一般。   这副睡颜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洛嫔溃不成军。   意儿已经失忆了,忘了所有的一切,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她还念着从前的事,未免气量狭小。   再说了,圣人都说,养不教,父之过。意儿后来如此,也有她的原因,她应该更关心意儿的。   这次意儿失忆,或许就是老天爷给她们彼此重归于好的机会。   洛嫔这样想到。   然后她再也没有心理负担的低头又亲了一口女儿的小脸蛋:“意儿,母妃这次会更加关心你,照顾你。”   所以,不要再让母妃难过了好吗。   她抬手拨开女儿脸上的碎发,抱紧了她。   她真是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了。结果如何不重要了,就那样吧,左右不过一条命而已。   洛嫔守着她的女儿,堪称岁月静好。   而外面则是暗流涌动。   也不知道是谁最初提议的,太子办了一场宴会,邀请各族来使和京中贵族公子一起赛马游玩。   连几位皇子都收到了邀请帖。   容衍就不太想去,太子看他不顺眼,他看太子还膈应呢。   但是六皇子想去,他喜欢凑热闹,像这种赛马的趣事,他怎么会错过。   所以,他顶着太后的冷脸【大雾】,软磨硬泡,终于把弟弟拽了去。   地点在太子京郊的别庄,地方挺大,风景也不错。最适合多人聚会。   容衍穿了一身绛红色窄袖劲装,跟六皇子同坐一辆马车。   他们到达别庄门口的时候,刚好遇到四皇子。   本来四皇子看到容衍的时候挺高兴的,还想弟弟今儿这身衣服好看,把身材勾勒得纤长挺拔。他刚要打招呼,发现弟弟回头看着车门。   四皇子:嗯?车里还有人?   然后他就看到老六从车里钻了出来。再然后那两人亲亲热热,有说有笑,反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小七。”   容衍一愣,听声辨人,下意识笑迎道:“四皇兄。”   四皇子大步走过来,单手撑在容衍肩头。   容衍:……   四皇子抬了抬下巴:“你们最近关系挺好嘛,走哪儿都一起啊。”   他睨了一眼容衍:“你把你五皇兄忘了?”   这话说的……   星际观众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这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的酸味儿啊。”   “我一直有个疑问,四皇子到底是依据什么,觉得衍衍崽跟他好的。”   “大概是盲目的自信吧【沧桑点烟】”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前面的,四皇子听了,会打屎你的。”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五皇子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哟老六,小七。”   “喔,老四也在啊。”   这区别待遇的。多么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四皇子对此,不屑地嗤笑一声。   “老五,你最近干嘛去了。”   五皇子:“你干嘛去了,我就干嘛去了。”   四皇子:“嗤——”   五皇子就看不惯四皇子这鼻孔看人的毛病,讥道:“咋了,伤寒了,喉咙有毛病。”   四皇子闲适的神情渐渐收敛,眼睛危险地眯起。   容衍和六皇子在中间瑟瑟发抖,拼命降低存在感。   周围的小厮们也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屁都不敢放一个。   气氛僵持时,其他客人也到了。   “那边好像是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神都亮了。忙不迭过去打招呼。   俞珍撩开车帘,回头对端凝道:“凝儿,几位皇兄都在前面,我们要不要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他的弟弟妹妹都过去了。当然了,这里的弟弟妹妹,特指的是他的继母生下的一对儿女,荣安伯府的嫡次子和嫡长女。   荣安伯府的庶出子女们是没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的。   端凝漫不经心瞥了一眼人群,偏头对驸马笑道:“不用。等进了别庄,有的是机会跟皇兄们打招呼。”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到底是一家人。”   俞珍微怔,而后也笑开了,握紧端凝的手:“凝儿说得对,我们都是一家人。”   端凝放下车帘,坐回车内静等,微垂的眼眸遮住了其中的情绪。   这个时候去打什么招呼,多掉价。   她可舍不得她的珍哥被人下面子,皇子也不行。   果然……   外面传来了四皇子不耐烦的声音,然后还有其他人的赔罪声。   随后声音就渐渐散了,没多久,小厮过来给他们牵马。   俞珍率先下马,然后回头扶着端凝下来,口中还不忘叮嘱:“凝儿慢些。”   这一幕可谓是羡煞旁人。   “三公主和三驸马真是恩爱啊。”   “新婚夫妻,如胶似漆,蜜里调油都实属正常。”   “这两人倒真是相配,各种意义上的,呵。”   然后议论声就没了。   那落毛的凤凰,终究是凤凰啊。   容衍他们进了别庄后,就被人引着去了院子,随后有下人上茶点。   四皇子浑身没骨头似的坐在那里,毫无坐相,但在场并没有人敢指责他。   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树,景色颇为雅致,然而四皇子早在皇宫里看了十几年,早就腻了。   这种死物哪有兄弟有意思。   要不是听说有赛马,他才不愿意来。   哥也真是的,让他一起来凑热闹,说什么都不干。还说要陪皇嫂,整天摆个冰块脸,皇嫂才不乐意见你呢。   emmmmm……   三皇子妃其实很高兴丈夫陪伴自己,只不过……   “殿下,您不去太子殿下的宴会,真的好吗?”   这么不给太子殿下面子,太子殿下肯定会生气的。   三皇子呷了一口茶,又慢悠悠落下一子:“老四不是去了吗?”   三皇子妃:“可是……”   三皇子抬起头,对她招了招手,三皇子妃慢慢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皇妃陪我下一局。你若赢了,下午我陪你去泛舟。”   三皇子妃心里一喜,随后想到要赢三皇子,又失落起来。   她的棋艺比起三殿下,可是差了一截。   三皇子头也未抬,漫不经心道:“你若输了,下去陪我去垂钓,不能喊累。”   三皇子妃眸光一亮,飞快应了一声,跟着三皇子一起捡回棋子,两人猜子。   下棋时,她偶尔忍不住,偷偷抬眸瞥向丈夫,然后又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   她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应该。   但是,的确是从二公主失足落水救回来后,三殿下就渐渐变了。   最初还不明显,但后来对她温柔了许多,也耐心了许多,尽管三殿下本人可能都没有发现。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老话常说,祸福相依,可见是有道理的。   就是有点可惜,二公主现在住在仁寿宫,想跟她说说话都不容易了。   “皇妃,该你走了。”   三皇子妃回神,急忙落下一子。   三皇子挑了一下眉,“皇妃,你再如此心不在焉,很快就会输了。”   “喔……嗯…”三皇子妃讪笑,赶紧收起发散的思维,专心下棋。   别庄院子里。   四皇子的目光在场内搜寻,看到容衍时,精神一振:“小七。”   他招手:“过来。”   容衍:……   你当招小狗呢。   容衍当没听到。   四皇子真以为弟弟没听到,于是又喊了一声,这次音量大了许多。   容衍身边一位世家子,扯了扯了容衍的袖子,弱弱道:“七殿下,四殿下唤你呢。”   容衍:我听到了。   容衍不甘不愿抬脚,结果让五皇子圈住了。   五皇子对四皇子哼哼:“你把自己当大爷呢,美得你。”   四皇子:嘿,我这暴脾气。   四皇子一个猛虎跳跃,就奔到了五皇子面前。   其他人都吓懵了,两位皇子之间的气氛不妙啊,总感觉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   端凝远远瞧着,眼里闪过一抹讥讽,两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俞珍担忧道:“凝儿,四皇兄和五皇兄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端凝温声道:“他们从小就这样。再说”   “太子哥哥马上就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一道尖利的声音,太子一身杏黄色蟒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身后还跟着西戎王子和羯族王子。   “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矜傲颔首:“免礼。”   他无视其他人,偏头对西戎王子道:“哈萨王子先稍作歇息,尝尝我们大兴的美食,而后再去赛马。”   “但凭太子殿下吩咐。”   四皇子杵在人群里,光明正大翻了个白眼。   众人:我们是当没看到呢,还是当没看到呢,还是当没看到呢。   算了,还是当没看到吧。   太子眸色一沉,隐忍着怒火。   待他日他登上大位,第一件事就是废了这狂妄之徒。其次就是容衍!   太子坐主位,哈萨等人被下人引着落座。   羯族王子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不同于西戎来了三个王室子弟,羯族只派了一位王子。不过羯族派了不少勇士,一位将军,和一位文臣。   太子对其特别周到,不但几位王室,连那位将军和文臣都安排了位置,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位置靠前就很不对了,几乎跟皇子平起平坐。   这是太子举行的宴会,宴会的位置就代表身份的高低。   偏偏那羯族将军和文臣坐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真是一个敢安排,一个敢坐。   在场诸人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   王室子弟就不说了,你一个外族臣子凭什么压他们一头。   只是这位置是太子底下人安排的,明显征得了太子同意,他们此时提出异议,岂不是公然跟太子唱反调。   不过,这些世家子弟能忍,不代表某些人就能忍。   某些人中代表:四皇子,五皇子。   四皇子当即就拿起手边的茶盏,砸向了羯族将军身后的下人,大骂:“混账玩意儿,瞎了你的狗眼,怎么引座的。”   下人腿一软,直接跪下,连连磕头认错求饶。   太子的脸瞬间黑了。   “老四,你放肆!”   五皇子也腾地站起来,“太子殿下,你真是被人蒙骗了,居然有下人做出这等坏你声誉之事。”   容衍也想附和,不过被六皇子拽住了:“小七,你傻啊,这个时候冒么么头。”   “可是四皇兄和五皇兄”   六皇子摇头:“没事儿。”   羯族王子脸色阴沉,也看向太子:“殿下,这就是你们大兴的待客之道吗。我真是长见识了。”   太子刚要说话,四皇子先开口了:“我大兴最重规矩,尊就是尊,卑就是卑,从来没有底下人能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   五皇子幽幽道:“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不知道其他未开化的小地方是否如此。”   羯族王子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如狼恶狠狠瞪着四皇子和五皇子。   那羯族将军立刻蹿到主子身后,似乎只要主子一身令下,他就能拔刀杀人。   容衍面寒如霜,起身走到了五皇子身边。   六皇子心里的小人抓狂,这个傻孩子,你说你,这不是上赶着拉仇恨吗。   六皇子叹气,抹了把脸,也跟了过去。   老话都说了,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这种情况,他怎么能后退呢。   二皇子摩挲着茶盏,在出头和沉默之间,最后选择了静观其变。   气氛对峙起来,犹如一张快要拉满了的弓,不知何时就断了。   星际观众们:   “我勒个去,看得老子好紧张。”   “四皇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脾气,惹事精。”   “前面的瞎啊,这又不是私人恩怨,事关国家脸面好吗。”   “我特么简直想打爆太子的头。看得我好气啊。”   “太子真是应了那句话,干啥啥不行,内讧第一名,艹!”   “我本来都有点害怕了,但是一看六六儿,瞬间就不害怕了233333”   “我也是啊哈哈哈哈哈”   “哎呀哎呀。”坦桑笑道:“这是做么么啊。”   “这不过是一个下人做错了事,如何值得你们大动干戈。”   坦桑看向太子:“您说是吧,太子殿下。”   太子绷着脸,应了一声。   四皇子却没有罢休,“既然下人做错了,自然要改正,重新分”   “不必了。”羯族将军厉声打断他,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鲜血喷溅。   那下人还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抬手想要去摸刺痛的脖子,却终究是奢望了。   头颅骨碌碌在地上滚出一段距离。   在场少了一个犯错的下人,多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   有胆子小的,当即惨叫出声。   四皇子等人怒不可遏。   “蛮夷敢尔!!”   五皇子一个虎跃冲了过去,赤手空拳跟那羯族将军打斗起来。   羯族王子想帮属下,却被四皇子缠住了。   场面瞬间混乱,太子差点气昏过去,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厉声喝道:“住手,你们都给孤住手!”   然而并没有人鸟他,西戎王室躲在一边,嘴上不痛不痒劝着架,实际坐山观虎斗,好不悠闲。   大公主快步到二皇子身边:“皇兄,现在怎么办?”   大驸马沉着脸,随时都能上场救援。   俞珍也想去,不过被端凝死死拉住了。   “凝儿你松手,这事关大兴尊严,我身为大兴子民,不能视若无睹。”   端凝一噎:“珍哥,珍哥你听我说。”   “现在事态还在可控制范围内,如果你也去了,大家都去了,这事的性质就变完了。”   “你想要大兴跟羯族开战吗?”   俞珍停下了,难过又愤怒。   端凝安抚他:“珍哥,你放心。我几位皇兄身手都很好,不会吃亏的。”   这话刚落,那羯族将军虚晃一招,袖中暗器直朝五皇子而来。   “五皇兄,侧身,后退两步!”   五皇子下意识照做,险险避开暗器,那是三支飞镖,最后落到了树干上,那树干颜色,瞬间就变了。   “飞镖有,有毒啊……”   有人惊惶喊道。   容衍长长吐出一口气,一个疾速的跳跃,就加入了战场。   六皇子:“诶……诶……”   五皇子立刻缠住那羯族将军,给弟弟发挥空间。   容衍几个灵活的闪避,近了羯族将军的身。   布娅立刻站直了身体,凝神细看,落在红漆木柱上的手不自觉抠紧了。   “duang”地一声,羯族将军手里的弯刀落了地。   他退后两步,捂着剧痛的手腕,惊疑不定地看着容衍。   “你、做了、么么!”   容衍冷笑,一脚把旁边的碟子踹了过去,五皇子欺身,再度跟他缠斗。   这个时候,一阵剧烈的脚步声传来,原来不知何时,那羯族文臣发射了信号,把外面的羯族勇士召了来。   看到己方援兵,羯族将军朝五皇子轻蔑一笑,却忘了后背。   他的视线里,最后只有一点殷红,恍惚间听到了故乡的呼唤。   怎么会呢……   人头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还大大睁着眼睛。那喷溅的血液,洒了五皇子和容衍满头满脸。连旁边的四皇子和羯族王子都没能幸免。   这一刻,世界安静了。   连风声仿佛都远去。   “啊啊———”   羯族王子撞开四皇子,踉跄跑过去,却不知该抱部下的头还是身体。   最后,他选择先抱起部下的头,再去抱部下的身体,试图拼凑,却于事无补,他像一个困兽一样哀嚎,双眼血红。   他抬起头盯着容衍,恨声质问:“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杀了他。”   容衍冷着脸,鲜血覆盖住他犹带稚嫩又端丽的大半张脸,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幽深噬人。   他说:“以下犯上,谋害皇子,当杀!”   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坚定有力。   羯族王子牙齿咬得咯咯响,脖间青筋暴起:“你就不怕挑起两国纷争,成为千古罪人吗?”   “我只知道,从来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活。大兴的尊严,胜于一切。”容衍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他手腕一转,手中的弯刀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直指羯族王子:“你的部下,在大兴的土地,肆意屠杀大兴子民,暗害皇子,就该有这个觉悟。”   “他罪当其诛。”   羯族王子咬紧了牙,额角青筋凸现。   羯族勇士又惊又怒:“王子……”后面是一串羯族语,众人听不懂,但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一名羯族勇士甚至已经拔刀冲了过来……   “退下!”   那羯族勇士一愣:“王子?”   “退下。”羯族王子阖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羯族勇士没动。   羯族王子暴喝:“本王让你退下!”   他抬手抚上了羯族将军到死都大睁的眼。   他的脸颊不自然抽搐着,像是在压抑极大的怒火。克制,凶猛,如同林中深夜的野兽。   他放下部下的尸体,慢慢站了起来,直视容衍,一步一步走向他,五皇子挡在弟弟面前。   羯族王子透过五皇子,死死看着容衍,像要把他的面容深深刻在脑海里:“感谢大兴七殿下的教诲,小王铭记在心,至、死、不、忘!”   容衍微微颔首,不傲不惧。   羯族王子沉声道:“来人,把将军的尸首收殓了。”   羯族勇士忍着悲痛,把尸体带了下去,但这次留下了一半的人保护王子。   随后,羯族王子坐回之前的位置,案几已经坏了,他却像没有察觉,若无其事对太子道:“殿下不是要举行宴会吗,现在继续吧。”   太子:……   其他人:……   太子此刻很想甩袖子走人,但是却不能走,否则他成么么了?一个胆小如鼠就能稳稳戳他脑门上。   他忍着颤,深呼吸好几次,才能勉强正常开口,道:“来人,还不快来把现场清理了。”   “是。”下人们这次动作麻利极了。   不一会儿,这个小院就跟之前没有两样,几乎看不出差别。但也只是几乎罢了。   端凝扶着驸马的胳膊,好悬才没有摔倒。   容衍顶着一脸血,用手帕隔着,取下了树上的飞镖。   然后淡定地唤来一个下人,让其引路去洗漱的房间。   那下人二话不说在前面领路。   从始至终,众人都沉默着,看着容衍的一举一动。   五皇子抬脚跟了上去。   四皇子不甘于后。   六皇子左右看看,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七殿下稍等,热水马上就送到。”   下人话音落地,送热水的人就来了。   “怎么才两桶热水?”五皇子跟来,见状问道。   “再去提两桶热水来。”   下人额头冷汗直冒,连连应是。   “给本殿也提两桶热水。”四皇子大步进了屋。   六皇子跑得气喘吁吁,脸蛋绯红。   容衍回首淡淡道:“你们出去吧。”   “是。”下人们退了出去,还体贴地把门关好。   容衍看了一眼六皇子,六皇子瞬间懂他意思,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然后对容衍摇摇头。   “放心,外边没人,都走了。”   他笑道:“小七,你今天简直太强悍太有气势了,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不能信。”   “那话怎么说的,从来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活。”六皇子疯狂比大拇指,“说得太好了。你”   金属碰击地面,发出清脆的鸣声。   “小七——”   “小七!!”   四皇子和五皇子瞳孔猛缩,飞身扑过去接人。   五皇子扶着人,急道:“小七,你怎么了?”   “他的手……”四皇子握住容衍的右手,此刻正在不受控制地颤动。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练武之人,很快就知道了缘由。   四皇子无语:“你也太弱了。”   不过手下却堪称温柔的给弟弟按揉着右手。   末了,又有点骄傲和高兴道:“不过你今天很棒。”   “不愧是我的弟弟。”   容衍闭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星际观众们:   “谁……来打我……一巴掌……”   “我艹艹艹艹艹艹”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踏马是不是还没睡醒,做梦呢。”   “你们谁能懂我的心情,刚醒来,喝了一管营养液,打开直播正准备看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衍衍,结果迎面扑来一脸血……一脸血……脸血……血……”   “不知道说什么,现在就是心情复杂,非常复杂。我需要静静。”   五皇子把弟弟扶到了椅子上坐着,六皇子用热水浸湿了面巾,耐心的给他擦掉脸上的血迹。   谁都没有说话,屋里安静极了,直到下人重新送来热水。   五皇子把弟弟带到了屏风后面,六皇子在外面跟人交涉,又要了三套衣裳。   沐浴前,容衍把飞镖给了五皇子:“五皇兄,这个就是证据。不能丢。”   五皇子接过飞镖:“我知道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要清洗,所以六皇子跑去给容衍帮忙。   “小七,你右手这会儿搭不上力,我给你脱衣服吧。”   “嗯。”   六皇子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容衍身上最后一件里衣落地。   “小七,你头发上也沾了血,我给你解下来一起洗了。”   “嗯。”   六皇子先探了探水温,觉得合适,然后舀水,兜头给弟弟淋下。   容衍猝不及防被水呛到咳出声。   六皇子有些慌:“小小七,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第一次给人沐浴,我注意点儿啊,注意点儿……”   容衍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你帮我弄一下头发就好。”   “喔喔,好的。”六皇子连连应道。   六皇子帮着弟弟清洗,约摸半刻钟的功夫就洗得差不多了。   他拿干巾给弟弟擦头发,黑色的头发撩起,露出了白皙的后背,和后心那块醒目的青色胎记。   六皇子初见时只觉得有趣,但多看了两眼,总觉得那胎记有些眼熟。   那个轮廓,好像,好像……   “小七,你好了没。”四皇子突然过来。   六皇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几乎是下意识把容衍的头发放下,刚好遮住后心的胎记。   他欲盖弥彰般问道:“四皇兄,你怎么过来了。”   四皇子:……   “我洗完了,不就过来了。”   四皇子都不能理解弟弟,都是男子,一个屋子一同沐浴怎么了。   就小七非要隔道屏风。   星际观众们:   “你们有没有觉得六皇兄的表情有点怪?”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歡。”   “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六皇兄到底怎么了?”   “可恶的马赛克!!”   “我好想看美男出浴呜呜呜”   六皇子上前推搡四皇子:“小七还没穿好衣服,你等会儿再来。”   四皇子都气笑了:“臭毛病。”   不过他还是出去了。   六皇子飞快给弟弟穿衣,期间,又偷偷瞅了一眼那青色的胎记。   答案几乎都快涌到了嘴边,差一点就能脱口而出。   不过也只是差一点。   六皇子觉得他迄今为止最大的自控力都用在了今天。   下人拿来的衣服自然不能跟宫里相比,但好在几位皇子底子好,肩宽腿长,就是套个麻袋都好看。   三套衣裳大同小异,青色,天青,藏青。   容衍穿了一身天青色衣服,他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五皇子笑道:“我们这算不算兄弟装。”   六皇子:咦?   好像是诶!   六皇子:他突然也好想要qaq   不过转念一想到,这衣服是怎么来的,他又萎了。   容衍的头发擦到半干,用发带束好。整个人锐气尽减,容颜之盛全部露出来,如天上明月,光辉朗朗,又如人间春色,灿若朝花。   他重新出现在人前时,众人为他的好容貌恍惚了一瞬,不过随后想到这位主儿之前做了什么,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以后哪个王八羔子再说七殿下性子最软和好欺负,非给他打出屎来。   他们今天都快吓尿了好吗。   不过吓到之后,又很爽。   又怕又爽简直绝了。   容衍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眼眸低垂,偶尔轻声说几句话,好一个温润如玉的美少年……个屁啊。   那都是假象有木有!!   他们不会再被迷惑了。   布娅明目张胆地看着容衍,案几下的双手张开又握紧,握紧又张开,眼中疯狂隐现。   太迷人了,像他们西戎最美的迷迭花一样,引人沉沦。   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   六皇子坐在容衍旁边,都感到了那道热切的目光,他凑过去跟弟弟说小话:“小七,那个西戎公主看你的眼神好吓人啊,我觉得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她估计得当场把你生吞活剥了。”   容衍嘴角抽抽。   “六皇兄。”   六皇子:“嗯??”   容衍:“安静。”   六皇子:……   六皇子:〒▽〒   众人心思各异,不过说些场面话,无聊透顶。   哈萨和弟弟对视一眼,坦桑笑道:“这么好的天气,坐在这里光说话有什么意思。大家不如一起去草场赛马,那多有意思。”   太子也有点受不住现在的气氛,当下应了。   别庄的人牵来十几匹好马,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西戎送来的,三分之一是羯族送的,剩下三分之一才是大兴本土的。   羯族王子看着明显更强健有劲的羯族马,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太子现在也有些尴尬,如果没有院子里发生的那一幕,此刻会是非常和谐友好的画面。   二皇子温和道:“三种马匹不管怎么分配都有失偏颇,不如抽签决定。”   “这个好,到时候抽到什么就是什么,免得有人心不平。”当下有人附和。   “二殿下说得对。”   “再没有比抽签更公平的方式了。”   哈萨也道:“二殿下的提议甚好。”   二皇子看着羯族王子:“不知道王子意下如何?”   羯族王子:“太子殿下是主人,自然殿下怎么说,小王就怎么做了。”   二皇子看向太子。   太子:“抽签罢。”   决定了抽签,但怎么抽又是一个问题。   在场这么多人,不可能每个人都能上场。   “谁不想参加?”二皇子问。先排除一部分本身无意此事的人。   女眷和一部分世家子选择了退出,让人没想到的是,七殿下竟然也不参加。   相比之下,六殿下不参加都不怎么让人在意了。   羯族王子眸光阴沉:“七殿下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我等吗?”   容衍掀了掀眼皮:“王子误会了。”   羯族王子:“呵。”   六皇子嚷嚷:“不是说好了自愿参加不参加吗,你说了听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同意了,你现在又逼逼赖赖个什么劲儿。”   “你——”羯族王子凶狠地瞪了六皇子一眼,六皇子就特怂的躲弟弟背后了。   容衍目光不闪不避地迎视羯族王子。   最后羯族王子率先移开了目光。   排除了不愿参加的人,剩下的人再来抽签。   一个大的木盒子,里面是同样长度,宽度,厚度的木片。   木片有空白的,有写着马匹种类的。   抽中空白木片的,自然是无缘上场了。   大驸马和三驸马也跟着抽了,只可惜他们都没抽中。   不过三驸马的弟弟倒是抽中了,还是一匹强健的西戎马。   俞煾拿着木片跟妹妹炫耀:“我就说早些抽,抽中的机会会更大吧。”   哪像俞珍那个蠢货,明明是正儿八经的三驸马,反而还没有他这个借三公主势的夫家弟弟更吃得开。   端凝瞥了他们一眼,用手帕轻轻捂住口鼻,遮住了微翘的嘴角。   一共十五匹马,因为西戎人数不够五人,所以大兴多分了一匹马,羯族也多分了一匹马。   五皇子最擅马术,他抽中了一匹大兴本土马,也信心满满。   四皇子没抽中,有些怨念,不过对五弟的马术,还是很信任的。   随着锣声响起,十五匹骏马几乎在瞬息之间飞奔出去。   六皇子看得眼睛直冒光,这才对嘛,这才是他想看的嘛。   坦桑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又是抽中的西戎马,这场比赛,他自觉赢定了!   连那些羯族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驾,驾——”   他甩动着马鞭,坐下马儿快得像一支离弦的箭。   他心里得意,路过一块巨石时,他双腿一夹马腹,烈马带着他凌空飞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好!!”   “……马术精湛……”   “无人能比……”   坦桑倨傲地抬起了下巴。   “早就听闻五殿下的马术过人,堪称冠古绝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跟五殿下一比,西戎和羯族都弱了一截。”   “谁说不是呢。”   风声带来众人的议论声,坦桑的脸瞬间黑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坦桑偏头寻找五皇子,他倒要看看对方有什么本事。   然而一刹那,他眼前一花,仿佛有一道身影极快地掠过去。   他探头去看时,哪里有人,只有一匹马,还是大兴马。   等等……   大兴马!   坦桑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是真的,这也太荒谬了。   他驾马追逐,誓要看个清楚明白。   但看台上的众人,占据地理优势,把所有参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草场上,五皇子侧身藏在马侧,速度不减,直到前方出现个跨栏时,他单手一撑,跟坐下马匹同时跃起。   阳光下,男子的面容被模糊了,却更显现他强健结实的身形和骏马修长优美的体型。   看众们一时都屏住了呼吸。   星际观众们:   “!”   “愣着啊,截屏干嘛!”   “我手快,已经截了七八张了,美滋滋 ̄ ̄”   “兄弟们,把口水收收。”   “在?为什么要监控我。”   “嗒——”   骏马落地,五皇子稳稳坐在马背上,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太棒了!!”   “五殿下的马术必是天下第一。”   “五殿下冲啊!”   六皇子也兴奋的不得了,拉着弟弟的胳膊,一个劲儿嚷嚷:“小七小七你看到了没,五皇兄刚才好威猛啊。”   容衍笑道:“看到了,五皇兄是人群中最亮的那颗星啊。”   人群中最亮的那颗星?   众人咂摸一会儿,觉得这话好特么贴切啊。   六皇子惊叹道:“小七,你好会说啊。”   他揽住弟弟的胳膊,亲昵道:“小七,你这么会说,就多说点儿。”   “我们大兴不但不输人,也不输阵!”   羯族和西戎那边,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难看了。   容衍见这些外族人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他略微想了一下,而后温声道:“五皇兄形似松,稳如山,春林初盛,不如他。”   “他是人间星河,璀璨生辉。”   “他踏马飞骑时,眉眼冷冽,如藏山河。”   众人:Σ(°△°|||)Σ(°△°|||)   夸人还能这这这样的吗?   你说它直白吧,好像又挺含蓄的。   但你说它含蓄吧,它它含蓄……个鬼啊   反正听着贼舒坦,让人不禁想,这要夸得是自己,那还不得爽。翻天啊。   四皇子就有点吃味儿,心想怎么没见你这么夸过我。   六皇子呆了一下,就扯开了嗓子复述。   容衍在旁边耳朵微红,私下说说还好,让六皇兄这么大声嚷嚷出来,感觉好羞耻啊。   六皇子的嗓门儿,那叫一个洪亮,五皇子在草场上都听到了。   而且他还猜到,这词肯定不是老六那小子想出来的。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在最后冲刺关头时,手一撑,整个人人立在马背上,做着各种高难度动作。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单纯炫技了。这比直言嘲讽,还让西戎和羯族人难受。   坦桑眸中涌现怒火,骂了一句脏话,用力甩动马鞭,坐下马匹瞬间加速。   他们西戎是马背上的一族,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上输给软弱无能的大兴人。   他吹了一声口哨,很短促,在烈烈风声中稍纵即逝。   俞煾看见五皇子把众人都甩在身后,心里得意极了。   五皇子可以,他也可以。   更何况,他坐下的可是西戎马。   他双腿用力夹马腹,催促烈马跑得更快。   他当不了第一,当第二也可以。这次宴会,他会是仅次于五皇子的人。   “俞煾,俞煾……”   俞煾:嗯?谁在唤他?   旁边跟来一个人,是一个世家子,不过平时没怎么来往,只认个面熟。   “俞煾,情况有些不对,快减速。”   俞煾:减速?开什么玩笑!   “俞煾,你坐下的马匹不对劲,快减……俞煾,俞煾……”   俞煾甩动马鞭,逼着马匹加速,把那道讨人厌的声音抛到了脑后。   看台上。   俞珍没来由地心慌,他伸长了脖子去看。   俞愢见状,浅浅笑道:“大哥在看什么?”   “哥哥素来擅长马术,今日又抽中的西戎马,说句不客气的话。恐怕也就五殿下能胜他一筹了。”   俞珍眉头紧蹙,不语。   俞愢轻蔑地瞥他一眼,拿着手帕装模作样地擦了擦脸。   端凝眸光一暗,上前握住驸马的手:“珍哥,我们大兴赢了是好事啊。”   俞珍笑得有些勉强:“我知道。”   他只是有点担心,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草场上,五皇子已经逼近了终点,众人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近了近了……   烈马有力的马蹄踏过草地,一个小跳跃,终于到达了终点。   大兴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场中却异变陡生。   “啊啊啊————”   惨叫声划破天际,看台上的人都慌了。   “俞煾!”   “哥哥……”   “珍哥。”俞珍毫不犹豫冲了出去,端凝没拉住人,暗恨地扯了扯手帕。   不过她很快又平静下来,距离这么远,珍哥就算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其他人也跟着冲了过去。   草场上,俞煾坐下那匹西戎马发了狂,把他掀翻在地。   而俞煾的脚却还拴在马鞍上,活生生被西戎马拖行。   “俞煾,俞煾……”   草场上参赛的世家子也顾不得比赛了,骑着马追上去救人。   五皇子也从终点掉转方向,直奔他而来。   然而西戎马的速度本就不俗,此刻发了狂,速度更是不可比拟。   俞煾只觉得浑身剧痛,除了惨叫,他再发不出其他的声音。   “不好,再往那边走,是片乱石。”有熟悉这边地势的世家子沉声道。   乱石可比草场危险多了,如果俞煾真被拖拽过去,就算侥幸救下也完了。   “有没有刀,或者箭,把那匹马弄死啊。”有人提议。   众人齐齐看向羯族人。   他们身为大兴臣子,来参加太子殿下的宴会,怎么可能带武器。   现在只有那群羯族勇士身上配了刀。   但羯族王子明显不愿意借刀。甚至还摆出了防备的架势。   把大兴众人气得要死。   就在众人焦急不已时,场中情况变化,那西戎马停了下来,众人还未松一口气,却见其原地跑动,俞煾也被带着在原地摆动。   只他到底是个十几岁的男子,有一定重量,被拖拽时跟不上烈马的速度。   他被带着吃了一嘴泥,挣扎着抬起头,刚好看见赶来的俞珍,下一刻,对方却面露惊恐,他还来不及细想,顿觉后腰一阵剧痛。   “啊————”   “俞煾!”   俞煾彻底昏死过去之际,只听到一声烈马嘶鸣,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皇子凶狠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西戎马身上。   容衍跟了过去,把俞煾解救出来。   “快去拿担架,叫大夫!!”   场面乱成了一团,太子看着昏死过去的俞煾,眼皮子突突跳。   “来人!来人!!”   俞煾被抬走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没人再关心比赛的结果。   哈萨看向弟弟时,坦桑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转瞬即逝。   太子派人从宫里传来太医,只不过别庄在京郊,所以外面喊的老大夫还先来。   老大夫一进来,看到满屋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心都凉了半截,等他被一个魁梧男子拽到床边,看到躺床上,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的俞煾时,他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   “大夫,快救救我哥哥。”   “我哥哥他……他被马蹄……踏伤了。”俞愢哭成了泪人,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老大夫心里叹了口气,探手查看俞煾的具体情况,翻了一下俞煾的眼皮,又号脉,心逐渐往下沉。   少顷,他打开药箱,给俞煾施针。   容衍看着老大夫施针的手法,面色凝重,俞煾的情况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一刻钟后,老大夫收了手。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一边去开药方。   容衍静默,转身去倒了杯温水,等老大夫把药方开好后,他把水递过去。   老大夫愣了一下,然后欣慰地接过了水。   “大夫,我哥哥怎么样?”   “大夫,俞公子能好吗?”   “大夫,俞煾现在情况如何?”   “大夫……”   大夫一时间都不知道先回谁好。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道欢喜的声音:“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众人一窝蜂去迎太医。   老大夫:……   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不好发作。   既然不信他的医术,何必找他来。   “大夫,俞煾怎么样了?”   老大夫刚想甩脸子,结果一抬眸,发现是给他倒水的后生,又缓了脾气,低声道:“不太好。”   “就算救回来了,下辈子也只能靠人行走。”   这话说得委婉,容衍却是明白了,俞煾的双腿怕是废了。   老大夫瞥了一眼围着太医的人群,哼了哼,小声道:“以后于子嗣上,恐怕也难了。”   容衍错愕抬眸。   星际观众们:   “哎,衍衍他们那里的医疗条件还是太落后了。”   “俞煾的伤放在星际,压根不算事儿。”   “乌鸡鲅鱼,你也说了放星际,这种不切实际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好吗。”   “说一千道一万,罪魁祸首就是太子。要不是他设这个宴会,哪有这么多糟心事儿。”   “这下我看他怎么跟明玄帝交代,气死老子了,擦!”   老大夫的医术精湛,他做出的判断没有错,后来又来了几个太医,俱是这般回答。   正跟手帕交赏花的荣安伯夫人,听闻这个噩耗时,当即晕了过去。   后来好不容易转醒,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哭着跑着赶来了别庄。   一时间,别庄内哭声震天。   荣安伯跪求皇上彻查此事,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烈马发狂踩伤人,只能叹一句运气不好。   荣安伯拿西戎马说事,结果坦桑悠悠道:“马匹都是各人抽签来的,怎么做手脚?”   “不然荣安伯问问太子殿下。” 第一百九十章   太子:……   太子一直期盼这事别扯到他身上,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脑子飞快转动,然而一时半会儿却并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父皇,荣安伯,这事……”他磕磕巴巴道:“这事……真是个意……意外。”   管他是不是有阴谋,只有咬死了意外,他的责任才最小。   坦桑一脸无辜:“看吧,太子殿下都说了,是意、外、啊 ̄ ̄”   “你……”荣安伯又气又怒,瞪着坦桑,恨不得把他吃了。   坦桑做害怕状:“哎呀哎呀,荣安伯这是做什么,大殿之上,还要屈打成招吗。”   去他娘的屈打成招。   荣安伯一口血梗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憋死他了。   偏偏坦桑还道:“其实这事啊,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俞公子。”   荣安伯气不打一处来:“照你的意思,我儿还是自己害自己了不成。”   坦桑耸了耸肩:“可不是嘛。”   “我们在赛马,俞公子技不如人,驾驭不了我们西戎的烈马。他若慢慢跑还好,偏他没有那个能力,还要逞强,强行驱使烈马,想争第一,才……哎……”他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这或许就是你们大兴常说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荣安伯让他这番不要脸的言论惊住了,气血汹涌翻滚,他刚要怒骂,却只觉心绞剧痛,哇地吐出一口血,倒地不起了。   明玄帝瞳孔微缩,大内侍立刻上前把人扶起来。   明玄帝沉声道:“宣太医。”   一刻钟后,荣安伯猝死的消息传出宫。   荣安伯夫人才遭受重击,又闻噩耗,顿觉眼前一黑。   要不是女儿死死抱住她,哭着求她不要出事,荣安伯夫人真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晕死算了。   她强撑着一口气醒来,问那传话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爷进宫之前还好好的。为何短短时间内就出了事。”   俞愢红着眼喝道:“你若敢有半句假话,定要你给我父亲陪葬。”   传话的人连道不敢,然后把大殿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荣安伯夫人和俞愢都傻了。   这么说,荣安伯岂不是被那个外族王子气死的。   这这……   俞愢一下子没了主意,扯着母亲的袖摆,目光焦灼。   荣安伯夫人挥退了众人,俞愢上前亲自把房门关上,拉着荣安伯夫人去了内室。   “母亲,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哥哥已经废了,父亲又突然去世,那爵位肯定是落在大哥头上。”   “我们跟大哥不睦,大哥真封了爵,我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还有哥哥,他后面治疗怎么办?”   女儿的一连串问题,把荣安伯夫人问住了。   三公主府。   俞珍听闻父亲身死,一时眩晕,差点站不稳。   端凝转身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他怀里,闷闷道:“珍哥,珍哥……”   怀中人的温度,总算让俞珍有了一点现实的真实感,他下意识抱住妻子,看向传话的人,“你是何人派来戏弄本驸马的。”   “荣安伯进宫之前还好好的,又没犯错,怎么可能没了性命。”   “小的不敢戏弄驸马,荣安伯,荣安伯他是被西戎王子气死的。”   俞珍懵住了。   “珍哥,珍哥……”怀中的人把他抱得很紧。   俞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左右张望,他想找一个转移注意力的东西,然而耳边,脑子里,始终回荡着那句:荣安伯是被气死的。   “啊————”   他像一只笼中困兽一样,低吼出声。   “珍哥,珍哥你抱着我,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妻子的呼唤唤回了他的一丝理智,他俯首抱紧妻子,哽咽道:“凝儿,父亲没了,父亲没了……”   “我从来没想过,他突然就没了。”   “珍哥,我知道你难过。这里只有我,你难过就哭吧。”说完,她从俞珍怀里退出一点儿,扫了一眼屋中下人。   下人们心里一颤,迅速退了出去。   俞珍在短暂的哀伤后,一把抹掉眼泪,恨声道:“父亲不能白死,我要为他讨个公道。”   端凝:“珍哥,你要干什么?”   “我要进宫求见皇上,求他为我父做主。”   “凝儿,你……先待在府里,我走了。”   端凝知道拦不住他,也没有拦。   等俞珍走了,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天知道她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候多高兴,还好她聪明,立刻扑进了珍哥怀里,才没暴露自己。   荣安伯居然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死了?   真是……死得太好了。   俞煾也废了。   这下爵位,除了她珍哥,再没有人能够觊觎。   她欢快地转了两个圈圈儿,坐到椅子上,双手托腮,捻了一颗蜜饯吃,美得眯起了眼睛。   真甜呐。   ……   坦桑被关起来了。不过他并不担心。   他又没拿刀把荣安伯捅了,或者拿毒药把荣安伯毒死,就是随便说了几句话,荣安伯自己气量狭小,自个儿把自个儿怄死的,关他什么事。   他甚至还悠闲地喝了一口茶。   “好苦。”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大兴的茶叶。   唔,奶茶除外。   宣德殿内。   明玄帝召见了朝中重臣,太子,和诸位皇子。   明玄帝:“别庄的事,朕已经悉数知晓,你们有什么说的。”   众人沉默。   太子低着头,感觉父皇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他身上,顿觉头皮发麻。   一片静默中,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皇上,别庄的事,微臣也略有耳闻。微臣觉得,这事归根究底,还是四皇子太冲动了。”   四皇子:??   “礼部尚书此言差矣。”有人道。   礼部尚书哼了一声:“若非四皇子冲动,不给人留面子,又怎么会引发后面一系列的事。”   “大兴是礼仪之邦,素来讲理,行事温和”   “我打你一巴掌,你会原谅我,然后把另外半边脸递过来给我打吗?”   众人:什、什么?   容衍冷着脸,看向礼部尚书:“我说:我打你一巴掌,你会原谅我,然后把另外半边脸递过来给我打吗?”   礼部尚书气了个倒仰:“七皇子,注意你的言辞。”   容衍淡淡:“王尚书也该注意自己的言辞才是,活了几十载的人,不要说出令人发笑的话。”   “七殿下。”其他大臣皱眉唤道。   容衍不理他们,直视太子:“诸位大人有空怪四皇兄,不如先问问太子殿下,是出于什么心思,让一个外族臣子压了我大兴臣民,跟皇子平起平坐。”   太子:……   太子说不出口。   他难道要告诉众人,他觉得他的储君之位不稳固,所以想要通过跟西戎和羯族王室建立良好关系,来日好助他登上大位。   他怎么能说。   “孤,只是大意了,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容衍对此回以一声轻笑,没什么浓烈的情绪,却让太子面红耳赤。   礼部尚书帮衬道:“太子贵为储君,这种小事”   “王尚书觉得这是小事吗,尊卑有别难道只是随口一说。难不成王尚书心里也是想着有一天压在本殿头上。”   礼部尚书一梗:“七皇子,微臣绝无此意。”   容衍哂笑,目光重新落回太子身上:“就算退一万步说,太子殿下是无心的。但那羯族人心里没数?那位置他坐得吗,他配吗?”   “四皇兄只是对下人发火,已经给足了太子殿下和羯族人面子。”   容衍踱步到礼部尚书面前,“本殿觉得四皇兄足够仁至义尽了。”   礼部尚书微微别开脸,强撑道:“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羯族人也给脸不要脸。居然敢当着大兴皇室的面,砍杀下人。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做。”   礼部尚书心里其实已经信服了,可是让他就此认错,他又做不到。他一个活了几十载的人,向一个少年人服软,传出去他怎么做人。   他几乎是有些蛮不讲理道:“那下人毕竟犯了错。”   容衍理所当然道:“下人犯了错,主人不还在吗。什么时候,客人能做主人的主,当主人的家了。”   礼部尚书心一颤,跪下道:“皇上,微臣绝无此意。皇上,皇上……”   明玄帝眸光寂静,看不出情绪:“起来吧。”   从始至终,他没呵斥过七皇子一句,更未阻止。   可见七皇子所言,正是皇上心中所想。   大兴与西戎,羯族之间本就隔着血海深仇。眼下不过是为了议和,勉强忍着。   追其缘由还是大兴不够强,若大兴够强,把西戎和羯族打服了,打得他们没了脾气,如何还有别庄之事。   现在大兴,西戎,羯族,三者之间,大兴虽然明面上占了优势,可若是西戎和羯族联合,大兴危矣。   如今也只不过是西戎和羯族也互相防备,警惕,互不信任。   他们怕一起攻打大兴,对方突然反悔,到时候大兴也跟着转过头来打他们,那情势就危险了。   二皇子摩挲了一下手指,开口道:“父皇,现在事情已成定局,眼下该如何处置坦桑王子。”   明玄帝:“你有什么想法?”   二皇子有些为难:“不处置坦桑王子,肯定说不过去,寒了臣下的心。可真要细究,坦桑王子连碰都未碰荣安伯一下,只不过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俞煾坠马被踏之事就更难了,除了那匹西戎马,毫无证据指明西戎做了手脚。”   更糟糕的是,西戎马是俞煾自己抽中的。   其他人也沉默了。   星际观众们:   “要不把坦桑王子打一顿?”   “你可拉倒吧,还嫌不够乱啊。”   “这事不能从人情去考虑,只看能不能捞点利益了。”   “前面的好冷血。”   “说人冷血的是什么小孩子…”   最后明玄帝拍板,西戎赔偿大兴二十匹烈马,三十张毛皮。就这,还是因为有世家子提出坦桑在草场曾经吹过一次口哨,非常可疑。最后经过一场私下扯皮,才得来的东西。   这些赔偿品都给了荣安伯府,荣安伯自然要厚葬。   按理来说,荣安伯的爵位传至下一代,若无大功,爵位会自动削一级,但是鉴于荣安伯死得冤枉,明玄帝破例,允许同级继承爵位。   荣安伯膝下只有两个嫡子,别说俞煾有疾,在荣安伯不能帮次子谋划的情况下,他四肢健全也越不过俞珍去,爵位自然由俞珍继承。   三驸马的身份地位一下子拔高,连带着端凝在众人心里的分量也加重。   从前人们只道三公主生母成了罪妃,也不受皇上宠爱,是个小可怜。好不容易长大了,选了一个驸马,都是身份尴尬的俞珍。   没想到一朝变化,三公主成了新一任荣安伯夫人。且因为老荣安伯故去之由,圣上对他们颇有优待。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太子又被禁足了,对外说辞是其愧疚荣安伯之死,静闭思过。   但真实原因如何,各人心里都有数。   不得不说,对此大部分人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可算消停了,再作妖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皇后心里憋着气,却又无处可发。于是派人传端凝进宫。   凤仪宫。   宫人们悉数退了出去,殿门紧闭。   皇后眉眼凌厉,逼视端凝:“别庄的事,你事先知不知情!”   端凝浑身一颤,就地跪下,伏首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   “端凝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虚名公主,全赖娘娘和太子哥哥垂怜,端凝才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别说端凝压根不敢生出不臣之心。就算端凝失心疯了,胆大包天,端凝又如何做到呢。”   “没有娘娘和太子哥哥,端凝就是一朵菟丝花,什么都做不了,谁都能欺负我。”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眼泪啪嗒啪嗒落。   皇后的脸色稍缓了些,“起来吧,本宫也就是随口问问。”   端凝瑟缩了一下,才慢吞吞站起来,怯怯地看了皇后一眼,又害怕地收回目光。   皇后严肃地打量她,理智告诉她,端凝说得是实话,没有她和太子,端凝这个公主连凤仪宫的大宫人都过得不如。   可是情感上,她还是不能打消怀疑。   无他,这次众人受创,端凝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怎么就那么巧,赛马的时候,别人不出事,就俞煾出了事。   皇后心中,理智与情感交锋,一时难分伯仲。   不过,她看了一眼下面站着的柔弱女子,身形单薄,胆子也小,这会儿还在微微颤抖。   让她怀疑这样一个人设计了别庄的事,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难不成还真是运气?皇后单手扣在扶手上,紧了紧。   那老天爷也太偏帮端凝了。   皇后敷衍地安抚了两句,又让人坐下。   端凝犹有余惊,坐下的时候,都只敢坐一角,整个人诚惶诚恐。   皇后心里看不上她这幅作态,但又觉得这样的端凝好掌控。   皇后道:“你素来有些小聪明,你觉得别庄的事,谁可疑?”   端凝拧着手帕,微微抬头,欲言又止。   皇后忍着不耐:“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你就说,不会传出去。”   端凝起身,朝着皇后跪下:“娘娘,这是端凝自己一个人的想法,您随便听听就好。”   皇后:“嗯。”   端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当时在草场上,煾弟的马像是突然发狂的。”   “驸马担心弟弟,立刻就冲了出去,但紧跟着的就是四皇子。”她刻意顿了顿,小心抬起头:“娘娘,您不觉得奇怪吗,四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京众都知道,他何时如此热心肠了。”   端凝这么一说,皇后也思索起来,在她的印象里,不,不止她,在大部分人的印象里,四皇子身上的代名词都是霸道,蛮不讲理,嚣张跋扈。   这样一个霸王,怎么可能会热心肠救人。不过,俞煾是驸马弟弟,勉强也能算个皇亲国戚。   像是知道皇后在想什么,端凝苦笑道:“端凝跟四皇兄平时就没什么交情,感情淡淡,更何况还是隔了一层的煾弟呢。”   皇后沉默。   端凝继续道:“而且后来四皇兄赶到了,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救人,而是去攻击马。不是很令人费解吗,总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幸好四皇子不知道端凝这么恶意曲解他,不然估计会当场气炸。   他第一时间去攻击马,当然是为了扼杀祸害头子啊。不把祸害源头解决了,后续又出问题怎么办。   而且,当时他知道其他人跟在他身后,他把发狂的马治住,其他人才能安心救人啊。   “还有七皇子。”端凝眸色幽深:“满宫里谁不知道,七皇子跑起来快得像一阵风,怎么草场上就跑不快了。”   容衍:我跑得够快了!!   端凝:“娘娘知道吗,在赛马之前,别庄院子里还发生了其他的事。”   皇后颔首,那事她也听底下人说了。不过此刻,她想听听端凝怎么说。   端凝:“娘娘,端凝当时就在现场,其实最初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她把事情又说了一遍,乍一听跟其他人说的相差无几,但她很狡诈地置换了矛盾。   “但凡四皇兄给人留点面子,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分明可以好好说的事情,四皇兄却偏要用那种极端的方式。不像是捍卫大兴尊严,反而像在泄私愤,还有些拱火的意味。”   皇后的脸色沉了:“说下去。”   “还有七皇子,如何就有那么大的火气,把人家羯族的将军说杀就杀了。”   “一个下人也配让将军偿命吗?”   皇后言不由衷:“是羯族将军不敬在先。”   端凝垂眸,轻声道:“可太子哥哥不是还在那里吗。”   皇后一怔,随后脸色彻底黑了。   她三言两语打发了端凝,一个人在殿内沉思。   端凝被凤仪宫的人送到了宫门,她坐上马车,回公主府。   周围渐渐传来喧闹声,她靠在车壁,闭上眼睛假寐。   【端凝愚昧,不知道四皇兄和七皇子为什么要那么做?】【……端凝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太子哥哥此次未免太无辜了……】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角落里的毯子出神。   凡事还是点到为止最佳。   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唔,其他人想查她随便查好了。她可没有跟外族勾结,甚至连少有的几次见面都是随众。   她做了什么?   嗯,她就是让五皇子和俞煾都抽中赛马名额罢了。更仔细一点,让俞煾抽中西戎马或者羯族马。   这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   况且她是个好妹妹,对五皇兄的好马术深信不疑。   院子里,大兴就狠狠灭了羯族的气焰。西戎人心里没想法吗?   肯定有。   羯族人同样。   所以后面的赛马,他们赢了还好,没赢肯定会作妖。   但五皇子的马术堪称大兴第一,他会输吗?   所以,愤怒的外族人,对付不了皇子,还收拾不了几个小喽啰?   找哪个倒霉鬼呢。   骑着他们外族马的两个大兴人就是现成的靶子。   但另一个大兴人落在后面,俞煾骑着西戎马,脱颖而出。   不搞他搞谁!   端凝眼帘垂下,看着自己白皙柔嫩的双手:这双手很干净,从未沾污秽。   她高兴地翘起了嘴角。   ……   宣德殿。   明玄帝坐首位。   大兴诸位皇子及朝中大臣居左位。   西戎王室,羯族王子和其所带的一位文臣,以及其他小国来使居右位。   他们在商议停战协议,其他的都还好,但在说到开互市的问题上,几方产生了异议。   大兴官员这边并不主张开互市,甚至隐隐有反对之意。害怕有一天外族来犯,大兴根本来不及抵挡。   但外族很希望大兴能够开启互市。其实以前他们私下跟大兴商户交易过,大兴的东西很好,他们也很需要。同样的,大兴也需要他们的烈马,药材,毛皮。   哈萨对明玄帝行了一个西戎礼:“圣上,我们此来是为了缔结双方友好盟约的,你们如此防备着我们,真是太让我们寒心了。”   “哈萨王子误会了。”户部尚书笑呵呵道:“西戎以诚待大兴,大兴也会对西戎回以真诚。”   “既然如此,大兴为何就不能开互市。”坦桑不依不饶。   他年纪不大不小,“口无遮拦”一点也没什么,旁人还会道句真性情。   于是接下来又陷入了死循环,“你相信我们,那你们开互市啊”“你不开互市,就是防备我们”云云。   容衍左看看右瞄瞄,然后又瞅瞅他父皇。   “衍衍觉得你父皇是什么想法?”林其问他。   容衍心里叹气:其哥怎么总挑他不能回话的时间呢。   他眨了一下眼,然后又眨了一下眼。   “哎呀,其哥不懂衍衍的意思呢。”嗯,可以判断出林其是故意的了。   容衍有点新奇,又觉得有点好笑。   这大概就是其哥以前说过的反差萌吧。   林其逗了他一会儿,才正色道:“衍衍,其实你父皇也是想开互市的对吧。”   容衍眨了一下眼睛,片刻,又眨了一下。   其实在以前的朝代,也曾经跟边贸小国开过互市,提高了地方经济。   只不过后来君主弱了,外族强了,就打了过来。   前朝就因为战争关闭了互市,明玄帝继位后,大兴才渐渐强大起来。   这几年容衍弄出了不少好东西,明玄帝心里就隐隐有了想法。   若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兴那些商人也不会那么容易跟外族人通商。   现在有西戎和羯族借着议和条约提出来,明玄帝当然是顺水推舟。   不过凡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没有多少价值,所以该拿的乔还是要拿的。   这场扯皮一直持续到了半下午,明玄帝表示会考虑,然后挥手让众人退下。   容衍径直回了仁寿宫,路上他刚要跟林其说话,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搭他肩膀上,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大力带了过去。   容衍感觉撞到了一堵肉墙上,脑袋有片刻眩晕。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   容衍揉了揉额头,无奈道:“四皇兄,你下次找我,能不能提前唤一声。”   四皇子略心虚,他梗着脖子道:“我叫了你,你自己没听到。”   容衍死鱼眼看他。   四皇子:……   四皇子干咳一声,“那什么,我今天心情不错,我们去宫外喝酒。”   容衍:“我不喝酒。”   四皇子就不乐意了,“你一个男儿,不喝酒像什么话。”   “走,今天非要你跟我一起去。”   容衍躲开他的手,看着四皇子身后:“三皇兄,你对四皇兄说什么?”   四皇子:什么?   他转身看去,哪有三皇子,只有一个屁颠屁颠跑过来的老六。   四皇子撇了撇嘴,转身去拽容衍,结果拽了个寂寞,哪还有人啊。   四皇子:(╯╢□′)╯︵┴─┴   四皇子气咻咻地瞪了走近的六皇子一眼:“都怪你,哼!”   六皇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七殿下留步。”   正在悠闲逛街的容衍回头,发现来者还是个熟面孔。   “哈萨王子。”   哈萨爽朗一笑,距离容衍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七殿下,属实有缘。”   容衍笑而不语。   坦桑笑嘻嘻道:“七殿下,我一直很喜欢你们大兴的东西,之前本来可以跟你一路在京城转转的,没想到后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误会。如今误会解除了,不知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跟七殿下一路逛逛。”   话落,容衍还没开口,布娅就上前半步,对他行了一个西戎礼:“之前布娅多有得罪,布娅知错,还望七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布娅这一回。”   容衍看着她,有点惊讶,但很快恢复常态:“不过是场误会。公主不必如此。”   布娅抬眸,含羞带怯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飞快收回了目光,退了回去。   容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布娅在大街上不管不顾乱来。现在看起来,对方似乎被警告过了,或者说想通了,矜持了许多。   哈萨他们知礼,容衍也不会刻意摆脸色,他微微笑道:“京城很大,若是靠脚走,怕是三天三夜都看不完。”   坦桑道:“我早就好奇商业圈了,七殿下可以带我们去商业圈看看吗?”   容衍挑了一下眉,“可以。”   他跟哈萨并排走着,坦桑和布娅坠在他们身后。   布娅不时会偷偷打量容衍一眼,目光炙热。   星际观众们:   “我去,这公主的眼神好吓人。”   “所以她刚才是装出来的是吧,没错吧。”   “那狂热的眼神,搞得跟个变态似的。”   “艹,她现在还懂伪装了,怎么感觉更危险了。”   “我也觉得,还不如之前呢。”   观众们不知,之前布娅他们那般狂妄蛮横,都是有意为之。   羯族也是如此。   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试探大兴的底线。   若是大兴外强中干,实则柔弱可欺,那他们回去自己的部族后,要不了多久就会聚兵一齐攻打大兴,瓜分这块肥肉。   但现实让他们失望了。   大兴不但胜他们一筹,面对他们时,也格外强横。   在来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过,大兴皇子敢随意杀了羯族将军,还跟没事人一样,让羯族吃暗亏。   虽然也跟那羯族将军自己找死,敢对五皇子发射有毒的飞镖有关。   事后,他们也有点疑惑,那个羯族将军胆子怎么那么大,大概脑子进水了吧。   如果羯族将军没死,或许可以告诉他们原因。   他飞镖上的毒不致命啊,反正是大兴皇子先动手,他和他的主子是“自保”,如果五皇子中了毒,他们虽然理亏,但顶多说一句防卫过当。   但五皇子所中的毒,只有他们羯族的密药才能解,到时候,不愁五皇子的母族不来找他们,至于找上后,要付出多大代价,就是他们说了算。   当然了,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明玄帝的态度。   所以都是层层试探啊有木有。   只不过羯族将军玩脱了,从而把性命丢在了大兴。   大兴如此强势,西戎和羯族可不就得软下来了。   其他看热闹的小国来使,现在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   “……我是镇山大英雄,尔等霄小,还不快快退下……”   “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   “……呜哇……”   周围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尤其在经过一条小巷时,里面传来孩童们欢乐的闹声,委屈的哭声。   “哥哥,哥哥我也想玩竹蜻蜓,哥哥……”   稚嫩的童声响在耳边,容衍寻声望去,一个小身影就朝他扑来。被他的大腿一挡,眼看着又要朝后摔去,容衍赶紧蹲下把人扶住了。   须臾,一个两岁左右的娃娃也踉踉跄跄跑过来,张着小手扑到了亲哥和容衍怀里。   他哥哥刚站稳呢,让弟弟这么一撞,跟不倒翁似的晃了晃。   哥哥就好气呀,偏偏弟弟太小了,不能揍。   哥哥鼓着腮帮子生闷气。倒是把容衍逗笑了。   小兄弟们这才想到身边还有人,刚要道谢,一抬头对上容衍那张皎如银月的脸,顿时没声了。   弟弟愣了片刻,一下子丢开哥哥,红着脸往容衍怀里钻。   大哥哥长得真好看,身上好香香。   “七殿下真受孩子喜欢。”哈萨笑道。   容衍摸了摸小孩儿的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把怀里的小孩儿提溜出来,“你们还小,玩耍不要离家太远,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嗯,我们知道了。”   容衍:“去吧。”   小孩儿带着他弟弟跑回小巷里,跑到一半忍不住回头看容衍,容衍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然后两个小家伙就头也不回跑远了。   布娅怔怔地望着他,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衫,笑容和煦,如清风拂面,闲适美好。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面呢,她想。   杀伐决断是他。   能言善辩是他。   淡漠疏离是他。   不卑不亢是他。   芝兰玉树是他。   和风细雨还是他。   若是那笑对的是她就好了,她心里竟然对刚才两个小崽子生出了一丝嫉妒之情。   “走吧。”清越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这一次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商业圈。   远远地,哈萨等人就看到了那个标志物的建筑——麦穗。   他不是第一次看,只不过之前都只是匆匆瞥过一眼,现在凝神细看,让他震撼非常。   他们进入了商业圈,布娅和坦桑瞬间被那可口诱人的糖葫芦给吸引了。   他们走不动道儿了。   哈萨看向容衍,一脸无奈:“让七殿下见笑了。”   容衍礼貌吹捧:“王子和公主稚子心性,天真烂漫。”   坦桑还好,布娅悄悄红了耳朵,别开了脸去。   坦桑和布娅一人买了两串糖葫芦,都是各种水果串起来的,均匀地裹了一层糖浆。一口咬下去,糖浆的清甜,水果的果酸在口中一起迸裂,让人回味无穷。   哈萨看着弟弟埋头吃东西,摇了摇头,上前付账。   不过另一只纤长的手先他一步付了钱。   “里面还有其他好东西,我们继续走。”容衍道。   哈萨收回钱袋子,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了些。   这小子还真不错。   如果布娅有本事拿下他,西戎也不是不可以把这个财神驸马供起来。   往里面走,渐渐是一些各种摆件铺子,坦桑他们很感兴趣。   “这个是什么?”坦桑戳着一个小人,小人晃来晃去。   掌柜的笑道:“客人,那个是不倒翁。不管怎么戳,它都不会倒。”   坦桑眼睛一亮,有点意思。   布娅的目光则是被柜子上的一个木头做的小房子吸引。   小房子上了颜色,做得很精致,旁边还有一棵树,一个风车,还有一个躺椅上的小人,惬意地眯着眼睛。   旁人只是看着,仿佛都能感受到那份舒适。   布娅看着,伸出手指,拨动了风车的叶片。   她问掌柜:“怎么只有一个小人。”   一个人多寂寞啊。   掌柜的笑呵呵道:“客人,旁边有小夫妻,还有一家四口呢。”   布娅目光一挪,果然在旁边看到一对小夫妻。   不过屋子外的景色变了,风车没有了,而是被大树下的秋千取代。   女子坐在秋千上,回头微笑,身后的男子也言笑晏晏。   掌柜:“这一款伉俪情深,我们铺子卖得很好。”   “伉俪情深?”   掌柜点头:“未婚夫妻买这个的最多。”   哈萨偏头看了一眼容衍。容衍眼观鼻鼻观心,不语。   哈萨:啧。   布娅倒是很想要,不过最后不知为何,又没拿。   坦桑挑了一个不倒翁,照旧是容衍付钱。   坦桑抛着不倒翁玩,状似不经意一般:“七殿下,我听说你们这个商业圈里好像有什么vip。”   容衍:“嗯?”   坦桑笑嘻嘻道:“我实在太好奇了,所以找人打听了一下,七殿下不会怪我吧。”   容衍摇头。   坦桑夸张地拍拍胸:“那就好那就好。我特别怕七殿下生我气呢。”   哈萨笑骂:“你这小子,把七殿下想成什么人了。”   容衍:“无事。”   坦桑凑过来:“七殿下,我听说黑金vip是商业圈最尊贵的客户。”   “此后十年,在商业圈买东西,不花一分钱,看上什么就带走什么。”   “整个大兴朝只有五块代表黑金vip客人身份的玄金牌。七殿下身为商业圈的打造者,就有一块。”   话音一落,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顿时寂静。   星际观众们:   “……”   “啊啊啊,我特么尴尬得当场抠出三室一厅。”   “这种事心知肚明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说出来让彼此都难堪呢。”   “我们衍衍崽太难了,抱抱。”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几个王八羔子没安好心!”   “他们不会觊觎衍衍崽手里的玄金牌吧,谁给他们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萨拍着容衍的肩膀笑道:“七殿下莫怪,坦桑那小子实在是太敬佩殿下了。”   “不瞒殿下,我其实也有桩生意想跟殿下谈,我此番前来,还带了不少宝石玛瑙。”   他们就近找了个茶楼,进了包厢,哈萨就把生意内容说了个大概。   然后容衍和星际观众们都是:???   到底是他们耳朵坏了,还是哈萨脑子坏了。   哈萨这哪里是做生意,分明是上赶着给容衍送钱,还是大钱。   就在容衍怀疑的时候,哈萨又开口了。   “七殿下,我们真的很希望大兴能开互市,西戎的牛羊都是好物,相信大兴百姓肯定喜欢。而西戎同样很喜欢大兴的布匹,茶叶,糖果。”   容衍:……   星际观众们:……   “绕了这么大一圈,敢情是在这儿等着衍崽呢,艹!” 第一百九十三章   哈萨他们的目的很直接,就是希望容衍能帮他们,说服明玄帝开互市。   当然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人帮忙,肯定需要付出丰厚的酬劳。   他们与七殿下的生意,就是最好的遮掩方式。   至于大兴那么多人,为什么找上容衍。   哈萨表示,有几个原因吧。   太子被禁足了。哦,这对他们只是一点小小的影响。   诸位皇子中,容衍是最有经商之才的,互市的益处他肯定更明白。   再者,容衍弄出来的一系列东西,他们都很喜欢。也发现了其妙处。   而且容衍很受大兴皇帝喜爱。在大兴皇帝面前说得上话。   最后一点嘛,则是布娅很喜欢容衍,他们也觉得容衍的性格很对他们胃口。以后或许有机会成为一家人,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当然是优先找他了。   容衍装傻,他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未到参政的年纪。这事我恐怕爱莫能助。”   然而哈萨并不按常理出牌,他严肃道:“七殿下,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藏着掖着的也没意思。”   “您父皇其实也是想要与我们开互市的,对吧。只不过因为臣子反对,他需要一个台阶不是吗。”   “而我们现在愿意给这个台阶。”   包厢里再次沉默了。   星际观众们:   “我屮苃苪茻!”   “我之前怎么会傻乎乎地觉得哈萨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   “如果哈萨他们真的是蠢莽白,西戎王怎么会让他们来大兴议和。”   “是我太甜了,告辞。”   容衍和哈萨他们无声对峙。彼此神色平静,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容衍:他在试探我吗?   哈萨:七皇子到底年幼,应该识不破他。   说出那番话,哈萨并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笃定。   诚然大兴皇帝或许有几分意思,不然他们族里的人也不能跟大兴私下大量交易。   但是比起大兴,其实是他们西戎对大兴的货品需求更大。   现在就是在赌,赌容衍年纪小,经验少,先沉不住气,露出底牌。   容衍则在思考,他还要不要继续装傻,不装傻的话,担心西戎得势猖狂,对后续协议非常不利。   但继续装傻的话,也怕让人下不来台,恼羞成怒。   得掌握好那个度啊。   容衍忽然笑了,灿若朝花:“哈萨王子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事我会转告给父皇的。”   哈萨的脸一下子黑了。   “放心。我只说哈萨王子很有诚意跟大兴合作。”容衍徐徐安抚。   哈萨狐疑地看着他,半信半疑。   容衍:“这种国家大事,我总是希望双方都好的。”   哈萨想到私下打听来的消息,暂时相信了容衍的人品。   容衍顺势提议道:“听闻坦桑王子是骑射好手,正好商业圈里有射箭游戏,不知可有这个荣幸见识坦桑王子的好身手。”   坦桑愣了一下,而后爽朗道:“当然。”   他们去了游乐区,布娅公主第一次见到跑动的木马,她有点新奇,闹着要上去坐。   结果转了两圈下来后,她撇嘴道:“这个一点都不好玩,完全没有真马跑起来畅快。”   容衍:“这本就是供孩童玩耍的。”   布娅脸色一红,不吭声了。   不过后面他们去骑自行车,几人倒是很有兴趣。   坦桑没有经验,摔了好多次,他也不恼,摔倒了又爬起来。   后来还是哈萨唤他,他才肯走。   随后就是射箭游戏,这是坦桑的强项,他玩得很好。   只不过快走时,他瞄到不远处一个靶子上,稳稳插着三支箭。   “那个靶子上的箭怎么不取下来。”坦桑不解。   旁边有人恰好听到,道:“那个啊,那个是荣耀,怎么会取下来。”   坦桑:“荣耀?”   “对啊,除非后面的人,能拿箭把那个靶子上的箭射下来,不然靶子上的箭就不会动。”   坦桑就算有些心思,也还是年轻人,还从小长在塞外,自傲于骑射。闻言,顿时被激起了好胜心。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觉得自己洞穿靶心都不是问题。   “我来试试。”   哈萨和容衍在前方,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坦桑跟来,又走了回来,正好听到这句。   坦桑接过弓箭,有些嫌弃,这弓箭太轻了,没有质感。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摊主笑道:“之前那位客人也是用的这副弓箭呢。”   “他还说,好的弓箭手,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坦桑一噎。   他拨弄了一下弓弦,弯弓搭箭,刚要射箭,又被叫住了。   “客人,可不是在这里射啊。”   坦桑:“什么?”   摊主指了指坦桑身后,“客人,你至少得后退二十步。”   周围不知何时围拢了人,窃窃私语:“豁,好久都没看到胆子这么大的了。”   “之前的记录到现在还没人打破。”   “这小兄弟看着像是外族人,听说外族人从小就会骑射,或许可以打破纪录呢。”   “嘘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放心,他听不懂我们说得话。”   坦桑:我听得懂,谢谢。   他不但听得懂,还会书写大兴文字呢。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文字。   坦桑拿着弓箭退后。那里有一道红线,他必须站在红线外面。   哈萨对容衍笑呵呵道:“七殿下,你觉得我弟弟能射掉靶子上原本的箭矢吗?”   容衍说他不知道。其实他心里是不信的。   坦桑的确是不错,但在射箭方面,跟四皇兄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结果最后没出他所料,坦桑射了七。八次,最好的一次,也只是把箭射中靶心罢了,根本动摇不了之前的箭矢。   坦桑的脸沉得都能挤出水,要不是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他似乎都想摔弓箭了。   后面他都很不高兴,一个劲儿在那儿说弓箭有多劣质,这样的弓箭压根就不配造出来。   容衍随口敷衍了几句。   星际观众们快要笑死。   “是是是,都是弓箭不好,反正他人没问题。”   “四皇子:老子就静静地看着你。”   “你们看衍衍崽的表情,好好笑喔。”   “衍崽:对对对,你说得都对【白眼】”   他们后来去了一家奶茶店,精致的小蛋糕勉强治愈了坦桑糟糕的心情。   布娅也很喜欢,一口气吃了两个小蛋糕和三杯奶茶,看着都有些腻。   她跟个没事人一样,稍作休息之后,她闹着要继续逛。   当路过某个成衣铺子时,她看着琉璃【玻璃】橱窗内,模特身上的衣服,顿住了脚步。   之前她并未觉得大兴女子的衣服有多好看,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木头桩子上的衣服好漂亮。   上身是云白色,到腰部的时候,渐渐变成了浅蓝色,而在裙摆部分,又变成了湛蓝,让人第一眼联想到他们西戎的天空。美好无垠。   她着迷地走了进去,对里面的女工道:“我要那套衣服。”   女工却没把木头桩子上的衣服拿下来,而是重新给她拿了一套:“客人,这套稍微小一些,可能更适合您。”   布娅眉头微蹙,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客人要试试吗?”   布娅点头。她拿着衣服,回头看了一眼容衍。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我穿大兴衣裳的样子。   布娅心里怀着一点隐秘的想法,希望能惊艳容衍。   容衍只是出于礼貌地跟随哈萨他们一起等待。   少顷,布娅一身渐变色长裙走了出来。   除了发型有些不合适,那张脸,那身气势是撑起了这套裙子。   客观来说,很漂亮。   但也仅仅于此了。   倒是坦桑和哈萨惊讶地围着妹妹转圈,连连夸赞。   布娅偷偷地看向容衍,失望地发现容衍眉眼疏离,嘴角挂着礼貌的笑。再没有多余的情绪了。   她不够美丽吗,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吗?   布娅原本还想多试几件衣裳的心思淡了。   不过坦桑和哈萨他们却被勾起了兴趣,后面他们买了好几套大兴的男子衣裳,骑装,劲装,甚至还有一件广袖长衫。   骑装,劲装完美地勾勒了哈萨和坦桑宽肩窄腰的好身形,显得人精神干练,英姿勃发。但广袖长衫就完完全全是灾难了。   那感觉怎么说呢,违和感爆棚。   但哈萨和坦桑好像没发现这个问题。   直到黄昏时候,他们三兄妹提着东西,心满意足跟容衍告别。   “七殿下,今天多谢您的款待,我们玩得很开心。”   顿了顿,哈萨还是不死心道:“如果可以,我仍然希望您能向圣上转告我们的诚意。”   容衍点头应好。   然而他进宫后,直接回了仁寿宫,压根没去找明玄帝。   他躺在摇摇椅上,像一个莫得感情的咸鱼。   逛街好累,他真的要挂了。   “殿下,太后娘娘唤您了。”   容衍一下子麻溜儿站起来,朝主殿走去。   太后正在抄写佛经,二公主在旁边给她磨墨。   容衍疑惑:“皇祖母,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抄佛经。”   “马上就抄完了。”   容衍:“喔。”   他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不需要太后开口询问,自个儿嘚啵嘚啵地说了起来。   等太后落下最后一笔,容衍也刚刚说完。   他抱着一个茶杯,小口小口喝水。   太后看向他,容衍把茶杯放下,几步凑了过去,给太后捏肩。   “皇祖母,我想着这事冷处理,之后几天我就不出宫了。左右他们的协议,最慢近几日也该出结果了。”   太后半阖着眼,享受着小孙子的按揉,轻轻应了一声:“嗯。”   二公主在旁边,把桌上的东西归纳好。   没一会儿,太后传晚膳,他们坐在一起用了膳,容衍又在主殿待了一会儿才回侧殿。然后洗漱,睡觉,疲惫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之后几天,容衍一直待在仁寿宫。他虽然没有外出,但也留意着外面的消息。   五日后,扯皮结束,西戎和羯族出让一部分利益,成功让明玄帝同意开互市。   这个问题,几方达成了协议。后面的细节就好说多了,很快彼此在盟约上盖章签字。   众人看着手里的盟约,心情有些欢喜,也有些复杂。   他们谁也没有傻白甜的以为,只凭这么一份纸质的盟约,就能终止战争。但能换来眼下短暂的和平也足够令人开心了。   至少底层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很多,没有战火的波及,他们能够安心过日子,地方发展经济。   盟约签订好,这些外族人的任务也完成了。不日就会返回自己的国家。   明玄帝特意为他们举办了一个欢送宴,太子这次没有出席,但谁也没有在乎。仿佛他无足轻重。   这对于一位储君来说,是极为危险的信号。   太子慌了,皇后慌了,太子一脉也慌了。但一时间,他们又没有很好的破局之法。   外族人离去那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大兴上下都带上了真诚的笑容欢送。   但谁也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关头,居然还能出幺蛾子。   西戎居然把布娅留下了。   大兴众人:???   大兴众人:!   不是,你们西戎怎么回事?!   说好的布娅公主是你们西戎明珠呢,就这么把西戎明珠放在大兴,你们真的放心?   哈萨说他们很放心。   这事甚至跟西戎王通了信,虽然西戎王舍不得,但布娅坚持,西戎王拗不过女儿,只好同意了。   哈萨爽朗道:“大兴的七殿下实在是仙人之姿,我们西戎的明珠见了之后,就把心落在这儿了,想走也走不了。”说完,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众人:喔 ̄ ̄ ̄   他们齐齐看向容衍,容衍差点绷不住脸色。   他几乎是靠着多年礼仪,把哈萨他们送走,然后飞快去找了明玄帝。   “父皇,这事您事先知情吗?”他漂亮的黑眼睛湿漉漉的,很是委屈。   明玄帝轻咳了一声,避开小儿子哀怨的目光。   “父皇也是昨晚才知晓。”   哈萨洋洋洒洒把大兴夸了一遍,然后又说他们签订了和平盟约,他们很信任大兴,所以想要留下布娅在大兴。   话里话外都是大兴太好了,布娅流连忘返。   明玄帝身为大兴皇帝,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说得难听点,这相当于西戎留了一个“质子”在大兴。   所以明玄帝同意了。但他没想到今日,哈萨临走前,会说那么一番话。   几乎是把容衍和布娅绑在一起,拽到了人前。以后小儿子的婚事怕是会横生波折。   容衍:……   容衍下颚线紧绷着,看了一眼明玄帝,喉结微滚。   “父皇,其实我”   明玄帝打断他:“小七”   “父皇。”容衍突然提高音量,他目光灼灼:“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很喜欢、很喜欢她,想要迎娶她做我的正妃。”   “她就是武顺侯府的大姑娘,李恕。”   容衍一口气说出来,屋内的气氛都凝滞了。   明玄帝眸光幽深,其中情绪明灭,捉摸不定。   容衍瑟缩了一下,但下一刻又鼓足勇气:“父皇,我知道我现在年纪小,说的话您可能都不会当真。但我还是想告诉您,我很喜欢李恕,喜欢到七皇妃要么没有,要么只能是她。”   明玄帝浑身气势一沉,“你在威胁朕!”   容衍倏地跪下,眼睛湿润:“父皇,您疼疼小七好不好。”   “小七不喜欢其他人,小七只喜欢李恕,小七跟阿恕在一起的时候,才最开心。”   “父皇,父皇,求您了,父皇……”   小儿子软软的声音响在耳侧,明玄帝刚生出来的一点火气就散了个干净。   他心里叹了口气,对小儿子招手,容衍起身走了过去。   他站在明玄帝身侧,眉眼低垂。明明是站着的,气势却比明玄帝弱了一截。   明玄帝无奈:“你真那么不喜欢布娅,以后远着她些就是了。”   容衍眼睛一亮,“父皇。”   他高兴起来:“那我跟阿恕”   “半大孩子说这些太早了。此事等你长大了再议。”明玄帝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但浇不灭容衍那颗火热的心。   他信誓旦旦道:“反正我对阿恕的感情不会变。”   明玄帝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肩酸。”   容衍就麻利儿地给明玄帝捏肩,两父子间的气氛又变得融洽和睦。   星际观众们: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吓死宝宝了,明玄帝生气好吓人啊。”   “这一段看得我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还有点难受。”   “君权,父权,啧,突然有点压抑。”   “不知道说啥,就是心疼衍崽。”   “呃……难道我们看的不是同一个直播,明玄帝最后不是依着衍衍了吗。”   “前面的,明玄帝真依了衍衍,他就松口同意了衍衍和李姑娘的事,而不是以衍衍年纪小为借口,把这事压下来。”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容衍又开开心心跟李恕见面。   夏日的风都透着炎热,两个年轻人在河边漫步。   “……阿恕,我跟父皇说了,我很喜欢你。我我我”   李恕扭头看他,柔软凌乱的碎发散在脸侧,影影绰绰遮住了眼尾,遮不住那清泠泠的眼。   容衍的心一下子就乱了,飞快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   李恕:“你怎么?”   ‘说啊,你快说啊。’   容衍捏着自己的指尖,耳根渐渐红了,他一咬牙,一闭眼:“我我想娶你。”   说出了最重要的话,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外面那些流言你不要信,那些都是假的。我跟西戎公主之间什么都没有,从始至终,我喜欢的女子只有你一个。”   李恕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嗯,我相信你。”   ‘开心地昏古去jpg。’   容衍一双漂亮的黑眸亮晶晶含笑,又有点腼腆羞涩:“阿恕,你以后愿意嫁给我吗?”   李恕突然停下脚步。   容衍:??   他也跟着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李恕,心里有些惴惴:“阿恕……”   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脸庞,女子冷凝的幽香萦绕在鼻尖。容衍整个人都僵住了。   “阿……阿恕?”   “别动。”声音有些低有些沉,却又有别于男子的清,随着话语洒出来的热气落在他的耳廓,带来一层酥麻。   “好了。”   她退了开去,也带走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热意。   “有个小虫子,不过我弹开了,不用怕。”她笑着说,眉眼弯弯。   她这样明显的情绪是少见的,容衍怔住了。   阳光有些烈了,但两人都没在意。   骄阳下,李恕的眼眸发亮,亮得惊人,亮得惊心动魄。   像其哥说过的故事里,蛊惑人心的精怪。容衍不受控制地想。   “阿衍,我若无心于你,你以为我跟一个外男走得这么近是为了什么?”   容衍精神一震。   李恕抬手捋了一下额角的碎发,眼帘微垂,小声道:“你要记得今日的话,他日我等你来侯府娶我。”   她话音落地,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两颗心脏隔着单薄的布料,从未那般靠近过。   “我会记得今日的话。”   “不会忘。”   他没有指天发誓,更没念什么情诗哄她,他只是说他会记得,不会忘。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笑闹声,两人才不好意思分开。   容衍抵唇咳嗽一声,瞄一眼李恕:“阿恕,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六皇兄的事吗,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李恕:“嗯。我带上阿禾。”   容衍一喜:“对耶,六皇兄跟阿禾肯定有话聊,他们一定能玩到一起去。”   他们在河边一个凉亭稍作休息,没一会儿一群年轻小子跑了过来。有六七个人,看着都在八九岁的年纪。   他们在河边跑着闹着,疯玩。闹哄哄的,不过并不讨厌。   他们玩了一会儿,又凑在一起说话,过了一会儿,小子们分成了两队,一个人站中间。   容衍瞧着有些兴味儿:“阿恕,你说他们在干什么?”   “比赛吧。”   容衍笑:“我也觉得是呢。”   很快一个小子捡了一块石头,对着水面打过去。   容衍:突然兴奋。   他对李恕小小声说:“阿恕,我也会打水漂,还打得不错喔。”   容衍小声逼逼,恨不能当场给李恕演示一番。   没办法,年轻小子就是爱现。   那边很快就轮完了一局,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矛盾,居然吵起来了。   一群小子扯着嗓子嚷嚷,那杀伤力也不可小觑。   “你根本没有我打得远!”   “胡说,他们都看见了,明明是我胜了。”   “你们都是一边儿的,当然帮着你说话。”   “我不管,这局是我们赢了……”   眼看说着说着就要动手,他们突然听到一阵石头落水声,于是寻声看去。   李恕单手在空中抛着一块石头,然后用力掷了出去,石头在水面跳动好几次,最后飞出去老远才落水。   小子们:(⊙o⊙)(⊙o⊙)   李恕收回手,斜睨他们:“来一场?”   小子们:!   好嚣张的臭小子,弄‘他’!   容衍眼中都快冒星星了。   阿恕好厉害啊啊啊   李恕表示还有更厉害的,轻松碾压这群小子完全不是事。   几个小子被捶打得蔫头搭脑,忽然一个小孩儿拉住同伴,叽叽咕咕说小话。   “喂,我们重新比一场。”   李恕:“什么?”   “看谁尿得远。”   李恕:……   容衍脸都黑了。   一个手快的小子直接脱了外裤,还要去解亵裤,得意道:“你有耳洞,你是个女的。怕了吧。”   李恕呼出口气,刚要收拾熊孩子,结果有人比他更快。   容衍抓住那倒霉孩子,按在他膝盖上,扯起小屁孩儿的外裤,几个巴掌落小屁孩儿屁股上。   “尿得远算什么本事,我们看谁打屁股更凶啊。”   小屁孩儿、小屁孩儿哇地一声哭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其他小子又怕又气,指着容衍道:“你你你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你单挑我们一群。”   “对对,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会下手轻点。”   此话一出,整段垮掉。   其他小子瞪他:“你脑壳有问题啊,夸他干什么。”   那小屁孩儿吓得鼻涕都掉出来了,又使劲吸回去,磕磕巴巴道:“我,我说得实话嘛。”   “闭嘴!”   “喔。”   星际观众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颜控太可怜了23333”   “小屁孩儿:你不要恃美行凶╯^╰”   “你们看衍崽忍笑忍得好难啊hhhhhh”   容衍紧抿着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不过手上卸了力道,手下的小屁孩儿就趁机溜了出去。   他提着裤子,麻溜儿把裤腰带系好,自以为凶狠地瞪着容衍。   “小子,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你欺负我,你哭去吧。”   容衍双手抱胸:“行啊,你去吧。”   他这般坦然,小屁孩儿反而懵了,这这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这个时候,对方不应该跟他告饶吗。   难道有阴谋?   小屁孩儿浑身一震,下一刻,他听见那道好听的声音幽幽道:“等你爹来了,我就告诉他,你儿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调戏良家妇女。”   小屁孩儿:!   “你胡说,我不是,我没有!”他一口气来了个否认三连。   容衍哼了一声:“你裤子都脱了,你说你没耍流氓,傻子才信呢。”   小子们慌了,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时瞥容衍一眼,然后又扭回头,继续叽叽咕咕。   容衍给了李恕一个得意的眼神,李恕别开脸偷笑。   “喂喂喂,你们商量什么呢?”容衍大声叫嚣。   小子们身子一哆嗦,然后抬起头,一个个脸上悲愤,像是忍辱负重一般。   他们排排站好,然后齐齐对容衍抱拳:“大哥,这番对不住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噗……咳咳咳……”容衍偏过头,让口水呛得直咳嗽,脸皮都涨红了。   这群臭小子……   李恕心里也觉得可乐,忍着笑,走过去给容衍拍背顺气。   容衍好一会儿才止了咳,抬手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故作严肃道:“算了,我们也算不打……噗……不相识。”他中间实在忍不住,笑场了。幸好后面又圆回来。   “你不跟我们计较了?”   “也不告状了?”   容衍:“嗯。”   几个臭小子立刻闹做一团,容衍就在旁边笑望着。少顷,一个流着鼻涕的男孩儿走过来,期期艾艾对容衍道:“大哥,遇到一起就是缘分,我们一起玩吧。”   “大嫂也一起。”   “大嫂”两个字一出,容衍和李恕顿时闹了个红脸。但谁都没否认。   倒是另一个小子跑过来,拍了一下流鼻涕小孩儿的脑袋:“你傻不傻啊,大哥也就比我们大几岁,怎么可能成婚了。”   “应该是未婚夫妻,”他抬头看容衍,“你说是吧,大哥。”   容衍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哎呀未婚夫妻还不是夫妻,”流鼻涕的小孩儿不干了,反驳道。然后又说:“大嫂打水漂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   李恕:“可以。”   ‘就喜欢这种会说话的小孩儿’   ‘你多说几句,我就多教你几招’   像是听到李恕心声一样,那小屁孩儿又说了一堆好听话,不过因为没怎么念书,翻来覆去就是“你们好般配”“大哥长得贼好看,你们以后生的娃娃也一定好看”“你们感情真好”云云。   李恕舒坦得恨不得当场把他教成打水漂的大师。   其他小子们那叫一个羡慕啊,有样学样。   容衍就在旁边看着,偶尔也捡起一块石头,打向水面。   “咦……”   “大哥,你不行啊。”   容衍:??   容衍回头,发现来人一头乱发,眉毛很浓,穿着一身灰色短打。   “大哥,你水漂没有大嫂打得好。”   容衍愣了一下,笑道:“是啊,我没有她打得好。”   浓眉毛惊了:“你不会觉得羞耻吗?”   容衍:“哈?”   “你不如大嫂啊,你是男人啊,居然不如一个女子。”浓眉毛有些不解,又有种说出‘女不如男’的理所当然感。   容衍想了想,对他招手,浓眉毛毫不设防走过去,然后就被弹脑门了。   说疼不疼,说不疼,它又有点疼。   “大哥,你干嘛。”他有些怨念。   容衍收敛了笑意,低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谁不如谁的。女子有女子的好,男子有男子的好。”   浓眉毛不以为然,这种假大空的道理说服不了他。   容衍想了想,对他道:“我跟你证明一下。”   浓眉毛:??   “阿恕。”容衍唤道。   李恕回头。   容衍:“阿恕,我们切磋一下吧。”   李恕脸上的问号都快具象化了。容衍呲溜儿跑过去,凑到她耳边,光明正大说悄悄话。   李恕瞅了一眼浓眉毛,看着不想跟容衍切磋,倒是很想跟浓眉毛切磋。   不过浓眉毛不会武,只好作罢。   小子们排排坐,容衍和李恕摆开架势。   容衍:“阿恕,我会点到为止的。”   李恕:“你尽全力。”   小子们:哇   打起来打起来。   容衍不肯先动手,李恕就只好先出手了,别看李恕有些瘦弱,动手时就能感受到她的力道。   容衍一个腿踢,直接被李恕单手抓住,用力打了回去。   小子们:(⊙o⊙)(⊙o⊙)   容衍跟她几个回合下来,基本摸清了一点路数,于是改换拳击。   李恕挑了下眉,不敢掉以轻心,更加认真对待。   容衍突然出击,李恕只感觉眼前一花,拳头就逼近了。   李恕:好快!   她闪身避开,跟容衍拉开了距离。   “这是什么武功啊。”   “不知道,大哥速度好快的,我都没看清。”   “你们不觉得大嫂好厉害吗,她避开了耶,换了我,这会儿肯定趴下了。”   浓眉毛纠结着一张小脸:“女人有这么厉害吗?”   流鼻涕的小孩儿疯狂点头:“女人可厉害了。”   “我娘虽然不像大嫂会武功,但是她能把我们一家人管得服服帖帖。我爹都听我娘的。”   另一个小子道:“我娘也是。而且我娘在七公子的厂子里上工,每个月的工钱比我爹还多。”   “有时候我娘累了,我爹就会去做饭,我帮着烧火。”   “哎呀,你们别说你们娘了,这样精彩的打斗难得见。”   话落,容衍就倒地了。   小子们:Σ(°△°|||)   李恕把容衍拉起来,眼神有点儿复杂,但又有点儿甜蜜。   容衍故意让了她,不然不会这么快分胜负。   这下可好,小子们看着李恕,一个个眼睛里疯狂冒星星,把李恕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李恕心情好,教了他们几招简单的招式,至于能学多少,就看这些小孩儿的悟性了。   容衍捧着脸在旁边看。   看了一会儿,他想到什么,呲溜儿跑开。   李恕一直留着心思关注他,这会儿见他跑开,有些好奇。   半刻钟后,容衍拿着几根被削得尖尖的树叉回来。   小子们顿时没心思学武了,围着容衍团团转。   “大哥大哥,你要叉鱼吗?”   “大哥,我不会叉鱼,但我可以捡树枝,我能跟着吃鱼吗?”   “大哥,我会叉鱼。”   “大哥,我我我会凫水。”   “大哥……”   容衍让他们吵得没法儿,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我的确要去叉鱼,放心,只要干了活儿的都有份儿。”   “现在会叉鱼的站一边,暂时不需要会凫水的。”想在他媳妇儿……咳咳……阿恕面前光膀子,想得美!   “剩下的都去捡树枝,就在周围,别走远了。”默了默,他故意道:“不然回来晚了,吃不到鱼可别怪我。”   “知道啦 ̄ ̄ ̄”   李恕走过来,想要跟他一起。   容衍笑盈盈道:“阿恕,你刚刚教他们也累了,先去凉亭里休息吧。”   “是啊大嫂,你教我们功夫,也很辛苦了。”   李恕看着容衍:“我想跟你一起。”   容衍、容衍:O(╮▽╭)O   “那,那好的吧。”   容衍挑挑拣拣,选了一根最好看的树叉给李恕。   于是兵分两路,流鼻涕的小孩儿等人去捡树枝,容衍和李恕带着两个孩子去浅水区叉鱼。   相比两个孩子的冒冒失失,李恕稳扎稳打,下无虚手。   容衍则是快准狠,五次下去,至少三次都叉到了鱼,就是大小不一罢了。   李恕:“换个地方。”   容衍朗声:“好 ̄ ̄”   最后他们叉中了十几条鱼,足够他们一群人吃了。   容衍带着鱼上岸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声。   他和李恕几乎是闻声而动。   流鼻涕的小子都快哭了,倒在地上动都不敢动,而在他不远处,一条蛇虎视眈眈盯着他。   李恕一脚踹飞脚边的石头,直击蛇头,然后一个轻跃,抓住蛇尾,在空中抡了好几圈,用力砸在石头上。   还顺手用木叉狠狠叉穿蛇头,定在地上。   众人:!   星际观众们:   “(⊙x⊙;)(⊙x⊙;)”   “哦凑,李姑娘也太猛了。”   “嘶,莫名感到了疼痛,后脑勺发凉。”   “盲狙一个前面的是蛇形兽人233333”   容衍咽了咽口水,“阿…阿恕。”   李恕:“嗯。”   ‘啊,失策了,会不会吓到他’   “你好棒啊。”容衍对她狂比大拇指。   其他小子们如梦初醒,用力拍巴巴掌:“大嫂好厉害!!”   “大嫂最棒!”   李恕:矜持.jpg.   ‘嘻嘻嘻嘻嘻嘻嘻’   “大嫂,这蛇有没有毒啊。”有小子问。   李恕:“没毒。”   众人:咦⊙v⊙   既然没毒,不如他们嘿嘿嘿嘿……   众人堆积树枝,生火,容衍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清理食物。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调料。   然后李恕去了一趟林中,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些‘野草和叶子’,还有一块带泥的姜。   野草不是野草,是野葱。   叶子也不是普通叶子,而是调料。   有了这些东西,这顿烤鱼吃得还算可口。   吃饱后,他们又玩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分开。   “大哥大嫂,再见。”小子们对他们挥手。   容衍也同样挥手:“再见。”   小子们:呜呜呜好舍不得大哥大嫂。   容衍嚷嚷:“下次不要再对着女孩子耍流氓了,不然真的会有人告到你们爹娘那里,把你们揍个屁股开花。”   小子们:……   溜了溜了,这种大哥,不要也罢。   李恕笑道:“故意吓他们做甚?”   容衍也笑:“依依不舍的最叫人难受了。”   他看着李恕,眼里的笑意渐渐散了,黑亮亮的眸子里浮现了一点委屈:“阿恕,我真不想跟你分开。”   李恕抬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小傻瓜,下次我们还能见面啊。”   容衍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她,咕哝:“下次还要等好久。”   李恕也有些舍不得,摸摸他的脑袋,黑色的发柔软丝滑,手感很好。   “好了,走吧。”   “噢。”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快黑了,容衍才回宫。   他照旧在仁寿宫主殿,跟太后和二公主一起用晚膳。   饭桌上很安静,但等到饭后,容衍在主殿溜达,一张嘴就嘚吧嘚吧管不住了。   二公主在容衍说到一群小子们故意使坏,要比谁尿得远时,瞪大了眼睛。   “我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容衍哼道。   “我飞快跑过去,拽起小屁孩儿的裤子,就打他的屁股。”   二公主:(⊙o⊙)   太后掀了掀眼皮子。   容衍接着往下讲,没想到转折比她们想得更特别。   二公主只要一想到一群八九岁的小子们齐齐抱拳,对容衍口称大哥,就忍俊不禁。   太后嘴角微翘,很快又压下。   容衍继续叨叨。   主殿里的气氛温馨又愉悦,等容衍终于说完,已经快亥时了。   他跟皇祖母行礼,又跟二公主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回了侧殿。   二公主随后也回了侧殿。   秋霜替她宽衣,见她唇角还带着笑意,笑道:“二公主心情很好吗?”   “嗯。”二公主道:“七弟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太后娘娘宽厚温和,跟他们在一起,我很开心。”   秋霜一怔,想要笑,心里却泛起了酸:“公主开心,秋霜也好开心。”   二公主:“嗯。”   洗漱之后,她躺在床上,安心的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次日,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有鸟雀偶尔掠过,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二公主悠悠转醒,穿戴整齐之后,去主殿跟着太后一起念经。   而容衍还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昨晚做了羞羞的梦,还不小心干了羞羞的事,臊得一晚上没睡,快天亮了才勉强睡过去。   期间也没人唤他。   直到外面天光大亮,容衍才揉着眼睛醒来,揉到一半,他想起了昨晚的事,一张白皙的脸顿时爬上了绯红。   他赶紧起来,让人打了几盆水进来,紧跟着把人挥退。然后拽起“罪证”扔进了盆里,搓洗。   之后亲自把脏水端出去倒掉。   好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   巧儿他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殿下面皮薄,都躲了出去。   星际观众们:   “虽然糊满了马赛克,但聪明如我,还是猜到了 ̄”   “衍崽好可爱啊,亲亲亲亲 ̄ ̄”   “这个时候就很需要一个成年人去引导他了,比如我。”   “我看你在想屁吃。”   “就是,天亮了还做梦呢。”   林其戳了戳画面里,脸色通红的少年。   “衍衍。”   容衍刚把贴身衣物晾好,闻言,差点没蹦起来。   “其,其哥。”   林其若无其事道:“你怎么自己洗衣服了?”   容衍心里一动,不答反问:“其哥之前在做什么?”   林其温声笑道:“上次你拿给我看的诗集很有意思,我在研究那个。”   原来是这样啊……   容衍松了一口气,他强壮淡定道:“其哥你忘了,我的贴身衣物都是我自己洗。不然乔哥要笑我。”   “笑你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不同于林其的温和,透着一股张扬。   容衍:……   容衍磕巴:“没,没什么。”   乔:“喔。”   乔没在这个问题多说,他有更重要的事:“那什么外族也走了,你也空下来了。该好好练武了。”   容衍:瞳孔微颤.jpg.   容衍:“……噢。”   六皇子过来找容衍的时候,发现弟弟满头大汗,惊叹不已:“小七,你可真拼。”   容衍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好露出一个礼貌假笑。   六皇子熟门熟路地进了侧殿,让巧儿给他上茶点,还不忘跟容衍道:“小七,你忙你的,我就在你这里坐坐吃点东西。顺便看你练功。”   容衍:……   要不是多年感情,容衍都要怀疑他六皇兄是故意的了╯^╰容衍有心躲着布娅,只要不跟李恕见面,他就不怎么出宫了。   他这番作态,布娅一时或许没觉出什么,但时间久了,都见不到容衍的人,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砰——”   屋内的东西摔了一地。   布娅站在一地狼藉中,眼眶通红,一滴泪顺着眼眶滑落,昭示着主人的怨恨和不甘。   “容衍,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她心里憋屈又苦闷,骑了马出门散心,她骑马的速度快,又没注意周围,直到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对祖孙。   “吁——”   她勒紧缰绳,然而她之前的速度太快了,根本不能立刻停下。   马蹄高高扬起,老妇人带着孙女都吓坏了,半晌动不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的男人冲了出来,制服了马,救下了那对祖孙。   老妇人连连道谢,男子让她们先离去。   布娅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刚要道谢,却听男子怒声质问:“京城的街道不能纵马驰骋,西戎公主来了大兴数日,还不知道吗。”   布娅被吼懵了,过了一会儿,她怒上心头:“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既知我是西戎公主,怎么敢对我如此无礼。”   男子冷笑:“你纵马伤人,还有理了。”   布娅脸色阴沉:“本公主在问你是谁?”   男子冷凝:“大兴三驸马,俞珍。也是被西戎王子气死的荣安伯之子。”   他没想到这一次外出,竟然会遇到布娅,后者还骑着马在大街上狂奔。此情此景,顿时勾起了俞珍心底深处血淋淋的记忆。   弟弟痛苦到扭曲的面容。   无情的马蹄。   父亲死不瞑目的脸。   家里人止不住的哭声。   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跟了上来,他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就看到布娅骑着马,即将践踏一对无辜柔弱的祖孙。   所有的负面情绪被刺激到最高。   他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阻止。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布娅闻言一怔,没想到居然会遇上仇人。   不过她心思转动的很快,讥讽道:“驸马爷在说什么?我哥哥能有那么厉害,几句话就气死人?”   “与其说,前荣安伯是被气死的,不如查查前荣安伯的身边人吧。”   俞珍:“你什么意思?”   布娅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玩味道:“我来大兴之后,实在无聊,某次外出偶然听到了一点有趣的事。”   俞珍眸光黑沉,不语。   布娅用马鞭轻轻敲击着手心,“听说前荣安伯很不喜他的嫡长子,更喜欢他的嫡次子。私下里,更是谋划着把爵位给次子继承。”   “但是前荣安伯的嫡次子坠马,摔成了一个残废,老子呢,又被气死了。爵位和圣上的怜爱悉数落到了那个不讨喜的嫡长子身上。哎呀呀,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呢。”   “这可真是天生掉馅饼的大好事呢。”   “住口。”俞珍大怒,胸口起伏,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你这蛮夷,没资格议论我父,更没”   “啪——”   鞭子像火蛇一样,舔舐脆弱的脸颊,留下一道可怖的血痕。   俞珍捂着渗血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布娅。   布娅阴恻恻瞪着他:“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侮辱我。”   周围的百姓都吓坏了,想要阻止,又碍于两人的身份,一时不敢动,最后还是有人机灵,跑去找了官兵。   半个时辰后,宣德殿。   明玄帝看到这两人的时候,还有些意外,难道俞珍去找布娅寻仇了不成。   俞珍脸上的伤太醒目了,明玄帝不由问道:“驸马,你的伤”   “圣上,您得为布娅做主啊。”布娅的眼泪说来就来,当即哭诉。   她模糊了自己的错处,揪着三驸马骂她是蛮夷说事。   “圣上,您不是说大兴跟西戎是友邻吗。”   “我喜欢大兴,喜欢大兴的民风,所以留了下来,没想到却被人这么欺负。”   她鼻子红红,抽着肩膀,哭得可怜极了。   俞珍都惊了:“皇上,西戎公主是在胡说。”   布娅含着眼泪,问他:“难道你没有骂我蛮夷吗?”   “是,我是这么说过,但我”   “圣上,您听到了。三驸马他承认了。”布娅强势打断他。   俞珍急道:“皇上,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是她先侮辱我父。”   布娅委屈:“圣上,布娅也是初到京城,这里的事都是听来的,都是大兴人口中说的。三驸马对我发什么火,你若有能耐,堵住你们大兴人的口啊。”   “他们不说了,我自然也没处听了。”   “你……”俞珍又气又急,偏偏嘴笨,一时反驳不了。   还是明玄帝看不过去:“驸马,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布娅:“圣上”   “布娅公主。”明玄帝叫住她:“朕在问驸马的话。”   布娅一噎,讪讪住了嘴。   俞珍回道:“皇上,微臣脸上的伤是西戎公主打的。”   “那是因为你骂我是蛮夷。”布娅忙道。   眼看两人又要陷入死循环,明玄帝开口打断他们:“三驸马,你无缘无故的,怎么跟布娅公主起了摩擦。”   布娅心里一咯噔。   俞珍经明玄帝一点,终于想到问题所在,抱拳道:“皇上,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西戎公主在闹市纵马,其他人都躲开了,但有一对祖孙没来得及,眼见着那对祖孙就要被马蹄践踏,臣下就出手阻止了。”   “皇上,臣下的弟弟就是被烈马践踏,导致终身瘫在床上,臣下救不了自己的弟弟,成了臣下一生的遗憾。”说到后面,他已然哽咽。   明玄帝锐利的目光毫不留情落在布娅身上,极具有压迫感。   布娅站不住,跪下:“圣上,布娅不是故意的。”   “布娅没想过伤害大兴百姓,布娅阻止了,您看布娅的手。”布娅把手心摊给明玄帝看。   那双白嫩的手心里是红肿的伤痕。   “布娅尽全力拉缰绳了,可畜生不是人,不能很好的听主人的指示。”   明玄帝不为所动:“布娅,你难道不知道,闹市不允许纵马吗?”   布娅浑身一颤,眼泪掉得更凶了,不管不顾大哭出声:“圣上,布娅难受。布娅心里难受。”   “布娅留在大兴,的确是觉得大兴好,可是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布娅喜欢的男子,为了他,布娅放弃了自己的家乡。”   “圣上,我对七殿下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明。”   明玄帝:……   “布娅公主,朕是在跟你说闹市纵马的事。”明玄帝沉声提醒。   布娅继续哭:“我喜欢七殿下,喜欢的不得了,可是七殿下故意躲着我,他故意不见我。我好痛苦,好伤心。”   “我只是想要出门骑马散心,我当时都晃了神了,根本不知道那是闹市。如果我知道是闹市,我肯定不敢骑那么快的。”   “圣上,在西戎,我的父王,母后都把我捧在手心里,从小到大,要星星不给月亮。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受过委屈,更不知道愁苦的滋味。没想到来了大兴,短短时间内,就尝了个遍。”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明玄帝被布娅吵得头疼,偏又不能像对其他人那样,喝令其闭嘴,立即处罚。   大兴跟西戎前脚签订了停战协议,后脚就处罚了西戎公主,闹出去了,大兴的气度往哪儿搁。   但若不处罚,西戎公主闹市纵马,还当街鞭笞大兴驸马,大兴的尊严又何在。   “布娅。”明玄帝沉声道。   布娅止了话头,小声抽泣,柔弱,可怜。   明玄帝面色严肃:“大兴有大兴的规矩。错了就是错了,哪怕你有千万种理由,也不能掩盖错误。”   “圣上,我”   明玄帝:“不要攀扯小七。朕是大兴皇帝,也是他的父皇,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他没有给你任何暗示,更没有与你纠缠不清。从一开始,小七就跟你说清楚了,他无意于你。就是说上天,小七也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布娅怔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她不明白:“圣上,我是深受宠爱的西戎公主,到底哪里配不上七殿下了。”   “您难道不明白,七殿下娶了我意味着什么吗?大兴和西戎至少几十年内,不会再有战争。”   明玄帝对于她这番大胆的话,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布娅:“国与国之间的和平,靠的从来都不是联姻。而是实力。”   “你留在大兴,大兴百姓欢迎你。你离开大兴,大兴百姓欢送你。”   除此之外,你并没有多么特别和高贵。   布娅懂了明玄帝的言外之意,她有些羞恼,却又无可奈何。   以往她犯了错,可以靠着胡搅蛮缠,模糊重点,转移注意力,蒙混过关。   但那是因为,她以前面对的是偏爱她的父王和母后。而不是眼前这个铁面无情的大兴皇帝。   她没有办法了。沮丧地低下头,认错:“圣上,布娅知道错了。”   “布娅不该在闹市纵马,但对于三驸马之事,布娅并不后悔。”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大兴的尊严可贵。西戎亦是。”   最后明玄帝勒令布娅禁足三月,并且由布娅出钱,找到之前差点被撞的祖孙,给予金钱补偿。   布娅对此并无异议。或者说她有异议也没用。这已经是权衡之后最好的结果了。   布娅离开了,殿内只剩下俞珍。   明玄帝俯视他:“你可有不平。”   俞珍抱拳,“皇上,今日是俞珍冲动了,给人落了话柄,让皇上为难,是俞珍的不是。”   明玄帝心里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起来吧。”   俞珍:“是。”   “朕让太医给你瞧瞧脸上的伤。”   俞珍感动道:“多谢皇上。”   明玄帝摆了摆手:“去偏殿等着吧。”   事后,明玄帝觉得这事到底委屈了俞珍,让人往荣安伯府送了不少东西。   本来俞珍是住在公主府的,只是他现在继承了爵位,自然要回荣安伯府。   赏赐的东西先到府,俞珍还没想好脸上的伤,回去怎么跟公主说,于是一直在外面磨蹭。   端凝看到一大堆东西,还有些懵:“这是?”   小太监笑盈盈道:“回三公主的话,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赐给三驸马和您的。”   端凝心里惊喜,脸上也带了出来,“父皇怎么突然给我们赐东西。”   粗略看去,都是好物。   小太监赔罪道:“回三公主,小的只是送东西的,至于原因,小的也不清楚。”   端凝瞥了一眼身边人,给小太监打赏。   等宫里太监走了,端凝这才仔细看赏赐下来的物品。   前荣安伯夫人又羡又妒,偏偏还不敢说什么。现在府里可是端凝当家,她们都要看端凝脸色过活。   端凝现在心情好,也愿意给自家驸马做脸,让人拿了不少好东西给继婆母和夫妹。俞煾那里也送了不少好药。   只要这些人不威胁她和驸马的地位,她也愿意高抬贵手,给他们一条生路。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感觉到了父皇对她的疼爱。   驸马最近可没做出什么事,父皇总不会无缘无故奖赏驸马,那就只能是她了。   端凝摸着御赐的布料,指尖感受着其柔软。   她要的从来都不多,父皇的一点点疼爱,母妃的关心和宠爱,还有驸马的心。   可是宫里的皇子公主太多了,父皇的疼爱分到每一个人身上就很少了。   她本来都习惯了,哪怕是她幼时,也只是渴望父皇多关注她多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可是容衍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她想要的,可望不可即的,都被容衍夺走了。   明明就是一个私生子,卑贱到泥里去的贱。种,却因为父皇的宠爱,而凌驾于他们之上。上苍何其不公。   她想要的宠爱,身份地位,包括母妃,都因为容衍全化为了泡影。   这么多年,她在皇后身边做小伏低,受尽苦楚,每一笔都有容衍的影子。   好恨……   “公主,公主……”贴身宫人小心唤着她。   端凝如梦初醒,她手下的布料早就被攥成了一团,皱皱巴巴。   她眉头微蹙:“把这块布料,给府里的庶女送去。”   “是。”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没事了没事了,她已经离开了凤仪宫,觅得良人,现在更是堂堂荣安伯夫人。以后谁还敢小瞧她。   至于容衍,偶尔怂恿皇后和太子给其添乱就成。   容衍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其他的,没必要了。   端凝内心开解自己,还让人点了熏香,她拿了一本诗集在屋里看,等待驸马归家。   然而直到黄昏,驸马都还没回来。端凝有些坐不住了,派人去打听。   房门轻轻响动,端凝以为下人回来了,忙道:“打听到驸马”   “驸马?!”   端凝又惊又喜,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亲昵道:“驸马,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好担心你。”   俞珍心虚,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端凝又说起白天宫里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她明显是很开心的。   “珍哥,父皇心里或许也有我的位置,对不对。”   “以前在凤仪宫,我不敢出头,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父皇太忙了,所以也就没怎么注意到我。”   “现在我跟你成亲了,经常出现在人前,父皇也就注意到我了。”   说来有些心酸。可是没关系,她接受这份迟来的补偿。   俞珍听着妻子述说,他能感受到妻子言语里的喜悦和酸楚。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他跟凝儿一样,都是不受父亲待见的孩子。   他突然就好心疼她。   他要怎么告诉凝儿,这份御赐之物背后的缘由。   “珍哥,珍哥?”   俞珍:“嗯?”   端凝轻轻晃着他的胳膊:“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我。”   “理你,我怎么会不理你呢。”   端凝哼了一声,“那你今天做甚去了,回来这样晚。”   “我……”俞珍卡壳。   端凝等不到回答,抬头看他,笑:“珍哥,你这幅样子做甚,脖子扭了,偏着个脸的。”   俞珍:“呃……啊,对,对,我脖子扭了。”   端凝嗔道:“你这人真是让人操心,我看看”   “不用了凝儿,我”   然而已经晚了,端凝抚着他的脖子,终于看见了他的正脸,也自然看见了他另一边脸上的伤。   “谁干的。”她语气平静的不像话。眼睛却黑黝黝的,像一方古井,很是渗人。   俞珍别开脸:“今天,今天遇到以前的朋友,跟人过了两招,不小心弄伤的。”   端凝冷嗤:“你朋友还使鞭子?”   都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一鞭子照着俞珍脸上抽,比起疼痛,侮辱的意味更浓。   端凝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因为愤怒而连声逼问。   但俞珍支支吾吾不肯说。   端凝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她的声音冷得彻骨:“珍哥,你知道的。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私下去打听。”   “别。”真要私下去打听,还不知道那些话多难听呢。   俞珍最后没撑住,尽量轻描淡写的把白天的事说了。   “其实也没事。”他故作洒脱道:“这伤不疼,我一个大老爷们又不怕破相。”   端凝惊怒:“破相?!”   俞珍:呃……   他还是闭嘴吧,总感觉越描越黑。   屋里气氛尴尬的一批,俞珍想了想,一把抱住妻子。   “凝儿,我真的没事。我气量大着呢,不会随便跟人计较。”   端凝:“我气量小。”   “不不不,你气量大,你气量比我还大。”笨嘴拙舌的男人为了哄媳妇儿开心,搜肠刮肚,说一堆好话。   晚上快歇息了,端凝的脸色才有些好转。   俞珍偷偷松了一口气,他也太不容易了。   然而熄灯之后,他昏昏沉沉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一道低低的声音。   “珍哥,父皇今天让人给我们送东西,其实是为了安抚你吧。”   俞珍意识已经模糊了,凭本能回道:“嗯。”   端凝虽然猜到了,但亲耳从俞珍口中听到肯定回答,心还是狠狠沉了下去,如坠深渊。   她躺回自己的位置,黑夜里,睁着眼睛发呆。眼神空空,没有焦距,半晌,她自嘲地笑了一声,闭上眼睛睡了。   次日,俞珍悠悠醒来,脑袋还有片刻的失神。   他怎么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心里有些不安。但细想又想不起来。   愁人。   “珍哥,你醒了。”   俞珍抬眸,端凝已经穿戴好了,还亲自拿了外衣过来,伺候他穿衣。   俞珍哪舍得使唤她,“凝儿,这种事让下人来就行了。”   端凝咕哝:“我可不愿意让其他女人靠近你。”   俞珍轻笑:“不要奴婢,我出入伺候都是唤的小厮,你可放心了。”   他接过外衣,利落穿好,然后握着端凝的手,温声道:“凝儿,你是公主,公主生来就该高高在上的,知道吗。”   端凝惊诧抬眸,丈夫的目光里都是对她的怜惜。她压抑的心情稍微缓解,脸上露出一个笑。   “我们凝儿笑起来最好看了,满园的花都比不过一个你。”   “油嘴滑舌。”端凝哼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俞珍跟上:“没有的事,我嘴笨得很,但是凝儿太好了,我所有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第一百九十八章   待俞珍出门后,端凝派心腹去私下打听。   她了解俞珍,天大的事,过了一遍俞珍的嘴,都变得不算什么了。   但饶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亲耳听到心腹的汇报时,还是气得砸坏了手边够得着的一切东西。   “好啊,好一个西戎公主。”   心腹跪伏,大气不敢出。   端凝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找回一丝理智。   “她被禁足三月?”   心腹:“是。”   端凝紧攥着手帕,心中冷嗤:倒是便宜她了。   端凝来回踱步,怒火也渐渐压了下去。西戎公主被禁足,她暂时手伸不了那么长。不过……   “去查查外面的流言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她心里已经有猜测了,若只是她,只凭一个猜测,就可以动手。   但还有珍哥,珍哥需要一份证据。   心腹很快退了出去,端凝坐在少有的一张完好的椅子上,眼神幽深叵测,不知在思索什么。   良久,她轻声笑了:“也好。珍哥早日看清所谓亲人的真面目,就早解脱。以后,他就只有我了。”   端凝又高兴起来,唤人进来收拾。   ……   天气晴朗,微风不燥。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容衍穿了一身窄袖圆领长袍,白底金线绣着祥云纹。腰间用一根宽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型,更显身材修长。   他在镜子前左右看了看,缺点什么?   巧儿在旁边笑道:“殿下,巧儿前些日子见六殿下拿着一把象牙折扇,实在优雅。”   容衍眼睛一亮。   “巧儿,我有折扇吗?”   巧儿忍笑:“当然有了。”   巧儿很快用托盘给他呈了四把折扇过来,多为乌木,檀香,湘妃等所做。   容衍一眼就瞧中第二把乌骨泥金扇。尽显豪华富贵。   若是压不住这华贵,很容易变成铜臭味重的商人。   容衍一身纯色长袍,仙则仙矣,倒是少了两分鲜活气。配上这把乌骨泥金扇,正正好。   他拿过扇子,刷地一下打开,在胸前小幅度扇动,微微垂首,黑眸清浅,缓缓地望向了镜子,眸光深邃,有种别样的深情。   星际观众们:   “…”   “啥也不说了,求个人帮我打个求救电话,血槽空了。”   “我滴个乖乖,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含情眼。好嫉妒李恕呜哇啊啊啊啊”   “衍衍哥哥看我看我,别看镜子了!!”   “如果我有罪,法律会制裁我,而不是让我目睹美色,看得到摸不到QAQ”   容衍一下子合上折扇,回头对巧儿笑:“巧儿,我就要这把,超好看的。”   他小声哼哼:“阿恕肯定也会喜欢。”   巧儿轻轻应声,又道:“如果殿下要这把乌骨泥金扇,腰间就得配几块玉佩了。”   容衍:“你帮我选。”   “好。”   等到打扮的漂漂亮亮,临出门时,容衍想到什么,对巧儿道:“巧儿,把我的百宝袋给我。”   巧儿:“可是殿下没地方放啊。”   容衍一摸袖子,哎呀,忘了今天穿的窄袖。再摸胸前,今天穿的圆领。   巧儿摇了摇头,把百宝袋打开,问容衍需要什么,容衍选了几样,巧儿取出来之后,放到了容衍的宽腰带里。   容衍:“这会不会掉啊。”   “要不殿下蹦两下试试。”巧儿提议。   然后容衍真的蹦了两下,“没掉耶。”   他又高兴了,“巧儿,那我走了。”   “殿下 ̄ ̄”   容衍浑身一个激灵,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小竹子,好好说话。”肉麻死了。   小竹子哭唧唧:“殿下,您又不带小的吗?”   容衍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我跟阿恕见面,带你干什么啊。”   太没有自觉性了。   “可是”   容衍一溜烟儿跑了,空青走到巧儿身边,有些担忧:“殿下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巧儿:“不会。”   皇上很疼殿下,怎么可能真的放心殿下一个人出宫。   若真有不长眼的歹人,敢暗害殿下,那些暗卫可不是吃素的。   然而容衍宫都还没出,就先被人“暗算”了。   六皇子圈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道:“好你个小七,被我逮了个现形吧,说,你今天又要去哪里玩!”   容衍艰难道:“六皇兄,六皇兄快松手,我喘不过气了。”   六皇子一惊,松开弟弟的脖子,改为把弟弟整个人抱住:“别想溜。”   容衍:……   六皇子不依不饶:“你今天要去哪里玩。”   不等容衍回答,他又道:“算了,去哪里玩不要紧,必须带上我。”   容衍:……   容衍无奈应道:“……好。”   六皇子得了保证,还是不放心,他握住弟弟的手,十指相扣。   容衍:好嫌弃╯^╰   容衍试着商量:“六皇兄,答应我,出了宫就松手好吗。”   “别人看着影响不好。”   六皇子爽朗道:“成。”   他们出宫同坐了一辆马车,六皇子终于停下乱转的脑袋,只盯着弟弟看。   “小七,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啊。”   容衍:“哪里不一样。”   六皇子刚想说“你今天好贵气”,结果视线先瞅到弟弟的扇子。   “咦,你这把折扇有点意思,给我看看。”   容衍把折扇给了他。   六皇子还笑:“以前不见你配折扇的。”   容衍盯着马车角落,气虚道:“配衣服的。”   六皇子:“喔。”   六皇子把那把乌骨泥金扇打开了,正面看看,反面看看,结果越看越喜欢,还上手摸摸。   “小七,你这把折扇真贵气。跟父皇一样。”   容衍:(ー_ー)!!   容衍哭笑不得:“六皇兄,你这是什么比喻。”   让父皇听到了,指定又要收拾你。   六皇子对这把乌骨泥金扇爱不释手,手边原本还算喜欢的白玉扇都有些看不上眼了。   他恋恋不舍地合上折扇,抬眸看向容衍,期期艾艾道:“小七……”   容衍心中警铃大作,他一把拿过折扇,护在怀里,大声道:“这把折扇我很喜欢,不割爱。”   六皇子:……   臭弟弟。   六皇子幽怨极了,下车的时候,都没兴趣看这里是哪里。   “阿衍。”   六皇子:???   阿衍是谁?   他瞅到容衍的脸,喔,原来是臭弟弟啊。   六皇子:!   谁那么肥的胆子,敢直接叫小七的名字。啊不是,那么亲昵叫小七。   六皇子寻身望去,结果先看到弟弟的背影。   六皇子:Σ(°△°|||)   小七,你什么时候跑走的!   他二话不说跟了上去,也终于看清了来人。   是个……呃……长得很、很有威严的人。感觉跟太后差不多,不不不,不是,就是那种给人的感觉。也不是,太后娘娘是独一无二,高不可攀的OTZ六皇子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使劲甩头,力图把那种可怕的想法甩出去。   他在背后,戳了戳容衍的腰,“小七,这位是”   容衍握住李恕的手,笑得像朵花儿:“她是李恕,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的那个恕。特别稳重聪明,还高贵大方,足智多谋,文武双全,也是武顺侯府的大姑娘。”   星际观众们:   “这介绍,我服了233333”   “俺们崽崽的强调点在李姑娘个人,最后一笔带过李恕的身份。”   “啧啧啧,衍崽这种叫什么?噢,情人眼里出西施,简直了。”   六皇子压根没听进去,眼睛死死盯着容衍握着人家姑娘的手。   “小七,你你”   容衍握着李恕的手晃了晃,骄傲道:“六哥,我跟阿恕是两情相悦。我以后要娶阿恕当正妃的。”   六皇子:啥!   六皇子脸上的惊讶太明显了,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李禾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气弱,缩在姐姐身后不吭声。   结果容衍把他拎出来了,“六哥,这是李禾,禾苗的禾,是阿恕的亲弟弟。”   这区别待遇的,星际观众们都看不下去了,画面上全是“驰名双标”“老双标人了”之类的评论。   六皇子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脑壳发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恍惚道:“小七,李姑娘及笄了吗?”   本来看发型也看得出来,但谁让李恕是男装打扮。   李恕抿了抿唇:“还未。”   六皇子刚想说,臭弟弟你也太急了,但想到弟弟的年纪,他又呆逼了。   容衍握紧了李恕的手,认真道:“阿恕这么好,我不早点跟她表明心意,她要是说了别的人家,我哭都没地儿哭去。”   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容衍继续道:“我跟父皇,皇祖母都说了我和阿恕的事,我以后只会娶阿恕一个人。”   我跟父皇和皇祖母都说了……父皇和皇祖母……   六皇子突然觉得他输了,方方面面都输了。   这一刻,他感觉弟弟和李恕相握的手那么刺眼。还莫名有点撑,不知道为什么。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随口问道:“你都跟父皇说了你和李……李姑娘的事,那你跟李姑娘的双亲说过没。”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由不得半分轻率。”   六皇子:夭寿喔,这种话怎么会从他口里说出来啊。   这根本不是他的活啊摔!!   李禾差点跳起来,他可是知道父亲的态度。   七殿下真要上门了,怕不是要看父亲的冷脸。喔,可能也不会,七殿下好歹是皇子呢。   容衍兴奋的神情一弱,“阿恕说不急。”   李恕接过话茬,神色自若:“父亲说我们年龄还小,慢慢来。”   六皇子:……   原来你们也知道你们年龄还小啊。   但他也确实松了口气,武顺侯威武!   李恕将六皇子的神情变化尽收眼中,暗道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六皇子的确是个率真之人,心里想什么都摆脸上了。   她道:“这附近有片桂花林,金灿灿的,好看得紧。”   六皇子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是吗,那我要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行人漫步在桂花林内,花朵金黄,花香怡人。   六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容衍动了动鼻子,少顷,眉眼弯弯。   “小七,你笑什么?是不是也觉得这桂花香。”六皇子回头,刚好看到弟弟一脸愉悦。   容衍伸出手,柔嫩的花朵落在他的指尖,他手掌微收,那花朵儿就轻盈的滑到了掌心。   “六哥,你知道这桂花的妙处吗?”   六皇子毫不犹豫回道:“好 ̄ ̄看 ̄ ̄”   “香 ̄ ̄”   声音还拖得贼拉长,跟个小孩子似的。   李禾在旁边忍笑,李恕看不出什么表情。   容衍手腕一翻,手心的桂花又滑回指尖,他用指尖灵巧的夹住。   “桂花的妙处多着呢,可以做桂花糕、桂花酒、桂花茶,甚至还能做桂花粥。”   六皇子想象了一下,高兴的眼泪从嘴角流下来。   他还记得桂花糕的味道,清淡微甜,但吃下去之后,桂花的香气还弥漫在唇齿间,回味无穷。   只不过,他还没喝过桂花酒,桂花茶,也没吃过桂花粥呢,就,不开森╯^╰容衍描述着桂花酒的味道,把六皇子馋得口水哗哗,正当他沉浸在美好想象里时,谁知道容衍话锋一转。   “商业圈也开了几个月的时间,再好也会腻,该弄出点新东西了。”   六皇子:嘎?   容衍抬头看着头顶的桂花,小声嘟囔:“也不知道这片桂花林是不是有主的。”   李恕:“有。”   容衍眼睛微睁:“啊?”   几片桂花被风吹落,落在了李恕身上,也落在了她的指尖:“这片桂花林是三皇子妃名下的,是她的嫁妆。”   不过三皇子妃人不错,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没有把这片地圈起来,每年桂花开的时候,都允许其他人过来赏花。   但她和三皇子过来的时候,就会提前把地方圈起来。   每年都有人来这里捡桂花去卖,不过很零散,三皇子妃也没计较。   但容衍若要商用,肯定要去找主人商量。   容衍闻言眉头微拧,他跟三皇兄的关系并不怎样啊,还不如他和二皇兄呢,就是比跟太子好一点。   李恕偏头看向他,眼神柔软:“京城不止这一片桂花林。你只要放出话去,要收购桂花,会有人给你送来,还能给别人一个赚钱的营生。”   容衍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李恕面色严肃。   容衍很快也想到了:“不过我若是真放出话去收购桂花,就算不是我本意,肯定也有人打这片桂花林的主意。”   “三皇子妃若是不允,必定有人攻讦她。她若是允了,不免有被胁迫之感,心里定然不舒坦。”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三皇子妃这一步。   这就有点麻烦了。   容衍撑着下巴思索,六皇子和李禾话都不敢说。   他、他们是出来游玩的吧。   怎么突然就说起正事了。   六皇子:所以这就是他跟弟弟的区别吗?   他满脑子想着吃喝玩乐,弟弟脑子里都想着民生,赚钱。   感觉他的膝盖有一点隐隐的疼qaq   李恕看着苦思的容衍,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就看出妻子的重要性了,有些事男子不方便出面,就需要女子从中周旋调和。   可她跟容衍现在连亲都没定,以什么身份去……   等等。   她或许可以以武顺侯府大姑娘的身份去交涉,不,也不行。   她跟三皇子妃的身份地位上差了一截。   她也不行,那……   对了,母亲。   若是母亲出面,或许就可行了。   三皇子妃不是刻薄小性之人,不然也不会对外开放桂花林。   但是,听闻三皇子妃跟三皇子偶尔会过来赏花,算是维持二人感情的好地方,三皇子妃恐怕舍不得。   除非她能拿出让三皇子妃更心动的东西。   李恕在心里来回思索,不断假设,又不断推翻,都不可行。   忽然,她的手被握住了。   “阿恕,我们是出来玩的,不要本末倒置啦。”身侧传来少年清越的嗓音。   李恕愣了一下,而后应道:“嗯。”   他们在林中漫步,鉴于六皇子很馋桂花粥,所以他们饿了的时候,就地取材,但只有桂花,没有锅和米啊。更别说碗筷勺子之类的。   这个时候李禾就得意极了,“我长姐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她出门时,都备上了这些用具。”   六皇子满脸问号。   谁家出门玩,带锅碗瓢盆的?!   但当李禾把东西拿过来,六皇子识趣地闭嘴了。   四人分工合作,容衍和李恕收集桂花,六皇子和李禾捡柴禾。   六皇子不服,强行挤在容衍和李恕中间,大声嚷嚷:“我不要跟弟弟分开。”   李家姐弟:……   容衍:……   “六哥,你别闹。”   六皇子:“我没闹,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收集桂花。”   他才不是嫉妒臭弟弟小小年纪就有心爱的姑娘呢。人家还两情相悦╯^╰容衍嘟囔:“六哥,你好霸道。”   六皇子一噎:“那我们抽签。”   容衍不太乐意。   李恕:“可。”   抽签,抽长短。长的,收集桂花。短的,捡树枝。   李恕手里握着四根差不多的小木棍,表面一样长。   李恕:“六殿下,请。”   六皇子被她的气势一摄,莫名气弱,犹豫了片刻,选中了第二根。   短的。   六皇子:qaq   “小七,让小七抽。”   容衍就去抽了,长的。就很美滋滋。   六皇子:……   六皇子推了一把李禾:“阿禾,你去。”   李禾抽了最后一根,短的。   六皇子蔫了。不甘不愿跟李禾去捡树枝。   容衍拉着李恕的手,喜滋滋道:“阿恕,我们运气真好。”   李恕瞥他一眼,眼里有些无奈,张开了手。   李恕手里那根小棍子也是短的。   容衍惊了:“可是六哥和阿禾他们”   他倏地顿住,很快想通了。   “阿恕,你好聪明呐。”居然光明正大的作……咳咳……耍阳谋。   而六皇兄和阿禾都没发现,把他们都骗过去了。呃,阿恕不说,他也被骗容衍脸上神情一滞。   【三种马匹不管怎么分配都有失偏颇,不如抽签决定。】【这个好,到时候抽到什么就是什么,免得有人心不平】【再没有比抽签更公平的方式了。】   【俞煾的马发狂了,快救人……】   【啊————】   当日俞煾的惨叫仿佛响在耳边,□□,容衍生生吓得打了个寒颤。   “阿衍。”手上传来温暖。容衍下意识握紧了。   他垂下眼帘,不敢看李恕的眼睛,低声问:“阿恕,抽签是最公平的方式吗。”   李恕看着地上的小木棍,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两人静默无言,容衍脑中闪过种种思绪,逼得他脑袋一阵阵晕眩。   “阿衍,冷静。”耳边响起女子低沉清冷的声音,却格外坚定,迅速安抚了他。   容衍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我们去收集桂花吧。”   李恕:“好。”   星际观众们:   “衍衍崽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是不是中暑了。”   “…”   “我有一个猜测,但不敢说。”   “前面的,或许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六皇子和李禾捡着树枝回来的时候,容衍和李恕已经收集好桂花,等着他们了。   “小七,你都不知道我们为了捡这些树枝,费了多少功夫。”   容衍:“嗯。”   “今天可累死我了。”   “你们回来有多久了。”   容衍:“嗯。”   六皇子忙活的身形一顿,转过身,走到容衍身边,浓黑的眉毛,微微拧起:“小七,你怎么了?”   容衍笑:“我没事啊,没怎么。”   六皇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对劲,你不对劲。”   六皇子算得上一个粗心的人,说好听点,那叫大大咧咧,潇洒由心。说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没心眼儿。   不然当初他也不会被人引诱着赌。博,还输得差点当裤子。   但小七不一样,这些年下来,他是真拿小七当亲弟弟看待的。   说得夸张点,他不一定能察觉父皇的异样,但肯定能发现小七的反常。   容衍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我真的没事。”   “我饿了,六哥,快生火做饭吧。”   六皇子心里就好气,臭弟弟有什么瞒着他。还不是小事。   但现在他又问不出来,更气。   六皇子生火的时候,那些树枝也跟他作对,他好不容易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结果树枝它不烧起来,一个劲儿冒烟。   六皇子和李禾被烟熏的眼泪鼻涕直流。   容衍被逗笑了,他找了一根拇指粗的树枝,把堆积的树枝拨散,又对着里面吹了几口气,不一会儿,烟雾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火焰。   六皇子又惊又讶:“小七,你怎么连生火也这么熟练呀,把我都看愣了。”   容衍偶尔拨动树枝:“这很简单,刚点火的时候,别把树枝堆太密集就行,得留足够的空间,它才烧得旺。”   六皇子:⊙v⊙   弟弟今天一如既往地棒,比大拇指。   他小心往火堆里添树枝,随口道:“这谁教你的,五皇兄吗?”   他五皇兄自从去了军营,会得可多了,不但能生火,还能跟着士兵一起安营扎寨呢。   五皇兄教小七,一点都不稀奇。   没想到容衍却否认了,“不是五皇兄教我的。”   “那是谁啊?”   “我娘。”   “喔。”喔??!!   六皇子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禾低着头,偷偷看容衍。   李恕悄悄握住了容衍的手。   容衍啼笑皆非:“你们这样做甚。我娘很厉害的,她会很多东西。”   他娘会炮制药材,会做衣服,还会认字,讲故事。每次抱着他的时候,都会温柔的笑,还会哄他入睡。   他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最好看最善良。 第二百章   快黄昏的时候,容衍跟李恕和李禾分别,六皇子今天玩的蛮开心的,也有点舍不得他们。   容衍坚持要李恕先上马车,看着他们离去,他才走。李恕拗不过他,只得依了他。   马车渐渐远去,六皇子拍拍弟弟的肩:“小七,走了。”   容衍:“噢。”   他们回宫后,容衍照旧去了仁寿宫主殿。   太后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二公主不在殿中。容衍走了过去,给太后捏肩。   “皇祖母……”   太后:……   太后对这个语气太熟悉了,每次小孙子这么唤她,铁定有事。   她看了一眼老嬷嬷,老嬷嬷带着伺候的宫人们退下。还体贴的关了殿门。   太后也不问,继续下她的棋。   容衍给太后捏着肩,没一会儿,就开始嘚吧嘚吧说今天的事情。   前半段还没什么,后半段小孙子说到想要做桂花产品,但又有些顾虑的时候,太后下棋的手顿了顿。   但这还没完。   容衍说到了抽签,“皇祖母,我原以为抽签是比较公平的,但现在想来,其实也不是。”   “所以,我想着之前在别庄,俞煾抽到西戎马,真的是巧合吗?”   太后落下一子,淡淡道:“你怀疑是太子做了手脚。”   容衍拧着眉头,一时没说话。   太后也没追问。   一盏茶后,容衍迟疑着否定了,“皇祖母,一个人要做一件事总要有动机吧。太子虽然……”容衍住了嘴,改口。   “太子是想跟西戎和羯族拉近关系,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那个高不可攀的位置,没必要害自己人。更别说那是他举办的宴会,不论谁出了事,他都是最大嫌疑人。”   太后缓缓又落下一子。   棋盘上,白子被黑子困杀而死。   她一颗一颗分捡着棋子,有些漫不经心。   “小七。”   容衍:“嗯。”   “眼界要宽些。”   容衍:“啊?”   “你要把范围扩大,俞煾废了,谁获利最大。”   容衍想了想,试探道:“三驸马?”   坊间传言,他也略有耳闻。   但他见过三驸马几次,那不像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反而跟五皇兄六皇兄差不多。   “皇祖母,三驸马不像是阴狠歹毒之人。”   太后扭头看了一眼,容衍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从皇祖母目光里品出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呃,忘了现在还没有钢。   太后:“小七,你要知道,男女一旦结为夫妻,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容衍不傻,经太后一点,他反应过来了,指尖微颤:“三皇姐?”   容衍对于三公主的印象有些浅了,只隐约记得他们小时候发生过不愉快,后来就渐行渐远,如同陌生人。   长大后,三公主每逢出现,几乎都跟在太子或者皇后身边。   容衍还在思索。   太后已经把棋子分捡完了,重新猜子,落子。   “你知道秋霜当初为何突然去找老四吗?”   容衍:“因为秋霜心疼主子。”   “那之前几年为何不去?”   容衍被问住了。   “哀家后来问过秋霜,她说是三公主劝她去找三皇子和四皇子求助。话语间隐隐暗示三皇子冷漠,靠不住。最好去找四皇子。”   容衍都愣住了,“秋霜这么跟您说的?”   太后:“自然不是。”   “小七,一个人只要说了话,哪怕都是废话,你留心观察,也能瞧出端倪。”   秋霜话语里都是对三公主的感激,回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激动,甚至把她跟三公主的对话复制了七七八八。   秋霜当局者迷,太后则是旁观者清。   容衍独自思考,但很快有了疑问:“皇祖母,就像您说的,秋霜之前几年为何不行动。同样的,三皇姐真有坏心,之前几年为何不动手。”   太后食指曲起,轻轻点了点棋盘。   这也是她想不通的。   就事论事来说,反倒像是端凝偶然发现了端静被驸马欺负,但碍于自身能力有限,所以只好劝秋霜去寻求别的帮助。   至于不找三皇子,而找上四皇子。谁让两位皇子对端静的态度太鲜明。   这里面不论怎么看,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端凝做的也无可厚非,完美符合她这个母妃被贬的柔弱公主处境。   后续闹那么大,仿佛纯粹是因为老四的性格所致。   太后眉头拧得深了些。她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孙女往坏处想,但她几十年立于后宫,有时候直觉更甚于证据。   “你以后小心着些三公主和三驸马。”   不等小孙子说话,太后漠声道:“有时候好人做坏事,不一定是他真的想做坏事。他心里或许还想着自己做的好事。”   这世上,好人被蒙骗的事还少了。   容衍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   荣安伯府,主院,书房。   端凝坐在桌案后,静静听着底下人汇报。   “……不敢靠太近……”   “…七殿下……有武功高强的人护着……”   “六皇子……武顺侯府大姑娘和小公子……”   端凝认真听着。   “公主,小的身手不佳,不敢靠太近。怕被发现,小的后面就先回来了。”   端凝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你做得很好了。起来吧。”   她把手边的钱袋子推了过去,示意底下人来拿。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吊梢眼,嘴巴有点尖,身材瘦小。看着就像个鼠辈。   他接过钱袋子,刚要退下。   端凝忽然道:“你母亲怎么样了?”   男子愣住,而后脸上泛起一点红:“承蒙公主惦记,我娘看了大夫,吃了药,这些年好好养着,身体好多了。”   “那你儿子呢?”   男子提到儿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我儿子现在也好了,还跟着先生认了字。我媳妇儿她啊……”   男子一不小心就说多了,话落,他红着脸低下头,“公主,小的失态了。”   “没有。”端凝笑道:“我很羡慕你,我也想跟驸马有一个孩子。”   男子忙道:“会的,公主是女菩萨下凡,一定会有好报,幸福美满。”   端凝:“那就承你吉言了,回去吧,你家里人该念你了。”   “小的告退。”   男子没从后门走,荣安伯府的后门依然打眼。他钻的狗洞,出来后,稍做遮掩。   他并没有觉得屈辱。比起他曾经所受的,现在这个简直轻如鸿毛。   只是因为他瘦小,嘴尖,还生了一双吊梢眼,几乎从小到大,周围人都说他藏奸,不是个好人,更别说有同龄人跟他玩了。   后来他长大了,父亲去世,他守足孝,娶了现在的媳妇儿。   能娶着媳妇儿,他几乎是历经波折,多半原因就是他那张脸。   他一直恪守本分,但旁人都当他是坏人。   他有时候怨恨老天爷,但怨恨之后,继续过日子。   直到他老娘生病,紧跟着儿子突然晕倒,听大夫说很严重,如果要治,就要很多钱。   他没有钱。   他去找工,正经铺子都不要他。鄙夷,奚落,怀疑。   在他走投无路时,是三公主帮了他。   那个时候他就想,三公主对他的大恩大德,他以后一定拼尽全力去报,舍了这条小命也在所不惜。   只要保障他娘,他妻儿好就行。三公主是女菩萨,肯定会的。他再没有好怕的了。   书房内。   哪还有之前的整洁雅致。桌案上的毛笔镇纸砚台落了一地。墨水把地面污染。   “父皇,你好偏心。”   她为了有几个得用的人,使尽了精力,费尽了心思。   结果容衍呢。   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父皇手下暗卫的保护。   她紧紧攥着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也没有察觉。   半晌,她抬手擦掉眼泪。眼里再没有了悲戚,只剩决绝。   父皇,你不给我的,我自己争。   母妃是我的。   驸马是我的。   权力和地位,也必须是我的。   她打开房门,吩咐心腹进来收拾。   晚上俞珍回来,看到妻子包扎的双手,担心极了。   “凝儿,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苛待你。”   端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驸马,您不知道……”   端凝立刻喝止了身边人。但俞珍更加觉得其中有事。   他对丫鬟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端凝:“不许说。”   俞珍于是把端凝抱怀里,不让她挣扎,然后又对丫鬟道:“快说。”   丫鬟忙道:“驸马,您不在府里,不知道府里下人说得有多难听。”   “他们说您的爵位来路不正,说公主生母是个罪妃,有其母必有其女,公主也不是什么好种”   “够了。”俞珍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被人这么羞辱。   丫鬟还在继续:“公主差点被气晕了,偏又只能忍着。掌心都是指甲血痕。”   俞珍立刻去看,却被端凝避开了。   俞珍心里一腔怒火无法发泄,当即让人把府中下人召来了主院,挨个挨个审问。还让其互相指认,指认属实者有功。   最后拎出几个老婆子,全是继母院里的。   继母脸都绿了,拉着俞珍到一边求情,希望俞珍大事化小,否则她颜面何存。   俞珍有些软化,可一偏头,看着处在明与暗的光影里的妻子,烛光衬得她的身形更加瘦弱。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我疼她了。   俞珍原本还动摇的心,瞬间坚定,不顾继母的求情,把几个婆子打了三十大板,然后让人发卖出去。   继母直接被活活气晕过去。   看见继婆母受气,端凝心里舒坦了些。晚上又被丈夫一顿哄,她才能安然入睡。   几日后,俞珍出府没多久,端凝也坐上马车出门了。   前荣安伯夫人立刻使了府中仅剩的心腹跟上去。只剩这一个手下,她格外珍惜。临行前,她给了心腹不少银子,还嘱咐其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一有不对就撤。   心腹很受感动,连连保证一定会完成主子的吩咐。   她跟着三公主的马车,期间三公主转了好几次车,还有人专门望风,她差点被发现。   她不敢跟下去了,赶紧回荣安伯府。今日的发现,已经足够证明三公主的可疑了。   前荣安伯夫人听闻,恨得咬牙切齿:“好个小蹄子,总算让我寻到猫腻了。”   俞珍敢公然扯下她的脸皮丢在地上踩,也别怪她鱼死网破了。   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讨了好。   另一边,端凝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农家小院子,房有四间,并一个小巧精致的小厨房。院子里种了一颗枣树,枣树旁边打了一口井。院子角落里种了蔬菜,旁边还晾着衣服。   后院时不时传来鸡鸭鹅的叫声。   端凝一进院门,就有一个身影踉踉跄跄跑来,一把抱住她。   “凝儿,娘知道你今天要来,吃了早饭就等你了。”   她握住端凝的手,凭着记忆往屋里走,“快来,我这段时间给你做了一个荷包。”   端凝无奈:“你眼睛不好,还做什么荷包。”但眉眼里却是笑意。   “我想你想得紧,就想给你做。”   蔡嬷嬷和翠翠在旁边当一个合格的隐形人。   当初冷宫失火不是偶然,而是人为。但目的却不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是李代桃僵,把丽采女从冷宫里“偷”出来。   这是皇后和太子对端凝多年听话又有点小聪明的奖赏。因为这事,端凝求了好久。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很有成就感呐。   她们母女二人进了屋,丽采女抬手寻摸着,在不远处的针线篓子翻找,最后摸出一个藕粉色的荷包。   “这颜色是我让翠翠帮忙选的,你从小就长得乖,一双杏眼又灵动又讨喜,最配这个藕粉颜色了。”   她回到端凝身边,把荷包给了端凝。   老实说,那个荷包很丑,针脚粗糙,绣的图案更是惨不忍睹。   “我很喜欢,它特别衬我。谢谢娘。”端凝把荷包系在了腰间。   丽采女一下子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像个孩子一样抱住女儿:“凝儿,你喜欢就好。我最怕你不喜欢了。”   端凝回抱住她,轻声道:“以后别做了。”   “为什么?”   “你指尖有很多针孔,我心疼。”   丽采女怔了一下,然后应道:“好,那我不做了。”   端凝退开她的怀抱,丽采女还有些不舍。   端凝握住她的手安抚:“这次我来,还给你带了不少新的小玩意儿。专门给你解闷。”   丽采女微微皱眉:“我不喜欢那些死物。你多来几次,我就高兴了。”   端凝不在这个话题多说,问她娘在外面开心吗?   丽采女笑道:“说来也奇怪,在冷宫我也是待屋里,在这儿也是待屋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儿更舒坦,连呼吸都是香的。”   “翠翠说,院子里的枣子快熟了,你记得来,我把最大最红最甜的枣子都给你留着。”   端凝笑着说好。   丽采女就欢喜得不能自已,有说不完的话。 第二百零一章   容衍派人去查探太子的别庄,然而因为那里之前死了一个外族将军,俞煾也在那里坠马,那个别庄被视为不祥,如今别说别庄的下人没了踪影,就连别庄里都是野草疯长。   容衍一个人在内室深思。巧儿他们识趣地守在外面。   “其哥,你说这是巧合吗?”   “表面上看,好像合情合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是太完美了。”   说完,容衍自个儿先拧起了眉毛,觉得自己的话前后矛盾。   林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引导他:“衍衍,如果你一时不能做出选择,那就听从自己的内心,顺着自己的直觉。”   “在相信别人之前,你最该先相信的是自己。”   容衍一怔,少顷,他缓缓弯了弯眉:“其哥,我知道了。”   然而不等容衍继续往下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诸位大臣联名恳请皇上分封诸位皇子。   太子已立,其他皇子也接连成年,再留在京中,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合适。   明玄帝没有当即给出答复,但大臣们来势汹汹,且名正言顺,便是明玄帝也没有立场拒绝。   二皇子很快收到了消息,没多久大公主上门拜访。   二皇子妃自觉避开,把空间留给这兄妹俩。   大公主看着兄长,眉宇间都是哀伤:“皇兄……”   二皇子对她招了招手,大公主一个大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他,“皇兄,皇兄……”   二皇子回抱住她,轻声叹:“别这样,我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不是吗?”   大公主不语。   半晌,她气道:“太子被禁足了,还这么不老实。”   二皇子被逗笑了:“傻妹妹,就是太子接连被禁足,他心慌了,才会如此。”   他拍拍妹妹的背:“好了,开心点,皇兄又不是不回来了。”   大公主咬着唇,“可你这一去,以后无圣旨传召,再不得离开封地一步。母妃还不得想你想坏了。”   她倒还好,她是大公主,只要跟父皇说个软话,就可以去兄长的封地。   二皇子沉默了。   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良久,大公主低声道:“诸位皇子中,论才论德,太子”   “端和!”二皇子厉声喝道。   大公主心头一颤,而后别开了脸。   二皇子见状又有些后悔了,他即将就要跟母妃和妹妹分别,妹妹来看他,他吼她做甚。   二皇子抬起手,犹豫片刻,还是把手落到了妹妹的头上,轻轻摸了摸:“端和,你是大公主,底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凡事都要谨言慎行。今日这话,以后再不许说。”   大公主神情一动。   “连想都不许想。”二皇子严肃道:“想得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心里话说出去了。”   大公主有些委屈:“皇兄是觉得端和是那碎嘴之人吗?”   二皇子温声安抚:“听皇兄的,皇兄不会害你。”   大公主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   她是大兴朝的大公主,不能轻易流泪。   端和跟二皇子用了一顿午膳,临走时,她对二皇子说她要进宫看望母妃。   二皇子顿了顿:“稍后我会进宫。”   “嗯。”端和头也不回的走了。   朝堂上的事也影响到了后宫。除了凤仪宫一派欢欣雀跃,其他地方都有些沉重压抑。   顺贵妃和惠贵妃私下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但在人前,她们又是高贵威严的贵妃娘娘。   三日后,明玄帝的旨意传来。   二皇子宽厚仁善,封为文王,封地青州。   三皇子克己守礼,封为卢王,封地越州。   二人封王后,择日赶赴封地。以后无圣旨传召,不得回京。   但大臣们并没有就此罢休,接连上奏,言说:四皇子,五皇子也已经大了,恳请皇上一并将他们封王,令其前往封地。   不过这个请求,被明玄帝以四皇子和五皇子还未成家被驳了回去。   惠贵妃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庆幸小儿子迟迟不成家。否则,她身边的两个儿子一并离开,可不是要让她伤心死。   当京城最后一丝暑意散去,凉风侵入京城之际,二皇子和三皇子带着家眷离开了京城。   容衍跟着兄长们一起去送行。   四皇子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在哥哥的马车前哭得不能自已。   他有好多的话想说,可是到最后,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一遍一遍喊哥。   三皇子看着弟弟,叹了口气,他抬手抹掉弟弟的眼泪,安抚道:“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   四皇子立刻把眼泪逼了回去,气道:“你会不会说话。”   三皇子眼角抽抽,拍了他一巴掌:“怎么跟兄长说话。没大没小。”   四皇子鼻子一耸,又想哭了。   三皇子受不了他了,好吧,主要是蠢弟弟再哭下去,他也快忍不住了。   他卢王就算没了里子,面子也必须要有。   三皇子装作轻松道:“真那么舍不得我,那你去求父皇,让他把你的封地划到我旁边,最好有重合地儿。这样我们就能时不时见面。”   但三皇子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跟老四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感情甚好,本就为君王所忌惮。不把他们一个丢东边,一个丢西边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封地挨着。   三皇子不过是说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妄念,但四皇子却听进了心里。   他想,为什么不可以呢。   三皇子自嘲地摇了摇头,拍拍弟弟的肩,语重心长道:“老四,以后不要再冲动了,哥不在你身边,没人给你兜底了。”   四皇子低着头,闷闷应是。   另一边,大公主依依不舍的跟兄长挥别。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队伍启程了。   太子站在人群中,看着两个弟弟的队伍缓缓离开京城,他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对了,他能提前解禁,也是托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封王的福,他们可真是他的好弟弟。   有此福气的除了太子,还有布娅。   不过对于现场的离别愁绪,她一点代入感都没有,只觉得无趣极了。   不过四皇子的哭脸是少有的有意思,那伤心的样子,还以为他哥要死了。   也说不定呢,听说三皇子的封地靠近西南地区,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民风彪悍,又常有小部落摩擦不断,各种豪族势力盘根错节,再边缘些,还有瘴气毒虫。   这么一个地儿的封王去了,摆明儿就是夺权,当地那些地头蛇会把手中的权力拱手相让?   换了谁也不会干啊。   所以三皇子此行凶多吉少,能不能活着到封地都是个问题。四皇子这一哭,也不算白费了。   布娅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嘲讽。   队伍里,三皇子放下车帘,安静地垂首,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   除了眼眶死死泛着红。   【老三,朕知道你野心不小。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朕把良州划为你的封地。】   【第二,你去越州。】   良州地方虽然小,仅为越州的四分之一,但土地富饶,民风淳朴,且离京城不远。若是做了良州的封王,生活定然富足无忧。   不过也正因为离京城不远,这里的藩王时时刻刻受到京城那边的管辖,实权是别想了,顶多做个富贵王爷。提前过上赏花逗鸟的养老生活。   【儿臣要去越州。】他当时是这样斩钉截铁地回道。   让他只做个富贵闲人,他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只是……   他握住妻子的手,“以后恐怕要辛苦你了。”你本来可以过你的富贵生活。   三皇子妃依赖地靠在他肩头:“王爷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妾身的夫君,你去哪里,妾身自然不顾一切地跟随,区区辛苦算什么。”   三皇子揽住她,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透着珍惜和爱意。   他垂下眼眸,遮住眸中涌动的情绪。   彪悍民风,心思各异的小部族,错综复杂的豪强,瘴气毒虫算什么。   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整片西南地区说一不二的王。   父皇,您太小看儿臣了。   晚间。   明玄帝看着龙案上的图纸。   上面写着许多名字,其中二皇子和三皇子最醒目。   以两人为中心,周边展开了一条条关系网。   而三皇子旁边最醒目的就是四皇子。   老四又连着小七。   其他的线则是惠贵妃和少有的几个人。   老三积攒的人脉,在之前扳倒二驸马一家时,就被破了个七七八八。   三皇子惦记的人,也就惠贵妃和四皇子了。   二人兄弟感情感人至真。明玄帝一点都不怀疑。   相比三皇子这边的简单,二皇子那边的关系网就复杂多了。   以二皇子之才,平下西南,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明玄帝是想儿子们给自己分忧,而不是养虎为患。   他原想着老三若是不愿去越州,他就派几个得用的大臣去。虽然事半功倍了些,但也是有用处。   不过……   明玄帝伸手点了点三皇子的名字,嘴角微翘:不愧是朕的儿子。   ……   容衍看着手里的地契,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三皇子妃临走前,派人送给他的。   除了他,其他皇子都有一份。   这是三皇子妃为夫君的一片苦心,只为结个善缘。以后三皇子离京远,若有人想对三皇子发难,不必他们站出来说话。只要提前给三皇子他们传个消息,让他们及时应对都是好的。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送到容衍手里的,正是那片香气怡人的桂花林和旁边的一个温泉庄子。   容衍把地契收好,扯了扯嘴角,“其哥,我没想到二皇兄和三皇兄的分封来得这么快和突然。”   他原还苦恼怎么跟三皇兄和三皇嫂商量,准备花大价钱买下三皇嫂手里的桂花林。   结果转眼,那片桂花林就送到了他手中。   真是世事难料。 第二百零二章   因为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离京,京城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气氛。   所以入冬后,明玄帝带上皇子公主和一些心腹大臣前往温泉行宫。   容衍在人群中看到了四皇子,对方看起来还有些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   三皇兄离京有数月了,四皇兄还没从离别中缓过来吗?   他们到达行宫后,容衍当即就去找了四皇子。   四皇子看到他来,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怎么了,到陌生地方害怕啊,所以来找我了。”   容衍:……   容衍心里默念“三皇兄走了,四皇兄正难受”“三皇兄走了,四皇兄正伤心”,才重新打好精神,对四皇子道:“四皇兄,我听说这附近的景色不错,我们出去转转吧。”   “行。”四皇子一口应了。   他们结伴出去,半路六皇子看到了,也想加入他们,结果被五皇子拦住了。   “老四心里不舒服,你别去给他添堵。”   六皇子:……   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六皇子一时竟然都不知道从何反驳而起。   瞧把他给损的←_←   最后六皇子没追上去,眼睁睁看着四皇兄和小七出了行宫。   其实这天儿选的不太好,眼下入冬没多久,万物沉寂,而赏雪景还不到时候。   不过明玄帝既然带他们来,肯定也是考虑到了这个方面。   行宫所处的地方比京城冷得早些,天上已经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很是漂亮。   若是泡在温泉里,再饮上一酌温酒,看着漫天的雪花,那真是极好的享受了。   但四皇子就没这些浪漫想法,他看着掌心里融化的雪水,眉头皱得死紧。   “也不知道哥和嫂子到封地了没有,听说那边冬天虽然不下雪,但是冷风刺骨刮髓。稍不注意就会膝盖痛。”   容衍安慰他:“算算时间,三皇兄和三皇嫂他们应该到封地了,或许这个时候,回信都已经在路上了。至于天冷,三皇兄可是堂堂卢王,他住的地方肯定有地暖烧着,应该会好很多。”   容衍给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合情合理,四皇子心中的担忧去了一小半。   容衍又道:“四皇兄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三皇兄会担心的。”顿了顿,他强调道:“你还有惠贵妃娘娘和二皇姐。”   四皇子心中一凛,脸上的颓靡顿时散了许多。   他抬手抹了把脸,手心里的雪水都捂热了,顺势也抹在他的脸上。   四皇子甩了甩头,把脸上的水迹甩开,拍着弟弟的肩膀:“小七,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沉浸在难过里。”   “你知道吗,我哥临走时对我说,我如果真想他,就让我去求父皇,以后把我的封地划到他旁边,最好封地还能重合。”   容衍本就大的眼睛,又睁得更大了些。   就算他是兄弟中最小的,但也知道,感情好的皇子封地不能划得太近,最好是南辕北辙。以防其结盟谋反,于国家不利。   但四皇子显然还抱有一丝幻想,“我知道父皇肯定不会轻易同意。朝中的大臣也不会同意。”   容衍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四皇子停下脚步,看着远方连绵不断的巍峨山脉,眸光涌动,他说:“若是我能立下泼天功劳呢。”   他不爱穿一般的皇子服,也不喜欢披斗篷。常年都穿着劲装,寒风吹不起他的衣摆,掠不动他的心神。   他像一座磐石,坚定可靠,也同样透着顽固。   容衍抿着唇想,傻皇兄,你若真立下了泼天功劳,又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不就是板上钉钉的功高震主吗。   君王容得下你?大臣容得下你?   而且……   容衍的唇瓣抿得更紧了,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太子殿下并不是什么心胸豁达之人。   以后他若是被封王了,自然要离京城有多远走多远,才不要受太子的窝囊气。   容衍心里叹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未来的沉重。   所以,他没有对四皇兄泼冷水。因为时间会教会四皇兄这个道理,现在何必让四皇兄提前憋闷呢。   人生短短几十载,快活一日算一日。   容衍此刻想得开。但后来他每每想起今日,都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他跟四皇兄是第一天认识吗,还不知道四皇兄那个臭脾气。   时间能教会人们很多道理,但四皇兄是学渣中的学渣,说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一阵阵阴冷的寒风吹来,铁血男儿四皇子到底是血肉之躯,还是被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嘶,怎么这么冷。”   “走了,回去了。饿死本殿了。”   容衍拿小眼神睨他。   四皇子冲他笑,熟练地圈住弟弟,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   吧唧一声,可响了 ̄   把容衍给恶心得不行,赶紧拿手擦,“你羞不羞啊。”   四皇子哼笑:“羞个屁。”   “我小时候天天拉着我哥亲,口水鼻涕糊他一身。”   容衍擦拭的动作一顿。   四皇子视若无睹,带着弟弟大步向行宫走去。   容衍想:四皇兄那么一个好面子的人,居然跟他说起小时候的糗事,是为什么?   以后不会鲨人灭口吧(﹙_﹙)   容衍心里想些没的。   星际观众们看得嗷嗷叫:   “我去,说好的古人含蓄呢。”   “对啊,不是说古人还讲究抱孙不抱子。现在老四吧唧衍崽是神马情况。”   “呃,我觉得这个还是看个人性格吧。不要有刻板印象,觉得古人就该怎样怎样。”   “咳咳,那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们,我之前查历史,看到某位帝王还抢了自己的儿媳妇当他女人呢,十分宠爱。注意,是儿、媳、妇。”   “???就他妈离谱,肯定是假的。”   “对啊,古代最重刚理伦常了。”   “反正我查到的资料是这样的,你们爱信不信咯。喔,还有,劝你们最好不要用星际的首领去套古代的帝王,古代的实权君王比我们想象得还要胆大妄为的多。只不过明玄帝算得上一个明君,所以一直很克制。”   直播画面里,容衍和四皇子进了行宫,穿过垂花门,结果刚好碰到迎面而来的明玄帝和一干大臣。   容衍愣了愣,拍开四皇子圈住他的手,随后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四皇子懒洋洋的,行礼也透着股惰性:“儿臣见过父皇。”   明玄帝身后的大臣们狠狠皱眉。   明玄帝对兄弟二人招手,笑道:“你们兄弟俩刚来就结伴出去玩了。”   容衍有点不好意思:“嗯。这里景色不错。”   “比京城看着舒坦。”四皇子幽幽道。   容衍:……   人群中的布娅眼睛一亮,做小女儿羞涩状:“我刚来,对此地不熟悉,不知道七殿下可否带布娅到处看看。”   容衍平静道:“不好意思布娅公主,我才从外面回来,有些疲惫和冷意,今日恐怕是不能胜任了。”   布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落寞,然而垂在袖子里的手却狠狠攥紧了。   有大臣看不过去,开口道:“七殿下正是年少力壮时,一点小小的飞雪都受不住吗?未免太过娇气。”   “是啊,我受不住。”容衍当即打了个喷嚏,假得不能再假,然后死鱼眼看着那大臣:“本殿是比不得齐大人老当益壮,一支梨树压海棠。”   “噗嗤——”   人群中不知谁先笑出了声,后面又死死忍着。但也已经晚了。   齐大人涨得面皮通红,随后红色转青,青又变黑,跟锅底灰有的一拼。   赶在齐大人发难前,明玄帝先不轻不重呵斥了一句:“小七,不得无礼。”   太子冷声道:“七弟,难道太傅以前没有教导你,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吗。”   齐大人是太子詹事,专门负责掌管皇后,太子家族(东宫)事务,非皇后和太子心腹不得担任。   而这位齐大人自然是皇后母族那边的人,按民间辈分来说,太子都要叫其一声叔外祖父。   只不过储君地位尊贵,仅次于圣上,所以齐大人是担不起太子一声叔外祖父。   但太子对齐大人还是比较尊敬,此刻于公于私,他都该为齐大人出头。   因为在外人眼里,他跟齐大人就是一体的,齐大人受辱,他脸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四皇子不乐意了,刚要帮弟弟出头,就被弟弟拉住。   容衍心里很烦,每次都是别人先撩拨他,他不过是还了一嘴,就觉得他好像欺负人一样。什么道理啊。   说不过他,老实闭嘴不行吗。   容衍撇了撇嘴,然后像个小学生一样摇头晃脑,拖着长长的声调,开始感情充沛的背书:“从小太傅就教过我们,人无信而不立,所以我们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正直的人,遵纪守法的人,脱离了低俗趣味的人。”   “而说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所以好孩子是不能撒谎,哪怕是大庭广众之下,我也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说着与事实相反的话。”   众人:……   明玄帝差点绷不住脸色笑出来。   星际观众们: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这一波连消带打的,谁见了不直呼一声内行。”   “弱弱举手,就我一个人没听懂吗?一支梨树压海棠哪里不对了?我觉得还挺有意境的啊。”   “啧,这个可恶心了,梨花不是白的吗,就比喻人老了白发苍苍。海棠娇艳,一般比喻妙龄女子。而因为衍衍那个时代特殊,所以妙龄女子又指的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衍衍讽刺那老头儿一大把年纪了,都能当人小姑娘爷爷了,还老不正经纳人家小姑娘为妾呢。”   “我踏马!!老子被恶心吐了。”   “说好的为官者,正直守礼,为民谋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第二百零三章   现场就是超尴尬,鸦雀无声。   还是明玄帝先开口,说小七既然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容衍顺着台阶下,行礼告退。   结果四皇子跟着他一路来了,容衍无语:“四皇兄,你房间不在这儿。”   四皇子理所当然:“我知道啊。”   他大爷一样的坐在椅子上。   “我屋里闷,不爱待。我就想待你这儿。”他肚子咕噜咕噜叫:“小七,让人给我送点吃的。只要荤,不要素。”   容衍嘴角抽抽:你还真是不客气。   他抬脚向外走去,低声吩咐了一番。   屋里,四皇子捻着几块糕点吃,那叫一个牛嚼牡丹,容衍敢打赌,他四皇兄绝对连糕点味道都没怎么尝出来。   他脚步一偏,去桌边倒了杯水递过去,“四皇兄,你……”   “小七!”   一道轻快雀跃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   容衍头都没抬,就知道是谁。   六皇子一巴掌呼他胳膊上,“小七,你今天可真的太勇了。我看得好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皇子喝了一杯水,也跟着道:“你怎么知道姓齐的纳了个十六七的小妾。”   容衍朝六皇子投去一个眼神。   四皇子狐疑:“老六?”   六皇子骄傲地挺起他并不结实的胸脯,“我可是皇室百晓生!”   他唰地一下打开扇子,摇头晃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懂。”   四皇子哼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懂。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冷。”   六皇子:……   容衍背过身去,虽然没有明显的笑声,但那微微抖动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   六皇子又气又恼,没好气的瞪了四皇子一眼,然后把折扇收好插在腰间。   四皇兄果然一如既往地讨厌。   六皇子不说话,坐在椅子上当木头人。   直到巧儿他们把饭菜送来。   樱桃肉,红烧排骨,葱爆羊肉,烤乳猪,酥皮鸭……   各类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摆了满满一桌,在一片荤菜当中,只有零星几片绿。   六皇子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四皇子已经大步走向桌边坐下了,巧儿把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摆到他面前。   四皇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旁边碗里,然后开始吃他自己的。   六皇子走过去坐他旁边,夹起那块排骨吃了,还笑盈盈道:“谢谢四皇兄,排骨好吃。”   四皇子一梗,看都懒得看他。   容衍摇了摇头,也走了过去。   他们在一起用了午膳,顺便在屋内午睡。   半下午的时候,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容衍觉得冷,就缩在暖炕上不起来。六皇子提议打马吊。   然而他们三缺一。   六皇子淡定一笑,不慌,让人把五皇兄叫过来就是了。   一刻钟后,五皇子携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哟,都等着呢。”   他瞥了一眼几人,个个衣衫不整,于是他也脱了外衣,加入其中。   “小七,你说,筹码是什么?”   六皇子一下子兴奋起来:“当然是钱了。”   容衍和五皇子同时看过去。   六皇子被逼改口:“哈哈,那什么我开玩笑的,开玩笑。”呜呜X﹏X四皇子单手撑额头,衣襟大敞,露出一大片蜜色的胸膛,懒懒道:“老六虽然不靠谱,但这次说话挺有道理的。不赌钱,还打什么马吊。”   六皇子又高兴又郁闷,干什么干什么,为什么每次都对他又夸又贬。单纯夸夸他很难吗,啊!   容衍双手揣胸,想了想:“我们贴纸条吧。”   三人:??   容衍就详细解释了一番,四皇子一下子来了兴趣,看着五皇子,眼中冒出精光。   五皇子同样如此。   两人视线交接间,仿佛有火花迸溅。   “来吧!”他们异口同声道。   六皇子缩了缩脖子,他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   四皇子:“西。”   五皇子皱眉,他就在西位:“你搞什么,第一张就打西。”   四皇子:“我乐意。”   五皇子一噎:“继续。”   六皇子弱弱打出一张南。   几人渐渐入神……   四皇子甩出一张牌:“自摸二筒。”   其他皇子:……   四皇子从旁边一堆五颜六色的长纸条中,拽起一张灰色的纸条,第一个糊到了五皇子下巴处:“老头儿。”   五皇子:我忍!   然后四皇子反手把橙色纸条贴六皇子脸颊。   对于容衍,他仔细看了看,把容衍看得头皮发麻。   结果最后,四皇子只是把一张红色长纸条贴容衍耳垂上。   容衍松了口气。   之后……   四皇子缓缓把马吊推开:“对牌,胡。”   “又胡……”   “自摸……”   “……碰。”   “吃……”   四皇子的声音都是懒洋洋的,在此情此景下,愣是透出几分轻蔑和嘲讽。   五皇子一张俊朗的脸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条。像个人形彩虹机。   “又胡……”四皇子悠悠的声音传来:“哎呀不好意思,今天这运气老往我这儿跑,我也是没办法。”   五皇子,五皇子忍不住了。   他说:“不来了。”   四皇子笑了一声,不来就不来呗,反正他今天爽了。   果然心情低落的时候,就是要跟弟弟们玩,顺手再虐老五一把,愉悦指数直线上升。   四皇子侧身一趟,单手撑着脑袋,用脚轻轻碰了一下容衍的小腿:“小七,今晚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再喝两杯。”   六皇子:“我要去。”   四皇子毫不犹豫回他:“你跟老五一块儿。”   六皇子不干了:“四皇兄,你怎么那么霸道啊。”   小七之前还说他霸道呢,跟四皇兄一比,他就是个弟弟。哎,等等。   他好像本来就是四皇兄的弟弟啊。   他上面有好几个皇兄呢。那他不就是弟中弟?!   六皇子:⊙v⊙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怜。   但无意瞥见容衍,心中一动,这儿不是还有个弟中弟中弟吗。   六皇子不乐意,“小七,你说你想跟谁一起。”   容衍左右看看,低声道:“我想跟父皇一起。”   四五六皇子:小七,你出息了啊!   四皇子已经过了要父皇抱抱的年纪了,闻言索然无味。   “行吧,今晚我一个人去泡。改明儿跟你再约。”   容衍顺口应道:“好。”   五皇子扭头对六皇子道:“那我们一起。”   六皇子:“啊……也,也行啊。”   六皇子刚刚想起一个事儿,小七后心的胎记……   他纠结的想,如果是父皇看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吧。   六皇子心里揣着事儿,泡温泉都不那么香了。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容衍送走他们之后,把门一关,简单洗漱一番,就钻被窝里去了。   温泉,什么温泉?是被窝不够香吗。 第二百零四章   容衍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听着乔哥讲述他的英勇事迹,特别助眠。   没一会儿,他的眼皮就耷拉下来,睡着了。   乔:……   观众们无情嘲笑乔,说他牛皮吹破天,把衍衍崽都听睡着了。   乔那个郁闷啊,他没有吹牛,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容衍一夜好眠,第二天天光大亮,他才慢吞吞醒过来。   屋内的暖气足足的,起来穿衣也不冷。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动耶ㄟ(▔,▔)ㄏ巧儿也由着他。   但明玄帝派人来唤他了,容衍打了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   今天明玄帝要带他们上山赏雪景。   行宫在山腰,虽然有纷飞的雪花,但比起山顶已经覆盖大地的皑皑白雪还是差了一截。   容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典型的要温度不要风度。   他出现在人前时,众人都诡异的静了一瞬。   他眼睛本来就生得大,瞳仁又黑又亮,初生幼鹿似的,这会儿穿得臃肿,竟然不难看,反而多了两分幼齿的可爱。   四皇子恍惚间以为看到了小时候的容衍。   星际观众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崽崽好可爱啊啊啊”   “给麻麻亲亲,今天妈粉又卷土重来了。”   “么么么么么么,把我们崽崽亲秃噜皮!”   “萌得我心都化了,崽崽快看我啊,宝贝儿。”   六皇子三步做两步跑过去,假假地摸摸弟弟脖子边厚实的毛领,然后立刻捧住他的脸揉了揉。   六皇子:我弟弟真可爱啊O(╮▽╭)O   明玄帝都多看了容衍两眼,他忍笑道:“小七,你穿得这么笨重,待会儿上山可跑不动啊。”   容衍摇头:“我跑得动。”   他是风一般的男人!   明玄帝就不劝了,把小儿子召到身边,“走吧。”   五皇子有点遗憾。他其实也想揉一下弟弟。   他们往山上走,一大群人,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容衍慢慢走着,也没怎么出汗,到山顶了,温度更低,上了年纪的大臣冻得哆嗦,容衍穿得厚实,小脸透着健康的红晕,一看就暖和得很,把在场的仇恨拉得足足的。   明玄帝怕小儿子太欠了,回头让人套麻袋,赶紧带着人进了屋。   大兴朝最尊贵的一群人,怎么可能幕天席地,在寒风凛冽中赏景。   大臣们几乎有些迫不及待进了屋,容衍揣着个暖手炉在外面瞎转悠,还有丝丝缕缕的兰花香气。   又能暖手又能熏香,完美。   林其见他这幅悠闲慵懒的样子,看得心痒痒,故意逗他:“衍衍,这雪可真白啊。”   容衍点头。   林其:“看上去好软。”   容衍继续点头。   林其:“打雪仗,堆雪人肯定很棒。”   容衍点……点到一半愣住了。   他有点心动歡。   可是……   他把手拿出来,寒风立刻吹散了手上的温度,冷冰冰的。   好冷喔。   林其笑道:“衍衍,你动起来就不冷了。”   容衍:emmmm……   林其又道:“你不动的话,会更冷喔。”   “年轻人,要有朝气。”   容衍:好叭。   他把暖手炉给了巧儿,然后搓了搓手手,原地跳了几下。   巧儿:“殿下要做什么?”   容衍本来想说打雪仗,但看到不远处的小斜坡,眼睛一亮,他凑到巧儿耳边,叽咕叽咕吩咐一通。   巧儿很快就明白他的用意,没一会儿给他找来一个类似竹筏的木板,底端很光滑。更妙的是,两边有两个木柄把手,痕迹很新,一看就是现做的。   容衍对巧儿竖大拇指,然后高高兴兴拖着木板到小山坡上,一屁股蹲儿坐下去,两条小长腿一蹬,整个人像离弦之箭,滑了下去。   “呜呼 ̄ ̄ ̄”   寒风吹了他满头满脸,但容衍已经顾不得冷了,好刺激啊(*≧▽≦)   跟飞起来了一样。咻地一下就从上面滑下来了。   容衍觉出了其中乐趣,拖着木板麻溜儿地重新爬上来。   巧儿就在旁边笑望着。等容衍上来后,她问:“殿下要不要脱一件衣裳。”   容衍摇头。   他重新走到小坡上,坐下,腿一蹬   “哦呵呵呵呵呵呵 ̄ ̄ ̄”   他玩疯了,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当他再次准备滑下时,被人拎住了后领子。   容衍眼睛圆睁,这、这、这熟悉的感jio!!   他回头一看,果然看到四皇子那张帅气的脸。   旁边还站着不高兴的六皇子。   “小七,你又背着我偷偷玩。”六皇子快要气到冒烟儿。   容衍眨巴了一下眼睛,“那,这次你来?”   六皇子一喜,但觉得自己未免太好哄了,于是哼了一声。   容衍已经起开了。   六皇子矜持了一瞬,就迫不及待坐了上去,学着弟弟之前的样子,握着手柄,长腿一蹬“噢哈哈哈哈哈哈 ̄ ̄”   六皇子张狂的笑声洪亮又得意,一下子传出老远。   四皇子摸着容衍的后脖子,似笑非笑:“你倒是会玩。老六都比不上你。”   容衍气弱:“意外,意外,呵呵。”   “真有那么好玩?”四皇子又问。神色有点纠结,又有点认真。   总觉得玩这个,不符合他的气质。   猛男不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一盏茶后   四皇子:真香(* ̄︶ ̄)   玩的人太多,工具太少,六皇子刚要让人现做工具,巧儿已经带着人拿了两个坐板过来。   六皇子:(⊙o⊙)   这种大宫人也太贴心了吧,为什么他没有qaq   他们玩得正开心,五皇子带着一帮人过来了。呃,也不对。准确的说,是五皇子本来在跟同龄人赏景,听到这边的大笑声,出于好奇,他们一同过来看看。   他们靠近的时候,四皇子刚好坐在木板上。   五皇子等人:肿么肥四?   是,是他们眼睛坏了,还是脑子坏了。   下一刻,四皇子咻地一下没影了。   五皇子心里一咯噔,立刻跑上前,结果发现四皇子只是滑到小坡下面,不但没事,看着还挺开心。   五皇子松了口气。   而其他人已经被吸引了,有人跑过去跟六皇子攀谈,六皇子特别好说话,当即把坐板给了一个世家子。   那世家子有点微胖,不过这在这个时代是福气的象征,他蹬腿的时候,第一下没蹬动。   六皇子就在旁边指挥:“你腿上用点力啊。”   世家子闻言,腿上又加了力,然后咻地一下滑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第一次玩,下去的时候没准备,还摔了个倒栽葱,不过下边早就被清理过,又都是雪垫着,那世家子一点儿事都没有。   他吭哧着爬起来,眼冒亮光:这个好好玩啊。   兴奋!   旁人见了,也待不住了,凑上来想玩。   昭庆在人群里,不知道谁挤了她一下,她脚下没站稳,摔倒在地。   五皇子见状,立刻去把人扶起来。   他不悦道:“挤什么,还有没有世家子女的仪态了。”   其他人不敢吭声,几个贵女过来,拿手帕给昭庆擦手,说软话。   昭庆对五皇子道:“五皇兄,我没事。”   五皇子脸色缓和了些,一抬眸正好看到容衍,他有了个主意。   他带着昭庆走过去,“小七,你带表妹玩儿。”   容衍:“啊?”   这个、那个……他要避嫌……吧…   五皇子一巴掌拍他肩头:“啊什么啊。快点。”   昭庆见状心里苦笑,神色有些落寞:“五皇兄,你们玩吧。我不玩。”   五皇子手下用力,捏弟弟肩膀,一个个眼刀子甩过去。   容衍:……   容衍尴尬地摸了摸脸:“可能有点儿冷。”   “这还不好说。”他直接上手解了容衍的厚实外衣,披在昭庆身上。外衣上带着浓浓的暖意和清幽的兰香,一下子把昭庆裹了个满怀。   容衍:Σ(°△°|||)   昭庆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一张小脸都微微泛着红,低着头不语。   星际观众们:   “五皇兄你……她……我…算了,我闭嘴。”   “这波操作太骚了(ー_ー)”   “衍崽真的在尽力避嫌了,也尽力在保全各人的面子。但是五皇子这个猪队友真的太强了。”   “其实换个角度看,五皇兄算得上最佳助攻。前提是衍崽跟昭庆不是表兄妹。”   大庭观众之下,五皇子都做到这份上,容衍再拒绝,就是下五皇子和昭庆的面子了。   他露出礼貌的笑,“昭庆,跟我来吧。”   “你不要怕。这个不会摔疼人。”到底是表妹,既然带着人玩,太冷漠也不好。   人群外,有一个小厮偷偷转身跑了。   容衍带着昭庆走到小坡上,“昭庆,你先坐下。”   昭庆有点难为情,但看其他人玩得那么开心,又有些心动。   更何况,表哥还在她旁边。   她试探着缓缓坐下去,容衍指点道:“对,就是这样。你握着那个手柄,然后腿一蹬,就往下滑。”   昭庆依言照做,但没蹬动,这就有点尴尬了。   容衍没笑她,鼓励道:“没关系,你再试试。加重力气。”   昭庆:“嗯。”   这次她移动了一点距离,但依然没滑下小坡。   五皇子在旁边看得急死了。大步走过去,提着弟弟坐昭庆身后,然后大手推了他们一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男少女的惊叫声混和在一起。   旁人:豁,还能这么玩。   “男女授受不亲,七殿下和昭庆县主这样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就是大家在一起玩吗。再说了,人家是正经的表兄妹。偷偷摸摸的还可疑,这样坦坦荡荡的反而没什么。”   众人想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被说服了。   到坡底的时候,昭庆被惯性带得要甩出去,容衍下意识拉住她。   然后他利落地站好,再带着昭庆起来。   昭庆还是生平第一次玩这么“惊险”的游戏,又害怕又激动,心脏砰砰跳得好快。浑身都是软的,她被容衍带着站起来,腿上却没力气,一个趔趄,摔进了容衍的怀里。   布娅过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怔在了原地。   “哎呀,昭庆县主和七殿下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啊,再相配没有的了。”   “这许多年,七殿下对其他女子都是冷脸以待,唯独对昭庆县主温柔体贴,你不知道,七殿下每次见到昭庆县主,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啊。”   “昭庆县主又温柔又美丽又善良还身份高贵,比那个西戎公主好了不知多少倍,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殿下。”   “……嘘嘘嘘,那不就是西戎公主吗,快跑快跑。”那恼人的议论声终于没有了。   但布娅却没空理那碎嘴之人,她恶狠狠地盯着小山坡下搂搂抱抱的两人【??】,浑身都在发抖,一双眼睛血红,如同被抢了食物而暴怒的母狮子。 第二百零五章   布娅转身走了,那边容衍把昭庆扶好就退开。   昭庆有点失落,不过周围的热闹声传进耳朵里,她又重新打起精神。   等到大家玩得差不多,渐渐离开时,容衍以飞快的速度拽走了五皇子。   他们到了一个僻静角落,容衍知道他五皇兄毛病,所以直接问五皇子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做。   五皇子愣了一下,然后说容衍和昭庆闹了矛盾,他想帮忙缓一缓。   小七是他疼爱的弟弟。   昭庆是他怜爱的表妹,更别说昭庆之父为大兴战死。   这样两个人都是他希望好的,而且最开始,小七跟昭庆确关系很好。   容衍很会抓重点,不管他皇兄其他絮絮叨叨,直接问:“谁说我和昭庆闹了矛盾?”   五皇子声音一顿。惊讶地看着他:“你没跟昭庆闹矛盾,为什么对昭庆那么淡漠。”   而且……   【听说之前七殿下跟昭庆县主一起玩,结果不知怎么,昭庆县主回去就生了病,传到了圣上耳朵里,圣上把七殿下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不会吧,七殿下可是圣上亲儿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孤女】【昭庆县主可不是普通孤女,她呀balabala……】五皇子也知道听墙角不好,但是那话就跟游蛇一样,迅速钻进了他耳朵里。   容衍严肃否认了,“我没有跟昭庆闹矛盾。”   他想了想,凑到五皇子耳朵边嘀咕一阵。   五皇子脸色跟七色彩虹似变来变去,复杂极了。   容衍小声嘀咕:“难道我以前没有暗示过你吗?”   五皇子:……   五皇子纠结道:“可我也没想撮合你和昭庆啊。”   他又不是疯了,弟弟妹妹那么小,就上赶着撮合两人。   这下轮到容衍呆了。   星际观众们也呆了。   五皇子就从头开始絮叨,时间推到好几个月前,然后balabala……   容衍一头黑线,立刻喊了停,让他说重点。   五皇子抿了抿嘴,看着有点委屈,就从昨天开始讲起。   容衍:我忍。   听了一刻钟,容衍忍不下去了。直接问他想问的:“今天为什么要我带昭庆一起玩。”   五皇子弱弱道:“这不是借个机会缓和一下你们的关系吗?”   容衍:emmmm……   这个理由还行。   他又问:“为什么要把我外衣给昭庆?”   五皇子:“因为你很热,昭庆很冷啊。昭庆是我们表妹,表妹跟妹妹也没差了,哥哥给妹妹披一下外衣也没什么吧。”   话落,他求生欲冒出来,挣扎道:“小七,如果是其他女子,我肯定不这样。”相反,他还会仗义帮着弟弟挡桃花。   容衍:(ー_ー)!!   最后一个问题。   容衍几乎是咬牙切齿:“为什么要把我跟昭庆拎在一起,坐同一块坐板。”   五皇子脑袋都快埋地里去了,“……我看你们一直杵在那儿不动,我着急。但昭庆是女孩子,比较柔弱。我推她怕她伤着,有你就不一样了。”   容衍:……   容衍想了想,想了想,想了又想,还是想不过。   于是决定跟他五皇兄单挑。五皇子理亏,站在那里让他揍了一顿。连连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了。   容衍气顺了,终于心平气和跟他五皇兄说:“昭庆可以有疼爱她哥哥,但那个人绝对不能是我。”   否则昭庆以后的丈夫会怎么想?   他正妃又会怎么想?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五皇子陷入沉思,容衍也没打扰他,拽着他回屋了。   他们两人凑在一起吃了点东西,然后歇息了一会儿,明玄帝就派人来唤他们一起赏雪景。   容衍不太想去,但也知道不去不行。   他们到达时候,屋子里有不少人,小火炉上温着酒,外面雪花飘飘,很有意境。   但容衍坐了一会儿,总觉得有道目光刺得他不舒服。   他偏头寻找时,那道目光又不见了。   “衍衍,是西戎公主在看你。”林其对布娅初印象很不好,后来这位公主又刁蛮又无礼,他对其印象直接跌到了谷底。所以称呼上多数都是叫的西戎公主。   容衍眉头微蹙。   林其:“之前在雪地时,她好像也出现过。”   容衍轻轻点了一下手指,表示知道了。   他心里对布娅防备又高了一些,随时绕着她走。   但事实证明,好像是他想多了,布娅都没往他身边靠。   然而在他渐渐把悬着心放下时,出事了。   那是一个明媚午后,一群年轻人结伴出去游玩。   永新侯府世子,就是之前明言李恕太凶,被李恕揍了一顿,然后对昭庆一见钟情男子。   程铎一个劲儿往昭庆身边凑,跟她说话。   然而昭庆神色淡淡,看着没什么兴致。   程铎苦恼不已:“昭妹,你怎么了。”   昭庆县主瞪了他一眼,“不要这样叫我。”   程铎改口:“好好好,县主大人。”   昭庆气闷,干脆不理他。   旁人看着这两人挤眉弄眼。   有人小声道:“啧啧,看来程铎对昭庆县主是真上了心,这都多久了,还围着人转呢。”   “可不是,听说昭庆县主喜欢有文采,程铎回去之后找了好几个文采斐然的书生辅导他。”   “我觉得他们挺配,昭庆县主看着柔柔弱弱,却把程铎吃得死死。”   “可是昭庆县主只是一个孤女,永新侯夫人怕是不乐意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永新侯夫人对昭庆县主满意的不得了。”听说最开始还是有些芥蒂,但看着儿子为了昭庆县主拼命上进,对昭庆县主就有好感了。后来设法接触了几次,就很喜欢这个善良柔弱的姑娘。   他们说得正兴起,一声低沉虎啸突然打断了他们。   昭庆不爱热闹,走在边上,老虎直朝她而来。   她清晰地看到了老虎锋利的爪子和牙齿。奇怪的是,她吓得动不了了,却还能想到,这牙齿咬上她的脖子,她肯定瞬间就会死了吧。   死亡第一次离她如此近,如此迅速。   祖母……   表哥……   ……还有,那个讨人厌世子   昭庆绝望地闭上眼睛,然而等待她的不是锋利虎牙刺破血肉痛楚,而是一个温暖怀抱伴随着骤然的失重感。以及一声若有若无闷哼。   整个过程她想象中很漫长,实际上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啊——”   旁边想起了尖叫和怒吼。   昭庆睁开眼睛,入目是洁白的天空,然后是一个不算宽厚却让她此刻感到安全的肩膀。   她被人牢牢护在怀里。   其他人回过神来,就地踢飞雪迷惑老虎的视线,捡石头砸向恶虎。还有拿粗树干抵挡。   到底是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公子,除却部分酒囊饭袋,大多数还是有真本事。   昭庆他们得到了暂时的喘息。   她从程铎怀里爬出来,刚想说:“谢谢你。”却发现程铎脸色苍白吓人。   “程铎你怎么了。”   程铎摇头,“我没事。昭妹有没有磕着碰着哪里。”   昭庆这个时候也懒得纠正他叫法了,“我还好,没伤着哪里。”   “我们先起来,这里并不安全。”   程铎点了点头,慢慢站起来,还没走两步,就是一个趔趄。幸好昭庆及时扶住了他。   “程铎你”   她无意瞥到了程铎的后背,那里是清晰可见深可见骨的爪痕,粘稠鲜血浸湿了衣服。   程铎抬手摸住她的脸,往旁边偏了偏:“昭妹,别看。会吓着你。”   昭庆闻言,本来还强忍着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为……为什么?”她抖着唇,颤抖问。   程铎忍着喉头的腥甜,带着她慢慢走出危险地带。边走边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喜欢你,就像爱我自己小命一样。”   昭庆瞳孔一颤:“你……”   “别说话了,逃命要紧。”程铎打断她。   没有趁手武器,他们这群人抵挡不了多久。   一个身材微胖世家子过来,架着程铎跑,昭庆小心跟在旁边。   就在他们都以为今天可能会折几个人手时候,侍卫们迅速赶了来。   没多久,就把老虎弄死了。   那老虎看着有些瘦,一看就是入了冬,没有充足的食物。   但也不对啊。   一位世家子道:“现在不是深冬,老虎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会轻易下山攻击人。”   还有。   他看着侍卫们,他们虽然没有走出行宫太远,可也不近,别说他们没有信号弹,就是有,侍卫们也不可能收到消息立刻赶来。   他想不通就直接问了。   结果侍卫长说:他们在附近发现了老虎的痕迹,一路搜查过来,正好看到世家公子贵女们被老虎攻击。于是马上出手救人。   一切都好像只是世家子们的好运气。运气好,刚好遇到侍卫队查探老虎行踪,顺势救了他们。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昭庆县主真倒霉,老虎不攻击其他人,就朝她而去。幸好程铎反应快,及时把人救了。不然昭庆县主就惨了。”   有人小声嘀咕道。本是无心之言,却被有心人听了去。   程铎被抬回去救治,他趴在担架上,眼睛还执拗地看着昭庆。无声胜有声。   昭庆捏紧了袖摆,犹豫片刻就跟了上去。   程铎一下子笑开了,大着胆子去握昭庆手。昭庆挣了一下,程铎就失落地松开了。   昭庆咬着下唇,心里不是滋味儿,想了想,拿手帕隔着,跟他牵起来。   本来是沉闷的气氛,让这两人一搞,居然变得欢快起来。   程铎被随行太医救治,明玄帝看望了一下,确定没有性命之忧,就把今天跟程铎和昭庆一同出去年轻人叫到了书房问话。   这些世家子此刻后怕起来,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明玄帝听到老虎直朝昭庆而去时,他瞬间沉了脸色,目中寒意远胜外面风雪。 第二百零六章   布娅在屋里等消息,没多久,她的婢女回来了。   “怎么样?”   “公主,昭庆县主没事,一位侯府世子救了她。不过那位侯府世子也受了重伤。”   被老虎狠狠挠一爪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布娅又气又恼:“那个贱。人还真是好命。但下次就没人护她了。”   婢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劝道:“公主,要不算了吧。”   “若是被大兴皇帝查到您身上”   “不可能。”布娅笃定道:“我用的是西戎皇室密药,大兴这边都未见过,怎么可能查到我身上。”   然而当天晚上,布娅就被明玄帝身边的侍卫“请”走了。   行宫大殿里,明玄帝居高位,大兴官员身立两侧。   布娅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给明玄帝行礼:“布娅见过圣上。不知这么晚了,圣上召布娅来,所为何事。”   明玄帝:“是有一件事,需要布娅公主解释。”   大内侍立刻道:“呈证据。”   很快有两个宫人,两位随行太医进来。   宫人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呈着一套女子的衣裳。   布娅瞳孔猛缩。   明玄帝:“太医,你给布娅公主讲解一下。”   那位太医胡子灰白,看着有五六十岁了,好巧不巧的,因为曾经一位贵人中过西戎的毒,当时医药有限,没能挽救贵人。那位贵人对太医有恩,太医对于没能救回贵人一直内疚不已。所以后来一直在钻研西戎那边的医毒。羯族和氐人也略有涉猎。   明玄帝从那些世家子嘴里听到老虎遇到人群,第一个朝昭庆袭去,顿时就起了疑心。   他让人把昭庆的一应用具都拿给太医检查,当然也包括昭庆今天那身衣裳。   老太医指着衣裳处被特殊药香熏过的地方,慢条斯理地讲解。   布娅听得脑袋一阵阵发晕,怎么可能,这是他们西戎皇室才知道的东西。   仿佛知道布娅心中所想,一位世家子轻蔑道:“我大兴人才济济,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布娅公主太小瞧我们大兴了。”   布娅不语。   她以沉默做无声对抗。   她是西戎公主,大兴皇帝能奈她何,杀了她,敢吗?   再说,不是也没死人嘛。何必小题大做。   最多有一人受伤。   明玄帝看着布娅透露出来的不以为意,心里的火气直往上冲。   但他面上看不出什么。   “布娅,虽然你是西戎公主,但是你谋害大兴县主,侯府世子证据确凿。死罪虽免,但活罪难逃。”   布娅抬了抬眼皮子,“不知圣上要如何处罚布娅。”   “按大兴律例,当杖一百,发配边疆。”   布娅呵地一声笑了:“圣上,我不是大兴人啊。就算我有罪,也该有西戎王处置我,而不是您。”   “你们大兴有句话,不是叫越俎代庖吗。您不觉得,您现在就是如此吗?”   明玄帝静静审视着她。   布娅也不怕,回望过去。   她有整个西戎做后盾,这就是她为所欲为的底气,她有什么好怕的,天塌下来有她父王顶着。   若不是大兴比西戎稍微强一点儿,她都敢直接把容衍打晕了带回西戎,而不是在这里跟他玩虐恋情深。   大殿里鸦雀无声,心道这西戎公主简直是太过狂妄。一定要惩治她。   明玄帝让人把布娅带下去关起来,布娅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她就知道大兴皇帝不敢把她怎么样。   但她不知道,明玄帝转身修书一封给西戎送去。   他没有告诉布娅,大兴还有句话叫:先礼后兵。   信件是八百里加急,很快就送到了西戎王手上。   西戎王顿时叫来了坦桑和哈萨。   他们并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以布娅的性格,做出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他们想的是,如何解决这件事。   “赔偿吧。”哈萨道。办法简单粗暴。   但赔多少是个问题。赔少了,大兴肯定不高兴。但赔多了,他们也不是冤大头啊。   但他们还没商量出结果的时候,西戎兵竟然偷袭了大兴一个边陲小镇,□□烧,害死大兴百姓数百人,镇中财物都被洗劫一空。   西戎王都傻眼了,问儿子们谁干的。   但所有人都否认。   西戎王不是个蠢的,很快想明白这是其他外族在浑水摸鱼,朝他们身上泼脏水。   他立刻去信解释,还说随后奉上西戎的赔偿。   但大兴这边,已经知道“西戎兵”干的坏事,是明玄帝派人传出去的。   他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签的停战协议,到底是对还是错。   因为这纸协议,仿佛只是约束了大兴,其他外族还是胡作非为。   百姓们听闻消息之后,群情激奋。   “我就不该对那些外族人抱有期待。”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们还不知道吧,昭庆县主的生父曾经是边关战将,后来就死在了那些外族人手中。这次,那个外族公主就故意谋害昭庆县主,你们想想,好好想想。”   “嘶——”   在有些人的引导下,大部分百姓越想越深,后来甚至在宫门口跪求明玄帝力惩外族公主。   但也有少部分人觉得,咱们前脚跟人签了停战协议,后脚就处置人家外族公主,太不道德。   然后瞬间就被喷了回去:咋地,停战协议是免死金牌了?由得外族人在大兴作威作福,胡作非为了?   尊严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你如果先跪下来,不要脸面了,别人可不得使劲作践你。   布娅本来还挺有信心大兴皇帝不敢怎么她的,但当她听到了外面的消息,尤其是西戎兵劫掠大兴小镇时,终于慌了。   父王怎么回事,这个时候难道不是想办法把她捞出来再说吗,打大兴也不是现在啊。   当然了,布娅听到这些消息,也是有心人而为之。   直到外面形势越来越严峻,布娅彻底坐不住了,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逃了。   她要回西戎。   ……   “逃了?”   “是。”   黑夜里,一只浑身漆黑的猛禽钻入了夜空中,只留下来翅膀扑腾的余声。   “逃了好,逃了好啊。”   ……   明玄帝派人去追,以牺牲两名侍卫为代价,才活捉回布娅。   明玄帝怒不可遏,要当众处决布娅。   一百杖,一下都不能少。   体格结实的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布娅一个女子。   但杖打也有讲究,威要立,但也不能真把人弄死了。   杖击的人放了水,一百杖下来,只有以往五十杖的效果。   但饶是如此,布娅也恨毒了,若不是她被提前堵上嘴,必定破口大骂。   大兴臣民冷冷看着,只觉得心中快意。   这样的毒妇就该如此下场。   一百杖完毕,明玄帝当着众人的面下令,不日将布娅送回西戎,大兴招待不了这样的恶客,以后也不愿招待。   布娅闻言,脸上火辣辣烧,最后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她再度醒来时,已经在马车上了,身上应该敷了药膏,可是马车颠簸,她痛得要命。   大兴,大兴!我布娅跟你们势不两立。   当她回到西戎时,已经快要深冬,而她的伤没有得到好的治疗,越发严重,最后经过西戎最好的大夫救治,也只是捡回一条命,双腿已经废了,一辈子都要人抱着行走。   而且她的伤药中,有大量的重药,女子之体根本受不住,布娅公主还用了这么久,以后基本是没有孕育的可能了。   送走了布娅,大兴这边忐忑了一阵,但随后就是轻松愉悦。   讨人厌的外族公主终于送走了,所有人都很开心。   但就是这样欢快的气氛中,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四皇子跑了。   其实用跑也有点不准确,他能跑出京城,并且明玄帝还不追究,必然是明玄帝默许了。   追其原因呢,就是布娅谋害昭庆的事以及后续“西戎兵”劫掠大兴边陲小镇,把四皇子刺激到了。   他想了一天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进宫陪惠贵妃说话,哄她开心,又陪她吃饭赏景,惠贵妃说什么,他都点头应是,把惠贵妃高兴得不行。   结果转头,四皇子就跑去了边关,他不是一个人去的,还知道带亲信。   惠贵妃听到消息就晕了,醒来后,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这事把康妃吓到了,闹死闹活要五皇子发誓,绝对不能学他四皇兄。   五皇子应了。   康妃稍稍放下了心,但她不明白,逼。来的誓言,永远也不可能作数。   谁也没想到新年一过,五皇子也跑了。又快又急,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机会。   康妃都快哭死了,她去找明玄帝,哭着问他,有没有把五皇子当儿子,为什么要让他们儿子去边关。   边关有多危险,难道不知道吗?   明玄帝没有计较康妃的失仪,只是对她说:这是老五想要的。   四皇子和五皇子从小到大斗了这么多年,总有其相似处。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血性。   明玄帝知道。容衍也知道。   正是因为容衍知道,所以他没法儿劝,也劝不了。   理智和情感对战,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四皇子和五皇子临走时,容衍送了他们布阵图,武器还有大量的银票。   穷家富路,到边关更是如此。这是他这个当弟弟,唯一能做的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的接连离去,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子了。   他看着眼前温婉动人的女子,笑道:“凝儿,还是你有办法。”   居然能想出诱导西戎公主逃跑的计划。   其实他最开始还是犹豫的,私心里,他还是想跟西戎交好。但端凝说,没关系。反正处罚布娅的不是你。   父皇唱白脸,你唱黑脸不就行了。打一棒子给颗糖,自古都是最有效的驯化方式。   太子一听,觉得好有道理。却不知道他那些手段都让明玄帝看破了。   而端凝则是看破不说破。傻子也有傻子的妙处,无知者无畏不是吗?   至于她?   她只要安静躲在后面就可以了。   没有人可以在伤了她珍哥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能留布娅一条命,已经是看在整个大兴的份上了。   布娅如果真的死了,谁知道西戎王会不会真的发疯,攻打大兴。   现在布娅只是废了,废了但活着,好歹有个念想,西戎王也会有所顾忌。   而且,布娅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理亏在先。嗯,在她活着的时候。   谁让大多数人就是犯。贱,一个人活着做了罪大恶极的事,好像怎么也无法原谅。但只要犯错的人死了,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了。   原本的受害者,反而还要被人指责不是。   端凝可不想这种恶心事在大兴身上上演。   再说了,她也没兴趣要那些普通百姓的命,没意义。留着他们当牛做马,供王孙贵族享荣华富贵不是更好。 第二百零七章   端凝觉得现在的日子真是不错。   如果能再把容衍弄走,那就更好了。   不过这是早晚的事,不急。   她想着跟俞珍的美好未来,甜蜜的笑出了声。如果再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不,一个不够。   要两个,儿女双全。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怎么到现在还没怀孕。看来还得再调理调理。   只是她还没调理之前,俞珍突然告诉她,他想去边关。   端凝都懵了。   “珍,珍哥,你说什么?”   俞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有些对不住妻子,心虚地别开脸道:“凝儿,对于父亲的死,我终究无法释怀。”   端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道:“可是,那只是……只是凑巧了……不是吗?”   俞珍低下头,痛苦道:“凝儿,我放不下。”   这原本只是他埋在心底深处的种子,或许永远都不会发芽,他也可以自欺欺人过一生。   但是西戎公主明目张胆暗害大兴县主,侯府世子,还那般猖狂,而西戎军不但不知错,反而变本加厉杀害大兴百姓。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催发剂,把他埋在心底深处的种子浇灌,催生,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端凝有些慌了,上前抱住俞珍,哭道:“珍哥,你要抛下我吗?”   俞珍忙道:“没有,我怎么会抛下你。”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些日子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端凝一怔,她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分析:“珍哥,你不觉得事情太巧了吗?”   “西戎公主还在大兴,西戎王怎么可能会派兵攻打大兴,我觉得这事更多可能是其他外族在”   “这不重要。”俞珍悲愤道:“是西戎军动的手,还是另外的外族,都不重要了。”   他面皮绷得紧紧的,眼中泛红:“我只是无法再忍受,我深爱的国家受到欺凌了。”   “我想去边关,我想做大兴的一把刀,谁敢觊觎大兴,我第一个宰了他。”他沉默片刻,恨声道:“若有一日,西戎撕毁盟约,进攻大兴,我会第一个率兵迎战。”   他说得那样决绝,字字铿锵,端凝知道,她无法改变俞珍的心意了。   除非俞珍身有疾,上不了战场。   可她舍不得,舍不得……   端凝眼皮一垂,眼泪瞬间落下,一颗连着一颗,怎么都掉不完。   她哭得伤心极了,只能一遍一遍问:“那我怎么办?”   “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珍哥,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俞珍死咬着牙,拥她入怀,郑重许诺:“凝儿,你等着我他日凯旋而归,为你赢来荣耀加身,再也没有闲言碎语。”   端凝一下一下捶打着他的背,哭嚎道:“那些闲言碎语都是继母派人散出去的,他们居心不良,你怎么不明白啊。”   俞珍:“我明白。”   端凝心里升起一点微弱的希望。   “可我依然如此。”   端凝那点希望啪地没了。   她怨俞珍,怨着怨着都带上了恨。可是再多的怨恨,最后又比不过她爱他。   端凝心里憋屈极了,一口咬上俞珍的肩,含糊道:“先给我一个孩子。”   俞珍有些无奈,但又松了口气。   至少凝儿同意了,不是吗。   ……   转眼入夏,正当京城里的贵人们苦恼着今年选用什么去暑用品时,八百里加急,南河决堤,南河河水冲垮下游两个镇并八个村子,死亡人数破千,伤亡者数千人,侥幸逃脱的幸存者流离失所。   最糟糕的是,这还只是开始,洪水无情,一路横冲直撞,每时每刻都有新的百姓伤亡。   明玄帝连夜召见大臣商议,宣德殿的灯光一直亮到了破晓。   素来没心没肺的六皇子都蹦跶不起来了,看起来蔫蔫的。   淑妃心疼他,让他去找容衍。想着这两兄弟凑在一起,互相安慰,比她说十句百句都有效。   六皇子应了,他去了仁寿宫,结果发现弟弟的状况比他还糟糕。   他只是脸色苍白,弟弟不但脸色苍白,眼底还是一片青黑。   “小七你……”六皇子眼神一动:“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容衍把手上东西递过去,六皇子看了一眼,惊道:“这是!”   “这是南河的水系分布图!”   容衍:“嗯。”   六皇子仔细看了起来,少顷,他问道:“这上面的红线,绿线是什么,还有这些橙色圆圈。”   容衍:“这是我翻了很多资料,做出来的营救方案。红色的代表是危险区,不能碰。绿色的代表是安全区,可以试着分流。”   “南河水猛,来势汹汹,堵是肯定堵不住的,只能疏导为上。”   但疏导也有讲究,若是胡乱疏导,怕是会弄巧成拙。   六皇子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这些橙色圆圈呢?”   容衍:“那是我根据周围的地形,暂时圈出来的安全地。供受难百姓居住。”   “不过好多东西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我没有去实际地方考察过,所以这些图纸只能做参考用。”   如果要实施救援,肯定还要再细化改动。   若是能去灾区就好了,隔得这样远,就算他和其哥一起想办法,也终究是受了限制。   容衍复盘着自己的计划,看看哪里还有没想到的。   他自然没看见六皇子嘴巴张得都能生吞下一个鸡蛋了。   此时此刻,六皇子油然而生一种跪下的冲动。   太强了!!   给他十个脑子他都赶不上呜呜呜   他担心灾区,吃不好睡不好,心神不宁。结果跟弟弟一比,他愣是被衬成了矫情兮兮。   他再去看弟弟眼底的青黑时,除了心疼,这次更多的是敬佩。   他拉住容衍的手,“小七,走,我们去找父皇。”   这些图纸,计划,肯定是父皇现在需要的。   六皇子和七皇子都没来得及跟太后打招呼,就急匆匆去了宣德殿。   太后只瞥见他们一个匆忙的背影。   老嬷嬷有些心疼:“昨晚七殿下屋子里的灯光,一晚上都没歇,现在又往外赶,也不知道七殿下的身体受不受得住。”   太后轻轻拨动一颗佛珠,温声道:“让小厨房熬一盅莲心羹备着。”去心火。   老嬷嬷:“是。”   宣德殿。   殿内气氛肃穆,众人大气不敢出。   明玄帝揉着眉心,看着下首的太子。   太子半低着头,感受到父皇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浑身都绷紧了。   明玄帝:……   明玄帝心里叹了口气,沉声道:“此次南河之行,由太子为首”   明玄帝看着殿门处探头探脑的小太监,眉头微蹙:“何事?”   小太监吓了一跳,赶紧道:“圣上,六殿下七殿下求见。七殿下带来了救灾计划图。”   这是六殿下教他的,一定要点明重心,不然他得不到奖赏不说,还会受罚。   明玄帝闻言,眼睛一亮,“宣。”   大内侍偷偷瞥了一眼圣上的脸色,然后默默记下那个小太监的面容。   很快六皇子和容衍进殿。   “儿臣见过父皇。”   明玄帝心里急切,面上掩饰得好,也透了一点儿出来:“小七,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容衍把图纸呈上去,“父皇,这些图纸是儿臣查资料所作,其上balabala……”   他不急不缓,声音清越,此刻有种莫名安定人心的作用。   而其中内容,字字切中要点,在场大臣不知不觉就听入了神。   直到容衍停下来,他们都还有些回不过神。   六皇子站在容衍身边,骄傲地挺着胸脯,与有荣焉。   诸人看着容衍,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他们在宣德殿,君臣讨论了一晚上,还比不上七皇子一个人单干。真是一张老脸都臊红了。   太子则是黑了脸,还要忍着,憋得他脸色扭曲。   明玄帝放下图纸,看着下首的小儿子,对方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颜色,眼底青黑一片。他们距离近,他甚至能看到小儿子眼中泛起的红血丝。   这本是糟糕颓废的状态,却因为对方漆黑瞳仁里的光,都显得不一样了。   明玄帝看着容衍,容衍也仰望着明玄帝。   容衍想去灾区。他希望通过眼神,表达他的迫切。   明玄帝看懂了,他垂眸瞥了一眼龙案上的图纸,能在灾情传来的第一时间就做出这么一份贴合实际的计划,自然做不到对灾情不闻不问。   明玄帝糟糕的心情好转了许多。   最后前往灾区救治的人,太子为主,六皇子,七皇子为辅,再随以一干大臣,立即出发。   淑妃收到消息的时候,六皇子都已经跟着队伍走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只是让儿子去找兄弟缓解压抑的心情。没想到儿子倒好,直接跟着去了灾区。   她都还没来得及给儿子准备一干物品。   因为灾情紧急,太子一行人都是骑快马。   一天下来,六皇子感觉腰部以下都快不是他的了。   太子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他有心想减缓速度。但也知道说出来肯定会被反驳。   如果没有老六和容衍就好了。   他是太子,底下人还不得都听他的。   太子觉得容衍真是心思深沉,他不相信容衍是真的这么短时间想出来的救灾计划,肯定是早就做好了,随时等着天灾到来,他好出来邀功。简直心思歹毒至极。   “啊——”   他想得太深,没注意属下在给他上药,顿时痛得叫出了声。   隔壁帐篷紧跟着传来一声闷笑,然后就没了。   太子恼羞成怒,一脚把属下踹开。   “笨手笨脚,换个人来。”   属下诺诺应是。   隔壁帐篷。   容衍无奈:“六哥,你都这样了,还笑其他人。”   六皇子小声嘟囔:“我只要知道,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菜就高兴了。”   他好歹都忍着没叫呢,当然了,小七给他上药是很温柔的。   果然有个弟弟真好。 第二百零八章   次日,六皇子和容衍都提前在大腿内侧垫了软布,骑马疾行。   太子硬着头皮上,结果到晌午的时候,他实在受不了,叫人停下。   没多久,太子身边的人找到六皇子和容衍,说太子殿下大腿出血,必须要暂缓速度。   六皇子还在犹豫,容衍已经道:“没事,我跟六皇兄先去也行。”   容衍是真的这样想的,并没有什么阴阳怪气的含义,因为他知道高强度骑马,对身体负担很大,更别说太子平日里养得尊贵,受不了也很正常。   但是灾情紧急,必须要有个主事的人,拖一刻,说不定就会多一人伤亡。   然而容衍说得真诚,态度也挺诚恳,但听在太子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什么意思,他是想踩着孤,显摆他自己多能吃苦多体恤百姓是吗。”   其他人低着头不敢应声。   只有太子身边一个亲信道:“殿下,七皇子狡诈多端又不是今天才露出真面目。您不要气坏了自己。”   “孤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太子吼得凶,结果扯到伤处,又疼得一哆嗦,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么大的罪。   亲信为难道:“那,不知殿下想要如何?”   “继续赶路。”   太子咬着牙,“去给孤找厚实的软布来。”   他绝不能被容衍踩下去。   就这样,太子坚持一起走,十天后,他们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南河郡。   不止人瘦了一圈,马也瘦了一圈,就这还是中途驿站换了几次马,不然得把马跑死。   太子刚落地,南河郡的大小官员还没来得及行礼,他就晕了过去。把众人吓了一跳,赶紧请大夫。   六皇子也很不舒服,容衍扶着他进屋,招来了大夫,发现只是太劳累后,容衍让六皇子歇息,他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南河郡的官员聚在一起,看到他来了,齐齐行礼:“下官见过七殿下。”   容衍:“嗯。”   “把你们这次灾情的信息都呈给本殿。”   一众官员懵了。   最后还是郡守犹豫道:“七殿下,这,太子殿下昏迷未醒,这个时候,等太子殿下醒了再说吧。”   “荒谬。”容衍直接沉了脸:“太子殿下就是因为担心灾情,才日夜兼程。如今受不住晕了过去,本殿自然代行其职。若是按照你们的说法,一切等太子醒来再说。到时候灾情更严重了,岂不是都要怪在太子殿下头上,你们这是想陷太子殿下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安的是什么心,揣的是什么目的。”   “下官惶恐。”郡守忙拱手道:“下官知错,下官这就把一应资料呈来。”   容衍的脸色这才好点。   等人送资料过来的时候,容衍询问众官员:“南河不可能无缘无故决堤,此前可有异象。”   “回七殿下,此前南河郡连下暴雨有大半月之久,雨水太多太猛,致使河床水位升高,这才引起决堤泄洪。”一位小官回道,本是推脱责任之意。   这次灾情是天灾,他们也没料到啊。不能怪他们。   没想到容衍却道:“既然连下暴雨,为何不提前向京城传话。你们在此地为官多年,难道不知道南河的危险性。”   他话语很平静,脸上也看不出多少情绪,却愣是让一众官员额头冒冷汗。   郡守打着哈哈,把这个问题含糊带过。容衍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把后者看得毛骨悚然之际,才收回了目光。   这个时候,送资料的人过来了,容衍拿着资料看起来,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这七皇子可真是厉害。   不过还好,最后做主的人不是七皇子。   容衍让他们退下,一个人回屋里翻看资料,翻着翻着他就发现了问题。   “衍衍,怎么了?”林其温声问。   容衍揉了揉眉心,而后起身去周围看了看,又敲了一下墙壁,确定隔墙无耳,他才不再掩饰脸上的怒意。   “这些东西都是拿来糊弄我的,里面能有两成真的就不错了。”   林其眉头微蹙。   星际观众们:   “卧槽,这不能吧,衍崽可是皇子啊。”   “对啊,是不是搞错了。”   “前面的都是什么傻白甜,别说衍崽那里了,星际也有这种情况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强龙不压地头蛇。南河这边是别人的势力地盘,衍崽刚来,又年纪小面相好,别人可不得糊弄他。”   “emmm……那什么,我有一个不好的联想。”   “我也。你们想想,在什么情况下,你们会遮遮掩掩。”   “……心虚吧,或者做了坏事,错事之……靠,老子懂了。”   直播画面里,容衍坐回椅子上,单手敲击着扶手,低声道:“朝廷每年拨给南河河工修防银达四百五十万两之巨,如遇决口漫溢还会另行拨款,就差没当眼珠子护起来了。其坚固程度不说固若金汤,至少也不可能说决堤就决堤了。”   他说着说着来了气,但又强忍着:“就算退一万步说,洪水太猛,冲垮堤坝,那暴雨开始,南河这边就该传消息。这些人倒好,非等到出事了,才慌慌张张上报。于公于私,这南河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谁都跑不了一个疏忽职守的罪名。”   至于容衍为什么会那么清楚朝廷给南河的拨款?   因为那笔钱是父皇从他那里的分成。   别看他每年赚得多,父皇对他可没有手下留情,薅羊毛薅得可凶了。   要想整个大兴的建设都好起来,光靠国库是不够的。   容衍现在就很气,边关不太平,结果大兴内部还在使劲儿拖后腿。   去他娘的。   林其温声安抚着容衍,过了一会儿,容衍勉强顺过了气。   他起身揉了把脸,“其哥,我得亲自去外面看看。”   林其有些担心:“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会打草惊蛇吧。”   容衍本想说他快去快回,但转念一想,来去匆匆,又能打探到什么。   林其:“衍衍,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休息一晚。不然身体垮了,想做其他的都是有心无力。”   “而且,你安静下来,也可以让外面的人放松警惕。”   容衍闻言,脑中灵光一闪,他有了一个主意。   晚上接风宴的时候,太子还未醒,六皇子上了药也正昏睡着,只有容衍和两个大臣出席了宴会。   接风宴办得很简朴,两荤四素,茶水也是粗茶,更别说酒了。   郡守道:“七殿下,眼下情况困难,请您担待些。”   容衍点点头:“我们还有热菜吃。外面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郡守连连应是。   但吃饭的时候,容衍发现郡守根本没动几筷子,虽然掩饰得不错,但偶尔流露出来的嫌弃是做不得假的。   对方甚至连茶杯碰都没碰。   容衍故意道:“郡守莫不是在担心灾民,连饭都吃不下。”   郡守愣了愣,随后应道:“是啊。下官只要一想到那些可怜的百姓,就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星际观众们:   “真他娘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这郡守脸颊丰盈,气色不要太好。”   “这哪儿是担心灾民吃不下饭,分明是嫌弃饭菜不好吧。”   “也不能全把人往坏处想,有些人天生喝口水都胖呢。”   “是啊,事情真相还没出来,不要冤枉了好人。”   观众们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然而正在喝茶的容衍,忽然脸色一变。   “好痒啊,好痒。”   他挠了挠脸,没一会儿白皙的脸上就出现了拇指大的红疙瘩。不止脸上,手上也是。   其他人都吓到了。   “七殿下,七殿下。”   容衍踉跄着起身,甩了甩头,又甩了甩头,眼睛一翻,晕了。   这下谁还吃得下饭,又忙着叫大夫。   “七殿下这是心火太旺,风热邪气引起的,如果想要根治,必须要静养。否则病情加重,恐有性命之忧。”   郡守一惊:“这么严重。”   大夫不乐意了:“郡守不相信老朽,自可找其他人来诊治。”   然后郡守真的找了七八个大夫来看,结果都是大同小异。   郡守面带哀戚地挥退了大夫,又安慰了容衍两句,就走了。   他回了郡守府,大门一关,他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本官还以为这次要大出血,没想到老天都这么帮我。”   “风热邪气?好啊,好一个风热邪气。来得太是时候了。”   郡守身边的管家笑道:“原以为七皇子是个狼崽子,没想到居然是个纸老虎,风一吹就倒了。”   郡守摇了摇头,讥讽道:“可不是。之前本官都差点被他震住了,弄了半天,原来是虚张声势,外强中干。”   ……   六皇子一觉醒来,满血复活,除了大腿还有点点儿疼。不过不影响什么了。   他腹内空空,立刻叫人传膳,等下人把食物送过来,他顺口问道:“七殿下呢。”   下人道:“回六殿下,七殿下由风热邪气引起脸生红斑,如今用了药还在休息。”   “什么!”六皇子坐不住了,直朝门外跑。   容衍的屋外守着两个下人:“六殿下。”   六皇子挥手:“让开,本殿要见小七。”   下人:“这……”   六皇子脸一沉,“怎么,你们还想软禁七殿下了不成。”   “六殿下恕罪,小的不敢。”他们打开了房门,六皇子大步走了进去。   六皇子原本以为这是下人夸大其词,然而真的见了弟弟,才发现弟弟的情况比下人说的还严重。   他眼眶瞬间就红了,虚虚抚摸着容衍的脸:“小七,你这张脸这么好看,可千万别毁了啊。”   正好醒来的容衍:……   六皇子:这就尴尬了。   他硬着头皮接下去:“小七,六皇兄可担心你的身体了。” 第二百零九章   太子醒来后,也知道了容衍生病的事。他狐疑不已:“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郡守大人一口气找了七八个不同的大夫为七皇子诊断,结果都差不多。”顿了顿,下属又道:“属下也偷偷去看过了,七皇子的脸上,手上都是大片的红斑,昏迷时呼吸极其粗重,隐隐有中毒之象。”   “大夫说,七皇子若是不好好医治,一旦病情加重,恐有性命之危。”   太子面色一凝,“这么严重?”   “属下不敢欺瞒殿下。现在六皇子已经去探望七皇子了。”   太子想了想,“扶孤起来。”   他强忍着腿上的不适,去了容衍的房间。   六皇子已经跟容衍一起吃过饭了,准备离开,在门口跟太子对上。   六皇子惊讶:“太子殿下你好了?”   太子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眼睛往屋里瞄。   六皇子这个时候聪明劲儿突然来了:“太子殿下是来看小七的吧。”   太子沉声:“小七到底是孤的皇弟。”   六皇子点头:“就是小七现在不太好,太子殿下有个心理准备,别吓着了。”   “不会。”太子迫不及待进去,一眼看到了满脸红斑的容衍。   对方的病情好像加重了。   太子嘴角止不住上扬,眉毛又死命往下耷拉,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小七。你怎么这样了。”他痛心疾首喊道。   “你的脸上,长了好多红斑,比鬼都还恐怖。”   “大夫说你这个要好好治,稍微有个万一,红斑溃烂,这些疤就得在你脸上一辈子。”   “以后哪个贵女还愿意嫁给你,便是父皇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也会恶心得饭都吃不下。”   容衍:……   六皇子:???   星际观众们:!   “我敲里吗,你听到了吗,我敲里吗!”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这个太子……我踏马彻底服了。”   “???这就是一国储君??”   容衍抽了抽嘴角,道:“劳烦太子殿下挂念,弟一定好好养病,保证这张脸恢复后,比以前还好看。父皇见了我,都能多吃半碗饭。”   这次轮到太子说不出话了。   不过太子又瞥了一眼容衍的脸,心里又高兴了。   他假惺惺地拍了拍容衍的肩膀:“七皇弟好好养病,这次救灾,一切有孤。等事情完了,你随孤回京就行了。”   说完,太子昂首挺胸地离开,路过六皇子身边时,还轻蔑地睨了他一眼。   六皇子:好气,想打他。但怂。   太子腿上有伤,就把郡守召了来,询问了一些问题。   无非就是险情控制住了吗?   郡守就哭,说洪水凶猛,人力根本控制不住。只有求神拜佛了。   太子想想,觉得这个时候,做场法事也行。   然后他又问受灾百姓安顿了吗?   郡守连连应是。   太子继续问救灾粮发了吗?   郡守说发了……   两人一问一答,半个时辰后,太子觉得郡守挺靠谱的,这不是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吗。   说句难听的,根本就不需要他亲置。退一步说,就算要他来,也不必这么赶。   现在他赶来了吧,又没有需要他做的事。   于是太子又给容衍扣了一个急功近利的帽子。   活该容衍烂脸,这样的小人,老天都看不过去。   郡守小心观察太子的脸色,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了。   另一边。   两个下人守在容衍屋外。他们是郡守安排的人,特意监视容衍。   忽然,外面响起一道轻声,他们对视一眼,立刻跑过去看。   然而什么都没有。   “等等……”   “遭了,七皇子”   两人同时出声,往门口跑去,然而大门关得好好的。   他们不放心,打开门看了一眼,七皇子躺在床上又睡着了。脸上的红斑更吓人了。   他们松了一口气。吓死了。   “我们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一人道。   “还是小心些好。”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有一阵响动,这次他们一人跑过去看,另一人守着。   结果发现是只野猫。   随后又有响动,然而是只飞鸟。   都说事不过三,连续三次都没什么,两人无意识放松了警惕。   于是第四次有响动时,他们都显得懒散。   回来时,还是瞥了一眼屋内,床幔放下来了,只看到“七皇子”的背影。   一道身影轻松翻过围墙,一路向外跑去。他的速度惊人,不一会儿就跑出老远。   ……   燕留县是比较靠近南河郡的一个县城,曾经也是很繁华的,因为它不但靠近郡城,还紧靠南河。   然而这次南河决堤,燕留县首当其冲,直接把县城冲垮大半,临近的两个村子直接淹了,只有零星几个机灵的村民逃出来。   而这片废墟在今日,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那是个妙龄女子,头上裹着布巾,身上的绿裙沾了灰,裙摆被扯烂了。   她的脸上也脏脏的,但一眼看去,依然能看出这女子容貌不俗。   “有人吗,有人吗?”   “…救命,救救我……”   “救命……”   她仿佛走了很远的路,没了力气,踉跄几步倒在废墟上。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有几个年轻人过来。   他们试探着推了一下女子,“喂,你没事吧。”   “喂……”   几个年轻人一对望:“怎么办,她好像晕了。”   “要不,把她带回去。”   “不行,谁知道她是不是狗官派来的奸细。”   “那若是,不是呢?”   几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道纠结的声音:“先把她安置在别处。”   “好。”   “谁背她。”   几个年轻人莫名红了耳朵。   “你,你们背吧。”   “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最开始开口的年轻人道。   他把女子扶起来,而后抬手擦掉女子脸上的泥土,露出女子白皙端丽的容貌。   几人倒吸一口气:“她可真美。”   “她的皮肤真白真嫩啊,这怕是官家小姐吧。再不济,也得是富人家的女儿。”否则养不出这么细皮嫩肉的精致人。   他们有些羡慕地看着要背女子的年轻人。   那人不动声色把女子抱起来,他没有说,他最开始看到了女子的脸。   只是等他把人抱起来,脸色微变,怎么,怎么有点沉。   不是说女儿家体轻吗。   他们把女子抱到了一个破庙,刚把人放下,女子就呢喃着要水。   几个年轻人又去给她找水,少顷,女子幽幽醒来。瞳孔猛缩:“你们是谁?!”   她的声音像黄莺初啼,悦耳极了。   几个年轻人心一颤,忙道:“别怕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对,我们救了你。”   “你一个人怎么在这里?”   “你家人呢?”   众人七嘴八舌问。   女子微怔,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   “哎哎,你别哭啊。”   “我们没别的意思,我们真不是坏人。”   女子泣声:“我不是本地人,我是跟闺中好友来南河郡游玩,可是没想到会遇到暴雨,就被困在了这里。我与好友本想等雨停再走,没想到”   她眼睛一眨,眼泪又落下来了。   “……如今我流落在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家。”   几个年轻人信了五分,口音的确不是南河这边的口音,特意来这边游玩,家中定然有钱,也难怪长得这样美,皮肤这样白。   女子哭着哭着停了,她想到什么,把手上一个精致的细镯子取下来给他们:“你们帮我回家好不好,我给你们报酬。”   几个年轻人没接。   女子哀戚:“你们不愿吗?”过后又问:“是不是嫌报酬少。”   她忙擦了泪,又在身上一阵搜寻,又摸出一个镂空金吊坠,“这个也给你们,你们放心,等你们送我回家,我给你们三百两,不不不,五百两,一千两也行。我家里很有钱,特别特别多的钱,做着很大很大的生意,我住在很大的院子,有成群的仆人。”   几个年轻人:……   天哪,这是什么傻白甜。   这么快就把自己老底掀了。若他们是坏人,这女子可就惨了。   “帮帮我,帮帮我,拜托你们了。”她又低声哭起来。   美人垂泪总是让人心怜的,尤其这还是个智商看起来就不高的美人。   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纠结许久,最后走到女子面前,对她道:“不是我们不帮你,而是现在整个南河郡,想进容易,想出去,难如登天。”   女子惊得停住了哭,一滴泪沾在睫毛上,要落不落,可怜又可爱,通俗点说,美颜暴击。   她怯怯问:“为、为什么?”   她看着几人,眼神一下子惶恐起来,双手环住胸,挣扎着后退。   “你们,你们别想侮辱我,我就是死,也不会”她咬住唇,悲愤极了。   几个年轻人脸都黑了。   “你想什么!”   “我们才不是那种人,不会咳……那什么你。”   “就是就是。”   “这是郡守下令封城。”   女子眼神一暗,郡守下令封城?!   “不可能。”她弱弱道。“郡守是大官,不会封城的,不会。”   几个年轻人嗤笑。   “那种狗官有什么做不出来。”   “宋五!”   几人住了声,一回神发现女子还看着他们。   “我们没骗你,就算你有家财万贯,你也出不了城。除非”   女子眼中燃起一点儿希望:“除非什么?”   “除非你跟郡守说得上话,有很大的交情。”   女子的眼神一下子落寞。可怜兮兮缩成一团。   几个年轻人看着不落忍:“怎么办?真把她扔这儿不管了?”   “她一个弱女子,怕是都挨不过今晚。”   “可是……”   众人又沉默了,他们也不敢随意把陌生人带回去,那里还有他们的家人。   “要不,把她眼睛蒙上。”有人小声提议。   众人还是沉默,没人赞同,但也没人反对。   最后他们把女子眼睛蒙住抱走了。   这女子怪沉的,几个年轻人得轮流抱。 第二百一十章   “回来了,是宋五他们回来了。”   “奇怪,他们怀里好像抱着什么?”   “……天哪,那是个人!”   于是等宋五他们回到藏身地时,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这个女子是谁?”   “你们不是出去打探情况了吗?”   “什么吃的也没找到吗?”   众人你问一句我问一句,把宋五他们都问懵了,直到一声柔弱的女子惊呼。   众人像被按下暂停键一般。惊讶地看着她。   女子自己扯了蒙眼的布,露出那张昳丽的脸。发现众人在看她,她就近躲在一个男子身后。   “谢怀,她是谁?”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严肃问。   女子紧张地拽住了谢怀的胳膊。   谢怀抿了抿唇,把他们怎么遇到这女子的前因后果说了。   众人半信半疑。   老人盯着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慌乱地低下头,小声道:“阿绿,我叫阿绿。”   众人:……   这也太敷衍了。   不能因为你穿一身绿衣服,就叫阿绿了吧。   但老人没再问了,只是深深看了女子一眼。   “回去吧。”   “秦老?”   老人不语,径直往前走。   谢怀等人松了口气。他扶着女子跟上,心里还想,不愧是富人家的女儿,哪怕落难了,身上都还带着幽香。   阿绿跟着他们绕来绕去,又进入地道,最后跑到了城外。   人更多了,他们都在打量新来的女子。   这女子太美,太柔,与他们格格不入。   谢怀把之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阿绿被暂时安置在一个草棚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总是惊惶不安地看着周围。初生小兽一般,让人生怜。   星际观众们:   “虽然知道这是崽崽演的。但我还是好心疼。”   “我就不一样了,我好想虎狼之词她。柔弱美人,我的最爱【吸溜。】”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prprprpr”   “我求求了,咱们星际娱乐圈也出点这样的柔弱美人吧,老子肯定砸星币。”   “前面的,其实娱乐圈美人还是很多的,但是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可能跟时代不同有关吧。”   这话被一个明星粉丝看到了,发散了出去,星网上又嚷嚷了起来。   不过还好,不管星网上如何吵闹,都影响不到当事人。   阿绿坐在草席床上,双手抱膝,畏怯不安。   半个时辰后,有一位中年妇人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子。   床上的女子惊得浑身一颤。   妇人抄着一口蹩脚的官话,笑道:“阿绿姑娘莫怕。”   “我听那群小子说,你是饿晕在废墟上”   阿绿一下子涨红了脸,“不,不是。我没”   妇人笑了笑,顾着她面子,没说下去了。   “来,吃点东西。”妇人把竹篮子里的馒头和稀粥递过去。   阿绿犹豫着接过,小声说了谢谢。   她几乎没有形象地咬了一大口馒头,嚼了两口,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妇人问。   阿绿皱着眉头咽下去,可怜巴巴道:“这馒头是陈的。”   妇人:“嗯?”   阿绿小声嘟囔:“这个馒头放冷了,又蒸了一道。”   妇人懂了。   阿绿又去喝粥,脸色也不太好。   妇人问她又怎么了?   阿绿不好意思的说这粥火太大,煮过头了。但米还是不错的,新米。   饶是如此,她吃东西的时候,好看的眉毛都是蹙起。   妇人又看了一眼周围。   草棚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连倒在地上的一个小簸箕都没捡起来。   妇人嘴角抽了抽。走过去把簸箕捡起来。阿绿也没什么反应,还在一脸纠结地吃东西。   好不容易吃完了,妇人带着东西要走,阿绿叫住她,问有没有被子,草床太硌人了。   或许也知道自己要求太多,阿绿脱下了外衣,又脱下中衣,把妇人惊了一跳,别开脸去:“阿绿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嘘,我给你看我的宝贝。”   妇人:???   妇人就看到阿绿从中衣里掏出一张薄薄的银票。足有五十两。   “这是我的奶嬷嬷之前给我缝进去的,给你。”   妇人觉得烫手,不敢收,结果阿绿硬塞给她。   “我知道现在情况不好,这五十两就包我十天生活吧。我想吃熬得刚刚好的米粥,想吃热腾腾的肉包,如果可以,再给我炒两个荤菜,我喜欢偏甜口的。还有啊,这个草棚太闷了,我觉得好压抑,我”   妇人快撑不住笑,转身跑了,临走时,还记得关上门。   一间宽大的竹楼里,众人等着妇人过来。妇人把草棚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又拿出那张五十两银票。   有人惊叹:“我滴个乖乖,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会花钱。一天就用五两银子。”   也有人酸:“可真是个小姐性子,都这会儿了,还在嫌东嫌西。”   又有人道:“可她长得真好看。”   若是她回不去了,不如就留下吧。不过这种念头,他们只敢在心里想想,当下是不敢说出来的。   秦老吧嗒吧嗒抽着一杆廉价的旱烟。不过心里对阿绿的怀疑去了大半。   “不要太拘着她,合理要求满足她。但也不能让人跑了。”那是个金娃娃,以后如果情势不好,自然要拼了命出南河郡,阿绿就是他们最后的保障。   或许也是老天给他们的一线生机。   阿绿的待遇悄无声息的变好,她在这个小地方游走。   这是个山林地儿,但周围环境不错,依造地势建了很多草棚,竹楼,男女老少都有,初步估摸着有五六百人。但其中青壮占大多数。   这群人里,以那位秦老为首。而再往上,听说是个山洞,里面放着粮食,等闲人不能靠近。   “阿绿姐姐,你接着说啊,三毛最后怎么样了?”孩子们操着不太正宗的官话问道。   “三毛太可怜了,呜哇啊啊啊啊”   “有爹娘真好,没爹没娘的,处处被人欺负,比野草都不如。”   阿绿摸摸他们的脑袋,笑道:“最后当然是三毛戳穿了坏人的诡计,跟他捡来的小黑一起踏上了新的征程。”   “阿绿姐姐,那不叫新的征程。那是亡命天涯。”一个小孩儿甩着鼻涕,哭唧唧道。   阿绿猝不及防被逗笑了。但她很快收敛了笑意,眼神有些哀伤:“我现在又何尝不是呢。”   “阿绿姐姐,你别难过啊。”那小孩儿左右看了看,最后一把扑进阿绿怀里,抱住她:“阿绿姐姐,我们肯定把你平安送回家。”   “但是,但是你回家了,你以后会忘了我们吗?”   “当然不会了。”阿绿立刻道:“你们帮了我,我肯定不会忘了你们,我会报答你们的。”   小孩儿们就高兴了。   阿绿说她有点渴,这附近有没有野果,一个孩子道:“阿绿姐姐,我知道哪里有刺泡儿,我带你去,可甜可甜了。”   阿绿就跟着他们去了,有人看到他们,问他们一行人去哪里。   阿绿还没开口,孩子们就抢先回答了。   阿绿温婉笑道:“婶婶,我们不会去危险地方,你放心。”   “我们先走了。”   等到阿绿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有人道:“阿绿这孩子真不错。”   又漂亮又有趣,说些好听话哄得人眉开眼笑,上到老人,下到小孩儿,就没有不喜欢她的。真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太娇气了,吃不得苦。   可人家是千金小姐,本来就不用吃苦。   他们中的年轻小子,喜欢阿绿的还少了?巴不得在美人面前献殷勤。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分别拉着阿绿的手,他们一起唱歌儿。   “一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飞呀。两只小耗子呀,跑到粮仓里呀……”   “……七只小百灵呀,站在树枝上呀……”   忽然,歌声停了,女娃开心道:“阿绿姐姐,你看。”   不远处有红红的刺泡儿。   他们忙跑过去摘,摘了也没有立刻吃,而是给了阿绿。   阿绿拿了一颗,然后让他们自己吃。   吃完了刺泡儿,他们去不远处的小溪洗手。   阿绿装作不经意道:“你们现在真好,有饭吃,有地方住,什么都不愁。比其他人好太多了。”   孩子们闻言,得意起来。   “这都多亏了秦爷爷。”   “对啊,刚开始下暴雨的时候,大家还没怎么上心,过了两天,大雨还在下,秦爷爷就预感不好,开始让人通知我们早做准备。”   阿绿洗手的动作一顿,娇娇地哼了一声:“你们骗人。”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孩子们最听不得别人不相信他们。尤其还是他们喜欢的阿绿姐姐。   “我们没骗人。”   “对,我们都是好孩子,不说谎。”   “可是?”阿绿拧着一双漂亮的眉毛,纠结道:“如果像你们说的那样,为什么整个县城就剩你们这点人了。”   “你们不是早做准备了吗。”   “这个……”孩子们被问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弱弱道:“因为官老爷不信。”   阿绿:“什么?”   “秦爷爷去找过官老爷,但是官老爷说秦爷爷说谎,还要打秦爷爷。”那孩子吸了吸鼻子,有些害怕:“我偷听我爹娘说的。我爹气坏了,要不是我娘拦着,我爹冲动之下,不知道要做什么。”   阿绿:“后来呢。”   “后来洪水就来了,整个县城被冲垮大半,之前不相信秦爷爷的人,没来得及躲,都被洪水冲走了。”   “最开始也不止我们现在这点人,剩下的人生气官府不做事,就去官府要说法,然后就没回来了。”   说着说着,其中一个孩子伤心的哭了起来。   “我爹,我几个哥哥,都没了。”   阿绿赶紧把那孩子抱过来,拍着他的背安抚,可小孩儿还是哭,阿绿想了想,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宝宝不哭了,宝宝是男子汉,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一切都会过去,人要向前看。”   小孩儿渐渐止住了哭声。他揪着阿绿的衣摆,期期艾艾道:“阿绿姐姐,你当我嫂子吧。”   阿绿:“啊?”   小孩儿抹掉眼泪,依恋地趴他怀里,期待道:“我五哥长得很高大,也好看。就是比你差了点儿。但他会疼你的。”   “阿绿姐姐,你当我五嫂吧。”   这下其他孩子不干了,“宋小六。你不要脸。”   “阿绿姐姐是大家的,才不是你一个人的嫂子。”   眼看孩子们要吵起来,阿绿突然道:“有小鱼。”   孩子们:⊙ω⊙   阿绿提议抓鱼吃,得到了一众附和。   他们在山上烤鱼,鱼儿很小,但每个人都很开心。   宋小六几乎都要粘在阿绿身边,谁来都不让位置。   等到半下午的时候,他们回去。   正好撞见一队青壮回来,宋小六眼尖,看到了人群里的哥哥,立刻嚷嚷:“五哥五哥,阿绿姐姐在这儿。” 第二百一十一章   阿绿看着他们,微微颔首,然后带着孩子们走了。淡定的一批。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他们去了竹楼,跟秦老汇报外面的情况。   “太子殿下来了?”   “是,但是不知为何,太子殿下至今没有行动。”   “现在南河郡依然是郡守的一言堂。”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秦老又开始吧嗒吧嗒抽烟,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   “还有……”   秦老放下烟杆,“说。”   “隔壁县乱起来了。官府不管流民,那些人没办法,只能进县城抢。听说死了不少人。”   也就他们县城被冲垮大半,剩下的地方也破破烂烂,县城里的人也转移了地方,才没招人注意。   秦老拿烟杆敲着桌面,许久,沉声道:“之前官府不是在施粥吗?”   “那些全都是发霉发烂的米,不过也能勉强填肚子。后面就直接是沙子石子掺粥里。有人吃得太急,直接被梗死了。他们要说法,差点没被官兵打死。”   众人又沉默了。愤怒有之痛苦亦有之,可愤怒有什么用。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他们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   一片寂静中,突然有人小声嘀咕:“早知道太子殿下来了也没个屁用,还不如不来呢。”   给了他们希望,又让人失望。   外面夏风掠过,几簇树叶来回摇动。   ……   郡守府。   “七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回大人,七皇子的病情好像加重了,现在在屋里待着都带着幕篱。”   郡守诧异:“这么严重。”   “是。”   郡守:“那找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但是大夫也没有好的办法,说只能慢慢静养,重新开了张方子。”   顿了顿,又道:“守着七皇子的下人,偷偷瞥到过七皇子的脸颊一角,说红斑有溃烂之象,很是吓人。”   郡守皱眉:“不会危及性命吧,若是七皇子死在南河郡”   下属小心道:“大人,您忘了太子吗?”   “听说太子跟七皇子素有嫌隙,想来他会乐意帮忙遮掩。”   郡守眼珠一转,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   这事同样传到了太子耳中,太子差点没乐出声。   “容衍那张脸真的烂了?”   “回殿下,是守门下人亲眼所见。”   太子嘴角止不住上扬,“好,好啊。”   “太子殿下,六皇子求见。”外面突然有人通报。   太子慢慢收敛了笑意,淡漠道:“让他进来吧。”   “是。”   少顷,六皇子进来了,他开门见山:“太子殿下,我们来这里也有数日了,不知何时出门查看灾情。”   太子却惊讶道:“你亲爱的好弟弟都快死了,你还有闲工夫关心其他的。”   六皇子皱眉:“太子殿下胡说什么,小七只是水土不服,他很快就好了。”   “再说了,我们救济灾民,就当是为小七求福了。”   太子毫不遮掩地哂笑:“你倒是有心。”   “不过本殿对灾情一事,已经有了处置。你无需插手。”   六皇子一愣,下意识问:“你做了什么?”   太子扬了扬下巴:“救济灾民,控制险情,举办法事,安定民心。”   六皇子:emmm……   “你门都没出,怎么救济灾民的。”   太子不悦:“这种事,自然有底下人去做。孤是太子,只要发号施令就成。”   六皇子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原来还有人比他还不靠谱。   他转身就走。   太子叫住他:“你去哪儿?”   “我饿了,找吃的。”六皇子头也没回。   太子:……   六皇子借口找美食出门了。他是皇子,铁了心要出门,旁人也拦不住他。   郡守听到底下人汇报,叫了几个人跟上去。   如果有乞丐,记得提前清理了,别让六皇子见到。   于是六皇子走过的地方,都是一派灾后重建,欣欣向荣之景。   然而在六皇子看不到的地方,正发生着残酷的夺食惨剧。   宋五和谢怀他们出去的更频繁了。每次回来后,他们看着阿绿的神情都格外复杂。   就好像溺水的人瞧见最后一块浮木。   原本对阿绿还有些酸的人,这下也在下意识讨好她。   一天后,这个临时的安置地,突然有人病了,高热不退。众人还以为是普通的风寒,但阿绿“无意”中路过,见到症状,吓得手里的鲜花都掉了。   “啊啊啊,他,他”   她的惊叫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最开始照顾阿绿的婶子跑来,惊慌不定道:“阿绿,阿绿你怎么了?”   阿绿连连后退,指着草席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失声道:“他,他不是风寒,他得了瘟疫。”   什么?!!   “不可能,你胡说。”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女子,恶狠狠地抓着阿绿的手,“你敢诅咒我男人,我撕烂你的嘴。”   阿绿一边挣扎一边哭:“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我没有胡说,我舅舅家就是做药材生意的,我曾经去找我表哥时,意外见到过,那次死了好多人,官兵封了城,得了瘟疫的人都被烧死了,免得瘟疫传出去。”   宋五上前护住阿绿,厉声道:“红嫂子,你冷静一点。”   妇人腿一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让我怎么冷静啊,家里人都死完了,就剩下我跟你光哥相依为命,现在阿绿却说他得了瘟疫,这不是直接宣布他死了吗。”   “你光哥都要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天爷,你不长眼,你非要把人活活逼死啊。”   “这世道怎么就这么难,这么难……”   其他人被她哭得心颤,他们看着躺在草席上的男人,一边害怕对方的瘟疫传给他们,一边又痛苦不已。   那是他们的兄弟啊。   或许过几天,也会轮到他们。   性命随时都会没了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哀伤的气氛裹挟着每一个人。   “那个……”一道弱弱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阿绿颤巍巍举手:“就是,这个,也不是不能治。”   众人情绪一滞,而后齐刷刷看向她。   阿绿怕怕地往宋五怀里缩,宋五拍着他的背,安抚道:“阿绿别怕。”他几乎拿出了最温柔的声音,哄道:“你刚刚那话的意思,是不是光哥的病能治。”   其他人几乎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去听,就怕漏听了一个字。   然后他们就看到美丽的女子点了点头,那一刻,他们真的觉得,如果有菩萨,估摸着就是这样的了。   宋五心跳快了几拍,“真的?怎么治?”   阿绿凝神深思:“我想想。”   其他人不敢出声,只能用热切的目光无声催促。   阿绿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数:“葛根二钱、白芍一钱、黄芩三钱、黄连五分、白头翁五分、木香、生甘草各一钱。葛根解肌退热,配以黄芩清热燥湿,凉血解毒。用水煎服,早晚一次。再随时关注病人情况,若是体温降下来了,那就没问题了。”   “对了对了,还有,有些人的症状不一样。他们一般多有剧烈的腹部疼痛,四肢发寒、面色苍白、舌苔干黄、脉洪数,这就很严重了,要清热解毒,凉血益气。不然要不了两日,就得在痛苦中死去。”【注】阿绿话音一落,人群中就有一个汉子倒在地上,他的面色苍白,死死地捂着肚子,痛苦极了。   “三河子,你怎么了?你不会”   那人挣扎着爬过来,扯着阿绿的裙摆,哀求:“阿绿姑娘,你人美心善,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阿绿一脸惊慌:“我是想救你,可我没有药啊。你们这里有药吗?”   “我没有骗你们,当初官兵封城,烧死那些得瘟疫的人,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药了。我舅舅把手里的药材全捐了出去也不够。”   “如果你们能找到药,我肯定帮忙。”   “此话当真?”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人群自然分开一条道,恭敬地低下头:“秦老。”   秦老大步走到阿绿面前,沉声问:“你懂药理?”   阿绿被老人家锐利的目光看得有点害怕,怯怯道:“略懂皮毛。”   “我家做很多生意,什么胭脂水粉,布料玉器,茶叶糖果都有涉猎。药材生意挺赚钱的,我们家也做了一点点。不过不过,我舅舅家主要做药材生意,我小时候常去舅舅家玩,表哥认草药,我就跟着学了。”   “治瘟疫那个药方,是当初南方某个小镇的瘟疫闹得太大了,然后我舅舅告诉我表哥和我的。”   众人都听呆了,虽然从日常生活来看,知道阿绿姑娘家里很有钱,但他们没想到阿绿姑娘家里的生意能做那么多那么大,那得有多少钱啊。   秦老沉沉地看着她,阿绿也鼓足勇气回望回去,仿佛在说:我没有说谎。   片刻。   秦老突然对阿绿深深一拜,把阿绿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   “秦老,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秦老不起来,“求姑娘救我们一命。”   阿绿当下应道:“我肯定救,但您得给我药啊,哪怕是新鲜药材都行,我会炮制”   她突然顿住,跟秦老对视,眼睛明亮,一老一少异口同声:“靠山吃山。”   其他人本来也陷入绝望,这会儿一听,立刻有了希望。   “对啊,这山上难道还缺了草药吗?”   “虽然山上不缺,但是草药数量也有限。”   虽然被泼了半盆凉水,但众人的心情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好在秦老想得周全,之前准备食物的时候,也准确了药材,就是数量少,也不是什么名贵药材。   但幸好阿绿要的也不是名贵药材。还嘱咐他们,不要喝生水,吃生食,不要吃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离陌生人远些。   经过一天救治,那名“光哥”和“三河子”的情况都好转了。这让众人的情绪都很激动。   这个时候阿绿提出,去外面看看。她说:“瘟疫有很多种,我得了解清楚情况,才能提前防治。”   这话合情合理,众人无法不同意。临走时,秦老叫来宋五和谢怀他们一群年轻小子,叮嘱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阿绿姑娘。   “她是所有人的希望,你们明白吗?”   年轻小子们齐声道:“明白!” 第二百一十二章   “谢怀,我们先去隔壁县吧。”走出一段距离后,阿绿提议道。   谢怀有些犹豫,宋五问:“阿绿,这有什么讲究吗?”   阿绿点头:“之前三河子和红嫂子的男人跟你们出去打听外面情况,他们最近只去了一趟隔壁县,回来就病倒了,所以我怀疑瘟疫是隔壁县带来的。”   顿了顿,她又继续解释:“这瘟疫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只要我们能找到源头,从源头遏制,然后平时再注意预防,基本不会再有人得病了。”   但怕这些人闻言之后掉以轻心,阿绿话锋一转,“但如果不能及时处理,这瘟疫一旦蔓延开来,就是哀鸿遍野。”   “就说蝗灾吧,风调雨顺的时候,田间也有蝗虫,但三岁小儿都能弄死它。可一旦蝗虫成群,便是军队也拿它们没法子。”   众人颔首:“我们明白了。”   谢怀上前:“听阿绿的,我们去隔壁县。”   宋五也上前几步,他跟谢怀走在最前面,把阿绿护在中间,一旦有个什么意外,他们也有反应的时间。   燕留县到隔壁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他们只靠两条腿,就是一路快走,到隔壁县的时候也快黄昏了。   谢怀他们都有些撑不住,又累又饿又渴,身上的干粮和水都得省着用。   但最让他们意外的却是阿绿姑娘,看着那么娇娇弱弱的一个人,一路上愣是没吭一声,而且他们都累得不行,阿绿姑娘看上去还有余力。   谢怀喝了一口水,没有立刻吞下去,而是在口中含着,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解渴。   他走到阿绿身边,才把水咽下,问道:“阿绿,你在看什么?”   阿绿:“我在想,人去哪儿了?”   谢怀:“什么?”   阿绿面色严肃:“你看地上的痕迹,脚印很新很凌乱,像仓惶间跑过一样。”   “顺着这些脚印,说不定有新发现。”   谢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又来了,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又出现了。   这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吗?   还没等他理出一个头绪,阿绿已经抬脚走了。众人赶紧跟上。   他们跟着脚印走,突然,脚印没了。   阿绿和宋五几乎同时道:“有暗道。”   “有地窖。”   他们在原地搜索,敲敲打打,忽然,有人喊:“这里是空的。”   其他人都跑了过去。   阿绿严肃道:“都退开。”   她也猜不准下面是暗道还是地窖,想了想,大声道:“我们是隔壁燕留县的人。”   谢怀他们反应过来,立刻用方言又说了一遍。   还是没有动静。   阿绿左右看看,让人把不远处的木棍拿来,一下子戳开了地窖也可能是暗道的盖子。   下一刻,里面立刻蹿出一个人。直朝阿绿而来。   “阿绿,小心。”宋五他们大惊,用最快速度赶来,可是来不及了。   眼看阿绿就要受害,宋五他们眼睛都气红了。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道阿绿做了什么,那个男人就已经被狠狠压在地上,只剩惨叫。   谢怀等人:???   星际观众们:   “又心疼崽崽但又好想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怀他们都懵了233333”   “宋五:阿绿姑娘,你不是柔弱不已吗?”   “不行了,柔弱美人瞬间变霸王花,我也好爱啊。衍衍是我的白月光本光了。”   直播画面里,几个孩子跟着蹿了出来:“别打我爹,求求你们,别打我爹。”   他们对着阿绿直磕头。   阿绿没有松开男子,但手下也没再使劲:“下面是什么?”   “地,地窖。”一个孩子哭着道。   阿绿:“里面还有多少人。”   “没人了,就我娘和二伯。”   阿绿给宋五使了个眼色。   宋五他们立刻下去,地窖不大,还有一股粪水腐烂物的味道,恶心极了。   角落里躺着几个人,不止小孩儿嘴里的娘和二伯。   只不过对方昏迷不醒,所以没有动静,他们把人抬了上去。   借着夕阳的余晖,他们看清了这些人的脸色。   “瘟疫!”   几个孩子和被制住的男人脸色一变,大声否认:“不是,不是瘟疫,他们只是发了高热,缓缓就好了。”   “蠢货。”阿绿厉声呵斥:“瘟疫是很强的传染病,你把孩子们跟瘟疫病人安置在一起,安的什么心。”   她第一次在宋五他们面前这般疾言厉色。   她又给了男人一巴掌,问他:“你想不想救他们。”   男人愣住,瘟疫还有救?   仿佛知道男人在想什么,谢怀就把之前阿绿对他们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男人立刻改了态度,连声哀求:“女菩萨,女菩萨,求求你救救我们,只要你救我们,我什么都听你的。”   孩子们也一个劲儿磕头哀求。   阿绿放开他,谢怀不放心男人,防备着他。   阿绿上前查看病人,两男三女,有两个症状比较轻,救治及时的话,很快就能好了,剩下三个,有些棘手。   不管了,先救人要紧。   不过……   阿绿看着地窖外,刻意消失的凌乱脚印,眉头微蹙。   “先离开这里。”   他们做了几个简易担架,把人抬走。能不接触就尽量不接触。   他们最后去了城外一个破房子,看摆设,原来的主人应该是卖面的。地上还有零星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阿绿没有再想下去。   宋五他们拿了水和药材出来,就地找陶罐熬药。   熬药的时候,阿绿问之前攻击她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女菩萨,小的叫马大乐。”他指着不远处的几人,“他们是我的二哥,妻子还有堂兄弟。”   “这几个孩子,最矮的那个是我的孩子,其余的是我兄弟的。”   阿绿又问:“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发热?”   “有五六日了。”   阿绿心中一沉,居然有五六日了。   “官府没管?还是说官府不知道。”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马大乐眼里都要恨出血来。   “官府怎么不知道。当初有人发热,叫了大夫。随后大夫就把这事报到了官府,结果官府直接派人把病人抓走了,再没有消息。”   “后来有人说曾在某个地方看到刺眼的火光和零碎的惨叫声。”   宋五他们瞬间就知道官府打的什么主意。   如果在瘟疫泛滥得最严重的时候,且无药可治的情况下,为了保护剩下大部分的健康人。牺牲小部分人或许没错。   可现在瘟疫才刚开始,只要足够的药材,完全能挽救病人性命。   阿绿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自己的怒火。   阿绿接着问其他的,但马大乐到底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洪水来了之后,带着一家老小逃生都很困难了,哪里还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阿绿也没有失望,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们藏身的地窖外有凌乱的脚步印。我们顺着脚步印才找过来。但在你们地窖外,突然就没有了。所以我们才会找到你们。”   马大乐脸色一白,随后转红,红了变黑。   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额头青筋暴起。   阿绿点到为止。   晚上大家都睡了,一个身影出现在夜色中。随后飞快消失不见。   夜风拂过,吹散乌云,难得明亮的月光洒在大地,拉出两道长长的身影。   “阿绿姑娘,到底是谁?”   “不知道,但目前来看,她一直都在帮我们。她眼神很清澈,不会是坏人。再说,我们的情况已经够坏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可是……”   那声音太弱,终究淹没在夜风里。   六皇子睡得正香,突然被人摇醒。一眼就看到一个容貌昳丽的女子。   “我做梦了?”   居然梦到大美人,就是,emmm……这大美人怎么看怎么像小七啊。   “六哥,六哥,醒醒。”   卧槽,连声音都像。   容衍见六皇子迷迷糊糊,想了想,拿起旁边的衣服堵六皇子嘴,然后掐住六皇子的软肉,使劲拧。   六皇子:!   “清醒了。”   六皇子眼泪花都飙出来了,连连点头。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弟弟为什么脸突然好了,又为什么做女子打扮。   容衍就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这些天的经历。   六皇子:Σ(°△°|||)   “你你不是在屋里待着吗?”   “那是找人假扮的。”   当初容衍安抚六皇子,说他自己只是水土不服,让六皇子别担心。但更多的,却没说了。   没其他的意思,就是怕六皇子露馅儿。   六皇子:我怀疑你在明涵我。   容衍一脸凝重道:“六哥,南河郡这边的形势,比你我想得还要严峻,若是此次处理不好,怕要生出民怨。”   六皇子也没空想其他的,认真道:“那你说,你要我怎么做。”   他知道自己智商不够,远不及弟弟聪慧。但他可以听吩咐做事啊。   容衍凑过去,又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一通。   最后末了,他又道:“对了,我现在在……然后你这样……”   “……记得投放物资,做得自然点。”   六皇子连连点头,感觉肩膀上的担子好重好重。   容衍:“好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你接着再睡会儿,明天才有精神做事。”   容衍转身离开,裙摆在空中荡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真是一个令人魂牵梦萦的美丽背影啊。   可惜是个男的╮(╢▽′)╭   六皇子:qaq   这让他还怎么睡得着嘛┴┴︵╰(‵□′)╯︵┴┴他回忆着,他为什么没怀疑房间里的人不是弟弟,是因为每次都有纸条递出来。   的确是弟弟的字迹。   可恶啊,小七居然连这个都提前预料到了吗。   ……   一日后,明玄帝收到传信,信上详细叙述了南河郡内的紧张局势,末尾着重用红字标注:南河大乱将起,请遣兵助,速! 第二百一十三章   郡守府。   “大人,六皇子来了。”   郡守放下手里的茶杯,疑惑:“六皇子来做什么?”   “这,属下也不知。”   郡守思量片刻,起身去迎,不管六皇子想干什么,他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南河郡是他的地盘,他苦心经营多年,虎来了都得给他趴着,龙来了也得给他盘着。   视野中出现年轻人的身影,郡守甩了甩袖子,笑道:“六皇子怎么来了?”   六皇子盯着他,没说话。   老实说,南河郡郡守的长相是属于传统文官那一类的。方形脸,眉毛修得很有神,目光威严,留着山羊胡,穿着一身暗红色官服,一看就是特别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那种人。   谁知道这厮内里都烂透了。   六皇子在心里偷偷吐槽。   他面上忧愁道:“郡守大人,你也知道我七弟的病,哎……”   郡守心里一动,嘴上安慰:“七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六皇子摆了摆手:“吃了那么多天的药都不见好转,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了。”   “我想着,是不是我方法不对。”   郡守:“不知六皇子是”   六皇子:“我决定做好事,给七弟求福。”   “太子之前不是也要做法事安定民心吗,正好相辅相成。”   郡守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六皇子干劲满满道:“我决定亲自去施粥,布药。”   郡守:……   “这,灾民粗鲁,恐怕会不小心冲撞了六皇子。”郡守试图改变他的想法。   六皇子不高兴了:“本殿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帮助灾民。你倒好,不鼓励本殿就算了,你还在这儿泼凉水。”他眯了眯眼:“你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这种独属于六皇子式的直球,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郡守心里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想的什么,都被六皇子看透了。   但很快又想起,眼前这位皇子四肢不发达,头脑很简单,又放下了心。   “没有。”郡守严肃道:“六皇子既然不信任下官,那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话落,郡守重重一哼,甩袖离去。   这招老熟了。   六皇子在他身后,也学着郡守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伴随着甩袖。   不说相似多少,但至少一模一样。   还没走远的郡守:去他娘的。   ……   “六殿下,六殿下,府里的粮食都分给灾民了,真的没有余粮了。”   六皇子不信,冲进粮仓,结果粮仓干净的特么的老鼠都不愿意光顾。   其他人偷偷对了个眼色。   “六殿下,小的真没有骗你。”   “郡守大人关心百姓,灾情发生后,他第一时间就把府里的粮食给了灾民。”   六皇子不理他,直往外冲。   他在外面走了一圈,最后货比三家,走进一个名为好运来的粮食铺子,直接开口问:“你这粮食怎么卖?”   卖粮掌柜刚要说价,发现六皇子身后的人对他摇头,还露出了袖子里的令牌。   卖粮掌柜心里有了数,道:“公子,现在受灾情影响,本店存粮不多,是以,粮食价格比以往高了些。”   六皇子:“嗯,你说。”   掌柜心里讥讽,面上还维持着假假的恭敬:“现在新米是五百文一合。”【一合约摸三两】六皇子掏了掏耳朵:“你说多少?”   掌柜笑眯眯道:“五百文一合。”   六皇子:你踏马怎么不去抢!   六皇子忍耐问:“那其他的呢。”   掌柜:“其他的啊,陈米便宜些,四百文一合。”   “好一点的粟米,三百文一合,次一点的……”   他们正说着,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身量挺高,跟六皇子不相上下,但是脸颊凹陷,看起来瘦得厉害。眼睛里也没什么光彩。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布包,打开,拿出一串擦得干净的铜钱:“掌柜的,我想买一升去年的粟米。”   六皇子初步估摸了一下,应该有五十文。   六皇子也看向掌柜,掌柜一巴掌拍开男人的手,男人或许是饿很了,手上没力气,被掌柜一拍,手里的铜钱串子就摔在了地上,滑进了一个死角,如果要捡起来,必须趴在地上,伸手去够。   掌柜怒道:“五十文钱还想买一升粟米,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男人第一时间都懵了,都没顾得上生气。   他呐呐道:“可是前两天”   “什么前两天。”掌柜粗。暴打断他:“你不知道灾情时候,粮食一天一个价啊。”   “我告诉你,今儿你要买粮食,去年的粟米,二百文一合,爱买买,不买滚一边儿去。穷要饭的,呸。”   男人怒了:“你怎么胡乱涨价。”   掌柜嗤笑:“我乐意,我的粮食,我想涨价就涨价,你能怎么着,不服你打”   “嘭——”   掌柜沉重的身躯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六皇子甩了甩手,三步做两步上前,一脚踩掌柜腰上,还使劲碾了碾。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   铺子里立刻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六皇子哼道:“你个憋孙很嚣张啊。”   “老子真的是好久没见过你这么欠揍的人了。”   众人都吓傻了。   铺子里的小工想来帮忙,结果被六皇子一个眼刀吓住。   “来人啊!”六皇子厉声道。   郡守府的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上前。   然而六皇子并不需要他们上前,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六殿下有何吩咐。”   旁边的瘦高男人瞳孔猛缩,惊疑不定地看着六皇子。   六殿下,那不就是……皇子?当今圣上的亲儿子?!   周围围观的百姓也呆了。   六皇子怒道:“这粮商肆意哄抬物价,扰乱民心,意图动摇大兴根基,给本殿就地格杀。”   郡守府的人:???   “等等,六皇子等一”   寒光闪过,一颗新鲜的人头在地上滚动,滚动,滚到了六皇子脚边。   六皇子嫌恶的一脚把人头踹出铺子。外面的人吓得连连退开。   瘦高男人低着头,肩膀微颤。   六皇子以为他害怕,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别怕,这种恶人死了就死了。”   他也不是随便挑一个杀,他之前都踩了点的好不好。   这好运来粮食铺子,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坏透了。   瘦高男人没说话。   他能怎么说?他难道要说,他必须要狠狠克制自己,才没有让自己失控,跑过去把那颗令人憎恨的头颅砸烂。   瘦高男人回过神来时,面前已经递过来一个装满了新米的粮食袋子,估摸着有十斤左右。   一并递过来的,还有那五十文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铜钱。   “快拿着呀,我提着累。”   “你那铜钱摔得不是地方,滑角落里去了,我好不容易给你摸出来的。”   男人一怔,抬头一错不错地看着六皇子:这串铜钱竟然是,是六皇子亲自给他捡起来的……吗?!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又恨又酸又怨又委屈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感动,复杂极了。   直到六皇子又开始催他,他才迟疑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庄重接过。   他紧紧抱着粮食和铜钱,对六皇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飞快跑了。   其他人见状,看着瘦高男人的背影,眼神一暗。但他们还没有行动,就听六皇子叫他们进铺子拿粮食,能拿多少是多少。   啥???   他们都怀疑自己耳朵坏了,直到六皇子又说了一遍。   这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是六殿下的吩咐,他们当然要照做。   抢……啊呸,奉命拿粮食了。   没有人再嫉妒那个瘦高男人的好运。他们的运气明明更好。   这事很快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赶过来。   后来人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粮食铺子的牌匾都让人弄了下来。   上面好运来三个字,被人踩了又踩,踩了又踩,碎成小块。   另一边,瘦高男人抱着粮食回了家。   那是一个破旧的农家小院,院子破破烂烂,院子里也空荡荡的。仿佛主人家都跑了。   瘦高男人在外面敲了三下门,过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门,如此三次,院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个七八岁男孩儿,浑身脏兮兮,但看到男人,他很高兴:“爹。”   “先进去。”   男人反手把门关好,还插。上了门栓。   “你娘呢?”   “娘在床上。”   “妹妹呢?”   “妹妹在睡觉。她之前饿醒了哭,娘给妹妹喂了水,妹妹就睡了。”   男人听得心里一疼。   “爹,我也喝了一碗水,我也不饿了。”   男人摸了一把儿子的头,把人带怀里,眼眶泛红,深深吸了一口气。   “乖,爹今天带了粮食回来,是上好的大米。”   “真的吗?”男娃惊喜不已。   “嗯。走吧。”   他们往屋里走去,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的头发凌乱,脸色更是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   “当家的……”   男人过去扶她,把怀里的粮食给她看:“我们有吃的了。”   女人看着布袋里的新米,不敢置信:“怎么会?”   这么多新米,别说现在了,就是洪水没来前,五十文也买不到啊。   男人默了默,然后把白天发生的事说了。   “……这米和铜钱,都是六殿下给我的。”他掏出怀里的铜钱,给女人看。   女人接过,还未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有对自家男人的心疼,也有对六殿下的感激。   “当家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对不对,会有人管我们的……”   瘦高男人没说话。   之后他们生火煮了一顿香浓的白米粥,一家四口的肚子终于被填饱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满足的笑容。   晚上,瘦高男人一个干活时认识的兄弟来找他。   “……官府不仁……不给活路……”   “……我们一大群兄弟……到时候……”   “……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不了……熊哥……妻儿……苦衷……对不住……”   两人在夜色里发生了争执,那人气冲冲走了。   瘦高男人重新关上门,他进屋时,发现妻儿还没睡,角落里生着一个小火堆在烧水,微弱的火光下,妻儿俱是紧张不已地看着他。   瘦高男人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开口道:“我守着你们,哪儿也不去。”   “爹 ̄ ̄”两个孩子高兴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他。   妻子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他。   他紧绷的情绪松缓下来,眉眼舒展,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等妻儿睡下后,他躺在木板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把那串铜钱又摸了出来。   【你那铜钱摔得不是地方,滑角落里去了,我好不容易给你摸出来的。】瘦高男人闭上眼,把铜钱串子握得更紧了:六殿下肯定不知道,那五十文钱于他而言,不仅仅是简单的一笔铜钱,而是代表着他最后的尊严。   本来他的尊严在今天丢了,可是,如今又被六皇子亲自捡了回来。   有了尊严有了希望,那么,他愿意做一个良民,他想。 第二百一十四章   “老六,你在干什么?”   六皇子正在施粥呢,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带着怒气的声音。   他回头望去,果不其然看到太子气势汹汹而来。   其他人担忧地看着六皇子,六皇子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   余光瞥见一个小孩儿,六皇子叮嘱道:“这里没人跟你抢,粥烫得很,你喝慢点,不然烫到喉咙了,之后想吃饭都吃不成。”   那小孩儿愣愣地望着他,六皇子对他笑笑,扭头就朝太子走去。   “老六,你这个”   六皇子一手圈住太子的肩膀,仿佛哥俩好一般,把人带到了一边。   不等太子发怒,六皇子先发制人:“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我给你挑明了,那粮商就是个祸害,杀了就杀了。你要是拿这事寻我错处,等我回京了,我就向父皇告你的状。”   太子让他直白的话语给震住了。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恼羞成怒:“你告孤什么状?你胡乱杀人,还有理了。”   六皇子抱胸,哼道:“父皇让你来这里干什么?他是让你来救济灾民,安抚民心。结果你呢,来了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是救灾来了,还是养老来了。”   “放肆!”太子怒不可遏,指着六皇子的鼻子大骂:“这就是你跟孤说话的态度。”   六皇子又有点儿怂了,但这会儿没有其他兄弟帮忙,六皇子只能硬着头皮强撑:“反正我不管。粮商杀都杀了,粮食也给了百姓,我要施粥。”   “你如果阻止我,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回京后,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告诉父皇。”   “你——”   太子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血红,瞪着六皇子仿佛要吃了他。   六皇子心中警铃大作,赶紧说好话:“太子殿下,大皇兄,你我兄弟,其实没必要闹得那么难堪。”   “刚才是弟弟不对,弟弟给你赔礼了。”他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然后又道:“太子殿下,弟知道你来南河郡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但心里一直牵挂着灾民。弟心里都明白,刚才就是故意刺了您两句,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弟一般计较。”   太子的脸色渐缓,深深看了六皇子一眼,六皇子讨好笑。   太子冷哼:“没有下次。”   “是是是,保证没有下次。”   太子甩袖走了,六皇子等他走远了,才敢朝地上啐一口:小爷下次还敢。   六皇子继续回去施粥。   另一边,郡守找到太子,旁敲侧击询问六皇子杀害好运来粮商之事。   还没等郡守挑拨离间,太子已经开口道:“不过是个奸商,灾情时候,竟敢大肆哄抬粮价,这种小人死不足惜。”   郡守一噎。   “可是……这买卖之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   “郡守。”太子漠声。   郡守心中一凛,连忙俯首:“太子殿下。”   太子:“孤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民以食为天,大兴以民为根基,你跟孤说,粮食买卖讲究你情我愿?”   郡守腰弯得更低了些,“下官愚钝,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是。”   郡守回去后,派人给南河郡内的几个大粮商传话,让他们最近低调点。否则死了都没地儿哭去。   其实不用郡守传话,其他粮商也老实了。   就在几天前,那好运来的老板多豪横啊。对方说一,他们不敢说二。   结果一天之内就让人抄了家底,家中男丁都被活活打死。   而抄其家底的,不是官兵,而是普通百姓和灾民。   只是因为六皇子一句话,这些人就红着眼往上冲了。   那些低贱的下等人,平时一个个装得跟鹌鹑似的,抢粮食时,一个个都成了恶狼。   听说好运来老板家里的女眷,是被六皇子身边的士兵带走关押,不然这些女人更惨。   六皇子像只花蝴蝶,在灾民中跑来跑去。   “婶儿,吃饱了没?”   “老大爷,你怎么不吃啊,别担心粮食,晚上还有,不会饿着你。”   “兄弟你……”   “……小娃娃怎么一直咳嗽,是不是感染风寒了,我让大夫给你看看。”   六皇子一声吩咐,很快有人带着大夫过来。   孩子娘担心不已:“大夫。我娃儿怎么样?”   大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这娃娃受了风寒,吃点药就好了。”   孩子娘放心了,“谢谢大夫,谢谢六殿下。”   大夫转身时,跟六皇子多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才自然的移开目光。   六皇子想了想,对孩子娘道:“娃娃小,受了风寒得好好养,我让人给你安排个草棚子,虽然简陋,但暂时也能遮风挡雨。”   孩子娘感动得热泪盈眶,抱着孩子连连给六皇子作揖。   六皇子让人带他们过去。   过了一会儿,六皇子才若无其事的招来大夫,大夫直言不讳:“六殿下,那孩子不是感染风寒,有八成可能是染上了瘟疫。”   虽然有心里准备,但六皇子心里还是一沉。   “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准备药材救治。这事你别说出去,会引得人心惶惶。”   大夫点点头,他临走时,又回头,欲言又止。   六皇子:“怎么了?”   “殿下真的会救吗?”   六皇子毫不犹豫道:“当然,他们都是我大兴子民,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大夫紧蹙的眉头松展,对六皇子深深一揖。   这一天,六皇子忙坏了,他要施粥,归拢灾民,安排住处,还要到处送关怀,安抚民心。更要注意灾民中生病的人,把其挑出来,安置在另一处。   夜色笼罩了一切,几道身影在灾民中小心移动。   “柱子,柱子,醒醒。”有人低语。   “二牛,老马……”   一群青壮偷偷溜出了人群中。   “……我觉得六殿下挺好的,他今天还问我吃饱没有,没吃饱还有。”   “六殿下也问了我,我当时就打了个喷嚏,六殿下就找大夫给我看,还给我开了药。”   “……六殿下笑起来可亲切……”   “六殿下他……”   “够了。”其中一人低喝:“不过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收买了。”   众人没吭声。   “柱子你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柱子不吭声。   “老马,石头……二牛……”   都没人应声。   于他们而言,填饱肚子就是大事。之前他们实在没法子了,才想学人那什么起什么义来着。   但是六皇子带着他们抢了好运来粮店,气也撒了,肚子也填饱了,六殿下也承诺要给他们安排今后的生活,他们的需求都被满足了,那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啊。这不脑子进水了吗。   他们又不傻。   这一幕同样发生在其他地方。把蛊惑人心的小头目气得心绞痛。   然而造成这一切的六皇子此刻在做什么呢?   他在帐篷里哭唧唧。   六皇子拿布塞着嘴巴,呜呜哭。   他压力太大了。   那么多灾民都要他管,粮食,住的地方,还有得了瘟疫的病人,需要的药材……   好多好多的事,他的脑子都快爆炸了。   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小七,你在哪儿啊。   ……   容衍带着谢怀他们在杀山匪。   这事得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容衍本来在打探情况,他以阿绿的身份,和谢怀并五个人一队,宋五和剩下的人一队。   他们兵分两路。   结果他们回到根据地时,宋五那一队只有一个人回来,还十分狼狈。   “……救、救命,我们遇到了山匪,宋五掩护我跑回来……回来求救。”   什么!   谢怀慌了:“怎么会遇到山匪?”   他们一直在打探外面的情况,根本没有山匪的消息。   “是真的。”   “山匪在劫一个商队,我们倒霉,正好碰上了。”   “那你们怎么不跑啊,还掺和进去干啥。”   “我们想跑的,就是跑得太急了,被山匪发现了,所以连我们一起杀。”   众人慌了:“那怎么办!”   人肯定是要救的,那是他们的兄弟,绝对不能抛弃兄弟。   但是他们没有兵器,怎么救,肉搏吗。   他们看向谢怀,然而谢怀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我有办法。”慌乱中,一道坚定的声音,安抚了他们的情绪。   “阿绿姑娘?”   阿绿对报信的人道:“你再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山匪有多少人,有多少武器,离这里有多远……”   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来,报信的人磕磕巴巴回着:“他们有二十多个人,还有八匹马……”   阿绿静静听着,心里有数了。   “你们附耳过来,我跟你们说”   他们出来时,不包括她,一共有十三个青壮,个个身手灵活。   现在有六个被山匪困住。剩下的,就要好好分配。   ……   宋五拿木棍挡住山匪的刀,险之又险地救下同行兄弟,对方也机灵,趁机踹了那山匪一脚,他们得到了暂时的喘息。   山匪爬起来,对着他们啐了一口:“小子,你别得意,等料理了商队的人,下一个就是你们。”   “宋五,怎么办啊。”他们被围住了,跑都跑不掉。正如山匪所说,商队的人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宋五也没有办法,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阿绿姑娘那么聪明,她应该有办法的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打心眼儿里觉得阿绿一个弱女子能救他们。   他希望对方来,又希望对方不要来。这里太危险了。   周围的惨叫声,怒骂声不绝于耳,山匪肆意的笑声,更是强力冲击着耳膜。   忽然,什么东西落下。   “嘶——”   马匹哀鸣,一声胜过一声。   “怎么回事?”   “谁,谁敢暗算爷爷!!还不站出来。”   没有人理会他,下一刻,马匹在场中横冲直撞,又有什么东西落下,马匹紧跟着失去重心,连人带马重重摔在了地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场中混乱不已,一道身影猛地蹿了出来,山匪头子后背发毛,本能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刚要挣扎着抵抗,就觉后颈一疼,鲜血不受控制地外涌。   “怎么……会……”   阿绿扔掉手里的木刺,一把抢过山匪头子的刀,精准地扔向宋五的方向。   宋五从惊愕中回神,立刻捡起刀,趁对面的山匪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刀劈了上去。   诸人回过神来,山匪们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又惊又怒:“贱。人,你找死。”   “兄弟们,一起上!杀了这个贱。人,给老大报仇。”   然而不等他们靠近,原本还在七八步开外的人,瞬间就到了他们面前。   一个矮胖的山匪已经高高举起了刀,然而……   “啊啊啊啊,我的手———”   轻微一声,山匪手中铁刀落入阿绿左手。她右手扣住山匪的手反剪,随后一脚踹向山匪腿弯。   手起刀落,山匪血溅三尺。   有了锋利的武器,阿绿如虎添翼,在山匪中大开杀戒。   谢怀他们受到感染,心中涌起万丈豪情。   “跟阿绿一起冲啊!”   这些个以往只杀过鸡鸭的年轻人们,第一次跟人拼命。   “少东家。”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捂着流血的胳膊,走到一名蓝衣青年身边,低声喊。   蓝衣青年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把里面的粉末洒在了中年男子胳膊上的伤处。   “多谢少东家。”   蓝衣青年看向场中,喃喃道:“乐伯,我们南河郡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出色的女子。”   “这,老奴也不知。”   “算了,你先把商队的人都召过来,受伤的都上药包扎。”   “是。”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场中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山匪死的死,伤的伤,倒了大片。   剩下两条小鱼,已经被吓得失去了勇气,转身就跑。   “杀了他们。”女子的声音在此刻,比这夜风还冷,还凉。   两个山匪看着面前拦住他们的三个青壮,求饶:“不要杀我,不要……饶了我们吧。”   然而没用。   就如同他们之前杀害别人,别人对他们求饶,他们也不曾理会一样。   阿绿在场中搜寻重伤未死的山匪,干脆利落的补刀。   星际观众们:   “啊,我爽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之前还担心没人补刀,最后造成不必要伤亡。”   “衍衍现在越来越帅了。”   “胡说。阿绿姑娘明明又美又飒!”   “不管,衍衍和阿绿都是我的(* ̄︶ ̄)”   “前面的在想屁吃。”   解决了敌人,阿绿这才查看队伍里,是否有人受伤。   仔细一检查,发现有两人伤得比较重,其他五人都是轻伤。   阿绿指导完好的宋五和谢怀给伤患包扎。   然而这两人平时的机灵劲儿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笨手笨脚,把本就重伤的兄弟弄得嗷嗷叫。   这个时候,蓝衣青年过来了,“女侠,这里有上好的外伤药,给这几位好汉敷上吧。”   阿绿把药接过来,闻了闻,诧异:“三七?”   蓝衣青年惊喜道:“女侠好嗅觉,这种外伤药的确是以三七做主料。”   “谢了。”阿绿推开谢怀,走过去重新给伤患处理伤口,上药,包扎。   有一个人伤在后背,那人都不好意思,“阿绿姑娘,让宋五他们来吧。”   对此,阿绿直接扯了他的衣服。   众人:……   “包扎也是讲究的,你看他伤在背部,包扎的时候就得这样balabala……”   其他人渐渐没了别的心思,认真听着,这都是关键时刻救命的东西。   等到包扎完了,阿绿这才看向蓝衣青年。   蓝衣青年怔了一下,然后迅速自报家门。   他祖上都是做小生意的,到他父亲那辈,生意才慢慢做大。   他们感觉到南河郡内局势动荡,一旦有个什么,那些县城都会是最先被攻陷的,所以他和父亲商量后,就决定带着东西先去南河郡。毕竟那里有郡守坐镇。   然后再把家里人接来。谁知道半路居然会遇到山匪。   阿绿在听到对方说带着物资去南河郡时,眼睛亮了亮。   “杭公子,能不能把你们的货给我看看。”   蓝衣青年愣了愣,然后立刻同意了。   “阿绿姑娘,请。”   阿绿跟着他走向装货物的牛车。   “呸,不要脸的小白脸。”   宋五皱了皱眉,“木桥,别乱说。”   木桥长着一张娃娃脸,今年十六岁。在众人中年纪较小,平时挺受照顾。   木桥哼了一声,别开脸。   杭公子把箱子打开:“这里面是贵重药材。阿绿姑娘你看。”   阿绿拿了一块三七,又闻又摸:“的确是好物。”   “还有其他的吗?”   杭公子:“有。”   除了药材,还有布匹,粮食,其中药材是最多的。   所有货物看完,阿绿叫住他,对他道:“杭公子,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杭公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阿绿:“不知阿绿姑娘想做什么交易?”   “你这些货,我要了。”   杭公子是真的惊了,“阿绿姑娘,你知道,”他咳了一声,“你知道我这些货值多少钱吗?”   阿绿直接给他报了个数。   杭公子瞳孔猛颤,“你……”   阿绿叹了口气:“我跟你说句实话,你现在带着这些货物去郡城,就是羊入虎口。”   她把郡城的形势给杭公子说了。   “我说这话,不是为了恐吓你,只是你把货物卖给谁不是卖,对不对。”   杭公子却问:“真有瘟疫?”   阿绿点头。   其实这么问,杭公子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但他心中其实是信的。   不说古籍记载,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大洪之后,必有瘟疫横行。   杭公子心中思索几许,又看了一眼面前神色坚毅的女子。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阿绿姑娘,你为人心善又热诚,又救了我们一命。若你不嫌弃,这货物的三成赠与你,剩下的七成,你若要买,予我本金就成。”   乐伯惊讶地看着他,想说点什么,最后又闭了嘴。   阿绿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杭公子眼神真诚。   阿绿笑了:“那阿绿就却之不恭了。”   “只是……”杭公子有些为难道:“我们这里伤的伤,死的死,还望阿绿能帮忙一二。”   阿绿应了。   她回到谢怀这边,把她跟杭公子之间的对话说了。   “姓杭的是想赖上我们不成?”木桥不乐意。   阿绿一巴掌呼他脑门上:“好好说话。”   “那三成货物带回去,给秦老处置。”   “阿绿姑娘!!”   宋五道:“这是杭公子给你的报酬,怎么能”   阿绿笑道:“今晚若没有你们,我一人又如何能成事。”   “放心,杭公子剩下的七成货物都以成本价卖给我。我赚大了。”她玩笑般的语言调侃道。   然而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山匪尸体上,既然有人想浑水摸鱼,那她不介意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崭新的铁刀,强壮的马匹,真是好装备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秦老,秦老,我五哥他们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宋小六跑得最快,大嗓门嚷嚷得人人都知道。   没一会儿,秦老就飞快走了出来,别看他上了年纪,步子却很稳健。   然而当他看到宋五身后的牛车,和那一车车货物时,还是止不住惊讶。   “这是……”   宋五:“先回去再说。”   秦老点点头,又点了十来个人帮着运货。   等他们回了临时安置地,宋五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通。   当他说到山匪的时候,众人都是又惊又怕。   “怎么会有山匪,这才多久啊。”   “山匪应该不会到我们这边来吧。”   “阿绿姑娘好厉害啊,看着柔柔弱弱的,原来她还会武吗?”   宋五闻言,点了点头:“阿绿姑娘会武。杀山匪的时候,阿绿姑娘出了很大的力,如果没有她,别说这些货物了,我们都得死在山匪手里。”   他转身走到牛车旁边,用铁刀砍断绳子,再划破了一个袋子:“这里面是粮食。今年的新粮。”   他又走向下一辆,“这边是布匹,少量的糖,盐。”没有盐引,卖私盐是犯法的。所以杭公子只是走了一部分关系,买了比旁人多的盐留着自用,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给了他们,无异于雪中送炭。   宋五继续走向下一辆牛车:“这里的都是药材,三七,天麻,当归,黄芪等等。”   而最后一辆牛车上是两匹刚死的马。   众人的呼吸渐渐粗重,目光落在货物上,眼睛眨也不眨。   宋五这才道:“阿绿姑娘说,这些东西都是给我们的,由秦老处置。”   “因为我们跟着她杀敌了。所以她说,这是我们应得的。”这一句,是宋五自己加上去的,然而与他一同回来的诸人,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只有秦老深深看了他一眼,但转瞬目光落在那些货物上,心里刚升起的一点儿猜忌又散了。   罢了,他们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现在天气炎热潮湿,鲜肉放不住,于是秦老做主,把马肉分宰,煮了吃了。   别看两匹马肉多,但几百个人一分,每人分到碗里的也不过几块大肉,和几碗肉汤。   但这足够大家高兴了。   他们本来还在愁没饭吃,没想到眨眼间,不但粮食有了,连肉汤都喝上了,还吃上了肉!!   肉汤的滋味儿真好啊。   宋五他们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送货物,东西送到了,他们又要走。   但这次,有其他人叫住了他们。   “宋五哥,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说话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看着有十六七,也姓宋,不过跟宋五那一族的关系其实很远了。他旁边还跟着一大群同龄人。   “宋五哥,我们也想去。”   “宋五哥,求你了,带上我们一起吧。”   那些货物给他们的刺激太大了,只是出去一趟,就有那么大的回报,谁忍得住。   与其窝窝囊囊的守在山林间,还不如大干一场。以前是没机会,现在不是有阿绿姑娘吗。   不管阿绿姑娘是谁,有什么目的。反正他们只要知道。至今为止,阿绿姑娘都在帮他们就好了。   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但宋五不敢应:“你们做这个决定,跟秦老说了没有?”   这群小子不吭声了。   就在气氛僵持时,秦老来了。   他仿佛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一样,只是如过往一般,来给他们送行,叮嘱他们外出小心。   那群小子眼中骤亮,连连应是,然后不给宋五开口的机会,推搡着宋五就走。   “哥哥努力啊,争取早日娶阿绿姐姐过门。”   宋小六在人群中使劲嚷嚷。   众人:……   有孩子气道:“都说了阿绿姐姐是大家的,不是你嫂子。”   宋小六摸出一块糖塞嘴里,转身一溜儿烟跑了。   只留下其他孩子在原地跳脚。   ……   一座被暴力破坏的小院子,有人匆匆走了进去。   “阿绿姑娘,小的打听到了,在城外西出五十里有一个山寨,听说是刚建立的,叫五虎寨,势力很大,现在寨子里至少有四五百人。”   阿绿不语。   其他人的心狠狠往下沉了。   星际观众们:   “不会吧,那衍衍这点人能干嘛?”   “二十多个人,对上四五百山匪,我完全麻爪了。”   “而且衍衍他们这边的武器,都是抢之前的山匪的。”   “这他妈也太虐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有人来了,观众们一看,这不是宋五吗。   嚯,好家伙,他还带了五十多个青壮过来。   这下阿绿他们这边,加上杭公子的人,一共有七十多个人手了。   阿绿起身去迎,脸上带着明显的笑容。   “阿绿姑娘。”   “阿绿姑娘……”   新来的小子们看到她激动坏了。   阿绿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想跟阿绿姑娘一起杀敌!”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天真和热忱。   阿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我们紧急训练一下。”   众人:“什,什么?”   阿绿抬了抬下巴,“我决定了,我们要拿下五虎寨。”   众人虽然觉得这么想不对,但还是想说,阿绿姑娘这是白日做梦呢。   但阿绿明显不是说笑。   阿绿用炭条在墙上画了一个人形图:“这里是天灵盖,这里是太阳穴,贴身肉搏和偷袭的时候,考虑肘击,或者重物攻击。”   “下巴致晕,双峰贯耳致残……”   阿绿拿着炭条在人形图上圈重点,讲解备注。   最后,他移到下三路:“危急时刻,如果可以,就朝对方的命根子使劲踢。”   “别跟我扯什么不够光明正大,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众人:虽然但是,想想就觉得好疼。   阿绿姑娘为什么要对男人这么凶残呢qaq   讲解完基础,就开始训练身手。   好在这群人底子很好,只要系统指点一下,就突飞猛进。   乔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他最喜欢训练新兵蛋子了。   宋五他们被折腾得怀疑人生,压根没空再思考,阿绿姑娘为什么懂这么多。   晚上,月黑风高夜。   一道身影在夜色中穿行。   六皇子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拍醒,又是熟悉的女装,熟悉的面容。   六皇子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就落下来了。   “小七,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你六哥就快被累死了。”   容衍拍拍他的背,然后道:“六哥,你再坚持一下,然后给我点钱,再帮我个小忙,明天你这样balabala……”   六皇子:???   他死死拽住容衍的衣服:“你什么意思,你还要走?”   “嗯。”容衍严肃道:“那个山寨很不对劲,我不能任由其坐大,否则后患无穷。”   “可是”六皇子哭唧唧道:“可是我怎么办?”   “再说了,你女子打扮不好行事啊,哪有皇子身份做事来得洒脱方便。”   容衍摇头:“不行。这南河郡郡守在此地扎根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我恢复皇子身份,只会被束手束脚,难以行动。”   “你听我说,你也不要管太子了,太子这么懒散愚蠢也好,正好迷惑南河郡的大小官员。”   “你反正就由着性子来,随便什么借口都好。明面上施粥,安置灾民,注意防控瘟疫。发现病人尽早隔离。我在暗处铲除那些不稳定因素。”   “到时候,我们兄弟两一明一暗行动,等到收网了,这南河郡大大小小的官员,凡是犯了事的,一个都跑不掉。”   容衍上前又抱了抱他:“六哥,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还有,明天记得早点起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喔。”   “对了,你钱呢?”容衍又问。   六皇子:“等等喔,我给你拿。”   “我这几天忙着安置灾民,身上也没揣几个钱,只有这些了,给你。”   容衍接了过去,“还有别的吗,玉佩,折扇之类的。”   他记得他六哥最喜欢收集折扇了,每把都价值不菲。这么热的地儿,他六哥肯定带着。   六皇子:……   呜哇哇啊啊啊……   弟弟抢劫啦。   六皇子不舍的把最后一把折扇给他,容衍接过,同银票一起塞怀里。   “六哥,我也是没办法,我欠了人钱,以后回京城了,我双倍补偿你。”   六皇子:“要三倍。”   “好。”   六皇子瘪了瘪嘴:“还要你那把乌骨泥金扇。”   “没问题。”   “小七。”   “嗯?”   “小心点儿。”   容衍莞尔:“我知道了。你也要保重好自己,预防瘟疫的药包不要离身,不得已要见病人,都得带口罩,知道防毒口罩怎么做的吗,布里面加”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我要睡觉了。”六皇子回到床上睡觉。   容衍摇了摇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六皇子听不到声音了,又起来看,周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的眼泪止不住的大颗大颗往下掉,又抬手抹掉。   次日,六皇子早早起来了。   他对外说今天天气很好,他要去寻找新的安置地。   郡守府的人对视一眼,有人回去汇报消息。   郡守闻言,扯了扯嘴角:“他那么想做活菩萨就做吧。反正本官是不会出一个子儿。”   然而中午的时候,底下人告诉他,六皇子在街上遇刺了,现在六皇子从京城带来的护卫队已经把那条街封锁了。   郡守眉心一跳,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亲自跑去看,发现六皇子伤得还挺严重,左手都裹成了猪蹄,六皇子还在一个劲儿嗷嗷叫唤。   “天杀的狗贼,居然敢行刺本殿,本殿要灭他全族。”   “嗷啊啊啊,痛啊,痛死我了……”   他看到郡守了,破口大骂:“你怎么当官的,治下居然有人敢行刺皇子。”   郡守嘴角抽抽,还是假假地敷衍了两句。   半下午的时候,郡守偷偷派人潜进了封锁的街道里,然而里面的人都被赶走了,有些铺子还烧毁严重,看不出本来面目,活人除了护卫队,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另一边,宋五他们看着手边的铁器:锄头,镰刀,菜刀,斧头等等,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他们就轻而易举把这些东西带走了。   “阿绿姑娘,这,会不会不太……”他们都是老实人,拿人东西总是不好,还是铁器。他们心里怪忐忑的。   那些护卫也奇怪,明明他们都被发现了,对方也当做没看到。   阿绿拿出一个小本子,“放心,我都有记录,现在非常时,行非常事。等我们把五虎寨灭了,这些东西都折算成银子,双倍还回去。”就算不成,六哥也会做出相应补偿。   她也实在没法子了,官府对铁器管控的很严,她想弄武器,只能通过这种方法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报——”   “大当家,有一支商队即将经过此地,商队主人是个十分漂亮的千金小姐。”   闻言,不止大当家,其他人的眼睛也都亮了。   大当家故作不屑:“不就是一个女人,能有多漂亮。”   “回大当家,小的没念过书,形容不出来。但是小的知道,那千金小姐比城中青楼里的花魁都还好看十倍。”   “而且他们货物很多,好像是粮食和布匹。”   三当家咦了一声:“我记得前两日,赵二不就是在说,他遇上了一支商队,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消息。”   “不会出什么事吧。”四当家道。   五当家嗤笑一声:“怎么可能。赵二的身手在山寨里都排得上号,他还带了崭新的铁刀和马匹,还有寨子里的几十个兄弟。与其说他出事了,不如说赵二起了贪心,想把货物私吞。”   “老子就不信他一直不回来。到时候回来了,他吃下去多少东西,都得给老子全部吐出来。”   “老五。”大当家喊了一声。但却没指责五当家说得不对。显然大当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二哥现在不在,我们”   “大哥。”五当家不高兴道:“不就是打劫个商队的事,我一个人都够了,哪里还用通知二哥。”   “你等着,我今天就把那支商队的货抢回来。至于那个千金小姐,她要是真的长得跟个天仙儿似的,弟弟我一定把她留着,给大哥第一个享用。”   大当家满意了,“行,你去吧。人手你自己选。”   “好嘞。”   大当家看着五弟离去,眼里都是得意。   他们几人不是亲兄弟,但如今却胜似亲兄弟。   人人都说洪水是天灾,避之不及。但他却觉得,这洪水来得好啊。   不把这世首冲乱了,哪有他冒头的机会。   想当初,他也只不过是个赌坊的打手头子,但他运气好……   【我给你钱粮,兵马,但你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他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为恶一方吗,多简单啊。   一条人命,一把铁刀。五条人命,一匹健马,这都不是天上掉馅饼,这他娘的是天上下金子了。   五当家听说那支商队只有七八个人手保护,不屑极了。点了十个人就下山,一个时辰后,就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大哥,大哥,你快来看啊,这女人长得还真跟天仙似的。”   大当家和其他当家都出来看,人群中,一身绿裙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强盗,做下这种恶事,会遭天谴的。”   众人一愣,而后哈哈大笑。   “天谴?你可别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小美人脑子不好,不过这声音是真好听,来,叫两声大爷听听。”   绿裙女子气愤地别开脸。   “还有小脾气,我喜欢。”   大当家直接走过去,把女子揽在怀里,问五当家:“怎么这么快?”   五当家轻蔑一笑,“那商队看着有几分气派,其实就是个样子货,全是些不值钱的粮食和布。”   “她请的那些护卫,一个比一个怂,我们还没靠近,那些护卫就吓跑了。这女人也想跑,不过可没我的马跑得快。”   五当家看了一眼在大当家怀里挣扎的女子,皮肤白皙,黑眸亮润,睫毛上还沾着泪,跟清晨的露珠似的,让人心痒难耐。   可惜他不能第一个享用。   大当家也很满意怀里的女子,这抱在怀里,香香的,就是不够软,不过有这么一张脸,身段都不重要了。   “五弟记一功。”   二当家回来的时候,发现山寨里过分热闹,他叫来一个人询问发生了何事。   “回二当家,五当家今天打劫了一支商队,还抢回来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现在就关在大当家屋里。”   二当家扬眉,向大堂走去。   “老二来了啊。”   “二哥。”   “二哥。”   “二当家。”   二当家应了一声,他走到自己位置坐下:“听说老五今天又干了一票?”   “是啊。”大当家毫不吝啬夸首:“老五越来越长进了。”   二当家跟着夸了两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打劫商队的事,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干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此刻大当家的屋子里哪还有人。   星际观众们:   “衍衍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逃跑吗?”   “前面的在说梦话吗,衍衍本来就是故意落入这群强盗手中的,逃跑干嘛。”   “我去,这速度简直绝了,跟猎豹一族都能拼一拼了。”   “夸张了,猎豹一族还是稳赢的。”   “不过跟狮子老虎还是能比的。这也得是衍崽巅峰状态才行了。”   “你们…能不能别跑题。现在不是在讨论,衍崽要干什么吗?”   眨眼到了亥时,山匪们酒足饭饱,大当家在一众笑闹中,被人推搡着进了屋,准备做他的一夜新郎。   绿裙女子的脸色都白了,踉跄着后退:“你们,你们别过来。”   又是引得一群男人张狂大笑。   大当家把其他人赶了出去,他关上门,转头朝着绿裙女子淫。笑首:“美人儿,别怕。大爷会轻些。”   “不要,不要过来啊。”女子的哭声传到门外,听得外面的人狼血沸腾。   “大当家今晚好艳福啊。”   “不知道等大当家他们玩腻了,能不能也给我们尝尝味儿。”   “娘的,那女人哭起来是真带劲儿。”   “啊……”又是短促哀怨的叫声。   “走了走了,再听下去,今晚别想睡了。”   屋里传来零碎东西落地的声音,男人的骂声,“贱。人,你别给脸不要脸。”   “走开,别过来,啊……”   守门的面面相觑,试探着喊了一声:“大当家。”   “滚,别烦老子。”   守门的就老实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沉闷的声音,又夹杂这一点啜泣和含糊的闷声,守门的两人挤眉弄眼,心想屋里可真够激烈的。   屋里当然激烈了,大当家直接激烈得上天了,还是闭不上眼睛的那种。   阿绿从窗子外面直接跑了。   谁能想到一个弱女子,敢在土匪窝里跑来跑去呢。还是从大当家屋里跑出去的。   此时,众人都已经躺下睡觉了,忽然一首厚重的鼓声传来。把众人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回事?”   “哪来的声音?”   然而众人还没寻出个缘由,又闻烈马嘶鸣。   不知哪里起了火,橙色的火光在夜色中划开一首口子。   二当家赶紧召集众人来大堂,“大哥呢?”   “大当家还在跟小美人洞房。”   二当家蹙眉,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女人。   他等不下去,亲自去门口喊人,没有回应后,他大着胆子推门,推……推不开……   他意识到不对劲了,一脚踹开,屋里哪里什么活色生香的场面,只有一具死不瞑目的新鲜尸体。   “糟了,中计了。”   而这个时候,底下人来报:“二当家,官兵打过来了。”   什么!   “不可能。”五当家当即反驳:“官府从来没管过我们,怎么可能突然打过来。”   “是真的,还来了不少人。”林中烟尘滚滚呢。   “二哥,现在怎么办。”他们下意识看向二当家。   二当家咬牙:“还能怎么办,迎战。”   今天不是官府的人死,就是他们活。   山匪勉强找回了一些纪律,然而他们还没走出山寨,就有人受到暗算,倒地再没起来过,周围锣鼓喧天,就差鞭炮齐鸣了。   “他娘的,官府这次是派了多少人过来。”   “不知道,看这架势,应该有几百人。”   二当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还没分拣出个头绪,一匹烈马发了疯的横冲直撞过来。   “闪开!”   二当家顺手拉了身边一个小喽啰挡着,才逃过一劫。   山寨里乱做一团。   终究是才建立不久的新寨子,靠着暴力手段,短时间聚集了一大堆人。然而真到了关键时刻,敌人还未现身,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们散做了一团。   有人想迎敌,而有人生了怯意,想逃跑。   二当家厉声喝止,然而在眼下这个情况,根本没有半分作用。   这打得就是一个心理战,从心理上击垮对方,让对方丧失反抗的勇气。   然而他们慌慌张张逃跑,没注意脚下。   “什么东西!”   “啊……”   各种各样的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而山寨里的火光伴随着密集的鼓声更大了。   “宋五哥,我们现在出去吗?”有小子问,他们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有人拿锄头,有人拿镰刀,有人拿斧头。   宋五摇头:“不急,等阿绿吩咐。”   直到一声尖锐的哨声传来,他们如同离弦之箭,迅速蹿了出去。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简单被修缮过的院子里,蓝衣青年在屋中来回踱步。   “乐伯,你说他们能成吗?”   乐伯犹豫片刻,首:“阿绿姑娘一脸福气象,老天肯定会保佑她的。”   蓝衣青年抿了抿唇,沉默。   他一直在屋里等着,烛光在风中摇曳。   直到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人回来了。   “阿绿!”他惊喜的迎上去。   乐伯不敢置信:“阿绿姑娘,你们成功了?”   阿绿笑着应首:“是啊。我们成功了。以后五虎寨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她知道她是幸运的,这个五虎寨空有人数和武器,没有脑子。若是换做有几个年头的山寨,一般都会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管控得极严。   她借了天时地利,夜晚视物不清,下意识加重人们心里的恐惧,提前布下陷阱,随后敲击鼓声,把人惊醒。而山寨里的烈马则是大杀器,引得烈马胡乱冲撞。   击破这群山匪的第一重心理防线。   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官兵”,洪亮的锣声,无声无息死去的人,林子里的“脚步声”更是将这种不安的情绪推向顶峰。   最后再是他们的人打配合,能偷袭就偷袭,不到必要时候,绝对不正面刚。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杭公子听完众人讲述,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看着上首的女子,眼里的爱慕都快溢出来。   阿绿还在跟他们讲解:“五虎寨的地理位置不错,到时候我们可以balabala……”   众人认真听着。   “南河郡乱起来了,以后这样的事,恐怕不会少。所以我有一个想法。”   “阿绿姑娘你说。”   阿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条红色巾子系在额头上。   “天子圣明,奈何小人作祟,吾愿献微薄之力,为这个国家做一点事。”   “从今日起,我想成立一个红巾会,以救死扶伤为己任,铲奸除恶为目的。还这南河郡一片盛世太平。”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钻进了众人的耳中,砸进了众人的心底。   片刻,木桥高高举起了手:“阿绿姑娘,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其他人回过神来,也连声道:“对,我们都听阿绿姑娘的。”   自此,红巾会隐现雏形。   ……   □□下,一个带着奇异面具的人,一手拿铃铛,一手拿木杖,在场中跳来跳去。   六皇子看得脑壳疼。   如果他有罪,可以把一堆琐事丢给他,而不是让他在这里看人跳大神。   但这场法事是太子一力主张举办的,以安民心,六皇子还真不敢走。   等他好不容易看完,还得捏着鼻子过去吹捧太子两句。   太子问道:“容衍怎么样了?”   六皇子:“小七的病好些了。”   “是吗。”太子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若真是病好了,怎么不敢出来见人。   六皇子拱手道:“太子殿下,弟还有事,先行一步。”   太子:“去吧。”   郡守笑道:“六殿下跟传闻中倒是有些不一样。”   太子不语。   他挥退郡守后,想了想,还是去找了六皇子。   他要看看这个愚蠢的六弟每天都在干什么。   然而他没想到,会在一群灾民中看到跑来跑去的六皇子,听着对方对普通人虚伪的关心。   他嗤之以鼻,老六莫非以为这样就能得民心,让父皇高看一眼了。   然而他回去后,也开始学着六皇子施粥,以太子的名义。   六皇子听到消息后,撇了撇嘴,但想到受实惠的是普通百姓,又没什么了。   郡守对此冷眼旁观,不过是施粥罢了,只要不动他的利益,他都能当做没看见。   再说了,反正施粥也不是他出钱。   太子的小金库还是挺丰厚的,但是再丰厚,也架不住成千上万张嘴啊。   他就开始写信,向朝廷要银子了。   且不说朝中大臣看到信是什么反应,单说明玄帝就很是无语。   他直接把信烧了,次日在朝堂上,轻描淡写把这事揭过。   算算时间,他派过去的人应该跟小儿子接洽了。   容衍终于换回了男装,简明扼要把南河郡的形势跟将士首领说了。   “我现在领着红巾会在南河郡救人,所以我需要你们为我做两件事。”   “七殿下请吩咐。”   “第一件事:你们去查查最近一年频繁往南河郡送货物的人都有哪些?第二件事,你们去搜寻各地冒出来的山匪,为非作恶者,格杀勿论。”   “是。”他们很快退下。   等到没其他人了,林其才问:“衍衍是有怀疑对象了?”   “嗯。”容衍单手托着下巴,面色严肃:“其哥,那些马匹不是纯种大兴马。还有,大兴对铁器的管制很严,我知道郡守一肚子坏水,但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造反。”   “而且,我仔细观察过,虽然大部分铁刀跟大兴的铁刀相差无二,但是还有少部分跟大兴的铁刀有区别。成色没有大兴的铁刀好,也没有大兴的铁刀锋利。”   林其懂了,“你怀疑有外族人在借着这次洪水拱火。”   “嗯。”   “不过。”容衍抬起头,“管敌人有什么阴谋诡计,我都见招拆招。”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形格外笔直,像一株风雨中永不低头的秀木。   有了明玄帝派来的将士处理南河郡内的危险分子。   容衍……啊不……阿绿姑娘只要带着人归拢灾民,解决其生存问题。   染上瘟疫的,能救的救。实在救不了的,他们跟病患家人沟通,把尸体火化。   而这么多灾民的口粮,阿绿也不是神仙,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于是就黑。吃黑。总不能让灾民饿肚子。   红巾会渐渐在南河郡传出了声名。   它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块浮木,沙漠里的一汪甘泉,是处在绝境里的人的希望。   其声势之大,都传到了郡守耳中。   郡守召来手下,询问红巾会是谁干的。   这种一听就很有起。义味儿的名字,郡守显然以为是他手底下的人想要浑水摸鱼,借机敛财。   然而这次他算错了,一众官员面面相觑,随后齐齐摇了摇头。   “大人,红巾会起势太快,一路高歌猛进,有如神助。下官们哪有这个本事。”   “是啊大人。您还不知道,那些灾民现在都跑到那个红巾会里了。听说那个会的会义,是什么救死扶伤,铲奸除恶,简直就是笑话。”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若是那红巾会图谋不轨,那吾等岂不是危险了。”   郡守嗤道:“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也值得你们这样心惊胆战?”   然而事实证明,flag是不能随便乱立的。   晚上郡守就收到消息,一个豪绅被红巾会抄了家。因为这豪绅经常给郡守送礼,所有有两分面子情,豪绅侥幸活下来的儿子就一路求了过来。请郡守为他家做主。   郡守闻言大怒,直接给红巾会定下反贼罪名。   别误会,这不是郡守真的为底下人抱不平。他只是不允许在南河郡内,有人挑衅他的权威。   但说起这事起因,是因为一个馒头。   那富绅姓黄,平时就喜欢仗势欺人。洪水之后,更有践踏他人的优越感。   他听说太子和六皇子在施粥,于是也假惺惺地学,还做了馒头。   馒头自然是粗面馒头,还加了沙子泥土。   但气人的是,旁人布施就布施,他不。他把那个馒头,当着灾民面儿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又碾,才给人吃。   前几个灾民忍着气儿受了,轮到一个汉子时,他受不了,直接抢过馒头就吃。   姓黄的不干,让随从把那个灾民教训一顿,结果手下重了,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这下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灾民积攒的怒气瞬间被点爆。   不知谁说了一句,抄了姓黄的家,投奔红巾会,原本还没有方向的灾民,一下子有了目标。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原本不过是灾民忍无可忍的一场反抗,就变成了红巾会有预谋的□□烧。 第二百一十九章   “阿绿姑娘怎么办,官府说我们是反贼。”   “我们没做坏事啊,凭什么这么污蔑我们。”   “去他娘的,反就反了。”   “对,反就反了。”   众人群情激奋,反正都是一个死,还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   就算真有一天死了,他们也无愧天地。是官府对不起他们,不是他们对不起官府。   阿绿抬手:“安静。”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特别听她话。   阿绿:“这事我来处理,你们先不要冲动。”   “其他县城赶来的灾民,你们帮着安置一下,生了病的分开。”   “是。”   阿绿还是不放心:“记住,我没有下令之前,不准去外面惹事,遇到官府的人,能避开就避开,不要发生冲突,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把他踢出红巾会。”   众人一凛:“是。”   阿绿:“行了,去做自己的事吧。”   等到众人散了,又有新的人过来。正是明玄帝身边的金吾卫上将军马卓,也是此次明玄帝派来援助小儿子的人。   马卓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七殿下着女装,但每看一次,心里都是复杂难言。   其实不难看,相反还很漂亮。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人是谁,马卓就快吓死了。   希望他以后不要被杀人灭口qaq   “我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男子清越的声音响在耳侧。顿时把马卓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打散。   “回殿下,末将已经找到了证据。”他从怀里掏出两本账本,递过去。   容衍随便翻了翻,直接被气笑了。   “我就说朝廷每年都给南河拨下大笔银子用于河工修防,怎么可能说决堤就决堤。”   那账本上,每一笔数字都让人咋舌。   容衍甚至想,朝廷每年拨下来的银子,有十分之一用于河工修防了没有。   他暂时合上了账本,又问了关于其他的。   因为这些日子收拢灾民,人多了,有些事轻而易举就打听出来了。   这南河郡郡守俨然就是成了这南河郡的土皇帝,为所欲为。   也得亏之前年景好,朝廷每年也给南河这边拨款,这郡守才没有大肆压榨百姓。   但郡守没有,不代表他底下人没有。   那些小官俸禄有限,每年给郡守送礼,那些钱从哪里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   若不是容衍这些年弄出化肥,推广实用农具,想方设法提高粮食产量,这南河郡的百姓早就受不住了。   此次南河决堤,洪水肆虐,百姓流离失所,把过往种种问题,全部引爆。   强抢民女,霸占良田都是轻的。有些官商勾结,谋夺别人家产,把一家人逼死的都有。   马卓把他查到的,都一一说了。   末了,却听面前的年轻人道:“一个郡守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马卓额头冷汗直冒。   一般来说,郡守的确权力不小,但做到南河郡郡守这份上的,也是少有。   否则,大兴也不叫大兴了,早就分成诸多小国了。   容衍轻轻点着桌面,“那么多银子,上将军觉得这南河郡郡守会放在哪里?”   “这……”马卓喉咙发干,艰涩道:“末将愚钝,末将不知。”   气氛越发静默。   良久。   “是我钻牛角尖了。”容衍一改口风,温声道:“辛苦马将军了。”   马卓忙说没有。   容衍笑道:“说来,我也与一位马姓将士有缘。昔日,我还年幼,就是一位马参军奉父皇命令,将我接回宫。”   马卓神色缓了缓,闻言也笑道:“末将一位族兄曾经就任录事参军,现在已经升职了。”   “那应该就差不离了。”两人借着这点陈年往事,聊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马卓才离去。他要去寻找南河郡郡守更多犯事的证据。   七殿下暗示他,可以从一些小官身上查起。   小官给大官送礼,大官给小官庇护,完美闭环。所以从小官身上查起,或许有意外惊喜。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容衍还没查到更多的证据,天上又开始下雨了。看架势,至少得下上数日。   然而南河决堤之后,六皇子忙着明面上布施,安置灾民。跟太子和郡守周旋。   容衍在暗处打击各种冒头的危险份子,收拢灾民,预防瘟疫,救治瘟疫病人,好不容易把局势控制住。这几乎耗费了他们全部的心力。   所以他们自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修补加固冲垮的河堤。   太子和郡守更指望不上。   现在雨势停而又返,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下次洪水泛滥几乎逼。近眼前。   这就像一把大刀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尸首分离。   容衍连呼吸都透着沉重,晚上睡觉都梦到洪水袭来,把他刚刚安顿好的灾民无情冲刷,到处都是哭声,哀嚎声。   他活生生从梦中惊醒。幸好周围没有哭声,也没有绝望的哀嚎。   屋外只有清泠泠的月光,和偶尔的几声蝉鸣,雅静美好。   他抹了把脸,走出屋子透气。   “阿绿姑娘。”屋外守夜的人看到她,高兴地跟她打招呼。   “今晚轮到你守夜了?”   “是啊。”木桥骄傲地挺胸。这个差事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就为了能靠阿绿姑娘更近一点。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一双眼睛很亮,像初生幼鹿一般,清澈无辜。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幼齿,通俗点说,就是一副傻白甜样。   他直勾勾地看着阿绿,眼中的情意几乎掩饰不住。   奈何当事人压根没察觉到。   “我有点闷,你陪我说说话。”容衍此刻很是疲惫,都没用伪声,声线有着男子的清冽低沉。   但木桥愣是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满脑子都是“阿绿姑娘要跟他说说话”。   两人并排坐着,“你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子的。”   “我吗?”木桥挠了挠头:“我以前的生活没什么好说的。很普通。”   阿绿:“是吗?”   “嗯。”木桥心里有些懊恼,他怎么都不会多说两句,哎呀,他这张嘴。   阿绿轻轻笑了一声:“那我换个问法,十年前你们家有多少亩地,每亩地产量多少,你们家有几口人,一年到头吃得饱吗,家里还有余粮吗?”   木桥:哈?!!   星际观众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感觉木桥内心肯定是大写的懵逼。”   “木桥:干嘛干嘛呀,是不是查户口呀,查户口可以,查完了要成亲的O(≧▽≦)O”   “虽然但是,你在做白日梦呢╯^╰”   木桥懵逼了一瞬,磕磕巴巴回道:“十,十年前吗。”   “十年前,我们家也就刚刚吃饱,家里只有”   夜色微凉,带着一点点湿意,晃动的树叶仿佛在给木桥作拍。   他被阿绿引导着说了很多,说到后来七殿下弄出了化肥,新农具,他感触特别深。   “如果不是有化肥,我们地里的粮食就不会大丰收,后面可能交了各种税,都填不饱肚子了。”   他现在都还后怕的摸摸肚子。   “所以我们家都特别感激七殿下。”   星际观众们:   “傻孩子,你感激的人就坐在你面前呢233333”   “我想起一句诗,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本来很好笑的,可笑着笑着又哭了。”   “果然巧立名目敛财这种事,从古至今从未断过,淦!”   阿绿抿了抿唇:“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木桥不解:“我们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啊。”   至少没饿着,没冻着,有个窝住着。   “那现在呢?”阿绿冷不丁道。   木桥看了她一眼,脸色微红,“现在阿绿姑娘让我们去哪,我们就去哪。”   阿绿一噎。但随后涌上来的是一股陌生的情绪,肩膀上陡然沉重。   那是责任,她要对这一群人的未来负责。   可她负得起这个责吗?   “这么相信我?”阿绿似玩笑般的语气。   木桥重重点头:“不止我,我们所有人都相信阿绿姑娘。没有你,我们现在或许都死的死,伤的伤了。”   “是你免了我们在外面苦苦求生,也是因为你,才在第一时间遏制住了瘟疫的扩散。因为你,现在大家才有一个安心睡觉,吃饱饭的地方。”   “阿绿姑娘,你对我们的恩情,就像我们的父母一样。”   阿绿猝不及防被逗笑,“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老了。”   “不是不是,”木桥连连摆手,急忙解释:“你年轻美丽又强大。你对我们的恩情太大太大了。”   他窘迫道:“我没念过书,不知道怎么描述,阿绿姑娘别见怪。”   阿绿看着他,眼神温柔又包容,问他:“想念书吗?”   木桥没说想,也没说不想,他只是道:“我都这么大了,要帮着做事了。”   阿绿又问了一遍:“想念书吗?”   木桥不知所措的低下头,良久才呐呐:“想有什么用,我没有钱,念书要好多钱。”   忽然,他的脑袋上落下一个温暖的手掌,“你要记住今晚的话,以后有机会念书了,一定要好好念,认真念。绝对不能叫苦叫累,更不能半途而废,知道吗?”   木桥呆呆地抬起头,半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绿勾了勾唇,“很晚了,我回去睡了。”   月光下,女子的眼睛那么柔那么亮,碎发落在她脸侧,影影绰绰,云雾遮绕般,美得不像凡人。   以至于多年后,木桥都还记得今晚,记得那个美得惊心动魄的浅笑。以及那人对他说的话:以后有机会念书了,一定要好好念,认真念。绝对不能叫苦叫累,更不能半途而废,知道吗?   他如果能念书,珍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叫苦叫累。他想。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的机会。   木桥揉了把脸,把心里生起的酸涩都揉碎。夜风一吹,就什么都没了。 第二百二十章   阿绿回屋后,并没有睡觉,她坐在床沿,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亮。   外面的雨还在下。天空雾蒙蒙的,像布了一层阴霾。   早上,众人刚简单吃了些东西,就听到锣声,召集他们聚合。   众人还有些迷茫,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他们老老实实站在雨中等候,没多久,一个身影闯入众人眼帘。   “阿绿姑”   话音戛然而止。   阿绿换下了她常穿的绿色裙子,而是穿上了一身天青色劲装,衬得她宽肩窄腰,身材修长。   别说,阿绿姑娘女扮男装还真像那么回事儿,那眉毛那眼睛那高鼻梁,好看得哟,不知道迷死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   阿绿立于人前,“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   众人:嗯嗯。   众人:嗯??   奇怪,这声音是肿么回事?!   别说其他人,连离阿绿最近的谢怀,宋五他们也忍不住看她。   这声音如金玉相击,珠落玉盘,悦耳极了。但是,但是它也掩盖不了,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啊。   “我们今日要去郡守府。”阿绿继续说,“你们也看到天上又下雨了,指望郡守发善心救我们,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我们得自己争取。”   “我们要去修补加固被冲垮的堤坝,给巨大凶猛的河水分流,否则洪水再次袭来,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幸免于难。”   众人被阿绿话中的内容攥住心神,没空再想其他的。   有一名老者颤巍巍举起手:“阿绿姑娘,凭我们,能行吗?”   众人也想:是啊,凭他们能行吗?   “能行!”阿绿回答得斩钉截铁,“因为,你们还有皇上,还有大兴。”   “马卓。”   “末将在。”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浑厚厚重的声音。片刻,两队训练有素,身披甲胄的将士由远及近。   众人吓坏了,这是,这是官府的人?!!   人群中弥漫着惊慌,还不等人开口询问,就见那群将士行至阿绿姑娘面前三步位置,抱拳俯首:“末将见过七殿下。”   “属下见过七殿下。”   声势如虹,响声震天,直击人心。   众人都被吓傻了,七、七殿下……   是他们想的那个七殿下吗?   众人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巴,滑稽的样子像个小丑,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道崩溃的声音喊道:“阿……阿绿姑娘,不是女子吗?”   容衍寻声望去,发现是木桥,这个素来阳光明媚的大男孩,此刻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都快站不稳了。   容衍嘴唇几乎抿成了一道直线,而后道:“抱歉,情势所迫,我不得不隐瞒身份。”   星际观众们: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修罗场。”   “我仿佛都能听到木桥心碎的声音了。”   “衍崽也没欺骗人感情吧,从始至终,俺们衍崽都专注事业。”   “对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儿女私情【bu侍】都放一边。”   “那,你的声音?”谢怀恍惚问。   容衍想了想,问:“是这样吗?”声音又如黄莺初啼,轻柔动人。   众人:……   谢怀整个人都麻了,要不是旁边人扶得快,他可能会跌倒在地。   “我以前跟人学过变声。”容衍又恢复了本来的声音。   他看向众人:“你们是大兴的子民,是圣上的子民,圣上从来不曾忘记过你们。”   “这些日子,我已经查到了郡守所做下的种种恶行,今日,我将前往郡守府,杀贪官,除恶吏。你们可愿同行。”   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那话像有魔力一般,逼红了人们的眼睛,堵住了人们的喉咙。   他们是大兴的子民,是圣上的子民,圣上从来不曾忘记过他们。   ……今日……杀贪官,除恶吏……   往日种种被压迫的憋屈,不能为人说的苦痛,在此刻尽情宣泄。   不知是谁带头喊出了第一个“杀!”   后面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应,众人齐声道:“杀贪官,除恶吏。”   “杀贪官,除恶吏——”   “杀贪官,除恶吏——”   “杀贪官……”   这一次,他们的声音比马卓他们还要猛,还要大。因为那是他们的怒嚎,他们的嘶吼,他们对受到不公对待的放声抵抗。   容衍等着他们吼了一会儿,才抬手制止,“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走。”   他猛地提高音量,掷地有声:“记住,你们不是反贼,你们是良民。”   “你们没错,错的是贪官,是恶吏。”   众人闻言,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猛然高涨。   对!他们不是反贼,他们是良民,他们是跟着七殿下一起杀贪官,除恶吏的勇士。   容衍将众人神情变化收归眼底,向前几步,厉声喊道:“出发——”   星际观众们:   “卧槽卧槽,帅炸了。”   “这一刻,衍崽气场两米八!!”   “看得我热血沸腾。”   “出发O(╮▽╭)O”   雨水无情落下,冲刷着大地,却浇不灭他们火热的心。   郡守府。   郡守在书房,正欣赏着一个蝶舞观音,这可是好东西,就是他,也费了不少心,搭了不少银子才弄到手。   翡翠色翠绿印水,质地温润,正面浮雕观音菩萨像,慈眉善目,悲天悯人。背面以蝴蝶为衬,高浮浅镂,层次清晰,一看就非凡品。   他看着菩萨像,笑道:“菩萨啊菩萨,看在老夫隔三差五供奉你的份上,你显显灵,让太子他们赶紧回京吧。”   “不过,七皇子呢?”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敛去:“你要真喜欢他,就把他收了吧。”   菩萨当然不会回应他,还是那副悲天悯人像。   郡守叹了口气,把菩萨放回原位。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   外面有小厮急匆匆跑来。   郡守打开门呵斥:“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小厮跪道:“大人,大人,七皇子带着那群贱。民把郡守府围住了,他们,他们好多人,乌泱泱的大片,一眼都看不到头。”   郡守不悦:“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七皇子还在屋里养病。”   小厮仰头:“大人,您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七皇子的脸根本没有一点问题,不信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大人,大人……”   郡守心里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太子呢,有没有派人去请太子。”   “去了去了,早就派人去了。”   郡守眸光闪烁,他眼中发狠:“那就死守大门,别让他们进来。一切等”   “嘭——”   大门被暴力撞开了。外面的喧哗声都传到了正院。   郡守又惊又怒:“怎么回事,七皇子是无法无天了,本官才是南河郡郡守。”   他也不打算躲了,他在南河郡经营多年,还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然而郡守刚露面,就被鲜血喷了一脸,一名小厮大睁着眼,无力的倒在他面前,再也没了动静。   郡守腿都吓软了。他看向周围,哪里有七皇子,只有拿着一堆农具在府里大肆杀戮的贱。民。   “郡守在那里!”   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声,原本杀疯了的众人动作一顿,然后齐齐涌向了郡守。   “就是他,害我们至此。”   “杀了他,杀了他——”   郡守瞳孔里最后倒映着锄头锋利的冷莽,然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落在身上。   奇怪,雨水不是冷的吗?   ……   郡守府外。   太子听到消息匆匆赶来,原本还以为是下人糊弄他,然而真的看见容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时,眼皮子止不住颤了颤。   “容……衍…?”他靠近后,试探喊。   雨水打湿了容衍全身,然而却像洗去他过往的幼态软像,五官都透出一种锋利的锐芒。   他站在人前,身形笔直,听到太子的喊声,也只是淡淡睨过来一眼。   太子一怔,随后被那个目光激怒似的,吼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容衍瞥了一眼马卓。   马卓上前跟太子解释,太子认得马卓,因为对方是金吾卫上将军,也是父皇身边的人。   马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出发前,父皇明明没有吩咐马卓同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嗯?”   马卓抱拳:“南河郡郡守贪赃枉法,坑害数万百姓,罪证确凿。”   太子:“那也不必于此。”   他看向容衍,疾言厉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容你动私刑,你将大兴律法置于何地。”   容衍这才偏头看他,声音像这雨水一样冷冰冰的,他说:“法理之外还有人情。”   他的表情也是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阴森冷冽。   太子很不适应这样的容衍,对方给了他很大的压迫感。   他几乎是恼羞成怒,他指着郡守府破烂的大门:“这就是你口中的人情?”   “容衍,你想反了天吗?”   容衍不再理会他。   太子气急,“来人,给我拦住七皇子。”   然而马卓上前高举一块令牌:“皇上有令,一切听从七殿下指挥。”   周围都是昏暗的,只有那块令牌,金灿灿的颜色,刺得人眼睛疼。   “怎…怎么会?”太子一个踉跄摔在地上,雨水彻底打湿了他全身。也像冲掉了他最后一层保护壳。   他恶狠狠瞪着容衍,牙齿咬得咯咯响:“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迷惑父皇,让他如此偏心你。”   “你这个妖。孽!”   他凶狠地冲过去,然而还未靠近就被人撞开。   谢怀和宋五像两个门神一样,牢牢挡在容衍面前。   太子身边的人吓坏了,一边扶起太子,一边怒斥:“大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推开的人是谁,是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   然而对面的百姓置若罔闻,反而把容衍护得更严实了些。 第二百二十一章   郡守府被砸了个稀巴烂,郡守则被愤怒的百姓砸成了一滩肉泥,还被抛进了粪坑,准备以后拿来做肥料。   郡守的确是有自信的本钱,前脚郡守府被砸,郡守身亡的消息传出去,后脚当地官员和豪绅就联合当地驻军一起反了。   难怪以前有官员来到此地,任其过往再能干,也都是“平平无奇”,甚至病死他乡。   若容衍最开始就靠着带来的那点人手硬刚,说不定还真会阴沟里翻船。   但现在情形完全不一样了。   南河郡的驻军再多,能比得上一整个郡的普通百姓吗?   再说,那驻军里有不少兵的家人还在百姓中。   于是,两方对战时,容衍这边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是妇人,老人,幼儿。   他们在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家人。   “我的牛儿啊,你不要执迷不悟了。七殿下说了,现在投降,他一切都不追究。”   “爹,爹,虎子想你呜呜呜……”   “娃他爹,你要是敢学人造反,我明天就敢带着娃改嫁,让他管别人叫爹。”   “儿啊,回头啊……爹求你了…”   场上没有锣声,没有鼓声,更没有号角声。只有一群思念自己孩子/丈夫/父亲的可怜人。   驻军头领意识到不好,拼命下令撤退,然而已经晚了。   内乱来得那么快,快到驻军头领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他骑着马逃跑,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容衍让人拿给他一个喇叭状的物什。   下一刻,他清冽的声音传出:“杀叛军头领者,记头功。居千户,赏黄金百两。”   这话一出,无异于巨石投水中,冷水入油锅,彻底炸翻天了。   不止那边弃暗投明的士兵,容衍这边的谢怀等人也蠢蠢欲动。   “阿绿……”谢怀及时改口:“七殿下,我等可以上场杀敌吗?”   容衍:“可。”   “身死者,予抚恤银一百两。”   这下他们再没有了顾虑,一个个狼嚎着冲上了战场。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快得不可思议。   太子听到消息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好了。”六皇子激动得快要落泪,“我就知道小七一定会赢。”   比起来时的珠圆玉润,六皇子现在都快瘦脱了相,脸颊瘦削,显得那双眼睛都大得吓人。   他跟旁边的太子形成了强烈反差。   这也是容衍强行压着他在屋里休息的原因。   他等着弟弟得胜归来,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他还是没有等到人。   太子也有些疑惑,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容衍派人收拾完残局后,又带着人去修补堤坝了。   太子心里有些复杂,还有些憋闷。   他以为这个时候,容衍是会回来炫耀的。   南河大坝。   容衍身边跟着十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其中一位正是秦老。   天知道,秦老得知阿绿姑娘是七皇子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   他原本最多也就猜测阿绿姑娘可能是世家贵女,但从来没怀疑过阿绿姑娘的性别啊。   高,实在是高。把他这种活了几十年的老骨头都骗过去了。   “秦老,依您所见,这雨水还要持续多久?”   秦老沉吟片刻:“保守估计,可能得有半个月。”   “我倒觉得未必。”另一位老人道:“中间应该会停上一两日。”   秦老想了想,点头认可。   容衍看其他人,其他人也没有反对。   他心里就有数了。   然后他又问,这堤坝该如何修为上佳。   不止容衍他们在思考,星际这边也是出力的出力。   最后集百家之所长,弄出了两份最完美的工程图。   容衍思考了片刻,就拿了主意。   一部分青壮修补堤坝。剩下一部分人则在下流指定地方挖渠引流。   其他人要么冒着雨收拾废墟。要么帮着做大锅饭,或者做草鞋,衣服,就连小孩子都要帮着烧火,处理菜品。   大夫和药童则天天游走在病人之间。   如今又下雨了,容衍十分担心瘟疫又传开,严令众人不得喝生水,吃生食。严重的瘟疫病人都单独隔开了。   南河郡每天消耗的食物,药品,用具都是惊人的。   容衍都从周边城市购买,而购买这些物品的钱,都是从郡守府和那些贪官豪绅家里抄来的。   论起藏东西,三个郡守都抵不上一个容衍。反向推理亦然。   在此之前,谁能想到,不过一个郡守,居然从其名下抄出八十多万两白银,加上各种古玩摆件,珠宝首饰,名画字本,其价值加起来估值至少二十万两。   而在其任职期间,听闻其生活奢靡,有时候一顿饭就值几百两,这他娘吃的是龙肝凤髓了?!   而郡守只是最大头,还有其他官员,豪绅。   南河郡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往京城飞,满朝震惊。   然而震惊过后,有人就将目光瞄准了那笔钱。   那可是大几百万两银子啊,谁忍得住。   于是他们委婉表示,这笔钱该充向国库,直接被明玄帝骂了一顿。   有一个人还扯到七皇子动私刑,纵容百姓打死郡守,应该把人召回处置。气得明玄帝派人把那官员拖出去打了一顿,还把那官员贬为庶人,终生不得为官。   这下众官员都知道明玄帝的态度了。   这个时候,明玄帝才淡淡说出他派了马卓去南河郡的事,一并带去的还有他的令牌。   所以容衍做的一切,都是得了他的默许。   南河郡的雨下得又大了,秦老忧心忡忡。   “七殿下,这堤坝拦得住吗?”   刚才有小子回来说河水的水位又涨高了,几乎一刻钟都会有人回来报一次。有时候问得勤了,一刻钟报三四次的都有。   容衍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倾盆的大雨,面色凝重:“我也没把握。”   “但是我们已经尽全力了,挡不挡得住就看老天爷了。”   其他人也看向外面的大雨,心里都在祈祷:老天爷啊,您行行好,千万别再下了。   然而一切并不以人意改变。   暴雨来势汹汹,威力不减,河水水位疯狂高涨。   容衍再也坐不住,领着人带上工具前去。必要时刻,他甚至打算爆破出一个大斜坡,把水泄出去。   反正下游的百姓都转移走了,与人命比起来,其他都是虚的。   六皇子担心坏了,跑出来拽住他不要去。   洪水无情,弟弟一个人怎么抵抗。   然而容衍只是强硬地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带着人走了。   “小七,小七——”   “六殿下,六殿下我们回去吧。”旁边人拉住他往回拽。   大夫都说了,这一次六殿下的身体累得很了,得好生调理。现在可不能再淋雨了。   大雨几乎模糊了人们的视线,一个人看到容衍他们,连忙跑过来。   “七殿下,不行了,最多一个时辰,河水就要越过堤坝了。”   “七殿下,现在怎么办啊。”   “七殿下……”   容衍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马卓。”   “末将在。”   容衍:“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带了没。”   马卓让人带上两个大箱子。   “你们跟我来。”容衍大步向下游东侧走去。   马卓他们立刻跟上,秦老他们不明所以,但他们忍住了没问。   然后他们就看着那位马将军带着人鼓捣一堆他们看不懂的东西。   一刻钟后,容衍喝道:“点火。”   马卓照做。   随后他们带着人赶紧离开。秦老还是懵的,直到不久后,他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脑子嗡嗡响。   他们转移到了一块高地。他们有一堆问题想问,但七殿下明显没空理他们,对方的目光都在堤坝和之前传来巨大响声的地方。   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斜坡。   又小半个时辰后,河水哗啦一声巨响,昭示着没过堤坝,开始向下流渐渐蔓延,随着时间流逝,河水越来越猛。   秦老他们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不知是溅起来的河水还是雨水落在身上。   容衍死死盯着河水,林其不停给他计算。   “衍衍放心,以现在的雨势,哪怕再下个半月,都没有问题。”   容衍之前决定爆掉的斜坡下面是个小县城。   牺牲一个小县城,保住整个南河郡,值得。   就算林其让他放心,但容衍不敢掉以轻心。   他做下的每一个决定后面都是成千上万条人命。何其沉重。   他每天都在河边观察水势,一旦发现不对,就临时做出修改。力求把损失降到最小。   如此过了六天,雨势终于减小。又等了四天,阴霾的天空终于放晴。   当阳光透过乌云,洒向这片土地,整个郡城的百姓都激动得哭出来。   “活下来了,我们都活下来了。”   “我到现在都还像是做梦,快,谁来掐我一把。”   “这次之后应该不会再下雨了吧。”   “不会了不会了,秦老和其他有经验们的老人说了,不会再下这么大这么久的雨了,让我们可以放心了。”   众人欢呼声传来,容衍紧绷的神经放松,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   “七殿下!”   “叫大夫,快叫大夫。”   众人手忙脚乱的把容衍送回来。   容衍再次醒来时,入目是一双兔子眼。然后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六皇子。   “六哥……”他一张口,才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   六皇子被惊动,见他醒了,嘴巴一瘪,眼泪就砸下来,他一把抱住弟弟嗷嗷哭:“小七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大夫说你生病了,还病得厉害,你却瞒着所有人,装作没事人一样。”   小七刚送回来时,身子那么烫,整个人都烧迷糊了。几个大夫一起商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救回来。   六皇子都快吓死了,刚养了两天的肉都掉了。   容衍拍拍他的背,“我渴。”   “我去给你倒水。”六皇子倒了一大碗温水,让弟弟喝个痛快。   容衍刚喝完水,太子来了。   六皇子以为对方又要冷嘲热讽,然而意料之外,对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六皇子:“他什么毛病?”   容衍摇了摇头:“不知道。”   “算了,不管他了。我给你拿点东西来吃。”六皇子朝外走。   容衍又躺了回去,举着自己的双手看,半晌,开心的笑了。   “其哥,我可以扛事了。”   他原来也能肩负别人的未来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太子走了,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想知道原因。   他于南河郡而言,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容衍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诧异的扬了扬眉,然后该干嘛干嘛。   现在虽说洪灾的威胁过去,但后续要做的事一点都不少。   不说其他的,就仅仅是那个被洪水淹没了的小县城。原本住在那个小县城里的人,总得重新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吧。   而其他百姓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故土还在,但家已不成家。   南河郡的灾后重建,要做的事太多,能用的人却太少,那些贪官污吏杀得差不多了,职位就空了下来。时间太短,容衍只能矮个子里拔高个儿,但人手还是不够,然后又让人举荐,但必须是品德能力俱佳的。嗯,不限年龄。饶是如此,他也恨不得把能用的人都当成三个人使。   还有当初杀敌有功的人,允诺的奖赏要及时兑现,身死的人,抚恤银也要第一时间发下去。免得寒了人心。   林其不解:“为什么不让你父皇从其他地方调派人手过来。”   容衍没吭声。   林其挑了挑眉,后面就没问了。此事不了了之。   六皇子本来还想借着调理身体的机会偷偷懒的,结果一看弟弟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他又心疼又心虚。   到底是金山银山养出来的人,就算平时不着调,该懂的都懂一点儿,再经过专门的人一番提点,很快就能上手了。   他没什么皇子架子,脾气随和,跟手底下一堆人处得很好,他们那一堆的人,工作效率比旁人高出一截。   南河郡这边热火朝天的搞灾后重建。   另一边太子也回到了京城。   他对外说辞时,南河郡的洪灾处理好了,就听从父皇的旨意回来了。   这厮这会儿还在耍心眼儿,明明是他自己给明玄帝写信,说要回京,请父皇下道口谕。   结果他回来后,就把锅全推给明玄帝。   不知道的还以为明玄帝多偏心六皇子七皇子呢。这不,南河郡洪灾刚过,就忙把太子召回来,让六皇子七皇子捡漏。   明玄帝听到外面传言时,正在批阅奏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落笔的时候,痕迹有些重。   大内侍注意到了,但他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但这些事瞒得了外人,瞒不了自己人。   皇后很不理解儿子的做法,在她看来,太子此时离开南河郡,这不是把到手的大功劳,拱手相让吗?   太子听着母后的念叨,面皮臊得通红。到底是没忍住,把在南河郡的种种说了。   皇后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是太子,就算你什么都没做,就凭你跑了一趟南河郡,那功劳你就能占大半。”   太子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   “母后,你不知道。南河郡的那些刁民,眼里只有容衍,根本没有我。”   “就连我们从京城带去的将士也只听容衍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孤处在那样的氛围里,明明是身份最尊贵的人,却被所有人无视。你让孤情何以堪!”   皇后愣住,她看着这个浑身冒刺又带着孤寂气息的儿子,心疼坏了。   “算了算了,回来就回来吧。怪只怪容衍那个小兔崽子实在太过可恶和狡诈。”   “他那么喜欢南河郡,最好一辈子都待在那里,永远别回来了。”   皇后温声安抚着儿子,到饭点了,又拉着他一起用膳,然后才让人送太子离开。   太子走后没多久,端凝就来拜见皇后。   皇后心里烦躁不已,对她大倒苦水。   端凝柔声安慰,快天黑了才回去。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真是个蠢货。”   不出钱不出力不耗费心神就能白捡的功劳,太子居然不要。   就为了那可怜的自尊心。愚不可及。   端凝心口剧烈起伏,靠在车壁上平复心情。   本来这次,她以为能让容衍吃瘪,没想到因为太子这个猪队友,她居然跟着被反噎了一道。   越想越气!   但回到府里,她又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好妻子。勾着俞珍缠绵。   但俞珍明显心不在焉,端凝问他,他也不说。   端凝最开始还没觉出哪里不对,直到南河郡那边又传来消息,说之前南河郡洪灾期间,冒出了不少山匪,装备齐全。容衍怀疑有外族人在里面搅浑水,还呈上了几把铁刀,普通人看不出什么,让铁匠来看,就会发现二者冶炼工艺不一样。   然后俞珍晚上回来,脸上就阴云密布。   端凝联系前后,就猜了个大概,问俞珍,俞珍沉默了。   晚上他们云雨时,俞珍就格外卖力。   端凝知道原因,因为她说了,俞珍给她一个孩子,她就答应俞珍去边关。   她心里又酸又涩,却什么都没说,憋在心里。   而这个时候,容衍迎来了一位意外客人。   “阿恕。”他看着眼前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回神后,他三步做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抱住,心里压下的思念在此刻尽数迸发。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需要人帮忙,所以我就来了。”李恕回抱住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了。   然而对于一位贵女而言,离开家里,跑到千里之外的灾区,需要何等大的勇气。   容衍嘴唇微动,刚想说点什么,李恕已经从他怀里退开,开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我在家里学过管家,该会的都会一些。”   容衍:嘎?   “你不休息一下吗?”   李恕:“不用,天黑了再说。”   容衍:“……喔。”   但不得不说,在他繁忙疲惫的时候,有个人跟他一起分担,让容衍身心都得到了滋润和缓和。   ……   转眼入了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洪水的缘故,今年的秋老虎特别厉害,不少人都有中暑的迹象。   宋小六领着一群孩子,费力的提着陶罐走到工地旁。   “各位叔叔伯伯休息一下,快过来喝解暑汤了。”   正在忙活的汉子放下手上工具,陆陆续续走过来。   宋小六和其他孩子,把解暑汤倒碗里,分给每一个人。   “小六怎么不给你哥送解暑汤。”有人打趣道。   宋小六随意的摆摆手:“我哥跟七殿下身边做事呢,不用我送解暑汤。”   “那感情好啊。”众人很是羡慕。   “听说你哥,谢怀还有木桥他们上午都跟着认字习武,是不是真的?”   宋小六手上动作不停:“当然是了。我也跟着认字呢。”   “我听说认字练武都不要钱?”   宋小六:“对啊,不要钱。”   “这么好。”有人心里开始打小算盘:“现在还招人不?”他想把自己家里的娃送去念书。   反正不要钱。   宋小六终于做完了手边的事,一屁股墩儿坐地上,吸了吸鼻子道:“招啊,男女老少都招,自备口粮,其余免费。”   这话把众人都笑了:“男娃读书就行了,丫头片子念什么书啊。”   宋小六就不高兴了,“女娃怎么了,七殿下说了,男女各顶半边天呢。”   众人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你别把殿下的话记混了。”   “女的怎么顶半边天。”   “对啊,其他的不说,就说这造房子,女的能干吗?”   “打仗的时候,女人拿得动刀吗?”   他们说得开心,没注意到旁边有人路过。   李恕听着他们在那里贬低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特别堵得慌。   “好了小子,我承认女人还是有用的,家里煮饭洗衣服照顾娃伺候老人,哪样不需要女人干。”   “不过这并不需要会念书认字。”   “还是男娃念书有用,以后就算不去考取功名,做个账房先生也不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个月就是喝喝茶,算算帐,轻轻松松挣二两银子,那日子才胜过神仙呢。”   宋小六被挤兑得面皮通红,偏偏还找不到反驳的话,带上空了的陶罐,气冲冲跑了。   “这小子,脾气还挺大。”   “也就是个小子,要是个丫头,非得好好管教不可。”   李恕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走了。   “你想专门组织一个女队。”容衍放下手边的事情,问道。   李恕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但面上看不出什么。   她把白天所闻说了,闷声道:“其实女子好生培养,不比男子差。”她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李恕心里斟酌着话语,准备继续游说。   没想到容衍爽快答应了:“可以啊。”   李恕:啊?   李恕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你答应了?”   容衍笑道:“为什么不答应。”   “就拿这次灾情来说,时下大夫多为男子,有些女子明明受了伤,却不让大夫看,羞于启齿。最后病情加重,丢了性命。”   “那时候我就想,若是有女大夫,是不是会好很多。”   其实按照其哥他们那里的说法,男女都是一样的,是平等的。   因为看病,男子看了女子的身体又如何,难道名节就真的比性命重要吗?   然而现实告诉他,是。   否则,当年他娘也不会被逼死了。   容衍心里对此耿耿于怀,那个时候年纪也小,所以他很自然的接受了其哥传递给他的思想。但现在他还很弱小,无法跟整个大环境对抗。   所以,他把这些想法都压在心底深处。   不急,慢慢来。步子要一步一步走,才稳健。   李恕没想到会从容衍口中听到这种话,她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容衍单手点着桌案:“数学也可以教,让她们记账。”   “防身术最好也学起来。”   说着说着,他的思维就开始发散。   “……到时候,我们同样可以在这里办厂,拉动经济。”   “这里靠河,运输很方便。”   “这次洪灾过后,恐怕有不少孤儿,我原本还愁,怎么安排他们的未来,现在正好,你把这些孩子都归拢手下。”   【大可爱们看一下作话呀】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人之不学,犹谷未粟,米未饭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要是不学习,就好像是稻谷没有长成大米,大米没有变成饭一样。”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是说:学业由于勤奋而专精,由于玩乐而荒废。德行由于独立思考而有所成就,由于因循随俗而败坏。”   “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这句话的意思是……”女子的声音不紧不慢,讲述着其中道理。【注】“好了,今天就学到这里。”一身灰色布裙的女子放下手里的书本,对下首的孩子们道。   “是,梁 ̄先 ̄生 ̄”小孩子独有的稚嫩声音拖得长长的。   梁先生被逗笑了,很快又恢复严肃:“空闲的时候,记得温习。明日我要抽查。”   “我 ̄们 ̄知 ̄道 ̄啦 ̄”   梁先生摇了摇头,离开了屋子。   等先生走了,屋里的孩子们玩闹起来,非要说与过往的学堂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这里有女娃,而且女娃占比在七成,男娃只占三成。   他们学习的屋子被称做教室。   “小莲,今天梁先生教的,你学会了吗?”扎着两个小髻的女娃跑过来问另一个圆脸女娃。   小莲点点头:“我会了。”   “哇,小莲你好棒啊。”   “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先生刚刚教我的,我都忘了小半了。”   小莲笑道:“当然可以了。”   “吹牛。”一片和谐声中,突兀地插入一道刺耳的声音。   “何三苗,你干嘛啊。小莲本来就学习好,凭什么说她吹牛。”   何三苗是个六岁左右的男娃,皮肤比同龄孩子白,体形也比同龄孩子壮实一些。   洪水没来前,他们何家也是殷实人家,他上面有两个姐姐,他是爹娘盼了好久才盼来的幺儿,取名何三苗。   别误会,不是因为他排老三,才叫何三苗。   而是因为他爹排老三,他是老三的儿子,所以才叫何三苗。   然而一场洪水来了,他爹只来得及把他救出去,家里其他人都被洪水冲走了。   他成了孤儿,钱财也没有。后来就归到了一个叫李恕的人手下。   他不喜欢那个人,对方看着就一脸刻薄相,还让丫头片子跟他们一起念书。   丫头片子怎么能跟尊贵的男娃平起平坐,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规矩是谁定的,反正以前他爹娘都是这么说的。   但他人小,不能反抗,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现在听着其他人大肆吹捧丫头片子,他真的忍不了了。   他指着小莲的鼻子不屑道:“我娘说了,女娃的脑子就跟木头似的,只配做粗活,读书这样的脑力活儿,她怎么会做。”   “你,你这是歧视,是男女偏见。”   “梁先生说了,男女都是一样的,没有谁天生聪明,谁天生蠢笨。”   何三苗哼道:“那为什么当官的只有男人,没有女人。还不是女人太笨了。”   说完他又做贼似的,往教室门口瞅了一眼,还好还好,梁先生没回来。   他丢下一句“不跟蠢笨的女娃玩”就走了。   然而他这番话还是传到了梁先生耳中,没办法,教室里那么多人。   梁先生当即黑了脸,说来不幸,梁先生家里也是重男轻女。   她父亲是一位秀才,她娘生下了她和弟弟,明明她更聪明,可是她爹却不让她碰书,整天逮着弟弟教。   后来还是她跪地哭求,她爹才勉强答应教她认字,但也只教最基础的一些字,其他的都靠她自学,或者偷学。   洪水后,她弟弟染上瘟疫没了,她爹娘伤心过度,接连离世。   她孤零零一人苟延残喘地活着,后来听说七殿下召会认字的女子,她抱着试试的态度就来了。没想到居然成功了,还成了女先生。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很羡慕那些女娃娃,也因为自身经历,对女娃娃更多呵护一些。   现在又听到那种“女不如男”“女子天生蠢笨”的屁话,她差点没气晕。   她立刻让人叫来了何三苗,劈头盖脸把人骂了一顿。   然而何三苗不但不认错,反而大吼大叫:“现在这样是不对的。你一个女人,凭什么当先生。”   “我不要在这里念书了,我要离开这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梁先生惊住了,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何三苗,又讨厌又烦,干脆不理他,跑去找李恕。   李恕从一众事情中抬头,表情淡淡:“他既然要走,让他走就是了。还求着他不成。”   梁先生:“这……”   “他要是出去乱说怎么办?”   李恕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么大个郡,真让他一个小子搅和了,恐怕外族人都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   梁先生:“啊?”   李恕:“没什么,你回去吧。”   “对了,不止何三苗,其他人也是。水木学堂从来不会拦着任何一个想走的学生。但你告诉他们,走可以,走了再想回来,没门儿。”   梁先生回去了,她冷着脸,把李恕的话原封不动告诉给了何三苗。   何三苗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梁先生几乎快忍耐不住厌恶:“你那么想走,今天就走吧。你年龄不大,去了外面会有人管你吃住。”   何三苗感受到了梁先生的厌恶,气性上来:“走就走。”   学堂里的孩子又惊又讶,但等何三苗走了之后,其他孩子还挺开心。包括少数的男娃也是。   毕竟何三苗真的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梁先生之前的担忧没有错,何三苗出去后,因为遭受到了社会的毒打,虽说也能吃饱,但总没有水木学堂舒坦,所以他很快就后悔了。   可是又回不去,他就开始在外面说水木学堂的坏话,尤其是李恕。   李恕一直以来都是男装示人,但说话的声音又有些像女子,何三苗就说李恕是个妖人。   还说女人当先生,是违反规矩,但具体违反哪条规矩,他又说不上来。   容衍最开始不知道,还是六皇子告诉他的,李恕私下去处理了,但这种女子当先生的事,藏着掖着就算了。真的捅出来,大众还是不能接受,各种言论,把李恕气得心口疼。   因为这属于观念问题,她总不能把每个男人都揍一顿吧。   容衍去的时候,他发现有不少男人把水木学堂都围住了。   “七殿下来了。”   “七殿下,您快来评评理。”   “七殿下,他们读书人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水木学堂乱来,男娃女娃一起念书,这像什么样子嘛。”   “女娃读什么书,会生娃,会干活就行了。”   “七殿下,您得管管啊。”   星际观众们:   “卧槽,我他么肺气炸。”   “这什么奇葩发言。”   “老子想给他头打爆。”   容衍回望过去,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众人等着他给一个说法。   容衍牵过李恕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关于李恕,我有两点要澄清。第一,阿恕不是妖人,她是女子。第二,她是我心悦之人,她所做的事情背后都有我的默许。”   这番话把众人都砸懵了。   听说有人闹事,跟着赶来保护七殿下的宋五谢怀等人也懵了。   李恕,原来是、是七殿下的心上人吗?   人群中的木桥目光暗淡,垂在身侧的手都攥紧了。   不等众人回神,容衍又道:“男女各顶半边天,也是本殿说的。”   “本殿就是想让女子读书,学算账,学习生存技能。有问题吗?”   众人:……   其他人说这话,肯定是有大问题。   但七殿下说,就,就……   他们快纠结死了,于他们而言,七殿下那是真的救他们出水火的神明,没有七殿下,就没有他们。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七殿下让他们去死,只要七殿下安排好他们的身后事,他们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可是,可是……   老祖宗传下来的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现在两种观念碰撞,真是折磨死他们了。   容衍扫了一眼众人,没有人反驳,情况比他预想的好。   容衍清了清嗓子,温声道:“你们贬低女子,难不成将生你们养你们的母亲也一并贬低了。”   “那怎么一样,母亲是长辈。”   容衍无辜回望:“可母亲难道不是女子?”   “这……”   容衍也没太为难他们,这个时候抛出诱饵:“你们可知女子学习的好处。”   “女子若认字,其他不提,就说养育后代,这会认字的,从孩子牙牙学语时,就能好生教导了,给以后省多少事儿。”   众人:嗯?!   容衍:“大兴民风淳朴,并不守旧,女子出来做生意,凭本事吃饭,也没人笑话。她若会算账,岂不是什么小生意都能做,免得被人蒙骗。”   “还有学手艺balabala……”   他这一说就是小半天,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让女子念书,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最后,他才抛出最重要的一点:“如今念书学武都免费,反正都不要钱,多一个人学,不就是多一份保障。你们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众人:有道理啊(⊙o⊙)   “可是,这男娃女娃一起念书,坏了名声,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一个中年男子苦恼道。他家里三个女儿呢,至今还没儿子。他是很心动,但就是怕坏了女儿名声。   容衍一脸“这有什么问题”的表情:“整个南河郡都这样了,那你还怕什么。”   人都是从众的,一件事,有八成的人都做了,剩下两成就算反对,也只会保持沉默。   这就是容衍再忙,也没有写信让他父皇往南河郡分派官员过来。   他要从南河郡开始,一点一点扭转人们的观念。   ……   水木学堂是专门用来收容孤儿的,包了孤儿的衣食住行,教导他们念书,生存的技能。   而南河郡内其他学堂,虽说也是免费,但是要学生自备口粮。 第二百二十四章   【之前有大可爱等久了,抱歉抱歉,加一更做补偿,别生气呀。】   何三苗的情况有点特殊,他离开水木学堂之后,去其它学堂念书,但他其实并不喜欢念书。他喜欢玩。   不过他是孤儿,学堂里破例给了他一顿午饭,没什么油水的粗粮粥。   有总比没有强,他认了。   这会儿他躲在角落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看到好多人往水木学堂去了。   哼,最好端了那个破学堂。   丫头片子念个屁的书。   他等啊等,等到午后了,才看到有人回来,然而那些人好像在讨论着什么,还挺高兴。   他竖起耳朵听。   “……不求其他……学个算账都不错…”   “还教织布……那敢情好……”   “……听说还要教怎么养猪呢……心动…哈哈哈哈”   “等我空了,我也去。大不了,我们站学堂外面嘛。”   一群大老爷们笑呵呵走过。   何三苗傻眼了,怎么回事,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别说他没料到,星际观众们也没料到。   “衍崽真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最霸道的话。”   “【本殿就是想让女子读书,学算账,学习生存技能。有问题吗?】没问题没问题,你说得都对。【疯狂点头】”   “阿衍真帅!!”   林其看着画面里的男子,瘦了些,但脸还是那张脸,乍一看与过往没什么区别。   但仔细一瞧,却发现那双黑色的眼睛,已经褪去了灵动跳动,里面藏了事,稳重又深邃。   林其知道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可是容衍成长得太快了,他好像都没有反应过来。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情绪,骄傲有,自豪有,失落也有一点儿。   晚上,容衍忙活到深夜,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才搁下笔,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下人进来伺候他洗漱,一会儿后,屋里的灯灭了。他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事情,确定没有什么错处,然后又思考明天要做什么。   忽然……   “衍衍。”   容衍思绪被打断,温声道:“其哥。”   林其闻言,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想跟你聊聊。”   容衍:“好。”   林其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你……”   容衍:“嗯?”   林其:“你对这次救灾有什么想法?”   容衍无奈笑:“没什么想法啊,就是尽全力去做就好了。”   “喔。”林其应了一声,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那你对太子有什么想法?”   其实林其没想到会问出个什么,他只是不想那么尴尬。   没想到容衍静默了一会儿,冷冷吐出两字儿:“蠢货。”   林其:“喔……嗯??”   星际观众们:???   “那个,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我也……”   直播里,容衍起身披了件衣服,打开了窗子。   今晚的月亮很亮,清泠泠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连人都仿佛沾上了一些冷清。   容衍抱胸靠在窗边,仰头看着天上明月,眉眼冷淡倦怠。   “其哥,我记得小时候,太傅教过我和皇兄们一句话。”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   林其应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然而容衍没下文了,却说起了别的。   “我还是阿绿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孩子,三岁左右,”他伸手在空中比划:“这么高吧。”   “他运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容衍收回手,又抱胸靠着窗栏:“他躲过了洪水,躲过了流民,躲过了瘟疫。却没躲过一场风寒。”   “他人小却很懂事,明明自己都很不舒服了,还拉着我的手说他不难受。但两天后,他死了。”   林其突然语塞,他没注意到这件事。   灾民太多了,容衍每天也太忙了,那个小孩儿很不起眼,他们的视角都跟着容衍走,并不是全知全能。   窗外吹起了夜风,树叶沙沙作响,却分外孤寂。   “没有药材了,当我好不容易带人重新找回一批药材时,那个孩子没了。其实只差半天时间,就半天。”   “其哥,这种灾情时候,时间就是性命。可是我却得在这种时候,花费时间跟人周旋。”   “我明明有的是钱,哪怕买高价粮食,高价药材,我也供得起整个南河郡的百姓。可是不行。”他说到后面,带出了一些鼻音,下颌绷得紧紧的,仿佛极力在忍耐什么。   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像卸了力一般,额头抵着窗栏,眼眸低垂:“我始终见不得普通人受苦受罪。”   当初他努力的弄出化肥,改良农具。后来办厂,各种农庄,心里第一个想的都是让普通人过得好一点儿。   然后再是赚钱。   然而赚钱的目的,又是怎么为百姓谋福。   后来,他想推广平价药材,却遭到各种势力抵制。   其实,有时候他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做那些。明明他可以做一个富贵闲人,听听小曲儿,到处品尝美食,收集各种古玩珍宝。   更甚至,他可以去各处游历,小时候他最喜欢听乔哥讲冒险的故事了,不是吗。他是那么向往。   什么时候他想要的东西,就变了?   不知道。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察觉自己对其他外物不感兴趣了。   这次来南河郡,他心里比谁都急,身为男子,还是皇子,却以女装示人。他完全没有觉得什么抵触,他只想着怎么先查探情况,救人才是。   林其隐隐窥探到他的想法,试探道:“衍衍,你想取代太子吗?”   容衍没有否认,意外的诚实和爽快:“不可以吗?”   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双眸像看不见底的幽深漩涡一般,将要噬人。   “那么重要的位置,为什么不能是能者居之。”   林其心头猛颤,他这些日子的感觉没有错,衍衍真的变了。   他生了野心。   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吗。林其想。   容衍浑身都绷紧了,双手紧攥,淡淡道:“其哥,我不是你想象中乖巧懂事的孩子了,你讨厌我了,是吗?”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很轻。夜风一吹,就没了。   “没有。”林其瞬间回应了他。   “衍衍,闭上眼睛。”   容衍犹豫片刻,照做了。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林其的身影,对方穿了一身灰色的衣服,眉眼清湛,含着淡淡的笑意,朝他伸出双手。   “阿衍,你长大了。我很为你高兴。”   林其上前两步,拥抱他,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君王。你会比你的父皇做得更好。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容衍鼻子一酸,再也维持不住强装的淡定,伸出手试图拥抱他,泣声微颤:“其哥……”   “我在。”   “谢谢你。”   “傻孩子,你我之间不用说谢。”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南河郡的灾后重建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不知时间为何物。   转眼就入了冬,京城开始飘起雪花。不少富人都结伴温酒赏景。   端凝在院子里待了会儿,感觉有些冷,就回屋了,还让人把地暖烧得更旺些。她躺在软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晚上俞珍回来,刚进屋,就被屋里的热意刺到,立刻脱了外衣,只着单衣,饶是如此,他依然很热。   他招来小厮:“怎么把地暖烧得这么旺。”   “回驸马,这是公主吩咐的。”   俞珍:“公主?”   这个时候,端凝打着哈欠出来:“珍哥,你回来了。”   “我提前让人备好了晚饭,先吃饭吧。”   “好。”俞珍点点头。   然而下人把饭菜端上来,其中有一道羊肉汤,端凝一闻到味儿,就止不住干呕,这可把众人吓坏了。   俞珍连忙让人请太医,经过诊断,端凝怀孕了,而且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俞珍高兴坏了,送走太医后,小心翼翼地抱住妻子,连连傻笑,“我有孩子了,凝儿,我有孩子了。”   端凝靠在他肩上,轻轻应了一声。但脸上不见多少喜悦。   她怀孕了,珍哥就要走了。   她舍不得,不甘心。   她正想着,要不要把孕吐夸张化,好留住俞珍。   边关却发生了战事。   不是跟大兴签了停战协议的西戎和羯族。   而是塞外蝎胡和氐人。   追其缘由是因为大兴跟其他部族开通了互市,大力拉动了经济。   塞外蝎胡和氐人眼红不已,但对方没有派人来大兴说和,而是选择了明抢。   最初还是小打小闹,但今年的天气比往年冬天更冷,风雪也来得更快,蝎胡和氐人的部族里冻死了不少牛羊和族人。   然而,他们却把责任推到了大兴身上,认为如果不是大兴不跟他们开通互市,他们根本不会有那么大的损失。   战争瞬间打响。   边关的信件隔三差五往京城传。粮食,衣物,药材,武器等等,都是边关将士需要的。   明玄帝对此很大方,御笔一挥,准了。   户部尚书脸上笑嘻嘻,心里***   我的圣上喔,咱省着点儿成吗。   全国各地,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户部尚书忍不住当着明玄帝小声抱怨了两句,结果直接让明玄帝拿“南河郡受灾,没要朝廷出一分钱”给堵了回来。   户部尚书:……   有个能干的小儿子了不起啊(▼皿▼#)   好吧,是挺了不起的╥_╥   麻蛋,酸死了。   他回家看到自家不成器的小儿子,气得脑门嗡嗡的,举着大巴掌就开揍了。   户部尚书的小儿子:我冤,我特么巨冤!   俞珍知道后,第一时间请求前往边关。   本朝对驸马的限制并不大,在俞珍一番真情剖白后,明玄帝允了。   饶是端凝早有预料,真到了俞珍离开的时候,还是惊慌失措。   她后悔了,她舍不得俞珍走,她紧紧抱住俞珍:“珍哥,我刚有身孕,你就要丢下我吗?”   俞珍摸摸她的脸,眼里都是怜惜:“凝儿,等孩子降生,我定会带着胜利的荣耀回来。相信我。”   端凝哭得不能自已。   俞珍忍住不舍,哄她睡下后,第二日早早就走了。   好男儿就该为国效力,征战沙场,守疆护民。   ……   风声呼啸,冷得刺骨,卷着黄沙,直往人脸上招呼,吹得人睁不开眼。   “四殿下,属下在周围看过了,没有敌人。”   四皇子眉头紧蹙,环望四周,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和碎石。   他掉转方向:“回去吧。”   “是。”   他回到帐篷后,招来一个亲兵:“五皇子呢?”   “回殿下,今日上午在西出二十里发现氐人踪迹,五殿下已经派人过去了。”   四皇子:“本殿知道了,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   帐篷内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外面风声呼呼。   四皇子看着手边的地形图,少顷,有力的手指落在某个点。   另一边。   五皇子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氐人胡乱抢杀一通,最后放把火,直接把村子烧了。   五皇子厉声道:“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是。”   半个时辰后,亲兵回报:“殿下,属下在地窖里发现了三个孩子和一名怀孕的妇人。”   “殿下,发现了两名重伤的青壮。”   “殿下,这里有一个被砍断了右手的少年,他还有一口气。”但是谁都没有抱希望。   在边关,重伤,残缺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   死了,一了百了,还能来个痛快。   可是重伤,残缺,那真的是生不如死,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受罪。   五皇子:“把他们带回去。”   亲兵迟疑道:“重伤的也带吗?”   五皇子:“都带回去。”   “是。”   对于五皇子的行为,众人虽然理智上不太赞同,但情感上去却又很信服和安慰。   有一个仁慈的主子,总比冷漠无情的好吧。   谁能保证自己在战场上永远不受伤,如果他们重伤时,也有人不放弃他们,救治他们,那该有多好。   五皇子把人带回去后,很快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人安置在哪里,总不能放军营。   他思索间,有了一个想法。但他还没拿准主意。   “四皇子在哪里?”   “回殿下,四殿下在他的帐篷中。”   五皇子起身过去,四皇子帐篷外的两个亲兵没拦他,直接就让他进了。   四皇子听到声响,抬头见是他,放下手边活,“什么事?”   这家伙没正事,不会来找他。   五皇子把今日所见说了,四皇子脸色很不好看:“那些蛮夷,总有一天,本殿要将他们杀得一个不留。”   五皇子:“我不是要说这个。”   “我是觉得,那些小村子太不安全了。”他顿了顿,道:“我想把那些零散分布的村庄里的人,迁到城中。”   这样外族再想屠杀大兴百姓,必须得先过他们这一关。   五皇子又道:“当初我来边关的时候,小七给了我不少钱,足够支撑边城扩建,新的人口进去居住。”   四皇子撇了撇嘴,心想小七还给了我钱呢。   “就是有一个问题。”五皇子苦恼道:“那些村子里的人不愿意离开,因为他们的地在那儿,有地才能种庄稼,才有粮食,才填得饱肚子。”   “如果我们把村民迁进城中,他们没了地,该怎么生存。”   他们养一个人,十个人,五十个人没问题。   可成百上千呢?   而且,他们出钱把村民养着,其余百姓会怎么想,不患寡而患不均。   迟早都要出大乱子,这不是与他们的初衷相背了吗。   四皇子也沉默了。   两人想啊想,想到天都快黑了,愣是没想出一个好办法。   二人相顾无言。   直到外面的亲兵来唤他们,说朝廷那边派人来了,是荣安伯并……   四皇子和五皇子同时眼睛一亮,他们已经听不到亲兵后面的话。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们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他们想不出来,可以找外援啊。   “小七!”两人异口同声道。   这种事,小七最擅长了。   “顺便再征询一下父皇的意见。”五皇子道。   四皇子点头:“我再写信给我哥。”   他们要集百家之所长!   ……   “阿嚏——”   三皇子搁下笔,看着手下的批阅,因为突如其来的喷嚏,划了长长一道墨痕。   伺候的下人紧张道:“王爷,天色很晚了,您快歇着吧,不然累坏了身体可怎么好。”   三皇子看了一眼手边垒成小山堆的公文,“不必。”   “去给本王沏杯浓茶。”   下人犹豫:“这……”   “王爷,这会儿都快子时了。”   三皇子:“让你去就去。”   下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下了。   他刚走出书房,就看到了王妃娘娘,他刚要行礼,就被阻止了。   “王爷让你出来干什么?”   下人小声道:“回王妃,王爷让小人去沏杯浓茶。”   卢王妃秀眉紧蹙,“都这会儿了,再喝浓茶,王爷是打算熬一晚上吗。”   下人苦着脸:“有可能是。王爷的桌案上又堆积了一大批公文。”   “小的从来没有见过比王爷还拼命的人了。”   卢王妃摆摆手:“浓茶不用沏了,你下去吧。”   她带人进了书房,三皇子头也不抬:“浓茶沏好了。”   “王爷。”   三皇子抬头:“王妃,你怎么来了。”他有些不赞同:“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妾身心疼王爷,特意让人熬了人参白术鸡汤给您。您是这越州的主心骨,没了您,越州上下可怎么办。”   三皇子神情缓和下来:“劳烦王妃给本王盛一碗吧。”   “嗯。”   等三皇子把鸡汤喝了大半,又继续忙活,一个时辰后,他才停下来,刚要揉揉僵硬的脖子,有一双柔软的手就先落了上去。   “王妃?!”   “你怎么没走?”   卢王妃给他捏肩,温婉笑道:“妾身不困,就守在这儿,给王爷添杯水什么的。”   三皇子心情复杂,抬手覆上了她的手。   相似的一幕,同样发生在青州的文王府。   二皇子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歇息。   文王妃心疼不已,忍不住劝道:“王爷何必急在一时,往后还有大把时间。”   二皇子闭上眼,低低叹了口气:“王妃,你不明白。”   “王爷不说,妾身自然不明白。”   二皇子睁开眼,看着头顶的梁木,轻声道:“南河郡发生洪灾之事,王妃可曾听闻。”   “妾身略有耳闻,幸好父皇派了太子他们前去,才”   二皇子嗤笑一声,“太子那个蠢货能干什么。他去了都是添乱的。”   文王妃:“啊?”   二皇子嘴角下垂:“这次南河郡之劫,老六虽说也出了力,但更多的,是靠小七力挽狂澜,才扭转了局势。”   文王妃没想到自家王爷对七皇子的评价这么高,她抿了抿唇,斟酌道:“这……王爷会不会高估七殿下了。七殿下于经商一道,的确有大才,但其他的,未必出众。”   二皇子垂眸:“本王只怕低估了他。”   易地而处,有太子那个猪队友,还有以南河郡郡守为首的大小官员,豪强富绅的重重阻拦,他是做不到那么短的时间破局。   期间,还要防治瘟疫,救治感染的瘟疫病人,安抚民心,转移百姓到安全地,解决洪水之危,一桩桩一件件,哪样是容易做的?   他何曾想这么拼命,可是容衍无形中施加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恐怕不止他,老三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重要的是……   那个位置的诱惑太大了,他不信有人不动心。   二皇子眯了眯眼,搁在扶手的手慢慢攥紧了。   就看最后鹿死谁手罢!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七殿下,如今天气愈发冷了。”   南河郡离京城有很长一段距离,又临靠南河,是以,冬天没有下雪。但是这并不代表会温暖多少,反而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湿气。   南河郡内大半地方都受了灾,虽说众人努力赶工,但还有一小部分地方的屋子没有建好。   容衍搁下手中的毛笔,略做思索,“本殿之前让建的厂子建好了没有。”   “回殿下,您吩咐的厂子都建好了。”   容衍:“把没有地方住的人,迁进厂子里。”   “是。可是……”   容衍:“怎么了?”   “没什么。”   容衍仿佛知道对方想什么一样:“建了厂子,总需要工人。不然哪里来的货物。”   “去吧,按本殿说的做。”   “是。”这一次,底下人爽快地离开了。   然而容衍刚拿起笔,又有小厮通传。   “七殿下,有您的信。”   容衍眉毛微扬。   他从小厮手里接过,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眼里先带了笑意,等到把信件看完,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他跟五哥他们的境遇居然相差无几。   他略做思考,提笔写下回信。   洋洋洒洒一大篇,与其说是信件,不如说是计划书,还特意标注12345。要多贴心有多贴心。   ……   张大嫂子是个幸运的可怜人,幼年丧父,长大丧母,哥哥嫂子都嫌她命硬克亲,五两银子就把她卖给了四十多岁的老鳏夫。   那个老鳏夫沉迷喝酒赌博,酒喝多了就打人,之前两个婆娘就是被他打死的。   不出意外,张大嫂子也会被他打死。然而一场洪水,老鳏夫当时喝醉了,没逃出来,淹死了。   张大嫂子咬咬牙,就跟着其他灾民来了郡城。她原本也没打算活多久,只是回到娘家,哥嫂也不过是重新卖她一次,与其活着受罪,还不如从心一次。   但是来了郡城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七殿下是个仁慈的人,哪怕是像她这样没用的女人,每天也能领到口粮。   她战战兢兢地待了下来,一旦有活干,她第一个抢着做,不为其他的,求个心安。   后来,大家一起造屋子,身边的灾民都有了新家,她还是孤零零一人。   她想着,她要不卖身为奴吧。   她还没来得及实行心中的想法,他们就被一个管事领到了大厂里。   那个地方真高真大啊,地主老爷家也没有这么漂亮的房子。屋子里还暖烘烘的,听管事说,这里烧了地暖。   亲娘咧,地暖!那可是戏文里,大官老爷家才有的东西。   他们何德何能能享受啊。   其实管事说得不对,因为考虑到成本问题,这个屋子的供暖并不是很好,完全没法跟贵族家比。只是比外面要暖和些,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足够了。   管事说,他们以后要住在这里,每天三顿饭,每月还有一套衣裳和八钱银子。   人群中顿时一阵喧哗,众人又高兴又忐忑。这待遇也太好了,好得都不真实了。   他们是在做梦吗?   管事高声道:“这些当然不是免费的,你们留在这里,就要干活。每天干满四个半时辰。有偷懒的,都会被赶出去。”   张大嫂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居然只干四个半时辰。   有人弱弱道:“罗管事,那我们要干些什么。”   “那可多了。比如缝制衣服,加工菜品,点心等等。”   张大嫂子自认手笨,就选择了加工菜品。   做豆腐。   这个她听人说过,会一点儿。她觉得能够胜任。   但是等她上手后,新来的管事说要做豆浆,豆芽,豆干,豆皮,豆腐乳,豆丝,豆豉,豆筋,豆……   一瞬间,张大嫂子差点不会念豆这个字了。   普通的黄豆,真能做出这么多东西吗?   她沧桑的脸上都是具象化的问号。   其他人跟她一样。   但新来的管事斩钉截铁的说“能”,她抬头挺胸,骄傲道:“因为这是七殿下说的,七殿下说能就肯定能。”   众人一听七殿下,原本的怀疑,瞬间就打消了。   听七殿下的,准没错儿。   张大嫂子就按着新管事的方法制作豆制品了。   ……   深冬的早上雾蒙蒙的,可见度很低,然而这个时候,刚修好的街道两旁已经摆满了小摊子。   “豆芽,脆生生甜丝丝的豆芽,两文钱一斤嘞。”   很快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过来,“你这一斤是多少两?”   小贩笑道:“大娘,您这话问的,如今整个南河郡都听七殿下的,一斤当然是十两了。”   老妇人点点头:“行,你给我来一斤。”   等老妇人买好了豆芽,刚要走,小贩叫住她:“大娘,我这儿还有豆皮,您要不要买点回去炒菜吃,可下饭了。”   老妇人有点儿心动。   小贩把豆皮拿起来:“您看,这么大一张呢,够您一家人吃了。”   老妇人问道:“多少钱?”   “不贵,三文钱一张。他们都是这个价,再往城里走,他们还要卖四文钱,或者五文钱一张呢。”   “大娘,您闻闻这味道,香不香。我寅时就跑到厂子外侯着了,就为了买到货呢。”   厂子里的东西一般供大商家,他们这种小贩想拿货,就得起早,不然去晚了,货就没了。   老妇人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买了一张豆皮。   她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猪肉摊,停了下来:“你这个肥肉怎么卖?”   “肥肉三十文一斤,瘦肉二十七文一斤。”   老妇人吓了一跳:“怎么这么贵喔。”   屠户笑道:“大娘,咱们南河郡的家禽牲畜都死得差不多了,这些肉都是从隔壁郡城买的,这一来一往,价格可不就贵了嘛。”   “不过七殿下说了,等明年大家养了猪,这猪肉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   老妇人犹豫了许久,才决定买半斤肥肉,给钱的时候,肉疼的不得了。   不买了不买了,回家了。再逛下去,钱袋子都空了。   “大娘,买块肥皂吧,这肥皂可好用了。”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胸前勾着一个挂篮,里面放着七八块肥皂。   “衣服脏了,抹点肥皂,再搓一搓就干净了,可好使了。”   “而且一块省着点儿用,能用一个月呢。”   “大娘,买一块吧。衣服洗得干净,出门也体面啊。”   老妇人握着瘪瘪的钱袋子:……   她最后还是买了一块。   然后拎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那身姿矫健的,一点都看不出像上了岁数的人。   她拐过几个拐角,走到一扇崭新的大门前,敲了敲门。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女童的稚嫩声。   “是我。”   门打开了,女童惊喜道:“奶您回来了。”   老妇人进门,反手关了门,然后摸摸她的头:“今天乖不乖。”   “乖 ̄ ̄”   这个院子有些奇特,墙面和地面都很平整,不知道拿什么材料造的。   房子有四间,一间堂屋,一间正房,还有左右两个厢房并一个加盖的小厨房。   院子角落里还有个大水缸。虽然整体面积不大,但给人一种温馨舒适之感。   老妇人走进厨房把东西放下,笑道:“今天奶买了豆皮。”   女童高兴的不得了:“好耶,吃豆皮了,吃豆皮……”   老妇人进了厨房忙活,中午的时候,她端了一小碗豆芽炒豆皮,多数拨给了孙女。   “奶也吃。”   “奶碗里有。”   下午的时候,老妇人让孙女在院子里玩,她拿着针线篓子,给人补衣服,两件衣服补好给一文钱。   直到天黑了,她又忙着去做饭,很快院门敲响,外出干活的儿子和儿媳回来了。   “娘。”   “娘,我们回来了。”   老妇人应了一声,叫孙女给儿子儿媳端热水洗脸洗手。   饭桌上,一盘油渣炒豆皮端到儿子和儿媳面前,然后老妇人又给孙女夹了两块儿油渣。   “奶也吃。”女童把碗里的油渣,又夹了一块回去给老妇人。   儿子和儿媳对视一眼,低头抿笑,然后边吃饭边说着今天干活的种种。   儿子在跟人一起造房子,每天工钱很高,足有一百文,还包一顿午饭,午饭是干饭,菜里也有油水。   这在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儿媳进了厂子干活,在搓毛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暖烘烘的,一个月有八钱银子呢。   儿子儿媳说完了自己,又说到老妇人和女儿。   听到女儿说,奶下午给人缝补衣服,两人都不太赞成。   “娘,你在家里带娃就行了,我跟孩他爹会挣钱,缝补衣服多费眼睛啊。”   “是啊娘,你现在就好好享福就是了。”儿子也道。   老妇人乐得合不拢嘴,“不费事,不就是几件衣服嘛。”   “娘……”儿子儿媳轮番劝说,总算让老妇人松了口。   老妇人叹了口气:“娘担心你们压力大。”   这块地虽然是他们的,但是造房子的材料要另外买。   七殿下说,知道大家都受了灾,没有钱。所以大家可以先赊账,而且十年之内不要利息。   多好的事啊,他们当时就心动了。   但最开始,他们没打算造个这么漂亮的,就像以前那样,随便弄弄就好了,能住人就行。   可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房屋设计师,拿着房屋图纸给他们讲解。   什么用这样的材料更美观啦,那种材料会冬暖夏凉啦,哪里哪里又该怎么设计啦……   哎哟,那一堆堆的,说得那叫一个动人喔。   可是一问价格,亲娘嘞,居然比他们预想贵了六七倍。   不成不成,这种亏本买卖,打死也不能干。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啊。   但是儿子儿媳都特别向往。   那设计师又说了,房子是多重要的财产啊,一代一代传下去呢,这要寒酸了,多磕碜啊。   而且别人家都漂漂亮亮的,就你家破破烂烂,不说住着怎么样了,就是每天看着也糟心啊。   再说了,房子不好好造,住个十几年,破了烂了,修补又是一笔钱啊。还不如一开始就整个好的。   最后又说,您儿子一个月挣几大两银子呢,儿媳也不差,最多几年,房子的材料钱就出来了。   老妇人,老妇人最后终究没坚持住,同意了。   现在住着新房子,舒心是舒心,就是欠着七殿下钱,总觉得不好意思。   儿子安慰道:“娘,您放心,我早就问过管事了。等最后一批房子修好了,还要修路,修桥呢,都需要人,每天的工钱只会高,不会低。而且啊”   他神秘兮兮道:“我还打听到,七殿下准备等开春了,就召集人手去拓宽南河河道,清理南河河底的淤泥,每天最少这个数。”   他伸出双手,噉瑟地比了一个二。 第二百二十七章   凛冽的寒冬浇不灭人们的热情,他们用勤劳的双手,造出了崭新的道路,房屋。   容衍披着斗篷出来视察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干活的百姓也看到了他,激动不已:“七殿下——”   “七殿下好。”   容衍走了过去,问他们近来如何。   众人都说好,说管事分配的饭,饭量很足,也有油水,大家都吃得饱,活也不重,大家一起干,等到黄昏,基本就可以回家了,最重要的是工钱高。   一众声音中,容衍听到一道有点怪异的口音。仿佛特意在模仿南河郡这边的口音,又模仿得不像。   他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是个身材有些瘦弱的男人。对方讨好的笑。   容衍笑道:“你不是南河郡本地人吧。”   那人愣了愣,然后有些慌乱,“七殿下,小的,小的”   容衍摆摆手:“别紧张,我就是听你口音不太像,随便问问。”   管事这个时候道:“回七殿下,这人的确不是本地人,他是隔壁郡城的,听说我们这里工钱高,就过来挣一份过年钱。”   有这种想法的,这么做的,不止瘦弱男人一个,其他还有不少。   瘦弱男人忐忑地看着容衍,生怕容衍把他赶出南河郡。   南河郡这里搞灾后重建,他却跑来抢活干……   但是,但是他实在太需要这笔钱了。   “那挺好啊。”容衍温声道:“我们南河郡好,才能吸引人过来。”   他目光移动,重新落到瘦弱男人身上:“好好干,以后我们南河郡会越来越好,你也会在这里挣到更多的钱。”   “南河郡是个民风淳朴的好地方,永远敞开大门,欢迎四方友客。”   这番话说得众汉子自豪无比,不自觉挺起了胸膛:对,他们南河郡可好了,南河郡的百姓也可好了。   当然了,最最好的还是七殿下。   星际观众们:   “阿衍这是在培养百姓们的自信心吧。真好啊。”   “总觉得衍衍在下很大一盘棋。”   “这不是废话吗,阿衍都跟林其坦露内心了,他要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可不得朝着这条路前进。”   “阿衍好样的,我会永远支持你。”   “口头上的支持有什么用啊,拿出实际行动啊。”   “对啊。口号我也会喊。”   “可恶啊。”星网后面,一个娃娃脸的小女生气得脸都红了。   “我才不止是嘴上说说呢,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的。”她哼了一声,朝外面跑去。   她敲响了长辈书房的门,得到允许,进去后,讨好笑:“爷爷,我,我有一个小问题想请教您一下,可以吗。”   坐在书桌后的老人扬了扬眉。   ……   南河郡发生的事情都传到了京城,朝堂上下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最多说一声六皇子和七皇子宅心仁厚,到现在还留在南河郡安抚百姓,而且也没要朝廷掏一分钱。   太子党对此高兴不已,恨不得六皇子和七皇子永远留在南河郡,别回来了。   现在京中只有太子,圣上天天面对着这一个儿子,父子俩的感情总会越来越好的。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有些事情不能对朝臣说,但容衍却没瞒过明玄帝。   他隔三差五就会给明玄帝写信,命暗卫把信送到明玄帝手中,不给外人看。   明玄帝打开柜子,里面已经摞了厚厚一堆信封,每一张信封都被打开过。   他随便抽了两封,把里面的信纸拿出来看。   不是很正式的书面语,通篇都是口水话,就好像容衍站在他面前,跟他说着南河郡的种种。   大兴每个地方的斤数有些微差别,容衍就干脆规定,一斤为十两。   他还开办学堂,让男女一起念书,也就南河郡读书人少,原本说得上话的又差不多犯了众怒,被百姓弄死了。他又在南河百姓危难之际,救人于水火,被南河百姓推崇,这才变成他的一言堂。   容衍在信里说,女子的价值远不止于生育,困在灶膛间。她们有更广阔的天地。   大兴的繁荣昌盛,只有男子撑着不够。   他还说他在南河郡,推行立女户,鼓励寡妇再嫁,增加女性就业岗位。   这信上种种,若是流传出去,容衍瞬间就会被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批判得一无是处。   大兴比起以前的朝代,对女子的束缚已经松了许多。也允许寡妇再嫁,夫妻和离。   但是朝廷允许是一回事,推行到地方上,地方实不实行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读书人多的地方更是重灾区。容衍不是地图炮,他直接在信上点明了地方。   明玄帝看着这些,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赏和欣慰。   他是帝王,在他眼里,男子是他的子民,女子也是他的子民,他并没有把男女分得那样开。只要能把大兴建设得更好,男女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   【女子的价值远不止于生育,困在灶膛间。她们有更广阔的天地。】明玄帝想到了后宫里的女人。心情突然有点微妙。   “臭小子……”他无奈的笑了一声。   然后把信纸折好,重新放回信封。那信纸上有了细密的折痕,看得出主人已经看了很多遍,而且很爱惜。   明玄帝又抽了另一张信纸看,上面写着容衍怎么忽悠……咳咳……说服!说服百姓们统一建造房屋。   他很大方,赊账给百姓们造房子,十年内不收利息。   但是材料钱可贵可贵【小声】   他给百姓们每天开的工钱很高【超大声】   明玄帝每次看到这儿都会忍不住笑出声。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小儿子好像变了,但又好像没变。   他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小儿子在他面前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动作。   那么清晰。   大内侍在旁边低着头,装作一个木头人,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明玄帝继续看下去,容衍又说,他统一造房屋还有另外一层考量。   容衍要打造一个特色城池,以后开发旅游业,这一个城的建筑,都可以拿出去吹,不是,拿出去说与众人听,吸引富人们来玩。   南河郡临河,水路发达,这个很有“钱途”。   明玄帝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回过神来时,手边已经空了七八个信封。   他摇摇头,“臭小子不去写书可惜了。”   写得怪勾人的,不知不觉就看多了。   今天的奏折都还没批呢。   然而当他把信件重新收好,翻开奏折,顿觉索然无味。   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要洋洋洒洒写一大篇。烦人。   他忍着不耐把奏折批完,已经到了晚上,大内侍小心询问过后,才让人传晚膳。   眼看着晚膳后,明玄帝要歇息了,大内侍咬咬牙,提醒明玄帝,今天该到皇后宫里留宿。   这是规矩,也是给皇后的脸面。   明玄帝没什么异议,让人摆驾凤仪宫。   皇后看到明玄帝来很高兴,等到没其他人的时候,还小声嘀咕道:“臣妾以为皇上今晚都不来了。”   明玄帝心软了一下,想着这是自己的发妻,刚要开口安慰两句。皇后又道:“皇上,马上就要年关了,今年南河郡受了灾,多亏太子不辞辛苦跑一趟,现在灾情已解,今年过年是不是该大办庆祝一下。”   明玄帝柔和的表情一下子僵住,渐渐变成了冷淡,他似笑非笑道:“皇后心里有主意了,还问朕做甚。”   皇后讪讪:“臣妾只是提个建议,想请皇上拿主意。”   “皇后是后宫之主,你看着办就行了。”明玄帝揉了揉眉心,仿佛很困了一般,躺下睡觉。   皇后心里一喜,这才躺下歇息。   次日,皇后把端凝召进宫,她知道端凝怀孕了,结果俞珍却在这个时候跑去边关,所以她看向端凝时,不自觉的带出同情怜悯的神色。   端凝脸上微笑不变,藏在袖子里的手偷偷攥紧了。   “不知娘娘找端凝前来,所为何事。”   皇后也没瞒她,把昨晚跟明玄帝的对话说给她听。   端凝:……   端凝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她胆大妄为的直视皇后,想要分辨这女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但凡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南河郡到底怎么回事,父皇不知道吗?   皇后还在讲述,到时候怎么给太子脸上贴金。   端凝第一次有了想跟这母子俩分割的想法。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了凤仪宫,又是怎么坐上马车回了公主府。   俞珍走后,她实在懒得看到继婆母那群人,所以就回了公主府,眼不见心不烦。   在自己的地盘,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烦躁,把手边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蠢货”   “愚不可及”   “不知所谓,不可理喻”   “脑子进了一条河吗!!”   “嘭——”“嘭——”“嘭——”   地上砸碎了一堆东西。端凝靠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才让自己心里舒服点儿。   她几乎能想象到,经此一事后,父皇对皇后和太子的印象又会下降。   “殿下,殿下,您别气了。您还怀有身孕,就算您不为自个儿想,也要为驸马和他的孩子想啊。”   心腹的话响在耳边,端凝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惊慌地捂住肚子。   “麟儿别怕,母亲,母亲不是故意的。”   “母亲不生气了,不发火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肚子有点疼。   “去,给本公主传太医。”   她脸色有些白,感觉肚子越来越疼了。心腹赶紧把她扶回屋歇着。   一个时辰后,端凝喝下安胎药,躺在床上休息。   “殿下,太医说了,您以后不能再有这么大气性了,不然对孩子不好。”   “您要保持心情愉悦。”   端凝疲惫道:“我知道了。”   心腹在床边欲言又止。   端凝叹了口气:“有什么就说吧。”   心腹唰地跪下:“殿下,奴婢大着胆子说一句,就算您要打杀奴婢,奴婢也认了。”   “您现在已经是荣安伯夫人了,驸马又去了边关,等他立了功,回来这爵位说不定还能再升一升。到时候,您的身份地位,都是旁人不能及。”   “您又是公主,不管皇子们怎么争,最后都牵扯不到您头上,您是立于不败之地。何必再委屈自己,跟皇后他们虚与委蛇呢。”   端凝眉眼一沉:“谁教的你这些话。”   她第一个就是怀疑有人策反了她的心腹。   心腹明显了解她,苦笑一声:“殿下,没人教奴婢,这话在奴婢心里藏了好多年。您待奴婢有恩,日常又对奴婢不薄,奴婢每次见您委屈,比自个儿受委屈还难受。”   心腹嘭嘭磕了三个头,力道之大,额头都渗出血,她仰着脸,眼睛紧闭:“奴婢知罪,请殿下赐死。”   端凝静静看着她,许久,低声道:“起来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考虑。”   她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最后还是驸马和孩子占了上风。   算了,由得皇后和太子去造,真造坏了。大不了以后换把“刀”就是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可爱们看一下作话,求求了】   “父亲,父亲,长姐来信了。”李禾兴奋的跑进武顺侯的书房。   武顺侯从公务中抬起头,看着递到眼前的信封。上面有力的字迹格外熟悉。   “下次记得让人通报。”他不轻不重说了一句,然后接过了信封。   李禾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公子,公……侯爷”外面的小厮在门口踟蹰。   武顺侯:“何事。”   小厮进来,行礼:“回侯爷,大姑娘还送了东西回来。”   武顺侯淡淡看向小儿子,李禾心虚,磕巴道:“我没、没注意。”   武顺侯:……   气氛尴尬间,侯夫人和李卓夫妻也来了。   “听说阿恕来信了。快给我看看。”侯夫人走到武顺侯身边,拿过了信封,打开查看。   武顺侯示意小厮把东西呈上来。   那是一个小盒子,封得严严实实,武顺侯挑了挑眉,拿锁打开,然后里面又是一个小盒子。   武顺侯:……   武顺侯继续打开盒子,盒内空空。   李禾:“东西呢。”   小厮脸色瞬间就白了,慌张跪下,连连磕头,“侯爷明鉴,小的没拿,真的没拿。”   “侯爷明鉴,求侯爷明鉴……”   武顺侯看着空盒子,忽然,在盒盖一阵摸索,然后不知做了什么,盒盖竟然掀开了。   盒盖里居然有隔层。   武顺侯对小厮挥手:“东西在里面,你下去吧。”   “是,是侯爷。”小厮顿感劫后余生,急忙退了出去。   武顺侯看了小儿子一眼。李禾立刻去把门关上。   “父亲,盒子里是什么?”   侯夫人和李卓夫妻也很好奇,侯夫人就凑过去看了,下一刻,她瞳孔微缩:“这是……”   “什么什么,盒子里是什么。”李禾好奇极了,跟着凑了过去。   那是一块黑色的,里面闪烁着碎金的牌子,小儿巴掌大,尾指厚。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符文,莫名高深和玄奥。   “这,这是不是玄金牌啊。”李禾惊讶道。   他越过武顺侯,把小牌拿在手中掂了掂,杵在眼前仔细看,甚至还上牙咬。   众人:……   “是真的。”李禾捧着玄金牌,跟捧了座金山似的。事实上,也差不多了。   李卓媳妇不解:“玄金牌怎么在阿恕手里?”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这个答案实在太显而易见。   她喃喃道:“七殿下对阿恕真好,也不枉阿恕对他一片真心。”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侯夫人了。   当初李恕执意去南河郡,把她气得不行。哪有未婚女子,不远千里去找男子的。   这让男子怎么看女方。指不定怎么轻贱呢。   虽然听说七殿下性情温和,善良宽厚,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武顺侯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好像那只不过是一块普通令牌,但一开口,透着愉悦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阿恕信中说,南河郡事情多,她走不开,今年不能回来了。玄金牌给夫人处置,算是今年的年礼。”   侯夫人嘀咕:“她一名女子能有什么事?”过年都不回来。她心里很想女儿。   武顺侯点了点桌案:“她有正经事要做,灾后重建事情很多,七皇子身边人手不够,她女扮男装去帮忙了。”   “这……”侯夫人眉头微蹙,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说出口,但表情明显是不赞成的。   李禾却是特别羡慕和钦佩:“长姐好厉害啊,早知道我当初也跟着去了。”   侯夫人没好气道:“你一个半大孩子跟着去能干什么。”   “我不小了,母亲。”李禾不服。鼓着脸生闷气。   李卓轻声笑道:“再过两年,阿禾就可以帮忙了。”   李禾闻言,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   他看着兄长,突然感慨:“如果阿兄去了就好了。以阿兄之才,肯定能做出一番实绩。”   李卓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眉眼间染了愁绪。   他现在的生活不能算不好,甚至比同龄人好了太多,娶了娇妻,有了事业。   但是他觉得他做的那份活,没有他,别人也能做,他甚至都不需要出多少力。   在他内心深处,他其实是想去地方上,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也盼能够造福一方。   但他知道他这种想法,在世家子中有多格格不入,他甚至能想象到,他若是把这话说出口,旁人会怎么嘲笑他。   或许,他的家人也不能理解他。   因为这实在是有些荒唐,哪有人放着现成的福不享,反而想吃苦的。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武顺侯扫了一眼大儿子,“急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李卓猛的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他总觉得父亲话里有话。   武顺侯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言说,转移话题,对妻子道:“这玄金牌既然是阿恕的一份心意,明日你就带着家里人去商业圈采购过年所需。”   侯夫人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对了,记得给阿恕回信。再给他们寄些东西过去。”侯夫人想着想着就想得远了。七皇子都拿出了诚意,他们也不能太拿乔,捎回礼的时候,七皇子那份也得添上。   不过准备些什么好呢。得好好琢磨。   武顺侯看了一眼夫人,挥手让小辈们退下,继续处理公务。至于夫人,她把事情琢磨好了,自然会离开。   ……   李家的礼物前脚送到,后脚明玄帝和太后送过来的东西就到了。淑妃也派人捎了不少东西过来,有六皇子的,也有容衍的。   随着太后礼物一同过来的,还有巧儿,冬儿,空青还有小竹子。   小竹子一见到容衍,眼泪花就先飙了出来,抱着容衍的大腿嗷嗷哭。   “殿下,您当初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带小的,小的想您想的茶饭不思,辗转难眠。”   “殿下呜呜呜,小竹子好想你的。”   “这么久没见,殿下您变得好有气势,神采飞扬,英姿飒爽,迷倒万千……”   星际观众们:   “噗哈哈哈哈哈,最后一句什么鬼,笑死了。”   “怎么啦怎么啦,我觉得小竹子说得超对哒,我们阿衍就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挺胸】”   “别说,好久没见这活宝,我也挺想小竹子23333”   “空青还是那么酷,这两人的反差简直绝了hhhhhh”   李恕在旁边若有所思,容衍感受到她的目光,怪不好意思,赶紧把小竹子提溜起来,小声道:“别哭了,不然之后去哪儿都不带你。”   小竹子立刻不哭了,还朝容衍讨好笑。   容衍:……   李恕:emmmm……   ‘这小竹子是个人才啊’   之后,小竹子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真的是个实打实,不掺假的人、才!   因为他对李恕,完全是以七皇子正妃对待,李恕偶尔起个话头,小竹子就特别机灵的接下去。   李恕问起容衍小时候的事,小竹子也不隐瞒。而且还具体描述他们殿下小时候多么可爱啦,又白又嫩,脸上的小奶膘迷死个人,还有身上的奶香多好闻啦。   把李恕馋的不得了,做梦都梦见小容衍。她把软乎乎的小容衍抱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   巧儿原本还担心小竹子说些不该说的,偷听几次后,发觉这小子很知分寸,不该说的一句没说,就没管了。   倒是把容衍臊得不行,不准小竹子说,但李恕只是委婉表示想听,容衍又松口了。   容衍:他太难了。   不过有了巧儿他们,容衍的确轻松了些,过年的一应事情,由李恕一力操办,巧儿他们从旁协助。   容衍就可以一心一意去视察民情,查漏补缺。   他先去看了秦老他们。   红巾会没有解散,甚至容衍还让人专门修了一座院子,批了一笔银子,供红巾会人员办公。   秦老,还有民选出来的其他几位德才兼备的人选,共八个人,作为红巾会的长老。   而红巾会首领由谢怀担任,宋五为副首领。   红巾会的主要权力被分散在十个人手中,防止有人独断专权。   而首领,副首领之下,还有其他职位。   这些都是平民势力,是用来监督官府,救死扶伤,惩奸除恶。   容衍担心南河郡郡守的事会再度上演。当官府欺压百姓时,红巾会,或者说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好歹有一争之力。   但阿恕问过他,如果红巾会以后也变性质了呢。   容衍早有规定,红巾会的首领和长老只能由平民担任,而且民众投票择选,五年选一次,不能家族传承。这条规定不得更改。   这是他最大限度能做的了。毕竟,就算是打江山,也没有人能够保证打下的江山,能够百年千年的传下去。   【大可爱们看一下作话,求求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听说七殿下要来,秦老起了个大早,穿了一身新做的衣服,理的一丝褶皱也无。   头发梳得整齐,连胡须也打理得整洁有形。   “秦老,您看我这样行吗?”木桥也换了一身新衣服,因为娃娃脸,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他特意选了藏青色。   秦老看了一眼:“不错,不过左边头发支棱了一缕出来,你再捋捋。”   “啊……”木桥急了,赶紧抹平,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最后还是旁边的宋五看不过去,帮了一把。   木桥笑道:“谢谢啊,改天请你”   “来了来了,七殿下来了。”宋小六呲溜儿跑过来。   他拍了拍衣摆,在哥哥身边站好,众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   马车轮子压过水泥路的轻微声音传来,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辆朴素的马车。   众人的呼吸都快屏住了。   待马车在他们面前五六步距离停下时,秦老已经忍不住迎上去。   容衍一撩车帘子就看到秦老,把他惊了一下。   他利落的从马车上下来,笑道:“秦老看着又健朗了许多。”   秦老忍不住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一起。   “七殿下,七殿下,您还记得我吗?”宋小六仗着人小,凑了过来。   秦老刚要呵斥,容衍就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小六最近长高了。”   宋小六一下子笑开了,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是啊,我哥哥也说我最近长高了。”   他回头看宋五:“是吧,哥。”   宋五:……   宋五迎上容衍的目光,很快又移了开去,轻轻应了一声。   那样一张脸,实在不能多看。   “七殿下,外面风大,快进屋。”秦老摆手相迎。   屋内的厅堂,已经准备好了茶点,容衍被请到上坐。   “七殿下,粗茶点心,还请不要嫌弃。”   容衍端起茶杯,先嗅了嗅,眼睛一亮:“很香啊。”   他呷了一口,入口甘甜,茶汤比其他茶汤浓些,再喝一口,能感到一点微涩的口感,然而涩中又带着香,茶汤下肚后,唇齿间还留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这是乌龙茶吧,看品种,应该是凤凰水仙。”容衍搁下茶盏。   秦老连连应是,“七殿下真厉害,一尝就尝出来了。”   容衍点了点桌面,温声道:“这乌龙茶是从隔壁郡城买回来的罢。我想想”他看向宋五他们。   “宋五最近被我派出去做事了,没空。木桥人年轻,没个定性。谢怀倒是有空闲,但是没有门路,是杭公子帮忙了吧。”   木桥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晌说不出话。   谢怀和宋五一时也震惊得无言。   容衍莞尔:“你们有心了,这份心意,我心领了。”   星际观众们:   “我靠靠靠,阿衍好帅啊。”   “云淡风轻,微笑从容,温文尔雅,还特么聪明过人,呜呜呜,我好喜欢他啊。”   “你们有没有觉得阿衍跟林其好像啊。”   “前面的,我觉得不太像。阿衍自有一股风流写意,又不缺霸王气魄,整个人矛盾又诡异的和谐,这个人真是绝了。”   “哇——”宋小六惊叹一声,一下子扑到容衍腿上,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道:“七殿下,您怎么这么聪明呀,什么都知道。”   容衍很会抓重点,捏捏小孩儿的脸颊,“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小六张嘴就道:“我当然是偷听到的啦。”   “喔 ̄ ̄ ̄”容衍故意拖了长长的调子:“偷听来的啊。”   宋小六一下子捂住嘴,压根不敢回头看亲哥,抓住容衍的手,轻轻晃:“七殿下,我以后不敢了,您帮我跟秦爷爷和哥哥说个情吧。”   “唔……”容衍微微垂首,头发如水流泻,有种清秀俊逸的美:“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最近念书认真吗?”   宋小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秦老也道:“这孩子念书还算刻苦,就是脑子笨了些,总比别人慢半步。”   容衍摸着宋小六的脑袋,偏头对秦老道:“古语常道笨鸟先飞,小六能比旁人吃苦,将来自然比旁人飞得高。”   秦老眉眼舒展开来,“承蒙七殿下吉言。”   “嗯。”容衍想了想,考了宋小六几句,这孩子虽然回答得磕磕巴巴,但好歹回答出来了。   然后容衍就变戏法似的,手腕一翻,手心里就躺了一个小油纸包:“这是奖励。”   宋小六都快高兴坏了,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躺着几块香甜的绿豆糕,他当即拿了一块给容衍:“殿下吃。”   容衍:“这是给你的。”   “可我现在想给殿下。”小孩儿执拗道。   容衍只好尝了一块儿,然后宋小六又把糕点给秦老,哥哥,谢哥哥,木桥哥,最后才轮到他自己。   容衍对他招了招手,宋小六又趴到容衍腿上。他就听着七殿下跟秦爷爷说话。   七殿下问最近大家的近况,生活可有什么难处,邻里有无大纠纷。   然后又问宋五,木桥他们学习得怎么样,武功又练得如何了。   之后又关于红巾会的未来发展说了许多。   一个会里有一两百人,每日的开销都是一笔大数目,光节流远远不够,还得开源。   但怎么开源,做些什么合适又能长远发展等等。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秦老顺势邀请七殿下一起用午饭。容衍同意了。   饭后,他又留了小半个时辰,临走时,叮嘱秦老他们,大年三十一定要来郡守府一起吃团圆饭,然后才离开去其他地方。   原来的南河郡守被百姓杀了,郡守府就空了下来,容衍给明玄帝去信,委婉表示,暂时不要往南河郡派官员,他就搬进去住了。   南河郡的大小官员,长吏,都由容衍任命,或者由百姓共同推荐,逐渐把官职空缺补全了。   这里已经没有萝卜坑了,换句话说,这里已经是容衍的势力根据地,而且南河郡百姓还对容衍搞个人崇拜,至少十年之内,别想有人动摇他的地位。   不管以后来的郡守是个什么人,好的也好,坏的也罢,都得按着容衍如今制定的方针走。若是想推翻容衍之前的政策,不好意思,这南河郡恐怕就容不下他了。   秦老他们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容衍,宋小六还拉着哥哥的手,叽叽喳喳的说七殿下有多好多好。   秦老他们深感赞同,皇子就是皇子,同样的年龄,把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远远甩在后面。其差别何止是云泥。   宋五摸了摸弟弟的头,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温暖的触感。   阿绿姑娘,终究只是他们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梦醒了,他们也该面对现实了。   生活还要继续,而他们也要努力前进,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   容衍花费了三天时间,才把南河郡该探望的探望了。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   巧儿他们早早在屋外侯着,得到容衍允许,就端着热水,面巾,进屋伺候他洗漱。   冬儿用托盘呈上一套玄色,胸前绣祥云的常服。空青呈来各种配饰,玉佩,香囊,佩印,吉祥物。   待容衍换上新装,小竹子替他把腰间饰品挨个系好。   “小七,小七。”   六皇子一身青色常服跑了过来,“小七,我们今天”   当他看到容衍时,涌到嘴边的话就顿住了。   容衍不解,微微抬眸,轻轻浅浅地瞥了过去,眉眼清湛朗润,如雨后空山,迷了人眼。   “小七,你真好看呀。”脸还是那张脸,但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   容衍:“嗯。”   然后就没了。   他走过去,拍了六皇子一下,“走了。”   六皇子:“喔……喔喔。”   因为考虑到天气的原因,团圆饭是在中午举办,暖和,光线也足。   有些离郡城远的地方的人,吃了午饭,也能有时间赶回去。   李恕一手负责操办团圆饭的事,因为事情多,她还是做男装打扮,衣着朴素,看起来并不出众。   她看到容衍来时,眼睛一亮。目光像勾子一样,死死勾在他身上,移不开了。   六皇子在旁边笑:“阿恕妹妹也觉着小七今儿贼好看是吧。”   阿恕大大方方应了。   容衍微微垂眸,有片刻慌乱,但很快恢复如常:“我让巧儿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待会儿你去换上。”   “好。”   两人并排走着,说着相关事宜。六皇子看了看,走到了容衍另一边,心想,他什么时候也找个姑娘。一个人怪冷清的。   嗯,容貌得好看,要求也不高,跟小七差不多就行。   脾气呢,不能太硬,不然他就得被压着了。这可不成。   脑袋呢,得聪明,跟小七有个七七八八分就行。   人品呢,更得好。心里得有家国,惩奸除恶,救死……   哦凑!   这他妈不就是阿绿吗。   六皇子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赶紧甩了甩头。   他可不是变态啊。   吓死个人了。   “六哥,你怎么了。”   六皇子一回神,就发现众人都在看他。   六皇子慌张摆手,“没,没什么。”   “走吧,走吧啊。”   李恕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六皇子感觉怪怪的’   ‘难道是阿衍跟我说话,他觉得被冷落了,不高兴了’   ‘emmmm……’   ‘既然如此,那找机会给六皇子介绍一下适龄女子’   临近晌午,郡守府来了不少人,热闹不已。   六皇子像只花蝴蝶,在人群中穿梭。   容衍跟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在交谈,也不会忽略一旁的有才后生。他在其中游刃有余,言语交谈间,让人如沐春风。   玄色的常服为他平添了几分贵气和威严,但温和的言语,又让人想要亲近。   一张一弛,让人顿生受宠若惊之感,生不出丝毫不敬之心。 第二百三十章   “各位, 今日我在此,祝南河郡下百姓,年年有今日, 岁岁有今朝。”   “谢七殿下。”   “愿七殿下, 一年胜过一年。”   “敬七殿下………”   容衍执酒杯, 与众人畅饮。这场团圆饭,众人吃得宾主尽欢。   容衍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有些醉了。六皇子帮着把宾客送走。   巧儿准备了醒酒汤,刚要喂给他,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我来吧。”   李恕一身浅蓝色长裙,蓝色很衬她的气质, 颜色稍浅, 突显未出阁女子的特点。   她已经及笄,乌发挽成单螺髻, 斜差着一支青玉簪。   她上前接过巧儿手里的醒酒汤,坐在容衍身边,轻轻唤了他一声:“阿衍。”   容衍已经喝晕乎了,不过他酒品很好, 喝醉了也不吵不闹,安静地坐着, 就是脸颊的晕红和淡淡的酒气显示着主人喝醉了。   这会儿听到有人喊他,他茫然地睁着眼,过了一会儿, 才慢吞吞转过去。   李恕:“张嘴。”   容衍:“……啊。”   嘴里就被喂了一大勺醒酒汤。   容衍:“唔……”   不好喝。   他别开了脸, 李恕跟着换了个位置,把勺子拿开,对容衍道:“阿衍, 张嘴。”   容衍:嗯……   “不张嘴,我走了。”李恕试探道。   容衍抬手想握她手,结果脑子晕乎,只拽住了一截衣摆,“啊……”   李恕就趁机把一碗醒酒汤给他全灌了下去。   巧儿:………   星际观众们:   “emmmm……这个,那个……我跪了,兄弟们随意。”   “太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姑娘不愧是敢生擒蛇虫的猛人,不就是灌阿衍一碗醒酒汤吗,小意思。”   “我就想知道衍衍醒来后的感受233333”   巧儿默默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容衍被灌了一碗醒酒汤,眉毛狠狠皱成了一个“川”字。   李恕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容衍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抗住,眼皮一耷拉,彻底睡死了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晚上,容衍睫毛微颤,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屋里亮着两盏灯,并不刺眼,很柔和的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他看着身上的被子,他只着了中衣。   巧儿他们给他宽的衣?   他揉了揉额头,并没有想象中的胀痛,睡了一觉之后,反而很精神。   容衍掀开被子,起身穿衣。守在外面的小竹子听到动静走进来,笑道:“殿下,您醒了。”   “渴不渴?”   容衍点头。   小竹子端着一杯温水过来,容衍一饮而下,“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戌时了。”   容衍:这么晚了?!   “殿下放心,李姑娘把事情都安排妥帖了,这会儿您醒了,就过去一起用晚膳吧。”   容衍跟着小竹子去了厅堂,六皇子在跟人说着什么,李恕看到他,手一抬,原本侯着的下人,就行动起来。   容衍走过去坐下,下人刚好把最后一道菜上完。   现在天冷,热菜上早了,很快就会凉。不得不说,李恕把这个时间掐得太准了。   六皇子佩服不已。   然后就拿着筷子开动,他率先夹了一个鸡腿吃,大鸡腿,他的(* ̄︶ ̄)   他刚啃了一口,就瞥见李恕给弟弟舀了一碗山药羹:“先暖暖胃。”   容衍:“你的呢?”   李恕眉眼温柔:“我没喝酒,不需要吃这个。”   容衍:“好吧。”   六皇子:………   六皇子讪讪地放下鸡腿,弱弱道:“阿恕,我中午也喝酒了。”   李恕对侯着的下人道:“给六殿下添一碗山药羹。”山药羹放在桌上,谁想吃,舀就是了。   六皇子:………   有时候,伤害总是来得那么突然又猝不及防。   容衍还是很关心他六哥的,上前给他六哥夹了一块鱼肉,还提前理好了鱼刺。总算让六皇子心里舒坦点。   这顿晚饭,总得来说,吃得还是很不错的。   六皇子是个缺心眼……咳咳…大度的皇子,很快又跟弟弟和未来的准弟妹玩在一起。   一阵寒风吹过,六皇子打了个哆嗦,“好冷喔。”   “小七,阿恕,我们叫上巧儿他们一起来打马吊吧。”大冬天在暖烘烘的屋里玩乐,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容衍:“等会儿再打马吊,这会儿我们玩个新奇的。”   六皇子伸长了脖子:“什么什么”   李恕也偏头看着容衍。   容衍对小竹子点了点头,小竹子转身跑没影儿,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   “殿下,您要的东西来了。”   容衍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打开盒子。   里面是灰扑扑的……呃……铁线?!   还是其他什么的。   看着一点儿都不高端大气上档次。   但李恕知道,容衍但凡拿出的东西,就没有普通的。   所以,她看着递过来的“铁线”,自然地接过。   容衍也拿了一支,小竹子拿着火折子走过来,点燃了“铁线”。   银色的火花瞬间在黑夜中绽放,漂亮极了,也夺目极了。   李恕瞳孔微颤,还没反应过来,容衍就拿着迸发银色火花的“铁线”靠近她,然后点燃了她手里的东西。   亮光顿时更加刺眼了。   六皇子心里也更酸了。   呜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   这么好玩的东西,为什么他不是第一个玩的!   “小七,我也要,我也要。”他像个没有眼色的电灯泡,强行插入小恋人当中。把暧昧的气氛破坏得干干净净。   容衍/李恕:………   星际观众们:   “嚯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感觉小七想揍他六哥一顿了”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小七,这个是什么啊?”   容衍沉默片刻,幽幽道:“仙女棒。”   “哇,这个名字好贴切啊。”六皇子挥舞着仙女棒,在夜风中狂欢。   “我是男子,我玩的是不是仙子棒。”   容衍:“………可能是吧。”   “你高兴就好。”   六皇子立刻应道:“我可太高兴了。”   “小七,你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啊。”   容衍诡异地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我现在才弄出来。”   “喔喔。”六皇子毫不犹豫就相信了。   “小七,今年离开父皇母妃单独过年,我本来心里还有些难受,但现在看到你特意给我做的仙女棒,我心里好感动喔,一点都不难受了。”   六皇子可不是随便给自己脸上贴金,你看之前那许多年,过年的时候,怎么不见小七把仙女棒弄出来啊。   今年他们在南河郡过年,兄弟俩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小七肯定知道他想家,就做出了仙女棒哄他开心。   这是什么绝世贴心好弟弟,感动死他了。   他今天一定要玩个痛快。   李恕看了一眼身边的容衍,又看了一眼六皇子,然后又看了一眼容衍,背过身去,肩膀微微抽动。   容衍抬手抹了把脸,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李恕悄悄把其他人支开,借着夜色遮挡,偷偷勾了勾容衍的小指,低语:“这仙女棒之前就做出了吧。”   容衍:!!!   “你怎么知道?”   李恕抿嘴笑:“猜的。”   容衍感觉手心又被挠了挠,有些不好意思,“这个的确是之前弄出来的。就是那年我与你约好,元宵节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   结果遇到太子挑事,他和太子打起来了,最后待在宫里思过,赴不了约,自然也没能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出去。   但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竟然造成了这样一个误会。   “现在这样挺好的。”李恕说。   容衍错愕看向她。   李恕颔首:“真的。”   “你看六皇子多开心。”   容衍看着拿着仙女棒挥舞跳动而兴奋不已的哥哥,垂眸笑了一下,“好吧。”   他反手握住李恕作乱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改天给你做个更好玩的。”   李恕:“嗯,我等着。”   容衍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度,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不知道父皇和皇祖母现在在做什么?   不过按照往年的习俗,这个时候,应该在家宴上吧。   他送的过年礼也应该到了,不知道父皇和皇祖母用上了没有。   还有五哥,他一个人……呃……他和四皇兄在边关,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上次送过去的信应该有帮助吧。   容衍不知道,他送过去的信,帮助可大了。   别看四皇子和五皇子脑子不如他灵活,但行动力是杠杠的。   他们一接到回信,兄弟俩凑到一起商量了番,第二天一早就开始行动了。   如今边关的城池都焕然一新,那墙面光滑整洁,不是新砌上去的水泥又是什么。   还有家家户户里的炕,这简直是取暖神器,嗯,真·神器那种。   不但人睡在上面暖和,还能烘湿衣服,种点蔬菜。甚至还能坐在上面织毛衣。   各种豆制品的衍生物也大力做出来等等。   挣钱的营生多了,做出来的产品也多了,百姓们腰包鼓了,也吃得更好了。而四皇子和五皇子都不是克扣军饷的人,甚至极为厌恶这种行为,有他们在边关镇着,军营里的普通士兵都得到了实惠,该拿的银子一分不少,该分的口粮,武器,御寒的衣物也不差一厘。他们腰包鼓了,偶尔结伴去外面吃顿好的,拉动地方经济,整个一良性循环。   四皇子和五皇子看着如今焕发生机的边关,说不自豪是假的。   大年三十,他们自掏腰包,买了肉和酒,跟军营里的士兵一起过年,热闹的气氛炒到了顶点。   其他将军看得咋舌,暗道不愧是皇子,就是财大气粗。   然而四皇子和五皇子想法很简单,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是能让大伙儿高兴,花了就花了。大不了没有了,就,就……再找小七要╮(‵▽′)╭【容衍:???】   边关战士都是为大兴卖命,给他们花几个钱算什么。   俞珍坐在人群中,有士兵来给他敬酒,他爽快地喝了。眼眸明亮,笑容肆意,像一匹被拘束多年,终于得在草地上尽情奔跑的烈马。   仿佛此地才是他的归宿。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开春后,容衍就紧锣密鼓地准备南河河底清除淤泥的事情了。   南河是大河,每年夏至,河水都会暴涨,稍有不慎,就会有洪水决堤的危险,淹害百姓。   所以淤泥需得尽早清除,最好把河道也拓宽,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然而这话说得轻松,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落实到实际操作中,才知道其中艰辛。   人力,物力,财力,哪一样都耗费巨大。时间都还好说,只要前者到位,时间都可以大幅度缩短。   这样大的事,自然要给朝廷报备。   容衍不知道,他这封奏折传入京城,无异于冷水入油锅,炸翻天了。   南河郡那是什么地方,临靠南河,水陆要地,来来往往的运货船只数不胜数,这一道道商税收下来,那笔钱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还有朝廷每年拨下,修复南河的巨款,以及各种不能见光的孝敬。   那在某些人眼中,无异于一个明晃晃的聚宝盆。   之前容衍纵容百姓杀害贪官恶吏,他们理亏,忍了。   后来容衍迟迟在南河郡不回京,看在太子得利的份上,他们也忍了。   但现在,看容衍的架势,不但想在南河郡长驻,还想大刀阔斧改革啊。   这特么能忍?   那是断他们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一时间,各种各样弹劾容衍的奏折堆到了明玄帝面前。   明玄帝随便打开一本,就看到上面洋洋洒洒罗列着容衍的几十条罪状,不知道的,还以为容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人。   其中一条,就是容衍在南河郡修改斤数,有的地方,一斤=十一两,有的地方,一斤=九两等等,但容衍强行规定整个南河郡一斤=十两。   此事,容衍没有事先告知朝廷,私自做主,已有谋逆之嫌。   明玄帝冷笑一声,继续往下看。   然后就是斥责容衍纵容女子教书,不敬圣贤。   男女共同念书,更是荒唐至极。   还有建立红巾会,私自任命官员等等,简直是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其言语之锋利,恨不得把容衍千刀万剐。   明玄帝瞥了一眼官员名字,暗暗记下了。   他翻来了另一本,再一本……   次日,朝堂上。   众人还没有发难,明玄帝先点了几个人,然后怒火中烧地甩下几个账本。   “你们给朕解释一下!”   那几名官员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明玄帝,跪着捡起了账本,只翻开一页,脸就白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再也不敢了。”   “皇上饶命——”   然而等待他们的只是明玄帝的冷眼,和污秽的天牢。   那些账本明确记录了那几个官员贪污受贿的具体数字,铁证如山,不容狡辩。   这个时候,有聪明人都能窥见皇上对七皇子的态度了。但是蠢货太多了,仍然不怕死的往上凑。   于是朝堂上的官职又空了几许,菜市场的人头又多落了几个。   几次反复,这下再蠢的人也知道明玄帝的意思了。   皇上明摆着在袒护七皇子。   说得难听点,明玄帝现在就是:你们想搞老子小儿子,老子就先下手搞死你们。   朝堂上的官员,大多数都当了数载的官,就算最开始想要为民造福,想保持清正廉明。但时间久了,也多会被腐蚀。   这满朝文武大臣,有几个敢拍着胸脯,昂首挺胸地说出:我这辈子没受过贿,没以权谋私,没做过一件错事!   没有。   只有圣人才做得到。世上最多的还是普通人。   而事情做了,总会留下痕迹。明玄帝执意要追究,没几个人逃得过。   太子看着他的党羽一天比一天少,脸都绿了,偏偏还只能忍着。   等到回到东宫,就在宫里大发脾气。   他和太子妃的女儿——未宜郡主,不小心撞见父亲发脾气的一幕,被吓得直哭。   太子本就心烦,又听到女儿尖利的哭声,一气之下砸了手边的瓷器。   谁知道那瓷器碎片迸起,居然划伤了未宜郡主的脸。   鲜血落在了东宫的殿上,宫人们吓做一团。   太子也慌了神,让人传太医,这事很快传到太子妃耳朵里。   东宫再度掀起新一轮的剧烈争吵。   太子心里苦闷难忍,跟母后诉苦,结果母后在那儿破口大骂,听得他心更烦。   骂几句有什么用,有本事弄死太子妃啊。把太子妃的位置让出来。   这个想法就一闪而过,他很快抛之脑后。   他离开了凤仪宫,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脑子里浮现了一个人影。   ……   端凝小心护着肚子,笑得温柔:“太子哥哥怎么来了?”   太子直勾勾盯着她的肚子,闻言,视线缓缓上移,对上那张温婉美丽,又透着母性光辉的脸,有一瞬间恍惚。   “凝儿……”   端凝:“嗯?”   太子苦笑道:“孤原本以为俞珍走了,你会很难受,憔悴不堪。没想到你竟然还越来越好了。”   端凝抚摸微微凸起的肚子:“我也想珍哥,但有了孩子,总要为孩子考虑。”   “只要一想着孩子落地,珍哥或许就回来了,我心里就不难受了,天天盼着这孩子快快降生呢。”   太子垂眸:“是吗?”   端凝:“嗯。”   太子静静看着她,心想这也就是凝儿了,若是换做太子妃,他在对方怀孕时离开,太子妃不知道还要怎么大吵大闹,搅得天翻地覆。   端凝感觉到了太子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但她并没有在意。   看就看呗,反正她又不会少块肉。   结果太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但在公主府用了午膳,下午也没走。   端凝快笑不出来了,捧着肚子刚要委婉送客,结果脸色一变,额头很快冒出了细汗。   太子赶紧上前扶住她,厉声道:“传太医。”   等到太医把过脉,言说并没有大碍。太子才松了口气。   端凝坐躺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汗湿的黑发贴在脸颊,衬得眉眼温柔极了,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可怜又可爱。   俞珍真是走了大运了。他想。   他心里对俞珍生出了几分难言的嫉妒,却不能宣之于口。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叮嘱几句之后,匆匆离开。   回到东宫时,天已经黑了。太子妃还在生他的气,不愿理他。   太子乐得清净,一个人在书房处理公务。   一刻钟后,有宫人过来给他添茶,他随意抬头,正好瞥见宫人将要离开时的侧脸。   在烛光下,那侧脸像镀了一层光晕,似瓷的白。更重要的是,那侧脸的弧度,格外熟悉。   “等等。”太子叫住她。   宫人转身跪下:“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抬起头来。”   宫人心里惴惴,但还是缓缓抬起了头。   杏仁眼,小巧精致的鼻子,怯怯的神态……   太子心惊。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张脸,少顷,他抬手遮挡。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挡住宫人的下半张脸。   太子瞳孔猛缩。心里念着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   “你叫什么名字?”他冷声问。   “回殿下,奴婢名叫樱儿。”   “哪个樱。”   “回殿下,樱花的樱。”   太子沉默不语。樱儿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殿内只有烛火在轻轻摇动。   良久,樱儿才听到头顶传来的低沉男声。   “今晚你留下。”   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殿下——”   她咬了咬唇:“太子妃娘娘”   “东宫还轮不到她做主。”太子不知何时起身,蛮横地扯过樱儿的胳膊,把人往书房的小隔间拽。   太子妃陪着受伤的女儿,知道这事已经是几天后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愤怒有,失望有,悲伤有,但又完全不意外。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算了,不过是个宫人。睡了就睡了,她依然是太子妃。没人能够威胁她的地位。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居然丧心病狂地要扶那个宫人当侧妃。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别说太子妃不理解,连皇后也不理解。   明玄帝更是毫不犹豫驳回了太子的请求。   太子是一国储君,太子的侧妃也得是品性良好的大家闺秀。是能记入皇室玉碟。   一个小小的宫人,有什么资格。   太子只好退一步,封了那宫人做奉仪。   奉仪,太子妾室最末等。   不过因为太子这一通骚操作,众人的注意力短暂地从南河郡移开了。   容衍那边得到了喘息。   清理河底淤泥,拓宽河道所用到的花费,他先拿自己的腰包垫了。否则等朝廷拨款,那得等猴年马月,还有扯不完的皮。   京城发生的事,六皇子也有耳闻。   嗯,淑妃派人传来的消息。   六皇子就顾着嘲笑太子傻缺,又干了荒唐事。   容衍则是看出,淑妃在暗示他:京中众人的注意力暂时都在太子身上,他要做什么赶紧做。   他把六皇子哄走了,转头打开了父皇给他的信。   信上平淡叙述着京中种种,但容衍总觉得他父皇在暗搓搓说:看,父皇给你帮了多大的忙。   容衍有时候累了,就会看看这些信。然后就有精神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向前走,他的身后有阳光,路上有兄弟,爱人。   前路漫漫,但他不再迷茫。   ……   黄沙迷了人眼,也留下了战争的痕迹。   伴着号角声,人群的怒吼声,哀嚎声,曾经响彻过这片天空。   利刃划破肉体,鲜血喷溅,描绘着战争的残酷和无情。   然而这远远不是结束。   “敌人骑兵来了,绊马索准备!”   “长戈,准备!”   随着俞珍一声令下,手下士兵训练有素地跑到自己该去的位置,当敌人靠近时,迅速发动攻击。   烈马嘶鸣,氐人的先头部队倒了一地。   俞珍高举宝剑,喝道:“跟我一起杀!”   “杀——”   士兵们气势如虹,握着锋利的刀,无情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鲜血洒在黄沙上,很快又被新的黄沙覆盖。   直到最后一个氐人倒下,这场小规模的战争才宣告结束。   俞珍在场上检查了一通,确定没有问题,才下令:“武器收捡。战马拖走,今晚加餐。其他的,放一把火烧了。”   “是。”士兵们很兴奋。哪怕他们的同伴刚刚才死在身边。胜利的喜悦和战利品可以在短时间内,强效迅速地冲淡悲伤的情绪。   这就是边关。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公主,公主,驸马又来信了。”   端凝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怀相估摸着有七月了。   她时常困乏,就这么等待信的一会儿功夫,都差点睡过去。   这会儿听到心腹的声音,她顿时来了精神:“快,快把信给我看。”   心腹把信件递给她,端凝迫不及待拆开。   信封很厚,信纸有七八张,满满记录了俞珍对妻子的思念和爱意,以及对未出世孩子的期盼。   端凝来回看了三遍,才把信纸收好,笑得甜蜜极了。   心腹明知故问:“驸马肯定很思念公主了吧。这信封多厚啊。”   端凝抿嘴笑:“驸马打胜仗了,我替他高兴。”   虽然早就知道她的珍哥是人中龙凤,但如今听闻珍哥连打胜仗,她心中俱是与有荣焉。   “公主,驸马还让人捎了不少东西回来,各种补品,厚实的毛皮和少见的玛瑙。”   端凝:“嗯。”   心腹笑道:“小世子,您的父亲真是太厉害了。您能感受到吗?”   端凝笑着摇头:“还没出世呢,怎么……啊——”   她惊叫了一声,捧着肚子睁圆了眼睛:“刚刚,这孩子好像踢了我一下。”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小世子一看就聪明伶俐,跟他父亲感情极好呢。”   端凝抚摸着肚子,轻声问:“是吗?”   随后,她感觉她的肚子又被轻轻踢了一下。   “真是个小调皮蛋。等你生下来,不知道要让为娘操多少心呢。”   她虽是抱怨着,但眉里眼里都是笑意,哪有半分怨念。   ……   边关。   俞珍跟着四皇子又击退了来犯的蝎胡,大兴军队士气大涨,一路势如破竹。   回到军营后,四皇子毫不吝啬在众人面前称赞俞珍。   四皇子是真没想到,端凝选的驸马居然如此有血性,也如此对他胃口。   他不止一次感慨,两人相知恨晚。   俞珍每次都笑着宽慰,缘分之事自有天定,该有的,怎么也跑不掉。   四皇子拍拍俞珍的肩膀,爽朗道:“你放心,你的功劳我都会如实上报。”   “等他日回京,你这爵位肯定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俞珍笑着应是。   他们谈笑间,没有发现人群中有一个人悄悄离开。   月黑风高夜。   “……密信……酬劳……”   “……如假包换……”   “……不是你……言而无信……”   树影婆娑,遮挡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俞将军,你在做甚?”   俞珍放下笔,笑道:“我在算日子,再有两月余,我妻子就该临盆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我能不能赶回去。”   问话的下属一时无措,边关就是这样的,谁能保证什么时候一定能回去。   帐篷里有些尴尬。俞珍先开口了,“你呢,你可有子女了。”   下属立刻接道:“有一个三岁出头的小子,皮实得很,孩他娘都不怎么管得住。”   俞珍:“无事,男孩子”   号角声顿起,俞珍脸色一变,大步朝外走去。   “发生何事?”   “回俞将军,好像是西戎军来犯。”   俞珍眸光一沉:西戎。   下属赶紧道:“俞将军,此事恐有蹊跷。西戎与大兴签署了停战协议,双方也开了互市,相处越发融洽,西戎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犯。”   俞珍:“去看看再说。”   “俞将军,俞将军……”   下属劝不住,思量过后,扭头去找了四皇子。   然而这个时候,俞珍已经带兵出征了。   俞珍也没有真的失去理智,他还是疑惑居多,如下属所言,西戎跟大兴开了互市,压根没有理由在此时撕毁盟约。这完全是百害而无一利。   然而当他追着“西戎军”时,发现对方打了一会儿就跑。他心里就生了警惕,准备撤退。   但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俞将军,不知令尊在黄泉路上可走得安稳啊。”   吊儿郎当,没有正形,却深深刻在了俞珍的脑子里。   坦、桑!   俞珍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绷紧了。   “俞将军可得好好感谢我,若没有我,岂有你今日荣光。”   “道一句,我是俞将军的贵人不为过吧。”   俞珍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攥紧了,双目血红,犹如暴怒的狮子。   俞珍身边的亲兵不明所以,担忧道:“将军?”   “行了,相逢即是缘,看在往日恩情上,俞将军就当没看见我,回见。”   对方掉转马头,立刻就走。   见状,俞珍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蛮夷休逃!”他大喝一声,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亲兵大骇:“将军——”   他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俞珍眼睛里只剩下坦桑的背影,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报此仇,枉为人子。   “跟我杀!”   俞珍用力夹紧马腹,逼迫烈马快跑。   他挥舞着宝剑,凶狠地收割敌人的性命。   然而他没注意到,他已经不知不觉被引着跑出了平时的战场范围。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耳边烈马嘶鸣。   俞珍就地一滚,躲过刺来的长木仓。   “俞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哪还有坦桑,来人不是跟俞珍交手好几次的氐人将军又是谁。   “俞珍,你杀我部族百余男儿,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俞珍心头一凛,看着对方呈包围之势聚拢,心中暗骂自己大意了。   居然中了敌人的计。   “俞将军,现在怎么办?”俞珍的亲兵小声询问。   俞珍咬咬牙:“此次是我对不住你们,待会儿我撕开一个口子,你带两个好手,赶紧回去报信。”   “将军不可。”   “废话少说。”俞珍一声大喝,举着宝剑,冲向了他左后方,他动作太快,敌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真让他得逞了。   “快走。”他单手把亲兵扔了出去。   缺口迅速被堵上。   氐人将军被激怒,“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他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俞珍的性命留在这儿。   ……   “轰隆——”   天上毫无预兆下起了暴雨,盛夏闷热,这场雨不但没有带来凉意,反而让人心中生烦。   端凝捧着肚子,脸色发白。   “快,快去传太医,我肚子好痛。”   心腹一边给她擦汗,一边道:“公主,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很快就到。”   “痛啊,我肚子好痛啊——”   “轰隆——”   “轰隆——”   外面雷声不断,黄豆大的雨珠把屋顶击打得叮当作响。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太医,太医……”   心腹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来了来了,太医来了。”   心腹赶紧迎了上去,把太医引进屋。   经过治疗,端凝总算好了许多,躺在床上昏睡过去。   太医重新开了个方子,几天后,端凝才重新下来床。   只是,她心里总不安宁,总觉得好像要出什么大事。   思虑再三,她决定找个黄道吉日去寺庙烧香。   时间定在五日后,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她刚准备上马车,一名小厮突然跑过来跪下,大声道:“公主不好了,三驸马他在边关身死了。”   “听说三驸马刚愎自用,不听人劝,好大喜功,执意追击敌人,结果中了敌人的计,被敌人围杀致死。”   “三驸马死得太惨了,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听说是被烈马践踏了全身,全身的骨头都碎了……”   小厮大声又详细地描述着三驸马的惨状,仿佛亲眼所见。最后叹一声:“三驸马太惨了,他是被人虐杀的,死前一定痛苦非常。”   端凝身边的心腹意识到不好,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晚了。   端凝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不知外界,只有小厮那句“三驸马太惨了,他是被人虐杀的,死前一定痛苦非常”萦绕在耳边,久久不去。   “公主,公主……”   心腹快急哭了,扶着端凝,大声喊:“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她的余光无意间瞥到端凝的裙子,那里红色刺得人眼睛痛。   “公主,来人,救命啊,公主,公主您撑住——”   她和其他人把端凝抬回主院,又赶紧叫来产婆。   产婆当时心里就一咯噔,孕妇都有个说法:七活八不活。   算算日子,三公主这刚好卡在怀孕的第八个月啊。   然而等产婆进了屋,看到三公主苍白的脸色和其下身流出的鲜血,心狠狠往下沉了。   这情况,别说孩子了,大人保不保得住都是大问题。   外面艳阳高照,而三公主府却是悲声一片。   皇后也得到了消息,犹豫片刻,就带着人参,太医来了三公主府。   明玄帝也派了人过来,但此刻,俞珍的尸体需要收殓,他的身后事也需要处理。   而且俞珍身死,也处处透着蹊跷。   有逃回来的亲兵说,诱使俞珍追敌的是西戎军,然而围剿他们的却是氐人。   西戎王也写信过来,言语间都是,西戎与大兴修两国之好,绝对不可能撕毁盟约,攻打大兴。还望圣上明鉴,不要中了别人的离间计云云。   当明玄帝好不容易忙完之后,问起端凝情况如何。   大内侍支支吾吾,最后跪下道:“回皇上,三公主的孩子,孩子没保住。而且”   明玄帝声音一沉:“而且什么?”   “而且太医说,三公主这次伤了根本,以后……以后也不能再有身孕了。”   殿内一瞬间安静极了,大内侍跪伏在地上,背上汗水汗湿了一片,也不敢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大内侍跪得腿都没有知觉,才听头顶传来一声惆怅的叹息。   “去查查在三公主府,突然蹿出来的小厮是谁派来的。”   “是,皇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俞珍身死的事,也传到了南河郡。   容衍有片刻回不过神,六皇子在他旁边唉声叹气:“听说端凝骤闻噩耗,情绪大起大落,腹中的孩子……”他抿了抿嘴:“孩子没保住。”   “性命也去了半条。”   容衍沉默了。   六皇子苦恼地挠头,“小七,到底是兄妹一场,咱们送点东西过去吧。”   容衍:“嗯。”   然而他们刚要行动,李恕就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   “三公主刚伤了身体,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能比治愈身体的良药更合适的了。”   容衍握住她的手:“还是你想得周到。”   东西飞快送回了京中三公主府,心腹清点着东西,小声说给三公主听。然而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儿反应。   “公主,求求您了,别这样,奴婢好害怕。”   “就算您不为自己想,您也要为驸马的身后事考虑啊,驸马他”   被子突然被掀开,端凝踉跄着起身。   她的身形单薄,穿着素白的中衣,脸颊上是不正常的烧红,“驸马的尸体在哪里?”   声音嘶哑,像刀锋划过地面,听着人难受。   心腹惊了:“公主,您还未好,快躺下呀。”   端凝死死拽住心腹的胳膊,力气极大:“驸马的尸体在哪里?”   心腹犹豫。   “说——”   心腹不得已说了个地方,然后就看到自家公主疯了一样跑到马厩,选了一匹高头大马骑出去。   那是一个很小的庄子,但胜在雅致。   端凝挥手一马鞭打开守门的人,大喇喇往里冲。当她看到棺材时,顿住了。   “三驸马是被虐杀的……”   “……浑身的骨头都碎了…”   “死前痛苦非常。”   端凝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推开棺盖。   “三公主住手!”   “三公主不要!”   别庄内的下人赶来阻止已经晚了。   这事很快传到了明玄帝耳朵里,他思索片刻,就带人赶了过去。   别庄内,端凝抱着俞珍破碎腐臭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   明玄帝突然就走不动了,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他大兴将士,不是堂堂正正死在战场上,又是死于阴谋诡计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斥问:“那个小厮有线索了没?”   大内侍战战兢兢:“回皇上,那个小厮,死了。”   “不过根据蛛丝马迹,这事八成跟前荣安伯夫人有关。”   明玄帝:“朕要尽快出结果。”   “是。”   端凝最后哭晕了,被明玄帝派人送了回去,又派太医过去好生照顾。   “凝儿,凝儿,娘的好女儿,你别吓娘,快醒来吧。”   “凝儿,凝儿……”   端凝恍惚间以为自己听到了生母的声音,她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好重。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也只能勉强掀开一条缝儿。   生母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由模糊到清晰,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梦。   “娘……”她气若游丝地唤道。   丽采女连连点头:“是我是我,凝儿,娘来看你了。”   “娘,娘听说了驸马的事,”她紧紧握住端凝的手,想给她一点温暖:“凝儿,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点。”   “你还有娘,娘会永远陪着你。”   端凝闻言,一下子恼怒起来,猛地抽回手,喝道:“谁要你陪,你有个什么用。”   “没有我,你早就死在冷宫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凭什么跟珍哥相提并论。”   “你处处都要依靠我,离了我,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高高在上的丽妃娘娘吗?啊!”   “你为我做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打算吗?没有。你像个不要脸的蚂蟥一样,尽扒在我身上吸血。不把我弄死,你就不甘心。”   对,就是这样。讽刺她,挖苦她。想想她以前是怎么对你的。   不顾你的性命,拿你去争宠,见你没用了,就想再生个孩子。口口声声说爱你,但私下里却拼命想生个儿子。   端凝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气,强撑着坐起来,指着丽采女的鼻子骂:“你以为你对我很好吗?需要我提醒你,你以前是怎么对待你女儿的吗?”   她冷笑一声,声音幽寒如地狱恶鬼:“怂恿你年幼的女儿,不顾性命往湖里跳,不到快死了,不被救上来。就为了引来父皇的怜爱,给你固宠。”   “怎么,你都忘了吗,丽、妃、娘、娘!”   丽采女被这一声连一声的质问,击打得毫无反抗之力,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快要哭死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凝儿,是娘不好,娘以前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对你那样,娘错了,娘错了。”   “凝儿,娘对不起你,娘给你赔罪”   “对不起,对不起……”   她居然跪伏在地上,向着床上的端凝砰砰磕头,响声刺耳,没一会儿,她的额头就渗了血。   心腹都吓坏了,赶紧过去阻止。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端凝拽着她的手,恶狠狠道:“你在干什么?你还嫌害我害得不够是不是。”   丽采女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么想。”   “凝儿,娘真的错了,娘想给你道歉,可是娘太没用了,又看不清东西,除了给你磕头赔罪,我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端凝一把将她推开:“赔罪?”   “母跪女,你哪是想要给我赔罪,你是巴不得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吧。”   “母妃,我倒是没想到,你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捅我一刀。”   “怎么,你是觉得自己落魄了,也得拖着你女儿一起落魄。”   “我告诉你,你、做、梦!”端凝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厉声道:“我会好好活着。就算俞珍死了,孩子没了,我端凝还是大兴三公主,荣安伯夫人。”   “属于珍哥和我孩子的荣耀,谁也别想抢走,谁也别想!!”她面目狰狞扭曲,像一个吝啬到极点的守财奴,守着她最后的财宝,谁若是敢抢,她就会不顾一切的撕烂敌人。   心腹扶着端凝上床,从始至终,端凝都没有看过地上的丽采女一眼。   心腹安抚着自家公主睡下,一脸为难的对丽采女道:“公主现在心情不好。您不要跟公主一般见识。”   丽采女瑟缩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她现在心情不好,我都知道。”   “我,我现在先走了,放心,我以后不会主动来找凝儿,给她添麻烦。”她双手无措地交握着,脸色苍白得吓人,眼泪无声滑落,又砸在地上:“我就是,我就是太久没见她来,然后让翠翠出去打听了一下,就听到了驸马出事了。”   “我实在担心她,我才来的。我以后不会了,不会了……”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着端凝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匆匆往外跑。   她眼睛很不好,看东西都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她跑得太快,结结实实撞到柱子上,其声音之响,听着就觉得人疼。   心腹的眼皮子跳了跳。   丽采女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守在外面的翠翠和蔡嬷嬷看到她的惨状吓了一跳:“采女您”   “别问了,快走快走,别让人瞧见。”丽采女已经止了泪。   不能哭了,不能哭了。不然让别人看到不好。   他们从后门走,马车缓缓驶去。   ……   “找到人了?”   “是。”   “夫人且听老奴慢慢细说。”   一盏茶后,屋内响起了猖狂的笑声。   “端凝啊端凝,你也有今天。”   “走,本夫人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牛鬼蛇神,藏得那么严实。”   俞愢母女按照底下人留下的印记,跟了过去。   她们看到了一个农家小院,俞愢跟母亲对视一眼。   俞母让下人先去探路。   翠翠听到敲门声,好奇道:“谁呀?”   “是主子派老奴过来的。”   翠翠以为是三公主的人,毫不设防打开了院门,结果就被人拽住头发狠打。   “啊啊啊,你干什么?”   “小贱人,敢勾引我男人,老娘今天打死你。”   院门口的争端引来了蔡嬷嬷,她想要劝架,结果也被卷入其中。   俞愢母女趁机溜进去,“我倒要看看是养了个什么小白”   话音戛然而止。   俞母看着一身狼狈的丽采女,瞳孔猛缩,下意识脱口道:“丽妃娘娘?”   丽采女心里一颤,“你是谁?”   俞母心念电转,脑子里很快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退后半步,指着丽采女喃喃道:“端凝竟然胆大包天,敢把你这个罪妃带出宫。她简直是疯了。”   俞愢瞪大了眼睛:“罪妃?”   俞母看着丽采女,恶意满满道:“是啊,罪妃。”   她上前抓住丽采女,“走,我要带你去官府,我要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端凝是如何胆大妄为,李代桃僵。”   “这一次,端凝,完了。”   “不,不行。”丽采女拼命摇着头,费劲躲开。   然而俞愢母女一左一右,拦住她的去路,把她往屋外拽。   幸好这个时候,蔡嬷嬷意识到不好,下死手收拾了找茬的婆子,然后往院里走,刚好碰上俞愢母女。   “你们放开主子。”   俞母跟女儿对望一眼,母女俩一起攻向蔡嬷嬷,翠翠也随后赶来。   丽采女只模糊看到四人打在一起,急得不行。她上前帮忙,却很快被推开,然后又上前,再次被推开……   不知不觉,丽采女被推到了井边。   这井是什么时候有的,不知道了。   她不太关心这些外物,她只关心女儿什么时候能来看她,每次来,怎么把人留久一些。   她扶着井沿站起来,刚要继续过去。   【端凝竟然胆大包天,敢把你这个罪妃带出宫。她简直是疯了。】【走,我要带你去官府,我要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端凝是如何胆大妄为,李代桃僵。】【这一次,端凝,完了。】   【你处处都要依靠我,离了我,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高高在上的丽妃娘娘吗?啊!】【你为我做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打算吗?没有。你像个不要脸的蚂蟥一样,尽扒在我身上吸血。不把我弄死,你就不甘心。】【你还嫌害我害得不够……】   不是的,不是的,凝儿,娘真的错了,娘没有想害你,娘没有……   你是娘的心肝宝贝,是娘的命啊,娘怎么会害你呢,娘怎么舍得,娘舍不得的。   【……你以为你对我很好吗?】   丽采女闭上眼,眼泪无声滑落:凝儿,娘以前对你,的确是不怎么好。   下辈子,娘肯定好好补偿你,你还来做娘的女儿,好不好。   “噗通——”一声,扭打在一起的四人僵住了。   下一刻蔡嬷嬷和翠翠齐齐扑过去:“采女,采女。”   翠翠已经哭了,蔡嬷嬷咬咬牙,整个人跳进水桶里,往井里落。   丽采女,您可千万不能死,不能死啊。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蔡嬷嬷好不容易把人捞上来的时候,丽采女已经没了生息。而在她的额头,鲜血淋漓。   俞愢母女吓坏了,赶紧离开,连院外的下人都没顾得上。   端凝上午吼了生母一通,睡了一觉之后,她就后悔了。   她在干什么?   又不是娘害的俞珍,她对娘发什么火。   娘眼睛不好,还在这个时候来看她,心里必然是有她的。   亲情的温暖勉强治愈了一些她痛失丈夫的哀痛。   她饮了一杯温水,对心腹道:“我私库里有很多好东西,你从中选几样好的,送到我娘那里去。”   “你告诉她,等我身体好一点了,就去看她。还有”   她攥紧了被子,眼帘低垂:“之前的话只是失言,让她别往心里去,我,我心里是有她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夏秋交替之际,天气仍然炎热,天上的太阳明晃晃,散发着热意,似乎想要将大地一切冰冷的生物都捂热。   然而有光就有暗。   这世上总有阳光照不进的地方,例如深渊,例如寒潭,例如,人心。   端凝恍惚间以为自己幻听了,不然她怎么会听到娘死了呢。   明明不久前,娘才来看过她。   蔡嬷嬷了解端凝的性子,发现丽采女死了,她就趁乱跑了。   独留下翠翠来跟端凝传信。   端凝不信,强撑着病体去了那个小院,院门打开,再没有人急切的向她跑来,叠声的说想她,话里话外哀求着她多留一会儿。   屋里,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陌生又熟悉。   端凝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声音很低,给人一种平静的错觉,然而细听,就会发现其下涌动的疯狂。   翠翠本就害怕,这会儿一五一十把事情全说了。   末了,她疑惑道:“当时奴婢和蔡嬷嬷在跟那两人打斗,奴婢之前分明瞧见丽采女好好站在井边,没人推她,她不应该掉下去的。”   端凝瞳孔猛缩。   【……你处处都要依靠我,离了我,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高高在上的丽妃娘娘吗?啊!】【你为我做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打算吗?没有!】   【你像个不要脸的蚂蟥一样,尽扒在我身上吸血。不把我弄死,你就不甘心。】【你还嫌害我害得不够是不是……】   【奴婢之前分明瞧见丽采女好好站在井边,没人推她,她不应该掉下去的。】没人推她,她不应该掉下去的。   没人推她……   她不应该掉下去的……   你为我做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打算吗?没有!   端凝死死抠着门沿,指甲外翻都没有知觉,她只是紧皱着眉,像在思考一个很难很难的问题。   她想不出来,怎么办,她想不出来。   她想不出来啊   “哇——”   端凝一口血吐在地上,整个人直往后倒,心腹赶紧扶住她:“公主,公主,奴婢这就带你回去。”   “不必。”吐出一口血后,端凝的精神状态居然出奇的转好了。   她抬手抹掉嘴边的血迹,慢慢走出了这个小院,一步一步,坚定,绝不回头。   “把这里烧了。”   翠翠:“啊?”   心腹瞪了翠翠一眼,翠翠立刻就去捡柴禾,现在天气热,不用桐油,很快就能烧起来。   冲天的火意逼得人汗流浃背。   “翠翠,你过来。”   翠翠惴惴不安,在端凝面前跪下:“公主,奴婢知罪,求您再给奴婢一次赎罪的机会。”   “好啊。”   翠翠一下子喜上眉梢,“谢公主,谢”   利器扎入肉体的闷声,截住了她未说完的话。   翠翠大睁着眼,无力的向旁边倒去。   端凝蹲下,把扎入翠翠脖间的簪子取下来,慢条斯理在翠翠的衣服上擦干净,然后插。入心腹的发间。   那支簪子是心腹的,不是她的。   “把她丢进去,一起烧了。”   心腹:“是。”   端凝始终背对着院子,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眸光幽深:我把翠翠送去给您赔罪了。您且等等,蔡嬷嬷很快就送来。   黄泉路上,您不会孤单。   ……   随着天气渐渐转凉,边关再度传来消息。   内奸抓到了,是一个低俞珍一级的将士。   如果没有俞珍,他就会往上升级,然而俞珍的突然到来,截了他的胡。   若俞珍是个草包也就罢了,偏偏俞珍有真才实学,又入了四皇子的眼,如果没有意外,俞珍永远都会压在头上。   这让他如何甘心,他在边关拼死拼活才走到今天,却被一个世家子轻而易举压下。那时外族又对他许以重利。   错误就此酿成。   俞珍不是个冲动之人,但凡事都有例外。那就是他父亲的死。   西戎跟大兴签了停战协议,坦桑又贵为西戎王子。   为了两国和平,他都不能对坦桑下手。否则他就是大兴的罪人。   可是战场相遇,互为敌对。俞珍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报仇的私心终究占了上风。   那名将士把俞珍的隐私作为筹码交换出去,也就有了后来特意针对俞珍的阴谋。   大兴找西戎要说法,结果西戎王直接耍无赖:捉贼拿赃,捉奸成双。你们大兴没有证据,不要诬赖西戎。   这分明就是氐人跟西戎私下勾结,若没有坦桑现身,如何能轻易引得俞珍中计。   但战场又没有西戎军的痕迹,更何况坦桑。   然后西戎王又写信说:本王最疼爱的女儿布娅,在你们大兴变成那个样子,本王都没说什么呢。   反正就是各种诡辩加无赖,偏偏又没有证据,不能拿对方如何。   如果贸然开战,最先遭殃的还是普通百姓。   甚至,大兴若在此时与西戎撕破脸,塞外的蝎胡,氐人,西戎,羯族都会群起攻之,到时大兴群狼环伺,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四皇子和五皇子收到京中来信,粗粗瞥了一眼之后,瞬间炸了。   五皇子还好,明白父皇的苦心。   但四皇子真的忍不住。俞珍的死,就是他心里一根刺。   若是他救援能快些,他能带人早点到达,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永远都忘不掉,在战场上看到俞珍的惨状。就算是他这样在边关见惯生死的人,也忍不住心头猛颤。   他一脚踹翻了椅子,把帐篷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五皇子没有阻止,他能理解兄长的心情。   四皇子无力的坐在一地狼藉中,五皇子默默走了出去。   外面的寒风吹了他满头满脸,也吹凉了他那颗心。   大兴什么时候才能强大到,震慑周边一切霄小。   他能等到那一天吗。   五皇子心里苦闷,可是此时此刻,却不知道找谁诉说,思来想去,最后选择给小七写信。   容衍收到信时,已经是数日后。   那天本该是个热闹的日子,他定下的河段,河底淤泥都被清理干净了。   他出钱给众人弄了一个宴会庆祝。他也是高兴的。   但这份高兴在看到信后,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李恕进来给他送羹汤时,发现他坐在椅子上沉默。   李恕把羹汤放下,试探问:“是不是边关的事?”   容衍:“嗯。”   李恕看了容衍一眼,把信件拿过来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阿衍……”   李恕上前抱住他,“阿衍,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的。”   容衍没说话。   李恕也就不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羹汤都放凉了,容衍才退开,他紧紧握住李恕的手,不知道在对谁保证:“我还要更努力,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李恕用力回握住他。   ……   南河郡,某个三进三出的院落。   这是新建的一座宅子,而且很是偏僻,周边都有重兵把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立刻有人上前:“殿下。”   容衍一身蓝色常服,从马车上下来。他径直入了宅子,走过弯弯曲曲的回廊,穿过垂花门,他进入到了本该是正院的地方。   然而那里被一间间整齐划一的屋子取代。   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走过来,“殿下,师父在屋里等您。”   容衍:“嗯。”   他抬手,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候,一个人单独进了屋。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五十左右,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老头儿,一个三十出头,打扮得干净整洁的男人。   容衍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争吵,一见容衍来了,就拉着容衍让其评理。   “殿下,老朽有几十年的经验,配比绝对不会错。”   中年男人嗤笑:“你若真有嘴上说得那么好,也不会几十年如一日的穷困潦倒。”   “你……”   “好了好了。”容衍打圆场:“既然二位道长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用两位的配比都研制一次。”   “实践出真知,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两人这才罢手。   容衍又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如果是以往,这个时候。容衍就该走了。但今日不知为何,他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问出口,老头儿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殿下,您今日还不走吗?”   容衍:“嗯。”   “不止今日,炸药彻底研制好之前,我都不会离开。”   之前水患时,容衍用“炸药”炸过一个斜坡,给洪水分流,但那不过是半成品,危力小,保存不易,且不利于运送。   所以他现在一心投入到研制炸药中,他有其哥引导,进程怎么也能加快了。   外面他也安排好了,各种事情上了正轨,让六哥和阿恕看顾着点就成,实在拿不定主意了再来找他。   他总是有很多事缠身,如果不是这次五皇子给他写信,倾述心中苦闷,或许他还不能下定决心,特意空一段时间,投入到研究中。   有了他的加入,研究的各项工作都进展神速。   而在这个时候,林其被人@了。   【古代版抗生素】几个大字醒目又显眼。   林其心中一动,点开了那封私信,越看越激动。   而在末尾,发信人特意提到,她是容衍的粉丝,想为阿衍出一份力,所以特意去请教了家里的长辈,翻阅各种资料,才找到这个东西。   林其先给人道谢,然后立刻去找了容衍。   容衍的眼下已经熬出了青黑,不过这都是值得的。   这个时候听到林其说青霉素,他还有点懵,什么青霉素,抗生素又是什么?   林其:“抗生素能够消炎,抗菌。而青霉素是其中高效,低毒,临床应用最广泛的抗生素。”   “还记得其哥以前跟你说过,人生病了,是坏东西在身体里吗,你可以把其广泛理解为细菌,而青霉素就是专门克制细菌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林其具体举例了青霉素能适用的很多病症,听得容衍心头火热。   “其哥,那这个青霉素如何制作。”   林其:“我说与你听,你拿笔记下。”   容衍立刻照做。   “拿一个干净的,蒸过的碗做培养基,盛上米汁,山芋汁。而后将青霉移植进去。”   容衍停下:“其哥,青霉为何物?”   林其:“你找一个已经发霉的食物,把上面的霉变物质刮下来就是。”   容衍点头,继续记录。   林其:“中间等一个星期。”   “再准备自制滤纸,自制滤纸以前教过你的,过滤以后油脂溶解,然后加水balabala……”   容衍认真记下。   “其哥,我先去实践。”   林其:“去吧。”   他就喜欢阿衍这说做就做的利落劲儿。   容衍整天泡在宅子里研究,外面的事务悉数落在了六皇子和李恕身上。   六皇子:事、事情好多qaq   容衍的摊子铺得太大,造统一的房屋,修路修桥,清理南河河底淤泥,拓宽河道,哪一样不是大事。   然后再细分一些,当初造房子时,容衍派人忽悠……咳咳,说服百姓们造好的房屋,向官府【实际是容衍】借钱,这些账目,每一条都得理清楚,收录好。   还有教育问题也不能落下,各种厂子的建造,扶贫政策,教导百姓怎么合理养猪,养鸡等等。   容衍哪怕提前写好了应对方案,六皇子和李恕只要照做,每天还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六皇子又想哭了,他就想当个富贵闲人啊,为什么现在要干这么多活儿〒▽〒但转念一想到李恕也要跟他一样忙,他心里又诡异的平衡了,甚至还对李恕有一点点心疼。   其他世家大姑娘,哪一个不是仆人成群,高床软枕,赏景下棋。哪像李恕,在这南河郡吭哧吭哧干活。   他的傻弟弟哟,要是把阿恕吓走了怎么办。   六皇子叹了口气,决定替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蠢弟弟去安抚他的心上人了。   然而他见到李恕了,才发现事情好像,似乎,可能跟他想象中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不远处那个女扮男装,冷着脸,但眼神明亮,把一群人使唤得团团转的人,是阿恕?   六皇子迟疑着走了过去,李恕看到他了:“六哥是有什么事?”   容衍私下当着六皇子和李恕的面,不止一次说过,这辈子就认准李恕一个人。   所以六皇子叫李恕也不叫李姑娘,而是跟容衍一样,叫人阿恕。   李恕最初称呼六皇子为六殿下,后来在容衍的要求下,直接变成跟容衍一样,没外人时就叫六哥。   六皇子干咳了一声:“阿恕啊,你最近累不累啊。”   “我知道事情很多,辛苦你了。”   李恕露出一个浅笑:“六哥,我不累,真的。”   六皇子:“你就别勉强了。”   “我没勉强。”李恕仰起头,眼神坚毅:“现在的生活,每天都很充实,比我以前在家里快乐多了。”   现在的生活,每天都很充实……都很充实……充实……   比我以前在家里快乐多了……快乐多了……快乐……   六皇子仔细盯着李恕的脸,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说场面话。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李恕的精神头极好,可见她说得是真心话。   六皇子:……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吗?   六皇子:是他配不上了,告辞。   六皇子兴冲冲而来,蔫哒哒而去。   李恕虽然有点奇怪,但事情太多了,她很快就没空理这些小事,又投入到公务中。   在这里,百姓们对容衍推崇之至,连带着李恕在这里也如鱼得水,尽情大干一场。   李恕想,她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太美好了。   在繁忙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年关,然而对于容衍他们而言,年关不代表着休息,反而更加繁忙。   炸。药已经研制到中后期了,容衍的心稍微踏实了些,最迟开春后,炸。药应该就能彻底研制出来。   他更多心神都放到青霉素的试验中。   李恕已经连着几月没有见到容衍了,边关和京城那边来信,都是六皇子代回。   明玄帝就猜到小儿子恐怕在秘密捣鼓什么,他的心里怀了一种隐秘的期待。   他希望小七能让他震惊,让他惊叹。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稳住现在的局势。   好在年底,外族没有再来犯,大兴将士得到了短暂的喘息。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接连送来喜报,三皇子把越州当地的各个小部落都收服了,然后用那些小部落,转头来牵制当地豪强望族,估摸着,最迟三五年,他应该就能彻底把越州掌控住。   过年时,三皇子还送了不少小部落的特产回京。   惠贵妃收到东西,如何高兴不提。但高兴过后,又免不了失落。   “再多的好东西也是死物,若是能让本宫见见本宫的孩子,本宫宁愿不要这些东西。”   其他人低着头不敢吭声。   惠贵妃也知道这话就说说而已,实现不了。   “罢了,这宫里闷得很,你们陪本宫出去走走。”   “是,娘娘。”   这大冬天的,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就连风都是又冷又干,刮人的疼。   惠贵妃待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   她打算回去,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体快于脑子,喊道:“端静。”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   二公主捏紧了手帕,秋霜担忧唤:“公主。”   二公主抬脚走了过去,她还是像以往那样,一身青色衣裳,头上也只别了一根玉簪,素净极了。   然而眉眼沉静,不再见畏怯之态。   她在惠贵妃三步前停下,屈膝行礼:“端静见过母妃。”   声音有些冷清,却意外的不难听。   惠贵妃有些恍惚,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她的女儿。   “你……”   她神情复杂:“你与过去有些不同了。”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端静温声道:“或许是今日打扮与往日不同吧。”   “是吗。”惠贵妃喃喃。她打量着眼前人。   不对,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   惠贵妃:“你…现在还住在仁寿宫?”   二公主:“嗯。”   惠贵妃:“太后娘娘潜心礼佛,你一直住在仁寿宫,未免太过打扰她。”   二公主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   秋霜气得不行。   什么嘛,太后娘娘都没有嫌她们公主呢,惠贵妃娘娘这个生母反而说公主不好,真的是……   好气啊。   可她只能忍着,更郁闷了。   秋霜低着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惹了惠贵妃娘娘生厌,到时候给二公主添麻烦就不好了。   二公主神情平和,淡声道:“多谢母妃教导,端静会注意的。”   惠贵妃眉头微蹙:“本宫”   “母妃。”二公主行礼:“端静出来许久了,先行告退。”   她带着秋霜离开,脊背挺得笔直,步子不疾不徐。   然而若是绕到二公主面前,会发现二公主眼睛都憋红了。   惠贵妃怔怔看着二公主离去,许久都回不过神。   “娘娘……”嬷嬷唤她。   惠贵妃恍然回神,但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她皱着眉头,看着周围的景色,有些没来由的无措:“回去吧。”   她说:“我们回去吧。”   仁寿宫。   晚膳后,端静给太后捏肩,太后闭着眼,突然开口:“今天你遇到惠贵妃了?”   二公主手下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是。”   “我们说了几句话。”   太后:“嗯。”   然后殿内又陷入了安静,直到二公主离去,太后也没有再多问一句。   她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如非必要,就不愿开口。   以前容衍在仁寿宫的时候,有他挑起话题,这仁寿宫还有几分人气。   如今容衍离去,仁寿宫又是冷冷清清。但幸好这里的主人并不觉得难挨。   秋霜给主子宽衣的时候,就忍不住小声抱怨。   二公主浅笑:“这有什么。”   秋霜皱着一张脸。   二公主抬手抹平她皱起的眉头:“你要知道,缘法这种事从不因血缘浓淡而决定。我都看开了,你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秋霜想了想以前,失落的低下头:“好吧。”   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她们公主在惠贵妃娘娘眼里还不如一根草呢。   算了算了,以后她眼光要放尖点,提前看见惠贵妃娘娘,能避就避。   二公主与惠贵妃相遇这点小事,很快就过去了,泛不起一丝涟漪。甚至连二公主本人也很快就忘了。   小七说过,人的一生太短,要学会遗忘不好的事,记住美好的点滴。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京中的夫人们又举行赏花宴,一派欢声笑语。   而在这个时候,有信件飞快传入了皇宫。   明玄帝几乎是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把信件来回看了三遍,确认他没有理解错信件上的意思,激动得指尖都在颤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挥手道:“朕知晓了,你退下吧。”   “是。”   殿内只剩明玄帝一人,他又看了一眼信件,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良久,他把信纸点燃,看着其慢慢燃烧成灰烬。   随后又提笔写下一封信,让人送去了南河郡。   二十多天后,有货物从南河郡送往京城。   又一月有余,四皇子和五皇子同样收到了从南河郡送来的东西。   四皇子和五皇子早就收到了信,虽然他们知道小七不是信口雌黄之人,但从未见过的东西,他们总是难免忐忑。   等到他们收到东西,迫不及待按照指示,试用了。   那一天,边关将士和百姓俱是听到平地一声惊雷,吓得众人乱颤。   四皇子和五皇子高兴得拥抱在一起,末了,又推开彼此,互相嫌弃。 第二百三十六章   随着夏季的第一缕风吹来,氐人和蝎胡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因为地理原因,这些外族不像大兴能够种地,储存粮食。   他们以游牧为生,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时候,牧草肥美,他们能自给自足。   可一旦有个什么,天旱或者天寒,没有足够的牧草,牛羊饿死,或者冻死,他们没有口粮,就会来抢夺大兴的一切。   去岁塞外的气候,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可凡事就怕对比,他们只能刚刚裹腹,隔壁的大兴却住着漂亮温暖的房子,吃着美味可口的食物。没事儿还能听听曲儿。带着孩子老人到处玩儿。   小日子过得要多惬意有多惬意,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让他们如何不嫉妒!   连西戎和羯族自打跟大兴开了互市,生活条件也肉眼可见的变好。   他们本该效仿,可是不提双方仇恨渐深,互市就算开了,他们拿什么跟大兴人交易。   再说了,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明抢更无本万利的好事了吗。   粮食,美酒,女人,金银财宝,都在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而今年,他们又添了一个秘密盟友。   羯族。   羯族王子主动找上的氐人,他们可以提供兵马,粮食,武器,但有一个要求。   羯族王子要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命。   这还是跟西戎学的,他们跟大兴签了停战协议,明面上不能动手,但私下做手脚,只要大兴没有证据,就拿他们没办法。   既然氐人能跟西戎联手,虐杀大兴将领。   他羯族为什么不可以。   羯族是如狼一般记仇的种族,不管过去多少年,时间都不会冲刷他们记忆里的仇恨。   昔日,他在大兴被人折辱,还损失了一名爱将,这个仇,他非报不可。   按仇恨深浅来说,羯族王子最恨的还是容衍,但谁让容衍不在边关,那就先拿他两个哥哥开刀。   他要用比虐杀俞珍更残忍的方式,杀死大兴的四五皇子,要令野狼啃咬他们的身躯,让他们死无全尸。   羯族王子恨意滔天,携精锐混入氐人和蝎胡军队中。   然而两军开战,谁也没料到平地声声惊雷,顿时死伤无数。   这一次,氐人和蝎胡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零星几个将士逃了回去。   四皇子和五皇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敌人死伤一片,而己方几乎没有损伤,心里种种兴奋,骄傲,喜悦不能言喻。   五皇子大手一挥:“把武器收捡,战马都带回去,今晚加餐。”   “好,好,好——”士兵们激动极了。   四皇子让人把尸体烧毁,然后带着人昂首挺胸回了城。   而在期间,京中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就荣安伯府那事儿。”   “什么?”   “听说啊,荣安伯父的嫡次子死了,也不知道以前做了什么孽,身上到处都烂了喔,没有一块好地儿。”说话的男人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有老人说啊,那可能是鬼面疮,都是业障。”   “害,那算什么。你们是不知道前荣安伯夫人,啧啧,那叫一个老不正经。”男人比了一个数:“五个,整整五个。她养了五个小白脸,那么大年纪了,还饥饿得很,被去做客的贵夫人当场撞破几人厮混云雨,捅了出来,三公主恶心得不行,干脆回了公主府。”   众人大惊:“前荣安伯夫人如今怎么也得近四十了吧。”   “可不是,寻常人家这个年龄的女子都当奶奶了,哪像她……”   “还有她那个女儿,要不怎么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呢,她女儿也不是好货。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搞过了,居然得了青楼女子才有的脏病。”   众人只觉得一阵恶心,也有人面露淫。邪,“你们说前荣安伯夫人和她女儿都是这个德性,那荣安伯府的庶女们能好到哪去,还有前荣安伯夫人的娘家姑娘。”   “说不定都是假清高呢,让她们尝了男人的那物什,恐怕要死要活的哭着要,再也离不开了哈哈哈哈哈哈。”   “对对对,说得有理啊。”   众人一阵大声嘲笑,其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然而却是普通百姓最乐意说的。其传播速度,简直像插了翅膀,一夜之间,全京城都知晓了。   一辆马车里,不停传来沉闷的声音。   风掀起了车帘一角,露出里面的大缸,以及缸里的人。   众人口中议论的前荣安伯夫人此刻就呆在缸里,被人砍断了四肢,刺瞎了眼睛,割了舌头,毁了容。   端凝趴在缸边,笑盈盈道:“我把你的耳朵保护得很好,他们说得那么大声,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端凝偏了偏头:“我知道你讨厌府中的庶出子女,他们名声坏了,你心里肯定偷着乐。但是你娘家人肯定恨死你了,有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姑母,和俞愢那个不知检点的表姐妹,你娘家姑娘还能说到好亲事吗?说不定连男子的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大缸都在微微晃动,水中很快浮现了几缕暗红。   端凝抬手挑起俞母的下巴:“你看看你被我弄成这个鬼样子,有人来救你吗,没有。”   她嫌恶的扇了俞母一巴掌,又拿手帕仔细地擦手指,漫不经心道:“喔,我忘了告诉你。”   “俞煾当初坠马,是我算计他的。我在抽签盒做了手脚,又让人怂恿俞煾提前抽,让他抽中外族马,然后我又干了什么?喔,我没干什么了,但我知道五皇子马术好,肯定会激怒外族人,而你争强好胜又骑着外族马的儿子就是出头鸟。”   “不过我没料到前荣安伯会被气死。其实他死不死都没关系,爵位反正是珍哥的。我也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可是你们不老实。”她叹息了一声,像是非常失望一般。   “那个小厮是你派来的吧,掐着时间,为了引得我在八月早产。”   缸中的俞母咧嘴笑,无声嘲讽。   端凝也不恼,她还是轻声细语的:“我呢,珍哥死了,孩子也没了。拖您的福,我娘也没了。”   “我这副身子也垮了,如今也就是多活几年或者少活几年的区别。”   俞母渐渐笑不出来了。   “唔唔……唔唔唔唔……”她以头撞击大缸,看着是在给端凝磕头,瞎了的双眼流出两行血泪来。   端凝扶住她,与她抵额相触,姿态甚是亲密:“别激动。我们之间的帐慢慢算,你还不完的,让你女儿还,你女儿还不完的,让你娘家人还。”   她慢慢退回原来的位置,叹道:“欠了我端凝的,总得给我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荣安伯府这事闹得不大不小,不大,是因为死去的俞珍和三公主都仿佛隐去了一般。不小,则是因为俞母俞愢被拉出来反复唾骂,她们的丑事传得人尽皆知。   连带着荣安伯的庶出子女,俞母的娘家,平日来往的亲属全都遭了殃。   京城里的世家心里门儿清,这事肯定有人推波助澜。   明玄帝心里也有谱,虽然有些不赞同,但到底没管。   众人见皇上态度如此,更加不会管了。   而这个时候,边关传来大捷的消息,振奋人心。   炸。药也走进朝廷百官和平民百姓的视野中。   他们不敢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神器,直到明玄帝带人亲自演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下再没有好质疑的了。   有大臣问:这种好物不知是谁造出来的。   他们下意识以为是四皇子或者五皇子手底下寻得了能人异士。   但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七皇子弄出来的。   七皇子不是在南河郡吗?偌大个南河郡的政务缠身,他竟然还有精力去捣鼓其他?   明玄帝带着点自己不易察觉的愉悦道:“小七那孩子,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   大臣们面面相觑。   七皇子不是做得不好,而是对方做得太好了。   经商,民生,政事,军事,人家样样出众。   可偏偏,他不是储君。   一个不是储君的出色皇子,对储君而言就是最大的拦路虎。二者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当有大臣还困在固有思维里,已经有人开始琢磨,要不要在容衍身上压宝了。   自古以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从龙之功谁不想要,做得好了,那就是福佑子孙后代。   七皇子是经商奇才,前往南河郡处理灾情,也让人看到他的政治手腕。   说句不敬的,七皇子之才恐怕不亚于当今圣上。   而且七皇子昔年推出化肥,改良农具等等,在百姓间威望极好。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母族。   这原本是七皇子在一众兄弟间的劣势,可如今随着七皇子的锋芒毕露,这劣势也就成了优势。   要不要赌这一把。   可是,如今大兴政通人和,天下太平。太子虽然平庸,做个守成之君,应该没有问题。   皇上好像也没有废太子的意向。   到时候七皇子若真要争夺皇位,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撕不掉的乱臣贼子标签。   他们这些跟着七皇子的,也会被人唾骂。   但如果老老实实,虽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哎呀,真是左右为难。   让他们彻底放弃攀附七皇子的想法吧,想想又有点舍不得。   太子怎么就不像七皇子一样呢,不说一模一样,能有人家一半,他们也不会这么纠结了。   而有些“缺德”的,则是开始盘算家族里的适龄女子,反正七皇子还没说亲。   他们不求正妃位置,侧妃也行。   待他日,七皇子若是成功登顶大位,他们也跟着水涨船高。   若是七皇子失败了,那他们就弃车保帅,总归是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百三十七章   边关大捷的消息,容衍也收到了。   六皇子嚷嚷着要庆祝,容衍和李恕都没意见。   正好眼下工程进展也大好,适当休息一下,有利于工人们身心健康。   不过人太多,怎么规划流程就是一个问题。不然到时候人多引起乱子,好事变坏事就不美了。   六皇子渐渐听出不对味,颤巍巍道:“那个,小、小七啊。”   容衍抬眸:“嗯。”   六皇子咽了咽口水,讪笑:“这次庆祝宴会,我可以只玩吗?”   “不可以。”容衍毫不留情驳回了他。   六皇子:晴、晴天霹雳qaq   李恕在旁边忍俊不禁。   容衍也忍不住笑:“好啦,逗你的。”   “自来南河郡,六哥帮我良多,这次你安心玩耍一回罢。”   六皇子一下子开心起来,上前大力抱住弟弟,恨不得给他一个爱的么么哒。   “这次晚上,我还要玩仙女棒。”   “嗯。”   “我要吃烤全羊。”   “好。”   “我还要喝葡萄酒。”   “嗯。”   星际观众们: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怎么觉得六六儿被套进去了。”   “其实就算他什么也不做,阿衍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啊。”   “所以才说六六儿是好哥哥啊,明明喜欢玩乐享受,见不得弟弟一个人辛苦,愣是硬着头皮分担。”   “这个硬着头皮分担就很有灵性了233333”   六皇子提了很多要求,一一得到答应,心满意足走了。   容衍看着他离去,偏头望向李恕:“阿恕呢,有什么想要的。”   李恕眉眼柔和:“在你身边就可以。”   ‘哎,其实想亲亲你的,怕吓着你’   容衍耳尖微红,把她揽入怀中:“阿恕,等这次回京,我就求父皇为你我赐婚。”   以前父皇拿他们年纪小说事,如今他也快及弱冠,父皇总不能还拿这个借口搪塞他吧。   其他理由也不行。   容衍手上力道加大,把人抱得更紧了些,眸光暗沉。   阿恕他要,那个位置,他也要。   李恕感知到他的情绪,也紧紧的回抱住了他。   两颗跳动的心,是如此贴近,温暖。   ……   田大壮正在跟其他人一起修路,管事突然跑过来,神情很是激动:“你们加把劲儿,争取多干点儿,明天殿下要举行庆祝宴会,大部分人都能参加。少部分不能参加的,这个月月银比旁人多一半。”   众人一时都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有人弱弱问:“管事,殿下怎么突然举行宴会了。”还让他们也一起参加!   管事乐呵呵道:“殿下做出了炸。药,送往边关,之后外族来侵,大兴大获全胜,无一人伤亡。”   对,管事是容衍的脑缠粉,就觉得他们殿下好厉害好厉害的,这次边关大捷,他们殿下出了大力。合该庆祝。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管事提高了音量:“殿下说,你们修路辛苦,也该放松一下。”   “不妨提前告诉你们,明天的好东西多着呢。”   众人的心头一下子火热起来,干活都更有干劲儿了,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赶在天黑前,他们居然把预计明天上午的活都干完了。   管事高兴不已,把他们夸了又夸。   田大壮也在其中,黝黑的脸微红。   他都不觉得累了,扛着锄头回家,把这事告诉了家里人。   他私心里是很想参加明天的宴会,可如果不去,这个月的月银就会多一半。   田家人也沉默了。   田家爹娘比较幸运,躲过了洪水,躲过了瘟疫,等来了救援。   但他们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三儿媳就没那么幸运了。二儿子被洪水冲走了,三儿子死在了瘟疫中,三儿媳悲伤过度,感染了风寒,没药医治病死了。   现在这个家里,田大壮是主要劳动力,田大嫂和田二嫂在厂子里做工。   家里有五个孩子。平时是田家老两口照顾。   田大嫂看了一眼丈夫,抿了抿唇,然后试探道:“要不,让大壮去吧。”   “我也在厂里做工,明天我不去的话,这个月也能多一半月银呢。”   田老爹和田老娘没说话。   田大壮是修路的,属于重活,很辛苦,但每月的月银也很高,远不是田大嫂能比。   田二嫂低着头不语。几个孩子在屋外偷听,这会儿也沉默了。   田大壮在桌下握住妻子的手,有妻子这句话,他其实很欣慰了。   “让辛娘去吧。”他看向父母:“行吗?”   田老娘看了一眼二儿媳,田二嫂此刻也笑道:“大嫂去吧,回来可得好生给我们讲讲。”   田大嫂无措,但手心传来的温暖源源不断,一直传到了心里。   她低着头,轻声应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孩子缠着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田大嫂拍拍两个孩子的头:“别闹,你们爹明天还要上工。”   “嗯。”   田家这一幕同样发生在其他人家,有些人家好好商量,最后得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但有些人家免不了摩擦。   然而不管如何,黑夜会过去,太阳会重新升起。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天边,南河郡郡城的各个厂子都干得热火朝天。   “张大嫂子,你手上活空了没,哎哟哟,我这边实在缺人,你帮帮忙。”   张大嫂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应道:“我就来。”   她旁边人也道:“这里的活收尾了,你去吧,其他的我来收拾。”   “谢谢啊。”   张大嫂子局促的来到点心坊。   “请问,我能干什么?”   一名女工过来:“张大嫂子,听说你手上有劲儿,你来帮忙揉面。”   “好。”张大嫂子应了。   她孤身一人,很少说自己的过去,但干活卖力,认识她的人都说好。   张大嫂子很快上手,她瞥见了不远处堆成山的各种饼干,点心。但她没问,她只要干活就行了。   午时初,众人都已经集合完毕,他们正想着七殿下什么时候来,就听到一阵厚重的鼓声,那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人群中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七殿下”,其他人都跟着喊。   众望所归也不外如是。   容衍走到人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切入正题:“今天主要是让大家都放松一下,也没有太多规矩,今日场中的东西随便吃,随便喝,你们若是能拿走,也都可以。”   众人还有些懵,不太明白七殿下的意思,但很快有人领着他们去了不同的地方。   那一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到了天上神仙府。   那一排排长桌上,摆放着数不尽的美味佳肴。   平时十几文的点心,二十几文的糕点,热腾腾的肉包子,烤鸭,烧鸡,麻辣烫,凉拌猪头肉,肉夹馍,骨头汤,白米饭,额滴个乖乖,一眼望不到头。   随便往哪边看都是美食,美食,美食。   “管,管事大人,这些东西”   管事挺了挺胸膛,骄傲道:“这些东西你们随便吃,随便拿。但是”   他严肃道:“不准浪费,谁要是吃吐了,或者把食物弄到地上,我就会把他名字记下来,以后再不让他参加这种宴会。”   众人心头一凛,连连保证不敢。   管事又缓和了脸色:“行了,你们自己拿东西吃吧。”   “对了,旁边有凳子,那个木台子别去,那是给戏班子准备的。”   “还有戏班子呢?”   管事哼笑:“当然了,不然你们这一下午多无聊。”   他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众人在短暂的呆愣后,就急匆匆跑到长桌边,要靠近时,又及时停住脚步,生怕把粮食弄撒了。   一个年轻小子忍不住馋,先拿了一块饼干,饼干酥脆香甜,还带着一点余温。   “这饼干是才做出来的,好好吃啊。”   说着话,他又拿了一块千层酥,一口咬下去,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众人见状,哪还忍得住,从长桌下拿筷子,碟子,开始夹菜吃。   一个汉子先夹了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面粉的香气,和肉香混合,好吃的不得了。   他很快吃完了一个,又想拿第二个。   旁边人笑他:“你傻呀,这个时候吃了肉包子,哪还有肚子吃其他东西。”   “烤鸭不香吗,猪头肉不香吗?”   汉子:(⊙o⊙)   对喔!   他放下肉包子,转身加入了抢凉拌猪头肉的大军中。   这顿饭众人吃得满足极了,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   吃完饭后,戏班子来了,一群人往兜里揣了两口袋瓜子花生,然后坐在凳子上看人唱戏。   戏班子唱的是木兰从军。把花木兰演得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勇武双全。   一出戏了,台下是雷鸣般的掌声。   大家以为这就结束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伶人出来唱曲儿。   众人:!   众人连瓜子都忘了磕,就顾着听曲儿了。   等到伶人唱完两曲儿,他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吧,正要跟其他人吹牛打屁闲聊,戏班子又来了。   “咦,这是个啥?”   “不知道,以前没看过。”   “农夫和蛇讲的什么?”   “嘘,开演了开演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台上的人并没有再画夸张的妆容,而是如一个普通的农夫,旁边有一个人字正腔圆的述说原委。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北风呼呼地吹……”   “农夫”身后就变成了一副下雪图,让看众很有代入感。   农夫走着走着遇到了一条冻僵的蛇【道具】,他好心把蛇揣入怀中捂暖,蛇醒了却咬了他一口,最后蛇跑了,农夫死了。   看众们也炸了。   “这农夫脑子进水了啊,蛇都他娘的能乱救?”   “干他娘的,要是换做老子,正好把蛇宰了炖汤。”   “对对对,炖汤!”   旁白还在继续:“这事告诉我们,做人一定要分清善恶,帮该帮的人。若是帮了恶人,就是害人害己。”   看众们若有所思。   很快又换了新的人上来演,瞧着像地主和租户。   旁白道:“这一出戏叫,聪明租户智斗地主。”   看众们:哎嘿,有点看头。 第二百三十八章   李恕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热闹的人群,就算是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还是免不了惊讶。   她偏头看着身边的男子,比起他们初识时,对方已经褪去了青涩稚嫩,就算如今容貌还是端姿昳丽,但没人会再说他雌雄莫辨,而是独属于男子的美,一种隐隐带着霸气的美。   她心里一动,身体已经快于脑子挽住了容衍的胳膊。   容衍笑道:“怎么了,可是无聊了?”   他把手抽出来,在李恕怔愣的目光中,将她揽入怀。   李恕:〃〃   “没有,就是在想你怎么有那么多点子。”   星际观众们:   “衍衍赛高!!”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文化入侵啊233333”   “前面的,这个词用得不太对吧。所谓文化入侵,即为一个国家或民族对它国或另一民族通过文化改造和思想改造而达到的征服行为。”【注】“我也觉得这词不太对。但有句讲句,阿衍的确是在暗搓搓引导普通百姓的观念,不过他这是往好的方面引导,我觉得是好的。”   “往好的方面引导+1”   “+星际编号……”   人群中,六皇子蹦跶得格外显眼,对方似乎很喜欢这种看上什么随便拿的模式。   不止是他,其他百姓也是。   这不仅仅是身体的满足,更是心理上的一种满足。   虽然他们的肚皮装不下那么多食物,但在此刻,他们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的。没有尊卑,达到一种诡异的平等。   这种感觉很神奇,他们也是第一次体验,却让人疯狂着迷。   这一天,众人都开心坏了,黄昏时,他们又去吃了晚饭,晚上还有烤肉,烤肉限量,但烧烤的蔬菜不限量,还能尽情喝米酒。   众人只觉得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说不定神仙的日子都没他们好呢。听说神仙都是餐风饮露,那有什么滋味儿。   当众人吃饱喝足,把兜里怀里都装满糕点卤肉鸡腿,准备离去时,突然传来一阵阵喜庆的乐声。   然后天空一声巨响,噼里啪啦迸出灿烂的烟花,把整个夜幕都照亮了。   众人:!   “砰——”   又是一声。   夜幕从来没有这么绚烂,哪怕转瞬即逝,可那片刻的光彩,光芒之盛,连星月都遮掩了。   六皇子兴奋得哇哇叫,拿着仙女棒,在人群里跑来跑去。   一个年轻小子手里被塞了一根仙女棒,他又惊又喜,也学着六皇子那样挥舞,银色的光芒,把他的眼睛衬得极亮。   直到天空最后一道烟花散去,众人咂了咂嘴,感觉心口涨得满满当当的。   这样的小日子真是太值了。   确定没有其他的项目了,他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口中都在讨论之前的烟花,白天的食物。   “早知道我早上就不吃饭了,这样中午也可以多吃些了。”   “那道凉拌猪头肉是真的好吃,配酒,那滋味绝了。”   “我带了很多糕点,我家里孩子多,害,娃儿家就喜欢吃甜的。老人也能咬得动。”   “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跟个地主老爷似的,有吃不完的食物。”   “地主老爷也未必比我们好,你看下午演的那个租户斗地主,啧啧,那地主被斗得不冤,真是个扒皮,抠死得了。”   “可不是,也就是七殿下来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以前还有被地主坑了,租户不得不卖儿卖女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现在幸存下来的地主都在想,七殿下搞这出是不是在敲打他们呢。   于是后面那些地主对租户又好了许多。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六皇子围着弟弟,把他夸了又夸,又问他怎么想出来的。   容衍笑道:“其实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不过那个时候南河郡百废待兴,所以就按下了。”   “这几年,南河郡飞速发展,百姓有余粮,我才能如此。”   不说其他,就说酿酒,酿醋之类,总要百姓家有余粮,不缺粮食吃,才能拿多余的粮食去酿酒。否则这不是本末倒置?造孽。   六皇子小鸡啄米点头:“这个想法好,我们以后还要这样。”   “不止在南河郡,以后我有了封地,我也要如此。”   容衍笑而不语。   ……   田家,田大嫂回来了。   一家老小都围着她,田大嫂就跟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怀里掏出各种点心,肉类。   “这,这是怎么来的。”众人都惊呆了。   田大嫂就把白天发生的种种全说了,她没什么口才,说得跟流水账一样,但众人仍然听得津津有味,向往不已。   “那道肘子很软嫩,我特意带回来给爹娘。”   “糕点,我选的都是贵的,又香又甜。”   田老娘立刻做主,给每人分了一块红枣糕,给田大嫂时,田大嫂笑着拒了。田老娘就把那块糕点放回去。   众人得了糕点吃,心里美滋滋。几个孩子晚上做梦,都是梦见自己长大了,给七殿下做工,然后七殿下夸他们,叫他们参加宴会。   宴会上好多美食,他们随便吃,随便拿,还能听曲儿,看戏。   田大嫂哄睡了孩子,偷偷拿出东西给丈夫:“我知道你喜欢酒,所以我另外花钱跟管事买了个酒瓶,给你装了酒回来,你尝尝。”   田大壮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惊喜不已,打开酒瓶子,轻轻嗅了一口:“好香啊。”   “快尝尝。”   “哎。”田大壮小小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舒坦。今天干活的劳累都散了。   “你等等。”田大嫂一阵寻摸,然后给他一个油纸包。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田大壮打开油纸包,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这是,猪头肉?!!”   “嘘,你每天做重活,可不得补补油水,快吃吧。这猪头肉可香了。”   田大壮重重点头,末了又迟疑:“爹娘那里……”   “你忘了,爹娘拿了肘子啊。其他人拿了烧鸡。你安心吃吧。”   这下田大壮再没有心理负担,两口猪头肉,一口小酒,只觉得快活似神仙。   两个娃也不知道被馋醒了,还是做梦,小嘴吧唧吧唧。   田大壮看得好笑,捻了两块肉分别喂过去,结果两娃嚼吧嚼吧,还真吃了。   田大壮止不住笑,田大嫂又气又好笑,捶了他一下,“你明天还上不上工了。”   田大壮这才老实。他把猪头肉吃完了,酒还留了一半,等着改天跟他爹一起喝。他爹其实也喜欢喝酒。   只不过乡下人家,什么都要省着花,就算逢年过节喝点儿,也是打最便宜的酒,哪喝过这么好的。   田大壮喜滋滋睡下了。   隔壁正房的田老爹田老娘在黑夜里翻了一个身。   臭小子,也不知道给老子留口酒没有。这味儿真馋人。   次日,工人们干活时的热情空前高涨。   甚至还有胆子大的,跑去问管事,以后七殿下还办不办这种宴会。   管事拍了他们一下,最后又没绷住脸上神情,忍不住笑:“七殿下说了,以后每半年办一次。”   问话的小子们很会抓重点:“那不就是过年又能办一次。”   “好耶!!”人群又兴奋起来。   这事最后传到了容衍的耳朵里,林其笑道:“你倒是会混淆概念。”   容衍挑了挑眉:“不知其哥何出此言啊?”   林其单手托腮,闲闲道:“你说一年举办两次宴会。”   容衍:“嗯。”   林其:“可没有这个宴会,过年时你本来就会大肆庆祝。明面上看,好像一年就会有三次大办,但实际上只有两次。”   容衍闻言,搁下笔,仰靠在椅背:“其哥,话不是这么说的,宴会这种事,从来都贵精不贵多。”   “真有心给百姓福利,多的是方式。”   林其收回手,摇了摇头,轻笑:“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我不是会说。不过是从长远考虑,我不可能在南河郡一辈子,免得后来的人自作主张,失了我原本的初心。”   林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呀,理都在你那边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林其就不打扰他,让容衍安心做事。   边关有了之前那场大获全胜,着实把外族吓到了。一直到入冬,他们都没有再来骚。扰大兴。   但是大兴内部的矛盾却没有减少。   其中最苦恼的莫过于南河郡相临郡城郡守,那位郡守都快哭了。   这几年,南河郡发展的太快了,也发展的太好了。   这不,就把他们郡城的人吸引过去了。一来二去的,南河郡的一些“习俗”就带了回来。   那可真是湖面落石头,泛起了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一层一层的涟漪,就他妈没断过。   还有各种戏班子,你瞧瞧,那排得都是个什么玩意儿。   夫妻和离,揍流氓,打地主,斗贪官,这是能摆到明面上来的东西吗?啊!   郡守咬咬牙,鼓起勇气,把这些戏班子禁了。结果扭头,南河郡所有东西都自发“禁了”。   郡守:……   这下郡下百姓可炸了锅了,谁不知道南河郡的东西好啊,南河郡的东西都禁了,他们去哪儿买好东西,上哪儿找工,养家糊口啊。   你这郡守能不能行了,不行就换一个。   郡守:┴┴︵╰(╢□′)╯︵┴┴   郡守心里苦,郡守还不能说,只能捏着鼻子,又把“禁令”解了。   而从始至终,容衍压根就没出面。   其他郡城也若有若无的受到了影响,尤其是各种短篇故事。表面上看,好像没什么,嘻嘻哈哈图一乐,但你要深挖,真是叫人触目惊心。   什么叫做男女没差别,都能一起念书。女子能顶半边天。   什么叫做世上只有理字才能凌驾于众人之上,父母呢,师长呢等等。   于是各种弹劾容衍的奏折,雪花般的送到明玄帝龙案上。   但容衍此时却装了傻,说他不知道这些东西,这些都是百姓们自己写的。而且就是普通小故事,看看图个一乐,你们这么较真,真是小题大做,小肚鸡肠,心胸狭窄,锱铢必较。   对,他就是说得这么直白,一点都不委婉。然后明玄帝也一点都不委婉的全部转述了。   大臣们:(╯╢□′)╯︵┴─┴ 第二百三十九章   随着凛冽的寒风,一辆豪华的马车悠悠地进入了南河郡的地界。   风卷起了车帘,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稍纵即逝。   哪怕是寒冬,南河郡也不冷清,热热闹闹不输京城。   “姑娘,这南河郡内的路可真平稳,外面也好繁华啊。”小丫鬟兴奋不已。   车内正坐的华服女子浅浅笑了一下,“等安定下来,你慢慢看也不迟。”   “是,姑娘。”   他们选了城中最好的一家酒楼,玻璃为窗,墙体是雅致的石灰色,床铺柔软,还有专门的洗浴间。   华服女子打开水龙头,里面哗哗流出热水。她净了手,在名为沙发的软榻上躺下。   “叩叩——”   小丫鬟立刻跑去开门,“表公子。”   “您找我们姑娘什么事呀?”   屏风后面传来华服女子的声音:“让表兄进来吧。”   小丫鬟侧身:“表公子请进。”   青年看上去二十五六的样子,一身蓝色常服,虽不算十分英俊,但周身气质很是正义。   “表妹,我要出去转转,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多谢表哥好意,阿笍暂时没有想要的。”   “好吧,你先休息,我走了。”   等到男子走了,华服女子躺下歇息,然而她虽闭着眼,但脑子却分外活跃。   她是平信伯府齐家的嫡出二姑娘,去岁及笄,家里本该给她说亲事,但是却压了下来。   她隐隐猜到一些,但是当家中长辈挑明,她仍然惊讶,但惊讶后,又忍不住窃喜。   若是能嫁与那人,自然是好的。   她是伯府嫡出姑娘,配那位也是可以的。   原本是这样没错,可是……   【笍儿,母亲接下来要说的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母亲请说。】   【你还记得武顺侯府的大姑娘吗?】   【记得,不是有道士说她过去几年有一劫,所以把人带去修行避难了,李家因此也没有给李恕说亲。】【傻孩子,什么修行避难,那是李家拿出来忽悠人的说辞。如果没有意外,李恕应该就在南河郡。】【怎么会?】   【李家都拿出了玄金牌,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母亲也是没想到李家为了攀附七皇子,这么豁得出去,完全不顾惜女儿的名声。】【但几年过去了,七皇子也没说要求娶李恕,想来是不怎么喜欢,但应该有对方陪伴的感动。母亲的好女儿,你也不用怕。论才,你与李恕不相上下。论貌,你温婉可人,远胜李恕。论德,你自尊自爱,你要知道,女子先爱自己,才会有男人来爱你。】【你父在南河郡临城为官,你不远千里探父,谁听了不称赞一声孝心可嘉,只因听闻七殿下在南河郡,为了不失礼,特意过去拜见。】【你是大家闺秀,要矜持。你想想之前那些人家,急哄哄把家里姑娘送过去,结果怎么样,她们俱是吃了个闭门羹,连七皇子的面都没见到。你一切按礼节来,谁也挑不出错,自然会见到七皇子。七皇子一心为民,你素来聪慧,三言两语自然就聊上了……】齐笍翻了个身,临行前母亲的话言犹在耳。   伯府嫡出姑娘自然是不愿屈居人下做侧妃。齐家要得是七皇子的正妃位置。   可是李恕……   齐笍攥紧了袖摆,几年的陪伴,真的没有感情吗?   况且,认真计较起来,她与李恕同为嫡出,但李恕是侯府姑娘,她是伯府姑娘,身份上还矮了李恕一截。   她仔细回忆着曾经见过的李恕,很严肃的长相,不能说难看,但比起容貌,人们最先慑于李恕冷漠凶悍的气质。寡言,少语,不好惹。   曾经有人在人后讥讽李恕,不巧让李恕撞上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之后有李恕出现的地方,再没有那碎嘴之人。   李恕不顾女子名声,不远千里跑来南河郡陪着七皇子,必然是心里喜欢极了七皇子。   她真的能从对方手里抢下七皇子吗。   齐笍又翻了一个身,只觉得心烦意乱。   一方面是她倾心的男子,一方面又是强悍的对手。   她心里想些有的没的,最后还是没休息好,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沐浴更衣,然后上床睡觉。   然而晚上做梦,她梦到她一个人在山间欣赏风景,结果突然蹿出来一只老虎,老虎怒声咆哮,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了她。   “啊——”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小丫鬟跑过来关切道。   齐笍擦了擦额头的汗,“没什么。”   她喝了一杯水,然后道:“我没事了,睡吧。”   但重新躺下,梦里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仍然犹在。   次日,齐家表兄就向郡守府递了拜贴。   容衍收到的时候,还有些讶异。   “平信伯府啊……”他跟对方好像没什么交集。   他想了想,对小竹子道:“你先把人带到厅堂。”   “是,殿下。”   齐家表兄妹被引着落座,下人随后上了茶点。   “不好意思,来晚了。”   齐笍心头一跳,抬眸看去,视野里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绛红色常服,眉眼更锋利了些。   “见过七殿下。”   “不必多礼。”   容衍在主位坐下,看向齐家表兄,礼貌又疏离地说了些场面话。   当他听到对方说齐家当家人在临城为官时,属实意外。   两人慢慢把话题聊到民生上去,齐笍偶尔也能说上两句。   容衍高看了她一眼,但也仅止于此了。   可齐家表兄妹心里却燃起了希望,于是齐家表兄借口想多看看南河郡,留了下来。   而且话里话外,也在说齐笍平时博览群书,宽厚仁善,言说七殿下为民谋福,表妹很是钦佩云云。   齐笍只在一旁娇羞,露出美好的一面。   外人也挑不出错。毕竟当哥哥的夸夸妹妹怎么了,大不了说一句,这兄妹俩感情实在好,看不到妹妹的缺点了。   容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小子,就算最开始没明白,这会儿也多少察觉出对方的意思了。   “姑父私下里常跟我说,七殿下为国为民,仁义无双,又能另辟蹊径,为民谋福,实在是大才。”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表面是齐家表兄在说,但却是玩笑间传达齐大人的意思。   说得通俗点就是:小子,你很不错,我很看好你。如果有机会,我可以跟着你干。   然后再看齐家表兄之前夸齐笍的话,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结亲。   依照齐家的地位,怎么也不可能是侧妃。   容衍一时间有些无语。态度冷了下来,推说自己还有公务,先行离去,你们慢慢在南河郡玩。   齐家表兄傻眼了,这,这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转头去看,果然发现妹妹脸色苍白。   “阿笍,你别想太多,七殿下或许是真的有事呢。”   “今天也见过七殿下了,我们回去吧。”   齐笍轻轻应了一声。   然而因为在容衍哪里碰了壁,之后几天,齐笍都没有心情逛了。   还是她身边的小丫鬟看不过去,小声劝:“姑娘,奴婢知道夫人的意思,可是还有一句话说,万事莫强求,是您的怎么也跑不了。”   “不管怎么说,您都是平信伯府的嫡出二姑娘啊。”   齐笍勉强笑了笑,稍作打扮后,带着小丫鬟出门散心了。   然而她们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人请进了茶楼,对方拿了七皇子的令牌。   齐笍和小丫鬟对视一眼,以为峰回路转,小丫鬟被拦在门外,还冲自家姑娘鼓励的笑。   齐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进去:“七殿”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而后慢慢消失。   屋里哪有容衍,只有女扮男装的李恕。   “好久不见了,齐二姑娘,请坐。”   齐笍咬了咬唇,在李恕对面坐下,到底是没沉住气,“你为什么要冒用七殿下的名义叫我来。”   李恕大方道:“我若是用自己的名义,你会来吗?”   齐笍:那肯定不会。   不过齐笍没傻到说出口。   李恕也不介意,给她倒了一杯茶,齐笍还在想怎么跟人周旋。谁知道李恕直接开门见山,直切要害:“阿衍是我的,容不下第三个人。”   齐笍:……   齐笍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荒谬的话。   她怒极反笑:“李大姑娘,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既然挑明了,她也不藏着掖着:“七殿下贵为皇子,这就注定他永远都不可能只属于一个女人。”   “等到你年老色衰,而他权位依旧,你说,会不会有更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往上扑。就算你心够狠,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可天下美人,你杀得完吗?”   李恕看着她,没说话。   齐笍心里有了点信心,“李大姑娘,你我同为贵女,就算要竞争,也讲究个体面,莫要如市井泼妇。”   李恕闻言,却冷笑一声:“我就是顾忌着彼此的体面,才私下来与你说,劝你早日死了心。”   齐笍被激起了火气,眼眸半眯:“若我不呢?”   她以为李恕要威胁她了,结果李恕却道:“那只好让阿衍来跟你说了。”   嗯,这的确是威胁,但,就是,她没想到。   齐笍心里半信半疑,结果前后只隔半天,她和表兄被请到了郡守府做客。   李恕换了一身女装,很是简朴,但容衍对其态度亲昵,连六皇子也一样。   吃饭的时候,李恕给容衍夹菜,舀羹汤,动作自然,仿佛这事发生过千百次熟练。六皇子也见怪不怪。   只有容衍给李恕夹菜时,六皇子会嚷嚷着让弟弟也给他夹。   太融洽了,这样温馨的气氛,别说未婚夫妻,就是成婚后的夫妻之间也少有。   齐笍向往的就是这样的婚姻。   然而饭后,容衍握着李恕的手,闲话家常般道:“我总是有愧,还未求得父皇给你我赐婚。”   齐家表兄妹猛的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然而六皇子靠在椅子上,撇了撇嘴:“你可得了吧,隔一段时间就说,腻歪不腻歪。整个南河郡谁不知道你心里就阿恕一个人,阿恕这七皇子妃的身份,除了一道流程,哪样实权少了。”   越说他心里越不服气:“你明明比我小,凭什么比我先找到意中人,居然还是两情相悦,嫉妒死我了。”   他拿过一旁的茶杯,大口大口灌,泄火。   “天天就在我面前显摆,有意中人了不起啊,不就是帮你分担事情吗,不就是关心你吗,不就是对你嘘寒问暖吗,不就是跟你说说笑笑吗,我,我才不羡慕。”   “吃饭的时候,我一个人还能多吃两口,才不像你们,都要一人分一半。”   齐家表兄妹:……   李恕:〃〃   容衍抵唇轻笑。   星际观众们笑倒了一大片。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宣布!六六儿是今晚最佳!” 第二百四十章   次日,齐家表兄妹就离开了南河郡。这实在太让人羞愧,他们无法再待下去。   李恕听到小竹子特意跑过来传消息,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小竹子嘻嘻笑:“阿恕姑娘,我们殿下的心意,您应该明了吧。”   李恕心里欢喜,面上也带了点出来:“嗯。”   “晌午我去寻他。”   小竹子机灵道:“好嘞,阿恕姑娘忙,小的告退。”   小竹子回去复命,发现六殿下在跟他们殿下说话。   容衍看到他了,对他招了招手:“阿恕说什么了?”   小竹子:“阿恕姑娘说晌午来寻您。”   六皇子在旁边龇牙咧嘴,无声学舌。   容衍摇头轻笑:“六哥,你已经及冠了。”言下之意,该成熟稳重一些了。   六皇子朝他歪头,又眨了眨眼。   容衍扶额:“六哥,不要卖萌。”   你是个猛男你知道吗?   六皇子不懂就问:“卖萌是什么?”   “卖萌是……”容衍发现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索性六皇子也不介意,他揉了揉容衍的头,在对方的忍耐底线来回蹦跶:“小七,今年过年我们回去吧。”   容衍愣住,抬头看他。   六皇子手上动作停了,眼眸低垂,有些落寞:“我想母妃,也想父皇了。”   容衍嘴唇抿紧,没说话。   小竹子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气氛突然说变就变。   他缩着脑袋当鹌鹑,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星际观众们也不自觉停下了嘻嘻哈哈,紧张地看着画面里的两人。   “小七……”   “对不起。”   两人同时出声,却又同时顿住。   六皇子明白了弟弟的言下之意。   容衍也明白了哥哥的心中所愿。   六皇子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但最后又没说什么,用力踩着步子走了。   容衍的头发被揉乱了,小竹子试探道:“殿下,小的为您整理。”   容衍:“嗯。”   之后容衍投入了公务中,晌午的时候,李恕如约而来,她敏锐地发现容衍情绪不高,低声道:“怎么了?”   容衍迟疑片刻,还是把上午的事说了。   他握住李恕的手,不知道在对谁说,只是道:“我不能回去,至少不是现在。”   李恕回握住他的手,温声又坚定道:“我明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永远都会支持你。”   “阿衍,你不是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你偏头看,我都在你身边。”   “阿恕——”容衍起身抱住她,抱得紧紧的。   ……   一个月后,容衍收到了平信伯的亲笔信,对方绝口不提齐家表兄妹的事,只是表达了对容衍能力的钦佩。   大篇大篇的赞美之词,然而看完之后再去回想,约等于说了个屁。   但也正是如此,容衍可以看出齐家的态度。   中立。   容衍也理解,没道理他拒绝了齐家想结亲的意思,还要对方搭上整个家族来帮他。   不过……   “中立么……”容衍勾了勾唇。   那意味着,齐家不帮他,也不会帮其他人。少了一个帮手的同时,也少了一个敌人。   他还是不亏。   容衍很快把此事搁下,又投入到政务中,乔对此很有意见,容衍太忙了,哪还有时间练武。   而林其却可以时不时给容衍帮忙,此消彼长,乔觉得他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于是,他跑去给容衍说小话,结果反而让容衍套了话,闹了个大红脸。   容衍摸了摸鼻子,他就是下意识举动,不是故意的啊。他温声安抚着炸毛的哥哥:“乔哥,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尽量多抽出一点时间练武。”   乔哼了哼:“可得了吧,你那么忙,硬挤时间,还不是从你本来就不多的休息时间中挤。那不是跟我的初衷相反。”   容衍心头一暖,刚要说什么。   乔嘀咕道:“我就是觉得,我现在都帮不上你什么忙。”   他就是武力值高,可他不能跑到容衍身边保护他啊,那这武力值有何用。   容衍眸光一下子似水般柔和,思考片刻,道:“怎么会呢,乔哥不是最会排兵布阵了吗,我很需要你。”   “大兴的边关不太平,你的排兵布阵图,各种对战经验,都是我,乃至大兴最需要的。”   “你忘了吗,你以前还教过我,我后来把布阵图给了我五哥,大兴才有如今的安宁啊。”   乔心头一震:“是,是吗?”   容衍笑道:“当然了。”   “你和其哥,一武一文,两人各有千秋,谁也不输谁。”   乔高兴了,然后扭头问亲爹:各有千秋什么意思?   他知道是好话,但就是不明白具体意思。   乔父:……   深冬时节,五皇子收到了从南河郡送来的东西。   好巧不巧,四皇子刚好过来找他,碰上了。   “小七又送东西过来了。”   五皇子:“嗯。”   五皇子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看到四皇子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大冬天也一身黑色劲装,一双眼睛目光坚毅,见之不俗。   对方识趣地准备退下。四皇子摆摆手:“他是我心腹,唐明,信得过。”   五皇子就没话了。   他把箱子打开,最上面是一些特产,护膝,护心甲。   四皇子当即拆开了一个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了肉干,他咬了一口,倏地瞪大眼。   “这是牛肉干啊。”   五皇子本来在翻东西,闻言也抬起头:“给我尝一口。”   牛是耕耘之畜,大兴有明令,不能宰杀耕牛,否则重判。就算有牛病死,或者发生意外死亡,也必须去官府登记,然后才能合法合理的宰杀。   四皇子和五皇子贵为皇子,按理来说,是不缺几口牛肉吃。但没必要不是。   猪肉,羊肉,鸡肉,鸭肉,鱼肉,还满足不了口腹之欲吗。   五皇子嚼着牛肉干,也不知道这牛肉干怎么做的,牛肉干并不硬,肉质反而很松软细嫩,牛肉的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令人回味无穷。   四皇子一口气吃了三根,还不忘给心腹抓一把,“这是我弟弟特意做给我们的,可香了。你有钱在外面都买不到。”   唐明看着手里的牛肉干,微微一怔,低声喃喃:“弟弟特意做的吗……”   他捻了一根,送入口中。牛肉独有的香味,霸道地散开。   五皇子嘴里嚼着牛肉干,继续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忽然,五皇子想到什么,在箱盖一阵摸索,动作顿住,随后猛地加快速度。   箱盖里还有夹层。   里面是大额银票,四皇子随便数了数,估摸着得有十万两。   他把银票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   五皇子没意见,他还在摸索,就怕没把东西清完。   “哎,这是什么?”五皇子疑惑。   四皇子也凑过去看,下一刻,他惊呆了,蛮横地把五皇子手里的图纸抢过来。   五皇子:……   不气不气我不气,气坏自己没人替……淦,去他娘的不气!   五皇子一脚踹了过去:“你踏马再抢一个试试。”从小到大都抢他东西,抢上瘾了啊。   四皇子不理他,自顾自道:“绝了绝了,这布阵图绝了。”   “老五,箱盖里还有没有。”他一把推开五皇子,亲自去翻箱子。   五皇子简直想锤死他。这个糟心玩意儿。   最后四皇子又翻出几张纸,不是布阵图,然而却不逊色于布阵图。那是两军的对战经验。   四皇子扬了扬下巴:“我要了。”   五皇子喷他:“你、做、梦!”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唐明赶紧阻止,劝说道:“七…七殿下送这些东西过来,本意绝不是让两位殿下陷入争吵。二位殿下莫要辜负了七殿下的心意。”   五皇子瞪了四皇子一眼,四皇子不甘不愿:“老规矩,一人一半。”   五皇子咬牙切齿:“你先把东西放下。”   四皇子不甘不愿把手里的图纸放下,然后两人对坐,你一半,我一半的把东西分完。   该说容衍太了解这两人,准备的东西全是双份。绝不会存在分配不均的问题。   但是架不住当事人太能作。   “先开的那包牛肉干算你的,我要全新的那包。”   五皇子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老四,想打架就直说,老子奉陪。”   四皇子张嘴就要应,幸好被唐明阻止了,他们拿了东西匆匆走了。   五皇子哼了一声,确定老四走远了,帐篷里只有他一人,然后开始抠箱底,又抠出了两万两银票。   五皇子拿着银票亲了一大口,美得不行:有弟弟就是好。   不过说到弟弟,六儿呢。   臭小子都不给他哥送东西。   五皇子无意瞥了箱底,发现还有东西,是一封信。   他打开看了一眼,六儿的字迹,刚开始还好,信上说这两万两是他给五皇兄的。五皇子意思意思信了一成。   六儿那性子能有钱都怪了。   但看到后面,五皇子的面色凝住了。   六儿要回京了,那小七呢。   他加快了速度继续看,六皇子嘀嘀咕咕抱怨一通,说小七不跟他一起回去,他怎么怎么生气,都是废话。   五皇子直接跳过,看到末尾,六皇子说五皇兄看到信,他应该也到京城了。   五皇子:……   五皇子抽了抽嘴角,把信烧了,然后又把箱子大卸八块,确定再没有任何藏东西的可能,把箱子也烧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得了新的布阵图,就开始实践。   幸好炸。药的威力大,外族至今还没来骚。扰大兴。   但四皇子五皇子和边关将领都知道,这不会是结束。炸。药的威力再大,也炸不掉贪欲。   大兴和外族之间,迟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而他们能做的,就是赶在战争来临之前,把大兴的武力再往上提升一截。 第二百四十一章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玄帝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沉静的六儿子,心里颇感欣慰,此次南河之行,老六也成熟了许多。   他关心了几句,又问起南河郡现在的情况,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时辰,明玄帝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对六皇子道:“你母妃许久未见你了,你先回去陪陪她吧。”   “是,父皇。”   淑妃知道儿子要回来,早早就等着了。   当初南河水灾,儿子走得匆忙,她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本以为最多数月能重新见到儿子。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几载。   就算她平时不怎么跟儿子粘乎,可那也是她亲生孩子,当娘的,哪有真不想孩子的。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六皇子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淑妃的视野里。   六皇子微怔,然后笑着喊道:“母妃。”   淑妃蓦地鼻子一酸,眼泪就先落了下来,小跑着张开手把儿子抱了个满怀。   六皇子惊讶:“母妃?”   淑妃哽咽道:“嗯。”   六皇子全身一下子放松下来,同样回抱住她,他说:“母妃,我饿了。”   淑妃按了按眼角,才退开,拉住他的手:“母妃早让人备好了膳食,都是你爱吃的。”   六皇子都有点儿不习惯这么温柔体贴的母妃了。他乖乖跟着母妃走。   淑妃见状,心里又是一酸,努力扬起嘴角笑道:“瘦了许多。”   “有吗?”六皇子摸了摸脸。   “没吧,我还胖了呢。最近两月没那么忙了,我吃得好玩得好,很长了肉,也是因为此,我才回来。”   他轻轻晃了晃淑妃的手,低声道:“母妃,我好想你的。”   恕妃刚刚止住的眼泪,又盈满了眼眶,她深深吸了口气,语调轻松:“嗯,母妃也很想你。”   他们进了屋,六皇子看着满桌子的菜,眼神亮了亮。   淑妃嗔道:“饿了就快坐下吃吧。”   “嗯。”六皇子大声应道。   六皇子是真饿了,一个人把桌上的菜吃了大半。吃饱喝足,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淑妃拍拍他的手,“困了就去歇会儿。”   “好。”   淑妃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暂时忍住了。   但其他人可忍得慌,他们知道六皇子回来了,也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   “老六。”   六皇子心里叫苦不迭,他都尽量躲着这尊大佛了,怎么还是遇上了。   他扬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太子殿下。”   太子靠近,问道:“你这是去哪儿?”   六皇子:“这不是回京了吗,几年没尝京城的美食,实在想得紧。所以歇了两天就出来转转。”   太子笑道:“这不是巧了,孤刚好知道一家新开的酒楼,味道很不错,带你去尝尝。”   六皇子:……   六皇子为难:“这……就不必了吧。”   “这有什么,孤请客。”太子爽朗地揽过六皇子的肩膀,把人半拖半拽走了。   六皇子:qaq   他被太子强行拽进了酒楼,才发现那里居然还有其他人等着。   六皇子:敢情你踏马给老子备的鸿门宴啊。   六皇子真想甩袖子走人,但他怂,没敢。   “六殿下来了。”   “见过六殿下。”   “六殿下和太子殿下感情真好啊。”   众人跟六皇子寒暄,太子拽着六皇子坐一起,六皇子那可真是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太子拍着六皇子的肩膀,一脸感慨:“老六啊,几年没见你,孤心里真挺想你的。”   六皇子:别了吧……   太子拿起一盏酒,“来,咱们兄弟今天不醉不归。”   六皇子一张脸都快皱到一起了:“这,白日买醉总归不好。”   “六殿下放心,我们点到即止。”   众人话音落地,太子仰头就把一盏酒喝完了。   六皇子:……   六皇子这下是不喝也得喝。还好他酒量不错,一盏酒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   这个时候,太子又端了一盏酒:“当初你们几兄弟都在京中的时候,孤总觉得你们在跟孤争父皇的宠爱,一直对你们不甚亲近,可没想到一夕之间,你们都封王的封王,离京的离京,孤的周围一下子冷清下来,那么多兄弟,最后就剩孤一个人,孤心里实在是……”   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拿着酒盏对六皇子晃了晃,然后仰头喝了。   “哎哎,太子殿下等……”六皇子话说晚了,太子已经把酒喝了。   得了,他也喝吧。   “老六啊。”太子拍拍他的肩膀,“孤以前觉得你这辈子就是个富贵闲人,没想到啊,你在南河郡的所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你了不起!”太子又拿了一盏酒敬他,然后仰头干了。   六皇子:……   六皇子也跟着喝了一盏酒,这次他学聪明了,先开口:“太子殿下误会了,我在南河郡没做什么,我都是给小七打打下手,其实真没做什么。”   “六殿下真是谦虚啊。”   “是啊,六殿下之才已经传遍了大兴,如今还有谁人不知六殿下。”   “六殿下,小人平生最钦佩你这样智勇双全之人,小人敬六殿下一杯。”   这次六皇子没有喝酒了,他身份比对方高,不喝这杯敬酒也没什么。   太子眼神一暗,仿佛有些醉了般,搂着六皇子的脖子:“老六,你很好啊,很不错。”   “孤过去都没发现你的才能,你说孤得多瞎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六皇子听得心里一跳一跳的,“没有没有。不是我谦虚,我真没什么才,我就是做些无关轻重的事。”   太子被逗笑,对众人道:“瞧瞧,老六就是低调。”   “好了,老六脸皮薄,咱们不说了。老六来,喝酒。”   六皇子真不想喝,可太子拿给他的酒,他还真不敢不喝。   来回数次后,六皇子脸色通红,头晕的不得了。   意识涣散前,他还在想,奇怪,他酒量不错的啊,怎么就醉了呢。   “老六,老六……”   谁在叫他。   “六皇兄,六皇兄。”清润的少年音,还带着一点奶味儿,悦耳极了。   六皇子嘿嘿傻笑:“小七。”   他兴奋地去抓,抓到一只嫩白的手:“小七,你怎么也回来了。”   他瘪瘪嘴:“你不是不愿意跟我回来吗?”   “是啊,我不愿意跟六皇兄一起回来。我还有事要做。”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南河郡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事。”   “六皇兄猜猜啊。”   六皇子皱紧了眉头,半晌,可怜巴巴道:“我猜不出来,小七,你告诉我吧。”   耳边是一阵轻笑:“六皇兄你忘了,我要做炸。药。你知道炸。药怎么做吗?”   六皇子半阖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看起来快睡着了。   “六皇兄,六皇兄。”   六皇子被拽醒,他吧唧了一下嘴巴,脑袋又没有力气似的偏向另一边。   “六皇兄,你知道炸。药怎么做吗?”   六皇子慢半拍咕哝:“不知道。”   “你知道就行了。”   “小七最聪明了,都听你的。”   众人苦恼:“太子殿下,这可怎么办?”   太子看向口技者,“继续问。”   “六皇兄,你知道南河哪里制造炸。药吗?”   六皇子傻笑,“小七,你好笨喔。”   “不就是在南河郡吗?”   “六皇兄,具体位置在哪里啊?”   六皇子脑袋一垂:zzzzzzzzz   “六皇兄,六皇兄……”   口技者无措地看向太子:“殿下,六皇子睡着了。”   太子正要把六皇子摇醒,有人过来跟太子说了什么。   太子挥挥手,“把他丢妓院去。”   “这……”   太子:“到时候就说老六喝醉了,闹着要找女人,才去的妓院。反正他喝醉了,还不是我们说什么是什么。”   “是。”   其他人见六皇子被扶走,围拢太子身边,刚想说什么,太子却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你们让孤好好想想,回头再跟你们说。”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接受了这个理由。   等其他人都走完了,太子向屏风后走去,拉开墙上挡板,露出里面的女子。   柳叶眉,杏仁眼,小翘鼻,弧形漂亮的嘴唇却没什么血色,眉宇间带着病弱之色和散不去的哀愁。   太子把人扶到榻上坐着,关切道:“凝儿,我早说那里面太逼仄,你身子弱,受不住。”   端凝轻咳了一声,柔柔道:“六皇兄看似憨厚,实则狡诈多端,我知太子哥哥心有成算,但还是免不了担心太子哥哥被他算计。”   话落,她忍不住又咳了两声,整个人像枝头将落未落的白花,楚楚可怜,令人怜惜。   太子心头一动,紧紧握住她的手,“凝儿,天底下只有你会这样为我着想了。”   端凝垂眸,看着太子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六皇兄对我们防备得厉害。”   太子眉头微蹙:“你是说老六故意装醉?”   不能吧,他给老六的酒做了手脚,都是烈酒,便是酒中好手,来了也得趴下。   端凝摇摇头,“六皇兄应该是真醉了。只是你们问他的问题,唤起了他潜意识里的警惕。”   “那怎么办?”太子有些烦躁,老六是皇子,总不能对人动私刑。   端凝:“经过今天一事,我们以后恐怕连六皇兄的面都不容易见到了。”   话锋一转,她浅浅笑道:“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六皇兄如此讳莫如深,更加说明七皇弟在南河郡做了不能见人的事,七皇弟贵为皇子,天底下有什么事能让他藏着掖着。”   太子垂首思量,少顷,怒不可遏:“他敢!”   端凝敛去笑容,幽幽叹道:“有什么不敢的呢。太子哥哥还没察觉吗,七皇弟手中的筹码已经不少了。”   她点到为止,转而又道:“不过听六皇兄所言,我们可以把范围缩小到南河郡的郡城了。炸。药威力大,七皇弟素来爱惜名声,肯定会把制造炸。药的地方安在城外。最好偏僻,少生灵的地方。”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这可是当今六殿下,能不能攀得上,就看你们怎么做了。”   “哎哎,大爷放心,小人明白,小人这就把楼里的清倌儿叫来。那可都是才艺双绝的人,绝对叫六殿下尝了味道就忘不掉。”   老鸨看着醉倒的六皇子,眼中直冒绿光,这可是皇子啊。   “大爷,快快扶六殿下进包厢。”他们一行人径直上了楼。   “程兄,程兄,你在看什么?”一名公子哥儿拉了拉同伴的袖子。   程铎眉头微蹙,奇怪,刚才那人怎么瞧着像是六皇子。   可六皇子虽然没什么才能,但也不是喜好风月场所的人。   “程兄,不是我们说,昭庆县主把你也管得太严了,你堂堂永新侯府世子,出来应酬怎么了。”   程铎瞬间沉下脸:“我要是早知道你们把地点约在青楼,我压根都不会来。”   “昭妹何等清风玉露的人,旁的女子比不上她的一根头发丝。你们这不仅是在羞辱昭妹,更是在羞辱我。”   友人们:……   我们只是叫你过来喝点酒,听听曲儿,又没怂恿你找女人。真让你找了,你是不是回头还要找根白绫上吊,以死谢罪啊(ー_ー)!!   程铎摆摆手:“算了,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   友人们:……   程铎挥挥手,抬脚走了。   友人们互相看看,良久才有人弱弱道:“程兄走的方向,好像,似乎不太对吧。大门不是在那边吗?”   他朝楼上走去是几个意思?   “呵,原来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居然还好意思指责我们。”一名公子哥儿不愤,“走,今天非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妈的,最讨厌有人踩他们一脚,来彰显自己了。   一群公子哥儿齐齐往楼上走。   包厢里。   老鸨已经找来了两个清倌,她原本是想找两个老实本分的。结果扶六皇子来的人却道:“换了,要心眼儿多,最能闹腾的来。”   于是就变成现在这两个,一身浅紫衣,一身蓝衣,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的主儿。   “这是你们的机遇,只要死死扒拉上六皇子,你们今后就是人上人。”   两个清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野心,柔柔屈膝:“是。”   老鸨和扶六皇子来的人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醉死的六皇子和两个清倌。   她们迫不及待跑过去,把六皇子的衣裳扒了。   然后就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这醉死的男人,是不会有反应的。   “怎么办?”浅紫衣女子问道。   蓝衣女子垂眸思量,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这不难,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下一刻,屋内响起女子的惊呼声,“什么!自己给自己破处?”   “这,这也太那什么了……”   蓝衣女子冷笑:“要脸面还是要荣华富贵,你自己选。”   要不是对方跟自己一起,她才不会把这个法子告诉对方,平添把柄。   然而对方还是犹豫……   “你不干我自己干。”蓝衣女子当即脱了衣服,穿着鸳鸯戏水图案肚兜和亵裤,去不远处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样物什。   浅紫衣的看着她,半晌,狠狠心,也跟了过去。   蓝衣女子心里不屑,面上却平静道:“待会儿我们互相在对方身上弄出些痕迹,越惨烈越好。”   “嗯。”   床上的六皇子无知无觉,甚至还无意识吧唧了一下嘴。   “动手吧。”   “砰——”   大门被从外面踹开,守门的人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缩成虾米。   程铎面寒如霜,大步往里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两名女子惊慌失措,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扔了。慌忙披上外衫。   “你,你是何人?”   “你知不知道屋里的是当今六殿下,你坏了六殿下好事,六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程铎置若罔闻,他如果没有偷听到这两人说话就罢了,听到了,就不能不管。   不管怎么说,六皇子好歹是昭妹的皇表兄。他今晚救了六皇子,回头肯定能将功折罪。昭妹也就不会怪他被忽悠去了青楼了。   他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程铎目标明确,找到床上睡成死猪的六皇子,有些嫌弃的撇撇嘴,然后把人扛到肩上走了。   结果走出包厢门没几步,老鸨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哎哟,这位爷是做什么。”   “六殿下来我们这里找乐子,公子莫要搅了六殿下的好事。”   程铎可不怕,嗤笑一声:“你好本事,敢算计皇子,等着人头落地吧。”   老鸨又惊又怕,看着程铎肩上光膀子的六皇子,更不敢让人走了。   眼见局面僵持下来,程铎的损友们赶来了。   程铎眼睛一亮:“兄弟们,帮个忙,他们要害六皇子,我带六皇子走了,你们拦住他们。”   友人们:???   虽然懵,但这忙还真的非帮不可。   一群公子哥儿把老鸨的人拦住,程铎扛着六皇子在街上狂奔。   “让开让开,人命关天哪。”   “都给小爷让开。”   程铎愣是把六皇子一路扛回了永新侯府。   他动静搞得那么大,别人想不知道都难。   永新侯府的下人都傻了,这,这什么情况啊。   程铎瘫在椅子上,宛如一条死狗。   昭庆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看他如此,心疼坏了,拿出手帕给他擦汗,又转头倒温水,亲自喂给程铎。   程铎:哎嘿嘿〃〃   果然娶了媳妇儿就是好。   他靠在媳妇儿的腰间,还蹭了蹭。   赶来的永新侯夫妇都没眼看。   永新侯夫人问儿子:“你怎么把六皇子带回来了?”关键六皇子还只穿了亵裤。   程铎缓了一会儿,又靠着亲亲媳妇儿,把事情前后经过说了。   其中着重强调,他被诓去青楼的无辜,然后救六皇子的英勇。   小眼神儿一个劲儿往昭庆瞄,昭庆忍俊不禁,又有些心疼他。一边给丈夫按揉胳膊,一边道:“怎么不找人帮忙。”   “当时太急了,忘了。”程铎可怜巴巴道:“昭妹,我好累,手好酸啊。”   永新侯实在看不过去了,重重咳嗽一声。   程铎这才收敛。   这样把六皇子放这儿也不靠谱,但眼下时辰太晚了,永新侯想了想,就让人把六皇子扶去厢房,好生照顾。   太子那边很快得到了消息,他有些慌。但想到六皇子喝醉了,又镇定下来。   只叹老六运气还真好。这样都让他跑了。   次日天光大亮,六皇子幽幽转醒,还没搞清身在何处,就觉头痛欲裂。   外面的小厮听到动静,轻声询问:“六殿下,您醒了吗?”   六皇子下意识道:“进来吧。”   两名小厮进来,伺候他洗漱,然后又端来稠粥。   六皇子勉强用了半碗,才问起现在的情况,当他听到自己昨晚去了青楼,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可能,我怎么会去青楼。”   小厮低声道:“六殿下,您昨晚醉得不省人事,是我们世子把您从青楼扛……呃,背回来的。”   六皇子没注意细枝末节,满脑子都是他喝醉了,人在青楼。   去他娘的,狗太子阴他,太不要脸了。   “替我谢谢你们世子,回头本殿会让人送谢礼,本殿这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他一路匆匆回了宫,直接去找了明玄帝,不顾其他大臣在场,就开始抹眼泪控诉太子怎么怎么算计他。   “父皇,您得为儿臣做主啊,昨晚差一点,儿臣的清白就没了。”   “若是真让青楼的人得逞,儿臣以后哪还找得到好人家姑娘。”   “父皇,儿臣脑阔还疼,快裂了一样,儿臣怀疑太子趁儿臣喝醉了,还打了儿臣。”   “父皇,父皇……”   六皇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难过,涕泗横流。就是,就是六皇子您好歹注意点儿,您是成人,不是孩童,鼻涕擦擦先。   明玄帝让人给六皇子拿来面巾擦拭,沉声道:“让太子过来。”   一位大臣上前:“圣上,这里面或许有误会。”   “什么误会啊。”六皇子嚷嚷:“我昨天都不想跟太子走,太子硬拽着我去,还使劲灌我酒。把我灌醉了,就丢青楼,太下作了。”   “这,六皇子慎言,无凭无据”   六皇子气哭了:“我就是证据啊,程铎也是证人,他把我从青楼救回来的。”   “父皇,父皇您看这些大臣,真是睁眼说瞎话,颠倒黑白。”   大臣可不敢认这个控诉:“六殿下,此事”   “行了。”明玄帝斥道。他显然是动了怒。   “等太子来了,就知分晓。”   两刻钟后。   “儿臣见过父皇,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有何事?”   六皇子见到他,再也忍不住,扑上去跟他打起来:“你算计我,我一回来你就算计我。”   “我他妈跟你拼了。”   “还把我灌醉丢青楼……”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其他人去拉架,结果挨了六皇子好几个拳头。   明玄帝厉声呵斥:“够了。”   “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明玄帝看向太子:“太子,给朕一个解释。”   太子理了理衣领,严肃道:“父皇,这事跟儿臣真没关系。”   “是老六自己喝醉了,闹着要去青楼。”   “你放屁。”六皇子大骂:“谁不知道我这人就好吃喝玩乐,从不贪女色,长这么大,至今还是童男子。”   众人:嗯?!!   太子也有点讶异。   不过,太子淡定道:“对啊,所以你喝醉了才说,你想开开荤。”   “你——”六皇子一时词穷。   太子不屑:“老六,你这人有贼心没贼胆,担不住事儿。不就是找女人,有什么大不了。值得你要死要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   “还在父皇面前对我动手,一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六皇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快要气炸了。   六皇子嘴巴张了闭,闭了张,愣是没说出一句解释,最后止住的眼泪又飙出来了。   他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明玄帝点了点桌案:“太子,老六搞错了重点,他气得是你算计他。”   六皇子含着眼泪连连点头。   太子光棍道:“父皇,儿臣真没算计老六。您不知道,老六喝醉了,跟清醒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他好歹是孤的皇弟,如果不是老六执意闹着要找女人,孤怎么会派人送他去。”   明玄帝目光如炬:“为什么非得是青楼。”   “老六要求的啊。”不管别人怎么问,太子反正都把一切推到六皇子酒醉之上。   谁都知道酒醉的人,没有理智可言。   明玄帝深深看了太子一眼,太子迎视,过了一会儿,缓缓垂下眼帘。   明玄帝:“朕知晓了,你们退下吧。”   “是。”太子走出两步,又回来:“父皇,不管怎么说,儿臣也是大兴储君,老六一言不合就攻击儿臣,这样真的合理吗?”   六皇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下唇直哆嗦。   明玄帝挥挥手:“朕自有分寸。”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六皇子对储君不敬,被禁足了。   程铎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意外,跟媳妇儿嘀咕:“为什么六殿下被算计了,还要受罚。”   昭庆拧着秀眉,摇了摇头:“六殿下那事,缺乏有力的证据。”   “但他对太子不敬,是不争的事实。”   程铎嗤了一声:“看不出来,太子也挺阴的。”   昭庆轻轻拍了他一下:“小心让人听了去。”   “没事儿,这自己家呢。”程铎抱住香香软软的媳妇儿,没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   好嫩,好香啊,再亲一口。   昭庆被亲得痒痒:“别闹。”   “不闹不闹,就亲最后一口啊。”   程铎亲了个够本儿才松开,哼哼道:“反正太子那手段太下作,我都瞧不上眼。”   昭庆担忧道:“也不知道六表兄现在如何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能怎样。圣上罚他禁足,估计也是变相保护吧。”程铎随口胡诌,没想到还真蒙对了。   六皇子被圈在宫里,但一应待遇,丝毫没有降低。   可他心里就是气,红着眼睛给容衍写信,不时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早知道他就不回来了。   他不知不觉就写了厚厚一摞,几乎有大半是在描写他的心理活动。   明玄帝看到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摇了摇头,让人把信送出去。   容衍收到信的时候,感官就完全不同了。他笑不出来,知道六哥在受委屈,他心里也憋屈。   因为不用想都知道,太子是冲谁来的。   李恕面色凝重,“南河郡这边的巡逻该加强了。有些东西,我会让人收起来。”   容衍:“嗯。”   李恕看着他,少顷问道:“阿衍,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容衍没说话。   李恕叹息一声:“等明年夏季,我们回京吧。”   容衍抬眸,嘴唇微动。   李恕倏地笑了,笑容张扬肆意:“外面大片的天地,等着我们去征服。”   容衍心念一动:“好。”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翻年的第一天,外族打过来了。   边关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消息。   明玄帝都顾不上年节,让人召大臣进宫商议。   然而大臣们信心十足:“圣上,大兴有炸。药这等神器,此番战争定然是必胜无疑。”   但明玄帝并不盲目乐观。   半月后,京城又收到消息,边关胜了,却是惨胜。   朝堂上顿时沸腾,直说边关将领不配带兵,有炸。药这等神器,竟然都只是险胜。话里话外还指责四皇子和五皇子没用。   明玄帝都让他们气笑了,顿时把那几个跳得最凶的,贬去了边关。   你那么能,那你上啊。   随后朝廷收到奏折,解释了这次惨胜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塞外天气恶劣,氐人和蝎胡倾巢而出,两族的老人和残废当了炮灰,掩护了真正的精锐,他们破坏了炸。药队。然后强攻。   要不是四五皇子和边关将领反应快,这次大兴说不定都败了,哪还有惨胜。   更糟糕的是,这次战争,蝎胡和氐人两个部族的老人和不能参军的人都死在了战场上。冷血一点的说,两个部族相当于丢了“累赘”。   如今这两个部族,可谓是全民皆兵,且个体战斗力不弱。   再有,那些死去的人总有子女,好友,他们死在战场,死在大兴的炮。火中,这笔账稳稳算在大兴头上。   仇恨会激发人的潜力,尤其是穷途末路,一无所有的青壮。   朝堂百官沉默了。   蝎胡和氐人做得太绝了,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   骂他们吗?   有用吗?   明玄帝私下召了户部尚书,此次边关惨胜。定然有许多伤亡,自然需要药材。   还有武器补给,粮食,衣服等等。哪样不需要钱。   户部尚书也知道边关不容易,也做好了打开钱袋子的准备,可皇上太狠了。一开口就要走一大半。   剩下那点钱能干什么,这还没开春呢。   但明玄帝不管那么多,大兴哪里都能缺银子,唯独边关不能缺。   户部尚书回去后愁得头发大把大把掉。太难了,他这个户部尚书太难了。   ……   “啊,疼啊……”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断了。”   “……啊啊啊,我的腿…”   伤病营里都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五皇子拉住军医:“青霉素呢,给人用了没?”   军医也愁这个:“五殿下,就不能不做皮试吗?”   “不行。”五皇子一口拒绝。   “必须做皮试。”   “可是。”军医为难道:“这不是耽搁病情吗。”   那青霉素是真的好药,不,称为神药都不为过。   这晚一会儿,就让病情恶化啊。   五皇子道:“小七说过,有些人对青霉素过敏,如果不做皮试,贸然施用,那不是救人,而是在害人。”   “去吧,皮试也就一两刻钟的功夫。”   军医:“好吧。”   五皇子刚要去看其他伤患的情况,突然一个腿上包扎的士兵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五殿下,五殿下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求求你给我弟弟用青霉素吧,求求你了。”   他砰砰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出现了血迹。   五皇子沉声:“你起来。你弟弟是谁?”   男子擦了擦眼泪:“就是之前军医说我弟弟青霉素过敏,然后就不给用。”   “五殿下,我弟弟不过敏,他不过敏了。你给他用药吧。不然他会死的。”   五皇子心里一沉,“你”   “都给你们说了八百遍了,青霉素过敏不能用药。”四皇子带着人过来。   他一把拽起地上的男子,把人拎到一个小帐篷,里面躺着好几个刚死的人。   “看到了没有,这几个都是青霉素过敏,却偷偷用药的人。你要真想送你弟弟立刻归西,本殿现在就把青霉素给你。”   男子傻眼了,他以为青霉素过敏只是推脱之辞。   四皇子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似的:“你以为你跟你弟弟有多大区别,凭什么给你用药就不给他用。”   “那是因为他压根用不了!”   那是因为他压根用不了……压根用不了……用不了……   五皇子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伤兵,宽慰道:“你放心,我们还有其他药材,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大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子民。”   伤兵眼眶泛红,对着五皇子直作揖:“谢谢五殿下,谢谢五殿下。”   因为有青霉素,这次的伤兵至少救回来了八成。   这在以往几乎是不敢想的。以往的伤兵,便是有上好的药材,最后能救回来十之四五都不错了。   若是不幸碰上缺医少药,最后能活下一成伤兵都是幸运。   这些救回来的伤兵,总算给了将领们心头一个慰藉。   然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等神药很快就传了出去。   不止大兴,也传到了外族人耳中。   “容、衍!”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先是炸。药,后是神药。   这一刻,所有的外族人达成了一个共识,容衍一日不死,他们就一日打不下大兴。   “传令下去,暂时收兵,命精锐潜入大兴,不惜一切代价,杀掉大兴七皇子!”   ……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收到了消息,他们既为大兴将士挽回性命而高兴,又对容衍的忌惮更深一层。   照这个形势下去,他们真的斗得过容衍吗?   可让他们就此放弃,他们又不甘心。明明他们都如此努力了。   思来想去,二皇子主动给三皇子发了一封密信。但密信一去,如水落湖泊,没有一点回响。   朝堂上也炸开了锅,都是人精,谁没看出这青霉素背后的巨大利益?   一个个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中心思想就一个,让容衍交出药方。   然后容衍就真交了,给了明玄帝,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瞒着他父皇。   好吧,这下子药方到了明玄帝手里,大臣们就气弱了。   可,让他们就此息了这个心思,也做不到。   然后太子党就开始发力了,说太子是储君,如果能大力推广青霉素救治病人,那是大功德一件。   明玄帝都懒得搭理他们。他还没老糊涂。   他为君王,亲自派人推广,岂不是事半功倍。   若是真让太子去,那小七的功劳最后恐怕悉数落在太子头上了。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   但对于明玄帝公允的行为,太子就觉得明玄帝偏心容衍。   大概就是,只要他没占到便宜,那就是吃亏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已经是夏初,容衍计划夏末离开南河郡,准备回京。他开始把手上的权力,事务,都一一交接出去。   秦老他们意识到了什么,找到容衍,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七殿下贵为皇子,早就该知道对方不会永远留在这儿,不是吗。   秦老最后深深对容衍一揖:“殿下对南河百姓的大恩大德,南河百姓没齿难忘。”   容衍赶紧把人扶起来,也有些感慨,留下秦老用了一顿饭。   但谁想到,当晚他就遭遇了刺杀。   小竹子吓得嗷嗷叫,拿起手边的一切东西砸向黑衣人。结果激怒了对方,黑衣人拿着弯刀砍来,幸好空青赶来,救了他一条小命。   李恕拿着刀跑向容衍,与容衍背抵背:“外族人。”   她说得是肯定句。   容衍轻轻应了一声,就攻了上去。   最后谢怀带着人及时赶来,才将黑衣人全部制服,然而不等容衍派人将其拷押审问,仅存的两个黑衣人已经咬破了嘴里的毒囊,瞬间毙命。   “该死。”李恕一刀插在旁边黑衣人的尸体上泄愤。   因为此,容衍加快了交接工作。   就在他准备启程回京时,后宫里出了大事。   惠贵妃残害皇嗣,谋杀后宫妃子不计其数,多年所犯罪恶,简直罄竹难书。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这事爆出的太快太猛,列出来的证据真得不能再真,由不得人反驳。把所有人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起因是因为惠贵妃宫里发现了一具新鲜的女尸。有宫人说,那女尸是她妹妹。   惠贵妃都是懵的,她承认她以前是做了错事,但是近些年,她已经收手了。   再说这宫里的女人,有哪个手里是干净的。   只是她运气不好,让人把她以前做的坏事抖落了出来。她倒算也有几分果敢,既然铁证如山,她也不否认了。但是认罪的时候,都是避重就轻,还要卖一波惨,对着明玄帝大打感情牌。   让人觉得,她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她只是一个母亲,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啊。   皇后恨得牙痒痒,正要开口呵斥,不期然对上端凝的视线。随后端凝自然移开了目光。   皇后理智回笼,她居高临下看着殿中跪着的惠贵妃,又瞥了一眼周围坐着的妃嫔。   她侧身对明玄帝微微垂首:“皇上,惠贵妃巧舌如簧,黑的能说成白的,错的能说成对的,臣妾辨不过她,也不与她辨。”   “臣妾只想让皇上看几样东西。”   有宫人用托盘呈上几样物什过来,不知名药材,一块令牌,还有两封指认信,纸张边缘微微泛黄。   “这是什么?”   皇后:“皇上还记得当年丽妃是如何被贬吗?”   明玄帝脸色沉下来,他不愿意提起这些陈年烂事。   皇后冷笑,指着殿中跪着的惠贵妃:“丽妃不过是替罪羊,当年设计庄妃,逼得庄妃发疯谋害七皇子的真正凶手是她。”   众人愣住了。   惠贵妃眼皮子猛跳:“皇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做过这事。”   “皇上,您相信臣妾。当年丽妃都认罪了,”她看向皇后:“你是见我倒下了,就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皇后,你好毒的心肠。”   皇后寒声道:“你做没做过,你说了不算,本宫说了也不算,只有证据说了才算。”   “惠贵妃,你心思缜密,但是百密也有一疏。”   明玄帝拿起了托盘里的东西,其他不论,但那块陈旧的令牌,他很眼熟,惠贵妃应该也很眼熟。   明玄帝又翻了翻其他的证据,做假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有一个问题,这些证据不像如今才找到的,既然如此,当年为什么不拿出来。   非要等到丽妃死后多年,才把这事捅出来。   端凝站在人群中,她身体虚弱得厉害,不时咳嗽两声。她拿帕捂住嘴,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父皇,事关容衍,您还能对惠贵妃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吗?   我母妃的确是下手了,但也不过是螳螂罢了。   真正的黄雀是惠贵妃呢。   想到丽妃,端凝的眼神有一瞬间放空。   以前母妃活着,她不敢把事情爆出来,怕牵连了母妃。况且这样的秘辛,得用在关键时刻。   比如,现在。   皇后又让人呈了后续证据上来,一样一样,让人心惊。   皇后不可谓不痛快,这么多年了,终于能把惠贵妃这个女人踩下去。   凤仪宫殿内鸦雀无声。   顺贵妃看着狼狈的惠贵妃,眉头微拧,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明玄帝长长叹了口气,惠贵妃心里慌了,“皇上,皇上,看在臣妾陪您多年的份上,看在三皇子四皇子的份上,饶恕臣妾这一回吧。”   “臣妾以前只是猪油蒙了心,臣妾知错了。皇上,皇上。”   她瞄到人群里的二公主,喊道:“端静,端静快帮母妃求情。”   “皇上,臣妾是三个孩子的生母啊。”   她不这么说还好,她这般带着隐隐威胁的话,触怒了明玄帝。   “来人,把惠贵妃带下去。”   随后明玄帝派人去核实,然而让他失望了,皇后所列惠贵妃的罪状,没有一桩是冤枉了惠贵妃的。   半个月后,明玄帝下旨,褫夺惠贵妃封号,贬为婕妤。   皇后对此很不满,惠贵妃做了那么多坏事,凭什么只是贬为婕妤。最起码,也得跟当初的丽妃一样,贬为采女,打入冷宫才是。   端凝倒是不意外,不看僧面看佛面。   没道理惠贵妃,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萧婕妤,没道理萧婕妤的一个儿子在边关打仗,一个儿子在治理地方,俱是为国效力,却要扭头狠狠处置他们的母妃,多寒人心。   母妃,或许您是对的,儿子就是比女儿好。您看萧氏所做恶事远胜于您,凭着两个儿子,却能轻松逃过一劫。   但我,就是看不惯呢。   萧氏既然有儿子做靠山,那就把她的靠山,一座一座铲了。   ……   “四殿下,有您的东西。”   四皇子有些意外,母妃不是才给他送了东西吗。居然还有两份。   他漫不经心的打开布包,一盏茶后,猛地冲出了帐篷。   “五殿下,五殿下你快去劝劝吧。”五皇子正在练功,突然有小兵跑来。   五皇子:“何事如此惊慌?”   “五殿下,您快去劝劝四殿下吧,他要回京。”   五皇子:“什么!”   “他疯了不成。”没有皇命,私自回京,生怕那些大臣弹劾不死他。   五皇子赶紧跟人去阻止,四皇子已经带了亲兵骑马准备离开。   五皇子扑过去拦住他:“老四,你脑子被马踢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回去意味着什么。”   四皇子红着眼:“我再不回去,我母妃都要被处死了。”   五皇子傻了,“你在胡说什么?”   “惠贵妃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被处死。谁告诉你的。你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么谁说的话都信。”   四皇子急道:“舅舅给我写的亲笔信,还有端静向我求救。”   五皇子不解:“不是,这总得有个原因吧。”   四皇子想到信中所言,真是难以启齿。   他从来没想到温柔的母妃居然会是那么一个残忍狠毒的女人,就连小七当年……   他不愿再想下去。   如果没有小七的事,他相信父皇或许会看在他们的份上,留母妃一命。   但是他知道,父皇很疼小七。   他不敢赌,他赌不起,那是他母妃的命。不管有什么,他这个做儿子的来承担。就是罪孽也好,他来偿还。   “老五,让开!”   四皇子用力一夹马腹,带着心腹冲出了军营。   “老四,老四……”   五皇子一脚踹飞了脚边的尘土。   去他娘的,这都叫个什么事。   其他人面面相觑,“五殿下,现在怎么办?”   “老子也不知道,那个混世魔王,老子不管了。”   五皇子气冲冲回了帐篷,没多久,有人拿了东西过来寻他。   “五殿下,这是四殿下帐篷里寻得的。”   五皇子接过布包,里面有几样小物什,不起眼。还有一块令牌,上面刻着萧。   五皇子心里没由来一跳。   另一边。   四皇子带着人快马加鞭往回赶。   唐明靠近他:“四殿下,这消息太突然了,其中会不会有蹊跷。”   四皇子:“不会。”   端静的字迹,他不会认错。   如果只是舅舅派人来信,他或许还有犹豫。可是妹妹也写信,字里行间都是急切,害怕。由不得他不信。   他们日夜兼程,愣是把时间缩短了大半,然而人也疲惫不堪。   四皇子靠在树干上休息,唐明轻轻摇了摇他:“四殿下,吃点东西吧。”   四皇子:“我没胃口。”   “殿下,您这么耗费体力,不吃东西怎么行。回京以后,需要您的地方还多着。”   四皇子这才接过干粮,机械地咀嚼。   忽然,他抬手推开了身边的唐明,借着这股反作用力,就地一滚。   而在他们原本的位置,是两支深深射入树干的箭矢。   四皇子大怒:“你们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只有闪着寒芒的利器。   唐明厉声:“保护殿下!”   他拔出刀,立刻迎战,然而他们一路疾行,体力损耗太大,几个回合下来,他们这边就有人倒下。   唐明当机立断,带着四皇子逃走,其他人断后。   然而这只是为他们争取到一盏茶的时间。   四皇子:“去丛林。”   夜色漆黑,只有月光冷冷地洒下,被林中的树叶分割成一小块。   鞋底踩过泥土枯叶,轻微作响。   枯枝打在人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唰——”   四皇子耳朵一动,顺势一滚,躲过了飞来的长刀。   他快速爬起来,唐明跟他背靠背,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   二十多个黑衣人把他们团团围住了。   四皇子冷笑:“可以啊,居然派这么多好手来刺杀本殿。”   黑衣人不会回答他。   四皇子眼神一利,率先攻了过去。   他发了狠,加上天生力气大,又经过多年训练,哪怕是疲惫状态下,也跟十来个黑衣人打得不相上下。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   随着利刃划破肉。体的声音,四皇子闷哼一声,控制不住的单膝跪地。   “殿下!”   四皇子看着劈来的利刃,想都没想,拿起武器去挡。   他躲过一劫,然而他手中的武器也被打飞了。   四皇子的虎口被震裂了,血珠滴答滴答落。他却毫无所觉。   唐明且战且退,靠近他。   他身上也负伤颇多,喘着气:“殿下,他们还有十一个人。”   就算他捻轻,只对上五个,恐怕也难以取胜。   更糟糕的是,谁也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援兵。   四皇子低低喘着气,他的脑子飞快运转。对于战斗,他天生有敏锐的嗅觉。   他甩了甩手,紧握成拳,身体小幅度跳动:“没事,赤手空拳也有赤手空拳的打法。”   “动手!”   最近的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胸腔就挨了一圈,哇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其他黑衣人心有余悸,合力围攻四皇子。武器划破肉。体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从始至终,他们要的都只是四皇子一个人的命,其他人都是顺带。 第二百四十五章   平整的道路上,几名灰衣人骑马飞驰。   “驾,驾——”   “吁!!”   马蹄高扬,烈马的嘶鸣声传出老远。   灰衣人怒道:“尔等何人。”   来人不语,只拿出了一块令牌。   灰衣人瞳孔猛缩:“金吾卫!”   他们转身想撤,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   容衍已经回京了,但谁都没有过多关注他。因为京城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消息。   四皇子擅自离开边关,回京途中,遭遇刺杀,凶多吉少。   朝廷派去的人只找到一堆亲兵尸体,还有地上浸湿的血迹和掉落的兵器。   “那么多血呢,四皇子肯定没救了。”   “嘘,别乱说。你不怕掉脑袋。”   “喔喔,不说了不说了,萧婕妤可真把四殿下害惨了。”   “就是,要不是因为她,四皇子也不会急匆匆跑回来,也就不会遭遇刺杀,丢了性命。”   惠贵妃,现在的萧婕妤倏地顿住脚步,随后大怒,想去找那几个嘴碎的贱婢,结果哪里有人。   她心里不安,让人去打听消息。然而派去的人回来支支吾吾,她心里就是一跳,逼问道:“说话,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萧婕妤一阵恍惚,眼睛一翻,直直向后仰去,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她害了儿子。   明玄帝派人传太子来御书房。   “儿臣见过父皇。”   明玄帝:“嗯。”   “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明玄帝:“有点事想问你。”   他示意太子上前,把手边的信件推了出去。太子刚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地方的密信,然而打开一看,脸色顿时白了。   明玄帝抬眸看向他,目中寒意似汹涌的黑海,叫人胆颤。   太子只与他对视一眼,就别开了脸。   “太子,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太子拿着信的手都在抖,“父皇,儿臣,儿臣……”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父皇,儿臣是冤枉的。这是陷害,父皇,这是有人陷害儿臣。”   “那这个呢。”明玄帝把一块令牌扔到他面前。   令牌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也算悦耳。   太子冷汗都冒出来了,死死盯着那块令牌,语无伦次:“儿臣不,不知……儿臣不知道。”   “父皇,儿臣没做过这事。”   “那幕后的人想陷害儿臣,肯定会把事情做全套。”   他脑子转得飞快,很快有了人选:“父皇,您忘了太子妃吗,她是我的枕边人,她能拿到我的令牌,伪造我的信件。”   “父皇您知道的,因为儿臣宠幸了一个宫人,太子妃嫉妒成性,她就这么害我。”   “或许,或许宁远将军府也在其中插了一手,他们太恶毒了。”   太子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对,又拿平时他跟太子妃的小摩擦举例,最后说得他自己都信了。   然而他没发现,明玄帝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没有了温度。   如果说刚把太子叫来审问时,他固然恼怒,但心里至少还对这个儿子有两分期望。   哪怕如萧氏那样,认错时避重就轻,好歹有个态度,至少还能教一教。   但现在看来,太子完全是没救了。   明玄帝只觉得一阵疲惫,他按了按眉心,低声打断了太子的喋喋不休。   太子不安:“父皇……”   明玄帝沉声:“你以前那些屁事,朕懒得与你多说。”   “父皇,儿臣没”   “但是。”明玄帝目光如炬,“你身为大兴储君,却跟外族献媚,你将大兴置于何处。”   太子没想到他父皇突然翻旧账,有些委屈:“父皇,您当时不都处罚了儿臣吗?”   明玄帝面寒如霜:“那南河决堤的事,你作何解释。”   太子更委屈了:“天灾人祸,与儿臣何干。”   明玄帝懒得与他争执,把手边的账本甩到他身上。   太子根本不敢看,只嚷嚷着这是陷害。   明玄帝:“若非朝中有人,南河郡守一人,又岂敢肆意贪渎、降低工程标准,最后造成南河决堤,哀鸿遍野。”   “只是朕没想到,给予南河郡守庇护的幕后之人,会是你。”   太子腿一软,直接跪下:“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没有啊父皇。”   “父皇您相信儿臣……”   明玄帝又叹了口气:“这次突然爆出萧氏做的陈年旧事,朕固然生气,但也疑惑。”   什么时候爆出来不行,非要选到现在。   他眸色深了深:“你们对准的人不是萧氏,而是老三和老四。”   老三和老四都离京有几个年头,拉开了他们和生母的距离,也淡了彼此间的联系。   而边关虽经历过一场险胜,到底是胜了。又有青霉素横空出世,挽救了大部分伤兵的性命,老四的压力稍缓。   而在此时爆出惠贵妃之事。依着老四的性子,他肯定会在冲动下做出什么事。   但是还不够,得逼老四一把,比如,告诉他,萧氏有性命之忧。   老三已经封王,擅自离开封地是大罪。   权衡之下,老四回京成了最好的选择。   然后估算着日子,提前埋伏。趁老四一行筋疲力尽之际,再行刺杀,事半功倍。   老四丧命,扭头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老三手里。   母妃危在旦夕,弟弟身死。照老三的性子,此时再稍做引导,他定然会殊死一搏。而他在越州经营几载,也有自己的势力。   但与朝廷相比,仍如螳臂挡车。   届时三皇子谋反,罪证确凿,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终生监禁,他手下的势力也重新被打散。   太子作为储君,适时提出接管越州,合情合理。   最后,太子既铲除了老三老四,又助长了自己的势力,扬了声名,一举数得。   这一环扣一环,看似没有什么大动作,却把每个人的心理都算了去,犹如一只暗手,推动着所有人往不归路走去。   这份谋略,撇开私人情感,明玄帝颇有两分欣赏,但也仅止于此了。   杀人者人恒杀之。   同理,算人心者,也早深陷其中。   这份心思可以有,但不能上。瘾。否则只是害人终害己。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太子还在叫屈。   “你回去吧。”明玄帝挥了挥手,撵他走。   太子绝处逢生,喜不自禁:“父皇,父皇您相信儿臣了吗?”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跑了。等离开御书房一大截距离,他的腿都还是软的。   “凝儿,凝儿”头顶的阳光晃人眼,太子脑子昏昏沉沉,端凝的身影却更清晰了。   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敲开了三公主府的大门。   端凝听闻他来,心里没来由一慌,但还是放下燕窝,让人把太子叫去了书房。   书房门一关,端凝疑惑:“太子哥哥。”   此时此刻,太子听到她的声音,无异于天籁。   在端凝惊愕的目光里,一把抱住了她。   “凝儿,凝儿怎么办?”   “我做的事被父皇发现了,他还跟我翻旧账,当初外族之事,他也拿出来说我,凝儿,父皇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   “凝儿……”   端凝被他勒得快喘不过气,只觉得阵阵恶心,止不住反胃。   “咳咳……咳……”   太子听她咳嗽,一下子放开她:“凝儿,你怎么样?对不起,孤…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害怕了。”   他轻轻拍着端凝的背,脸上是遮不住的担忧。端凝低垂着眼,她怕自己多看一眼太子,就恶心得干呕。   过了一会儿,端凝缓过来了,才轻声道:“别急,你现在不是没事吗?”   “可是我收受南河郡守贿赂的事被发现了。父皇怎么那么精,那笔钱转了几道手才到我手里。”   端凝面色有些凝重:“这事的确不好办。”   “不过你是太子,对了,”端凝想到什么,问:“父皇是不是把你单独叫过去问话,没有别人。”   太子愣了愣,随后点头。   端凝松了一口气:“那还好,这事还有救。”   “父皇单独把你叫过去问话,现在你也没被关起来,就说明父皇心里是有你的。你现在就是想办法把那笔赃款拿出来。”   太子苦了脸:“凝儿,那笔钱早用得差不多了,上哪儿凑啊。”   端凝捏紧了手帕:“找太子妃要。太子妃就算对你情意不再。但看在女儿的份上,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你听我说,到时候你态度好一点,这样跟她说……”   一阵讲述后,太子有点不乐意:“孤不想去哄她。”   “太子哥哥,现在忍一时气,才能享今后无边权力富贵啊。”端凝几乎是拿出了所有的耐性劝。   太子不情不愿:“好吧。”   他看着苦思冥想的女子,越看越喜欢。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如果,如果凝儿不是他的妹妹就好了。   可凝儿不是他妹妹,也不会这么帮他了。   端凝在思考还有没有遗漏,感受到太子黏。腻火热的目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差点维持不住表情:“太子哥哥,除了南河郡守贿赂你之事,可还有其他?”   太子倏地回神,磕巴道:“有……有吧。”   “孤也不知父皇知道多少,他今天对我说,这次爆出萧氏的事,是我们所为。”   “喔。”端凝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他们又没有冤枉萧氏,这个没什么把柄。   “但父皇说我们对准的人不是萧氏,而是老三和老四。”   端凝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脱口道:“你说什么!”   太子想起这事,心里也惴惴,不过,如凝儿所说,他不是没被关起来吗。   “父皇应该不知道吧。或许是他诈我的。否则我这会儿也不能来找你了。”   随着太子话音落下,书房的大门被大力撞开。   那张熟悉又威严的脸,冲击着二人的意识。   端凝眼前一黑,哇地吐出一口血,随后倒地不起。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醒了。”   端凝幽幽醒来,耳边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   “太后娘娘有旨,令三公主醒了就去主殿认罪。”   端凝眨了眨眼,慢吞吞起来,慢吞吞洗漱,慢吞吞换衣,把来叫她的人憋了个内伤。   “死到临头了还在拿乔。”   端凝穿得素淡,跟着人去了仁寿宫主殿,她步子也慢吞吞的,赏花赏风景。   当她终于步入主殿时,除了太后,皇上,顺贵妃她们几位高位妃子也在。   “皇后呢?”   顺贵妃眉头微蹙:“端凝,你该行礼。”   皇上摆了摆手,看向端凝:“皇后和太子俱已被废。”   “是吗。”她并不意外:“我昏迷了多久?”   “四天。”   “四天啊……”端凝叹了口气,“我没什么要辩解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其他妃子感觉更怪异了。   明玄帝问她:“太子做的那些事,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有些是,有些不是。”   明玄帝沉了脸:“哪些是?”   “离间太子和其他人吧,还有坑了西戎公主,其他的也忘了。”顿了顿,她想起什么一般,嘴唇微扬,露出一个笑:“四皇子的事,是我怂恿的。”   “那么多人杀一个筋疲力尽的将士,足够了。”   明玄帝:“原因。”   端凝又笑了一下,却带着讽刺意味:“他害了珍哥,我害他,不是因果循环吗。”   明玄帝沉默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古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端凝和皇后太子不愧为一丘之貉。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压根不听你讲,旁人废再多口舌也没用。   永远都是别人对不起他们,他们一点错都没有。   明玄帝觉得自己今天过来,就是一个错误。   他起身离去。顺贵妃她们见状,对太后行礼后,也退下了。   端凝看着一脸严肃刻薄相的太后,软了声音:“我能见容衍一面吗?”   ……   容衍看着眼前苍白病弱的女子,有些疑惑:“你为什么想见我?”   端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淡淡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跟三公主第一次见面吗?   时间太久远,他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许久,他才想起来一点儿:“我们好像刚见面就起了一点小争执。”   “嗯。我故意的。”端凝难得坦率:“你的出现,抢走了父皇的注意力,所以我讨厌你。”   “我把宫人都赶走,然后在御花园把你推倒,还倒打你一耙。”   她有些怀念:“那个时候,我形势多好,我母妃没出事,我还是受父皇宠爱的公主,皇后娘娘也站在我这边。而你不过是刚从宫外带回来的私生子。”   “然而我与你的第一次交锋,却输了。”   她有些惆怅:“如今再看,有些东西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端凝自嘲一笑,饮了一口温水。   星际观众们:   “呃,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宿命吗?”   “狗屁宿命,明明就是三公主居心不良,恶有恶报。”   “对啊,后面那么多时间,那么多机会,她都装作没看见。”   容衍看着平静的端凝,突然有些明白父皇在面对废后和废太子的无力了。   他们固执地抱着自己狭隘的想法,经年不化。   他抬脚离去,端凝也没有反应。不过容衍走到门口时,顿住了脚步。   “如果不是你今日提起,我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端凝不置可否,表情还有些讥讽。   “有人告诉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要记住开心的事,忘记不愉快的,这样才能快乐,也能越来越好。”   “牢记仇恨的人,也终究会陷入仇恨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容衍抬脚向外走,清越的声音飘进来。   “俞将军,可惜了。”   端凝淡漠的面具瞬间裂开,砸了手边的一切东西。   “珍哥不该死!”   “珍哥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他说过,他能娶我,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们是两情相悦。”   “容衍你是魔鬼,都是你害了我,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要被找回宫。”   “庄妃被你克死了哈哈哈哈哈”   “容衍,你该死……”   太后听着嬷嬷的汇报:“听太医说,三公主打击过大,神智混乱了。”   通俗点说,就是疯了。   太后拨动了一颗佛珠,阖上眼:“别让外人知晓。”   这是要软禁的意思了。   嬷嬷恭敬道:“是。”   然而当天晚上,三公主就死了,她拿碎片扎破了自己的喉咙。   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废太子那里,废太子发了狂的要出去。最后翻…墙时,不慎摔断了腿。废后险些哭瞎眼。   明玄帝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直到传召那名叫樱儿的废太子奉仪。看到那张脸,那怯怯的气质,明玄帝再没有疑问了。   他心里顿时觉得吞吃了苍蝇般恶心。   他让人退下,一个人待在殿内。   良久,殿内传来了零碎的物体落地声。守殿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   明玄帝坐在殿中,单手扶额,懊恼狼狈。   或许他应该在发现太子不适合当储君时就废了他。至少那个时候,还没走到这样的绝境。   但是……   储君之位空悬,引来的争斗会更疯狂。   他总是想用一种更为平缓,更加少争端的方式,把国家慢慢交到下一位继承人手中。   但他忘了,人力终有限。他无法掌控别人的思想。   ……   “小七。”六皇子找到他,欲言又止。   容衍:“六皇兄。”   他张开双手,六皇子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他,眼眶微红。   “小七,我,我心里难受。”他鼻翼翕动,小声哽咽。   容衍拍了拍他的背:“我明白。”   六皇子:“四皇兄虽说平时不干人事,但是,到底兄弟一场。”   “小七,你说太……废太子怎么就下得了手呢。”   容衍垂眸:“大概,权力迷人眼吧。”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松开弟弟,他看着弟弟的眼睛:“小七,我们不会那样的,对不对?”   容衍抬眸,眉目舒缓:“嗯。”   六皇子眸光闪动,握住弟弟的手,紧了紧:“你说的。”   容衍会心一笑:“嗯,我说的。”   六皇子也跟着笑了,下一刻,又低落道:“小七,四皇兄会没事吧。”   容衍安慰他:“会没事的。”   “现在四皇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四皇兄应该躲起来了,但他躲得隐蔽,知不知道外面的消息?若是知道,快些现身才好。   父皇在派人寻他。   还有三皇兄那里,父皇已经派人过去安抚了。暂时稳住了三皇兄。   或许是四皇子的情势更危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而下意识忘了四皇子的生母,萧婕妤。   端凝是真的恨她,派人故意给她传四皇子出事的消息,萧氏受不住打击病倒了,又趁她病倒之际,端凝收买人给她加重了药量。不是下毒,只是偷偷加重药量,还是给一个犯了罪的妃子。   风险低,回报高,那宫人轻易就应了。   谁知道明玄帝和太后后来清算时,那个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煎药的宫人也被抓了。   但萧氏的身体也快被耗空了,又担心儿子,整日好些又病倒,病倒又吃药好些,好些后又病倒,在病痛中备受折磨。   端静到底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跟太后请示后,跑来照顾她。   萧氏迷迷糊糊间看到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眼泪“唰”就流下来了,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唤“静儿,静儿”。   如此亲昵的称呼,如此和蔼的态度,让端静恍了神。   “……母…妃?”   萧婕妤迟钝得很,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秋霜迟疑:“公主,婕妤好像病糊涂了。”   端静睫毛颤了颤:原来母妃是病糊涂了。   她拍了拍萧婕妤的手,“放心,四皇兄会没事的,他很快就会回来看您。”   听到“四”,萧婕妤纵使意识模糊,心头也颤了一下,喃喃地念着四皇子的小名儿,一个劲儿地道歉,直言母妃对不住你。   端静伺候萧婕妤喝了药躺下,她紧锁着眉,忧心忡忡:“也不知道皇兄现在如何了?”可千万别出事才好啊。   秋天的山林,食物还算丰富。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上下十几处刀伤,敷着绿色黏腻的草药,但他毫无所觉,手里提着两只刚打死的兔子,行走在泥土坡上。   当他翻过一个小坡时,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矮小的山洞。   那里同样躺着一名男子,身上的伤更重,有些伤处还在渗血。   “四殿下,您回来了。”   四皇子点点头:“你别动,我拿草药再给你敷上。”   唐明愧疚道:“卑职何德何能,让殿下”   “行了。”四皇子打断他:“你我过命的交情,就别说那见外的话。”   四皇子动作利落,很快给唐明渗血的伤处敷了药。   四皇子扭头去处理兔子,上火烤。   唐明感受到患处的清凉,难得笑道:“不瞒殿下,卑职家里就是做草药营生的,懂得还没有殿下多。卑职真是惭愧。”   四皇子添了些木枝,让火更旺些:“我懂得也不多,那些草药都是我弟弟教我的。”   “边关多伤亡,有时候药材不够,野外的草药就很顶事。我没想到在边关没用上,居然在这里用上了。”   他原本是很担心母妃,但是经过这起刺杀,他反而想明白了,母妃应该没事,对方的目的是他。   这个时候再回想端静那封信,虽然字迹是端静的,但内容未免太细腻,太有煽动性。   一旦有了怀疑,四皇子的脑子清明许多,他现在甚至怀疑那封信到底是不是端静写的。   “四殿下,四殿下?”   四皇子回神:“怎么?”   唐明看着不远处的枯枝,随口道:“您说的弟弟是五殿下吗?”   四皇子哈了一声,“怎么可能是老五那个莽汉。我说得是小七。”   “他颇通药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唐明眸光闪了闪:“是吗?”   四皇子:“嗯。”   两人又无话了,四皇子专心烤兔子,风吹动树叶,大片的阳光洒落,有隐隐的光晕。   “四殿下跟七殿下的关系很亲近啊。”   四皇子头也没抬:“是不错。小七招人喜欢。”   他想到什么,低低笑了一声,“真说招人稀罕,还属小七小时候,白白嫩嫩的,又乖又软。”   但复又想到他母妃有可能害过小时候的容衍,他又笑不出来了。   “四殿下认为七殿下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四皇子还真的认真想了想,“很聪明,长得好看,性格好,是个很合心的弟弟。”   唐明心中情绪翻涌,脱口而出:“卑职也有一个表弟。幼时生得玉雪可爱,又乖又贴心。”   四皇子第一次听他说起家里人,来了点兴趣:“听你这话,那你们表兄弟感情应该也很好了。”   谁想唐明却摇了摇头。   不等四皇子问,唐明先开口了:“我表弟三岁时就被送人了。”   四皇子一脸错愕,他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   唐明垂眸:“我姑姑未婚先孕,因为她和表弟,我们家在村里饱受争议,后来我姑姑去世,为了彼此都好,就把表弟送人了。”   四皇子安静听着,只是眉头微微隆起,显然不赞同这种做法。   唐明:“但谁知道呢,前脚把表弟送人,后脚表弟的生父就找来了。表弟的生父给了我们一大笔银子。”   “村里人不再议论姑姑和表弟,他们议论我们。我们实在受不了村里的闲言闲语,就拿着那笔银子搬走了。”   “那你表弟呢?”四皇子忍不住问。   唐明:“我跟他身份悬殊,他的近况不是我能打听到的。”   兔子烤好了,四皇子把一只兔子给了唐明。   但唐明没有立刻吃,“他年纪小,但姑姑把他教得很好,善良又懂事。”   “他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了,带了一身的伤,回来装作没事人一样,怕给我们添麻烦。但我们却商量着把他送人。第二天早上,我娘给他分的半个水煮蛋,他留着没吃,私下偷偷给我。”   “但我抽回了手,那半个水煮蛋就落到了地上。我跑走了。”   他看着远处,眼神放空,陷入了回忆中,“等我黄昏时候回去时,我们已经找好了人,把他送走。”   “他没有大吵大闹,他只是无声流着泪,看着我们,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我娘蒙住了我和妹妹的眼睛,但其实我都记在了心里。”   记了很多年,至今难忘。   四皇子突然就吃不下去了,也就是唐明是他心腹,又是过命的情谊。这要换了其他人,他早开骂了,什么人啊。   能把儿子教得那么好,当娘的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指不定哪个王八蛋欺骗了良家妇女,又不想负责,害了人家一生。   唐家人,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表弟在时,受不了村里的流言蜚语。所以把表弟送人了。   结果扭头,表弟生父找来了,把表弟带走,只给了唐家一大笔银子打发,表弟生父应该有些权势。猜也猜得到村里人会说唐家因小失大等等之类的难听话。   这个时候受不了了,一家人就搬走了,彻底躲清净。   早干嘛去了。   有这份决心,早就带着妹妹和妹妹的儿子一起搬走。后来表弟生父找来,不是和和美美吗。   只能说,唐父跟妹妹的感情一般。没什么感情,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种做法可以理解,但他觉得这种人不能深交。   易地而处,如果他妹妹被骗了,未婚先孕,生了一个贼可爱的外甥,他宝贝还来不及,谁敢欺负他们娘俩儿,先尝尝他拳头的滋味。   “我们错了吗?”唐明突然看向他。   “我后来很多次在想,我们对表弟也算仁至义尽了,彼此两不相欠。”   四皇子:……   四皇子难得说不出话,他看着唐明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抿了抿嘴,最后憋出一句:“没什么感情也能理解。”   唐明却道:“其实我姑姑对我和妹妹很好。她不能出门,就在家里帮着炮制药材,帮着我娘做家务,给我们缝补衣服,说话也是温声细语。”   四皇子:……   四皇子抹了把脸,到底没忍住,戳穿他:“你不觉得你现在说的话,很有偏向性吗?”   口口声声说着对姑姑和表弟仁至义尽,彼此两不相欠了。但心里又一直念着姑姑和表弟的好。   唐明猛地攥紧了手,低着头没吭声。   四皇子也不会安慰人,硬邦邦道:“事情都过去了,多想无益。人要向前看。”   唐明想,怎么过得去呢。   这些年,他们同其他人一样,享受着“他”弄出来的东西,肥皂,农具,甚至各种物美价廉的小玩意儿,还有美味的食物。   他们家得了“那一位”派人给的银子,家里买了铺子,做草药生意。   他也有钱能够进学堂念书,还能跟人学武。   读了书,明了理。以前偏激的想法顿时变得可笑至极。   旁人可以大声赞美“他”,向往“他”。而他们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   明明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不是吗?   ……把“他”送人的亲人。   那是一个噩梦。   四皇子见唐明低着头不说话,刚要开口,就听到嘀嗒一声,转瞬即逝。   四皇子愣住了。   他挠了挠头,这可咋办。   啧,要是小七在就好了。小七那么会说,肯定三言两语就把人劝住了。   四皇子实在没招,干脆抱着兔子啃。   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   宣德殿。   “回皇上,属下在蜀城那边发现了四殿下的踪迹。”   明玄帝讶异,少顷笑了一声:“他倒是会逃。”   居然快跑到老三的封地去了。   他想了想,道:“给卢王那边传个信儿,让他们帮着找。”   空口无凭,待老三见到老四了,所有的猜疑都会烟消云散。   “是。”   半月后,卢王飞鸽传信,言明四皇子在越州卢王府养伤。至于会养多久,他没说。   明玄帝让人把消息告诉萧婕妤,听闻小儿子平安,还去了大儿子府上,她心头悬着的大石落地,又有女儿精心照顾,她的病情好转许多,逐步稳定。   前朝和后宫也重新恢复了平静。尽管这也只是暂时的,但众人都很珍惜。   明玄帝处理完今天的奏折,外出散步,总算想起身边的儿子,问道:“七殿下最近在做什么?”   大内侍躬身:“回皇上,七殿下最近在到处巡视。”   明玄帝有些意外,但又不觉得意外。   “等七殿下回来了,传他来见朕。”   “是。”   明玄帝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的风景,半晌,他想起什么,又问:“六殿下呢?”   “回皇上,六殿下最近在与洛大学士探讨学问。”   明玄帝:???   “谁?”   大内侍大概也觉得这消息有些玄幻,又重复了一遍:“洛大学士。”   “听旁人说,六殿下与洛大学士相谈甚欢。”   明玄帝:……   若不是大内侍跟了他几十年,他差点要以为大内侍在哄骗他。   晚上容衍过来,他们父子用晚膳的时候,明玄帝就说起了此事,容衍忍不住乐道:“这事是真的。不过原因不是外人传得那样。”   明玄帝:“嗯?”   容衍斟酌了一下言语,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洛大学士看上了六皇兄,有意与六皇兄结亲。”   以洛大学士的身份地位,没必要攀附皇子。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洛大学士和洛姑娘是真的挺喜欢六皇兄。   明玄帝表情,嗯,有那么一点儿微妙。   他当然是觉得自己的孩子都不错,但是也没有盲目到,认为所有人都该觉得他孩子好。   容衍吃了一口虾仁,咽下肚后,故作随口一提:“要不父皇私下问问洛大学士。”   明玄帝斜睨他一眼。   容衍眉眼弯弯,一脸乖相。   明玄帝哼了一声,把最后一个虾仁吃了。   容衍:……   其实别说容衍好奇,明玄帝本人也挺好奇的。   于是等了两天,明玄帝就找了个借口,派人把洛大学士传来了。   他随便起了个话题,见气氛差不多了,才道:“听闻大学士最近与老六关系颇为亲近。”   洛大学士大大方方承认了:“六殿下天性率真,惹人喜欢。”   明玄帝:emmm……   以前咋没见你夸朕儿子。   两人你来我往,最后还是洛大学士先沉不住了,笑道:“皇上是想问臣,为什么突然觉得六殿下好了吧。”   明玄帝挑了一下眉,没否认。   “皇上还记得之前六殿下被废太子设计酒醉青楼一事吗?”   提及废太子,明玄帝脸色有点不好看,低低应了一声。   洛大学士想到什么,未语先笑,“当时六殿下百口莫辩,气得嗷嗷哭。”   “噗……咳……咳咳……”明玄帝猝不及防被呛到。   洛大学士笑笑:“臣当时便觉得六殿下天真可爱。”   明玄帝:……   洛大学士:“后来六殿下为了自证清白,吐露他还是童男子的事情。”   “六殿下这个年龄,这个地位,受到的诱惑如此多,他还能保持童男之身,足见品性。”   “臣私下又让人去打听六殿下过往,听闻他在南河郡所做种种,顿觉六殿下心怀赤子之心,宽厚仁善。”   洛大学士眉眼带笑,一脸慈祥:“或许还有几分眼缘的缘故,臣与六殿下接触几次后,越发喜爱。”   他毫不吝啬地赞美着六皇子,这要换个人,明玄帝都要觉得对方图谋不轨了。   洛大学士离开后,明玄帝又叫来了六皇子,把事情摊开了跟他说。   六皇子有点害羞,搅着手指期期艾艾道:“父皇,四皇兄和五皇兄还未说亲,儿臣可以越过他们先行成婚吗?”   明玄帝:……   合着朕起个头,你就直接推进到结果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行。”明玄帝拒绝得毫不留情。   六皇子:〒▽〒   明玄帝把六皇子打发走了,但心里的确把几个儿子的婚事重视了起来。   算算年龄,老四老五也二十好几了,再拖下去,也不像样子。   明玄帝略做思索,去了后宫。   萧婕妤的身份有些特殊,虽然被贬为婕妤了,但她膝下还有两个儿子,一位公主。   所以哪怕她只是一个婕妤,也一人住着一个雅致的宫院,虽然没有以前当贵妃的住处大,不过也清净,没什么糟心事。   其他妃子都快酸死了,生的儿女多就是好,哪怕满手血腥,最后事情爆出来,皇上看在皇子公主的份上,也对她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今天天气好,阳光明媚,微风不燥,她在院子里修剪花枝。   “主子修剪花枝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萧婕妤笑了一下,她看着修好的花,心里微动:“我记得太后喜静,这花素淡,很配她。待会儿你给仁寿宫那边送去。”   “这……”   萧婕妤没发现宫人的迟疑,还在道:“二公主也在仁寿宫,顾此失彼也不好,我再修一盆,你一道儿送过去。”   宫人:……   宫人为难之际,外面传来太监特有的尖利声音。   “皇上驾到。”   萧婕妤神色一喜,赶紧相迎。   “嫔妾见过皇上。”   明玄帝:“起来吧。”   若是以往,他会伸手拉住萧氏的手,一起进屋。   但想到对方做过的事,他终究心里膈应。   萧婕妤看着明玄帝的背影,神色有些落寞,但很快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宫人端上茶水点心。   明玄帝呷了一口,微微皱眉。   萧婕妤却无所觉,端起茶水喝了。   明玄帝放下茶杯:“朕今日过来,是有件事跟你商量。”   萧婕妤望向他,又垂向眼帘,不敢直视他。   明玄帝:“老四的年纪也不小了,朕想着给他相看合适的女子。”   萧婕妤眸光一下子亮起来,她抿了抿嘴,难得有些拘谨:“皇上,嫔妾心里有了几个人选,说出来您听听。”   她是四皇子生母,四皇子到了年岁不成家,她比谁都急。无奈她拗不过儿子。   不过人选她早就看着了,每年都在变换。   毕竟姑娘大了,也要嫁人。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就等着四皇子吧。   萧婕妤说了五个人选,俱是有优势所在,要么女子家里有权势,要么女子家里清贵,人品相貌更是没得挑。   萧婕妤原本把平信伯府的二姑娘也列入儿媳候选中。但听到对方特意去过南河郡,她就毫不犹豫把人剔出去了。   四皇子是她的心尖肉,她见不得儿子受一点委屈,更遑论这等终身大事。   明玄帝默默把家里有权势的三名女子剔除了。剩下两名家里清贵的,他衡量一番:“大理寺卿的嫡次女和鸿胪寺卿的嫡幼女都不错。”   鸿胪寺卿的官级虽比不得大理寺卿,但鸿胪寺卿学问渊博,在读书人中很有威望。   老四那臭脾气,确实需要一个能在读书人中给他兜底的。   萧婕妤其实并不是很满意,总觉得女子娘家清贵有余,权势不足。   她还想说什么,结果对上明玄帝似笑非笑的眼神,识趣地闭嘴了。   “朕会知会老四此事。”   话落,他起身准备离开。   萧婕妤急了:“皇上,您不留下用顿午膳吗?”   “朕还有事,今日就不了。”   萧婕妤只能委屈吧啦的恭送他离开。   明玄帝扭头去了康乐宫。   他开门见山,对康妃说明了来意,康妃喜不自禁。   “臣妾早就念着此事,这次有皇上开口,看老五还怎么推脱。”   明玄帝脸上也带了笑,问她心里可有人选。   康妃笑道:“那当然有啊。”   不过她没萧婕妤那么贪心,就说了三个,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明玄帝没有定人选,反而问她:“你最中意谁?”   康妃有些不好意思,“臣妾都挺满意的。”   明玄帝哼笑了一声,自己挑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了,其中一位竟然跟洛大学士有些关联。   “洛掌院之女是怎么回事?”三个姑娘中,就她年纪最大,不过比老五还是小些。   说到洛氏女,康妃也有些唏嘘:“洛掌院之妻身体一直不太好,后来没熬住,去世了。洛氏女为母服丧三年,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她派人打听过,洛氏女除了年纪大些,身份,学问,容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其实三位女子中,康妃真要说最中意的,还是洛氏女。   因为除去以上因素,洛氏女还是独女。   洛夫人和洛掌院是从少年时一起走过来的,感情极深。后来洛夫人只生了一女,洛掌院也没有纳妾的意思。   老五若娶了洛氏女为正妃,以后洛掌院定然会更偏向他。   不过这些小心思,不好露出来。   “就洛氏女吧。”明玄帝定了人选。   “以后侧妃的人选,老五自己定。”   康妃应了一声好。   明玄帝知道小儿子画画的水平极好,就让容衍画了画像,给老四和老五分别送过去。   不同于这个时代画画只求神似,不求形似。   容衍画画就是形似至极。   在边关的五皇子和在越州卢王府养伤的四皇子都收到了画像和信件。   五皇子看着画像,又看了一眼信件,母妃在信上把人夸得极好。   不过也说了洛氏女丧母之事,他若是介意,康妃也不会强求。大不了再找皇上商量嘛。   自从五皇子去了边关,康妃天天担惊受怕,以前没有的溺爱,现在悉数给了他。   她儿子为大兴吃了这么多苦,总要叫她儿子顺心如意的。   五皇子并不介意此事。他看着画像。   画中女子,皮肤白皙,乌发如瀑。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翦水秋瞳,温婉可人。   此刻就好像透过画像,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一般。   五皇子悄悄红了耳朵,赶紧别开了脸去。   他把画像和信件收好,正要给他母妃回信,结果亲兵在帐篷外喊道:“殿下,还有您的包裹。”   五皇子:???   五皇子让亲兵进来,打开包裹,发现是老六的信。   他打开看了一眼,随后笑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信件末尾提到,包裹里还有几副洛氏女画像。是他逼着小七画的,还吐槽小七不够仗义,让小七画洛姑娘画像跟要了他命一样。   还说阿恕心怀宽广,才不会乱吃飞醋。   五皇子挑了挑眉。   他让亲兵退出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了画像。   一共有三副,洛姑娘或赏花,或浅笑,或抚发。   生动多了,也形象多了。   五皇子这下不止耳朵,脸也红了。   他忙把画像收好,心道:小七这画画的技术也太好了。   五皇子提笔回信,表达了对父皇母妃的思念,也说了边关都好,外族最近还算老实,没有来犯。最后才别别扭扭提到,终身大事,但凭父皇母妃做主。   康妃看到信时,笑了个前俯后仰。   相比五皇子这边的顺顺利利,四皇子那边出了点幺蛾子。   咳咳,那什么,本来明玄帝把大理寺卿的嫡次女和鸿胪寺卿的嫡幼女画像,信息知会他,是让四皇子从中选一位做正妃。   结果四皇子误会了,他以为父皇是让他从这两人当中选一个做正妃,一个做侧妃。   三皇子被弟弟带偏,也以为父皇是这个意思。   两兄弟对着画像看了看,四皇子在鸿胪寺卿的嫡幼女的画像上多看了两眼。   其实大理寺卿的嫡次女相貌不俗,不过鸿胪寺卿的嫡幼女两颊丰盈,眼睛圆圆,属于可爱讨喜的长相。   肉肉的小脸,一看就很好捏。   他对三皇子说:“哥,我想要鸿胪寺卿的嫡幼女给我做正妃。”   三皇子毫不犹豫给了他后背一巴掌,痛得四皇子龇牙咧嘴。   三皇子阴恻恻道:“你若是想要跟大理寺卿结仇,从此后宅不宁,你尽管这么做好了。”   大理寺卿比鸿胪寺卿足足高了两个官级。又没有感情铺垫,你让官级低的嫡幼女爬到官级高的嫡次女头上,这不是诚心让别人互掐。   缺心眼儿呢。   三皇子隐隐觉得不对,这种明显区分正侧妃的,父皇怎么还特意让老四看。   四皇子不满了:“给我看看怎么了,若是我没瞧上呢。”   三皇子面无表情问:“那你瞧上了没?”   四皇子不吭声了,脸别到一边去。   三皇子冷笑:“臭德性。”   四皇子难得没有还口。   当天四皇子就写了信,说他对两位贵女都很满意,听从父皇母妃的吩咐,大理寺卿的嫡次女为正妃,鸿胪寺卿的嫡幼女为侧妃。   明玄帝收到信的时候:???   什么玩意儿?   还是萧婕妤想着将错就错,她求见明玄帝后,道:“皇上,不提四皇子在边关立下不少战功,就说他这次被人刺杀,他遭了那么大的罪,求您心疼心疼他,就当做补偿吧。”   明玄帝就没话了,他把这个消息透给臣子。   大理寺卿和鸿胪寺卿都没意见。   四皇子虽然脾气狗了点儿,但为人正直,又保家卫国,算得良人。   当初四皇子为了替妹妹出气,打死二驸马,大理寺卿和鸿胪寺卿并不如其他读书人那样,觉得四皇子残暴嗜杀。反而觉得他挺有男儿血性。   就是人冲动了些,不过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居然跟四皇子结亲了。   只不过四皇子有一正一侧两位妃子,明玄帝就觉得有点对不住五皇子。   他正犹豫着怎么办时。宁远将军求见了。   宁远将军就是废太子妃的父亲,太子和皇后被废,太子妃和其女未宜郡主逃过一劫,只是贬为庶人。   如今母女二人被宁远将军接回了府。   废太子妃是唯一的嫡女不假,但也只在嫡出中。将军府还有庶出子女。   她从前仗着唯一嫡女的身份,高傲狂妄,与府中庶出子女不睦。废太子妃如今这光景,后半生着实堪忧。   宁远将军思来想去,就来求见明玄帝,希望能去边关。   一来是为保家卫国。二来,也是他的私心,他希望能立下战功,庇佑他可怜的嫡女和嫡外孙女。   明玄帝虽然不待见废太子和废太子妃,但对于自己的亲孙女还是有两分怜惜。   如今宁远将军提出这等请求,明玄帝当下就应允了。   宁远将军是老将,经验丰富。明玄帝心里一动,决定待宁远将军到达边关后,就召老五回京。   这期间,正好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流程走了。   时间可以抓紧些,但流程却不能少。   老四老五老六可以先后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至于小七。   他年纪最小,再等等。 第二百四十九章   饶是容衍如今经过历练,稳重许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有一瞬间的委屈。   为什么啊。   他都快成“大龄青年”啦!   明玄帝摸摸他的脑袋,哄他:“不急,翻年就让你和李恕成婚。”   容衍:喔。   容衍:嗯!   他黑眸亮光,不敢置信:“父皇,您,您同意了。”   明玄帝斜乜他一眼,哼了一声。   容衍嘻嘻笑,绕到他身后,给他捏肩捶背。   喜事总是让人心神振奋,一晃日子就过去了。   入冬后,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分别回来了。   宫里到处都是欢喜声,六皇子第一次“抛弃”了弟弟,加入到哥哥们的团体里。   他们要商量成婚大事了,小七又不成亲,跟他没话说。   什么叫二次伤害,这就是!   容衍郁闷得不行,决定化委屈为动力,他去京城周围的小村子查看了。   李恕换上男装,也跟着一起去。   今年的冬天没有那么冷,大家伙过得还不错。   容衍没想到会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七公子,好久没见您了。小的,小的真荣幸。”年轻的小伙子拘谨不已,笨嘴拙舌说着好听话。   李恕看了容衍一眼,仿佛在问:这位是?   容衍笑道:“十三。”   对面的小伙一下子激动坏了,“殿……公子,您还记得小的,小的真是,小的……”   容衍摆摆手,简单把当初怎么遇到十三的事说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他问。   十三一五一十回答:“小的当初不是被殿下交给守宫门的将士照顾吗,后来我身上的伤好了,本来打算拿殿下给的银子做点小营生,没想到不久后,有位将士说奉殿下之命教我拳脚功夫。”   容衍错愕,但稍纵即逝,他很快恢复了如常。   十三摸摸头,“我想着殿下对小的这么好,不好独自受恩惠,所以又问了其他孤儿,想学拳脚功夫的,就跟我学。”   “因为一起学拳脚功夫的原因,大家的感情好了很多。所以我们聚在一起做了些吃食营生。别人看我们人多,也不敢欺负我们。”   “你们那里现在有多少人?”李恕突然问。   十三看了“他”一眼,迟疑道:“不多,也就二三十人吧。”   李恕垂眸,若有所思。   要不怎么说容衍跟李恕能走到一起呢。   李恕在想什么,他很快也想到了。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小伙,露出一个笑:“我好久没活动手脚了,我们过两招?”   十三连连摆手:“不不,小的不敢。”   容衍直视他:“本殿让你必须敢呢。”   十三愣住了,大着胆子看着容衍。   随即,他低下头:“谨遵殿下命令。”   面对十三,容衍也没有轻敌。   他有心试探,两人你来我往过了二十多个回合,最后容衍一个过肩摔,把人撂倒。   十三脸色微红:“小的在殿下面前露丑了。”   容衍摇头:“你的基本功很扎实。看出来是下了苦功的。”   他想了想,道:“这样,今天我再教你几招,你好生记下。”   十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连连点头:“多谢殿下。”   他们这一个教,一个学,大半天就过去了。   容衍看天色不早了,才提出他要回去了。   十三恭送他们时,李恕看向他:“你全名叫什么?”   十三微怔,随后挺起胸膛,大声道:“幸十三。小的全名叫幸十三。”   李恕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容衍把李恕送回李府,临下车时,李恕回头:“阿衍,十三说的将士,你认识吗?”   容衍嘴唇微抿,“应该……认识吧。”   李恕:“是吗?”   她下了马车,声音从车外飘来:“人生短短几十载,若真是心中有结,解开便是。纠结过多,无非自添烦恼。”   容衍僵在原地,随后捂住眼睛,无声笑了。   少顷,他吩咐道:“走吧。”   “是,殿下。”   待马车走远,才有人小声议论:“那好像是七皇子的马车。”   “可不是,七殿下跟李家大姑娘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李恕的年纪耽搁下来了,总有碎嘴的人,说些闲话。   容衍跟武顺侯商量后,又说父皇准许他们翻年后成亲,从此就大摇大摆出入李家了。   只不过这次被说闲话的是容衍了。不过他在百姓中名声极好,说闲话也只有一点点,还不能见光。   百姓们也就是茶余饭后随便聊聊,但落在有心人眼中,那就不同了。   二皇子收到四五六皇子先后成亲的消息,打听了一下皇子妃们的娘家,都是清贵有余,权势不足。   他对此没什么意见,反而还很赞同。   真正让他上心的是容衍。   “武顺侯府。”他眉头紧蹙,频繁地敲击着桌案,很是烦躁。   容衍怎么会搭上武顺侯府的线,大意了。   如今京城都知道,七皇子跟武顺侯府大姑娘好,这若是没有父皇的默许才怪。   父皇他是什么意思?   太子被废,他以为他的机会来了,可现在这个情势来看,父皇是有心想扶持小七了。   老三那里,也不容小觑。   当初老四打死二驸马,老三为了捞弟弟,元气大伤。但如今在越州几年经营,也重新积蓄了自己的势力,再加上一个老四,也颇为棘手。   还有老五,就算凭老五自身,争大位还欠缺了些,可老五素来跟小七走得近。   老六虽然跟小七也走得近。不过淑妃和其母族应该是保持中立,这个不足为惧。只是老六即将成婚,那么离封王应该也不远了。   藩王都有自己的亲兵,还能调动当地驻军。   如果老六本人想要支持小七呢。   二皇子的眉头狠狠皱成了一个“川”字。   兄弟多了,就是这般让人生厌。尤其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还不如废太子在呢。   蠢人也有蠢人的用处,行事不顾忌,有时候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惜让端凝捷足先登,最后全都毁了。   “王爷在烦恼什么?”文王妃带着侍文进来。   她亲自把侍文端着的托盘里的汤水端了过来。然后让其他人退下。   二皇子这才道:“在想本王的几个兄弟。”   文王妃笑道:“几位皇子成亲的大礼,不是都送过去了吗?”   “本王不是在想这个,本王在想”他看着文王妃略带茫然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什么。”   文王妃心里没来由一慌:“王爷。”   “这是什么?”二皇子另起了一个话题。   文王妃把心里那点不安压下,温婉回道:“这是人参白术鸡汤,给王爷补补身体。”   二皇子拿起了一本公文看,“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文王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她离开后没多久,二皇子的幕僚来了。   他们在书房里不知道商议了多久。   “……王爷也不必苦恼。”   “是啊王爷,三皇子和四皇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感情极深,自然能拧成一股绳。可是五皇子,六皇子的生母都是贵文。七皇子的生母不过一普通农文。”   “若是五皇子和六皇子真的支持七皇子,待七皇子上位,势必要上封亡母,岂不是压了康妃和淑妃一头,她们能允?”   “六皇子且不提,五皇子在战场厮杀,他会甘心什么都不做就俯首称臣?”   几名幕僚对视一眼,一人道:“王爷,老祖宗传下来的离间计,数千年不毁,自然有其妙处。”   “王爷可还记得《晏子春秋·谏下二》记载的二桃杀三士。”   二皇子眼帘低垂,若有所思。   ……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中,京城的上空传来了喜庆的锣声,四皇子迎娶正妃了,随后又纳了侧妃。   五皇子和六皇子紧跟其后,神奇的是,这三人成婚,容衍反而比他们还忙,谁让他不成亲,可不得来帮忙。   这一个冬天,京城热闹极了。   几位皇子大婚后,又进了腊月里,马上就要过年了。   容衍终于找到一个空闲时间,截住了准备回家的唐明。   天上阴云密布,下起了绵绵细雨,凉入骨子里。   然而两人都像没有察觉一般。   良久,还是唐明先撑不住,垂下眼低声道:“七殿下,卑职知道附近有一家茶楼。”   容衍就跟他走了。   小二察觉到气氛不对,上了茶点,就匆匆离开。   房门被从外面关上,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还有些压抑。   这次是容衍先开口:“为什么要教十三拳脚功夫。”   唐明垂首,不看他:“遇上了,就教了。”   对话又终止。   容衍突然有一种无力感,他是想要去解决这个陈年遗留的问题。   可是,对上那个人面无表情的脸,他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或许就像他曾经安慰二皇姐那样,血缘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有些人天生注定的没有缘法,就算有血脉相连着,也只是稍微有几分熟悉的陌生人。   椅脚轻微摩擦地板的声音,容衍起身,走向了大门,他不想待下去了。   毫无意义。   房门打开,又再度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内的男子死死攥紧了拳头,逼红了眼睛。   容衍出了茶楼,雨势又大了许多,冰凉的雨滴兜头砸下,那股子凉意从头顶一直凉到了心底。   “衍衍。”林其担心唤。   这个带着宠溺的称呼,让容衍的心尖颤了一下,“其哥,我冷。你抱抱我吧。”   林其愣了一下,随后温声道:“你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才能看到他的拥抱。   容衍照做了,只不过落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个失意的人,在寒风冷雨中落寞。   至少程铎就是这么想的,觉得七皇子真可怜,皇兄们都成婚了,就他一个人在外面淋雨,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哎,我请他喝杯温酒,暖暖身子吧。 第二百五十章   容衍看着对面喋喋不休的男子,脑中有片刻茫然。   他怎么就跟着程铎走了,还要被对方喂狗粮。   “昭妹对我可好了,我有时候出点汗,她都会拿手帕给我擦干净。”   “昭妹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上次我们去别庄泡温泉balabala……”   容衍:……   星际观众们: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过分了,为什么要对崽崽这么残忍。”   “程铎的话是真多,人也是真逗。”   “好笑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好笑【妙啊。jpg】”   “有这么一打岔,挺好的。”   容衍回宫的时候,已经没空去想唐明的事,他满脑子都是程铎洗脑的声音。   简直魔性。   之后的日子,容衍就频繁出宫,上次遇到十三,他有了一个想法。   他现在为什么不能培养亲卫。   他都有胆子肖想那个位置了,培养区区亲卫算什么。   十三他们是孤儿,没有家人牵挂,又常年受他恩惠,就是最好的选择。   倒不是非要挟恩图报,问一问人家的意愿,总得人家自愿才行。   不愿意的,继续过人家的安稳日子也行。   但十三他们全员同意,就像容衍想的那样,十三他们那群人都是孤儿,能活到今天,多亏了容衍。也就是容衍年纪不大,若容衍年纪再大些,他们能把容衍当义父看待。当然,他们也知道这是他们高攀了,但是他们对七殿下的那份心是不变的。   除了十三他们,容衍还在搜寻其他的人手,南河郡的那些人就不错,容衍给秦老他们去了一封信,让他们询问哪些人愿意跟他,要身手灵活的好手。   容衍走后,南河郡那边派了新的郡守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派过去的郡守居然是李卓。李禾闹着要见世面,也跟了过去。   于是,今年过年,武顺侯府一家人又不能圆满。往年是缺李恕,今年是缺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   李夫人已经没脾气了,谁让这事赶事遇上了。   容衍这些小动作瞒不过明玄帝,当然了,他也没想着瞒他父皇。   这是一种无形的试探。   父皇,您对我的容忍底线在哪里?   您会允许我争吗?   容衍看着自己的双手,眸光幽深。   而从始至终,明玄帝都置若罔闻。   渐渐地,容衍心里也有些许忐忑。就在这样的心情中,大年三十来了。   今年过年的一切事宜,都由顺贵妃操办。比废后操办得更鲜活些,没有那么多规矩约束着。   容衍在宴会上看到了几位皇兄新娶的正妃和纳的侧妃。   对方发现了容衍的目光,对他微笑颔首。   容衍也回以微笑。   四皇子不知道在跟侧妃说什么,眉眼舒展,看上去很愉悦。   过了一会儿,他又主动去跟四皇子妃说话,四皇子妃明显一怔,随后脸上带了点真心实意的笑。   “小七,小七。”六皇子探了半个身子过来。   容衍看向他:“怎么了?”   六皇子小声道:“你看四皇兄,真是享齐人之福。”   “四皇兄的侧妃看着好显小。”虽然知道对方到了婚配的年纪,可外表还是很有欺骗性。   容衍本想说什么,结果余光发现,原本在跟五皇嫂说话的六皇嫂不知何时停了话,专心看着六皇子。   “小七,你说父皇怎么想的。我们都是娶一个正妃,父皇咋还给四皇兄纳个侧妃。”   容衍:……   你这话是真的欠!   到底是亲兄弟,容衍还是想捞他一把,“听说是萧婕妤求来的。”   六皇子:“是吗。”   他一下子笑了:“我还以为父皇偏心四皇兄呢。”   容衍劝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更好。”   六皇子点点头:“是挺好。你看我跟你皇嫂,就是一生一双人。”   “人多了,麻烦也多。我这人最怕麻烦了。”   容衍发现六皇嫂又去跟五皇嫂说话了,他勾了勾唇:“嗯,六皇兄说的对。”   宴会上的气氛很好,之后,明玄帝还邀众人一起看烟火。   漫天炸裂的烟花,把整个漆黑的夜幕都点亮了。   所有人望着天上灿烂的烟花,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容。   星际观众们:   “啊,又过了一年了。”   “突然好感慨。”   “我都毕业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新年后,四皇子和五皇子就重返战场了,距离遥远,大臣们拿他们没办法,但六皇子还在京城,他们上奏,言说六皇子已经成家,是否该封王前往封地云云。   明玄帝一手把此事压下。   大臣们那个愁啊。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储君之位空悬,皇上到底中意哪位皇子做继承人。   他不把六皇子分封出去,难不成是有意六皇子。   这……不能吧。   六皇子本人倒是想得开,现在不分封出去,他还可以多陪陪母妃。   就是每次母妃看到他,总要催他和媳妇儿赶紧生孩子。   六皇子:……   他都还是个大孩子呢,要什么孩子啊。   六皇子心里计划着,要带媳妇儿去哪里哪里玩。而且小七那么多好点子,也要让媳妇儿见识下。   等等,小七呢。   他最近怎么都没看到小七。   六皇子念叨的容衍,此刻正在军营里。   这事说来……就…挺那什么。   南河郡那边的人送过来了,一共二百好手,其中大半都是洪水之后变成孤儿,他们本就崇拜容衍,能来京城,继续跟随容衍,不知道多开心。   容衍就在京郊选地建了房子,供他们居住训练,加上京城这边找的人,一共有二百六十七人。   容衍对此很上心,和李恕商量着训练方法。   容衍做这些,都没想瞒着明玄帝。他怎么训练这些人的,明玄帝也知道。   于是这下好了,明玄帝发现小儿子训练新兵蛋子也很有一套,然后就把人丢军营了。   容衍在经过一刻钟的思考,就把京郊的人交给李恕,他一心一意训练军营里的士兵了。   只不过这差事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当初四皇子和五皇子能在军营里站稳脚跟,那都是靠实力说话。皇子身份,顶多让别人对你客客气气。但要别人打心眼里尊重你,那不可能。   林其和乔他们想帮忙,让容衍婉拒了。   “其哥,我想试试,我一个人也能把事办好。”   乔撇了撇嘴,道了一句小屁孩儿长大了。   林其欣然应允,还直白地鼓励了容衍。倒把容衍弄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不是小孩子了。   林其笑而不语。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鼓励教育,更常见的还是打压教育。   外界的打压已经够多了,亲近之人就莫要如此了。   然而当容衍在京城闷头干活时,边关的战争再次打响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甩掉了“累赘”,氐人和蝎胡的精锐部队勇猛异常。   “报!”   “氐人攻上了炸。药队——”   “报!”   “蝎胡在粮仓和药仓放火,如今火势蔓延。”   “报!”   “氐人和蝎胡……”   五皇子已经派人去救火了,来犯的蝎胡都已斩杀,可火势一时半会儿却灭不掉。   五皇子看着愈演愈烈的火势,命人去取沙取水灭火,哪样近就拿哪样。   然而蒸腾的热气,依然逼得人不敢靠近。   他气得拿刀把地上的蝎胡尸体捅了又捅。   五皇子现下是明白了为何外族选在此时来犯。   如今气温回升,边关又本就干燥缺水,这个时候放火,又是粮食药品之类的东西,自然容易起火。   五皇子看了一眼地上的蝎胡尸体,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   好啊,为了破坏他们的后方。蝎胡真是下了血本了。   “来人!”   “卑职在。”   五皇子厉声道:“从今日起,后方再添两千好手,本殿亲自坐镇。”   蝎胡再敢来犯,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他杀一双。   边关的情况,每日都会往京城送达。   听闻前线粮草受损,明玄帝二话不说派人去增援。   至于药品。   其他药材都还好,就是青霉素……   青霉素的作用极大,明玄帝已经派人投入到整个大兴。这就造成现有的存货紧缺。   明玄帝知道药方,青霉素本身不需要多少钱,就是耗地耗时,地方还好说,时间就很难办了。从开始到结束,青霉素的造成,前前后后需要半月之久。   他再三考虑之后,派了武顺侯前去。武顺侯带走了粮草,武器,和现有的青霉素,以及青霉素药方。   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   就在武顺侯带人赶去的时候,边关的情势越发紧张。   四皇子站在城门上,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恶狼,脸色阴沉如水。   “四殿下,这些外族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太狠了。”守城将士眉头紧蹙。   大兴这边应对的非常吃力。   “不好了不好了,四殿下。”   “城西那边突然来了一支骑兵队。”   四皇子喝道:“城西那边的炸。药队呢?”   小兵被吼懵了,磕巴道:“没,没了。”   四皇子一脚踹向了墙根,抹了把脸:“走,老子去会会他们。”   “四殿下不可啊。这太危险了。”   “闭嘴!”四皇子头也不回。   没有炸。药又如何,难道他还击退不了外敌。   四皇子亲自点了一支军队,骑兵的机动性的确很强,但也不是战无不胜。   长戈,绊马索,都是骑兵的克星。他定叫那些外族骑兵,有来无回。   诸葛连。弩被置于城墙之上,一旦发现外敌,就会攻击。   战火纷飞,颇有燎原之势。   ……   京城。   宣德殿。   明玄帝召集了朝中重臣,把边关的信件拿给他们传阅。   经过一段时间的僵持,大兴渐渐稳居上风,按理说众人应该高兴。   可是……   “皇上,这仗再打下去,恐怕氐人和蝎胡就得灭族了。”   老祖宗常说,凡事过犹不及。用在此时也是同样的道理。   外族只是一个统称,不止氐人,蝎胡,还有西戎,羯族,乌桓,以及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大大小小几十数。   其他的小族只不过声名不显,所以平时没有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没有存在感,不代表不存在。   若大兴真把氐人和蝎胡赶尽杀绝,灭了人的族,原本散落的小族经过有心人煽动,再由强盛的西戎和羯族领头,对大兴群起而攻之,恐怕到时候才真是大兴之祸。   “可此时大兴停手,氐人和蝎胡又怎会善罢甘休?”   “说不得他们还以为大兴怕了他们,更加做威做福。”   大臣们持两种观点,偏偏两种观点都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只好求明玄帝抉择。   明玄帝揉了揉眉心,让他们先行退下,不过单独留下了容衍。   殿门重新关上,明玄帝看着容衍,问他:“小七,你觉得该如何?”   容衍眸色漆黑,良久,沉声吐露两字:“劝降。”   明玄帝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只道:“老四老五恐怕会气得揍你。”   要不怎么说,听话听音呢。   容衍很快就明白他父皇的意思了,他父皇应该也是偏向劝降,只是阻拦太多。   旁的不说,就四皇子五皇子那关就不好过。   蝎胡都还好点。   氐人虐杀了俞珍,那就是梗在四皇子心头的一根刺,平时看不出什么,但稍微碰一下就疼得厉害。   明玄帝见他陷入思索,又问:“劝降乃国家大事,你觉得谁能担此重任。”   容衍想都没想道:“最好的人选当然是父皇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适,大兴如今处在上风,父皇出面劝降,像什么样子。   他皱眉思索:“要不派朝中大将去。”   明玄帝意味不明哼笑了一声。   容衍讪讪。   大兴跟氐人和蝎胡这会儿都打红了眼,派将领过去劝降,是嘲讽呢还是嘲讽呢。   容衍又提了几位文官,以前的时候,也不乏文官出面劝降的,但在眼下边关这情形,总觉得不太适用。   星际观众们:   “卧槽,你们看皇帝爹的眼神,我全身的汗毛都起来了。”   “真吓人,我都变回原型了。”   “皇帝爹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我有一个猜想。”   “前面的,我们可能想到一起去了。”   直播画面里,明玄帝突然开口了。   “其实有一个合适的人。”   容衍:“啊?”   明玄帝嘴角微翘:“他的名声大着呢,不止大兴,都传到了外族人耳中。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容衍很快反应过来,耳根微红:“父皇是希望儿臣出面吗?”   也不是不可以。   明玄帝应了:“父皇的确是希望你去。”   容衍刚要应下此事。   明玄帝却道:“不过。”   容衍:“不过?”   明玄帝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目光如波澜不兴的深海,厚沉深重,“你不是以大兴七皇子的身份去,而是以大兴储君的身份出面。”   容衍瞳孔猛缩,一瞬间只觉周遭的一切都远去了。   没有宣德殿,没有父皇,什么都没有,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任何声音都消失了。   他像踩在了云端,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是晕眩的。   他踉跄了一下,皱着眉头,像被什么难题困住了一般,机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眼神半点没有焦距:“父皇,父皇不要开玩笑了。”   明玄帝神色严肃:“你以为朕在国家大事上跟你开玩笑。”   他言语中隐现怒意。反而叫容衍回了神。   但容衍还是不敢相信,这跟他预想中的不一样。   他的确在肖想那个位置,可是他的设想中,他还要有很长的路要走,以后经过厮杀,从兄弟们手中,把那个位置抢过来,而不是像现在……   “为什么?”他气弱地问,甚至不敢去看明玄帝。   明玄帝看小儿子那恍惚样,到底是有点心疼了。   他朝容衍招了招手:“过来。”   容衍慢吞吞走过去,仍然像以往那样,他绕过了龙案,走到了明玄帝身侧。   当他回过神来,想退的时候,已经晚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明玄帝握住容衍的手,他坐着,容衍站着。   当初的小少年已经长高长大了。   明玄帝握紧了他的手:“小七,想知道父皇是怎么登上皇位的?”   容衍惊愕。   明玄帝笑了笑:“做甚那副表情。这又不是什么秘辛。”   就像史书记载的那样,登上大位的路从来都不是宽广大途,坦荡顺遂。   明玄帝运气更不好一点,他有不少兄弟,一个比一个闹腾。他最后走到最高处,手上也沾满了兄弟的血,但他从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他跟他的兄弟们之间,只有一方能活。他要活,对方就必须死。   可是,当要争夺大位的人,变成他的儿子们,他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老二确实有才能,他把青州治理得很好。”   “老三虽然心狠,但政治手腕也不缺。”   “老四冲动但勇猛。老五爽朗又机智。老六有些小聪明,但心性仁厚。”   明玄帝看着容衍:“细数的话,他们都还行。”   容衍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一下。   “但凡事就怕对比。”明玄帝收回目光:“父皇有时候在想,那不知名的存在,姑且称作仙人吧,是否是它故意把你带来朕的身边。”   容衍浑身一颤:“父…皇……”   明玄帝眉眼舒展,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这些年,你对大兴的贡献,你的作为,父皇都看在眼里。”   他没说的是,最开始他预想中,容衍和其他儿子一样,都是来辅助太子,把大兴建设得更好。   但他没想到,太子越来越不争气。安逸的储君位置,消磨了太子的意志,让其堕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小七,你跟你几位皇兄都处得很好,父皇很欣慰。”   容衍怔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直到他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父皇的怀抱一直都是温暖的,他小时候就知道了。   容衍回抱住了明玄帝,慢慢闭上眼睛,希望这个怀抱不要变。   半晌,他复又睁眼,温声道:“父皇,我会尽我的全力,跟皇兄们处好关系的。”   只要对方不踩在他的底线。   就像容衍听懂明玄帝的弦外之音,明玄帝也明白了容衍的话里有话。   有些事直接捅破了,明玄帝和容衍之间的父子情反而还加深了。   但其他人就不好受了。   京城传来重新立储的消息,打了多少人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一部分朝臣下意识反对,但让他们说理由,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能揪着细枝末节,说容衍在南河郡允许女子念书,不敬圣人云云。   剩下大部分臣子保持沉默,也相当于一种变相的默许。   原本废太子还在朝堂的时候,不少人就觉得,废太子有七皇子十分之二三就好了。   现在直接换七皇子本人被立为储君,当然是皆大欢喜。 第二百五十二章   明玄帝即日发布了立七皇子容衍为太子的公文,昭告天下。   念着容衍要前往边关劝降,时间有些赶,明玄帝令钦天监的人就近择一个好日子。   吉日前一天,尚舍设御文德殿,立群官之位。又设文武官顺天门外东、西两侧相迎……   这些事都由明玄帝交由底下人去操办。   容衍此刻待在仁寿宫,仍然有几分不真实。   乔兴奋的不得了。   “衍崽,你成为太子了!!”   “用你们那里的话来说,以后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你以后还会成为皇帝,那天底下的军队都听你的。到时候我们去开疆扩土吧。”   “还记得我们以前的目标吗,星辰和大海!”   “我跟你说,这陆战和海战完全不一样,陆战balabala……”   容衍:……   容衍哭笑不得,不过不得不说,有乔哥这么一打岔,他心情平稳了许多,然后躺下打算小憩一会儿,结果直接睡了过去。   次日卯时初,他听到外面的动静,幽幽转醒。   “巧儿吗?进来吧。”   殿门从外面推开,巧儿和冬儿还有小竹子和空青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殿下,您醒了。”   “嗯。”   屋里的灯光亮起,容衍看到了空青端着的托盘里的太子元服。   他心跳快了一拍,洗漱之后,束好发髻,在空青和巧儿的伺候下穿戴好太子元服。   外面的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巧儿小声道:“殿下,先用些东西吧。”   容衍问她:“皇祖母起了吗?”   “回殿下,主殿里的灯光亮了,太后娘娘应该起了吧。”   容衍朝外走去:“去给皇祖母请安。”   巧儿他们躬身应是。   太后跟以前还是没有多少变化,除了眼角的皱纹多了些许。   她看到容衍的时候,眼神是温暖的。她朝容衍招了招手,容衍深吸了一口气,朝她快步走过去。   当年的小孩子小跑着奔向她的身影,仿若与此刻重合。   “皇祖母 ̄ ̄”   “皇祖母。”   太后握住他的手,眸光有些幽深,看着容衍的时候,像在透过容衍看另一个人。   “待会儿跟皇祖母一起用早膳。”太后难得温柔道。   容衍眉眼微弯:“嗯。”   但容衍没想到,这顿早膳是二公主亲手做的,她坐在太后身边,安静又内敛,看向容衍时,浅浅地笑,含着无声的鼓励。   容衍心头一暖,用过了这顿温馨的早膳。   随后他掐着时间,乘上车辇,在他身后,太阳冉冉升起,橙色的光芒将大地笼罩,也仿佛在车辇周围镀上一层神圣的光晕,让人不敢直视。   车辇所过之处,宫人太监皆跪伏行礼。   文德殿内群官至位,明玄帝一身明黄色五爪金龙皇袍,坐于龙椅之上。   在太监尖利的唱名中,大殿门外不疾不徐迎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黑色的太子元服,描以金线,大气庄重。   在群官的注视下,在容衍不知道的星际观众们的注视下,他一步一步,坚定又沉稳地行入殿中,拱手行礼。   明玄帝看着他,神情有片刻柔和,对大内侍示意。   大内侍上前一步,宣告诏书:“皇上有令,大兴三十一年,七皇子容衍,日表英才,天意所属,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注】六皇子看着弟弟挺直的身影,心里生出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当初意外看到弟弟后心的胎记时,他心里掀起了惊海波涛。因为,那是一块龙首青色胎记。   他们几个兄弟都没有,除了小七。   而当初真正让明玄帝相信容衍是他的儿子,不仅仅是滴血认亲,还因为容衍后背那块胎记。   麒麟也,龙首,麋身,牛尾,马蹄。祥瑞之兽,辟邪送子。   庄妃曾以为那是麒麟,以为容衍能给她送子。却忘了龙首,更有可能,是真龙。   容衍接过册宝后,众人还要前往太庙,告慰祖先。   这一大通流程走下来,已经到了晌午。   六皇子肚子饿得咕咕叫,心想这下总该结束了吧。   虽然小七这身黑色太子服贵气又好看,是让人赏心悦目,可又不能当饭吃。   或许是听到六皇子的嘀咕,随后册立太子仪式完毕。   明玄帝邀群臣,共用午膳。   六皇子想着等之后,他要好好跟弟弟说小话。   谁知道册封大典第二日,容衍就带着人去了边关。   众人都懵了,怎么回事?   哪有刚立储君,储君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若是储君有个什么万一,岂不是又让储君之位空悬,引得诸皇子纷争。   容衍走得太急,李恕有心理准备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她在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告别了母亲,换上男装,带上十三他们一起去了边关。   她还记得,之前在南河郡,就有外族人刺杀阿衍。此行完全是危机四伏,然而却不得不去。   因为,他是大兴储君。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京城新立储君的消息,同样传到了边关,其他人还好。四皇子和五皇子虽然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小七以后当皇帝,好像也还行。   于是,当容衍到达边关时,得到了堪称热烈的欢迎。   四皇子和五皇子齐齐揽着他,笑道:“你这小子还真不赖,不声不响就做了储君。”   容衍嘴唇微抿,待三人进帐篷后,他看向两位皇兄,刚要开口说什么,五皇子就圈住他,“行了,你什么人,我们兄弟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啊。我们以前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知道吗?”   容衍感觉到落到他肩膀上的力道收紧,少顷,他微微垂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应了一声:“嗯。”   他身量长高了,但比起四皇子和五皇子还是矮了小半个头,微微垂首时,会显得有几分柔和。让人觉得他还是以前那个没长大的幼弟。   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三人落坐,五皇子拿出他珍藏的肉干和茶叶招待容衍:“边关挺危险的,你跑来干什么。伤着哪里可怎么办?”   容衍捧着茶杯不言。   星际观众们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我都不敢看了。”   “其实我觉得两方都能理解。阿衍是站在国家角度来看待问题。但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没错,他们亲自带兵,看着自己手下的兵死在敌人手中,如今还要跟敌人言和,肯定不痛快。”   “我的妈呀,现在两个敏感度这么高的问题,都撞到一起去了。”   “对啊,就算四皇子和五皇子豁达,但事关储君之位,应该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吧。”   林其也有些担心。   五皇子都还好点,四皇子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他都怕四皇子脾气上来,把衍衍打一顿。   这打在孩子身上,疼在他心里。   林其:“衍衍,今日你刚来边关,要不先等一等。”   容衍摇了摇头,这事不能等。   五皇子笑道:“你就犟吧。”   显然五皇子误会了容衍摇头的含义。   容衍起身出去,让守在帐篷外的亲兵退远些,他毫不意外看到了唐明,但视若无睹。   等亲兵退出有十米远,他才重新回到帐篷。   四皇子不解:“你干嘛啊。”   容衍:“有事要说。”   四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的闲适都散了。   一刻钟后,帐篷里响起剧烈的争吵声和重物落地声。   唐明心头一颤,就要带人过去,里面却传来四皇子的暴喝:“都给老子滚远点。”   唐明迟疑。   “你们退下吧。”这次是容衍清润的声音。   唐明他们站回了原位。   帐篷内。   原本摆设好的桌椅,茶盏点心,悉数摔了一地。   四皇子双眼通红,太阳穴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像头暴怒的狮子。   而五皇子像个护崽子的鸡妈妈,把容衍死死护在身后。   “老四你疯了,你怎么动手啊。”   四皇子牙齿咬得咯咯响,指着容衍的鼻子怒喝:“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你听听他说得是人话吗。”   容衍低垂着眼,避开了四皇子的视线,不言不语,缩在五皇子身后,捏着五皇子衣裳的手还颤了颤,保管五皇子能感受到。   五皇子原本四分的心疼,一下子就飙升到了八分。   说实话,容衍说那话,他也气。可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弟弟,从小看着长大,从软乎乎小团子长成如今这挺拔青年。还经常给他们送粮,送钱,送药,送布阵图的贴心弟弟。   五皇子挪动了一下脚步,把容衍护得更严实了些,皱眉道:“那也不能动手。”   四皇子:……   四皇子一脚把旁边的椅子踹了个七零八碎,指着五皇子:“你就这么惯着他吧,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   他大步出了帐篷,头也不回的走了。   帐篷内只剩下五皇子和容衍。   星际观众们:   “对不起,我知道这不应该,可是这一家三口的既视感太强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觉得怪怪的,还没想明白,看前面一说,我瞬间就懂了。这他妈不就是闯了祸的我,和我的双亲吗!”   “我有一点不同,我家里护我的是我爸233333。”   “本来挺严肃凝重的气氛,让你们这么一打岔,什么紧张感都没了(ー_ー)!!”   五皇子扭头看了容衍一眼,眼神复杂极了。   容衍也抬眸看着他,眼神澄澈干净,又乖又软:“五,五皇兄,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五皇子被弟弟这幅乖萌样子骗到,鬼迷心窍就应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容衍先从国家利害,给他来了一通降维打击,当即把五皇子给镇住了。   然后再从各个角度分析,当然了,不会那么直白,最先肯定边关将领的苦,边关将士的不容易,把五皇子说得眼睛泛红。然后再说利弊。   一张一弛,软硬兼施,天黑的时候,容衍总算把五皇子给说服了。   不过脱离容衍描述的那种情绪中,五皇子也反应过来了。他没好气的拍了弟弟一下,“你嘴皮子倒是……小七!”   容衍捂着肩膀,柔弱的倒了下去,把五皇子吓了个够呛。   “军医,传军医!”   经过军医的诊治,容衍是劳累过度,不止是身体还有心理。   五皇子嘴唇微动,眼见军医要走,他想到什么,“等等。”   五皇子把容衍的衣裳解了,果然看到容衍的右肩处有一块淤青:“你再给他看看。”   那是老四打的,当时老四气成那样子,下手没个轻重。   军医仔细瞧了瞧,确定没伤到骨头,留下一瓶药酒就走了。   结果他刚出帐篷,就看到脸黑如锅底,犹如煞神的四皇子,把他心都吓得跳到了嗓子眼。   军医抚着心口,匆匆走远了:现在的年轻人喔,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四皇子站在帐篷外没动。   少顷,五皇子出来了,没好气道:“不是还在生气,过来干嘛。”   四皇子吭哧半天,憋出一句:“他要怎么样了,我没法跟父皇交代。”   五皇子:“呵。”   四皇子瞬间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都炸了:“老五,你别激我。有本事跟我打一架。”   五皇子翻了个白眼:“你这会儿不是要跟人打架,而是想找一个人肉沙包,傻子才跟你打。”   四皇子:……   五皇子瞥他两眼,真是臭脾气,多看一眼都嫌烦。   “小七在里面,你看看他吧。”   四皇子:“不看,烦。”   五皇子一梗:“随便你。”他转身进去。   结果没想到四皇子又跟着进来。   五皇子:……我忍!   初见时,他们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都没发现容衍清减了许多。   下巴尖尖,眼底青黑,脸色也不怎么好。   四皇子沉默良久,别开脸问:“他伤怎么样?”   五皇子拿起药酒瓶:“还没擦。”   四皇子一把抢了过去,小声嘀咕:“平时身手那么灵活,居然不知道躲。”   “他要真躲了,你还不得炸。翻天。”五皇子无情戳破他。   四皇子恶狠狠瞪他:“你能不能闭嘴。”   五皇子:“不能。”   四皇子:果然弟弟什么的,真的太讨厌了。   他把昏迷的容衍扶起来,把药酒倒手心里搓热了,再给他擦。   “这是什么?”   五皇子:“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老五,你过来。”   五皇子听他声音不对,也走向床边。   四皇子把容衍的头发撩开,后心白皙的皮肤上,那块龙首青色胎记异常夺目,让人想无视都不行。   帐篷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愈来愈粗重。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或许是冷了,瑟缩了一下。   四皇子和五皇子才蓦地回神。   四皇子沉默着给容衍的淤青处擦药酒,然后又给他把衣裳重新穿好,掖了掖被子,吹灭蜡烛,才跟五皇子一前一后出去。   黑夜中,帐篷内昏迷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随后又阖上,没多久,响起平缓的呼吸声。   四皇子爬到了一个小山坡,也没管跟来的五皇子。他有时候会在这里吹风,当初俞珍身死,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呼的风声。   边关的夜风像寒刀子,刺骨又冷冽。   忽然,一坛酒递到了他面前。   四皇子没接:“哪儿来的?”   五皇子咳了一声,“我藏的,最后两坛,你不要我就”   四皇子当即掀了盖子,举着酒坛子,仰头大灌。   五皇子坐他旁边,也大口大口喝酒,不过比起四皇子,他还是要斯文些。   很快,四皇子那坛酒就见了底,他心里烦躁更甚,瞥见五皇子还剩半坛酒,直接抢过来。   五皇子:我擦!   “老四,你真踏马不是个东西。”   四皇子置若罔闻。   他很快把这半坛酒也喝完了,然而脑子还是清醒得很,气得他把酒坛子砸了。   “你个蠢货,又被人忽悠了,买的什么假酒。”   五皇子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一脚把四皇子踹下了小山坡,四皇子没防备,像颗球咕噜咕噜滚下去,摔了个嘴啃泥。   四皇子爬起来,甩了甩头:“老五,你个瘪犊”   “嘭——”地一声。   五皇子的拳头已经袭来,不偏不倚砸中四皇子的脸,四皇子的脸当即肿了。   四皇子骂了一句脏话,迅速跟五皇子扭打到一起。   两人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拳拳到肉,打生打死。   谁也没有开口,像在演一出默剧。只有拳头击打肉体的沉闷声不时响起。   这一战,直接打到了半夜,两人停手了。   不是因为他们想停手,而是因为两人打不动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两人是被亲兵扛回去的,一个赛一个的鼻青脸肿。但神奇的是,二人的眼神,已经趋于平和。   次日,两人顶着愈发严重的猪头脸见面,见面后又哼了一声,纷纷别开脸去。   容衍在二人中间,淡定的打开水果罐头。水果的香气在帐篷里蔓延。   四皇子动了动鼻子,忍住了。他是男人,不爱吃甜食。   容衍用勺子舀了一大口果肉,喂进嘴里,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是黄桃肉,去了核,满满一嘴都是果肉,黄澄澄的,特别好看。”   “本来生黄桃有些酸,后面做罐头的时候,加了冰糖熬,现在只剩下果肉甜了。”   他又吃了一口,“肉质好细腻啊,脆脆的,咬下去满嘴的汁水。真好吃。”   四皇子:……   五皇子:……   容衍一拍脑袋:“对了,我还带了樱桃罐头。”   “我让人采的最大最红最甜的樱桃去了核做的,五皇兄,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樱桃的。”   五皇子梗着脖子:“我不爱吃甜的。”   容衍打开了樱桃罐头:“这个不是很甜,更接近樱桃原味。不信你尝尝。”   他用勺子舀了一快樱桃肉喂到五皇子嘴边,特别自然道:“你尝尝我让人做的樱桃罐头味道怎么样,我知道你不爱吃甜的,你就当帮弟弟一个忙,哪里不好,回头我让人再改进。”   容衍话都说到这份上,五皇子“勉为其难”吃了一口,然后眼睛都亮了,多感受了一会儿樱桃的香味儿,才咽下去。   容衍歪头看着他:“味道怎么样?”   五皇子有点不自在,先移开了目光:“还,还行吧。”   “这是什么回答。”容衍不满,又喂了他一口:“你再尝尝,尝得仔细点儿。”   五皇子看着又喂到嘴边,红艳艳的樱桃肉,嘴唇抿了抿,最终还是张口吃了下去。   四皇子哼了一声,“大男唔唔”   他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黄桃肉,果肉的香气迅速霸占了口腔。   容衍一边另开新罐头,一边头也不抬道:“四哥帮我尝尝黄桃肉罐头,还有没有瑕疵。”   四皇子嘴巴被塞得满满的,重重哼了一声。   除了黄桃罐头,樱桃罐头,还有橘子罐头,山楂梨罐头等等。品种可丰富了。   甜食是可以让人心情变好,至少在四皇子和五皇子身上体现得很明显。   到后面,不用容衍说,二人自己就大口吃起来。   星际观众们被馋得不行,嚷嚷着回头他们也要做水果罐头吃。   桌上堆积不少空盒子,容衍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瓶药膏,打开有股淡淡的香味,他手指上沾了一点儿,给四皇子的猪头脸涂抹。   帐篷里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四皇子仰头看着容衍近在咫尺的脸,到底没忍住:“你后心那个胎记……”   容衍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四皇子接着说下去:“父皇知道你后心的胎记吗?”   容衍摇了摇头,“我没有跟父皇一起泡过温泉。”   四皇子垂下眼帘,“父皇没说为什么立你当储君吗?”   容衍又沾了一点药膏,给他抹嘴角,淡淡道:“父皇说,我们这些年做过什么,他都看在眼里。”   五皇子看不下去,拿了一个空盒子砸他身上,“磨磨唧唧像什么样子。”   四皇子撇撇嘴,“我这不是以为父皇是因为小七后心的胎记,才选小七做储君的嘛。”   那他们不是冤死了。到底还是为心底深处不能见人的不甘心寻了个借口。   五皇子啧了一声,扬了扬拳头:“还想打啊。”   四皇子哼哼:“打什么打!昨晚我就想通了,父皇又不是老糊涂,怎么可能因为这种荒诞的原因立储君。”   他别别扭扭道:“小七是比我好一些。”   他看着五皇子:“当然了,比你更好许多。”   “嘿,你真的还想打架是不是。”五皇子气得要揍他。   容衍低着头,轻轻笑出来。   四皇子和五皇子愣住,两人对视一眼,安分下来。   这个时候,就感觉身上那哪儿都疼了。   容衍给四皇子抹了药,又去给五皇子抹。   四皇子不干了:“我身上还有伤呢。”   “你皮糙肉厚,过两天就没事了。”五皇子啐他。   一时间,帐篷里的气氛很是温馨。   星际观众们:   “嘶,衍崽这四两拨千斤真是绝了。”   “不过看出来,四皇子和五皇子是真的吃软不吃硬了233333”   “前面的,你今天才看出来吗hhhhhh”   “我觉得还是有平时的感情基础在吧,自从四皇子和五皇子去了边关,衍崽给哥哥们多少帮助了,我弟弟要是能给我把后方顾好,我放心大胆往前冲,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对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昨晚阿衍醒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阴谋论,我咋感觉阿衍好像是故意让哥哥们看到他后心胎记的。”   “啊这……图什么啊。”   众人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很快把这茬忘了。   眼下气氛正好,容衍闭口不提劝降之事,只是说起京中的事,父皇,康妃,萧婕妤等等。   “……二皇姐不时会去看看萧婕妤,听她说,萧婕妤的精神头还不错。”   四皇子的脸色有一瞬间不自在,虽然道歉的话已经对容衍说过,可容衍曾经受过的伤害却不能轻易抹去。   容衍像是知道他想什么,握住他的手,“四哥,你忘了吗,我们是兄弟,血浓于水的兄弟。就算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我都释怀了,你还耿耿于怀,可见你心里,到底还是把我当外人。”   “当然没有。”四皇子立刻否认,“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弟弟。”   四皇子回握住他:“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   他转移话题:“端静还好吧。”   那封将他叫回京的伪造信,四皇子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既然罪魁祸首已经伏诛,又何必再多生事端。   容衍点点头:“二皇姐很好。”   他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四皇嫂跟二皇姐关系挺好的,有时候她们叫上五皇嫂六皇嫂一起去听戏,赏花,买东西。”   容衍用简单的言语,描绘出一副副平淡祥宁的画面,勾得四皇子和五皇子心里痒痒。   “如果不打仗就好了。”五皇子感慨道。   四皇子沉默。   容衍点到为止,看了一下时间,“到晌午了,我们吃饭吧。”   四皇子:“嗯。”   士兵挨个上菜,大盘鸡,烤羊排,板栗红烧肉,清蒸鱼,红烧狮子头,糖醋里脊,虾仁蒸蛋,炒青瓜,炒小白菜,还有一道紫菜蛋花汤。   四皇子咽了咽口水,“怎么,今天这么丰富。”   五皇子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搞特殊不太好吧。”   容衍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块羊排:“这是四哥五哥的养伤餐,我跟着沾沾光。”   四皇子和五皇子就没话了,菜都端上桌了,难道不吃?   他们又不傻。   四皇子和五皇子两个人夹起烤羊排就啃,大快朵颐。   容衍慢吞吞吃着饭,偶尔给他们理鱼刺。   之后几天,他们的生活水平慢慢下调,到后面基本跟其他人差不多。   众人原本以为太子定然受不惯边关苦寒,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抱怨,还来跟他们说话。   “你家里有几口人?”容衍问一个手上缺一指的士兵。   士兵有点不好意思:“回殿下,小的家里有七口人。”   容衍笑道:“那很好啊,人多热闹,都有什么人?”   士兵脸色微红:“有小的双亲,大哥大嫂和一个侄子一侄女。”   容衍:“那你还没成婚了?”   士兵愣了愣:“对,对啊。”他摸了摸脑袋,“这不是在打仗嘛,过了今天没明天的,哪里敢说亲。”   容衍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道:“如果不打仗呢?”   这下不止那个士兵,周围的人也惊了:“不打仗?”   “怎么可能不打仗。”   “外族虎视眈眈,如果我们不跟他们打,让他们攻过来了怎么办。”   容衍:“我们把他们打服了,打怕了,再施以恩惠,一张一弛,收拢他们不好吗。”   “这……”众人面面相觑。   “小七!”四皇子突然过来,拽住他的胳膊:“你跟他们说什么。”   容衍由着他拽,“没说什么,就是话一话家常。这个季节的冰镇酸梅汤最开胃解渴了,喝一口通体舒畅。”   四皇子皱了皱眉,把人带走了。   他们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四皇子气道:“我知道你嘴巴会说,老五都让你给说服了。但是我告诉你,你再在军营里蛊惑人心,我我就”   “什么叫蛊惑人心。”容衍直勾勾看着他。他质问道:“跟士兵们说一说普通的生活,就是蛊惑人心?”   四皇子一噎,气道:“你会消磨他们的意志。”   容衍上前两步,把住他的肩膀:“四哥,士兵们镇守边关是为了什么?”   “不要跟我说什么为了忠义,那是大道理。对于小人物而言,他们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家,而国就是最大的家。”   “他们是防线,他们要拦住外族,免得外族的铁骑践踏他们的家园。”   四皇子干咳了一声,“你既然知道,”   “那蝎胡呢,氐人的普通人呢。于他们而言,他们何尝不是在做这样的事。”   “那怎么一样。”四皇子怒极:“他们是侵略者!!是他们先招惹大兴的。”   “我知道。”容衍赞同的点头:“这点是我错了。可是四哥,那是蝎胡他们领头人的决定,不是吗?”   四皇子不吭声,胸口剧烈起伏。   容衍仰头看着四皇子,黑色的眼睛像璀璨的宝石:“四哥,你真的想要把蝎胡和氐人灭族吗?”   那不是以往的打败对方,而是灭族。   于情于理,真的下得了手吗?   四皇子推开他,整个人背过去,双目赤红:“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大兴士兵死在他们的刀下。”   容衍上前握住他的手,他感觉到四皇兄的手在颤抖,仿佛也感受到对方动摇的心。   四皇子强撑道:“我不动他们幼儿。”   “你不动,羯族不会动吗?就算他们不动,在鲜血中长大的孩子,仇恨难道不会延续。这还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总比钝刀子割肉好。”   “容、衍!”四皇子厉声喝道。他真的气得很了,拳头攥得紧紧的,若不是眼前人是他幼弟,他早就一拳头招呼过去了。   容衍不怕死的抱住他,他终于没再说其他,只是一遍一遍唤他“四哥”。   四皇子垂在身侧的拳头,几次松了紧,紧了松,最后还是推开容衍,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其有点心疼容衍:“阿衍,这种事急不来。”   容衍:“我知道。但四哥很快就会答应了。”   林其:“嗯?”   容衍笑了一下:“众人都以为四皇子冲动鲁莽,其实他心里有自己的思量。”   当初四皇兄打死二驸马,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冲动下把人打死的。但是,谁知道呢。 第二百五十五章   比起四皇子的软化,外族针对容衍的刺杀来得更快。   不过容衍身在军营,对方并不能得手,在刺客准备咬破毒囊自尽时,却被容衍派人先一步阻止了。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只要归降大兴,大兴可以既往不咎。”   怕对方不懂大兴语,还有人从旁翻译。   刺客们神情冷漠。   容衍冷笑一声,不再与他们多言,交代人把刺客放了。   四皇子等没人了,才讥讽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要劝降的人,养不熟的白眼狼,别最后被反咬一口。”   “四皇兄放心,我心里有数。”   四皇子一噎,转身走了。   次日,容衍亲自率军逼近蝎胡部落。   现任的蝎胡头领是个二十七八的男子,心狠手辣。他听到底下人的汇报,把落到胸前的辫子甩到身后,“大兴储君?”   “哈,他是找死来了。”   然而不等蝎胡头领迎战,又有人来报:“首领,大兴,大兴他们竟然在阵前架了锅。”   众人:啥??   蝎胡头领亲自前去,果然看到不远处,大兴人在阵前生火做饭。   搞什么东西!   容衍跟人群中的李恕对视一眼,后者点头。   很快,处理好的新鲜羊肉,放在火上烤。   缕缕青烟飘向空中,微风一吹,就吹到了蝎胡的部落里。   不过还好,今天风势很小,影响不大。   然而没多久,蝎胡人就看到大兴那边拿出超大的扇子,对着他们的方向猛扇。   羊肉的膻味跟各种香料的味道混合,经过明火的烤制,生成了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令人着迷的味道。   只是嗅那么一口,口水就不由自主泛滥。   更糟糕的是,蝎胡人是游牧民族,平常就嗜牛羊肉。只是普通的烤羊肉,就让他们垂涎不已,喜欢不已。更别说经过腌制,混以香料烤制的烤羊肉。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大兴那边又开始烤牛肉,烧牛肉,做羊肉汤,加一点胡椒,那味道简直绝了。   还有羊肉血肠,叫花鸡,红烧肉,烧鸭……   一个赛一个的硬菜。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食物的香气霸道的袭来,除非屏住呼吸,不然都拍不开那种香味。   蝎胡头领气得不行,派骑兵队出去驱赶,恨不得踩死那群大兴人。   然而他们的部队刚出去,天上就投下一串串红色的东西。   他们下意识以为是炸。药,慌乱不已,忙着回去。结果那些东西只是噼里啪啦响,跟炸。药的威力完全不能比。   但他们坐下的马匹仍然受到了惊吓,最后狼狈的回了部落。   十三他们兴奋得不行,没想到只是小小的鞭。炮,就可以扰乱敌人。   他找到李恕:“公子,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李恕眼含笑意:“那些食物快好了吧。”   “羊肉汤还要再熬熬,其他的都好得差不多了。”   李恕点点头:“你找五个吃东西最香的人过来。样子要粗犷,不要斯文的。”   十三:“哈?”   不过他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另一边,容衍从跟着他的士兵里也挑了五个人出来。   最后十个人被叫到了阵前,一个比一个懵逼。   他们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殿,殿下不会要让他们做诱饵吧。   事实证明,容衍没那种想法,他只是令这十个人隔出相同的距离,然后就地坐在地上,把刚做好的美食吃了。   十个人:???   他们战战兢兢照做,分发食物的人安慰道:“别怕,殿下是让你们吃东西,故意馋对面的人呢。所以你们能吃多香吃多香,不够还有,尽管饱。”   十个人明白过来,顿时眼神明亮,挺着胸膛,就差没说:殿下放心,我们一定把对方馋得口水流满地。   一名青年拿着一个简易喇叭,看到十个人开始吃烤羊肉,就开始用蝎胡语描述。   所谓美食,无非就是讲究个色香味俱全。   若是大兴人,还要讲究是否太油腻如何如何。   蝎胡完全不在乎这个,不怕你油腻,就怕食物不够有油脂。   青年用蝎胡语,说着羊肉被烤得滋滋冒油,外焦里嫩,孜然的香味和羊肉的膻味结合,简直绝了。   又说你们知道孜然是什么嘛,简单一番解释,又着重强调烤羊肉多香,还有好酒如何如何烈,如何醇厚云云。   你们知道叫花鸡是什么不,怎么做得不,有多好吃不?   十三他们带着人,用大扇子把食物的香气全往蝎胡的部落里扇。   蝎胡头领:我去你@×i:%&   蝎胡头领知道这样不行,干脆就把班次调勤了。   蝎胡头领:只要我人员调换得够快,你就馋不到我们蝎胡儿郎。   李恕自然发现了对方的变化,微微蹙眉,走到容衍身边跟他商量。   容衍淡淡道:“不急,我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   半下午的时候,蝎胡人发现大兴那边终于不做食物了,他们偷偷松了口气。   结果对方不停搬着什么东西,没一会儿,一阵鼓声传来。嗷!是他们喜欢的旋律。   还有口衔琴,马头琴,连鹿哨都特么有!!   容衍背后有整个星际观众帮衬,音乐大家不知凡几,他虽不会,可记住旋律后,哼给李恕听。李恕在这方面简直是天赋异禀,不多时就能弹奏出来。   蝎胡这一天过得煎熬又快乐。他们嗅到了美味的食物香气,哪怕没看到,都能知道食物有多好吃。然而他们只能闻闻味道,再流流口水。   不过好听的乐声,他们却是能享受到,听着都让人心情高兴起来。   大兴人还挺有两把刷子的嘛。   蝎胡头领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很信任自己的预感,绝对不能让那个大兴储君再这么下去了。   于是,晚上他亲自带人去偷袭,结果遇上了赶来的四皇子和宁远将军,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眼看着又要打个你死我活,却被容衍叫停了,放了蝎胡头领他们离去。   四皇子简直气得想揍人,容衍就跟在他身后说好话,哪有储君的高高在上。   其他人看得新奇,但又有一种被重视的诡异感。   四皇子在边关数年,他脾气爆,但很讲义气,对待手下的兵也好,从不贪一分一毫的军饷,所以边关将士对他很信服,也很吃他那一套。   他们知道太子殿下要劝降,可是跟他们讲大道理没用,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多少兄弟死在蝎胡和氐人手中。他们就听四皇子的。   四皇子生气,他们也生气,四皇子敢跟太子殿下甩脸子,但他们不敢。   可是太子殿下不但没生气,反而还好言相劝,身段放得很低,摆事实讲道理。   这有一种,太子殿下仿佛也在乎他们感受的错觉。颇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心里对劝降的抵触消散了些。   容衍看着前方的背影,加快了脚步,“四哥,四哥莫气了。”   “四哥有拔山盖世之能,勇冠三军,胸怀山海,莫要跟弟弟一般见识。”   四皇子蓦地顿住脚步,吼道:“少给我戴高帽。”   “没有没有。”容衍连忙否认:“弟弟心中,四哥一直都是如此。”   “古有诸葛先生七擒七纵孟获,使得蛮族归心。四哥虽为武将,可智谋胸怀,也不输诸葛先生,其作为也定然不输诸葛先生。”   四皇子嗤笑:“你就天花乱坠的夸吧,谁信谁傻子。”   容衍跟在他身边:“弟弟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苍天可鉴,日月可明。”   “四哥威武雄壮,力盖群雄,两手挽弓如满月,百里之外,取敌首级,简直是吓煞旁人balabala……”   容衍上下嘴皮子一碰,直把四皇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四皇子气归气,但生气之余,又有点小爽。   他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于是跟老五换了换,他去防守氐人,让老五来护着容衍。   五皇子对此不置可否,反正在哪儿不是打,在容衍身边,还能光明正大的蹭吃蹭喝呢。   每天在阵前吃东西的人都不一样,每次都会换,这是个美差,众人抢着报名。   第四天的时候,蝎胡部落的上方突然出现各种纸张。   蝎胡头领冷笑:想用文字蛊惑人心?天真!愚蠢!   但很快他就知道,真正天真愚蠢的人是谁了。   他娘的谁想的损主意,纸张上压根没有多少字,全是各种各样的美食图片,画得那叫一个真,看得人口水都留下来了。   只在纸张角落,字迹工整地写着“大兴”两个字,存在感极强。   蝎胡头领下令,不许底下将士去看,还命人把图纸烧了。   然而那图纸就跟雪花似的,怎么也落不完,烧不尽。   这个时候,部落外的口琴声又响了,动人的旋律传来,叫人恨不得忘了战争,投向广阔草原的怀抱。   照例的,还有食物的香气,烈酒的浓香。   只不过乐器声响了半个时辰停了。   蝎胡头领心想今天大兴休息得挺早,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然后他就听到有点蹩脚的蝎胡语在说着一个故事。   故事主人公是个半大的蝎胡少年,他的家人都不在了,只跟一个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他们每天为了生计,用尽全部的心力,本来很心酸的,可因为主人公的聪明,平添了不少笑料。   他们也才知道油脂可以做肥皂,清洗衣物。什么草药能治疗伤口等等。   负责守卫的将士不但能听,还能看到大兴那边现场表演。   他们不能窃窃私语,但心里却在想,那个主人公根本就不是蝎胡人,他们蝎胡人的皮肤要黑些,长得很壮,鼻子很挺。   还有对方的蝎胡语说得糟糕极了。演得个什么玩意儿。   然而他们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看得津津有味。   但很快,调换的人来了,他们不得不忍着好奇离开。   等回头一定要私下问问,后面怎么演来着。勉勉强强有点意思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哎哎,加弥最后怎么样了?”   加弥就是大兴故事里的主人公,一个半大的“蝎胡少年”。   但蝎胡人这边不承认,因为,对方根本不是蝎、胡、人!   然而故事听还是要听的。   另一个蝎胡汉子用蝎胡语低声道:“别提了,加弥去了大兴的城镇,被欺负了。”   “啥!”其他人怒了。   “他娘的,敢欺负我们蝎胡人,打得大兴弱鸡满地找牙。”   “我就说那些大兴人都不是好东西。”   嗯,这个时候,“加弥”又是他们蝎胡的同胞了。   “快说说,加弥怎么被欺负了。”   传话的汉子颇为愤愤:“加弥听人说大兴那边招工,就跑去干活,结果累死累活把活干完了,那个该死的大兴人不给钱,还骂加弥,你们是没看见对方那嚣张样,老子恨不得打死他。”   “什么!”   “混蛋,他是不知道咱们蝎胡的拳头有多硬。”   “后来呢,后来呢。”大兴不会就是想这么羞辱他们吧。   传话的人一滞:“后来,呃,我就换班了,没看到。”   其他人:……   传话的人面子过不去,急道:“等会儿你们问其他人嘛。”   众人不自觉对这事上了心,做其他事情的时候,都还有点心不在焉。   其实经过大兴这些天的“威逼利诱”,他们是真的有点心动了。   如果是以前,他们还可以去抢。但现在他们势弱,大兴又有劝降的意思,虽然嘴上硬气,但心里却是动摇了。只不过还有血海深仇相隔着。   他们恨大兴人,大兴也恨他们。如果他们真的降了,就变成“加弥”一样了。   被大兴人处处欺负,这是他们不能忍的。   蝎胡头领见状很高兴,他觉得他之前误会了大兴储君的用意。对方哪里是来劝降的,分明是来示威和嘲讽的。   好啊,好得很。   也不枉他之前把那些提前动摇的叛徒宰杀了,稳住了内部。   他对现在的弱势局面并不慌,因为,他还有底牌没用。   蝎胡头领放松了警惕,结果就是这么短暂的松懈,就出事了。   大兴那边又接着演出,因为蝎胡这边对“加弥”的处境上心,所以看得格外仔细。   加弥被赶走了,缩在墙角。天快黑了,他不但没挣到一分钱,还又累又饿,他弟弟的口粮更加没有着落。看着就叫人心酸又气愤。   不少蝎胡汉子的手都狠狠攥紧了。   而在这个时候,一位老人路过,发现了加弥,好心收留了他。   蝎胡:大兴人才不会那么好心呢。肯定有阴谋!   他们接着看下去。   加弥大口大口吃着馒头,然而吃着吃着就哭了。   真哭,嚎啕大哭的那种,哭声传出老远。   他不知道在对谁说:“爷爷,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勤勤恳恳干活,没有偷一点儿懒,为什么不给我工钱,还骂我。”   “就因为我是蝎胡人,也没有人帮我,太不公平了。”   蝎胡:对!太不公平了!   老人摸了摸加弥的头,面容慈祥:“好孩子,别哭了。爷爷明天去问问,如果你说得话是真的,爷爷会帮你讨个公道。”   加弥半信半疑:“真的吗?”   蝎胡:肯定是假的。   老人笑道:“真的,不骗你。”   加弥又不好意思说他还有一个弟弟,没有东西吃。老人又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又给了他几个面饼和一壶水:“去吧,明天早点来找我。”   加弥带着食物走了,第二天早早去找了老人。   老人带着他去了加弥昨日干活的地方,通过各种细节比对,还有少数人证,证明了加弥的确干了活,但老板没给钱。   老人就带着加弥去报了官。然而官府还是偏帮大兴人。   蝎胡:我们早就料到了╰_╯   说不上来的失望,又在情理之中。   然而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唱和:“太子殿下驾到——”   容衍亲自上场,他询问了事情经过,最后处罚了那个不给钱的大兴老板。把工钱还给了加弥。   事情好像圆满大结局,但蝎胡就是不得劲儿。   虚伪!   但这个时候,老人求见了太子殿下,诉说了加弥受罪的心酸,最后又说:两族仇恨已久,非一日可以消除。如果大兴不分黑白,一味偏帮大兴人,迟早寒了蝎胡的心,终究要出大乱子。   蝎胡:对对对。   这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他们聚精会神想要听下去,然而换班的人来了。   蝎胡:〒▽〒   不,他们不想走,让他们看完啊啊啊   下一批人提前知道了前情,正好赶上“高。潮”,心里美滋滋。   大兴的储君思量过后,就召集了蝎胡中十个有名望的人,大兴这边也召集了十个有名望的人,组成“调解会”,并亲口允诺他们权力:“凡是对官府结果不认同者,可再申请调解会再处理。”   调解会人员,由民众推选,不得世袭。   蝎胡:诶   还,还可以这样吗?!   蝎胡人不知道,同样的故事在大兴城镇中上演。   大兴人心里可复杂了:他们,他们才不是不讲理的人呢。   十三混在人群中引导:“嗨!这话说的,大兴人那么多,总有几个坏的吧。若人人都是好人,那不是天上才有的场景了。”   “蝎胡中,也不全是加弥那样善良勤劳的孩子,也还有偷懒使坏的人啊。”   这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仿佛是印证十三的话。戏台子上很快又有新的故事上演。   一个长得圆润慈祥得富商去跟蝎胡那边交易,谁知道蝎胡直接抢了商人的货跑了。   大兴人:我擦擦擦!   太特么真实,又让人愤怒了!绝逼是蝎胡那群龟。孙干得出来的事。   蝎胡那边也看到了差不多的情节,心虚又气弱。   蝎胡:我我们不是,我们没有,我们我们……   啊啊啊啊,换班的怎么还没来啊   这个时候,调解会就展现作用了。官府是要大肆追究,但调解会的十个蝎胡人就站出来说,这事他们会给大兴一个交代。   因为是民众选出来的很有威望的十个蝎胡代表,所以很快把抢货的蝎胡人找到了。   货品悉数归还,犯错的蝎胡人原本要打二十棍,不过经过一番说情,变成保护富商,给富商干活,直到富商平安离开,期间富商要包一顿午饭。   当然了,富商不同意,就还是打那些犯错的蝎胡人二十棍子。   大兴城镇里富商一个人独白:他们虽然抢了我的货,但现在都还给我了。而且我还能得到一群免费劳动力和护卫,而我只需要提供一顿午饭。想想很划算啊。   如果我不同意这个解决方案,蝎胡人会被打二十棍子,可是他们受罪,我也得不到多余的好处啊。如果请护卫,除了三餐,我还要再给工钱。不太划算啊。   众人听着富商的独白,觉得好特么有道理啊。   别讲大道理,从切身利益出发,才是最能打动人的。毕竟人是肉体凡胎,不是餐风饮露的仙人。   蝎胡这边听着犯错蝎胡的独白:早知道我们就不去抢富商的货了,这会儿把货还回去,还要挨棍子。幸好对方不计较,我们就只需要给对方帮忙,保护对方安全就是了,还能得一顿午饭。   蝎胡代表又无奈道:你们若是不打歪主意,随便拿点东西跟富商换也好啊。更甚至,提出给人干活,除了三餐,还能得一笔工钱呢。   蝎胡:这个结果好像还不赖啊。   此时,大兴人和蝎胡都意识到一点,“调解会”真的好他娘的有用喔!   如果真的有“调解会”就太好了。   戏台落幕,天也快黑了,然而众人的心都不太平静。   容衍就地休息,李恕和五皇子走到他身边,低声笑道:“小七,可真有你的。”   李恕:“阿衍,你要弄一个调解会。”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容衍点头:“嗯。”   他看着二人,沉声道:“我早说过,我要的是大兴蝎胡,而不是大兴和蝎胡部族。”   五皇子琢磨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圈住弟弟的脖子,拿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   星际观众们:   “这些天,我看故事都看得津津有味,比看电视剧有趣多了。”   “我也是啊233333”   “有一说一,衍衍崽弄得这个戏台子,除了科技没跟上,不就是相当于电视剧吗?”   “你说得对,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衍衍找的人,演技不太行hhhhh”   “虽然尬,但我还是看得很有劲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其看着直播,嘴角止不住上扬。阿衍总是会给他惊喜。   容衍又耐着性子等了两天,他再度遭遇了刺客。   对方被抓住后,用蹩脚的大兴语质问:“你骗我们!”   容衍:“没有。”   “孤是大兴储君,说出的话,从不更改。”   旁边有人用蝎胡语翻译。   刺客垂下眼没说话。容衍把他们放了。   次日下午,容衍故技重施,在蝎胡上方空投纸张。   蝎胡头领看着上面的字,有汉字,也有蝎胡字。   调解会,三个大字明晃晃的显眼。   上面还有大兴太子玺印。   蝎胡头领:“这啥玩意儿?”   他叫人来问,然而部下支支吾吾,声音也低不可闻。   蝎胡头领:“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讲,都听不到。”   “回首领,调解会是”部下嘴唇张合,蝎胡头领又听不见了,不由得身子前倾。   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   蝎胡头领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部下,“你”   又是一声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少顷,蝎胡头领双目圆睁,不甘地倒在地上。而在他的前胸,有好几个血窟窿。   大兴三十一年,蝎胡归降。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容衍很快知道死去的蝎胡头领有什么底牌。   对方背后有羯族。   容衍也不觉得意外,羯族的心思太好懂了。   收服了蝎胡之后,容衍一边故技重施,一边又派蝎胡去氐人部族做说客。双管齐下,前后七日,就把氐人收服了。   本来应该更快的,但是四皇子要当初虐杀俞珍的氐人将军偿命,经过一番掰扯,那个氐人将军最后当着四皇子的命自尽了。   然而四皇子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   因为那个氐人将军是为了自己的族人甘愿去死的。他死的时候,满脸都是从容。   四皇子长长吐出一口气,离开了人群。氐人那边把将军尸体带走了。   蝎胡和氐人归降,并拢大兴的消息传回了京城,满朝喜悦。   明玄帝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笑容。   好小子,刚被立为储君,就立下这么大一个功劳,真给他长脸。   明玄帝心里高兴,后续容衍要制定各种政策,请示他时,他都大方应了。   大兴这边喜气洋洋,西戎和羯族可就不怎么美了。   尤其听说当初害死俞珍的氐人将军自尽后,坦桑整日提心吊胆,晚上都在做噩梦。唯恐大兴那边打过来,要他给俞珍偿命。   然而他把此事说出来,却遭到了兄弟们的嘲笑,连他的父王都摇了摇头,说他胆子太小了,对他失望不已。   坦桑又气又郁闷,带了几个人出门散心,然而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西戎王派人找到坦桑时,只有一具被马蹄践踏得看不清面容的尸体,全身的骨头都碎裂了。   坦桑如同当初俞珍身死那般,被人虐杀致死的。   西戎王捧着儿子的尸体,伤心不已。第一时间质问大兴。   四皇子就一句话:证据呢?   西戎王甩出了坦桑身死现场,遗留的大兴兵器。   四皇子又道:你栽赃陷害。   西戎王气了个倒仰,写了长篇大论指责,然而四皇子找到当初俞珍身死,大兴质问西戎,西戎王给的回信,一并回寄了过去。   态度很强硬。   大兴又不是面团,由得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   西戎王活活被气病了,好不容易醒来后,底下的臣子就怂恿他攻打大兴。   西戎王又晕了。   然而当晚,那几个怂恿他出兵攻打大兴的臣子就被人刺杀了。凶手消失无踪。   哈萨找到父王,有些不甘:“父王,就这么放过大兴么。”   坦桑死得太惨了。   西戎王挥退了伺候的人,半躺在床上,喘了一口气道:“哈萨,你还不明白吗,这是有人把我们西戎当枪使。”   “别说坦桑是不是死在大兴手里,就算是,我们也只能认。”   哈萨一脸不服。   西戎王摇了摇头:“你还没看清形势,大兴新立的储君不是个简单人物。我们连现在的明玄帝都没办法,更何况那头已经长大的继任狼王。”   哈萨嗤笑:“父王恐怕不知,大兴的皇子有许多。那位新立的太子殿下能不能顺利登基,还是一个问题。”   西戎王阖上眼,不再与他多言。   哈萨见状,转身离去。却不知他这一走,也从西戎王的继承人名单里“走”了。   ……   大兴军营。   容衍自掏腰包,买了酒水肉食犒劳三军。   四皇子和五皇子为了一串羊肉串又杠起来了。   容衍在桌下,悄悄拉着李恕的手,两个人甜甜蜜蜜吃着烤好的蔬菜。   “你觉得辣一点的好吃,还是蜂蜜烤得好吃。”   李恕想了一下:“都可以,我都挺喜欢。”   “是吗,我也尝尝。”   两个人说着悄悄话,五皇子拿着刚烤好的羊肉串高高兴兴过来。   容衍一抬头,果然看到跟来的四皇子臭着一张脸。   五皇子一口咬上羊肉串,吃得可香了。   四皇子冷哼:“你看看你那个样子,哪像皇子。”   五皇子不理他。   容衍笑了笑,“我们光吃东西也没意思,不如来行酒令如何。”   “这个好。”四皇子看着五皇子,扬了扬下巴:“敢不敢来。”   五皇子撇了撇嘴,“谁怕你啊。”   他几口把肉串吃了,签子扔桌上。   “划拳?”他问。   四皇子:“行。”   容衍:“我当裁判。”   四皇子/五皇子:“成。”   李恕左右看看,少顷,低头浅笑。   四皇子和五皇子杠上了,两个人很快斗得浑然忘我,烈酒跟水似的喝。   容衍静静旁观。   半个时辰后,桌子上一沉,两个醉鬼相继倒下,容衍叫了人来把四皇子和五皇子带走。   他拉住李恕的手,“你看,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李恕轻轻点了点头。   夜幕漆黑,外面篝火明亮,吵吵嚷嚷。   容衍带着李恕出去转悠,士兵见到他,都跟他大声问好。容衍笑着回应。   营地里的篝火,仿佛都驱散了夜间的寒意。   今晚的月亮很圆,像个大大的白玉盘,只有零星几颗星星在闪烁。   银色的月光洒向人间,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容衍与李恕十指相扣,紧了紧:“回去后,我们就成婚吧。”   李恕愣了一下,随后莞尔:“好。”   两个人并排走着,哪怕没有那么多话,气氛也很温馨。   容衍没想到,这一留就留到了近年关,没办法,大兴跟蝎胡、氐人之间的矛盾太大了。稍微弄不好,一个小摩擦就会变成流血事件。他不得不想法从中周旋。   还有蝎胡和氐人的经济也得搞起来,不然大兴这边吃肉喝汤,蝎胡氐人那边苦哈哈的吃糠咽菜,能和平才怪了。   容衍每天忙得团团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还是在有李恕他们帮忙的情况下。   他原本想着,腊月里回京,结果蝎胡和氐人那边派了人过来,扭扭捏捏的说,希望容衍能留下来一起过年。   他们潜意识里,把容衍当成了主心骨。   容衍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思考了片刻,就同意了。   容衍不回京,四皇子和五皇子也不好意思回京。   容衍笑道:“你们不回去看看皇嫂吗?”   两人又不说话了。   临行前,三人聚在一起喝酒,四皇子听着周围热闹的喧嚣,感觉有些不真实。   “你说我们之前都在打什么呢?”   五皇子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容衍摇了摇头,摩挲着酒杯:“如果没有之前的强势压制,我想的【利诱】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若是之前,蝎胡和氐人恐怕会来大兴抢得更凶。”   “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功劳,边关战士的功劳,你们不把人打怕了,任我有千百种招数,也没用。”   他仰头把杯中酒悉数喝了,“只要有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注定会有战争,不过是大和小的区别罢了。”   “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一切的战争都压到最小,甚至掐灭。至于我死了之后的百年千年,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我能管控得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沉默了。   容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敬他们:“所以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活好,不要让自己留遗憾,待到将来老去,回忆过往,也是欣慰更多。”   五皇子抿嘴笑,拿起酒杯跟他碰:“你还是这么会说。”   四皇子也跟容衍碰杯,仰头喝了之后,才看向五皇子:“你今天才知道啊。”   四皇子单手撑额,把空酒杯递到容衍面前,示意他倒酒:“以后有什么事跟小七有了争执,你不想改变主意,千万记得,提前捂小七的嘴唔唔”   容衍直接把酒喂他嘴里了。   五皇子在旁边哈哈大笑。   容衍笑眯眯道:“再来一杯?”   四皇子吭哧着,在桌下狠踢了五皇子一下。   “我擦,老四你又故意挑事呢是吧。”   四皇子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五皇子不依不饶,非要踹回来。容衍就在旁边饮酒,悠闲看戏。   没几日,召四皇子和五皇子回京的圣旨下来了,容衍给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都是给皇宫那边的年礼。   四皇子哼哼:“我还以为这是给我们的,敢情我们就是跑腿的啊。”   五皇子自动无视他,上前抱了弟弟一下,跟他告别。   四皇子不甘示弱,也抱了容衍一下。   本来有些伤感的离别愁绪,顿时被冲淡许多。   容衍朝他们挥手,送别了他们。   四皇子和五皇子一走,容衍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林其笑他:“难不成阿衍还怕你四哥五哥。”   容衍:“也不是怕。”   “到底是兄弟,行事间,总要顾及他们的感受。”   感情淡就算了,但他跟五皇兄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四皇兄虽然在他小时候欺负过他,但后来对他也不错。   更何况,这两人一心一意为了大兴好。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该照顾他们的想法。   容衍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就叫上李恕一起出门逛街。   外面街道平整,道路两旁都有摆摊的小贩,其中不乏蝎胡和氐人。   容衍耳朵好使,听到一个蝎胡女人用蹩脚的大兴语在叫卖羊毛线。   有人上去问价:“多少钱一斤?”   “四十、十八文一斤。”蝎胡人还不怎么能说清四和十。   “行,给我一斤。”   蝎胡女人高兴不已,立刻给客人拿货。   等客人走了。蝎胡女人身边跑来两个孩子,看着有七八岁大,流着鼻涕,吸一吸,又把鼻涕吸回去。   他们用蝎胡语交流,语速很快,蝎胡女人拍了大一点的孩子一下,然后又数出五文钱给他。   两个孩子拿了钱开开心心跑走了。   李恕发现容衍的视线,笑道:“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容衍:“嗯?”   李恕想了想,改口:“好吧,我想去看看。”   容衍噗嗤一声笑出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他们跟着两个孩子去了集市,比之之前的街道,这里更加热闹,卖的货品也更全。   两个孩子去了一个卖糖的摊子前,指着雪白的米花糖,用大兴语磕巴道:“老板,买”   大一点的孩子指着米花糖。   然后又递出去五文钱。   卖糖老板是个二十左右的大汉,大冬天还穿着单薄的短打,不但不冷,额头还冒着汗。   他笑了一声,指着米花糖,一字一句念得很慢:“米、花、糖。”   两个孩子也跟着念,几遍之后,大一点的孩子又道:“老板,买米、花……糖。”   大汉收了钱,用刀切了一块成年人巴掌大的米花糖给他们。   两个孩子拿着糖,没有立刻吃,欢欢喜喜跑走了,估摸着是拿回去给家里人一起吃。   小孩走后,又有一个大兴人过来,看穿着,家境应该不错,一手牵了一个孩子。   “爹,买这个买这个。那个也要。”   “爹,我想吃酥皮花生。”   “爹,我想吃冬瓜糖,买冬瓜糖。”   “米花糖好吃,要米花糖。”   那中年男人板着脸,“你们牙都吃坏了,还吃糖。”然后对摊主道:“一斤米花糖,一斤冬瓜糖。”   两个小家伙瘪着嘴,委屈吧啦,看得人想笑。   容衍带着李恕往前走,是一个奶茶摊子,买奶茶的客人中,姑娘家比较多。   然后是山珍摊子,坚果摊子,红通通的枣子喜庆极了。   李恕去买了一包糖炒板栗,跟容衍边走边吃。   “好吃。”容衍简短点评。   然后李恕剥了一颗,喂到他嘴边。容衍挑了一下眉,张嘴吃了。   不远处几个孩子看着他笑,容衍走过去,他们也不躲,笑盈盈道:“殿下好。”   容衍抓了一把栗子给他们,几个人就地坐下,一起吃东西。   没一会儿,栗子就吃完了。   容衍拍了拍手,问:“还想吃什么?”   “糖……”   “炒瓜子。”   “干果,还想喝奶茶。”   容衍点了一下身旁小孩儿的额头,准备起身去买。李恕先一步起身。   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几个孩子高兴坏了,伸手过来拿。   容衍咳嗽一声。   几个孩子收回手,对李恕道:“谢谢哥哥。”   李恕眉眼微弯,他们坐在一起吃东西,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忽然,容衍感觉到不远处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很敏锐,立刻看了过去,发现是几个蝎胡和氐人的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岁,最小的估摸着五六岁。大孩子手里抱着一个皮球,期期艾艾看着他们,准确的说,是在看着容衍。   容衍朝他们招了招手,对面的孩子就笑着跑过来。   “殿下好。”   容衍把最小的蝎胡孩子抱怀里,揉了揉他的头,逗得小孩儿直笑。   “殿下,殿下您都没抱我。”容衍身旁的大兴孩子不乐意了。   容衍把他也搂怀里,李恕给他们分东西吃。   不等大兴孩子开口,容衍用蝎胡语道:“你们在踢皮球?”   “嗯嗯。”   “……殿下要一起玩吗?”   容衍一口应了:“好啊。”   他又换成大兴语,道:“快点吃,等会儿我们踢皮球。赢了有彩头。”   大兴孩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欢呼雀跃。   容衍又用蝎胡语重复了一遍,蝎胡和氐人的孩子也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踢皮球的时候分为两队,抽签决定队友。   容衍做裁判。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哨子,哨子一响,孩子们就开始争夺皮球。   这里玩得这么热闹,很快吸引了其他人观看。有大兴人,也有蝎胡人和氐人。   他们忍不住开始给他们中意的队伍加油打气。还有人问容衍:“殿下,您觉得哪队会赢啊。”   容衍一副笑模样:“我不知道啊。”   开始还好,但没多久,场中出现了状况。   容衍瞬间吹响了哨子,判定一个氐人少年违规。   那孩子还想狡辩,容衍也不多言,干脆给他动作重现。   氐人少年:……   其他人忍俊不禁。   “殿下很厉害的,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有孩子哼哼。   容衍摆摆手:“行了,回去吧,重新发球。”   后面就没人故意搞小动作了,最后氐人和蝎胡少年多的那一队获胜了。同队的三个大兴孩子高兴不已,跟他们勾肩搭背。   容衍拍了拍身边一大堆零嘴,他叫旁边人买的,“现在这些是你们的了。”   围观的人也善意哄笑。   容衍又道:“还玩不玩?”   输了的那队立刻应道:“要!!”   他们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策略。   容衍对李恕眨了一下眼。   很快,第二场比赛开始,第三场,第四场……   半下午的时候,容衍叫了停,跟他们挥手告别。   孩子们把战利品分了分,各自抱着东西回家了。   小牛家里是打铁的,伙食比一般人家好,他被家里人养得壮实,胆子也大。   他今天抱着一堆零嘴回来,把家里人吓了一跳:“这哪里来的?”   小牛挺了挺胸膛,“跟人踢皮球,赢的。殿下给的彩头呢。”   然后他把白天的事详细说了,又从东西里面摸出两块花生糖,给他娘和他奶奶一人一块。然后抓了一把炒栗子,找他爹去了。   屋里婆媳俩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半晌老婆婆拍了一下大腿:“哎呀这孩子,咋还要殿下的东西。”   媳妇儿拉住她:“殿下喜欢孩子们才给呢。别辜负了殿下的好意。”   老婆婆就不说话了,她看着手里的花生糖,咬了一口,觉得比以往吃过的都甜,都香。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氐人和蝎胡家里。   塞外苦寒,容衍征询了他们的意见之后。就在城外又挨着建了两座小城,中间打通,两边蝎胡和氐人混着住,又重新给他们划了地。   至于他们原本的部族,以后想放牛羊,可以当一个临时的歇脚点。   最开始还有人不愿意,住上新房子后,再没人叨叨了。   那个叫火炕的东西实在太神奇了,人睡在上面好暖和的呀。这房子也好坚固,刮风下雨下雪都不怕。   莫颉就是其中一个。他年纪不大,但思维上,却是一个老古板。当初说什么也不愿意来城里,还是被他弟弟半拖半拽来的。然后就真香了。   他现在在家里做肥皂,也搓羊毛线,做羊毛毡。这新房子真好,太子殿下主动出钱给他们修的。倒不是白得的,要给钱,因为他们刚加入大兴,工钱就免了,给材料钱就行。   莫颉虽然私下逼逼,但让他离开,他定然是不愿意。享受过好的住所,谁还愿意吃以前的苦啊。   他现在靠着做肥皂,搓羊毛线,做羊毛毡,每天收入很好呢。不但能吃肉,还能买酒喝。   他刚把肥皂弄好,弟弟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大堆东西。   “你背着我藏私房钱了!!”   弟弟翻了个白眼:“我赢的彩头。”   他把事情经过说了,莫颉那叫一个郁闷啊:“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手脚灵活吗,居然还输了,你若是都赢了,该有多少好东西啊,今年的年货都有了。”   弟弟:……   弟弟气着了,把东西往自己房间里抱。莫颉又跟上去说好话。   总得来说,气氛还是比较温馨的。   在众人的期待中,终于到了年关。   容衍派人把调解会的成员和当地官员都叫了来一起吃饭。   晚会上,有鼓声,马头琴声,口琴声,不同的乐器吹奏着悦耳的调子。   没有皇宫里豪华,菜品也没有皇宫里精致。但是所有人都很高兴。   尤其晚上放烟花的时候,孩子们兴奋得哇哇大叫。   这热闹持续到了大半夜,众人才依依不舍散去。   次日新年,百姓们走街串巷拜访亲戚,一大早家家户户就迎来送往。   本地官员的孩子们也来给容衍拜年,容衍挨个发了红包。   然后又拿荷包装了一袋子铜板,出门当散财童子。   他给得不多,一般一个人也就两个铜板,寓意好事成双,就图个喜庆吉祥。   得了钱的孩子们就跟在他身后,像个长长的尾巴,也算这边关一景。   年后,容衍又开始忙活了,边关到底是苦寒之地,想要改善生活非一朝一夕能够,还得慢慢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得给这里的人找些能长久谋生的活计。   这个时候,林其默默给他发了一份《致富之经》,是一位容衍的小粉丝缠着家里人要的。   容衍翻开看了看,眼睛都微微睁大了。   ……   等到四皇子和五皇子重返边关,是在田地里见到容衍的。堂堂一国储君,却穿着最常见的短打,身上还有不少泥点子,在跟十几个农夫说着什么。   那十几个农夫里,还有蝎胡和氐人。   四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对,千万要记得,入栽后要不定期的做松土处理……夏季时候浇水要浇透……”   “小七。”五皇子唤道。   容衍对其他人打了个手势,其他人散去。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看向两人笑道:“你们到了啊,父皇和皇祖母还好吗?”   五皇子也笑:“挺好的,父皇说很想你,还让我们给你带了不少东西。”   四皇子左右看了看:“你这是干什么呢?”   容衍带着他们往田垄走,边走边道:“我在教他们种人参。”   四皇子和五皇子惊了,不可思议道:“你还会种人参?”   “以前不会,这不是跟着书上教的现学着,大家一起来,总归是有法子。”容衍拿起地上的水囊,打开喝了两口,有水顺着嘴角流下,他胡乱擦掉。   四皇子和五皇子突然没话了,他们有时候觉得自己够放下架子了,没想到跟弟弟一比,还是差了一截。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古人从来都不乏聪明之辈,有时候他们在原地打转,不过是环境使然。   当有人给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不需要再多做什么,他们就能大着胆子往前冲,果敢又坚毅。   容衍就是那个指路人。   在继种人参之后,他又开始选种,培育良种,带着大家一起种棉花,栽红枣树,种葡萄,甜瓜【哈密瓜】。   甚至还包括桑树。不过桑树对环境的要求比较高,土壤,温度,光照,水分。   土壤要土层深厚、疏松、肥沃。   温度要保持25 ̄ ̄35之间。最适宜温度在25 ̄ ̄30之间。   桑树还是叶用植物,水分消耗大。   然而边关都不具备这些条件。所以注定推广不了。   所谓因地制宜,既然环境不适合,容衍也没强求。   不过考虑到桑树采摘期,最少十年,长远来看很不错。   所以容衍去了离边关最近的一个郡城,实地考察,发现此地的各项条件很适合养桑树。   既然要搞发展,就不能只局限一个地方,容衍想把从边关到京城这个大方向的经济都搞起来。   他还没有触摸到工业,林其他们也不敢教,怕步子迈得太大,最后得不偿失。   但农业方面,林其他们却搜罗了所有的经验和方法。   容衍看着地形图,指尖在线路上来回循环,等把京城到边关这条路的农业产量,经济都提上来,以后大军供给,沿途补给,都会方便许多。   沿途经济提高,百姓就会自发修路,朝廷适时再补助一部分,等到路一修好,大军行进的速度也会猛增。   于公于私,于国于民,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容衍想到就做,四皇子和五皇子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容衍已经带着李恕去了郡城。   四皇子/五皇子:……   明玄帝收到消息的时候,也大大吃了一惊。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他反应不过来。   他原本只以为小儿子把蝎胡和氐人劝降就是极好了。没想到小儿子目光比他还长远,趁此机会,试图凭一己之力,拉动整个大方向的经济。   储君迟迟不回朝,朝堂上下都在催。明玄帝直接把此事在朝堂上说了,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然后就爆发性的上奏,直说太子是一国储君,这种拉动地方经济是当地官员的事啊。   明玄帝淡淡反问:当地官员真那么能干,太子何必亲自前往。   朝臣:qaq   #主子太厉害了,臣下肿么破#   #怎么想,都感觉自己好废物#   不过容衍还是很有分寸,他在初期考察后,制定了大方向的计划,后续的事情就交给底下人去做了。   就拿种植桑树来说,怎么选地,怎么种收成最好。然后又提出“条桑养蚕”,提高效率。不过为了桑树生长好,第一年是不能如此,只能采摘桑叶。需得等到第二年,才能直接拿大剪子,捡下条桑来养蚕。   然后就是养鸡养鸭,农户们不是懒,也不是不会养。事实上,乡下里家家户户都会养几只鸡鸭。   但是成规模的养,就很少见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各种病,有名的就是鸡瘟。   哪个乡下人家担得起这个风险。而担得起这个风险的,谁又愿意吃力不讨好,去做那脏活,赚那辛苦钱。   容衍找了当地读书人,他念一句话,就让读书人记一句话。最后拼成一本养鸡养鸭注意事项的小册子,免费分发给普通百姓。   当然了,读书人做记录的是要给钱的。   然后又遇到麻烦了,普通百姓不识字啊。   容衍:……   这算一个小小的挫折,把容衍拼命前进的身影拉了一把,有片刻的喘息。   ……   最近下了一场大雨,把盛夏的燥热都压下去了,得到短暂的清凉。   容衍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吹风,眉头微拧,像有千万种愁绪。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像鞋底踩过树叶,随后又消弭。   “阿衍。”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冷香。   李恕惯做男子打扮,自然也不会涂脂抹粉,可她身上常年就是有一股冷香,平平淡淡,若有若无,就像这雨后的草地,带着一点儿微凉湿润,却令人放松舒适。   她用托盘乘着一盅莲心羹,示意容衍坐下饮用。   容衍心里揣着事,没注意,拿起就喝了,莲心苦涩,苦意在唇腔中弥漫。   他眉头拧得更紧了,把口中羹汤咽了下去。   “好苦。”   李恕自己也舀了半碗,尝了一口,点点头:“是很苦。”   容衍看着她,眸子漆黑,但眼白却泛着红血丝,衬着眼下的青黑,莫名带了一点委屈。   李恕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幽幽一声叹息:“阿衍,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容衍下意识蹙眉:“我还是我。”   李恕摇头:“你的眉宇间总藏着事,厚重深沉,仿佛压了一座座大山,令人压抑。”   容衍刚想辩解,却又闻李恕道:“阿衍,你在急什么。”   容衍瞬间愣在当场,嘴唇微张,喉咙却像堵了东西一样,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李恕垂下眼帘不看他,有规律的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莲心羹。   “你拼命地往前跑,拼命地跑。好累。”   容衍心想,他累吗?肯定是累的。   这种累不止是身体上,更是心理上。   院子里很静,没有飞鸟,没有风声,只有偶尔树叶上残留的雨珠落在地上,滴答一声响,很悦耳。   但他却感觉很久没有停下来好好听过了。   可是他是储君,父皇信任他,他的身后更有千万百姓,他要很努力很努力的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仿佛察觉到他的想法,李恕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双目注视他:“阿衍,一个人是永远带不动整个国家的。大兴的崛起,需要的是大兴上下一起努力。”   “你太聪明了,甚至智多近妖。可是大部分百姓都是普通人,他们最关心的是眼前,看到的也是眼前,他们跟不上你的脚步。”而我也快跟不上了。   容衍心里没来由一慌,反手紧紧握住李恕的手,“阿恕,阿恕……”   他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一遍叫着李恕的名字。   他看着李恕的面容,比起初见时,李恕的皮肤有些黑了,也有些粗糙,可对方从来没说过一句苦,没喊过一句累。   但他怎么能装作没有呢,他怎么能。   往事种种涌上心头,逼得他心尖发颤,眼尾泛红。   “我们回京。”突然一句话,把两个人都惊住了。   李恕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容衍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反而想通了,整个人也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   他握着李恕的手,珍而重之道:“我们回京吧。”   容衍从来都不是个拖沓的人,既然做了决定,他把手边的事情交接完了,就即刻启程。   当地官员眼泛泪花的送走他,太子殿下再不走,他们真的快撑不住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收到信的时候,不惊反喜,还想这小子总算停下来了。   他们压力很大有木有!   如今蝎胡和氐人被大兴收服了,西戎那边王位之争也闹得凶,内乱频频,暂时不用担心。   他们唯一需要提防得就是羯族了。这比起以前也好很多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甚至还悠闲打赌,小七什么时候跟李恕成婚。   结果消息来得那么快,婚期就在初冬。   四皇子/五皇子:这也太快了。   明玄帝早在收到小儿子动身回京的消息时,就把把纳采、问名、纳吉等等流程走了。   然后择吉日,两人定亲。最后往后再推两月,把成婚的日子定在初冬之时。   六皇子总觉得不太好,对容衍说:“你们在入冬之时成婚,不是昭示着以后夫妻关系冰冷。”   容衍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六皇兄不也如此。”   六皇子顿了一下,“好像是喔。”他立刻改了口:“嗨,迷信要不得。我跟你说,冬天成婚好,这寒冷的天儿,有个人暖被窝,多舒坦。昭示着以后多困苦的环境,都有人陪你走过。”   容衍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星际观众们: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六六儿666”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说阿衍的嘴巴会说,我觉着六皇子的嘴皮子功夫才不错啊。”   “六六儿一直都很会说,就是偶尔脑子跟不上。”   “内涵实锤了233333”   “话说还有多久,阿衍跟阿恕成婚啊。”   “快了吧,应该还有八日。阿衍的粉丝们得伤心死了。”   “胡说!我们祝哥哥娶得佳妻,从此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白头偕……偕老呜哇啊啊啊啊啊”   其他观众被逗得笑出了声,纷纷出言安慰。   林其和乔坐在一起,两人相顾无言,颇为感慨。   良久,乔突然道:“这就成婚了。”   林其点头:“阿衍等好久了。”   乔:“哎……”   他偏头看着直播画面的人,指尖勾勒出对方的身形。   “如果能亲自抱一抱他该多好。”   随后脸色一变,撇了撇嘴:“研究院那边可真没用,这么多年了,还是拿这个直播间没办法。”   林其眉头微拧:“也不是没有进展。”   乔:“嗯??”   林其看着乔瞪大的眼,笑了一下:“应该就在最近。”   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眼睛越来越亮。   不会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高兴地抱住林其,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天知道我有多想抱抱阿衍。”   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处处合他心意。对方不是他亲儿子,却胜似他亲儿子!   乔和林其期待着未来的每一天。   容衍和李恕也同样期待着,八日后,就是他们成婚的日子。 第二百六十章   大婚前一日。   武顺侯夫人找到女儿,脸色微红,给了她一个小红漆木盒子。   李恕刚要问这是什么,侯夫人就匆匆离去了,背影还透着两分窘迫。   李恕讶异,随后挥退下人,一个人待在屋里,烛光摇曳,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名贵东西,而是几本小册子。   李恕眉毛一扬,顿时猜了个八九分。她随手翻了几页,脸上的淡定渐渐破功。   饶是她有心理准备,冷不丁看到如此火辣的图片,还是眼神微颤。   ‘……好羞人(╮ω╭)’   ‘阿衍懂这些吗?’   ‘这种姿势也可以?!!’   ‘那个也太高难度了〃〃’   李恕飞快看完,然后熄灯睡觉。然而心里却像揣了十几只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完蛋,今晚不会睡不着了吧qaq   李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就是她跟容衍的各种不可描述。   不成,这样不行。   她在黑夜中睁开眼,倏地半坐起身,狠狠心给自己的颈项来了一个手刀。   晕了。   ……   时人成婚都在下午,但女方都要早早起来准备。   宫里的老嬷嬷敲响了李恕的房门,可许久没有动静,李恕的两个贴身婢女阿南阿北对视一眼,悄悄从另一边的窗户翻了进去,发现主子还在“睡”,赶紧把人摇醒。   李恕只觉得颈项生疼,含糊道:“什么时候了?”   “辰时过了,宫里的老嬷嬷都来了。”阿南小声说。   李恕半阖的眼皮瞬间睁到最大,麻溜儿爬起来:“快让人进来。”   老嬷嬷是太后宫里的,却没对李恕拿乔,亲自伺候李恕洗漱,简单洗漱之后,还让人先用了早膳。   待早膳后,老嬷嬷才带着人给李恕梳妆打扮。   这一梳妆就是两个时辰。   梳妆罢,李恕看着镜中人时,瞳孔微缩。   “姑娘,您今日可真美。”阿北由衷夸道。   李恕刚要言语,却透过镜子,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到来的母亲,兄长嫂子和弟弟。   侯夫人冲她笑,可光滑的镜面却清晰照出了对方眼角浸出的泪花。   李恕神色微动:“母亲。”   侯夫人过来询问老嬷嬷,可否让她们母女说会儿话。   老嬷嬷欣然应允。   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   李禾已经长大,也到了快成家的年纪,可此时看着长姐出嫁,他仍然免不了伤感。   他握住李恕的手,吭哧半天,才红着眼道:“殿下会待你好的。”   众人猝不及防被逗笑,李恕点点头:“我知道。”   李禾:“以后多回来看看。”   李恕:“好。”   李禾:“到时候你帮我相看姑娘。”   侯夫人没好气的点了他脑袋一下,“今天是你姐姐大喜的日子。”   “我知道啊。”李禾吸了吸鼻子:“我沾沾喜气嘛。”   李恕莞尔,抬手摸摸他的头,“好,给你沾喜气。”   她看向兄长和嫂子,虽未言语,但都在笑颜中。   他们还欲再说话,老嬷嬷再度敲响了房门,“太子妃,殿下已经离宫,请您移步东房。”   前院鼓乐奏起,喜庆热闹。   李恕坐在房里,没来由一阵紧张。   ‘不慌不慌,大婚流程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要嫁给阿衍了,高兴才是’   ‘……还是有点儿紧张’   李恕盖着盖头,默默数数,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远去了。   李卓和李禾不知何时进来,李恕听到脚步声,轻声询问:“可是殿下来了?”   “嗯。”李卓在她面前站定,转身,背对着她:“阿恕,兄长背你出去。”   一句话,就叫李恕红了眼眶。   她趴在兄长的背上,耳边是弟弟的叮嘱和祝福。   然而这叮嘱声和祝福声还没听够,她就听到周遭一声惊呼。   李恕脑子有片刻空白,回过神来后,她已经被容衍引着,进了花轿。   他竟然是进府亲迎。   这搁在寻常人家不算什么,可出自天家,就显得非同一般的看重了。   围观的宾客面上笑语盈盈,心里却悄悄把这位太子妃的尊贵性再往上提了提。   别看李大姑娘出嫁时,已经二十好几。可只要得太子看重,这位太子妃就远胜旁人。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往皇宫行去,京众都在道路两旁伸长了脖子瞧热闹,侍卫得了容衍吩咐,往人群里洒喜糖,更是将这场热闹推向了巅峰。   ……   一切的喧哗远去,殿内只有伺候的宫人。   李恕端坐在床沿,两旁的红烛高燃,明亮温暖。偶尔能听到火烛燃烧的轻微裂响声。   ‘也不知现在是何时辰了’   ‘阿衍什么时候会来’   她心里想些有的没的,指尖轻轻抠弄着袖摆。   忽而……   宫人屈膝行礼:“见过殿下。”   容衍:“嗯。”   他挥挥手让其他人出去。   容衍拿了桌上的喜秤,慢慢走向床边。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红色的盖头缓缓被掀起,露出李恕那张姣好的面容,鸦羽似的睫毛轻颤,含羞带怯。   星际观众们:   “阿恕今天好美啊”   “疯狂点头。jpg”   “我好高兴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是,明明不是我成婚23333”   观众们插科打诨,而直播里,气氛在渐渐升温。   容衍与李恕喝了交杯酒,定定地看着她。   “我为你解下钗环好不好。”   李恕低垂着眼,玉一般的脸颊染上几抹绯红。   这种事还问什么呢。   容衍也只是象征性问问,不等李恕回答,就抬手取下了她的一只耳环。   他似乎很喜欢那小小的耳垂,轻轻摩挲了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星际观众们冷不丁看到了一片黑。   观众们:???   观众们:!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以前关乎隐私都是马赛克,这次可好,直接黑屏了!!   那黑漆漆的屏幕印照出看客们熟悉的脸,仿佛在进行无声嘲笑。   #衍崽直播间黑屏#当天空降星网热搜。   “给我们衍衍崽排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排面,真的排面,独一份儿呢hhhhhhh” 第二百六十一章   入冬之时的夜晚总是很安静,今晚却有些不一样。外间隐约传来喧嚣声,天上高悬的明月,将一切都点亮了般。   容衍双手撑在李恕两侧,呼吸有些急促。   “阿恕……”   李恕睫毛颤了一下。   “阿恕……”   容衍又唤了一声,察觉到身下人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他低低笑出声。   李恕又羞又恼:“你……”   不成想容衍忽然低头,覆上了那饱满柔软的双唇。   李恕扣住他的肩,渐渐收紧。   少顷,容衍起身,抚摸着她泛红的眼角。   “真好。”   他笑道,眉眼弯弯,天真纯粹,恍惚有了两分过去的影子。   李恕被蛊惑了一般,圈住他的脖子,微微仰起,含住他的下唇来回舔舐。她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领口大敞,不经意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丰腴。   容衍睨着她,眸光越发幽深,单手不知何时向下,掐住了细瘦的腰肢……   红帐轻摇,偶尔泄露了几声破碎的呻。吟。   ……   夜幕褪去,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一轮红日即将升起。   容衍带着李恕一大早就去仁寿宫给太后敬茶。   太后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给了李恕一副极珍贵的宝石头面。   李恕垂首:“多谢皇祖母。”   太后点点头:“去吧,你们父皇还等着你们呢。”   如今中宫无主,倒免了给皇后敬茶的流程。   明玄帝对李恕是很满意的,也不像寻常人家,觉得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容衍有想法,李恕能帮助他,二人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也能走得更好。   他没有给李恕金银之物,却给了她一块令牌,能调一千五百将士,还夸她颇有其父之风。   李恕喜不自禁,面上都忍不住带出了些许,难得有了同龄女子的娇憨。   容衍揽住她,笑得开怀。   晌午的时候,明玄帝带着容衍和李恕一起去了仁寿宫用膳。   随后才让小夫妻回去,给了容衍十天假。   李恕有些累了,躺在软榻上休息,头枕在容衍腿上。   “你在看什么?”   容衍手里拿了一本游记,李恕的角度能看得清楚,却偏要问上一问。   容衍把游记拿开,指尖点在她的眉心,又沿着秀眉滑落。   “看到南方那边物饶丰富,颇为羡慕。”   李恕握住他的手:“太子殿下还有羡慕旁人的?”   “是啊。”容衍特别实诚的承认了。   “可我倒觉得,物资再丰,也没有殿下好。”李恕伸手勾了勾他的手心。   容衍把她扶起来,搂住她的腰抱在怀里,嗓音有些喑哑:“不累了?”   李恕偏头,挑了一下眉:“还是累的。”   容衍又爱又怜,亲了亲她的侧脸:“今晚不闹你,好生歇息。明日你想做什么?”   回门是新婚第三天,明日还能歇上一日。   至少容衍是这么想的。   李恕蹭了蹭他的下巴,小声嘟囔:“明日得清点东西。”   容衍:“那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李恕哼了哼,没理他。   他们大婚,多少人送了贺礼来,那都是有记录的,以后也要还回去,否则一个弄不好就生了矛盾。   库房也要重新清点,还有东宫的人手安排云云,事情多着呢。   “腰酸。”李恕咕哝道。   容衍单手下滑,落在她后腰,不轻不重地给她揉捏。   悠闲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回门日。   容衍对此很重视,早早就起来准备了。   “阿恕,你觉得我配哪块玉佩好些?”   李恕直接拿了一块镂空雕花鸟纹环形玉佩给他系在腰间,“喜欢吗?”   容衍闷笑着应了一声。   巳时初,太子的马车停在了武顺侯府大门前。   武顺侯带着妻儿相迎,看到容衍时,将要行礼,被容衍扶住了。   “岳父大人可莫要折煞小婿。”   武顺侯一愣,随后笑着收回手,带着女儿女婿进府。   这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半下午时,容衍才带着李恕回去。   武顺侯夫人依依不舍送别了女儿,马车里,容衍握住了李恕的手:“以后你想岳父岳母了,回来就是。”   李恕:“嗯。”   她靠在容衍肩头,手指微动,与容衍十指相扣。   星际观众们:   “真甜。”   “我已经饱了23333”   “嘿嘿,再过不久,我也要跟我喜欢的女孩子结婚了。谢谢衍崽给我的好运气。”   “把前面的叉出去!!”   “你们不觉得之前的黑屏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衍衍崽要洞房,难不成还让我们围观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   那个人的评论还没发完,又顿住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偏偏又说不上来。   与此同时。   星际,军方研究院。   林其和乔听着几位教授的解释,面面相觑。   乔抓了一把他依然张扬的红头发,烦躁不已:“简单点说,就是因为你们的研究介入,造成了阿衍直播器的不稳定,现在阿衍那个直播器随时会消失,是不是这个意思?”   老教授沉默片刻,点头。   乔当场就想发火,幸好林其及时按住了他:“还能持续多久?”   老教授:“不清楚,或许三天,或许十天,又或者一个月。”   林其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他起身,对老教授鞠躬:“谢谢你们告知我。”   他把乔强行拽走了。   出了研究院大门,乔再也忍不住,化为兽形,狂吼着跑远了。   林其眉心突突的跳。他回去后,思考着怎么跟阿衍说这事。   他清楚研究院那边的尿性,听话只能听一半,对方说还能持续3——30天,那估摸着就只能持续3天了。   他待在书房里,回想他跟幼崽相遇后的点点滴滴,越想心里越酸楚,喉咙像塞了棉花,堵得难受。   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再次升起,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地面,有浮尘在空中跃动。   林其揉了揉不适的双眼,刚要起身,先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乔发来的。   “你什么时候跟阿衍说。”   林其垂眸,微颤的睫羽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静。   乔好像知道他也难受,是以也没催,静静等着。   半晌,乔收到了消息。   “今晚。”   乔:“艹”   重物迅速划过地面,带来刺耳的尖锐声。   ……   容衍与李恕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不过他也没忘记林其和乔。   他们今日出去玩耍,遇到一些有意思的事,他正打算说给林其他们听。   没想到林其先唤住了他。   “阿衍。”   容衍:“嗯?”   “……去书房,其哥有话跟你说。”   容衍不知怎么的,心里没由来一咯噔。他近乎是抗拒着,磨蹭了许久才进了书房。把门反手关上后,他走过去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   “其、其哥,我今天跟阿恕去”   “衍衍。”很轻的一道声音,温柔得像一阵风,却又带着难言的哀伤。   “其哥——”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桌案上的毛笔纸张都被带倒了。   乔看得心疼死了,死死拽着林其的衣袖,想让林其说,又不想让林其说。   星际观众们也渐渐觉出不对味了,没有再嘻嘻哈哈。   林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是一片坚定。   “衍衍,其哥要走了。”   容衍懵了一瞬,然后道:“我知道了,没关系,其哥有自己的事情做,你去忙吧。”   “不是这样的。”林其狠心纠正他:“以后我们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我和你乔哥会从你的生活里消失。”   话一出口,后面的就好说多了。林其尽量找着容衍能听懂的意思,解释给他听。   然而容衍一句都没听进去。   林其渐渐住了声。   书房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声音。   容衍像被人抽走浑身的力气,倒回椅子上。   “衍衍,衍衍,我是乔哥。”   容衍被这声音拉回了一些神智,他想到什么,立刻闭上眼睛,“看”到了面露哀伤和焦急的林其和乔。   乔一个糙汉子,这会儿眼眶红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了,才忍住没有流泪。   “衍崽,你特别好。”乔伸出双手,对他比了两个大拇指:“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的好。”   “乔哥真的很喜欢你。”   容衍鼻子一酸,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流下。   乔:“你已经是个勇敢坚强的男子汉了,未来的路,你可以独自去闯了。”   “不……”容衍嘴唇颤抖得厉害,“……别离开”   林其伸出双手拥抱他:“衍衍,虽然我们以后不能再见面,但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   “你做得到的,对吗?”   容衍忽然捂住脸,任由哭声溢出。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林其和乔更关心的还是容衍这个人。   乔抹了把眼睛,虎声虎气道:“衍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去拿两坛酒,今晚我们喝个痛快。”   容衍没作声。乔也不催他。   许久,容衍才压住嗓子里的哽咽,对外吩咐:“来人,给孤拿十坛酒过来。”   同一时间,星网上也炸开了锅,这个时候研究院顺势出来解释,结果让众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让你们搞研究,是为了往好的方面发展,结果你们倒好,直接把样本破坏了。”   “服气,就俩字儿,服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星网上的种种,容衍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揭开了酒坛子上的封盖,仰头直接灌。   李恕久等他不来,只好自己找过来了。   小竹子欲言又止,最后垂下脑袋小声道:“殿下不知怎么了,心情很不好,娘娘快去看看吧。”   话落,他打开了书房的大门。   书房内扑面而来一股酒气,李恕眉头微蹙,独自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第二百六十二章   “阿衍……”   容衍半睁着眼,定定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李恕。   他一把扑上去抱住她:“阿恕……”   李恕莫名,但还是回抱住了他:“阿衍,你怎么了?”   “其哥走了,乔哥也走了。”他趴在李恕的肩头,以为没人看见,眼泪大颗大颗地落。   李恕感受到肩头的湿润,身子一顿,随后放松:“阿衍,他们走了之后,还过得好吗?”   容衍迟疑道:“……应该吧。”   乔哥和其哥说他们过得好的。   李恕拍拍他的背,柔声宽慰,“阿衍,天底下凡父辈亲子,兄弟姊妹,至交好友之间,谁又能一辈子都相伴携手。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去。”   “除却夫妻,哪能时时相伴不分离。”   容衍不语。   道理他何尝不懂,不过是情感上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李恕点到即止,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颈。   林其和乔没有打扰他们。   李恕想把容衍扶到椅子上坐下,结果容衍直接拉着她就地坐下。   “阿恕,你喝酒吗?”   李恕把手边的酒坛子揭了封,跟他碰一下,仰头大口灌。   容衍唇角微扬,也仰头灌酒水,泪水和酒水混在一起,也分不清了。   他一口气把酒坛子里剩下的酒水都喝完了,然后没骨头似的,靠在李恕肩头。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没有焦距。   半晌,他叹息一声。   “我刚被父皇找回来的时候,才三岁,只有这么一点儿高。”他伸手比划了一下。   “那个时候,我刚被我的亲舅舅送人,内心彷徨不已。当我见到父皇时,又惊又喜,只觉得他就是我的天。”   李恕静静听着。   容衍微微蹙眉:“可是不是,我不能跟父皇待在一起。我被大内侍送到了庄妃那里,她不喜欢我,让人苛待我,想让我变成她争宠的傀儡。”   谈到死去的庄妃,容衍木然的眼中,闪过一抹强烈的厌恶。   “如果没有其哥和乔哥,或许我早就死在她争宠的路上了。”   他拿过李恕的酒坛子,仰头灌了几口,抬手抹掉嘴边的酒水,低着头,“他们是不一样的。”   “你知道吗,他们是不一样的。”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疼我的时候,是他们先拥抱了我。”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进敞开的酒坛子里。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离开,我甚至想,或许以后我死了,他们都还存在。”   离别,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乔和林其分别背过了身去,不让人看到他们的眼泪。   李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总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什么,却又体贴地没有深。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阿衍不说,她自然不会强求。   容衍喝得酩酊大醉,他意识迷糊间还想到,醉了好,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恕扶住他,唤人进来帮忙。   容衍醉倒之后很乖,任由李恕施为。   李恕拿着醒酒汤,犹豫片刻,还是硬给他灌了下去。   容衍这一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肚子咕噜咕噜叫,他却顾不上,低声喊道:“其哥,其哥,乔哥?”   没有人回应。   容衍不死心又唤了七八遍,还是没有回应。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捂着脑袋,只觉得宿醉后的头更疼了。   乔掰开林其捂他嘴的手,不满:“为什么不回应衍衍。”   林其:“不要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可是……”   乔还没说完,他就看到直播画面出现了一阵雪花般的马赛克。然后倏地黑屏了。   星际观众们:???   星际观众们:!   “不是吧,这么快。”   “说好的还能持续3——30天呢。”   “今天就是第三天。”   “……”   “……”   容衍感觉颈项间一空,他意识到什么,急忙抬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到。   那颗小石头不见了。   那颗能够让他和其哥,乔哥对话的小石头不见了……   容衍眼眶泛红,在殿内翻箱倒柜,守在外边的李恕和巧儿都被惊动了。   “阿衍?”   “殿下。”   李恕跑到容衍身边,“阿衍,你在找什么?”   容衍的表情很慌乱,像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阿恕,我的石头,我的石头不见了。”   他抓住巧儿的手:“巧儿你见过的,你以前见过的,你知道那颗石头长什么样的对不对。”   “它不见了,你快帮我找,快帮我找啊……”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破音了。   李恕抱住他,坚定道:“别慌,阿衍别慌,我们帮你找,我们都帮你找,别慌,冷静一点。”   容衍像个孩子似的乖乖点头:“好,我不慌。你们要帮我找。”   李恕:“我们帮你找。”   她哄道:“现在太冷了,阿衍听话,先穿衣裳,别冻着了,好吗。”   容衍安静地站着,小竹子和空青立刻把衣裳拿来,李恕和巧儿麻利地给容衍把衣裳穿好,又简单给他束了发。   “阿衍,先吃点东西吧。”   容衍立刻摇头:“找石头,我要找石头。”   李恕赶紧改了话:“好好好,我们找石头。”   整个东宫都陪着太子殿下找一颗拇指大小,灰色的圆形石头。   然而找不到。   就算找到了,太子殿下也说不是他要找的那颗石头。   第二天,容衍还去了仁寿宫,太后由着他,任由他把仁寿宫的侧殿翻了个底朝天。   但是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他揣着满腔的失望和伤感离开,却被太后叫住了。   太后扔给了他几摞经书,要容衍给她抄写。   李恕也想留下,却被太后婉拒了。   六皇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跟正妃吐槽:“不是吧,小七才刚成婚,这个时候不让他陪自己的媳妇儿,小两口甜甜蜜蜜,太后却叫他去抄写佛经,也太坑了吧。”   六皇子妃:……   六皇子妃都不知道六皇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想了想,还是提点道:“你忘了,这两日七弟疯了一样的在找什么东西,整个人都憔悴了,太后娘娘这是在救他。”   六皇子挠头,不解道:“小七不是都娶了阿恕,他还要找什么。”   六皇子妃一噎,手帕一甩,转身走了。   六皇子回过神来,惊了:“哎哎,皇妃等等我啊。”   六皇子最开始还没怎么上心,直到大半个月都过去了,小七还没出来,他才发现事情大条了。   期间,明玄帝几乎天天去仁寿宫,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   六皇子急得跺脚,想着他要不也偷偷潜进仁寿宫看看,幸好这个时候,容衍出来了。   六皇子立刻带着媳妇儿去仁寿宫看弟弟,冷不丁在院门见到人,仔细一瞧之后,他们怔在原地。   对面的白衣男子,明明是熟悉的模样,却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六皇兄,六皇嫂。”   这大半个月,容衍清减了许多,衣摆被寒风吹得作响。他的脸颊瘦削,眼底有浓浓的青黑,眼神却无波无澜。   六皇子抬脚,几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他:“你吓死我了。”   容衍回抱住他:“抱歉,以后不会了。”   李恕站在旁边,静静望着他们,容衍松开六皇子,朝李恕走去,握住她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与她十指相扣。   “这些天,让你担心了。”   李恕晃了晃相牵的手,“既为夫妻,又何须说这些。”   夫妻本就是要相互扶持的。   容衍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得对。”   六皇子在旁边夸张地捂住脸,哇哇大叫:“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羞不羞啊,没眼看啦。”   六皇子妃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六皇子嚷嚷:“干嘛干嘛,我说得可是实话。”   六皇子妃:(ー_ー)!!   容衍开口:“你们都来了,就进去给皇祖母请安吧。”   “我晓得。”六皇子带着媳妇儿往主殿走,还回头道:“等我们。”   容衍:“好。”   一盏茶后,六皇子和六皇子妃出来了,“走吧。”   四人一起走出了仁寿宫,冬日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风儿一吹,旁边的泥地里冒出了点点新芽。不合四季规律,却又分外和。谐。 第二百六十三章   之后的日子里,容衍就一心一意投入到政务中。朝臣们一边感到欣慰,一边又觉得压力有一丢丢大。   现在的年轻人喔,身体是真的好,他们这些老骨头哪里比得过。   繁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腊月里。   远在封地的文王和卢王都早早上奏恳请回京。   明玄帝思量片刻,允了。   腊月二十九上午,文王和卢王的部队到京。   太子携众官员相迎。   数载不见,彼此的变化都有些大了,卢王和文王都蓄上了胡子,膝下有了儿女。   他们在容衍面前站定,面色严肃,不言不语。   官员们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文王和卢王见了太子殿下怎么还不行礼啊。   文王妃和卢王妃心里有些惴惴,偷偷扯了扯自家夫君的衣角。   几个孩子敏锐地发现气氛不对,一个个乖的不得了。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容衍却没有任何尴尬,静静回望着二人。   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文王垂下眼,半俯身参拜:“见过太、子、殿下。”【太子】二字咬得格外重。   卢王紧随其后。   容衍把二人扶起来,眉眼微弯,“二皇兄和三皇兄舟车劳顿,孤已经派人给你们安排了下榻之所。待你们稍作歇息,以最好的姿态去拜见父皇,岂不是美事。”   一番话周到妥帖,顿时把文王和卢王所有的推脱之词拨了回去。   卢王脸色微变,斜睨了文王一眼。   文王笑道:“如此,便多谢太子殿下了。”   容衍:“自家兄弟,无需言谢。”   二皇子:……   容衍亲自把文王和卢王送到了他们的下榻之处,随后才回宫。   明玄帝刚跟大臣议完事,听闻小儿子来了,立刻宣他进来。   “儿臣见过”   明玄帝摆摆手,免了他的礼。   “接到你皇兄了。”   容衍:“嗯。”   “儿臣已经把他们送去了住所,二皇兄和三皇兄成熟了许多,几个孩子很可爱。”   明玄帝微微颔首:“嗯。”   “老四老五可能也在今明两日到京。”   容衍:“父皇放心,儿臣会注意的。”   明玄帝:“年底了,阿恕可还忙得过来。”   中宫无主,明玄帝也一直没有立后的意思。太后又年老,精力不济,所以各种宴会的操持都交由了李恕这位太子妃。   听父皇提到李恕,容衍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皇祖母派了不少得力的人过来协助她,阿恕本身又颇有才能,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明玄帝笑了一下:“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容衍:“儿臣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明玄帝也不与他争,把人叫到身侧,跟他商议政务。晌午的时候,明玄帝顺势留他一起用午膳。   午膳后,容衍去做自己的事情,文王和卢王携妻儿来拜见明玄帝。   明玄帝对几个孩子的态度称得上和蔼,还留了他们一起用晚膳。   没想到这个时候,四皇子和五皇子也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兄弟见面,总是让人情难自制。   四皇子看着三皇子,几个大步上前把人抱住,抱得死紧,低声唤:“哥。”   三皇子心里一酸,眼眶蓦地红了,强忍道:“注意形象。”   四皇子:……   “哥,你可真扫兴。”   四皇子松开他,小声嘟囔。   三皇子又气又好笑:“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跟以前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四皇子装傻,看到皇嫂身边的孩子,小小的一团,眼睛大大的,脸上肉肉的。   他蹲在孩子们面前,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小脸,回头道:“哥,你的孩子真可爱,我也想生孩子了。”   三皇子懒得搭理他。   另一边,二皇子见着妹妹,也是心中情绪翻涌。   不过要数闹腾,还是六皇子了,他围着五皇子团团转,有说不完的话,偶尔还拉着容衍一起说着什么。   明玄帝静静看着,也不阻止。   五皇子上下打量弟弟一番,拍了拍容衍的肩,有些心疼:“又瘦了。”   六皇子频频点头:“五皇兄你不知道,小七他有多拼。”   “他每天都特别忙,做好多好多活,我看着都觉得累。”   “没有。”容衍笑着摇摇头:“六皇兄说得太夸张了。”   “才不是。”六皇子气得跳脚。六皇子妃在旁边简直没眼看。   五皇子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六皇子:(((啊)))   容衍宽慰道:“无忧无虑,方有稚子心性。六皇兄这般很好。”   六皇子朝五皇子抬了抬下巴:“听到没有。”   他拉住容衍的手,黏糊糊道:“小七,还是你最好。”   五皇子:我的眼睛……   他们笑闹了一会儿,又跟明玄帝说起近况,一顿晚膳吃得颇为和谐温馨。   众人都喝了些酒,离去时,都被人搀扶着。   容衍被扶回了东宫,宫人退下去,殿内只有他和李恕。   李恕给他按揉着额头,柔声询问:“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容衍:“没有。就是有些乏了。”   李恕:“我让人提水来给你沐浴。”   顿了顿,又道:“这让人提水进来沐浴,总归有些麻烦。不若在东宫里修个温泉池子,你体乏时也能泡一泡。”   容衍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侧蹭了蹭:“温泉池子就不必修了,真要泡温泉,还不如置个温泉庄子。”   李恕盘算着自己名下的财产,当初她出嫁时,父亲和母亲就给了她一个很不错的温泉庄子。   她说与容衍听,容衍低低笑出声,把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好阿恕,等我空了,我就去泡。”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容衍语塞,转移话题:“你是女子,女子多泡泡温泉,比男子好。”   李恕哼了一声,想抽回手,结果被容衍攥得紧紧的。   “阿恕。”   “做甚?”   “我今天看到二皇兄和三皇兄的孩子了。”   李恕俯首看着他。   容衍张了张嘴,想说我们也要个孩子吧。可想到周围还有不稳定因素没有解决,又住了嘴。   其哥说,女子最好晚些生育,不然对母体,对孩子都不好。   其哥还说,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要轻易把一个生命带到世界上来。   其哥……   容衍只觉得今晚的烛光扎眼,抬手覆上了眼睛。   李恕没有戳穿他,轻轻拍着他,给他哼着一段不知名的歌谣。   旋律轻快,悦耳动听。   容衍感觉苦涩的心,像吹进了一阵春风,凉丝丝的,吹散了些许苦意。   他令人进来,伺候他沐浴。   ……   次日,便是腊月三十,也称除夕。   连天公都觉得这是个好日子,太阳早早升起了,灿烂的阳光炽热浓烈,要将一切的污秽都驱散,还人间一片温暖光明。   皇宫内外,处处都是喜气洋洋。   诸位皇子携妻儿进宫拜见太后,太后给了几个小辈礼物,然后就把人打发走了。   众人也见怪不怪,如果哪天太后变得慈祥热情,那才是不正常。   几个孩子对容衍很是好奇,无他,纯粹是冲着颜去的。   只不过碍于规矩,只敢偷偷摸摸看。   偶尔容衍跟他们目光对上时,会露出一个笑。   六皇子无意瞥见了,贼兮兮的凑到容衍身边,小声道:“怎么,喜欢孩子啊。”   容衍不语。   六皇子:“你跟阿恕生啊,多生几个,兄弟姐妹多热闹。”   容衍还是不语。   六皇子撇了撇嘴,左右看看,见其他人没注意这里,抬手掐了弟弟脸一下,然后做贼似的,飞快跑回六皇子妃身边。   其他人:我们是当没看到呢,还是当没看到呢。   算了,还是当没看到吧。   不过看到二皇子和三皇子儿女绕膝,其他皇子还是有些羡慕。   四皇子和五皇子就想,这次回来得努力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晚上家宴时,宫人端了鱼肉上来,六皇子妃刚闻到味,就白了脸色,后来强忍着吃了一口,就止不住干呕。   其他人还以为有人下毒,立刻召了太医,谁知道太医一把脉,六皇子妃有喜了。   六皇子都懵了,反应过来后就是狂喜,当着明玄帝的面,就抱着媳妇儿的脸蹭:“我要当父亲了,我要当父亲了。”   六皇子妃臊得直捶他,六皇子就跑过去抱住明玄帝:“父皇,我要当父亲了,你又要当皇祖父了。”   明玄帝:……   这个傻小子……   六皇子又抱住他五皇兄,说五皇兄要当伯伯了。   然后他又搂着容衍使劲儿蹭:“小七,你可真幸福,你要当小叔了。”   容衍啼笑皆非,“嗯嗯,谢谢六皇兄给我这个机会。”   四皇子妃和五皇子妃不免羡慕,忍不住抚摸自己的肚子,她们什么时候能有喜呢。   因为六皇子妃在除夕的家宴上,被诊出有喜,又加上六皇子是个高调性子,到处给人送礼,说他要当父亲了。   一天之内,风头就盖过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回京的事。   二皇子/三皇子:……   直到二皇子和三皇子离京,返回封地,其他人也没多分他们半个眼神。这让他们郁闷不已,原本的计划也通通被打乱。   他们原本是想就容衍被立为储君,提出些许中肯的质疑,趁势散播“真相”,结果都夭折了。   他们都忍不住怀疑,老六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的。   二皇子还好些,三皇子才叫气得内伤。   他怎么也没想到,老四居然一心一意觉得容衍当太子好。   老四还说什么?   容衍以后当皇帝是天命所归,去他娘的天命所归。   所谓天命,还不是胜利者编纂出来,哄骗众人的说辞。   四皇子也被气到了,就说出了容衍后心有块龙首青色胎记的事。   三皇子一边嗤之以鼻,一边又控制不住的往心里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五皇子府邸。   难得一个艳阳天,五皇子陪着妻子在院中走动。如今气温回升,许多花都颤巍巍长出了花苞,只等时机一到,就尽情绽放。   “皇妃今日可想出府游玩?”   五皇子妃笑脸微滞,随后把问题抛回去:“殿下呢?”   “我都听皇妃的。”   五皇子妃想了想:“今日日头有些大了,不若就在府里歇着。”   五皇子突然凑近了些,一双眼睛如星月般明亮,却暗藏着促狭,搂住她的腰,低声道:“皇妃可还有些乏累。”   五皇子妃瞳孔微缩,不知道是不是她想歪了。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丈夫抱在了怀中,“未注意皇妃身体不适,是为夫之过。”   五皇子抱住妻子,大步往正院走去。   五皇子妃羞得脸都红透了,埋在他的肩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四皇子和五皇子待在京中,朝臣们又开始老话重提,恳请明玄帝封王封地。   不过都让明玄帝挡了回去,只道边关战事未平,皇子封王的事再等等。   朝臣们无法,辗转找到了容衍这里,结果朝臣哪里想到,这父子俩一个德行,都轻轻松松给他们把问题抛了回去。   朝臣们只得作罢。   容衍没管他皇兄们的事,继续忙活他的政务,不过这期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容衍一次外出时,遇到了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   戚窦章。   容衍刚开始没想起这个人,直到听到对方把一个蛮横无理的富商怼得说不出话,他才从记忆旮沓里找出这么个人。   他回去之后,让人调查了戚窦章,这人上有寡母,以刺绣为生,赚来的银钱供戚窦章念书,戚窦章也争气,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不过容衍上次遇见戚窦章时,对方落第了。   随后戚窦章又考了一次,才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   时人读书不易,哪怕容衍拨下大笔银子资助,还修建了图书馆,对整个大兴的读书人来说,也不过是些微薄之力。   因为读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得年复一年的苦读。少则十几载,多则几十载。   戚母不是绣工顶顶好的绣娘,只是比起普通人,要稍好一些。可她一心要供唯一的儿子念书,那就有些吃力了。   那个时候,恰逢唐家人搬过去,见其孤儿寡母不容易,多有帮扶。两家来往密切,戚窦章与唐宜日久生情,长大后,顺理成章地结为夫妻。   容衍看着纸上记载的信息,静默片刻,将其搁在烛火上,瞬间烧成了灰烬。   “阿衍。”书房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容衍一顿,“进来吧。”   小竹子推开门,李恕用托盘呈着几盏精致的点心进来。   她靠近后,发现了桌面的灰烬,她把点心搁在旁边,自然地将灰烬打扫干净,然后才把点心放过去。   容衍抬眸看着她,李恕也低头俯视他,两人四目相对。少顷,容衍伸手,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脑袋埋在李恕的颈项间。   小竹子:(⊙o⊙)(⊙o⊙)   他赶紧把门轻轻关上。   书房内,李恕摸摸丈夫的后脑,柔声哄道:“为什么不开心了?”   容衍动了动脑袋,不吭声。   李恕忍笑,手指下滑,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廓,声音里透着与表情不符的失落:“连我也不能说吗?”   “……不是。”容衍小声吭哧。   李恕心肝儿都跟着颤了颤,又捏捏他的脸:“你看你,整天有事都藏在心里,又瘦了一圈,脸上都没肉了。”   容衍:……   他报复性地把李恕的腰搂紧了些,李恕受激,下意识停止了腰。   原本埋在她颈项间的脑袋,就向下滑了些许……   那个位置,就,挺尴尬的。   容衍耳朵一红,退开了。   李恕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我夫妻,更亲密的事都做过,现在害羞什么。”   容衍嘴唇微抿,耳朵红得更厉害了。   李恕刚要说什么,脸色忽的一变,而后捶了容衍的肩膀一下。   “……你撩拨我。”容衍小声道,他还有点儿委屈。   李恕最受不了他这幅软和模样,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我给你做了红豆酥,云腿小饼,梅花香饼,还有你近来喜欢的糖蒸酥酪,我加了许多碎碎的坚果仁。”   李恕又亲了亲他,“我做了许久,你尝尝吧。”   容衍低低应了一声。   李恕从他身上起来,去旁边找了一本游记翻看。   容衍也随手翻开几本奏折,渐渐入了神,提笔批注。   直到李恕提醒他,他才放下奏折,用托盘上的湿帕净手,然后捻起一块云腿小饼垫垫肚,就开始动糖蒸酥酪。   酥酪口感顺滑,奶香浓郁,加上碎碎的坚果仁,更是美味极了,令他食欲大开。待他回过神来,其他点心也吃得所剩无几。   李恕适时放下游记,唤了人进来收拾,她拉着容衍的手,带他出去散步,美其名曰,消食。   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叽喳的叫两声。   他们慢慢走着,视野中突然出现了几抹耀眼的明黄。   李恕笑道:“迎春花开,春天来了。”   “是啊。”他们在花树下驻足,容衍温声道:“迎春花,花开五六瓣,先花后叶。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倒真应了迎春之名。”   李恕偏了偏头:“说到先花后叶,杏花不也是如此,不过开花时间却是慢了迎春花些许。否则这迎春花的名号,也要易主了。”   微凉的春风吹过,枝头上的迎春花微微颤动,仿佛在应和李恕的话。   “走吧,再去看看旁的风景。”容衍带着李恕抬脚离去。   当春日里的花悉数盛开,空气中也多了一抹初夏热意之时,四皇子府和五皇子府都传来了好消息。   几位皇嫂都有了身孕,唯一让人有点嘀咕的是,四皇子的侧妃比四皇子正妃先有孕。不过差别不大,也就前后一个月的样子。   四皇子和五皇子更加舍不得走了,他们跟边关那边通信后,发现边关现在很安宁,就暂时放下了心,安心在府里陪伴怀孕的妻子。   说句老实话,他们几个兄弟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孕妇。刚开始还好,随着自家媳妇儿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们看着都胆战心惊。   这个时候,六皇子就拽起来了,给两个哥哥传授经验。   他的经验就是:媳妇怀孕不容易,也就几个月时间,对方想怎样都由着对方了。   然后还偷偷扯了扯袖子遮掩,他胳膊上还有媳妇儿咬出来的牙印呢。   那,那什么,他正值壮年,太医又说了,避开危险的月份,又注意着些,夫妻间是可以做点羞羞的事嘛。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太医误我!   夏去秋来,转眼入了冬,边关也一直太平。   六皇子妃生下了一个女儿,把六皇子高兴得不行。拉着五皇子和容衍一起想名字,结果这厮忒可恶。   五皇子和容衍帮着想了十几个好听名字。六皇子却说,女儿是他的,名字当然要由亲爹起,叔伯取得名字算什么。   容衍好性儿,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五皇子气着了,一脚踹六弟屁股上,脚跟一转,回去陪自家媳妇儿了。   六皇子哼哼唧唧不服气,但也怂,只能小声逼逼。   最后他给女儿取了个小名叫珠珠,明玄帝直接将其封为明珠郡主,可把六皇子给美坏了。   他天天在家里陪着媳妇儿孩子,也不搭理他四皇兄和五皇兄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还,还不惜得他搭理呢。   皇宫里那么多太医,哪个不比老六有经验靠谱。   然而说是那么说,可随着自家妻子的月份逼近,他们还是担心。   最先发动的是四皇子侧妃,她本来正跟四皇子一起在吃点心,突然肚子就疼了。   她在产房里苦挨了六个时辰,四皇子也在产房外陪了六个时辰。   四皇子妃也挺担心的,不过她身子重,四皇子怕她累着,哄了她去歇息。   直至夜深,产房里传来婴儿啼哭声,四皇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终于生下来了。   简直比他带兵打仗还磨人。   然而产婆迟迟未出来,四皇子忍不住上前询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他欲推门而入。   产婆忙赶来,隔着门缝低声道:“四殿下,侧妃娘娘生…生了一对双生子。”   四皇子不悦:“既然孩子生下了,为何还不抱给本殿。”   “这……”产婆仔细观察四皇子脸色,发现对方并无厌恶之色,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这才把孩子裹好,抱去旁边的偏殿。   四皇子喜不自禁,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接了过来。   刚生下来的孩子都不好看,皮肤红通通的,跟只猴子一样。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缘关系作祟,他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侧妃如何了?”   “殿下放心,侧妃娘娘平安无事。”   四皇子点点头,又问:“本殿什么时候能去看她。”   产婆:……   产婆为难不已,好说歹说才把四皇子劝走。   后面四皇子去给孩子上玉牒时,还跟明玄帝说起此事:“那产婆不行,等之后正妃生产,必须换了。”   明玄帝不语,并未点破。   《易经》中记载:“奇数为阳,偶数为阴”。   而阴,自古代表着不吉。且看京城的午门,西华门等,每扇门的门钉都是奇数,即为阳数。   那产婆能给四皇子侧妃接生,自然知道些内里。那种反应也就不奇怪了。   过往朝代,也不乏此类事件,一般是一子去一子还。   明玄帝不信所谓阴阳,不过是觉得双生子,面容体形相似,寻常人分辨不出,恐误事罢了。   十多日后,五皇子妃也发动了,耗时许久,生下了一个儿子。又半载,四皇子妃紧跟着产下一麟儿。   外人都道,四皇子和五皇子从小就争,他二人是同年生。长大后娶妻也不过相差数月,就连生子也在前后脚,跟比赛似的。   五皇子私下跟六皇子和容衍吐槽:“这能怪我吗,难不成老四去打仗,我待在京城?那像什么样子嘛。” 第二百六十五章   四皇子和五皇子是想要在府里多陪陪妻儿的,然而边关来信,外族的情况很不对劲。   西戎那边王位争夺已经愈发严峻,其中有王子动了歪心思,跟羯族勾搭。   谁知道羯族收了东西,反手把那位王子杀了,拥护西戎最不起眼的一位王子。   西戎王被活生生气死,哈萨见势不好,带着仅存的势力,准备离开西戎。   临行前,或许是出于最后那么一点兄妹之情,哈萨还带走了布娅。可惜他们并没有跑出多远,就让人追上了。   哈萨看着素日里最不起眼的王弟,厉声斥道:“你为了王位,不惜把恶狼引入王室。库石,西戎终会毁在你的手里。”   库石笑的嚣张又得意:“王兄,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现在”他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直指哈萨:“就请你先去见天神吧。”   “给我杀——”   悬殊的力量对决,并没有奇迹发生,哈萨再不甘心,也只能瞪大眼,无力的倒在血泊之中,顷刻之间没了声息。   库石慢吞吞走到布娅身边,一脚踩到对方背上:“布娅格蒙尔,西戎明珠,哈!”   “瞧瞧,现在在我库石的脚底下蠕动。”   布娅恶狠狠瞪着他。   库石一脚踹上她的头,死死踩住她的后脑,直到对方快窒息了,才松开脚。   “王姐可还记得,小时候你就经常这样戏弄我和我的母亲。”   “甚至,只因为我的母亲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就被你在众人面前,鞭笞至死。”   “王姐,你该如何赎罪呢。”   布娅吐出一口血沫,嗤骂:“贱婢之子。”   库石的脸色一瞬间扭曲,他举起弯刀,就要结果了布娅,却被羯族王子拦住了。   “库石,你没发现吗,她在故意激怒你,好让你给她个痛快。”   “你想泄愤,本王有办法。”   布娅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旷的草场里,响起了女子凄厉的惨叫声。   布娅只恨不得现在立刻死了才好。   她整个人被掉了起来,周围是饿了许久的豺狼,凶狠的撕咬着她身上的肉。   库石就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多年的郁气都吐了出来。   布娅仗着是父王宠爱的女儿,娇蛮无礼,为所欲为,这些年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他这也算是除害了。   只可惜,晚上的时候,底下人来报,布娅咬舌自尽了。   库石有些遗憾,随后吩咐底下人把布娅的尸体放下来,悉数喂了豺狼。   西戎这边势力更迭,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才向大兴发了国书,言明西戎已换新主,言语间颇为不敬。   当初哈萨带着旧部离去,就想向大兴求援,可惜库石的动作太快,提前把他截杀了。   明玄帝召集几位心腹大臣,还有容衍和四皇子五皇子,把此事说与他们听。   “皇上是觉得西戎新主有意跟羯族联盟,对抗大兴。”   明玄帝不语。   四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父皇,不论此事是真是假,接下来边关都不会太平了。儿臣和老五不日将重返边关。”   明玄帝允了。   “父皇,儿臣也愿同往。”容衍突然开口,众人皆是一怔,随后大力反对。   “太子不可。此事非同小可,太子身为储君,怎可让自身处于险境。”   “没错,储君有失,岂不是造成社稷动荡。”   “皇上,太子殿下年轻气盛,还望您多加劝导。”   “皇上……”   明玄帝抬手阻止了大臣们的话,直视容衍:“原因。”   容衍拱手道:“回父皇,若西戎新主跟羯族联合,儿臣前往,一来有震慑之意,二来可鼓舞我军军心,三来,若是战场上有个什么情况,儿臣也可临场应对。”   明玄帝:“若西戎跟羯族没有联合呢?”   容衍笑道:“那自然是最好。儿臣不过多跑一趟罢了。”   顿了顿,容衍脸上的笑意散去,“儿臣这些年搜罗了有关羯族的消息。他们私下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周边小部落苦不堪言,有些直接向大兴投诚,归顺了大兴,得以庇护。”   “只是因为羯族跟大兴有协议在先,羯族又未对大兴开战,若大兴贸贸然插手,总归落了下乘。”   “再者,西戎此次内耗严重,他们的新主做得太过,西戎国力几乎削了一半。”   “所以,若这次羯族跟西戎联合,想要攻打大兴。大兴正好借机撕破脸皮,届时再鼓动周边深受羯族所害的小部落,对羯族和西戎实施包围之势,大兴至少有七成机会战胜。”   容衍话音落下,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几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们一方面惊讶于太子殿下的谋算,一方面更惊心于对方的目的。   听太子殿下这话里的意思,哪里只是想战胜这么简单,对方甚至还想、还想把西戎和羯族彻底收拾了。   相比起来,周边那些小部落都不算什么了。   几位大臣看着那道笔直的身影,心情复杂。这位新的储君年轻力壮,骨子里全是勃勃野心。   老了老了,他们这些家伙都老了。被现在的年轻人远远甩在后面咯。   之后再没有人反对容衍前往边关的决定,明玄帝另给他拨了二十万大军,听他调遣。   一群人转而商量着,到时候该怎么打。   这个就是武将的长项了,文臣有些使不上力,干咳了两声,坐在一边喝清茶。   事关战事,众人动作都很干脆利落,各自回去后,把该交代的交代了,该安抚的安抚了,随便收拾了几件衣物,就出发了。   李恕还好,容衍之前跟她通过气,让她心里有了个准备,再加上中宫无主,原本皇后除却管理后宫要做的事,都落到李恕身上,她忙起来,自然也就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只是愁绪冲淡了也仍然还有,她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般,跟容衍痴缠。   容衍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只能一遍一遍亲吻爱人的额头,眼睛,鼻尖,还有柔软的双唇……   李恕意识消散前,只听得耳边一声呢喃:“阿恕,等我回来。”   她迷迷糊糊应了声“好”。   大军离开那日,高高的城楼上,几位皇子妃抱着孩子,几乎哭成了泪人。   李恕和六皇子妃上前,拿手帕给她们擦掉泪水,劝慰道:“这里风大,哭多了伤眼。”   李恕也道:“几位皇子从小苦练,个个武艺高强,此行前往边关,不多时,必定能够灭了外族,得胜回朝。此后再无外敌侵扰,大兴上下都能阖家团圆,不受离别之苦。”   四皇子妃和五皇子妃按了按眼角,好歹止住了泪意,挤出一个笑:“愿一切如太子妃所言才好。”   四皇子侧妃含着两包眼泪,也跟着道:“太子妃娘娘有大智慧,必定所言非虚。” 第二百六十六章   “报——”   “大王,大兴储君领二十万大军,不日将抵达边关。”   库石脸色骤沉,“大兴这是想干什么!”   “去,把羯族王子请过来。”   不多时,羯族王子过来了,脸色同样难看。   “大王,大兴那边的消息,小王已经听说了。”   “大王可还记得,当初氐人和蝎胡就是被大兴储君一力收服的。小王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那位储君着实是个狠角色。”   库石有些慌乱,“那,那现在怎么办。”   羯族王子很是看不上对方这样子,稍微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先慌了,上不得台面。   算了,不是这个窝囊废,他们也不能这么快掌控西戎。   羯族王子沉吟片刻,沉声道:“大兴多是虚伪之辈。最爱讲究什么忠孝仁义。”   “我们跟大兴有停战协议在先,只要我们不先发难,大兴也不会主动攻打我们。”   “可是……”库石还是有些担心,“如今西戎势弱,他们又大军压境,就算明面上不动手,难保私底下不动手啊。”   就像当初大兴跟氐人和蝎胡交战,西戎和羯族明面上的确没做什么,但私底下搞了什么小动作,他们自己人清楚得很。   以己度人,他们毫不怀疑大兴也会如此。   羯族王子一言不发,显然,他跟库石的想法一样。   大殿内寂静无声,良久,羯族王子厉声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先下手。”   库石:“什么?”   “硬拼我们肯定是拼不过大兴。不过!”羯族王子冷笑一声:“小王不是说过,大兴人都虚伪至极,如今我们还没跟大兴撕破脸皮,届时等大兴储君到达边关,就麻烦大王给大兴储君修书一封,信中言明西戎内耗严重,希望大兴储君能帮助一二,再隐隐透露出归顺大兴之意,就不信那位储君不心动。”   “而小王会带领羯族勇士埋伏在暗处,只要大兴储君一到,就立刻将他斩杀刀下。大兴皇帝可有不少儿子,个个都是狼虎之辈,储君一死,我们趁机去大兴鼓动,他们也会陷入内斗,正好给我们喘息的时间。”   库石有些意动,但也还有顾虑:“若是那位储君不来呢。”   这明显就是一个陷阱,那位储君会那么蠢,明知道是坑,还往里跳?   羯族王子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所以就需要大王把信书写得诚恳些了,最好情真意切。”   “如果大兴储君真的不来,我们就派人把这事传遍大兴内外。就说西戎有意归顺,可是大兴储君是个怂包,不敢出面协商,让西戎寒了心。最后双方打起来,我们逮住平民虐杀,激起大兴的民愤。”   “储君声誉受损,又害了民怨,他的兄弟只要想争皇位,就会借此发难,将他打落深渊。”   “等到新任储君上位,西戎再修书与大兴,表明想与大兴重修旧好,届时西戎再提出任何要求,想必大兴都会答应了。”   库石闻言,眼睛越来越亮,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没有发现身旁羯族王子嘴角一闪而过的讥笑。   羯族王子很快退下,他回到自己的住处,立刻派人往部族里传递消息。   西戎这把刀是钝了些,可再钝也是一把刀,总要从大兴身上割下几块肥肉。   ……   容衍率领大军到达边关,刚刚安顿下来,就收到了西戎王的国书。   信书中,西戎王恳请大兴储君三日后于暮原谷赴会,商议两国未来之路。   容衍把边关有能力的将领都召了来,将这封西戎王派人送来的国书给他们传阅。   “这他娘的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典型的没安好心。”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士虎声虎气道。   旁边人咳嗽了一声,示意他注意措辞。   那大汉偷偷看了一眼容衍,有些不知所措,“太,太子殿下,末将”   容衍摆摆手:“无妨。将军话糙理不糙。再说此地是边关,又非朝堂,率性一些,反而更好。”   这番话说得在座将领心里舒坦。后面发言时,也没那么多顾虑。   五皇子拧着眉:“小……太子,你不会要去吧。”   “是啊殿下,这摆明了就是一个火坑。”   “殿下,您不知道,那位西戎新主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为了争王位,联合羯族,把西戎半个国力都毁了,蠢毒至极。”   “殿下,这样的人就是个十足十的小人,他的话不能信。”   “殿下身为储君,事关大兴根基,万万不能有半分损伤。”   容衍点着扶手,一下一下,心中思量。   他道:“可孤若是不去,岂不是把主动权拱手让人。到时候西戎借机开战,就是现成的名目。”   羯族王子能想到的东西,容衍自然也能想到。   众人一时哑声。   “这么说,太子是非去不可了。”四皇子突然开口。   容衍点点头:“是,孤非去不可。”   不管是为了大兴的名声,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他都必须去。   四皇子双手抱胸:“成,但得带上我。”   五皇子瞪了四皇子一眼,最后对上幼弟坚定的目光,叹了口气,“也得带上我。”   其他将领面面相觑,身材最魁梧的将军单膝跪下:“殿下,末将能以一当十,还请您带上末将。”   其他将领:草!大意了。   “殿下,还请殿下带上末将。”   “末将愿誓死跟随殿下。”   “殿下,末将……”   容衍把他们扶起来,“此行虽凶险,但也不是毫无生机,我们需得提前部署一番。”   这一商量就到了明月高悬时刻,容衍才让他们各自散去。   帐篷内只剩下容衍他们三兄弟时,五皇子把玩着随身匕首:“都说蛮夷肢体发达,头脑简单,如今我瞧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四皇子嗤笑一声:“若蛮夷当真无脑,如何能世世代代存活下来。期间还险些入主中原。”   容衍起身,走到五皇子身边,用指尖夹住匕首,“很晚了,回去歇息吧。”   五皇子顺势把匕首送给了容衍,拍拍手,大摇大摆离开了帐篷。   四皇子和五皇子离开后,容衍所在的帐篷里的灯还亮着。   他在看地形图。   该说愚蠢的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普通人说不出的话,提不出的要求,他们都能做到。   暮原谷,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峡谷,易守难攻。就差没明白着把“我要弄死你”写出来了。   容衍的指尖在峡谷的位置点了点,但谁守谁攻就说不准了。   敌不仁,我不义,不过是看谁棋高一着了。   次日,容衍叫来一些好手,耳语吩咐一番。   四皇子和五皇子看着那些人飞快离去,有些好奇:“你做了什么。”   容衍:“提前部署些东西。”   “什么东西啊。”   “秘密。”容衍微笑,灿烈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刺眼的光芒模糊了面容。   四皇子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五皇子左右看看,还是决定跟弟弟待一起。   他揽着弟弟的肩膀,见对方下巴冒出了青茬,下意识上手摸了一下。   容衍瞳孔微缩,握住他的手腕:“五哥你做甚?”   “疼疼疼。”五皇子夸张地龇牙咧嘴。   容衍松开他的手腕,怨念道:“你摸我下巴干嘛。”   “这不是好奇嘛,你也长胡茬了。”   容衍:……   容衍嘴角抽了抽:“我长胡茬多稀罕啊。”   五皇子靠着他,叹道:“就是觉得你长得太快了,怎么一转眼,你就是个大人了。明明我记忆中,你还是软乎乎的少年。”   容衍垂眸,遮住了眼中明灭的情绪:“人总会长大。”   “五哥莫要沉溺过去,人还是要向前看。”   五皇子从鼻子用力出气:“你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   容衍:……   五皇子也转身走了,容衍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眨眼到了赴会的日子,容衍一身绛红色长袍,并不着甲胄。   众人都不赞同:“殿下,此行凶险,到时候刀剑无眼,恐伤您千金之躯。”   容衍想了想,只好解开外袍,向他们展示了内里的护具。   还是那句话,在阴谋没有掀开之前,面子工程肯定是要做的。   这下其他人没话了,容衍便带着一千军士出发。   宁远将军看着他们离去,忧心忡忡,他的同伴安慰他:“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可不是什么软柿子,那位西戎新主想要算计殿下,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宁远将军握紧了腰间的刀,长长呼出一口气:“但愿吧。”   天上的阳光明媚,是万里好风光。   库石一边朝暮原谷行去,一边听着底下人的汇报。   “大王,再有一刻钟的功夫,大兴的军队应该就到了。”   库石:“羯族王子那边埋伏好了吗?”   “埋伏好了。”   库石突然就不想去了,猎物都来了,他还去干嘛,如果不小心伤了他怎么办。   好在库石不要脸,他身边人还是要脸的,直说他不露面,大兴那边恐生变故,而且羯族王子那边也没法交代。   库石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继续前行。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盟友”,此刻正面临着苦战。   就像羯族想要埋伏大兴一样,西戎都点明了暮原谷,那敌人肯定都在暮原谷周边打转。   以终为始,逆向推演。   羯族王子看着接二连三倒下的属下,气得差点吐血。   是他大意了,明知大兴储君不是善茬,怎么还能相信对方毫无准备的赴约。而且,他完全没有察觉。   不过……   羯族王子匀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他也不是全无收获,大兴先出手,那就落了下乘。   他用羯族语,吩咐属下撤退。   “将军,还追吗?”   “不必。”   “留一半人在此处,防止羯族去而复返。另一半人跟随本将去保护殿下。”   暮原谷。   大兴与西戎几乎同时到达,容衍看着空中燃起的烟雾,淡淡收回视线。   库石骑马上前,“你就是大兴太子。”   容衍微微颔首。   库石一愣,随后装模作样地哭诉,可惜演技太不过关了。   但容衍是个非常上道的观众,不停配合他。   就在库石耐心快要耗尽时,容衍突然道:“孤认为西戎王说得很有道理,你的要求,大兴都答应,不过”他嘴唇开合,声音却越来越小。   库石眉头一皱,“本王没听清。”   容衍又说了一遍,可惜见他嘴唇阖动,仍不闻声音。   库石不禁想,难不成是风声太大了,他忍不住靠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本王没听清。”   容衍好脾气的笑笑,甚至也主动上前,两人几乎在咫尺之间:“孤说……”   库石凝神细听。   随后他顿觉心口剧痛,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始作俑者:“你……怎么敢……”   他身子一歪,从马背上重重摔下去。   容衍还沾着血的手指握紧了缰绳,眉眼冷漠:“今日到此的西戎人,一个不留。”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消息,大消息,惊天大消息——”   “西戎归顺大兴的谈会上,羯族撕毁盟约,斩杀西戎王,重伤太子殿下,现已逃匿,不知所踪。”   “羯族斩杀西戎王,重伤太子殿下——”   “羯族王子斩杀西戎王……”   几个时辰间,羯族丧尽天良的行为,就传遍了大兴和西戎。   黄昏时候。   “不好了不好了,我姑姑的舅舅的邻居的儿子就在军营做事,他说太子殿下的住所来了许多军医,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倒。”   “太子殿下被羯族王子重伤,凶多吉少啊。”   “哎哟,这可怎么行啊,太子殿下不能有事啊。”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自发的聚集在太子住所外,偶尔出来一两个军医,也是愁眉苦脸,摇头叹气。   有上了年纪的老者去问:“大夫,太子殿下身体如何啊。”   军医欲言又止,最后又重重叹了口气,佝偻着腰走了。   众人的心都跟着沉了。   “可恶,那羯族实在太过可恶。”   “谁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爹就跟着去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看过去,发现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是个熟面孔。   “鸿平,你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愤然道:“我偷听我爹跟我娘说的,他说西戎改换新主,国力大削,恐羯族对他们发难,就向大兴求助,条件就是西戎归顺大兴。”   “太子殿下应了,为表诚意,殿下只带了一千军士前去,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西戎献上了归降书,太子殿下刚盖上印,谁知道这个时候,羯族杀出来了,大兴和西戎都没有防备,西戎王离羯族王子埋伏得地方最近,第一个就被杀害了。”   “太子殿下就在旁边,得了片刻缓冲,但是……但是,太突然了,他闪躲不及时,就中了招。”   鸿平气得眼泪直掉,他抬手擦干净,哽咽道:“太子殿下要是有个什么万一”   “住口。”几位老者喝道。然后双手合十,对天祷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鸿平也直拍嘴:“我说错了说错了。”   他朝天拱手:“太子殿下吉人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对对对。”众人跟着道:“太子殿下肯定会没事。”   百姓们一边越担心太子殿下,另一边就越痛恨羯族。   他们去寺庙为太子殿下祈福,回来后,朝着羯族部族的方向大吐口水。   没两日,戏台子就重现了西戎归顺大兴,结果羯族杀出来搞破坏的场景。   看得众客们牙痒痒。   ……   太子临时住所。   四皇子和五皇子看着桌案后淡定从容的青年,有些迟疑。   “这法子真的可行吗?”   咋觉得心里这样不安呢。   容衍缓缓抬头:“当天赴会的西戎人都杀光了,现场还有那么多羯族尸体和埋伏痕迹,铁证如山,为什么不行。”   库石心性狭窄多疑,能带出来的,都是与库石一样,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容衍杀了他们,并不会有半分不安。   四皇子和五皇子面面相觑,五皇子弱弱道:“小七,你这不是死无对证嘛。”   容衍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四皇子抓了抓头发,有些暴躁:“你把西戎人当傻子呢,我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容衍闻言,搁下笔,双手交叉握于身前,“四皇兄,不是我们说什么,西戎就信什么。而是哪一种选择对西戎更有利,他们就会信什么,你明白吗。”   四皇子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五皇子也不自觉挺直了背,竖起了耳朵。   容衍:“库石谋略不足,野心却大。他为了以绝后患,联合羯族,把西戎其他王室成员赶尽杀绝。你说西戎内部对他有没有意见?”   “再者,羯族不会白帮忙,库石登位后,国力削了一半,一句内耗严重就能掩饰一切吗。”   “王室成员死亡,西戎的臣子和百姓或许没有太大愤怒之感,但那损耗的一半国力呢。其中包括珠宝,牛羊,毛皮。以及,族人的性命。”   “库石上位,名不正言不顺。他又没有谋略,为了堵住众人之口,只知道一昧残杀,以期望众人畏惧,不敢再提。可这世上越想堵住却越堵不住的,就是悠悠众口。”   四皇子和五皇子若有所思。   “最后。”容衍短暂的停顿,吸引了二人目光。   容衍把西戎王之前诱他赴会的国书拿了出来:“已故的西戎新主,不是亲自修书与孤,言明西戎欲归顺大兴,以期大兴庇护吗。”   “这国书上的字迹,印玺,总不能是孤伪造了吧。”   四皇子/五皇子:!   这玩意儿居然还能这么用!   四皇子把国书拿过来,国书已经有些皱了,但四皇子这会儿一点都不嫌弃。   他第一次见到这份国书有多厌恶鄙夷,现在就有多高兴喜欢。   四皇子逐字酌句看着上面每一字,从未有这般认真。   半晌,他畅快的大笑出声。   五皇子拿过来那份国书,也止不住乐,就跟大夏天喝了几大碗冰镇酸梅汤,怎一个爽字了得。   “若是库石知道他写得国书会被反过来利用,不知道是不是会被气活。”   “可别。”四皇子哼了一声:“死了就好好埋土里吧,别出来蹦跶了。”   少顷,他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散去,眉头微蹙:“不过羯族那边”   五皇子勾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捶他一下:“你傻了。你以为西戎不恨羯族。”   半个国都让羯族祸祸了,怎么不恨,搁谁身上都恨死了。   四皇子想想也对。   他推开五皇子,走到容衍面前:“你不会早就计划好了吧。”   容衍不语。   四皇子哼了一声,但很快又绷不住笑开了:“这一环扣一环的,玩不死那群龟孙子。”   容衍挑了挑眉,并未多加言辞。   五皇子也过来,问容衍:“小七,你这伤还要装多久啊。”   “我觉得你都没必要装。”四皇子道。   容衍温声道:“有必要的。”   “总得给西戎那边一个台阶下。”   人家一家人再怎么不愉快,好歹都是同族,西戎新主死了,大兴这边屁事没有,储君还活蹦乱跳的,对比太虐,也太打人脸了。   容衍志在收服西戎,又不是要给西戎添堵,看人笑话。   四皇子又抓了抓头发,本来就粗狂的造型,更加不羁了。   “行吧,这些动脑子的活儿,我也不擅长。你说怎样就怎样,反正我们都听你的。”   五皇子认同的点头。   容衍心里微暖,“你们也辛苦了,我那里还有几坛烈酒,你们拿去解解馋吧。”   四皇子和五皇子眼睛一亮。   “怎么不早说啊。”   “兄弟间咋还这么抠搜。”   “行了,你忙你的,我们不打扰你了。回见。”   四皇子和五皇子特别利落地走了,没有一丢丢留恋。   容衍愣住,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西戎那边最近是闹得轰轰烈烈,库石身死的消息传回西戎,众人反应不一。   高兴的有,茫然的有,无措的有,愤怒的却很少有。   就算有那么几分愤怒情绪,可是听闻大兴储君也重伤了,生死难料,那份愤怒就掺了其他情绪。   虽然这个消息真假难辨就是了。   不停有人在描述着那日暮原谷的情形。可是库石带去的西戎人都死了,又如何能带回消息。   岂不是自相矛盾。   有聪明的人察觉到了内里的蹊跷,并隐隐嗅到了这流言背后的目的。   他们对此感到恐慌,畏怯。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库石做得太绝,其他王室成员都杀光了,只有他膝下还剩一个五岁的女儿,如今那五岁女童,就成了西戎王室最后的血脉。   一个小女娃,如何能服众。   有人开始蠢蠢欲动,硝烟的气息眼看着又要笼罩西戎。   此时,大兴储君修书一封,信书中言明库石带领西戎归顺大兴之意。不日,他会强撑着伤体前往西戎。   西戎的臣子:???   等会儿,你先别来啊,你别过来啊啊啊   因为这封信,所有人都乱做一团,最后看到大兴军队压境,他们才安静下来,几番挣扎之后,打开了城门,迎接大兴储君。   容衍脸色惨白,穿着一身月色的长袍,胸前还有若隐若现的血迹,瞧着像是伤口绷开,浸出的血,走几步路都会停下,止不住咳嗽。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西戎众人冷不丁想起,先前流言:大兴储君重伤。   原来是真的啊。   容衍走向西戎众人,在一名五岁的女童前停下。   那是西戎最后一名王室,勒秋狄。   小女童的皮肤有些黑,身材又瘦又小,下巴尖尖的,脸上没什么肉,衬得那双眼睛更大了。   不过瞳孔却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带着一点儿浅蓝,让人第一时间想到广阔无垠的草原。   此刻,对方正怯怯的看着他,一副想躲不敢躲的样子。   容衍以拳抵唇,又咳嗽了两声,胸前的血晕因为这个动作,更加明显了。   他却像没有感觉一般,在女童面前蹲下,与对方视线持平,露出一个温润的笑。   “我是容衍,大兴的太子。”他用西戎语介绍着自己。   勒秋狄本来就大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了些。   容衍说,为了跟“小秋”交流,特意学的西戎语,可能不怎么好,希望“小秋”不要介意。   勒秋狄都懵了,其他西戎人也懵了。   虽然容衍还未许诺他们什么好处,可他们心里对他的抵触,忽然就少了很多。   就,就挺奇怪的。   容衍抬头看了看天空,说太阳越爬越高了,一般这个时候,小孩子差不多都饿了。然后他就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里面躺着精致的点心。   勒秋狄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容衍握住她的手,女童挣扎,下一刻,她的手里就被塞了一块糕点。   勒秋狄望过去,容衍对她鼓励的笑笑。   那瞬间,勒秋狄像受了蛊惑一般,拿起来吃了。   那是她迄今为止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份油纸包的点心,拉近了容衍和小王女的距离。   容衍朝对方伸出手,眉眼柔和,黑色的眸子里蕴着浅浅的笑意。   勒秋狄犹豫了瞬,慢吞吞地把手伸了过去。   小孩儿的手有些冰凉,也没什么肉,细细的手指都有些硌人。   容衍对这位小王女的处境猜了个七八分,心中更对已死的库石厌恶不已。   他拉着小王女的手,走向站在最前面的西戎大臣。   容衍用西戎语又解释了遍,然后让人呈上那份国书。但是却没直接给西戎大臣,而是大兴将士拿着,仅给西戎大臣们看。   “这些字迹,玺印,你们应该比孤更熟悉吧。”   西戎大臣们:……   西戎大臣们心里把死去的库石翻来覆去骂了百遍!   他们又不是真傻,多看几遍,就瞧出了这份国书里的端倪。   再有,是羯族帮助库石登上王位,意图通过库石掌控西戎,又怎么会自断后路,斩杀了库石。   容衍不会给他们时间细想,他带着小王女,往西戎城内走去,随着他的出现,不少西戎百姓偷偷看向他。   容衍发现了他们,微微怔,而后缓缓露出一个笑。眉眼温柔,眸中含了暖意,像寒冷的冬天过去,春日的第一缕风吹过枯萎的大地,泛发出勃勃生机。   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顿时别开了脸去,心里怦怦跳。   “这位大兴太子,实在生得好看。”   “他的目光好柔和,会是一位仁善的主人吗。”   “什么主人!大兴是大兴,西戎是西戎。”   “可是……”   “没什么可是!”   容衍突然停了下来,众人这才惊讶的发现,这是他们平时祭祀的圆台旁边。   容衍当然知道,所以他没有涉足,反而带着小王女,朝着庄严的圆台,单手抚胸,微微俯身行了礼。   西戎百姓见状,心情颇为复杂,随后,有人陆陆续续走了出去。   有了带头的,后面迟疑的人也跟着出来了。   “大兴太子,西戎……不会…归顺…”名三十上下的魁梧汉子用蹩脚的大兴语说到。   此时跟过来的西戎大臣们也想进入人群说点什么,却被五皇子和四皇子给拦住了。   人群中,容衍听闻魁梧汉子的话,也没有生气。而是用西戎语反问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归顺。   这下可炸开了锅,人群顿时沸腾。   “西戎归顺了大兴就不自由。”   “我们会被大兴欺负。”   “我们……变成……奴隶……痛苦……”   “……不能……”   人们的情绪很激动,说话的语速情不自禁的加快,容衍听得委实艰难,不过他从中提炼到了不少关键词语,倒是与他猜想的差不多。   或者说,几乎所有要归降或者归顺大兴的部族都会有这些顾虑。   容衍抬手,往下压了压。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目光灼灼看着他。   容衍用西戎语,缓慢而不失坚定地回答着众人的问题。   大致概括就两点,权利和义务。然后细化。   容衍就拿之前归降的蝎胡和氐人举例了,反正现成的例子,不用白不用。   他着重强调了“调解会”,有点类似部族自治,但又有大兴的渗入。   这点,就最大程度避免了西戎人担心的被大兴欺负之事。当然了,西戎反过来欺负大兴百姓,肯定也不行。   然后,容衍又道:尔等若为大兴百姓,自然受到与大兴百姓样的优待。   “你们还是西戎人,谁也夺不走你们的名字,族籍。”容衍用西戎语,字句高声道。   “唯一的改变,就是今后,你们与大兴共为家人,和睦相处,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这样不好吗。”   西戎百姓们左右看看,然后望着容衍,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容衍再度让人呈上了那份“归顺”国书。   大兴将士拿着国书在众人面前走过,大兴文字他们不认识,但是西戎文字和西戎王玺印,他们却是看明白了。   西戎百姓心头大震,心神恍惚。   容衍提高了音量,用西戎语大声道:“你们的王,的确好权力,可他借助羯族登上王位后,陡然发觉了羯族的野心,羯族想要通过他控制西戎,他几番思量之下,才有此下策,带着西戎归顺大兴,避免灭族之祸。”   “可惜……”   容衍脸色一变,重重咳嗽几声,胸前的血迹浸出来的更多,让人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小王女紧张地看着他,用西戎语小声叫着“哥哥”。   容衍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是几声咳嗽,整个人摇摇欲坠,大兴将士赶紧扶住他。   五皇子偷偷踢了下四皇子,两人也急匆匆往人群里赶。   容衍“强撑着口气”道:“你们若不信孤,自去找蝎胡和氐人打听。孤能找一个人,十个人,百个人骗你们,却不能让所有人都骗你们。”   “你们有眼睛,自己去看。有耳朵,自己去听。用心好好感受。”   容衍止不住咳嗽,用手捂住了嘴,少顷,指缝间有鲜血溢出。   五皇子跟人说了句抱歉,又道:“西戎百姓想来大兴参观,只要做好登记,大兴不会阻止。”   然后对小王女挥了挥手,就匆匆带着容衍走了。   西戎人又是担心大兴太子,又是意动大兴太子的提议。总之心思各异,却又不对人言。   勒秋狄惶惶然,没人管她,或者说西戎王宫里的人忽略她已经成了习惯。   少顷,有人来报,说大兴储君给王女准备了许多东西,请一定交给王女。   这时才有人想起勒秋狄,他们带着小王女,起去看来自大兴储君的礼物。   八个牛车拉着满满的货物,百姓们也不走了,留下来看热闹。   西戎大臣询问勒秋狄,是否可以打开查看。   小王女懵懵地点头。   侍卫上前,把牛车上的绳子割断,掀开上面的皮毡,下面罗列的锦缎,丝绢,罗纱冲击着众人的目光。那么多,看就值好多钱。   侍卫也怔了下,然后打开了旁边的箱子,里面各种首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而且看大小,样式,都是给小女孩儿用的。   侍卫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精致漂亮的西戎王女服装,刺绣漂亮极了。   这个时候,其他牛车上的东西也露了出来,玩具一个车车,各种摆件一个车车,还有琉璃珠,琉璃灯等等。   有个车车上,是文房四宝,还有各种色彩艳丽的图画书,双语编写,半西戎语,半大兴语。   剩下三个车车上,全是吃的东西。   西戎众人:不知道为什么,嘴里就开始泛了酸,更甚至,那股酸意还路蹿到了心底。   小王女都傻眼了,太多的惊喜,让她反而愣住了。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良久,她傻乎乎问道。   她身边伺候的下人立刻露出了贪婪之色,却不知道这幕都让有心人瞧了去。   于是,小王女重回宫殿的时候,原本伺候她的人,都换了波,个比个老实本分。   晚上,她吃着精致美味的食物,都觉得还在梦中。   这切,都是大兴的哥哥给她的。   她喜欢那个哥哥。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陷入昏睡前偷偷想到。   ……   容衍回去之后,听到五皇子言说没有外人了。他顿时睁开了眼睛,拿清水把口腔里的鸡血漱干净,然后又把胸前的血包扔了。   五皇子又好气又好笑,“你看你,这不是瞎折腾。”   “那鸡血含在嘴里多难受。”   容衍来回漱了七。八次,还觉得嘴里有怪味,难受得紧,冷不丁嘴里被喂了颗酸梅。   他抬眸望去,五皇子哼哼两声,不理他。   容衍止不住笑:“多谢五哥。”   他没瞧见,四皇子伸出来的手又收了回去。   容衍缓了会儿,好受多了,这才道:“西戎如今劣势,大兴国力明显碾压他们,我只好以伤重之态现身,让他们找找平衡。”   “可若是弄巧成拙了怎么办。”五皇子有些担心。   毕竟出面劝西戎归顺的是容衍,许诺诸多好处的也是容衍,但“容衍伤重,恐危及性命”,西戎到时候在此上顾忌着,那才叫功亏一篑,怎一个憋屈了得。   容衍笑道,“放心吧五哥,我心里有分寸。”   ……   边关百姓明显感觉到,最近城里的西戎人变多了,不过因为官府那边提前打过招呼,他们也不慌。   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太子殿下的伤。   西戎人对边关城镇并不陌生,毕竟大兴跟西戎开了互市,两族通商几载,只是如今这样细致的观察还是第次。   这观察就是小半月,他们是越看越满意,又想到大兴储君承诺他们的好处,心里的天平逐渐倾斜。   只是这厢他们有了明显的偏向性,可是大兴储君却重伤了。   这就让人担忧,若大兴储君不幸没了,后立的储君还会如此吗。   西戎这边派了代表过去谈话,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被容衍绕着签了归顺协议。等他们反应过来,大兴那边又传来消息,西戎归顺大兴,令大兴储君心结骤解,伤势迅速好转。   又过了半月,容衍气色红润的再度出现西戎城中,叫西戎上下都放了心,顿时一片喜气洋洋。西戎人还觉得倍儿自豪,看,我们一归顺,太子殿下的伤就好了呢(* ̄︶ ̄) ̄然而大兴和西戎有多高兴,羯族那边就有多愤怒。   他们得知上当后,立刻想要反击,却已经错失了先机,弄出来的小混乱根本构不成威胁。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兴吞并西戎,越来越强。   羯族王子气之下去奴隶场斩杀了三十多个大兴人,才勉强消气。   是夜,他立足城楼上,擦拭着佩刀,清冷的月辉下,刀尖闪烁着不祥的冷芒,直指大兴边关。   “容衍,总有日,本王会亲手斩了你,用你的鲜血以洗本王之辱!” 第二百六十九章   西戎归顺大兴的消息传回京城,满朝巨震,惊讶之后就是狂喜。   明玄帝也很高兴,同时感到一种为人父的自豪。   他知道小儿子很优秀,可就算如此,容衍每次也依然会给他惊喜。   但这一次,明玄帝也有个惊喜要告诉小儿子。   容衍收到来自父皇的密信,还有些好奇,但当他打开阅完之后,整个人兴奋得快要飘起来。   “五哥,五哥……”   他大步朝五皇子的帐篷走去,守卫的亲兵见是他,立刻撩起了帘子。   很快帐篷里传来两个男人的欢喜声。   “你要当父亲了?”   “嗯嗯,我要当父亲了!”   “阿恕真厉害。”   “是啊,阿恕真厉害!”   容衍手里还拿着信,面带红光,精神奕奕。   五皇子多瞅了两眼,“等等,这事怎么是父皇告诉你啊。”   这种喜事,难道不是该李恕告诉小七吗。   容衍一愣。   他脸色几度变换,然后赶紧朝自己的帐篷跑回去。   五皇子:???   五皇子怕出什么状况,跟着跑了出去,结果不小心撞到四皇子。   四皇子把他扶住,抬手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多大个人了,还毛毛躁躁。”   五皇子眼角抽抽,抬脚就想走,结果又被四皇子拽住了。   四皇子睨着他:“你这着急忙慌的去哪儿啊?”   五皇子一边挣扎一边道:“西戎不是归顺大兴了吗,这个消息传回京城……”   “打住。”四皇子一字一顿:“说重点!”   五皇子不服,“啥事不需要铺垫啊。”   四皇子亮拳头。   五皇子哼了一声:“反正就这事儿,父皇来信了。小七要当父亲了。”   四皇子:……   他就不该指望从老五嘴里打听事儿。   不过,小七要当父亲了?   好事啊!   四皇子顺手把五皇子推一边,大步朝容衍的住所行去。   跟在后面的唐明眸光微动,脚下的速度也不禁快了些。   容衍把信搁在手边,几次抬笔,却又迟迟没有落下。   他想起之前跟阿恕提及孩子之事,他那时心里有顾忌,想着延后几年,等大局稳定了,再计划要孩子。   那个时候,阿恕会不会察觉到了他的态度。误以为他不想要孩子。   所以如今阿恕怀孕了,与他的来信中,都未对他提起。   若不是父皇提起此事,他都不知道。   容衍心里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儿。   “小七,小七,听老五说,你要当父亲了,恭喜啊。”   四皇子大步走进来,直奔容衍而来,俯身给了他一个兄弟间友爱的抱抱。   然后四皇子退开,单手搂着容衍的肩膀,笑道:“我原想着你什么时候有孩子,如今可好,你就要当父亲了。”   “这叫不叫双喜临门。”   容衍笑着点点头。   五皇子也跟了进来,“小七,左右西戎已经归顺了,大兴的敌人就只剩下羯族,我和你四哥都能应对,你要不要回去陪阿恕。”   四皇子也附和:“就算你五哥不行,边关还有那么多将领呢。”   五皇子:……   五皇子一脚踹过去,“老四,说话就好好说,贬低我算什么。”   四皇子:“呵。”   两人很快吵吵起来,容衍无奈的摇摇头,无意间对上唐明看过来的目光,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唐明就瞬间把目光收了回去,低着头不吭声。   容衍也保持沉默。   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争吵,最后以“容衍要当父亲,大家庆贺一下”为由,从容衍这里又撬走了四坛好酒。   容衍没去,他言明要给李恕回信。   四皇子和五皇子哼了一声,勾肩搭背走了。   不过第二天,他们偷偷给媳妇儿写信这种事,就不用告诉其他人了。   ……   京城,东宫。   李恕已经显怀了,挺着肚子在花园里走动。   “娘娘,殿下来信了。”   李恕让人把她扶回了殿内,又让其他人退下,才打开信看。   半晌,殿内响起了女子的闷笑声。   “真是个呆子。”   李恕把信件重新收整好,然后回信。   她先解释了为何之前信件往来未提及身孕之事,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怕其他事让容衍分神。   战场上瞬息万变,有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都有可能陷入险境。   李恕干脆把所有能影响容衍的事情都捂住,却没料到父皇会把这事先挑明了。   李恕在信中说了点俏皮话,表达她啼笑皆非的心情,顿时让整封信都变得轻松欢快了起来。   后半段,她简单提了一句自己一切都好,然后各种叮嘱丈夫在边关别冷着,别饿着,最重要的是,千万保重身体。   李恕的信送出去没两天,来自边关的礼物一批又一批的送入东宫。里面有不少西戎,蝎胡那边的特产。   李恕抚摸着厚实的毛皮,忍俊不禁,还没到寒冬腊月呢。   不少人以为太子殿下该回来了,谁知道他们没等来太子殿下班师回朝,反而收到了羯族撕毁盟约,公然跟大兴开战的消息。   朝堂震怒,文官变着法儿的斥骂羯族无耻,歹毒。   然而这对战场局势并没有什么作用。   祸不单行,京城又收到了新的消息。羯族曾掠夺了西戎三分之一的国力收为己用,又连续灭了周边小部族,部族实力大幅度上升。   就算大兴这边有炸。药,也不能处于长久的上风。   金銮殿。   “皇上,此战事需得速战速决,两军若是对峙下去,大兴恐会落了下风。”   “皇上,闵大人说得不无道理。”   “皇上……”   其他人心中冷嗤,说得比唱得好听,谁不知道这场对战速战速决更好。可问题就是,现在速战速决不了。   “皇上,臣斗胆恳请皇上,继续往边关派遣大军。”   “皇上,文王卢王都颇有才干,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可文王和卢王都为藩王,离开封地”   “现在边关局势紧张,此一时彼一时,有兵不用,岂不愚蠢。”   朝堂上渐渐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支持文王和卢王带兵前往边关,又拿出以前的朝代说事。   还道藩王养兵,本就为了护卫天子和储君。   另一派则持反对意见,认为大兴现在仍处于上风,没必要让藩王出战。   但是不论谁,都有意无意避开了明玄帝那一代的皇室。   当初明玄帝登基之时,诸位皇子都杀红了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部分人都死在了那场规模不大却不减残酷的战争中。   人都没了,又哪里来的藩王。   明玄帝将此事搁置,并未有决断。   远在封地的文王和卢王,不久后收到了消息。   文王把纸条丢入火盆里,顷刻之间化为了灰烬。   他看着在场幕僚,神情晦暗难明,“父皇此举,可是防着本王。”   其他人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不敢言语。   文王自嘲一笑,“父皇倒真会为小七考量。”   他心里一时间烦躁得厉害,偏偏其他人又拿不出个章程,文王干脆让人退下。   又过了小半月,京城那边再度传来消息,武顺侯领十万大军前往边关。   文王的书房顿时一片狼藉。   少顷,他冷着脸打开房门,让下人进去收拾。   他去了马厩,带了十几个随从,就冲出了王府。   文王妃想拦,被身边嬷嬷劝住:“王妃,这会儿王爷心里不痛快,你凑上去岂不是讨苦吃。”   “可是……”   “王妃放心,王爷一直以来都是有分寸的,王妃要相信王爷才是。”   相比之下,卢王府倒是平静依旧。   三皇子把纸条烧了,然后拍了拍手,带着自家王妃出门赏景去了。   不要他做事,他还乐得轻松悠闲。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以为父皇此举,是为了维护容衍的储君的之位。   然而他们却不知,这事是容衍密信提出的。   他不要二皇兄和三皇兄来助他,否则日后,他会理不直气不壮,问心有愧。   为什么日后会理不直气不壮,问心有愧,他却没有明说。   这是一种无形的试探,容衍在试探他父皇的底线。   明玄帝收到信的时候,都气笑了。但是细想之后,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所担心的问题,所顾忌的隐患,容衍都考虑到了,并且还准备付诸行动。   他终究是人,有这么一个知他思想,秉承了他的理念的人,他心中的天平,到底是倾斜了。   或者,这种情况在更早之前……   谁知道呢,可能天知道。   容衍看到岳父大人领兵前来,就知道他赌赢了。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心里鼓鼓胀胀的,仿佛快要溢出来。   四皇子还往武顺侯身后瞅了瞅:“没有其他人了吗?”   武顺侯抱拳:“回四殿下,此行来人都在此处。”   四皇子难掩失望,“我还以为我哥要来。”   他随口咕哝了一句,就投入到正事当中。   武顺侯刚带着大军休整,次日号角声就响起。   羯族来了。   他赶紧前往城楼之上,太子殿下正指挥众人反击。 第二百七十章   “推滚石,快点推滚石!”   “弓箭手——”   “炸。药队加大火力!”   粗犷的男声此起彼伏,平时说笑憨傻的将军,手持宝剑,与手下士兵一同杀敌。   “殿下,殿下。”一名小兵跑过来,抱拳急速道:“殿下,羯族分散了兵力,骑兵速度又快,炸。药对他们的杀伤力大大减弱了。”   “报——”   “殿下,滚石快用完了,是否就近使用炸。药。”然而这样做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容衍否决了这个提议。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殿下,滚水已经烧好。”   容衍眸光狠厉:“泼!”   他亲自拔出宝剑,就要上前杀敌,却被人拦住。   武顺侯抱拳:“殿下,此等事请交由臣下。”话落,他大步离去。   羯族来势汹汹,但大兴早有准备,又兵力充足,虽耗费了些时间,却有惊无险,在半下午的时候,成功击退敌人。   然而容衍一点都不敢放松,黄昏时刻,他召集众人商议。   众人说着今日的情况,到底是取得了胜利,诸位将军脸上还是难掩喜意。   容衍也没有泼冷水,夸了几句之后,才问起今日伤亡情况。   “死去的有四十七人,重伤者六十九人,轻伤者二百一十二人。”   这在过往,这点伤亡人数都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如今已不是过去了。   容衍眉头紧蹙,“伤亡人员名单尽快清点出来,给其家人发放抚恤金。”   “重伤者好生医治,轻伤者包扎好伤口,也得多注意些,免得伤口发炎。还有其他balabala……”   他一条一条的命令传下去,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经低垂。   有人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众人看过去,那将领一张沧桑的脸都泛了红。   容衍勾唇浅笑:“今天到底是小胜,晚上大家庆祝一下吧。”   他自掏腰包令人去外面买了酒肉,酒是度数很低的米酒。   羯族不是好相与的,独特的地理环境,让羯族人比大兴人更强壮,身手更敏捷。   每次与羯族对战,大兴士兵都无异于在鬼门关面前走过一遭。若是不适时将这种负面情绪发泄出来,长此以往,肯定会出大问题。   而每次胜利后的庆祝宴会,就是最合适的机会。   大块吃肉大块喝酒,低浓度的酒不会让人宿醉,却能解压,很适合军营。   容衍碗里也倒了小半,他偶尔抿一口,眉头却紧拧着,像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小七。”   容衍抬眸,来人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眸中盛光,像有永远浇不灭的热情,不是他五皇兄又是谁。   “五哥。”容衍唤了一声,他挪了一下,给人让出位置。   五皇子端着一碗米酒,跟容衍碰了一下:“怎么不开心。”   不等容衍回答,他又道:“在想羯族的事?”   容衍抿了一口酒,“一直防卫不是回事。”   五皇子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世上呢,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可是小七……”   五皇子的面容陡然严肃下来,“你知道羯族的地理环境吗?”   “他们的城池依势而建,易守难攻。再加上羯族人”   五皇子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单论体能,羯族人是优于我们。”   “在什么都不利于大兴的情况下,大兴强攻羯族是非常愚蠢的决定。”   容衍不语,闷闷地喝了一口酒。   五皇子也不说话了,抓了容衍面前一块烤肉,大口咀嚼,口齿含糊:“好了小七,我们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羯族,同样的,羯族也奈何不了我们啊。”   大兴跟羯族僵持不下,不过因为大兴这边胜多败少,倒是堵住了有些朝臣提议让藩王出战的嘴。   非是容衍不顾全大局,若论有才之士,边关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哪个单拎出去,不是独当一面的人物?!   若论兵力,为了防止藩王拥兵自重,曾有明确规定,藩王亲兵最少五千,最多一万。但私底下还有没有其他兵力,就不好说了。   但只要二皇子和三皇子不傻,他们各自最多能带的亲兵就只有一万。   两个人加一起,也就两万亲兵,这点兵力,对边关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有跟没有都不差。   这点容衍看得明白,大部分朝臣也看得明白,除了个别“顽固”份子,倒是没人再提起。   大兴跟羯族这一耗就是大半年,入冬后,羯族的攻势尤为猛烈。   容衍已经两天没有休息好了,站在城墙之上指挥,青色的胡茬冒出来,给他添了一种沧桑和稳重。   ……   “唔……”   东宫灯火通明,宫人太监来往匆匆。   太后难得离开仁寿宫,踏足东宫。   她面色严肃,问身边的老嬷嬷:“阿恕现在如何了?”   “回太后,产婆说太子妃这是头胎,生产不易,还有得等。”   太后:“参汤备下了吗?”   “太后放心,这些妇人生产需要的东西,奴婢都早早备下了。”   太后拨动手中的佛珠,长长吐出一口气。   内室里没有女子的惨叫声,只偶尔有几声闷哼。   李恕从小习武,身子骨比同龄女子好上许多,又兼之二十有余才有身孕,所以生产的风险比其他女子低了大半。   然而疼痛却不会因此减少,她若非疼得很了,也不会发出闷哼声。   产婆见她如此配合,心里松了口气,哄道:“太子妃娘娘忍忍,保存好体力,待会儿才有力气生下孩子。”   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从日落到凌晨,刺骨的寒意往身体里钻。   帝王寝宫的灯火一直未灭,明玄帝要避嫌,不方便出面,只能将宫中经验老道的太医和医女都拨去了东宫,一并送去的还有各种滋补药材。   他在龙案后已经坐了许久,手上的折子翻开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批注。   他想着李恕身体好,怀孕期间也一直好生养着,太医都说李恕这胎没问题。   但明玄帝只要一想到还在边关打仗的小儿子,心就止不住悬起来。   李恕这胎,绝对不能出问题,绝对。   明玄帝合上折子,问大内侍,“东宫那边现在如何了?”   大内侍心里叫苦,硬着头皮道:“回皇上,太子妃娘娘还在……还在生产中。”   大内侍额头渗出了冷汗,找补道:“皇上,妇人头胎生产总是不易的,有的人从发作到生下孩子,或许只要三四个时辰。但有的妇人却是需要六七个时辰。”   明玄帝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慢慢走向殿门,遥遥看着东宫的方向。那里灯火明亮。   但天上却是漆黑。   东宫内室,红烛垂泪,偶尔有燃烧的轻微破裂声,仿佛无声的注视着这一切。   “……娘娘,娘娘坚持住……”   “娘娘,使点劲儿啊,孩子就快出来了。”   “娘娘,娘娘……”   李恕咬紧牙关,照着产婆的指示发力,下一刻,眼前一黑,整个人短暂的昏死过去了,紧跟着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终于生了。”   产婆出去报喜:“回太后娘娘,太子妃生下了一位小郡主。”   太后眼睛一亮,刚走了没几步,整个人就朝旁边倒去,幸好老嬷嬷扶住了她。   “阿恕呢,阿恕怎么样?”太后急切询问道。   “回太后,太子妃娘娘也没事。”产婆笑道:“太子妃娘娘底子好,虽然头胎受了大罪,但以后再有身孕就好多了。”   太后应了一声,就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进了产房。   这个好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明玄帝那里。   晨光破晓,黑夜终究过去了。   明玄帝心有所感,大笔一挥,笔走游龙,一气呵成。   【朝曦】二字,现于洁白如雪的纸上。   李恕醒来的时候,就从贴身宫人那里听闻,她和阿衍的女儿被父皇封为了【朝曦郡主】。   “朝曦,朝曦……”李恕唇齿间念着这个封号,无声笑了,低头亲亲女儿的额头。   阿南在旁边笑道:“娘娘,明珠郡主都有小名,朝曦郡主也不能少啊。”   李恕又低头亲亲女儿的额头,温声道:“你们拿纸笔来,我与阿衍写信商量。”   说是商量,实际上李恕单方面让容衍给女儿取个小名。   容衍收到信的时候,他们刚取得了一次阶段性胜利,一时间心中情绪翻涌,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立刻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大篇回信,问及皇祖母,父皇可还好,又心疼李恕生产辛苦,好一通安慰,最后写上女儿的小名——圆圆。   寓意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然而与信送回去的,只有毛皮宝石之类的特产。   容衍和四皇子五皇子都留在了边关过年。   羯族完全杀疯了,他们见攻不下边关城池,干脆绕了一大段距离,挑选兵力最薄弱的地方杀进去。   他们不为钱粮,攻陷进去之后,不管男女老幼,举着刀大杀特杀,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周围到处都是哭嚎,像这场单方面虐。杀的伴奏,而冲天的火光,则是背景板。   四皇子和五皇子带人赶过去时,大肆烧杀抢掠的羯族已经跑了十之八九。   五皇子砍下一个羯族人的脑袋,胸膛剧烈起伏。   满地的鲜血刺激着眼球,懵懂的幼儿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串糖葫芦,稚嫩的面孔却在马蹄的践踏下面目全非。   孱弱的老人无力的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混浊地望着天空。   年轻的少男少女,或许是趁着过年出来幽会,准备许下一生……   五皇子紧咬着牙,闭上眼,吩咐士兵把这些百姓的尸体厚葬了。   至于羯族人的尸体,烧了,烧得干干净净,等风一吹,什么都留不下。 第二百七十一章   开春没有带来生机,反而燃起了猛烈的战火。   “跟我杀——”   将领们领着手下士兵凶狠地冲向了羯族,战场上不时有爆破声。   然而羯族人更狡猾了,他们跟大兴的将士混合,炸。药队就会投鼠忌器。   羯族王子手持锋利的弯刀,轻而易举收割了大兴士兵的性命。   四皇子见状,立刻掉转方向,骑马逼近,跟羯族王子打了起来。   “老四——”   五皇子一杆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迅速把挡路的羯族士兵挑开,冲过去帮忙。   “怎么是你们两个来?”羯族王子突然开口,他说的大兴语还有些羯族口音,但足够四皇子和五皇子听懂了。   四皇子冷笑:“收拾你,老子一个人都够了。”   羯族王子挡住他的剑,趁势凑近:“说真的,本王觉得你比你弟弟有本事多了。”   “你们几兄弟,哪个当储君,不比他合适。”   四皇子加重了手上力道:“你这种离间计拿去哄小孩儿吧。”   五皇子默契地刺向羯族王子,羯族王子险之又险地避开。   “都说你们大兴人最讲究礼义廉耻,本王看也不见得。”   “二打一算什么英雄!”   五皇子啐了一口:“你这种枉顾人命的渣滓,谁跟你讲仁义。”   “别说那许多,今天就要你的命。”   四皇子和五皇子同时攻向羯族王子,然而对方也不是单打独斗,很快有几个羯族副将加入,两方持平。   羯族王子退在副将身后,看向四皇子和五皇子,讥讽道:“本王有时候想想都替你们不值。你们在边关打生打死,饱经风霜,却是为你们同父异母的弟弟打天下。你们这叫什么?”   “辛苦几十载,最后为他人作嫁衣裳,蠢不蠢。”   四皇子和五皇子一脸不屑。   羯族王子也不恼,勒住缰绳,笑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们大兴人的书很有意思呐。”   话落,羯族王子掉转方向,转身飞快离去。   敌方将领都走了,这场战斗也宣告着结束。   但羯族王子在战场上跟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对话,音量可不小,不少人都听到了。   军营里的气氛一时间都变得古怪起来。   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浑身不自在。   武顺侯和宁远将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羯族王子此举是真毒。   明面上看,羯族王子是在为四皇子和五皇子抱不平。可字字句句又何尝不是暗示太子殿下,四皇子和五皇子恐生反心。   这分明是想让他们互相猜忌,兄弟相残。   武顺侯准备求见太子殿下,但四皇子和五皇子速度更快。   从小一起长大就是有优势,到底有感情基础在,有些事就容易开口。   四皇子别别扭扭把战场上遇到羯族王子的事说了,包括对话,也一字不落的全复述了。   五皇子温声道:“小七,我们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跟老四对你当储君,也是心服口服。”   四皇子点了点头:“我们护得是大兴百姓,无怨无悔。”   容衍笑着应了一声,“我知道。”   他绕过桌案,走向两位兄长,分别揽住他们的肩:“我们兄弟齐心,不管多难对付的敌人,终将会把他击败。”   五皇子回揽住他:“嗯,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四皇子觉得这口号有点傻,没吭声,但也回揽住了幼弟,用行动表示自己的立场。   “对了。”四皇子开口。   “最近又有西戎,蝎胡的人加入军队了。”   去岁年关的时候,羯族一通肆意砍杀,被杀害的百姓中,不止有大兴人,还有西戎、蝎胡和氐人百姓。   经此之后,这几个部族来投军的人数猛增。容衍当然是乐见其成。只是怎么管理,得好生计划。   现下四皇子提起,应该是这些人投身到他麾下了。   容衍温声道:“收着就是,训练的时候注意着些,别与大兴士兵生了摩擦。”   四皇子:“我知道了。”   他又看了一眼容衍,干咳一声:“那什么,没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容衍:“嗯。”   四皇子和五皇子相继离开。   羯族王子的阴谋没有得逞,他有些失落,但也不甚在意。   这种事慢慢来,说得次数多了,他不信大兴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不往心里去。   或者,那位大兴储君不往心里去。   羯族进攻的次数愈发频繁,更可恶的是,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先点火,看着人群被火焰熏得到处跑,他们再哈哈大笑地收割大兴百姓的性命。   羯族似乎从之前跟大兴的对战中学到了教训,干脆化整为零,骑兵拥有着天然优势,机动性强,速度快。   就跟打地鼠一样,你灭掉了这边,那边又冒出来了。边关百姓损失惨重。   大兴这边气得不行,却一时又拿不出有效的手段,只能加强巡逻。   容衍愁得不行,整夜整夜的失眠,召集部下商量对策。   将领们也为难,他们若有好法子早就说了。   不少将领嘴边都起了燎泡,四皇子也一样。   五皇子还好点,但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估摸着也是许久没睡个好觉了。   这场商议最终还是无果,容衍满心疲惫,出了军营去外面转转。   两队亲兵不远不近跟着他,保护他的安全。   头顶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炙热,容衍身上冒出了汗,心却是一片冰凉。   羯族就像一座大山,狠狠压在了他心上。   他看着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哪还有往日的静谧祥和。   容衍顺着街道一直走一直走,当他回过神来时,哪里还有街道,只有一小片翠绿草地,一对祖孙在这里放牛。   容衍走过去,好心提醒:“老丈,你快些带孩子回家吧,这里不安全。”   那老人认出了容衍,要给他行礼,被容衍扶住了。   “回去吧。”容衍又劝了一句。   老丈摸着孙子的头,叹了口气:“殿下,小人也是没有办法,牛总要吃草。”   “况且,之前有不少人说羯族要来,不也没来嘛,尽哄骗我呢。”   “不若殿下说个具体时辰,小人到时候带着娃儿回去。”   容衍头疼。   这老大爷怎么跟【狼来了】里的故事中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狼来了】里的小孩儿是主动去哄骗其他人。   以作弄他人为乐,等最后狼真的来了,别人却不信了。   别人却不信了……   容衍看着面前的老大爷,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   他神色微变,随后在身上一阵摸索,最后只摸出二钱碎银,悉数给了老人。   “听我的,回去吧。”   说完,容衍转身朝军营跑去。   小孩儿拽住爷爷的衣摆:“要不,要不我们也回去吧。”   老人咽了咽口水,看着手心里的碎银,“行,我们回去。”   小牛还不愿意,祖孙二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牛带回家。   容衍回了军营之后,派人重新召集了几位大将。   他们在帐篷里一阵商议,直到日头西斜才离去。   但这一次,他们脸上都是昂扬斗志。   ……   羯族城池。   “报——”   “将军,大兴派大军攻城了。”   羯族将军惊了一下,立刻请示他们王子。   羯族王子冷笑一声:“不怕死他们就来。”   他拿了武器就往城楼上去,果然看到城下乌泱泱的大军。   “立刻去烧滚水,滚油。”   “滚石准备好了没。”   “弓箭手就位!”   他目光如炬地俯视着城楼下的大兴军队,嘴角扯起一抹凉薄的笑。   然而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王子,大……大兴怎么撤退了。”   就算知道攻不下一座城池就撤退,是军队的常规操作,但那不都是久攻不下才做的。   现在大兴是搞什么!   羯族这边都懵了,羯族王子不信邪地等着,他坚信大兴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进攻。   但他从白天守到黑夜,大兴都没有动静。   羯族王子:……   羯族王子骂了一长串脏话,回去吃饭,结果饭吃到一半,号角声吹响,大兴又攻城了。   羯族王子立刻奔向城楼:他就知道!这都是大兴的诡计。   “弓箭手准备。”   “放箭!”   两刻钟后……   “报!王子,大兴撤军了。”   “本王看见了!”羯族王子大吼!   他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怒火灼烧着他的心。   鲜血,鲜血,他渴望鲜血,想要杀戮。   羯族王子草草睡了一觉,次日准备带人去大兴杀人放火,就像之前一样,在大兴将领赶来之前,提前跑掉。   然而他们刚刚出城,大兴的军队就围拢。   羯族王子急忙忙跑回城,关上城门,命令部下反击。   一刻钟后。   “王……王子,大兴那边……撤……撤军了。”   羯族王子:啊   他把周围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才稍稍泄了一点心火。   “本王就不信,他大兴能跟本王耗多久。”   这个问题,容衍早就想过了,所以他使用的是车轮战。   他们现在的目的,不是夺城,只是为了骚扰羯族,达到一种【狼来了?狼没来。】的效果。   大兴攻城了吗?攻了,很快又跑了,约等于没攻。   大兴这边,每次攻城的人手可以大大减少,化整为零,分批次替换人手,轮流休息,保持体力,还能最大程度避免伤亡。   而且,他们兵临城下,容衍不信羯族王子心那么大,这个时候还敢离城。   大兴边关百姓受到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少。   在羯族王子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容衍已经渐渐把主动权抢了过来。   之后的日子里,羯族王子隔一会儿就听到属下来报:大兴攻城了。   过了一会儿,另一名属下又来报:大兴又跑了。   大兴来了。   大兴跑了。   大兴来了,大兴跑了,大兴……   羯族王子气到爆炸,但羯族里也有聪明人,说这是大兴的阴谋,让羯族王子沉住气。   羯族王子就忍啊,忍啊,这一忍就忍了半年。   羯族王子再也忍不下去了。决定带兵主动去偷袭大兴。   他前脚一走,大兴后脚就攻城,然而羯族的将士都有点提不起劲儿,意思意思抵抗一下,心想着大兴这次可能一刻钟就撤了。   然而一刻钟过去,大兴将士攻上他们城池了!   羯族这边才意识到不好,然而已经失去了先机,战场上瞬息万变,只是一个小小的迟缓,就可能影响整个战场的结局。   四皇子和五皇子带着将士冲在最前面。   而容衍此刻,亲自带兵拦住了想要偷袭大兴的羯族王子。   本来四皇子原本是跟容衍一起的,但五皇子提出要攻城,四皇子就也想去,可又不好宣之于口。   容衍看出了四皇子的想法,就允了,四皇子又不好意思了,作为补偿,把身边得力的干将都给了容衍。 第二百七十二章   羯族王子不是个蠢人,很快反应过来,他中了容衍的圈套,勒住缰绳,就要掉转方向往回赶。   但容衍怎么可能允许。   如今局势已然反转,不是由羯族说了算。   容衍一声令下,无数点燃的鞭炮,扔向了羯族的骑兵队。   烈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犹如一个开关,战争瞬间打响。   “杀啊——”   大兴苦外族骑兵久矣,如今大兴早有准备,又占尽先机,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长戈队,列方阵!”   随着将领喝令,训练有素的士兵,手握长戈,无情收割着羯族骑兵的性命。   羯族王子看着己方士兵一个一个倒下,目眦欲裂。   “容衍,本王跟你拼了。”他手握弯刀,驭马疾来。   “殿下小心。”   “殿下,让末将来会会他。”   两个将领使着大刀迎了上去,与羯族王子缠斗起来。   “容衍,你这个孬种,懦夫,躲在后面算什么本事。”   “你有种跟我单挑。”   “容衍你无耻……”   “放肆,不得直呼殿下名讳。”两名将领都气炸了,攻势越发凶猛。   羯族王子又恼又怒,口中对容衍的咒骂不停。   然而容衍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冷冷看着羯族王子,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天上的烈日渐渐爬上正空,越发炙热,恨不得把大地都烤干了。   地上的战争也进入了尾声。   羯族王子被十一个部下护着,且战且退,然而面对大兴近千猛士,他们都抵抗显得那么弱小,无力。   容衍从人群中骑马出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狼狈的羯族王子,薄唇轻启:“昔日,你的部下对大兴不敬,孤能亲手斩杀了他。”   “今日,你对大兴不利,孤亦能同样斩杀了你。”   羯族王子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猛兽,牙齿咬得咯咯响:“容、衍!”   “你这个卑鄙小人!”   容衍置若罔闻:“孤不与你耍嘴皮子功夫。”   他抬手,后方的弓箭手准备,锋利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夺人的光芒。   羯族王子仰天冷笑,指着容衍喝道:“本王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这个伪君子手里。”   倏地,他举起手中弯刀,刺向了自身胸腹。   “王子——”   羯族王子应声倒地,容衍瞥了他一眼,手一挥,无数箭矢射向冲过来的羯族士兵。   眨眼间,对面的十数人,全部毙命。   大兴将士喜不自禁,欢呼着庆祝羯族王子的死亡和这场战争的胜利。   容衍的情绪没什么波动,只是看着羯族王子的尸体,若有所思。   突然,几道飞镖唰唰射过来。   “殿下——”   “小衍闪开!”   飞镖扎入肉体,激得人一声闷哼,然而受伤的却不是容衍,而是副将唐明。   但此刻没人去想唐明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庆幸殿下没事。   随后大兴将士就是暴怒,后方的弓箭手瞬间射击,把羯族王子射成了一个人形刺猬。   怕对方没死透,长戈队齐齐涌上,直把人捅个七零八碎。   “殿下,是末将保护不力,还请殿下降罪。”   “请殿下降罪。”众人齐声跪吼。   容衍已经没心思管他们了,唐明是飞扑过来给他挡镖的,他被人整个护在怀里,视野骤黑,再见光明时,唐明已经摔到了地上。   这给唐明造成了二次伤害,对方当即昏死过去。   容衍赶紧下马,把人扶起来,喝道:“都愣着做甚,还不救人。”   他的指尖沾了血,却泛着不正常的黑色,那是唐明的血。   飞镖上有毒。   有将领来给唐明喂了药,然后拔出毒镖,放出毒血,又在唐明伤处上了药,做了简单包扎。   只是唐明落马时,背部朝下,致使背部的飞镖插得更深,恐伤及心肺。   容衍的大脑有片刻空白,很快下令,率领众将士回营。   营地里医术精湛的大夫都请了来,容衍就在旁边看着,一盆又一盆污黑的血水端出去。   他脸色沉静,看不出丝毫慌乱,这样的态度迅速安抚了众人。然而他藏在衣袖里轻颤的指尖,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小衍小心!】   三年,不过三年而已,哪有那么深的感情,何至于此。   病床上,唐明双眼紧闭,嘴唇青紫。   容衍收回目光,“需要什么就跟孤说,无论如何,都要救活他。”   “是。”   容衍抬脚离去。   这场大兴跟羯族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四皇子和五皇子带着人冲在前线,容衍就要为他们扫除后顾之忧,随时添加人手。   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破晓天明,太阳再度升起。   蜡烛已经燃尽,容衍揉了揉眉心,浑身僵硬得厉害。   他招来人询问:“四皇子和五皇子那边情况如何?”   “回殿下,四皇子和五皇子带人已经连攻下了羯族两座城池,宁远将军和武顺侯攻下了羯族一座城池。如今大兴一路高歌猛进,要不了多久,就能将羯族全部剿灭。”   “报——”   “殿下,前线传来好消息,羯族内部反了,听说是羯族以前灭掉的小部族遗孤做的手脚。”   容衍乐了:“这是上苍都看不过羯族的所为啊。”   他决定再拨一批军队过去,趁势一举灭了羯族。   昨日跟随他一起截杀羯族王子的将领都来请命。   “殿下,请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恳求殿下再给一次机会。”   容衍允了。   他处理好了前线的事,又想起唐明的伤,往伤营走去。   结果刚走了几步,眼前就阵阵发黑,他身边的亲兵吓得不行,很快请来了军医,结果一诊断,发现是饿的。   这就有些尴尬了。   老军医胡子一翘一翘的,有心想教训两句,又想起眼前这位是太子殿下,于是气呼呼走了。   没一会儿,有人送来热粥,小兵道:“殿下,周大夫吩咐了,让您一定要用些东西。”   容衍点点头:“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用过食物之后,胃里那种不适之感好了很多。随后才去看望唐明。   容衍从军医那里得知了唐明的病情。   “唐副将的运道不错,他的心脏比常人偏了些,那毒镖刚好避开要害。”   “不过这毒有些棘手,还得需要些时日才能彻底解除。”   容衍:“孤知晓了。”   容衍偏头看向昏迷的唐明,“他还有多久能醒?”   “快的话就在这一两日。”   “嗯,他醒了来叫我。”   是夜,容衍处理完事务,刚准备歇息,亲兵来报,唐明醒了。   容衍迅速穿好衣服赶过去。老军医与他错身而过时,低声道:“别说太久。”   容衍:“嗯。”   病床上的唐明看到他,挣扎着起来:“……殿下。”   容衍走过去把人扶住:“别动,你体内的毒还没解完。”   唐明整个人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呐呐道:“多谢殿下。”   容衍看到旁边还冒着热气的药碗,端过来:“先喝药。”   唐明:“……是。”   咕噜   肚子唱起空城计,唐明脸色爆红。   容衍低低笑了一声,“来人,送些好消化的食物过来。”   或许是知道这是给伤患的,送来的食物都很清淡,还有两个水煮蛋。   唐明脸色微变,只用了白粥小菜,那水煮蛋却是动也未动。   “知道你不喜欢水煮蛋,不过养伤期间,将就一下。”   唐明的面前递来一个剥得白白净净的水煮蛋。   他看得出了神,都忘了接。   容衍就把鸡蛋放他空了的粥碗里,起身道:“你好生休息,回头会给你按功升职。”   话落,就往外走。   “不是的。”   容衍顿住,不明所以:“什么。”   “……我喜欢吃水煮蛋。”   容衍愣了愣,随后笑道:“是吗,那”   “我很久都没吃了。”   唐明低着头,看着碗里的水煮蛋,温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上面。   “那一次,我没接住……”当时不觉什么,此后许多年,每每忆起,总是后悔不迭,痛苦灼心。   那半个没接住的水煮蛋,那张被婆子强行抱走哭得伤心绝望的小脸,都如烙印,深深印在了他心底深处。   容衍敛目:“许多旧事过去就已过去了,人总要向前”   “对不起。”唐明哽咽道:“对不起,小衍。”   “如果……”他死死咬着唇,才没让哭声泄露出来,缓了一口气,才道:“如果能重来,我,我……”   他想说,如果能重来,他肯定不会让当年的事情发生,他会好好爱护容衍,再不让其他人欺负容衍。   可是,他却忘了。这世上没有如果。   唐明整个人像泄了力一般,浑身都垮了,眼泪像决堤一样奔涌而出。   他听到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落寞不已:小衍走了吧。   他苦笑一声,拿起那颗剥得光溜的水煮蛋,边吃边哭,泪眼模糊间,眼前都黑了。   他眨了眨眼,怔住了。   容衍俯身,拿手帕擦掉他的眼泪。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说是吧,表哥。”   唐明瞳孔猛缩。   容衍朝他笑笑:“过去已经过去,珍惜现在,展望将来,不是更应该做的吗。”   唐明定定看着他,不说话。   容衍垂眸,“夜深了,歇着吧。”   他转身离开,夜里的风仿佛都有了暖意。   容衍看着天上高悬的明月,心底一声叹息:其哥……   他没有告诉唐明,当时羯族王子自尽时,他已经瞧出了不妥,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羯族王子的“尸体”,没有唐明,他也能躲开。   只是那么短的时间,若非心里一直念着他,怎么可能及时扑过来。   容衍躺在床上,黑夜中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心想,原来他也是个小气鬼。   这么多年了,他都在等一句对不起。   当初种种,至今想来,虽能理解,却仍是委屈。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月之后,羯族王城被破,大兴大获全胜。   此战报传回京城,举国欢腾。   明玄帝大喜,令太子不日班师回朝。诸位将领,皆论功行赏。   东宫。   “娘娘,娘娘,殿下终于要回来了。”   “大兴全胜!老天爷啊,这是多大的功劳。”   李恕抱着女儿,也止不住欢喜。   小圆圆挥舞着小手,在娘亲怀里啊啊啊地叫,笑得可欢实。   李恕没忍住,亲了一口女儿,又贴贴女儿的脸,笑着笑着眼角就红了:“圆圆,你爹爹马上就回来了。”   “啊啊 ̄ ̄”   大军回朝那日,是个艳阳天,明玄帝亲率文武百官相迎。   容衍下马,率领众将齐齐抱拳,“末将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玄帝眉眼带笑,把容衍扶起来,短暂的一眼,很快看向其他其他将领。   “诸位为大兴百姓浴血奋战,出生入死,辛苦了。”   众将士受宠若惊,忙道:“末将不敢。保卫大兴,是末将之职。”   明玄帝笑道:“朝廷已为你们准备了庆功宴,今日不醉不归。”   “多谢皇上。”   庆功宴上,明玄帝论功行赏,将这场宴会径直推向了高。潮。   宴会后,朝臣的视线再度转向了四皇子和五皇子。   他们很满意现在的储君,有勇有谋,德才兼备。是以,他们就得帮着把潜在的威胁排除出去。   朝堂上恳请明玄帝将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封王的声音越来越大。   嗯,六皇子就是顺带的。【六皇子:喵喵喵??】或许是不堪朝臣压力,也或许是明玄帝本有此意,三日后,三位皇子的封王诏书就下来了。   四皇子勇猛无双,心性率直,封为云王,封地北州。   五皇子仁善宽厚,骁勇善战,封为齐王,封地益州。   六皇子赤子心性,天真善良,封为乐王,封地金州。   三道诏书连下,众人都懵了,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只觉得此举甚好。   除了当事人。   四皇子拿着诏书闯进了宫,彼时,明玄帝在跟大臣议事,四皇子突然闯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明玄帝让其他人退出去,太监关上殿门,明玄帝这才道:“何事如此鲁莽。”   四皇子眼眶泛红,举着手中的封王诏书,“父皇,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在北州,他哥在越州,他们一北一南,距离何止千万。   再者,他去了封地,日后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岂不是让他这辈子都见不到母妃、他哥还有妹妹几面了。   他怎么能,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明玄帝看着他:“你不满意封地?”   “老四,你们三兄弟中,你的封地是最大的,气候虽然不佳,但毛皮药材之物俱是价值不菲。”   “你每年收到的税收都是一笔可观数字。”   “谁稀罕!”四皇子厉声吼道。   明玄帝陡然沉了脸:“老四,这就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   四皇子一滞,眼眶愈红,别开了脸没说话。   父子两人僵持着。   许久,四皇子才闷闷道:“父皇,我宁愿不要封地,也不想离母妃,三哥和妹妹那么远。”   明玄帝无奈:“你在说什么傻话。”   四皇子话出口,像一瞬间想通了什么一样,他抬起头,坚定道:“父皇,儿臣不要封地,也不去封地了,儿臣就在京城做一个闲散王爷。”   “您用得着儿臣的时候,儿臣就出力。我们还跟以前一样,行吗。”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几乎带了哀求。   明玄帝不语。   四皇子看了他一眼,咬咬牙,直挺挺跪下了:“父皇,您不答应儿臣,儿臣就不起。”   明玄帝眼睛微眯:“你在威胁朕?”   “儿臣不是在威胁父皇,儿臣是在恳求父皇。”   明玄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甩袖离开。   殿内的事像插了翅膀,传遍了京城。   众人对此褒贬不一,有人觉得四皇子重情重义,是个难得的好儿郎。   也有人觉得四皇子不知好歹,破坏规矩。   六皇子听到消息的时候,可耻的心动了。   他就想做个富贵闲人,爱他的人,他爱的人能待在一起,衣食无忧,每天吃喝玩乐,开开心心就足够了。   而且下一任皇帝是小七,他最后一点顾虑都没有了好吗。   他回到府中,跟妻子说了心里的想法。   六皇子妃其实也不想离开京城,她不是好权力的人,跟丈夫一样,只觉得一家人在一起,然后又能拥有喜欢的东西,每天和和乐乐过日子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   六皇子妃担忧道:“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六皇子抱着媳妇儿嘟囔:“我都不要封地了啊。我那封地也值老多钱呢。”   六皇子妃被他逗得笑出声,摸摸他的脸。   “干嘛干嘛,□□就撩拨我。”六皇子拽住媳妇儿的手,凑过去吧唧香了一口。   六皇子妃捶他:“你注意点儿。”   六皇子哼哼唧唧,“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香一下怎么了。”   六皇子妃拿他没辙,由着他去。只是眼里也难掩愁思。   这个消息同样传到了二皇子和三皇子那里去。   三皇子被活活气了个倒仰,也就是老四不在他跟前,否则他非得打死这个蠢弟弟。   拿命拼来的封地,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么大方,干脆把家当全捐了啊。   周围一片狼藉,三皇子立在其中,胸膛剧烈起伏。   少顷,他像卸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跌坐在地,抬手捂住脸,而后低低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哭了。   眼泪顺着指缝汇聚成珠,砸落在地。   屋外,几个孩子抱着三皇子妃的大腿,怯怯地看着悲伤的父王。   他们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三皇子妃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带着他们离开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的丈夫比起妻儿的安慰,更不愿意妻儿看到他的狼狈。   此事前后耗了半月,最后以四皇子,六皇子留京,五皇子前往封地结尾。   五皇子是有些留京的苗头,就被康妃掐灭了。   比起分别,康妃更无法忍受她儿子拿命拼来的东西,拱手让人。   那是她儿子该得的!   只是五皇子离京那日,康妃站在城楼之上,几乎哭成了泪人。   淑妃扶着她,并不言语,只是无声的陪伴。   ……   太阳落下,又会重新升起。春天过了,夏天就来了。夏天末了,秋天又来了。秋天尽了,冬天又来了。待到冬深,又迎来春天的萌芽。   日升日落,四季更替。从来都不会停留。   五年后,明玄帝退位,举国震惊。   彼时,太子容衍登基,改年号康乐,尊称康乐帝。   此后,大兴进入了飞速发展时期,其经济之繁华,文化之鼎盛,空前绝后。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后面就是一些番外了哈。 第274章 、番外:舅家   唐家草药铺子今天有些不一样,陈旧的铺子里突然来了一位光风霁月的青年。   “客人,您买什么草药?”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有些畏怯地询问。   “你们东家呢?”   小少年愣了一下,才回道:“我们东……”他不习惯这个称呼,硬着头皮道:“我们东家病了。”   “病多久了?”   小少年为难,这关乎隐私,他不好说。   可是对上客人温润的眸光,他不自觉开口:“我们东家身体一直不太好,听说好像是心病。”   “是吗?”   小少年刚要点头,结果身边一阵清风,客人呢?   小少年:???   客人到后面去了!!   “客人,客人,后面是民住,不能进外人的。”   “客人,客人……”   铺子后面是个小庭院,一间正房,一间厢房和一间小厨房,小厨房外面打了一口水井。   小院子里摆了不少草药架子,上面晾晒着各种草药。   青年就近看了一眼,眉头微蹙,指着一株泛黄的草药:“这个已经失了药性,再晾干也没用了。”   小少年:“啊?”   “小五,你在外面咋——”正屋房门打开,里面出来了一位两鬓斑白的妇人。然而对方话说到到一半,猛地止住了声音。   小五不解:“师娘,您怎么了?”   “您怎么在发抖啊。”小少年赶紧跑过去搀扶。他被青年带偏的称呼,也终于找了回来。   “师娘,师娘您别吓我啊……”   小五左右看看,后知后觉意识到师娘如此反应,很可能是因为对面的青年。   “客人,您快些走吧,不然,不然我就要报官了。”   “小五!”妇人突然喝止,拽住他的手,用力之大,以至于手背的青筋都凸起了。   小五忍不住呼痛。   妇人松了手,深深呼出一口气,“小五,你去前面铺子守着。”   小五:“可是……”   “让你去就去。我不叫你,就不准进来。”   “喔。”小五被师娘凶了,有点委屈,但对青年也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等到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时,妇人抖着唇,哆嗦道:“殿……殿下怎么来了?”   “路过。”   妇人眼里的光暗淡了,呐呐应道:“喔……喔喔。”   “殿下坐,民妇给您倒杯水。”   “不必。”   妇人愣在原地,她比同龄人看起来更生老态,眼角细纹密布,双眼有着饱经沧桑的疲惫。明明是做外祖母的人了,这会儿却像个孩子一样茫然无措。   青年叹了口气,自嘲一笑。笑自己多大人了,还使小性儿,圆圆知道了,都得笑他。   他上前两步,自然的拉过妇人的手,往屋里走。   “我今日是特意过来的,本想看看你们过得如何,没想到从药童口中听闻舅舅病了,一时担心,就贸然进来了,舅母莫怪。”   妇人闻言,不敢置信地偏头望向青年,眼泪不知何时糊了满脸:“你……您刚刚叫我什么?”   青年拿出手帕给她擦泪,温声道:“舅母莫哭了,哭多了伤眼。”   这句话却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妇人突然嚎啕大哭,弯腰就给青年跪下:“小衍,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太自私了,我做出那种糊涂事。”   “你打我骂我吧,小衍,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我是罪人……”   容衍及时把她扶住,双手托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顺气。   “小衍,我该死啊,我没有事先问清楚,我不知道那家人那么混蛋……”   “我最错的是,最错的是,抛弃了你,我们是亲人,是一家人啊……”   他们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无数借口,可是都抵不过一句:他们是亲人啊。   所谓亲人,就是无论面对任何风雨,任何困难,都要携手一起度过。   否则还叫什么亲人。   当初的一念之差,犹如监牢,把赵翠荷困了整整二十多年。   她有太多的后悔,太多的痛苦都压在心里,日日谴责着她。   此刻情绪决堤,犹如洪水泛滥,赵翠荷感觉整个人都快空了。   这也是容衍没有阻止她的原因,负面情绪总要宣泄出来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赵翠荷只剩小声抽噎,容衍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赵翠荷像个犯错的小孩儿,拘谨又胆怯,小心接过水,道了声谢。   “舅母先歇着,我去看看舅舅。”   结果他一回头,就看到苍老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泪水。   “……小衍。”他颤抖着,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轻,像生怕声音大一点,眼前的人就没了。   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容衍心尖犹如被针刺了一下,不痛,却有些微不适。   他下意识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是我。”   顿了顿,他唤道:“舅舅。”   唐药郎鼻子一皱,蓄在眼眶里的泪水顷刻砸落。   下一刻,在容衍猛缩的瞳孔里,看到下跪的老人。   “舅舅,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容衍避开正面,从侧面三步做两步冲过去,抬手想把人扶起。   但赵翠荷只是惊得站了起来,却没阻止丈夫。   唐药郎握住容衍的手,仰头看着他:“小衍,这一跪,是我欠你们母子的。”   他对不起妹妹,辜负了妹妹的嘱托,把她的孩子送了人。   他更对不起容衍,这个孩子曾经是全心全意相信着他,却被他无情丢弃。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因为你是皇子,我丢弃了你,所以感到后悔。”   容衍抿唇,不语。   唐药郎看着他的双眼,目光哀伤,“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是因为不敢面对过去胆小自私的自己。”   “我能够带着一家老小毅然离开从小长大的村子。当初为什么不能带着你们母子一起离开,或许你娘也不会……不会积郁成疾,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我不是个好兄长,更不是一个好舅舅。我,我不配啊”他颓然地低下头,软倒在地,像一具没有生气的傀儡。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唐药郎看着不远处的椅子腿出神,低声喃喃:“我想着,宫里多好啊,吃不愁穿不愁,却不想,那也是个吃人的地儿。”   “……连娃娃都不放过。”   他不知道是在怨谁,砸着自己的腿:“我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过去做不了,以后也做不了。”   他好像糊涂了,像个迷途的人,不知外界。   容衍静静看着他,许久,吐出一口郁气。   “过去了。”   他说:“一切都过去了。”   他俯身抱住苍老的男人,柔声道:“亲人之间,哪有什么绝对的是非黑白呢。”   娘肯定也不会怨你了。   容衍把唐药郎扶回床上,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又给他号了一下脉。   “身体有些虚弱,以后好生进食养着就好了。”   唐药郎有些诧异:“小衍,你怎么会”   他想到别处去了,脸上又露出了愧疚之色。   容衍自然道:“以前见你们在家里炮制药材,有些兴趣,后来跟太医讨教了几招。”他抬起头,笑道:“我也只会一点儿皮毛。”   他想到什么,又道:“我这次是单独来的,没告诉表哥。”   唐药郎见容衍提起唐明神色如常,犹疑道:“你跟阿阳……”   唐明以前叫唐阳,后来改了名。   容衍揶揄道:“表哥那名字改不改都没什么区别。”   他像寻常表兄弟那般说笑着,不见芥蒂。   唐药郎心里偷偷松了口气,然后看着容衍,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长得真好。”容貌,气度,就该是龙子凤孙那样。   容衍莞尔,轻轻应了一声,他们说些有的没的。   唐药郎不敢说从前,怕打破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温馨氛围。   容衍就提起了外面的小少年。   “你说小五啊。这孩子命苦,父亲得了痨病,亲娘扭头跟人跑了。”   “他奶奶带着他们兄妹两个,结果一场风寒,他奶奶和妹妹都没了,他一个人乞讨度日,我想着我年纪大了,草药铺子也需要人手,就收了他为徒。”   容衍:“嗯。”   “表姐现在在京城吧。”   唐药郎神色有点尴尬,“她,她嫁了人。”   “我知道。”容衍接过话茬:“我见过她的丈夫,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们甥舅俩在屋里说话,赵翠荷使了银钱,带上小五一起去买了不少东西。   小五暗暗咋舌:今儿还真是来了贵客。   晌午的时候,赵翠荷重新换了一身八成新的衣裳,又梳了发髻,有些拘谨地来唤他们吃饭。   饭桌设在小院里,满满一桌子菜,鸡鸭鱼肉都有。   小五偷偷咽口水,不过乖觉地没有靠近。   容衍看向唐药郎:“舅舅与小五既为师徒,也算得一家人。”   唐药郎就招小五过来一起用饭。   小五朝容衍讨好的笑笑,然后又惊讶道:“师父,你今日的精神比往日好多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完,唐药郎悄悄瞥了一眼容衍。   容衍笑笑,给他夹了一块鸡肉。   唐药郎乐呵呵吃了。   容衍在唐家待到半下午才离去,唐药郎夫妻依依不舍的送他离开。   半个月后,唐明回来看望双亲,惊喜地发现双亲的精神面貌比以前好了太多,说是判若两人都不为过。   他好奇询问,才知道原来是容衍来过了。   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酸的甜的,像大冬天冻得浑身僵硬,喝了一盅暖汤。   这事后来也传到了戚窦章那里,戚窦章一边捶唐明胸膛,一边说唐明不够意思,这种大事都瞒着他。   然后又美滋滋道:“那这么算起来,我跟太子殿下也是沾亲带故了。”   唐明冷着脸拍他:“不准借此谋利。”   戚窦章发现这位大舅兄是认真的,撇撇嘴,“知道了。”   这么粗的大腿都不抱,是不是傻啊。   又过了半年,容衍主动跟唐明提起,接舅舅舅母和小五一起来京。   唐明自然是喜不自禁。   唐药郎夫妻和小徒弟到京时,容衍和李恕在宫外设宴接待了他们一家。   戚窦章和唐宜也到了场。   唐宜心中有愧,不敢看容衍。   戚窦章带着妻子各拿了一杯酒,走到容衍面前,俯身赔罪:“昔年,内子对殿下多有怠慢,还请殿下谅解则个。”   唐宜直白许多:“殿下,对不起。”   话落,她仰头把杯中酒悉数干了,呛得直咳嗽。戚窦章也紧跟着把酒全喝了。   容衍看了他们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接受了这份歉意。   随后,他的目光扫向戚窦章,颇为欣赏:“你很不错。”   戚窦章或许是有些醉了,嘻嘻笑:“殿下,其实我还有其他本事呢。”   “我对经商一道也颇有研究”他开始吧啦吧啦细数他曾经的“成就”,又说起他的诸多计划。   唐明脸都绿了,在桌下使劲踹他。   戚窦章气呼呼道:“大舅兄,你怎么老踹我。”   唐明:……   容衍笑出声,有戚窦章这般插科打诨,宴会的气氛一直都不错。   一个月后,戚窦章突然找到唐明,哭哭唧唧:“大舅兄,你说太子殿下是不是恼了我啊。”   唐明疑惑:“什么?”   戚窦章小声道:“我被外放出去了。”   唐明眉头微拧:“何地?”   “闽州知州。”   唐明:“原来是闽州知州啊……”   等等,闽州知州?!!   他猛地看向戚窦章,结果这坏小子哪还有苦相,眼角眉梢俱是得意。   唐明又气又好笑地捶了他一下。   戚窦章笑盈盈道:“不过殿下说了,我若是能做出十二分的政绩来,以后自有我的青云路。若是做得不好嘛,他就让我卷铺盖混蛋。”   “啧啧,真的好冷酷好无情好无理取闹喔。”   唐明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走,这种机会旁人求都求不来,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戚窦章跟上来,敛去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的。绝对不让别人说太子殿下眼瞎。” 第275章 、番外:小辈【一】   四皇子和六皇子留京后,做起了闲散王爷。   这两人时不时碰到一起,六皇子总要炫耀他的女儿。   他抱着女儿,恨不得鼻孔朝天,“我们珠珠今天又长漂亮些了,看看这小脸嫩的,小皮肤白的。不是什么皮小子比得上的。”   明珠郡主就在父王怀里拍着小手大笑,那杀伤力简直了。   四皇子扭头就走,欺负谁没有娃似的,他有三个娃,三个!   四皇子大步回了府,四皇子正妃和四皇子侧妃带着孩子都在花园里玩耍。   “小心着些,别摔着了。”四皇子正妃唤道。   三个孩子玩得忘乎所以,压根没听进去。   正妃偏头,“妹妹,你也”   侧妃人呢???   嬷嬷扯了扯正妃袖子,指了一个方向,侧妃跑过去跟孩子们玩做一团了。   正妃:……   她有些无奈,不过也没阻止。   四皇子看着鲁莽,但行事自有一套章程,不曾薄待谁。   再加上府里就两位主子,侧妃又是小孩心性,没什么心机。虽然也生了儿子,却是双生子,几乎没威胁。   所以四皇子府颇为安宁祥和。   不过……   “鸟鸟,鸟鸟飞!”   “我也会飞,看我两个翅膀嘿嘿嘿……”   “笨蛋,你那个是手,不是翅膀。”   “就是翅膀,翅膀,我会飞,不信你看。”双生子的弟弟张开双手,就朝外面跑去。   结果没看到迎面走来的父王,直愣愣撞上去,又弹回来,屁股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四皇子直觉不好。   小孩儿眨了眨眼,“哇——”地一声哭开了。   那哭声响亮,直冲耳膜。   四皇子眼皮子直跳。   双生子哥哥本来玩得好好的,突然嘴巴一撇,也跟着嗷嗷哭了。   四皇子赶紧把儿子抱怀里,侧妃也把双生子哥哥抱怀里哄。   四皇子大步走过去,他说不出软话,只好抬手擦儿子的泪,结果碰到小家伙通红的鼻尖,小家伙受痛,哭得更凶了。   四皇子:……   四皇子左右看看,发现小儿子没人抱,他换了一下姿势,左手抱双生子弟弟,右手轻松捞过小儿子。   “二郎,你看弟弟都没哭,你比弟弟大,怎么好意思哭的。”   二郎哭哭啼啼:“父王把我撞倒了,父王把我撞倒了。”   四皇子太阳穴突突跳:“臭小子,是你不看路自己撞过来的,不要胡乱冤枉人。”   二郎仰天大哭:“我好痛啊,鼻子痛,屁股也痛,父王把我撞倒了……”   待在侧妃怀里的双生子哥哥也哭着嚎:“父王把二郎撞倒了,父王把二郎撞倒了。”   侧妃幽怨地看着四皇子,无声地控诉。   四皇子只觉得天降一口大黑锅,憋死他了。   三郎瞅了一眼父王,幽幽地叹口气,探着小身子,拿小手给哥哥抹眼泪:“呼呼就不痛了喔。”   仆人送来了药膏,正妃拿着药膏上前,带着一点清香的味道,凉丝丝的,抹在鼻尖很舒服。   二郎渐渐止住了哭声,“谢谢娘娘。”   按理来说,庶出子女该称呼正妃为母妃,不过四皇子从中说和,又对四皇子正妃道他也是庶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变成庶出子女称呼四皇子正妃为娘娘,生母侧妃为母亲。   如此一来,倒是免了正妃和侧妃之间的尴尬。几个孩子也不会混乱了。   四皇子对正妃笑道:“还是你细心。”   正妃莞尔:“王爷不是才出府不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四皇子把怀里两个娃掂了掂:“别提了,出去就遇到老六那浑小子,抱着他闺女成天的显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娃,“我儿子也长得好,随我。”   “父王黑,二郎随母亲,二郎长得白。”   四皇子: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侧妃忙道:“二郎,不可以。”   四皇子想,侧妃好歹是站在他这边的。   下一刻,二郎在嘴巴边竖起小手指:“母亲别生气,二郎下次说小声点喔。”   侧妃抱着大郎,朝四皇子尴尬笑笑。然后扭头就跑了。   二郎和三郎立刻兴奋起来,挥舞着小手拍四皇子:“父王,哥哥跑了,快追快追。”   四皇子:追个屁!   他觉得这两娃就是欠揍。   “不追,本王饿了。”四皇子拥着正妃去了石桌边坐着,叫下人送些点心过来。   他刚把两个孩子放地上,这两娃就闹腾着往他身上爬。   正妃欲言又止,不过见四皇子一脸纵容之色,又住了嘴。   下人很快送来点心,四皇子捻了一块吃着,二郎就吊着他的手哀求:“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圆圆玩。”   “你们不是前两天才见过。”四皇子把二儿子吊起来晃来晃去,然后又捻了一块点心吃。   三郎爬到他膝盖上,奶声奶气道:“父王,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季只有一秋,三秋便是三个四季,也就是三年,我们已有两日有半未见圆圆妹妹,细细数来,已是七八年之久矣。”   二郎虽然大部分听不懂,但最后一句听懂了,连忙附和:“对对对,我们七八年没见圆圆妹妹了。”   四皇子神情微妙,看向正妃:“你教的?”   正妃扶额:“不是。”   四皇子啼笑皆非,把小儿子带怀里:“你这小子可以啊,算数算得很溜嘛。”   “行,就冲你这好算学,今天就带你们去东宫找圆圆妹妹。”   正妃有些顾虑,“这会不会打扰太子殿下啊。”   “不会啊。我们跟圆圆玩,又不跟小七玩。”四皇子一脸理所当然。   正妃:行叭。   四皇子摸着自家儿子的脑袋,“如果能把圆圆带回府就好了。”   正妃:那太子殿下恐怕会把你打出东宫(ー_ー)!!   用了午饭之后,四皇子一家人浩浩荡荡去了东宫。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干架呢。   结果到了东宫,李恕歉意地告诉他们,小圆圆去了太后宫里。   三个娃有如晴天霹雳。   “为、为什么?”   “圆圆是不喜欢我们吗?”   “我们还给她带了好多玩具呢。”   李恕摸摸他们的小脑袋,哄道:“圆圆很喜欢你们,只是不凑巧,刚好错过了。你们既然来了,不如在东宫玩一会儿。”   “好吧,谢谢太子妃娘娘。”   李恕招待女眷和孩子,四皇子就去找了容衍。   半个时辰后,四皇子眼眶微红的出来,带着妻儿回府,当天打包行礼,第二天就离京,前往越州,找他亲哥去了。   李恕给丈夫揉着肩,含笑道:“你故意的?”   容衍回首,把李恕拉到腿上坐着,一脸无奈:“四哥家那三个小子,精力是真的旺盛。”   小圆圆容貌随了容衍,性子随了李恕,喜静。   偏偏四皇子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闹腾。   三郎还好些,正妃多少约束着点儿,但那双生子人小鬼大,一天天有用不完的主意。还喜欢趁人不注意,偷亲小圆圆。   简直不能忍。   李恕低头亲亲容衍的额头,“圆圆去了仁寿宫,我瞧着皇祖母和二皇姐都很高兴。”   容衍:“嗯?”   李恕圈住他的脖子,认真道:“阿衍,你有没有想过,二皇姐或许也想成婚生子,有自己的孩子呢。”   除了死去的三公主,大公主和四公主都招了驸马,如今儿女双全,生活幸福。   值得一提的是,四公主当年失忆,与洛嫔重修旧好,此后多年,母女二人虽无血缘关系,但感情一直极好。旁人再离间不了。   只是后来瞧着,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就见仁见智了。   这世上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糊涂时就糊涂反而好上许多。   容衍想了想,道:“那你回头接圆圆的时候,去探探二皇姐的口风。”   李恕:“嗯。”   次日,李恕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借故跟二公主讨教刺绣技艺去了偏殿。   关上殿门,李恕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直接点明了来意。   没想到二公主脸色一白,“阿恕,你是不是嫌我缠着圆圆了。”   “没有没有。”李恕忙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能多一个人疼爱圆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李恕斟酌道:“我只是想着二皇姐年龄不大,整日跟皇祖母一起礼佛,可会觉着冷清。”   二公主仔细看着李恕的脸,发现对方真的没有嫌弃她,才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道:“阿恕,你不是外人,我也跟你说句心里话,昔年,那畜生对我……”   她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说下去:“那畜生对我做了恶心至极的事,是以,我很是反感男女之事。”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若真有遗憾,就是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这世上,偏又没有避开男人就有孩子的好事。”   李恕:“也不是没有。”   二公主:“啊?”   李恕凑过去,低声说与她听。   二公主有些心动,“这能行吗?”   “如何不行呢。”李恕反问她:“教养孤儿,也是大功德一件。”   “可是……”二公主摇了摇头:“阿恕,太后娘娘虽然喜静,但如今她年岁大了,这仁寿宫就太后娘娘一人住着,多冷清啊。”她若教养孤儿,必是要出宫的。   李恕略做思量,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午膳后,李恕带着女儿离开。   二公主如往常一样,在太后身边抄写佛经。   “阿恕跟你说什么了?”   二公主抬起头,温婉笑笑:“阿恕向我打听太后娘娘的喜好是否有变呢。”   太后看着她,嘴唇微动:“你……”   她拨动手里的佛珠,“你年纪轻轻,可想过再招一个驸马。有不少人向哀家打听你。”   二公主做害怕状:“太后娘娘莫是嫌了端静,我这人性子无趣木讷,天底下也只有太后娘娘心慈仁善,才容得了我。若换了旁人,早将我赶出去了。”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很好。”   “不要妄自菲薄。”   二公主愣了一下,随后缓缓笑开了。   太后收回目光,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带着些轻快的意味。   她没有哄骗端静,的确是有妇人替自家小辈来她跟前暗示。   虽然大多数都上不得台面,但也有几个不错。太后瞧着也是比较满意。   二公主端静,稳重大方,恬静美好,常年沉浸佛理,身上自带一股淡然气质。虽不及大公主艳丽夺目,却也自有风华。   如此好女子,怎会无人欣赏。   然而却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留下阴影,实在可惜了。   另一边,李恕带着女儿回去后,跟容衍说起了此事。   “我原想着皇祖母喜静,却忘了她年岁愈发大了,总不如过去,难免寂寥。”   容衍沉吟:“你说得有理,过两日,我们一起去仁寿宫给皇祖母请安。” 第276章 、番外:小辈【二】   一日,阳光灿烂,微风徐徐。   容衍携妻女出宫游玩,他一身玄色常服,掩不住的贵气雍容,且他那张脸,实在令人见之不忘,是以出宫后,不少人都神情激动地看了过来。   容衍朝他们笑着摇了摇头,和妻子一人牵住女儿的一只小手。   圆圆性子静,可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儿,此刻身处热闹的街道,真是看什么都稀罕。   “雪梨汤,润肺止咳,去内火的雪梨汤,只要五文钱一碗啊。”   “雪梨汤嘞雪梨呃……”   摊子前突然来了个小女童,生得玉雪可爱,尤其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像葡萄似的。   摊主下意识看向小女童的身后,见到容衍,差点没兴奋地唤出来。   “老板,给我来”小圆圆回头,“爹娘,你们喝雪梨汤吗?”   容衍点头,李恕摇头。   小圆圆伸出两根细细的小手指,口齿清晰:“老板,麻烦给我来两碗雪梨汤。”   “哎哎,好。”   一名五六岁的女娃脸色红红的引着他们落座,把桌椅擦了又擦。   容衍笑道:“可以了,你去忙你的吧。”   女娃呐呐应是。她坐了回去,不时看过来,发现没什么需要她的地方,就拿着碳条在地上写写画画。   “156+27=183”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女娃惊讶抬头,却见眼前一花,再看时,李恕已经蹲在她旁边,指尖点了点地面,“你多算了一个数。”   女娃看过去,又算了一遍,发现自己果然算错了,连忙改正。   老板娘跟着道:“我家丫头脑子笨,夫人见笑了。”   话虽如此,老板娘眉里眼里可没有半点嫌弃。   李恕:“她其他的都算对了。”   老板娘嗔道:“这孩子就看我卖雪梨汤,偶尔跟我算个账,我这小本买卖,可请不起账房先生。”   容衍笑道:“你这孩子有天赋,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老板娘乐得见眉不见眼,“承蒙贵人吉言。”   雪梨汤喝尽,老板娘恭送容衍他们离开。   容衍摸摸女儿的小肚子:“撑不撑。”   小圆圆一本正经道:“还好。”   容衍忍俊不禁,等到之后小圆圆被街边的木刻吸引了注意力时,容衍勾了勾李恕的手心:“你幼时也这般可爱吗?”   李恕干咳了一声,凑近了低声道:“想来是没有阿衍那般讨人喜欢的。可惜未逢一见。”   “这有何难。”容衍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李恕的腹部。   李恕耳尖微红,抽回手大步朝女儿走去。   容衍在后面轻笑,慢慢跟了上去。   他们玩到半下午才回宫,小圆圆买了一大堆东西,有给明玄帝的,有给太后的,二公主的,还有巧儿他们的。   仁寿宫。   太后看着小圆圆兴奋地朝她跑来,小手里挥舞着红通通亮晶晶的果子,瞳孔猛缩。   似曾相识的画面,仿如昨日。   那酸爽的感觉,犹在今朝。   【皇祖母,小七给您带了糖葫芦】   “太祖母,这个好吃,给您。”   小娃娃趴在太后的膝头,举着糖葫芦,期待地看着她。   容衍走过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她尝了一下,觉得这个好吃。所以闹着要带回宫。”   圆圆把她认为好的东西,给了亲爱的太祖母。   太后十分“感动”,然后接过糖葫芦放一边,趁圆圆没反应过来时,把人抱到了怀里。   太后是个冷清性子,少有抱小孩儿的时候。小圆圆又惊又喜,窝在太后怀里,软糯糯地说起了宫外的见闻。   这口才是比不得小七的,太后默默想。   不过这个年纪也很不错了。   只是听着听着,她偶尔会恍惚,还以为自己在听小孙子说话。   容衍他们在仁寿宫用了晚膳才回去,太后到底尝了一口圆圆带过来的糖葫芦。   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酸,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二公主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还可以,酸酸甜甜的。”   太后不动声色把装糖葫芦果子的玉碗推过去了些。   二公主看见了,却没点破,心里偷偷乐。   太后娘娘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已经到了年关。   今年过年,诸王都提前上奏,恳请回京过年。   明玄帝允了。   四皇子就跟着他哥一起回来了,两兄弟坐一辆马车,女眷坐一辆马车,孩子们坐一辆……两辆马车。   隔着老远,三皇子都能听到小孩儿的闹腾声,他太阳穴青筋直蹦,看着坐没坐相的弟弟,一脚踹了过去。   四皇子不高兴了:“我惹你了,干嘛踹我。”   “自从你来了,你瞧瞧把孩子们都带成什么样子了。”   四皇子向空中抛了一颗花生米,张嘴接住,嚼了两下吞下去,理直气壮:“我怎么了,我跟你说,多亏我来了。你不觉得我侄子侄女们现在比以前活泼多了吗。”   三皇子:……   果然,他就不该跟这个蠢货讲道理。   三皇子闭上眼不理他。   四皇子反而来了兴趣,凑过去跟他哥勾肩搭背:“这次老五也会回来,他儿子跟我家那三小子差不多大,不过我有三娃,他只有一个,这次看他怎么跟我争。”   三皇子:哦,冷漠。   “阿嚏——”   五皇子揉了揉鼻子,“肯定是老四在背后说我坏话。”   五皇子妃:呃……   “父王,您怎么知道的呀。”小娃娃趴在父亲怀里,一脸不解。   五皇子哼哼:“父王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到。”   “咳——”五皇子妃清咳了一声。   五皇子立刻改了话头,“那什么,我跟你四皇伯感情不好。父王要是倒霉了,你四皇伯肯定最高兴。”   思及此,五皇子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心里愁得哟。   “父王,您为何如此神情。”   五皇子叹了口气:“老四家有三个娃,你一个人怎么挡得住。”   五皇子妃见他越说越离谱,偷偷踢了他一下。   “母妃,我看见你踢父王了。你为什么要踢父王。”   五皇子妃:这倒霉孩子……   “你父王脚痒,母妃帮他止痒。”   “母妃怎么知道父王脚痒?”   “母妃用脚指头想的。”   五皇子:……   为什么,他都不说话了,还能“伤”到他QAQ   小孩儿总有很多为什么,五皇子妃招架不住,干脆下车,一个人坐一辆马车,得了短暂清净。   当一行人到京城的时候,五皇子长长松了口气。   三皇子也松了口气。   两人同时想到:终于到地儿了。   容衍带着六皇子一起来迎接他们。   诸王俯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容衍笑道:“你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孤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下榻之所,供作歇息。”   “多谢太子殿下。”   六皇子带着五皇子亲亲热热走了。   四皇子带着三皇子走了。   只剩下二皇子跟容衍大眼瞪小眼,容衍颔首:“文王,请。”   二皇子深深看了容衍一眼,这才离去。   两日后,正逢大年三十,明玄帝在宫中设宴,诸王携家眷前来,本来一切都挺好的。   结果到了后半段放烟花的时候,五皇子的儿子有仙女棒玩,四皇子的儿子见了很喜欢,于是上前讨要。   五皇子的儿子不给,几个孩子就吵起来了,发展到后来就打起来了。   明珠郡主进去帮忙,把二郎给咬了一口,二郎嗷嗷哭出声,把三皇子的儿女们招了来。   于是就演变成单方面武力压制。   大郎和三郎抢走了仙女棒,得意洋洋,在黑夜中挥舞来挥舞去。   结果仙女棒还没燃尽,大人就来了。   五皇子看着被压着打的儿子,瞬间炸了,跟老四打起来。六皇子一边安慰女儿,一边捡着水果茶盏,丢向四皇子。   三皇子:……   脑阔疼。   其他人:……   明玄帝从大内侍那里知晓了前因后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思考着如何处理此事,却发现刚才还哭唧唧的孩子们,这会儿看着对打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纷纷拍手叫好。   明玄帝:果然,这群皇孙就是欠收拾。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收拾了祸头子!   元宵之后,三皇子四皇子两家都被禁足了,罚抄书,一个月之内不准出府。   五皇子的儿子被禁足在康妃宫里,抄了三遍论语。   明珠郡主最可怜,补偿还来不及,怎么会罚。   这个年最后过得鸡飞狗跳,明玄帝不免庆幸,还好小七的孩子没那么熊。   只是圆圆性子又太安静了些。   在圆圆五岁那年,李恕有孕,同年生下一个麟儿,取名容熙。随着容熙一天天长大,模样,性子跟容衍幼时像了个十成十,几乎就是一个缩小版容衍。   两年后,明玄帝退位,容衍登基,世称康乐帝。待容熙三周岁那年,容衍立其为太子。 第277章 、番外:徙地削藩   容衍称帝以后,太后荣升为太皇太后,明玄帝则成了太上皇。   随后,容衍追封亡母唐韵为娴仪皇太后,迁入皇陵。   在容衍还是太子时,明玄帝曾问过容衍,可要他将唐韵追封为皇后。   容衍拒绝了。   明玄帝和唐韵之间只是一场阴差阳错,并无什么情爱纠葛。比起明玄帝对唐韵的追封。容衍更想以儿子的身份,追封他的亡母。   于是明玄帝就由着他去了。   容衍感谢父皇的体谅,父子俩的关系也一直亲密如初。   后来,容衍在原有的基础上,微调了中央和地方官制,皇帝独揽军事大权,这与明玄帝的做法是一样的。但在地方上,则有权力两分。   如同南河郡的官府和红巾会,又如边关地区的官府和调解会。由其互相制衡。   紧跟着,容衍又派人修改《大兴律》,其最终条例由他过目,通过之后再下达下去。   其中允许女子就学,立女户,鼓励寡妇再嫁。   大兴律立于一切之上,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踩着大兴律动用私刑。违者轻则杖责,重则发配边疆。   在科举方面,容衍力排众议,取消了工商等贱籍不得科举的规定,更加取消了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在科技,人文,算学方面加重了占比。   同时,鼓励百姓大胆创新,凡有创新实用物品者,奖银钱百两,上不封顶。   种种指令下达,大兴的经济和文学开始飞快发展。   其中以南河郡独占鳌头,疯狂影响着周围。   二皇子被新皇的种种政策搞得心烦意乱,暴躁不已。于是出门散心。   忽然,前方传来响亮的叫好声,他下意识跟着去看。   原来是个戏台子,非常简单,但是扮戏的人却穿得很讲究。   “……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绵,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儿干……”   “……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这女子们哪一点不如儿男!”   “好好好,唱得好!!”   “再来一个。”看客们大声叫好,还有人给了铜钱。   “下一场戏是憨厚农民斗地主。”   看客们顿时沸腾起来。   二皇子眼皮子直跳,他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这戏讲的是一名农户因为家中老父亲生病,不得不卖田治病。结果同村的地主趁机压价,还使了阴谋哄骗农户把更多地便宜卖给他。   其中把哄骗过程,演得淋漓尽致,叫人气得牙痒痒。   二皇子心往下沉,这要背后无人教导指点,怎么可能演得惟妙惟肖,贴合实际。   看客们在不知不觉间就记下了,心里有了警惕。   后面憨厚农户傻人有傻福,无意间把恶地主给反套路了,叫恶地主赔了夫人又折兵,看客们看得那叫一个爽,给钱给得特别痛快。   “这个地主太坏了,如果是我,可能就着了道儿了。”   “没错,这农户没了地,以后可怎么办,不是叫人活活饿死。”   “这你就不懂了。农户没了地,没活路了,不就卖身为奴了,以后一辈子都握在别人手里。不然你以为那些大户人家的奴仆那么忠心?为了主人家,什么事都肯干。那是没有办法。”   二皇子慢慢离开了人群,身后的议论声却还在他往他耳朵里钻。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如果说一个地方的统治者最怕什么?   绝对不是物资贫乏,也不是贪官污吏。他们最怕的,是管辖下的民众开了智。   否则,为何古往今来的帝王都采取愚民政策。   二皇子觉得容衍简直是疯了,完全是在自取灭亡,自掘坟墓。   他不会容许自己的封地有这种情况出现。   文王开始给青州设置了重重关卡,首先把那些戏班子撵出去。   他其实更想杀了那些人,但如此一来,事情就会闹大,恐会得不偿失。他只得按耐住了这个想法。   青州的种种自然传到了容衍耳中,二皇子不知道,他蓄养私兵的事,容衍也早就知晓了。   容衍点了点龙案,视线在大兴地形图上扫过,最后在青州停下。   半个月后,一封诏书送往青州。   撇开文绉绉的用词,大致意思就是,新皇梦到从前,忆起儿时兄弟相处之景,心有所感。又见顺贵太妃和端和公主日日愁苦,不忍其思念儿子/兄长所受的离别之苦,特下旨将文王封地改封河州。   二皇子都懵了,简直不敢相信此事是真的。   若他封地真的改成了河州,以后不是可以经常看见妹妹和母妃了。   况且河州紧挨京城,经济发达,税收远超青州,作为封地,实在再好不过。   二皇子怕容衍反悔,急吼吼就带着亲兵走马上任。这也就导致,他的幕僚没来得及与他商量。   四皇子见状,也嚷嚷着要容衍把他哥的封地迁回来。   容衍只是问他:“你确定?”   四皇子连连点头:“确定确定。”   然后三皇子也接到了封地更改的诏书,差点没把他气死。   老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就是欠削!   越州地盘大,又离京城远,他辛辛苦苦数载,才把越州彻底收服,做起了他的土皇帝,结果就让老四祸祸了。   现在他们的封地挨着京城,看似更好了,实则完全处于皇帝的视线下,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哪有之前自在。   一旦他们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皇帝下令讨伐,就如囊中取物。   这是给自己脑袋上悬了把刀啊。   然而气过之后,三皇子又蔫了,新皇都拿文王“开刀”了,有没有老四,迟早都会轮到他。   除非他反了。   新皇说不定更乐意如此,好将他斩杀。   二皇子到达河州,短暂的欢喜过后,听闻幕僚点破,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然而这还没完。   朝臣开始上奏,说文王和卢王的新封地,一北一南对京城行夹击之势,对天子颇有威胁,恳请皇上削减文王和卢王的亲兵数量。   容衍很是“为难”,但经不住朝臣一力劝说,只能委屈文王和卢王了。作为补偿,容衍送了不少金银财宝过去。   二皇子和三皇子气得要死,可是他们完全没有拒绝的正当理由,否则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扣下来,全家都得完蛋。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亲兵从各自的一万,削减到五千。至于私养的私兵,当然也被打散了。   三皇子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于是四皇子再来找他的时候,他把人狠狠骂了一通。   四皇子黑了脸,“我去找小七说。”   三皇子:???   “等等,老四,老四!”   三皇子大吼:“还不快拦住云王。”   然而已经晚了,四皇子匆匆走了。   他一路进了皇宫,求见皇上。   容衍从底下人那里听闻四皇子脸色难看,就让其他人退下。随后才让四皇子进来。   殿内只有他们两人,容衍温声道:“四哥这是怎么了?”   四皇子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你还问我怎么了,小七,我把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容衍想了想,道:“你是说卢王改封地的事。”   四皇子瞪着他,不语。   容衍双手交握,直视四皇子:“四哥,就算你不提,卢王改封地的事也不会变。”   不等四皇子开口,容衍先道:“你常年混迹边关,应该比我更清楚战争所带来的苦楚。”   “可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容衍:“藩王之害,四哥莫不是当局者迷了。”   四皇子梗住。   良久,他恨声道:“若我要了封地,你是否也会这么对我。”   容衍:“是。”   四皇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神情很是受伤:“容衍,我们多年兄弟,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容衍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你问出这话的时候,又何曾信过我。”   “朕如今是大兴之主,朕容得下一个人,任其为所欲为又如何。朕容不下一个人,他便是养兵十万,二十万,朕也会想法子灭了他。”   容衍从龙案后绕出来,一步一步走向四皇子。   “你以为文王和卢王只是为求自保吗?”   “你以为文王和卢王的亲兵,就只是明面上这么多吗?”   “你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吗?”   容衍每说一句,每进一步,四皇子就忍不住后退一步。   “主强则臣弱,主弱则臣强。藩王拥有容姓,若君王势弱,他们第一个就会扑上来。”   “历史上,因为藩王争夺帝位搞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例子还少了?”   “为了实现大一统,父皇付出了多少心力,朕付出了多少心力,死了多少人,才有今天的局面。”   “四皇兄,你应该清楚。”   四皇子哑口无言。   殿内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四皇子几乎有些受不住容衍的目光。   他别开了脸去,梗着脖子道:“老五,那老五呢。”   容衍垂下眼帘:“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四皇子错愕。   容衍:“大兴的安定祥和,高于一切。”   四皇子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良久,他踹翻了旁边的椅子,气匆匆走了。   外面的宫人太监吓得不行,小心翼翼唤道:“圣上……”   容衍:“无妨,进来收拾一下就好。”   “是。”   晚上歇息的时候,李恕靠在他怀里,“今天四皇子来找你了。”   容衍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李恕的背,轻轻应了一声。   李恕抬眸,“……你们可是起争执了?”   “放心,他会想通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李恕把玩着他的长发,“我回头让人把四皇子的家眷请到宫中来。就说圆圆和熙儿想他们了。”   容衍:“也好。”   “今天两个孩子过得开心吗?”   李恕笑道:“圆圆和熙儿去了仁寿宫,父皇也在。”   “熙儿很喜欢父皇,缠着父皇给他讲故事,结果说到一半,熙儿反过来给父皇讲六只天鹅的故事,你是没看到父皇的表情……”   容衍静静听着妻子讲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待她说完,柔声道:“那你呢,阿恕,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李恕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笑开了,“我当然开心了。”   她有深爱着,同时对方也深爱着她的丈夫,有一双可爱贴心的儿女,时常能看到的亲人,还有自己的事业,一身所学本事能够尽数发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李恕凑上去,吻了吻丈夫的嘴角,容衍瞳孔一暗,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你又撩拨我?”   李恕挑眉:“是又怎样?”   “为夫求之不得。”   帐幔轻晃,红烛摇曳,点亮一室好春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滴雨50瓶;泡泡6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