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公那种田的闺女》 作者:漂泊有酒   文案:   雷公的亲闺女下凡历劫   小姑娘做好了迎接凡尘七苦的准备   然而——   投胎的农家,风调雨顺,越过越好   嫁的相公,郤诜高第、步步高升   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人人欣羡的官太太   夫君娇宠、婆婆疼爱   小日子美滋滋   *_*   时迁是从娘胎带出来的弱症,越长大身子越衰败。   从前,他觉得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拖着残破的身体   日日挣扎着多活一天好叫爹娘高兴;   直到锦欢嫁进了时家——   娇妻入怀,他生平头一回生了贪念,从不信佛的人弯了膝盖,跪在佛前整整一夜,只求“向天再借几十年”。   一旁守着他的锦欢眨了眨眼睛,巨认真道:“相公,你拜我就行了。”   长命百岁,携手一生。   √本文食用指南:   —朝代架空,不憋屈,轻松甜宠向,笑就对了   —家长里短,人生百态,拒绝道德制高点   内容标签:种田文 甜文 爽文 东方玄幻   主角:锦欢、时迁 ┃ 配角:完结文《红楼之邢夫人的看戏日常》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天打雷劈套餐了解下   立意:做人切记真诚。 ============== 第一章 农家有女名锦欢   “轰隆隆——”   ……   天,乌压压地黑了一片,沉闷而又躁动。整个天空仿佛都是炸雷的轰鸣,震得人耳朵发麻。狂风肆虐,尘土飞扬,和着黑漆漆的乌云,仿佛要毁天灭地、吞没人类般的狰狞之势。   西边一间土坯房里,传来一阵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听得守在门外头原就紧张的年轻人僵硬的手指捏得越发地紧。眼眶泛红,时不时抬起胳膊擦一下额上的汗、抹一把眼泪。   东边屋里一个年级稍大的妇人抱着孩子在屋里“哦哦哦”地轻声哄着,手里还在不停地晃悠着。   她边哄着孩子便跟一旁的男人抱怨着:“三弟妹可真矫情,谁还没生过孩子啊!就她能耐,娇贵,生个孩子跟谁拿刀砍她、要她的命一样……”   男人不说话妇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噼里啪啦地一通倒豆子般数落个不停。原本平淡无奇的面容上,吊着一双三角眼,显得人有些刻薄。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一般,西屋那边,女人的叫声更凄厉了。   西屋里头,女人疼的要受不住了。巨大的惊雷声好像鼓点一样,环绕在耳边,震得耳朵“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身体简直是要活生生地被劈成了两半。   偏偏那“鼓点”急促又声势浩大,像是在催促着自己。女人又是一个使劲儿,满脸的汗。感受着身体被撕裂的痛楚,再也憋不住,嘴里大骂着“魏三你个杀千刀的——”   屋外,紧张不安、一直不停地在走来走去的男人闻言又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跪地上去。   紧跟着就传来了清脆的巴掌声以及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同时,躁动的雷云滚着着消散了开去,眨眼之间,大颗大颗的雨点恶狠狠地砸落下来,打湿了屋顶的稻草,在土墙上印下重重的痕迹、打在男人的心上……   男人又哭又笑,抹了把眼泪,进了屋。   屋里,接生的产婆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给男人道喜:“三小子,你媳妇给你生了个闺女。闺女是小棉袄、贴心,你可不兴不高兴啊!”   “哎,高婶,多亏你了。闺女我也喜欢。”   瞧着男人面上确实高兴,产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想到就算魏三高兴,只怕魏三她娘那脸色也不会好看,心知今儿的接生礼只怕是没什么收获了。   一时之间,心头便有些沮丧。   到底是一个村子的,魏三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不能只因着这个就不管了。魏老太不在,高婆子便教着魏三抱孩子。魏三僵着手脚按着高婆子教的姿势抱着孩子,揽着孩子襁褓的手指都在发抖。不过,手里抱着闺女,看着躺床上休息的媳妇,心里倒是美滋滋的。   不一会儿,听着屋里头渐渐没了叫声心知已经生完了的魏老太终于姗姗来迟,踏进了西屋。   她掀了帘子进来,大着嗓子就问:“生了个啥,小子还是丫头?”   高婆子堆起满脸的笑:“是个闺女,闺女贴——”   高婆子话没说完,就见魏婆子耸拉着眉眼,满脸的嫌弃不满:“又是个吃白饭的丫头片子。”   话音一落,直接摔了帘子走了。   这是直接打算接生礼一点儿都不给了!   高婆子暗叹倒霉,也没心情再留下了。   她跟魏三说了一声,就打算走了。哪知道魏三把孩子放到孩子娘身边,转身居然从身上掏出了十个铜板给了高婆子。   ……   等高婆子走了,魏老太才又进来。   看着魏三守着床上的娘儿两,她心里头就有些不痛快。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又得白费好些年粮食。   何况,这出生的时候这么不好,又是雷、又是雨的,南边的地只怕又得被淹了。到时候,地里的庄稼还不定能收个几成呢?   这丫头指不定还是个晦气的命。   这么一想魏婆子无端就对这孩子多了几分嫌恶。   她甚至心里暗搓搓地生了个心思,莫不如趁着孩子刚生下来,这会儿子三儿子不注意,直接给扔到后山?   如此,也可以省些粮食。   这么想着,魏老太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伸到了孩子的襁褓上。   结果,孩子突然张嘴“哇哇”大哭。外面的风雨越发暴虐、凄厉,一下子惊醒了正打瞌睡的魏三。   魏老太心虚,没等魏□□应过来她就先声夺人、吼了魏三一句,而后迈着急速的步子出了门,活像后面有人追赶。   熟料,刚出门眼睛又被一瞬急促的而又刺眼的白光闪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惊雷打下,魏老太直直地仰倒了下去。   青天白日的,叫雷给劈了!造孽哦!   躲在东屋和偏屋等着魏老太对魏三两口子发飙好趁机瞧热闹的一大家子人呼啦啦地全跑了出来,拉着魏老太哭天喊地的。   众人将人抬到了屋里,又去请大夫,大夫摸着长须,直叹魏老太福大命大。无大碍,养养就好。   众人:命大是真,福气嘛??青天白日的叫雷给劈了,这能叫有福气?   殊不知,躺在床上的魏老太也心虚呢!   ——这不是因为她想丢孩子,老天爷给的惩罚吧?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那个晦气的丫头片子。   魏老太满怀着不甘,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自此,跟那个雷雨天出生的丫头片子结下了第一个梁子。   而西屋里,正专注地哄着闺女的魏三没发现,怀里的小丫头刚睡,外头的乌云已经悄咪咪地退散了开去。   将整个村落从昏暗的笼子中放了出来,雨声渐渐转小、消失,天晴了!   天空一碧如洗,雨过天晴的天空,藏着一只只欢快的动物~骏马奔腾、绵羊打滚……   魏三小心地将孩子放在媳妇米氏身边躺下,这才发现小丫头的手心还紧握着。   她四指包着拇指,蜷缩在一起、紧紧的。   魏三起了玩心,将自己的一根食指往小丫头手里塞,想叫小丫头握着自己的手指。不知怎地,怎么都塞不进去。   魏三不信邪,拿过小丫头的手轻轻地掰开蜷在一起的手指,仔细一瞧,就见小丫头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珠子。   那珠子透明的、小小的一颗,玲珑剔透的,中间还有个细细的孔。   这珠子是在闺女手里一直攥着的。   小丫头不过是刚出生的小婴儿,也没可能是别人塞的,所以,这珠子是闺女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魏三直觉这事儿不能叫人知道。他虽见识不多,也知道大抵出生特别、跟大家不一致的人都容易被人排挤、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所以,他将珠子偷偷地藏了起来,谁也没告诉。   哪里知道,自打他将珠子给收了起来,她家闺女醒了之后,便日夜啼哭,哭得嗓子都哑了,最后跟刚出生的小猫崽子似的呜咽着抽泣。   把夫妻两个心疼的呦,魏三想到闺女自出生就攥着的那颗珠子,也不知道闺女这模样儿跟那颗珠子有没有关系?只得悄悄儿地把事情跟媳妇米氏说了。   米氏无法,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将那颗珠子用了一根红线穿好。简单地打了个结后便给闺女戴在了脖子上。   说来也是奇了,小丫头刚戴上了珠子,立马就不哭了,只是微微有些抿着嘴,显得有些委屈的模样。   看得魏三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就一溜烟跑出去摸鱼给媳妇熬汤下奶了。   *   魏家人口多,魏老头、魏老太还有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又都分别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家。魏大有其妻王氏、二子一女。魏二其妻李氏又生了一子一女。   魏家没分家、十几口人全都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头。这么多人,一人一口也得好些粮食,魏家日子过得着实不宽裕。   所以,也别指望魏老太能够给儿媳坐月子做什么好吃的。何况,米氏还是个尤其不招魏老太喜欢的儿媳妇,这就更不用说了。   想媳妇孩子都吃得好,魏三只能自力更生,自己去给媳妇找吃的,山上河里地寻摸。   说来他今儿的运气着实的好,出去了一圈回来收获着实不错,感觉今天的鱼好像跳着往他的盆里跳。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魏三喜滋滋地提着桶满载而归。   魏家的院子总共就这么大,稍微有点儿动静,一大家子基本就全知道了。魏三大雨天去河里摸鱼,还摸回来一大盆鱼,熬的汤鲜香美味,早把一院子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可惜,魏三谁都没给,自顾自地煮着汤,端去了西屋去伺候媳妇去了。就是大侄子来也没给。惹得他大嫂又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地一通摔打。   西屋里,米氏喝着香喷喷的鱼汤,美滋滋的。眼神都没多给外面一点儿。一点儿没有假惺惺地客气一下的打算。   不愧是两口子、一家人,真是修来的缘分!   之后几天,魏三就没闲着。白天山上跑一阵,河里摸一圈,到处寻摸,到了中午和傍晚时候,还得赶回来给媳妇做饭。魏老太铁定是不会给搭把手的。   到了晚上,魏三就把白天媳妇没吃完的汤饭热了热,吃了。也不嫌弃味儿淡。对付着吃完饭,再将米氏换下来的衣裳还有闺女的尿布洗了晾了。   每天忙成狗了,他娘魏老太也不带搭把手的。左右魏三也习惯了,没啥矫情的想法。   这么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一个月,米氏终于出了月子,也意味着魏三新出炉的闺女儿满月了。魏三送给闺女的头一个礼物便是为她求了个好听的名字——锦欢   这是魏三求了村里学问最好的孙秀才,给他闺女起的。   村里的姑娘不是花儿、就是草儿、叶的,再不就是婷啊丽的。   魏三自己是没什么文化的,可他就想给闺女一个不一样的名字。拎了只从山上套来的肥兔子、又打了二两酒,终于叫孙秀才给起了个名儿——魏锦欢。   这么煞费苦心,真就是亲爹了!   村里大部分人家女娃是不办满月的,满月礼那是只有男娃才有的殊荣。   魏家有魏老太在,自然也是一样。尤其是老太太凭白遭雷劈,直觉小锦欢专门生来克自己的,才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养好,对小锦欢正是一万个不喜,能给她过满月就怪了。   不给闺女过满月,魏三也不恼,人家就自己关起门来庆祝,还是像模像样地庆祝。   他也不知道哪里的钱,给闺女扯了新的大红布做了崭新的襁褓,抱着闺女、牵着媳妇就出了门。   干啥去了,去小锦欢的姥姥家去了。   可把魏老太给气得,一个劲儿地骂着“瘪犊子的玩意儿”。   大儿媳斜着双三角眼,暗暗地看笑话,二儿媳柔柔弱弱地安抚着魏老太,“不经意”地说了句:“娘,那红布颜色可真好看,正得很,我瞧着是新的呢!要说男人就是粗心,这么好的布就这么裁了给小孩子用,这也太不会过日子了。也不知道拿来叫娘给收着。”   闻言,老太太心里又是一阵火。拍着大腿骂得更凶了……   可惜,魏三连头都没回一个。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不能生气,听不着听不着。   魏三抱着闺女在前头走着,米氏拎着篮子,小媳妇似地跟在魏三旁边。   大白天的、都是村里人,大伙儿都认识的,见了免不了打趣几句:“三小子,咋对你媳妇也不知道体贴点。没见你媳妇要跟不上了啊?”   “不是你媳妇坐月子的吗?咋感觉你圆了一圈,你媳妇还是这么瘦的?咱可得有良心、不兴太欺负人,把媳妇的月子饭都给吃了啊!”   天知道,米氏做月子期间,魏三运气大爆发,不管是上山还是下河的、基本回回都不空手。把媳妇、闺女给养得白白嫩嫩的。   尤其是小锦欢、从戴上那颗珠子后便变得省心了很多,脸色也一日日地白嫩起来。   那小胖胳膊跟个藕节似的,极惹人喜爱,一点儿不像个农家孩子。   这边,被“欺负”的小媳妇米氏低着头,小心地藏住快要掩饰不住的双下巴,双手紧着衣襟,不吭声。很是听话的样子。   来人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好好一个闺女,眼睛没长好就跟了这么个人。   显然,在大家眼里,魏三都不是啥靠谱的人。   等人走光了,米氏就抬起了头,偷偷地笑。   把魏三给气得,使劲儿地揉了一把媳妇的头发,“这糟心媳妇儿,就知道欺负老子玩儿。”   其实,魏三对于别人的看法还真不咋在意。在他心里,人过得好就行。旁的都是虚的。他不过是逗逗米氏罢了。   在说了,这也是他和米氏的小情趣,在外头,米氏一向很给他面子,受气小媳妇模样儿妥妥的。   人家虽常说他,但是谁不羡慕自己有这么个好看又听话的媳妇?   男人嘛,在外头面子撑起来了,回家了一切都好说。做饭、洗尿布能算个啥?   魏三抱着小锦欢、牵着米氏坐上了小船往河对岸去…… 第二章 讨债闺女糟心儿   要说这魏家村,后面是一座山,前面呢是一条河。在大山和大河中间才是人家。因着要出村是必须要过河的,故而,家家都有小船。出入过河。   按说这后面山、前面河的,中间这么大一地方都是魏家村的,家家户户的地虽说不是太多,但是比起别的村子来说,却也不少了。怎么日子还是不好过呢?   却是因着老天大概是要公平的。这样的地儿原该是风水宝地,只是,每年夏天都至少要发一次大水。而每次发大水,带来的都是一场灾难。不好的时候,河水漫到村里家家户户的房子也是有的。   不过河水涨到伤人的时候毕竟还是少数,不然魏家村也不会还有这么多人在了。更叫人头疼的还要是地里头的庄稼。   河水一涨,地里的庄稼就要大面积地遭灾。是故,你的地多,但是你的损失也多啊。故而,魏家村的村民的日子跟其他村子一样,过得紧巴巴的。   并且,因为魏家村交通不便,当初米氏要嫁过来可是叫家里人好一通“棒打鸳鸯”。当然,父母终究傲不过孩子,米氏也终于还是嫁进了魏家,嫁给了魏三。   却说米家父母还有兄长看到米氏和魏三抱着小锦欢回来,喜的不行。米老太当即就吩咐二儿子去沽酒,直言今儿要好好庆祝一下。   大儿媳和二儿媳在厨房按着老太太的吩咐,杀了只鸡在灶上“砰砰砰”地忙碌了起来。   米氏和母亲在堂屋说话。米家老太太抱着小锦欢,一边做出奇怪的表情逗着锦欢,一边跟米氏说话。   “孩子满月你们就这么一家三口齐刷刷地回娘家了,你婆婆没意见?”   米氏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注意。不过大概是不生气吧??反正她一直也不喜欢我,我在家估计她还嫌碍眼,出来了她高兴还来不及,生什么气啊?”   说完,米氏讨好地冲着母亲笑了笑。   米家老太太点了点米氏的额头,到底没舍得骂小闺女。反正魏家那老婆子她也着实看不惯,也就不管了。   老爷子在一旁看着老太太怀里的小丫头,也意动的很。小闺女的闺女他也想抱,可惜,老太太嫌他粗手粗脚,不叫他伸手。老爷子只得眼馋地在一旁逗弄。   “那你这回过来,出了给小锦欢过满月,还有事儿没?”   米氏懒散地趴在桌子上,闻言提溜地坐直了身子,依偎在老太太的身旁,笑容甜腻腻的:“没旁的事儿了。就是带着我闺女过来讨她姥姥的满月礼。免得您给忘了、省了。”   老太太:……   这可真够实诚的。要不是知道小闺女的脾气,老太太都想说她怕不是缺心眼儿吧!   小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老太太可多的话要问了,絮絮叨叨个不停。米氏简单地回了老太太几句,就耐不住了。对着老太太嘟囔了一句:“娘,孩子交给您了。你帮我照看会儿,我困了,先眯一会儿。”   刚说完话,米氏也不等老太太应声,就掀了厚厚的帘子,自顾自地进了老太太屋里躺着去了。   老太太:……   这姑娘生的可真真是生来讨债的。旁人家的小姑子出嫁后再回娘家哪个不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看嫂子的脸色,生怕招人厌烦?也就自己这个闺女,出嫁至今仍旧还是“姑奶奶”。回来了就往床上一躺,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可真够能耐的!   可惜,这么多年了,老太太拿小闺女是真没辙。也只得认命地替小闺女照看她闺女去了。   这要不是亲闺女,老太太真想埋汰几句。   *   要说米氏也是能耐,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丫头,生生地将“懒”这个习性从小贯穿到大。打小就是这个样子、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当初米老太不叫她嫁进魏家村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着闺女太懒,怕闺女将来被人嫌弃,离得远了自己不能知道、不能照看。   所以,原本老太太是打算将闺女许给本村的小伙子的。这样,就算有什么人家也不敢过分。不介能够按着从村的情谊多让让也是好的。再不济,还有自己照看着,伸把手帮帮忙也是可以的。   哪里知道这闺女主意忒大,自己悄悄地就相好了人。看中了大河对岸的魏家村人士魏三、要死要活地嫁。老太太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是老太太哪里傲得过疼在心坎里的闺女,最终还是将她嫁给了魏三。   要知道米氏刚嫁进魏家时候,老太太可是足足担心地整一个月。天天大晚上地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怕小闺女叫人嫌弃,被人欺负,暗地里哭。老太太的心整日地七上八下地,搅合得一家子都不好。天天天不亮就叫儿子去魏家村看看。   还给两儿子排班,逢单日子就大儿子去,逢双就儿子去。折腾了一个月,新娘子回门过满月,老太太亲眼见着小闺女眉眼开阔,脸色红润,米老太才算放下心来。   老太太这边回忆旧事,就见怀里的小丫头扭了扭身子,嘴里还在小声地“哼哼”着。老太太以她多年带孩子的经验直觉孩子这是在认生,在找小闺女。   小闺女刚睡下,小丫头这么哼哼地可别把里屋的闺女给吵醒了。老太太赶紧抱着小丫头去了外头。站在屋檐下,今儿太阳也不大,老太太抱着孩子晒晒太阳倒是也不担心阳光刺了小丫头的眼。   哪知道怀里的小丫头好像特别喜欢外面的阳光的样子?原本还哼哼唧唧地好像不满的样子,这才刚一抱出来就不吱声了。还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吧唧了下嘴巴,特别享受的样子。   甚至还隐隐露出了点儿满意、笑意。   老太太:??   老太太直觉怀里的小丫头好像特别喜欢晒太阳。又忍不住怀疑自己这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就这么点儿的孩子,能知道个啥?   老太太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至于小丫头的笑,许就是巧了而已。也或者是她家小外孙女天生长了一副笑模样?天生爱笑。   老太太找到了理由解释,便也不多想了。只安安静静地抱着小锦欢在外面晒着太阳。躺在老人怀里的小锦欢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脖子里的珠子渗入了自己的身体、流经各部分脉络温暖着自己,特别舒服。   浑身舒坦的小锦欢很快便又睡着了。没人发现藏在小锦欢脖子里的珠子一闪而逝的暗红色的光芒。   *   等小锦欢睡醒,一家三口都在回去的路上了。魏三和米氏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论着。话题由何而起呢?   却是因着吃饭时老太太在饭桌上又提起了两人曾经的荒唐。之前,老太太一度不看好两人。不仅是因为闺女一身的毛病,还因为这魏三在村里四邻的名声着实不咋地。什么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魏老太要是一口气同意了才奇怪呢!   闺女原先就懒,再嫁一个好吃懒做的,懒汉配懒婆娘,这日子怕是不要过了哦!   老太太都怕两人饿死在家里头,还没人知道。   哪里知道两人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大富大贵在她们乡下那是不用想的,不过,能把日子过起来,也没折腾什么幺蛾子,在魏老太看来这女婿就算不错了。毕竟,不是谁家都能忍得下米氏的习性的。   再看,如今小闺女许是没什么钱,但是看得出来人整天还是傻乐呵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就冲着这一身的毛病至今一点儿没改也能看出来。   所以,老太太就觉得这女婿其实真的不错了。米氏这性子便是有自家在眼跟前看着,只怕也就这样了。或许,还有不如呢!自然,也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因素在里头。   故而,饭桌上,老太太就眼睛直光光地盯着闺女米氏,越看越觉得将自家这懒闺女嫁给魏三确实是委屈人家了。自家闺女太能折腾。老太太不停地数落米氏,叫她别光顾着自己吃,要好好照顾魏三一些。别整天有事没事地瞎作。   回去的路上,由着老太太一席话,米氏开始了深深的自我反省。   觉得自己过分了?怎么可能。米氏是在反省是不是魏三中午趁着自己睡觉时候找老娘告状了。这么一想,米氏瞬间就炸了。揪着魏三的耳朵就问:“好你个没良心的。当初我十五六一枝花的时候你各种献殷勤,现在这结婚才几年,你就开始嫌弃我,学会背后跟我娘告黑状了?”   怀里还抱着小闺女的魏三也不肯示弱:“谁先对你献殷勤了?不是你先看上的我,对我各种暗示……”   闻言,米氏气坏了,魏三这是在否定自己的魅力?   “当初要不是你故意捡着你那小白脸故意勾搭我,我可怜你,我能嫁给你?”   当初米氏还是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魏三跟一长串的小伙子一道出来玩耍,叫米氏瞧见了。正是少年人最好的年龄,魏三又生的好,五官很糊弄得住人,一张小白脸在一众黑小子中鹤立鸡群,米氏一眼就瞧中了,才有了这段姻缘。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自此有了这段正“合适”的孽缘。   “分明是你沉迷于我的英俊潇洒不可自拔,我担心你姑娘家脸皮薄,这才勉为其难上你家求亲的好吧?!”   魏三不甘示弱、涉及到自身的魅力问题,谁也不肯轻易退让、认输。两人一路上都在争论当初究竟是谁先看上了谁,又是谁先表态。可惜,直到回到家里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   这题超纲,还是容后再议吧!   到了家门口,米氏就把捏着魏三腰间软肉的手放了下来,跟在魏三身后,妥妥一副小媳妇样儿。即使,魏家人早看透了她的本性。进门前,米氏还一本正经地对着闺女说:“娘的宝贝儿,娘可亏大了。你将来可别跟娘一样,就奔着一张脸就叫人给哄了去了啊!”   米氏不过是逗弄闺女两句,哪里晓得竟是一语成谶。此是后话不提。   *   两人回了家已经是下半晌了。西边的太阳刚敛起最后的身影,橙红的光幕笼罩在狭长的小道上,魏三抱着闺女进了门、米氏紧随其后。   平日里吵吵嚷嚷的小院好像失了声一样,一点儿声音没有。   魏三只当魏老太早上骂自己没够,这会儿还在生气。其他人看了老太太的脸色也不敢说话了,这才这么安静,便也没放心上。   只等魏三进了厨房,想给米氏做饭时,傻眼了。魏老太直接将厨房的门给锁了。那锁是之前老太太锁自己屋的,又大又重的一把,魏三一眼就认出来了。   就说这么安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要是之前,大晚上的魏三也懒得闹腾了,大不了第二天加倍吃回来。现在嘛,自己倒是无所谓,可米氏还得吃饭啊。   虽说之前两人在米家已经吃过饭了,但是米氏现在是一人吃两人份的,一天得吃好些顿。怎么也不能饿着。   魏三就朝着老太太屋里走去。只是,任凭怎么敲门也没人回应他一声,给他开门。人在屋里,偏偏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除了魏三“乓乓乓”的敲门声,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   要不是家里穷,没有拉院子,只是用的篱笆给围了起来,锁不了。魏三觉得老太太能把自己给锁在篱笆墙外,不叫自己进门。   米氏拉了拉魏三的袖子,嘴角朝着东屋努了努,果然就见东厢探头探脑等着看热闹的大嫂子。   魏三冷笑一声:“娘,您要是不开,我就把厨房间那把碍事的破锁给砸了”   里头听着话音的魏老头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不过老太太说儿子不听话要治一治,魏老头也就随她去了。现在听到魏三要砸门,魏老头就觉得够了,叫老太太赶紧开门去。   哪知老太太动都不动:“睡吧。家里就那么一把大锁,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过是吓你一吓,不敢的。”   老太太话刚落地,隔壁突然传来“嗙”的一声,锁坏了,落了地。   你听,这锁落地的清脆;你看,这门打开的干脆;老爷子只觉得“啪”的一声,老太婆这脸被打得太狠。怕是又要折腾出事儿来了。   老太太憋着一身的火气,迅速披上衣裳,扣子都没扣好,就趿拉着拖鞋出了门。一边说一边喊:“魏三,你个混账、混不吝的玩意儿。家里头唯一的一把大锁,你咋这么能嚯嚯呢?!”   随着魏老太的大嗓门,几个屋子,一大家子人全都出了来。看热闹呢!   老太太的大嗓门全村闻名。她这么一吵吵,左邻右舍地全都惊动了起来。老太太可不是光用喊来唬人的假把式,人家直接抄起烧火棍直奔魏三而去。   魏三哪能束手挨打,不能还手还不能跑嘛?见着老太太过来,眼神示意了媳妇一下,撒腿就绕着院子狂奔…… 第三章 花生瓜子看大戏   魏老太追着魏三足足追了半个时辰,手里紧紧握着烧火棍、边追边骂。魏三则在前头不慌不忙地小跑着。一点儿不急。见着魏老太离自己还远着呢,魏三特地从家门口饶了一圈。想着说不得还能看见媳妇、唠两句嗑。   果然,等魏三绕到家门口的时候,米氏正抱着锦欢就站在篱笆院子前面等着他呢!等魏三稍走近些,站得近便了,米氏就趁机给他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   极默契的样子。   前提是忽略米氏给他塞完棉花之后那眼角眉梢憋不住的笑意、还有抱着闺女,兴奋地朝他挥手道别的愉悦,米氏满心的幸灾乐祸哪里藏得住?   不单是米氏,米氏怀里的小锦欢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紧紧盯着魏三的身影。仿佛知道那人就是她爹一样。盯得魏三心都提留了起来。暗暗庆幸幸好闺女现在小,还不知事、记事,否则,自己这脸可丢大了。将来怎么在闺女面前显摆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哦!   魏三直觉在闺女面前失了面子,就不想在这继续待着了。算算时间,估计老太太又要追上来了,魏三又要落跑之际,小锦欢“噗”地一声笑出了声,口水将下巴打得湿漉.漉的。   魏三:……刚要发力开跑,一口气又泄了下去。   真是讨债来的亲闺女哦!   魏三哀怨地瞅了闺女一眼,就认命地掸了掸袖子,伸出胳膊给小丫头擦了擦嘴角和下巴的口水,动作轻柔地不可思议。一点儿不像平时的糙汉子魏三。   等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又渐渐靠近,魏三迅速亲了小丫头的额头一下,又抛了个“媚眼”给媳妇儿米氏,就又开始了“逃生大计”。   这会儿太阳下山,在外头干活的人也都回了家。魏家村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尤其乡下也没有旁的消遣的东西,整天都是东家长、西家短地说闲话打发日子。   这会儿,老太太和魏三这你追我赶的动作,可不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戏,田地里耕作了一天的村民便齐刷刷地围在一边瞧热闹。   摇着蒲扇的、支着腿半蹲着的、坐着小板凳的、端着水碗的……就差瓜子、花生和西瓜了。遇上魏三和老太太一个追的、一个跑的,有那好事儿的还不时打趣几句。   这个说“三小子,你可不兴累着你娘了。”   那个说:“老婶子,你可悠着点儿,别把老腰给闪了!”   都是乡下人家,也不兴父慈母孝、挨打只能受着那一套。乡下小子都皮得很,女人也都泼辣的紧,挨大人的揍小子撒腿漫山遍野跑的才是正常的。没谁会恶意解读。那个小子要是白挨着揍,虽说会夸两句孝顺、可背后免不了也得被嘀咕两句“傻子”。   不过,魏三也着实算是这村里为数不多的常挨老娘责打的娃了。   按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魏三作为占了命根子其中之一的条件,作为小儿子,他该极为受宠才对。怎么反而在魏家极为不受待见呢?   盖因魏家老太太最是自私一人、人家都是最爱儿孙。这老太太不,她最爱的永远是自己个儿。至于儿子,只有听话、懂事、能干活的儿子她才喜欢。而魏三显然不是。   魏三打小就爱玩,到处撒欢、又皮实。一到干活就蔫吧了。这明显不符合老太太的喜好啊,所以老太太平日难免就做事不公道了些。魏三从来是不肯吃亏的,就经常指出老太太的私心,跟老太太呛起来。   老太太就觉得这样的儿子铁定是白养,越发魏魏三苛刻。一来二去的,母子两关系越演越裂。本来老太太还想拯救一下,叫魏三娶个肯听话的媳妇也还将就,顶好能娶自己娘家那边的人来拯救一下。   哪知道好不容易跟自己三儿子好声好气地“商量”一回,这小子死活不搭理。娶了米氏这个一样的混账媳妇儿进门。老太太只觉得这就是个生来克自己的混账,自此就算彻底放弃这个儿子了。   再加上如今又添了一个“命不好”的锦欢,老太太如今是越发看魏三这一家子不满了。   *   这边魏三还在前头悠哉悠哉地跑着,魏老太却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才不得已地停了下来。老太太也知道这兔崽子今儿是打不着了,只得又站在小道上掐腰骂了几句,回了家。   遇上那好事的问询魏老太,魏三又做了啥事惹她这么生气?魏老太倒是直言不讳。将自己的“苦闷、烦心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又是说魏三不孝、又是说米氏生了个丫头片子赔钱货、说锦欢出生的时辰也不好,外头又是雷又是雨的能是什么好命?   “不然,我好端端地怎么就被雷劈了?还刚巧就是那丫头片子出生那天,说不得就是她给克的。那就是个晦气——”   魏老太跟旁边人抱怨的太投入,没留神前头一个大土坑、一只脚朝前迈的时候就那么踩进了土坑里。“哎呦”一声、魏老太身子没绷住崴了脚,脚面直接侧接地面,当即疼得嘴角抽搐、额上直冒冷汗。   魏老太这脚崴得有点儿重,瞧热闹的一群人也不好干看着,扶着魏老太一瘸一拐地回了家。等到了家里,魏老天的右脚踝又红又肿,鼓得老高了,连稍微挪动一下都得抽口冷气。一点儿动弹不得。   得,这才刚从床上下来,又得回床上躺着修养了。   躺床上的魏老太又开始想东想西了。自己怎么就崴了脚呢?不过是说了那丫头几句,真是真是邪了门了。魏老太认定是锦欢带累了自己,于是,在小锦欢满月的这日,在她自己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小锦欢就“被迫”跟魏老太结下了第二个梁子。   这边魏老太还沉浸在自己吓自己的思绪中呢,越是深想就越害怕。   不得了哦,连提起这小丫头的名字都会倒霉。这丫头片子不会真是个丧门星吧?若说头一回只是怀疑,这一回老太太就是肯定了。   顿时,老太太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   老太太既然已经认定了小锦欢是丧门星、克她的,哪里还能叫小锦欢靠近她?老太太把一家人都叫到她屋里,当众宣布叫米氏看好了锦欢,不许抱锦欢出屋子,更不许靠近她屋里一步。   魏老太好日子还没过够呢,生怕小锦欢把自己克出毛病来。   魏三夫妻气坏了,这不是在坏自己闺女名声呢嘛!虽说锦欢还小,若是传出了“丧门星”的名声,长大以后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将来怎么说亲?   米氏压根不理魏老太的“命令”,反而越发爱抱小锦欢出去。时不时在众人面前就“不小心”眼睛叫风吹进了沙子、或者被虫子迷了眼、眼眶红红的。   这一看就是有故事啊!   有故事好啊,众人都最喜欢听故事了。就指着听这些家长里短的是非来当个生活的调味品了嘛!顺便看一看魏家的笑话。   一个个小媳妇化身贴心小姐妹磨着米氏说说,还赌咒发誓绝对不告诉旁人。米氏“感动”地不要不要的,啥话都掏出来跟小姐妹交心,一不小心就将魏家那点子事情全给秃噜了出来。   “婆婆她不喜欢我家那口子,连带我和我闺女也遭埋汰。我也就罢了,左右是长辈,只得听着了。可是我婆婆埋汰我闺女那些话简直不给我闺女活路了啊!”   象征性地哽咽了两句,米氏再接再厉:“说我闺女命不好,生在雷雨天,连累她遭了雷劈,还说她什么不好都是我闺女克的。天知道我闺女命好着呢,她刚出生没多久天就晴了。就是今年南边的河水也退了下去。”   “你们说女儿家的命理这是能瞎说的吗?尤其还是孩子的亲奶奶说的。这不是要生生剜了我的心,绝了我闺女的路吗?就这样,老太太还不满意,不许我带我闺女踏出房门半步。”   说到这里,米氏已经“泣不成声”了。   一时间,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真是太惨了。   这孩子整天关在屋里哪里能成?再健康的孩子叫一直关屋里关一阵子,只怕也得落一身的毛病了。也难怪这米氏伤心成这样了。那个孩子不是母亲的心头肉,自家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偏生碍着长辈什么也做不得。可不就这样了。只怕带着孩子出来也是偷摸着的呦!   再说了,就冲小锦欢肉嘟嘟的小模样,那也不像个命不好的啊!那老太太就是借题发挥呢!哪怕是原先单纯看戏的这会儿也忍不住骂了魏老太几句,一个小媳妇还叫米氏说哭了,哭得比米氏还要惨!!   再有便是同情小锦欢的了,摊上了这么个奶奶,有那母爱爆棚的小媳妇就忍不住用满含“关爱”的目光围着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姑娘。   小锦欢正舒服地晒着太阳,整个人沐浴在暖暖的日光下,忽而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只当是又有人在和自己玩,就朝着众人展开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那种婴儿的最纯粹的美好的笑容,一瞬间就俘虏了这些女人们的心。心里就更觉得魏老太心狠了。   这老太太真是缺了大德了!这么可爱的亲孙女也舍得这么祸害,难怪大白天遭雷劈了。   众人心里对魏老太的印象更不好了,米氏的目的就达到了。今后,魏老太再说什么锦欢命不好、丧门星的话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米氏满意了,就准备抱着锦欢回去了。出来这么老半天、再不回去,魏三该着急了。   米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好像是在擦除哭了的痕迹。等米氏放下袖子,那眼眶分明更红了。然后,哽咽着跟大家道别:“几位姐姐嫂子,天儿也不早了,我就抱着欢欢回去了。免得叫我婆婆知道了不高兴。”   该知道的、该了解的都名白了,大家自然也不会拦着。米氏走后,围在一处的很快便三三两两地散了。急着回去分享第一手消息去了。   至于保密,女人的嘴吧最八卦,随口应下的哪能当真?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过是说说而已。再说了,人家也没大张旗鼓满世界宣扬,就跟自己关系亲近的几个人而已。只不过,得到消息的每一个人都传了几个人,得到消息地再往外扩,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全村的人都知道魏家的老太太对三房生的闺女特别特别讨厌。再重男轻女的人家,也少有人拿女儿家的命格说事的。好些人就觉得魏老太太过了,当然也免不了大把的人暗搓搓地等着看戏……   在魏家村的人看来,魏老太不好,那魏三也是个熊的。这么闹腾下去,只怕好戏不断呢!   *   可不就是这样。米氏回去后,魏三就抱着闺女去看望魏老太了。魏老太不是说小锦欢命不好、克她、不叫小锦欢靠近嘛!魏三偏偏就是那种你越不叫我.干我偏要干的那种人。何况,魏老太这回拿锦欢说事,可算是戳到魏三的肺管子了。   这不,魏三放话天天早晚都要带锦欢来看她奶。魏三就是个混不吝的,魏大和魏二压根就拦不住他。甚至人家说了,要真是锦欢有问题,最先被克的也该是他和米氏这对父母,还轮不上旁人,用不着那么害怕。现在嘛,他得培养孩子孝顺的好品行。   培养孩子的孝顺心,从日日早晚带着孩子看望奶奶开始!!!   别以为魏三只是说说而已,人家真就天天带着小锦欢早晚过来看望魏老太,一回都不带落下的。   魏老太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每回魏三抱着小锦欢来看他,尤其是小锦欢朝着她甜甜地笑,她就觉得身体不舒坦。偏偏大夫来了没半点儿毛病,搞得魏老太心里直发毛,脾气也越发暴躁。   王氏和李氏这妯娌两天天过来伺候,没少受魏老太的坏脾气。至于米氏,叫她她就抱着小锦欢一道过来,这么折腾了两回魏老太也不叫她了。   这叫王氏和李氏特别不满。都是儿媳妇,人家就轻松自在、自己就在婆婆跟前端茶倒水地伺候,凭什么?   再加上如今魏三又添了个闺女,以后吃饭又多了张嘴,这叫王氏心疼得不得了。别看米氏月子期间都是魏三自己做饭、上山下河地自己寻摸吃食,那只是特殊时期。   因为月子时候,魏老太可不会心疼儿媳给特殊补身体。但是孩子还得喂奶,魏老太又不想贴补,就出了个主意。魏家的媳妇月子期间可以自己凭本事吃好的,管你是自己去挣还是娘家送的都自己负责。但是,出了月子之后这待遇就没了,还得一家子一块儿吃。   偏偏魏三和米氏一对儿懒的,干活时候可劲儿地偷懒、吃的时候比谁都能吃、会吃。王氏和李氏早不满了。现在又添了个吃白饭的、王氏就憋不住了。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在老太太面前煽风点火,知道老太太抵触锦欢就使劲儿往魏老太心里头处说。   李氏又是个嘴碎的,有事儿没事儿就念叨“又是雷又是雨的,铁定命不好,难怪娘这段时间总不顺畅”、“弟妹又带着闺女出来了,一点儿没把娘的话放心上”。   ……   这小话虽说直白了些,但架不住管用啊!随着这一日日地过去,魏老太心中对魏三、米氏还有小锦欢这一家三口的不满简直到达了顶点。   两个儿媳妇的小心思她也懂,不就是想分家、分开三儿子这个好吃懒做的拖累嘛!不单她们两,老太太自己也想。   甚至魏三成亲后的第一天,魏老太就起了叫儿子卷铺盖走人的心思。只是,魏老太忍住了。一直迟迟不分家,全是因着每年都要服劳役。这不分家,那魏家只要出一个男丁就好,可是分了家,分成几户就得出几人了。   老太太早早在心里头算了一笔账,觉得分了家不划算。不分家、三个儿子都可以帮忙出劳役、三个人挨个轮尽够了,也不用担心哪个身子熬不住还得花钱。魏老太几番思量这才生生忍住了。   只是这回,魏老太说啥都不想忍了。这丫头片子跟自己犯冲,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命、自己的身体康健来得重要。   分,必须分! 第四章 拖油瓶的一家子   魏老太闹着要分家、魏老爷子心里是不愿意的。他的思想比较古板,觉得父母在不分家、一家人只有绑在一块儿这家里才能发展的好。可惜,老爷子叫老太太拿捏了一辈子,魏老太死活要分,老爷子能拦得住?   再加上魏老太只是要把魏三这一家子给分出去,其它的听话的能干活的儿子还是要留下来的。等于就是这分家只是赶魏三一家出门就行了,这么着一来对魏家老爷子来说倒是也不算不能接受了。   果然,老爷子很快就妥协了。至于其他人,有魏老太在,他们是没什么说话反对的权利的,王氏和李氏不肖多说,便是魏大和魏二心里也不是很乐意背个拖后腿的弟弟。于是,分家这事儿就这么简单地就要成了定局。   至于当事人魏三的意见,这不重要,她做主了就行。魏老太自顾自地定下了分家的决定,并且连东西都分好了。分给魏三的就是他自己屋里头的东西,旁的一根针、一根线都没有。   魏三不是能耐吗?那丫头片子满月都去米氏娘家过,那就叫米氏娘家帮衬。反正米氏她爹娘也疼她,总不至于叫这一家子没吃没喝的,刚好也替自己省了。   想着终于能够摆脱这个“拖油瓶”的一家子,魏老太的心情好的好像三伏天里一瓢冰水泼来,浑身都舒爽通泰地不行,还很有“耐心”地安抚魏三和米氏:“你也别说我这个当娘的不管你们的死活,按理说你们这分了家的就该马上搬出去,不好吸爹娘的血。不过,我这个做娘的心疼你,就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找好屋子再搬出去吧!”   米氏就很耐人寻味地瞅了魏三一眼,那模样仿佛在说:“所以,针对被扫地出门而且还是净身出户,我们一家子是不是还得对你娘感恩戴德一番?”   魏三:……我看起来有这么傻吗?不明不白地就想这么把自己“扫地出门”,他又不是个傻子,由着旁人就这么随意地欺负。魏三打定了主意,甭管魏老太怎么说,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松口的。   *   魏三怎么想,姑且不说,反正魏老太人家是已经准备好了,只剩下走流程了。因着在村子里,分家也是要有规矩的,不是单单你自己说分了就算真行了的,还得找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做见证,说明情况。   要是分家是子孙不肖逼着长辈要分家闹出来的,还得另说,那家的儿孙还得背上不孝的名声,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叫他抬不起头来。   当然,若是家里头的长辈要分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也就是刚开始象征性地劝上两句,之后便帮着一道做见证了。当然,凭着这么些年的经验来看,通常都是小辈有了私心想分家,极少有长辈愿意撒开手放开对一大家子的绝对掌控权选择分家的。   分了家之后还得找村长登记说明。这么大张旗鼓地行动,村里人知晓了,之后亲戚间的婚丧嫁娶的走礼才能顺势重新做调整。   魏老太下了决定之后便吩咐大儿子去请村长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来一道见证,叫魏二去镇上沽了两斤酒回来,等着分家后招待来人。又让王氏和李氏去园子里摘些白菜、辣椒等在灶上炒菜做饭。   吩咐时还不忘催着些,叫快些做,因着这次分家就把魏三一家扫地出门,也没打算分给他啥,估计很快就结束了。   哪里晓得该到的人全都来齐了以后,事情却并不如魏老太想得那么简单。堂屋里头魏三一句反问,使得屋里的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咱家要分家我咋不知道呢?”   村长以及五位村里的老人原本还以为是商量好的分家,哪里知道居然不是,一时间,几个人相互对视了几眼,神情中都透着尴尬、觉得这魏家做事太不讲究,哪有分家还不提前跟人家讲清楚的?   魏老头就在屋里头呢,那想来就是能折腾的魏老太的主意了!村长等人看着魏老头的眼神就有些失望、一辈子都叫魏老太给拿捏住,到老还是没出息。   魏老头的神情也有些尴尬。他先前也觉着魏老太对着小儿子过分苛刻了些,劝了两句魏老太不听也就罢了。只是,到底之后再看见小儿子有些羞愧、尴尬,只听魏老太说是已经跟魏三说过了,魏老头就没管,这几日也是特地躲着魏三,也就不知道详情。   这会儿听魏三说不知道,又见上门的村长和叔伯对他的目光也透着不满意,只得尴尬地让大儿子叫魏老太进来说个清楚。   魏老太满头是汗,进了屋就骂:“好你个兔崽子,居然还敢告你娘的黑状,分家这事儿我先前不是给你说过了吗?现在居然还敢装不知道?”魏老太手指着魏三,显然是气得不轻。也是,毕竟这会儿还有外人还是长辈在,偏偏魏老头又很爱面子。   见着魏老太气得不轻,不像是撒谎的样子,村长和其余几位就转头看向魏三,目光就有些不善。尤其是为首的三叔公,他最看重孝道,魏三这样污蔑爹娘的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对着魏三很是严厉地口吻训斥了几句。   话说的也有些重,不过其他人也觉得魏三该受些教训,也就帮衬着数落魏三几句。   魏三也不是白受着,见着如此自然要说话,他表现得比魏老太还要无辜。两手一摊对着村长和几个叔公解释:“我是真不知道我娘是认真说的,我只以为她是开玩笑的。娘之前是约莫提了一嘴,说叫我和我媳妇赶快搬出去,旁的一根针一根线也没有。你们说,这不是说笑吗?”   “我娘能啥都不给我就叫我空空两手出门,这是指着饿死我们一家?”   “便是后娘,顾着名声也不该、不能、更不会对我这么狠啊!”   所以,这才以为他娘是随口说的,没当真的。   魏三一副苦笑无奈的样子回应着众人,眼眶里面好似还有水珠在打转。   魏三这话一出,几人都惊了。将亲儿子分出去还是净身出户?没有屋子没有地,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到时候连野菜都挖不到几颗?这是让这一家子出去自身自灭?   没人相信这是亲娘能干出来的事儿,不过仔细想来,魏老太可不就是仗着自己是魏三亲娘才敢这样吗?不然,村里人的嘴巴可不会放过她。亲娘嘛,人家顶多说笑几句、说这人命不好才摊上这样的亲人,说完了也就过去了。   村长紧皱着眉头、沉声问魏老头:“三小子说的是真的?”   魏老头低头不坑声,魏老太梗着脖子:“也没立刻就叫搬走,这不是还给了三个月时间嘛?再说了,也不是我狠心,这家里的东西统共也没多少,给了他我们这一家子子喝西北风去?”   魏老太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理,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何况,家里头这些东西基本都是老头子和老大老二挣来的,他挣的还不够自己吃的——”   所以,就可以让人净身出户了是吧?魏老太的未尽之言显然是这个。   其实魏老太的话说的实在是不公。魏三虽说确实懒了些,干农活不积极,但是他也不是吃白饭的。隔山差五地上山下河,偶尔也能给家里带点儿野鸡、野兔子、鱼虾啥的,哪里就行像老太太说的那样了?   也就是米氏坐月子期间没拿出来叫一大家子一起吃罢了。但显然魏老太不打算说些不利于自己的话。但是,不管魏老太怎么说,叫儿子一家净身出户也过了。   这会儿,就是最看重孝道的三叔公也说不出话来了。子女要孝顺,但是父母也不能太过分啊,这不是寒了孩子的心嘛!   屋里头安静了下来,总这么待着也不是事儿啊!村长便叫醒“装睡”的魏老头:“你是大家长、当家人,你来说,现在到底是要怎么样?”   魏老头只得抬起头,猛抽了一口旱烟,屋里头烟气缭绕的,看不清魏老头的表情,只见他看向魏三:“先前你说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那就这么分了吧!”   这是亲爹也放弃他了,想叫他退。   若是魏三不在意家里的东西或者说魏三是那种一身傲气、傲骨,攒着劲儿宁愿受苦、受累也不受这气,这家也就顺势分了,偏魏三不是。   知道就知道呗,知道了我也不同意。魏三就抱着这想法,死活都不同意,说一千道一万魏三就是一口咬死了不分。他也不说是分得不合理、也不说是自己有什么不满,人家就一个劲儿地巴拉着魏老头的胳膊,极煽情的样子:“长辈在,不分家,我不同意。大哥和二哥都没分,就我一个出去了,这不是叫人指着我脊梁骨说不孝嘛?”   “何况,我也舍不得爹娘、我得留在爹娘身边养老、孝顺爹娘。”   魏三便说边抹眼泪,那哭爹喊娘的样子,连魏老太都差点儿相信这儿子真是孝顺了。   可惜,也只是差点儿相信罢了。魏老太的脑子还是很清明的,这小儿子偷懒吃喝一个顶两,指着他如何孝顺自己还不如指望她自己呢!   何况,还有小锦欢在,魏老太哪里能容得魏三一家还跟她们搅合在一处?   魏三死赖着不肯分家,魏老太也火了。直觉这儿子真就是生来讨债的,害得自己在村长和几位叔伯面前落了不好,现在还敢这么耍无赖,魏老太一生气就直接就吩咐魏大和魏二两人直接把魏三架起来赶出去。   魏老太可以这么说,可魏大和魏二却不敢真的大动作,不然回头人家不得说是自己两个哥哥容不下魏三、将他赶出去的。两人心有顾虑,魏三也知道,在屋里头冲着两人直叫唤:“谁赶我,谁就是丧了良心、拦着我进孝,要遭天打雷劈的。”   生怕两人不信一样,又补了一句:“别不信,咱娘就能证明的。”   还不怕死地问他娘:“是吧娘?”   魏大和魏二:……   魏老太:……   几人闹腾这空挡,村长和几位叔公早走了。不管魏三是因为分的太少不同意,还是真的想孝顺爹娘,反正几人是都没意见了。这乌烟瘴气地还分啥分?   直接走了。   见证人都走了,分家这事儿自然是吹了,就这么僵持了下来。王氏和李氏饭菜做好了,来摆桌子,这才见着人都走了,还有些懵呢!   之后几天,分家没分成功,按理来说家里的氛围因为是比较安静地尴尬、沉寂到爆发的那种才对。可惜,魏三和米氏一对儿脸皮厚的,哪怕知道魏老太嫌弃自己拖油瓶,想抛下了,两人表面上也没羞没恼的,只做不知道的样子,每日该吃吃、该喝喝的。   整天都乐呵呵的!   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吃得比平时更多了些。饭桌上,旁人半碗粥还没喝完,魏三一碗就喝完了,喝完了先给自己再盛一碗,接着又把米氏的碗端过来。米氏吃的慢了些,也不碍事,吃了多少就续上,就连平时极爱占便宜的王氏也抢不过。   见着魏老太对自己怒目而视,魏三也不怵,反而嬉笑着对老太太道:“娘是想叫我也帮您盛饭?没问题,您把碗拿过来。我这就——”   “啪”地一声魏老太摔下筷子,放下碗,回屋里去了。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 第五章 偷懒耍滑小人物   魏老太摔了碗,走了,魏老头也吃不下了,搁下了碗跟着魏老太的脚步回了屋里。魏大和魏二兄弟两相互对视一眼,只觉得这饭吃也不是、不吃又饿,可真是“进退两难”。   倒是魏三,一点儿不受影响,这边咬一口粟米饼子,就着腌的小咸菜吃得喷香。嚼完了饼之后又拿了一块儿,呼啦一大口玉米稀饭,香得紧。   看得魏大和魏大兄弟两也不得不服气。爹娘明显不高兴,还是因为他,偏他一点儿影响都不受,倒是自己兄弟两做错了事一般焦虑不安,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王氏是个不能吃亏的,框里的饼子一共就那么些,再不吃都叫人给吃光了,自己家损失大了。那可不行,眼疾手快地叉了块大的递给了正在发呆的魏大,李氏见状赶紧把剩下的最后一块也一样给了魏二。   还没吃完呢,就听到魏老太在屋里头骂:“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一个个都饿死鬼投胎的啊?干活不积极,就知道胡吃海塞的,地里的草都拦腰了,都指着谁去除呢?”   魏大和魏二赶紧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口就拿上锄头、镰刀走了,魏三走在最后,先去杂物间找了箬笠戴上,拿上铜水壶、往里灌了一壶的凉白开,跟米氏打了声招呼才晃晃悠悠地跟着两哥哥后面去了。   远远地,魏三还能听到他娘魏老太的大嗓门。大儿媳王氏撇了撇嘴,谁惹的不痛快找谁去啊,干嘛搅合别人的心情?可惜,王氏敢怒不敢言,翻了个白眼让大儿子看着闺女在院子里别乱跑就去屋里哄小儿子去了。米氏也差不多吃饱喝足也去给锦欢喂奶去了。   只剩下王氏一人对着一桌子的碗筷,后悔不该多吃那几口,又暗骂王氏和米氏那两个心眼多的,认命地收拾残局。   *   魏家三兄弟出门上工,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显然,大家都知道了魏家闹分家的事情,不由地感叹魏家这一天天地可真是比唱大戏还要来得精彩。   有人替魏三抱不平,自然也有那看不惯魏三的,其中就有一个刚好还跟魏三是本家,叫魏金水,情况也跟魏三类似。他是老二,老娘疼大的爱小的,独独不稀罕他,待他也比较苛刻,就指着他一个人下苦力养活一大家子。   幸而先前他跟山里的一个猎户学过几手打猎的手艺,后来凭着打猎的技艺再加上不要命的拼劲儿,倒是真的叫他家日子好过了些,他娘也重视起了他。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果真有一回在山上遇到大家伙,出了事。   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腿却残了。这下子,他娘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迅速就就把他分出去了。除了一亩田地外啥都没有,他先前靠打猎卖的钱盖的房子通通都没有他的份。这魏金水倒是也硬气,他爹娘怎么分他都没二话,带着媳妇还有两孩子一家子就这么被分了出来。   用他的话说好男不吃分家饭。何必跟父母斤斤计较东西,父母毕竟养大了自己,就全当是回报他们的生养之恩。是汉子靠自己也能养得起家,成得了器,证明给父母看。   所以,魏金水特别看不上魏三,觉得魏三没本事又没骨气。殊不知,魏三也瞧不上魏金水这样不知该说是死要面子还是死固执的。   骨气是什么?骨气难道就是碍于面子,死命强撑着,啥也不要地带着媳妇孩子出去受罪?一家子一起吃尽苦头、受尽艰辛、最后向父母证明:嗯,是你们做错了,失去了我这么个优秀的儿子。等着父母“幡然悔悟”、“痛哭流涕”,最后再叫一大家子来吸血?   那还是算了,骨气这种东西,抱歉他没有。尤其是看到魏金水媳妇大冬天的日日去镇子上给人洗衣服,不说每天要走十多里的路了,就是那手都冻拦了,孩子也是面黄肌瘦的,腿软的站都站不直,这就是魏金水的骨气?   要是自己媳妇那白嫩嫩的手,大冬天的整日泡冰水里,自己还不得心疼死。   反正魏三是瞧不上魏金水的骨气,他也干不来。他就是小人物、偷懒耍滑、想过好日子、不想吃苦,不愿意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自己强撑着要么苦了媳妇孩子,穷时自己熬着受苦受累,难道等将来若有一日你日子过得好了,人家就不会上门来沾光?   可得了吧,家贫也就罢了,家里富起来了,就凭他娘这性子能不上门?上门了你能将父母打出去?魏三虽说混,但是也干不出这事儿。何况,真有那天,村里都容不下你!   既然这样,那为何自己要退?还逞强连累媳妇闺女跟着自己一起吃苦作甚?又不是贱得慌。   魏三心里想得清楚,横竖他是不能吃亏的。   在田里拔拔草,太阳大了魏三就跑去树阴下歇着,等过了大正午,阳光不那么灼热了,魏三才又慢慢悠悠地去地里拔草,干一会歇一会,喝几口水,时间过得倒是也快。   才刚落了晌,魏三就收工了,顺带着把拔草时发现的一种叫小喇叭的果子全都摘了用衣服兜着,回到家里用井水洗干净了就到米氏处显摆去了。   米氏尝了一颗、甜甜的、脆脆的、胃口极好,喜欢地眯起了眼。乡下人家也没有啥水果吃,这可是解了老大馋了。魏三见着米氏喜欢就高兴,不过虽然这东西尝不出酸味,但是吃多了可是能叫人酸倒牙的。魏三便闹着米氏跟她抢,不叫她多吃,很快,两人便分吃完了。   吃足了之后,米氏这才想起来魏三今日好像回来得早了些,问魏三:“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地里头忙完了?”   魏三抱着闺女,不停地啪嗒着嘴巴逗她,闻言:“你当咱娘还能留咱几天?甭管我咋做,横竖老太太都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咱一家赶出去,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既如此,我还苦哈哈地忙活啥?”   米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有道理,咱可不能吃亏了。”说着又去看小闺女去了。   *   正房这边,可不就是魏三想的那样,魏老太真是半点儿也忍不得这个儿子了,跟魏老头在屋里开大会。正房开大会,东厢房里的魏大夫妻和南边屋里头的魏二夫妻两个也没闲着,在开小会。   王氏把小儿子哄睡着后,又掀了草席子看了下对面的大儿子和闺女,也都睡下了,这才打水洗了洗后躺着,小声地跟魏大说话。“当家的,你说这屋子就这么大,还被衣柜和草席子隔成两截,这么点儿地方,可真是憋屈死了!   “再说,咱闺女和儿子也大了,哪怕隔着帘子也不方便,不如赶紧叫三弟一家搬出去,腾出西厢来、孩子不就有地儿住了?”   王氏“笃笃笃”嘴巴说个不停,那边魏大那边也不知是听着还是没听着,反正没个回应。这沉闷的性子叫王氏回回跟他说事儿都要被他气着,这会儿便是,王氏又揪着魏大的耳朵问:“你听着了没?趁着这事儿现在还热乎、明天一定要再去找娘说说!”   魏大翻了个身,嘟囔了句:“知道了知道了,赶紧睡吧!”   南边屋子里的灯也亮着,大房有三个孩子,二房也有两个,虽然年纪比大房的小些,但是不带人家提前做好准备吗?所以,李氏也在跟魏二商量着。   李氏打好洗脚水,试了试温度,好了这才端给魏二,趁着空挡跟魏二说:   “咱们的屋子比大哥大嫂的屋子更小,石头也四岁了,婷婷虽然小但是孩子长得也很快,一个屋里也住不下啊!要是三弟一家搬走了,这不刚好就腾出一间了嘛?”   魏二从李氏手中接过擦脚布,擦了擦,“你当大嫂是那好相与的,能让着你?不过你明天先去说说看,先腾地出房子再说!”   李氏忙应下了。   *   第二日晚上,老太太果然憋不住了。硬的不行,魏老太便开始改怀柔政策,跟魏三好声好气地“商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养儿不易,从小如何如何省下吃的喝的养活他那些难事有的没的全都拿出来说了一遍。   魏三:……   若是魏老太撒泼闹腾,那魏三还有的磨,偏魏老太一反常态,跟你走苦情路线、反而叫魏三不好做。魏老太态度软了下来,魏三也就不那么强硬了,跟魏老太讲理:“娘啊,您养活我长大也确实不容易,您要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呢?若是您非得分我出去那我也认了。   魏老太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然而魏三话音一转:“不过,您也说养儿不易,我理解您也感激您,那我这边也还养了个闺女呢,您也经历过知道养孩子不容易,所以您是不是也理解理解我?”   怎么理解?魏三嬉笑着比了个手势,“反正你和爹总不能叫我空着手出了这个家门吧!”   魏老太不大乐意,魏三见着魏老太为难,就不“忍心”了,试探地说:“娘要是为难那还是别分家了吧!刚好我也舍不得爹娘,我们一家子还是在一块儿团团圆圆的不也挺好?”   作为枕边人,米氏哪里看不出魏三这是故意的?便也跟着插了一脚,跟着魏三后头很认真地补充道:“就是,我和相公其实都不大愿意分家。在家里,有娘照看着心里踏实,还有兄长和嫂子们帮衬,日子好过。这突然分出去了,心里没有了主心骨,我心里总是怕的慌,要不还是别分了?”   王氏和李氏都在暗戳戳盼着赶紧将魏三赶出去分房子呢,要看房子都要到手了,见着魏三和米氏要变卦,想赖着不走占便宜,顿时就急了,恨不得代替魏老太开口拒绝。当然,魏老太这会儿也顾不上心疼了,不能省就不能省吧,赶紧将这家子碍眼的分出去才是正经。   于是,算是初步达成一致,分、立马分!   要分家,魏老太又怵锦欢、房子肯定是不可能再分给魏三了,魏老太忍着心疼拿了钥匙开了箱子,一个个铜钱地数,数出来二两银子,让他自己再想办法添置些满下村头最东边的无主的破屋子。   家里头一共八亩田地,魏老太和老爷子商量了一下也分了魏三两亩。听着公平,但是实际上魏老太分给魏三的那两亩都是靠近河边的地,年年河里涨水基本都要损失大半,不好的时候甚至能全被淹了,颗粒无收。   因着这个,魏三又从大房和二房磨出来许多东西,谁叫他吃亏了呢?两房现在不管是不想要这拖油瓶的一家子,还是奔着魏三一家走了能空下来的房子,都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叫魏三赶紧分出去,也就不惜割地赔款了。   何况,要是算起来大房和二房总觉得还是自己赚了,毕竟收成最差的那两亩地都给了魏三了,也就是将来到他们两房再分家的时候肯定就不会反倒那样的地了。这么算可不就是赚了?   只是,等魏三真的被分了出去,却还是赖在西屋暂住,屋里还攒着一堆东西的时候,王氏不禁有些怔楞,开始怀疑起来:自己这么辛辛苦苦地真的占到便宜了吗?自己有必要为了分他出去许下那么多东西嘛?总感觉自己亏了肿了破?   关键是魏三一家也没搬出去啊!还好端端地在院子里住着碍眼呢!反倒是因着分了家、不需要再干家里头的活、优哉游哉地,整天吃好的喝好的,反而叫人瞧着更碍眼了。   没关系的,他们住不了多久的,等他们打包好出去了住破房子、漏雨透风、挨饿受累、连孩子也养不活的时候就知道生活艰难了。就凭这两人的性子,少不得要吃苦头要受罪的。王氏勉强安慰自己,等着看魏三和米氏一家的笑话…… 第六章 懒夫妻生活模式   王氏暗搓搓地等着看魏三一家的笑话,哪里知道没看成别人的笑话,倒是先叫人家看了一回自己的笑话。   道是为何?   还是为着魏三住的那间屋子的事情。“赶走”了魏三、王氏以为大房有三个孩子占绝对优势,那房子妥妥是自家的没跑了。可李氏又如何能让?   人家李氏说得也很有道理,她和魏二成亲后一直住的是南边的偏屋,相较于东西两厢房、偏屋的空间确实小了很多。这回好容易有了空屋子不正该弥补给自己这房吗?总不能好事都叫你大房占尽了吧?   两房为着房子的事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见面都是冷哼。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房谁也不让谁,老爷子嫌闹腾、但又不好插手,帮谁都不对,便将事情丢给了魏三,跟两房说这屋子原本谁的就找谁去,魏三愿意叫大房住那就大房住,愿意叫二房住那就二房住。   这自然的两房人又找上了魏三。魏大和魏二两兄弟对着魏三那就是都是亲兄弟你看着办,两妯娌就是轮流找米氏哭诉自己个儿的“难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个艰难哦!   见着人三门魏三心里就喜了,要知道魏三迟迟“赖”在老宅没搬等的就是他们。两房人走了之后魏三和米氏私下一合计,主意就有了。啥呢?自己刚买的房子不是刚好正缺劳动力呢嘛!   村里最东边那个没了人的宅子魏三已经从村长手里给买下来了,都是一个村子的,再加上村长也知道魏老太偏心、魏三在大家眼里又都是那等子不务正业、没本事的,估摸着魏三手里也没什么钱,村长就五两银子卖给了魏三。   这年头,二两银子俭省着些就够农家一户人家一年的嚼用了。所以五两银子真的不老少了。魏三拿着分家分得的二两、自己这些年偷摸藏下来的二两、再加上米氏的一两私房咬咬牙就把宅子买下来了。虽然银子这趟都花没了,但是魏三却觉得这银子花的值。   要知道村东头那间房子虽然久没有人住,破败得不像样,但是耐不住它面积大啊,魏三这一买下可是连带着宅基地也买下了。那屋子前头还带着片菜园子呢,都添给了魏三,所以说五两银子是真不多,魏三占了大便宜了。这要不是魏三、便是村里的旁人来买、这价钱也买不下来。   这不,房子买了下来这不是还没修缮嘛,魏大和魏二都想叫魏三帮着自己占了那间屋子,然后魏三就提出来让两房帮忙拾掇房子。等拾掇好了,他就带着一家搬走了。谁出的力气大,他就帮谁。   原本,魏三要搬家、作兄弟的帮忙是肯定的,但是要想多上心,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魏三提出了这个办法,不管是打着叫魏三偏着自己还是让魏三早点搬走把屋子腾出来的主意,那肯定都是要好好上心了。   魏大和魏二兄弟两那可是真拼,每天比魏三这个房主干得还要认真。不单是魏大和魏二兄弟两,就是米氏的两个哥哥也来了。米家老太太听说米氏一家被分出来了,现在还在修屋子,赶紧就把米氏的两个兄长也轰过来帮忙了。   有了这两人的帮忙,这屋子修缮的到是也挺快。推倒重建是没可能了,买完了房子魏三手里头是真的没钱了,连背着米氏私藏的小金库都添进了房子里,现在可真是一穷二白了。   因而,就是将房顶给翻新了,换了新的茅草,捂得严严实实的。又把房子稍微加固了些,换了新的门窗、又帮忙围了一片篱笆院子,最后又把菜园子给拾掇了出来,点上几颗菜籽,这就是好了。   拾掇好了之后,两房人全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魏三,毕竟都还在等着分刮屋子呢。其实,要真的说谁出力的多谁出力的少,那也真说不出来。魏大和魏二都是住一块的,为了不叫自己失败,两人那真是比赛着来的,每日都是相互监督的,一个出门了另一个紧跟着就出了门。   所以,真的从谁出力多好少来看,真的不好断。当然,魏三从始至终也没真的要凭干活多少就帮谁。他心里头早有主意了,将自己的屋子给了魏二,然后把魏二夫妻两原来住的屋子隔成小两间,反正是小孩子住的吗,也不用多大地儿。男娃一间、女娃一间不就成了。   至于魏三自己一家子,高高兴兴地搬出去住新家了。   搬进了村东西的宅子、简单地又收拾了一下,焕然一新,很有个家的样子,魏三和米氏小夫妻两个都很满意。安顿了下来之后,因着搬了新家,要暖灶,米氏烧了一桌子的菜,又请了魏家两房人过来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回。   已经分了家嘛,总算是把这拖油瓶的一家子给甩出去了,没了利益纠葛,魏家两房人对着魏三和米氏的态度就好了一些。魏三呢,也很放得下身段,不管是不是利益驱使,反正人家两位兄长也确实是辛苦帮忙了,饭桌上,魏三一口一个“谢谢兄长”、“辛苦了”的,对着魏大和魏二表示感谢,倒是叫魏大和魏二心里舒坦了很多。   这顿暖锅饭算是吃得宾主尽欢了。   男人吃酒,女人们就在旁边聊天。王氏和米氏就不住地问,两人之后怎么打算的?毕竟刚分了家,哪怕魏三从家里磨来了很多零碎东西,但是还是有许多要添置的。旁的不说、起码农具啥的也得去买一套吧!   摆明了王氏和李氏就是想听米氏抱怨、担心,这样子好平一平他们嫉妒的心。这房子被收拾好之后很像样了,独门独院的多清静的,更关键的是以后就自由了,还不用再受魏老太的骂,受婆婆管制、王氏和李氏心里真的是很“酸”了。   这个时候,迫切需要米氏说点儿“苦涩的”来中和一下。可惜,米氏跟这两一块住多久了,心里门儿清,秉着绝对不能叫两人看笑话的心思,米氏专挑好的说,“没事儿,农具后面三哥会买。旁的我也没想,三哥说了这屋子也就是将就住住,以后会给我换新房子住,还是那种青砖的,叫我享福,叫我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的……”   一句“三哥”可是把两人给腻歪的呦,这个不害臊的女人,这个也好意思拿到她们面前说。王氏和李氏心里腹诽,更叫她们好笑的是“魏三的青砖瓦房”之说,他魏三要是能盖得上青砖瓦房,母猪都能上树了。   笑归笑,但是两人心里不是不羡慕米氏的日子的,旁的不说,单凭男人心疼女人的这份心,米氏是妥妥的赢了。不过,王氏和李氏也不服输,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等着这一对儿懒汉懒婆娘靠着自己饭都吃不上了,看他们还能甜的起来不?   吃饭了饭,就要走了,魏三给几人送到篱笆前的时候,王氏和李氏回头笑着说了一句:“咱们还等着你的青砖瓦房呢,你们可快加把劲儿”听得魏三莫名其妙,也没放心上。   后来晚上睡觉躺床上时想起来跟米氏提了一嘴,米氏就很得意地回道:“哦,是今天吃饭时候她两想瞧我的笑话,我就故意跟说你要给我盖砖瓦房来气她们的。你都没看见她们那个眼热、嫉妒的模样。”   魏三闻言一个激灵直挺挺了坐了起来,长大着嘴巴,有些不可置信:“你这不是吹牛嘛?我哪里盖得起来砖瓦材料的大房子呦!”   许是魏三起身的动静大了些,吵到了小锦欢,小丫头秀气的小嘴巴少见地哼唧了两声。米氏赶紧给她轻轻拍了拍,见着小丫头又闭眼睡过去了,才伸手揪着魏三的耳朵:“那我这不是在给你撑面子嘛!免得叫他们笑话你,你还不乐意了?再说了从前我还是姑娘的时候,你没说过叫我住砖瓦房?咋就成我吹牛了?”   米氏斜眼横着魏三,一副你给我好好说,说清楚的架势。   魏三只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那会儿不这么说怎么哄她快些成亲?就随便说说的怎么还当真了呢?你这娘们,就看不得我过清闲日子?   不过,媳妇吹出去的牛呢么也得给补上啊!魏三心里又短暂了有了目标,努力地帮媳妇把牛皮给补上。   然而,没几天又恢复了本质,啥都忘了。靠着分家分得的几袋子玉米、稻米,过起了米虫生活。有时候、上山寻摸寻摸,运气倒是也好,基本回回不空手的,下河摸鱼捉虾也是,只要出去了就能有收获。至于分到的那两亩地,魏三基本上就没怎么管了。   想着反正每年这两块地基本淹了大半,收成没多少,那还辛苦去管它干啥?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山里多转悠几趟呢!攒上几天去一趟镇里换成银子,算下来,不比种地赚的少,吃得喝的也尽够,偶尔魏三去镇子上淘换的时候还能给米氏、小锦欢带点儿糕点啥的甜甜嘴。   有好吃好喝的,魏三还能经常在家里帮着一起照看闺女,经常连饭也不用做,这就是米氏从小向往的好日子了,整天乐呵呵的,当然也不会有意见。两人一致觉得人生现阶段真的是圆满了。   但是村里其他人可是不知道。魏三住的有些偏,他们看不到魏三整日里的动态,但是魏三天天就没去过地里他们却是知道的。   为啥?   只因只有魏三那两块地从来没见人打理过,地里的苗疏了或是密了从来没人管,杂草都要比苗多了同样没人管,简直就是那一片庄稼地里的清流!!!   村子里谁不说他,说这魏三太不晓事,天天就知道玩,糟蹋庄稼,早晚得饿死,饿不死到了交税的时候也得被逼死,一群人都等着到时候看魏三哭。   然而,魏三到了地里收成的时候没哭、到了交税时候也没哭、到了闺女会说话、会走路的时候,哭了…… 第七章 讨债闺女操心爹   魏家分家时候,地里头的麦子早已经点下去了,经过了秋霜冬寒、翻过了年,到了四月底的时候,地里头的麦子就熟的差不多了。   魏家村里不知多少人等着看魏三的笑话呢,好容易盼到了收获的季节,结果也是奇了,魏三地里的收成居然还不错的样子。明明这一年,也没见他怎么下地、他那地里头草长得比苗还茂盛,结果收成倒是没差。   有那种田的老手就帮着看了一下,说魏三这是托了老天爷的福,魏三的两块地儿年年都要被水淹,土质偏湿软、结果今年天气干燥,统共也就下了几回雨,每回的水量还少。旁人家地里就有些旱了,哪怕时常去地里浇水,到底还是影响了产量。   反倒是魏三那两块地儿,倒是刚好中和了,正适合生长,要不是地里杂草太多,只怕这收成要是这地里的头一份呢!   因而,不少人就说他走了狗屎运,地里的活计就没怎么管过好能有这么些收成。不过,总不能年年都会大运,等着看魏三落魄。   魏三倒是也不在意,地里收成不错倒是也算意外之喜了。然后,到了收割的时候,没等为魏三发愁,米家老太太就打发两儿子过来帮忙了。分家头一年,女婿也不大能吃苦、女儿更是个从小懒到大的,担心小夫妻不知轻重、误了地里的粮食、就让两儿子过来帮忙。   不过两亩地,由着两个大舅哥的帮忙,很快就收好了,日子一点儿不难过。交完税后,余下的粮食一家三口吃到过年不成问题。魏三向来没啥大追求,吃饱喝足那就够了,因而整个人惬意的很。   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清闲的日子正在对着自己招手。然而,哪那么容易?   人都说“讨债闺女”“讨债闺女”,然后魏三家的讨债闺女真就开始来讨债了,魏三的好日子彻底没了。   这话还要从过年说起。   翻了年三月时候,锦欢就开始瓜溜话了,等收完了麦子,小锦欢送给他爹一个大大的惊喜,某天、他爹拎着一尾鱼,吊儿郎当地进了家门,就见米氏怀里的小姑娘高兴得手舞足蹈,挣着身子向他扑去,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也朝他爹够去,咧开小嘴“爹——爹——”地叫着。   哎呦,亲闺女会说话了,第一个叫的人还是他。魏三高兴地呦,对着闺女嫩豆腐般的小脸“吧唧”一口,大抵为人父母尤其是头一回当爹娘的遇到这事儿都淡定不了。   魏三是欢喜又得意,米氏却醋了好久。人家闺女谁不是先喊的娘,偏小锦欢先喊的爹,米氏妥妥地醋了。闺女人小、不懂事、不能怪闺女,米氏心里头不舒坦,只能拿男人出气,晚上时候没少叫魏三腰间的软肉受罪。   魏三也不在意,整日乐呵呵的。只是,等魏三从闺女口中听到了一声“三哥”时候,魏三有些笑不出来了。   事实证明,他先前是高兴的太早了。一直很省心的小闺女打从会说话起,就一点儿也不省心了。先是亲亲闺女小锦欢在说话这件事儿上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尤其这孩子“听话”特别厉害,基本魏三和米氏说话叫她听完一回她就能复述,还时常在嘴边瓜落。   虽然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但是这也很让人心惊了。若小锦欢只是说话早了些、记忆力强了些,魏三也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这不是锦欢出生时候有些不寻常嘛,他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谁家孩子这样的?   实在是这叫魏三又想起来闺女出生时候手里攥着的珠子了。再一看,魏三总觉得锦欢脖子里的珠子色泽变得更莹润了些。生而为异,可不是什么好事。魏三生怕别人把锦欢异样看待,不敢把人往家里领,也不敢抱着锦欢出去玩。   魏三整日心惊胆战。直到锦欢到了三岁,能说会走,这时候的小孩子都差不多,锦欢除了模样尤其好看,乖巧可爱外再显不出旁的不同来才好。   魏三心里的包袱才算放了下来。然而,打锦欢能跑会跳开始,魏三这个爹的苦日子就来了。 第八章 田里最显眼的仔!   村东边,一个圆滚滚的小姑娘穿着簇新的粉色衣裳,头上用了两根红头绳分别在左右两边分别绑了两道,又俏皮又可爱。再加上那粉粉嫩嫩的脸颊,活像是过年期间年画里的娃娃。   小姑娘迈着小短腿跨出了门槛、朝着篱笆院子外面跑去,边跑边招手喊爹娘。   米氏正躺在外面大榕树下用细绳编织缠绕成的小床上,手里拿着蒲扇一摇一摇的、闻声一个激灵、背对着锦欢立马将双手放下、眼睛一闭,竟是“睡”过去了。   小锦欢也没瞧见,只当娘亲睡着了。又看到自家爹坐在娘的旁边,隔着老远便甜腻腻地喊了一声“爹”。魏三坐在床边上,手里正着个从地里刚摘的青瓜“咔呲咔呲”地啃着正香,听到呼喊声身子陡然一僵,再想躲显然来不及了。   魏三慢吞吞地转过身子,朝着闺女粲然一笑:“闺女你醒了啊,怎么不再多睡会?”   小锦欢一下子扑到魏三怀里,奶声奶气地跟魏三说:“爹,伯伯说,玉米地的苗长大了些要间苗了、苗长好才能吃饱饭。错时候就坏了。爹记性不好、欢欢帮爹记着呢,现在就去吧!”   魏三心说我那哪里是记性不好,你爹分明是故意不记得的,苗有什么好间的?是觉不好睡还是瓜不好吃?闺女你就不能体贴点装不知道吗?魏三对自家这个可爱的闺女偶有怨念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了。   魏三放下手里那啃了一半的瓜,一把将锦欢抱了起来。又跟锦欢玩起了举高高的游戏,往上抛然后等闺女尖叫着落下来再一把抱住她,陪着锦欢玩了好几下,逗得小锦欢“咯咯咯”地笑,这才停了下来。而后魏三便开始又睁眼说瞎话忽悠锦欢:“欢欢真聪明,不过咱家地里的苗长得倍儿棒,不用间的。”   锦欢见着爹爹的小眼睛一闪一闪的就知道爹爹又要骗人了,果不其然。然而小锦欢早不如之前好骗了,打从三岁起爹就开始一直这么说,可是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她都四岁了,爹爹还这么骗她,一个字都不改,锦欢深深地为自家爹爹的智商发愁。   不过,锦欢也没当面就拆他的台,爹爹也要面子的嘛,锦欢就细声细语地哄着他爹:“爹,咱们先去地里瞧瞧去,万一之前没了现在又有了呢?乖,不累的,欢欢陪着你,不怕!啊!”   魏三:……   魏三当初能那么轻易就同意了分家分得河边那两块地就是因着不想种地、地里的庄稼叫水淹了不就不用去地里头干活了吗?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事实证明连老天都看不得他懒,从分家那年开始,也是奇了,这两年这水突然就涨不起来了。   害得魏三日子“不好过”起来,既然没了发大水淹庄稼这回事,总不能真的叫好好一块地废了,这是要挨骂的。魏三也勉强偶尔去地里转悠,所以这几年收成将将就就地够交税和自家吃喝的。再多的也没了。   哪里知道闺女居然是个小管家婆,关键她虽然小人家家的,但是很能学话,农家里头,除了偶尔家长里短的闲话外,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庄稼相关的了。毕竟,都指着它吃饭呢!所以,小锦欢听到了就“蹬蹬蹬”地跑回家,通知她爹,顺便“督促”他爹。   她小人家家的,魏三也不能直白地跟她说你爹就是懒不想去,就只能骗她说爹忘了,不想去那可以找借口不去嘛,魏三骗锦欢骗的最多的就是咱家地里不需要看、长得可好了呢!   骗了一年了,小锦欢本就聪慧,哪里还能傻傻地挨骗?不过,想着自家爹就是啥,便哄着他爹:“爹乖,等玉米长大了,卖了钱,给爹爹买肉肉吃。”说话间还摸了摸他爹的头。   魏三:……   摊上一个爱种地的闺女怎么破?熬过了种田、熬过了税收,没熬过讨债的亲闺女,魏三哭了,他真是好惨一爹!   魏三哀怨地看了一眼编绳床上“睡得正香”的米氏,米氏的嘴角还在微微上扬,魏三心里头更酸了。   魏三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跟小锦欢商量:“闺女,你看外面这个太阳也还挺大的,你这么白,别给晒黑了,不好看了,不然爹一个人去看?”   小锦欢瞧着爹爹期盼的小眼神,极为渴盼的模样,重重地摇了摇头、很是坚定地否定了爹爹的建议:“欢欢要陪着爹爹一起”然后,睁大一双比魏三要大也要纯净、澄澈的眼睛萌萌哒地看向魏三,“爹爹不喜欢欢欢陪着吗?”   魏三:……   魏三还能说什么?   自家闺女这么乖,这么可爱,当然只能宠着啦,哪里还舍得拒绝自家的宝贝?   魏三给榕树下的米氏盖了层薄薄的毯子,由着媳妇在树荫下睡觉、他抱着锦欢先回了趟家。给锦欢戴上她生日时姥姥给做的小帽子,又从房梁上吊着的竹篮子里头拿了两块从镇子上买的云片糕,给锦欢备着饿的时候吃,而后这才认命地抱着闺女往地里头去了。   *   魏三分得的两块地距离家里倒是不远,不过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这会儿已经过了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但是这太阳也很灼人。锦欢自己带着小帽子,魏三又把她放在树荫下,倒是不热。但是魏三就没那么幸福了,因为忙着给锦欢收拾东西,自己也忘了那斗笠或者连帽遮一下,就这么路上的一会儿,魏三的脸就晒红了。   小锦欢见着爹爹没帽子,有些心疼。她其实也不想逼着爹爹干活的,只是她总担心要是爹爹不管地里的活自己一家要饿死。娘身体总“不好”,干点家务活做饭洗碗也会累,偶尔连在床上躺着也累。   锦欢其实不大明白为什么睡觉也会累?不过,娘说睡觉躺着要翻身,这也累。锦欢自己试过,好像是有点儿要使劲的地方,暂且就这么着了。还有,娘嘴巴也总是“苦”,得吃甜甜的糕点、香辣的肉脯等等一些好吃的才能缓解。   嗯,锦欢伸出左右两只小手的食指,两只食指相互比对着,圆润的手指头互相地戳来戳去的,很是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也嘴馋,见着好吃的也忍不住地流口水。所以,爹爹隔上一阵子总要去镇子上淘换些好吃的回来。当然爹爹自己也喜欢吃就是了。   这样子的一家子,锦欢真的很担心不干活自己家最后都要饿死。尤其是爹爹“记性”又不大好,总“忘记”给家里的这两块地施肥、拔草等等这些事情,为了一家子不饿死,小锦欢只好常常帮着“提醒”爹爹一下子了。   锦欢发了会儿呆,想着给爹爹找个遮阳的东西,刚好见着隔壁地里的小孩子身边堆着一堆的荷叶、莲子,头上还顶了片叶子。锦欢灵机一动,决定给爹爹用荷叶折个帽子出来戴。   锦欢蹭蹭的就跑人家小孩子面前,用手里的云片糕掰了一角给了人家换了片荷叶过来。   糕点在村里属于奢侈品,除了偶尔重要的走礼家里会买上一些外,平时是不会给小孩子买做零嘴的,所以,锦欢轻而易举地换到了。人家孩子特大方,由着她挑。   难为她能从那一大片里面巴拉出最大的一片出来,然后卷巴卷巴地真就给魏三折出了一个略微寒酸的帽子出来,见着成功了锦欢就去爹爹面前献宝去了。   魏三真是老怀安慰,自家闺女真是孝顺哦,可把魏三感动坏了,当即就戴上了那个有些“简陋”的摇摇欲坠的帽子,颜色甚是喜人,绿油油的,生机勃勃,显示出其倔强的生命力。   带着这个颜色清奇的帽子,魏三简直就是这片田里最“好看”最“显眼” 的仔! 第九章 甜甜闺女得意爹   戴上自家闺女的爱心帽子,魏三只觉得这天也不是很热了,惫懒的心思也去了几分。再加上地里面的苗长得也确实不是很好。之前种的时候,魏三和米氏偷懒,就想早点结束,所以,每棵种子之前隔的距离就很不走心了。所以,地里的苗大面积有疏有密的。   种过地的都知道,这玉米的苗它是有讲究的。距离地近了,两棵苗之前容易争抢营养,最后哪个都长不好;距离地远了了,又会白白浪费了地方,减了收成,所以,这中间很有个平衡的。   既然都已经过来了,魏三也不好真的装瞎放任地里面的苗真的不管,只得讪笑着跟闺女说了一句:“这苗这几天是有些长歪了,爹给整整哈!”   说着就开始在玉米地里忙活起来了。先找到长得比较密集的一些苗儿,从地里头挖出来,而后再找个空旷的地儿刨个坑出来,之后再把挖出来的这些苗一颗一颗地移植到刚挖好的坑里。   小锦欢托着脸蹲在一边,看着爹爹忙碌。魏三不爱干活,太阳又晒着,所以魏三的活干得就有些粗。锦欢在边上看着就觉得不整齐,禁不住就嫌弃起来了,只觉得自家爹爹真是笨手笨脚的,撸起袖子亲自上场指挥,一会儿嫌弃魏三栽得密集把苗给挤着了,一会儿又说苗空得太大浪费了。   有了小锦欢的加入,魏三只觉得原本一个时辰能解决的这下子只怕要加倍了,偏还不好意思在闺女面前丢了面子,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这几天正是间苗正当劲儿的时候,跟魏三的地相邻的人家这会儿也在地里头忙着呢,见着魏三也下地了,就笑着打趣。手上的活不停,嘴里也不闲着,都在感叹这段日子魏三慢慢地学好了,眼见着这半年多,魏三来地里头的日子越来越多了,莫不是当了家知道柴米油盐的不易,开始懂事起来了哦!   乡下人家,也不讲究慢声细语,在外头说话那嗓门从来都是怎么大怎么来,听得魏三脸上的表情又哀怨起来,看着自家的胖闺女,心里真是又爱又恨,没忍住又朝闺女的额头上点了点。锦欢也不恼,咯咯咯地笑着,笑完了继续“监督”爹爹干活,一点儿没忘记“正事”谁都别想趁机溜走!   魏三:……   忙活了一整个下半晌,也算差不多了,地里头能整的也算整完了,因着当初点种子时候魏三压根就没指望回工再移植一回,所以当初压根就没多种,现在把地里头密集的移了再找空地栽下也就完事了,再想多干些也没多余的苗了。   小锦欢托着小下巴,看着地里头一排排行距齐整的苗,约莫大人手掌大小长度,叶子还没怎么伸展开,微微蜷缩着,心里已经忍不住幻想着满地的苗瞬间长大、结棒子时候的香甜了。   锦欢微微眯着眼睛,美滋滋地看着这一地的“果实”,心里头爱的不行,毫不吝啬地去犒劳功臣去了,小姑娘迈着双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到魏三身边,拿着米氏给缝的小手帕体贴地给亲爹擦汗,动作又轻又柔,把魏三美的呦,真是比吃了蜜还甜。   爷两亲亲热热地互动了一番,天上却渐渐起了乌云,魏三心说要遭,怕不是要下雨了,就想着快些回去。小锦欢却一脸认真地说:“没有雨、不会下。”   不会下的,锦欢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会下雨,反正她就是知道今天不会下雨。果然,渐渐地乌云就退了下去。魏三也是惊奇,不过这他倒是没有多想,可能就是巧了呗,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魏三觉得今年这天好像不是太好,哪怕他这个种田不太专业的也明显发觉今年的雨水太少太少了些,统共加起来也没下几回雨,还好魏家村这边有条河,不然庄稼只怕没被淹死反而要被旱死了!   没有雨,那回程就不着急了,魏三就牵着闺女的小手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只当是散步了。路过一棵斜长的榆树,见着树上的叶子魏三忽而起了个心思,松开锦欢的小手,一跃而起,“嗖”地一下从树上折下来一片完好且肉质细薄的叶子。   小锦欢也不知道爹爹是在干嘛,乖巧地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就见自家爹爹将刚折下的叶子放在嘴边用嘴巴润了润,手轻轻捏着叶子的两边,把叶子边放在嘴唇中间,而后匀速地吹了起来。   那叶子竟是发出了声音来。先还只是有些清脆的响声,渐渐地随着叶片位置的深进浅出以及叶子的震动速度不同,叶片发出的声音竟是急缓快慢地变化了起来,渐渐有了旋律,悠悠扬扬的,说不出的好听。   最后魏三还表演了个模拟鸟鸣声,最后在自家闺女的崇拜中收了。小锦欢只觉得自家爹爹好厉害,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使劲儿地拍着,嘴里不住地夸赞:“好听好听,爹爹最棒了!”   魏三在心里嘿嘿地得意地不行,面上却故作淡定的模样,朝着锦欢摆摆手:“闺女,低调——低调——。”   然而,等锦欢捂着小嘴不说话了,魏三自己却忍不住跟自家闺女显摆:“你娘年轻时候爹每回吹这个你娘都被迷得不要不要的呢……”   走了一小截路之后,魏三就不叫锦欢自己走了,直接将小锦欢背了起来。锦欢躺在爹爹宽阔的背上真是觉得幸福极了。村里的孩子不说男娃了便是女娃也没几个有父亲背的,一时之间,小锦欢只觉得她的爹爹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两只藕节似的胖乎乎的小手环着爹爹的脖子,小锦欢的脸贴着爹爹的脖子,嘴巴也不闲着,趴在魏三耳边不要钱似地给他灌甜言蜜语。听得魏三的一颗心软乎乎的,甜津津的,心里乐得不行,笑骂了句马屁精,就会哄人。又换了个动作,架着锦欢在他的肩上骑大马。   小锦欢乐得呦,一阵阵的惊呼欣喜、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美妙,透过乡间的小路,让人听了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   魏家村的日子这两年因着风调雨顺的收成倒是不错,日子过得就很比较顺心,然而,距离魏家村外面不远的地方却在悄悄地乱了起来,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大,怕是很快就将蔓延到魏家村…… 第十章 今天也是护短爹   等锦欢眼巴巴地瞅着自家的苞米已经长得有成年人半截身子高的时候,魏家村迎来了一次少有的全村大集会。   天气燥热得叫人心里发慌,一群人聚在一起,你挨着我我挤着你的,手里拿着芭蕉扇,呼啦啦的扇子声、知了猴急促尖利的叫喊声,无端让这气氛又焦灼了几分。   住在魏老太隔壁的赵婆子是个性急的,加之天热、就很不耐烦地朝着村长喊:“这么急把大家叫过来到底是有啥事啊?我家猪圈里头的猪还没喂,这会儿正在尥蹶子呢!再不喂它可别发狂再把我家新盖的猪圈给毁了?”   和赵婆子不对的林家老太太当即怼了一句:“我看不是猪是你自己想尥蹶子吧!”   瞧着两人怼了起来,一时间众人哈哈大笑看起了戏来。   村长却没笑,而是神情严肃地看着大家,重重地敲了一下手里的铜锣,将大家的思绪拉回来,村长这才声音沉重地说明了今天例会的目的。   干什么呢?原来村里有老人指出今年的天气不对劲,往年这个时候早下了几场大雨了,可今年拢共也没丢过几滴雨,地里干得都要裂缝了,猜测今年怕是要遭旱灾。   旱灾一出,众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几秒,而后便是哗啦的炸锅似的嘈杂声,显然众人对于旱灾也是惧怕的。庄户人家,全靠地里的活计过活,这要是真的旱灾,简直都不敢想。这段时间天气虽有些反常,但是也没人往旱灾上面想,现在提及了有人心慌却也有人觉得是大惊小怪、耸人听闻,多少年也没有过了,哪有这么巧呢?   别管信不信,反正村长是开始跟大家商量,趁着现在地里的庄稼还没受到大影响赶紧组织大家有序地给各家的苞谷地里浇水。再有,家里的粮食也别往出卖了,今年要是收成不行,卖出去了再想买回来只怕都不成了。   开完了集会、大家就开始陆续往回散了,开始算着自家啥时候去地里浇水、又要浇几天。村里有那么几个老人回去的脚步显得异常沉重,他们心里的担心更多些,天灾固然可怕,可更可怕的有时候反而是天灾所导致的人祸啊!可惜,大部分村民还没见识过没感受过。   *   开完了会,大家回去后就开始了浇水的大工程。倒是魏三的两亩地因着就卡着河边,省了不少力气,也是好命。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魏家老宅这边,除了几个孩子以及魏老太,其他人全都下地去帮忙浇水去。   见着魏三和米氏两人地里的活轻轻松松地的,把个王氏气得呦,眼睛都红了,无数次怀疑当初闹分家的决定。   魏家村大多数人都在田间忙碌,却不知道外面已经闹将开了。不同于魏家村这边因着地不平整、种的都是苞谷还耐旱些,可是好些地方种的都是不耐旱的,甚至好些地方地里已经荒了。   这旱情打从今年三四月份从西南方向就一直往外蔓延,如今途径永乡县,县里头的粮价已经开始上涨。价格越涨,去买的人越多,这就又致使价格不住地往上提,恶性循环,好些人家已经吃不上饭了。   没饭吃这可咋整?借呗。因着魏家村这边比较偏僻,还要过河,来得人相对要少,然而只是少又不是没有,尤其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旱情越发严重、人人都意识到粮食的珍贵,能借到的人家越来越少,然后魏家村也陆续有人上门了。   这一日,魏二突然上门喊弟弟一家子,魏三问他干啥魏二支吾着不说,只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咱娘找你们回去一趟。”   米氏直觉不是好事,不过,谁叫魏老太是魏三亲娘呢,再不情愿也得去。一听说要去老宅,锦欢就把手里正玩着的小弹弓放下了,老宅那边的孩子多,回回都得眼馋地看她的东西,锦欢害怕拿出去了就带不回来了,就老实地放在家里头了。   那机灵的小模样,叫魏三看着乐得不行。   *   魏家老宅里,乌泱泱地围了一圈的人。除了自家一大家子,还有几个瞧着陌生没见过的、其中有老人也有孩子的,站了有六七个人,个个都面黄肌瘦的,眼神期盼地看着魏老太。可惜,魏老太似乎不怎么上道,只当没看见,拉着为首的老妇人的手闲话家常。   等魏三进了门,魏老太的眼神倏忽就是一亮,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等魏三先叫了人再说。魏老太指着一群人给魏三认,这个大姨,那个姨哥、姨嫂的,让魏三叫人。   魏三这才知道这是魏老太这边的亲戚来投奔,想想也是,要不是魏老太的娘家人,哪里还能留到现在呢?   而且居然还是魏老太的亲姐姐一家子,魏三都惊奇了,他从小到大还真没听说过她娘有个亲姐姐他有个大姨呢。而且,他娘居然让自己把家里收拾一下,接他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大姨一家子过去住几天??   魏老太拉着她姐的手:“也是我这边人太多住不下,你就先去你外甥那边住几天,想吃啥想喝啥、有啥不习惯的就跟你外甥说,他要不听话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魏三:……等等,谁同意了啊你们就自顾自地商量了起来?   魏老太也不管魏三的意见,自顾自地交代着。要说魏老太多心疼她这姐姐也不尽然,不过是她打小就活在姐姐的阴影下,啥都比不上她姐,就连嫁人也是一个嫁到了这偏僻的小山村而她姐嫁到了县里,而后随着家里老人的过世这姐两更是没了联系。哪里晓得如今她也有回来求自己的一天呢?   魏老太难得在她姐这儿胜了一筹,见着姐姐一家子拖家带口地惨兮兮的样子,魏老太起了炫耀的心思便留下了这一家子。只是,魏老太抠门抠惯了,哪里舍得将家里的粮食拿出来供应这一家子六七张嘴?   这不就想起来魏三了。也是因着这几年分了家没了利益争端,平时也不过逢年过节才一起聚聚,魏三也甚少再闹事,大家的关系瞧着平和了许多,这才给了魏老太错觉觉得她还能当小儿子的家。   大人们在这边说事,锦欢手里拿着几个枣子,嘴里还舔着一个,啃得正津津有味的,突然一个邋里邋遢的小男孩冲过来,趁着锦欢不注意,一把把锦欢手里的枣全抢了过去,推得锦欢小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锦欢倒是没哭,她也不爱哭,刚刚就是太突然了没反应过来。这下子反应过来,锦欢就不让了,不过锦欢是个很讲道理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跟那个抢了她枣的小孩子用着“教导”的语气说:“你抢人东西、不乖、是个坏孩子,得还给我,这样才是听话的好孩子。”   可是,能在旁人家抢人东西的孩子能是什么听话的孩子?这个孩子真是被惯坏了,性子霸道得紧,从锦欢手里抢过来东西还不算,人直接当着小锦欢的面故意塞了一颗全填进了嘴里,使劲儿地嚼吧嚼吧,等咽下了嘴里的又将手里的又给舔了一遍,添完了还朝锦欢吐了吐舌头,嘴里骂骂咧咧的:“死丫头,你一个丫头片子也配吃好吃的?”   锦欢都懵了,这哪里来的熊孩子呀,这么不讲究,好恶心啊!锦欢撇了撇嘴,要气哭了。   却见那边魏三那大姨只是轻飘飘地说了那邋里邋遢的小男孩一句“不许淘气、不能欺负妹妹。”而后不好意思地对着魏三笑了笑,仿佛在说:“孩子小、不懂事、别见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屁嘞,魏三当时就火了,魏三可没什么不能跟孩子计较的原则,他直接把那孩子嘴里正啃着的一半枣子给拽了出来,把那孩子手里的也给夺了下来,往鸡圈里边一扔。敢欺负我闺女,吃个屁吃。   男孩她爹不乐意了,把孩子抱在怀里嘴里还嘟囔着:“没教养的东西,还跟一孩子计较,这么多年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一个丫头片子也值当护得跟宝似的。”   嘿嘿,魏三也是服气了,吃你家的饭了你就来说?什么玩意儿,就这样的还想住自己家?自己脸上是写着傻子两个字吗?   得,魏三也不想呆下去了,抱着锦欢带着米氏抬脚就走。至于这“大姨”一家,是爱上哪去上哪去,爱住哪去住哪去?谁爱伺候谁伺候去,反正他是懒怠搭理了。至于身后她娘一声声地叫骂声,连耳朵都没进去一下。不在自己家不知道艰难,魏三才不惯着她娘这毛病呢!   米氏这边,临走的时候倒是不小心踩了那小男孩她娘的脚尖一下,听着那尖锐的叫嚷声约莫是怪疼的,而后米氏才一脸“不好意思”的小媳妇样子跟在魏三身后回了家。   留下一院子的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这么多人今晚该如何安顿才好。   *   没两日,魏三就听说他这才刚见过一回的大姨一家就被灰溜溜地赶走了。   怎么回事呢?还是那家的宝贝疙瘩凤凰蛋闯的祸。原是前儿夜里李氏给她家闺女婷婷在灶上焖了个红薯,那家的小男孩这段时间饿惨了,再加上晚上魏老太也舍不得粮食,就给这一家子煮了稀粥,没吃饱,肚子馋得不行。   然后闻着味儿就摸进了二房的屋子,见着婷婷正吃着香香的红薯,猛地从婷婷手里把红薯给抽了出来,婷婷想抢回来,可婷婷不过五岁,那孩子都七岁了又是男娃,婷婷哪里抢得过他?   婷婷非但没抢回来,反而叫他一下子给推倒了,“咣当”一声额头碰到了门边上尖锐处,破了个洞,当时就呼啦地往外流血。等李氏听着屋里的哭声察觉不对劲的时候跑进屋的时候一看,自家闺女倒在门边上一脸的血迹,差点儿没厥过去……   这可捅了大篓子了,婷婷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呢,这大姨一家子哪里还能呆的下去?李氏吃了她们一家子的心都有了,她们也怕李氏朝她们家宝贝疙瘩下手,赶紧地就溜了。   不仅是魏家、村子里还有些人家也陆续有人来投奔,村里的老人是不同意村里收容外人的,要知道地里的苞米已经开始挂棒子了,叫人瞧见了传出去了那些没吃的人家可不得一窝蜂地来偷来抢?到时候魏家村怕就是要乱了,可惜又有谁能拦得住人家收容亲戚呢?   果然,村里老人的担心成了真,魏家村这边还有粮食的消息渐渐传了出去。这叫好些人都不约而同地动了心思…… 第十一章 不听劝引狼入室   魏家老宅这边,二房的婷婷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有醒过来。大夫过来看过几回,直接就说了这小姑娘失血过多,再不醒过来怕是就醒不过来了。   瞧着大夫那连连叹气的模样儿,只怕是醒过来了。甭管李氏这个亲娘怎么哭闹,魏家老宅这边还是早早把该准备的东西给预备了起来,免得孩子突然去了来不及。   侄女迟迟未醒,眼看着就要不行了,魏三和米氏作亲叔叔婶子的,怎么也得上门看望一番。米氏去柜子里拿上十六来个鸡蛋、一包蜜枣、半斤红糖,魏三给锦欢梳拢好头发,一家子就往老宅走。   谁知峰回路转,魏三一家子刚进了老宅就听说婷婷大难不死、绝处逢生,竟是忽然醒过来了。一家三口便齐齐进了婷婷在的屋子。   只是,魏三进了门总觉得自己这个侄女显得有些怪异。自己这个叔叔进门这么久也没听她喊一声,跟她说话她就抿着嘴笑一下,也不回答,看人的眼神好似陌生的很。   不是把脑子摔坏了吧?!   这光说话也没人搭理,魏三也待不下去了,拉着米氏去找爹娘兄长问问情况,只留下小锦欢在婷婷这屋玩。   等魏三和米氏一出门,刚刚还蔫在床上仿佛全身都不舒坦的小姑娘瞬间满血复活,哪里还有刚刚的虚弱无力、不能说话?   锦欢刚想问婷婷堂姐这个是在干嘛,婷婷就一下子拉住锦欢的手,把锦欢往床边带,压低声音哄着锦欢“欢欢是吧,姐姐跟你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啊?”   仿佛觉得锦欢一定不会拒绝一样,婷婷继续说道:“姐姐考察一下欢欢的记性怎么样好不好。姐姐问欢欢一些问题,如果欢欢都答对了,那欢欢就赢了,姐姐就给你买糖吃。怎么样?”   小锦欢托着个下巴,一脸的怀疑:“可是婷婷姐你也没钱买糖啊?”   婷婷一拍脑袋,仿佛刚知道自己没钱一样,眼神中满是懊恼,又瞅了一眼锦欢,觉得这小姑娘可真难搞。只她铁了心要跟锦欢玩游戏,一个劲儿拉着锦欢的手不放,锦欢手都被攥疼了,刚好又无聊就答应了。   然后婷婷就开始跟锦欢玩起了游戏,询问小锦欢很多事情,诸如这里是哪个朝代,什么地方,她叫什么,家里有几口人,分别是谁……   锦欢:……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锦欢都懵了,感觉这个堂姐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事实证明,二房这个小姑娘好像真的撞坏了脑子,醒来之后闹了好几处笑话,喊人总是慢半拍,有时还会喊错,还说了许多不合时宜的话。不过,魏家人如今暂且也顾不上管她,村子里出大事儿了!   *   咋回事儿呢?原来最近有约莫十来家地里的苞米棒子都被偷了。倒也不是全被偷了,就是一家地里头正中间的空挡掰个二三十个,分散着偷。所以,一时也没人发现,还是有个娃儿去地里头方便,钻到了里头这才发现自家苞米棒子被偷了。   一路往家里头去一边喊,自家地里的棒子叫人给偷了。好家伙,一路上的人都看着呢,听话间全往自家地里头跑去,这一看,居然有十几家遭了贼,全都是拣那中间不易发现的地儿偷的。   这不,就闹腾起来了。   没人会怀疑是村里自己人干的。为啥呢?你还要想在这村子里生活就不能干这事儿,要有人敢偷本村的庄稼,谁还敢留你在村里生活?何况,村里这么些年也没出过这事儿,就这一回,因为接待了一些亲戚,粮食就被偷了,谁干的,不言而喻。   这下子,一个个都认识到问题严重性了,哪里还敢留亲戚在自己家里?不怕之后把自家也给偷了么?!   这下子也不说之前那些反对她们留下亲戚的人是没有人情味的了!全都自发把人往外撵了。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来投奔的大多是日子过不下去的,哪里愿意被赶走?   有那心善的送上一点儿粮食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心狠的就直接把人撵走了反倒是招了埋怨,厉害的甚至直接就在门口吵了起来,这叫魏三和米氏更加庆幸当时没叫大姨一家进门。   村里就这么吵吵嚷嚷、闹闹腾腾地过了两天才算是将人给全都“送”走。   经过了这一着,村里对地里的庄稼看护地就紧了,这会儿子地里的苞谷还没成熟呢,嫩生生的,一掐就能出水的那种,暂且也不能收。于是,村长和几位叔公商量了一下,组织村里的男丁分组轮流在村里进行巡视。   果然,事情没这么简单,要不是有巡逻队看着只怕就真要出大事。   直说那些被赶走的亲戚中有一二心中不忿的出了魏家村就起了坏心思,在外头使劲儿帮忙宣传说魏家村地多人少,还有好多粮食,最是个好去处。   永乡县本地人还好,虽说听了之后也眼红,到底永乡这边遭灾日子还短,暂且还能靠着家底再撑几日,可是因旱灾一路逃难辗转流经永乡县的流民可是憋不住了。   一来,他们饿了好久,急需粮食,二来,他们也需要找个地儿安家落户。听说魏家村人少地多,而且临河,这些流民毫不意外地心动了。要是魏家村人多,他们可能还得担心自身安全,可是既然人少,那对于他们“讨粮”、“借住”、“借地”就容易多了。   就这样,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流民聚集到一起浩浩荡荡地朝着魏家村逼近。   *   魏家村背靠大山,想要进入魏家村必须得过那条大沂河,是故家家有船,出入过河。那群流民隔着河往对岸望去,还能看到临近沂河边上的地里那大片半人高的青翠色苞米杆子,心中更激动了,为首的刀疤脸就将这群上百的流民分成了好几拨,往河岸边的小船上安排。   不过,因着河岸这边的船只只有两只,大约是有人到河岸这边来办事才留下的,大多数船只都在对岸,刀疤脸便先派了八个壮汉乘这边的两只过到对岸,而后把每个人再撑对岸的那些小船过来接剩下的人。   这群流民合理分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结果渡河到一半刚好就叫在村里巡视的人给发现了,当即敲响了手里的铜锣,把村里人喊了过来。   村长大着嗓门站在岸边对着船上人喊魏家村不接待外人,可惜,船上的人仿佛没听见一般,等船只离着河岸越来越近,村里人看见了这群流民手里、还有船上居然还放了好些硬邦邦的泥块儿。   来势汹汹。村里人这才后悔不迭,先前不该不听村里一些老人的话,引狼入室,招来了这么些人。魏三抱着锦欢、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颤着嗓子在米氏耳边小声地说着:“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你就带着咱闺女躲起来啊,别傻乎乎往上冲,一切都有我呢!”   米氏眨巴眨巴眼睛,心里还挺感动,只觉得此刻的魏三气场约莫一丈八尺高,要是孩他爹现在腿不颤、声不抖的话大约就更好了!   眼见着船只一点点逼近、村民拿着铁锹、扁担在旁边严阵以待,心里的绝望扑面而来…… 第十二章 有惊无险流光珠   小锦欢还窝在魏三怀里,往日这会儿锦欢早躺床上盖着她香香的小被子进入梦乡了,今日没能午睡,锦欢生理性地困倦,趴在魏三肩头的锦欢捂着秀气的小嘴打了个哈欠。   爹爹的怀抱单薄却厚重,锦欢一点儿不怕掉下去,还松开揽着魏三脖子的手,戳着魏三的耳朵。这调皮的闺女哦,没见着他爹身子都颤抖着呢嘛!   魏三见着船只靠近,就要把锦欢放下来交给米氏带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蹲下身子,压下声音跟锦欢交代着:“待会要是坏人来了,估计得打起来,爹顾不上你,闺女你可机灵点躲好了,听你娘的话啊!”   锦欢小人家家的一听说要打起来,小眉头就是一皱,“爹你这么大的人了咋还学人打架呢?娘要担心的。”   小丫头说话条理清晰,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却终极只是四岁多的小姑娘,只知道打架不好,却不明白这群流民招惹上村子若是不将他们打服了只怕村里就要出事儿。   闺女还小,其中的道理掰扯不清,魏三就简单地跟锦欢解释了句:“那些都不是好人,不打他他们就得来欺负爹爹啦!欢欢觉得爹爹不该动手嘛?”   听说河里这些人都是要来欺负爹的,锦欢当即就变了态度,坚定地回说那是该揍。小锦欢是又生气又担心,他家爹爹胆子这么小,身体这么弱,平时又懒又不爱下力气,可是船上过来了这么多人,看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她怎么瞅她爹都觉得自家爹爹不像打人的那个,反而像是要被打的那个啊!!!   小锦欢一时就有些急了,气呼呼地看向船只上划到河道中央的那群人,小手握拳,对于这些要来欺负爹爹的人,小锦欢恨不得亲自上前狠狠地揍。可是,瞅了瞅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的,锦欢都要急哭了……   正当小锦欢着急的不行的时候,天空倏忽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大片乌云裹挟,突出黑云压城之势。   天地间一片黯淡,这一瞬间的转变叫人猝不及防,船上的流民整个都慌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划船的动作,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空,这一抬头望去,心更慌了。   为首的刀疤脸大约是见过世面的,见状也很沉得住气,赶紧安抚众人的情绪,高声呼喊:“兄弟们,没事儿,就是变天了,都加把劲儿,马上就到对岸了,靠了岸、下了船、进了魏家村,兄弟们就有饭吃了,再跟村里人“商量”一下,一人种个几亩地,日子就有奔头了。”   这一喊,又是吃饱饭、又是田地的,前景描摹地仿佛好日子就在前头,众人的状态马上就又不一样了。出神的就回神了,害怕的也不怕了,刚刚有些不稳定的人心马上就又聚集起来,手里的船桨又“哗、哗、哗”地响了起来。   魏家村人就看到不远处的一大片黑影开始步步逼近,声音越来越清晰,众人心是沉了又沉,心知今日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各人手里的家伙儿全都摆了开来。   只这时,一声惊雷自浓重堆叠的黑云后处处显露獠牙,从苍穹深处直射而出,倾刻间,整个河道中央雷电交加、狂风大作、露出一片狰狞之势,把河道震得发抖,掀起一层一层的巨浪,船只随着巨浪在河里翻滚,上上下下,起起伏伏,船上的流民站不稳,东倒西歪地连片而倒,好些次都险些掉下河去。   天空中的惊雷仿佛长了眼睛一样,专门盯着船只上的流民,没人撑船,船只顺着呼啸的狂风的方向前进,雷云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天地间一片黑蒙蒙的,船上流民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黑暗中也看不见,仿佛有人叫雷给劈中了,还不止一个的样子。   犹如地狱一般。   耳听着传来的响彻云霄的惊雷声、狂风拍打船只声、流民们的害怕哭嚎声,声声交映,岸上的魏家村村民都惊了。   突然村民中一个老人虔诚跪倒,高呼:“定是这群流民起了坏心、做了坏事,老天爷瞧见了就降下雷罚了。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闻言魏家村的村民全都跪了下来,祭拜天地,暗中祷告,告慰神灵。足足一刻钟,响彻云霄的雷声才慢慢停了下来,乌云退散,天地又重新清明起来。   众人这才长长地探出一口气,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幸灾乐祸。原来,船上的流民们也被狂风吹到了岸边,虽没死人但是怕是一半的都叫雷给劈了,一身黑皮,躺着不能动弹。还有部分流民直接被掀翻到了河里,一身落汤鸡好不凄惨!   更惨的是,流民的精神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还能站着的人他们整个人的状态都是恍恍惚惚,显然是被吓着了,且吓得不轻。想想也是,任是谁经历了被大片雷云追着劈,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在河道中央被狂风掀翻船只的惊险,怕是也得受一阵刺激!   村民们见到这些流民的惨状,心里也是一阵唏嘘,相互搀扶着从地上起来,一抬眼,大颗大颗的雨点砸落下来。   竟是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好些人直直地仰起头迎着雨喜极而泣。终于下雨了,这些日子大家的心理压力也很大,既担心地里的庄稼叫人给偷了,也担心迟迟不下雨,哪怕是从河里引水往地里灌,道理是有限,只怕到时魏家村也撑不下去。现在好了,落在众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之后几天,别的地儿不知道,反正永乡县这边个个地方相继落了雨,便是这群来魏家村打劫叫人不知该如何处置的流民也有了去处,县里放任了一段时间终于认识到流民的危害,出了措施安置这些流民。   而魏家村闹出来这么一出,被传得神乎其神,说是魏家村有神灵护佑,至于哪个神仙倒是没个定论,有说是沂河河神,也有说是魏家村背靠的大山里头住的山神。   甭管是哪个神,反正魏家村倒是因祸得福,众人对这儿忌惮颇深,早先因着旱灾叫好些人认识到魏家村依山傍水的好处,不少人动心思。而经此一事之后,魏家村这块地界是再没人敢再来打主意,甚至当地官员对这儿的事也不敢狠管,比较宽松。   永乡县的人经历过这事后,对天地神明很是敬畏,到处盛行各种神明的庙宇祭祀,倒是成了永乡县的特色。而有了敬畏之心,此地的犯罪、偷盗事件明显减少。   *   话说那一日有惊无险,魏三夫妻两带着小锦欢回去后也不知是淋了雨还是怎的,小锦欢一直晕晕乎乎的,不大清醒。把魏三和米氏给吓的,以为是那天下雨,孩子淋了雨着凉,赶紧请了大夫上门。   要知道自锦欢生下来这么些年都没病过,人都说,平时无小病,病来要人命。可不就把夫妻两给吓着了。   结果,大夫一整治,却说孩子身体好着呢,就是累着了,叫孩子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就成。说话间还用一副非常不赞同的目光瞪了这对爹娘一眼,显见是以为乡下人家对女娃不重视,以为这也是一对重男轻女的无良父母呢!   累了?累着了???   魏三和米氏闻言都有些蒙圈,锦欢都四岁多了,魏三当爹的疼她还经常抱她在怀里,连走路都少,怎么就累着了呢?   床上的锦欢却陷入了梦乡,梦见了自己在一处极大、极美、极梦幻的地儿,有外表很凶煞但是实际上特别好哄特别疼她的父母,梦见自己的脖子上戴着一颗七彩的珠子,爹娘说她叫流光,可吸收天地灵气,日月光华之力,是要永远陪着自己、保护自己的。   锦欢还梦见自己的指尖总是把玩着一串小号的紫色的极细致的仿若丝线般的东西,小东西灵活的很,在自己的指尖不住地跳跃,发出滋滋的声音。不过,除了爹娘之外,其他人尤其一些小伙伴好像都很怕它。   锦欢还梦到自己踩在洁白、轻柔的云朵上,到处飞奔、恣意,锦欢快活地笑着,忽而好像听到爹娘的声音,一睁眼,果然看见一对兔子眼的爹爹和娘亲。   锦欢也不知道到底那是不是梦,想到自己梦里手上那调皮的小家伙,锦欢不由起了心思,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往自家爹爹胳膊上戳了一下。   一声惨叫……   *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小锦欢自那天之后好像突然点亮了熊孩子技能属性,明明面儿上是多乖乖巧巧的一小姑娘,然而,不知惹了多少事,叫魏三和米氏的日子“充实”了不少。   再有的话就是魏家老宅那边也不遑多让,闹出了好几出事儿来,全都是二房的婷婷引起来的。早前婷婷刚醒家里头就怀疑她撞坏了脑子,只是有事没顾上她。   等村里的事儿过了,这姑娘脑子还没好,回去了之后跟家里人说前儿打雷那遭就是巧了,村里人都是迷信,说那雷是天上的太阳照射引起巴巴地说了一长串,话里话外一副看众人不起,觉得村里人搞封建迷信还齐齐跪拜天地的行为很蠢。   这也就罢了,问她咋知道的,她说是做梦梦到白胡子老爷爷告诉她的,梦里白胡子老爷爷还教了她很多东西——   要说婷婷刚醒来也是小心翼翼的,不过,等过了些日子把家里人都认全了,又见着一大家子这么多人,她又是个女娃,不受重视,吃的喝的都不好,她可不就急了。急着找存在感,顶好让大家都能听她的,过好日子去。   所以,婷婷才有了这么一番折腾。得,这叫魏老太又想起前儿这丫头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先还只当是撞坏了脑子,现在看来撞坏脑子顶多认错人或者不认识人,哪里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话来?   魏老太就觉得这丫头怕是招了啥不好的东西了,这回哪怕是她娘李氏也不帮她。李氏疼的是她闺女,这要不是她闺女,李氏头一个不能放过她,魏老太和李氏硬是拉着她去找了隔壁村里一个有名的神婆。   被神婆跳了一回大神,念了乱七八糟的咒语,又被灌了怪异的符水,婷婷这才害怕了起来,收敛着了。不过,她还是没有放弃。   她坚信自己的出现定然是有意义的,她既然投身在农家,那拿的一定是发家致富的剧本。这回是她急了,现在她还小,等她再稍微长大些,想办法让自己的话更有信服力了,倒是再给家里多出一些发家的主意,一定就能够提升自己的话语权,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十三章 眉目如画少年郎   婷婷这一等就是六年,然而,至今她在家中的地位也没取得啥大的突破,仍旧还是个吃得少、干得多、不值钱的女娃。   尤其是随着她年龄的一点点增大,眼见着隔房的堂姐不过只比她大两岁,近些日子媒婆已经频频上门给说媒了,这叫一直以来心中都带有优越感的婷婷心慌了。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暗自骂了一句,婷婷继续手上的动作,握着石刀在木板上“砰砰砰”地使劲儿地剁着猪草,切得细细碎碎的,手起刀落,熟练得很。   见着大伯母王氏满脸喜意地送媒婆出了院子,婷婷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略微歇息了会儿。这媒婆近来来得次数有些多,几乎算是隔几天就来一次,看着大伯母脸上的喜意,只怕是这回堂姐的婚事订下了。   还真是这样,魏枣的婚事算是订下了,只等过两日媒婆就会带着男方过来相看,吃一顿饭,没有问题的话就算是订下了。   王氏心里喜滋滋的,扭过头就见二房这个侄女在偷懒,张嘴要骂,婷婷漫不经心地瞥了王氏一眼,又握起了刀,这回,使的力气更大,刀一下挥下去仿佛要拔不出来般,就连婷婷脸上的表情也是恶狠狠的。   王氏心一怂,住了嘴,这二房的闺女不是个好惹的,大好日子就饶她一回。王氏又叫小儿子魏山去请他三叔一家来老宅一趟,说是他爷奶叫喊的。   魏虎早跟小伙伴约好了要去爬树掏鸟窝的,心里就不乐意。   倒是婷婷听说是去三叔家,当即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说她去喊。而后先回屋把屋里自己藏着的毛桃拿了三个,这才往魏三家去。   *   到了魏家,婷婷亲亲热热地对着魏三和米氏喊三叔三婶,又把手里拿的桃子递给锦欢的弟弟魏旭,而后贴着米氏旁边坐下,说明来意,说是爷奶叫他们一家都去老宅。   魏旭不过五岁,见着好吃的就馋嘴,婷婷给了他也就接下了,丁点儿没看到她娘按捺不住地想要揍他的心思,咔嚓咔嚓地就啃上了桃。   米氏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这才对着婷婷说:“知道了,不过这可真是不巧,欢欢这会儿不在家里,出去挖野菜了,许是要晚些过去。”   婷婷撇了撇嘴巴,一点儿没相信。   骗鬼呢?谁还不知道谁啊,自己这个小堂妹将三叔三婶的一身的坏毛病全给继承了,不过就比自己小一岁,自己如今天天烧火洗碗,打猪草,洗一家子的衣服,忙得脚不沾地,偏她就可以每天吃吃喝喝的到处疯玩,还有做爹娘的怕姑娘家名声不好不好说人家帮着描补。   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   婷婷哪怕没见着锦欢,心里也是一肚子气,也没啥心思讨好三叔三婶了,搁下碗说了声“那三叔三婶你们等欢欢回来快点儿来啊”就回去了。   要说婷婷这么积极来魏三家不是没原因的。早前,她是顶顶看不上这一家子好吃懒做的,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一家子这几年日子越过越好,家里买了牛、盖了房,日子好过的紧。   三房能有这些好日子一来是魏家的地年年都种的好,二来便是魏三额外的收入好。   要说魏三也没正经学过打猎,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靠卖野味把房子都盖了起来,实在是叫人很难置信。   魏三他有那么大能耐??   甭管信不信,反正魏三确实经常能有野味提到镇上卖,这几年已经形成了稳定的出货渠道了。   而婷婷想着讨好魏三和米氏就是奔着魏三镇子上的人际关系去的,她还是没放弃做生意的打算。   可惜,谁也不是傻的,能白白叫她占了便宜去。米氏待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也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所以,婷婷这边迟迟没得手。   *   不提婷婷这边糟糕的心情,锦欢这边也的确如婷婷猜想的那样压根就没有去挖啥野菜,她这会子正蹲在大榕树下百无聊赖地在地头数蚂蚁呢!   便是蚂蚁也懒怠搭理她,一只只的身上还背着粮食的连吃食也不要的,急匆匆地成群结队地跑……   锦欢坏坏地拿着一片叶子时不时戳人家一下,尤其是人家刚跑了一大段路,正累得哼哧哼哧的,锦欢一个秋风扫落叶又把人家送回了原地打转。   小姑娘家家的,坏的很,蚂蚁都要叫她气哭了!   不远处,真正在挖野菜的荷花见着锦欢蹲在大榕树下玩耍,身上穿着崭新的花布小袄儿,乌黑的头发被两根红头绳整整齐齐地束缚在两边,一抹阳光打过去,映着她瓷□□嫩的小脸儿,好似渡了一层莹润的光。   尤其小姑娘似是戳蚂蚁开心了,不时笑出声来,秀气的嘴巴微咧着,纤长卷曲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真比那六月里粉嫩嫩的合欢花还要好看。   荷花再低下头看看自己,衣裳到处都是补丁,因着经常在外面干活,肤色也比较黑,尤其是放在一块儿跟锦欢比,更加衬得自己像块碳了。   ?轻?吻?小?说?独?家?整?理?   荷花难堪地抬起头,看向锦欢的眼里实实在在地多了一抹嫉妒。   但荷花还是喜欢跟着锦欢一块儿玩。   她家穷,她娘又特别泼辣,村里的孩子都不爱跟她一起,再加上锦欢手里好吃的多,荷花还是经常缠着锦欢一处。   这会儿见着篮子里的野菜挖的也差不多了,荷花高声喊着:“锦欢,我好了,我们去河边捉鱼去吧。”   锦欢其实不大想跟她去河边,只是,小弟前儿缠着爹说想喝鱼汤,爹这几日也懒得动弹,再加上荷花一直纠缠着,也就一起去了。   荷花把盛放野菜的背篓背在身上,背篓有些沉,却也止不住她的话,暗搓搓地打听:“锦欢,咋你的脸就一直这么白,白的发光一样?有什么好法子吗?”   锦欢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流光珠,珠子的颜色早在两年前已经变成了橙色,旁人看不出来她自己却是知道的,丁点儿变化她都能感知到。   村里的小姑娘大都需要出来干活,挖野菜、打猪草、送饭,有的甚至需要下地,所以村里的姑娘不说黑,肯定不白就是了。   但是她不一样,不论她晒多少太阳,皮肤永远莹白透亮,盖因她脖子上挂的流光珠极喜欢日月光华,晒多少太阳都会被它抢了去,来者不拒。   打从珠子变了橙色,锦欢就敏感地发现爹娘的身体也好了很多,比一般同龄的庄户人家都显得年轻。   锦欢知道,要是能够吸收更多的能量,珠子的颜色还会变化,又会带来哪些好处锦欢暂且没梦见过,左右她现在每天都很开心,爹娘身体也康健,锦欢便也不会刻意去强求,很随意了。   倒是因着她总晒不黑,再加上吃的好穿的好,长得也可爱,可以说是村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知道惹了多少村里姑娘的嫉妒羡慕。   荷花自然也是。   只是,锦欢也不会把流光珠说给荷花听,珠子的事情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锦欢摸了摸自己滑溜溜的小脸蛋,很是不要脸地回了荷花一句“许是人家说的天生丽质吧!”   荷花:……我可去你的天生丽质吧!   荷花不信,一路上嘴巴就没停下,一直嘚吧嘚吧地在问锦欢脸咋这么白嫩,非得锦欢说出具体的原因,好像在逼着锦欢自己推翻那“天生丽质”的说法,把锦欢给烦得呦,只好随便想了个理由敷衍她,说是爹爹给买的雪花膏好用。   荷花这才算是满意,不再烦锦欢,这么会儿功夫,两人也到了河边。   *   刚好就见一个穿着长衫的少年郎从小船上下来,一身蓝底白色缠枝的细棉长衫,衬得气质清雅,温和。   瞧着十二三的模样,身长玉立,五官轮廓分明,精致立体。背脊挺直,嘴边还带着清浅的笑,在跟撑船的人道谢。   眉目如画,气质清朗。   锦欢看着美人一时就看入了迷。   这时候,仿佛感受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少年敏锐地转眼朝着锦欢这个方向看过来。   一旁的荷花还以为少年是在看她,羞涩地低下了头,倒是锦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错眼地瞧着人家,还笑着朝少年招手。   哪怕农家并不如何讲究,少年仍旧谨守君子之道,非礼勿视,略微一颔首示意,便往旁边的竹林小道上去了。   手里头还抱着本书,衣角被飘荡的春风吹得翩然翻转。   端的翩翩君子、如玉美人。   锦欢却分明见着那人耳朵尖儿刷的一下红了。   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就是身子单薄了些。   锦欢五感敏锐,自然也没错过少年行走见微微的喘息声。这么好看的少年,比自家爹爹还要好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少年郎?   锦欢摸了摸下巴,很是好奇。却没看到她身旁的荷花简直要气炸了。   她装作不好意思地低头,哪里知道锦欢这个没脸没皮的居然还朝人家公子笑得那么灿烂,还朝人家招手,勾搭人家。   最可气的是那少年还回应她了,荷花简直要气炸了。   恶从胆边生,见着锦欢刚好站在河边,手就悄悄地往前一使劲儿地推了上去。   锦欢却是刚好一个转身,往刚刚少年走过的竹林小道上追过去了。   身后“扑通”一声,锦欢跑得急,一心只想赶紧追上,担心刚刚的少年走远了,自然也没听见后面的声音…… 第十四章 重女轻男魏旭哭   锦欢沿着竹林小道追着少年过去,却不见了少年踪影,这叫锦欢心里有些遗憾。锦欢跟米氏一样,是个颜控,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喜欢好看的人。那么好看的少年,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看见了?   锦欢心里惆怅,却不知道那个叫她遗憾的少年她其实该是认识的,或者说她是听说过的,知道人家名字的。   说来这少年郎也是个名人,他叫时迁,是对面上河村的。他家原是住在镇子上的,他爹是有名的木匠,在镇上帮人打家具,生意不错,日子倒是也好过的很。   只是因着时迁她娘心气儿高,眼光长远,三个儿子都相继供了他们读书,读书人最是费钱,再加上时迁是个药罐子,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还不会吃饭就先学会了吃药。这两样下来,可不就把时家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家业花的差不多了,时家这才又从镇子上搬了回来。   时家回了村里后,村里人虽不当面说,但是背后不知多少人笑话时家瞎折腾,培养了三个儿子读书,一个儿都没成功,费了那么多钱有个什么用,不还是回来种地的命?   人就是这样,自己不敢或者没能力踏出那一步,别人敢了做了,就成了异样。然后,等人家失败的时候就非得一副“你看,我早知道这样不行”地唏嘘感叹,好似这样子就可以安慰自己说自己没这么干就是因着早有了这样的先知而不是“因为穷,因为胆怯”一样。   是故,时家便是在隔了条河的魏家村也是出名的,只这会儿锦欢对于时迁还处于人跟脸对不上的时候,便也不知道。   这边锦欢没追上人,便带着些遗憾回了家。   而叫锦欢没追上的时迁哪去了呢?他却是从竹林小道中间的一条岔路口走了。刚刚那姑娘的眼神太过直白了些,叫时迁有些受不住。他不过微微朝着锦欢的方向瞥了一眼,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娇娇软软的一团,笑容明媚,一看就是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   说不清是人家姑娘的原因还是自己的原因,他不敢再看,只好快速地逃了,走的飞快,成功地避过了锦欢。   走得急了,还没到地方时迁就停了下来,身子受不住,哪怕暂时止步,时迁一时也有些缓不下来,喘着粗气喘得厉害,不住地咳嗽,身上软得没劲。这破败的身子叫他心里黯然了一下,耳朵尖上的红色也渐渐退了下去。站住了会儿稍作平息后他才按着手里的图示地址继续往前找去。   他这趟来魏家村是来跟私塾的一位同窗还书顺便道别的,以后私塾他就不去了。而时迁这趟来还书的对象刚好就是给锦欢起名的孙秀才的儿子孙冀,听说时迁往后不去学堂了,孙冀心里头很是替他可惜。   时迁读书很好,功课好,回回考试都是第一第二的,为人又谦逊,学院的夫子都说若他天资聪颖、悟性极佳、若是身体好,将来定然会有一番成就。   可惜,时迁身子不好,时家也要搬回村里了,从村里到镇子上每天那么长的路要走,不说家里还能不能供得起他,就是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家里人也不能放心他。再想到参加科举考试时候更奔波劳累,哪怕平常人都受不住,何况是时迁?这么一想,孙冀倒是觉得这样也好,便也没再劝他。   *   锦欢这边,一蹦一跳地回了家,回走到门口便受到了亲弟弟的热情熊抱,熊孩子边拽着她姐的衣裳边跟她姐诉苦:“姐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你可爱的弟弟就要被他狠心的爹娘给馋死啦!”   锦欢瞪了弟弟一眼:“好好说话”。   魏旭从姐姐身边走开,拿起水瓢给洗脸的木盆里舀了一瓢水,让他姐先洗手,这才跟她姐说:“爹今天下厨,做了红烧栗子鸡、香辣干锅兔、如意香干、油焖春笋,全都做好了,我快馋死了但是爹不叫我吃,说要等姐你回来才能开动。”   锦欢眉头一挑,“今儿什么好日子,爹亲自下厨还做了这么多菜?再说现在时间还早,怎么现在就要吃饭了?”   农家吃晚饭一般都得等太阳落了山啥都忙完了的时候,锦欢家里也不例外。刚好魏三端着菜出来,叫闺女赶紧坐好,又叫小儿子帮忙把板凳摆好,放好了菜又跟锦欢解释道:   “你爷奶叫我们过去一趟,你娘说最近钱媒婆总上那边门,估计是你堂姐喜事将近了。这过去了要回来只怕是要到晚上了,你奶那人宁愿一家子都饿着也不会叫咱们占便宜多吃她一口饭的,所以咱们自己先吃了,吃完饭过去看看。”   锦欢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她奶能干出来的事,帮着弟弟一起摆好了饭桌,米氏盛好饭后又把剩下的菜也都端上桌,一家子便坐下吃饭了。   魏旭早被厨房飘来的香味馋得直掉口水,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把筷子伸向了栗子鸡,栗子绵软,鸡肉又香又嫩,又尝了一口香辣干锅兔,肉质筋道,又香又辣,越辣又越想吃。   魏旭吃得极为满足,过足了瘾,这才想起来又对他爹刚刚的话回应了一句:“我知道,吃饱饭了爹也好有力气应付那群人——”   “嘿,小兔崽子,就你知道”魏三笑骂了一句,也没反驳。   魏旭只爱吃肉,无肉不欢的那种,筷子就只伸向两盘肉菜,米氏便夹了几筷子笋尖还有相干添到他碗里。熊孩子虽不乐意,到底是吃了。   魏三则是一边加儿子少吃点儿肉,一边儿筷子不停地往锦欢碗里够,很快,锦欢碗里的肉都冒尖儿了。惹得魏旭不住撇嘴,吃饭的空挡还不忘抱怨:“哼,你们就知道疼我姐不疼我,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就咱们家重女轻男。”   个熊孩子,吃饭都堵不住他嘴,锦欢又给他夹了一筷子,不知道的还当魏家吃不起肉呢!其实不然,打从六年前开始,魏家基本上就算没断过肉了。   人都当魏家的猎物都是魏三打的,虽说不相信魏三能有那么大能耐,可是对比魏三家剩下的人,不是女人就是孩子,好像就只能是魏三了。所以,村里人便认定那些猎物是魏三打的了。   其实不然,虽说光凭魏三自己也能隔三差五弄回来肉,但是到底数量少,而且都是野鸡、兔子这样的小家伙,要说魏家日子渐渐过好的头号大功臣当属锦欢才对。至于这么点儿的孩子怎么打猎的,这就要回溯到六年前了。   打从锦欢那场梦醒之后,就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个技能,自己身上好像带电,也能使东西触电。这一点在她醒来后在自家爹爹身上试验了一次,从爹爹的尖叫声中锦欢得到了充分的证实。   刚一开始,锦欢还不大能控制,再加上她那会儿还小、熊孩子属性正强,没少利用自己的技能闯祸。有一次,锦欢跟着魏三下地时候拔草的时候,锦欢抖了个小机灵,发动身上的电来除杂草,结果一个不小心把秧苗给电死了。   之后,锦欢便不敢拿庄稼折腾,只她对新得的技能极为新鲜,便转移阵地,改为在村里招猫逗狗,捉弄一道玩的小伙伴,搞得整个村里的小孩子后来都不乐意跟锦欢玩了,至今锦欢也没啥贴心的小姐妹。   看到自家香香软软的闺女整天钟情于追鸡撵狗,那会儿魏三和米氏的表情真的是很一言难尽。只是锦欢是闺女也不是皮小子可以打可以骂的,哪怕锦欢闯再多的祸魏三连重话都没说过,顶多是昧着良心哄劝一二。   好在后来锦欢终于在整天追鸡撵兔的过程中,自己控电的能力也在加强。随着一天天长大,略微懂事些,锦欢也学会更加务实地利用自己的技能,每回缠着魏三一起进后山的时候悄悄地山上的小动物下黑手,成功使得魏三变身捕猎小能手。而魏家的日子也因此越过越好。   魏三还只当自己闺女运气好,每回只要有闺女跟着小动物总发蒙,撞树的、撞石头的、发病昏倒的……后来,魏三倒是也渐渐习惯带着锦欢外出打猎了。   所以,魏家村多少人都等着魏三分家后挨穷、受罪、饿死,最后等来的却是眼睁睁地看着魏家的日子越过越好,盖起了青砖瓦房。   *   美滋滋地吃了一顿美味,一家子便手牵着手往魏家老宅去了…… 第十五章 老宅里的口水仗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地进了老宅,就见王氏早早地候在门口等着,刚进门,就看见王氏摆出一个特别夸张的笑容,亲亲热热地招呼几人。   米氏朝着魏三眨了眨眼,眼里明晃晃地透露出“这大嫂子这么殷勤看来今儿所求不小啊”。魏三捏了捏米氏的手心,随机应变呗,还能走是咋地?   进了堂屋,就见一大家子人除了几个孩子旁的都在了,老爷子老太太坐在上首,魏大坐在左边,旁边还有一个凳子,该是王氏的,右边是魏二夫妻两。   魏枣红着一张脸又搬了两个凳子进来,又叫锦欢和魏旭出去一起玩。去吧去吧,大人的事儿孩子少掺和,魏三就叫两人跟堂姐一起出去玩,临走还吩咐了魏旭一句:“混小子别光顾着玩,照顾着点儿你姐啊”。   魏旭本来还想看看热闹的,结果叫他爹赶出来了也就罢了,临了还往他幼小的心灵上狠狠地插了一刀,累觉不爱。他对着他爹发出土拨鼠般尖叫:“爹,我是男娃,还是家里头最小的孩子,小儿子,命根子,爹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啊。”   魏三对着魏旭肉乎乎的小屁股缓缓竖起了巴掌:个熊孩子,破小孩,一天不打上房揭瓦。魏旭见着他爹的巴掌果断遁走,并在这一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真的是他爹亲生的?他决定等回去后再悄悄问她娘一句,要听实话的那种。   亏得魏三不知道他这想法,不然又得挨踹了。   小孩子们出去了,屋里头就开始谈起了正事。米氏果然猜对了,这趟叫两人过来还真就是为着大房的魏枣亲事,说的刚好是本村的一个叫周壮的小伙子。   魏枣今年已经十五了,年前魏枣的哥哥魏虎已经娶了徐氏进门,有了儿媳妇的帮衬,大房一些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活也就有人接手了,王氏也就不需要再留闺女在家。刚好魏枣年纪也到了时候,这不媒婆帮着说了好几个终于算是定了下来。   两家约了后天正式上门拜访,女方这边是需要摆饭招待的,这样的场合没有硬菜怎么成?   这不,王氏就瞄上了三房了嘛!平时她眼睛再红,也休想占得魏三一点便宜,就不信这回在亲侄女的终身大事上面他魏三也好意思抠抠搜搜?   王氏将魏枣的事情一说,就问魏三“三弟一身打猎的好本事,平时咱们也沾不上光,这回你亲侄女的大喜事上,三弟总不会还舍不得出点儿力吧?”王氏话音一落,一群人眼睛就齐刷刷地全都看向了魏三,等着魏三表态。   眼睁睁看着三房的日子越过越好偏自己还占不了便宜,王氏可不就耐不住,便是请人帮忙说话都是带刺的那种。刚好,魏三也是个混的,除了米氏和他闺女,甭管是谁他都能给当场撅了面子。   “本来我侄女大喜事,就要些个野物这个好说,我也没那么小气。可嫂子你要这么说话,凭白好像别人赚的没给你就都是欠你的,那我倒是还真舍不得出这个力了。”   王氏叫魏三拿话这么一堵,心里头一阵憋闷,就知道这是个混的,自己这个嫂子连一句都不能说。王氏心里憋着气,挑着一双三角眼使劲儿往魏大处瞪,叫魏大出面。   魏大却没脸,从前他其实也不大看得上这个兄弟,好吃懒做、偷懒耍滑,他偶尔也照顾些,但到底瞧不上眼。哪知道如今这个反而是兄弟三里面最出息的一个?   他当大哥的教训兄弟习惯了,叫他放下架子去求他以往训斥得最多、最不像话的弟弟,他弯不下这个腰。   还是魏老头开了口,魏三才略微退了一步,不再硬顶着叫王氏继续难受下去。只说家里还有几样野味没卖,索性不卖了,到时候拿过来添菜。   *   按理来说,这样子也就行了,可惜,王氏就不是个安生的,她觉得魏三连一点儿子野味都舍不得出,后面到了她闺女出嫁时候还能指望他给自家闺女添啥东西陪嫁吗?   魏家的媳妇或多或少都有些缺点,但比较一致的一点儿就是都不是啥亏待闺女的人,哪怕也有些重男轻女,但是闺女也是亲生的,也疼,儿子和女儿之间差的也就是疼多和疼少的区别了。   这不,魏枣对象这才刚预备起来,还没正式订下呢,王氏已将在心中开始替她盘算要嫁妆了。按理来说,二房和三房作为亲叔婶的,也得要有所表示。   王氏觉得三房尤其该多出些才对,也是三房的日子过起来了,叫王氏这个嫂子眼热了。哪怕是李氏,心里未尝没有想法,只她不会表现出的那么明晃晃来得罪人罢了。   在王氏看开,自己一家子天天忙死累活的,男人更是早上赶早就下地,中午顶着大太阳还在干活,再累再晒也得坚持着太阳落山了才回。春天要忙一春耕,秋天要忙活秋收,夏冬两季也要伺候田地,或是间苗、除草、浇水或者放水、施肥,还得防着虫害,一年到头的就没个消停时候。   偏生这么忙活,整天累得苦哈哈的,连个肚子都糊弄不饱。魏三呢,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也就这几年才开始略微勤快了一点儿,日子清闲不说,关键还过得滋润,这叫人哪里说理去?   王氏眼红了好久,这又刚好赶着魏枣的亲事就在眼前了,想着还不如趁着机会一道儿提了,老爷子说不得还能再帮忙说几句话,指不定话赶话的或者是魏三碍于老爷子的情面就成了呢?   王氏打定主意,这回非得敲三房一笔才行。就提起了魏枣嫁妆的事,话里话外都是在哭穷说自家没钱叫魏三出或者多出些好叫魏枣面上能好看些的意思。   这回,连一贯爱装好人,轻易不说话的李氏也帮腔了。话说打从分家后老宅的儿媳就剩李氏和王氏了,所以从那之后,李氏跟王氏是经常别苗头,她这回能这么好心帮讨人厌的大嫂子?   其实李氏还真不是真心想帮忙王氏,不过是想着她帮忙说一句,万一有作用魏三真的能给大房的闺女出嫁妆,到时候王氏也得承她的情。而等自家闺女成亲她也能以此为理由叫魏三一视同仁,给婷婷也出些嫁妆。   不得不说,三房的日子过好着实是碍了两个嫂子的眼。甚至,隐隐有一种你有钱就该替他们出,谁叫他们没钱呢的意思出来。   只魏三是好算计的?这么些年他能把日子过起来,能盖起青砖瓦房全凭的一股子不要脸的劲儿,不叫两嫂子讨到便宜,这才能保证了自己的生活,他有钱是他的事,可万没有因着他有点儿钱就可着一只羊薅羊毛的道理?   只听魏三冷笑一声,“嫂子们真是好算计,一到出钱就先想到了我,只我有钱不是我要出钱的理由啊。我只能说,什么人家配什么东西,侄女要是到时嫁妆寒酸那也只能怪她爹娘。”   米氏赶紧上前劝魏三语气和缓些,又对着王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嫂子别介意,三哥就是脾气忒直了些,实在不是故意给嫂子难堪的。三哥这么说真不是埋汰你们,他确实是在家里开始给欢欢预备嫁妆了。我们庄户人家,也就这条件了,尽自己心意准备就好,你说是吧,嫂子?”   夫妻两一唱一和地说完,把王氏气得呦,直直往后退了一大步。说不是埋汰人,可话里分明就是埋汰自己。这是在说自己真有心怎么不早准备,不论多少都是心意!现在不仅没准备,还朝他们开口,可不就是埋汰自己呢嘛!   魏老太对于这件事倒是不怎么积极,不论三房出多少,横竖都到不了自己手里。只由着几人口角不休。这会儿子,见着王氏败下阵来,魏老太暗骂了一句无用,也就叫几人散了。   大人的言语争锋孩子们是不知道的,锦欢这会儿跟在婷婷身边,享受婷婷堂姐各种贴心的照顾,心里美滋滋的,压根就不知道麻烦正悄悄找上了门。 第十六章 吃梨锦欢忧愁多   魏家老宅:知道魏三一家早就吃过了饭,魏老太也就不急着轰三房一家子走了,反而是趁着机会给两人安排活计,叫魏三帮忙劈柴、挑水、叫米氏帮忙编蒜绳,纳鞋底,反正是使唤着不叫两人闲着。   这个两人倒是没意见,分了家两人除了偶尔端来一碗肉给两老人,很少有什么机会照顾老人。平时没怎么照顾过,偶尔有空了搭把手也是应该的,便也耐下性子由着老太太使唤,不过分就行。   到了吃饭时候,魏老太也没放人走,等会还有活呢!魏老太虚嚷了几人一下,果然没人上桌吃饭,魏老太就满意了,破天荒地还拿了个梨子叫锦欢和魏旭吃。   这会儿子魏老太却不知道她难得留这一家子一回,反而还留出了麻烦上门了。若是知道,估计魏老太怎么也不会留的。   魏家饭桌上,晚饭是苞谷粥,一小筐高梁的窝窝头,硬邦邦的、配菜就是从自家腌制的一坛黄豆酱中舀出来一碗,又清炒了个白菜,丁点油都没放。这么简简单单地便是一顿晚饭了。   本来小人儿该爱馋嘴的,只魏旭将老宅这边饭桌上的菜跟自家的饭菜一对比,就一点儿也不馋了,甚至还在心里想着看在爹爹给家里做的美味上他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悄悄原谅自家爹爹一刻钟。   别看魏旭瞧不上这顿饭就当吃饭的人全都食不下咽了,要这么想可就真错了。农家人吃饭讲究先吃饱,之后才能谈吃好,天天都这么迟倒是不觉得难吃,还是先糊弄住肚子才成。   屋里头吃得热闹,篱笆墙外,也渐渐热闹起来。村里有名的泼妇荷花娘带着浑身湿漉漉的闺女朝魏家来了。还没到篱笆院子边上呢,就大声嚷嚷叫魏三家的和她闺女出去。   魏家饭桌上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是觉得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有两三年没出现了,这是又开始了是吗?   几人看吉祥物似的看了眼锦欢,然后飞快地低下头往嘴里刨饭……   半个成年人身高的篱笆围栏显然挡不住门外来势汹汹的泼妇,挡在门口的篱笆以粉身碎骨的决绝完成了她的使命,为魏家几房人争得一点儿喘息的时间,饭桌上十几口人三两口把手中分到的饼迅速嚼吧嚼吧吞入腹中,把粗糙的苞米粥扒拉了几口,而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各房的屋子,进屋、关门、动作甚是熟练。   同舟共济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热闹倒是可以好好瞧瞧的。王氏巴拉着窗户看,李氏扒着门缝瞧,只见满脸怒气的和花娘拉着浑身湿漉漉的荷花直奔屋里而来,小姑娘眼睛还怯生生的,显然是被强拉过来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壮小伙子。   “魏三家的,魏三家的——”荷花娘一边拽着荷花的手气冲冲地往前走,一边大声喊着。   真不愧是村里有名号的泼妇,光这大嗓门好像就能传出二里地去,听上去还是挺能唬人的。   魏老太听着嚷嚷声出来,就见门口的篱笆散了一地,当即就是眉头一皱。   “荷花她娘,你这是在闹什么?当我这老太太上了年纪好欺负的吗?”魏老太是真有些生气,连呱啦着,瞧着抬手就能赏她个大耳刮子。   魏老太太在这魏家村的名声也是响当当的,吵架、干架都是一把好手,哪怕是荷花娘也是发憷的,见着魏老太太搭腔,刚还怒气冲冲的一张脸转眼就笑了:   “是婶子呀,我找魏三家的,听说她今儿来婶子家了这才上门的,她家丫头把我家荷花推下河,我得找她好好说道说道,婶子你别见怪。”   魏老太这才算是息了火气。刚她也听着了,喊的是米氏和锦欢那丫头,心里大概就有数了。毕竟虽说这两年锦欢这毛丫头闯祸少了,但是早两年她可没少在外头闯祸被人家孩子的爹妈找上门。   知道是为着锦欢的事,魏老太就不大想出来管了,只是她这个家里主事的,若是她不出来,赶明儿整个村里谁都能来她家骂两遭,那跌的还不是她的面子吗?不然她才懒得管那对母女两呢!   因而,见着荷花娘态度摆出来了,魏老太太摆摆手,“也是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老太婆我就不掺和了,只把我那门口的篱笆重新扎上就行。”   荷花娘顶着一张灿烂的笑脸:“修,铁定给修,回头我叫我两儿子一起一会儿工夫就好了。”   魏家老太太这才满意地摆摆手走了,也懒得管三儿子一家怎么处理这个烂摊子了。   魏老太太走了,想躲在魏老太太身后混过去的魏三和她媳妇米氏只得出来了。魏三哀怨地瞅了闺女一眼,只当这回闺女又皮起来闯祸了,只得站出来撑着把事情解决了。   锦欢倒是不怂,她也不知道荷花和她娘这是咋回事,什么推下河她统统都不知道,该她认的她认,她没做的那坚决不能认。锦欢扒拉开她娘米氏挡在她身边的手,勇敢地站了出来:“婶子你要找我说话就说呗,我爹娘又不知道,你找他们也没用。”   说话间,锦欢回过后小声地安慰他爹说没事,把话话说清楚就好,爹不用担心。   瞧着荷花娘这双手叉腰、口水到处彪的泼妇样儿,魏三还真有些怂,不过见着自家闺女站出来档在自己跟前,魏三的害怕立马就没了,很是感动地夸了锦欢一把:“爹的宝贝闺女就是孝顺,”   说话间还是又把锦欢护到了身后,小毛孩魏旭撇了撇嘴,他爹就是偏心,明明就是她姐闯祸了,爹还夸她孝顺。这要换成他,估计这会儿就是棍子上身了,哼。   荷花娘扯着荷花湿漉漉的衣裳,使劲儿一拧,水直往下滴,摆完了证据,她就问米氏“魏三家的,你说你家锦欢把我家雪花推下河这事儿这么算?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可跟你们没完。到时候也得叫大家好好认识认识你们这一家子狠心肠的人。”   说话间,荷花娘的嗓门越来越大,把左右四邻都给招了来。显然是怕魏三和米氏不认账。等人越围越多,荷花娘就指着荷花还在滴水的衣裳给众人看,说锦欢心肠恶毒。   荷花娘为了保留证据,直接拉着荷花穿着被水泡过的衣裳就过来了,也亏得她这个当娘的能狠下心连件干衣服都不叫孩子换上。   荷花身上还在滴水,这会儿子还有些春寒料峭,荷花冻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围观的人见了荷花这可怜样儿,心里的天平已然往荷花和她娘一边倾倒,一致帮着数落锦欢。说锦欢小人家家的不懂事,心肠太狠。   米氏刚要分辨却叫锦欢抢先了:“婶子,我真没推荷花下河,我跟荷花下午那会儿就散了,我都不知道她啥时候落的水,怎么会推她呢?谁跟你说的这话,总不能是荷花自己吧?”   还真就是,荷花一脸委屈地看向锦欢:“就咱们下午在河边玩那会儿,我突然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撞过来,然后就落了河,又刚好见你从河边跑开了,跑的飞快的那种。不是你是谁?”   “当然有别的可能啦。可能是风吹的,也可能是你自己啊!”   “当然,风大概率是不可能了,毕竟荷花你这么胖,风也吹不动啊!所以,那就是你自己啦,自己没站稳又或者是你想推别人结果没推到别人反而害了自己?”   婷婷没忍住从屋里跑了出来帮腔。大房二房所有人都关在屋里,不想跟荷花娘这个泼妇对上,何况,为了三房也不值得,便都躲着屋里看戏。只婷婷有些看不下去,要好处的时候比谁都积极,有事儿了就往后缩,这是拿人当傻子呢?   再说了,婷婷觉得这母女两就是过来讹人的。她说可能是荷花自己也是认真的。电视剧里推人下水的桥段她看过不少,艺术源于生活,谁说不能是荷花自己想要推别人害了自己呢?   她虽然也嫉妒小堂妹受宠,但是多少也了解小堂妹的性子,就是娇娇软软又偶尔有些顽劣的小姑娘一枚,说她恶毒推人下水,婷婷是不信的。比起来,她更相信这是有人自作自受。   婷婷就问荷花锦欢具体的推她的过程,使的一只手还是两只?从左边推的还是右边推的?推了一下还是几下?荷花却答得断断续续,甚至偶尔从她嘴里的话还会相互打架。   好嘛,这下子惹得周围人开始怀疑起来了。   原本没人这么想过,大家都觉得落了水的是受害者,都是替她委屈的。现在婷婷这么一说,顺着去想,果然就很有道理。要真是锦欢推的,这么也得慌张一下吧,可锦欢的眼神是真的很坦然那种。   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要真是做了,又被这么多人围着问,早该心虚了。锦欢的眼神却是一直清澈坦然。倒是荷花,说话总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而且眼神总是闪闪烁烁的。这么一看,可不就是她自己嫌疑最大。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冒出来个人证,说是今儿下午他刚好路过那边,亲眼见着荷花把手往锦欢背后伸,不过锦欢突然就跑了,然后荷花突然就落水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刚刚就一直没敢说。现在想来,他没眼花,确实是荷花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荷花一听说有人瞧见,一下子就慌了,可不就是大家刚说的心虚了的表现。毕竟是小姑娘,哪怕想把心里的心虚、害怕竭力收住,可到底经的事少,这种自然而然的反应压根就兜不住。这下子反而换成荷花和她娘被群嘲了。   荷花娘讹人没成反糟了笑话,当即就冲着荷花一巴掌甩了过去。数落她是丢人玩意儿,诬陷别人还害自己丢脸。荷花捂着脸突突地哭,说她娘还是能对自己好一点,她的日子要是有锦欢十分之一好过,她也不至于嫉妒锦欢,起这个心思。   旁人还没如何,母女两自己倒是先闹了个不可开交。   摊上这倒霉的一家子真是晦气,魏三和米氏一左一右地牵着锦欢的手回家去了,魏旭则是自己赶紧牵住了他娘的手。怕他爹娘把他给忘了。   从头到尾也没谁说要去找老太太还是谁说一声走了,倒是米氏走的时候跟婷婷说了句“有空可以来三房这边玩”叫婷婷眼睛一亮。   之前讨好三叔三婶说了那么多好话都不成,今天这是成了?   *   回了家,魏三觉得闺女今天受委屈了,需要好吃的安慰一下。想着锦欢爱吃梨,背着媳妇悄悄又给锦欢拿了个梨吃。收获闺女一长串夸赞后美滋滋地去给米氏打下手做饭去了。   厨房里,米氏就跟魏三商量,觉得自家闺女最近这运气有些不好,要不带闺女去寺庙里拜拜,去去霉运,刚好听说那寺里最近来了个解签算命特别厉害的和尚,刚好带闺女去试试。魏三就说好。   锦欢还不知道她马上又可以出去玩了,这会儿正一个人在放空状态,仿佛在感悟人生。半晌过去,方似模似样地感叹了一句:   “唉,这年头,女孩子日子过得太好也是罪,真是愁人呢!”锦欢托着腮,坐在门槛边上发愁,前提是忽略掉她嘴上正啃得香甜的梨。 第十七章 人追黄狗散轻愁   米氏跟魏三说好过几日要带锦欢去寺里拜拜,不过,却一直没找到时间。开始是魏枣看的对象上门,米氏和魏三做叔婶的给送了些野物过去,还得帮着待客,之后又忙着将门前开的那块菜园子翻整好,点上些菜籽,等逢集又买了些黄瓜、青豆种子,分门别类地将种子撒下去。   忙活了好几日才算是将菜园子打理好,魏三和米氏都累得够呛。尤其是米氏,她一年到头基本也就是干点洗洗涮涮的活,再则负责两孩子的衣裳,还有一家子的饭食,甚少干这种累活。   歇了两日,米氏再想着出门,天就开始细雨绵绵起来,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日。谷雨时节,雨水充足,硬是拖了七八天,天才放了晴,等地面也干了不陷脚了,米氏这才跟锦欢说起要带她去庙里逛逛。   农家孩子出村子的机会极少,锦欢上一次出门还是去年元宵时候她爹带她去镇子上看花灯,所以这会儿子听到一家子可以一起出去玩,锦欢极高兴,抱着她娘说了一阵好话,心里头已经在盘算出门那日要穿的衣裳了。   真到了这一日,锦欢懒觉也不睡了,早早地就从床上爬起来打扮起来。换上娘亲给新做的粉色绣花夹袄,头上左右两边梳成两个小鬟,绑上头花,额前留着整齐的齐刘海,看上去极可爱。   真是年纪再小,也有一颗爱美的心!   她自己拾掇好了又去叫一家子都起床。叫他们起床锦欢早有了经验,光用喊的她爹娘能磨蹭上半个时辰只口头应和你、身体却诚实地一动不动地躺着。   锦欢先把窗户打开,把门帘撩开,让屋外的阳光直直地照射进来,然后从厨房拿来筷子和晚,摆在米氏和魏三屋里桌案上,抬起手撸起袖子,熟练地对着一排碗敲,叮叮咚咚的,好听是真好听,吵人也是真吵人!   魏三捂着耳朵拉过被子往头上一蒙,米氏也双手堵着耳朵,结果挡得住耳朵却挡不住屋外面透进来的阳光,得,一家子也都甭睡了,麻溜地起来吧!   简单地吃了顿早饭一家人便出了门。   *   这一天,天朗气清,锦欢和弟弟魏旭被爹娘一左一右围在中间一家子朝三昧寺而去。   路上也没闲着,魏三和米氏说起了大房那边魏枣的亲事,米氏就说:“大嫂子对红枣这亲事还挺上心,前儿那席面你见着了,虽说硬菜是咱们出的,但是大嫂子也是能耐,还能从娘那边磨出来那么多的米面做饭。我瞧着那天男方那边来的人个个都是吃的走不动道。”   “到底是当娘的,平时再如何不上趟,对闺女的事上倒是用心。只盼着闺女的终身大事顺利圆满、幸福一生!”   魏三点点头:“咱家这两个嫂子许是有许多不是,叫人瞧着就烦,但是对自个儿孩子的心确实没的说。”   Bjyxszd   说到亲事,米氏就开始合计起来:“说来咱们三房人的小辈加起来一共就七个,大房的虎子已经娶了媳妇,红枣今年十五,翻过年也十六了,成亲也就是过完年的事情。   二房这边石头跟红枣还是一年生的,虽说男孩子要晚些,但是也就是明后年的事情。再往下可就是该轮到二房的婷婷和咱们闺女了。”   说到婷婷,米氏就觉得这孩子的姻缘只怕也要多曲折,若是一般人家她怕是不会答应。从前米氏就看出来她心气儿很高,看人时她总有一种优越感在里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所以,哪怕婷婷对着她表现得很亲近很喜欢自己这个三婶,米氏待她却总是不甚亲切。   又因着前儿老宅那回一群人都缩着就她一人站出来说话帮衬锦欢,米氏觉得她哪怕心有算计、性子不安分,好歹还有几本做人的道理、原则在里面。一个讲原则、知道理的人,总坏不到哪里去,米氏这才算是稍微有些接受她,许她经常来玩。但米氏心里总觉得婷婷太有主意、心气儿高,将来许人家怕是会有些波折……   要说婷婷是太有心思叫米氏担心了,锦欢就是另外一个极端了。米氏就跟魏三说:“好歹婷婷这丫头有主意,咱家欢欢可怎么办哦!她今年也十一了,再过两年也能相看起来了,可你看她,至今仍旧是个孩子模样,哪里像十来岁的姑娘家,我真就能叫她愁死。”   说到自家闺女两人就朝锦欢看过去,就见锦欢仗着身高的优势,把魏旭的竹蜻蜓拿在手里竖得高高的,叫他够不着,可怜魏旭凭他怎么跳怎么蹦就是够不着,一声声的姐姐喊着求着,她却总说“再叫一句”,一句又一句的,把魏旭这孩子给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米氏这一看心里就更愁了,就想说她,魏三赶紧替闺女救急转移话题,刚好已经到了三昧寺,魏三手指着门口:“叫我说,闺女就是还小没开窍,等大些了遇上合适的人了她开窍了只怕到时你又要急了。要是还不放下,那就干脆待会儿多拜几回菩萨。”   说话间,一家子已经跨过了门槛,进了寺里。   三昧寺香火一向鼎盛,来来往往的许多人都在殿外排起了长龙,米氏她们自然也要跟着排上,听着寺里古朴深远的钟声,倒真有些安定人心的作用。魏三和米氏、旭哥儿都在安静地等着,唯有锦欢不时伸伸胳膊动动腿的咋地都待不住。   想到刚刚听到几个结伴的香客说后面有一大片佛甲花开得极好,锦欢一听就心痒了,看花可比拜佛有趣多了。锦欢着实是对拜菩萨没多少兴趣,抱着米氏的胳膊嘴里央着要出去散散心。   米氏想着叫锦欢去上香顺便求个签,没应下她想出去疯玩的念头,锦欢也不松手,一双眼睛水润润的,濡慕地看着米氏,小嘴微撅着,软软地叫着“娘亲娘亲,我又美又温柔的娘亲,求你了求你了——”手上摇着米氏的胳膊抖动的幅度更大了。   米氏还在硬撑,锦欢又开始拉外援,濡慕钦佩的眼神转向魏三,嘴里软软地想喊爹:“爹你今天的衣裳真好看,衬得你的英俊潇洒更添了几分。还有爹你今天的头发梳理得也齐整,特伟岸特有男子气概——”   一连串的彩虹屁下来,这谁顶得住啊?   反正魏三这个当爹的是顶不住了,硬撑着漠视米氏瞪他的眼神让锦欢快去快回,待会儿来正殿回合就行。锦欢生怕她娘反悔,连魏三后面的交代也没听见,赶紧地就往后面跑了。   锦欢刚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排到米氏了。魏三带着儿子在门口等着,米氏进到正殿,很是虔诚地敬了三柱香,又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地跪拜菩萨,在心中诉说自己的愿景。   拜完菩萨,米氏走向一侧的摇签处,桌案上摆着两个签筒,后面坐着两个和尚,高瘦的和尚负责香客的摇签,矮胖的和尚是负责解签的,米氏一见着这矮胖的和尚没顾上抽签就先乐了。   要说这三昧寺的能这么香火鼎盛,这矮胖的智远师傅绝对也是出了大力。他名字许是没多少人知道,但是只要说起三昧寺里一个矮胖的眼尾挂着一颗泪痣的和尚绝对许多人知道。好多来往的香客都说他解的签很灵,慢慢地,这三昧寺的名声也就传了出去,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只这和尚也不是时时都在的,人名气大了,总爱将自己弄得神秘些,打他名气传了出去后他就不爱在寺里待了,时常混下山美其名曰感悟佛法自然。   主持也挺懂潮流,知道人的惯性,他说若你日日都在,人们反而还要质疑你的能力,故弄玄虚,人反而更推崇,更想见你。便也由着他,只保证隔些日子回来几趟就成。果然,矮胖   因而,见着传说中解签极灵的智远师傅在,米氏生怕晚了人就走了,赶紧就开始摇起签来。当然,米氏求这个签也是为叫她发愁的闺女锦欢求的。   与此同时,桌案旁边的另一只签筒也被一人拿了起来,却是刚刚在米氏旁边跪拜佛祖的那对母女。此时,女儿乖巧地在一旁等着,妇人两手抱住签筒,神情有些紧张,又有些期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签筒,只等签文掉出来……   *   另一边,锦欢奔着禅院后面的佛甲花而去,路过厢房拐角处的时候锦欢就看见夹道内一只长得很可爱的黄狗,后腿撑着身体站立起来,亮晶晶的大眼睛使劲儿下瞥盯着自己鼻子上顶着的一只白嫩大包子。   见着锦欢过来,两只前爪嗖地一下子迅速前伸紧紧捂着包子,仿佛怕锦欢来抢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偷偷瞥了锦欢一眼,见锦欢没有抢的心思,便又放下心来,一狗一包子又完了起来,黄狗用鼻子顶着包子上上下下地起伏,极兴奋的样子。   锦欢这边瞧着,就见黄狗摇着尾巴,身体微微前倾,头随着包子的起伏一抖一抖的,蠢萌的小动作让狗子看起来傻敷敷的,又软萌又可爱。锦欢果断心痒痒了,因着爹娘说女儿家要娴静些,不叫她在外头疯,她都好久都没跟狗一起玩过了。这会儿见到了这么可爱的狗,刚好爹娘又不在身边,真是天赐良机,还不好好玩得痛快?   于是,锦欢悄悄地踱着步子就朝黄狗走近。   只是,锦欢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叫她特别不招小动物喜欢,小黄狗见着一个锦欢稍微一靠近就把包子含在嘴里,撒腿就狂奔。它一跑,锦欢就有些不乐意了,她怎么了就这么招它嫌弃了,她今儿还非得追到它不行。   于是,锦欢加速冲刺追着那狗而去。锦欢越跑越急,狗比她还急,使劲儿狂吠着,心中不知多少委屈,被锦欢紧追其后,它连头都不敢回……   就是这个时候,陪着母亲和妹妹来上香的时迁一个转头就看到追着狗跑的小女娃,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眉间长久笼罩着的轻愁也一下子化了散了。   很久没这么笑过,时迁只觉得一时心胸都被打开,开阔舒朗了很多。只是这一扭头就发现这追着狗不放的竟好似还是熟人…… 第十八章 三昧寺求签再遇   小姑娘许是追着狗跑得快了,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然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是亮闪闪、清灵灵的,透出的欢喜浓郁地让时迁也觉得一抹欢快的情绪在胸腔中迅速蔓延开来。   这不就是上次在魏家村遇见的那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嘛!   明明上次不过就是匆匆瞥了一眼,时迁却在看到锦欢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时迁觉得再没有跟这个小姑娘般眼神清亮透彻、仿佛从未收到老天的薄待,遇到的事情都是美好的。   天道的宠儿约莫就是形容这样的小姑娘的了!   时迁手执书卷,静静地站在一边,心里思绪翻滚,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面上平静得很,仿佛周遭寂寂,只余他一人。   低头看书。   这边锦欢追着黄狗绕来绕去地跑,追得累了,便停了下来两手插着腰稍作歇息,这一停下,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时迁——那天那个自己追着过去却不见了的那个少年   锦欢心头一喜,那天没找着人,她遗憾了好久,这会子见着了,可不惊喜?锦欢顿时抛弃了黄狗就往时迁走近,一边走一边望着时迁。   时迁被盯得有些赧然,装作不经意地转过身子,面容背对着锦欢。锦欢便跟着走到了时迁的对面去,还朝他招了招手,见着时迁没反应,锦欢又开口问:“哎,咱们上回在魏家村的河边见过的,你不认识我啦?”   时迁:……这姑娘很有些自来熟啊!   旁边黄狗适时地“汪汪汪”吠了几声,锦欢还是盯着时迁瞧,黄狗顶着包子的脑袋在两人之前打转了几下,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悠,忽地又顶着包子跑走了。   锦欢还是直直地看着时迁,在等他回答。   时迁摇了摇头,行吧,这姑娘耐力真好,她赢了。只得回道:“记得,不过我跟姑娘除了偶然见过一面,并不算认识,便没跟姑娘打招呼。”   “没关系啊,我叫锦欢,你叫什么?告诉我之后我们不就认识啦!”锦欢觉得这少年啥都好,就是说话有些文绉绉的,什么姑娘姑娘的,她听得不大习惯。   时迁:……   时迁有些头疼,平时自诩思维还算敏捷的人这会儿深深觉得这姑娘的节奏他有些跟不上。时迁叫锦欢盯得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只得认了输:“我叫时迁,还有,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姑娘你一直盯着我看,我有些不大习惯。”   时迁原本还担心话说得重了,会伤了姑娘家的自尊心,还斟酌了一会儿,忍不住了这才说出口,还略微拐了点儿弯,哪知锦欢理所当然地回道:“没有脏东西,你脸上白净的很,我就是看你长得好看,看你可以赏心悦目,养心又养眼。”   时迁:……   要不是看得出锦欢脸上稚气未退,时迁都不免要多想了。只是,哪怕时迁待人以宽,也不免觉得这姑娘有些脸皮厚得紧!   眼看不能劝退这姑娘,时迁便打算重新再找个地儿,避开锦欢。刚想挪动脚步,时迁便感觉嗓子一痒,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锦欢就见时迁眉皱得很紧,脸色因着咳嗽有些泛红,身子瞧着好似也比上次更单薄了些。见着时迁不大舒坦,锦欢忙凑近了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一下一下地,时迁的咳嗽就真的慢慢地消了下去,身子也舒坦了许多。   锦欢知道这是自己身上的流光珠起了作用,便想着多拖一会儿时间好叫时迁身子更好些,便趁机又找话题跟他说话:   “你也是来拜菩萨的吗?寺里很少会有人单独过来,多半都是同人一起的,你也是跟家里人一起来的吗?人呢?你怎么不去拜佛呢?”   时迁都不知道这小姑娘哪里这么多话和问题,一张嘴嘟嘟嘟说个不停。但他这会儿身子确实舒坦了很多,再看人家小姑娘也是好心,便也不好执意走开。他微微抬起下颌,失神地看向佛寺的中撞钟的方向,声音有些干涩:   “我自生来身子就不好,没学会吃饭就先学会了喝药,像我这样的人,若是真有佛祖的话,定然也是先天就招佛祖不喜的,拜佛又有何用呢?”   说话间时迁嘴角勾出一丝讥诮,显然是不信神佛。   时迁这么一说,锦欢便明白了大概,不外乎就是陪着家人来的,不过他不相信便跟自己一样想法子逃了出来。锦欢观他模样,看他长得温润端方,一身的书卷气息,还以为他是那种乖乖巧巧的少年郎,没成想也是个不听话的。   同类相惜,锦欢顿时就觉得看时迁更亲近了起来,用胳膊搡了他一下:“原来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哎。个个都去求佛祖,不说佛祖忙不忙得过来,就说佛祖真那么慈悲,倘若这时同一片地儿种不用的庄稼,有人求雨有人求晴,你说佛祖如何处理呢?”   “同样,两个仇家所求皆是对佛祖请求除掉对方、保全自己,又如何?所以说,求佛有何用呢,想要什么倒不如自己争取,左右该护佑你的你不求他也会护你,不愿护你的怎么求也白搭。”   时迁原本还以为自己那么说锦欢也会像别人一样劝慰自己心诚则灵,结果锦欢却说了这么一番话,着实叫时迁有些惊奇,没想到这姑娘看得如此清明透彻,这时,时迁倒是对锦欢又多了几分好感。   时迁不急着走了,锦欢却不能再留了。她出来已经大半个时辰了,再不回去爹娘该着急了。她虽爱玩,却不是没心的人,也懂得体恤家人。   锦欢跟时迁告别,只是步子略有些迟疑。只见她刚走了几步,却又“蹬蹬蹬”地跑了回来,踮起脚尖在时迁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总觉得你心里不快活,不管是为着身体原因还是有别的烦恼,总之,我想告诉你船头桥头自然直,别多想。反正,快活是一天,不快活也是一天,那何不高高兴兴的呢?”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两人又离得有些近,他心头涌起一点异样,忙往后退了一步,同时也震惊于她心思的敏感,连他娘都没看出来,她居然能感知到,一时也有些意外。   锦欢又双手扒拉着脸颊冲着时迁做了个鬼脸就又跑走了,时迁看见了果然笑了,眉眼弯弯,很温柔的那种笑容。   锦欢到了拐角处一个回眸,只见他眉目舒朗、笑意盈盈、一副俊秀的模样。哪怕他身子不适,仍旧站得笔直。端方而美好,顿时,锦欢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跃起来……   *   正殿里头,米氏已经解完签了,总的来说结果还是好的,米氏抽中的是上上签,问的是锦欢的姻缘。智远师傅给解的签,接过签后他随意一瞥,瞳孔蓦地瞪大了些许,又多瞅了米氏好几眼,搞得米氏以为抽中了什么不得了的坏签,追着智远师傅一个劲儿地问。   智远和尚一副柠檬本酸,羡慕不来的语气说了六字“随心顺意即可”,怕米氏听不懂到时好事变坏事,他又给翻译了一遍“你求的是闺女的姻缘,意思就是说你家闺女自带福运,随着她的心意,万事都如意。”   说完他又忍不住酸了一句:“只要随她的心意,啥都可以如意,这可不就是上上签吗?你这闺女可真是好命哦!”   米氏一听心就乐了,准备回去时候好好问问闺女喜欢啥样的,她好心里有数,慢慢给寻摸着。对比米氏的好心情,时母这边却没那么顺利,一样是智远师傅给解的签,结果却截然不同。   她一共抽了三支签,头两支是一样的,问的是大儿子和二儿子即将要订下的婚事如何,第三支是为小儿子的身体求个平安来的。   智远看着签文,摇了摇头,说头两支都算是中下等的签文,说这桩婚事乍一看倒是挺好,不过好赖全凭自己过,若是进门的媳妇心思好,往后自有好日子过,否则,只怕小夫妻的日子不会太平顺。说完智远又看向第三支签,只见那签文上写着:   “初年运蹇事难谋,佳偶天成事自休。余生遇难皆成祥,那时名利一齐收。”   这签倒是有些不好说,智远掐手一算,神色很有些意外,目光不经意地从米氏手里的签略过,又看了时母一眼,方哈哈大笑:“这签是个中等签文,你儿子前生不易,若是遇不上贵人,也就是他命里的媳妇,怕是寿数都有限,但若是遇上个命定的好媳妇,名利富贵不可说。”   这一听,时母也急了,这老大和老二的婚事怎么都是中下的签呢?老三这命定的媳妇又是谁啊?如何去找啊?遇不上可咋整,不知道人心里急吗?又不是啥好签,这师傅怎么还哈哈大笑呢?   时母一肚子的疑问,智远仍旧是一笑欠揍的笑容,一时看看米氏,一时看看时母,心里难得觉得这偶尔解签倒也真是怪有意思的,嘴里却连连念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而后大笑离去。只余下米氏和时母两人面对面互相看着。   米氏自己得了好签,见时母满脸不郁,也跟着安慰了几句。因着米氏是认识时母的,虽说是两个村里的人,但是米氏从前听过不少有关时家的八卦,再加上农家亲戚多,之前在别的村去吃酒席的时候跟时母有碰过面,打过声招呼,米氏便不好当没看见。   时母很心累,应付了两句,便带着闺女出去找时迁去了,心里却一直在思考老大老二的婚事咋整,这老三媳妇儿又该去哪里找?刚好锦欢这时也过来了,跟时母在门口擦肩而过。锦欢蹦跳着进了门,见着米氏便一把抱住,软软地撒着娇,米氏嘴里刚组织好的教导她的话便又咽了下去,这闺女哦…… 第十九章 小白脸最低标准   米氏点了点锦欢的额头,到底是没舍得再说啥。锦欢背着米氏偷偷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出了三昧寺,一家子也没急着回去,而是习惯性地先去老陈家的零食铺子买零嘴去了。锦欢要了一串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里面是红得发亮的山楂,外面裹着一层糖衣,瞧着就引得人掉口水。   旭哥儿则是要了根“猴子摘月”造型的糖画,拿在手里精致漂亮,吃起来也是甜脆可口,米氏则是独独钟情于陈家的蜜饯,要了一封金丝蜜枣,魏三付了钱,一家四口这才往回走。   有着零食甜嘴,也不嫌弃路远了,个个心情都很好。米氏尤其好,眉梢上扬,眼中透着欢喜和得意,将智远师傅解的签文给魏三说了,又说“三哥你没瞧见,就是智远师傅说起咱闺女的签文都有些泛酸,说咱们闺女自带福运,极是难得。”   魏三听了也是满心欢喜:“这下你放心了吧?”   米氏还嘴硬“也没不放心,我就是看她一直长不大,有些发愁。”   说道这里,米氏想到智远师傅说要随着锦欢自己的心愿,就问锦欢:“闺女,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人啊?就是你将来想跟什么样的人一块儿生活,也不用不好意思,你告诉娘,娘好早点儿帮你寻摸,免得好人家都叫别人给挑完了。”   米氏纯粹是想多了,锦欢是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米氏问她她就很认真地回答了:“娘,我喜欢好看的,你要是寻摸那就照着那种长得好的、叫我瞧着就能高兴地多吃几碗饭的找。”   锦欢这话一出,魏三的眼珠子顺时就瞪向了米氏,这当娘的都教她闺女啥了,咋就一心一意奔着脸去了呢?   到时闺女再找回来个跟他一样的,他这当爹的怕是得为自家闺女愁一辈子。当然话不能这么说,魏三是这么跟锦欢说的:“这男子汉大丈夫的看什么脸啊,得看本事,看他能不能叫你过上好日子?”   锦欢也不在意,就说:“那就叫长得帅的又有本事能养活我的不就行了。”   锦欢说完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人影,凭着他那样瘦瘦弱弱,连走路急了多了都受不住的人只怕是没本事养活自己的吧?于是,没等魏三点头赞同,锦欢又追了一句:“当然,他要是养不活我那就换我养他也行。”   魏三:……   坚决不同意。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要自己撑起家里养小白脸?哼,这绝对不行,若真有这天,想过自己这关,门都没有。   米氏瞧着魏三较真起来,赶紧又换了个话题,又说起抽签时候碰见的时母,说她家相较于旁人日子原就艰难些,这回又得了这三枚签,小儿子那支签尚算是喜事,就是找人麻烦了些,只想到她另外两个儿子的亲事,回去只怕要睡不着觉。   锦欢原本还在拿糖葫芦逗着魏旭玩,听米氏说起时母,想起那是时迁的娘,就起了兴趣:“娘你为啥说她要睡不着觉?亲事不合适就散了再找呗,提前算出来了不是好事吗?”   米氏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沾了细碎糖块的嘴角,又给她解释:“你当亲事是儿戏呢,一句不合适,说退就能退的?没个站得住脚跟的理由你要敢退婚坏了人家闺女的名声,人家就能打上门来。再说了,主要也不是亲事的问题,只怕是当娘的要是想到日后媳妇娶进门后的日子怕才是真的愁!”   锦欢贴在米氏身边走:“这又怎么说?”   米氏叹了一口气:“当娘的、当兄弟的因着血缘关系,家里兄弟有难处都可体贴一二,可是当嫂子的却大多没这心,更多只怕是要嫌弃家里有时迁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到时候能不闹腾起来?这一闹腾,当娘的不得左右为难?帮谁都得招来怨气。”   “为人父母的又少有真的是一颗心平分给几个孩子的,多少都会有些偏好,本来人的心就是偏着长的,喜欢谁就难免多偏着谁些。这不偏心都容易招来子女怨气,这一偏心可不就得出事。到时,他们家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这个锦欢倒是能理解,就好比老宅里头大伯娘和二伯娘常年不合,隔上一段时日就得生一回事端,她奶那人自私,回回都是一人五十板子。就这样,大伯母有时还会来娘这儿诉苦,说她奶偏心老二一家,二伯母也不闲着,大伯母走了她也紧跟着来哭,说爹娘偏爱长子,她们二房不上不下地就是劳苦命,不招人疼。   其实,明明她奶最自私的一人了,谁也不偏,全为自己着想。就这样,两房还说她奶偏袒另一房,也可见人心就是如此了。   “那时家老大老二兄弟两不会帮着约束、管教自己媳妇,一家人齐心协力地不生事吗?”锦欢抬头直直地望着米氏,蒲扇般的眼睫毛一颤一颤地跳跃着,透着锦欢的认真。   “没成亲前,整日守着老娘、兄弟过日子,感情自不必说,只是这做儿子的但凡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一个个的心思不免就开始偏向自己的小家,偏向自己的媳妇和娃。就像你爹,成了亲后要不是为着你是女娃不着你奶喜欢,怕你受罪,只怕咱家现在也在老宅住着呢!”   锦欢皮了一句“也不全是为我,另一半只怕也是想叫娘过舒心日子才对。”   米氏叫闺女打趣了一句,脸上一时就有些热,忙转移话题:“你这丫头平时不是不咋耐烦这些琐事的吗?今天怎么这么上心?”   锦欢刚还笑着的脸听着米氏这一句问,立马就垮了下来,整个人怏怏不乐的。   没等米氏追问,锦欢自己忽然停住了脚步:“娘你说她家要真是叫你说中了,到时候因着时迁的事情家里整日吵嚷,没个消停,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锦欢想着原本时迁这孩子命途就够不顺了,如今再想到时迁两个嫂子可能容不下他,锦欢越发觉得他可怜。想到临走时的回眸一瞥,那般好看又温柔的人要受到如此多的磨难,锦欢心里难受得很。   米氏觉得锦欢的反应不太对,怎么都觉得她好像对时家尤其是时迁的事情太过关心了一些,又想到先前锦欢说要她给找好看的,那时家老三时迁可不就长得不错,米氏顿时就敏感了,试探地问了一句:“闺女,你不是看上时迁老三了吧?”   锦欢一愣,见她娘要急,连忙回说:“他长得确实好看,但我也不是就真的一定看上他了,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多瞧两眼,养眼睛嘛,我主要还是觉得他有些太可怜了。”   听说女儿不是真的要嫁时迁,米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吓死她了。就时迁那个身体,她女儿嫁过去得吃一辈子苦,她决不能同意的。哪怕闺女真的要找个吃软饭的小白脸,那起码——起码——也得是个身体健康的小白脸,标准不能再低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家…… 第二十章 流光入梦锦欢忙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半晌了,米氏也没做饭,一路上都是吃着零嘴回来的,就是做了饭也白搭。走了老远的路,好好睡一觉方是正经。   米氏和魏三把帘子一扯,睡了。魏旭呢,路上还挺精神的,又是跑又是跳的,到底还小,到了家里也撑不住了,自己个儿跑自己屋里,鞋子一脱,毯子一扯,一会儿就开始冒起了小呼噜。   锦欢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回儿是时迁咳嗽狠了时候的孱弱痛苦,一会儿又是来两人分开后最后一瞥时的眉眼弯弯、端方俊俏,再想起米氏说的那一番话,锦欢心里有些难受。   原本就觉得自己是被上天抛弃的人,如果再被家里人嫌弃,该如何自处呢?锦欢心里头有些同情他可怜他,约莫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   这心疼也没太深奥的意思,毕竟锦欢这会儿还不大开窍,这心疼其实更多的还是见着人家时迁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优势优势,哪怕蹙眉也能叫人看得心疼,觉得他这样美好的人不该受到如此大的痛苦磨难。   锦欢对时迁就是如此。也是时迁长得太对锦欢的眼了,眉目如画,五官精致,身体羸弱却依旧背脊挺直,又带着一股子书卷气息,真真是谦谦君子、翩翩少年。   因着这种心疼,锦欢就很想帮帮他,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可不就烦了,   带着烦闷,锦欢渐渐也阖上了眼睛,渐渐地,锦欢脖子上挂着的流光珠又亮了起来,红橙二色交错闪烁、珠子渐渐变得灼热,她又做梦了。   这回,锦欢又梦见了流光珠,在梦里她看见流光珠一会儿是红色、一回儿是橙色,两色交相辉映,她看得正入神,耳边传来轻音“流光如今方两色,只能护你一人身体康健,旁人需得十来年形影不离方可得之一点儿恩惠。若想改变,需得流光成长,三色稍强、四色——”   渐渐地声音散了,锦欢再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她弟弟魏旭正站在她床边,用他的小肥爪用着吃奶的劲儿拼命地拉扯着她的薄被子。   见姐姐醒了,熊孩子肉乎乎的脸上绷着脸色、一副教训的口吻:“阿姐你也太懒了,谁家姑娘一天天地懒成你这样子的?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咱家要都跟你一样,我就要饿成瘦子啦!”   换做平时,锦欢铁定得揪着他软乎乎的脸颊使劲儿揉捏一顿,再故意打趣他几句惹得他急,可今天锦欢心情好,难得听了没回嘴,由着小家伙过了一回“哥哥”瘾,还对他笑得亲切。   就是魏旭又作她问她说“阿姐你今天吃错药了啊?”锦欢也没变脸。   药倒是没吃错,就是意外得到了个好消息心里头高兴。她从前就知道流光珠是个宝贝,只是不知道除了养护自己的身体外,等流光珠的颜色变成第四色,也能有温养旁人身体的功效。尤其是对体弱的人有奇效。   这个就很惊喜了。她从前其实对流光珠并不太上心,因为珠子对家里人有些效果,但是那是却是用了十来年,效果还不是特别大,魏三和米氏除了比旁人年轻点,该生病也还是会生病的。   现在锦欢明白了不是流光珠没用,是它现在能量还不够,等它攒够了能量变成了绿色,就可以惠及旁人了。这对锦欢来说完全就是枕头之于瞌睡的关系一样。这么一来,她的烦恼就不算烦恼了,不说时迁,哪怕对家人也一样很有用啊!   直到现在,锦欢对于流光珠的成长才开始认真对待起来。有事儿没事儿就出去晒太阳,哪怕现在天渐渐热起来,她也还是常出去,只盼着流光珠早日蓄满能量,能够帮到爹娘还有时迁。   锦欢想得很好,也在为之努力着,只是事情哪有她想得这么容易呢?不说流光珠要变成绿色所需能量需得很久,便是真的可以了她又如何不动声色、不暴露地帮助时迁呢?这些她如今都没想过,只一门心思投入了给流光攒能量当中。   *   于是,米氏就见锦欢从三昧寺回来之后性子更野了些,让她在屋里待会儿就好似有东西咬她一样,一点儿待不住,天天往出跑,跟时下流行的女儿要“贞静”一点儿不搭嘎。再有大师的话,米氏也发愁,愁她闺女这样不贞静这样闹腾将来人要嫁不出去。   她好赖话说尽,锦欢总有话堵她,一会儿是不能压抑孩子的天性,一会儿又是说人要因她不够娴静不愿娶她那就是两人没缘分,反正总有道理就是。米氏想找魏三管管,结果父女两早私下对过了眼神,魏三就很敷衍米氏,可把米氏给气得,早上又晚起半个时辰。   好在二房的婷婷自从上回得了米氏说的让她多来玩的话后仿佛得了圣旨一样来三房这边勤快了很多,总能拖着锦欢在屋里多待些时间。这么一来,米氏对就婷婷和颜悦色许多,常用些好吃的招待她。   婷婷果然上门更勤了。婷婷爱八卦,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不尽的话,锦欢倒是听得也是津津有味的。就像这日她又跟锦欢说起大堂姐红枣的亲事,说是两方已经订下了日子,就在明年秋天,大伯母也开始预备堂姐的嫁妆了。左右不过是平日再俭省些,抠抠搜搜,就这样其实到时候能给的嫁妆也没多少。就是父母的一片心意比较珍贵罢了。   说完了婷婷就问锦欢怎么看待这事儿。   锦欢笑说:“能怎么看?用眼睛看呗!”   “你心里就没点儿想法?”   婷婷觉得大堂姐这婚事一出来,底下的几个孩子心里该都有想法出来了,不管是对自己将来婚事的期盼还是对嫁妆对将来的生活总该有些儿想法才对。   婷婷再问之后锦欢又认真地想了一下,还是没啥想法,便狠郑重地又摇了摇头,只说确实没有。   婷婷心里很不服气,“三叔这么能干,你家里条件还好些,难道你就愿意将来还是跟堂姐一样嫁个村里人留在乡下一辈子在地里刨食?”   婷婷扬起头看向锦欢的眼睛:“反正我是不愿意的。我才不要一辈子待在乡下,嫁个泥腿子,农忙时候还得下地,忙活一辈子日子还是苦唧唧的。”   锦欢自己是没想过这些,反正她爹娘疼她总会比她想得周全,到时候只要听她爹娘的就成。她自己如此但是她也不会觉得旁人就该如此,就像这会儿听婷婷说这些,换个人只怕要说婷婷,说她不知羞又不务实,说她轻狂,但锦欢没这想法。   她给婷婷竖起了拇指,夸她,说她很有想法,挺好!又问她既然有这想法,往后她如何打算。   婷婷这会儿子又笑了起来,显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过她说要先保密,到时候锦欢就能知道了。锦欢点点头,便也不再往下追问了。婷婷就觉得哪怕不为着讨好三叔三婶,她其实也挺乐意跟锦欢聊天,嘴严实不说,还不会追着你问叫你为难,这个就很舒服了。   两人又说起了旁的,魏旭忽然进了来,对着锦欢说荷花那姑娘又上门来找她了。   婷婷眉头轻挑,就问:“她还经常上门找你?你性子也别太软了,这样不要脸的直接打出去,连推你下水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哪天叫她逮住机会咬你一口你才知道疼。”   …… 第二十一章 不可貌相魏锦欢   婷婷说完,锦欢点点头,表示认同。   她确实没那么大度,人家都要推她掉河了,没成功反害了自己之后还想诬陷她。她心里也是生气的,这样的人她连见都不想再见了。   锦欢不想再看见荷花,荷花却没眼色硬是厚着脸皮上门来找她。   自从上回掉河那一出之后,众人知道了荷花的本性,总对她指指点点。   要说从前她不招人喜欢,很多都是因为她娘性格太泼,事多,那么落水这事儿之后,人看她有色眼镜更重,不跟她玩就全因着她心思恶毒。   爹不疼,娘打骂,如今村里人对她也是恶声恶语的,她受不住了,只得想法子改变处境,这不,法子就想到锦欢这边了。   荷花进了门,看着婷婷也在,眼眶一红:“锦欢、婷婷,你们最近还好吗?”   “没看见你之前都挺好的。”   从前跟锦欢相处,锦欢虽然不很热络,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开口就跟针一样刺你。荷花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忍住了。又跟锦欢解释起来:   “欢欢我错了,但我之前真不是存心想推你下河的。那天在河边时一个没站稳我掉河里去了,回家之后我怕我娘骂我才说了谎。   没想到我娘因着这个找上了门,之后事情就不受控制,变成了我因嫉妒推你入河。但我真没有,那天就是话赶话说到那里、我就故意拿话刺激我娘想让她对我好一点的。欢欢你信我,我真没想过要害你。”   锦欢冷笑一声,这是拿自己当傻子哄呢,当天承认过的事情,转头就能来个不认账。锦欢看向她:   “事情究竟如何之前已有结论,任是你说破天花来我也不信、不听。左右事情已经如此,我不想再提,你也别拿我当傻子哄,坏事做了,还不认,怎么,还想再害我一回?”   荷花眼眶里渐渐挤出了眼泪,锦欢头一扭,只作看不见。她抬手擦了一下。   “我真没想害你。可自从那天之后、人都说我小小年纪心思恶毒,村里姑娘原本就因我娘的原因不咋搭理我,有了这事之后、人更避我如蛇蝎。哪怕有人相信我、觉得我可怜跟我玩一会,她家大人也拦着,说我这样的人不能靠近。   你有爹娘疼爱,家里条件又好,什么都不愁。我还有两三年就要说亲了,没个为我真心打算的人,再背着这么个名声,哪个好人家愿意娶我?”   锦欢听了真是烦得不行,心说你名声好坏、将来是不是有人娶又关我什么事呢?是我叫你爹娘不疼你的?还是说我叫人不娶你的?非赖上我。   她待会还要去河滩,实在不想再跟荷花在这边磨牙浪费时间,便想着一次赶紧说清、再别上门来恶心自己才好:   “我也听明白了,你就是怕名声臭了嫁不出去,想从我这边入手帮你跟人解释。但是,是谁给了你这么个错觉,认为我这个被你害的人会滥好心去帮你解释?   打这个主意,你算是白来了,当初既然做了自然也要承担后果,反正想从我这边帮你,说破了天去都不可能。你可以走了。”   锦欢箭中靶心,荷花心头一哽。   再听最后一句撵人的话,还有婷婷这个第三人在场,她也要脸面,哪里还待得住,捂着脸跑了。   婷婷都惊呆了,亲眼看见小堂妹用如此犀利的话把人给挤兑跑了,她真有些不敢相信。   这真的是自己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堂妹?她还担心小堂妹心软准备亲自上阵的呢,结果愣是没找着机会插上话,这战斗力真不是盖的。   那一句一句的,连她这个非当事人听着都觉得有些害怕,小堂妹莫不是也被人穿了?   荷花走后,锦欢一瞬间收起了身上的棱角,抱着堂姐胳膊,眨着清灵灵的大眼睛,声音软乎乎的:“婷婷姐,还成吧?”   成成成,很成,很可以。   *   时家这边,从三昧寺回来后,时母就有些发愁。小儿子命数不定,他媳妇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去,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婚事好像也叫人不放心。   原本人去佛寺拜佛求签也就是求个心安,人家知道你是来算姻缘的,有点儿眼色的都会拣那好听的说,什么天生一对,幸福美满,顶顶好的姻缘,哪个好听说哪个。   哪里知道这个智远和尚这么敢说?   因而,时母心没安倒是惹了一肚子的烦闷。   话又说回来,他要不敢说,名气也不能那么大,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去找他解签了。   晚上睡觉,时母跟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搅得时父也不能睡。   行吧,不睡就起来聊聊天,时母掀起了被子,一下子坐了起来:   “当家的,老三的事情还能缓缓,老大跟老二的婚事咋整?”   “什么咋整,你还能退不成?”   那肯定不能。人家签文也没说这个婚事就顶顶不好要倒霉的那种,人就说这婚事好不好、以后日子好不好过,得看媳妇的为人处世。   这算啥,其实啥都不算。那既然没个正经的理由,这婚事你肯定也不能退,退了你就能确保再找到合适的,更好的?   眼看时母想明白了,时父就说“那不就结了,左右又不能退,还想那么多干嘛?真想操心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平衡三个儿子的关系,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后,若是媳妇不乐意,他两家还能愿意负担兄弟?”   时母先前倒是没想到这茬,她就愁两儿子婚事没想象中好。听了时父一番话,她激灵一下明白了过来,这才是重中之重。   媳妇怎么样都还好,反正自己是做婆婆的,要是媳妇不听话,她有的是法子收拾。但是,小儿子这边的事情她得先跟人家打好招呼。   不然,要是媳妇进了门觉得小叔子是个负担,为此闹腾了起来,她到时得呕死,小儿子也得难受。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时母又叫媒人帮着跑了一趟,问女方家里是不是介意头家里有个体弱的小儿子?   小儿子要吃药补身子、也干不了重活,他们做爹娘的一人多伸一把手,也就有小儿子一口吃的了,家里是不指着他下地挣钱的。   要是介意呢,这婚事还能再商量,哪怕女方那边想退也行,若是不介意,这亲事就正常走起来了。   结果,时家刚吃过晚饭,媒人就传过话来说两家那边都表示不介意,说当爹娘的要养着儿子也是应该的。   没意见就好,时母就放下心来,于是,时家两儿子的亲事便紧赶慢赶地准备了起来。   时迁见着了偶尔也会也会发呆,忍不住幻想自己将来会娶个啥样的妻子呢?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身子又心下黯然,就自己这糟糕的身子、如今越发不好了,能不能支撑那个时候都不一定,何必拖累别人? 第二十二章 为谁辛苦为谁忙   得了女方家里说不介意小儿子这个情况,时母放下心来,投桃报李,她对这两个儿媳的亲事又重视了几分,给的聘礼又一人给多添了两身衣裳。   时母费了不少心思,终于在翻过年春天将两儿媳妇一块儿给娶进了门。   儿子成家是好事,时母心里头也很欣慰,余下只要这两媳妇不作妖闹腾、对小儿子没啥意见,她也愿意对她们宽容一二。   新婚第二日,时母就开始暗暗地观察两媳妇做派。   两媳妇刚嫁进门忙着笼络夫君、站稳脚跟,暂时没心思跟老太太耍心眼子,表面功夫都做得不错,没叫时母当婆婆的瞧出什么不对来。   时母见着就放下了一半心思,观察时候还不忘跟时父实时播报,说是瞧着还行,勤勤恳恳、战战兢兢、对待时迁也是一口一个小叔子,没啥不好的语气态度,该没什么歪心思。   时父就说他,这才刚进门,你就是再瞧还能瞧出花来,哪怕她心里真存了不好的心思,能傻的叫你现在瞧出来?   也是,新媳妇嘛,没站稳脚跟之前哪怕有心思也不会轻易露白。   这么一想,时母也就失去了心思,把家里规矩说了,活计分派好了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日久见人心,且等着慢慢看吧!   *   随着天一天天的变长,气温一天天升高,雷雨天骤然增多,夏天已然悄然降临。   约莫是天气的燥热使得人心也变得浮躁,三五不时的锦欢就能从婷婷嘴里听到老宅那边吵架、掐架的消息。   哪怕是有天气的加成在里面,这么频繁的掐起来也总该有个原因在里面才对。   婷婷大约是嫌丢人,她没说具体是为着啥,架不住锦欢两伯母轮流上门哭诉。   一个哭诉她家魏枣可怜,家里头连嫁妆也不给置办几样;另一个又说她家儿子也快成亲,给魏枣像样陪嫁了她儿子拿啥娶媳妇?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实说白了都是“穷”闹得。   眼看王氏和李氏两人把战场挪到了三房这边,把米氏吵得头都要炸了。   关键时刻,锦欢提醒了她们一回:“大伯母、二伯母,这事关键在于我奶,你跟我娘说也没用啊,钱也不在我娘手里,当家做主的还得是我奶,把她说动了啥事都好办。”   一句话,成功解救了米氏于聒噪中,两人又重新回到了正确的方向,一致去烦魏老太去了。   魏老太当然是不想出钱的,但是她不想落埋怨,好不容易搅得利益敌对的两个儿媳妇争起来,到时候临近魏枣的好日子两儿媳妇还是商量不好,再准备也来不及、谁也不能怨她。   谁知道又叫锦欢给坏了事,如今两儿媳一致对上她,她也头疼,心里不免把锦欢又给恨上了。   就说这孩子克她!   *   将人打发走了,锦欢也没放心上,原本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当八卦听了也就是了。哪里晓得这事被米氏当做笑话跟魏三讲了一回,居然还成功鞭策了魏三一回。   往年夏天,魏三基本是不出门的,春天挣的也够一家子花的了,还能有点儿富余的攒起来,魏三就没了上进心,天天窝在家里守着米氏和孩子,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休闲惬意。   用他的话说这大夏天的出去了能晒脱皮,家里又不缺吃喝、干啥傻得出去跟大太阳较劲。   旁的时候魏三要是犯了懒劲儿,锦欢保准能想很多的法子哄得他爹心甘情愿出门,但是夏天锦欢就舍不得了。   这天太折磨人了,她爹又有些苦夏,躺着就躺着吧!   哪里知道今年夏天魏三自个儿收敛了懒惰的心思,“闲不住”非要上山挣钱去。   锦欢不放心,硬是要跟着一起去。   原本天热,魏三是只想着自己一个人去的,结果闺女软磨硬泡的,魏三从来就没有磨得过她的时候,只得点了头。   不过,出门的准备他又多做了一些,给闺女准备好草帽遮阳、挂上防蚊子的香包,又自己背上些吃的喝的就往后山上去了。   有着流光珠的蕴养,锦欢五感灵敏,再加上随着她一天天长大,手上的控电能力也越发强。如今,若是锦欢放出全部力量,造成的破坏力堪比小型的雷电。   所以,当锦欢敏感发现周围有细微动静时候,总会悄悄地对藏在其间的猎物施予部分力量,使其肢体神经略微麻痹、逃窜的动作就慢了些,魏三就能轻松些捉到它了。   所以,有锦欢在,魏三收获的猎物自是不少。野鸡、兔子都是小件、有时还有野生的鹿、狍子等,这些才是买卖的大头。   比方说活鹿,浑身都是宝,魏三在镇子上的老主顾都尤其喜欢。   打了猎物回来,趁着新鲜,魏三就往镇子上赶,抓紧时间出手,免得活物死了不值钱卖不出价钱。   从镇上回来歇上两天两人就又往山里去了。   一夏天,锦欢跟魏三去了不少趟山里,卖了钱足有好几百两。   银子有了,魏三保养得当的小白脸也愣是黑了两个度,但他精气神却很足。   这个夏天收获满满,挣到了不少银钱,他心里的计划就可以着手去做了。   他和米氏商量了一下,就把钱全拿去在镇子上买了个铺子,他辛苦这一夏天全因听说了老宅那边因嫁妆而起的风波,这才想起自家闺女也一天天长大了,没几年也该说婆家了。   甭管魏三心里多不乐意,多不舍得,但是这是女儿家的必经之路,他也不能拦着。   只他心里又不舍得叫闺女嫁到别人家吃苦受委屈,那就只能到时多给陪些嫁妆,这样闺女嫁过去腰杆子才能挺得直直的。   给她陪嫁铺子到时候赁出去,她便是不干啥活也饿不着她。   而锦欢全不知她爹娘已经私下为她考虑了这许多,她的关注点全在脖子里挂着的流光珠上。   这会儿,她手摸着流光珠,见它颜色越来越接近黄色,心里满是喜悦。   也不枉她费这许多劲儿,白天经常出去晒不说,晚上还借口天热睡在院子里的小绳床上,沐浴在月光之中,流光珠果然成长速度加快。   只等它变成了黄色,绿色还会远吗? 第二十三章 我恨你是块木头   三房忙活了一整个夏天,挣了个不大不小的铺子出来,而魏家老宅也吵吵嚷嚷了好几月,至今仍没吵出个结果来。   王氏又把目光转向了三房。   这几年,因着魏家三房日子越过越红火,村里不少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魏三这边,魏三很多时候便低调不了。   比如,这一个夏天魏家三房挣了个盆满钵满。   李氏和王氏两个嫂子出门就听人说魏三今夏去了不少趟镇子上,回回都带着野物,肯定挣得不老少,起码得大几十两银子了。   要知道一个庄户人家十几亩地一年的收成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两银子。大几十两,够她们辛苦十来年了。   结果,三房一个夏天就挣出来了?   王氏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李氏好点,也不过是酸在了心里,一遍遍地在心里骂魏三走了狗屎运。   天道不公!!!   这是两人一致的想法。但是,除了感叹世道的不公平,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打算去分杯羹。   连着血缘的亲弟弟发达了,照顾一下还在受穷受累的兄弟总是可以的吧?   王氏心里本就蠢蠢欲动,这时李氏又在旁边敲边鼓,说三房发达了,帮衬一下亲兄弟也是应该的。也是她家石头现在还没娶媳妇,不急着用钱,不然,她也免不了要厚着脸皮求上一回的。   她家魏石不急,谁急呢?王氏急啊,红枣再十来天就要出嫁了,嫁妆还没着落呢,总不能真的拿个破包袱里面放两件旧衣裳就让她嫁出去吧?   王氏本就心动,有了李氏这么一撺掇,抬脚就往三房去了。   直等她走到了村东头,站在三房房门外,她脚步忽然顿住了。   想到魏三向来是个混的,顶顶不喜欢人家占他便宜,从前她被这个小叔子撅了多少回面子,她这一趟真的能有收获?   在院子外面她脚步打转了好几圈,最后想着亲闺女红枣,王氏还是一咬牙推门进了去。   她脚步是沉重的,一颗心忐忑难安,嘴里又是求神又是念佛的,祈祷魏三不在家。   王氏走在三房的宽敞院子里,忽而听着灶屋里面有声音,还能隐隐闻到一股油香。她心里一喜,想来定是米氏在做饭,那她直接去灶上找米氏说话不就得了。   她脚拐了个方向,直接朝着灶屋里去。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待会儿要跟米氏怎么开口才好,就这么到了灶屋门口,往里一瞅,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那系着围裙挽着衣袖在炒菜的不是魏三又是谁?   嗯,王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顿时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啥也说不出了。   *   一个大活人站在门口,魏三又不是瞎子,自然也是看到了。   他手上动作没停,先开口说:“大嫂你让一下,挡着我光了。”   王氏:……   王氏心里一梗,觉得魏三就是不欢迎她,她头一扭,嗯—没走,去屋里头找米氏去了。   却不知道她是真挡人光线了,她走了之后,魏三抓紧时间炒了炒,又往锅里倒了点儿水,往灶口添了几个苞米瓤,让火星一直亮着,不至于糊锅又能保证菜一直是热的。   而后,他便放下了灶上的活,往堂屋去。   搁灶上都能听见王氏的诉苦声,堂屋门口声音更大,他抬头一望,王氏背对着门一阵说,小闺女和米氏则是同款表情,嘴巴微抿,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王氏,极认真听的样子。   实际上,还不知道思绪跑哪里去了呢!   魏三忍住了笑,也没进门,就倚靠在门口光明正大地听着。   就听王氏这边嘴里还在噼里啪啦地抱怨他亲娘,说她想给她家红枣准备些嫁妆,他娘手攥的死紧,她怎么也抠不出来。语气中颇多愤怒。   王氏拿袖子抹了把眼泪:“弟妹,你说红枣的亲事眼看就到跟前了,咱娘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说银子了,明显这是连衣裳都懒怠置办。我能不急吗?”   说完王氏眼睛就悄悄地往米氏那边瞥,等着米氏接茬,奈何米氏好像木头似地没反应。   王氏暗暗咬了咬后槽牙,自说自话:“我这着急上火地就去找了咱娘,她还骂我吃里扒外,帮着闺女扒拉娘家东西。   本来这就够我上火的了,偏二房的也站在旁边跟着一道说我,我是当大嫂的日子过得苦啊!”   凭着王氏怎么诉苦,米氏就是一脸你说着我听着,凭你如何卖力卖惨,我自是根木头、岿然不动。   锦欢在旁边瞧着都忍不住为她大伯母鞠一把同情泪,对她娘这耐力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又悄悄在心里头拿小本本记下,这技能不错,学到了学到了。   耶! 第二十四章 自打脸可还行啊   眼看着卖惨不顶用,王氏眼泪一擦,决定立马换了个方案。   她伸出手来拉过米氏的手,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样:“这么多年,我早受够那姓李的了,要说咱们这三个媳妇里头也就是弟妹你好、又心善又和气。”   “弟妹你命也好,人长得好,又嫁给了老三,吃喝不愁不说,还给你挣下了这么大的砖瓦房,手里头又宽松。满村子望过去,可再没比弟妹你命好的人了。”   这是卖惨不成改吹捧了?   锦欢有点儿看不过眼,她记事早,还记得早些年还没有她弟那会,应该是分家没几年,那会儿大伯母可不是这模样。   她那时也经常上门,不过不是来诉苦的,也不是来吹捧的,她是专程来刺她娘、找优越感的。   成天不是说她爹混混靠不住、就是说她娘没福气,成亲好几年也就得了她这么一个闺女,没个男娃撑门户。   她娘那会儿把大伯母骂走了,但是针对没儿子顶门户这事也是有些难过的。   虽说翻旧账不太好,但是锦欢觉得由着大伯母这样的人当别人傻子一样地蹦跶也挺难受的。她就张口顶了王氏一句:   “我娘也没大伯母说的那么好命,要不也不能成亲好些年就我一个闺女让别人说道她啊!”   王氏叫锦欢这么个小辈顶了一句,当时就闭嘴了,脸火辣辣的,显然是也想到这个“别人”中就有自己。   米氏抽出手来,揽着闺女在怀里也不出声,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王氏扭着手坐在凳子上,神色间少有的有些尴尬,直觉今天自己的目的是不成了,刚想走,一直倚靠在门口的魏三开口了:   “大嫂刚说因为红枣的嫁妆发愁,那你这趟过来是来要钱的还是借钱的?”   要钱的?凭什么理由问人家要钱?   所以,王氏她这趟过来其实是想着反正三房有钱,她卖卖惨、指不定三房能发发善心,送他亲侄女、自家闺女一些嫁妆。   但是,这个只能说暗示,却不能明晃晃地直接说出来。   所以,她只能说是来借钱的。哪怕她原本不是这么想的。   魏三笑了笑说:“既然这样,我这当叔叔的也为我侄女出把力气,借就算了,你们也没分家,手里头估计也没几个私房钱。这样,我给你们找个活干,能有一两半的银子,这样侄女的嫁妆不就有钱置办了嘛。你看,这样成不?”   还能有这样的好事,一两银子呢,王氏生怕魏三.反悔,赶紧点头:“成成成,当然成,这样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哪里能拒绝呢?”   王氏一脸迫切地看着魏三,魏三也不卖关子:“镇子上我倒是认识些老板招工,想把大哥塞进去也容易,但是一来这钱肯定没这么多,二来大哥走了家里的活咋整?咱娘铁定是要骂人的。   所以——这样吧,我不是有几块地嘛,就交给你和大哥帮忙打理了,这么一来钱有了,人还在家也不耽误家里的活,大嫂你看怎么样?”   王氏一想,魏三分家得了两亩,后来有钱了自己又添了两亩,那就是一共四亩地,伺候四亩地直到收成能有一两半的银子,很划算了。   她来三房本来也只是来碰运气而已,心里头其实没抱多大希望,倒是没成想这次还能有这等好事,真是喜从天降。   看着三房一家子的眼神明显不同了,心里头难得一回觉得老三还挺仗义。   她生怕不赶紧应下魏三会反悔,万一他要是改主意再去找二房,她得哭死。如此,也顾不上跟魏大商量,当时就拍板应下了。   锦欢秀气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感觉爹变了,从前他不这样的,他就没给过老宅那边好脸色看,更别提主动为大房考虑了。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开始有钱了飘了?   还是打算往扶兄长、亲人路上一走不回头了?   这想法就在脑子里过了一瞬,锦欢就自己否定了。   对此,她更倾向于自家爹爹又开始犯了懒劲儿了。不想辛苦种地,这才找上了大伯家。   但这个理由还是有些说不通,就是懒了想找人种为何就非要找大伯家呢?   魏三眼神安慰了一下,示意闺女稍安勿躁,而后又给了王氏一个惊喜。   他当时就拿了一两的银子,给了王氏:“知道大嫂急着用钱,这不,这个就当是工钱,先给你们使了,等来年小麦收了,我再把剩下的半两给你们。”   活都没干就给银子?老三这是傻了?   不能够啊!他不一向挺机灵的。   王氏担心这是试探,一脸怀疑地看向魏三:“真的给我?你不担心我拿了钱出门后就不认账了不给你干活了?”   “大嫂你这说的是啥话,从前再多磕绊那也是一家人,你和我哥我还能信不过?”   这话听得王氏心里舒坦极了,好听话果然就是好听。   好人哟,怎么从前她就看不上人家呢,还到处说他没良心,凭着对哥嫂的信任、活都还没干就先给了一两的银子。   这不是挺有良心的吗?   天底下再没这样人傻钱多的好人了。一时间魏三的形象在王氏心里头比先前又高大、光辉不少。   瞧着时候也不早了,王氏急着回去分享好消息,拿着银子、美滋滋地走了。   她脚步轻盈迅速,透着满满的轻快和欣喜。   心里还在想着,不能辜负老三这信任,今晚就叫自家那口子去老三地里看看去。   嗯——务必得把那几块地伺候好了,争取明年老三还能人傻钱多叫她们大房种。   *   瞧着大伯母走时那感恩戴德的模样,锦欢觉得她大约是有点儿懂了。但是又好像不懂。   好孩子不懂就问:“爹你从前不是不喜欢老宅那边的人嘛,提啥要求你都拒绝,怎么这回这么好说话?”   魏三看着闺女一本正经问问题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伸手想捏捏闺女肉乎乎的脸颊。到了一半,又缩了回来,闺女长大了哦!   想着闺女没两年也要嫁人了,到时免不了跟人相处,魏三便认真跟她细说其中种种。   “你大伯家终究是我亲哥,早些年拒绝那是刚分家我总的来说还是吃亏的,所以,我不给那边面子,不叫那边沾便宜人也都理解。”   “所以,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处理办法也要不一样了?”   “我闺女就是聪明。现在在人看来,我家业啥都有了,事情也过去好些年了,今年还挣得特别多,再跟从前一样,人就要说了。   要从前,说我就说了,左右不吃他家饭,我也不掉肉,两耳朵一塞世界就清静了。现在嘛,你长大了,家里的风评就很重要了。我和你娘叫人说了不好,也会连累你的名声的。”   这就难怪了,就说爹爹从前不这样,怎么突然这么好心?锦欢一脸恍然,看着爹爹的眼睛里水润润的,溢满浓浓的孺慕之情。   自家爹爹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爹了。   但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爹你真不怕大伯母拿了银子之后不认账?”   魏三就笑了,没忍住还是揉了一把闺女的头发,才解释道:“你大伯母这个人啊,有剩下的半两银子在她前头勾着,她才不敢干这事儿来呢!   再说了,她只怕还想着我明年后年都能请大房帮种地,指着更多的一两半。所以,她非但不会赖账,只怕会更加用心伺候自家那几亩地呢!”   锦欢一想到大伯母只怕伺候自家地比她自己家的地都会认真,忍不住脑补她精心侍候那几块地,比对人都上心,她就忍不住有些笑了出来。   魏三最后又教导了一句:“闺女你记得,跟人相处开始不要抹不开脸面,你事事应下未必得人一句好,人还只当你是应该的。该拒绝就拒绝。到后头,若是有必要,适当再给个甜头,这时候她才能真正心里感激你。其中分寸你自己拿捏。”   想着大伯母最后的眼神,好像是还挺感动的样子,锦欢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记下了这个技能。   耶,学到了学到了,果然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   有了三房给的银子,魏枣出嫁的时候嫁妆就好看了许多,起码要比带着两身旧衣裳就出门要强。   就这,王氏也承三房的情。再对外吹牛谈到三房时候,她满口都是好话。   要有人跟她说三房不好,她还要急,说你是看人过得好嫉妒、犯红眼病了。人家也很委屈了,说这些不是是你从前跟我说的嘛,她就说她从前是猪油蒙了心,还劝诫人家以后不要只听一个人的话,容易偏听偏信。   人家:自己打自己脸,可还行?   魏枣这场亲事办完,时家那边两儿媳前后脚急就怀上了,一时间原本老实听话的儿媳妇仿佛换了个人、啥啥都有问题,时家的平静日子也就此打破…… 第二十五章 怀孕作婷婷秘密   都说真金不怕火炼,显然,时家这两儿媳没禁得住这大火的锤炼。   也就刚进门、没个倚靠、老实了半年,这一怀孕立马就变了脸色,开始各种小动作不停,一点点地试探时母这个做婆婆的底线。   以上这些都是锦欢从她堂姐婷婷口中听来的。   入了冬,风跟刀子似的冻得人.生疼,锦欢肌肤娇嫩,感受到的刀子尤其锋利,她就不爱出去乱跑,经常窝在家里头。   像是这会儿,她躺在院子里头爹爹专程给她定做的躺椅上,感受着暖和的阳光却不会被风打扰,忒自在。   整个人懒洋洋的。   婷婷占了魏旭的躺椅,和锦欢并排躺着,东家长、西家短地随意说着,锦欢也就随意地听着,只等婷婷说到时迁家的八卦,锦欢来了兴趣。   婷婷瞧见锦欢爱听,说得越发起劲儿:“时迁那两个嫂子那是真行,这边刚怀了孕,那边立马就犯了毛病,啥啥都不想干了。忒快的速度。   灶屋灶屋进不得,说是闻着那味想吐;叫她洗个衣裳,刚坐下就喊肚子疼,说是弯腰坐在板凳上叫她肚子挤着了,不能干。你再找旁的,她总能找出理由说干不了,不能干,干就是要害了孩子。”   锦欢想了一下两人花式找借口的画面,有点儿想笑,这边婷婷又继续了:   “不干活就算了,嘴还特挑,一会儿要吃肉、一会儿又说嘴里没味,想吃点儿水果还是糕点啥的甜甜嘴。要是说了想吃了又没给买,她两脸色能挂一整天。”   庄户人家,肉和糕点都是奢侈品,没几家会买来这东西来吃,便是孩子馋嘴要、大人也少有给买的。都觉得有那钱不如多买两斤粮食吃划得来。   关键是她两明显不是怀了孕馋嘴,是仗着有了孩子故意折腾,这就叫人很不舒服了。   说起她两的“光辉”事迹,婷婷能嘴不带停地说到晚上。亏得她两是前后脚怀的孕,否则凭着这股子闹腾劲儿,她两自己就能打起来。   总之,千万万语汇做一个字——作   锦欢歪着脑袋看向婷婷:“她两婆婆这么好性子,就由着她们?”   “也不是啥啥都由着。她婆婆看在孩子份上能忍她们两分,凡是过得去抬抬手就放过去了,要是过不去就收拾他两儿子去,两人见自家男人被收拾了总也能安分两天。”   锦欢就点点头:“这么瞧着,这日子倒是也能过得下去。”   哪知道婷婷摇了摇头,小声地趴在锦欢耳边说道:“你不知道内情,要就好吃懒做这点儿事也就算了,这两私下还对小叔子也就是时迁摆脸色,挂着副晚娘脸话里话外开始嫌弃时迁是个病秧子、是拖累。   时迁开始忍着谁都没说,两人就变本加厉了,不就叫她娘撞上了。好家伙,前头两人再怎么作,老太太也没发这么大脾气,就这一回,老太太直接在饭桌上把她两骂得狗血喷头,又说好日子过着嫌安生了不乐意就甭过了、滚回娘家她绝不拦着,儿子不乐意也可以跟着媳妇一块走。”   婷婷说起这事儿来就感叹说时迁不愧是时母的命根子,这话果然不假。   锦欢心里有些难受。她想的跟婷婷不同,她还记得前年见过时迁一回,瞧着身体羸弱但是人很端方守礼,隐约有点儿读书人身上的清高。   这样的人叫家里嫂子嫌弃成那样,心头不定多大打击、难堪,面对家里人只怕心里再多的难堪,面上还得忍着,否则就是跟嫂子计较,跟兄弟关系只怕也难了。   这么一想,锦欢都替时迁难受。   何况,她嫂子虽说暂时叫婆婆骂住了,但是心里的嫌弃定然还在,这一回被稳住了,之后就能安稳了?若是不能安生,那么下一次的爆发又是什么时候呢?时母这个婆婆还能压制住两个儿媳的心思?时迁又还能继续忍下去?   *   这些问题,在锦欢心头萦绕,心里始终闷闷的,仿佛对于时迁的这些心思能够感同身受一样。   忽略心头异样的情绪,锦欢便绕开了时迁的话题。   她拿胳膊挨了下婷婷:“婷婷姐,时家跟咱们可是隔着条河呢,你咋知道他家这么多事情?”   哪知道刚还口沫横飞的人忽然就闭了嘴,睁大了眼睛,脸滕地一下就红了。   明显这是有情况啊!   锦欢往婷婷身边靠了靠,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盯着婷婷上看下看,若有所思,饶是婷婷脸皮厚也有些吃不消。   她红着脸趴在锦欢耳边特别小声地说了几句,而后羞答答地往转过了头。   锦欢则是一脸震惊的模样,慢慢在心里消化刚听到的消息:自家堂姐跟村里孙秀才的儿子孙冀好上了?!!   孙冀是时迁同窗,时迁不读书了,孙冀觉得可惜,有时会去时迁家里看他,给他说说私塾里的课业、给他带书换着看打发时间。   这么一来二去的,孙冀对时家的事情知道的就比较多了。婷婷又跟孙冀走得近,难怪婷婷对时迁家里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只是婷婷怎么就跟孙冀走一块了呢?   锦欢沉吟了一会儿,忽而想到从前婷婷就表露过心思,不愿意嫁个村里人种地、辛苦一辈子。   “你那会儿说有了主意,死活不愿意说,要保密,指的就是孙冀?”   婷婷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我那会儿就想好了,我家条件就这样,听我娘安排还是一辈子地里刨食的命。我不甘心,想飞出农门,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嫁个读书人。这样,我还能有一半机会摆脱乡下生活。   我知道欢欢你可能觉得我太算计,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不相信老天让我出现在这里就是想让我种一辈子地、变得跟村里那些大婶一样,女人能当男人用、一点点变老变丑、面目可憎。   既然环境已然这样,我想过得好我就必须去自己争取。何况,我跟孙冀接触以后觉得这人确实不错,虽然开始有算计,可是在相处过程中我也付出了自己的真心。现在的结果是我们彼此真心相待,不是也很好吗?”   婷婷噼里啪啦的一番话锦欢消化了好一阵,对于婷婷不满足于现有的生活,想要去争取,锦欢也不反对。只是,争取自己幸福的前提是不应该伤害别人。   像孙冀这样的读书人,他爹还是村里唯一的秀才,有不少人家心动,却一直没人上门也是有原因的。锦欢刚好听过,就问婷婷:   “那孙冀不是说跟她表妹走得近吗?我听人说过他家可能是想亲上加亲,娶他表妹做媳妇的啊。”   婷婷忽地一下子转过头来,语气有些急切:“那是他家里人的想法,他没这个心思,他说跟表妹就是兄妹情分,没想过别的。   村里人啥都不知道,那都是在以讹传讹。”   锦欢见着婷婷有些激动,就停了一下,等婷婷稍微平静了点才说:“反正婷婷姐你心里有数就成。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哪怕孙冀真的只是拿表妹当妹妹看,那他跟他表妹走得近了引人误会也是事实。   婷婷姐你要是真心想嫁他,就让他处理好这些问题,免得人家说你。还有尽快跟两家家长说好,把事定下来,免得人家看见了你两,背后拿你名声说事。”   “嗯。”见着锦欢是真心为自己打算,婷婷心里也有些感动。原本她以为锦欢这种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该不喜欢自己这种算计的,但是锦欢还是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考虑,婷婷心里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婷婷起身给了锦欢一个大大的熊抱,趁着锦欢不注意又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吧唧”一口,在锦欢一脸怀疑人生的愣神中跑走了,留下一阵爽朗、畅快的笑声……   但事实上婷婷心里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这么舒畅。   孙冀什么都好,读书好、长得好、家庭条件好,为人孝顺、责任心强等等,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性子有些犹豫、不果决。   表妹的事情婷婷这个爱好八卦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为此,她跟孙冀提了好些次,但是孙冀总犹豫,说表妹还小,怕折了表妹女儿家的脸面,怕表妹受伤害,孙冀总说等表妹大一些了懂事了就会自己想明白了……   但是,这回她不会再给孙冀时间去犹豫了…… 第二十六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婷婷动作很快,她找到孙冀,让他马上做一个选择,要么跟表妹现在就说清楚,以后保持距离,要么他继续犹豫不决,等表妹自己想明白,他们两人一拍两散。   孙冀原本跟表妹关系确实挺好,若是婷婷没有出现,他许是真的会按照父母要求,娶了表妹,组建家庭。   可是,有了婷婷这样想法新颖、行为大胆的人,孙冀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心里的天平开始往婷婷那边倾倒。   他喜欢婷婷的鲜活热烈、活泼娇俏、言语放肆、眼底眉梢都是一幅幅生动的画卷。   深深地被她吸引、不可自拔。   这个时候,婷婷让孙冀在她和表妹之前做选择,结果,毋庸置疑。   年轻人的爱恋大抵就是这样炽热如火。于是,他生平头一回忤逆了父母,去跟表妹说他有喜欢的姑娘家了,他待她只是当她是妹妹,表妹哭着走了。   表妹回家之后,孙冀又找到爹娘陈情,要娶婷婷。   孙冀他爹孙秀才倒是还好,可是她娘反对的厉害。侄女哭着走了,下回她再回娘家嫂子铁定得给她脸色看。   何况,儿子不要侄女,选择的姑娘却是那个穷酸的魏家二房的姑娘。要是儿子娶三房的闺女她或还可考虑一二,娶了二房的姑娘有什么用?   她日日盼着儿子能够科举及地,飞黄腾达,为她和孙家带来荣耀。   然而,科举要钱,要有人脉关系能够指导一二更好,孙冀若是娶了婷婷,是能有钱还是能有人脉?   没有,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坚决不同意,反对的厉害。   *   腊月里头,孙冀找他爹娘说的,可是直等到第二年春天都过完了,孙家那头也没同意。   甚至,村里渐渐都有人开始说婷婷的闲话了。   就是锦欢,一次次看着婷婷由满怀希望,到最后眼里的星星散去,失落、难过,她忍不住、几次劝婷婷放弃。   她娘常说,嫁人不是嫁一个人,更是一个家庭。在这个家庭中,男人是第一位没错,可婆婆同样重要。甚至有的时候婆婆比男人更重要。   尤其是嫁给那种十分孝顺的男人,若是跟婆婆的关系有了裂缝,后续不知潜藏着多少麻烦。   一个恶婆婆的杀伤力简直不可想象,它能够摧毁你青春如火的爱恋,让你失去对男人的信任,能让你信念崩塌,一步步走入绝望。   锦欢自己没有感受过,但是她相信她娘的话,她娘能把日子过得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人人都羡慕、自有其过人之处。   锦欢拿她娘告诉她的道理一点点地去细说给婷婷听,一遍又一遍,可是婷婷压根听不进去。她总有话回锦欢:   “孙冀还在为我们的人生去努力,他都没放弃,我又怎么能放弃呢?”   “欢欢你爹娘什么都替你考虑好,所以你不理解我,我告诉你,不是什么都是刚刚好刚刚合适的,这个时候我要不争取一下就放弃那我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我和孙冀能有今天就是我自己努力争取到的,所以,我还是愿意相信他,跟他一起说服他爹娘。”   *   婷婷都这么说了,锦欢自然也就不再劝了。   可她心里对于婷婷的选择有些不安,又觉得自己没用,没能力把婷婷劝好,好些天胃口都不好,平时总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都小了一圈。   可把米氏给心疼坏了,连着煮了好几天锦欢爱吃的甜汤、用手背试好温度后递到锦欢手上,看着闺女喝下了,她将锦欢搂在怀里:   “娘知道你跟婷婷感情好,为她着急上火,可是闺女,你该劝也劝了,义务尽到了,至于她如何选择,那是她的事情了。”   锦欢常窝在米氏怀里撒娇,所以叫米氏搂住也不羞,反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抱住她娘问说:   “娘你说过,媳妇嫁过去了,相处的最多的还是婆婆。说婆媳关系顶顶重要,要是嫁了那没担当、孝心又重的人,若是婆媳关系不好那是要遭大罪。   婷婷姐这个是不是就是这种情况,她以后日子是不是就不好过了?”   米氏摸着锦欢的头,感受着女儿柔软乌黑的秀发,有些心酸,闺女长大了哦。   见娘亲在发呆,锦欢又拽了拽娘亲的袖子,米氏回神:   “娘说的也不一定就对。你婷婷姐就是这么个性子,主意大的很,许是她真的嫁过去了还能笼络住她婆婆的心思,把日子过好了呢!”   只是这个可能性好似微乎其微罢了。   当然这一句,米氏就没说出来了。   锦欢的眼睛还是迷惘,不是很明白,米氏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   “婷婷那丫头,她其实一直都有自己的人生信条,凭谁劝都是劝不住的。那你不如去试着相信她,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能将日子过好。”   也许吧,反正婷婷姐主意大是真的。   *   大抵是娘亲的安慰起了作用,锦欢精神渐渐好了。   刚好,流光珠在这两日已经成功蓄满了能量、变成了黄色,分走了锦欢的注意力。   流光变成了黄色,锦欢分明发现自己现在身体好像更舒坦了,浑身暖洋洋的,精神充沛,热血沸腾,好像身体里潜藏着无尽的能量。   这种感觉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好,这不禁叫锦欢更加期待流光变成绿色的效果了。   于是,在婷婷忙着跟恋人一起为两人的将来“奋斗”,锦欢继续戴着流光珠在外头整日晃悠。   夏天的阳光尤其地好,锦欢一点儿不浪费这难得的时间,带着魏旭在外头整日疯玩,河滩捉虾,网兜逮鱼,从草堆里找漏单的鸭蛋。   夏天刚过了一半,魏旭就被晒成了黑炭球。   他小人家家的,短胳膊短腿的,偏顶着一个黑炭头,魏三和米氏不厚道地笑话了他好些日子。   小家伙心里也爱美,知道爹娘笑话他黑、还来了脾气,之后便不肯再出门了,说是要好生在家里头保养。   爱美的小男生真是伤不起哦!   锦欢逗了他几次,见着小家伙这次是铁了心不出门,也就好心“放过”了他,自己个儿出门。   就是这一回出门,锦欢出了事儿。   她忘了前头得罪了人,也没想过人能这么恶毒,不妨中了招儿,生平头一回吃了个大亏…… 第二十七章 三合一   准确说来, 这回锦欢出事之前,事情已经初初现了端倪,只是锦欢甚少将人把恶毒方向想, 这才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说起这事,还得先说说之前想推锦欢掉河、结果自食恶果的荷花。   因着这件事, 荷花在村里的名声就算是臭了,孩子都不跟她玩, 她自己也知道, 如今都很少在外头露面。   按说, 荷花跟婷婷是一般大的, 两人都比锦欢大一岁,婷婷对象都找好了, 只等做好家长的工作了,没道理荷花不急啊?   姑娘家也就十四五岁时候相看对象比较吃香,荷花自然也没少相看。   她人除了因为经常出去干活晒得黑点, 五官看着还不错, 她又刻意在家里捂白一阵, 所以, 叫人相看也不怵, 能拿的出手。   中间有遇到几个男方条件都还不错的人家, 荷花听媒人介绍时候她就看中了,男方那边的长辈过来相看的时候, 她还特意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刻意打扮了一下。   她想着,这么多家,总有一家能成的。   她满心欢喜地在家里头等着媒人报喜信。   结果,回回等来的都是媒人一脸的丧气。   有那么几户人家,过来相看荷花的时候都觉得还成, 跟媒人说得也比较痛快,知道俩家在相看的人谁都觉得这桩婚事能成,可总到最后一步、男方来人打听,听说荷花半大孩子的时候推人入水,品行不堪。就生了退意。   于是,亲事自然就告了吹。   但是荷花起初不知道原因,她在家里又哭又闹,说亲事不成肯定是当娘的是个泼妇、叫人不敢娶她;又说是家庭太穷,拖累了她……   反正,都是别人的错,她没错。   她整天在家吵吵,饭也不做了,猪草也不割了,衣裳就洗她一个人的,成天挂着脸色。   偶尔,趁着家里大人不在、打亲弟弟出气。   总之,浑身上下就写满了一个情绪,全家对不起我系列。   *   荷花娘就是个泼妇,又重男轻女,原本看在荷花亲事告吹、难得稍微体谅些她心情,这段时间骂她都少了。   这一体谅,结果得来的只是荷花一肚子的怨怼之心,可把她给气得哦,指着荷花骂了大半夜,又将媒婆的话跟她闺女好好唠了唠,怎么扎心怎么来的那种。   荷花这才知道真相,全是因着自己曾经推人进河的黑历史叫人翻了出来,才失了亲事。   她再不能怪爹娘、怨家庭、又被亲娘奚落。   晴天霹雳!   *   自己把自己关屋里,颓了好几日。   不知怎么又想通了,她又开始恢复成了之前的荷花,家里家外活计一把抓。   要说有啥不同,就是大约她良心发现,开始频频上门找锦欢道歉。   事情都过去几年了,锦欢也没过去那么生气了。   因此,在荷花上门两回,看着挺有诚心的份上,锦欢揪着手指头还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荷花显得很惊喜,又问:“那咱们还是好朋友吗,还能继续一块儿玩嘛?”   “不是,不能,距离产生美。”   荷花:……   叫锦欢这么干脆直接地堵了回去,荷花居然也没恼,她还是满脸笑意:“欢欢你原谅我就好,我会努力再跟你做回好朋友的。”   “不是,真不用,本来也不是多好的朋友,以后我也不想和你做好朋友的。”   锦欢瞧着面软,实际上也是真软,但是那仅限于对亲人、对她喜欢的人。   对待外人、尤其是她不甚喜欢的外人,很多时候,她能直白地叫人尴尬、下不来台、恨得牙痒痒。   荷花被顶了回去也不恼,仍旧还是很有涵养地笑,只当做没听见锦欢的话,我行我素。   *   事实证明,荷花她不只是说说而已,人家还付诸实际。   锦欢和弟弟魏旭在河滩到处疯玩,就发现好些次荷花都不远不近地跟着。   锦欢说了她一回,荷花就认真听着、不说话,等下次了她还是一样跟着。   锦欢后来就不管她了,再缠磨也没用。   好朋友是不可能好朋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她没跟人说过,她这人很有些记仇,心里头藏着好多的小本本,谁对她做不好的事,说不好听的话,她可都记着呢!   荷花跟着锦欢跟了好些日子,一直都是隔着段距离,锦欢虽然不乐意,但是村里的道、也不能不让别人走,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只专注自己的事情。   荷花也一直都保持距离地跟着,直到魏旭因为长期跟锦欢在外头跑,被晒得多了黑成了炭球,又被爹娘嘲笑,魏旭闹了小脾气,说要在家捂着,不出门了。   魏旭不出来,锦欢也不介意,她就自己一个人背着个小篮子出来。   篮子里放着小水壶、还有一封蜜饯。   家里头条件好了,魏三和米氏都不是啥抠搜的人,总在家里备着好多零食。回回锦欢出来玩,魏三或是米氏总会给她带点儿吃的、喝的。   今儿,锦欢的任务就是摘一篮子槐花,回去叫爹爹给烙香喷喷的槐花饼吃。   这会儿,她正在一棵野生的槐树下,槐树有些高,锦欢踮起脚尖,使劲儿伸手往上够,鼻尖都出了汗,也不过就摘了几捧。   远远不够。   锦欢打量四周,眼尖地发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还算平整,只要小心些还是能站人的。   她将石头往槐树下推了推,安置好了,她站上那石头,保持好平衡,鼻尖都是满满的槐花清香。   抬抬手就是一把槐花。   这可真是好极了,果然站得高就是好,锦欢一把接着一把地摘,玩得开心极了。   忽而,一个人影从她背后窜出,“啊”的一声惊呼,脚也碰到了锦欢踩着的那块石头,石头就晃动了起来。   锦欢原就听声受了惊,身子正有些不平衡。脚下的石头还在滚动,她更是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   她双手下意识地在空中四处摆动,寻求平衡,这时,脚下的石头到底是晃动着往前翻了一圈,锦欢直直地往下栽,却见石头这边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大片的碎瓷片。   阳光下,明晃晃的几块,瞧着就利。   这要是摔上去,想不毁容都难。   关键时候,锦欢反应忒快,身子往旁边腾地一使劲儿,往碎瓷片的另一边跌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篮子里的槐花全都纷纷扬扬地洒了出来,铺了一地。   锦欢一手揉着承担了全部伤害的身体部位,一边找罪魁祸首,那个突然出现、突然惊叫、还踢到了自己脚下踩着的石头,害得自己跌倒的罪魁祸首。   这一看,锦欢就瞧见了抱膝缩着一边,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荷花。   冤家路窄?   八字不合?   天生犯冲?   锦欢这会儿在心里拼命地搜罗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叫人万分不悦的会面。   荷花却是反应了过来,赶紧跑到锦欢身边,拉着锦欢的胳膊晃动着,一个劲儿地道歉:   “欢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撞到的,没想到会害得你摔倒,你别生气好不好?”   锦欢被她晃着身子,感觉受到冲击的部位又隐隐发痛。   她一把抽出手臂,往后退了退,离着荷花的距离又远了些。   荷花眼神一暗,噤了声,一语不发,只默默地捡起锦欢的小篮子,然后又把摔出来的蜜饯和小水壶放回篮子。   她身子是背对着锦欢的,捡起水壶放进篮子后,锦欢就见她又手臂还在动,看着好似在抹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锦欢一时就有些迷惑。   这个害自己摔下来的始作俑者、瞧着比自己这个受害者还要委屈,真的合适?   人干事?   锦欢跌的肉疼,瞧着荷花好似还在哭,心里头烦,语气也有些凶巴巴的:   “你这是做什么?”   荷花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锦欢的小水壶,“我—我——没—”   结巴了半天,看着水里的小水壶,她忽然就不结巴了,说:   “我想喝水——对,我想喝水来着,我是渴了才来找你,想找你借点儿水喝,谁成想滑了脚,这才尖叫出声,不小心撞了你的。”   锦欢一听荷花是来借水的,此时,自己的小水壶还在她手里晃悠着,直觉要遭,她可忍受不了自己的水壶叫别人喝水。   她忍着疼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从荷花手里把水壶给抢了回来。   拧开盖子,仰头,“咕噜噜”一口气把壶里的水喝完了。   喝完了之后,她还把瓶子倒着放,又甩了甩,示意给荷花看:“你看,我也渴了,水还不够我喝的,已经没了。”   说完,她还吧唧了下嘴,总感觉今天的水味道有些不一样,有股子草的味道。   荷花眼睛都看直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荷花整个人笑得放肆,哪里有刚刚的委屈、柔弱、歉意。   锦欢直觉不好,慢慢地感觉头越来越昏沉,她心里不安更甚,忽而想到刚刚那杯水—   荷花得意极了,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   可不就是那杯水,那杯她借着背过身子时候加了一尾蓝茵草草汁的水。   这草倒是没有毒,就是误服容易使人神经麻痹,有一回她打猪草的时候不小心混了这个草进去,猪昏睡了一天,她可是遭了她娘好一顿揍。   这边锦欢感觉脑袋昏沉沉的,硬扛着没睡过去,神志却不甚清楚。   她听着脚步声靠近,费力睁开眼,就看着荷花满是愤恨的眼神看着自己:“魏锦欢,你可真是好命。家里有钱、爹娘疼宠、就连我推你下河,结果也是我自己掉河、你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不说、还害得我名声臭了。你可真是命好啊!真是好的叫人嫉妒呢!”   锦欢看着荷花眼珠子都红了,心里有些慌,就见荷花又开口了:“你不是命好嘛,怎么这次就栽了呢?!我倒是要看看你都这个地步了,还能不能好命地脱身?”   说着话,荷花又朝着锦欢靠近了两步,锦欢无力地坐在地上,荷花居高临下地看着锦欢,就看见了锦欢脖子里一根纤细的红绳。   荷花的视线锦欢自然也发觉了,直觉不好,费力地拖着身子往后挪了挪,荷花却是轻轻一拽,就把锦欢怀里的流光珠扯了出来。   晶莹剔透、小小的一颗珠子。和锦欢的脖子相互映衬,倒是也蛮好看的。   锦欢心里这下是真慌了,可她还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荷花对流光珠更上心,拼命忍着,手攥的死紧。   可惜,荷花还是对珠子上了心。   她曾经多次看过锦欢很宝贝脖子里挂着的东西,经常用手抚摸,却不舍得摘出来让别人看到,能叫锦欢这么宝贝的定然很贵重。   再一个,凭她爹娘这么疼她,给她戴的东西肯定便宜不到哪里去。   她可是觊觎已久了。   她铆足了劲儿把绳子扯断了,锦欢的脖子也被嘞地留下了一条红横。   拿到了珠子,荷花小心翼翼地把珠子用布包好,放进怀里。然后打开自己拎来的竹篮子,放了一个包子,还有几块骨头,就走了,只留给锦欢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锦欢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因而,平时能叫人陷入昏睡的蓝茵草对于锦欢来说,也只是头脑有些昏沉。   甚至,刚刚荷花在的时候,她其实放大了自己的症状,她也还能起得来身,不过是为了放低荷花的警惕心罢了。   锦欢手扶着老槐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点点地往家里挪,抬头望见不远处往这边来的一只大狼狗,身子猛的一僵。   再想到荷花走的时候,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地上的肉包子和肉骨头,锦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呜呜呜,她错了,平时不该欺负狗的,求放过啊。   可是,野狗并不能听到锦欢的心声,它瘸着一条腿一点点地朝着锦欢靠近,一双绿幽幽的狗眼紧紧地盯着锦欢。   锦欢原本就因身体特性不招动物喜欢,现在又丢了珠子,她又喝了蓝茵草草汁的水,浑身力竭,手上的控电能力也使不出来。   随着野狗的靠近,锦欢都要哭了。   野狗离着锦欢还有七八米距离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锦欢眼睛一亮,就见到不远处走来一人,他步子有些慢,不疾不徐地朝前走来。   他步子有些沉,行走间微微喘息,也没看见前方有一姑娘倚靠着树旁,更没看见一条大野狗正虎视眈眈瞪着他,充分表现了对他的突然闯入自己狩猎范围的极度不欢迎。   等到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两人一狗、三个方向、八足鼎立。   锦欢原本因激动而粉红的脸,早在认出.来人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   不是时迁又是谁呢?   跟前年遇见时候相比,这人除了个子又拔高了些,气质更清冷了些,脸色更苍白了些、脚步声、喘息声更重了些,旁的几乎没什么变化。   还是翩翩如玉的少年郎一个!   然而,此时此刻,锦欢一点儿欣赏美人的心情也没有。   她只想嚎啕大哭!   夭寿哦,自己一个浑身没力的,碰上一个病弱的,在这条体型庞大的野狗面前,简直不要太弱,完了完了……   讲真,时迁此时还有点儿懵,他就是出来散散心,找同窗说说话,怎么就碰上这么个两人一狗对峙的局面?   这画面还是该死的眼熟!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但此时此刻,时迁来不及思考,因为这条野狗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正对着自己和旁边的姑娘狂吠。   可怜的姑娘仿佛被吓得软了腿脚,人倚靠在老槐树上,一动不敢动。   野狗已经露出了长而锋利的獠牙,它凶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这野狗还挺人性化,也有着欺软怕硬的潜质,率先朝锦欢处靠近。   耸着鼻子,长大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眼神也是恶狠狠的。仿佛是在对锦欢进行气势上的镇压。   锦欢手里握着几枚尖利的石子,严阵以待。   说时迟那是快,时迁飞快地跑到他和锦欢中间的地儿,从地上捡起肉包子和肉骨头,一窝蜂地冲着野狗的脑袋砸过去。   野狗闻着味儿,前进的步伐慢了下来。   趁着这个功夫,时迁一把拉住锦欢的胳膊,带着人就跑。   病弱的身体仿佛潜藏着大大的能量,这一刻,他迸发出的力量连他自己仿佛都吃了一惊。   然而,他带着锦欢跑了没多久,野狗就追了上来,哪怕瘸着一条腿,它的速度也远比人来得要快。   而此时,时迁的身体却撑不住了。   他满身疲倦,全凭着一股子惯性往前冲,额角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滴地滑落,落入脖子,留下一道道明显的痕迹。   他发丝被风吹得也有些凌乱,有几缕打在了锦欢的脸上,两人之间亲密地有些过了,然而,谁也没工夫顾忌这些。   锦欢身子软得没力,时迁也已经精疲力竭。后面是紧紧咬着不放,马上就要追上来好似要将人扑到、撕咬的野狗。   这场景简直令人绝望。   不知两人是谁泄了力气,或是一起,一下子瘫了下来。   野狗向前纵身一跃,马上就要扑上来,锦欢带着时迁往旁边一倒,“扑通”一声、两人齐齐入了水。   锦欢打小就比较疯,村里各处环境她都熟悉,她带时迁滚入水里的地方并不深,哪怕不会水,站直了身子水面也就到脖子上。   锦欢是确保不会危险才跳下来的。   野狗在岸边徘徊了一会儿,见两人始终没有上来的迹象,它气狠狠地看了眼自己瘸着的一条腿,不甘心地走了。   锦欢这才放开贴在时迁嘴上的手,拉着他上了岸。   到了岸上,两人相互打量了片刻,这才又尴尬起来。   尤其是锦欢,她今年已经十四了,她娘私下已经在为她相看了,姑娘家该发育的都有了。   她衣服沾了水,于是,布料全都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曲线毕露。   时迁不小心看了一眼,刷的一下子脸颊爆红,一直蔓延到脖子上露出的部分,都红得像充血了一样。   耳朵尖儿红得好似冒血珠子。   只这么一眼,他不敢再看,立马背过身去。   锦欢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见着时迁这样,反倒是觉得他特别可爱,自己在那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来。   田间寂静,她的笑声穿透了紧张尴尬的氛围,响彻在乡间。   听在时迁耳中,脸色红得愈加厉害,心里的尴尬却微微去了几分。   忽而脑海中一个同样畅快清灵的笑声的佛寺场景映入脑海,一人一狗,又想起了河间初遇那一刹那的心悸。   时迁心猛地震了下,是她?   不同于时迁,女大十八变,锦欢的变化就大了,之前还是娇憨女儿的锦欢,如今已然有了纤细婉转的身段,女儿家的姿态。   时迁脑子里闪过一首诗“人约黄昏后”,此情此景,倒是有些像,就是人狼狈了些。   他又赶紧收了心思,目不斜视,在心里念起了君子九思来。   忽而,时迁咳嗽了起来,锦欢这才想起他身子向来弱,现在浑身上下还是湿漉漉的,想了片刻,问说:   “你要不去我家,我找我爹的衣裳给你换一下。”   时迁想了一下,自己这模样确实不成,再看锦欢穿着这衣服走,若是叫人瞧见了怕是也不妥。   他脱下自己身上最外层的月白的披风,拧干了水,这才将披风给了锦欢。让她披着。   锦欢心里一热,对着时迁的好感又多了两分。   她在前头走,时迁跟在后头,歪头眼角余光瞅他一眼,就见时迁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真是一个贴心的人。   锦欢心里想着,她又把披风往一起拢了拢,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笑意。   回了家,米氏见着了干干净净出门去的女儿,浑身湿漉漉地回来,头发上还有水滴在往下落,身上还披着一件没见过的披风。   她差点儿没疯了。   “哎呦,我亲姑娘哦,你这是怎么搞的?赶紧把湿衣裳换下来,娘去给你烧点儿热水洗洗去,别着凉了。”   锦欢一路上都是笑盈盈的,这会儿见着她娘又是担心又是给她擦头发的,秀气的小嘴巴一撇,突然就鼻子一酸,满心的委屈排山倒海而来,哭了出来。   委屈地直抽噎,话都说不出来。   快把屋子哭塌了的架势。   魏三原本正午睡呢,突然听到了闺女的哭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了来。   循着哽咽不止的哭声出来,魏三就看见自家闺女在她娘怀里哭惨了,廊下一个少年正站在旁边、整个人手足无措的。   这一瞬间,魏三脑补了很多很多场景,但无一例外,都是自家闺女叫这小子给各种欺负了。   魏三眼珠子红了,抄起门旁的铁锹就朝时迁而来,嘴里还在喊着:“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小王八蛋、人面兽心的混蛋——”   时迁眼睛直愣愣地,都不知道一切怎么发生的,就见头发擦到一半的小姑娘用她瘦小的身子嗖地一下挡在了自己身前,张大双臂,老鹰护小鸡崽子似的将他护在了身后。   见闺女还护着这人,魏三心里的怒火简直要蓬勃而出。又怕伤着自家闺女,他索性放下了手里的铁锹,直接改蹦跳起来突破锦欢的防线,挑着空隙对时迁用手抓、用拳头锤。   “爹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我不听,闺女你闪一边去,老爹我今天要揍死这小王八蛋。”   “不是,爹,你先——”   说话间魏三又是一记重拳。   时迁:……瑟瑟发抖   一场闹剧如火如荼上演。   *   最后还是米氏拉开了父女两、和被锦欢护在身后的时迁。   锦欢委屈得一说话就要抽噎,时迁只得帮着解释:“锦欢姑娘和我是被村里的一条野狗追,不小心慌不择路、落了河。”   锦欢声音又断断续续地补充了一句,说是时迁带着她跑,她才没被狗咬到。   至于其它的还是等之后再说吧!   得知前后因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锦欢也没被欺负,魏三深深地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米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而后热情招待时迁:“我家姑娘今儿可多亏时迁你了。我瞧你这身上也是一身的水,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洗个热水澡,换件干爽的衣裳?我这就去烧水。”   又交代魏三:“三哥,好好招待咱闺女的恩人。”   “嗯。”魏三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等米氏烧开水后,时迁也去了魏旭房里洗了洗,又换上了魏三的一件衣裳。   留下魏三一脸悻悻然,蹲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时迁换了衣裳出来,就要告辞。   天色已经黄昏,家里发生了事儿,他心里不平,一时冲动跑了出来,只怕这会儿娘急疯了。   他心里隐约有点儿后悔,急着要回家。   锦欢急匆匆地冲了澡出来送他,见他连一眼都没看她,只顾着跟爹娘说话,说完就走,锦欢心里有些闷闷的。   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她一扭头索性就进了门。   哼,我也不想看见你。   却不知道她撒娇不爽等等的表情都从一人从眼角的余光里瞥及。   他转过头出门,心里却在想着余光中那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心头涌起一点奇异感。   *   时迁走后,米氏指着锦欢脖子里明显的红痕盘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锦欢洗完澡脱下了披风,痕迹自然遮不住了。   锦欢也没想瞒着爹娘,她把荷花故意害自己从树上摔下来,又给自己壶里的水加了蓝茵草草汁害自己头脑昏沉、浑身无力,之后又引得野狗来咬她等等全都说了个干净。   魏三气得跳了起来,拿着把刀就冲去荷花家里。   米氏叫锦欢和魏旭在家里头好好待着,她也跟了魏三一道去。   锦欢知道她爹娘都不是啥会吃亏的人,由着两人给自己讨公道去,她却是折腾了一天,再加上蓝茵草的药性,到头就睡了过去。   *   魏三和米氏冲进荷花家里,就见荷花爹娘还有儿子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并没见荷花。   魏三啥都没说,直接上前把桌子给掀了,桌子上的碗筷碟子啥的“哗哗哗”地往下砸了一地。   这操作把那三口人给惊住了,还是荷花娘率先反应过来,指着魏三就要骂,米氏随手从他家架子上挂着的黑乎乎的抹布往她最后一塞。   荷花娘哪里能忍?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来就要往米氏脸上抓,米氏脚上使了个巧劲儿往她腿边一拌,荷花娘就摔了个狗吃屎。   脸刚好全盖在了洒在地上的苞米粥上面,依稀还冒着热气。   荷花爹见媳妇受了欺负,就要动手,魏三把刀往他跟前一伸,他就怂了,连忙摆手往后退,脸上囊起笑脸:“三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拿刀作甚,伤感情。”   “我呸,谁跟你有感情?快把你家荷花交出来。敢害我闺女,还抢她东西,你最好赶紧叫她出来。否则——”   说话间,魏三又把刀往前送了送。   荷花爹娘这才知道是荷花闯的祸。   荷花娘从地上爬起来,骂了句死丫头,说是人从今儿下午起就没在家里,不知道上哪去疯去了。   怕魏三、米氏不信,荷花娘领着两人去家里几间屋子去一间间地看。   这一看,才发现不得了,家里招贼了,荷花娘放银子的柜子居然被开开了,攒了好几年得有四五两的银子全没了。   荷花娘“嗷呜”一嗓子嚎开了,哭爹喊娘的,那叫一个凄厉。   米氏觉得不对,那锁不是撬开的,是钥匙开开的。   不像是外贼,倒像是内贼。   米氏想到锦欢说的荷花今儿的肆无忌惮的那些动作,明显是压根就不怕锦欢知道是她下的手,米氏心里就有了猜想。   她又叫荷花娘带他们去荷花的屋子。到屋里一看,果然发现荷花房里的衣裳啥的都被带走了。   她这是卷了全家的钱跑了,连一分都没留。可见,这孩子对她家里人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要有,只怕也全是恨意。   可是,她为什么要卷钱跑路?   就为了欺负锦欢一顿?   不可能。没有这个道理,离家在外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不是被逼无奈,谁也不会离家出走。   米氏逮着荷花娘要实情。   荷花娘眼神闪烁,支吾着不愿意说,魏三也不说话,他拿着刀从荷花娘那边好似随意一砍,荷花娘吓得立马抬手去档,当即手上就是一条大口子,血哗哗地直往外冒。   荷花娘没成想他真的敢划,心里真的怕了,生怕魏三下一刀就往自己脖子上偏,啥都交代了。   “那死丫头看了几回亲事,回回都被男方嫌弃,哪怕当时成了,过后总也会被退回来。我们家的脸都叫她丢尽了。   我不是没给过她几回,既然她自己嫁不出去,我也不能一直养着她白费粮食,所以,我跟媒婆说了让她嫁到镇子上做一个有钱老爷的妾侍。好吃好喝的,不是也挺好的?那丫头大概是听到了我跟媒婆的谈话,这才跑了。”   说着说着,荷花娘又拍着大腿哭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口一个“死丫头”、“丧了良心的”……   魏三和米氏没成想是这样,一时也有些头疼。   荷花人不在,你就是想找她算账也没办法。   最重要的还是荷花手里可是还拿着锦欢自娘胎就带出来的那颗珠子呢!这珠子要是找不回来,只怕对锦欢有影响。   两人还记得锦欢小时候珠子被魏三收起来后,锦欢可是哭了几天几夜,嗓子哭哑了出不来声了,她还在哼唧哼唧。   直到把珠子给她挂起来才好,可见这珠子对她确实重要。   如今,珠子没了,这可怎么办呢?   魏三和米氏愁得不行,暂时找不到荷花也没办法,只是警告了荷花家人,说若是荷花回来了,必须通知他们之后,两人才回了家。   回到家里,锦欢还在睡觉,仿佛睡得很熟,魏三和米氏过来看了看她,又试了试她额头温度,见没起烧热,这才放心去睡下了。   可是,等第二天中午锦欢还没起床时候,两人这才发觉事情不对……   *   时家这边,上回说到时家两儿媳前后脚怀孕,之后开始作了起来。   叫时母按住了一回,两人也只是暂时妥协了罢了。   今年夏天,两媳妇都生了,大儿媳生了个小子,小儿媳生了个丫头。   男人抱着儿子整天乐呵呵的,对媳妇也体贴。   媳妇有点儿不痛快,时家老大时宗都尽量都让着,毕竟给他生了大胖小子,为他承继了香火嘛。   好家伙,这下子大儿媳更是了不得了。   生了儿子,男人也站在她这头,大儿媳赵氏许是觉得腰杆子硬了,从前叫时母按下去的心思又起了来。   她只要看到时迁出来,动辄就摔摔打打的,嘴里也刻薄,“病秧子”、“药罐子”这样的词总要趁时母不在的时候说他。   时迁固然讲孝道、知礼节,知道该敬重长嫂,可是,若是这嫂子不值得尊敬,他也不会为难自己。   他学君子之道,却不是酸儒、老古板、不知变通。   他这回冲动跑出去就是因着大嫂子话说得太过难听,他不想搅合了家里的气氛,这才跑了出去。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求娘将他分出来,由着他自身自灭才好。   那样,两个嫂子不用再担心他是个拖累,他也不用为了安慰他娘,每回在生命边缘徘徊,却要装作没事人一般,免得叫他娘担心……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娘,从不放弃他,一直坚信他能好起来,时迁就忍不下心跟他娘说。   时迁心里不知压了多少心思,这回落了水,本就有些着凉,心思积郁,刚回到家里就晕厥了过去。   时母吓得赶紧叫人去请大夫,他大嫂赵氏却气得不行。   他这一生病,又请大夫又要吃药的,不知又要花出去多少钱。   赵氏心疼银子心疼地要命,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她这回都一定要把这个拖累甩开才成…… 第二十八章 二合一   时迁这一趟生病, 极为凶险。白天夜里好几次都险些没挺过去。   是时母守着他床边、不眠不休地照看他。   好几次,眼看着时迁呼吸要弱,时母就在边上哭, 大声地哭,大声地喊, 时迁的气息这才又回缓过来。   一次、二次、三次……   整整熬了三天三夜,大夫和时母才算是把时迁这条命从死亡的边缘给救回来。   时迁暂时没了大碍, 就不用再留大夫在家, 时母正要去房间拿银子给了大夫送他走, 大儿媳赵氏说话了。   “娘, 三弟这回又得花不少钱吧?”   “废话,请医问药有不要钱的?咋的, 你有意见?”   当然有意见。“这钱可是也有我们和二房一份子呢!弟妹你说,娘要拿我们所有人的钱去管老三,你没意见?”   一个人闹不容易成事不说, 明显孙氏也不乐意, 凭啥自己一个人做坏人呢?   赵氏可不乐意为坏人自己当, 最后反倒叫二房落了实惠。她可没这么傻。   孙氏生了闺女, 不比赵氏生了儿子这么有底气, 诺诺不做声。   但是, 就是这种不做声,也能充分反映她的想法, 肯定也是不乐意的。   “有意见也憋着。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就是把钱扔水里了也没你说话的份。”   时母白了大儿媳一眼,不想跟她说话,就要绕过她进屋。   赵氏掐了一把时宗的腰,然后屁股往地上一蹲, 双手拍着大腿,口里高声喊着:“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有这么个病秧子拖累,累死累活都攒不下了俩钱,一辈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我命苦呦!”   时母都懒得看她,她只盯着时宗问:“老大,你也觉得你兄弟拖累了你,想甩开他?”   时宗张了张嘴,想说他没有,可是,婆娘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他,他就说不出来了。   成了亲,儿子都生了,他也得多为自己的小家考虑。   时母见着大儿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冰窖,从头凉到了脚底。   “老大,做人不能光看钱,还得有责任,讲良心。老三是你亲弟弟啊!你媳妇就算了,她嫌弃老三,我生气归生气,但我心里没那么难过,因为老三跟她也没啥直接的血缘关系,也没处多久。可是你呢,你跟老三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时母拍着心口,难受得不行,她嘴巴也还是没停:   “再说,你嫌弃老三,可你有资格嫌弃老三吗?老三用得上你们的钱吗?你们现在一家吃的还是我跟你爹攒下来的老本,你有什么资格嫌弃老三?我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凭用得着你和你媳妇心疼?”   时宗叫老娘这一通骂,心里也难受。   他看了看地上的媳妇,又瞅了瞅边上冷眼看着他的老娘,双手抱着头,蹲在一边。   赵氏扬着眉眼就表示不服:“怎么就没资格了,谁家家业不是留给长子长孙的?你们两老以后不得跟咱们大房过?娘你不会想着把钱花光了之后,再叫我和铁牛他爹给你们养老吧?”   “你给我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当初两家结亲之前,我可是遣媒人去你们家里问过的,你们家说了不介意老三的问题,我才叫你嫁进来的,现在你有什么脸说这话?”   赵氏心说: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   当初,时家从镇子上搬来了村里,好多人家笑话,但也有一些人家觉得:破船还有三千钉,时家就算在镇子上待不下去,怎么也要比村里刨食的人家底要厚实。   赵氏和孙氏娘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生怕错过了这门亲事,所以就想着先叫自家闺女嫁进来。旁的等两人嫁进门之后慢慢摆弄。   所以,在道理上,赵氏和孙氏都不能再拿时迁的身体说事,赵氏闹腾的理由压根就站不住脚。   可是,过日子不是人人都讲道理的。讲不来道理,赵氏就胡搅蛮缠,拿孩子说事。   一会说家里头长期有病人在晦气,会影响孩子成长;又说等孩子六七岁也想送孩子去读书,有时迁在,攒不下来钱来,孩子的前程尽毁……   没影的事儿都能叫她说的煞有其事。   总之,就是闹得你不得安生。   逼着你分家。先把钱分出来再说,免得全填了时迁的大坑。   *   若是从前,时迁身子略微好些,那会儿他读书也灵性,许是这日子也能继续过下去。   可如今不一样了。   他兄弟家都各自有了小家,如今不说指望时迁能考上功名沾光,便是家里爹娘攒下的家底只怕都得叫他看病赔光了去。   两儿媳哪里能让?   顶着村里人的目光愣是足足闹了有一个多月。   时母拿着擀面杖追了一个月,揍也揍了,骂也骂了,人家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分。   说是净身出户也要分。   时母白天态度强硬,咬牙不松口,晚上却免不了偶尔叫儿子儿媳给气得流眼泪。   时父看得明白,私下劝她说:“他兄弟几个心已然散了,再勉强凑在一块儿过,也只能闹得越来越僵。不如就分了吧!”   不分又能怎么办?   时母只能咬着牙给分了。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成家了,也用不着担心,小儿子没成家不说,身体也不好,所以,她和老头子还是跟着小儿子过。   只是,时母脾气倔强,当真要叫这两家没人情味的净身出户。   两房人这才慌了。   两儿子当即就跪下给爹娘磕头赔礼,两媳妇却是哭闹不休。   尤其是赵氏,她仗着生了老时家头的长孙,当初说“净身出户也要分家”的人是她,如今,撒泼耍赖要东要西的人还是她。   直把时母当场气晕了一回。   *   时迁冷眼瞧着家里乱糟糟、闹哄哄的一片,强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跪在他娘面前:求她娘平分。   他说兄长也不容易。从前兄长也对自己包容很多,打小自己身体弱,家里的活都是两个兄长分担的,没叫他动手。也从不嫌弃自己。还有爹娘因着自己身体原因,关心自己也比两个兄长多,他们也没有抱怨过。   如今,两人成了家、要顾小家也是常理,就跟爹娘要护着他一样,兄长也想为自己儿女撑起家来。这没什么可怨怪的。他自己也不想再拖累兄长了,求娘分家,公平分吧!   说这话时的时迁,哪怕身体羸弱,依旧背脊挺直。   时宗和时勇两人听着,眼眶都红了,想到这个弟弟,心里情绪也是纷繁复杂。   *   时迁一番话,听得时母眼泪簌簌往下落。   她到底是亲娘,先前说叫净身出户也有很大的赌气成分在里头,终究还是没舍得真叫儿子净身出户。   将家里在族亲的见证下,算是平分了家里的东西。   原本赵氏还不乐意,说时迁病了这么多年,花了很多钱,平分不公平。时迁该得的少些。   孙氏也觉得赵氏说的很有道理,但她底气没有赵氏足,就站一旁听赵氏跟婆婆掰扯,想着大嫂要是能从老太太手里多抠出来一点,她跟着也能沾光。   不过,显然两人是白打算了,本来族亲听说家里儿子儿媳逼着公婆分家就不高兴,还敢当着他们这些的面顶撞公婆、提些有的没的,本分大的几个叔公直接拿着拐杖就往时宗两兄弟身上揍。   指着鼻子骂他们,说是敢不孝父母,村里也容不下他们,把时家兄弟两骂得满脸通红、这才算是歇息了下来。   *   分了家,时母的全副心思都放到了照顾时迁身上。   可是,时迁的身体状况还是每况愈下。   时母心慌意乱之际,忽然想到之前在三昧寺替小儿子抽的那支签,签文说遇不上他命定的媳妇,小儿子恐怕寿数有限,若遇上了,寿数自好,名利富贵不可说。   所以,是不是他命里的媳妇出现了儿子就能好了?   如今,这支签的签文俨然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儿子命定的媳妇究竟在哪里呢?等着儿子自己遇上她,他的身体真的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时母不敢干等着,怕时迁等不到那时候,她要自家找。   怎么找呢?   时母又去了一趟三昧寺,求见智远师傅。   智远和尚告诉她一个字:等   若是她能等,她又何苦来求?   时母开始跪求智远师傅,从早到晚,跪了五个时辰,依然没有准确答案。   时母拍了拍膝盖,回去了。   智远听到小沙弥来回,说时母已经回去了,他长吁一口去。做人真的是太难了,他明天就要溜,免得再撞上这些麻烦事。   第二天,智远吃完早饭,打包好包裹,又看见了跪在寺前的时母。   整装待发,准备开溜的智远和尚:……   第三天,智远没再躲了,出来见了时母,只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既然连着三天来跪求我,那为何从第一天开始晚上都会离开?一直跪着不走不是更容易打动别人?”   “我要是不回去,我儿子要担心我。若他知道了我来佛寺为他跪这么久,他会觉得自己是拖累,会不想再活下去。”   所以,她回去后都不会看他,直接躺床上,儿子心思细腻,她怕儿子发现她走路姿势不对,怕儿子发现膝盖上的淤青。   怕儿子不想活。   智远再没说话,将手里写好的东西交给她。   “这是?”   “生辰八字”   ……   *   说回荷花这边,她卷了家里所有的钱出逃,还抢了锦欢的珠子,心情好的不得了。   她没担心生活的问题,生活不易,那全是因为没钱,有钱到哪里都能过得好。   摸了摸包袱里面的钱袋子,荷花脸上全是喜意。她哼着歌,往最近镇子上去。   她很少出来,走了半个时辰就有些累,刚好后头有人架着一辆牛车经过。   驾车的车夫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长得很普通,不过自眼角至鼻梁处有一条疤痕。   牛车“哒哒哒”地往前,很快就到了荷花身边。   “姑娘,搭顺风车不?”   荷花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尽管她很累还是拒绝了。   她才刚算计了锦欢那个小傻子,对于别人也抱有很强的戒备心理。   中年男人也没放弃,对着她笑了笑:“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隔壁李家庄的,经常赶车载人去镇上,收个两三文糊口。”   荷花这个时候已经很累了,又听说是李家庄的,她心里的戒备又去了两分。   她撩开车帘子,见里面也就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她就更安心了。   从包袱里拿出两文钱给了赶车的,就上了车。   坐车果然比走路舒服多了,从前她很少出村子,便是偶尔一次跟着爹娘出来也都是走路的,从没有坐过车,回回都累得要命,哪里有现在这么舒服?   有钱真好!   荷花心里高兴,她想着先到镇子上歇歇脚,然后再找辆车去县里。   县里人多,繁华,还有好多商铺,她去了县里找个地方住下,逛两天后再去些吃食铺子或者是秀坊、制衣坊等地方找个工作,或许还可以借此接触更好的男人,过好日子。   想着想着,荷花笑出了声来。   旁边跟她一起坐车的妇人妇人开口:“姑娘,能不能借个帕子,我家娃一直流口水,把衣裳都浸了。”   荷花没应,说她没带。   妇人怂着眉眼没做声。   过了一会儿,孩子忽然大声哭了起来。   妇人抱着孩子一直晃悠,口里还跟荷花道歉,但是孩子总哭,一点儿停不下来。   荷花听得心烦,旁边妇人就说:“姑娘要不我跟你换个位置,我坐外面,撩开帘子逗逗他许就好了。”   荷花不太高兴,为了安静,应了。   妇人感激地对着她笑了笑,抱着孩子拎着东西挪位置。   中间不小心撞了荷花一下,也很有诚意地给她道歉。   荷花心里想着今儿是好日子,不高兴也忍了。   等下了车,她就直奔老陈家的零食铺子。   这地方,她跟锦欢还没闹掰的时候常听她提起,听她说里面有各色口味不同的果脯蜜饯……   明明知道她吃不到,锦欢还描述地那么详细,她那会儿就觉得锦欢是故意炫耀,引她嘴馋的,她气得咬牙,又嫉妒的发疯。   嫉妒她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嫉妒她爹娘疼她,舍得给她花钱……   现在她不用嫉妒了,她有钱了,可以自己买了。   荷花咬牙挑选了好几封种类不同的蜜饯,财大气粗地叫人给她包起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时不时咬上一口。   原本店里的规矩是没付钱就不让客人吃的,可店里的活计看荷花买的东西不老少,不像没钱的样子,所以,荷花这才能在店里边吃边挑。   最后,荷花足足挑了五封蜜饯,三串糖葫芦以及两个糖画,让人打包好后她扬起头,很是自得自满的样子喊人:   “活计,付账。”   “好咧!一共一两零三十文。”   一听这数字,荷花就有些肉痛。   但是,她难得摆一会阔绰,可不能临了丢了面儿。   付就付。   她解下包裹,伸手往里面摸去。   嗯?   我再摸。   嗯嗯?   她心里有个不详的预感。   她打开包裹一看,傻眼了。果然,包裹里面的钱—没了,六两银子全没了。   荷花傻眼了。   她傻眼不要紧,人家铺子里的伙计也傻眼了。   啥意思?没钱?没钱你来吃什么零食?这是想仗着自己善良吃白食?   什么,钱丢了?被人偷了?   这来铺子里吃东西没钱付的有谁会说自己故意没带钱或者是确实没钱吃不起的?   *   荷花极力解释,奈何伙计不管。店里的钱跟东西对不上,是他要负责任的。   这会儿,他已经后悔先前不该为了讨好客人把店里的规矩给忽略了。   说起来那几封蜜饯还未动,还可以还回去,但是糖葫芦她已经吃了一根了,也万幸她只吃了一根。   一根的话,也就三文钱的事情,他现在尽量弥补,到时候跟老板好好解释,应该就好了。   伙计想清楚了,就打断了荷花的自说自话:   “姑娘,您看,您是能在附近能找到人借你银子呢,还是能留在店里干一天活抵债,又或者你是故意吃白食、想去衙门走一遭?”   当然,为个两文钱去衙门着实犯不上,他不过是吓唬荷花一下。   荷花不过一乡下姑娘,这些官家衙门的事情她也不懂,哪里禁得住吓?   她从家里偷来的钱又被偷了,她上哪里说理去?这钱肯定是没了。   没钱也没人能借钱给她,她又不想去衙门,所以她只能满含着滚烫的委屈的泪水、以工抵债了。   以功抵债好啊!伙计正愁没地儿出气,荷花选择抵债正好,有啥重活累活都交给她干。   铺子招待人员这种干净又体面的事情,荷花是甭想沾了,伙计专程带她去后院零食制作的地方,清洗油污、装卸搬运等等各种脏活累活,这些才是她的归属。   荷花是一边哭一边干活,手上忙的连擦眼泪的功夫都没有。等晚上一天结束后,她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这还不算,铺子要关门了,她身上没了钱,租赁不到合适的地方住,苦苦哀求人家活计再收留她在屋里住一晚上。   回应她的是被扔出铺子的包裹,以及“砰”的一声关门声。   这会儿已是深秋,早晚的温度极低,荷花冷得直打哆嗦,双手不断摩擦着胳膊取暖。   天色太晚,荷花则在默默回顾白天一天的情况,发现只有在牛车上那对母子有机会下手。中间那个妇人也确实撞了她一下,该就是那会儿动手的。   说不得那个赶车的跟那母子两也是一伙的。   荷花心里这才后怕起来,庆幸人家只是对钱感兴趣,没对她下手。   这时候,她对外面的世界也没那么期待了,她已经生了怯意,不敢再四处乱跑,缩着身子蹲在零食铺子旁边的拐角处。   真是三面透风的好地方!   这一夜,荷花基本就没睡着过,每次刚有点儿睡意,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就啥睡意都没了。   第二天早上,她顶着一双熊猫眼,拖着被冻僵的身子,在周围人异样的指指点点的中捂着脸跑了…… 第二十九章 二合一   荷花拼命地往前跑, 带起了风来,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 衣服上还带着昨天在陈记零食铺子后院打杂的脏污在,黑黑点点的斑驳四散, 整个人狼狈的不行。   屋漏偏逢连阴雨。   她昨天以工抵债,在陈记大汗淋漓累了一天, 晚上又是蹲在三面露风的拐角处, 被冷风吹了一夜, 整个身子都被冻僵了。   哪怕是奔跑也没叫她身子暖和起来。?轻?吻?小?说?独?家?整?理?   很快, 她就生起了高热。   肚子也在“咕噜咕噜”地叫。   偏生,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了。   荷花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她又累又饿, 又惶恐又无助,生病了还没钱,没钱看病抓药等于身体好不了, 身体好不了等于活不下去, 所以, 她是马上要死了?!   人一生病, 总会无限放大心中的恐惧, 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所以, 这会儿她整个人都泡在惶恐里。   她额头滚烫,身上却在一阵阵地发冷。   她双手交叉环住胳膊, 借此笼住一点点的热气。一双不甚清晰的眼珠子上下翻转,脚下也在踱来踱去。   要不先回家,以后再找机会溜出来?   荷花心里在迟疑,在犹豫。她知道若是真的回去了,凭她之前对爹娘、对锦欢做的事情, 做的那么绝,一点儿情面都没留。回去之后再想溜出来,谈何容易?   但是,若是命都没了,再说自由又有何意义呢?   荷花都视死如归地做好了回去的准备,她都往回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不对。   好像她也不是身无分文,她身上不是还有从锦欢脖子里拽出来的一颗珠子吗?   那珠子该值不少钱,幸好那个小傻子身上还有这个东西。   荷花心中“滕”地一下又升起了希望。   *   这回,她学聪明了一点,包袱不太安全,她将珠子紧紧握在了手中,确保再不会被人偷走。   而后,她往人多处走,边走边问路,去找镇上唯一一家当铺。走了老半天,她才终于磕磕绊绊地找到了地儿。   她刚进门,身上衣服破旧脏乱,仿佛都带着一股子馊味,当铺的老板见了就眉头微皱,一瞬间又散了开来。   穿的这么寒酸,铁定是没钱且急用钱的。   有急用好啊,非常好,老板微微眯起的眼睛露出贪婪的神色,慢慢等着荷花上钩。   所以,当荷花小心翼翼地将手心的珠子展示出来让老板出价时候,老板极力隐藏初见珠子时候的惊奇,一副不甚在意的口吻:“这珠子材质非金非银非玉非的,不值钱,也没人要,我要收的话顶多也就当个玩意儿放那放着。你若是要出手的话顶多十文。”   十文?   荷花揉揉耳朵,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锦欢天天拿宝贝似的藏着掖着不叫人看见,一天摸上好些回的珠子就值十文钱?   她哪怕不懂赏玩这一套,见着这珠子都觉得不是凡品,是极珍贵的,老板只出十文?   这是瞧着自己好骗?   荷花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   只是,她独身一人,这当铺她进来容易、想出去就有些难了。   当铺老板也觉得这珠子瞧着极为不凡,哪里能放过?   他拦住荷花:“姑娘好急的脾气,一声不合就走,价格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嘛!”   见老板态度变得太快,荷花就知道自己是对的,这珠子铁定值钱。   她心里又安稳了些,开始漫天要价起来。   “起码一百两。”   老板的脸色却在荷花喊价的时候一点点变黑。   以为穿的这么寒酸破烂的乡下丫头哪怕是喊价、顶多撑死了几两的银子,谁知道她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还敢伸手要上百两的银子。   这丫头就是欠。   老板看着荷花的目光已然含了点凶狠在里头。   荷花犹不自知,还在那边陈述这珠子多好多好,钱少了再不能卖的。   老板脸上复又染上笑意,对着荷花亲切地说:“这珠子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怎么没看出来呢?要不,你再让我好好端详端详?”   荷花的手顺势递了过去,嘴里也不停:“老板你看,这珠子颜色这么莹润,铁定——”   话没说完,下一瞬,珠子已经到了老板手里了。   荷花这才察觉到不对:“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小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口就是百两,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能由得你放肆?”   “那我不卖了,你把珠子还我。”   “什么珠子?小丫头眼皮子不要太浅,看到啥喜欢的都说是自己的东西。这可不好。   这里也不是你们乡下,这是在镇上,骗财骗物可是犯法的,是要吃官司的。姑娘你莫不是想试试看?”   荷花心道不好,自己怕是遇上了黑心老板,瞧着自己独身一人,还是姑娘家,想把珠子不花钱就据为己有。   荷花她心思不少,知道若是跟老板硬刚,自己定然讨不着好。   店里的人肯定是都护着老板,左右四邻也一样,进衙门她又不敢,都说“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所以,面对老板不讲道理的反诬陷,她很识时务。   她手脚并用地比划着拼命解释,又跟老板服软求情,说这珠子是自己家里好不容易得来的,家里头正赶着用钱,逼不得已才拿出来卖的,求老板发发善心,好歹给些银子让她能会家里交差。   整个人很是手足无措的模样。   老板心下得意,不过一个乡下毛丫头,还敢跟他斗。果然就是欠的。   老板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摆摆手就让人把荷花赶出去。然后,自己背过身往里面走。   就在这时,荷花趁人不警觉,一把抓住老板的手,要抢回珠子,可是老板死死不松手。   眼看店里的伙计要上前来帮忙抓她,荷花头一低,用尖利的牙齿一口咬在老板的手上。   老板疼的直跳脚,五官都变了形,手自然而然地松了开。这个时候,店里的一个伙计也赶了上来帮忙了。   荷花赶紧往外面跑,身上挨了好几下,头发也被后面的人扯了好几绺下来。她不敢停,忍着疼直直往前跑。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算是找到了乡下人一个难得的好处,乡下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跑得都挺快的。   所以,占着速度的优势,还真就让她逃掉了。   但是,跑的时候不觉得,等停下来之后,荷花总算是察觉到了身体的疲累。   她起了高热,一张脸被烧的通红,又累又饿又困,整个人都不好了。   荷花蹲在地上,细细回顾自己这两日的际遇,除了算计锦欢的事成了,再那之后啥啥都不顺。   从家里偷来的钱被别人给偷了;店里吃零食没钱付账累死累活地干了一天杂货;晚上没地儿睡觉在路上被风吹了一夜,挨了一夜的冻;珠子没当成功,反被人讹了一回……   总觉得自己是被霉运笼罩了是怎么回事?   若是锦欢在的话就会发现荷花揣着怀里的流光珠又在亮闪闪地发光,三色交错,仿佛在欢欣鼓舞地庆祝……   *   镇上荷花也不敢再呆了,谁知道那当铺老板什么时候就会找到她;县里她又没本事去,没钱、身体还病着,这个时候她再往外跑,那是寿星公上吊活腻歪了。   荷花只得拖着沉重的身子回村里。   原本珠子是她最后一个希望,结果,也不成了。   再没什么比绝望之中面临希望,而后又亲眼看着唯一的希望一点点消散来得叫人痛苦难堪。   荷花一身狼狈地往村里回,心里还在思考着回家之后的对策。   当初她走的时候可没指望再回去,所以,一点儿余地没留,将人给得罪了个整,得罪了个干脆。   现在,逼不得已要回去了,爹娘还有锦欢家里只怕也不会放过她。   她后悔又心慌,心里惶恐、拼命地在心里想着如何找借口脱身才好……   *   荷花刚进村里,珠子就又滚烫起来。   于此同时,锦欢也醒了过来,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显然是感受到了流光珠回来了。   魏三和米氏见闺女醒了,正高兴呢,婷婷来说荷花回来了。   正找她呢,既然回来了,魏三和米氏就赶紧找上门去了,本来还让锦欢先在家里躺躺的,结果锦欢执意要一起去,于是,除了正在午睡的魏旭,都去荷花家了。   都到了的时候,就看见荷花正跪在地上,身上衣裳脏污不堪,脸颊通红,抱着她娘的腿在认错。   “六两的银子啊,那可是老娘藏了好几年的银子!”   荷花娘嘴里不住地哭嚎着,伸出手一巴掌一巴掌地往她背上抽。   左右四邻听说跑了的荷花又回来了,也跟着过来瞧热闹。   原本大家都是觉得荷花这姑娘品行不成,想着好好说说她的。可是看见她这副凄惨模样,就生了同情之心,反倒一人一句地劝着荷花娘不要再打孩子了。   说银子已然丢了,再打她显然也无济于事了,劝着荷花娘消消火,别把孩子吓着。   荷花娘就看米氏,仿佛是在等她发话一样。   米氏懒得跟她掰扯:“你们娘儿俩真打也好,假打也好,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想问荷花从我家欢欢脖子里扯走的珠子呢?”   荷花膝行到锦欢面前:“欢欢我错了,我那天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欢欢你原谅我吧!”   对于这个害得自己摔倒、还抢了自己的珠子的人,锦欢都要气死她了,压根就不想听她说话,只问她:“我珠子呢?还我!”   魏三将锦欢护在身后,自己却是对荷花爹说:“我家欢欢脖子里的珠子可是花了我十两银子买回来的,怎么,你们家这是打算把珠子留下打算拿银子抵账?”   听说荷花拿了人家的珠子要十两银子,荷花爹当即就跳了脚,一巴掌抽在荷花脸上:“死丫头,珠子呢,快拿出来还给人家。”   荷花抽抽噎噎、半天回了一句:“珠子它—丢了—跟着我从家里拿的银子一起丢了。”   “你又骗人!”锦欢分明在附近感受到了珠子的气息。   “真的,我没骗你,珠子真丢了。”荷花看向锦欢急切地解释:“我把珠子跟银子放一块儿的,银子没了、珠子也跟着一道儿没了。”   “这……”荷花爹就看向魏三,“三哥,你家闺女那珠子既然那么值钱,被人连带银子一起偷走也是很可能的事情。所以,丫头家家的就不该带那么值钱的东西……”   所以,这是怪我闺女挂的珠子值钱,活该被人偷?   魏三都气笑了,他扬起拳头对着荷花爹的脸就是一拳。   荷花爹那就是个怂包,在家就整天被荷花娘打骂,出门在外也撑不起来。   这不,不过就是被魏三揍了一拳,他就不敢再朝着魏三说话,又转头给了荷花一巴掌:   “死丫头,你好好想想珠子到底在哪?”   眼见着众人都不信,荷花就斩钉截铁地赌咒发誓:“我对天发誓,珠子真的没了——”   “轰隆——”凭空一声惊雷。   荷花面色一僵。   众人抬头往天空看,红日高照、万里无云。   这就很神奇了。   魏家村又是发生过神迹的地儿,那年旱灾严重、流民动乱、可也是惊雷轰鸣呢!   村民看向荷花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有人就让她再发一回誓,再看一回。   荷花这时心里已经在敲鼓了,七上八下的,想退却,偏生大家都紧紧盯着她,容不得她后退。   她只得硬着头皮再来一回,盼着没那么巧。   “我发誓——”   刚三个字,就又是一声惊雷。   众人:……   荷花自己也是一惊,当即就是一个趔趄,这时,珠子就那么巧合地从她怀里掉了出来。   荷花都呆了:“怎么会——怎么会——明明——”明明她把它挖坑埋在了村口的一棵树下面的。   怎么会从自己身上掉出来呢?   担心自己忘记具体位置,她还在那颗树上刻了个“×”作记号的。   难不成珠子自己会长腿跑?长翅膀飞?   *   锦欢却是上前一把把珠子捡了起来,这时她一直“扑通扑通”的心脏才算是安稳了下来。   流光珠甫一到了锦欢手里,就又闪亮了起来,仿佛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欢喜地手舞足蹈。   魏三对着荷花一家扬声就骂:“说好的丢了的呢?这可真是了不得了,偷蒙拐骗你家这个闺女可是占了个全。”   荷花娘想还嘴,偏生让人当场拿住了,气得又往荷花身上使劲儿掐了几把,把荷花掐得疼得尖着嗓子叫。   这闹腾的叫魏三和米氏这夫妻两都不知道应该如何了?   当初知道锦欢叫荷花给欺负了,魏三能拿着刀追上门。   可是,现在自己还没动手,荷花就特别惨了,爹娘两人全都拿她出气,好像比赛谁打她更得狠一样。   别看锦欢这边占理,若是这个时候,魏三还死咬着不放,只怕左右四邻都要对他一家有意见了。   锦欢也明白这个道理,就对着爹娘说算了。   人都围着魏三和米氏可着劲儿夸锦欢,说她善良、大方。   锦欢只抿着嘴笑,不说话。   其实她一点儿不善良,她可记仇了呢!   之前从树上摔下来摔得她可疼了,还有喝了蓝茵草的水浑身无力的感觉可难受了,还有被野狗追的恐惧,还不是时迁拉着她及时跑走,她可能真的就要被凶狠的野狗咬伤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她记得可清楚了。   所以,她拉着爹娘走之前悄悄地在荷花身上留了一小束电。不会致命,只是会叫她身上一阵阵地抽疼,但是谁也找不到原因。   至于她爹娘会不会以为是荷花故意装神弄鬼或者是装病躲懒,然后对她怎么样就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悄悄报完了仇,锦欢就拉着爹娘回家了。   *   锦欢回去一路就发现流光珠特别活跃,幸好她爹娘看不见流光珠的颜色变幻,否则她就要发愁该如何向爹娘解释了。   等到了家里,锦欢跟爹娘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她进屋后将门小心地掩好,而后拿出流光仔细端详,看它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   流光仿佛感受到了锦欢的想法,好像孩子一样犯起了别扭,身影一闪,没了。   锦欢在屋里寻了半天都没找到,都要急了,忽而发现它竟是躲进了自己的眉心。   头一次,锦欢才发现流光还有如此本领。不过想到流光原本就不是凡物,好像能藏进自己眉心里也就不奇怪了。   锦欢不知道的是,流光原就是十分厉害的灵宝,若不是在凡间被束缚住了能力,它所能展现的本领之大远超锦欢想象。   并且,随着跟锦欢在凡间的时间越长,它本身也变得越发灵活,越发适应凡间的规则。   就像这回,荷花携着流光逃跑,这些日子她极尽倒霉之能事,其中就有流光的手笔在。   否则,荷花心心念念的打算未必就不可能,说不得还真就能叫她逃出去,拿着钱在县里头过上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再说流光躲进锦欢眉心以后,仿佛担心再被抢走,它就宅在锦欢眉心再不出来了。   这么一来,它跟锦欢的联系倒是更紧密了些,它细微的颜色变化锦欢也能感知地更清晰了些,并且成长速度较之原来仿佛快了好几倍。这却是没有谁都没有想到的好事了。   而且自此锦欢也不用再担心它丢了,一举多得。   倒是米氏有一回问起锦欢怎么没戴,锦欢说是怕丢了,收了起来。米氏也就不再问了。   *   再说回荷花这边,当天魏三走了之后,其余人三三两两地也很快就散了。   荷花爹娘就问她到底把钱丢哪了,两人还在试图找回,毕竟是好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积蓄,哪里是荷花轻飘飘的一句“丢了”就能打发的。   荷花只得将情况细细说了一下,说是坐的一个牛车上丢的,那赶车的自称是李家庄的,车上还有一对母子,旁的就不知道了。   这信息内容其实有限的很,就知道一个李家庄,但是人家到底是不是李家庄的谁知道呢?   但是就这样荷花爹娘也没放弃,两人带着荷花去李家庄挨个认,最后当然是啥结果也没有,还被人李家庄的人给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这还不算,当晚,荷花爹又叫人给敲了闷棍,被套着麻袋噼里啪啦地揍了一段。   谁揍的呢?荷花爹向来怂,在外头只有被欺负的份,很少得罪人,能干出敲人闷棍的事且有理由这么做的人除了魏三又能有谁呢?   他闺女是那么好欺负的吗?不能朝荷花一个小姑娘动手,女债父偿也一样。   荷花爹气得浑身发抖,也不敢找魏三,他就只能把怒火发泄在荷花身上,抄起一根木棍就往荷花身上又是一阵抽。   荷花身上被抽的青青紫紫的一片斑驳,再加上她今天打从回来就处于一直被责问的状态,也没人想起来给她看病,身上的高热一直没退,反而越加严重,脸上被烧的通红。   荷花咬牙忍着,求她爹娘给她看大夫,心里却悄悄把她爹娘、弟弟、魏三、米氏、锦欢等等都恨在了心里。   大夫是不可能有的,家里的银钱都叫荷花给丢了,也没钱请大夫。   好歹是亲闺女,荷花娘虽然不甚疼她,也没想让她病死。   乡下人家命溅,一些小病都是用的土方子或者常见的草药治的。   荷花娘就给荷花喂了些开水,又端水给她擦身子,采了几株草药捣成汁水喂她喝下,没几日烧就退了。   *   只是,荷花烧退了之后还是躺床上日日喊疼,不起来。   她娘就骂她,说她是故意躲懒。   家里银子也叫荷花败没了,吃喝就艰难了些。   谁都吃不饱,但也还有干的可以吃,只有荷花每顿都只能喝一碗稀粥,米粒可数的那种。   这是打骂不够,还想要饿死自己?   荷花心里整个被火烧着,满腔愤恨藏都藏不住了,偶尔漏出来的眼神中的恨意让她娘看得都惊心。   不成了,不成了,这闺女显见是成仇了,再留下去荷花娘都怕荷花哪天能一把火点着把家里一个几口都烧了!   荷花娘打定了主意,这闺女是不能要了。   她立马找了媒婆,让给她闺女说人家。   荷花她在村里名声尽毁,早些年推人入河还能拿年纪小不懂事这套来糊弄,现在她都到许人家的时候了,再拿这套说辞显然不顶用了。   她在附近几个村庄铁定是嫁不出去了。   媒婆给了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嫁到偏僻的深山里头,另外一个就是镇上的一个大娘子给她家老爷纳妾,不过是要签卖身契的那种。   前者能给四两银子的礼金,后者能给十两。   荷花娘考虑都没考虑就选了第二种,她只一个要求,她闺女嫁出去后不能再放她闺女回家来。   她算是怕了,这闺女她自此就当是没有了,至于卖的银子就当是她闺女还给她的,多出来的部分就当是养她到这么大的花用了。   从此,她就没这个闺女了。   至于反抗,一碗蓝茵草的汁水灌下去,什么都好了。   只怕当初荷花给锦欢的水里偷偷兑了蓝茵草汁水的时候也没想过有一天她自己也会再感受一回,并且,这一回印象她终身难忘。   她被灌了水,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被抬到了府里头,毫无知觉中又被灌了药。而后又抬进了“新房”。   从此,她的生活跟魏家村再也没了联系……   再说时家那边,时母正拿着智远师傅给的生辰八字满世界找媒婆在附近村里打听、说项…… 第三十章 喜提媒婆钉子户   自从上回时迁落水之后, 仿佛一个导.火索一般,把他身体的各处不适全给激发了出来。   原本他身体将将就就形成的平衡也被打破,身体情况越发不好。   从前很多时候, 身子难受、不舒坦,他也还能咬牙坚持, 省得他娘担心。   现在呢,光从他那煞白的脸色就瞒不过去她娘。   从前他偶尔还出个门, 村里散散步, 或者偶尔还去找河对岸的同窗说说话, 打发时间。   现在呢, 惯常在外头见不着他人,身子虚弱得连他自己个儿都不敢出门, 生怕突然一个身子不成就倒在外头、凭白再给家里添麻烦。   不仅是时迁自己,旁人看他状况也惊心。   他偶尔状况不好时、人见他都觉得风只要稍稍吹到他一下,他就能立刻染上风寒、一病不起就去了。   时母守着儿子, 日日心惊胆战。   *   她天天都把心提在嗓子眼上, 每天除了照顾儿子, 就是对天祈祷赶紧找到儿子的命中贵人。   就连做梦都是想着赶紧把儿子的命定小媳妇娶进门才好。   这么一来, 时母就觉得每天的日子都特别长。   都这么久了, 樊媒婆怎么还没上门呢?   时母正想着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回话呢, 人就不禁念叨地上门了。   时母一脸殷勤地给人倒茶倒水,又拿来板凳叫樊媒婆坐下。   都没等人把手里的茶喝一口, 时母就赶不及了:“老姐姐,可是为了我上回托你那事儿来的?”   樊媒婆茶叶不喝了,随手把茶盅放下,就跟时母唠了起来:“哎呦,你上回托我给你家老三寻摸,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到处给你打听,这才给你打听出来一个。”   一听说人有了,时母脸上就是一喜。   这时,她还不忘先捧人一句把人哄高兴了:“就说还是老姐姐你这人厉害。”   “话说她是哪家姑娘呢?”   “嗯,就咱们本村里的,你也认识的,特别黑的那个宋来志他闺女。”   一说这人,时母就知道了:“原来是他家闺女。对了,我之前说给老姐姐你听的那生辰八字都问过了是吧?”   先樊媒婆答得都特干脆,只这一句,她答得有些迟疑:“说起来,还有个问题,她八字里头前六字都对,只最后两字—差了个把时辰。”   时母:……   她刚脸上的喜色没了,身子也有些僵硬。   差的再少那也还是差啊!她给的那八字可是智远师傅算出来的,肯定是丁点儿不能错的。   媒婆惯来做的就是眉眼高低的生意,樊婆子哪里看不出时母这是不满意的意思。   可不能把名声给砸了。   她叹了一口气,跟时母解释其中的难处:“真不是我不上心,实在是拿着生辰八字去寻姑娘家太难。人家哪怕家里有姑娘到年龄要许人,也只会稍微透漏一下年龄,哪里会具体到具体到出生在哪个月哪个日子什么时辰呢?   就宋来志那闺女也是因着我跟她娘是亲戚关系才打听来的。要叫我说,你找儿媳指定年龄就成了,再具体就有些太难了。你真不考虑放宽一下条件?”   这大师算好的生辰八字,哪里能改、能放宽条件呢?   时母无奈:“不考虑了,还是照我跟老姐姐你说的那个八字找吧!求老姐姐你再为我家三小子忙活一阵,等亲事成了,我叫三小子端好酒请你喝!”   话都说到这了,樊婆子也只能应下,答应继续帮着寻摸。   事情说完,樊婆子就要走了,时母回屋里拿了包糕点,说是叫她拿回去给孩子甜甜嘴。   樊婆子推辞了几句就顺手拿着了,收了礼物,她脸上的笑又真挚了两分,保证说一定为时迁多上心。   *   樊婆子前脚刚走,两儿媳后脚就上门了。   时家分了家之后,也没盖新房子,就是把几间屋子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堵泥墙隔开。   时宗和时勇两家住东边,时父时母带着小儿子住西头。   所以,媒婆上门的事情赵氏和孙氏妯娌两自然也知道。   她两在隔壁听婆婆这边说还什么甜嘴,立马溜过来看了。   刚好看见樊婆子拿着糕点出了门。   孙氏见了就撇了撇嘴,跟赵氏咬耳朵:“大嫂,你说娘也是,不过就是给老三看个人而已,这还没成呢,就连糕点都舍出来了。   也不知道娘到底怎么想的,我家这个丫头片子就不说了,娘连铁牛这个大孙子都不顾,就知道偏心他小儿子,我都替你委屈。”   孙氏说完以为她这个素来冲动的大嫂子会不满,会朝婆婆张口讨要,哪知道她轻飘飘地瞅了她一眼,又原路回去了。   赵氏她是冲动,可她又不傻。   这都分了家了,再敢上门讨东讨西的,婆婆不把她打出来才奇怪了。也就孙氏这个眼皮子浅的见着娘那边啥都走不动道。   不过,婆婆也确实是偏心就是了。后头等当家的回来了,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娘手里头是不是还藏着钱没拿出来分?   否则,怎么他们两房分出来后日子越过越粗,婆婆却还能有钱买糕点送人?   *   赵氏走了,孙氏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也不敢朝时母讨要。   时母也懒得搭理她,灶上给时迁熬的药好了,她就去端了。   今天天好,时迁也难得出来了一回。   他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手里头照常拿着本书,一页一页地翻着。   见孙氏走近,他抬头喊了一声二嫂,复又低下头看书去了。   好像分家这件事并不存在,或者跟孙氏无关,他一点儿没记恨谁,或者压根没把事儿放在心上一样。   明明,婆婆现在看见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是时迁却这么淡然。   孙氏心里就觉得不对。   她不觉得时迁真的没放心上,所以孙氏听到了也没应声。   换成自己是时迁,她若是被家里人嫌弃、抛弃了,事情还在村里闹开了,谁都知道他时迁没能耐,被兄嫂嫌弃了,这人这面子是丢大发了。   她铁定是要把这个人给恨死了。   时迁却这幅淡然模样,孙氏就觉得时迁在装。   她伸出头往灶上望了眼,见婆婆正在里头没出来,就朝着时迁又走近了一步。   她把头从灶屋方向转了回来,对着时迁嗤笑一声:“身体都这样了还看书,假刻苦,有什么用呢?还不是病秧子一个。”   闻着灶上传过来的药味,孙氏心里又一次庆幸自己当初自己外加撺掇大嫂一起闹腾得分了家,不用再为这么个人白白浪费银钱。   “二嫂,娘来了!”   孙氏身子一僵。   下一刻,拔腿就跑。   等跑到了门口,她转身要往东边拐,这才发现不对。   人呢?老三不是说婆婆出来了,她人呢?   半天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被老三涮了?!   就说他是个黑心的……   *   等时母端着汤药出来,孙氏早没影了。   没要她喊,时迁就自觉端过药碗,抿了一大口。   仿佛那不是药,只是一碗稀粥一样。   时母在一旁看得心都纠在了一处。   她心下难受,却还是硬打起精神,在时迁喝完药后接过他手里的碗,又拿一件衣裳往他身上披:   “没事的,上回智远师傅解签不是说了嘛,我儿一旦得遇命定的好媳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娘已经在托樊媒婆给你找了。”   时迁知道他娘是在安慰他,也是在给自己动力,让自己能继续坚持下去。   他朝着他娘很努力地笑了笑:“娘,我这身子也太差了些,娶了人家姑娘也是拖累人家。娘您还是别托人找了吧!”   都这会儿了,他首先考虑的还是会不会拖累旁人,懂事的叫人心疼。   可时母宁可他哭他喊、希望他不懂事。   “智远师傅是个有道行的,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娘就不能放弃。若是找不到那个生辰八字的姑娘,娘就不逼着你娶了,可若是跟刚好有,说明你跟人家确实是有缘分做夫妻的。到时,你就乖乖听娘安排,人家姑娘愿意的话你们就成亲行不?”   时迁从来不信佛,所以,他也不觉得和尚随手给的一个生辰八字,真就有这个人在,能被家里人找到?   “好,都听您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娘也不用太过强求了。”   “好,不强求!”   不强求就怪了!   几乎每隔两天,时母就要找樊媒婆问一下最新近况。   只是,本村的姑娘家樊媒婆认真给寻摸了一圈,当真就没一个合适的。   时母不死心。   越是难找,这就越代表智远师傅说的命定可能越大。   于是,樊媒婆的交际圈,又开始往外面几个村子扩张。   这回,她倒是真的有意外收获。   *   借此时机,她还赶了一回时髦,搞起了媒婆联动的活动。   几个村惯常说媒的媒婆,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下自己手底下的老大难问题。   有谁手上有那种特别难搞的,终身大事解决不了的人,旁的人总有差不多符合条件的。   这么一来,倒是真的造福了好几对小夫妻出来。   一时间,媒婆们迎来了自己事业的春天。   一个个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只有樊媒婆还有钱媒婆两人唉声叹气,狂欢不起来。   樊媒婆就看向钱媒婆:“老姐妹你这是有故事呀?”   “彼此彼此。”   *   同是天涯沦落人,诉苦就对了!   樊媒婆先说的。她觉得她这个困难症最大,她长话短说,三言两语把话说完。   说她手底下有一个特别难办的单子:当娘的要给儿子娶媳妇,啥要求都没有,唯独一个,叫她能给找个跟她给的八字完全相同的姑娘配他儿子,八字错一个字也不成的那种。   “你说,谁家满世界宣告自己姑娘的生辰八字啊?要我找一个她给定的生辰八字的姑娘,这不是为难我吗?”   说完之后樊媒婆都想哭。   她真是太难了!   当初图时母礼物给的重,又说事成了之后谢媒礼更多,她这才应了下来。   现在看来,可不就应该多吗,就数她这个亲事最难搞……   钱媒婆听她说得难过,也忍不住替她鞠一把同情泪。   她跟着安慰一句:“那你这个好像确实比较困难。”   她这么一句肯定好像并没有给樊媒婆带来什么安慰,脸上还是挎着呢!   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是你将自己的情况说得跟她一般惨,甚至更惨,那么这个安慰很可能就有效果了。   钱媒婆又继续:“不过,我这边的也不容易啊!我这个说来就话长了,你听我慢慢说。”   媒婆嘛,都爱听八卦。听钱媒婆说她这边也不容易,樊媒婆就来了兴趣。   她还给钱媒婆顺手倒了杯水,叫她别急,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钱媒婆喝了一口,就说起她这边的难处来了。   她说她这边也有极难搞的单子,不过,她这个单子是替一姑娘家说媒的。   樊媒婆就纳闷了:“按理来说,姑娘家的媒该好做才是,毕竟一家有女多家求的,只听说过娶不着媳妇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有真的嫁不出去的姑娘呢!   总不会她这个也要配生辰八字吧?”   钱媒婆叹了口气:“这倒是不要生辰八字,不过这姑娘太挑,一直成不了,她也是愁啊!”   姑娘家挑也是正常的,樊媒婆就说她、做媒婆的耐心就必须得足。   钱媒婆悠悠瞥了她眼:“我耐心还不足?我给这姑娘前前后后起码介绍了二十多个少年。”   “二十多个?”   樊媒婆自己嘴里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在这个时下顶多看个五六个就能成的“相亲”里头,二十来个跟自己那个按生辰八字找的也有的一拼了啊!   “这姑娘还怪挑剔的啊!不过,她家里头爹娘长辈也真是宠她!”   “那可不,她娘面上一直跟我说抱歉,说她家闺女不懂事。不过转眼又说姑娘家多挑挑也是好的,这亲事还是要闺女自己能看上,心里愿意才成。”   樊媒婆一听心里平衡了:“那你这个好像也确实不容易的样子?!”   *   两媒婆这边各自吐槽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钉子户”,心情就舒畅多了。   不过,这个“媒婆联谊会”主要还是为了解决自己手里的困难户的,话题自然还得围绕着这个靠拢。   两人就一块商量自己手里这两个的去处,结果在两人认识的姑娘小伙子里头两人扒拉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个正合适的。   樊媒婆都暴躁了:“你说这两烦人精,真是事事的,她两咋不凑一起呢,这样也不用嚯嚯别人了。”   钱媒婆一拍手:“你这边男方没看成、我这边女方看不上,这两个‘钉子户’也挺配,我看要不真的叫这两试试?”   樊媒婆摆摆手:“不成不成的,我这边生辰八字限制着呢?”   …… 第三十一章 ……   樊媒婆连连摆手, 说不成。   她虽然是有些嫌弃时母这边麻烦,但是也不能因为麻烦就随意给人凑对,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嘛!   钱媒婆就说:“那你就知道他两不合适?你把那人给的八字念我听听, 许是就正合适了呢!”   樊媒婆没当真,哪有那么巧合, 但也还是说给她听了。   谁知钱媒婆听了自己说的生辰八字之后,她两手一拍:“哎呦, 这还真是巧了嘛!年份月份居然都对上了。”   这叫两人都小小地惊讶了一把, 还真是巧了。   不过, 这边的姑娘家具体出生在哪一日哪个时辰钱媒婆就不知道了。   所以, 这八字是不是一样其实还是不能确定,甚至, 百分之九十都不是。   这个也没关系,她跟樊媒婆说是可以帮着去问问看。   万一就一样了呢!   说是去问问,但是其实两人谁都没报什么希望。   撞了年份月份其实不算啥, 农家出生的孩子多, 别说同年同月出生的, 就同日出生的也总有那么几个。可是还要是同时, 这个就难了。   *   才说难呢, 结果第二日钱媒婆就上门找上门了。   咋回事呢?   原来, 昨儿两人散了之后钱媒婆就找上那闺女家去问了,这一问就发现居然真的对上了, 生辰八字居然一模一样。   这个就很神奇了。   谁也没想过,这从镇上落魄回来的时家、魏家村有名的魏三家、这两家没成想居然还能有这样的缘分!   这不,钱媒婆刚吃了早饭就等不及来找她这个犯难的老姐妹来说道说道了。   樊媒婆真的是一脸的惊喜:“居然有这么巧,我自己都没抱啥希望、居然真叫你问出来了,真一模一样, 这两家许是真的缘分天定?!   对了,那你去问女方那边的时候有跟她家说我这边男方的事情吗?”   钱媒婆摇了摇头:“没呢,主要是你们这边都没跟我说好,我也不好提啊!反正我那边就是魏家那小姑娘太挑了些,大不了我再替她多跑几趟,多相看几个人,顶多就是麻烦了些。   但是我要是把这边情况说了,到时候若是时家这边再有旁的说头,那叫什么事啊!”   “也是。”   “那事情既然已经给你说了,到时候你这边要有意向就再找我,我上门去帮着说和去。”   “中。”   两人算是初步达成一致。   樊媒婆接着就赶紧带着好消息去找时母去了。   *   听说人找到了,时母脸上的笑意简直藏都藏不住。   再听说人是沂河对面魏家村的,是魏三的闺女名叫魏锦欢,时母就觉得这名字莫名有些熟悉。   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来这个锦欢她曾经去三昧寺上香的时候遇见过。   当时瞧着小姑娘笑容清甜,肤色极白,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是很讨长辈喜欢的长相了。   要说时母至今还能记得她还是因着当初两家一起摇签又一起解签的,结果自己家这边没一支算是吉利的,倒是这姑娘她娘替她求的——上上签。   两家这对比太明显,人家有多幸运,她这边就有多不幸,当时她心里还酸了一阵子。   没成想,两家还有这缘分呢!   早知道,她当时还酸什么呢?她儿媳有这命格她当半夜做梦都能笑醒才对。   这儿媳时母满意了。   不拘是她长相、对她初次印象、或是她的命理,时母都极满意。   她进屋拣了七八个鸡蛋装好后递给樊媒婆:“不满老姐姐说,这姑娘我曾见过的,我对她满意的很,劳烦老姐姐后面再替我家三小子跑几趟。”   那急切的模样,好似恨不得第二日就能将这个媳妇娶进门才好。   樊媒婆一听就乐了,做媒婆的还就喜欢这态度,爽快。   *   钱媒婆这边当晚收到消息,第二日就欢欢喜喜地又来了魏家。   这钱媒婆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见她上门,米氏热情的很,从柜子里端出瓜果来招待她。   没法子,这时候姑娘能不能嫁出去、嫁个好人家,美人更新   打从大房的红枣嫁出去后,她就开始盘算自家闺女的亲事了。   她前前后后光找媒人给介绍就有二十来个,还有自己让娘家那边介绍的,拢共加起来得有三十多了,哪里知道自家这个小祖宗哦,一个也瞧不上。   米氏都能给她愁死。   “钱嫂子,可是又有什么好的对象要给我家锦欢介绍?”   钱媒婆手里握着青瓜,脆生生地咬了一口,话也不耽搁:“还真是,你家锦欢人好受欢迎,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这不,又有人托我上门帮着说和了。”   怪到说媒人的嘴,骗人的鬼呢!   媒婆这话说得叫人心里舒坦,米氏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两分。   但是,锦欢在村里的行情其实真不咋的。   实在是她平时被魏三和米氏娇惯地厉害,没下过地不说,姑娘家的针线活还有灶上的手艺她统统也没有。   乡下人家务实,娶回来的媳妇的媳妇不会干活这能行?   稍微挑一些的人家都不乐意娶锦欢这样的“娇小姐”回家供着。   再有,就是锦欢家在村里是数得上的有钱人,村里的小伙子要娶她囊中羞涩多半要被拒,为了脸面着想,也不考虑她。   最后就是也有人就专门冲着锦欢家里的钱来的。这种人他不怕跌面,也不怕娶回“娇小姐”供着,但这样的人魏三两口子又看不上。   所以说锦欢这亲事真不如想象中顺利。   米氏就问:“那费嫂子这回给介绍的是谁家的啊?”   “你也认识的,就是从镇上搬回来的那个时家三小子——时迁”   时迁?   米氏先还一脸的期待来着,听到这名儿她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时家那个打小就身子弱、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把药当饭吃的时迁?   哪怕她再愁闺女嫁不出去,砸手里了,她也没考虑过退而求其次、找个身子不健康的呀!   “他情况我知道一些,身体太弱了,我闺女又一向娇气,他两凑一起怕是家里撑不起来……”   她话说得委婉,但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这个时迁我看不上、他不合适。   但钱媒婆还是不愿意放弃,时家那丫头挑剔着呢,她先前介绍的那些吹了起码得有五分之四是败在脸上、败在外在。她好些日子没再给介绍也有这原因,实在是在农家里头找好看的小伙子太难了。   她手里没那长得特别好看的资源了。这回难得碰上时迁这么个特别好看的,再错过,她可真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再碰见长成时迁这样好看的。   钱媒婆决定替时迁好好吹上一吹:“我晓得你意思,但你也听我一句。时迁他身子是差了些,但是他也不是生了什么绝症,就是身体弱了些。以后未必不能治好。而且时家兄弟几个分了家,你家锦欢若嫁进去就可以不用担心妯娌相处了。   再说担心小两口撑不起家里来啊、也没这个必要,人家时迁爹娘都是跟着时迁过的,什么都有他们老两口帮衬着……”   钱媒婆巴拉巴拉了一大堆,说的口干舌燥,可米氏最后一句“不合适”拒绝了时家。   *   可怜钱媒婆兴冲冲而来,垂着头,失望而回。   她走了之后锦欢就过来了。   她手里端着碗魏三刚煮好的甜汤,瞧着不热了,先送到她娘嘴边。   米氏没接,让她自己喝,但她心里比喝了甜汤还要甜,还要温暖熨帖。   小碗里的甜汤不多,晾凉了,锦欢几口就喝完了。   她放下碗,然后挨着她娘旁边坐着,抬起豆腐般嫩白的小脸,问她娘:“娘,那个媒婆怎的又来了?”   米氏原本不想告诉锦欢媒婆今儿来过的事情的,可锦欢自己看到了,米氏就也不瞒着了。   “能有啥事,还不是上门来给你说人家的。”   要是一般的姑娘家,听说媒婆上门给她说亲,这会儿早羞得满脸通红,躲回房间去了。   锦欢不这样,她不仅不羞涩,还很认真地问她娘:“这回她又给介绍了谁?是我认识的吗?要不认识的话咱两还是偷偷去看看吗?”   米氏忍不住扶额:“闺女,咱能稍微矜持些不?”   “这有什么好矜持的?女儿家到了年纪不是都要嫁人的吗?我能一次说清楚的事情干啥还要你再三催四请地问了才说。再说了,我们先把情况打听清楚了也省得到时候不合适、你和爹再心疼我。”   锦欢也不是就嘴上说说,每回媒婆给介绍了人,她都要跟她娘一起挑挑拣拣的,不然也不能涮了二三十个人。   行吧,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说啥呢?   锦欢又问了一遍,问这回媒婆给介绍的是谁。   米氏拖不过去,便照实说了:“时家时迁。就那个身体不好,前段日子还闹分家的那个时家。”   锦欢也惊讶了一瞬,又很奇怪地问她娘:“娘你咋不直接说、是那个前段日子救了我还被我拖累掉下水的那个时迁呢?”   米氏:……能为啥,就不想你记得他,对他上心呗!   早前她闺女太挑,介绍的人被她嫌弃了个没边,不是说人脸太黑像炭,就是说人个子太矮,看着靠不住,好容易给她换个高的、又说人过高了站他旁边身高差太大不好看、换个脸白的又说人家五官不端正……   总之,光外表她就能给人全排了。   她整日烧香拜佛盼着闺女眼光不要太高,先降下来挑上一个看看,否则好人家都要叫别人给抢走了。   但是,这次她难得反了一回,希望闺女的标准使劲儿拔高,千万别把时迁看进眼里。   大概是人越怕什么就越容易来什么,米氏等了半天,就听闺女很认真地说:“要是他的话,好像还成。”   “他哪里成了?身体不好,家财没有,听说干不了啥活现在还是靠父母养着呢,哪点成了?”   哪里成呢?锦欢说她说不上来。   她只知道她见媒人介绍的旁的那些人总是下意识地去挑选,这一挑总能挑出毛病出来。   但是她娘说起时迁,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挑剔,浮现在她脑海的是初次在河边相遇时候,那个身子单薄、背脊挺直、眉目如画、气质清朗的少年。   而后是三昧寺里回眸时、笑意盈盈的俊秀公子。   最后就是不久前那次叫人尴尬又别扭的两人一起被野狗追、落水的经历了,他那时的窘迫、以及偶尔露出来的清寒她都印象深刻。   所以,她说还成。真的就是还成。   非要说个原因的话,那就是他长得赏心悦目、感觉对了,大约就是那种磁场契合把!   锦欢把话这么跟米氏一说,米氏直觉大事不好。   她闺女这是突然有些开窍了?   但是选谁不好,非选时迁,她能接受女婿许多毛病,没钱、穷苦、甚至长得不那么好看,但是时迁这种长期身体不好的不成。   成亲是两口子过日子,旁的问题都能一点点解决,但是身体有毛病,养不了家肯定不成。甚至说得再难听一点,他要是短命,娶了闺女没几年就去了,那她闺女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嘛!   小姑娘家年轻、没经过事,不懂这些,但自己可不能由着她。   米氏拉过闺女的手,酝酿了一番,说了一句:“闺女,这个时迁哪怕你这会儿觉得成,现在也不成了。”   “为什么?”   “因为,你出来之前娘已经跟钱媒婆拒绝了。”   锦欢:……   *   再说钱媒婆将话捎给了樊媒婆,樊媒婆又往时家跑了一趟。   这回,事情没说成,樊媒婆也没好意思进门,就在外头喊了一声时母。   时母跟着就出去了。   院子里,只有两个儿媳在摘菜。   她两家菜园子刚开,菜籽刚撒下没多久,所以赵氏和孙氏两人这些日子菜都是在时母这边摘的。   听婆婆被樊媒婆喊出门去了,她两聊天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自从分家闹了一回之后,两家在村里的风评就差了很多。   家里头男人心情不好,她两也不高兴,不高兴就要迁怒旁人。   所以,她两碰到一起十次有八次都说的时迁的不好。   这会也是,她两见婆婆被媒婆喊了出去,就在那说风凉话。   赵氏就说:“就咱们家这个小叔子整天病恹恹的身子,哪里有人肯嫁过来?又不是傻了!”   “就是就是,要我说,若有人肯嫁过来,娘才应该担心呢,只怕不是傻子就是心有所图,更不能要。”   孙氏附和了一句,又接着吐槽了一句婆婆:“要我说,婆婆也是傻了,把咱这些好的往外推,留下老三那个没用还能花钱的”   这个时候,时母刚得了坏消息,说是魏家那边给婉拒了。   她心情正不豫,刚进了门就听见这两个媳妇说小儿子的小话,一脸漆黑地站在两人身后。   那两人还浑然不觉,你来我往地说着热闹。   “你看着吧,樊媒婆这趟来铁定没好消息,我瞧着老三那病秧子的样子,那就是个打光棍的命。”   “顶好这样,不然老三要成亲,只怕咱两房做兄弟的还得出钱——!”   孙氏说得正来劲儿,一个转头,就看见了脸黑得跟墨似的,一脸不善地看着她的婆婆。   交谈声戛然而止。   孙氏哆嗦着身子,弱弱地喊了声“娘——”   赵氏:……可真是——时运不济……   时母也不吱声,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两人,把两人看得心里直发毛。   好半天,时母大嗓门朝着隔壁嚎了一嗓子:“时宗—时勇,你两没死就赶紧给我过来。”   两儿子听她娘喊的这么大声,当是出啥事儿了,赶紧跑了过来。   就见自家媳妇怂拉着脑门在娘面前站着呢。   儿子过来了,时母将两人手里拿的青菜萝卜一把夺了下来:“吃老娘的东西,嘴里还没一句好话,还敢咒老娘的儿子,惯的你们。”   把青菜夺回来之后,她只对两儿子说:“管好你们媳妇,一个个黑了心肝的东西,见不得老三好,往后这菜也别要了,这门也甭进了。否则,哪怕分了家老娘照样管的你们,我要想揍儿子、管教媳妇,也没人会拦。”   时母又转头看向两儿媳:“听见了没?”   孙氏和赵氏分家后许久没挨过婆婆的骂,没见婆婆发飙,一时间、瑟瑟发抖、点头应是。   *   打发了两讨人嫌的,时母心思还是归在了锦欢上头。   虽说魏家那边给拒了,时母也没放弃。好不容易找到了方向,哪能因为一个困难就放弃了?   况且,这个媳妇越是难娶,她越是上心,越是觉得这智远师傅的命定之说很对。   所以,接下来时母的重心是:怎么哄骗儿媳进门呢?   嗯,小儿子比较聪明,去找他一起商量看看…… 第三十二章 ……   时母一脸喜意地来找儿子, 说是替他找到小媳妇了,就差怎么把这姑娘“哄”进门了,问儿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娘的一脸跃跃欲试, 时迁的脸色却充满了不情愿。   那是个极可爱的小姑娘,嫁了自己能有什么好呢?   时迁这会儿正在看书, 他将手上的书页合上,只看着他娘, 没说话。   时母脸上的喜色顿时就去了一些。   “儿子, 你当初可是答应了娘的, 现在娘找到人了, 你可别伤娘的心。”   我当初也没想到人家随手赠送的生辰八字还真能找到这个人啊!   时迁没说许多话,他静静地坐着, 望着窗外,眼睛有些失神,而后突然就张嘴问了他娘一句:   “娘, 要是小妹将来嫁个跟我一样的人, 你愿意吗?”   时母脸上的喜意立时褪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儿子这幅模样, 她又心疼又难过。   将心比心, 那肯定不愿意。   时母没正面回他, 她说不出“不愿意”三个字, 她也知道儿子说这个话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放弃。   可是不行。   她是这么说的:“儿啊,娘承认娘自私, 作为一个母亲,我首先考虑到的是我的孩子。只要有一丝希望,娘也不愿意放弃。   若是你是真的不成了,娘也不会说硬要给你娶个媳妇,害了人家姑娘。可是你情况不一样啊, 师傅说了,你两是命定的姻缘,在一起你就可能会好。你说这样娘如何能放弃?”   “智远师傅是个有道行的,他至今给人解签还从没说错过,你两既然姻缘天注定,那么她要是不嫁你嫁了旁人应该也是不好的。娘也不算是乱扯姻缘。   你总替人家姑娘着想,难道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你爹整天陷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里?”   当娘的这么说,时迁还能说什么呢?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   时母也不指望儿子能帮忙了,但她临出门时候还是告诫了时迁一句:   “儿子你答应我,你哪怕不能助我,但你绝不能拆我台。”   儿子面上软,实际下了什么决定很少有人能改变他想法,所以时母就很担心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儿子却在后面帮倒忙,让她功亏一篑。   时迁不答,时母很执拗地等着他回,直到她再三询问得到了肯定回答后才算是略微放了心。   *   时父最近又接了个家具的大单子,不眠不休地赶制家具,家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时母。   次日,时母就找来了魏家。   她想了一夜,发觉自己好似除了带着满满的诚意,旁的并没有什么能够打动魏家。   钱,自家从前家底许是还行,现在,远远不及魏家。   人,迁儿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是,身体不好是他最大的弊端,远不是外貌可以弥补的。   所以,她来找米氏说话,说了这么一句:“我自己就有亲闺女,将心比心,我知道当娘的就怕闺女嫁到婆家受苦受累受罪,所以,若是锦欢能嫁到我家,我会拿她当亲闺女疼。绝不叫你有这方面的担忧、顾虑。   我也不说的多好听,全看她进门之后我怎么做,要有做的不好的,你跟亲家打上门去我也没有二话。”   “若是你担心我反悔,我可以把今天在你面前做的保证写下来,按上手印都成。”   显然这是为了时迁能够娶到锦欢拼了。   *   当娘的拼命想哄人答应,做儿子的却悄悄跟在后头拆台,得亏时母不知道,不然她得呕死。   到底是亲娘了解儿子,时迁他面上瞧着温柔好说话,实则他主意很大,旁人轻易改变不了。   所以他在她娘这边碰了壁,说服不了他娘放弃,但他又不想耽误人家姑娘,于是,他就另辟蹊径,换一个着手点。   时迁没忤逆他娘,他搞阳奉阴违这套,将他娘的三令五申抛诸脑后、私下拆台;   所以,昨天他还信誓旦旦答应他娘不捣乱,今天,他紧随她娘脚步出现在了魏家村。   这会儿时母估计该正在她家坐着呢,他不好直接到魏家去,于是他求的孙冀帮忙,孙冀又找的婷婷,最后婷婷约了锦欢出来。   大榕树下,孙冀和婷婷两人已经走了,这会儿就时迁和锦欢两人。   时迁一脸无奈地将他娘沉迷签文的假象里头出不来,所以执意要娶她做媳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最后交代她:   “我娘昨儿已经去你家说过想求娶你的事情了吧!   我不知道她怎么说的,反正你只要立场坚定、咬死不同意就成了。”   锦欢见他脸色比之上回又差了些,有些担心,扶他在一旁的石墩子上坐着:“我听婷婷说你身体更差了,家门都不出,这回走这么远来找我没关系吗?”   “其实也不是真的连门都出不了,只是,我怕在外头万一晕倒啥的,给家里头添麻烦,索性就不出门了。”   说话间他手抵在唇边,又轻咳了两声。   锦欢一时顾不得避忌,用手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她眉心的流光珠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急切,快速地散出一股能量,通过她的手心传递到时迁身上。   时迁只感觉自背部至胸腔突然一股暖流涌过,身子一阵轻松,咳嗽也压了下去。   *   这时,锦欢忽然从他身侧走到他正前方,极认真地看他:“你真的不相信那只签文吗?也许它说的是真的呢?   时迁轻笑了声,他从不相信这东西。即便真有这些玄妙之物,那也不会护佑他。   所以,这就是他和他娘思想上最根本的冲突点,他说服不了他娘,同样,他娘也也说服不了自己。   他这才另辟蹊径,找了锦欢,让她千万记得拒绝他娘,不要同意。   锦欢却是被他的温润舒朗的笑容晃了下。   她仰起头看他,他长着一双很好看的瑞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仿佛藏着万种情愫。   锦欢有点儿脸红。   可是,听着他一口一个“不同意”,锦欢心头又有些郁郁,忍不住问他:   “你就这么不想娶我啊?”   不想吗?其实是有点儿想的。   小姑娘眉眼娇俏,脸颊粉扑扑的,好似三月的桃花般鲜妍,说话声糯糯的,哪怕是带着些质问的话说得也像撒娇一样。   这样散发着香甜的花糕味儿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他现在脑子里都是之前遇见小姑娘时的各种情景,每一次碰见她仿佛都特别好玩,让他整个胸腔都被愉悦塞满。   他心里脑里都在想着小姑娘,眼里不自觉地漾满了笑意。   锦欢见着了他眼里眉眼的愉悦,心情不自觉也好了几分,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时迁,忍不住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心中毅然下了某个决定,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然后,她身子又朝着时迁挨近了些,侧对着时迁,瞧着方便了许多,她复又将手放在了他的背上,一下下地轻抚着。   两人距离极近,时迁出神间,脸颊染上一股热气,他一个惊诧回神,扭过脸来、嘴巴不小心擦过小姑娘鼻尖。   刷地一下,时迁脸颊爆红。   他眼睛都不敢抬一下,脚步急忙想往后退,身子却直直往后仰躺倒下去。   糟糕,忘记他是坐着石墩子上了……   关键时刻还是锦欢一只手推着他的背,扶他起来。   站直了身子,时迁低头看着她白生生的手,想着这只手刚刚在自己背上的感觉,软软的、热热的,现在背部那儿还是一阵灼热。   “是我冒犯了,对不住……”   他抬起头想看锦欢的反应,不自觉看到她的鼻尖、他脸颊上的红色又增了三分。   眼睑下垂、不敢再看。   锦欢楞了一下,没说话。   她有些心虚,悄悄看着他爆红的脸颊,   心里想着却是刚刚好似是自己的锅,是她先靠近的,也是她主动把手放他背上的。   她刚才只是想着他身子不好,现在流光在她身体里,她可以随时使唤它了,就想借流光帮帮他。   只是,流光的能量要想用于别人,还得要以自己的身体触碰为媒介,所以自己才靠那么近、又把手放他背上来着。   她也不是故意的。   不过,时迁真的好容易害羞啊。自己这个姑娘家都还没怎么样呢。   锦欢忍不住就想逗逗他,她就故意又往时迁走近了两步。   然后锦欢就见时迁头也没抬、很紧张地往后又退了两步,是怕不小心又撞上去。   锦欢又继续往前两步,她骨子里的调皮因子这会儿又爆发了,之前也没看出来他这么好欺负,现在发现了就想可着劲儿地欺负欺负。   好似从前逗蚂蚁、追黄狗的时候那种欺负……   时迁:……   “该说的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就先回去了啊。”   时迁自觉刚冒犯了人家姑娘,本来就有些尴尬,见锦欢这样,也不敢说啥,只得尴尬遁走。   回去路上,他还在想,这回她知道了内里实情,之后应该不会答应他娘、嫁过来了吧?   也好!   可是,明明他目的达成,该高兴的,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到了家里,他又拿起了书来读,只觉得平时念两遍就能宁神静气的书今儿个也不咋好使了。   书:……我也很委屈。   *   “欺负”了时迁一通,锦欢也回去了。   她回去的时候时母已经走了,米氏就把时母的话又给她学了一回,说完她问锦欢:“闺女,娘这回没把话说死,跟她那边说要跟你爹商量一下。你告诉娘你现在什么想法,还是觉得时迁那边能成?”   锦欢重重点了点头。   她走到她娘身边,偎在她娘怀里:“娘,我这回真的必须要嫁他了。你就同意了吧!”   米氏:???   “前天问你时候不还是“还成”吗?咋今天就成了必须要嫁了呢?”   锦欢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   她不想骗她娘,但是她要是告诉她娘说前天晚上她做梦了,由梦境她知道了,她是天宫出生的仙子,她此番是下凡历劫的,时迁大约也是自己的一个劫难,所以,她要嫁他。   她娘大概会以为自己疯癫了吧!   其实,本来她还想再考虑一下的,不过今天见了时迁,她突然就下定了决心。   她不讨厌时迁,不但不讨厌,好似也有一点喜欢。   渡完劫,过完这一世,她应该就会回天上了,所以,她真没什么可纠结的。   嫁谁不是嫁呢?   嫁个自己看的顺眼的还能多吃两碗饭呢!   锦欢难得这么坚定了一回,就想着怎么说服爹娘才好。   米氏这会儿就有些头疼,她现在约莫能够感受到当初她死活要嫁魏三时候,爹娘的心情了。   她决定再找娘家那边求助,能不能再给她闺女介绍介绍几个优秀的小伙子,到时候让闺女多看几个,许她就能转变想法了呢! 第三十三章 二合一   锦欢知道她娘不是很中意时迁, 却不知道她娘反应这么大。   连着三天每天去舅舅家,还每天都能“恰巧”遇见高矮胖瘦不一样的小伙子上她舅舅家或是帮忙或是借东西,她哪怕神经再粗也看出她娘的意思来了。   这还是不中意时迁, 想着叫自己转移目标的意思。   锦欢躺在床上,脑袋都愁大了。   白日里整整维持了一天的笑, 锦欢脸都僵硬了,回到家里, 锦欢往床上一躺, 被子一盖, 一点儿都不想动弹一下。   魏三悄悄过来看过一回, 给她掖了掖被子,回屋跟米氏说起的时候就有些心疼。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别逼她太紧。   米氏瞪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惯得, 这么娇气。”   感情你没惯着是吧?!   魏三深深觉得夹在娘儿两中间的日子很有些不好过啊!   *   瞧着自家爹爹走后,魏旭又悄悄溜进了她姐的房间。   他把姐姐被子往下拉,露出头来:“阿姐, 起来, 我知道你没睡。怎么样, 舅舅家热闹不, 好玩不?”   魏旭现在也是个小的劳动力了, 魏三出门经常把他带在身边, 所以,他很久没去舅舅家, 有些想了。   “热闹,可热闹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天天都有人来,看你跟看那集市上的大白菜似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 可劲儿挑剔你。”   相看的小伙子当然不敢这么瞅,耐不住跟着一起去的亲娘、亲姐还有嫂子的眼神特别的利索,打量你跟挑东西似的,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   锦欢她愁啊,恨不得装病在家躺尸,不想再去。   魏旭一听要被人像挑白菜似的盯着,顿时就没兴趣了,还给她姐投去了同情的一眼。   “那你明天还得去啊?”   “不去,我生病了,起不来。”   锦欢烦的一把扯过被子,又把头给蒙进了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魏旭撇了撇嘴,没相信。   她姐打小就身体倍棒,长这么大就没生过病,这法子能骗的过她那甚是精明的娘?   不过赌气两句的话罢了。   到底是亲姐姐,魏旭还是很有同情心的,倒是真给她出了个主意:“姐,有法子能教你躲一天,你听不?”   锦欢来了兴趣,露出头来:“啥主意?快说—快说。”   魏旭小声地说:“姐你是假病,婷婷姐那边却是真病了,我听石头哥说的。不然你找个借口说去看看婷婷姐,估摸着娘能给你放一天假。”   锦欢一听,倒是真急了,当即就要出门,听魏旭说婷婷身体没啥大毛病,就是心病,她才算是停了动作。   说起来,锦欢已经有几天没见到婷婷了,上回见她还听她抱怨孙冀她娘难缠、迟迟不同意她和孙冀的事情。   也不知道她和孙冀现在怎么样了?   锦欢打定主意明天去看看婷婷,她揉了把弟弟的头:“不错嘛,姐姐没有白疼你,都可以为姐姐分担了,下次我让爹买你最爱吃的沙糕。”   魏旭:……他知道他爹偏心,姐你就不用再提醒我了。   晚上,锦欢就去找米氏说婷婷病了、她第二天想去看看婷婷的事情。   米氏知道他小姐俩关系好,也没拦着。   听魏三说闺女太累,米氏嘴上说得很硬气,实际上也很心疼。她也不想逼闺女太紧,就跟娘家那边说最近几天就暂时先不看了,只让她们先打听着。   *   第二日早上吃完饭,锦欢便迫不及待的往老宅去了。   只当她看到婷婷时是真的吃了一惊。   婷婷她瘦了很多,脸颊有些凹陷,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有些蔫蔫的。   哪里还有先前那种活泼、自信、朝气?   看到锦欢来了,婷婷倒是打起了些精神,还笑着问她:“你怎么来了?最近怎么样啊?”   锦欢挨着她坐下:“婷婷姐,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   婷婷苦笑,没有作声。   “是孙冀他娘还没有同意你俩的事情吗?”   婷婷点了点头:“他娘反对的厉害,要不是叫孙冀给拦住了,只怕就要找上门俩叫自己离她儿子远一些了。”   “那二伯和二伯娘怎么说?”   “能怎么说呢?我们家条件比不上那头,只能看人家的想法了。我娘倒是想我嫁过去,他家条件好,他是读书人,他爹又是秀才,我要能嫁入他家,说出去都有面子,说不得还能帮衬一下弟弟。   只是我们家说了不算,孙冀他娘又采取了拖字诀,孙冀是男子,能耽搁得起,自己这个姑娘家如何等得起呢?尤其是最近我娘听说三婶儿在给你相看,我比你还大一岁,她也就有些急了。”   其实不止是三婶的原因,还有村里一些长舌妇私下也在说自己家闲话,她娘听到过几回,就有些坐不住了。   从前她以为只要孙冀喜欢她,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原来谁都过得不轻松啊!”   锦欢趴在桌子上,双手交叠垫着下巴,感觉做一个凡人、长大了烦恼真的很烦。   她有些不想长大了。   锦欢歪着头看着婷婷:“那你们俩到底该怎么办呀?孙冀他没有说吗?就一直让他娘这么拖着?”   锦欢觉得孙冀现在看着什么都好,就是性格也太犹豫不决了些,她不是很喜欢。   怎么可能让他一直拖着呢?婷婷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一直都知道,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争取,对于孙冀,不下一剂猛药他是不会有所行动的。   婷婷笑了笑:“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现在不过是做些铺垫罢了。”   “你呢,上回时迁来找你,我就一直想问,你俩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听她问时迁,锦欢装死,趴桌子上、头也不抬了,眼睛一阖,嘴巴紧闭。   见她这样,婷婷越发感兴趣,摇着她肩膀晃悠了半天才把她晃悠了起来:“快点,说我半天了,怪没意思的,说说你两的故事。”   锦欢坐直身子,两手托腮,跟婷婷说了一点儿。说她见了这么多人就觉得时迁长得最好看,跟他待在一块的时候感觉也挺好,刚好他娘也想让时迁娶她做儿媳妇,她觉得还成。   可她娘不同意,觉得时迁身体不好,现在正在给她到处相看别人。   “你家条件好,三叔三婶又这么疼你,不愿意也正常。不过,那个时迁真的有那么好吗?”   “嗯,其实我娘带着我也相看了不少人了,可一见他们,我总会下意识的挑剔起来,就看到时迁,我不会挑剔,反而会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好玩。   我不想我娘伤心,但又不想嫁给自己一看到就会挑剔他身上各种不好的人,婷婷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婷婷听了知道锦欢大概是有点儿喜欢或者至少是对时迁有点好感,她觉得人的一生很短暂,如果不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那也太可惜了些!   所以,她很支持锦欢的想法。   她给锦欢支招:“你想想你爹娘反对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从原因入手,若是能够打消他们的顾虑,那事情必然容易很多。而且我觉得三叔比三婶要好说话一点,你可以先从三叔入手,先说服三叔,再让三叔去劝三婶,应该更容易些。”   婷婷的话锦欢倒是听了进去,她在心中细细思索了起来:最根本的原因必然还是时迁的身体,流光珠是能够帮助他身体恢复,可自己怎么跟爹娘解释呢?   她潜意识里知道这些异于常人的事情是不能跟爹娘说的,那怎么才能让爹娘相信,时迁的身体会好?   这时,锦欢忽然想起那日时迁来找自己时候说、他娘是因为寺里解签师傅的话才来她家求亲,他娘也挺相信这个的,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稍微利用一下?   *   锦欢自老宅回来,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刚好这几日她娘没给她再安排,让她休息几天,她就说想去镇上逛逛啊。   因着锦欢惯常喜欢在外面跑,米氏也没多想,只让她带着魏旭一起去安全些。   冬日里天冷,锦欢跟魏旭等太阳大了一些才出的门,到了镇上刚好正午时候,集市上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   魏旭一路上只盯着集市上各式好吃的瞧,锦欢牵着他的手不叫他跑丢,自己则是在集市上,四处打量,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没多久,她眼睛一亮,向一个摆摊算命的瞎子那边走去。   魏旭跟着她一起往前,结果快到跟前锦欢就叫他站在原地等着,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魏旭撇了撇嘴,只等到锦欢许诺他待会儿带他去吃镇上那家最地道的水粉汤圆才同意。   那算命的瞎子穿的破破烂烂的,一点儿仙风道骨的劲儿都没有,所以他的摊子上极为冷清、没人光顾。   锦欢没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他自己的目的,就是让他用他的身份去自己家里让家里人相信,她的姻缘有定,她夫君早期身体不好,时运不济,但福气在后,富贵一生。   至于怎么说能让她家里人相信,就要靠他的本事了。   这算命的瞎子原本还想装模作样卖弄一番,骗骗小姑娘,却没想到小姑娘是这样的想法,但什么生意不是做呢?   很爽快的应下了。   “只是姑娘,这毕竟是骗人的法子,有损我们修行人的德行,不知这报酬?”   “两百文,成吗?”   “成成成。”   瞎子忙一叠声的应了。平日给人算命,一次不过十文二十文,他生意差,一般一天也就能有俩三单,两百文可是够他辛苦好几天的呢!   果然女娃娃就是容易心软,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问:   “那定金?”   锦欢从身上掏出荷包,有些心疼,但还是给了他一百文定金。其实用不了那么多,只是锦欢看他生活不易,对他有些怜悯和同情,便多给了些。   如此,约定好了时间、地址,锦欢这才走了。   虽说给了那算命的不少钱,但锦欢的小金库还有不少,有她舅舅姥姥爹娘发的压岁钱,还有爹爹偶尔会给塞的零用钱,都没少给,她的荷包还是满满当当的。   她先带着魏旭吃了他心心念念的水粉汤圆,后又去陈记的零食铺子买了几样他娘爱吃的蜜饯,还有他爹爱吃的核桃烧饼,便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来时,锦欢还担心找不着人,心头不乐观,步子都有些沉重。等回去时,她明显高兴了许多,步子也轻快了,还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的。   米氏见了她恢复了原来的笑模样,心里的沉重也骤然一减,脸上也带出了笑来。   她想到嫂子说,过两日带人过来家里相看,觉得这回许是能成。   前头一直不成,她觉得还是闺女一直带了抵触心理在里头,这回,瞧着闺女是不抵触了,再加上嫂子也说这回介绍的这个人别的不说,外貌没得挑,绝对是所有她介绍过的人当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她直觉能成。   *   锦欢可不知道她娘又给她安排上了一个,她跟那算命先生约的是两日后上门,而这两日她娘难得没有给她安排活动,所以,这两天锦欢都在可着劲儿跟她爹耍宝。   锦欢一向会哄人。   小时候,她闯过不少祸。   拔了别人家的鸡身上的毛做毽子,结果被人家大人找来家里;为了赶走蚊子,往菜苗上浇开水,结果把她娘辛辛苦苦种了许久的菜全给烫死;还有她刚学会控电,不太会掌握力度,想着爹爹拔草辛苦,偷着往草上施电,结果把一地秧苗全给毁了……   她闯祸不少,却基本没有被罚过,连挨骂都几乎没有。   谁教她又会哄人又会撒娇呢!   每回她一闯祸,没等你说她,她就搂着你的脖子,把头往你身上一靠,脸贴着你的脸颊,软乎乎的跟你认错,或是甜甜地喊着爹爹、娘亲,就谁都舍不得再多说他一句了。   锦欢觉得她爹对她更容易心软,所以,锦欢决定这两天先把她爹哄好,至于娘亲就交给爹爹了。   于是,等魏三在外头忙了一天回来,锦欢就异常殷勤地去跑去她爹身边,先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好,扶着她爹在椅子上坐下来,把晾温的白开水端给她爹喝。   她爹喝水的时候,她也不闲着,手上忙个不停地给他捶肩,小嘴也吧嗒吧嗒地说个不停:“爹今天在外头忙了一天,辛苦了啊!我可是一天没见爹了……”   哎哟,今天这是人品大爆发?   魏三坐在椅子上享受着闺女的殷勤服务,心里那个美呦!   自家这个闺女,可是好久没这么贴心地哄过他了。虽然他知道,无事献殷勤,必是有原因,不定是又闯了什么祸来,但是这也不妨碍他心里美滋滋的偷乐呵!   等稍微过了点儿瘾,魏三就舍不得闺女再动手来,让闺女坐下来陪他说说话。   锦欢也没客气不过,她坐下后好似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一个油纸包,双手一伸,在他爹面前展开:   “铛铛铛铛,喏,爹你最爱的核桃烧饼,我今儿去镇上玩了,刚好逢集有卖,就给爹你买了。”   说话间她已经把纸包拆开了,从中拿出一块递给了他爹。   哎哟,闺女难得逛一趟街,还不忘记给自己带好吃的。魏三那叫一个感动哟!   平时,闺女就是他心头宝,贴心小棉袄。锦欢不哄他,他都把闺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锦欢这么稍微使点劲儿,魏三就被闺女哄的找不着北了,连好容易背着媳妇儿藏的私房银子,都浑然不觉地贡献了出来。   “我闺女就是孝顺!给爹买好吃的,荷包里钱又少了吧。姑娘家手里不能没钱,这是爹偷偷藏的私房银子,补给你了,不过你偷偷藏好了,别叫你娘知道啊!”   魏三从怀里掏出一个旧荷包,也不知道里头有多少钱,一股脑都给了闺女,还对着厨房的方向虚了声,示意闺女保密。   锦欢:……她今儿可真没想哄她爹钱来着,意外之喜?!   锦欢把荷包收了起来,又对她爹眨了眨眼睛:“爹,我今儿是想请你帮忙来着!”   “说吧,是不是又惹你娘生气啦?想让爹爹帮你哄嗯,你娘消消气?”   “我——才没有,我很乖的,就还是娘介绍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欢,我就想嫁时迁,爹你能不能帮我跟娘好好说一说、劝一劝娘?”   魏三:……   魏三脸上的笑收了一下,沉默。   他也不愿意闺女嫁给时迁。   那个时迁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好看点别的,他没看出他再有什么其他优点来。   魏三语重心长的劝导锦欢:“闺女啊,咱们做人还是要实际一点,长得好看又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让你有闲钱挥霍,嫁给他有什么幸福可言?”   “长得好看当然重要啦,长得好看,我看着他,饭都能多吃几碗。再说了,爹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做人不能那么双标,当初我娘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能落你手心里?   你俩现在不幸福吗?”   魏三:……我竟无言以对!   魏三有些委屈,还有些吃醋:呜呜呜,他闺女现在居然为了别的男人来怼他爹,   锦欢:“爹我这样看中人家外表,还不全怪你。”   魏三这会儿不止委屈,不止吃醋,他还有些生气:闺女为了别的男人居然怨怪上自己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锦欢瞧着时候差不多了,话音一转:“要不是爹你生的太好看,我看了这么多年,把我眼光养高了,我也不至于那么挑剔那些人?只有一个时迁长相能跟爹勉勉强强相提并论,这才入我眼里了。”   “你说说你说说,你还生气,这是不是全都应该怪你?”   魏三刚炸毛、瞬间就被撸顺了。   心情就像大热天吃了一个冰镇西瓜,美滋滋、爽歪歪!   锦欢再问:“爹,成不,你能帮完劝劝娘不?”   魏三上扬着怎么都压不下去都嘴角,摇来摇头;“那就叫你娘再给你慢慢挑,选个又好看,身体又好的。”   锦欢:……总归还是要身体好。   “爹我现在就觉得他好,看他顺眼,如果他身体会好,你能不能帮我跟娘说说呀?”   眼见着闺女巴巴的看着自己,难得闺女又这么费心费力地哄了自己半天,魏三心情甚好,总算是给了闺女一句肯定的回复:   “这个嘛,倒是可以考虑。”   锦欢:“耶!爹爹最棒。”   灶上的米氏远远地就听到了父女两的欢笑声,摇了摇头……   *   再说时母这边,久久都没有听到魏家的回话,心里头有些急。   虽说,小儿子这两日身体莫名好了很多,但是,时母总觉得如果她不紧盯着的话,跟魏家的婚事很有可能会泡汤。   这两日她便在想对策,还有什么能够打动魏家。   她不仅自己在想,又找了媒婆打听消息,倒是真的得到一条有用的,说是魏家的小姑娘,极为看重外表,长得好看的人,特别加分。   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她儿子已经跟人家姑娘见过了,还见过好几次的那种,她就让儿子收拾收拾,明天随她一起去魏家上门去再好好说说。   时母决定先是让儿子用外表吸引一波小姑娘的好感,她可以再把智远师傅当初的签文再给米氏说一说,她儿子富贵在后,魏家的小姑娘嫁过来绝对不会吃亏的。   时迁自打那日从魏家回来后,情绪就一直处于烦躁当中,明明告诉自己不能耽误人家小姑娘,心里却总是有种好似自己错过许多的难受,他一颗心上上下下火烧火燎的难受。   这回他娘一说要去魏家,他原本应当拒绝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于是,第二天,几拨人竟是不约而同地在魏家巧遇…… 第三十四章 二合一   这天, 天蒙蒙亮的时候米氏把魏三晃醒,两人借着油灯穿好衣裳,开始起床忙活起来。   魏三把大门上沾染的蛛网清理干净, 又拿着扫帚把屋里院外统统打扫了一遍,之后便去厨房帮着米氏做早饭。   等早饭做好以后, 魏三就去喊锦欢和魏旭俩人起床洗漱吃饭。   早饭比较简单,香喷喷的热粥配上软乎乎的馒头, 就着一碟子煨木耳, 一小碗腌冬菜。   锦欢手里拿着馒头, 嘴巴却还在打着哈欠:“娘, 你们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啊?”   爹娘都爱睡懒觉,尤其是冬天, 所以平时他们家早饭吃得比较晚。今天倒是有些反常。   魏三立马低下头狠狠咬了一大口馒头,又夹了一筷子腌冬菜,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   米氏瞪了他一眼, 这才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哦, 娘忘记跟你说啦, 待会儿把你房间稍微收拾一下, 今天有客来咱们家, 。”   “谁呀?”锦欢没在意, 随口接了一句。   “你舅母——还有跟着一起过来相看的一家子。”   锦欢:……就说她娘最近几天怎么那么好,都没再带自己出门,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怕闺女又抵触,米氏赶紧补了一句:   “你舅母说了,这回给介绍的这个长得挺不错的,估摸着你能瞧上,可别给娘掉链子啊。”   锦欢:……她今天也约了人来着, 应该没那么巧会撞上吧!   锦欢这顿早饭用的心神不宁的,粗粗扒拉了几口就回房间去了。   莫名地,她也想跟她娘一样,向漫天神佛祷告,保佑算命的和大舅母她们过来的时间岔开,千万别撞上。   她怕人多那算命的忽悠不住、露马脚,也怕事情出了差错。   米氏有点儿担心闺女出状况、魏三则是有些对他闺女感到心虚,很快就都放下了碗筷,只有魏旭一个啥也不知道、傻不愣登的在那吃得香甜……   *   很快,锦欢她大舅母就带着客人上了门。   除了大舅母外,还有两个妇人和一个身形挺拔的小伙子。   打从一伙人进门,米氏就一直用余光盯着小伙子瞧,看他一点不怯场,看到自己亲亲热热地喊婶子,很有礼貌,进退有度,米氏心里已经有了三分满意。   听嫂子说,他家条件也好,他之后是要去镇子上工作的,又是独子,那么闺女嫁过去应该会跟着去镇上,不用下地辛苦,也不用担心跟妯娌起争执,人际关系好相处些。   而且,这小伙子打从进门见到自家闺女开始,那眼睛就没离过她闺女,他也不敢放肆,就是一直用余光偷偷的打量,或是时不时地跟自己搭话,视线却不经意的落在闺女身上。   米氏脸上笑容又热情了几分。   几人相互寒暄着,气氛倒是不错。   锦欢跟在米氏身边,听她娘小声的跟自己通风报信:“你舅母这回还挺靠谱,小伙子长得是不错!走在前头的挎着胳膊的那两个是他娘跟他大姐,你跟着喊婶子和姐姐就可以了。”   锦欢点了点头,又认真的看了一眼那个后边的那个少年,见他五官端正,面容白皙,身上穿着也比较讲究,倒是不像一般的乡下小伙子那么随意。   偶尔看人的眼神,也不一样。   像她之前看的那些,偶尔瞥她一眼总有些羞窘、怯生,但他不同,他好似无端带着些优越感,包括他娘和他姐姐也是。   等大家都进屋坐下来说话,这才知道原来这其中还真有些内情。   小伙子名郑俊杰,是锦欢大舅母娘家村子那边的人,郑家只他一个儿子,咬牙送他去上了学,他读书不成、科举无望,架不住运气倒好,他爹他爹为了给他挣学费,去镇上的米粮铺子当搬运工,砸伤了腿。   老板是个有良心的,想着赔点银子给他家,哪知道他爹是个有想法的,说是不要主家的银子,就希望能给自家儿子在镇上找个活计。   郑俊杰认字是没问题的,这不就被塞进了米粮铺子做个打杂的伙计。   这么一来,他们家眼光就高了起来,普通的农家女哪里还瞧得上?可镇上的人家又瞧不上他,这才“迂尊降贵”来了魏家。   当然,郑家在外头不是这么说的。   像这会儿他娘话里话外全在吹捧他儿子,说她们家俊杰是个有本事的,全凭自己的能力让老板看中留在铺子里的。   他姐姐也昂着头,吹嘘他弟弟多么多么多么能干,在学堂又受了夫子多少多少夸奖,总之就俩字概括“优秀”。   郑俊杰自己也没有反驳,就低着头一副被夸的不好意思的样子。   米氏和魏三对视一眼,原先的满意就减了大半,心里头直打鼓:怎么瞧着这年轻人、包括这一家子都不太踏实的模样?   郑家人丁点儿没看出米氏的变化,反倒是在堂屋里头四处打量,点点头又摇摇头的,而后,母女俩咬耳朵,小声地评价起了人家屋里的摆设。   米氏:???   屋里一共就这么大,真当你“小声”,别人就真的听不到啦?   米氏觉得这家人有点不讲礼数,锦欢却觉得这家人应该是在晒优越感,显得她们跟人不一般。   锦欢眉头轻皱,对她娘微微摇了摇头。   米氏犹豫了下,先说再看看吧,人无完人,许是,别的地方还好呢!   *   恰好这时,外面有人敲门,米氏让魏三陪着聊天,她起身去开门了。   锦欢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千万别是那算命的来了啊!   怕啥来啥,还真就是他。   米氏打开门,就见右手执幡、左手摇一纯铜铃铛一步一摇的瞎子。   她哪怕不认识幡上的字,这副打扮她也能瞧得出来,这是个算命先生。   还是个穿着不太讲究的先生。   “打搅了,请问家里有水吗?我来讨碗水喝。”   米氏对这些先生有些敬畏,所以,哪怕是不太讲究的先生要讨水,米氏还是热情的招呼他:   “有的,进来吧!”   米氏领他进门,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给他:“屋里还有事,我就先进屋了,先生喝完水、水瓢放石台上就好。”   再要走,这算命的先生就叫住了她。   “敢问,你家是否来了生人?”   米氏点了点头:“家中有亲戚来做客。”   “我们江湖行走的,讲究不欠因果,今日喝了你家一瓢水,便赠你一封卦,全做这碗水的报酬。”   米氏想着反正也不要钱的,不听白不听,便道:“先生只说便是。”   “你家中可有一女?”   米氏往旁边看了看,确定闺女没出来,便答他:   “是。”   “你最近可是在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忙活?”   呦,这算命的果真有两把刷子?   米氏不由自主的瞅了一眼屋内,点了点头,又不禁问了一句:   “可是其中有什么妨碍?”   他表情有些凝重:“是有些麻烦。”   米氏一听就急了:“怎么会呢?先前有个师傅说过,我家闺女最是命好,姻缘必定如意的。先生,你莫不是算错了?”   “你再想想,那师傅说她姻缘如意,可是有什么前提?”   “随她心意即可。”米氏脱口而出。   “那你现在介绍的合她心意吗?”   米氏:“——”   难道一定要那个身体不好的时迁才合她心意吗?难道她闺女真的跟他才是缘分?   做母亲的就没几个愿意闺女嫁给时迁这样的,她还有些不甘心,便还想再挣扎一番:   “那先生能不能帮忙算算,我闺女未来夫婿是个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他自然应下,手上似模似样地掐算起来,好半天才说:“我道行有限,仅能算出他早前时运不济,姻缘不顺,身体不健,亲缘不遂。”   米氏:……她怎么越听这话,感觉他说的越像是时迁呢?   不是这算命的打听好了才来的吧?   又一想,也没道理呀,人家是给他免费算的卦呀!难道时迁跟她闺女真有这缘分?   她怎么也没想过她乖巧听话的闺女能干出收买人家算命的来骗她的事情。否则,她只怕要拿着她家收苞米的大砍刀追着——时迁砍去了……   *   米氏这边正满心纠结地想着时迁和她闺女的孽缘呢,院外又来了两人,不是时家母子两又是谁?   米氏这会儿心里生气,没管时家两人,还是不满的看了算命的瞎子一眼:“先生,您这话说的,合着我家闺女只能嫁个没福气的?怎么感觉你这卦算的好像专程在咒我家闺女似的?”   拿钱办事儿的算命瞎子也很无奈,您家亲闺女这么说的我能怎么办?   到底是拿人手短,他又跟着解释:“错了错了,这哪是没福气,人家是福气在后,身体有恙后面也会康健、会长命百岁的,您家这闺女跟他两人最合适,后头且有重福等着呢!”   听到这两句,米氏心里的不平才算是缓和了一点。   旁边的时母眼神也搜的一下亮了起来,她没听到前头的话,但最后两句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算命先生说魏家的闺女她夫婿早前命不好,福运在后。   果然,这跟志远师傅的话不刚巧对上了吗?   时母赶紧上前,亲热地拉住米氏手:“人家也是按卦象算的说的,智远师傅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听着咱两家就有缘的很,我儿跟你家闺女天生一对。”   米氏:……   一旁的时迁瞅着也有点儿楞。   米氏这会儿有点头疼。   她还没有想明白闺女和时迁的事情,两人就来了,关键屋里还有来相看的郑家在,这叫什么事啊!   米氏到底还是带两人进了屋里,毕竟,闺女现在还没有定下来,一家有女百家求,谁也不能说什么!   *   另一边,魏三和郑俊杰几人在屋里的气氛是在不能算好。   主要是郑俊杰她娘一直在夸他儿子,他儿子相比乡下不少人确实是要优秀些,但你夸的太过就有些招人烦了。   又说他儿子可是在镇上工作,跟土里刨食的不一样,穿着打扮都要体面。所以呀,他媳妇一定得勤快、有眼色、眼里有活,得把他一切生活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才行。   魏三一点儿不想再听,偏郑俊杰他娘嘴巴喋喋不休,连点儿眼色都没有,对着魏三说个没完:“您也别觉得我要求高,现在乡下的女孩子有几个能嫁到镇上享福的?   压根就没有。所以说啊,就我们家俊杰这条件,人家上赶着送嫁妆也想把闺女嫁到我家呢!不过我们俊杰眼光高,瞧不上她们,还得您家闺女合适!”   魏三:……   合着我还得谢谢你家能看得起我闺女?我家闺女嫁给你儿子是赚大了,我家要是不给闺女多陪些嫁妆都说不过去。   魏三就是个闺女控,哪里忍得了郑母这么个态度?   要不是顾忌着米氏她嫂子在,魏三都能立马拿棍子给人赶出门去。   大舅母给郑俊杰她娘使了几回眼色,全都接受失败后她整个人往后面一瘫,也放弃了。   郑家姐姐跟她娘一个态度,更别指望,只一个清醒的郑俊杰看出来魏三脸色不好,但是也没觉得他娘说得哪里有不对。   所以,米氏就带着时家母子俩进门的时候,就觉得屋里的气氛怪怪的。   *   米氏回来了,这堂屋魏三就一刻也不想再呆了,他挎着脸对米氏说了一句:“你招呼吧,我去灶上做饭去。”   郑家姐姐:“你们家是叔做饭?那可得先说好,你家闺女嫁到咱家这坏习惯可不能带过去,媳妇就得有媳妇的样子,要叫咱们家俊杰伸手做饭可不行。”   郑俊杰他娘指着锦欢的手,也跟着说:“我瞧你家闺女这手白嫩的跟没沾过水似的,估计没干过什么活,这可不行。媳妇嫁进门可不能啥都不会,顶好两人成亲之前,你们快些教教她,先把该学的都学会了,免得嫁过去还要我费心的教。”   魏三一下子就恼了:“谁要跟你家结亲了?还敢嫌弃我闺女,也不先瞧瞧你家儿子啥样,配吗?”   米氏也生气了,话一点不客气:“我家闺女啥样就不劳你操心了,又没吃您家大米,你管得着吗?   这亲事我瞧也不用谈了,门开着呢,赶走不送。”   郑俊杰他娘被两人这么往外赶,挂不住面子,气急出口的:“就你家这闺女,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真当自己是大家小姐呢?你们做爹娘的管生不管教,我看你们家这闺女得砸手里。哪怕就是嫁出去了,也得被婆家休出门来。”   这话说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实在是恶毒,锦欢眼睛都气红了,谁说她爹娘都不能忍。她忍不住抬手就想往这说她爹娘的坏人身上放一束电教训她,不妨有人比她动作还快。   时迁原本知道这一家是来相看的,心里酸酸胀胀的,说不上滋味儿。   还没等他情绪进一步发酵呢,就听男方他娘指着锦欢这么恶毒说话,顿时就忍不住了。   他从边上走到郑俊杰他娘面前,对着郑母极认真地说:“您这话说的就太过了。不能你们家不珍惜闺女,把闺女当草看,就看不得旁人家对闺女好。   姑娘家娇贵,人家爹娘有条件娇养她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说姑娘家娇惯就嫁不出去的,只是你自己的浅薄之见。自己对自己闺女都不好,能指望闺女嫁出去之后旁人对你家闺女好?所以,我觉得您家闺女嫁出门后过得一定不好。”   时迁眼角余光略过郑俊杰他姐满脸尖酸的模样,话说得极为肯定。   郑俊杰他姐:……她这回能跟着她娘和弟弟一起出现在这里,可不就是因为在婆家又吵架了才跑回娘家的。   一时间,她看着她娘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了。   时迁又继续道:“说人家爹娘教养不好,我倒觉得你这么恶毒的说人家姑娘,自己本身品行就不好。你要是把你家儿子教得太好,我反倒担心他学了你的心思恶毒,眼高手低,没有风度倒不好了。”   郑母:“你——”   “对了,您对魏姑娘的担心也很多余,我娘就觉得人家魏姑娘很好,人美心善天真烂漫可爱无邪,像我娘这样想的人才是多数,所以,您的担心不会发生的。”   锦欢先看着时迁一通说的,都没怎么听进去,就最后一句“人美心善,天真烂漫,可爱无邪”,她笑了,嘴角弯弯,梨涡浅浅。   时母:……   儿子,我就说魏家姑娘有福气,啥时候夸她那么多了?   当然时母还是很给儿子面子的,她抓住机会在锦欢爹娘面前刷一波好感度:   “就是就是,小姑娘这么好,我就特别喜欢,做梦都想把她娶进我家做我儿媳妇呢!姑娘家娇贵,她要能嫁进我们家,我们家铁定好好疼她、宠她。”   郑母:……哪有当婆婆的宠儿媳的?   郑家姐姐看她娘的眼神更不对劲儿了。   魏三和米氏还没来得及发功,时家母子两就把郑家母女两挤兑地没话说了。   这时候,郑俊杰终于反应过来拉架了。   这再吵下去,他这媳妇就该没了。   他对锦欢还是很满意的。   锦欢长得好,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嫩嫩、娇娇软软的一团,睫毛弯弯,像一把把小扇子,随着她的浅笑一闪一闪的。   乡下人家,哪里见过有锦欢这般长得好的?便是镇上的姑娘,他也是没见过的。   他心动了。   所以,他劝他娘心平气和一些,可别把他看上的媳妇给搅合没了。   可是这时才想起来劝架已经晚了。   他娘这会儿气得要命,她本来就是奔着魏家的条件来的,心里并不喜欢锦欢这样娇俏的。   她被人家联合起来这么挤兑了一通,儿子不帮着自己反劝自己熄火。媳妇还没进门呢就开始这么护着,这要是进门了还了得?   这亲是不能结了。   郑俊杰他娘怒气冲冲地往外走,没一个人拦着她的,就郑俊杰心里不乐意,也被他娘硬拉着走了,他姐姐也紧跟着身后,瓜落着一张脸,尖酸刻薄样儿更显。   她来时是挎着她娘胳膊的,走的时候却离着她娘好几步远,远没有之前跟她娘那么亲密。   显然是把时迁的那番话听进了心里。   之后她若是一直过得不好,只怕时不时就得想到今天时迁的话,要闹得她娘也不能安生……   *   郑家走了,堂屋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米氏的娘家大嫂就有些尴尬。   她红着脸跟米氏解释:“小妹,我也不知道会闹成这样。她原来不是这样的,我在娘家跟她一直一块玩,原来挺好一人,不知道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了?还不是她儿子找到镇上的工作,听人吹捧几句心就飘了,眼光也高了,找不着自己位置了。她这样的最后铁定落不着好。   米氏倒也没怪罪嫂子,安慰了她几句,又给她串了两条鱼,送她到门口。   回来后屋里就剩下时家母子俩和他一家三口。   魏三难得看时迁脸色好一回。   时母则一个劲儿把他儿子往锦欢身边推,恨不得指着儿子跟锦欢说:“瞅瞅瞅瞅,我儿子这脸俊吧,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快别犹豫了,嫁来我家吧!”   瞧着她娘一脸兴奋加激动地示意自己去哄骗人家小姑娘,时迁直想捂脸。   他被他娘挤得紧紧挨着锦欢旁边,一脸无奈。   锦欢红着脸在一旁,也不说话,乖巧地紧。   米氏咳嗽两声,锦欢抬眼看了他娘一眼,而后慢慢走到他娘身边坐下。   *   其实,这会儿米氏已经认了。智远师傅是出了名的解签从没错过的,今天那个算命的先生也这么说,由不得她不信。   她家这闺女约莫跟时家这小子真的是命定的姻缘,所以哪怕他家闺女看的人再多,也没一个瞧得上的。   只没看成还罢了,今天这差点儿没闹出笑话来,传出去了,于她闺女名声也不好听。   所以,米氏认了,不想再折腾了。   时母约莫也看出来米氏的态度有所松动,赶紧抓住时机,又跟米氏表了一波诚意:   “我家是真心想要你闺女做儿媳,他俩也配的很,这可是智远师傅亲口说的。我还是这话,我自己也有闺女,知道嫁女儿的担心,所以我一定会把锦欢当做自己的亲闺女来疼的。就是我儿子若是敢欺负她,我也是不让的。”   说的倒是好听。   米氏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还是认真跟时母说了起来。   她把闺女平时的一些小缺点什么的,全部都跟时母什么说清楚了,问她真的能接受?别到时再来嫌弃啊!   时母答的特别干脆,说是真不介意。   不会做饭、不会缝衣裳都没关系,有她在呢;力气小、干不了重活、没事,有时迁他爹在呢!   时母很诚恳地跟米氏说:   “我们两口子就跟着迁儿过了,一来确实是迁儿他这边比较难,想帮衬一二,做父母的就没有嫌弃儿子麻烦的;二来,他们小两口人小不经事,能麻烦我们,我们也挺开心,这要是啥都用不上我们,我们住的才要不舒坦呢!”   虽然说,时母这番话有安抚米氏的意思在里面,但是想想也确实是很有道理。   当父母的很多时候觉得能被儿女需要也是一种幸福!   *   于是,等时迁和他娘被魏家一家客气的送到门口,他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他跟魏家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定亲了?!!   等米氏和魏三带着闺女都回屋去了,时迁做了个特别傻的动作,他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咦,不疼?   我真的在做梦啊   “啪”地一声,手背上印下一块鲜红的五指印。   “你掐的是老娘的胳膊!”   时母瞪了儿子一眼,却忍不住笑了,又骂了一句:   “口是心非的傻小子!”   时迁:……   就说怎么不疼,能叫他娘下狠手打他,估计真的把他娘掐疼了!   他有些蒙蒙的。   居然是真的,他真跟魏家那小姑娘定亲了。   他以为他这辈子只能一直自己一个人了,不知道是在二十还是三十或者是四十的时候死去,   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孤独的活着、而后死去……   现在,他有小媳妇了,不对,是未过门的小媳妇,他一时还有些恍然。   想到几年前魏家村青涩的初遇、想到三昧寺时候她追着黄狗玩闹的娇憨、逮着他直白地夸他好看时的理所当然、趴在他耳边安慰他时的体贴、   还有想到前些日子两人一起落水的狼狈、田间小道上尴尬、窘迫时候她那清灵的笑声……   时迁忽地笑了,眉眼一弯,熠熠生辉,仿佛藏着漫天的星辰,令人迷醉、沉沦。   一门之隔的锦欢等她娘进了屋一刻钟后,悄悄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那算命瞎子还在外面等着她结算呢!   她再不出来估计人就要急了。   她轻轻拉开大门,只开一人能过的夹缝,提着衣角一点点地钻了出来。再一抬眼,便是时迁那还没来得及收拢的笑。   不知惊艳了谁的眼? 第三十五章 ……   有些人笑起来, 眉眼弯弯,回眸一眼便是心动的感觉!   锦欢直直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沉浸在他那一抹温柔浅笑中,一时都看呆了去。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她紧盯着的视线那么直白, 时迁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   见她脸颊粉扑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心里不自觉地快活起来, 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勾。   这回他没再躲, 没再退, 反而朝着锦欢露出更粲然的一笑、眼底的星星如火树银花般漫天绽放, 温暖而明亮。   如今,她可是自己的小媳妇了呢, 再不用谨守君子之礼了。   *   两人这番无声的互动,看的时迁他娘嘴角也不由得上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她轻轻咳嗽一声, 锦欢立马收起自己晕乎乎的眼神、乖巧站好。   时迁又笑了一下, 这回他笑出了声。   时母瞪了他一眼:“不许欺负人家小姑娘。”   她又转过头来, 对着锦欢说:“家里还有活, 我就先走了, 你俩可以再好好说说话。”   说完, 时母真的就转身走了,临走前给时迁递了个眼色, 示意他好好哄着,别惹锦欢生气。   时迁摸了摸鼻子,目送他娘离去。   *   转过头来,时迁便先开口:“你——”   “你——”   不妨两人同时出了声,声音都有些试探和迟疑。   一时气氛便有些尴尬。   主要是两人刚定下亲事, 身份的乍然转变叫两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到底还是时迁先开了口:“你出来做甚?”   “你笑得真好看。”锦欢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双手紧紧的捂住粉白的小脸,羞的不行。   时迁:……   他忍不住嘴角又上扬起来。   锦欢的手慢慢张开一条小缝,偷偷往时迁瞧上一眼;又来了又来了,就是这样的笑,叫她毫无抵抗能力,简直犯规、犯规嘛!   她自觉丢脸,反而恶人先告状,凶他:“不许笑,我刚刚说错了,你笑得难看死了,一点儿都不好看。”   声音里自然而然透出的娇嗔她自己都没发现。   时迁心里有点儿美,原来跟亲近之人说话,便是这样的感觉吗?   *   他俩在这边你来我往的互动,守在不远处等着锦欢给钱的那个算命瞎子早等急了,他把铃铛握紧,“咚咚咚”地执幡又走到了锦欢家门口。   锦欢这才想其起来正事来。   她生怕叫时迁看出来,不等算命瞎子张口,她抢先从荷包里拿出一百文钱,跑到他面前递给他:   “诺,我娘说给你的算卦钱,收好了啊!”   说话间她对着算命的瞎子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别乱说话。   却忘了瞎子又如何能看到他的手势呢?   “姑娘,钱既是你娘给的,那便是她给的报酬,不能算是姑娘的。所以,姑娘你欠的一百文呢?”   算命瞎子的意思是米氏的钱不论给多少都是他另外赚的,锦欢自己还得另外再付他一百文。   锦欢:……   关键她娘压根就没打算给他钱呀?那钱是她自己的。不过是因为时迁在、找个借口罢了。这人怎么还问自己要呢?   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耍赖吗?   偏偏她还不能解释,因为时迁就在她的身旁。   她也不能怪这个算命瞎子,因为自己事前确实没讲清楚,没说他不可以收她娘给的钱,或者他娘给了钱自己就不再出了。   所以,她只能自己认栽,从荷包里又数出一百文来,给了算命瞎子。   但她先前积攒的好心情全没了。   不是因为花了钱,她手里私房不少,并不觉得一百文就多么心痛。   她不高兴是因为她是被迫多花了钱,花了冤枉钱,被自己蠢哭了,心里有些憋闷。   时迁见她嘟着嘴,鼓着腮帮子,哪怕是生气的模样也显得特别可爱,他想笑,又憋住了,问她:“你什么时候欠他一百文的?他不是刚来你家吗?”   锦欢:……   幸好锦欢她反应快,立马回道:“先前你没来的时候,我自己个儿悄悄找他算了一卦,我娘不知道。”   “什么卦这么贵?要一百文?”   “嗯——他算得准自然贵了。再说了,他眼睛瞎了看不见,想他生活不容易,所以才多给了些呀!”   锦欢也没撒谎,之前确实因为考虑到那人眼疾的缘故,才会给到两百文的价钱。   说到那算命的是个瞎子的时候,锦欢明显把声音降低了些,怕那算命的听到难过。   锦欢觉得时迁太敏锐,而自己这会儿脑袋有点不够用,生怕再叫他问出差错啦,她决定先溜为上,跟时迁摆了摆手,进门去了。   *   等锦欢进了屋里,时迁刚刚还舒朗温和的笑意没了。   那算命瞎子一天意外多得了两百文钱,满脸喜色藏都藏不住,心满满足、就要离去,手上的铃铛声音都清脆了许多,随着他轻快的脚步“叮叮当当”地响着。   时迁三两步走到算命瞎子面前,一把伸手朝他还没来得及揣进怀里的铜钱抓过去,就见那算命瞎子“嗖”的一下缩回了手,脑袋直直地对着时迁。   时迁一点儿没意外,他面色淡淡的:“不是瞎子吗?手缩的太快了点吧!”   那算命瞎子意识到不好,右手执幡敲击着地面,脑袋若无其事往四周挪动,仿佛刚刚他脑袋对着时迁那边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行了,不用再装了。”   锦欢是先入为主,早在集市上看到他的时候,见他就是瞎子模样,所以一直没有怀疑过。   时迁却不同,他向来心细,再加上这瞎子太贪财,一碰上钱就把不稳了,眼睛总往钱上面瞟。他就有所怀疑了。   担心冤枉了人,他刚刚便小小地试探了一把,手缩地那么快,还想骗谁呢?   算命瞎子:……   他放下自己试探的手,讪讪笑着:“我不过讨口饭吃,小伙子何必为难我这一穷二白的人呢?”   时迁沉着脸:“一穷二白也不是你利用人家小姑娘善心骗人的理由,更不是你得寸进尺趁机索要钱财的依仗。”   时迁虽然不知道,锦欢跟这个算命先生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他明显看出来小姑娘后来那钱给的心不甘情不愿,一直抿着嘴巴、闷闷不言。   尤其是这个算命先生总是有意无意的在锦欢面前表现自己是个“瞎子”,博取同情。小姑娘虽然不高兴,到底还是把钱给了。   小姑娘心善,要是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只怕要难过。   所以,时迁没当着锦欢的面拆穿他。这会儿,小姑娘进了门去,他哪里还用再顾忌?   “你要么是不想在这一片做生意了,要么趁早把多拿的钱还回去。你自己选一个。”   那算命的瞎子脸色一下子就苦了。他先前确实是因为那小姑娘瞧着心软好说话,他这才起了心思、仗着小聪明钻了个漏洞,想多贪一百文,果然小姑娘就认了。   才刚在心里为坑到不懂事的小丫头窃喜,结果现在要把坑来的银子还回去,他满心不愿意。   可是,瞧着这小伙子模样挺较真的,他又不敢赌,万一这小伙子真的在附近到处宣扬,他以后还靠啥吃饭?   “好好好,我还钱,我还钱行了吧。我把那一百文钱还她,还不成吗?”   时迁淡淡道:“不成。还有你利用小姑娘心善、欺骗人家姑娘,伤害了小姑娘的感情,你当不用补偿的吗?”   算命“瞎子”:……   “那你想怎么样?”   “把你收的两百文都还给人家小姑娘。这钱就当是你花钱买一个教训,下次不要见着什么人都想骗钱,当心得不偿失。”   算命“瞎子”:……我真是谢谢你哦!   算命“瞎子”的心都在滴血,却还是敲响了魏家的大门。   他敲门时,时迁还在他耳边继续念叨:“不要叫小姑娘知道她被欺骗了,你自己想好理由怎么把钱还她?总之,别叫小姑娘不高兴。”   算命“瞎子”:感情我给人钱,还得叫人家姑娘高高兴兴地收下才成?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呜呜呜!!!   时迁也不管那算命瞎子啥心情,把话说完,他便自选了个拐角的位置躲了开去,亲眼看着算命的把钱给了锦欢,他才满意的离去。   *   再说锦欢看着那算命先生敲响了房门,把她刚给出了两百文钱,又全都还了回来,她一脸的懵。   虽说这钱她给的是有点憋屈,但她也没想反悔呀,便问他:“这钱给你便给你了,你又还回来干嘛?”   算命“瞎子”泪流满面,昧着自己的真心说:“这钱我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要。本来就是你花钱让我来的,我就说了几句话而已,着实不该收你两份钱,我真是大错特错。   先前收了这钱,我受良心谴责,心里过不去,所以我决定还是得把钱还给姑娘你。”   锦欢:……   听他认错态度这么诚恳,锦欢心里头那种被迫花了冤枉钱的憋屈也没了,小姑娘又高兴起来。   想着他眼盲,谋生不易,还说不用还了,毕竟他也确实出力了,不然她和时迁的事情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算命“瞎子”瞥了一眼墙角,然后态度坚决,让锦欢把钱收回去。   锦欢心说这人心也太正了吧!   认识到错误以后,就一点钱都不要了,自己运气真好,遇到的人心都挺正的。   见他态度那么坚决,锦欢便拿了一半:“行吧,那我把这一半拿回来,另一半是你该得的,你自己收下吧,就别再往外推了!”   算命“瞎子”真的想哭,这姑娘说的可真是太对了,他也觉得这钱是自己应得的,奈何有人在旁虎视眈眈,他不敢啊!   他都要给锦欢跪下了,“姑娘,你就都收下吧!你今儿要是不收下,我着实心里难安,回去只怕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了。”   锦欢:……   人家都这么说了,锦欢着实盛情难却,只得把钱都接了过来。   等把钱放好,她给算命瞎子竖了个大拇指,一脸诚挚地说道:   “认错连自己应得的报酬都不要了,像您这么有良心的人,我再没见过第二个,您可真是个好人!”   算命“瞎子”:不好意思,我被迫的。   *   另一边,魏三和米氏在房里也在说起锦欢。   没定下之前,米氏天天发愁闺女的未来,甫一定下,米氏自己反而怅然若失,又有些后悔……   米氏后悔,魏三更捉急。   他贴心的小棉袄成了别人家的小媳妇,怎么想怎么心塞?   按照他的想法,他才不乐意呢,要不是米氏不叫他拦着,他才不会同意让时迁这么容易就跟闺女订下呢!   听米氏后悔,他还试探地说:“要不,咱们再找他家说说,先前是太冲动了,我们家要再考虑考虑?”   米氏抬头看他确实认真说的,不是玩笑,一个软枕栽立马就从手里飞了过去。   ……   米氏说是后悔,也不过是舍不得闺女,随口抱怨两句而已,倒也不是真的就后悔了。   尤其是,没过两日,大房的魏枣哭着回娘家来,二房的婷婷要死要活折腾,她就更不后悔了…… 第三十六章 ……   锦欢跟时迁他两亲事才定下, 两边的亲朋好友便都知道了。   要说反应最大的,还属时家那俩儿媳妇。   先前,她两冷眼看着婆婆那边媒婆常登门, 却总没传出消息来,她两心里可是痛快得很, 时常围在一块儿讨论,说就时迁这情况, 谁嫁过来谁倒霉, 哪个姑娘家肯嫁他?   两媳妇甚至还杞人忧天, 一块儿商量, 说这老三要是一直娶不着媳妇,一直没人照管, 将来会不会砸他们手里,拖累她们两家?   毕竟,公婆肯定走在老三前头, 而她们两家可是除了公婆之外跟老三关系最亲近的人了。   谁知转眼就传来消息, 说时迁亲事成了, 她两的顾虑就没了, 可心里立马就不爽利起来。   就时迁这副病秧子身子, 无缘无故的哪个姑娘肯嫁他?   大儿媳赵氏还私下找人打听是不是那姑娘有啥毛病, 听人说人家姑娘啥都挺好之后,她双手捂着心口直喊疼。   时宗在地里头听人来喊他说他媳妇有些不好, 吓得他扔了锄头就往家里跑。   他一口气跑到家里,屋里院里全找遍了,却没瞧见婆娘的身影,正急的满头大汗,隔壁传来了赵氏尖利的吵嚷声。   赵氏她先是气得心口疼, 越想越不甘心,抱着儿子就往婆婆这边来。   她怀里的铁牛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他娘情绪不好,被他娘抱出来后就一直在哭,赵氏一点儿哄他的心思也没有。   推开隔壁大门,就喊时母。   时母正在磨豆子呢,眼神儿都没给她一个。   孩子一直在哭,时母就叫她先把孩子哄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比的过孩子?   赵氏只得先去屋里给孩子喂食,又晃悠了好半天好容易才把儿子给哄睡了,把儿子放床上,半刻钟都过去了。   时母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问她:“上回不是告诉过你,以后别进我这门,你今儿又来干嘛?”   赵氏哪里还管时母的冷脸,她憋了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委屈,见时母搭理她了她立马就问:“娘你上回分家是不是私底下藏了银钱?”   因为分家还有上回两儿媳偷着咒时迁是打光棍、没出息的命的事情,时母如今对这两家极失望,懒得搭理发疯的儿媳,她眉头一皱,果决转身离开。   赵氏并不放弃,追上时母,拽住时母的胳膊:“娘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你是不是藏——”   时母反手就是一巴掌:“谁许你跟老娘伸手的?”   这一巴掌打的赵氏整个人都蒙圈了,先前,她闹得事情不算少,也没挨过打,这回突然被婆婆甩了一巴掌,她整个人都僵了。   直到时宗找了过来,她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到时宗身边,双手使劲儿的捶着他的胸口:   “都是你这没用的,不会讨爹娘欢心,以至娘分家还跟咱们使心眼子,私下藏了银钱替老三打算。   亏你还良心不安,说对不起爹娘,你对不起的,哪是爹娘呀?你对不起的分明是我和铁牛娘俩才对。”?轻?吻?小?说?独?家?整?理?   她一边捶着时宗,一边假意装哭偷觑时母脸色。   时宗是听说婆娘好像病了有些不好这才跑了回来,这怎么瞧着精神挺好,还跟娘又闹了起来?他这会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偏赵氏又在哭闹,他就问她娘。   时母这回儿也想知道这儿媳妇又在发什么疯,她一只手把赵氏从时宗怀里拽了出来,问她:“你今儿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老三是不是跟河对岸的魏家姑娘定亲了?”   “是又怎么样?”   “那魏家姑娘人家好好的,无缘无故凭啥看上老三这么个废——这么个人?”   没等时母回答,她又继续道:“娘,你要不是许了人家很多钱财,谁家这么想不开会把好好的姑娘家嫁给老三?   咱家分家,我们大房就分到了八两银子,娘你当时说你和老三再加上妹妹的嫁妆一共留了二十两。这二十两还得给老三买药,还有妹妹的嫁妆以及家里的开销,算下来能剩下的也没多少,换人家姑娘嫁过来肯定不够。   所以,娘你铁定是分家时候背着咱们藏私房了吧?”   赵氏对着时母一通质问,把时母手里的钱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显然是私下不知道算过多少回了。   就赵氏大吵大闹的这会儿,屋里刚睡下没多久的铁牛也被吵醒了,哇哇大哭。   时母叫时宗去抱孩子,等时宗背过身去进屋,她拉着儿媳甩手又是一巴掌。这回儿她没留手,劲儿使得足足的,赵氏脸颊当即就肿了起来。   时宗听得那清脆的巴掌声,顿时急了,连孩子都不顾了,伸手要来拦着,又叫时母给吼了回去,说他:   “这个媳妇你要是不想要了,或者你俩都不想在村里待着了,你尽管来拦你娘试试?”   时宗只得缩回了手,求他娘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她留些情面。   时母冷笑两声:“我先前就是因为孩子没跟她计较,她倒是以为拿住了我,几次三番越发厉害了,如今还敢朝我伸手,惯的她?”   时母转过身来又指着赵氏骂:“你当是个人家都跟你爹娘似的,钻进了钱眼里,只想着卖闺女挣钱,把婆家给的聘礼全都给留下一分没叫带回来?   老三她媳妇人家家里不缺钱,不卖闺女,人家把闺女嫁给老三只是单纯希望闺女过得好,你脑子里那些我花大钱、人家卖女儿的事情通通不存在。   还有,什么叫老三这么个人?在你眼里,老三一无是处,就该打光棍是吧?我还就告诉你,就是老三这么个人,他就是能娶到好姑娘,那姑娘人美心善,啥啥都好,可比你这糟心婆娘强一百倍不止。老娘当初说了你这么个儿媳妇才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赵氏叫时母指着骂,头都要磕地上去了。   听时母骂完,她还问:“娘你真的没藏私房?”   都这会儿了,她关心的还是自己藏没藏私房的事情,时母都能叫她气笑了。   门口还有一个探头探脑地在偷听偷看的,也被时母一声吼了进来。   孙氏讪笑着:“娘我就是听这边吵吵嚷嚷,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有啥要帮忙的。”   时母摆摆手,懒得听她言不由衷的解释,等把二儿子也喊过来,她对着几人一并告诫了一回:   “老三她媳妇儿是我特别中意的,谁搞破坏我绝饶不了她,甭管她有没有给老时家生下孙子都一样。”   说这话时她朝赵氏瞥去一样,直把赵氏看毛了才转开眼神又继续:   “至于我手里的银子,你只知道分家那二十两,怎么不想想分家之后你爹没日没夜地赶家具,好容易空闲两天还得下地,要只守着分家那二十两,我和你爹早晚得饿死。   你们也一样,喜欢钱就自己挣去。分家了之后就别再巴巴的再算计老娘的银子,再算计也没有你们的份。我还真就不怕告诉你们,老三媳妇这边我肯定花得多,你再眼红也没用。   谁要是再因为嫉妒,撺掇别人来闹,把老三的媳妇给闹没了,或是搅合得老三的日子过得不好了,你看我饶得过你不?”   听到这里,孙氏一脸悻悻。   她心里又有些嫉妒:这老三媳妇儿倒是好命,还没嫁进来,婆婆就这么疼着、护着。   最后,时母来了一句爆炸信息:“一天天的来闹腾,我瞧你们就是闲的,还是手里钱太足了才这么有精力。既然这样,从下个月开始你们两房就开始交养老钱吧,按季度交,不管是给银子还是给粮食你们看着办。”   成功把几人炸晕,时母就自顾自离开转身去烧饭了。   留下的几人,时宗和时勇还好,总归是亲爹娘,孝顺也是应该的,只是感觉有些突然罢了。   赵氏和孙氏可就不一样了。   赵氏原本就极爱财,不然也不能几次三番因为钱财的问题跟婆婆刚起来,这会儿没证实婆婆藏了私房不说,反而还被婆婆打骂了一顿。这还不算,还因此被婆婆揪住小辫子开始要交孝敬,她这会儿是真的心疼地快要不能呼吸了。   事情闹成这样,孙氏才更郁闷憋屈,她不过是想背后看个戏、听个内幕,结果就被婆婆揪了出来,还得一并要交公婆孝敬,她心里头更不好过。   只能埋怨赵氏没用,闹了一趟啥都没从婆婆手里抠出来不说,还连累自己。   于是,她两回去路上两人又大吵了一顿。   许是这回给她两教训太深,又或者是钱的威力太大,直到第二年锦欢进门钱,她两再没闹大过,反正锦欢是再没从爱八卦的婷婷嘴里听到过。   *   被锦欢挂在嘴上的婷婷听到了锦欢定亲的消息,一方面心里替锦欢高兴,另一方面,她又有些酸涩。   小堂妹有三叔三婶疼着宠着,所以,只要是锦欢想要的,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哪怕是锦欢嫁的人她们并不满意,可这距离上次锦欢来找自己才过了几天,三叔三婶不还是同意了。   可自己呢,爹娘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孙冀纵然喜欢自己,却还得顾着他爹娘那边。   她婚事迟迟定不下来,小堂妹那边却是欢喜一堂。   这一刻,婷婷是真的有点儿嫉妒。   人比人,气死人,大约便是这样了。   “老天可真是不公平!锦欢那丫头究竟是得了哪路神仙眷顾才能总这么幸运?”   婷婷她嫂子苗氏听了也颇为赞同地点头,像三叔和三婶那么疼姑娘宠姑娘的爹娘她是再没见过第二家了。   点着点着,苗氏忽然觉得不对,小姑娘家家的总爱比着来,自己说人家好,妹妹再恼了咋整?   她是今年年初刚进的门,跟小姑子关系也不是很熟,怕得罪了小姑子,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瞧妹妹心思清明,什么都有成算,将来日子过得也不会比锦欢妹妹差的。”   万幸,婷婷心思还算正,没真的怨怪嫂子。   苗氏说她将来不会比锦欢过得差,她心里也这么觉得,她把时迁和孙冀放在一块儿比较,发现孙冀并不输时迁,甚至,因为时迁身体的缘故,孙冀比之还要优秀。   所以她不认输。   没有先天的优势怕什么,她从来都相信幸福靠自己争取一样可以得到。   她一脸兴奋地跑到她娘跟前,叫她娘为她找媒婆介绍优秀的小伙子替她相看。   “娘,你快些去找,越快越好。而且你得表现出十足的诚意,千万不要叫人觉得你就是随意说说而已。”   李氏心里头还惦记着孙冀这头,毕竟孙冀着实是许多人家中意的女婿人选,自身条件过硬,家境也好。这女婿闺女嫁过去实惠,她说出去也有面子,怎么闺女就要放弃了呢?   婷婷没跟她娘解释,叫她娘照着做就是,她自有主意。   *   锦欢也不知道她堂姐心里那么多纠葛,她这会儿正在为眉心的流光珠的变化而欢喜。   打从流光钻进了她眉心,积蓄能量的速度就越发快了。只有只怕再过不久,就能完全变成绿色了。   到时候,时迁的身体该就可以有法子了……   锦欢也没一直等着以后,现在就开始慢慢用流光温养他身体了。因为两人定亲以后,时迁常过来,她有机会嘛!   于是,回回时迁过来,锦欢总免不了对他“动手动脚”。   时迁能常来魏家,起初是时母想着叫时迁跟锦欢小两口培养培养感情,免得魏家后悔,后来,见儿子去魏家几回,脸色越来越好,她就经常把儿子往魏家“撵了”。   时母心说,莫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三十七章 二合一   打时迁和锦欢两人亲事定下, 时迁变化许多。他自己没发觉,但旁人都瞧得清楚明白。   最明显便是他胃口好了很多,饭吃的多了, 由此带来的精气神也好了许多,遇事更积极了。   不似从前, 不管他说啥做啥,总透着股颓废、消沉劲儿在里头。   时母觉得, 甭管是啥原因, 反正儿子脸色比原来更好看了些是事实。   而这些, 都是在时迁跟锦欢定亲之后发生的。   若说当初时母是把智远师傅解的签文当做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抓住不放, 那么现在,这根稻草已然变成了一座高山, 在时母心里分量十足。   她是日日盼着能够早日娶锦欢进门。   只是,时母她找米氏试探了几回,结果都不容乐观。   为此, 她前头还有些着急上火, 可是, 慢慢的随着小儿子似乎有了一点点的开窍, 她的心这才有些安稳下来。   甚至, 她有了更多的想法。   少年人的感情来的总是比较热烈, 只要这两小儿女自身能开窍,他们自己想在一块儿, 谁还能拦得住呢?   这可比当长辈的出面容易多了。   时母想得明白,先前急切的心慢慢就平稳下来,她开始一点点给儿子挖坑。   挖坑,从叫儿子自己认识到自己的感情开始!   总是自己这个当娘的冲在前头算怎么回事呢?   冲前头就算了,她还得时不时在后面鞭策, 赶着他往前。   这有点儿很不勇敢……   *   时迁这会儿还不知道他娘在悄悄“算计”他。   他这会儿正在房里习字。   因着他自小身体就弱,经受不得过于剧烈的运动,旁人出去嬉戏玩闹时候,他便读书习字。   所以,他不仅饱读诗书,还写的一手好字。   笔劲有骨、清俊秀丽。   便是书院的先生见之也是常夸赞的。   但是,就是这么写惯了的字,今儿他却是写得乱了。笔劲倒是在,但是清秀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潦草的笔锋。   似是在诉说着他焦躁、不平的心绪……   也不是今天才这样,这两日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呢?   他看着书桌一角没掩盖完全的一幅小像,脸腾地一下红了……   明明屋里没有人,他却慌手慌脚地寻了本书盖了上去,末了又把书移开,把画着小像的那张纸小心折好,掩在书页里。   并把书压在了书架的最下面。   做完这些,他长嘘出一口气来,脸上热意稍减。   他这会儿可总算知道自己心不静是咋回事儿了。   距离上回他去魏家可是已经有七八天了呢!怎么——娘还没来叫他帮忙去送东西或是取东西、递话呢?   思及上回从魏家回来,小姑娘送自己出门时候,叮嘱自己不要久坐,要多出门透透气;要早睡晚起,这样精神才会好……   最后还煞有其事的地说了一句“她会检查的”。   声音糯糯的,带着些她不自知的娇憨,他嘴角总忍不住上扬。   时迁静不下心来,索性便不糟蹋纸了。   他记起来好像跟孙冀好久没见过了,冷落同窗好友什么的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自我检讨了一会儿,便决定带上书去找这位同窗说说话,交流交流想法。   反正他绝对不是故意要去魏家村的……   *   他在房里花了一刻钟收拾自己,最后随意地从书架上拿着本书便出去寻他娘去了。   时母正在院子里剁着猪菜,见时迁换了身新衣裳出来,头发也是仔细梳理过的,很是齐整,手里还夹着本书,便知他该是要出门。   她装作不知道,故意问他:“儿子,你出来是来帮娘干活的吗?刚好这边泥太多,你帮娘把这地扫了,娘去猪圈看看猪是不是饿了。”   时迁:……   穿着这么一身新衣裳去扫地,尤其这地尘土特别的多,不时有风吹过,确定扫完了他还能继续出门见人?   那画面太美,时迁他不敢再想。   他为难地看着他娘:“娘我出门找同窗换个书看,你看我回来再帮你扫,成不?”   时母不过逗他一回,哪是真心想要他干活的?就说可以,又问他;“去哪个同窗家呀?”   不等儿子回答,时母便带着满脸的笑看着儿子说:“是不是魏家村的?”   时迁:……看破不说破,懂不懂?   时迁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娘,等她继续。   结果该她说话的时候又不说了。   大有“你自己个儿随意,先开口算我输”的架势。   时迁等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问她:“娘你没有啥要交代的吗?”   时母听他憋不住就笑了,心说你再闷在心里头别说啊!   这回,看谁更急?   好在时母也不想打趣儿子太过,如时迁所愿,交代他去同窗家之后“顺带”去锦欢家问问,年礼她们家可有什么要特殊要求,还有叫他赶在晚饭前回来,便放了他去。   *   时迁说是来找同窗,他就真的先去的孙冀家,准备跟他随意说会儿话,换本书,之后便可以转道去魏家找小姑娘去了。   他想得挺好,可事情发展并不顺。   他这回过来,见着孙冀,发现他精神状态不大好,眼里没有神采、身上衣服也皱皱的,跟平时很重穿着打扮的孙冀很不一样,整个人的气场透出一股子颓废。   这明显是有事儿,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时迁就不好直接离开去找锦欢。   他待在孙冀屋里,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孙冀他娘过来了,态度说不上好与不好,端了一杯热茶给时迁,说他:   “迁哥儿你要是来找我们家冀儿玩的,我很欢迎。你要是替魏家来做说客的,那别怪我话说的难听,我们家大门在哪你知道,慢走不送。”   孙冀不高兴地叫了她娘一声,时母住了嘴、放下茶水便出去了。   时迁这还是头一回上门被这么不客气地对待,要不是看在孙冀跟他相交已久的份上,他这会儿已经甩袖走人了。   他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人家,就问孙冀。   孙冀苦笑一声:“时兄,你别见怪,我娘这是以为你替婷婷那边传话来的,这才这般对你,我替我娘给你道歉,你别生气。”   怎么又牵扯到婷婷的事情?   时迁又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啊?”   孙冀心里也苦闷,也想找人倒倒苦水,便将事情细细跟时迁说了。   说他跟婷婷之间的互诉衷情,你侬我侬,他满脸的笑意,透着甜蜜。   说到他娘的不赞同和阻拦、让他娶舅舅家的表妹,他又一脸苦恼。   等说起婷婷近来被他娘逼着相亲,婷婷勇敢为两人的将来反抗,他既有不少年人被心上人十分在意时候的得意,又有爹娘反对、求而不得的苦恼、以及不知前路的迷茫。   整个人情绪仿佛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丰富的很。   *   “那你自己心里头究竟是如何想的呢?一直拖着总不是个事儿,姑娘家的年华耽误不起,哪怕她能为你拖,她身上承受的流言跟压力该也拖不了许久,你总得心里有个章程才行啊!”   孙冀声音犹豫,说:“时兄,我娘不似你娘那么开明好说话,我也跟她说过我想法、劝她求她,但她就是不同意,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时迁倒是也认真帮他分析,说他这个肯定是没让他娘看到他的决心。告诉他,但凡是“求”,也有它的规则、技巧在里头。   用得上“求”字,那肯定是你想要求的人对你的心愿并不赞同。所以,想说服她,你就必须用力,让人能看到你的决心。   若你只是想要一个你喜欢、但是对你实质并无帮助、甚至可有可无的玩具,你求母亲撒娇说你想要,那这个玩具你多半是要不来的。   但你若是态度坚决,没有这个玩具你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慢慢会像朵花一样枯萎,总之就是表现出十分强劲的态度在里头,非它不可,没它不行。这个时候,别人就得退一步了。   时迁最后就说:“总之,你得叫人看到你的决心。跟你娘好好地谈一谈,告诉她你的想法,你的决心以及如果结果不好可能会有的后果。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认真考虑一下你的想法态度。”   孙冀迟疑地说:“这个好吗?这岂不是有逼迫父母之嫌?先生叫我们百善孝为先,事亲不可使其亲有惊怖心。我若这么做,岂不是不孝?”   时迁:??这究竟是说谁不孝呢?   再说,先生还有一句不可使其亲有烦恼心、愁闷你。那你求你娘让她为难,让她有了烦恼,不一样不孝?   时迁叫他噎了一句,便不想再说了。   他也看不出了,这位同窗并不是缺你一个主意,他就是缺一个倾听的人。他就不再多言,只听着孙冀倒苦水罢了。   孙冀再问他,他便只劝一句“好事多磨”。   *   在孙冀那边听他倒了许久的苦水,再去锦欢家里,天色便不早了。   按他家时间,马上就到晚饭的时候了。   时迁犹豫了下,还是朝着魏家来了。而魏家吃饭更早些,这会儿已经吃上了。   时迁来得就很不凑巧,他站在门口、一时进不是、退不是,很有些尴尬。   正在喝汤的锦欢见着他顿时眼睛一亮,说他来得正巧,招待他进屋坐下,给他盛饭装汤。   魏三&米氏:……还没嫁出去的姑娘胳膊肘便开始往外拐了,米饭不用钱的啊?!   当然,两人肯定不是心疼几粒米,不过是她家闺女这态度着实太“可气”了些。   瞧着时迁有些拘束,米氏便很热情地招呼时迁,叫他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就好。   岳父看女婿就没有满意的,魏三看着时迁就黑着脸,倒是没说啥不好的话。不过,等他看到她闺女给时迁盛饭时候,他不厚道地笑了,倒是把那点黑色赶跑了。   米氏和时迁也望过去,就见锦欢盛饭时候,当真就是米饭不用钱一般拿着勺子拼命往下压,给时迁盛了非常“实惠”的一碗。   米氏也笑。   时迁就觉得他好像还没吃,肚子已经在隐隐叫嚣着它撑着了怎么办?   最后,在时迁撑得肚皮圆圆的时候,锦欢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担心人家头回在家里吃饭不好意思再盛,好像担心过了头。   导致现在时迁变成了不好意思剩饭,在拼命往肚里压。   饭吃多了也不舒服,锦欢劝他别再吃了,他还想再挣扎一下,结果就是锦欢一把抽走了他的碗:“听我的,不吃了。”   时迁:……   魏三&米氏&魏旭:……   米氏都没眼看,她家这个闺女哦,人家头回上门吃饭就夺了人家饭碗,真是能耐大了。   倒是时迁,他先是楞了一下,后来知道锦欢是为他好,便笑了:“好,听你的。”   他两旁若无人的交流,旁人好似都成了背景板一般。米氏就撵两人:“你两吃饱了外头说话去吧。”   刚好时迁刚吃的有点多,锦欢便领着她去外头小路上转转,顺带消消食。   *   路上,锦欢就问他怎么来得怎么晚,时迁就把他先去孙冀家的事情说了。   对此,他解释了一句:“我原本想着只是换本书,再说几句话的功夫,应当很快的,哪里晓得耽搁了这么久,这才过来晚了。”   听他说去孙冀家了,锦欢想起来堂姐的事情,问他:“孙冀没跟你说他怎么想的吗?难道就一直拖着我堂姐?”   “他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会儿正心里难受,拉我诉了大半天苦水呢!”   什么叫他也不知道?这么没担当的话说出来,锦欢对他的印象又掉了一分。   她又问时迁:“那你觉得他跟我堂姐这婚事最后能成吗?”   时迁想了一下,他没正面回答,他是这么说的:“站在你的角度来看,我希望这桩婚事还是不要成。”   “这是什么意思,站在我的角度这么看,所以你是觉得他不好?他不是你朋友吗?”   “有些人做朋友很好,但做亲戚未必合适。”   时迁犹豫了下,说有些话他本不当说,君子当静察己过、勿论人非。不过,因为见着锦欢很关心她这位堂姐,他觉得还是得说几句才成。   他说,孙冀是个极为孝顺又多思多虑、顾虑很多的人。但凡思虑多的人,免不了常跟的一个词叫优柔寡断。   所以,像他和婷婷两的事情,他想娶婷婷,但是他又孝顺不想太顶撞他娘,加之他性格的加成,所以,他习惯性地把事情往后拖,想几方都能满意。   但是,有些事情越拖问题越多,明明想几方都顾虑周全,最后往往背道而驰。   于是,事情变成了现在的局面。她娘对婷婷意见更大,婷婷家里人迫她相亲,两个当事人痛苦难受。   时迁说,因为孙冀这种家庭和性格的原因,若是孙冀娶的人是他娘看中的表妹,那便是一桩极好的姻缘,若是娶其他人,尤其还是他娘顶看不上的人,只怕姑娘家要受罪。   这种情况下,婷婷和孙冀真的不大适合。哪怕他两这回亲事能勉强成了,婚后矛盾还是少不了。   时迁跟锦欢说了这许多,锦欢听了感触挺深。   她先前也一直觉得孙冀这性格可能不是很配堂姐,但是旁人都觉得孙冀好,就自己一人觉得有问题,她不好说出口,免得是她自己想法有问题。   这会儿,时迁跟他一个看法,锦欢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想着还是要再找婷婷说一回,劝她慎重。   *   锦欢心里一直想着堂姐的事情,就没怎么注意到时迁的情绪。   她要是仔细看他,就能注意到时迁这会儿心情真说不得好。   他隔了好些日子才来这么一趟,两人却总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他有些不乐意。便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说:“瞧我来这么会了,快把正事忘了,这不是要过年了嘛,今年是咱们定亲第一个年,娘问问你们家对于年礼可有什么要求?”   这个锦欢倒是听她娘说过,说有些人家花了不少钱,买一些特别占地方的礼盒包装的东西,其实钱大半都花在了盒子上面,东西并不多好,费钱还不实惠。   锦欢就回时迁:“正常人家的年礼便可,也不用图面上好看买那些带盒子的,我们家都不在乎这种面上的东西。”   时迁点点头,又问她:“你呢,你有什么想要的?”   锦欢偏过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这也是你娘叫你问的吗?”   时迁停下脚步、低头看她,见她粉腮莹色、眼睛好似黑曜宝石,卟啉卟啉地闪着光,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按理,他该说些好听的哄哄她的,可是,不知怎么的,话一出口就成了:“对啊,我娘叫我问的,她可喜欢你了呢!”   锦欢听到耳朵里,砸在心里头,一阵气闷。   她抬起一只手, 指着他:“你,你——”   嗨呀!好气啊!他到底会不会哄姑娘家开心啊!   虽然能讨未来婆婆喜欢是件叫人高兴的事情,可是,这个时候,怎么能这么回答呢?   他说话都不看场合的吗?   时迁说完就见小姑娘这气恼的动作,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果然,逗小姑娘可比哄小姑娘有趣多了。   锦欢抬头见他还在笑,更气了,没忍住踩了他一脚,犹不解气。重重地“哼!”了他一声,她扭头就往回走。   时迁两步追上小姑娘,难得主动伸手牵着小姑娘的手腕:“你还没说呢,你想要啥?”   锦欢头一扬,骄傲地像只小孔雀:“不说不说,就不说。”   时迁垂着眼睛,耳边是小姑娘软糯的娇嗔、入眼是她细白的手腕,莹润秀气。他心想,小姑娘真是哪哪都招人。   一时也忘了问话。   直到小姑娘一抽手,细滑的手腕便一下子从他手中溜出。   小姑娘得意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后,欢快地跑走了……   时迁脸上是笑,心里也是笑,眼神追着小姑娘的身影往回走。   *   再回到魏家,饭桌已经收了。   魏旭撇着嘴巴,还有些不高兴,平时都是他跟她姐一起出去玩,她姐姐抛下她跟旁人一起出去不说,还玩得那么高兴地回来。   他果断吃醋、不高兴了,对着时迁也没个好脸色。   米氏拍了他一巴掌,时迁给拦下了。   他先前把小姑娘得罪狠了,再问小姑娘喜好她怎么也不肯说,他这会儿决定从魏旭入手,到时也刚好可以给小姑娘一个惊喜。   他先前听锦欢说过他弟弟,知道怎么哄他比较有用。魏旭比较贪吃嘛,时迁用他最爱的沙诱惑他,问他姐姐喜欢啥。   魏旭扬起头,环抱双手,不理时迁,那骄傲的样子简直跟锦欢一模一样。   他是一个懂事的娃,他绝对干不出出卖姐姐的事情,拼命吞咽着口水,不搭理时迁。   时迁又把条件往上加,说是只要以后去集市上,都给他买,这承诺一辈子都算数。   他魏旭可是一个有骨气的娃,区区几个沙糕休想自己低头。想贿赂他,哪那么容易?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哎呀,这可真是亲姐夫,一辈子的沙糕真的太可以了!   时迁再问他姐喜欢啥,魏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她姐就喜欢美的东西美的人,哦,对了,她还喜欢自己臭美。   时迁:……   小舅子,你真勇敢,你姐姐听到了真的不会揍你吗?真的不会吗?   还有,喜欢美的东西美的人,你敢不敢说的再具体点?   这叫我怎么送呢? 第三十八章 二合一   日头西斜, 时迁向准岳父岳母告辞。   锦欢送他到门口,时迁脑子里还想着小舅子那神奇的回答,无奈地带着一脑门的问号以及纠结走了。   锦欢抿着着嘴巴送他, 一脸的欲言又止、委屈兮兮。   不是问我喜欢啥的嘛?这就走了?   锦欢看着时迁背影,气得直跺脚, 扭头回了屋里。   *   锦欢回屋时候,便看到弟弟乖巧地在门边等着, 他低着头、双手扭着衣角, 大约是听见了脚步声, 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典型的犯错后的模样。   锦欢牵他进门,问他:“你又闯了什么祸啦?”   魏旭不安地看了姐姐一眼:“姐,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锦欢深深地瞅了他一眼,说:“你先说,说完我再考虑。”   魏旭犹豫了下, 到底是没瞒他姐, 将他之前跟时迁的对话又说了一回。又说:   “姐我刚想了下, 我说的好像对你形象有些不好, 万一姐夫因此觉得你人太肤浅对你有意见咋整?”   听到亲弟弟的话、锦欢原本淡定自若的脸色瞬间就僵了一下。   臭小子居然跟时迁说自己爱美还爱臭美?   自己喜欢是一回事, 叫定亲对象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也太羞耻了些吧!   锦欢这会儿抄起烧火棍追着臭弟弟揍的心都有了。   她用了七八分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脸色,还好生问他:“那你现在告诉你是想做什么呢?”   魏旭挠了挠头:“姐我这不是想着提前告诉你, 让你有个应对,下次再见我姐夫你装的再好一点儿嘛!”   锦欢:……说我肤浅,还让我下次装好一点儿?魏旭,你可真是个好样的。   锦欢情绪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还在拼命忍耐, 问他:“魏旭,你就为了一点儿沙糕,就卖了你姐,你良心亏不?”   魏旭抱着她姐的胳膊,眼睛里带着讨好和笑意:“姐,那可不是一点,姐夫可是许诺我一辈子的沙糕呢!姐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分你一半。”   他一脸沾沾自喜、仿佛占了好大便宜。   锦欢拼命忍住才没伸手揍这熊孩子,但她也没叫她弟好过。   时迁是个什么人?瞧着他文弱书生好说话,但是锦欢跟他相处有些日子了,知道他这人性格其实有些出入,看着面软好说话好欺负的样子,但其实他便宜真没那么好占。   她弟以为自己占大便宜了,真的是这样吗?   锦欢问他:“时迁他说一辈子给你买沙糕,你就当真了、就心动了?你能确保你一辈子都爱吃沙糕?”   魏旭:……一辈子有点儿长,他也不知道,得考虑考虑。   “退一步来说,哪怕你一辈子爱吃,可你真的能一辈子叫他买给你吃?这两年便罢了,等你过几年大了,你好意思还像个孩子一样叫他给你买糕点吃?只怕到时他要给你买你也不要了。”   魏旭叫他姐说得都要哭了,是这样子的吗?   锦欢还在继续:“你觉得咱家这条件难道不能让你吃得起沙糕?”   魏旭摇了摇头。   锦欢就说:“既然吃得起咋不给你买很多呢?不过是怕你吃坏了牙,也怕你只吃零食不爱吃饭,对身体不好罢了。所以,他先许诺你也没用,等我嫁过去了,银钱我收着,我要不叫他给你买,不给他钱,你还能怪他?”   那肯定不能够啊!   所以,人家嘴里说的一辈子跟你听到耳朵里的一辈子真不一样,魏旭只听到一辈子就啥也不管了,着实有些傻。不知道他姐夫说得其实并没他想象中好。   魏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一脸的难过:“姐你这么说,是说姐夫他涮我?”   这怎么能说是涮呢?顶多只能说时迁说话做事带脑子,话说得留有余地,事情办到了但其实并没付出多大代价。   所以,要怪也只能怪魏旭这个小舅子太好哄了,怪他嘴太馋、不爱动脑子。   但是,这也给锦欢提了醒。她家弟弟因着家里条件好,没受过苦累,没有生活的压力,导致他一直活得有些天真,至今还常常表现出小孩子心性。   虽然,偶尔做些傻事能博得家人会心一笑,但是长此以往肯定不行。   魏旭,他还需要人再好好教导教导。   锦欢决定之后找爹娘好好商量商量自己弟弟的教育问题。   魏旭哪里知道不过一次馋嘴,接下来,将有好多好多的“苦日子”在等着他。   *   打发走了哭得特别真情实感的傻弟弟,锦欢也躺下休息了。   眼睛阖上之前,她心里还在想着去找婷婷的事情。   只是马上就要过年了,明天她得陪她娘去镇上采购年货,后天一家人都要去舅舅家送东西。   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大后天有空去老宅找婷婷姐了。   被锦欢惦记在心上的婷婷最近也还挺忙。   她白天要跟她娘一起相看年轻小伙子,晚些时候还不忘去她和孙冀约会的“老地方”等着孙冀来找她。   孙冀他倒是不忙,但是他娘看他看得紧,所以他常常到的晚,有时还出不来。   这日,婷婷她又等了孙冀一个时辰,到最后也没等到他,她心里的委屈、酸涩止不住地往外冒。   回去后,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断断续续哭了一夜,将眼睛都哭肿了。   锦欢再见到婷婷时候,便见她面色憔悴、眼眶浮肿。   锦欢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手问:“婷婷姐,你这又是怎么了?”   见到锦欢,婷婷越发委屈。有些跟爹娘不好说的,对着小姐妹就很容易倾吐了。   婷婷牵着锦欢坐到自己身边,跟锦欢细细说着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   她说,原本她一面叫她娘安排人给她相看,一面又在孙冀面前表现出被家里人逼着相看的困境,便是想着以此来刺激孙冀的。   结果呢,她跟人相看后、头两天孙冀确实急,他那会儿颠颠找到她家,问她是不是放弃他了,急的他连话都说得不利索。   直等婷婷说她家里人逼得紧,说她没放弃他,暂时只是应付爹娘、他心才安稳下来。   婷婷看他这么急切,心里美的很,觉得这回孙冀怎么都该有些行动,好叫他家里人快些接受自己。谁晓得等来等去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婷婷是又生气又委屈,跟锦欢抱怨的时候情绪也激动的很。   锦欢小声问她:“那你上回跟我说、你有办法、说的就是这个?”   婷婷迟疑地点了下头,说这是一个,她还有办法没使。那个是放在最后,那个要是不成了,她跟孙冀大概就真的要散了。   说这话时,她脸上有些小心翼翼、还有略微惆怅。   锦欢看着曾经骄傲又活泼的堂姐为着孙冀变成如今这样郁郁寡欢、自信全无的样子,心里很是为她不值。   再想到时迁的那一番话,还是打定主意劝她。锦欢说话向来直接,跟婷婷又是熟络惯的,上来就是直奔主题:   “婷婷姐,我从前就觉得孙冀他不是一个特别有担当的人,现在还是这么觉得。你两这事断断续续也磨了两年了,不然我看你就放弃吧!”   听锦欢劝她放弃,婷婷脸色当即就变了。   她跟锦欢解释,说孙冀不是没担当,她承认孙冀性格可能有些优柔寡断,但主要还是他娘太固执了些,是两家家境条件的差距的原因。   锦欢就说两家也没有深仇大恨,但凡孙冀有些担当,早该给你一个交代,而不是一直拖着你,既不能使两家亲事定下,又不叫你找其他人。   这不是没责任、没担当是什么?   婷婷哪怕心里生孙冀的气,但是她却极不愿意听锦欢说孙冀不好。   下意识地就反驳过去:“我都没说你家时迁不好,你也别再说孙冀的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他真的一身毛病,我如何肯一心一意等他?两个人的相处没那么简单,不过是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罢了。”   锦欢倒是不否认这话,要是孙冀对堂姐连喜欢都没有,又怎么会让表姐这样的姑娘家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呢?   但是,两个人之间也不是光有喜欢就可以的。孙冀这样的喜欢带给堂姐的只有不安,只有怀疑,这样的喜欢要如何维继呢?   还有时迁说的,时迁跟孙冀来往挺多,该是很了解他,若不是孙冀真的不合适,他那样的人该不会跟她说那样的话。   锦欢最后还是试着又劝她一回,说:“哪怕孙冀他很喜欢你,但他家里人不喜欢你,尤其是他娘,如今怕是非常不喜欢你。你若嫁过去了,她是做婆婆的,想要刁难你,轻而易举,到时你该如何自处呢?”   锦欢说到这个,婷婷也很有话回她。她说她是嫁孙冀的又不是嫁她婆婆的,只要孙冀能对她好就可以,至于婆婆,等成亲之后她也有有法子哄,再不成,为了孙冀她也能忍让两分。   总之,婷婷觉得,目前她最大的障碍便是能否和孙冀成亲,别的在她看来都不算难事。   但是锦欢不是这么想的。自家人总是心疼自家人,锦欢就觉得她堂姐要是嫁给孙冀未免有些委屈,劝她再慎重。   婷婷摆摆手,说:“你也别觉得我是一头陷进了孙冀他的甜言蜜语里,没了理智才这么坚持要嫁孙冀,怕我将来后悔。   我承认,孙冀他人确实吸引我,但是你忘了吗,我们两个人之间最开始便是我先主动接近的他。早前大堂姐成亲时候我就说过,我不想嫁个村里人、一辈子在地里刨食。满村里我挑来挑去才选中的他,只有他是读书人,我想着等我嫁过去一定支持他读书科举,等他考上了我的好日子自然就来了。”   “你就确定他能考上?能叫你过好日子?”   听到这话,婷婷眼神又亮了起来,她当然相信。   她因缘际会来到古代肯定有其意义。早前她以为自己拿的是种田发家致富的剧本,结果自小到大她在家里压根就没话语权,这条路自然就走不通了。   但是,她若是嫁给孙冀,这不就是妥妥的科举朝堂剧本吗?   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对了自己的路,那么,孙冀他定然能够考中,而她要做的便是先嫁给他,而后好好支持他。   但婷婷跟锦欢说的是另一套说辞,她说:   “哪有十全十美的对象呢?便是有,自己又能配得上吗?我既然看中了他家境、前程,少不得就要就要包容他一二缺点,外加赌上两分气运,盼着他高中罢了。   不说是我,哪怕是你,乡下人家少有比你家庭富裕的,三叔三婶也疼你,可你嫁的时迁不是也有很大的缺陷?”   所以,目前孙冀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条件最好的了,我如何能放弃呢?你既要劝我放弃孙冀,那你能替我找到一个更好的代替他吗?   往下的话婷婷没再说,再说便要伤姐妹之间的感情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婷婷已然执意一条路走到黑,锦欢也再无话说。   其实,锦欢这会儿突然发现,她堂姐跟孙冀有一点儿挺像、就是他们其实心里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并不需要别人的意见。需要的只是别人的安慰和鼓励。   再说,自己这个堂姐自小到大都主意比较正,也许自己该试着相信她,也许她真的能够影响、改变孙冀,让孙冀变成她表姐心目中满意的夫婿,一生幸福呢?   锦欢不再多言!   反正自己这个脑袋是怎么都比不上堂姐的,既然她有办法搞定孙冀,也有信心搞定孙冀家人,过得幸福,她便也不管了。   *   之后几日锦欢便在家里等着时迁送年礼上门。哪知这边时迁还没送年礼上门,老宅那边又有事情。   还是婷婷的事情,听说婷婷在家里折腾起来,说是她想不开,不想活了。   锦欢和米氏还是从村里几个爱说闲话的妇人那儿听到的。   锦欢不相信,明明前两天她刚从婷婷那边回来,而且婷婷明明就很有主意,怎么可能想不开呢?   哪怕不信,锦欢还是跟着她娘去了老宅一趟。   魏老太见着锦欢又来了,翻了个白眼就躲在屋里不出来,她至今对锦欢仍旧避讳得紧。   倒是李氏见着两人,一脸喜色地将人迎进屋里。锦欢跟她娘对视一眼,只看她二伯娘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的样子,婷婷铁定不像是外面传的那样。   锦欢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李氏将两人迎进屋里头坐下,没等她两问,李氏自己就开了口:“弟妹是为我家婷婷的事情来的吧?”   米氏点头,回道:“我听外头有人说婷婷在家里头想不开,我想着婷婷这丫头向来活泼,该不至于,但是还是不放心,便来看看。”   李氏脸色先是一黑,她对着门外唾了一口,尖着嗓子:“这些烂了心肠的货色,沁是胡咧咧,我家婷婷好着呢,怎么可能为男人想不开?”   米氏:……她可没说是为了男人,这李氏这么激动干嘛?   恰好这时婷婷过来了,锦欢看她脸色确实是有些不好,比起前天好色失了血色,有些苍白。不过,她的精神头瞧着很足。   婷婷进门很热情地喊了一声“三婶”,而后她牵起锦欢的手,转头却是对着她娘说话:“娘,你在三婶面前瞎说啥呢!我三婶不爱说人是非,你把我事情跟三婶说说就成了,别又骂人。”   说完,她对着米氏笑了笑,就牵着锦欢进自己屋里说悄悄话去了。   米氏笑了笑。   李氏被闺女说了也不恼,她这会儿又高兴起来,很是兴奋地跟米氏分享好消息:“弟妹,你不知道,她们就是嫉妒我闺女跟孙秀才家的孙冀结亲,这才故意造谣呢!”   锦欢最后刚好听见这句。   她一脸震惊看婷婷,前几天还闹得不愉快,这才几天,两人就定下了?   婷婷羞涩地点了点头。   她跟锦欢解释,说孙冀突然认识到他对自己的感情和责任,为了她,他跟她娘下跪求情,又拿自己的前程威胁他娘,若是他娘不同意他两的亲事他就放弃科举。   他娘早年的执念便是能做上官太太,这才嫁了孙秀才,结果孙冀他爹这秀才一做便是几十年。他娘对孙冀早不抱希望,将期望全放孙冀身上,供他读了十来年书,这会儿孙冀要不考,他娘能同意?   他娘好悬没疯掉。   发现孙冀说了那话之后当真抛下了书本,他娘憋不住了,妥协了,什么事都不如儿子的前程重要。这不就松口了。   说起事情经过,她一脸的甜蜜。跟锦欢说话时,都带着些炫耀式的抱怨,说她就相信孙冀,肯定没有看错人。   锦欢听了就感觉挺一言难尽。   情感上她该替堂姐高兴,毕竟婷婷盼了这么久,能走到如今,跟孙冀两人修成正果也挺不容易。   可理智上,不知道怎么地,她有些忍不住替孙冀他娘难受,培养了儿子十来年,结果最后儿子为了一个女儿用前程来威胁自己?   锦欢她将孙冀这事往她弟魏旭身上一套,要是魏旭有心上人了,她娘不愿意他便拿前程威胁他娘,闹起来不给他娶他心上人就将十多年全家的心血都抛费、不考科举……”   这得多糟心!   锦欢最终只能笑笑,祝她幸福罢了。   接下来,就都是婷婷一个人在那边甜蜜地“抱怨”孙冀了,锦欢也没啥兴趣再听,很快便出了门。   只婷婷送她出门时候,锦欢习惯性握她手腕时候,婷婷忽然“嘶”了一声,眉头紧皱,很不好受的样子。   锦欢一下子便松了手,刚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婷婷一把将手缩了回去。   许是感觉自己反应太奇怪,她又说了句“我身子还有些不舒服,就不送你了。”说完,便完了门。   锦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好似婷婷抽回手时,她眼角闪过一抹红色。   锦欢回去路上跟她娘说起来这事,米氏想着刚进门时候李氏那奇怪的反应,心里就大概明白了。   婷婷那丫头向来有主意,发生这样的事情米氏心里其实不大意外。但她不想叫闺女知道这些,便转了话题,跟锦欢说起她在老宅跟妯娌的聊天。   前头基本都是李氏一个人在说,炫耀她家闺女跟孙家定了亲,话音里掩饰不住的得意。后来,王氏也参与进来,话题便生生转了个弯儿,变成了诉苦大会。   王氏诉苦诉的是出嫁一年多的闺女红枣的事儿,说是红枣婆婆是个极难缠的,红枣她在婆家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米氏趁机教导锦欢,说跟婆婆相处也是一门学问,不可太要强,也不可太软弱。总之,媳妇跟婆婆的相处这也是门学问,尤其是见证了婷婷跟红枣两个跟婆婆相处不好,日子难过的事情,米氏决定闺女出门前得好好教教她。   也是这会儿,米氏又万分庆幸锦欢将来嫁到时家,因为本身锦欢嫁过去、便是时母这个婆婆自己求的。   这意味着锦欢她的婆媳关系相较于一般人家要更容易些。   *   到了腊月二十八,时迁终于赶在年前送来了年礼。   酒、肉、鱼、鸡、油、果子等等送了一堆。至于给锦欢的礼物他决定过年当天再给,当然锦欢这会儿还不知道。   端看这年礼,时迁确实是把锦欢的意见听了进去,没买那些不实惠的盒子做表面功夫,送来的都是很实惠的。   米氏看着就很满意。她倒是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男方家送来的东西多少直接就反应了男方家里对女方的满意和重视程度。   时家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就是给她家闺女做面子。米氏心里自然高兴,看着时迁就越发满意,便是时家提的想叫锦欢早点儿过门也没一下子就给撅回去。   只说是考虑考虑。   等时迁将带来的东西放好,米氏就叫锦欢招待时迁去了。   锦欢见到人心里明明高兴地不行,偏面上做出一副高冷模样,她将时迁带到外头大榕树下,见周围没了人,她就抢先发难道:“你上回作甚要欺负我弟弟?”   时迁:……   他还没明白锦欢问的是啥,就很无辜地问:“我何曾欺负过小舅子?”   听时迁喊魏旭叫小舅子,锦欢脸一红,就瞪他:“还没成亲,你不许瞎喊。还有别以为我没瞧出来,你许他一辈子的沙糕不就是在哄他吗?你还说没欺负他?”   时迁这才恍然,感情这是替弟弟找后账来了。   他弱弱地反驳:“不许喊小舅子,那我喊弟弟吧!再说,我那也不算哄他,毕竟我也没撒谎不是。”   锦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感觉时迁在她面前脸皮好似越来越厚了呢?!   锦欢又问他,上回“欺负”了她弟弟,他要怎么弥补?   小姑娘抓着不放,时迁没奈何,认真地给锦欢作了一回揖,说道“全凭您安排。”   见他耍宝,锦欢脸上终于绷不住有了笑意,轻轻锤了他一下,在时迁夸张的叫声中、说魏旭有些天真,有没有法子好好教教他?   时迁:……   还当你要怎么替弟弟找补回来呢?结果说到最后这是要替弟弟紧紧皮的意思吧?你这姐姐当得真得不亏心吗?   时迁摸了摸鼻子,想了一下,认真回她:“年后我教他认字、读书成不?”   时迁是真想教小舅子读书的。不论什么时候,读书认字都没坏处。   再说,魏旭也没大毛病,就是需要磨一磨性子,在叫他读书认字的过程中,穿插一些故事、道理更好一些。   从前魏家虽然有钱,但是也没想过送魏旭念书,一来,乡下人家见识少,没觉得念书有啥大用,二来,也是村里没有私塾先生教导,镇上又太远了。   如今听时迁这么一说,米氏先是意外,想了一下还挺感动。   毕竟,时迁其实完全可以不费这功夫的。他来教导魏旭,他就要常常奔波,完全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不是一片真心,谁肯这么干呢?   因着这个,米氏这回是彻底认可这个女婿,连带着时迁和锦欢的婚期也松了口,同意婚期定在来年。   虽然是定在来年秋天,瞧着时间还久,但相较于原先一直不松口,如今好歹有了盼头不是!   *   时迁一个亲自教导小舅子的主意,不仅搞定了婚期,小舅子这边也有收获,真可谓是一石二鸟。   原本魏旭这个小舅子觉得先前、时迁涮了他,对他非常有意见,这趟过来,魏旭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现在时迁成了自己老师,这下子,魏旭也没辙了。为了不被穿小鞋,他只得乖乖认怂,屈服于时迁的“恶势力”之下了。   米氏更不用提,早不记得当初刚给闺女定下时迁时候的后悔了。经过了这么一着,她再看时迁,那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尤其是米氏也是个颜控,女婿不仅贴心,这模样也俊俏,真是越看越满意。   相较于米氏的丈母娘眼光,那魏三就刚好相反,越看越烦,巴不得这个要拱自家白菜的猪永远别出现才好。   对着时迁永远没个好脸色。   现在,不用锦欢出马,米氏就上阵劝他。说女婿人贴心,真不错,叫他别老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家,看人不顺眼。   魏三哪里看不出米氏的本心,铁定是看时迁这个混小子好看,有了美颜滤镜,开始替人说话了。   这母女两真是绝了,一对颜控。   怎么把严控属性严重超标的母女两智商拉回、理性找回?我真是太难啊!魏爹留下了心酸又绝望的眼泪…… 第三十九章 二合一   米氏带着锦欢把年货置办齐全, 馒头、花卷蒸好,窗花贴好,魏三带着儿子在屋里院外上上下下打扫干净, 高高兴兴地过起了新年。   年三十事不多,吃完中饭以后锦欢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冬天的太阳都不大, 光线较柔软,锦欢舒舒服服地沐浴在暖阳之下, 就是这时, 她忽然听到门口窸窸窣窣地有声音传来。   爹跟弟弟端肉去老宅了, 娘在屋里头, 只她一人在院子里。   她坐起身子朝外瞥了一眼,好似没人, 紧接着声音也没了,小姑娘犯了懒、继续躺下。   结果她刚躺下就又有了声音,同时还有块石子被扔进了门来。   锦欢:……   大过年的搅人清梦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她猫着身子悄悄往门口走, 一点儿也没发出声音来。   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讨人厌的这么烦, 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到了门口, 锦欢借着门的缝隙隐约可见一点儿影子。就在这时, 她猛的一下开了门。   门外之人紧跟着就是一个踉跄不稳, 眼看要摔, 锦欢一下子认出了人,眼疾手快一把又给拉住了。   这人不是时迁又是谁?   见是时迁, 锦欢就要把人往屋里面带。   时迁连连摆手,死活不肯进去。不仅如此,他直接拉着锦欢往旁边巷道里去。   大过年的跑来别人家里已经够荒唐的了,他在门口闹出动静,引得锦欢出来就是不想叫人发现。   哪里会跟锦欢进门?   锦欢这会儿见了人还比较惊喜、由着他牵着自己手往外走。   边走边问他, 怎么今儿过来了。   锦欢也不是不欢迎他的意思,实在是大过年的,家家都忙着团圆,很少有说出门去旁人家的。   时迁这娃在家里也是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安慰自己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散散心。   这一散心就散到了河对岸的魏家村。也是绝了,谁家大过年的能跑这么远来散心?   这会儿,周围没了人,又见锦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才反应过来,脸上慢慢又覆上了一层薄粉。   瞧着比锦欢脸还要红。   锦欢:……明明觉得他在爹娘面前表现挺好的,“坑”她弟时候也挺果决的啊!   锦欢觉得还挺神奇的,越发爱看他,眼睛都不眨。   瞧着锦欢一直盯着他瞧,时迁又有些受不住,便想转移锦欢的注意力,问她:“你家这几日是不是吃得挺好?”   临近过年嘛,各种油炸肉食都准备起来了,可不就是这样。锦欢点点头,口里“嗯”了一声。   “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你脸圆润了这许多。没少吃吧?”   锦欢:“……”   甭管什么时候,女性就没有不介意别人说自己胖的。而当说的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夫的话那效果又更上一层。   锦欢神色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她双手围上自己的脸颊,接着还自己捏了捏两腮上的肉,亲自测试看看自己脸是不是真的圆润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觉得自己的脸好似真的圆了一圈,有点儿肉肉的。   想到这儿,她小脸皱成了一团。背过身子,不叫时迁再看她,自己一个人原地自闭呢!   好在时迁还算有分寸,见小姑娘真的伤心,他又赶紧哄她,说刚刚都是逗她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绢布包好的东西递给锦欢,说:“送你的新年礼物,拆开看看?”   前天时迁送年礼来那一回压根就没有单独给自己的礼物,锦欢还当没了,心里还气了时迁一回。这会儿见时迁送来礼物,倒是真的很惊喜了。   她略微矜持了一下,就从时迁手里接过,打开一瞧,是一面圆形带着花鸟纹饰的小铜镜。   材质一般,胜在款式小巧别致。锦欢看了也还喜欢。   时迁神态柔和地看着她:“我听魏旭说、你喜欢美的东西美的人,我想了半天,发现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你了。   既然这样,不如送你枚铜镜,这样你不就能天天欣赏到美人了?!”   锦欢:“……”这是在夸自己好看的意思吧!   先前得了铜镜,她心下喜欢也有,但也不是很激动。   但是听了时迁这番间接的表白后,她的嘴角就压不下去了,直往上翘。   再听时迁说这趟专程来给她送新年礼物的,她眼睛亮闪闪的:“那你前儿来送年礼那回怎么没给我?”   时迁想着上回惹了小姑娘生气,这回怎么也得弥补回来,他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之后回她,声音柔得要滴出水来:   “这不是想着送你的礼物必须得有牌面,怎么能跟旁的东西顺道一起送呢?”   怪道人都说甜言蜜语,果然有些话叫人听了真能像是吃了蜜一般,甜津津的、灌了满身满心。   锦欢嘴上说不信,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时迁只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就觉得这趟没白来,心里满足极了。他早上还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来魏家村见了人,走时候心里满满当当的。   这便是少年人的情感了吧。不见就特别想,只要能两人待上一会儿,说上一会儿悄悄话来,心里就感觉特别满足,为此,再奔波再麻烦也不怕。   *   时迁过来这一趟使得锦欢一整天都是笑脸。   相较于锦欢的欢喜,米氏和魏三则不同。一想到今年是闺女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两人都有些伤感。   晚上一家子围在一起点着油灯守岁,说着这一年的得失喜乐,说起锦欢的亲事,米氏没忍住一把抱住闺女,声音有些哽咽:“孩子追人老,闺女你一长大娘就老了,闺女你长得慢点儿成不?”   可时光带来的成长这回事又哪里能听个人的安排呢?   锦欢偎在她娘怀里,软软地撒着娇:“娘才不老呢!娘瞧着也就比我大几岁的样子,走外头人要不认识铁定不敢说你是我娘。”   米氏红着眼眶,抱着闺女不撒手,锦欢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撒:“娘你不知道外头都说你瞧着一点儿不像两孩子的娘,都说你是不是成精了,怎么成亲十几年都不带变一下的?”   锦欢模仿着说话人那语气,话里的酸涩扑面而来,米氏“噗”地一声被她逗乐了。   米氏点着闺女额头说她尽胡说。锦欢却不依,说她没说谎,叫亲爹给作证:“爹,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错,娘是不是最年轻好看没变过,你是不是好几次看娘好看直了眼?”   魏三:“……”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说她长这么好看全是随了娘,娘要是不好看能生出她这么好看的闺女?   魏三:“……”闺女,你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之前可是说多亏爹你才这么好看的,怎么现在又全成了你娘的功劳了呢?   许是魏三哀怨的眼神太过直白,米氏看了个正着,刚被闺女夸的飘飘然的好心情也没了。   她都顾不上两孩子在给孩子爹留面子了,直接一把揪住魏三耳朵,问他那表情是啥意思,是觉得她不好看还是觉得她老了?   可怜魏三解释了好几个时辰,又把“貌美如花、心地善良、温柔贤惠……”等等他知道的听过的懂或不懂的好词全都夸了一回,最后米氏那床也没叫他沾。   年三十晚,魏三苦兮兮地敲响了儿子的门,在儿子嫌弃的眼神中硬赖着蹭了一晚。   整个晚上,他脑袋瓜子就一句:   女人,她不讲理。   *   正月初一,爆竹声中、辞旧迎新。   一家子携手去老宅拜年。   平时,魏老太一见着锦欢就避开,今儿来拜年却是怎么也避不开的。所幸一年就这么一天,她也忍了。   见着孩子们拜完年,一人发个红纸包的压岁钱也就撤了。锦欢出了门打开一瞧,果然还是一个铜钱。   再看弟弟那边,两个。至于堂兄和堂姐那边多少就不知道了。锦欢也没问,左右她奶不喜欢她,她都习惯了。   锦欢来老宅,魏三只要在、他一定是不错眼地瞧着的,自然也看到了老太太给闺女的一个铜钱。这两娘他对她娘已经很少起争端了,老人家给不给、给多少都是她自己的事情,魏三也管不着。   但是他却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小的银花生,塞进了闺女的红纸包里。做这动作,他没瞒着老太太,就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塞的。   他也没旁的意思,就不想闺女受委屈。   果然,魏老太又气了一回。哪怕是两个嫂子见着了也眼气,不过这个小叔子早同他们分了家,给多少她们也管不着,只能干看着。   *   回去路上,米氏还说他,说是魏老太年年来这么一回,都习惯了,今年干啥当面气她?   魏三说往年那不是身上没有,今年刚好有一回跟镇上的大户人家管事卖野物,得了这么几个银花生,可不得用上也叫她闺女出出风头。   米氏锤了他一下,风头是出了,那饭桌上气氛也怪了,魏老太那脸色垮的人败胃口。一家子加起来都没吃几个饺子。   魏旭常抱怨他家重女亲难,结果回去了银花生也没少他的那份,乐得他原地一蹦三尺高。   然而,等刚到手的银花生才悟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叫他娘收缴了去,美其名曰担心他人小弄丢了、先替他收着、攒着,等以后要用钱再给他。   只是,依他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他这银花生约莫是要不回了……   难受、想哭!   *   年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当然这个一般都是新嫁的姑奶奶的待遇,一些出门子很多年的闺女就不讲究这个了,比如米氏。   米氏如今都是等他兄弟初四或初五有空的时候来接她,她再领着一大家子回娘家。所以今儿一家子今儿都在家里。   米氏是没这么待遇,刚出嫁一年多的魏枣有啊,王氏难得起了个大早收拾收拾,欢迎她家女儿带着女婿孩子一块回家。   最后等来女儿自己背着外孙女抹着眼泪进门。王氏往后望了有三尺地,最终也没见到女婿的影子。   王氏从闺女怀里接过外孙女,问她咋回事,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女婿呢?   红枣一听她娘问话,更委屈了,抽抽噎噎地说周壮他娘不叫他跟自己回来,让周壮去接他姐姐了。   周壮那姐姐都出嫁好些年来,按说不该跟新进门的弟媳妇过不去,抢在周二回娘家。再不济,周壮他不是还有一个哥嘛,让他哥去接不成吗,就非得周壮去不可了?   红枣跟她娘哭诉,说是当婆婆的故意的,因为她生了闺女不招婆婆待见,前些天又因为闺女的口粮问题跟婆婆争论了起来。这不,婆婆就在这儿等着她了,拦着周壮不叫跟她一块儿回来。   新出门的姑奶奶没有女婿陪着回娘家是很丢面子的事情了,也难怪红枣哭的这么委屈。   王氏听了就先指着周壮一家上下骂了一通,光骂也不成啊,闺女这日子明显不好过,想法子改善处境才是重要啊!   王氏抱着外孙女,朝屋里喊大儿媳徐氏。叫她又请三房过来,说是红枣回门,想她三叔三婶和堂弟堂妹了。   徐氏应了一声是,转头便出了门去叫了。   米氏上门就见侄女一双眼睛通红,脸上还带着泪痕。她心下叹了口气,挨着旁边坐下。   王氏见只有她一人过来,还问:“我不是叫老大媳妇喊你们家都过来都嘛,怎么就你一个来的?是老大媳妇话没说清楚?”   米氏心说昨儿才在老宅这边闹得不愉快,今天一家子要过来吃饭,桌子上这饭能好吃?她又不是傻了才叫男人孩子赶在这当口过来受罪。   要不是看在侄女的面子上,她都不想过来。   当然,米氏没直说,她不经意地转了话题:“侄女这是怎么了?还有,怎么没看见周壮?”   王氏一听米氏提起周壮,她就来了火气,哪里还记得三房其他人?对着米氏就开始骂她那女婿以及周家一家子,上到周壮她爹娘的爹娘,下到周家的孙子辈。   得说王氏这张嘴也是毒,骂的话连米氏都听不下去,赶紧半路截住,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氏这才回归正题,说起周壮一家子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情。有些之前米氏早听这个大嫂抱怨过,有些是红枣跟她娘才说的,还没听过。   比方说红枣婆婆对红枣这个儿媳一直都不大满意,尤其是她生了丫头没少叫她婆婆嫌弃,没好吃的进补不说,连月子也不给伺候,这些米氏之前就知道。   但是,像是月子里不给伺候罢了,还使唤儿媳洗衣做饭起来干活,这个她之前就没听过了。估计是红枣自己先前瞒着她娘,这回忍不了了才说出来的。   红枣月子养的不好,孩子没奶水吃,好容易东家西家求着几家刚生了孩子的帮忙喂了几个月,眼看人家也不能再接着给喂了,她求婆婆拿点儿米出来给孩子熬米油喝,这不就戳了婆婆的心肺了。   原本这婆婆就瞧不上红枣生的丫头片子,结果,你不说自己顾好给我少添点儿堵,还要我拿米出来给她吃,哪那么精贵呢?!   这不,婆媳两个就吵起来了。然后就有婆婆拦着不叫儿子陪着回来这起事,想来是想借着这个治治儿媳。   米氏听了前头,哪怕她只是婶娘,心里也气的紧,觉得这婆婆太苛刻。   她再仔细看侄女,出嫁前哪怕不说是村里一枝花,好歹也是白白净净的,脸上还有些肉嘟嘟的。现在呢,一张脸蜡黄蜡黄的,眼眶红肿,再看那手上也是一道道皴裂开的口子。   米氏就说不能惯着那边。这姐儿再在她家过下去,还不定被磋磨成什么样子呢?   王氏心里早有主意,就等着米氏开口呢!   米氏说不能惯着,她就把话接了过来:“我也是这话,我想着那死老太婆敢这么对我闺女必然瞧不起我家。三弟本事大,挣的多,这乡下地头,有钱的说话比我们这没钱的要管用,你看看能不能请三弟上那头说说、警告一下?”   就说怎么喊自己过来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米氏心里头对王氏的为人又多认识了一层。   她也没想着拒绝,王氏许是人品不咋地,但是红枣这个孩子还成,从前她没出嫁时候,也是乖巧懂事,因着是家里大姐,偶尔锦欢来老宅还会帮着照顾一二。   所以,力所能及的份上,米氏倒是也愿意帮侄女一二。   但是,米氏觉得红枣这事不是单纯警告两句就成的。这要是自家闺女受了这罪,她觉得她忍不了,必须得把闺女接回来,把女婿还有那边人揍一顿才成。   至于后续还是得看那边诚意再考虑,否则,她绝对不能放心闺女再回去的。   只是,红枣到底是她侄女不是闺女,都说“劝和不劝离”,她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就隐晦地说:   “叫她叔帮着警告一二倒是没问题,可我觉得只怕不管用,还是得两家开诚布公地坐下来谈谈,把话说清楚才成。”   这不光是红枣她婆婆的问题,还有周壮呢?他是个什么态度?就由着他娘作贱媳妇儿?要是这样,那这女婿就不能再要了,把红枣接回来是正经。   红枣一听就摇头,说是他相公还行,平时他在也会帮着自己干活,照顾闺女。只是,有些时候那是他娘不好他不好太忤逆,他娘也多是趁他不在时候过分。   明显,红枣她心还是向着周壮。便是王氏除了要魏三帮忙警告周家一下,旁的也没想过。   “等红枣再生个儿子日子就熬过来了,谁家新媳妇日子不是这样子熬过来的呢?”   行吧,当娘的当闺女的都这么说,米氏自然就不会上赶着搅事,反正谁的女儿谁疼呗!   米氏应下王氏的话,但是先说好,不能只魏三一个人去找周家,毕竟红枣亲哥亲爹都在,没得叔叔出面的道理。得叫魏大这个当爹的一起去。   王氏自然没有意见。   *   这妯娌两聊的差不多了,李氏也凑了过来。   这会儿数她最得意,因为婷婷终于赶在年前跟秀才公的儿子订下亲事了嘛!李氏又不是啥低调人,她恨不得宣扬的所有人都知道。   过来问候了一圈,李氏指着红枣笑着道:“红枣,好容易回来一趟可不兴哭。做人媳妇受委屈也难免,忍着忍着就过去了。   对了,婷婷年前亲事定下了,开春就成亲,到时候你一家子都回来吃酒啊,也沾沾她的喜气,说不得日子也能好过些。”   李氏跟王氏这个大嫂可以说是积怨已深,这会儿,红枣过得不好,她家闺女又嫁得好,可不就过来秀存在感了。   米氏在王氏心里是财神爷,得捧着供着,毕竟现在还靠着帮三房种地多一份收入呢!可李氏她凭啥惯着?   李氏敢踩她闺女痛处,她就敢咒李氏闺女婷婷也过得不如意。   “呦,婷婷这亲事怎么成的、旁人不知道,咱们一个院子里住的,难道我还不清楚?你要过来炫耀,好歹也等她腕上证据没了再来?   再说,这亲事年前才刚定下几天,马上就要出嫁,日子这么赶,不知道的该说这是女儿家恨嫁呢、还是担心夜长梦多嫁不出去呢?嫁地这么着急,可别最后哭得更惨哦?”   王氏说得也够狠,这话说完,妯娌两又打了起来。   反正这样的戏份在老宅上演了十来年了,也没人再想着拉架了,米氏寻个空档就溜了。   *   回去后,米氏还跟魏三说起婷婷出嫁时间太赶这事。自家闺女订亲更早,成亲正日子定在秋天都嫌赶,婷婷这订亲加成亲加一起一共就两月,可不赶嘛?   魏三如今是一听嫁人两字就急,他哪还有心思管别人,如今他整个心思都在自家闺女身上,他家今年也要嫁姑娘,他心里很不好受。   媳妇舍不得闺女还能抱抱闺女,额头抵着额头疼她,当爹的却不成。   那怎么办呢?   魏三就只能再看见女婿的时候多给几个白眼,以及好好为闺女准备嫁妆,叫她风光出嫁,让她哪怕嫁到婆家也是底气足足的,婆家不敢小瞧她…… 第四十章 ……   魏三做啥都是懒懒散散的, 唯独在给闺女置办嫁妆上真是使了十分力气。   他给闺女准备的嫁妆跟大户人家的姑娘比起来许是赶不上,但要是在乡下人家里面,那可真是独一份。   比方像是家具, 城里姑娘讲究,但在乡下, 若姑娘的爹不是做木匠的那基本是甭想了。   魏三就给锦欢置办了,不仅给置办了, 还是还是从头到尾一套全, 像是衣橱、圆桌、靠椅、箱笼、五桶、梳妆台等等。   光是这一套家具打下来就得费不少时日, 魏三多付了些工钱才叫木匠师傅先紧着这边。   不仅是家具, 还有之前给闺女买的一个铺面,他后面又添了一个, 又给准备了两对金银镯子,款式不太讲究,但很实在。   其它的像是吉祥被套、四季衣物就是米氏给准备了, 还有嫁衣, 锦欢自家是不会绣的, 米氏带着锦欢选好了料子和绣样, 之后便交给了外面的绣坊。   杂七杂八地准备起来, 魏三夫妻两之前还觉得时间挺充裕, 现在发现就有些不大够用了。   便是锦欢,从前总爱在外头跑, 今年也静下心来,把时间都用来陪伴家人了。   魏家准备的嫁妆这么多,相对应的,时家的聘礼也得往上提一截才成。当然,时家是不知道锦欢的嫁妆里面还有铺面, 否则,他们怕是得要愁死。   总之,两家在这场婚事里面都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以及诚意。   *   在魏三给闺女风风火火地置办嫁妆的时候,婷婷终于心愿得偿,迅速嫁到了孙家。   也许是这桩婚事时间定的太赶,又或许是孙冀他娘心里不高兴、故意为之,总之,婷婷成亲那日远没有李氏想象的那么风光热闹。   孙家那边请的客人少不说,就连孙冀舅舅那边都没有一个人过来孙家这边吃酒,这在娘舅大过天的习礼中着实有些不寻常。   酒席上一些人私下就不免又提起了孙冀舅舅家那个表妹。原本大家都以为孙冀会娶他那个表妹来着,结果如今娶了门不当户不对的魏家二房的婷婷。实在令人唏嘘。   有人就说,是不是孙冀对不起人家姑娘了?也许两家早就说好了,是孙冀这边反悔惹了他舅舅不高兴了?不然他舅舅那边不该一个人都不过来啊?   大家也都是八卦几句,至于结果如何,谁知道呢?   两家都在一个村子里面,离得也不远,孙家酒席办的不热闹,魏家这边的亲戚自然该瞧见的就全瞧见了。   亏得李氏请了娘家那么多人过来,她还准备好好炫耀一番闺女嫁的好,结果就这么被打了脸,忍着火气和憋屈招待亲戚,还叫王氏给奚落了一回。   二房夫妻两心里呕了一肚子气,却不敢找孙家,原本就是他们家闺女高攀了,嫁的这么着急可不就是怕夜长梦多,错了了孙家这样的好人家。   所以,人家不给脸面,他们也没有底气找人家,再多憋屈也只能自己忍了。   *   相较于爹娘的不高兴,婷婷的情绪就要好多了。她失望也有,毕竟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哪个姑娘不盼着能风光出嫁呢?   但是婷婷的优点就是她会权衡利弊。能够嫁进孙家,本就是她的期许,为此,哪怕受些委屈她也愿意。   何况,孙家的反应原本也算是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失望有,但还是高兴。   锦欢在房里陪着婷婷等孙冀来接,她看着堂姐既紧张,又好似怀着无限憧憬,仿佛还有志得意满。   这一刻,她挽着堂姐的手,真心祝福堂姐往后余生都能够得偿所愿,平安快乐。   哪怕亲事办的不够热闹,孙冀来魏家接人那一刻,锦欢看到堂姐她笑得明艳而又灿烂,眼睛里漾满了幸福。   锦欢看着看着就出了神,也不知道等她成亲那日,又是什么模样?   *   日子过得极快。   锦欢感觉好似前一日还是在堂姐成亲,怎么明天就要轮到自己出嫁了呢?   天已经黑了,屋里的油灯也点上了,明明灭灭,隐隐约约,锦欢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心里“咚咚咚”地直打鼓,整个人都有些不安。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第四十一章 ……   米氏推门走了进来。   锦欢见着她娘过来, 一下子便松了被子,等米氏坐在床沿上,她双臂轻轻环住米氏, 搂得紧紧的。   “娘——”   她声糯糯的,天然便带着几分撒娇在里头。   米氏知道闺女这会儿心里定是紧张而又无错, 便由着闺女抱着,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好像小时候哄睡觉她时候一样。   过了一阵子, 锦欢自己便不好意思起来, 松开了她娘。   知道闺女害羞了, 米氏也没打趣她,娘儿两这才说起贴心话来。   “你的嫁妆箱子里面东西娘都放好了, 时家聘礼里头的二十两、还有爹娘给你准备的六十两都在里头。   还有,你记着箱笼最底下的夹层里面有两张契书,是镇上的铺子, 这个才是爹娘真正给你准备的嫁妆, 有了它们, 哪怕我闺女啥也不干也照样能衣食无忧, 你注意收好。”   锦欢不知道爹娘还给准备了铺子, 这会儿一听到就推辞不要。   爹娘他们给她置办的嫁妆够多了, 他们心疼她,她同样也心疼爹娘兄弟。   “听话, 有这两铺子捏在手里,不怕没钱,有钱心就不慌,爹娘也能放心你,少操点儿心。”   米氏态度显得极为坚决。   锦欢知道她娘一旦定了主意, 便是她爹也不能改变,便也不跟她娘争了。   见闺女不再往外推,她脸上露出笑来,把锦欢揽在怀里,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锦欢的一头乌发。   闺女手里有钱,生活她便不用再如何操心,相比起来,她更担心闺女跟时家那边人的相处。   *   自小到大,可以说锦欢一直是活在爹娘的维护里的,原本有个魏老太不喜她,原该受些磨难,结果她爹娘疼她,早早的分了家。   自此,锦欢的磨难没了,生活环境单纯,人际相处也有爹娘在前头撑着,顺风顺水地长大。   所以,米氏极担心闺女嫁人后跟时家那边人的相处。尤其是听说时家前头两个儿媳妇很不好相处,她更焦虑。   “对于你那两嫂子,她们占着身份上的便利,又比你早进门,所以你这边容易吃亏。   若是跟她两起了冲突,你尽量别正面硬碰,去找时迁还有你婆婆告黑状,他们出面更方便些。”   “好在,你那两嫂子已经分家分出去了,你们相处的时间应该也不多。”   米氏絮絮叨叨个不停,锦欢乖乖巧巧地靠着她娘,耐心听着。   娘亲的怀抱叫她心里安心,细细碎碎的声音也仿佛带着魔力,一点点抚平自己忐忑的情绪。   *   说完了嫂子,重头戏来了,婚姻里头,两口子的相处才最要紧。除了男人,公婆同样重要。   作为一个嫁进了魏家十来年,从没吃过苦的媳妇,在这方面,米氏她很有发言权。   “这男人其实很多时候跟孩子很像,你得多哄,把他哄好了,哄他疼你护你,你的日子就好过。”   “你在家里可以上房揭瓦,但在外头一定要给男人留足脸面——”   “男人他只要动手帮忙做事,甭管他做得好不好,夸就对了。这样他才会有成就感,下次还会接着做。”   “至于公婆那边,也别想着刚嫁进门要好好表现,给那边留好印象,就一天到晚干活忙个不停。我闺女是他们家求进门的,不需要如此。   你记着娘这句话,表现太勤勉、人当你新媳妇应该的,前头做习惯了,后面那些活十有八九还得摊你头上,还落不着好。   那倒不如一开始就索性就别给她们你特别勤快的印象,这样,后头她们干啥活你若是能帮把手,她们反而觉得你懂事。”   ……   锦欢听着,也不管有没有道理,先在心里头的小本子上记下再说,这些可都是她娘这么些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呢!   锦欢听得认真,米氏说得也很有兴致,这会儿已经从如何跟人相处说到教闺女如何偷懒的小技巧上面了。   “你要是不想进厨房烧饭,也可以放着让时迁来。凭啥做饭就非得是女人的活?都是惯的。你记着一开始就把饭做得非常难吃,这样几次过后你看他受得了不?   受不了了他自己就会想办法,之后你再下厨的机会就少了。”   米氏这话说得极为肯定。   锦欢忽然就从她娘的怀里坐起了身来。   原本因着要离开爹娘心里头还很难受,听她娘说起这个,她瞪大眼睛,一双清灵灵的大眼睛直视她娘:   “娘,咱家就数你做饭难吃,所以咱家经常是爹下厨。这不会也是你故意把饭做的难吃、来哄爹做饭的吧?”   米氏:“……”   经验源于生活,这会儿米氏想反驳,可她闺女也不是傻子,能信她?   话说得太快一下子暴露出来,米氏尴尬了,她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回答,最后,极生硬地转了话题:“那个—那个——它不重要——”   “娘在说你呢,还有——”   可惜话题已经跑偏儿,锦欢满脑子都在想,她小时候印象极深的来源于她娘的几次黑暗料理,居然全是因为他娘懒,故意为之!!!   她和弟弟又做错了什么?   她和弟弟也太冤枉了好嘛!   还有她爹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他真的不知道嘛?   米氏看向她娘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米氏:“……”心慌慌,说不下去了。   可还有明天的洞房没交代呢!不过这方面,她也不好意思跟闺女说的太清楚。   想着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比较通晓的,女儿家懂的再多也没啥用处,便匆匆搁下一句“你明晚不要太紧张,身子放轻松,之后全听女婿的就成”   说完就溜了。   锦欢:“……”懵懵懂懂、恍恍惚惚。   *   米氏面皮通红,回了屋。果然就见魏三没睡,还在等着。   想着刚刚叫闺女点出她故意做饭难吃躲懒的事情,这会儿面对魏三她心就虚,眼神飘忽,不敢跟魏三对视。   “不是,明儿是闺女要成亲,你脸红个啥劲儿?”   米氏:“……”我开心的我激动的不成吗?   好在,魏三也不揪着她不放。他这会儿一颗心泡在柠檬里,酸得够呛。   闺女大了,出嫁前最后一晚,她娘还能陪她说说贴心话,他却不方便去闺女那屋,只能干看着,心酸嫉妒不舍……   恨不得明儿不叫时迁上门才好,可女儿家又终归要嫁人,他哪里能真的拦呢?   心塞又难过,一句句叹气声、此起彼伏。   米氏安慰他:“行了,咱们女婿你不是都已经观察了大半年了嘛!要有问题,你不早给他两拆了,还能留到现在?既然这个女婿你也满意,还担心啥呢?”   这是说,今年年后,时始上门来教导魏旭读书识字的事呢!   当然时迁也不是天天上门,他通常每隔三四日过来一趟,先带着魏旭复习前头认的字,背的文章,检查一下作业,之后再教魏旭新的内容。   随着时迁过来的日子增多,魏三和米氏观察他的时候也多了。人相处时间一多,很多缺点其实很难掩盖,尤其是岳父看女婿眼光更挑剔。   所以,到现在魏三没把两人拆了,也没挑时迁太大毛病,这其实已经很能代表一个事实:时迁他足够优秀。   所以,把闺女嫁给足够优秀的时迁,按理魏三该放心啊!   可嫁闺女真不是这回事,说是那人好就成,在老父亲心里,女婿那就是来拱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的猪,再优秀也不招人喜欢。   谁嫁闺女谁知道,反正魏三是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   *   第二天,鸡鸣第二声时候,魏家屋里头就有了光亮。   新娘子早早地装扮起来,梳头、净面、换上一身火红的嫁衣,米氏帮着描红上妆。   锦欢原就生得好,盛装打扮起来,更是令人惊艳。   桃花娇面,香腮如雪,睫若羽扇,唇似玫瑰。   等天大亮,亲戚上门,谁不惊叹新娘子的风采?以及魏家的大手笔。   当场就有人惊呼:“乖乖,为着个姑娘,这是费了多少银钱?那嫁衣,那首饰,得有几十两银子穿戴在身上呢吧?!”   等看到了锦欢的嫁妆,更是了不得,草草看一眼,光是数量就叫人足够欣羡了。再听说还有一套家具已经送到男方家了,简直都刷新了她们的认知。   宾客一茬茬地上门,来一回就赞一回,锦欢脸都要笑麻了的时候,时迁终于带着人过来接她了。   后面,锦欢整个人就都轻松下来,全程由着时迁牵着她走完了整套婚礼流程。   等时迁送锦欢回房间后他便出去陪客,因着时迁体弱,所以他不过是端着白水一桌敬了一杯,表个意思,后头便由两个兄长代劳。   因而锦欢觉得好似时迁他刚离开,洗个手的功夫就又回来了。外面喧喧嚷嚷,屋里却只她和时迁两人,锦欢不由自主地又紧张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她对面的那人其实比她更紧张,全靠演得好,一直硬撑着,才没露怯。   这会儿,时迁听着小姑娘急促的呼吸声,时迁心里的紧张忽然就慢慢就退了去。   他用手绢擦了擦手心的汗,一把揭了红盖头,才真正看见小姑娘的模样。   “红衣一袭怜娇软,梨靥双涡惜嫩香。我今日方知,原是这般模样!”   果然像他想的那样好看,甚至更好看些。   锦欢感受到对面人灼热的视线,听他用诗句夸她,心里有些羞,借着拆妆的功夫躲避。   娘家给陪的嫁妆早已经在新房里头摆好,锦欢走到梳妆台那边,对着镜子想要拆开发髻。只是,这么复杂的发髻她头回拆,弄了半天也没成功。   身后的视线还是那么热切,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这幅狼狈模样早落入那人的视线,锦欢要被自己蠢哭了。   她手下动作越发急切,越急就越难拆,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身后一声轻笑传来,在小姑娘窘迫的头都要埋到地上的时候,时迁终于过来帮忙了。   他不仅帮忙拆了发髻,卸了钗环,他好人做到底,还帮小姑娘把那繁杂的嫁衣也一道解开了。   新房外面,时母使唤时宗时勇陪着客人吃酒、聊天,亲戚们感叹着时家的好运道。   娶进门的新媳妇嫁妆恁地丰厚,这个媳妇娶的简直赚大发了好嘛!   还有时不时被拿来比较的赵氏和孙氏两媳妇人前不过勉强一笑,人后手心都掐紫了,想着婆婆前天晚上那真真切切的威胁,不敢折腾,这才没闹出笑话来。   对此,新房里面的两人一无所知,鸳鸯被里成双夜,芙蓉帐暖度良宵…… 第四十二章 二合一   小儿子终于成亲, 算是了了时家两个大家长的一桩心愿。尤其是时迁他爹,别看他话少,情绪极少外露, 其实他对儿子的疼爱以及期许一点儿不比时母少。   端看时迁成亲这日,席上谁来敬酒他都不推, 喝得特别爽快,脸上的笑容那个灿烂, 谁都看得出他的好心情。   晚上, 老两口心情都很激动, 一直没有睡意, 躺着说了半宿的话。   半夜,时母披着衣裳出来方便, 却见儿子隐约还有光亮,想着该是红烛,也没多想。   第二日早上起来, 西屋那边还没有动静, 时母就有些担心, 儿子身体弱, 小夫妻新婚燕尔, 她怕儿子刚开荤, 没有节制,伤了身子, 情况更糟。   哪知道时母她猜中了过程,却猜错了结局。   时迁他昨晚确实闹到很晚。   头一回,小夫妻两个都是新手上路,磕磕绊绊的,虽然最后找对了门路, 但是感受着实说不上舒服。   小姑娘疼的眼泪哗哗的,算是怕了。她直觉这种事可怕的很,疼的厉害的时候她打定主意这码事只有这回再没下次。   比起小姑娘这儿的难受,时迁那边却是截然相反。   有了第一回 ,他大概就找着了窍门,男人在这方面总是要面子,先前表现太差,还把小姑娘惹哭了,他觉得必须要再来一回找回面子才行。   他把小姑娘搂在怀里,wen去小姑娘眼角的泪珠,在她耳畔轻柔的哄着,哄着刚刚还打定主意再没下次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的又遂了他一回。   这回,两人都有些意趣了。   时迁吸取教训,这回慢慢磨她,小姑娘哪里领教过这个,忍不住又哭了,哭着求他,声音又软又糯的。   这种时候,谁停得下呢?   时迁非但没停,反而更加激动。他甚至哄着小姑娘用她那把特别撩人的嗓子喊他,不许叫名字,得换称呼。   小姑娘难为情了半天,不肯出声,时迁也不急,他距离她极近,换手段迫着她。   小姑娘受不住,怎么求都不管用,最后只得哑着嗓子娇娇软软地喊他“相公~”   然后,小姑娘细碎的声音便再没停过,眼角的泪珠断断续续,最后哭着睡过去了。   *   第二日清晨,时迁先醒来。   一睁眼,便看见一张娇俏的小脸,眼睫紧闭,正睡得酣。   也不知道那睫毛是怎么长的,又长又卷、好像小扇子般可爱。   时迁恍惚中总有一种不真实感,手下意识的往小姑娘的脸上摸去,掌心的温软告诉他:这不是梦。   激灵一下,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扶了扶额,昨晚他胡闹得太晚,原本以为今早要起不来,结果他现在却是神清气爽,浑身暖洋洋的,感觉再没有比今早醒来更舒服的时候了。当然,这是跟他从前的状态比,跟普通人当然还是比不了的。   再一细想,昨夜仿佛也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晚,没有咳嗽,没有心计,没有头晕,也没有无力,整个人好的不得了。   不及他深想,小姑娘就被他的胡乱动作给吵醒了。   锦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感觉浑身像是被车碾过一般,酸涩难受。   慢慢睁开眼,看到贴着自己极近的时迁一脸心虚地看着自己,昨晚的一幕幕不由自主地从眼前闪过,小姑娘又羞又囧,还有一丝丝生气。   她昨天被欺负得那样惨,怎么求他,他都不停下。现在还用他那好看的脸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简直太过分了。   她好气哦!   她揽着被子气呼呼地问他:“你的君子之道呢?你的风度呢?你真是太过分了!!!”   许是太生气,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双小手一个劲儿地锤着时迁。   这个时候,时迁思考,怎么解释才能平息小姑娘的怒气呢?   其实怎么都不成的,时迁心里想着不成,手上动作却极快,一把将小姑娘连被子一块儿拥在怀里,嘴里不停地给小姑娘的道歉。   小姑娘不听不听,还要他保证,下次再不可以这样了。   时迁:“……”这个他真不能保证。   摸了摸鼻子,时迁一直没有回答。眼见着小姑娘要急,门响了。   “迁儿、锦欢,你们起了吗?”   婆婆都来敲门了,锦欢哪还顾得上时迁,赶紧穿了衣裳出来。   “呼~”身后的时迁长长的嘘了口气,总算是“对付”过去了!   *   两人收拾齐整出来后,就见堂屋已经摆好了饭。   当然,新婚第二天,锦欢有个任务,她得先认人。   好在时家分家后人口简单许多,只有时迁、他爹娘以及一个妹妹时夏。   锦欢前头已经见过时母,所以,生人实际上只有时父这个公公以及时夏这个妹妹。   时迁牵着她手,挨个给她介绍,锦欢便跟着时迁叫人。先喊了声“爹”,接着是“娘”,最后是“妹妹”。   时迁他爹娘俱很欢喜,“嗳—嗳—”应得极为干脆。只到了时夏这儿,时夏仿佛没听到般,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花绳。   气氛有片刻凝滞。   锦欢不晓得这个小姑子是怎么回事儿,从前没听人说起她过,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耳朵不好使?   不过,她也不怕。是故意或是耳朵不好使,试试不就知道了。   所以,她往时夏跟前近了两步,嘴巴离她耳朵只有一点儿距离的时候,她长吸一口气,一声“妹妹”破口而出。   声音清亮脆响。   时夏被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仍是没应。时迁也跟着喊了一句“夏夏”,时夏撇了她哥一眼,头往旁边一转,更倔了,就不出声。   最后还是时迁他爹这个大家长很是严肃地喊了时夏一句,时夏这才勉强应了,又喊了锦欢一句“嫂子”,声音低得人听不清。   时母瞪了时夏一眼,帮着打了个圆场,一家子便坐下吃早饭了。   吃完饭,锦欢谨记着娘的教导,没抢着洗碗,刚好她也有事情忙,先跟婆婆交代了声;   “娘,我去屋里头把嫁妆箱笼整理一下。里面东西太杂乱,聘礼还有爹给备的嫁妆全都混在了一起,我去整理整理。”   锦欢的嫁妆很多谁都清楚,赶紧整理好是正经,时母摆摆手叫她去了。   *   时家给的聘金全给锦欢带回去了。时母对锦欢这个儿媳就更满意了。   锦欢回了房,顺手把时迁也拉进去了。原本时迁没想进去的,媳妇的嫁妆多少都是媳妇的,他没想去打听。   架不住锦欢自己主动跟他提起。   他将八十两的银子,还有两张契书都拿了出来,跟时迁商量:   “相公,我想着爹娘给的铺子还一份回去,爹娘也不容易,没道理把大半家当全给了我这个出家的闺女。”   时迁倒是没成想岳父家居然攒下这么厚的家底,还能给锦欢陪嫁两个铺子出来。他对岳父的看法又改变了些,觉得岳父倒真是个能耐人。   “应该的,咱们做小辈的,不能孝敬许多,没道理还拖他们后腿。家里边疼你,你一个都不接,他们也要伤心,都接了,你又过意不去,还一份回去正合适。”   夫妻两个一拍即合。   “我家相公真好!”   跟时迁轻松达成共识,锦欢心下欢喜,毫无吝啬地给她相公颁了张好人卡,惹得时迁哭笑不得。   等锦欢粗粗整理好嫁妆出来,时母已经差不多将厨房收拾好了。不过前一天摆席,家里借了不少的碗筷碟子板凳桌椅,全都在院子里摆着,还得挨家挨户的还回去。   东西太多,全指着婆婆一个人那也太累了,锦欢还没那么心大,就陪着时母一起去还。   倒是借着这功夫,把左右四邻给认了一遍。当然,锦欢最先认识的还是隔壁两个兄长家。   时迁的两个兄长时宗和时勇、以及两个嫂子赵氏和孙氏,大房目前唯一的儿子铁牛,以及二房唯一的闺女杏子。   *   很快,便到了回门的日子。   闺女出嫁这几天,魏三和米氏是吃不好睡不好,不知焦着多少心?!   便是最没心没肺的魏旭这几日也不好过,没有姐姐在家,连最爱吃的沙糕仿佛也没了滋味。   回门这天一大清早,魏三便带着儿子上时家来接闺女了。也没顾忌时迁这个女婿就在旁边,魏三直接就问闺女这几日在时家过的可好?有没有受委屈?   好在时迁很习惯,也没意见,倒是锦欢哭笑不得,一路上都在安慰老父亲,一直重复地说她“好好好”。   不过,等到了家里,跟她娘说起私房话时候,锦欢就全不是这说法了。   米氏先是问她,过门这几天都干了什么。听说只是简单地认了认亲戚邻居,婆婆没使唤她干活,米氏就满意了两分。   “那你跟他家人里相处怎么样?可都还行?”   “公公婆婆倒是好相处,对我应该是满意,都是笑颜相对。就是妹妹时夏仿佛对我有些敌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几日我一直在整理东西,熟系环境和认人,也没顾得上她那头。”   米氏也没见过锦欢这个小姑子,不清楚情况,就交代她千万要注意:“俗话说小姑子搅姑子,也不要大意了,回头送两样东西看看,能不能问问原因,缓和一下关系,尽量还是好好相处。”   锦欢点了点头。   然后,米氏还是没忍住,问她:“你跟时迁房事上面可还和谐?”   哄男人最有效最便捷的方式便是这个,夫妻这方面关系好了,绝对是拉进距离的一大利器,由不得米氏不关心。   锦欢先还不好意思说,耐不住她娘一个劲儿地问,她也有些地方不明白,便红着脸说了。   她还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儿,软软地倚在娘亲身上,跟她娘抱怨时迁“欺负”她,说她怎么求时迁都不管用,他只由着她哭,简直太讨厌了。   米氏就笑,手点着她额头,说要是时迁不“欺负”她,她才该担心呢!   *   母女两在房里说悄悄话,魏三在厨房炒菜,时迁这个女婿也“被迫”到厨房帮忙烧火。半点儿没有新姑爷是娇客,要好好供着的意思。   不过,岳父都在厨房炒菜,他来灶上帮忙也好像确实没有啥问题。   趁此机会,魏三很是给时迁这个女婿好好地上了一堂课。说男人第一有能耐是能叫媳妇孩子过好日子,而不是顾着面子里子的在外头仿佛是个人样,却叫家人跟着受罪。   魏三这话明显是担心时迁读书人清高,很多时候抹不开面子叫锦欢受苦呢!   “您说的对,就跟您似的,叫我岳母、我媳妇还有小舅子一直都过的好日子,叫人羡慕她们。这方面您确实厉害,我得跟您学习。”   时迁身体力行地跟他岳父展现了一回他真没那么大包袱,吹捧岳父也能吹捧得这么不遗余力。   后面岳父再说啥,时迁一律秉持一个原则,“捧”就对了,倒是真的哄的岳父在心里悄悄的把对他的评分又提高了一点。   *   等饭菜烧好,一家人围了桌子坐一圈,时迁忽然提出想叫小舅子去镇上私塾读书的想法。   “我也教了小舅子大半年了,他识字背书方面都成,只理解方面稍微差点,我觉得可以让他去试试。   远的不敢说,若是读个几年哪怕十来年,能考个秀才出来,受人尊敬不说,将来自己开个私塾,教导学生,也是一个出路。”   时迁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打他跟锦欢定亲,就把她家里人也纳入自己要照顾的范畴。为此,他观察了魏旭得有大半年,感觉可行才提出来。   头一个认真考虑的还是魏三,他早前也想过儿子将来怎么谋生?   明显他儿子就不是打猎那块料,种地也不成,他也一直在为小儿子筹谋。只是一直没想到,这会儿听时迁这么说,他考虑了一下,倒是觉得可行。   米氏也不反对,只是当娘的考虑细一些,就觉得去镇上读书生活不是很方便。他们夫妻两暂时肯定不能离开村里去镇上,那魏旭若是去镇上上学,住宿怎么办呢?   难道还要天天走去再走回来吗?   村里距离镇上太远,这要是天天走这么远路,孩子也太受罪了呀!   好在时迁曾经在镇上呆过,上过几年学。他说镇上的私塾也有考虑到学生这种情况,是故学塾里面也有分班。   家在镇上,那自然是可以每天回家,若是家离得远,也是可以住宿舍的,每两周放两日假。不过这种学费就要贵一些。   那就没有问题了。魏三一向果决,当即就拍板说:“那就这样吧,明天他就领着儿子去镇上看看。”   魏旭:“……”我呢,我呢,就没人想过问问我的意见吗?   事实是,真就没人问他意见。魏旭撇撇嘴,又往碗里盛了一碗汤,继续没心没肺喝起汤来。   趁此机会,锦欢就说弟弟要读书,很费银子,所以,家里的铺子她还回来一个,就专程用来供弟弟读书。   魏三黑着脸拒绝:“你这是寒掺你爹呢?那是给你的嫁妆,爹还没到这个地步,再把给闺女陪嫁出去的嫁妆要回来。”   锦欢知道爹其实没生她的气,也不会生她的气,但她还是解释道:   “我知道爹娘疼我,但我也想疼疼爹娘,这两个铺子该是爹娘大半的积蓄,都给我了,爹娘再去辛苦挣钱,我心里难受。何况,现在弟弟又要念书,这最是个费钱的事,我也想出份力啊。”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从前有她在,她爹打猎容易些,收获也多。今后她不陪着爹一起,爹的收获只怕得减一半。   这才是她拿回来一个铺子的原因,若是可以,她甚至想两个都还回来。不过她要这样,爹娘只怕真的就要恼了。   锦欢说了许久,再加上时迁也帮忙劝,最终米氏还是留下了一个铺子。   两人吃完饭,又陪着爹娘做了会儿,说了会儿话,眼看太阳快要落山,这才往回走。   回去路上气氛就不及来时欢快。锦欢先时一直没说话,时迁还当她是舍不得爹娘弟弟,仗着身高的优势,他轻松伸出手就在小姑娘头上揉了一把:   “年纪轻轻的哪学来这么沉重的样子?下回你想家里人了,就跟我说,我再带你回来就是,这么苦大仇深干嘛?”   打趣锦欢时,他话音都透着轻快。   锦欢拍掉他的手,问他:“你怎么突然想到让我弟弟去读书?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时迁就笑了笑:“这不是因为我看小舅子读书天分还行嘛,他整日蹦蹦跳跳的身体也好,家里也有钱供他。他条件样样符合、不去读也太可惜了!   这只要去读了,将来参加科考考试,有幸货与帝王家最好,正常哪怕能考个秀才也能养家糊口,再不济读书识字也能培养人的学识气质,多读书总没坏处的。”   谈起读书一道,时迁的话总是很多,衬得他想法也多。   锦欢见他说这话时,眼神也亮了许多,忍不住问他:   “那你呢?你还愿意继续读书吗?还想再参加科举考试吗?” 第四十三章 二合一   时迁呼吸忽然就顿了一下。   想吗?其实还是想的。哪个读书人不想考取功名, 封妻荫子,做一个于国于家都有大用的人呢?   只是,科考之路普通学子尚且吃不消, 遑论他这个一向体弱的?就他这副身子,只怕刚进了考场就得被抬出来。   他眉间黯然一闪而过, 回小姑娘话时语气却很轻快:“从前想,不过谁叫我身子不争气呢, 于科举一道算是没了缘分!如此也好, 从前我常在书塾念书, 陪爹娘时间也少, 现在倒是可以好好弥补了。”   很看得开的样子。   锦欢没当真。看他说起读书一道时候,眼睛里的神采骗不了人, 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不过是不想旁人担心罢了。   至于他的担心,在锦欢这儿不是问题。她停下步子, 极认真地对他说:   “相公你别太悲观, 人的命运从来说不准的, 时来运转也是常事, 我就觉得相公你身体总会好起来。   算命的先生, 还有三昧寺的智远师傅不是都说过嘛, 我可是你的贵人,有我在, 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你想干什么都行,做什么都成!”   说到自己是时迁的贵人时候,锦欢脸上染上一抹红晕,语气中还隐隐透着一丝小骄傲。   时迁低垂着头看她, 好笑不已。   “我竟忘了娘子还是我的贵人来,着实该打。那今后我就指望娘子多多关照,多多提携啦!”   看他嘴边的笑意,分明说没信自己的话,纯粹就是在打趣自己。   锦欢心里头不服气,却没跟他争辩,下定决心回去后一定要多努力,早点儿叫流光发挥效力。等他身体渐渐转好,到时候,看他还敢不信她?   不过,应该也快了。   *   回门过后,锦欢便真正开始她作为时家媳妇的生活了。   时家的生活,说来也简单规律。   时父是个木匠,在镇上住了几年,种地的本事早生了,再加上种地远不如打家具来得挣钱,便把家里的十亩地全都赁出去给别人种了。倒是时宗和时勇兄弟两没爹那手艺,分家后就把地里的活计给捡起来了。   时父每天在家里靠给人打家具来挣钱养家。他手艺不错,又因着在镇上呆过,很多人知道他,一年到头手里的单子基本没停过。   不过,因着时迁的药钱很费,又时不时需要请大夫上门给诊脉,上下一抵,时家日子就过得勉勉强强。   时母就捡了两只小猪仔还有十来只小鸡回来养,也能添些进项。她每天负责做饭喂鸡喂猪等一些琐碎的活,也不清闲。   至于时夏这个小姑子,跟锦欢一样在家里头也是被娇宠着的。时家爹娘就她一个小闺女,哪里舍得累她?   所以,时夏日子较为轻松,每天她只需要洗洗自己的衣服,还有饭后洗个碗就成。   锦欢嫁过来五六天后基本就把家里熟悉得差不多了。她跟公婆相处的都还行,唯独这个小姑子,总不是很和气。   许是之前被时母说过,时夏这个小姑子比起锦欢刚进门第二日的表现要收敛了些,没再那么明目张胆地下锦欢脸面、表现出她对锦欢这个嫂子的敌意。   尤其是有她爹娘哥哥在场的时候,她表现的就好些。但若是只锦欢跟她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成了。   锦欢跟她说话,她能一句都不带回的,就当人不存在,一点儿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嫂子的不喜欢。   锦欢也想着缓和一下两人关系,为此她特地从梳妆盒里挑了朵头花给她送去。结果,敲了半天愣是连门都没进得去。   谁还不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了?   锦欢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委屈,被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待,她一生气,索性不管了。目前对这个小姑子她就采取回避和忽视的态度。   家里头倒是都瞧出来这姑嫂两人不大热络,但时母想着锦欢毕竟刚进门,不熟络也正常,估计等时间长了,相处久了就好了,便没放心上。   锦欢倒是也乐得过自己的小日子。   *   只是,做人媳妇到底跟做姑娘时候不一样,嫁了人,有些责任义务该承担的也必须得承担起来了。毕竟,谁家娶媳妇回来也不是供着的。   时母这个婆婆还算是不错的,给了新媳妇七八日的缓冲时间让她熟悉家里的情况,之后才开始让锦欢承担部分劳动。   这天早上吃饭时候,时母就说起来安排给锦欢的活计。   知道锦欢在家里头也是娇养着的,时母就给挑了一项轻省的活,只叫她负责喂养家里头的八只鸡。   家里的鸡都是散养的,早上喂过吃食之后就打开鸡圈门放出去跑跑,中午到点儿了在门口唤几声,喂些米糠,晚上等鸡都回来了再把鸡圈门关上就成。   总的来说,这属于家里头能派出去的活当中最容易的了。   时母跟锦欢说过怎么喂养之后,就问她能不能干,要不要自己再带她几天上上手?   锦欢犹豫了一会儿,刚想回话,时迁搁下碗说:“娘,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这两天我来带她上手就成。”   时夏撇了撇嘴:“哥,你怎么就没事儿了?前两天我不是说我有个花样子想叫你帮我画的嘛,我还赶着绣呢!”   锦欢下意识就觉得这个小姑子就是故意的,故意占着时间,不叫时迁帮她的。   时迁看向他妹,语气不紧不慢地说:“你之前不是说等你想好了再找我的嘛,这会儿就好了?便是好了,又没人催你立马绣,有什么好急的?你先拿着样品过来,我过两日给你画也是一样。”   时母也说了她一句:“你自己绣着玩的东西,有什么急的?你这丫头,说风就是雨的,这急脾气快些改改。”   “偏心。”时夏嘴里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时迁直直地看着她,喊了一句“时夏—”   每回她哥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就是要教训她的节奏,时夏赶紧识趣地住了嘴,心里却不高兴,狠狠地瞪了锦欢一眼,搁下碗就跑出门去了。   “夏夏你干嘛去?”   “屋里头太热,我出去凉快一会儿。”   这丫头,真是被惯坏了,明明早上都能看见霜了,还说天气热。这哪是天热,分明就是她不高兴了。   时迁暂时也没管她,想着等晚上时候再找她好好聊聊她最近怎么回事。   *   早饭结束,时迁就带着锦欢去跟以后她每天都要打交道的小伙伴们打招呼了。   时迁先跟她介绍了一下这八只鸡的特征,叫她尽量记住,免得丢了找不着了麻饭,又说了一下每天大概喂饭的时间。   一听还要记住鸡的长相,锦欢头都大了。家里头的亲戚不常见的那种她都记不大清,这还要记住鸡的长相,这也太难为人了吧!   再说了,她看这几只鸡,明明每只都长得差不多的样子,这怎么记嘛?   时迁见着她一脸的苦大仇深,看着鸡的眼神活像是被他逮着背书时候的魏旭,那个为难劲哦,看得他都不忍心再逗她了。   “若是记不住每只鸡的长相,也没关系,家里的鸡腿上都系了红绳,用以区分,你看红绳也可。”   锦欢:“……”不早说,非看她为难一阵子才说,故意的吧啊啊啊?!   “确定每天到时间它们自己就会回来?不会丢,不需要我出去找?”   “没事,它们已经在家里养很久了,能认识家了,到点儿了一般不用你去找,自己就晓得回来吃饭了。你要做的就是跟它们相亲相爱,和平共处。”   相亲相爱,你怕不是在为难我?锦欢抬抬头看看鸡,莫名感觉对面那几只鸡的身体绷得很紧,身体就像喘大气那样,她有点儿头疼。   这个时迁就不知道了。他觉得他娘还是很体贴的,给安排的这活,怎么瞧,都是个很轻松的差事。   他帮着给鸡喂了食,放鸡出圈去跑,给锦欢做了一回示范后更放心了,深觉他们家这群鸡真的很听话了。   时迁手上动作刚结束,就见自家岳父提着两只灰兔子上门来了。   *   闺女刚出嫁,魏三他很不习惯,早想过来时家这边,不过被米氏拦下了。说是没有闺女才刚从娘家回来亲家就急匆匆地登门的,让人笑话。   他等了好几天,又去了一趟山上,打了两只活兔子,今天就忍不住提过来了。   锦欢见到她爹登门,高兴得不得了,哪里还记得那几只鸡,连忙把她爹迎进屋里。   时迁喊了声岳父,魏三很矜持地应了一声,然后把兔子递给时迁,叫放好。   进了屋里,跟时迁爹娘打了声招呼,就跟闺女女婿说起话来。   锦欢就问她爹,是不是家里边有什么事情。   魏三轻咳一声:“这不是上回女婿说叫你弟弟去镇上读书的嘛,你们走了之后第二天我就带他去镇上看了。果然跟女婿说的一样,有住宿的地方,钱是贵了点儿,不过也还能接受。   那边先生说你弟比旁人念书有点儿晚,若是要读,还是尽早入学。所以,当天我就给办好手续叫他进去念了,他这会儿已经在书塾里了。我过来就是跟你们说一下,也好放心。”   锦欢听了果然就很开心,她也盼着弟弟能有出息,不过想到弟弟的性子有些担心:“爹,阿旭那性子有些野,他能愿意乖乖入学?在书塾里真能待的住?”   “没事,不用担心,你弟还是挺乖的,让他读书他一点儿意见没有,听话着呢。”   才不是。   那天魏旭跟着他爹去了书塾一回,听先生讲了那许多规矩,什么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每天还得早起晚睡,上早课晚课,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魏旭他差点儿没哭出来,死活抱着他爹的大腿不放,要回家。   魏三对儿子可没有对闺女那种小心呵护的意思,男孩子嘛,就得吃点儿苦才行。嫌弃孩子哭闹丢人,直接拿儿子每月的零花钱威胁他,最后很干脆利落地将儿子“丢”在书塾里了。   当然,这个魏三可不打算跟闺女说实话。   听说弟弟听话、很愿意上学,锦欢一脸的欣慰,又问她娘在家里做什么。没了孩子看顾,她娘怎么打发时间,是不是天天串门子去了?   “这个也没有。”   魏三把魏旭送去学堂,村里人都说他是钱多了烧的,穷嚯嚯,庄稼人有几个能跳出农门的?跳不出去,花那许多钱不是打了水漂?   有那钱盖房子、买地、娶媳妇等等干啥不行,非扔水里还听不见响。   村里人一个个的看魏三俨然如败家子一般,恨不得自己替魏三花才好。甚至连他娘都上门骂过几回。   魏老太说他是叫女婿坑了,说时迁家就给他们哥三读书砸了许多钱,败了家业,从镇上灰溜溜地回来,现在又开始坑别人了。   别说,这种说法村里很多人都相信。当初时家刚回来就被人说了很久,归根结底还是时家供了三个儿子,费了不少钱却没有一个人考上。   人们可不就觉得读书没有用,人说得还挺有道理,说你看那时家老大和老二不是也读了几年书,现在不照样跟他们一样种地?可见读书一点儿用处没有,纯浪费钱。乡下人花钱去读书,都是傻子。   这种情况下米氏哪里还愿意出门?   魏三撇去时家那部分不说,只说人家都说他傻,愣,痴,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   锦欢听了就安慰他爹:“那些人都是嫉妒呢,咱家有钱送弟弟读书,她们管得着嘛?一个个的都是闲吃萝卜淡操心。爹你别生气,也叫娘别生气啊!”   闺女的安慰叫魏三倍觉贴心,他心里美滋滋的,就朝着女婿抛了个得意的眼神,这才跟锦欢说:“你爹我这么多年,啥时候看过别人眼光过日子?就是你娘也一样,你放心呢吧!”   也是。锦欢想了想,她们一家人好像都挺没心没肺的,虽然觉得这个形容有些不是太好,但是事实还真就是这样。   父女两说了会儿话,魏三就走了,他又不是来混饭吃的,再不走就得留下来吃饭了。   *   魏三刚走不久,时夏就回来了。   她早上丢下饭碗出门半天,也没走远就在不远处的小路上蹲着,等她娘或者她哥来找她。她好诉几句苦。   结果,她等了老半天,蹲得腿都麻了,也没人来找她。   她眼泪花花的,委屈极了,最后确定没人会来找她了,只得一跺脚,自己往回走了。   她回来时候刚好路到大哥和二哥家门口,好巧不巧的是那两个嫂子正好站在门口大声地说着话。   时夏无意中看到两人,瞧着就碍眼,她头一偏,只当没看到,自顾自地往前走。   摆明了不想跟她们打招呼,不想搭理她们。   但是,有些人你越是不想理她,她越是找上你。   时夏一个小姑娘,她脸上的讨厌明明白白地摆着,两人又不是瞎子,哪里看不到?   那两又一向不是凡人,见到小姑子这表情,越发撩拨她。   两人一人一只手把时夏拉住,嘴上亲亲热热地招呼:“哎呦,这不是小姑子嘛,怎么从嫂子家门口路过,也不大声招呼呢?这叫人知道了,不得埋汰我们两个做嫂子的不好,叫小姑子这么嫌弃。”   时夏甩了半天胳膊也没挣脱,越发恼了:“嫂子遭埋汰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在意呢?谁不知道之前你两干的那些事,连亲戚都看不过眼,骂了我大哥二哥好几回,怎么嫂子还当自己名声多好呢?”   时夏脾气真说不得太好,一张嘴就把两人气个要命。   赵氏就“好心”劝她:“小姑子真是几天不见脾气见长啊。别怪嫂子没提醒你,别仗着婆婆疼你就没所谓了,我们两个你欺负就欺负了,谁叫我两好说话呢。   现在我两分出来了,你可是又多了一个嫂子呢,人家那个可不是我和你二嫂这两个命苦没人疼的,她在娘家受宠那可是整个村里都出名的,连她弟都得让着。刚刚人家爹还来了一趟,这才刚走。你这幅坏脾气,看你三嫂子忍不忍得了你?”   李氏也跟着帮腔:“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几个没脾气?再说,你可别还拿你三哥当从前看待,男人家娶了媳妇,媳妇才是头一位的,你这个妹妹在人心里头还有几分重别太没数了。你要跟他媳妇吵架了,看他护着谁?”   李氏话一落地,就见这个小姑子神色很不好看,满是恼意,也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戳着她神经了,吓了一跳。   就这个时候,时夏使了个大劲儿挣脱开了孙氏的手,那边她大嫂赵氏却还死扣着不放。   “你要再不放,我喊我娘了。”   两家就在隔壁,这一喊,时母肯定能听到,攥着小姑子不叫走,叫婆婆看见了,赵氏可不想再挨巴掌,这才松了手。   抽回了手,时夏揉了揉手臂,一点儿不想再看这两糟心的嫂子,直接就走。   两人还想跟着时夏进门问婆婆要点儿青豆,刚想进门,“砰”的一声被时夏给关在了门外。   时夏自觉出了口恶气,还没来得及得意,转头进门刚好就见她三哥和三嫂两人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脚边还有两只灰色的兔子。   她三嫂拿着一跟小树枝戳得兔子直跳脚,她三哥笑着看她三嫂,一脸的宠溺。可能是怕她三嫂把兔子惹急了挠人,他三哥的手一直在离她三嫂不远不近的地方护着。   时夏黑着一张脸紧紧盯着两人看,越看越生气,瞪着锦欢的视线简直是想把人射穿。   锦欢五感向来敏锐,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想到时夏的臭脾气,她小心眼上来,也不想理这个小姑子。   她不但自己不想理,见时迁要喊他妹妹,“呀!相公你看这小兔子时不时好像急眼了呢!是不是还黑脸了?”她惊呼一声,抓起时迁手往兔子脸上指着。   这黑脸说的谁呢?   闻言,时夏的黑脸就更黑了。果然,嫂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没等两人反应,她又一下子跑进了屋里。   …… 第四十四章 请到晋江文学城支持正版……   成功将人气走, 锦欢吐着舌头朝着时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过头来就见时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一阵心虚。   锦欢扬着头, 先声夺人:“哎呀,妹妹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不知道又是谁惹她生气了,相公你快过去看看吧!”   时迁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锦欢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很是无辜地回看过去。   “我知道夏夏最近对你的态度有点问题, 我替她给你道个歉, 她就是小孩子脾气,脾气有点儿被宠坏了。待会, 我找她说说。”   听时迁一本正经的跟他道歉,她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摆了摆手:“你快去吧!”   “就知道我家娘子最是美丽可爱、善良大方。”时迁笑着又捧了她一句, 逗得锦欢脸颊飞红他才走开。   *   转过身, 时迁脸上的笑敛起。   夏夏这是越来越过分了。   前几天, 锦欢特地跟自己打听夏夏的喜好, 知道夏夏喜欢粉色, 她翻了半天匣子, 这才挑出一朵粉色的绒花。   她高高兴兴地拿着礼物出了门说要送给夏夏,结果没多久她皱着脸又原样拿了回来。   问她, 她就是哀怨地瞥了自己一眼,说突然觉得这朵绒花不好看,她下回碰到更好的再送妹妹,然后趴在桌子上自闭去了。   自家妹妹的脾气自己知道,铁定是她又出幺蛾子了。当时没找她谈, 就是担心她起逆反心理,再以为是她嫂子告状怕她对锦欢更反感。   谁知道她如今对锦欢态度更差。时迁有点头疼,也不知道自家妹妹对锦欢这股子敌意是从哪来的。   他皱眉这会儿时夏已经开了门。她还伸着头往后望了望,见没有旁人的身影,原本一直带着恼意的脸这才露出笑来。   拉着她哥进了屋,她从自己的针线扁中拿出绣样,声音雀跃:“哥,我就要这样的,你记得帮我把图案画的再大一些。”   时迁却没应她。   时夏脸色的前后变化没逃过时迁的眼睛。他想,如果今儿敲门的是锦欢,是不是感受到到就是妹妹的冷脸,甚至连门也不一定进的来?   更甚至,之前他不在的时候,他妹妹也是这么对自己媳妇的。   时迁这么一想,脸色更严肃了,还带着几分怒火。?轻?吻?小?说?独?家?整?理?   时夏见他如此,气势就先缩了一截,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三哥你干嘛呀,脸色这么吓人?”   时迁平和了一下心情:“你跟你三嫂怎么回事?我怎么见你都惯了几回脸子了。”   听他说起锦欢,时夏就不高兴了。   她跨着脸,冷淡地回:“什么怎么回事?人都说,拔了萝卜地头宽,嫁了姑娘嫂子欢。可见嫂子身份厉害,我不得躲着点儿嘛!   再说了,人家是爹娘娇宠长大、公婆捧着进门的,本就风光,还有哥你这个侠士来给打抱不平,我看她脸色还来不及,哪里敢惯她脸色?”   时迁皱眉:“什么她啊你的,别阴阳怪气的啊,那是你嫂子,好好说话。都跟谁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有谁让你看你三嫂脸色了?”   锦欢进门后的表现时迁一直看在眼里。她也没跟妹妹要过强,别过苗头啊,他看到的都是自己媳妇一直在往后退,在试着融入这个家,反倒是自家妹妹越发不懂事。   时迁耐心性子劝她:“你三嫂不是坏人,跟前头大嫂和二嫂也不一样,你若是因着这个排挤她,很不应该。听哥的话,好好跟你三嫂相处,你就能慢慢发现她的好。”   时夏低着头,不言语。   时迁性子再好,也要绷不住了,他声量没加,语气却冷了很多:   “时夏,你究竟是在闹什么别扭?”   “你要再不说话,我可就不管你了。”   时夏抬头,看着她三哥冷峻的面容,心里真有些害怕了。   打小她就最喜欢这个三哥,但是也最怕这个三哥,尤其是每当三哥这么一本正经地连名带姓地喊她,那就代表她三哥真的生气了。   爹娘的话有时候她都敢不听,敢仗着他们的偏宠肆意妄为,唯独三哥,他总能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自小到大她就没敢真正跟她三哥反着来过。   时夏不敢再沉默,声音却渐渐哽咽:“你就知道凶我,打从嫂子进门你眼里就只有嫂子,哪里还有我这个妹妹?她都把我哥抢走了,我怎么就不能甩脸色给她看?   大哥二哥是这样,你也是,嫂子们进门之后你们眼里就只有几个嫂子,我讨厌所有的嫂子。我就讨厌讨厌讨厌她。”   “不仅你们是这样,爹娘也是这样。打她进门,爹就不说了,娘对她比对我都好,为娶她进门家里花了多少钱?钱都花她身上了,我——”   时夏顿了一下,没再往下,声音抽噎得断断续续:   “她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就讨—厌她,不想搭理她,不想叫她进门又怎样?”   时夏一通发泄,似乎要把这段时间内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说到最后,她哽咽不成声。   但是,说完了她心里头的憋闷也真的松快了不少。   时迁眉头皱的死紧,他也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心里藏了这么多心事?   听她的话,只怕打从两个嫂子闹分家开始,她心里就存了不愉快,甚至更早也许从两个嫂子进门开始。   曾经兄弟三人只有这么一个小妹,自然最疼她,啥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但是嫂子们进门自然就不一样了,尤其两个嫂子相继又都有了孩子更不同。   他能理解,男人成了家,妹妹跟枕边人、跟自己的骨肉相比,妹妹自然要靠边了,但夏夏不能也不愿意理解。   她只觉得哥哥们从前都是好的,都疼她,打嫂子们进门开始,哥哥们有啥好的都是想着嫂子和侄子、侄女而不是她了,她就觉得都是嫂子们的错。   还有家里头为娶自己媳妇确实花了不少钱,妹妹她只怕没少听人闲话,担心自己将来。   *   女孩子家心思敏感,这会儿时迁知道原因便不好再骂她,只得耐着心思跟她说到底开导她:   “首先你得明确一个道理,媳妇和妹妹本来就不一样。媳妇能陪自己一辈子,你能一辈子不出嫁,在家里陪爹娘兄长吗?”   时夏动了动嘴巴,没说话。   “你也知道不能对吧?所以,你不能怪大哥二哥疼两个嫂子,孩子就更不用说了,那是自己的骨血,再怎么疼都不嫌够的。我也一样,有了你三嫂,她便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再闹也没用的。”   时夏:……我竟无法反驳。还有,哥你这真的是在安慰我?   时夏原本还委屈地时不时抽噎两声,听她三哥这一番话,瞬间就把她心里的委屈忘了。她一双大眼直直地盯着他三哥,一脸的怀疑人生,都不敢相信这是她亲哥说的话。   道理上她能理解,但是情感上她不愿接受。   “哥你真是我亲哥?正常的哥哥不该是好好哄我,告诉我你即便有了嫂子也依然最疼我,哪怕是骗骗我也成。   所以,哥你现在是连骗我、哄我都懒得做了是吗?”   听她最后一句,显然是收拾好了情绪,时迁就更敢说了:   “骗你一时还能骗你一世?哪怕能我也不愿意,用一世去圆谎忒累,我可不乐意。既然这样,索性长痛不如短痛,一次让你哭个够。”   时夏:“……”此刻,她特别想拿枕头扔她这个三哥。   逗了时夏一会,使得时夏彻底放松下来,时迁这才认真起来:   “该说的我也说了,所以你也别再对你三嫂抱有敌意了。其实,你完全可以换个角度想,多个嫂子不也是多了个人来疼你吗?”   哪怕有时迁前头的话做铺垫,时夏一时也接受不来,对嫂子这种生物,她敬谢不敏。   “你三嫂跟大嫂、二嫂不一样,她人很好。你试着跟她说几句软乎话,赔几回礼,她铁定就不生气了,以后跟我一起疼你。”   看时夏依旧无动于衷,时迁又加了一句,“你信不过她难道还信不过你三哥?我能骗你?”   那倒是没有。   时夏撇撇嘴:“凭什么叫我先低头?你就是偏心。”   凭什么?凭你先下人面子、给人脸色看的喽。   时迁没再多说,他能看出妹妹脸上神色有些松动,现在不过是还有些抹不开面子,叫他自己想一会儿,待会再找娘跟她说说该就没事了。   他走出房门后,长嘘一口气,时夏这边算是没有大问题了,可观他面色并没有多轻松,仿佛心里头还装着事儿。   ……   *   午饭时候,锦欢就发现闹心的小姑子总时不时偷看自己,神色颇有些纠结的样子。关键,自己饭前洗手了顺道还又洗了回脸,所以脸上也没脏东西啊?   小姑子视线再打量过来的时候,她就回望过去,结果人家就回避开。等过一会儿自己安心吃饭时候,她又看过来了。   总来来回回的,搞的锦欢饭都吃得不香了。   锦欢:……难道糟心小姑子改策略针对自己了?   莫不是她在故意干扰自己食欲,打着叫自己吃不下饭的坏主意吧!   锦欢再看向时夏,总觉得时夏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就是在看她吃饭。   锦欢自以为猜对了,锦欢能叫这个糟心小姑子如意?   铁定不能啊。刚好时母见儿子面色一天比一天好看,自觉全是这个旺夫的媳妇的功劳,自然要好好犒劳大功臣,使劲儿往锦欢碗里夹菜。   锦欢便又干了一回蠢事,对婆婆的添菜她来者不拒,吃着婆婆亲手给夹的笋煨火肉,她还朝着小姑子使眼色显摆。   见媳妇爱吃,婆婆当然高兴,越发热情,把桌子上那盘肉大半都夹进了锦欢碗里。时父也不住地招呼说爱吃就多吃点。时迁则是默默地给她倒水等在旁边。   锦欢那得意模样,倒是真的把时夏气着了。   也不是肉的问题,她家肉也常做的,她不馋,她就是纯粹看不惯家里人都待这个嫂子这么上心,更看不惯这个嫂子得意,还朝自己显摆。   再想到自己晚点儿还得先跟她低头,只要这么一想,时夏就心塞,心里难受极了。   她低头并不代表她就完全接受了这个嫂子,只是她哥脾气她知道,她不敢顶,只能暂时妥协一下。所以,这会儿看着这嫂子模样真是讨厌极了,她才真真是吃不下饭了。   前头说锦欢干了回“蠢事”,为了气时夏,她对婆婆添来的菜来者不拒一直吃。   谁知道小姑子“又气又恼”的神色实在太下饭,她看着太开心太入神、一个不小心就吃多了,把自己给吃撑了!!!   这会儿她正难受地平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时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看着她:“你可别睡,刚吃饱就睡身体会长胖的。”   其实是对身体消化不好,不过,时迁知道怎么说话对自己的小姑娘效果最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的小姑娘也不例外呢!   果然,一听说要胖,小姑娘刚起的瞌睡一溜烟地就跑走了。   她还伸手捏了捏自己两边的脸颊,凭着手感判断自己是不是真的胖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灵动鲜活。   时迁眸底深处渐渐涌起渴慕。   时迁紧抿着唇,一脸端方地说:“锦儿,我给你按按吧,这样你也能舒服一些。”   闻言,小姑娘娇俏的脸蛋上飞上一抹红色。   他两人成亲也有些日子了,两人私下相处时,时迁总是对她各种亲密的称呼,总能听得她脸红心跳。   “媳妇”、“娘子”、“小姑娘”、“锦儿”,甚至床第之间更羞人的“宝宝”……   这么一想,锦欢脸更红了,好似涂了胭脂一般,迅即晕染开来。   没等锦欢点头,时迁就很自觉地坐在小姑娘身边,双手紧贴着小姑娘身上轻轻地按摩。   一圈又一圈,他揉的认真又轻柔,直到小姑娘直接舒服地睡过去了。   时迁这才停下酸涩的手,他伏下身子替小姑娘盖好被子,小姑娘温热又湿润的气息拂在他脸色,清浅的桃花香浮动飘散、一点点侵染着他的神经。   他盯着小姑娘乖巧香甜的睡容,喉头动了动,到底别开了眼睛……   “怎么能这么傻,还傻的这么可爱,连吃饭也能给吃撑了,叫我怎么放心呢?”   有这么好的小姑娘在身边,好似每一天都能特别有意思,他对每一天都特别期待。   时迁突然意识到,从前从未畏惧过死亡的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好似也活成了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第四十五章 ……   锦欢午觉歇了得有一个多时辰, 她原本也不知道,一睁眼问时迁什么时辰了,听时迁说这会儿已经寅时, 她脸刷地一下红了一片,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以前常听村里的一些八卦, 谁家媳妇要是敢大白天在屋里头睡懒觉,铁定是要被人说道的。现在她不仅睡了, 还一睡就一个多时辰。   完了完了, 这下自己也要被人讲是懒婆娘了!!!   更重要的是, 她跟相公两人在屋里待了这么久, 万一婆婆想多了,再以为她两干啥了咋整???   锦欢想着想着脸上就热了起来, 顿时感觉自己没脸出去见人,她头又缩回了被子里。想着自己会睡过,时迁得负一半的责任, 她隔着被子抱怨他:   “我不小心睡着, 没了意识, 相公你又没睡, 怎么不叫我呢?”   说是抱怨, 结果她声音太软, 隔了层被子更甚,完全没什么震慑力, 反而听得时迁心痒痒。   时迁原本坐在临窗的桌子旁看书来着,小姑娘醒了后声音糯糯的跟他说话,他书也看不下去了,索性撩起衣摆起身,坐到床边。   时迁安抚她:“没事儿, 娘不是那么苛刻的人,左右你无事在身,休息就休息了。”   这点锦欢不否认。进门后,婆婆确实待她不错,但是那是基于她是新妇,又没犯错的前提。真犯了错怎么样不好说,毕竟她进门不久,还没把婆婆脾气摸清。   锦欢偶尔看着有些缺心眼,实则有些眼色。   婆婆不是亲娘,指着婆婆对儿媳的容忍度像亲娘一样不切实,嫁人后身上一些小缺点她自己能知道的都会收敛。   但是,这些就不必要跟时迁说了。   “你说得轻巧,娘是人好不会说我,但她肯定不喜欢懒儿媳。再说,被人知道我大中午躲觉,只管说我是懒婆娘,又不说你。”   锦欢躲在被子里只出声不露头,时迁怕人憋坏了,扯着被子把她头解救出来,就见锦欢一张小脸果然被闷得通红。   时迁心里有些生气,点着她额头说落她: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哪来这么多顾虑?你要记得,你已经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拘束的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她在娘家时候天天午睡,睡多久都没关系,反正她娘从不往外说,反而还会给她打掩护。   婆婆能吗?   当然,锦欢没跟时迁分辨,她乖乖巧巧地点头应下。   看她头点得那么欢,时迁就知道她肯定在应付自己。不过也难免,毕竟跟家里人相处时间不久,一时半会要完全放松下来也难,时迁就不说这个了。   他转而又提起妹妹那一遭,说时夏也不是故意针对她,实则是前头两个嫂子叫她怕了,再加上有人在她耳边嘀咕了些乱七八糟的,她就有些想岔了。   刚好家里头这段时间都在操心自己的事情,忽略了她,这才叫她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   “我已经说过她了,过后我再叫娘跟她好好说说。娘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小孩一般计较,成不?”   时迁跟锦欢说起时夏,一来是想给锦欢个交代,毕竟夏夏确实是叫她受了些委屈。二来也是希望锦欢能够多谅解一二。   毕竟是亲妹妹,时迁也不能因为妹妹使了回气就不认她啊!他又舍不得锦欢委屈,只能自己两头说项,叫两人关系融洽些。   锦欢前头生气,这会儿听时迁解释,她就想开了。   小孩子家家的,心思一时想偏了锦欢也能理解。   她自己也有不对,叫家里人宠惯了,脾气就不大好,见时夏顶了她两回,便不想再搭理她,还故意气她。   只是理解归理解,总觉得时迁这么努力跟自己解释,还是站他妹妹那头,锦欢心里头就有些酸溜溜的:“有哥哥撑腰可真好!”   许是心里太酸,没忍住,她嘟哝出了声。   这是跟妹妹吃醋了呢!时迁又得意又好笑,一时笑出了声来。   见人要发飙,他一把把媳妇搂怀里,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锦欢脸上仿佛着火一般,那个烫人呦……   *   两人闹了一会儿,锦欢便赶紧起床了,总不能真不见人了吧?   她收拾好床铺,出门在菜地里看到婆婆,时母招呼她:“起来啦?”   锦欢小脸通红:“嗯—不小心睡着了,叫娘笑话了。”   “没事儿,这有啥好笑话的?困了就睡呗,左右你也没什么事儿,以后只要闲着中午想睡也都行。   见时母好似真的没多想,还很干脆地说以后中午想休息都成,锦欢放下心来。   “嗳!谢谢娘。”她一口应下、声音清脆。   旁人若是此情此景许是要假意推辞几回,锦欢就比较直,点头就应。婆婆若不发话,那她就老实守规矩,但是婆婆体贴,她也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嘛!   左右以后她对婆婆多孝顺几分、真心换真心也就是了。   锦欢又说了会儿话,锦欢问婆婆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听时母说不需要她才往屋里走。   许是心情好,她回去时脚步轻快、跳跃,瞧着还是小姑娘家的样子。时母摇了摇头,去灶上倒了碗水,稍微晾了会就端着往时迁他爹跟前去了。   *   时父做木匠,在院里单独圈了一块地方,时母走过去抬脚绕过一地的板子和木屑:   “他爹你先停下喝口水歇歇。”   时父正觉口渴,先还想着先坚持一会把手上的工作完成再说的。见媳妇端水过来,他搁下手里的东西,接过热水,还有些热,他先抿了一大口润润嘴,才道:   “我听着、你刚是和儿媳妇说话呢吧?”   “嗯,她中午歇了一觉刚醒,许是看咱家都没人歇,心里有些不安。我给安抚了两句。”   时父就笑,夸她:“你这婆婆真是不错,心善厚道,儿媳妇遇上你也是有福。”   时母斜了他一眼,多久没听他夸自己了,难得一回还是因着儿媳。   她清了清嗓子,也没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话说得很中肯。   她说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对儿媳这么体贴心善。如果两家门当户对,儿媳是经媒人介绍娶进门的,那她对儿媳一定没现在这么宽容。   倒不是锦欢有多大毛病,是她太天真娇俏,这样的姑娘做闺女或者亲戚家的孩子疼着宠着都挺好,但做媳妇就不大行。   婆婆基本都不大喜欢她这款的,觉得太跳脱了。   “也是迁儿这桩婚事来的不易,他俩成亲,是儿媳妇那边吃亏了。迁儿从家境到身体素质都不成,儿媳能嫁进咱家是我烧香拜佛、又厚着脸皮去魏家求来的,等人嫁进门再苛责人家这不是作孽嘛?”   时父想想也对,没道理千辛万苦求来媳妇,等人进门后公婆突然态度大变样,这叫什么事?   “左右咱俩还干得动,家里也不需要他俩如何,叫两人松快松快,快些给咱们添个孙子是正经。”   男人不在乎家长里短的琐事,婆媳之间的鸡毛,挂在心里的还得是传宗接代这样的大事。   时母也点头:“嗯,我也没给媳妇安排什么事情,只叫她把迁儿照顾好就成,孩子有缘分自然就来了。   提到儿子,时母忽然想起来一事,问道:“对了老头子,你觉没觉得打儿媳妇进门,迁儿这身子好似真的好了不少?”   哪怕不太确定结果,说到儿子身体好似有了好转时候,时母眼睛都亮了许多。   儿子是她的骄傲,希望,她能如此宽待锦欢得有一半的原因是锦欢给儿子带来的这些好的变化。   时父仔细一想,好像的确如此。   儿子脸色没以前那么苍白了,跟人说话眼睛里面有了神采,身上还也有些变化他形容不出来,总之就是觉得有了生气。   见老头子也认同,时母就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一脸喜悦地跟时父商量:   “你看,要不过个几天再找个大夫来看看迁儿这身体?他身体若真有好转再吃从前的药可能就不合适了,看是不是给换换?”   时父略一沉吟,觉得可行。   夫妻两一合计,决定等过几日时父手上的这批订单赶制完成后、就去镇上请常给时迁看诊的周大夫上门来看看。   当然,这之前也没跟人说,时迁和锦欢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   锦欢回屋后,时迁就笑她:“你看,娘没说什么吧,这下可以放心了?”   “是是是,我家相公最聪明了,说什么都对,真厉害。怎么样,我聪明的相公,可以出门了吗?”   时迁摇了摇头,身子牢牢的霸在椅子上,不动弹。   锦欢可不由着他,人不起,她就伸手拽他,好几次没把人拉起来、自己反倒跌人怀里去了。   时迁牢牢地拥着她,圈着她不叫动弹。锦欢挣脱不开,只得撒娇求他,又答应几条叫人面红耳赤的条件,时迁这才勉为其难地站起身来,嘴角露出得逞一笑。   这样的事情最近每天都要上演一回,小姑娘傻傻的还被蒙在鼓里,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   锦欢又亲自动手,给他外面套了一件衣裳,确保不会冻着,便拉着他出门了。   要想身体好,总不能全指望流光珠蕴养,自己也得养护。要多出去走,呼吸新鲜空气,跟人打交道,这样心情也能舒朗开阔,对身体有好处。   从前,时迁怕给家里添麻烦,一般无事是不怎么出门的。锦欢进门后,就天天陪着他在村里晃悠。   一开始,村里人还稀奇,打趣他两说是新婚小夫妻感情就是好。最近见得多了,人都习惯了,见到了不奇怪,笑着招呼两句就自顾自说话做事去了。   这叫锦欢着实松了口气。   时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小姑娘明明害羞得很,叫人说几句玩笑就脸就红了,恨不得钻进角落不出来,可为了自己的身体她还是没天雷打不动地陪自己出来走。   怎么能不叫人动容呢?   他没跟小姑娘怎么嘴上表白,只是晚上的时候更爱“欺负”小姑娘了,不把人“欺负”哭了不算的那种,可把人“欺负”哭了,他更不想算了……   可把锦欢折腾的够呛。   锦欢原本差点就要把时迁赶下床了,结果她意外发现,每回时迁欺负人,第二日他的身体状态就明显更好。   她意外发现珠子效用最大的办法居然是这样。难怪从前她在娘家呆了十来年,他爹娘身体也只是稍微健康一些,跟旁人没什么大的不同   嫁进时家以后,对家里头其他人都没什么影响,就只有时迁,好似磕了药一般,变化得特别明显。要知道,珠子还差一点儿能量才到绿色呢!   她能怎么办?叫珠子气哭了两回,也只能由着时迁了……   只能庆幸自己身体好! 第四十六章 ……   等两人散步回来, 时迁就去跟他娘提了一下时夏的事情。   “娘你跟妹妹好好说说,我前天已经跟她说过一回道理,但她能听进去几分我也不知。   有些话还是娘说的她更听得进去, 我说得太多反而容易适得其反,觉得我是一心偏着锦欢, 半点儿不在乎她。”   时母前头只觉得两人之间不太熟络,不成想里头还有事。知道时夏给新进门的嫂子摆了几回脸色, 她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又气闺女不懂事, 又怕因着此事影响一双儿女的感情。   “这丫头都叫我惯坏了, 迁儿你别担心, 娘回头指定狠狠说她,你也回头安抚一下你媳妇, 别叫她心里生了怨。”   儿媳和闺女之间毫无疑问,时母更偏闺女,但是明显闺女不对, 她也不能寒了别人的心。要是因此再叫兄妹两感情受损, 她更难过。   亲娘心里的担心时迁多半能猜到, 再说话就很体贴:   “娘你别骂她, 姑娘家大了要面子, 说的狠了她反而更钻牛角尖。何况也不全怪她, 家里这段时间都在忙活我的婚事,忽略了她, 她一时想不清楚也是难免。   我跟娘说也不是想叫你要罚她,还是想叫妹妹想开了,这样她才能每天高兴。”   听儿子话里话外还是在关心他妹妹,时母就放了心,转头就找去了闺女屋里, 跟闺女谈心去了。   *   而时迁这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领着锦欢把家里的鸡给关回鸡圈里面。   这回还是一样,时迁叫锦欢自己试试,锦欢闻言直往身后退,手摇得特别快,怎么也不肯,还是叫时迁来。   “相公,你熟悉,还是你来吧,我跟着你再学习两天再上手。”   时迁纳闷:这有什么好学的?再看两天难道你还能学出花样来?   不就是把鸡唤回来,然后等鸡进去把门一堵就成了吗?   可是凭他怎么说,锦欢还是摇头摆手不肯,打定主意要往后拖。   时迁想了半天,后知后觉有了个猜测,迟疑地问:“媳妇你该不是怕鸡吧?”   锦欢瞪他一眼:“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时迁心里纳罕到底没再追着不放。   锦欢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嘘了口气。打定主意先往后拖着再说,叫相公多动动也挺好。   *   再说时母这边,相比时迁跟妹妹说话时的顾头顾尾,她们娘儿两说话就直接多了。   甭管时夏心里有多少想法,时母没管,她性子急,不是啥细心耐心的人,直接跟闺女讲明利害关系。   说她这样折腾,推的不仅是嫂子,连她哥也叫她一并推开了。   说她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道旁人家小姑子的艰难。   有多少姑娘家没出嫁前天天在家洗一大家子衣服不说,还得做饭,刷锅刷碗,打猪草等等,一天到晚闲不住还得看嫂子脸色。   她呢,除了洗个碗啥活没有,清闲自在地不得了。日子过得这么舒坦还作,说出去谁能站她这头?   时夏听着她娘这一长篇大论就撇嘴,在她娘面前,时夏就随意很多。她娘说一句她顶一句。好听不好听的脱口就出。   这是知道,她哥护着嫂子,她娘肯定护着她,反正要是她话难听,她娘保准比她自己瞒得还要严实。   她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她就是不喜欢这个三嫂,不喜欢自然就不会有好脸色。   这要不是自己闺女,时母都想抽她。就她这样的,放谁家做嫂子的能不能饶得过她?   哪怕两人不干起来,当嫂子的嘴巴能闲着?   不得天天念叨小姑子,嫌弃她在家吃白食?出门也得到处说小姑子各种不好,等她坏了名声,看她上哪里嫁个好人家?   时母就把这话一说,怕她不上心还给她举了实例。   “远的不说,就拿你大嫂和二嫂举例,家里还未分家时,也没少嫌弃你这个小姑子。要不是娘护得紧,你铁定得吃亏。所以,你得长点记性,别再把你三嫂给得罪了。”   时夏听着,却不认同。   就跟着反驳:“娘你既然前头能护住我,三嫂自然也可以。三嫂再厉害能有你这个婆婆厉害?”   时母:“……”她手更痒了。这是明知道自己不对,却不想自己改,只想着叫自己拿婆婆的身份去压她三嫂,这闺女还真是叫自己给宠坏了。   时母再劝也没用。   时夏叫她娘说得烦了,她索性堵起耳朵摆出一副不听不听的架势。   这模样,着实气人。可再气,那是亲闺女,时母能咋地?   她只能把话说得再重一些,再狠一些,哪怕闺女听了要伤心。   她是疼闺女,但是也分时候,这种时候不跟她把话讲清楚,那是害她。   “闺女,你得明白,咱家现在已经分家了。我和你爹是跟你三哥过的。虽然你三哥孝顺我跟你爹,家里还是我们老两口说了算,但是原则上现在这家就是三儿子家。”   “你说,哪里有住在人家家里,还给人家脸色看的?”   听到这儿,时夏脸色就有些不好。   “你嫂子人已经不错了。她许是脾气不是特别温和的那种,你过分了她也会跟你生气,可那是她娘家宠出来的,娘可以保证一点那就是她绝对没有坏心眼。”   “再说,她要真是一点儿脾气没有,不得被你可着欺负?”   时夏想反驳,话临到口自己也说不出来,便只低着头不吭声。   最后时母来了一剂狠药:“你要是还犟着呢,娘也不逼你,但是之后你嫂子要真的被你惹急了,叫她说出赶你出门的话,爹娘也不会帮你。到那时候,你自己看着办!”   说是这么说,但时母也就是威胁一下闺女。别说锦欢做不出那种事,哪怕她真的突然变了性子说出这种话,到时时母也不会真的就干看着不管闺女。   时夏蓦地脸色就变了。   她前头压根就没想过她三嫂会赶自己出门,或许潜意识里她也是知道依着三嫂人品干不出这种事。只是现在叫她娘明晃晃地说出来,她就忍不住担心了,万一呢?   三嫂娘家给她宠的太过,万一她脾气真的起来了,真的赶自己出门怎么办?   她心里安慰自己,爹娘不会真的不管她。   但是,真到那个时候,她能有什么面儿呢?只怕丢人得丢得叫满村里人说道。   这会儿,她其实已经差不多妥协了。   她想着反正面上先和好也行,大不了以后不做得这么明显,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呢?谁又管得着呢?   这么一想,时夏表现地就不那么倔了,当娘的再说,她也不反驳了。   时母看她一眼就明白闺女也这是想明白了,就差个台阶下了,自然搭梯子叫闺女下来。她话就软和下来,又是哄又是劝的。   时夏只得这么半推半就地“被迫”来找锦欢道歉来了。   *   小姑娘家家的,嘴硬又要面子,哪怕是道歉,话说得也不软和。   她“蹬蹬蹬”地敲开了门,没等锦欢出声,她就先开口道:   “前头我有些认生,对嫂子有点儿冒犯,我娘跟我哥都轮流替你出过气,数落过我了,还叫我来给嫂子道歉。嫂子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呗。”   说完,她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就等着锦欢说个没关系不计较她好撤,不想再跌面儿。   锦欢:“……”   要是没时迁先前的铺垫,说她小孩家家的是一时想偏了,锦欢这会儿就想骂人了。   就这,锦欢心情也不大好。这是道歉吗?她怀疑怀疑糟心小姑子这是故意来气自己的。   什么叫认生?跟她说话不搭理,上门给她送礼物却被关门外,一句认生就算道歉了?她做的不对,人说她就成了替自己出气?“别跟她计较”就“别跟她计较”,为什么要加个“呗”?   这就是道歉?   那抱歉她不接受。   锦欢本来叫时迁思想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时夏稍微再有诚意一点,锦欢抬抬手事情也就过去了。   结果没成想时夏的道歉如此没诚意,又想起自己被关在门外那回,她一生气,“砰”地一声也把门给关了。   转身,回屋,灌了一大口水。   *   她两在门口说话,时迁也听到了妹妹的声音。以为这回能好,结果没几句话的功夫,就见小姑娘“蹬蹬蹬”地进门,脸色不是很好。   外头听着脚步声越发远了,时夏该是也走了。   时迁起身,走到锦欢身边:“怎么啦?夏夏又惹你生气啦?”   “对啊,她惹我生气了,我还当着她的面狠狠地关上了门,将她关在了门外呢!怎么样,你要不要为你妹妹做主,也把我关门外啊!”   说话时,她腮帮子鼓鼓的,显见是气得不轻。   时迁可不敢真的应下。   看她那有理有气的模样,哪里是问自己,分明是想着等自己点头的时候,要将自己也关门外。   时迁赶紧安抚:“怎么会呢?夏夏她年纪小,确实有些不懂事,你做嫂子的教训她一回也是应当的。”   锦欢就听到“年纪小”三字,顿时火又起来了。   小夫妻吵架,那是越吵越凶,有时候,一个字都是大战。   这不,听到年纪小,锦欢就又炸锅了,年纪小怎么了,自己也就比时夏大两岁吧!大她两岁就该她了吗?   这是拿年纪小说事,还是站她妹妹那头呢吧!锦欢心里头那股子火就越烧越旺。   “我告诉你,时迁,你可别再拿年纪小说事了。又不是小娃娃了,再过两年都能嫁人了。”   完了完了,这回连“时迁”都喊出来了,可见真的是气得不轻。   时迁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有点儿委屈,觉得女人不讲理起来那真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讲。   小夫妻前头新婚蜜里调油,那都是甜甜甜的。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   这会儿,自己明明站她这边说话的,这都能被怼,他算是长见识了。   “是是是,你说得是。”   这回时迁学聪明了,锦欢说啥那都听着,就点头,只说“是”,保准没错。   结果又错了!   女人生气时候,男人一个劲儿地只说错,但是不说哪里错了,错哪了,这也是错。   她会觉得你这是在敷衍她,甚至会觉得男人这是在嫌她无理取闹。   然后,锦欢就更生气了,原本是气时夏的,现在却是气时迁对她态度不好,敷衍自己。   想着这还是新婚呢,就这样对她。   小姑娘又生气又委屈,悲从中来,眼眶都红了,没多会儿,里头就汪了泪。   时迁到这会儿是真急了。成亲到现在,除了在床上外,什么时候叫小姑娘真的哭过?   他把小姑娘圈在怀里头,双手紧紧抱着她柔软的身子,额头抵着额头,小心翼翼地跟小姑娘道歉:   “我错了好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难过了行嘛?你一难过我心就特别特别疼,别难过了好吗?”   锦欢也不知道怎么地,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第四十七章 ……   见着小姑娘眼泪吧嗒吧嗒地跟珠子脱了线似的往下坠, 时迁心疼得要命。   他稍稍往后退一步,给两人之间留出点儿空隙后,便伸出大拇指来, 用指腹来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她的泪。   动作又轻又柔。   等小姑娘慢慢地眼泪收了,他才小声说她:   “你生气骂我就好, 哪怕动手也成,干嘛跟自己较劲儿!”   锦欢听时迁温柔的声音,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眼泪就又忍不住地往外流了。   先头哭得狠了, 她缓不过来, 抽噎着道:“我—我又不是—不是故意的,是眼泪它自己跑出来的!”   时迁:“……”   “好好好, 是它自己跑出来的,都怪它。我的小姑娘这么乖,才不会哭鼻子呢!”   “不过, 你能不能指挥它能不能叫它听话点别往外跑了?不然你再哭, 我就要心疼得不能呼吸了!”   锦欢:“……”   这回换锦欢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话在哄她, 他想装作若无其事, 装的冷漠, 可她就是忍不住, 眼睛里染上亮晶晶的笑意。   心里甜津津的,眼泪也就没了。   时迁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刚小姑娘眼泪啪嗒往下掉, 他却哄不住时候,那种叫人心慌无力的感觉比从前他生病惹着疼痛时候还要难受。   他算是怕了,以后他可再不敢叫小姑娘哭了。   *   趁着小姑娘情绪好了,时迁打来热水,亲手给她擦脸。   “天怪冷的, 别把脸给皴了!”   锦欢就乖乖地伸出双手后一动不动,由着时迁给她擦脸擦手。   心里想着出嫁前娘亲的叮嘱。   娘说过,夫妻间吵架并不怕,可怕的是吵架之后的冷战。   如果男人愿意承担错误和责任来哄你,也别理所应当的认为就是他的错,那是他喜欢你才这样哄你,千万别犟着不下来。   男人给你面子,你也得给他回应,小夫妻俩有来有往,感情才能长久。   锦欢看着半蹲着身子认真给她擦手的男人,细致又轻柔,刚刚的生气早忘了,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时迁。   趁着时迁没起身,她飞快地往时迁脸上啄了一下,然后头一低,不说话了。   时迁懵了一下。   再看小姑娘垂着的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两边小巧的耳垂也是红的。显见是害羞了!   也难怪,平日里总是他偷香窃玉,趁着小姑娘不注意偶尔占个小便宜,小姑娘主动还是头一回!   要不是小姑娘哭的过程太惊心动魄,时迁都想着多来几回才好了。   他莫名地心情也好起来了。   *   闹了这么半天,时间也不早了,该休息了,两人略微梳洗后就躺床上了。   知道自己今儿朝时迁发脾气是她不对,锦欢就把刚刚小姑子在门口的“道歉”跟时迁说了。   她还是很讲道理的,将时夏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时迁,半点儿没添改,连那个“呗”都没落。   她可不傻,万一她不说,之后时夏再胡编乱造冤枉自己怎么办?   她这是在陈述实情,才不是在告状呢!真的不是!   时迁摩挲着小姑娘的乌发,听小姑娘一字不落的复述,忍不住有些想笑。   “那你关门关得挺对。我这妹妹是有些被惯坏了,先晾她一会儿也好,叫她长个记性。”   听他话说得政治正确,锦欢很满意,但他脸上憋不住的笑意就很奇怪了。   搁以前,锦欢许是看不出来,现在两人朝夕相处,锦欢一下子就发现了。   她就瞪他:“你笑什么?”   时迁今晚可不敢再招惹她了:“我在想咱们以后还是生儿子,别生闺女吧。”   锦欢:“……”   锦欢不知道这人思维怎么突然跳跃到生孩子上头,她有些羞窘,又迫不及待问他:“为什么?”   难道他也重男轻女?   这么一想,锦欢心里就有些失望。   眼见着小姑娘眉眼都耷拉下去了,时迁赶紧刹车:“有你这一个闺女折磨我就够了,再来一个跟你一样的小姑娘,我可经不住你们娘俩折腾。还是生个儿子,跟我一起宠着你吧!”   锦欢捶了他一下,羞涩抿嘴却难掩笑意,一颗心真真像是灌了蜜一般的甜,连睡梦中脸上也是甜甜的样子……   *   第二日醒来,再看到时夏锦欢也没多少生气了。   想着反正也不是亲妹妹,跟她计较也挺没意思的,锦欢索性就当没这个人。   时夏刚好也生气呢,觉得自己都道歉了,这个嫂子却不给面子,自己还委屈呢,就更不肯再低头了。   也不知道时母是怎么想的,反正之后也没再多事,由着两人这边相处。她待锦欢一如既往,但是对时夏却不如以往那般纵容了。   以前,时夏若是犯懒,偶尔吃完饭不收拾了,她就顺手给拣了放盆里,自己帮着给洗了。   但是,现在不了,时母容她拖延一会儿,但是活最后还得她干。想买东西做新衣裳什么的,时母也考虑了,确实有需要才会答应,纯粹是她攀比虚荣的就不同意了。   所以,时夏日子没那么好过之后,也就没多少心思想东想西了。   *   早上,又看到小姑子瓜落着的脸从婆婆屋里走出来,想来是求了婆婆什么被婆婆拒绝了,锦欢不厚道的笑了。   许是乐极生悲,晚上她也叫人看了一回笑话。   这不是,家里的鸡被时母承包给了锦欢嘛,然后,锦欢一直是拉着时迁一道干的。   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时迁管的,锦欢一般都退在时迁身后,极少的几次她动手也只是帮着撒了点吃食喂它们。   每回都站得远远的。   前头,为着这个,时迁还猜过媳妇是不是怕鸡,叫锦欢给否认了他就没再追问。   可巧这回他出门一小会儿就得了答案。   近来时迁瞧着身体好了许多,看儿媳时不时地带着儿子出去走,时父猜着多走动对儿子好,也就不似从前那样啥也不让他干了,偶尔也会叫他帮忙跑腿。   这回,就是去村里一家订碗橱的人家,跟人家说他的订单要晚些时候才能做。   本来,也就是跑个腿说个话的功夫就能回来,谁知一时被他们家人给拉住问了些话,多站了会儿,耽搁了些功夫。   刚巧,到了把鸡关家里的时候。见儿媳没动静,婆婆就开始催起来了:   “儿媳妇,快点儿把鸡唤回来,把门给关上,听说最近不少人家都丢了鸡,怕是有“黄先生”出没,可别再晚了,叫给偷了。”   锦欢往门外张罗了几回,见都没人回来,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好。   等见着婆婆催了好几回,她只得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站在门外学着时迁的模样,把鸡往回唤。   结果,平时到点就回来,时迁再喊几声就很听话集合回圈里的鸡,这回愣是死活不听话,仿佛听不见她声音一般。   回来倒是每只都回来了,全都围在门口不远处呢,眼睛看着家,但是就是死活不肯靠近。   甚至,她稍微走近些,鸡还会往后退。   眼看着再不把鸡关起来,婆婆该过来问了。   锦欢只得想法子,趁着婆婆没过来,又抓了把粮食往门口来引鸡靠近。   结果,见着粮食鸡的确是稍微走近了些,把粮食吃完,又迅速地往外散开了。   只傲娇地留给她一只只鸡屁股。   锦欢:“……”   不小心在不太远的地方围观了全过程的时迁:“……” 第四十八章 ……   锦欢正对这群傲娇的小鸡束手无策之时, 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时迁。   目光呆楞,很是吃惊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在那究竟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两人目光一个交错,锦欢只觉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完了完了, 这下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   抛开这点丢人不说,锦欢想着她若是不能找补回来, 怕是得叫时迁笑一辈子。   不行,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毕竟跟鸡培养了好些天感情了, 她对它们可是有许多饭之恩了呢!总不能真的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吧?   她试探着轻轻往前挪动脚步, 用更温柔的声音呼喊它们, 仔细听, 甚至还带着点儿可怜兮兮的乞求在里头。   然后,几乎是瞬间, 鸡群似是被吓急了、急吼吼地扑棱着翅膀往后飞跳,仍旧用那明晃晃的鸡屁股对着锦欢。   实力表现出它们的拒绝。   仿佛锦欢是个瘟神,碰到甚至稍稍靠近就要死掉一样。   时迁:“……”   锦欢:“……”真是好尴尬、好可怜又好无助!   锦欢双手捂着脸颊。   呜呜呜她不想再见人了。   偏偏她又忍不住想看时迁的反应, 手指便“不小心”地露出了点儿缝隙, 刚好够她偷瞄到对面。   一个似是在拼命忍笑, 却被他剧烈颤动的双肩出卖的人。   许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扑哧一声大笑出来。   锦欢闻声, 脸色当即就是一黑。   眼看着小姑娘要恼, 他不敢再看戏,亲自上手, 熟络地引着鸡回了圈里,把门关上。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对比的锦欢更加悲惨。   *   锦欢心塞,沉默不语。   时迁却忍不住问她:“你怎么得罪的这群鸡?叫它们这么—嗯—回避你?”   时迁本来感觉凭着鸡群不要命地往后退的模样, 用“嫌弃”形容更准确些。话到嘴边,旺盛的求生欲使得他换了个词。   锦欢能怎么回答?把自己身份来历金手指全都交代一遍?不成的。   本就是下凡历劫的,金手指也是亲爹给私带的,左右天上的那些仙二代、三代们大都如此,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但是,却不能说。   她想了半天,找了个借口:“大概这鸡跟你妹妹一样,认生。”   认生?时迁哑口无言。   他终于也感受到时夏那一个“认生”噎人的功力。   瞧着锦欢为难不愿意说,时迁便体贴地不再问了。   锦欢没成想这么轻松就躲过去了,她心里打定主意,铁定不能说,以后也要装傻充愣到底。   *   时迁没再问下去,但是这不妨碍他把这诡异的情况当做谜题,偶尔出神时候就在脑子里面思考一二。   这一想,就记起当初三昧寺的时候小姑娘追着黄狗欺负的场景。   那会儿,那狗也还挺凶的,却愣是被小姑娘追着跑。时迁心里不由地有了猜测。   有了猜测,谜底到底如何,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验证一番。   刚好之前岳父送来的兔子还有一只小的在家里养着呢,时迁就把兔子从笼子里放出来,抱着它就去找锦欢去了。   锦欢正坐在院子里帮着婆婆择菜,见时迁抱着兔子过来也没多想,问他:   “相公你馋肉啦?”   说话间,她转头认真地打量起兔子,看看肉养了多少,现在能不能吃。   时迁没回,只抱着兔子故意往锦欢身前靠近一些,果然就见兔子瑟缩着身子,眼睛湿漉漉的,前头两个爪子特别使劲儿地往后挺。   显见是害怕极了。   时迁:果然是这样。   见着兔子往后躲,锦欢眨着萌萌哒的大眼睛,很委屈地看着时迁:“相公,它胆子真是太小了,来咱家这么久,还怕人,真是太不可爱了。”   锦欢这么说,时迁也没反驳,反而很自然地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这兔子是不可爱,晚点儿娘给炖了吧!”   兔子颤得更剧烈了些,想伸爪子挠人,奈何旁边有大佬盯着,它果断怂了,只能色或着身子降低存在感。   锦欢听着很认真地点了头,又看向婆婆,等着婆婆发话。   儿媳睁眼胡说,儿子还赶着捧场,时母莫名感觉牙疼。   她白了儿媳一眼:“废话,兔子也有心,你用一双思考吃清蒸兔子还是□□的眼神盯着它,它不躲你才怪了。”   “再说,这也太小了,炖了也吃不着什么肉,还是再养养吧!”   锦欢倒是也无所谓,时迁便听娘的吩咐又给兔子放回去了。   时迁回去后就想着果然如此,自己的猜测成了真。   他倒是没往奇幻的事情上想,只是想着有些人天生便有某种气场。   有人出生便带香,有人天生便很能聚财,有人一生总是好运,而自家媳妇怕是天生“猫嫌狗厌”、不招动物喜欢……   这么一想,时迁觉得自家媳妇真的是太太太可怜了!!!   难怪前头喂养鸡的一些活,媳妇总不乐意亲手做,也不愿意靠近,只叫自己动手。问她,她什么也不说。   天生这种气场属性,确实怪难为情的。   *   自以为想明白后,哪怕是举止素来端方的时迁,也不禁嘴角抽抽,忍不住为他家媳妇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他决定之后再也不多嘴问媳妇了,免得叫媳妇难堪,不仅如此,他还得好好给自家媳妇打掩护,别叫旁人发现才成。   为此,时迁还旁敲侧击地问锦欢,是不是换个活来干,以后家里的鸡交给他来管。   却遭到了锦欢一口拒绝,甚至不要时迁再帮忙,说她自己能成。   时迁以为锦欢是抹不开面子,实则锦欢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想着自己一味地躲开也没用,早晚得叫人看出来。那还不如想个法子彻底解决。   所以,她就把管鸡的活完全接过来,连时迁都不叫插手了。   至于鸡不听话,也没关系,这群鸡就是欠调.教,她得教它们学会本分,学会做一只只听话乖巧、讨人喜欢的鸡。   趁着没人注意,她就跑鸡圈那边去威胁恫吓鸡群去了。   群鸡见着这个叫它们害怕想躲的人来了,又要往里躲,锦欢迅疾悄悄放出了几束电出来。   随着自己长大,她控电的能力越发得心应手,这力量确保不会伤了小鸡又能震慑麻痹它们。   小鸡再不能躲,只能乖乖听训。   锦欢威胁它们往后不准再躲,到点就必须回来,回来后就自己老实排队从圈门那边一个一个进。   她甚至还给几只小鸡排了序号。   若是哪只鸡乱了顺序,或是回来晚了,必定“大刑伺候”。   时家的小鸡们真是两股战战、栗栗危惧。自此算是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而锦欢用着自己的金手指欺负小鸡欺负得挺乐呵。   甚至想着以后再遇到特别讨厌的人,将欺负小鸡这一套用上也挺好,不过有点可惜现在她还没碰上有这样的需要。   她偶尔神游,还惆怅,是不是一辈子都用不上了?   *   再说时迁这边,虽然锦欢不再让他插手,但他多少有些不放心,也帮着盯着。   就见锦欢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小鸡训得服服帖帖的。哪怕小鸡们见着锦欢还是抖,好歹不乱跑了,也能按时回家了,这就可以了。   锦欢这边他放下心来,但他心里仍旧沉重。   他是个心里很能藏事的人,早前他跟时夏那次谈话,其实就听出来时夏不喜欢锦欢还有家里聘礼给多的原因。   他没跟媳妇和娘说,不代表他就没放心上。只是,这方面他确实很为难。   聘礼给出去了,他也不能管锦欢要回来啊!   不仅仅是聘礼,他自己本身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压力。   从前没成亲前,他身体是不好,也没精力干活,偶尔帮忙都属于可能会给父母添麻烦的那种。   所以,由着父母供养,他没觉得多少问题。   可是,成亲后,有了媳妇,他感受到了家庭的责任。   他得为媳妇以及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生的孩子,把家里撑起来,再一味劳累爹娘他就有些羞愧。   他想自己撑起家来,让爹娘媳妇孩子日子过得好,让妹妹不再担心她出嫁家里不能给支持。   可他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已经连着好几日晚上,把锦欢哄睡了,他却难得失了眠……   *   这日锦欢醒得早,还不到起床的时辰,她便趴在时迁旁边,欣赏自家相公的盛世美颜。   她早前挺大胆,头一次见到时迁便直愣愣地盯着他瞧,直把时迁瞧得不好意思转过头去,她半点羞涩没有,还遗憾看不着了。   后来,再长大娘就不叫她再这么看人了,她自己心里也羞涩,再看时迁也不敢细致。   但是她其实特别爱看时迁这张俊脸,感觉自家相公这张脸真的是长在自己审美上了。   成亲后她想总能好好看了,结果每回自己视线刚盯着没多久,就被他抓住。然后,便没有然后了,晕晕乎乎的便没意识了……   这回,总算能好好看看了。   她趴在他身边,侧着身子,两手托腮,细细的看他眉眼。   这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儿。   她凑近身子,仔细盯着他瞧,确定自己没看错,他眼角确实有些青黑。   许是锦欢视线太灼热,再加上她靠得极近,喷薄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拍在时迁的脸上,时迁悠悠转醒。   刚睁眼有了意识,便听到自家媳妇急切的询问:“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看你眼角的青黑,是夜里难受的没睡着吗?”   锦欢是真的着急。   流光珠是蕴养身体的灵宝,哪怕它现在能量不够,不能彻底将时迁身体改善完成,按理也不会突然不舒服啊?   顶多就是还有些体虚,比不得正常人体质罢了。   见着媳妇着急忙慌急不可耐的样子,时迁赶紧安抚:“没事儿,我就是昨儿想事情想得入神,睡得晚了些,别担心啊!”   “真的?你没骗我?”   时迁再三保证真没骗她才叫锦欢相信。   锦欢信是信了,可更生气了。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不爱惜,她真要被他气死了。   她叉着腰,大声教训他:“有什么事儿叫你这么着急?非得熬夜也得想,连身子都不顾念了?”   瞧着她这气势汹汹的小模样,还真有些叫他害怕。   这个时候,时迁可不敢说他愁的是挣钱养家的事情。   他敢保证,他要这么说,小姑娘铁定更着急,说不定得哭,毕竟她手里不少钱财,还有一个铺子,源源不断的有钱拿。   所以,她从没担心生活。可她愿意拿钱出来,自己却不能心安理得受着,从此就不管了。   养家糊口是他做儿子做夫君的本分,他有自己的骄傲跟原则。   他要说实话,小姑娘得以为自己是在跟她生分,甚至可能以为自己拿她当外人,铁定得哭。   所以,他聪明的换了个说法:“没有,我都忘了我昨晚想的啥了,就是一下子没注意时间而已。”   见锦欢还想说,他果断转移话题:“对了,咱们去镇上逛逛吧,你嫁过来之后还没出过门呢,我带你出去走走。”   “刚好,去买点儿东西,顺道瞧瞧小舅子去。”   锦欢听了就很心动。   成亲后一直都在家里,确实有些无聊,她也想跟时迁一起单独出去玩玩。   再加上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弟弟,很是想念,心思成功转到出门这上头。   也想不起来要再教训时迁了,兴冲冲地说起去镇上的计划。   边说着计划,她还边竖起大拇指夸他聪明、机智又贴心,真是太棒啦。   这直白又夸张的褒扬,哪还记得前头要教训他的事情了。   见着自家媳妇成功被带跑偏,忘了前头那一茬,时迁暗暗松了口气。   他提议去镇上逛逛也不是临时起意,他昨晚想了很久。顾念锦欢心情是一方面,另外他也想看看有没有创收的机会?   *   时迁没提的时候,锦欢还无所谓,可是一听说过之后,锦欢就再也等不急了,恨不得早饭都不吃立马就走。   时迁见她这样,原本说等两天的也不等了,直接在饭桌上就跟爹娘说起今儿要去镇上。   他两人都没什么事儿,出门也不妨碍什么,时家爹娘自然无有不应的。   还顺带给两人安排了个活儿,叫他们两帮着捎带点儿家用的东西回来,锦欢一一记下。   时父就叮嘱两句,叫儿子看顾好儿媳,别叫人挤着、推着了。   倒是时夏,听说时迁和锦欢两人要去镇上,她的碗就放了下来,一双眼睛直溜溜地朝她三哥看去。   显然是也想跟着去。   可是前头她刚跟三嫂闹了一回,抹不开面子,只拿眼睛示意她哥。   妹妹跟媳妇两人不睦,一起气氛得多尴尬啊!   时迁他又是头一回带媳妇出门,想叫她这次玩个痛快,便没接妹妹的眼色…… 第四十九章 ……   出去玩儿就图个开心嘛, 既然两人气场不合,那还是分开比较好。   所以,时迁就没接妹妹的眼色。   时迁都不管, 锦欢更不是那种虚假客气给自己添堵的人。   不然,万一她真客气一句, 然后时夏就真的顺杆子往上爬咋整?那她不得呕死。   锦欢低下头喝粥,当没看见。   耐不住时夏还是倔强地看着时迁, 不死心。   到底是亲妹妹, 时迁给妹妹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豆腐, 说她:   “我跟你嫂子中间还得去书塾去看他弟弟一趟, 不方便带你一起,听话, 三哥下次再带你出去好嘛?   分明是借口,就是不想带自己吧!   时夏赌气不吱声。   时迁又哄她:“别生气啦,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下次肯定带你去逛, 这回真不方便带你。你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 我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时夏偏过头去还是不理。   这个时候, 时母“咚”的一声搁下碗, 结束话题:“好了, 你妹妹不去, 也不用给她买什么东西,她啥也不缺。你两快些吃完走吧!”   时夏听他娘这番话, 眼泪在眼眶直打转,等时迁两人一走,她眼泪啪嗒直往下掉。   闺女真是被惯得太过,时母近来有意拧拧的性子,就没理她。直接出门忙活去了。   屋里头只余时夏一下, 她心里头隐隐后悔。   近来,她日子着实不太好过。倒是没人苛待她,但是相比起从前谁都让着宠着任性着的日子肯定不能比。   时母是疼她,但时夏最近表现实在不像样,再不管管,时母担心她以后去了婆家得吃亏。自然不像从前那样惯着她。   锦欢不理她。时迁跟锦欢形影不离,她自然也没多少几回跟她哥说话,她爹向来话少,一听到晚忙个不停。   这么一天天,时夏感觉跟被人孤立似的,心里头不舒坦。   所以,今天听时迁说他们要出门,哪怕不喜欢嫂子,她也不管了,想出门逛逛。结果又被拒绝。   时夏这会儿是真后悔了,后悔前头不该跟嫂子闹得太过。否则,她现在就能出去玩儿了,她娘也不会太约束自己。   *   时夏的后悔锦欢是半点儿不知道的。   她这会儿正跟时迁在走在通往镇子的路上,脸上漾满笑意。   出门在外跟家里到底不一样,出来之后,锦欢感觉天朗气清,暖风和畅,整个人舒服的不得了。   要说唯一有点不足的便是没有碰到载人的牛车,两人只能步行前往,但这丝毫不影响锦欢的好心情。   她一会儿蹦蹦跳跳的走,一会儿又过来牵着时迁的手一起往前,嘴里哼着欢快的小曲儿,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真叫时迁看呆了。他还是头一回见着锦欢这样儿,猜她在家里多少还是有些憋着了,乍一出来,就干那从笼中飞出的小鸟,轻松欢快。   这样的小姑娘才是她真正舒适的样子吧!看着小姑娘欢快的笑容,时迁打定主意,以后一定多带她出来走走。   两个人一路说着笑着,平时觉得挺长的一段路倒是不知不觉便走完了,两人很快便到了镇上。   锦欢焦心弟弟,第一时间便想往书塾去,叫时迁给拦住了。   两人出来的早,这会儿还没到午时。   书塾得等午时才下学,他们这会儿过去也见不到人,只能在外头干等着。   时迁就建议先去饭馆里给买点吃的喝的打包好给带过去,那会儿书塾也差不多快要下学了,时间刚好合适。   锦欢前头是太想弟弟了,知道去早了也见不到人,她也就不急了。   想着书塾住宿的人挺多,吃的是大锅饭,胃口上肯定不是很好。   她弟弟又是个挑嘴的,怕是不爱吃,确实该给他打包些吃的,换换口味。   *   想着难得来看一回弟弟,得给他多带一下,有相熟的同窗也能给分一些,多攒几分情分。平时弟弟有事,同窗也能伸把手。   从前锦欢常来镇子上逛,哪里的东西好吃,她特别在行。   带着时迁左拐右拐,找到镇上口碑好的饭馆,光荤菜就给点了六个:粉蒸肉、蘑菇炖小鸡,醉虾,蜜火腿、八宝鸭、醋搂鱼。   想着素菜弟弟不很爱吃,稍微搭配点儿就行,便只给要了两个,香菇青菜和炒豆芽。   分外又给配了几样下饭的酱菜,这个能放住,留着给弟弟之后下饭。   东西很多,两人提着不大方便,干脆就租了辆车过去。因着有车走得快,时间便多出一些,锦欢顺道又给买了弟弟爱吃的点心还有水果。   还好有车,不然两人还真拿不动。   等到了门口,魏旭刚好下学,正准备跟同窗一起去吃饭,就听说有人找。   他过去的时候,就见自家姐姐、姐夫拎着大包小包在门口等着。   魏旭“噌”地一下跑过去,站在姐姐面前,也不是是喘的还是激动的,话都说得不利索了:“姐—姐你怎么—怎么来了?”   锦欢先盯着弟弟上下看了两圈,这才回他:“我跟你姐夫来镇上逛逛,刚好来看看你。你白了也瘦了,是不是书塾里供的饭不好吃啊?”   整天被拘在书塾里读书,不像从前满村里疯跑,当然白啦。   至于瘦了,书塾里这么多张嘴,吃的不好自然就瘦了。   不过,他没说实话,跟他姐贫了一句:“瘦了当然是因为你弟弟读书用功刻苦啦!”   跟着才舍得分一丝注意力给他姐夫,招呼了声:“姐夫。”   几人站在门口也不像话,确认是学生家属,守门的人就很体贴的放了行,叫去里头说话去。   因着还带了许多菜,几人便直奔食堂而去。书塾还是很人性化的,很欢迎学生家长带吃食来给孩子开小灶、补身体。   食盒一拿出来,魏旭还愣了一下。   见着姐姐带了这么多,魏旭知道肯定不是只给自己一个人的,姐姐和姐夫又都吃过了,便很热情地去招呼了几个关系较好的同窗一起吃。   书塾里住宿的不少,能出来读书的家里一般都很疼,甭管有钱的没钱的,平时都很多人家里人来看,并且给带吃的。   但是魏家村跟镇上毕竟隔了条河,出行不是很方便,魏三夫妻两很少过来。   米氏也就开始来了一回,见书塾里吃喝住宿环境都还成,便没再多来了。   之后,也只有魏三这个当爹的偶尔来镇上卖货的时候过来看看。   他比较粗心,想不起来送饭这些事情,真就是来看看问问有没有事情,再塞点儿银钱,旁的也就没了。   魏旭爹娘不怎么来看,也没人给带吃的,所以平时他也不吃别人的东西。   他馋嘴但是教养很好,不眼馋别人的东西,管得住自己的嘴。   但是他也有虚荣心,想叫家里人来看他,偏他又懂事,不叫家里人知道,也不主动张口叫他们来。   这回姐姐过来,他心里头就很高兴,还有些得意。   喊同窗过来时候眼角眉梢都在上扬,还特别郑重地给同窗介绍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那模样真的好似在炫耀糖果的孩子,仿佛在说,我也有人来看,也有人给送饭呢!   三个同窗前头还有些不好意思,推辞了几次。后来见石盒里饭菜确实很多,而且食盒打开后香气传了出来,几人就有些忍不住了。   毕竟,他们其实大部分家里人哪怕来送饭也多是自家做的,健康是健康,口味却一般,图便宜嘛!   魏旭家送来的这个味道闻着这么香味,像是专业的厨子做的,几人还是忍不住诱惑拿了筷子一道吃了。   见弟弟和同窗吃得香甜,锦欢就高兴,期间也没问话,叫他们安心吃饭。   等几人风卷残云吃完了,锦欢收好食盒,这才跟弟弟好好说起话来。   锦欢都是在问书塾里吃得怎么样,住的怎么样,先生好不好等等。   魏旭也很耐心地一点点回答,总之,一切都好。   锦欢就略微放了心。   然后书塾里是不许待太长时间的,光吃饭就用了不少功夫,这会儿其实也没说多少话,眼看就要走。   锦欢快速交代把弟弟那些点心放好,千万别回潮了,能吃好些时候。   还有水果要快些吃,这个放不住。然后又帮忙给整理一下。   时迁便趁着这机会跟小舅子私下说了几句。这地方从前时迁待过知道一些事情,悄悄问小舅子,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有没有?当然是有的啦!   魏旭在私塾也有人情往来,有相处的好的那自然也有相处不好的。   叫人放心的一点是读书人讲究风度,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哪怕你和同窗相处不好,往来有了摩擦,但是一般不动拳头,不用担心受伤。   但是私下攀比,结党,混成圈子,私下排挤肯定是有的。   因着魏旭是插班生,中途进来的,所以,他刚进来也感受过一回。   好在,他想法子融入进来了,也有了自己的交友圈子,就没什么了。   也是经过这一回,他成熟的很快,不过,在他姐姐面前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想叫姐姐看出来。   甚至,他还给他姐夫来了个男人的约定,叫他别乱说,别叫他姐担心。   很快就到了时间。   魏旭笑着摆手送两人走,一转头,眼眶里都汪了水,他抬袖子擦了擦,笑着几回感觉正常了才进去。   前头时迁答应小舅子不说,一直到走的时候,时迁也确实没说。不过,等出门一截了,时迁提了一嘴,又说以后常来看看。   把锦欢心疼的呦!   嘴上骂着混小子,学会跟家里人藏心眼子了,眼眶却红了,那个心疼劲儿。   时迁安慰说男孩子嘛,皮实,先不还嫌他不经事嘛,在书塾历练历练就成熟了,成长总要付出代价的。 第五十章 ……   道理她都懂, 但她就忍不住心疼她弟弟嘛。   从前在家里头,魏旭整天跟在她身后转悠,那会儿他是真皮实、不经事。   好些回她叫魏旭气的急了, 还找爹告过他黑状。跟时迁认识后,还请教过时迁, 说她很担心魏旭总这么小孩模样,以后怎么办?   可现在, 弟弟真的成长了, 还知道报喜不报忧, 锦欢心里却并不欢喜, 她为什么担心的更多了。   忍不住就想他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委屈没说?跟同窗相处好不好?读书压力大不大?   时迁就见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上,忧虑, 生气,难过,担心等一一闪过, 真难为她情绪能这么丰富。   不过, 难得出来逛一次, 他可不想媳妇儿再继续烦心小舅子的事情了。   “镇上这个书塾还算是好的, 问题不大,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与其在心里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如之后我陪你多来看他几回,这样真要有事你也能及时知道, 成不?”   这样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了!锦欢忙不迭的点头。   见锦欢脸上又高兴起来,时迁就打趣她,说将来有了儿子可不敢叫她带。   锦欢不服气,皱着脸问他,“为什么?我怎么就不能带了?”   时迁呵呵笑答:“因为——慈母多败儿呀!”   惹得锦欢又锤了他两下。   *   两人闹了一阵, 时迁便带着锦欢往书肆去了。   锦欢没多想,时迁向来爱看书,到现在还保留着早起诵读、晚上也得看会儿书的习惯,来书肆当然不奇怪。   时迁走在前头,锦欢拽着他的袖子在后面跟着,还没进门,时迁却突然停了下来。   锦欢只得也跟着停住身子。   “怎么啦?”   时迁先没说话,看了几回想着大概是没看错,才示意锦欢朝前头看:“那个是堂姐吧?”   堂姐?锦欢还没想明白呢,一抬头顺着时迁手指的方向,还真是堂姐,二房的婷婷姐。   似有所感,婷婷也一个回身,婷婷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锦欢和时迁两人。   锦欢看见了堂姐,立马松开了扯着时迁、袖子的双手,小跑着往婷婷跟前去。   时迁:“……”他摇了摇头,无奈跟上。   等时迁到跟前,两人已经相互问候过了,这会儿还是锦欢兴奋地在一个劲儿噼里啪啦地在说。   也不怪她如此激动。   锦欢打从成亲过后,再见到娘家亲戚总觉得分外亲切,婷婷跟她又一向往来亲密,她许久未见她,心里真是特别想念了。   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要问。   时迁把媳妇的心思猜了个十成十,他跟着锦欢喊了声堂姐之后,就建议说:   “我想着媳妇你跟堂姐许久未见,肯定有不少话要说,不如我自己先进去挑书,你跟堂姐好好说说话。”   书肆并不大,站在门外便能一眼看完全局,时迁并不担心媳妇待会找不到自己。   锦欢没想很多,她这会儿心里只想着堂姐,答应的就特别爽快,还催着时迁快些进去。   时迁心里有些酸酸的。感觉他媳妇的心里藏着不少人,不过,本来他自己也确实有事,就不说了。   他伸手握住锦欢的手试了试,看她不冷,这才放心离开。   *   婷婷围观了全过程。觉得明明两个人也没做什么特别亲密的动作,说的也是很日常很简单的话语,但就是让人瞧着温馨。   这才是新婚夫妻正确的相处模式吧!   她有些失神,直到小堂妹晃动她胳膊这才回神。   “你啊,本来想问你成亲后日子过得怎样,一切可都还好?不过,看你至今这么跳脱撒娇的样子,我也不用问了。”   锦欢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她今天来干嘛?怎么就她一个人,堂姐夫没一起过来吗?   婷婷笑说孙冀比较忙,说孙冀年后要考试,如今正在争分夺秒的复习,没空出来闲逛。   不同于时迁身体原因,院试从没考过,孙冀是考过两回的,可惜接连败北,今年自然要更拼命。   至于婷婷今天过来,出现在书肆,是因为要帮孙冀带两本书回去。但她今儿来镇上的主要目的还是来谈生意的。   这个婷婷也没瞒着锦欢,毕竟,她来找的人都是三叔给介绍的。   哪怕她不说,只要锦欢回娘家一趟,三叔三婶肯定也不会瞒着的。   至于生意,她唯一能用的也还是仗着现代的一些见闻,卖一些古代没有的菜品方子。   她从前想的天真,以为真的像是小说里那样,你去人家酒楼显摆一把,就能引得酒楼师傅管事刮目相看,能把方子卖出好几百两的银子。   可事实远非如此。   不认识人,你连酒楼后厨都进不去。哪怕去了,你照样给做了,人家要是想坑你也易如反掌。   她跟锦欢很有感触地说:“如今我方知道,万事皆不容易。”   听堂姐说了许多,话里好似很辛苦的样子,锦欢有些心疼,便劝她:   “婷婷姐,你要是感觉很累很难就别做了吧。我太笨,不懂什么生意,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我想着孙家家境挺好,该也不用你太拼命。”   婷婷眉眼黯然一闪而过。   哪里有堂妹说的那么轻松呢?若是可以,谁又愿意整日这么烦心操劳?   这不是有难处嘛!   她过门后才知道原来孙冀她娘要孙冀娶表妹不仅仅是因为娘家侄女更亲近,还因为娘家兄长是行商的,有钱。   谁都知道读书最费银子。当初孙冀他爹娶了他娘不一样也是一样的原因。孙冀他爹早年也考过不少回,实在没了希望,这才放弃。   公公没考中举人,但他参加科举考试那些年钱也没少花。到孙冀这儿,婆婆说没多少钱了,话里话外嫌弃孙冀娶了她没获得半点儿助力。   婷婷倒是没全信婆婆这话。但是婆婆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只要自己想让孙冀能消消停停地参加考试,自己必然受制于婆婆。   不论婆婆说什么,自己都得听着、都得老实去做,不能有一点儿反抗。   她如何能愿意?   所以,她出来打拼还是为了手里有钱,有了钱就有底气,那么之后婆婆再强迫她做什么自己也能反抗。   这些话婷婷她没跟锦欢说,她素来要强,哪里肯在堂妹面前说自己不好的遭遇?   婷婷只简单说了一句:“这不是你二姐夫要考试嘛,我想着多挣点儿钱叫他安心备考,有钱打点考试时候也能过得舒坦点。”   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孙冀要考试,锦欢就问她:“二姐夫要参加什么考试?我怎么都没听说?”   婷婷沉默一瞬。   她以为时迁也是读书人,锦欢该知道的。现在想来,以时迁的身体参加不了考试,他许是心里也很难受,便没跟锦欢说起这茬。   她便给锦欢科普,说孙冀参加的是院试。本地院试是三年两次,明年刚好轮到一回,若是院试中了,那孙冀便是秀才,她就是秀才娘子了。   说话时,她声音雀跃,眼里透着企盼。   说到现在,也就这个她说得特别高兴。   锦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时也沉默下来不再做声。   婷婷想着锦欢怕是也想到时迁了,毕竟时迁也是读书人,却不能参加考试,她恐怕心里也有失望。   婷婷自以为了解到锦欢的难处,想着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也不再羡慕堂妹了。   跟着很体贴地同堂妹告别。   转身时,她想起这趟同堂妹的巧遇,也勾起她心里很多想法。   以前,她只想着能进孙家门便好。嫁人后,她方知自己从前想得太过简单。至今为止,她最大的感触便是成亲真的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她感慨许多,但是若说后悔也算不上,毕竟迄今为止,孙冀对她还不错。   哪怕不如自己从前幻想中的模样,但是,想到时代不同,那点儿遗憾她也能忽略过去。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潜意识觉得孙冀肯定能考中,能给自己带来荣耀。也许,自己明年就会是秀才娘子了,甚至,往后举人娘子,被封诰命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算起来,现在辛苦,先苦后甜也不是不可以?   *   跟堂姐分别以后,锦欢便进去书肆里面找时迁了,只她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的,进门险些撞到了人。   幸好时迁这时候已经忙完,东西也已经打包好,跟掌柜结账时刚好看到了媳妇,及时拉她到身边。   看到时迁手边长长的一摞书本和纸,锦欢有些奇怪,问他:“相公,你这回怎么买了这么多?”   倒不是怕他花钱,就是觉得一回买这许多有些奇怪,尤其其中大半都是纸张。   时迁想着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对锦欢就说回去跟她解释。   锦欢点点头,便没再问。   她只默默掏出钱袋子来,问书肆里收账的伙计多少钱,却听那人笑呵呵地说刚刚已经结过账了。   锦欢目光中满含疑问地看着时迁,时迁点点头,回她:“临出门前娘给了钱在我这儿,买书买纸的钱还有待会儿买家用的都足够了。”   时母不是个会算计儿媳妇钱的人,所以,哪怕儿媳手里有钱,她也没想过说让儿媳空手出门、免费给家里头买东西。   叫儿媳顺带给家里买东西,给钱是应该的,毕竟家里的钱都在她手里收着呢!   但是锦欢性子跳脱,时母怕她把钱给弄丢了,就把钱给了时迁收着。   时迁会收着也是一样的道理。   要是自己有钱,前头锦欢给弟弟买吃食的时候,他也会抢着付。没钱,他也不会硬打脸充胖子,装腔作势。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也能自己赚钱了…… 第五十一章 ……   是的, 就在锦欢跟婷婷说话的那会功夫,时迁成功敲定一份相对高薪的工作。   他心头雀跃,忍不住想跟锦欢分享好消息, 迫切想要看到锦欢为他高兴,为他骄傲, 甚至很幼稚地想听她夸赞他。   只是,时迁几次话到嘴边, 又咽了回去。   锦欢收好钱袋子之后, 见到时迁这模样, 她原本想问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她其实有些发觉时迁最近有心事, 原本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但是这回堂姐说明年院试开考, 她猜到这上头,现在还能再问呢?   流光珠能量已经积攒得差不多了,所以她并不担心, 她想信誓旦旦跟时迁说一切都会好, 也没说出口。   此刻她哪怕说的再多, 时迁也只当是自己是在安慰他, 并不会真的相信。   所以, 锦欢没多说, 只当不知道。   出了书肆,她拉着时迁在街上东逛逛, 西看看的,以此来转移他注意力。   *   两人先在集市上买了时母交代的零碎物品,比如调味品这些东西,虽然不重,但是很凌乱。   而且其中大半都是时迁在拿。   没法子, 锦欢倒是想多拿一些,奈何时迁非常固执,不叫她多拎。   小姑娘那水葱一般的小手,又白又细,勒出红印子瞧着太刺眼,时迁怎么也不肯。   时迁疼她,她心里甜津津的,但是她也心疼自家相公,一路上就在四周打量,看有没有车什么的,若是能租上一辆也行。   锦欢环顾四周,没找到车,倒是瞧见不远处卖烧饼的地方有一个男子对着他们在疯狂地招手。   集市上人很多,很挤,锦欢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真的对自家这边招手的。她又不认识这人的,便拉了时迁胳膊一下,手指着那人方向,问时迁:   “相公,那边有个人一直在招手,好像是对着咱们这个方向的,你认识吗?”   时迁沿着锦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没说话,锦欢就见那人眼睛“噌”地一下亮了,手挥舞地更欢快了。   得了,这下不用时迁解释,锦欢也知道了。   时迁手里拿的东西,不方便牵着锦欢,便叫小姑娘扯好自己的衣襟,带着锦欢往烧饼铺子那边去了。   两人走近之后才发现原来对面也是夫妻两人,时迁给锦欢介绍,说这也是他从前读书时候认识的朋友许运,那位是他家眷,介绍了双方认识一下。   锦欢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她也跟人家不熟悉,正愁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见许运她媳妇汪氏发飙了。   她抬了抬自己满手的东西,又扬着下巴示意他那蠢相公看对面。   时迁一手提着一摞书纸,一手拿着许多零碎东西,却是有些狼狈。但锦欢却是利利索索的。   比对自家,自己累死累活的,双手抱着一沓乱七八糟的东西,孙运却半点儿没眼色,她可不就恼了。   她伸出脚狠狠踩了一下许运,骂他:“你瞧瞧人家,亏你还跟人家是同窗,人家怎么就能这么体贴,你就这么对我?”   他两人常闹,孙运也没上心,反而笑嘻嘻地跟时迁说时迁,说他太风度,给了媳妇比较,不给人活路。   时迁知道同窗人没恶意,这位同窗素来没心没肺,说话不过脑子,但是人爽直。   打从时迁退学之后,两人再没见过,他们从前关系挺好,这回许运跟时迁就有许多话说。   说自从他退学之后,有几个同窗一直挺挂念他,还有先生很爱惜他才华,时常提起他。常拿他跟他们比较,说他们都不够时迁灵性……   时迁听着也有些怀念。   许运又问起明年的院试他是否真的不考虑,时迁笑着摇了摇头。   许运心里替他可惜,只说以后常联系也就散了。   *   跟许运夫妻散了之后,锦欢看时迁依旧一副浅笑温柔的模样,倒是一时也想不明白时迁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想不明白她索性就不难为自己不聪明的脑子了,刚好碰到有车,锦欢便租了车,将买的东西都放到车上。   这回时迁倒是没拦着,不然,怕是没法再往下逛。   瞧小姑娘兴冲冲的样子,怕是还没有逛够呢,头一回带她出来,怎么也得陪她玩个尽兴才好!   所以,哪怕时迁觉得逛街很无趣,不能理解媳妇逛得这么兴奋的原因,他还是舍命陪媳妇。   坚决将“媳妇开心就好”的原则贯彻到底。   *   难得出来一天,又有时迁陪着,锦欢干脆放开了玩儿,不知疲倦。   买完了婆婆交代的东西,她和时迁两人自由随意地在集市上还有两边的铺子里面闲逛。   锦欢倒也不是漫无目的、随意看看那种。   进门有段日子了,她对公婆的了解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她娘说过,很多人家娶媳妇之后,会管儿媳要回聘礼,但是她公婆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话。   而且,也很少使唤自己,自己和小姑子这间有矛盾也没偏着小姑子……   总之,方方面面看来,她婆婆跟村里人闲话口角中说的那些坏婆婆一点儿都不一样。   公公话少,但对自己这个儿媳也很友善。   她公公婆婆目前看来很贴心。   所以,她也想着回报他们一二,想着这趟出来给他们买点儿什么。   娘说过,待人要真心真诚,所以人家对她好,她也会对比人好,有来有往地相处,方是长久之道。   其实,若是她会针线活的话,她就亲自给二老做身衣服了。毕竟,这样会显得更有诚意嘛。   不过,谁叫她偏偏不会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技能也是一样的道理,到需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会的挺多。   所以,她只能选择出来买了。   “唉!”锦欢叹了口气,下一秒,又满血复活地奔着家店铺去了。   时迁就看锦欢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摇了摇头,只得紧紧的牵着他的手,怕她再磕着碰着。   公公婆婆都很节省,锦欢也没想着买些好看不实惠的。   她决定干脆直接买布匹回去,让婆婆自己做,这样儿她大概就不会嫌弃太过破费了!而且布非常实惠,不用怕买了之后婆婆不用。   为此,她逛了许多家店铺,货比三家,终于找到一家价格质量都刚好合适的布庄。   也是巧了,店里刚好满一周年做活动,伙计说今儿买到就是赚到,只要买两匹就能便宜半两银子呢!   锦欢一听,就心动了,于是不差钱的小姑娘直接大手一挥,要了两匹颜色比较暗的适合公公婆婆的细棉布。   时迁精力没她那么旺盛,对逛铺子也没多少兴致,一到店里就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由着锦欢自己挑选。   听店家说搞活动,两匹布能便宜半两,他一听就觉得这怕是商家促进销售的手段。   他怕是积压下来卖不出手的布,刚想提醒锦欢,这家的布哪怕要想买这价格也是可以还的。   谁知他这边刚起身还没到媳妇身边,就见小姑娘就大手一挥,一下子买了两匹。   时迁:“……”嗯,不怪媳妇,怪他自己不该坐一边躲懒,怪商家太奸诈,手段太厉害。   他再看伙计抱着的布,布的质量倒是还行,不是隔年的那种程度,就是那颜色特别暗淡。   还行,不算很坑,他松了口气。   想着媳妇从前怕是没买过这种颜色的布,不知道这样的布向来不大好卖,比起同质量的其他颜色的本就要便宜些。   不过,都叫伙计的包起来了,再反悔也不好。   再看小姑娘脸上一脸占到便宜的喜悦,时迁沉默一瞬,决定还是继续沉默下去吧。   不过,下回他还得跟得紧点儿吧!   *   锦欢买完布,顺道又买了些棉花回去。   她跟时迁的棉衣都是新的,还很厚实,时夏的也这样。   倒是公公婆婆穿的还是往年的旧棉衣,只刚入冬时候晒了晒,略微翻新了下,但是肯定不如新做的暖和。   自己不买,婆婆省了也就省了,索性自己也一并买了。   买的时候,锦欢倒是没瞒着时迁,都一五一十地跟时迁说的。   媳妇愿意为爹娘花心思,时迁自然更高兴,回去路上他两带着一大堆的东西坐在车上,时迁握着媳妇的手简直满足的不行。   真心感觉这是上天在弥补自己,才会给他掉下来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   两人开开心心的回到家,还带着一大堆的东西,时母有些傻眼。   她指着东西一件件问:“怎么买这么多布?谁家买布是按匹买的?你们居然还买了两匹?还有那一堆棉花,这是要在家门口开商铺卖棉花啊?……”   “你们两个真是能耐了啊?”   锦欢&时迁:“……”两眼发懵。   好像不知不觉是买的多了点,也是他两都是平时都没在意过这些细节,没动手做过衣裳,哪里有多少概念?   “买这么多,花了多少银子?媳妇自己的私房吧?我给的银子可不够你们败活的!”   嗯嗯——,锦欢心里犹豫了下,等到说出口时,价格就少了一半。   时迁就偷偷瞄了媳妇一眼,然后,嗯,紧紧闭上嘴巴。   时母听了就不信,问时迁:“迁儿,是真的?”   眼瞅着媳妇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时迁能怎么办?   “是的娘,那家布庄办周年活动,比平日买要便宜许多,这才买了这么多来。”   听到便宜买的,时母脸色就好看许多了。   端看布的颜色她也知道是给他们老两口买的,儿子没那钱不会提,所以肯定是儿媳的孝心。   但是,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也得教训。   她没算计儿媳手里的钱也不是她多高尚,只是她想得明白。   她不管儿媳要钱,儿媳若是要主动给家里添置东西也可以,不添也没关系,左右她嫁进门来也不会便宜别人家,何苦算计来算计去的呢?   嘴上教训了两人,但是转身回屋,她忍不住跟时父炫耀起来,说起两人的好话。   只有时夏,发觉哥嫂两人回来,带了那么一大包东西,却真的没有一件是给自己买的,心里不大舒服。   却不知道人都是真心换真心。你不对别人好,别人又凭什么要对着你出心出力的呢?   *   成功躲过一劫的两人回了屋里,对视一眼,不由地“噗嗤”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锦欢还好,从前撒娇卖乖偶尔撒撒小谎也是有的,但是时迁可一向是个好孩子,在亲娘的眼皮子底下帮着媳妇撒谎,他真是头一次干。   回屋后,他脸上的红色就没下去过!   两人闹了一阵,这才好好坐下来说起私密话来…… 第五十二章 ……   之前, 在书肆的时候,锦欢有许多疑问不明,他当时没说。   这会儿, 两人闲下来,时迁主动跟锦欢坦白交代。   “媳妇, 咱们先说好,你不许急, 听我慢慢解释可好?”   想着自己这行为明显属于先斩后奏, 时迁不得不先小心翼翼地铺垫一下。   听他这样郑重, 锦欢心里咯噔一声, 但还是稳住了,示意他继续。   时迁就将自己的想法一气儿给锦欢说了个大概。   不管是花媳妇的钱还是爹娘的钱, 时迁有些过意不去。他既已成家,理应为家人担起责任。   养家糊口都是他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为此,他思考许久。   体力活自己做不来, 商贾之事他又不会, 自小到大他唯二长期熟悉的只有汤药和书本。   能用来谋生的也就只有书本一道。   时迁说到这儿时候, 他明显发现锦欢看他眼神有些不对, 他抿着嘴对着媳妇眨眨眼睛。   “媳妇我不是故意瞒她的。”   “操心这些事情本就他应当应分的, 不该劳烦媳妇陪他一起烦心。”   锦欢默默盯着他看, 不说话。   时迁叫媳妇看得心里有点儿慌,听锦欢叫他继续, 他只得更小心地往下说。   时迁说他以前他到书肆买书,见过几回有家贫学子跟书肆合作,抄书挣钱。便是他从前的同窗,也有几人如此,毕竟读书费钱。   所以, 今儿买书时候,他趁着锦欢不在,私下问掌柜的抄录书籍书肆能给出的价格。   掌柜的知道他有意抄书挣钱,没急着回答他,而是先看了他的字,看完他很是满意,这才跟时迁说起价钱。   书的价格影响因素很多,书的厚度、内容、质量不同,价格也会不同。中等厚度的书大概三四本这样能有一两银子……   说到价格,他眼中含着亮光,一脸兴奋地看着锦欢:   “距离过年还有两月,我勤勉一些,大概五六天可以抄写一本。这样一个月我刚好能能抄写五六本,到过年大概能有三两多。到时候给娘交二两,剩下的给媳妇你收着。”   时迁平时多是温润平和的,锦欢甚少见他这般兴奋,眼中的亮光甚是明亮,原本下意识脱口的话临到嘴边换了:   “所以你最近都在盘算这个事儿?”   锦欢隐约有感觉到时迁他心里藏了事儿。刚好在镇上听婷婷说到孙冀明年要参加院试,那会儿她把事情一联想,还以为时迁他是为不能考试心烦。   时迁点点头:“我想尽到自己为人子为人夫的责任,想叫爹娘和你都过好日子,自然要想法子。再说,万一有孩子总不能还叫爹娘供养?”   锦欢:“……”   锦欢木着一张脸,没说话。   时迁见她这模样,心里紧张模式瞬间提到十级。   他握着锦欢手,使出浑身解数说服锦欢:   “媳妇,你担心的我都清楚,所以我一定会注意身子,绝不累着自己。”   “再说,我写字速度很快的。”   “而且,抄书不仅可以挣钱,还能锤炼意志,学习知识,好处很多。”   “……”   眼看着时迁还想继续往下罗列抄书的种种效益,锦欢打住了他:   “一天不许超过三个时辰。”   锦欢其实没那么担心他身体,流光珠的能量马上就要蓄满,到时候时迁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好。   而且男人要养家,她不会反对的,相反,若是时迁没有什么上进心、责任感,自己反而要急。   之所以表现地这么不好说话的样子,是想着叫时迁有所顾忌,凡是过犹不及,抄书也是,就怕他为了挣钱整个人趴在书上。这才这么吓唬他一下。   时迁听锦欢说三个时辰还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锦欢这是答应了,并且提出了条件。   若锦欢前面没表现地那么不乐意,时迁对锦欢提的这条件的完成度许是要打折扣。   见识过之后,时迁高兴极了,觉得这机会着实不容易,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别超过时间再叫锦欢反悔。   至于锦欢心里的疑问,有关于时迁对于科考的想法,锦欢最终也没问出口。   她决定还是顺其自然。运气好年前时迁的身体就能好,他若是有参加考试的心思,那么到时也不算晚。   *   时迁跟锦欢两人商量好之后,就去跟爹娘说了一声。   时迁爹娘听了也挺高兴。两个月能有三两的银钱确实不少了,相比较种地,累死累活还挣不到这么多,他们心里就替儿子高兴。   虽然,他们曾经是指着儿子能够走得更远,毕竟时迁的天赋和才学在书塾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们自然对儿子期望很高。   可是,在发觉科考无望后,当爹娘的也放低了标准,觉得能挣钱那儿子那书就不算白读。   不过,时父还是交代了时迁,不要太过累着身体,旁的都由着他。   倒是时母问他一句,说抄书怎么挣钱,能不能介绍他两个兄长也去。   都是儿子,哪怕时母因为小儿子体弱偏他一些,但若是有机会,到底也想让另外两个儿子日子过得轻松些。   时迁一时没有说话,面上有些为难。   时父就朝着时母嚷嚷了一声:“老三不是个自私的,他既然没说,那肯定是不方便,或是他两兄弟不合适,你瞎问个什么劲儿?”   时母刚刚只是叫三两银子给激动地心头火热,话一下子就从嘴里蹦了出来。现在叫时父一说,也想明白了,就朝着儿子摆手:   “娘说话也没思考,要不行就当娘没说,迁儿你不用为难。”   时迁也不想叫家人误会,虽然为难到底是把原因说了出来:   “不是我不肯介绍提携两位兄长,实在是抄书这个也不是谁都能干的。哪怕是我,也是在掌柜的那儿写了字,得了掌柜的认可才行的。兄长的字我是熟悉的,可能不太合适……”   时迁这话其实说得极为客气,那两人的字岂止是不太合适,可以说是非常非常不合适了。   时迁的字是下了苦功夫的,俊秀美观。他两兄弟却不同,打小就对读书一道不开窍,真的就只是认识些字罢了。他们不爱念书,就更没心思练字了。   把时迁的字和两位兄长的字,放在一处对照,那差别之大,估计没人会说他们仨是亲兄弟。   话说到这儿,时母自然不会再强求。   *   再说时夏,她没能去成镇上,心里本就不爽,眼巴巴地等着她三哥回来能给她带礼物,结果也没有。   她先是难受,难受过后她回想自己是怎么把日子过到现在这样难受的?   想了许多,她发现问题还是出在她三嫂身上。如果她没有招惹三嫂,她哥不会这么对她,她娘也不会现在整天盯着她。   尤其是她三哥现在开始抄书挣钱了,手里头有钱,而且以后肯定能常去镇上。自己若是一直犟下去没什么好处,她终于还是妥协了。   时夏又找了一回锦欢给她道歉,甭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嘴上是非常有诚意。   先是对她从前所作不当之事认真跟锦欢说抱歉,悔过了一番,又保证再无下次,还想嫂子原谅她,再给她一个机会。   锦欢心里其实没多少气了。就像她之前想那样,左右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好与不好也不必太在意,反正她自己不会吃亏。   这回时夏来道歉,见她态度还行,她也就抬抬手放过去了。   倒不是锦欢多么宽宏大量,而是之前那几次确实是时夏做的不对,做的不好,她不高兴不搭理小姑子占在道理上,旁人也不会说她。   但是,小姑子都来认真道歉了,若是她还得理不饶人,在公婆甚至是外人的印象就不大好了。   没办法,小姑子这种特殊的身份就是这么麻烦。   于是,锦欢和时夏算是暂时达成了明面上的和解。   时迁不知是不是看出时夏心里头还有些怨言,之后他特地去找了妹妹一回,告诉她不用担心嫁妆,当初娘给锦欢是出了不少聘礼,但是也不会短了她的嫁妆。   哪怕他娘那儿没有了,他也会想办法,她现在还小,叫她不用操心太多。   时迁这是还记得之前跟时夏聊天的时候,时夏当时就不小心表现出了对她娘给锦欢出了很多聘礼的不满。   那会儿时迁他没找到抄书这个工作,全靠爹娘在养,他没有底气给妹妹做出什么保证。所以,他那会儿什么都没说。   现在,他有工作了,马上也能挣钱了,立马就来打消妹妹的顾虑了。   他终究希望,家里一切都好,妹妹也能放下对锦欢的芥蒂,真正打心底里接受这个嫂子……   时夏听了点点头,但是也没他三哥保证过什么,但仔细观察,其实还是能够发现,时夏对着锦欢的戾气少了很多!   至于两人什么时候真的能够真正地关系融洽,只能说人跟人之间的相处也是要靠缘分的,她俩有没有缘分,慢慢看吧……   *   之后,时迁就开始了正式的抄书日常。   锦欢每天也都在一旁监督着,给他磨墨,给炉子加炭火,不叫他长时间坐着,不叫他每天花太多功夫。   时迁在这过程中也会给锦欢讲一些书中故事,偶尔说起历史先贤又会带出些当今的一些名人,或者一些朝堂政策,有褒扬也有不赞成……   锦欢能感觉出他于朝堂政策民生一道总是很热切……   但是,谈论过后他脸上又偶有黯然不经意间一闪而过,快得叫人抓不住,仿佛看错一般……   锦欢鼓励他,许是很快就有机会了呢? 第五十三章 ……   时迁笑笑, 停下来揉揉媳妇的头发,之后拿起笔来继续写字,只是, 明显下笔力度更重了些,笔锋比平日稍显凌厉了些。   锦欢便不再多言。   小夫妻两个日日这么相处, 默契也一日日增多……   *   当然,锦欢她生活也不全是这般闲适舒心。   总有那么几个讨厌的人看不得你过得太清闲。   锦欢没进时家门之前, 就听不少人说过, 时迁上头两个嫂子比较难缠, 不好相处。   那会儿她心里没多少概念, 不怎么上心,只觉得既然不好相处, 那就少打交道一些。   刚好,她进门之前,时家已经分家, 分家了, 那就是两家人了, 所以她觉得该没事儿了。   事实证明, 她想错了, 人要是脸皮厚一些, 哪怕是分了家,她照样能上门膈应你。   这两嫂子就是这样。   她们前头闹着要分家, 本来是怕时迁一病不起拖累他们,恨不能躲的远远的,生怕公婆想起她们,后来就安分很多。   眼见着时迁病了,后来情况没严重反而好转, 估摸着不用麻烦她们了,赵氏和孙氏两人又不消停了,开始往老宅这边走动。   主要目的就是偶尔沾点儿便宜,从婆婆这边顺点儿小菜啥的,外加看看戏。   谁叫婆婆一直嫌弃她两是搅家精呢!   婆媳本就是天敌,就不信还有婆媳能相处得融洽的?   这回没了她们两,这被嫌弃的也该风水轮流转,转到这个娇气的三弟妹身上了。   婆婆跟三弟妹两人,一个霸道、一个娇气,这配置该能打起来,万一能看见两人干架现场,岂不是美滋滋!   赵氏和孙氏就带着迫切的吃瓜心思,时不时上门来。   结果自然是惨遭打脸。   人家婆媳两个还真就是相处地特别和睦融洽,哪怕三弟妹整天跟老三腻歪在一起,不晓得多干些活,婆婆也不说。   别说干架了,寻常连大小声儿都听不见。   两人如意算盘落了空,自然心里不爽。   从前头几件事就能看出这两人心眼儿都不大,拿针尖比一点儿没夸张。同是儿媳妇,两人发现这差别待遇,没意见就怪了!   但是,婆婆的火爆脾气她们是不敢惹了,赵氏至今还记得婆婆前头扇的那重重的一巴掌呢!   婆婆惹不起,总不至于后进门的弟媳妇总还要她两退让?   想着这三弟妹但凡有点儿眼色的,刚进门还没孩子没站稳脚跟,当嫂子的训她,她就该老老实实地听着。   毕竟长嫂如母!   赵氏是真正的长嫂,她胆子大,又自觉站在道理上头,逮着锦欢就开始训。   说她不孝,不懂为人媳妇本分,不能为爹娘分忧……   赵氏胆大也就算了,这回连一贯躲在赵氏背后使坏的孙氏也冒了出来,大约想着二嫂也是嫂,四舍五入那也是半个长嫂。   那么,训个还没在家里的站稳的弟媳也不算大事。   再来,她就不信这弟媳跟婆婆关系真能处的那么好?相比起来,她更愿意相信婆婆是疼老三,怕折腾三弟妹老三闹脾气。   所以,孙氏这才长了胆子敢冒出头跟着一起来欺负锦欢,她就赌婆婆该也乐于看见这样的场景。   她两想得挺美,结果,锦欢还没反应,当婆婆的就先炸了。   时母指着赵氏鼻子骂:   “说老三媳妇不孝顺,难道还是你孝顺了?连基本的奉养老人都没做到,你有脸说这话?”   “你还有脸说为人媳妇的本分,她不懂你就懂了?你懂你能哄得我儿子忤逆长辈也要闹分家?”   ……   时母冲着大儿媳赵氏稍微发泄了几句,眼角瞧着二儿媳要撤,立马转头怼上了二儿媳:   “还有你,别以为你心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不知道,就是懒得搭理你。”   孙氏缩了缩脖子,一副柔弱可怜模样。   这叫时母看得更来气,对着两个糟心儿媳吼了一句:   “想找事的,就给我赶紧滚蛋,老娘这儿不欢迎你。”   她两试探这一回,弟媳妇屁股坐得稳稳的,人一句话没说,她两却差点儿没叫婆婆给骂死。   心里那个憋屈别提了!   *   憋屈到这还不算,晚上他时家兄弟两从田里忙碌一天回来,听说自家媳妇又跟娘闹了起来,立马拎着媳妇来给娘赔礼。   他两也是怕了,当初凭着一股子冲动听媳妇的跟爹娘闹了分家,结果分家前中后那一长段时间,人都知道他两不占理,唾沫星子差点没把他俩给阉了,还被族里的叔公拿拐杖揍了几回。   到现在,出门在外头地里忙活,时不时地还会有人拿那事说道。   地里那么多人,回回叫人拿出来说,还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能不丢脸?   他两如今是怕了,生怕他娘在外头跟人说什么,又或是左邻右舍看着传,因此,听媳妇抱怨之后立马拽着媳妇过来跟娘道歉了。   这还不算,为了表示诚意,时宗跟他娘说,家里头的猪草叫她媳妇帮着打一个月,叫她长长记性。   有时宗在前头比着,时勇自然有样学样,说是叫她媳妇跟嫂子一起做,算是赔罪。   家里的活有人上赶着帮忙,时母自然不会拒绝。想着光骂她两确实不长记性,从前骂了很多,两儿媳至今还是这个德性,这惩罚挺多,欣然同意。   赵氏和孙氏心里头再不愿意,但家里当家的发话了,她们两没法子只能咬着牙应了。   *   两人天天送猪草过来,这么一来二去的,就发现时迁至今每天都在看书写字。   她两心气正不顺呢,以为时迁这是仍旧胸怀大志,就泼他冷水,笑话他心气高,没那命,看也白看。   说人命天注定,土疙瘩就是土疙瘩,再折腾也成不了贵人。   要说这冷嘲热讽真是半点儿不新鲜了,分家前就这么说,原本以为分家后能消停,结果这两嫂子分家后仍旧把这话挂在嘴上。   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没错一样。   时迁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连一丝一毫的眼光都没说给她们,只当她们是空气一般,无视地彻底。   相较于时迁的淡定,锦欢她修养没到家,听到这样难听的话,她反应很大坐不住。   两嫂子说她她还能保持淡定,权衡利弊,交给婆婆处理。可两嫂子这么咒时迁,话说的这么难听,她真真觉得这两嫂子讨厌了,特别特别讨厌。   讨厌到忍不住想撵她俩出门,想偷偷绊她们一跤,摔个一嘴泥才好。   这张嘴不说人话,就配吃脏兮兮的泥才对!   不过,哪怕她讨厌再多,到底还有理智在,没一时冲动闹起来。   却不妨时夏站了出来,对着讨人厌的两嫂子炫耀道:   “什么没用?你们知道啥呀?我三哥这是在抄书挣钱,挣钱懂不?”   时夏她向来讨厌这俩嫂子,知道她俩爱财,故意说出来让她俩眼红嫉妒的。   果然,她话一落地,两人眼神明显不对了,还能抄书挣钱呢?   她两都是乡下的,读书人都没见过几个,哪里听说过这种事儿?   既有些不信,又担心是真的。   要知道时宗时勇兄弟两还一直在地里头刨食呢,要真是超出能挣钱,相比较种地,那可轻松多了!   她俩眼神就亮了,一左一右挤在锦欢身边,一个劲儿地问时迁是不是真的。   “老三,你跟我们家那口子可是亲兄弟,要真有这好事儿,可不兴藏着掖着?”   “还有你二哥呢,他以前也没少照顾你,嫂子之前有做的不对的跟你道歉,但你二哥可没对不起你,你可不能把他给忘了?”   两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时迁看,等着时迁回答。   时迁看了一眼妹妹,一脸的无奈,他虽然没想着故意瞒着,但是还是盼着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   但既然知道了,该解释的还得解释。   他先承认了他确实是在抄书挣钱这个事实。   还没来得及再往下说,赵氏和孙氏眼里迸发出极大的惊喜,叫时迁帮忙给介绍。   时迁自然只能把跟他娘说过的话再跟嫂子们解释一回,这回,他解释的更详细些。   他倒是不在乎两嫂子信不信他,或者对他有什么看法,但是却在乎两个兄长,不希望他们误会了去。   两位兄长都不是爱读书写字的,大概率没关注过抄书这工作,哪怕知道了许是也不爱干这工作,但是甭管知道不知道,该说的他得说清楚。   说抄书这工作也是要挑人的,毕竟抄出的书是要卖出去的,所以要选的人必定得要字迹美观清晰,这是头一个条件,但显然他兄弟两个并不符合。   又说工作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一样辛苦,有时候写的不好还得重写,直到合格为止。两个兄长也没耐心干这个。   时迁也没说谎,他也是头一回做这个工作,早前以为容易,但其实并不这样。   刚抄写的时候,因为还不熟悉,偶尔会显得排版不是很美观,或者是部分字大小有点儿差异、写得不如他想象中的美观,他就会重写一页。   当然,这跟时迁性格也有一定的关系。   其实,很多虽然不完美,但是类似于字体大小的略微差异等等,这种失误是在可允许范围内的,是能用的,抄书的大部分人都不会放弃,依然会交到书肆,不会放弃不要。   毕竟能来抄书的大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人力物力都得考虑进去也是难免。   但是,时迁对自己要求很高,哪怕是工作也要有一份责任心,写得不好,哪怕并不需要放弃,他还是会选择撕掉重写。   所以,目前对他来说,抄书真没想象中那么轻松。   时迁他说了很多,但是明显两嫂子并没听进去,认定了是老三心里藏奸,见不得兄长好,不想帮着介绍……   时迁还有耐心解释,锦欢却忍不住了:   “既然不相信,那嫂子亲自去看不就成了,就镇上的书肆,你们亲自去问不比听我们这心里藏私的人说话强?”   见锦欢言之凿凿的样子,两人这会儿有些拿不准了。还想再说些什么,锦欢直接一嗓子喊婆婆了,赵氏和孙氏这才赶紧跑了……   至于她两回去之后怎么说什么做,她一点儿都不关心,经过这一回,锦欢对着两嫂子是彻底厌烦上了,恨不能永远不叫两人上门才好。   见着媳妇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生气,时迁偷笑之余,又来安慰她。   *   撇开这两烦人的不说,前头时父不是接了镇上的一个大单子嘛,他紧赶慢赶忙活了三个月,终于给做好了。   做好了,请人来拉走家具,他坐上车去交工,顺带也刚好去请大夫上门来给儿子看看身体…… 第五十四章 ……   知道时迁如今能靠抄书挣钱, 赵氏和孙氏心里生出许多想法。   羡慕、嫉妒都有,但更重要的是她两想叫自家那口子也跟着时迁干这个,哪怕挣的不如时迁多, 好歹也是个额外的进项嘛!   这个时候,她俩想起来时迁跟时宗和时勇是亲兄弟了, 叫时迁帮忙给介绍引荐。   时迁给解释了一大堆,可惜, 叫她两看来就四个字, 故意推辞。   时迁这边行不通, 她两也没放弃, 分别又去找自家那口子商量去了。   赵氏这边对着时宗先是狠狠黑了他兄弟时迁一波,说时迁对他压根没兄弟情分, 故意跟他藏着掖着。   “当家的,你前头还怪我闹得家里不和气,我那是早看出老三不是好东西, 现在遇上事儿了, 你瞧见了吧?”   时宗就看着她媳妇儿一张嘴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 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同样头疼的还有时勇。   兄弟两个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不是拿块料, 怨不得兄弟不帮衬。   但是, 赵氏和孙氏显然就没这个认知!   她两当初费心嫁进时家,八分是奔着时家许是“破船还有三千钉”这样的想法来的, 二分也是奔着两兄弟读过书的名头。   现在,兄弟两摆手都说自己不成,说自己就不是拿书拿笔墨那块料,当媳妇的却不甘心。   人家都成,怎么你就不成了?不都是一家子兄弟吗, 能差到哪里去?   再说,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成呢?   兄弟两再说不行不愿意,赵氏就尖着嗓子闹,还带着儿子一起;孙氏更绝,她就自己哭,好似想躲起来偷着哭,偏又总能叫时勇“不小心”看见听见……   得说,时家兄弟还算不错的一点都挺疼媳妇。除了遇上爹娘那边事上会约束媳妇一二,旁的一般都舍不得叫媳妇难过。   赵氏和孙氏也正因为知道,才会也才敢这么折腾。   兄弟两互相对视一眼,到这样地步,能咋办?硬着头皮听媳妇安排呗!   妯娌两约着一起相互壮胆,带着自家男人去镇上书肆推销去。   去书肆这一趟,妯娌两人心愿成了一半。   怎么是一半呢?   前头赵氏和孙氏不是不约而同都说让时宗时勇两人怎么也要试试的嘛,这回,他两真就“被迫”去试了。不过,试是试了,就是果然不成。   不仅不成,还叫书肆里买书的书生学子给笑话了一通。   而且,完全怪不得别人,完全是咎由自取的那种。   到了书肆,赵氏就抢先找掌柜的,说想跟书肆合作,叫他家那口子给书肆抄书挣个糊口钱。   一边孙氏跟着帮腔,顺带把时勇也介绍给掌柜的。   为了今天能把自家男人成功推销出去,她前天晚上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给自家男人好好拾掇了一下。   这会儿孙氏把时勇往掌柜的面前一推,时勇跟穿着带补丁的时宗在站在一块,自身优势更明显。   赵氏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孙氏的小心机,气得心急火燎。   孙氏这会儿心下得意,也不管嫂子的恶狠狠的眼光,只眼巴巴地瞧着掌柜的。   然而,抄书可不是旁的,字写得不好你就是长成潘安卫玠那样也不管用。   字写得好才是王道!   老规矩,想抄书挣钱,先写几个字出来看看再说。   于是,在好几双眼睛直直盯着的情况下,时宗颤颤巍巍地拿起笔,颤颤巍巍地写了两个字——时宗   没法子,好几年没动过笔了,字许是还认得,但是乍然叫写,时宗真的忘了大半。   再加上心理又紧张,脑子里就只剩下自己名字了。   掌柜的看看白纸上那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旁边不远处甚至还滴了一滴墨,他摇摇头,叫时勇来。   同样情况下,时勇听孙氏的,写个难点的字,再把字写得大一些,不容易写糊。   掌柜的低头一瞧:“茶蘼”两个大字居中,霸气醒目。   他脸色表情凝滞了一瞬,心里想着这伙人莫不是来找茬的吧?   到底是生意人,顾客至上嘛,掌柜的脸上又堆上和气的笑意,劝说:   “我瞧着二位的字都非常有个性,但是可能不大合适我们店里的工作,要不还是到书架那边挑两本书?”   原本妯娌两还在相互较劲,个个都觉得要是不合适的话一定是对方被嫌弃,现在听说两人都被否了,一下子就炸了。   “怎么就不合适了?明明写得这么好,哪里就不合适了?”   “就是,怎么人家都成,就我们家这个不成?莫不是掌柜的看我们乡下来的,看不起人,故意为难吧?”   大老远跑这么一趟,就“不合适”三字想把自己打发了,赵氏如何能甘心?   说话间她还瞥了眼刚在掌柜的那儿交了手抄本,拿了工钱的某个书生。   一旁的孙氏也一脸“绝壁有内幕”的表情对着掌柜的虎视眈眈。   掌柜的心想,这可真是越发像找茬的了!   没劳掌柜的出动,被按头有内幕的“人家”坐不住站了出来。   他没急着辩解,而是低头看了桌案上两张纸,想着好好找找问题。   结果,刚一低头看到两张纸上那四个字他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哪里用他费心挑刺?他都怀疑这几人是故意来给人逗乐子的。   真是绝了,一共四个字,时宗的那两个不妨说,笔都拿不稳,还撒了墨水上去,那字写得更不用说,跟“蚓”爬出来的一样……   再说旁边那两字,更厉害,“荼蘼”能写成“茶蘼”,拿出来显摆的字你都能写错,就这水平,你敢说要做抄书这工作?   谁给的勇气?   被按头内幕的“人家”底气足足的,一声吆喝,把店里看书的、写字的、挑书的全都吆喝了过来。   把事情一说,把桌上的字一亮,都不用他多说,店里有一个算一个,一人一句就把四人给喷地恨不得钻进墙角不出来……   *   锦欢可不知道讨人厌的两嫂子勇气那么大,真就去了镇上书肆找不自在去了。要知道,她只怕能笑出声来!   她这会儿在院子里帮婆婆择菜,婆媳两个正说着话呢,门口传来动静。   时母抬头看看天,心里想着该是老头子回来了吧。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正是归家的时父,还不只他一个,他旁边还跟着常给时迁看病的大夫。   锦欢愣了一下,就看婆婆。   时母是早跟时父商量好的,自然一点不意外,有条不紊地指挥她:   “三儿媳妇,快去给周大夫倒碗水来。”   锦欢怔楞着,听婆婆吩咐赶紧去灶上倒水。   周大夫跟着时父熟门熟路到屋里,时父在门口就高声喊着时迁别瞎忙活了,赶紧过来叫大夫瞧瞧。   从小到大,这样的场景不知道来了多少回!时迁无奈搁下笔,略微捋起袖子,露出细白手腕。   这个时候,锦欢也端水进来了,她将碗放在桌上,挨着婆婆围在一旁,屏气凝神。   她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时迁身体有改善但肯定是没全好,也不知道大夫把脉能把出多少内容来?   若是发觉时迁身体有异问起又该怎么说?   她没料到这会儿大夫会上门,一点儿准备没有,心里紧张、双手紧紧攥着。   周大夫三指紧贴时迁腕上,老神在在。   时迁这身体一向都是他看的,大概情况也都了解,所以,他表现地异常从容。   只下一刻,他脸上淡定忽然消失,紧皱着眉心,又重新动了动手指,明显更谨慎了些。   锦欢额上隐隐沁出汗珠。   便是时迁爹娘也屏住呼吸,静静候着。   时迁看着一个二个的都这么紧张,气氛紧绷,他脸上展开大大的笑容,扬声笑说:   “爹娘你们真是厉害了,又不是头一回了,怎么还能搞得这么严肃?”   “左右从小天注定,能过到现在已经是人家周大夫的功劳了,快别给人压力了,你们这样他待会要不敢说话了!”   时迁显然一样,没觉得这趟周大夫的诊脉跟往常比会有什么变化。   十年了,曾经他许是还怀有期望,不过,失望了十来年,心里的天真渴盼早枯萎了……   时迁这边安慰爹娘呢,抬眼就见周大夫直直盯着他,眼睛里透着热切、激动。   “你近来可是另寻了大夫换了药方?还是吃了什么好东西?”   时迁听着这话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呢?   不等时迁回答,旁边时母已急切问出声来:“可是我这三儿子身体好了?”   时母盼了好久,打从锦欢进门她就一直观察儿子,所以她最先发觉儿子变化。此刻听大夫话音,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大夫的言外之意。   周大夫先点点头,后又摇头。   时母都能叫他急死,再张口声音都不自觉快了许多:“那是什么意思?您倒是快说呀!”   时父对着大夫歉然一笑,却同样一双眼睛紧锁盯着他。   家属的心情嘛,大夫都清楚,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快。刚好他心里也有疑问呢,就一块儿说了:   “点头又摇头的意思是你家这小儿子他身体是有好转但没好全。我刚好也想知道他的身体是怎么转好的?可是有服用过什么特殊的药材补品之类的?”   周大夫会说这话也是因为他前头给时迁开的药方都只能拖着时迁这条命,叫他可以多活一日赚一日,并没有改善的作用。   这会儿时迁的身体却突然得到改善,他能不好奇?   但凡做大夫的,遇到他这一情况,就不可能不好奇。   问完他一双耳朵紧紧竖着,生怕听漏了什么内幕。   锦欢闻言就悄悄往后退了点儿。   好在大家这会儿情绪都挺激动,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这会儿时迁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大夫这轻飘飘出口的几句话却在剧烈地冲击着他思想中固有的认知。   十来年他的记忆中得到大夫的回复永远都是治不了、没有用、挨着、拖着、早做准备……   相比较起来,时迁他爹娘接受得要快许多。   毕竟他两早就有发觉,尤其是时母,至此她是彻底信服了儿媳是儿子的贵人,这会儿她看锦欢的眼光那慈爱简直无以言喻。   把儿媳供起来的心思都有了!   锦欢也看到了婆婆的眼神,心里莫名想到婆婆对着她早晚三炷香的场景,顿感头皮发麻,赶紧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清了……   周大夫还等着回话呢,眼瞧着一个个都靠不上的样子,时父只得出来解释。   说没换大夫,也没换药方,什么都跟以前一样。   想了想,时父又添了一句:“要有什么不一样,就是儿媳进门后,她每天都要带着儿子出去围着村子走一圈才回来。您看,跟这个是不是有关系?”   多散步肯定对身体好,这个没什么疑问,但针对时迁这种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怎么都不可能散散步人就变化这么多啊?   周大夫皱着眉头,沉思。   时母这个时候也赶着添补,说都是儿媳的功劳。   儿媳命好,旺她儿子,小夫妻感情好,心情愉悦,人一高兴,什么病就都没了……   周大夫:“……”好像也蛮有道理的样子。   周大夫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最后只能将之归咎于命理或者奇迹。   毕竟,他这么多年看过不少脉象,确实有些用常理解释不清,甚至医书典籍里面也有些记载,是多少前辈们都解答不了的。   人都忙着激动开心去了,只时父这时理智上来,又起顾虑:   “您刚说我儿子他身体有好转但没好全,那我儿子能完全好全不?”   周大夫沉吟一瞬。   后续时迁能否除根,他其实也说不准。不过,想要除根,完全好转,哪有那么容易呢?   他摇了摇头,心里的激动震惊去了一些。   不过,周大夫还是很明白家属心情的,没往人正激动的心上浇冰水。   他只说看情况,这都说不准,可能性还是有的……   当然,他这话安慰居多,心里其实还是不信的。   只是,没成想很快打脸来得如此之快,猝不及防…… 第五十五章 ……   周大夫走了之后, 时迁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不是周大夫的话有多拗口难懂,而是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真的有希望能完全康健起来, 哪怕只是有希望也让他震撼!   他抬头看看爹娘,又看看身旁的媳妇, 嘴巴微微动了动,到底也没出声。   时母却很激动, 看着锦欢的眼神透着无限的欢喜:?轻?吻?小?说?独?家?整?理?   “就说儿媳是个有福的。”   虽然只有这一句, 谁都明白时母的意思。   时父点点头, 虽没多言但观其神色显然也这么觉得。   锦欢转头看看公婆, 又偏头看看时迁,心里想着婆婆这话也不算说错, 这功劳她领的不亏心。   不过,在公婆面前她好歹还记得谦虚一把,拉着婆婆的手:   “是爹为相公操心的多, 及时请医延药, 也是娘对相公贴心, 照顾的好, 多亏爹娘才是。”   儿媳能领情, 婆婆自然也高兴。一时之间, 婆媳两个倒互相谦让起来。   过了半晌,还是时父咳嗽几声示意, 时母激动的心方平稳下来。   她这会儿已经认定儿媳妇就是他儿子的贵人,又想起当初还是三昧寺里给儿子解的签,批的命,便跟儿子商量,是不是趁着年前再去一趟寺里拜拜?   若是从前, 时迁铁定不乐意。但是这回,时母刚开口,时迁便点头应了。   时母是个急性子,这边时迁刚点头,她立刻就收拾东西,准备早点儿出门。   还是时迁劝住了她,说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也不急于一时。   又说他从前对佛之一道不诚心,这回心中有了实实在在的念想,想着在寺里住一宿,多拜拜。所有,要收拾一下呢!   儿子能有这觉悟,时母很乐意,等儿子儿媳两人都准备好了,她换了身素净衣裳,这才领着儿子儿媳还有闺女出了门。   *   四人分了两路,时母带着闺女直接往寺里去了,时迁则带着锦欢先去了书肆一趟。   盖因时迁上回从书肆拿的书已经抄完了,这趟刚好跟掌柜的结算银钱,顺便,再另外再接几个单子回去。   因着时迁对自己要求很高,期间废了许多纸,他想着去掉成本这回该挣不了多少,一路上对着锦欢就有些抱歉:   “这回该挣得不多,媳妇儿你多担待些。”   “我待会跟掌柜的多接几本书,趁着年前赶一赶,也能多挣点,到时候媳妇你想买啥都行,成不?”   锦欢见着时迁有些羞赧模样,只他心思,她没客气推辞,反而很认真地看着时迁说:   “嗯,我可是很会花费钱的,有很多东西想买,相公你多挣点!”   男人有心、疼你,应着他的话便是,可不能打击他自信心。   时迁听了,脸上情绪果然就高涨许多。   “不过,得量力而行,不能累着自己。”锦欢牵着他手,小声叮嘱。   ……   很快,两人便到了书肆。相比较两个兄弟,时迁这一回就很顺利。   他把抄好的书交过去,掌柜的一检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字迹美观,排版合适,这比掌柜的心中预想的要好很多。   毕竟,时迁是头一回给书肆抄书,很不熟练,来书肆头回抄书挣钱的很少有像时迁一样能交出这样好的成果。   对抄书不熟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这年头纸笔比较贵,来抄书挣钱的有几个能浪费的起?   掌柜的也能理解,所以一般只要能看过得去的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相应的给的工钱也都不多就是了。   这回见着时迁交上来的这些,他很满意,连带最后结账时候还多给了两百文。   掌柜的还给他解释:“书抄的质量不一样,卖的价格也不一样,所以,这多出来的两百文是你应得的,只管拿着便是。”   时迁满以为这趟赚不了几个银钱,没成想,掌柜的给多添了两百文,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又跟掌柜的买了些纸,定好了几本书,暂时寄存在书肆,时迁这才牵着锦欢高高兴兴出门去,却不知道书肆里面的掌柜和伙计还在谈论他。   “以后,他再来我若不在你招待也经心些。”   “嗳!”伙计闻声一溜地应下了。他弯着腰整理书柜下层,嘴上也不闲着:   “看得出掌柜的您很欣赏他,说来倒是难得见您这么对一个人,可是他有什么长处?说出来也叫我学着些!”   掌柜的笑骂他一声:“你个猴精的——”   “人的性情品格从他做事上头就能窥得三分,端看他抄书,字迹是一分,人都说字如其人,是为一。他字能写得这么好,总不是天生如此?说他没费心力,你能信?是为二。”   “再看从前,许多人头次来咱们这儿抄书,你只拿他跟那些人比一比,不同在哪里?”   伙计想了想,好似有些明白,又说不清楚。   “人这一生的成就,三分天赋,七分态度,你且悟去吧!”   “总之,哪怕他走不得科举,这样的人成就也当不浅,且交好些就对了!”   ……   时迁这边离了书肆,便直往三昧寺去。   他俩到时,见着时母和时夏兴致都不大高,尤其时夏,嘴巴噘得能挂油瓶子。   锦欢走到婆婆跟前:“娘,你们已经去正殿拜过菩萨了吗?”   时母点点头,说该拜的都已经拜过了,就是智远师傅不在,想找他给时夏解签也没办法了。   自打经过了时迁和锦欢这一遭,除了智远师傅,旁人解的签文,时母总有些信不过。   刚好时夏过了年也就十四,该相看人家了,时母自然也想找智远师傅给算算。   可惜,智远师傅又“躲”出去了……   锦欢安慰说:“许是缘分不到,等下次有机会再带妹妹来一回看看。”   时母叹口气,想着闺女运气不咋好,也只能这样了!   因着时迁和锦欢要在这住一晚,时母便带着时夏先回去了,只剩下时迁和锦欢两人。   *   送走婆婆和小姑子,锦欢便跟时迁一起去殿里拜菩萨去了。   锦欢陪他拜了一回,问时迁接下来做什么?   听时迁说要去听寺里师傅讲经,锦欢赶紧摆手,说她有些困了,想先去寮房睡了。   锦欢这趟来全是当出来放风的,哪里是真的来拜佛听经的?   时迁见她手摇得飞快,心下好笑,还故意逗她:   “听听经文可以舒心养性,还挺不错的,真不去?”   “不去不去。我怕我听一半就睡着了,到时候叫师傅下不来台,也叫相公你丢面儿。”   时迁:“……”   时迁从前不信佛,但这回他身体好转,他开始隐约有点儿期盼,至少跟锦欢比起来,时迁觉得他的心应该更诚些。   确定锦欢真不想去,时迁也不勉强她,叮嘱她别乱跑,时迁自行去了。   时迁一走,锦欢便溜了。   难得出来一趟,她可没想真就大白天就睡,东逛逛、西走走的,然而,再没遇到从前那条黄狗。   她心下可惜,只看过了石雕花卉,也没了趣味,便回去了。   只觉得果然一个儿没劲儿,出来玩还得两个人一起才行。   而时迁,在大殿整整听师傅讲了一个时辰经文,方罢。   散了场,时迁牵着锦欢用完斋饭,又在外头随意走走,不知不觉天已黑了。   屋里油灯早已点亮,还有股子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么一天下来,锦欢已是困倦,眼皮子上下打架,见时迁还在看书,她也只强撑着不睡。   “累了一天,你快些歇息吧!”   “没事儿,我再陪你一会。”   锦欢怕时迁看书忘了时辰,晚间总要等他一起才睡。   时迁无奈,只得搁下书,帮着要了水,简单洗漱过后,哄着她一道躺下。   佛门清净地,两人规矩的很。   时迁手轻拍着她后背,只几息功夫,锦欢被睡意湮没,沉沉睡了过去……   临睡前,锦欢总觉得今日困觉困得有些过分厉害了!   听着耳边沉沉的呼吸声,时迁这才停下手来。   他轻手轻脚起身,拿起衣裳下床,确保距离够远,这才窸窸窣窣地又穿好衣裳。   灭了点在角落的安神香。   开了房门,悄然而出。   转眼,到了殿里,他跪在蒲团上,诚心乞求   他是从娘胎带出来的弱症,越长大身子越衰败。   从前,他觉得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拖着残破的身体日日挣扎着多活一天好叫爹娘高兴。   活着叫爹娘高兴,死了便是叫爹娘解脱,横竖还有兄长照拂爹娘,他一日又一日只抱着这个想法过活。   然而,如今娇妻入怀,他只觉得生命有了更多的期盼。   他生平头一回贪心起来,他想活下去,长长久久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否则,小姑娘怎么办呢?   他若没了,爹娘有兄弟可以照拂,可是等待小姑娘的只怕只有无言的流言是非,他怎么舍得?   所以,他想活着。   为他的小姑娘撑起一片天,护她在羽翼,捧她在掌心,一辈子,幸福安康。   于是,从不信佛的人弯了膝盖,跪在佛前整整一夜,只求“向天再借几十年”。   不知跪了多久,时迁只感觉一双腿麻得不行时刻,本该熟睡的锦欢忽然出现在眼前。   时迁:“……”   锦欢:“……”   两人对视良久。   直到时迁率先受不住:“你怎么来了?”   锦欢走到他面前,没跪,只蹲在一旁守在他身边,眨了眨眼睛,巨认真:   “相公,你想求的,只管拜我就行了。”   “菩萨太忙了,每天那么多人求她,她不定能听到。我就不一样了,我就在你跟前,肯定能听你话,如你愿。”   时迁:“……”   完了,自家媳妇这是在说笑呢?还是因为自己偷跑出来故意吓唬自己呢?   时迁这会儿也猜不出自家娘子心思,秉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嗯,他闭嘴,没出声。   锦欢瞥他一眼,还怕不够惊吓,继续道:   “真的,不然你试试呗。大半夜丢下我跑出来拜菩萨都敢,拜我试试应该也没关系嘛?”   时迁被锦欢看得头皮发麻:媳妇你在正常点,我害怕!   锦欢其实也真不是唬他,她这会儿会醒实是因着眉心的流光珠在发烫把她惊醒。   她一睁眼便发觉珠子已经变成绿色了,能量已满,时迁的弱症自然不用再担心了。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觉时迁人不在屋里。   小夫妻成亲有段日子了,默契也有些,她一猜想时迁这趟来寺里的心思,找了过来,果然见他在这。   至于珠子怎么用?   锦欢上上下下打量时迁,直把时迁看得头皮发麻,她才哀叹一声,隐隐觉得全身酸痛!   *   眼瞅着也快要天亮了,锦欢干脆陪时迁继续待了会儿,凑足一夜,好叫他安心。   用完早膳,锦欢看着时迁略微歇了两个时辰,这才往回走。   路过书肆,取了书纸,一路上时迁小心翼翼哄着媳妇,总觉得媳妇哪里怪怪的。   直到了家里,迎来了最缠磨人的媳妇……   饶是时迁,也觉得有些头痛! 第五十六章 ……   媳妇太缠磨人了怎么办?   时迁一手执笔, 另一只手忍不住不时揉一揉腰,最后坐不住还是起身出门走走。   鸡窝那边一阵“咯咯哒—咯咯哒—”   锦欢赶紧跑去鸡窝那边查看,一扒拉, 居然有两个蛋,不亏她用棉花专门给母鸡做了个暖和的窝。   天冷, 家家户户的鸡很少有再下蛋的,也就锦欢上次赶集棉花买多了, 这才叫有东西给她造。   还真就保住了时家每天都能有一两个蛋!   看着手里两颗圆润的蛋, 锦欢献宝似的举到时迁面前, 激动地说;   “今天做蒸鸡蛋, 给相公你好好补补。”   美滋滋!   正小心揉着腰时迁一听到“补”字,头皮一阵发麻:“不用不用, 还是攒着卖钱吧?”   时母薅了一把小葱进门,说时迁:“媳妇说得对,几个鸡蛋而已, 攒什么钱?留给你补补身子正好!”   要搁去年之前, 她肯定没有底气说这个话, 毕竟家里那会儿银钱是真紧, 儿子的医药费不说, 还得留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现在, 儿子身体不需要经常找大夫了,反而还能挣钱, 前头还交给自己一两银子呢,再加上老头子挣的,几个鸡蛋补身子完全没问题。   当娘的觉得没什么问题,儿子问题大了。   只见时迁他一脸难为情,对着锦欢小声地旁敲侧击:“媳妇, 你最近没啥事吧?”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   见锦欢一脸茫然地看他,时迁哪里好意思把夫妻之间那点子事情拿出来说?   时迁头一转,看他娘:“我身体挺好,那鸡蛋就给爹和娘你两补补吧?”   “废什么话,你好好养身体,早点儿跟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要紧!”   锦欢脸一红,进屋里去了。   时迁:“……”头皮更麻了。   ***   每天抄书、哄媳妇,日子过得极快,等时迁再去镇上的时候已经到腊月底了。   家里炸丸子,锦欢要给婆婆打下手,所以这回只有时迁一人过来。   到书肆领了银子,又去书塾看了一回小舅子,时迁拿着钱去找在镇上的同窗许运去了。   说来他这趟还是带着任务来的,来之前,媳妇偷偷拽着自己说了很久的私房话。总之,就一个意思,想着给家里买个牛车。   一来,时父是个做木匠,他接的生意大头还是镇上的,去镇上机会很多,给时父拉家具用正好。   二来,也是锦欢心疼时迁。   时迁如今抄书,也常需要去镇上,但是不是回回都能刚巧在路上等到车,碰不到的话就只能自己走一两个时辰。   为此,锦欢花了很大功夫跟时迁解释,生怕时迁不同意。   时迁前头也确实不同意。   买牛的好处他懂,但是买牛起码得十两银子左右,娘手里头肯定不方便,他又不愿意花媳妇的嫁妆钱。   他别别扭扭的不乐意,结果就被锦欢“凶”了一回:   “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我把钱放那边它又不会变多,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用它换东西,也是它的价值了。”   “相公你跟我这么客气,是不是拿我当外人?”   这时迁肯定不能认:“不是,我就是——”   “不是就对了。我爹常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公公婆婆对我都挺好,我也想孝顺他们,出个钱买头牛怎么啦?”   “实话跟你说,当初我嫁你那会儿,我爹就想给我嫁妆里陪头牛来着,被我娘拦了,说没有哪家姑娘嫁妆还陪牛的,叫人看了笑话,我爹这才放弃的。”   时迁:“……”   “我爹就把钱补给我了,叫我过门之后直接把这钱给婆婆买牛也成,不过我嫁过来之后知道婆婆肯定不会要这才没提。”   “现在不是刚好嘛!也算是年前给公公婆婆的一个惊喜。”   时迁:“……”   讲真,时迁听说岳父打算给媳妇陪嫁头牛他确实有些懵。但是,很快他又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陪嫁一头牛听来好笑但是不得不说很实惠,媳妇自己出行方便了,又能帮媳妇讨好他爹娘。   想着岳父那人确实是不怎么讲“规矩”,行事经常别出心裁也能理解。   锦欢说了许多,最后,时迁也只得同意。   锦欢给了十两银子,时迁抄书挣的出去给他娘之外还有二两,凑了十二两出来。   不过,对于买牛时迁也不在行,想到同窗许运家里就在镇上,他爹开了个杂货铺,对镇上该比较熟悉,时迁便找他帮忙。   许运连带他爹都很热情,关了铺子,当时就带时迁去了,等时迁到家时候,手边便牵着一头牛。   ***   刚进村子,托牛的福气,时迁着实受到了一波注视。   毕竟,村里可没几家买得起牛的。时家又是从镇上落魄回来的,平时过得跟他们左右四邻一样的苦日子。   时家日子不好过,没人怀疑。不然,也没有前头闹分家那回事了。   这才多久,居然还买了牛?   这可稀奇了!   等到了家门口,更是热闹,一人一嘴,嬉嬉闹闹的,赶着来看热闹。   外边动静那么大,人在灶屋炸丸子的锦欢婆媳两听到声,还以为出啥事了,赶紧跑出来看看。   卫父正忙着,见婆媳两出去,就没动弹。   时母到外头一眼就看到牛,周围人七嘴八舌问她:   “这牛得多少银子哦?”   “哎呦,老嫂子这是发达了?”   “也真亏得你家能舍得,还能有钱买了——”   ……   时母一个没回,她比她们还懵呢!就问儿子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牛啊?   买都买到家了,时迁自然就不再瞒着了,说是媳妇体恤拿钱出来,再加上自己抄书挣的钱一块凑的,买来给爹拉家具,平时家里人去镇上也方便。   闻声出来的两嫂子正好听到时迁这话,再看那牛,顿时心疼大发了。   她两怕老三拖累闹分家后整日抠抠搜搜地过日子,老三居然日子还过好了,这都买上牛了!一头牛那得十多两银子吧!   这要不分家她两家不是也有份?   这可吃了大亏了!!   两嫂子站在自家门槛处,捂着胸口脸色黑的厉害。   时母本来还想说三儿子两句的,看到两儿媳的黑脸,猜到原因她心情反而舒畅起来。   笑得露出一口牙花,跟来瞧热闹的招呼起来:   “都是儿子媳妇孝顺!我这还不知道呢,牛就买回来了!”   ……   “咱也不管那么多事,我家三儿子抄书挣钱呢,花了他再挣呗!”   ……   也是这回,村里人这才知道时家老三他还能抄书挣钱。这可比他们整天在地里刨食强多了。   挣得多还轻松,这日子可真是太好过了!   再仔细观察时迁,真是吓一大跳,平时没注意,这仔细一瞧一想,时家老三这身体竟像是大好了?!!!   跟一般的小伙子比起来,哪怕不如他们粗壮,但是也绝不是从前那副病歪歪的样子了!   要早知道这样,当初时家看媳妇那会儿,她们怎么也得考虑一下时迁的啊!   人群中家里有跟时迁年龄适配的女儿人家的就有那后悔的。   当然,还有几个妇人说锦欢这媳妇傻,有那钱不自己攒着,还拿出来共享,也是个傻子!   但不得不说,若是作为公婆,遇上锦欢这样的媳妇,那不得不说是走大运了。   一时间,众人也不知道该羡慕时家娶了个好媳妇,还是该羡慕锦欢嫁了个好夫婿?   或者是羡慕时父时母儿子儿媳孝顺,要享福了……   ***   时母也能猜到这些人的想法,打从分家之后的郁气总算是出了一口,她笑呵呵地跟人道个别,就让儿子牵着牛回了屋里。   之后,时父看到牛又是一阵稀罕。摸着牛背半天,嘴巴就没合起来过。   当即连手里的活都放下了,要赶着做一驾牛车。   时母高兴归高兴,但是从儿子嘴里问出这牛花了足足十两银子,就这十两还是因为有熟人给便宜了才拿下的,她不免觉得买牛太奢侈、太费钱。   刚想念叨儿子媳妇,锦欢一把抱住婆婆的胳膊:   “娘,你瞧爹多高兴啊。以后爹也不用再去费劲儿去找人家车来拉家具了,自己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那也不用——”   时母刚开了头,又被媳妇把话接了过去:“娘刚不是还说过几天要去镇上囤东西准备过年嘛,还担心一次买不全乎,这下好了,等爹把车打好就方便了,想买多少东西都成了。”   时母:“……”倒也是。   等时父打好车,果然时母就迫不及待带着儿媳买买买了。便是时父也专门歇了一天,驾着牛车出门试试手感、外加显摆去了……   锦欢隔壁那两嫂子眼红地不行,当然也是白白眼红了。   ***   这个年,时家过得很是热闹喜庆!   父母在,过年三房自然是聚在一处。   好在,过年时宗时勇兄弟两都看着自家媳妇,没出什么幺蛾子,带着媳妇孩子还有家里准备的一些菜肉鸡蛋过来。   时父时母穿着儿媳给买的新棉布新棉花做出来的新棉袄,骄傲得不行!   两老对新一年充满了期望,时母带着儿媳屋前屋后忙个不停,脸上的笑却是真真的。   大家长时父饭桌上总结了一下这一年的收获,重点夸赞了锦欢这个好儿媳,同时也勉励大儿媳、二儿媳长点出息,少些闹腾,把自家日子过好。   一席话惹得锦欢两嫂子憋屈不已,碍着公公威严不敢出声。   紧接着,时父又表达了对明年的期许,希望闺女许个好人家,大儿子二儿子能赶紧攒够钱盖房子,不用挤在一块儿,三儿子身体痊愈,给自己添个大胖孙子……   有人满心期盼,有人满心愁绪,也有人头皮发麻!!!   锦欢“努力”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时迁身体到底咋样,感觉时迁目前体质该跟普通读书差不多,准备过完年就找周大夫来看看…… 第五十七章 ……   年初二, 时迁带着锦欢回娘家。   一路上遇见许多人,大多成双成对,或是一家三四口, 笑语盈盈,透着新年的喜气。   路上人多, 锦欢便不闹他,两人如一般小夫妻一般往前, 距离极近, 胳膊挨着胳膊, 一时无话。   锦欢偏头打量身边人。   身材挺拔, 清肃端方。   明明每天都看到,但锦欢莫名觉得, 过了个年,自家相公又好看许多。   平时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他不说话时,气质要清冷一些, 但还是好看。   锦欢这一打量一走神, 便微微落后了几步, 只觉得还差了些什么。   差了些什么呢?   她很快撵上时迁, 偷偷将手贴合在时迁掌心。   这就对了, 差了个她嘛!   锦欢的手软和温暖, 时迁的手总要偏寒凉些,叫锦欢这么一放, 时迁顿觉手也暖,心也热,耳朵尖儿冒了红珠。   外头有人,他心虚,手却下意识地攥紧。   他左右四顾, 见着没人注意,方略略放下心来。又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袖子,以做掩饰,轻咳一声,嘴角不自觉上扬。   及至门口,一声“阿姐”传来,声音清亮亢奋,就见魏旭飞奔而来,锦欢顺势松开握着时迁的手,一把搂住弟弟。   手中乍然失了温度,时迁心中怅然若失,瞥向魏旭的眼神已然变了味道。   魏旭全然不知,抱着锦欢胳膊“阿姐——阿姐——”一声声地撒着娇。   锦欢许久未见弟弟,也想得狠了,一时只顾着和魏旭说话,倒把时迁冷落在旁。   魏旭背着姐姐对着时迁很挑衅般地露出一抹得意。   那意思仿佛是说,我姐姐哪怕嫁到了你家,还是最疼我,最喜欢我!!!   时迁微微笑着,不言,四周温度骤降。   适时,魏三、米氏迎了出来,锦欢一时又倚娘亲身边去了,魏三招呼姑爷,时迁笑对岳父,顺手就把小舅子一块儿拉走了。   可怜魏旭原本还想跟姐姐说说话来着,就被无良姐夫给拉进了还不属于他的男人场合。   这还不算,进了屋里,时迁当即开始“关心”起了小舅子的学业。   魏旭:“……”   他功课不紧,年前腊月里放的假,自觉脱了苦海,回来后便整日疯玩。   一时疯玩一时爽,一直疯玩一直爽,哪还顾得上学习?   魏旭一阵心虚,原本高高昂起的头不知不觉又低了下去。   魏三没发现儿子小动作,只目光灼灼看向时迁。   他不识字,送儿子去读书自然也想知道儿子学得如何,于读书一道,还得是时迁比较在行:   “女婿你考他试试!我也在旁边听听看。”   时迁欣然领命:“既是岳父有命,我自当勉力一试。”   又转头对魏旭:“长辈有话,不敢弄虚作假,必是从严。”   听到最后“从严”二字,魏旭心里一个咯噔,偷偷给自家姐夫使眼色。   “端方”的姐夫仿佛并未瞧见魏旭眼中求救拜托的神色,一点儿没手下留情,问得内容颇多而杂,大冬天的把魏旭问得额头都出了汗,头都要低到地底下去了。   平时不学习,遇上考校干捉急!   放假回来后就没看过几回书的魏旭,叫姐夫时迁这么“轻轻”一问立时就显了原型!   魏三哪怕没读过书,也不识字,端看儿子这磕磕巴巴、脸冒虚汗的模样,哪里还看不出来?   个混小子,天天叫他看书,就说先生教过的他都会了,叫他写字,又说先生布置的课业他已经写完了。   都学会、都写完能是这个效果?   到这会儿了,魏三要是还不知道儿子平时是在忽悠自己他就不是魏旭的爹!   个熊孩子,长能耐了啊!居然敢忽悠家里头人了。   当爹的气急一把抄起鞋底子要揍他,魏旭承继了当爹的机灵劲儿,一眼瞧出不对,立马就躲。   父子两个你追我躲的,哪里还记得自己个儿之前分别要难为女婿、陪着阿姐的想法?   时迁面上一片“焦灼”,劝导岳父耐心,却劝得魏三对魏旭越发火大,骂声更响……   ***   西屋里头,锦欢手捧着杯糖水,窝在娘亲身边,说着悄悄话。   闺女出嫁了,当娘的总怕闺女挨欺负,细细问她在婆家生活。   细致到每天吃什么饭?什么时候休息?   知道娘亲是心疼自己,母亲问的琐碎,她答的也很耐心,哪怕有很多话她从前说过,也还是跟她娘又说一遍。   听完闺女的生活汇报,哪怕是米氏,也说不出来时家亏待自家闺女。   其实端看她闺女这红润润的小脸蛋也瞧得出来,她日子过得该是顺心的!   但当娘的就是这样,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总会不由自主胡思乱想,担心闺女挨了欺负受苦受累还没人知道……   到现在她还惦记着锦欢回门那日说小姑子很不好相处之事,锦欢回门之后米氏日日都很挂心,这回就趁机问她:   “你跟你那小姑子如今相处可还好?”   “一般还行吧!”   “……啥叫一般还行吧?”   锦欢没瞒她娘,把跟小姑子闹的几回事情包括公婆相公的态度俱都说得明明白白。   说她如今跟小姑子也就面子情,小姑子吃了婆母相公教训,不敢再给她难受,她呢也就一般相处,情分没啥,就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处着。   米氏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觉得时家这个亲家还算够意思!   尤其锦欢她婆婆在闺女小姑子这事情上很拎得清。   要搁一般婆婆,肯定是护着自家姑娘,她婆婆就很开明,不一味偏袒她自家闺女,晓得时夏性子有问题,顺势给她掰掰性子。   听说两嫂子当中也搞事来着,不过都叫当婆婆的给按下去了,米氏更满意放心,一脸的笑意:   “虽说你公婆明事理,不过你也别大意了,该孝顺的还是要孝顺,把他们当亲爹亲娘来待,他们也有心,之后再碰着事自然还会护着你。”   “不过也别太实诚,婆媳相处是门学问,叫你把她当亲娘孝顺,不是叫你什么话都能跟婆婆说,还是时迁有啥不好的你可别当她面骂她儿子!”   锦欢:“……娘我又不傻,我知道。”   等一杯热乎乎的糖水下肚,锦欢把家里头值得说道的也交代的差不多了,包括时迁抄书挣钱,锦欢出钱给家里头买牛……   前头米氏高兴但也有限,只等听说女婿如今身体大好,也能挣钱了,米氏兴奋得直拍手:   “哎呦,这可是个好消息,大好消息!!!”   米氏压在心头许久的包袱终于卸了下来。   时迁那身体米氏早前不知愁了多少回,再说闺女手里虽不缺钱花,家里也有公婆帮衬,但是女婿没个谋生的手段着实愁人。   但时迁这身体素质成亲前自家就知道,怨不得旁人,米氏只能暗暗祈祷,指着命理、指着诸天神佛保佑,如今她可算松了一大口气。   大概闺女跟女婿真是天生一对,女婿也真是如那算命的所说福气在后,富贵在后呢!   本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知道这个好消息,米氏对这个女婿就更满意了,还交代锦欢:   “虽说女婿能干,但是也要注意分寸,别叫女婿太累着了。他身体毕竟要弱些,你可别钻钱眼里去,多顾着他身体些。”   锦欢:“……娘我才是你亲闺女!”   “再说,大夫说他能痊愈来着,娘你看他是不是跟一般人也差不多?指不定现在已经全好了,我打算过初五就找大夫再给他瞧瞧!”   见着闺女吃味,米氏点了点她额头,心里头好气又好笑:   “你这性子,真真是叫你爹惯坏了,我关心女婿还不是为着你?都成亲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锦欢一时也有些赧然,窝在娘亲肩头不吱声。   等听到灶上有动静,猜是爹在做饭,赶紧溜出门去给爹打下手去了……   ***   魏旭挨了爹的揍,接下来的假期也被限制了自由,他气鼓鼓的,一肚子哀怨。   不敢找爹麻烦,便偷着去找姐姐告姐夫的状,顺道还想叫姐姐给求情。   结果,一直到吃饭时都没叫他找到机会,都怪他姐夫跟没长大的娃娃似的,一直粘在姐姐身边。   可把他气坏了,嚼着米饭时候脸上都是气狠狠的!   好在,他爹那脑子终于想起来女婿也不是个好东西,饭桌上对着他姐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为难他。   魏旭那个乐呵啊!   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姐夫受难,他看戏了。   可惜,他才刚看了个头,就叫他娘给掐了。   魏旭觉得他姐夫心眼贼多,他爹为难他,他姐夫也不还嘴,由着他爹,转头却故意哄着他娘。   果然,等他爹再找姐夫麻烦,他娘就护犊子地护着姐夫,眼睛睁得老大地瞪他爹。   见他爹不收敛,等他爹出去盛饭时候,他娘紧跟着出去,再回来,爹就老实了。   魏旭就坐他爹旁边的位置,眼见他爹那耳朵红得厉害,跟每回他犯错后被娘拧耳朵后一样一样的。   啧啧啧!!!   魏旭头一低,没眼看,暗暗吐槽他爹的战斗力太低。   ***   吃完饭,打了一肚子草稿,趁着姐夫不在的一小会,魏旭正准备认认真真向亲姐告状的时候,大堂姐、二堂姐带着两个堂姐夫过来了。   锦欢自然没功夫听他念叨,去招待堂姐去了。   魏旭:……还能不能叫人好好告个状了?   锦欢自不知道弟弟的腹诽,只将两个堂姐往屋里带。   去年见她们,两人生活都不大顺,总一肚子苦水。   锦欢这回再见两人,感觉很不一样,许是新年新气象,婷婷满脸兴奋不说,连向来柔弱面苦的大堂姐这回脸上也带了笑模样。   魏三和时迁翁胥两在院子里头招待两个堂姐夫,锦欢陪着两堂姐在屋里说话。   锦欢还记得去年初二,大姐夫可没陪着大堂姐回来,今年看大姐夫很紧张堂姐的模样,还想着是不是两人感情好了?   转头就听见说是大堂姐又怀孕了。   这就难怪了!   早前,锦欢婷婷凑一起时,提及这位大堂姐,总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堂姐性子如此,也没法子,如今也只盼着她能生下儿子,这对大堂姐来说是最好的法子了!   魏枣红着脸,羞涩地笑,显然也很期盼这胎能得个儿子。   反倒是婷婷精神高亢,很有斗志,原来是孙冀这回在书院考试得了个第三的位置,若是接下来能保持住这成绩,今年的院试该有指望。   院子里的话题刚好也说到这。   孙冀难得挣了回前三的位置,哪怕是第三也很高兴,他又有些虚荣心,便说了出来,果然得到大家一致夸赞。   孙冀心里高兴,嘴上又说为时迁可惜,要是他在,前三肯定也没问题。   又说起今年秋天的院试,嘴里一边说着书院的老师讲他今年许是有些盼望,一边又为时迁可惜,顺嘴又问:   “你真不试试?”   时迁笑笑未答。   孙冀也是习惯性地一问,时迁没做声他也没在意,知道时迁身体撑不住嘛。   直到走了也没察觉什么。   ***   却不知时迁心里实实在在有了变化。   若孙冀上心些该也能发觉,他从前同样问题问过时迁几回,那时时迁虽心中黯然,却也明明白白地说了“不”字。   这回,他却未答一字,显然是心中有了新的计较。   不可否认,时迁他意动了!   打从周大夫上门过后,他心中就有了波澜。   从前他没想科考,全是因着他身体不给力,不想给家里添麻烦,然而,现在他身体好了许多。   也许可以试试?   哪怕他到时可能会比一般人多受些罪,但是只要他硬撑着,也许可以呢?   时迁看着媳妇娇俏的面庞,思绪翻飞。   他从不怕受罪,只怕白白遭罪不说,还给家里添麻烦,从前他连硬撑的机会都没有,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也想拼上一拼。   哪怕只能挣个秀才功名,好歹也叫自家爹娘、媳妇的面上好看些!   只是,如何说服媳妇和爹娘只怕还需费些功夫。   这是,时迁还不知道,他所担心的问题压根就不是问题,很快便可轻而易举解决。   *   送走了堂姐,锦欢和时迁也差不多要走了。   魏旭慌了,顾不得姐夫还在,赶紧拉住姐姐的手趁着最后的时间趴在姐姐耳边小声地告状诉苦。   在他的描述下,姐夫时迁自然成了黑心、不友善、心眼跟蜂窝般多的“小人”……   魏旭声小,时迁只恍惚听到几个字,但是他并没着急辩解,反而脸带微笑。   不知怎地,魏旭看着他的笑只觉得心里冷飕飕的,莫名觉得有些不好。   魏旭他心眼差些,还直觉还挺灵敏,可不就有不好,他告状诉苦没得到姐姐训姐夫,更没得到姐姐爱的关怀安慰求情,反挨了姐姐一顿教训。   说哪怕家里银钱趁手,也没的白白浪费的道理。   家里既然送他去读了,就该努力上进。放假想歇歇也可以,但没有直接一把子撂开手,撒开了不敢不顾的……   魏旭缩着脑袋想问他姐咋这么清楚的?没等张嘴他就想明白了。   他怎么给忘了,有种告状叫恶人先告状。   他这定是失了先机,叫他那黑心姐夫抢在前头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灶房里头时迁被岳父使唤的提溜转,就这他也能抓住空挡,在锦欢耳边把话说在前头。   告状也有技巧。好比若是魏旭他先说的,话里自然会描补,往他有利的方面说,多说他书塾里学习辛苦之类的话。   这样锦欢哪怕生气但更多还是心疼弟弟,免不了站弟弟那头,念叨时迁几句。   然而,时迁争了先,他没说谎,反而把话说得极为中肯,但就是叫锦欢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他那处偏了。   魏旭在书塾里头表现确实不错,但他回来后放松了也是事实。   时迁考校他时有三分故意为难小舅子在里头,但是更多的还是为魏旭打算。   偶尔贪玩可,但为了贪玩一时欺骗长辈不可,时迁怕魏旭往后因此养成坏习惯,这才点了出来。   二来,也是盼着魏旭此次后能多自律,魏旭论天分有几分机敏但并不突出,自律能成全很多人,哪怕他人天分并不高。   所以,相比魏旭的一边倒指责,时迁这三分为难七分真心自然更容易叫锦欢相信,为了弟弟好锦欢也只会教训魏旭,魏旭他输得不冤!   ***   年初二回娘家,初三锦欢和时迁便在家里歇了一天,初四家里宴客,请时母娘家亲戚。   初五又请村里时父这一支比较近的亲戚上门来玩。   如此一来,锦欢原定请周大夫上门为时迁诊脉的打算便往后延了一天,只等初六才请了周大夫来…… 第五十八章 ……   镇上各家铺子基本都是年初五开始营业, 医馆也是一样。   不过,刚过完新年,每年这个时候不是急病的话很少人进医馆, 怕招了晦气,一年都不顺, 所以医馆里头比较冷清。   是故,周大夫来得很快。   时父匆匆忙忙请他上门, 他还当时迁的身体是又出了问题, 趁着路上就跟时父问起了症状。   时父摆摆手, 说他想错了, 时迁没出啥事,这趟请他是看看儿子身体是不是完全大好了?   周大夫:“……”   总觉得这人疯了?他上回是说过时迁那身体有可能痊愈, 但是那话他只是说来安慰家属心情的啊!   他真的就是安慰一下家属的,大夫都这样嘛,万事留一线, 话从不说死留两分余地, 别这么认真啊!   周大夫心里腹诽, 到底还是跟着来了。   进门后他连口水都没喝直接伸手给时迁把脉, 这一把脉, 他眉头跳了跳。   担心自己是进门时走得太急喘气不匀诊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手放平, 心放正,再诊—   时家一家子人全都围在屋里、不错眼地瞧着,但最紧张的还属时迁。   他紧盯着周大夫脸上的表情,心脏砰砰砰地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过了片刻,周大夫终于确定自己真没诊错, 结果还是一样:   “单从脉象上来看你家这小儿子竟是真与普通人无异了!”   ……   ***   时迁到晚上精神还是有些恍惚。   他这就好了?跟正常人一样了?   这是不是也太简单容易了些?   他高兴又惶恐,还有些不真实,生怕这是一场梦,第二天一睁眼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锦欢一面铺床,一边余光悄悄打量油灯下还在发呆的时迁,难得见他露出这般傻傻的表情,她心酸之余又忍不住笑他:   “相公,油灯烧你衣袖上了—”   时迁恍然一惊,慌忙后撤,险些被椅子绊了一跤。   再听锦欢“哈哈哈”的笑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袖子,时迁一脸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拥锦欢在怀时,她身子还在一颤一颤的,等她笑够了,时迁这才正色起来,跟锦欢说起自己想要继续读书科考的打算。   说完他看向锦欢,目光灼灼。   然而,锦欢反应着实在时迁意料之外,她脸上的笑意“唰”的一下没了,只低着头,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见状,时迁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半晌,方抬头问时迁,想要再继续读书科举是他今天刚起的心思吗?   那当然不是。   这心思时迁多早前就起了,不过是先前他身体没全好,想着说服家里只怕要费些功夫,一直憋在心里、自己发愁。   想到这儿,电光火石间,时迁隐约明白锦欢反常的原因了。   “可是因为我没提前跟你说所以不高兴了?”   时迁心思敏锐,意识到问题不难,锦欢点头:   “我已经嫁你,咱们该是最亲密的一家人,遇到什么问题都当共同面对。同样,相公你有心事也可以跟我说,你瞒着我我会焦虑也会难过。”   两人同床共枕,日日相对,只要有心哪里能瞒得住事呢?   时迁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一把她的乌发。   锦欢偏头一躲,满脸倔强,仿佛在说不回答就不给碰一样。   “知道了,我错了,先前想着不叫媳妇你烦心,却忘了夫妻一体,叫你难过,是我的错,日后再不会了!”   跟自己媳妇逞威风那不叫本事,是故时迁认错认得极为干脆果决。   锦欢:“……”   都不挣扎两下的吗?这叫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讨伐”他的话怎么继续往外倒?   锦欢撇着嘴,两颊鼓鼓。   时迁求生欲上线:“早前是真没想到身体这么容易就好,娘子素来可爱大方,这回便大发慈悲抬手放我一回可好?”   时迁耍宝逗她,其实心里挺感动锦欢心意,也就越发想为锦欢挣一份体面回来。   锦欢也不是真想跟他吵架,达成目的后见好就收。   就是有些可惜流光珠积攒的能量消耗完了,好在能换时迁身体全好,这波不亏。   ***   时迁晚上跟锦欢商量之后,第二日便又去找爹娘说话了。   时迁本就是时父时母的骄傲,儿子身体好了,没有顾虑,所以时迁做什么决定他们自然都支持。   听时迁说要继续读书,时父还问是不是就把抄书的工作给辞了,安心读书,被时迁给拒了,说他会看着时间安排,酌情平衡。   毕竟读书费钱,他抄书也能帮家里减轻几分负担。   这一说定,时迁立马行动起来。   今年的院试到在十月中旬,他不想再往后拖,这次便想参加。   也是这个时候,锦欢才知道时迁他从前其实是考过县试府试,有童生的功名的,不过当年的院试他身体撑不住,没再去考。   这事没几人知道,盖因当初时家还在镇上,没回村里,再加上普遍人觉得中秀才才算是真正步入科举门槛,有功名在身。   锦欢被科普了一圈,这才明白院试也不是谁都能参加的,还得是童生身份才行。   这要不是家里有要考试的,真没什么人懂这些东西。锦欢后头又回了一趟娘家,说起这个她爹娘也震惊,又叫锦欢好好支持女婿念书,眼看时间也不多了。   又说相比那些天天在书院读书的考生,女婿他离了书院许久,这科只怕不容易中,叫他放平心态,只把这回当做练手,压力不要太大。   不单魏三米氏这么想,时父时母也如此,他们没想着今年能怎样,只盼着儿子读个几年之后能考中秀才便是大善了。   亲爹娘和岳父岳母都这么看得开,时迁他压力果然就小了很多。   他本身自然想这科就能考中,但是到底没什么把握,不在书院按部就班学习到底不一样,虽然他停学之后没放下过书,但正式的破题还得重新捡起来。   系统学习破题的方法、角度,训练答题思维、速度……   正月望后,时迁复学。   一旬修沐一天,回来之后换洗衣裳,陪爹娘说话,交代自己在书院学习生活状况,在家里歇息一晚,第二天鸡鸣时分时父套牛车再把他送回去。   得亏家里买了牛,不然的话时迁连住一晚都不成,当天就得回去。   锦欢也只有晚上的时间能跟时迁好好说话。   起初锦欢特别不习惯,原本日日同床共枕,乍一下没时迁在身边她心里空落落的,经常睁着眼睛到半夜身体撑不住了才睡着。   等过了一月,才算是适应下来。   ***   这个时候,时家两个哥嫂才发现时迁他居然又去上学了。   两家去年闹了那么多事,年底又因为抄书挣钱的事情在镇上丢了个大脸,渐渐地也很少再过来了。   过年时候吃了顿团圆饭,两媳妇还被时父教训少生事端,两儿子又被要求早点儿盖房子,毕竟时宗时勇兄弟两家还挤在一块住呢。   现在还好,只一家一个孩子,孩子又还小,慢慢地孩子大了,压根就住不开,到时候咋整?   兄弟两听了汗颜,但房子也确实是个问题,于是年后趁着田里没什么事情两人相继出去打零工去了,两媳妇便干脆带着孩子回娘子住了段日子。   但是外头银子着实不好挣,兄弟两也不是什么能干有能力的人,在外头不会处世,处处受人排挤,混不下去这又回来了。   兄弟两回来后,先买了些东西上门去丈母娘家接了媳妇,过了四五天这才发现老三又读书去了。   这兄弟突然去读书了,身体不顾了?银子还凑手?   这里面都是事儿,两家赶紧过来找爹娘问来了。   然而,几人进门相继喊了声娘,时母却一扭头只当没听见,出门喂猪去了。   一点儿好脸色没给。   时母她心里正恼着呢!   两儿子外出打零工,回来不说赶紧过来给爹娘报个平安,反而转头买了一堆东西去了媳妇娘家。   时母还是听旁人说的,一小媳妇洗衣裳回来经过她家门口,特地跑家里问她,说看见他两个儿子手里拎着不少东西往外走,问她两儿子是不是发财了?   时母这才知道儿子回来,估计是接接媳妇去了。   她在外人面前给儿子留了面子,没说自己还不知道人回来,三言两句打发了那小媳妇,但之后她再做事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想着先去接媳妇回来也成,晚上过来就好。   这一等,就是四五日。   屋里头时父对两儿子也有些失望,没啥心思跟他们说话,几句话交代了一下便打发了几人。   两家这才知道时迁身体好了。   其实,兄弟两也不全是没良心,主要是在外面混得不好,怕爹娘问起,心里羞愧,这才逃避。   听爹说弟弟身体好了也挺高兴。   早年,没成家之前,三兄弟吃住都在一处,感情挺好,两个兄长没少操心弟弟往后如何把日子过起来。   甚至,还说起过要是老三日子过不下去将来一家补贴点儿也没问题。   当然,那都是年少时候的事情了,打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媳妇孩子,这话便再没人提了。   想着弟弟自己能把日子过顺也挺好,时宗这个长兄尤其高兴,好似放下一个担子,晚上回去这觉就睡得特别香甜。   相反,他媳妇赵氏翻来覆去睡不着。   见着旁边的时宗睡得跟猪一样香沉,心里不爽,愣是把时宗给搅合醒了。   任是谁睡得好好的,没人弄醒也没好脾气,时宗粗着嗓门:“不睡觉你干啥呢?”   “他爹,现在老三身体好了,就没额外的医药费,公公他挣钱这下可全归老三了。哎呦,咱们可亏大发了,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时宗裹着被子,半眯着眼睛,闻言嗓子一下子拔高了:   “咋地,那你还盼着老三一辈子病歪歪的不能好?”   赵氏身子瑟缩了一下,知道时宗身上有点儿爱揽责任的臭毛病,她可不敢当面咒他弟弟:   “那没有。我这不是想着老三这好了,银钱上咱吃亏了,刚好咱家钱不是不够起房子的嘛,要不找爹娘说说?”   别说,要是家里是正常的分家,分家后媳妇也没折腾那么多事,时宗肯定考虑。   现在,想想他娘今天的那个脸色,时宗掉下脸子吓唬赵氏:   “你得记着,咱两家已经分家了,爹娘是跟老三过的,他们的钱现在要供老三读书,你趁早消了这心思,否则娘她要再教训你你看我还管你?”   赵氏想想也是,婆婆可不是吃素的,心里有些憋屈,到底不敢再想,熄灯睡了。   另一边,时勇和孙氏两人也说着这事呢!   孙氏她心思深些,话说得要没那么露白,只说兄弟好了,那能不能从爹娘那边借点儿银子起房子?   儿子管爹娘借钱,什么时候还、甚至还不还这些可操作空间就多了。   不过,同样是叫时勇给拒了。   孙氏有些失望,没再纠正这个不放,半晌声音闷闷的问了一句;   “他爹,你说老三他这书真能念出门道来吗?”   因为时父时母觉得儿子中间停学许久,今年大概率考不上,就没跟他们说时迁今年就要参加考试。   所以,都以为时迁现在就是纯粹读书,过几年再下场。   孙氏这么问,是想着往后时迁这要是真念出门路来了,那她跟时勇不是成了笑话?   但是,又想人都说科举很难,应该没那么容易就叫时迁成了?   她刚这么安慰自己,就听旁边被子里传来时勇闷闷的回答:   “你不知道,老三他念书很有灵性的,要不是受身体拖累还真说不得现在怎样呢?”   “如今爹娘又供他读书,家里头没什么负累,这么由着老三再读个几年,没准他真能中秀才!”   时勇轻飘飘的几句话,却仿佛重锤一般,一下子砸到孙氏心头! 第五十九章 ……   人在书院的时迁这会儿并不知道他亲嫂子心中隐晦的惶恐不安, 他如今没什么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一颗心全投入了学业当中。   不仅要跟同窗一起学习新的内容,之前差了的功课也得补上, 再得反复巩固旧的知识,偏时间又紧迫, 他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几个人来用……   从前盼而不得的机会摆在面前,时迁他比一般人更懂得珍惜, 也更有拼劲。   为了自己的一腔抱负, 也为爹娘媳妇受过的那些闲言碎语……   不知不觉中, 暮春悄然而逝。   孟夏已至。   *   天气一天天变得暖了起来。   锦欢这两日做事总不安稳, 跟婆婆说话好几次说着说着就跑了神,时母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她眼前接连晃了好几下才把她叫醒:   “儿媳妇你怎么啦这是?跟丢了魂似的?”   锦欢跟婆婆早混熟了, 知道婆婆没恶意:   “娘,相公他上回带的衣服好似有些厚,今年天暖得有些快, 他衣服怕是有些不大合适。”   锦欢眉眼发愁, 声音充满担心。   时母一寻思, 儿子每天读书就够辛苦的了, 总不能还叫他生活上不舒坦, 吃穿不好人受罪不说, 还影响他读书,这可不成。   “儿媳要不你给他收拾几件送过去?”   锦欢她就是这么想的, 就等婆婆发话呢!   这边刚得了婆婆首肯,她立马颠颠地跑回屋收拾去了。好在,衣裳之前全都洗过晒过,她从衣柜里挑了几件轻薄舒适的衣裳出来,整齐叠好打包。   想了想, 又从嫁妆箱子里拿了五两银子出来。   第二日中午,时迁被人叫到书院大门,老远便看到了高举双手不停晃动、兴奋地朝着自己打招呼的媳妇。   许是太激动,她没注意到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只乐呵呵地看着自己,那模样着实有些傻!   时迁突然感觉一身的疲乏瞬间去了。   他轻扬着嘴角,走到锦欢身边,从锦欢手里接过东西,边领着她往里走边问她怎么过来了?可是家里有事?   锦欢摇头说家里头一切都好,没啥事儿,就是来给他送几件衣服。   “还有吗?”时迁顿住脚步,低头看她。   锦欢难得见自家相公这么认真,想了想,回说:“难得来一回,总得请相公吃顿好的嘛!”   这是在交代她带过来的东西。   却见时迁仍旧停在当下,继续:“还有吗?”   还问?   锦欢双手绞在一起,周围不停有人路过,她有些不大好意思说,为难极了!   只时迁执拗等她回答,锦欢一时就红了脸颊,小声地说了句:“嗯……还有我在家里头一直惦记相公你!”   “嗯,我知道了。”   时迁终于满意,这才继续往前走,嘴角微微勾起。   锦欢:“……???”   就只是知道?然后呢?   锦欢心下郁闷,忽听时迁比她更小声地三个字“我也是。”   锦欢顿时又高兴起来,围着时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锦欢陪着时迁待了半个时辰,   时迁用饭时候,锦欢在旁边双手托腮看时迁,只觉得他精神劲儿挺足,但明显瘦了。   锦欢心疼坏了,抿着嘴巴看他,等时迁吃得差不多了才悄声说他:“相公你别太拼,顾着些身体。”   “嗯。”   “叫别担心家里,爹娘有我看着呢!”   ……   时迁静静听着锦欢一句一句叮嘱,等她闲下来,又跟锦欢交代他在书院的一切。   说讲课的先生极好,知道他功课欠缺,下了课还会私下给他开小灶弥补,同窗也都很热心……   锦欢听了果然就很高兴,夸赞时迁这群先生同窗人真不错,下次再来定要准备些礼物酬谢他们。   等到时间离开时,锦欢虽有些不舍,但心里一直悬着的心却放下了……   时迁目送她背影离开,眸中漾满温柔,果然一如既往地很好哄……   回去这一路,时迁脸上都挂着笑意,等到了地方,刚提笔,就有同窗找来,却是孙冀、许运、赵嗣、魏勉四位。   孙冀不说,他跟时迁两人现在算是连襟,关系自然亲密。   许运却是因着时迁复学之前有过几回碰面,现在时迁回了书院,日日相处,关系自然捡了起来。   另外两人却是跟时迁同寝。   孙冀和许运都认识锦欢,但是两外两位却没见过,这一过来就打趣时迁。   “哦—哦—哦——”   “竟不知时兄如此好福气,难怪平日读书如此刻苦!”   他们之前都听说时迁已经成过亲了,娶的是个农家女,原本他们还替时迁可惜。这回见过锦欢,却很惊艳。   锦欢那模样可真不像乡下人家能养出来的,赵嗣、魏勉两位还没成亲的已经开始羡慕时迁了。   便是许运这个成过亲的也免不了酸几句,谁叫他媳妇长得肥嘟嘟的不如人好看就罢了,对自己还很凶,哪有锦欢对时迁的三分温柔呢?   时迁自得,却又不想跟他们讨论自己媳妇,三言两句将几人打发了。   片刻,就又沉浸了书本里……   许运看他,一时心里充满敬意,难怪书院的先生这么赏识他,特地给他开了小灶。   人有天分不说,又肯努力,若他是先生,定也喜欢这样的学生。   一时歇了玩耍的心思,也跟着拿起了书。   连带着周围几人都是如此。   ***   书院的先生从窗外路过,点了点头,打时迁来了,明显带动着学堂的氛围更好了。   近朱者赤便是这个道理!   他欣赏时迁,早前还想过把自己小闺女许配给他,偏生孩子她娘看不上时迁这个学生家在村里,担心闺女受苦。   而他也顾虑时迁的身体,因而孩子她娘不同意,他也没坚持。   谁又能知道现在时迁人身体完全好了不说,心性也磨砺地极为坚韧,只怕在这方书院也待不久了!   先生望着时迁,想到家里还在挑挑拣拣没个着落的闺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现在,他真心有些后悔了……   ***   得亏锦欢不知道这先生的想法,不然她铁定要收好刚刚颁发给他的好人卡。   因着时间还早,她又去市集买了些轻薄透气的料子准备裁了给时迁做几身新衣裳,当然她也没亏待自己,给自己也裁了块石榴红的料子。   又买了一封茶叶,一盒擦手的香膏,辗转犹豫了会,到底又添了一小包栗枣糕。   ***   回到家里,瞧着婆婆没什么事儿忙的时候,锦欢笑眯眯地抱着料子奔着婆婆去了。   她不会针线嘛,从前她的衣裳很少几件是她娘米氏做的,其余的大多数是裁了布直接在店里交给专门制衣的人做,给些手工费就可以。   还有些是直接买的成衣。   谁叫她娘手艺不好,她自己更是压根没学过,交给外头专业的手艺人做或者直接买成衣,既方便又好看。   这回她倒是也想直接在店里做,想也知道她真这么干,婆婆铁定心疼银子。家里的老人都这样,很少舍得在外头花钱。   这样,自己和相公的新衣裳只能劳动婆婆帮忙了。   找人帮忙嘴甜是第一要务,锦欢嘴跟抹了蜜似的,小嘴啪嗒啪嗒的好话跟不要钱似地往外倒,一个劲儿给婆婆灌迷魂汤:   “娘手艺真好!”   “我瞧着外面专业做衣服的好些都比不上娘的手艺呢!”   “针脚不如娘缝合的细密、上身效果也不如娘做的合身。”   时母手下不停对着料子比划着,脸上乐呵呵:“那是,我这手艺早前也是跟专业的师傅学过的!”   “那难怪了,娘学得真好,就是相公也常跟我说,他最爱穿娘做的衣裳了,好看又舒适,带着家的温暖!”   时母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没想到儿子瞧着挺淡然的,心里居然这么喜欢,她顿时就感觉到了被子女需要的那种美好。   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成功哄得婆婆开心,锦欢悄悄吐了吐舌头,美滋滋!   不单时母高兴,时父喝着锦欢给买的茶叶,心里也非常受用。   他就这点子爱好,小辈在外头能惦记着,这比什么都强。   只有时夏,吃了一个枣糕,也没察觉到多少滋味,心心念念惦记着她三嫂刚买的那块料子。   不过,她也就只心里惦记惦记,并不敢真的开口讨要。   要是锦欢刚成亲那会儿,她铁定不管不顾张口了,然而这几个月过来,她嫂子在家里地位早稳固了。   就不说她三哥多疼她三嫂了,便是爹娘看着她也是一脸的满意。   反而是自己,这几个月她没少叫她娘教导,学着为人处世,她敢使小性子她娘就给使唤她干活,再不惯着自己了。   人许是真的吃了亏才能长教训吧,从前她娘怎么跟她说她都听不进去的道理现在也能慢慢记在心里了。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真的意识到三嫂跟大嫂和二嫂不一样,而且人还特别大方。   可惜,她早早把人得罪了,少了还不知多少好东西!   一想到这个时夏就生气,懊恼当初一时昏了头,跟三嫂闹得不愉快,不然,凭她三嫂手松程度,买料子大概也不吝给自己稍一块。   不像现在,三嫂对着自己就是单纯的面子情,一包枣糕就把自己打发了。   时夏心里吃了教训,心痛不已。   尤其是今年她娘开始频繁带她相看人家。   姑娘家都爱美,何况是相看这个人生重要关头,她自然也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可她除了一盒硬缠着她娘买下的擦脸膏子,再没别的了。   为此,她眼红锦欢的大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香膏珠花耳坠……各式女儿家装扮之物许久。   不敢讨要,时夏暗示过锦欢几回,锦欢只当没听懂。时夏赌气,也不再开口了,老老实实跟着她娘走动。   ***   时夏相亲,锦欢从不插手,就怕小姑子将来动不动跑娘家来抱怨她。   而且,她觉得依着小姑子的挑剔只怕一时半会定不下来。   没成想,时夏这亲事倒是出乎意料很快定了下来,等听婆婆说男方家里的条件锦欢也就不奇怪了。   男方是隔壁的胡家村人,名胡亮,家中独子,家里有十几亩地,家里刚盖上青砖瓦房,人长得也不错。   这条件放乡下人家真的不错了,胡亮是独子,那么家里房和地就都是他的,他父母也能继续帮衬。再加上青砖瓦房这条件,尤其叫人心动。   谁家里能盖上青砖瓦房绝对是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了,难怪时父时母满意,时夏动心。   时父时母也找人打听过男方家没旁的问题,既然如此,条件这么好,没道理往后拖。   六月中,便叫两人定了亲。   时迁作为长兄,自然得在场,于是特地跟书院请了一天假回来。   第二天,鸡鸣时分,又匆忙走了。   锦欢心里怅然若失,只盼着时迁能早些考过才好! 第六十章 ……   七月下旬, 锦欢大堂姐魏枣生产,这回终于心想事成生了个儿子。   当然,时迁这回没有请假回来, 眼看考试日子临近,他顾不上这边, 故而只锦欢一个人去堂姐家看望。   当然,还得随份子。   魏枣给周家生了个大孙子, 她婆婆脸色就好看多了, 甚至为了大孙子的奶水, 这回魏枣坐月子她没再克扣魏枣的吃用, 也算好事一桩。   锦欢看她时候,发觉堂姐整个人的气色好了很多。不仅是吃得好的缘故, 更多的还是一种精气神上面的高涨。   魏枣从前被婆家欺负,被责骂的多了,只怕她心里渐渐的生出一些想法, 比如觉得没生男娃她确实有错, 没有底气。   如今生了男娃, 她腰杆子终于可以挺直了。   甚至, 锦欢去屋里看她时候, 她还以过来人的身份, 劝着锦欢赶紧怀个娃。   生个男娃就站稳脚跟了!   看得出她是真心这么想的,锦欢笑笑, 说她公婆人还行,没催。   魏枣还想再劝,锦欢却不想再听堂姐念叨这个,赶紧转了话题,夸赞堂姐刚生的儿子。   大概是奶水喂的好, 这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特别喜人,锦欢手忍不住轻轻碰了碰他脸颊,软软的,摸起来特别舒服。   这儿子可是魏枣现在的命根子呢!   锦欢一夸,果然,魏枣立马就被儿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忍不住跟锦欢分享儿子各种趣事,哪怕这孩子还刚出生了没多久。   当娘的疼宠,一直盯着,总能发现很多好玩的事情……   ***   要说也是巧了,前脚锦欢刚被堂姐劝过,回来没几天,隔壁的二嫂怀孕了。   锦欢送了一篮子鸡蛋,一包红糖过去,孙氏乐呵呵地接过去,就见大嫂盯着自己手里的鸡蛋红糖,眼红不已。   孙氏挺了挺自己的肚子,表情得意。   赵氏还想拖锦欢下水,一起挤兑孙氏,锦欢却没那个意思去掺和她两的针对,放下东西就走了。   结果才过五天,赵氏喜滋滋地亲自过来找锦欢报喜:   “弟妹,我也怀上了——”鸡蛋跟红糖是不是得准备起来?   锦欢:“……”   送子娘娘你今年这业务倒是跑得还挺勤啊?!   就是独独把自己给忘了?   锦欢心下不爽,只赶紧将东西收拾出来给了赵氏,好早点儿叫她出去,眼不见为净。   ***   原本锦欢是没怎么担心没怀上这回事的,毕竟时迁不常在家,早前一旬回来一趟,最近两月时间改了,两旬才回来休息一天。   男人不常在家,也怪不得她吧?!   只眼见除了她一个个都有了,她一时就有些慌了,好在时迁这个时候修沐回来了。   这是他临考前回来的最后一次,之后的一个月他得在书院做最后的冲刺,到十月中旬便直接跟同窗一起去考试。   这种关键时候谁也不敢打扰他,拿家里头事情叫他烦心,影响他发挥。   所以,没人在他面前提。   然而,没人说不代表时迁不能自己发现。   家里突然多出个人,他大哥家的铁牛白天一直待在他家,全是他娘在带。   这委实不大寻常,时迁自然就问是咋回事,一问这才知道是嫂子怀孕了,说是害喜害得厉害,没办法看顾孩子,暂时请娘帮忙照顾她家铁牛。   这是亲孙子,时母对儿媳心能狠下来,对亲孙子总要多些疼惜,只得白天帮着照看,晚上送回去。   对此,锦欢心里难免有一二分不自在。   时迁心思敏锐,稍微一联系,多少能猜到媳妇心里的担心。   于是,他临走前还特地跑去跟他娘说,他没准备今年要孩子,想安心备考来着。   这话的潜台词时母一听就懂了,手忍不住当即就锤了他一下,等儿子再次走后,时母转头就去安慰锦欢:   “臭小子不懂事儿媳你别怪他。”   “我已经骂过他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等他考完回来娘铁定拿棍子揍他!”   锦欢:“???”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时迁已经进了考场。   家里头他爹娘媳妇也在挂念他,想他在考场如何?可还紧张?试题难易?答得是否顺畅?   想时迁今年才复学,进学堂也不过刚够十个月份,家里头人人悬心,不敢抱太大期望,却又忍不住升起一点儿渴盼…… 第六十一章 ……   猜到家里肯定时时挂念, 时迁也没心思在外逗留,院试结束,他立马回屋收拾东西。   按说, 刚考完,甭管考得好与不好, 左右卷子已经交上去了,多思无义, 不如先玩个痛快再说。   否则若是到时成绩出来不理想没考上不就更没机会了?   众多学子也是这么做的, 除了几个考场当中.心态就崩了被撵出去的, 其余大多数人还是比较欢乐, 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   一道的众学子围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几天去哪里浪个几天,酒楼戏院宴会画舫, 不得出去见识见识,好好附庸风雅一回?   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唯有时迁一人吭哧吭哧地打包行礼, 难免就显得另类, 同大家的画风极为不配。   就有一二同窗劝他, 说他太实诚, 这时候回家家里问你能给你烦死, 不如一起吃吃喝喝潇洒一番?   有人跟着附和:“就是, 这时候不放纵就没机会了。”   要么说有些人不会说话就该闭嘴呢?前头才说考不上就没脸出来玩了,你这回儿说人错过这回就没机会了这不是触人眉头嘛?   说这话不招人恨?   好在时迁只忙着叠衣整被, 没注意听。   没等时迁回,旁边几个跟时迁走得近的就对着挤挤眼睛,一脸玩味地打趣道:   “时兄跟咱们可不一样,他这是家有娇妻,归心似箭呢!你可别耽误人家。”   因着时迁是今年年初刚复的学, 课业又紧,除了周围几人,他也不怎么花时间社交。   所以,大多数人对他都了解不多,只观他平日言行,瞧着一本正经的,一时都不大相信也无法想象时迁是那种儿女情长,黏黏糊糊的人!   好奇又怀疑的眼光一束束打向时迁,时迁手底下动作不停,闻声笑了一下,没否认。   众人看他表情,齐齐震惊,啥意思,这是真的?!   时迁也不再管旁人的想法,他收拾好之后,跟同窗打了个招呼就走。   回家之前他先去书院先生那里一趟,将自己的答卷内容和文章又大概默写给先生看了一下。   先生看得仔细,又问了些问题,答卷内容具体如何他没有多言,但送时迁出门时候他脸上笑意分明,拍拍时迁肩膀:   “回去安心等消息。”   “另外,心不静时也勿把功课落了。”   先生这个微笑,叫时迁心里的底气又足了一些。   辞别先生,他归心似箭,赶在二十号晚上到家。   ***   锦欢这几日日日守在家里,时不时就要到门外看看,果然第一时间等到时迁。   她小跑着到他身边,见他一身风尘疲乏,还撑着精神跟自己说话,锦欢眼睛倏地红了。   只看他脸色听他脚步声便能知道,考这一回试真是不容易。   也是,在考场中吃不好睡不好,心情紧绷,还日日悬心,回来也是一路奔波,人能不受罪就怪了!   得,啥也别问了,锦欢赶紧烧了一大锅水给他梳洗换衣。   时母从屋里给拿了半吊钱出来,叫时父赶紧去胡屠夫那儿买些肉回来给儿子补补。   时夏听她娘吩咐把铁牛送回隔壁后,到灶上给她娘打下手。   等时迁梳洗好出来,人精神许多,刚好饭菜也做好了。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一盘肉,一碟子鸡蛋,剩下两个都是青菜。   时迁端着碗,不急不缓地享用着热饭热汤,心里特别满足。   他真心觉得,在外头哪怕顿顿天天大鱼大肉,也不及家里爹娘给炒的家常菜吃得令人舒服!   他这么想,还趁夹菜空隙说给时父时母听。   这话多贴心啊,听得他爹娘的心那叫一个柔软,看着儿子的眼神慈爱地仿佛能溢出水来。   得说时迁哪怕身体不好,却没人放弃他,甚至最得爹娘宠爱,不是没道理的。   锦欢;“……”学到了学到了!   她那种求人帮忙时候的马屁明显差了一截,她家相公这种马屁混在日常小事中,不显山不露水滴刷好感度,才真正显得真诚、润物细无声。   ***   吃饭时候,没人打搅时迁,谁也没提起考试这话,有闲功夫全给时迁夹菜去了。   锦欢吃得少,早早放了筷子,却没走,陪坐在桌旁。   时迁安心用了一顿饭。   等时迁吃完了,时父就憋不住了,问他:   “三儿,考场内供应跟得上吗?条件怎么样?”   “考试时候紧张不?状态好不?”   “考完感觉怎么样?”   “有希望不?”   顿时,旁边四双眼睛一下子亮油油地转了过来,全围着他打转。   时母还小声说:“我跟你爹都没见识过,就是随便打听打听长长见识,三儿你心里不用有压力。”   时迁点头,紧跟着给父母简单介绍了一下。   环境条件当然算不得好,时迁也没瞒着,说考生一人一个小单间,叫“号房”,三面封闭。   考试期间,“吃、喝、睡、答卷”皆在“号房”内,直到考试结束,期间一直有人在外看守。   听他这话,锦欢头一个受不住,感觉跟坐牢似的,想想都觉得难受。   原先她对时迁这场考试只六分期盼,转眼就变成了十分,赶紧考过,也能少折腾一回。不然还得继续折腾,要吃大苦头!   至于后面的问题,时迁想了一下,斟酌着说:   “答卷时候感觉还行,该有三分盼望。”   时迁这话其实还是保守说了的,考前包括进考场发卷子时候他都紧张,浏览一遍试题,没遇到知识盲区,大多是平时积累过的,他不慌了。   要么说知识是人的底气呢!   时迁看着题目按顺序一题一题地做,不知不觉就答完了。   之后,他也没提前交卷,而是在考场内又耐心检查了几遍,只等时间结束,随着众人一起交了上去。   题目答得这么顺,就能看出来这些知识点时迁掌握得特别好,余下的担心就只剩文章立意和先生的喜好这样的不确定因素了。   回家前,时迁跟学里的先生探讨过,先生的微笑又叫时迁增了信心。   所有三分盼望.完全是时迁保守说了的。   但就是这三分叫屋里几人听了也觉得了不得,毕竟时迁先前耽误了两年多,像是时父时母心底原先觉得儿子再读个两三年之后能得个秀才的功名他们就满足了。   结果现在就能有三分盼头,能不是意外之喜?   包括时夏听了也是惊讶,却也由衷盼望这三分可能能成真。   时母又问时迁什么时候能知道成绩?自己去看还是有人通知?   时迁也不肯定,只说按照往年经验,从开考到阅卷结束,约莫一个月的时候,再花几天统计成绩,大约十一月初能出成绩。   “到时候县衙会把成绩贴出来,我不确定时间,去县里也不方便,刚好有同窗会提前在那等着,我托他帮忙看了,有消息他会来说。”   “反正肯定在年前,娘不用太着急。”   “我是算着时间什么时候赶集,去买些肉菜,万一你要是中了,到时候啥也没有怎么招待人家?”   时迁:“……”不是说随便打听,别有压力的吗?   ***   人事已尽,剩下的唯有听天命了。   时迁很想得开,每日起来照常温书,不骄不躁的。   倒是时父和时母心里想法很多,不过哪怕心里再愁再急,也没人把这事拿到外头说,一家人瞒的死紧。   连时夏也被她娘严重警告,不许出去乱说。   包括时迁两个兄长都不知道,怕到时.时迁若是不中,被人笑话。   ***   在家里修整了三天,缓过身体,时迁就带着锦欢回她娘家一趟。   同样的话又说了一回,再回来后时迁便又利用这难得的闲暇时间从书肆多接了几本书回来抄写。   喜得掌柜的眉开眼笑。谁叫时迁抄的书工整清晰美观受欢迎呢!   余下的日子,便是静心等待,等进入十一月,时父彻底坐不住了。   他心里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借口去县里看看,没等他想出借口来,家里陡然热闹起来…… 第六十二章 ……   时父正等得心急火燎时, 村里来了两个生人,只看两人身上的服饰,不是县衙的差役又能是哪个?   两人进了村里, 在村里人的带领下,一路直奔时家而来。   时母在屋外头跟张家嫂子唠嗑, 远远听见有人叫她,这一抬头就看见村长家的小儿子, 朝着自己招手。   旁边跟着两个衙差。   时母面色陡然惶恐:坏了, 难道上面又来村里征劳役了?   她身旁的张家嫂子也是同样反应, 险些要站不稳了。   **   村长小儿子毕恭毕敬领人到了时家门口, 衙差对着时母很客气地问道:“可是书生时迁家里?”   从前来村里征徭役的衙差一个个跟大爷似的拽的二五八六的,这好生好气说话的模样可不像?   时母一时有些纳罕, 后来突然想到什么,面上微微有了点喜色,一连应了三个是。而后, 赶紧转头扯着嗓子对着屋里喊时迁出来。   时母站门口喊的, 声音又大, 时迁很快到了门口。   见着两个衙差, 他心里有所猜测, 但面上还端得住, 轻声问:   “两位大哥家来可是有事?”   亲眼见到时迁,衙差态度恭敬许多。   他们这些人, 在普通百姓面前可以拿腔作调,吓唬吓唬人,在前途不可限量的时迁面前,可不敢抖威风。   村长小儿子就见原本还端着架子的差役突然就挂了笑脸,对着时迁拱手弯腰笑道:   “给秀才公道喜了, 您这回院试发挥出色,考中秀才了,还是秀才中的一等——廪膳生员”   另一个衙差也不落后,紧跟着贺喜,对着时迁非常客气,一口一个秀才公。   哪怕时迁先前有所察觉,听这话他还是忍不住露了笑模样,心里如释重负。   时迁还算把稳得住,可他娘欢喜到极点,眼角都带了点泪花出来。   几句话的功夫,又围了几人过来。   听到这消息,周围人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当事人,脑子里还在蒙圈,时迁这个早前病怏怏的小子咋地就不声不响突然成了秀才公了??   “秀才还分等级?廪膳生员又是啥,有啥好处?”   村里除了时家没有读书人,不大了解这些,秀才他知道,可这廪膳生员却从没听说过。一个小子好奇问了出来,想着问清楚待会好跟人吹牛。   衙差就帮着解释,说秀才分三等,一等是最好的,余下次之。   秀才中的一等则被称为廪膳生员,县里会定期供给这些人米粮,每人每月给米六斗,偶尔还会供给鱼、肉供应。   而且,廪膳生员可以免费进入县学和府学读书,学里免费提供笔墨纸张,若是到年底的岁考成绩优异,还能有银钱奖赏……   总之就是中秀才是好事,中了廪膳生员那是好事中的好事。   一时把听话的人给羡慕的呦,恨不得拐了时迁家去!   衙差在外头给人科普这会儿,时母早跑进了屋里,先是喊了时父,说儿子考上秀才了,县里衙差来报喜来了,还做什么活?   叫他赶紧收了手上的活,出去待客去,说只怕这会儿功夫三儿中秀才的事情都传出去了,马上该有人上门了。   不等时母再催,时父“嚯”一下起身往外跑去,连平时爱惜得不得了的好木材也没注意,被踩了好几个脚印。   时母顾不上笑话老头子,到屋里找儿媳商量事去。她没想到会有衙差来报喜,就没准备喜钱,这会儿也不知该给多少合适?   锦欢顾不上欢喜,赶紧想拿了红纸出来,想了想说,自家是庄户人家,本来就没什么钱,给多少是个心意。   多了给不起,太少也不好,就拿红纸一人给包了五十文钱,两个红纸包加起来一共一百文。刚包好,时母就利索地拿了出去。   再到门口,好家伙,就这么会儿时间,门口乌泱泱围了有二十来口人。   她也顾不上打招呼,把喜钱给了时父,时父赶紧塞了衙差手里,笑说请差爷沾个喜气。   红纸包碰上手那回,衙差轻轻捏了捏,琢磨该不止二十文,心下满意,面上笑容越发灿烂。   按说一般中秀才是不用他们来跑腿的,都是自去县衙外面看榜,不过是只有廪膳生员才有这待遇。   普通秀才前途不定,大多数都止步于此,可谓一时秀才一生秀才,光是秀才并不值得旁人上心。   秀才在乡下招人稀罕,比较值钱,那是农门读书人少,但在外头没啥大不了的。   但是廪膳生员不一样,他们是属于秀才里的尖子生,只要不出大的纰漏,之后考个举人总是没大问题。   所以,普通人挤在县衙看榜时候,衙差早早就奔着这些一等的秀才家来报喜来了。   他们跑这一趟,一来混个脸熟,二来就是讨个喜钱。   话说回来,报喜要给看喜钱是惯例,他们也的确有讨赏钱的意思,不过,该推辞还是要推辞一二的。   直等时父再三劝过,时迁也在一边帮声,两衙差这才满脸喜悦的收下红包。   收了红包,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两人跟秀才公拱手到别,喜滋滋地走了。   ***   时父和时迁送走了报喜信的衙差,家里并没有闲下来,来家里的人反而越发多了。   时父他虽没有亲兄弟,但是堂兄弟不少,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哪个底下不是儿孙满堂的?   一时间,客似云来。   不光是几个堂兄弟家里来了人,还有几个平日跟时家相处的特别好的庄邻,也都来给时迁道喜。   时父这么多年,头回这么有面子,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的。   这样的喜事,不留客吃饭肯定不成,好在时母早前想着万一中了怕来不及提前备了些酒菜。   本着以防万一的念头,如今倒是正派上用场。   时迁他堂叔伯家里也有眼色,知道人太多也招待不下,一家留了几个当家人和小子,其余的就被时父他堂兄弟们撵回去了。   不多时,留下的几家家里的女人们又带着鸡蛋、肉、菜过来,还有个嫂子杀了只鸡来。   看得时母直乐呵,没那不长眼色、白占便宜的。   也不是,时迁他亲兄弟这边,两亲嫂子可是空着手过来的,她两家就在隔壁,来得最早,打听说时迁中秀才后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比外人来得更震惊。   如何想得起来肉菜这些?   不过,等看着叔伯家里陆续上门,嫂子婶子们手里提的东西,两兄弟赶紧各自去找自家娘们去了。   结果,两人又被时宗时勇撵回去拿菜去了,等赵氏和孙氏拎了菜再回来,灶上都成了香饽饽,地方被女人们占满了。   她两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将篮子递给婆婆,问婆婆有吩咐没?   时母瞥了一眼篮子,老二家的装的还过得去,里头放了一块猪肉,还有七八个鸡蛋。老大家的就是几把子青菜,加几个蛋。   大喜的日子,时母没骂人,屋里这么多媳妇,她两连站都没地儿,还怀着身子,能帮上啥忙?   时母就吩咐她两自己出去找地儿坐着别添乱就成。   赵氏和孙氏又去找锦欢,灶上可没弟媳人呢!   却不知因着时迁中了秀才,锦欢就成了秀才娘子,她这身份用来迎客正合适,所以时母就叫儿媳在外头帮忙,要是再有女人过来,领屋里说话啥的。   没成想,还没迎来女客,倒是先来了男宾,这人锦欢也见过,正是时迁拜托帮忙看成绩的许运。   ***   一时又是一阵寒暄。   时迁领着人进了堂屋,许运也是过来报喜信的,不过只看屋里这热闹劲儿,便知时迁该知晓了。   果然,时迁他大堂伯就一脸与有荣焉地把情况说了,说时迁这成绩太好,先前已有县里的衙差来报过了。   许运一脸羡慕,居然还有衙差报喜,这也太风光了。   难怪他没多耽搁时间过来,还是来晚了,想来是衙差早早得了消息,只怕刚贴榜那会儿,衙差已经在路上了。   他心下艳羡,还是先跟时迁道喜,说要是没耽搁,兄弟许是早两年就能中,如今虽然晚了两年,但是却叫时兄得了一等,正应了那句“好饭不怕晚”!   时迁口头谢了一回,又特地端了杯酒水感激他特特赶来报信的情义。   听时迁这个同窗吹他儿子,时父也很高兴,嘴上不停地夸许运。坐上的都有眼色,同辈的小子也端了几杯敬许运。   饮了酒,许运主动谈起他们书院里参试的其他人,说一道去的几十人,中的只有三人。   一个时迁,一个时迁的同寝,剩下的一个在书院里也是出了名的,人都知他性格坚毅。   盖因他是考了许多次,皆不中,仍旧不放弃坚持在书院学习,因此跟书院大部分学子不是一辈人,跟时迁他们也不相熟。   许运这一席话就意味着锦欢她堂姐夫孙冀没中,许运自个儿也没中。   说这话时,许运还是一脸笑容。   他比时迁要小一岁,成绩却及不上时迁,先生说他还需再努力个把年头,故而他今年参考有一大半想法是试试水,他家里人也是如此。   只是,但凡考了心里还是总是有几分侥幸、盼着能中,结果非常现实,火候不到成绩果然不理想。   他有些遗憾,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左右他还年轻。   时迁静静听他说着,未插言。   早在进门时候,时迁就大约猜出来了,若是他中了,只怕也会赶着回家庆贺,没可能留下,但时迁还是免不了为许运遗憾。   考不中的滋味想来很难受,时迁推己及人,一时不忍在他面前庆贺。   屋里推杯劝酒的氛围一时凝滞。   反倒是许运露出笑容,笑说:“很不必如此,我尚且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就不信我考个十几回、几十回,还考不上?”   很是看得开了!   时迁很钦佩他的豁达,一时也勉励说,再积淀一二,想来院试不在话下。   屋里气氛又热闹起来。   很快菜品相继端上,屋里的男人们吃着喝着说着笑着,一时欢笑声不断……   *   锦欢在外头听着屋里的热闹声,手上不闲着,间或给来家里看热闹的孩子们散着糖块,或是不时给嫂子婶子们抓把花生瓜子,脸上笑容就没下来过。   赵氏和孙氏在院子里找了个空地,自己搬了把椅子坐着,看着锦欢脸上的笑容只觉刺眼的很。   但她两这会儿想法又有不同。   像是赵氏,纯粹就是还在发懵,不知道老三怎么就走了狗屎运,有了这一出好事。   又后悔前头闹分家,早知道有今日,她还闹什么分家???   如今,分了家,凭着婆婆的绝情,老三就是考得太好她只怕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孙氏这边想得更深一些。   早在年初时迁又去书院时候,她其实隐约有点儿害怕了,怕自己成笑话,但是同时她也在找机会同婆婆缓和关系。   所以,之前大嫂怀孕装身体不好,故意占便宜把铁牛交给婆婆带时,她也心动却最终忍下来了,怕婆婆怀疑她动机不纯,她准备循序渐进,慢慢跟婆婆修补关系来着。   谁能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修补,老三他居然今年就考上了???   孙氏一边懊恼自己心里早有算计却没及时抓住机会,一边又气时迁考上秀才来得太快。现在再去讨好婆婆,婆婆百分之一百打动不了。   她真的是要气死了!!!   ***   不单单她两思维发散,心里烦闷,只锦欢在院子里站着,听着屋里的热闹声,起初还好,之后她脸色就有些不对,隐约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第六十三章 ……   吃完了席, 也没人撤。   村里难得出了时迁这么一个秀才,还是本家,时父那些堂兄弟们对这个侄子, 除了稀罕还是稀罕。   一个个的笑着闹着嚷着叫秀才侄子说上几句。   时迁就套路了一把,简单感谢了几句家人的支持, 师恩,运道。   这话太官方, 一桌子的老少爷们直呼不过瘾, 叫多说点。   时迁:“……”   时迁自己不好吹嘘自己, 架不住旁边有许运这么个知晓内情且知无不言的人呀, 一时接过话来:   “大家伙儿不知道,时兄那也是我们书院的风云人物呢!”   就有人捧哏, 问这是怎么说的?   “早前我们这些同窗就知道他厉害,回回月考季考岁考要压大家一头。所以,前些年那会儿谁要是能做梦梦到压时兄一头, 人都能从梦里笑醒过来。”   这描述的可够生动形象的, 有个堂弟还给时迁比了个大拇指, 夸他厉害, 又说他不够义气, 有这本事, 咋不早点跟兄弟说说。   时迁:“……”他能说自己那会儿压根就不知道同窗想法这么丰富嘛?   叫时迁说,一个个还是闲的, 不够累,真用功累了,沾床就该倒头睡下,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许运察觉他这想法,都无奈了, 把话题拐回来继续。   之后时迁空窗两年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想来他人不在,没了存在感,时迁那些同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渐渐也将人忘在了脑后。   倒不用许运再解释,大家比较好奇的是,时迁今年再去学堂是个什么情况?   许运扮着说书先生的角色,为大家细细道来:   “今年啊?因他缺了不少功课,人都以为他在学里会跟不上,猜他成绩要跌到倒数,不少人都在暗戳戳等着看他笑话,”   “结果——”   许运话说到这儿卖了个关子,果然引得不少人注目,一脸焦急等他继续。   目的达成,许运满意,解了他们疑惑:“结果前两月确实不好,不过也未至倒数,只在中等左右徘徊。”   二堂伯家老大就说:“那三弟也算不错了。”   许运点点头,说确实不错,还有更不错的,两个月之后,时迁他进步飞快,又登上了前三的宝座,且回回如此。   差点没闪瞎那群想看笑话的人的眼睛!   就是书院先生也偏他爱他,常用他做榜样,激励其他学子!   这故事说的,可比时迁那几句感谢要精彩得多,大家听得直呼过瘾,心里跟着起起伏伏的,小子们看时迁眼神亮晶晶的,佩服他有才华。   堂叔堂伯们则是看着时父,羡慕极了!   到他们这岁数,同辈之间攀比,比的不就是谁的儿孙更出息吗?   早前时家落魄回村,时父几个堂兄还教训过他,说什么人什么命,庄户人家就该老老实实守着田地过活。   又说时父有个木匠手艺,能有闲钱,就该多买些田地攒着,这才是他们的根,做什么把银子填读书这个无底坑,连个声都不听响?   几人做兄长的这会儿想到从前教训人的话,脸臊得通红,又叫儿子给满上酒,几人个挨个地亲手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给时父赔罪;   “从前我说的那些话都不对,险些误了你家老三的前途,哥几个今天给你道个歉!”   “我也是,自己不清楚,还教训过你几回,做错了就当认,这杯酒给你赔罪了!”   “还有我!”   说完,头一仰,一饮而尽!   ……   时父眼眶都红了,好几十的人了,差点儿没落下泪来。   当初他一家从镇上回来,受到多少流言蜚语,碍着几个堂兄,村里人不当面说,但是谁不背后笑话时家。   说是培养了三个儿子读书,除了白扔了银子外,有什么用?   不还是回来种地的命?   时家刚回来那会儿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包括几个堂兄弟家里也不理解,他心里不委屈不难受吗?   怎么可能呢?   直到现在这个时刻,几个兄弟亲自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给他赔礼道歉,这个结在时父心里终于过去了!   这一瞬,时父的腰背都挺直了许多,脸上挂着笑容:“没关系,都过去了,再说,我也知道堂兄们是为我好,我不至于这么小气!”   这是实话,乡下宗族讲究团结,时父更多的是因当初村里人笑话,心里存了一口郁气,倒是没有怨怪堂兄弟们的意思。   时父这么一表态,周围的气氛也就轻松了很多。   他们也怕时父记恨,如今时迁中了秀才,往后前途更不可说,他们只想交好!   ***   时迁看见亲爹的变化,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这就是他如何都要考中秀才的原因了!   这一桩事情说开了,众人连最后一丝隔阂也没了,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   许运大概真的有说书人的天赋,又将时迁一些学里的表现还有成就用讲故事的方式呈现出来。   在许运眼里,时迁天分极佳,人又勤学,简直就是偶像般的存在。   所以,他说话间多是吹捧时迁。   刚好这周围一圈尽是时迁长辈亲戚,听他吹时迁就分外给面子,一时间宾客尽欢!   原本众人对时迁就很佩服,但终归对他了解不多。   如今,有许运这么一个内行人在旁边科普,散了席后,众人对时迁更加推崇。   散了席后,三三两两回去路上还在接着唠。   ***   女人们那边也没闲着,相比较秀才名声好听,她们更注重实际效益,也就是秀才有哪些好处?   早看出婆婆蓄势待发,锦欢很有眼色地往旁边站,给婆婆腾地儿叫她发挥。   时母确实准备好了,她早问过儿子,这会儿已经攒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炫耀了。   她清了清嗓子:“咱们家老三得了秀才功名,可以见到县令不用下跪、还能开私塾做先生,也可以到县里找一些文书之类的工作,不用守在田地过活。”   光这个不足以另女人们羡慕,毕竟县令或者私塾先生感觉离农村生活都挺远,感触不深。   有在外头听了衙差一嘴的也插话说,还能按月免费领粮食呢,而且再去县里念书也不用花钱了,全都免费,包括读书人要费的笔墨纸张。   “我的乖乖,这念书不但不用花钱,官府还免费给粮食呢!!!”   这个时候,时母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还可免除徭役。”   “哎呦,这个了不得!”堂嫂闻声拍了下手,激动不已。   这年头,要问村民最怕啥,徭役铁定占据首位。   要是单单在镇上或者县里挖河铺路这样的徭役还成,辛苦些好歹还有指望,要是被安排边疆戍边,或抽调去修城墙,这可就要愁死人。   尤其先皇在世时候,生活奢侈不说,底下百姓的徭役非常沉重,有一年村里除了叫了银钱抵的外,被抽调了二十来个去都城修建陵寝。   最后只回来了几个,瘦的只剩皮包骨头。至今提起来,仍旧叫人闻之色变。   自新皇上位后,情况才算转好,算起来,好几年村里没有被外征调的了,但是谁知道往后情况怎么样呢?   一时间,灶屋里头的女人们这下可真正羡慕坏了。   “弟妹,还是你们家三儿出息,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时母笑咧了嘴,也不否认,说儿子的确出息,给爹娘长脸了。   这时候,人问徭役能免几个?   知道只能免秀才公自家一个名额,有人想到时迁几个兄弟已经分了家,就朝赵氏和孙氏笑说:   “那这可真是不凑巧,你们要是再挨个年把,说不得也能占个便宜了?”   话里是可惜的意思,脸上却分明是看笑话的表情。   赵氏&孙氏:“……”僵着脸,不发一言。   这两人要是不提,她们都差点儿忘了徭役这回事。分了家,也就意味着以后再有徭役,要么出钱,要么就得让男人出力。   想到这儿,两人脸一下子黑了!   这下子,大家心里都平衡了,先前羡慕时迁家里,可是跟赵氏和孙氏相比,她们就好多了,至少没叫这等好事从自己手里溜走不是?   一时间,又拍起时母马屁。   “还是老嫂子/弟妹会养孩子!”   “厉害还是你家厉害,有这魄力供孩子读书!”   ……   ***   直到晚上躺到床上,时母一张脸还是笑呵呵的,哪怕累了一天胳膊都抬不起来。   时父也是一样,白天听了一天的好话,夸他的,夸儿子的,他嘴里谦虚,说就是运道来了,说也是赶巧,其实心里非常骄傲。   一对爹娘兴奋地睡不着,跟儿子娶亲那天一样,老两口说了半宿的话,枕头也不知道啥时候给打湿了……   相较爹娘,锦欢虽高兴,只心里藏了事,碍于家里人来人往的她没法张口,便先搁在了心里,计划着晚上私下问时迁。   当然,晚上她没赶得上问。   为何?功在时迁。   要知道时迁如今岁数不及双十,白天扮了一天的沉稳,锦欢没忍住问他:“相公,你真就一点儿不激动?”   时迁:“……”   一夜过后,锦欢揉着纤细的腰肢,后悔不迭。   倒是时母,昨晚没睡几个时辰,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   见儿媳眼下泛着淡青,走路姿势别扭,面上也蔫蔫的,心里猜到几分,越发高兴。   刚收了饭碗,就笑眯眯地跟两人说:“这就对了,你两再加把劲儿,争取给老娘凑个好事成双!”   锦欢闹了个大红脸,臊得躲进了里屋。   时迁摸了摸鼻子,跟着追了过去。   锦欢坐在床上,见时迁进门,捂着脸声音羞怯:“都怪你,这都丢脸到娘那儿了。”   如今两人私下里放开了许多,但是叫婆婆点出来,锦欢就窘迫得不得了。   时迁侧着身子半拥着她,由着她小小地锤了两下,这才笑道:   “我待会去找岳父岳母报喜去,你要一起吗?”   原本肯定是要一起回去的,但是这不是他昨天太激动,要走过去只怕锦欢身子难受,撑不住。   果然,锦欢摇了摇头,却更生气了。   愣生生又白了他好几眼,这才放人。   临走前时母又给时迁收拾了不少东西,糖果、瓜子、蜜枣还有鸡蛋,篮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直到塞不下了时母这才停手。   弄得时迁都晕乎了,不知道他娘这是咋了,今儿这么大方。   咋了?   却是时母昨晚下半夜好容易睡着,结果全做梦了,梦里头黑漆漆的,她看见家里前面的发展都一样,但是后面有了变化。   这变化起初是儿子压根没娶锦欢进门,她倒是给儿子张罗了婚事,给媒婆不少银钱,却愣是没一个姑娘肯嫁给儿子。   之后儿子越病越重,家里攒的钱花光了不说,后头他爹做木工挣的钱压根不够他花。   渐渐地,连药和补品也买不起了。她厚着脸皮找两个儿子借,结果两儿媳跳出来说要是敢借钱就不跟儿子过了。   大儿和二儿对着她这当娘的拼命磕头,两面为难,她再没开口,心却冷了。   就这样,三儿不过二十露头就去了。之后大二和二儿倒是又接他两老去他们家过活,可她和老头子两人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就这么冷冰冰地过了一辈子。   至死也没有叫村里瞧得起过!   今儿醒来,时母浑身都是僵的,这叫她又想起来先前为三儿求的那道签,她想,这是不是老天给自己的警示?   如果没有三儿媳,那么自己一家就是那样一个冰冷冷的结局?   所以,她得感谢三儿媳,得对她加倍的好,最好再怀个孙子,哪怕是孙女她也喜欢,得叫三儿媳欢欢喜喜地留在家中,一辈子舍不得离开。   ***   时迁当然不知道他娘这些想法,但是他娘对岳家看重他就高兴,人都愁婆媳关系,他就没这烦恼,上天真是厚待他,真好!   他美滋滋地往岳父家报喜去。   这回,哪怕是向来看女婿不顺眼的魏三少见地没难为他,亲自拉着姑爷坐下,问他具体情况,又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前面不必细说,后头知道时迁有继续往上考的打算,他拍了拍女婿的肩膀,难得这么郑重:   “想继续往上考你就努力,要是银钱不凑手咱家也会帮忙,只你好好努力,对我闺女好,旁的不消担心。”   魏三会有这话,也是怕时迁有了功名之后变心,怕闺女日子难过。   虽然他平日观女婿为人该不至于如此,但凡是考虑在前总不错。   时迁感动岳父一腔爱女之心,连番做了保证,这才算完。   才正经了没几句,魏三复又成了不靠谱模样,狠狠地又怼了女婿几句,打着压压他性子免得他浮躁,却被疼女婿的米氏又拎了耳朵。   时迁这回真是开怀大笑,在岳父“恶狠狠”的眼光中,畅快地回了家。   从岳父家回来第二日,时迁便又沉下心来念书。   他跟家里说了自己往后打算,是还要继续往上考的,但是同时他也说了,秀才只能算是刚刚迈入科举门槛,想往上考难度系数极高。   有些人甚至努力半生,却被后来者直接拍倒在沙滩上。   总之,就是运道与努力并重才可,想闯过去往上爬,殊为不易。   听他说了这么多,家里哪能不知轻重烦他?不能给儿子帮忙就算了,可也绝对不能给儿子添麻烦。   一时连大嗓门的时母也收了声,在家里说话开始细声细语起来。   不过,如今时母难得扬眉吐气,不好好嘚瑟一番怎么可能呢?   所以,经常在家里看不见她人,时不时就要出去找老姐妹唠唠嗑,听人羡慕嫉妒她她回来就能多吃两晚饭……   只时夏有些怏怏不乐,以及魏三那边得了女婿喜信,在外头疯狂吹他女婿,又不知碍了谁的眼? 第六十四章 ……   亲哥考上秀才, 时夏前头也高兴,可紧跟着就有人在她耳边念叨说替她惋惜,说她早早订下亲事可惜了。   又说她要是在她三哥时迁中秀才之后再找, 准能寻到比胡家更好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亲哥中了秀才, 原本在她眼里条件还算不错的未婚夫胡亮家里就有些不够看了,时夏挑剔胡家条件, 越想越觉得委屈。   姑娘家嫁人不啻于第二次投胎, 第一次没的选, 只能认命, 但是第二次既然有的选,亲哥中了秀才, 总不能一点儿光沾不上吧?   虽然她已经定亲,可并没成亲,定了亲之后又退的也不是没有嘛?   时夏憋了两晚, 坐不住了, 红着眼睛去找秀才三哥“求助”。   她小姑娘家年轻压不住心思, 脸上轻易带了出来, 没等时夏找上她哥哭诉, 她娘先盯上了闺女, 问她怎么回事?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啥?   时母能这么警觉, 也多亏了当初时迁跟她娘谈过,说姑娘家大了心思就多,一不注意容易左了心思,叫母亲多关注妹妹的心理健康。   想着无论怎么着都得过娘这一关,时夏没拦着, 说她不想嫁胡亮了,想退亲,想重新找个更好的!   “啥?你刚说啥?再给我说一遍?”时母恍惚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偏着头眯起双眼似是不确定般又问了闺女一句。   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夏觉得她娘这样子有些可怕,她心下瑟缩,脚步不自觉往后退。   退了两步,又顿住,为了她的终身幸福她不不能怂。   只见时夏她双手攥起拳头,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又跟她娘小声说了一遍。   时母望着闺女,静默片刻。   事实证明,不是她耳朵坏掉了,而是闺女脑子坏掉了。   她决定帮闺女洗洗脑子,于是面无表情道:“那你退吧!”   时夏惊了,这么容易?   “你当退了你就能找到好亲事?”   “你哥不过就中了个秀才,立马就翻脸不认人退亲,在旁人眼里咱家还有好名声?之后你再说亲,好人家谁肯要你?不怕往后你哥更进一步时,再被你退一回?”   时夏:“……”   “所以,你能看得上的又肯要你的那都是唯利是图、奔着你哥往后的前程来的,到时候你哥要是能往上爬还好,要是不能,那种只扒拉利益的人家,谁能给你好脸色看?   “你就沁等着受罪吧!”   时夏:“……”   “到时候,受苦受罪那都是你自找的,千万别回来娘家哭,打你退婚起,那就是把我和你爹你哥的脸皮往地底下扔——”   “摊上你这样的闺女,是我们倒霉,但是往后你受再多委屈都是活该,家里没人愿意替你这样没长心的人出头。”   时夏叫她娘都要说哭了,脸上火辣辣的,偏又不知道说啥,手足无措的站她娘面前。   时母硬着心肠没管她,叫她在屋里反思,过了两日,瞧着时夏认识到自己想法有偏差,时母这才搂着闺女安慰:   “你瞧乡下人家有几家能盖得上青砖瓦房的?按说胡家这条件在乡下里头可以随便挑,咱家原先也就一般,人凭啥就选中你?能不是看你哥的面子?”   “如今你哥考上秀才,他家再没旁的话可说,若是往后你哥能更好,他家得哄着你不敢给你委屈受,这还不好?”   时夏沉默,但能看得出她心思该消了,三五日过去,时夏果然不再提退亲这话。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时母成功将闺女好的歪心思解决掉。   锦欢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回头就跟时迁提了一嘴,说往后还是生儿子的好。   时迁躺床上,单手支着头,问她怎么说?   锦欢就说起打她过门后时夏的表现,得出结论养闺女太不容易,女儿家心思细腻,不仔细些很容易就偏了心思。   不单是时夏,锦欢还想到了早年的荷花,那姑娘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恶毒,跟时夏都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但是,若是闺女养成了大堂姐那样唯唯诺诺,自卑自怜的她还是愁。   思来想去,她很是认真地跟时迁讲她还是觉得养儿子好,儿子身体结实,长大娶媳妇也是往家里添人。   哪怕儿子脾性或者做事有什么不好不当的,做父母的能一直在身边看顾提点,比起闺女日夜悬心的要好过多了。   说完她偏头等时迁回她。   桌上油灯晃悠悠的闪着光,时迁就着这明明灭灭的灯光看她眉眼,半晌无言。   锦欢道:“相公你什么想法?”   时迁:“……”   想法啊,甭管男女得先有个孩子啊,咱先努力生个孩子出来吧!   时迁忽地一把伸出手去搂住媳妇,抱着她翻了个身,而后把被子往身上一扯,生孩子去。   时迁这一努力就是一个多月,孩子有没有还不肖多说,时夏她未婚夫那边送年礼过来了。   ***   鸡、鱼、肉、糕点、糖果送了不老少,还有几块颜色鲜艳的布料,显得很重视时家这边。   见男方家年礼送的丰厚,时夏自觉有面子,一时倒忘记了早前的那许多不甘心,真正兴奋高兴起来。   年前闺女给娘家送年礼也是风俗,成亲后送不送,送多少全看闺女心意,但是闺女成亲前定亲后比较讲究。   成亲前男方送的年礼若是送的不好没诚意,那么男方那边去女方那边开生庚,女方父母就可以难为男方不给开。   现在大家皆大欢喜,时母也担心叫闺女在娘家待久了,又生出退亲的心思,便也不难为女婿。   年前腊月二十六,时家把生庚开给了男方,胡家拿两人生辰去合日子,婚期便定在来年仲夏。   小姑子订下亲事,锦欢也算松了一口气,二十七跟时迁去镇上买东西,二十八也回娘家送年礼去。   时母经过了那个梦,如今只差把儿媳供上了,自然不会有意见,反而还吩咐时迁年礼准备地多一些,不要太小家子气。   时迁:“……”他还是他娘亲儿子嘛?   ***   好在,当娘的不稀罕他,岳母稀罕他,进门后对着他各种嘘寒问暖关心爱护,这才稍稍弥补了下时迁那颗“脆弱”的心灵!   不单单是岳母,岳父也对自己笑脸相迎,好似完全忘了上回自己笑话他被岳母拎耳朵那回事似的。   这趟登岳家大门可以说是时迁有史以来最舒心顺畅的一回了!   时迁正乐呵着呢,魏三微微咳嗽了两声,道:“那啥,女婿你统共没见过欢欢爷奶几回,家里老人想了,整日念叨,你跟我去看望一回。”   话一落地,就催着时迁出门,魏旭这小子也跟过去了。   锦欢:“???”   眼看着两人出了门,锦欢这才一脸疑惑地望着她娘:   “奶不是一向不喜欢我嘛,怎么会念叨我相公?”   米氏无奈笑道:“你爹你还不知道,这是女婿出息了,他带着女婿出去炫耀呢!估计也是想替你出口气。”   听娘这么一说,锦欢就想起来当初自己成亲,老宅那边爷奶死活不上门的事情了。   本来她奶就嫌弃自己,总说自己克她,知道自己嫁的时家.家里条件连自家还不如,老太太可不就看不上!   她爹去请老太太几回,老太太不来,说的话也狠,说那等子没出息的人家有什么好来往的?   当心到时候闺女还得来娘家打秋风。   婚礼当天老两口真就没来!   两家离得又不是特别远,自家爷奶连亲孙女的婚礼都不参加,背后没少被人讲究。   有说爷奶不慈的,但是也不少人私下嘀咕说她这孙女该也不是多孝顺的人,否则亲爷奶不至于如此!   人家这么说也没错,她对老宅的老头老太太真没什么情分,也不在意背后几句小话,没成想她爹入了心。   “我爹还记着呢?”   米氏白了闺女一眼:“你爹就你这一个闺女,打小就是捧在手里的,把你疼到了心坎上,能不记着嘛?”   说起来魏三这辈子最怕种地,小时候闺女一张口,不还是屁颠屁颠拿上工具认命下田?想起来米氏都忍不住吃闺女醋。   说完,米氏也不管那翁婿两了,只盯着锦欢肚子问她:“还没好消息吗?”   这话题拐的猝不及防,锦欢她还愣了一下,回道:“没呢。”   锦欢成亲一年多了,还没有孕,怨不得米氏开始着急。   米氏听说还没有,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发愁:“你这体质怕是遗传了我,我当初就成亲了得有两年才有你。”   锦欢倒是比她娘想得开,没人比她身体更健康了,没来孩子只能说缘分未到,她   特别大咧咧地安慰她娘,叫她别瞎操心。   米氏:“……”   摊上这么个闺女,米氏突然就能体会到她娘当初面对自己的心情了。   米氏叹了一口气,毅然决定下回再回娘家对她娘好一点,少气她几回。   锦欢奇怪地望着她娘,问她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米氏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特别耐人寻味地回了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等你也有了闺女,天天叫你闺女这么气上几回,保准明白。   这么一想,米氏都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   ***   娘两话说得差不多时,那边翁婿加小舅子三人组也一脸笑容地回来了。   小棉袄锦欢给爹倒了杯热水暖手,问她爹这回高兴了吗?   魏三喜滋滋地点头,那可不!   他领着出息的女婿堵老太太屋里,一遍遍念着老太太当初那些难听的话,又一脸感地对着老太太说:   “当初您担心女婿没出息,怕孙女吃不饱饭哭回娘家,一片慈爱之心儿子都记着呢!”   “两人成亲后我就把您的担心跟女婿说了,女婿就受您的激励,每日刻苦向上,终于有了点成绩。女婿可感激您了,这不,儿子第一时间就带他来看您来了。”   魏老太听了果然就很生气,直觉老天不开眼,竟是叫那丫头片子把日子过起来了!   一想到当初被雷劈的滋味,她到现在还会禁不住身体打颤,疼到了骨头缝里。   听他儿子还在说那丫头过得多好,她手指着儿子,又指指孙女婿,气得发抖,冷着脸轰两人出去。   魏三脸皮特厚,跟没听见似的,继续陪在老太太身边自说自话,专拣魏老太不爱听的说,直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走。   只怕这回老太太又得气个好几天呢!   就这么想想的功夫,魏三乐得喷了茶,心情特别愉悦。   锦欢拍着她爹的背,给她顺气,又说:“爹您可悠着点儿,老太太也上年纪了!”   魏三瞥了一眼闺女:“想啥呢?好歹那是我亲娘,我能不知道这个?”   “你不知道你奶那性子,年轻时候就泼,爱跟人干架。我多气她几回,她反而越精神!”   想想也是,她爹虽然跟老太太感情不深,但是该孝顺的一点儿没少,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每年可都没少给,当然也没多给。   锦欢就朝爹笑笑。   倒是时迁眼神一闪,想到路上的时候碰到孙冀在门口,刚想打招呼,孙冀却刚好转身进门了。   他也不确定有没有孙冀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但是知道孙冀没考中,他也不好上门碍眼,便只当没看见了。   推己及人,都能理解对方感受,原本想跟锦欢说说的,想想还是算了。   ***   两天后,大年三十。   这个年,时迁过得异常忙碌,好些人家都请时迁这个新晋秀才公帮忙写春联,人多的甚至自发排起了队。   红纸都是各家自己提供的,裁剪好了拿过来找时迁,笔墨他们没有,用的时迁自己的,但是也没谁占便宜。   各家都从家里头带了东西过来,不拘瓜子花生还是糖块,总归不白占便宜。   等时迁写完了,各家珍而重之地拿着春联走了,面上都是高高兴兴的!   时母看了人人都喜欢儿子给写的春联,倒是兴出个主意,迫不及待跟几人商量:   “三儿,我看大家伙儿都这么喜欢你写的这些春联,明年过年前你多写一些,拿到镇上去卖咋样?”   “这样的话,一副春联买个□□文,去除纸笔,一副也能挣个四五文,若是能卖个几百副,那可是不少钱呢!”   时父听了觉得不妥,说儿子好好读书就好,干嘛沾上商贾之事?说出去多不好听?   时母脸色一下子垮下来。   要是会影响儿子名声,那不管多挣钱,当然都不能干了。   倒是时迁认真想了一下,觉得可行,只道只要不是长期开铺子卖货物,一年一回卖得春联这样的算不上商贾,毕竟还有不少读书人会卖字画呢!   这么一来,时父便不反对了。   时母复又高兴起来。   锦欢也跟着捧场:“太好了,那明年我跟娘一起去卖!”   说着说着,婆媳两个一起兴奋起来!   ***   过了年,时迁不得不跟家里商量了一件大事,也是叫锦欢之前特别挂心的,那就是元宵过后他到底是去县学还是府学?   时迁是廪生,县学没问题,府学的话他也有资格去念,并且府学的教学资源更好,不过入学之前还得经过府学那边的测验,测验通过才可。   时迁会犹豫,当然不是怕测验,而是若是去了府城,离家太远,一年就只能回来一次,至多两次,他放心不下家里。   Bjyxszd   担心爹娘、媳妇有事,自己却不在。   再有一个,他膝下还没有孩子。   乡试三年一回,上一回是在前年,下一回还在明年。   若是去了府城,那么又得拖个一年多,自己膝下一直没有孩子,到时哪怕家里爹娘理解,只怕外人也会闲言碎语,他怕媳妇在家里受委屈!   一边是更好的教学资源,一边是家里,时迁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六十五章 ……   时迁一时拿不定主意, 但心里还是偏向县学,但他也没自作主张,而是问爹娘怎么想法?   锦欢说了一句“听爹娘的”便不做声, 双手紧紧绞在一处,耳朵仔细竖着。   时迁看着, 心里默默下了决心。   时母跟锦欢心思差不多,舍不得儿子, 且心里担心的事情特别多, 踌躇着道:   “叫我说, 我是盼着你在县学读的, 若去了府城,你孤零零一个人在外求学, 冷了热了也没个人在身边,我实在放心不下。”   “本来娘想过你要去府城,把儿媳带上也可, 后来觉得还是不妥。你日常去学里, 只三儿媳一个人在家, 她那容貌, 容易招惹事端。”   不消时母多解释, 时迁也想得明白。   他其实前头也想过带锦欢一起的, 但是就跟她娘说的似的,媳妇一个人在家里他实在不能放心。   何况, 府城消费水平跟家里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锦欢若是过去,租房子是必须的,然而,府学附近房子特别紧俏,租金极贵, 租屋吃饭喝水样样要花大钱。   这么随便一想,锦欢肯定没法跟着过去。   时迁朝着他娘点头,说他知道。   时母就松了一口气,转头问时父:“他爹,你咋说?”   时父看着时迁,很慎重的样子:“在我心里,天大的事情都没有三儿你读书重要,我自然更希望你去教学资源更好的府城就读。”   锦欢闻声心下一紧。   时迁没插话,等他爹把话没说完。   “不过,你娘担心的也有道理,我虽盼着你出息,也担心你在外受罪。再有,我知你向来操心事多,出去只怕还要操心家里,影响你读书。”   时父拍了拍时迁肩膀,眼中带着欣慰:   “你已经够给爹娘长脸了,去府学或是县学你自己做主便好。爹就一句话,不管你决定去哪,家里头爹娘不会绝不会给你拖后腿,你别委屈自己就成。”   时迁心里一股暖流划过,爹娘在背后无条件支持自己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好像不论何时,只要累了,背后永远有座山可以依靠,叫他安心。   最终时迁还是决定留在县里。   旁的可以不管,亲妹妹成亲他总得在。   再说,府学教学资源固然好,县里也不是没人考上,最多,他再比旁人更努力一些,多付出一些。   从前,他想努力都没机会,身体不支持,如今,他最不怕的就是努力了!   自打时迁定下了去县学,锦欢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有了府城对比,锦欢觉得时迁在县学好歹能一个月回来一次挺容易接受!   ***   至元宵,时迁的假期就结束了。   离家头一天晚上,锦欢给他收拾包裹,时迁就在旁边陪着,偶尔搭把手,听媳妇一句一句念叨,也不觉烦。   灶屋里,时母也没闲着,手握着刀一阵“噔噔噔”,葱姜蒜切末,胡萝卜插丝切碎,打上几个鸡蛋,再加上葱花、调料搅匀,而后扣入面粉,少些水。   时父蹲在灶膛里前,听着时母指挥,往锅洞里填草,小火热锅。   瞧着差不多了,时母往锅内倒油,撒几颗花椒,等花椒浮上,油温正合适,时母拿出勺子挤出大小均匀的丸子,放入热油锅中。   一勺一个,特别利索。   很快,屋里屋外便飘起了香味,香得叫人不住吞咽口水。   时迁知道娘又在给自己炸丸子了,忙碌的爹娘媳妇,叫他一颗心胀满了温情,动力满满。   时母可不知道她儿子又感性起来,她这会儿眼睛紧盯着锅里,不时大着嗓子指挥时父控火强弱,生怕把丸子炸胡了。   等瞧着丸子成了焦黄色,时母快速用漏勺捞出,沥油,香喷喷的萝卜炸丸子就做好了。   之后,时母又照样炸了些猪肉馅的丸子。   趁着刚炸出来,酥脆,一家都吃了几个,剩下的时母给打包好,给时迁带回学堂吃。   第二天,时父赶着牛车晃悠悠地送时迁出门。   再次庆幸还好家里买了牛,否则这大清早寒风凛冽的,人得多受罪。   时母和锦欢目送时迁走远,直等看不见人影了方往回走。   时母回想之前,儿子中秀才时候家里是挺风光,哪怕如今也一样,她和老头子出门碰着人,甭管熟不熟的都会停下跟他们打招呼。   从前可没有这么多人给他们面子。   但是,等儿子天不亮爬起来,冒着寒风打着哈欠背着包袱离家,她瞧着时,心里也是真难受。   当娘的如此,锦欢不更心疼。   所以说,没啥事是容易的,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真就是这样了!   ***   时迁去了县学,赵氏过年后就没再把铁牛送过来了,家里婆媳两便又清闲起来。   时母在屋里纳鞋底,锦欢就陪在旁边帮着理线头,家里少了个人,安静了很多,时母一时有些不习惯。   她手上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望着儿媳妇的肚子渐渐出了神!   “娘,怎么了?”   锦欢疑惑出声。   时母反应过来,又继续套弄针线,随口回道:“我在想老三呢,也不知道他在县里怎么样了?”   心里却叹了一声:唉,家里还是缺个孩子!   有孩子在身边闹腾,咋地也不至于这么静。   锦欢不晓得婆婆心里想法,只听婆婆提起自家相公,锦欢又蔫吧了。   该说,打时迁走后,她就一直蔫蔫的,做事总提不起精神。   所以,家里也没人放心上,都当是时迁离开,锦欢不大习惯的缘故,连锦欢自己也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时母刚刚才在想孩子,这会儿再见着锦欢这反应,眉心一跳,一个猜测在心里闪现:儿媳她不会是怀上了吧?   有了怀疑,时母赶紧问锦欢,她这个月月信来了没?   锦欢愣了一下,接着摇头,说没。   时母激动地一下站了起来:“咋不早说?”   “没想起来,忘了。”   时母被儿媳这迷糊劲儿给弄无语了,把自己猜测说给她听:“我估摸着你怕是怀上了!”   锦欢这会儿显然也意识到了,且她的身体一向挺好,月信向来挺准。   又赶紧喊时父去给锦欢请个大夫,没说原因,时母也怕自己猜错了空欢喜一场。   大夫来摸过脉,果然是怀上了,又说摸着脉象估摸着快有两月了。   这下,时母真放心了!   怀娃一个月,脉象浅可能摸错,怀两个月要能摸错,那该是庸医!   这大夫也是镇上医馆坐堂好久的老手了,保准没错。   这下子,她一颗心落到实处,真真正正兴奋起来,喜滋滋地跟锦欢说:   “两个月的话,算起来该是老三刚中秀才,衙门来报喜那会儿,这日子挑得好!”   锦欢:“……”   时父乐呵呵地给大夫倒了杯他一直收着舍不得喝的好茶,嘴巴就一直没闭合过。   要知道他可是从儿子儿媳刚成亲就开始期待,总算盼来了!   大夫抿了口茶,又嘱咐了几句要小心注意的,孕妇要吃得好些,以及忌口的吃食别碰,还有不要受累……   大夫该说的都说了,收拾箱子准备走人,当然时母诊费也给的特别痛快。   送走了大夫,回来时,时母脚下好像生了风,走得又快又有劲,磨刀霍霍去向家里仅剩的两只鸡!   锦欢犹自懵懵的……   ***   另一边,初为人父的时迁且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要是知道,也不知是个什么反应?   这会儿,他在县学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他学识好,人又谦逊有礼,很快就跟新的同窗熟络起来。   结识了新的同伴,又忙着熟悉环境还有夫子的教学方式,倒叫时迁念家的情绪舒缓了一些。   不过,叫时迁没想到的是,他入学没几天居然在学里碰见了许运。   确切地说,许运是在他吃中饭时候,自己主动找他的。   两人见面时,时迁,他踮着脚、手搭时迁肩上,说他以后也在这儿读书了。   时迁就问他怎么回事?   许运嬉笑着说,是走了亲舅舅的关系也进了县学,不过他们这种走后门的聚在一个班里,并不跟时迁一起。   说完他又勾着时迁脖子,一脸神秘地问:“你知道我在学里还遇着谁了不?”   时迁:“……”这他去哪知道啊?   不过,时迁还是配合着问:“谁啊?”   许运小声道:“你家亲戚孙冀。”   时迁眉头一挑,倒是有些意外。   许运看时迁表情猜出他不知情,一脸嘚瑟地说“我就猜他没跟你说。”   时迁跟孙冀关系刚开始挺好,后来时迁回了书院,慢慢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好像莫名其妙有些生疏起来。   但是,好歹日常交流是正常的,只是不再说什么掏心窝子的私密话而已。   所以时迁其实挺奇怪的。按说自己已经在县学,孙冀就算告诉自己该没关系,他又不需要名额,孙冀该不至于瞒他?   而且,孙冀入了县学,哪怕不来找他,地方就这么大,总会碰到,到时岂不尴尬?   许运倒是跟着猜测了一句:“他是交了一大笔钱进来的,许是觉得这样见你跌面子吧?毕竟,他自尊心一向挺强的!”   说这话时,许运嘴角撇了撇。   他总觉得孙冀有些假清高,花钱和找关系一样都是走后门进的。他也是,偏孙冀表现出一副羞于走后门的样子。   你要看不起就别花心思进,进都进了,你再做出这副样子总叫人觉得有些膈应!   而时迁听了许运的话后,也沉默了一瞬,时迁想着要这样那之后他还是减少出去的机会,尽量避开孙冀吧!   不过,时迁挺意外的,他还以为孙冀也是靠熟人关系进的,他记得孙冀家里条件也就一般,哪来这么多钱?   他只在心里好奇了一瞬,很快又抛开了去,毕竟是别人的私事。   整了下思绪,时迁笑说:“许是他比较忙。”   “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难得碰见一处,去我那儿转转,刚好我带了些好吃的,分你一份!”   一听说好吃的,许运果然立马转了心思,乐呵呵地跟着时迁走了…… 第六十六章 ……   县学每月月底放两天假, 因着正月下旬才开始上课,所以当月月底学里就没放假,仍旧正常上课。   不过, 当众学子亲耳听到夫子宣布这个“好消息”,当场倒了一大片人。   时迁的同窗们学生个个哭丧着脸, 为他们逝去的假期哀悼,那叫一个伤心悲怆!   就是时迁自己, 也隐约有些失望。   倒是夫子们见他们一个个这模样, 心下好笑, 面上却紧绷着, 严肃而又威仪地训斥自己的学生们没出息,又罚他们抄写《劝学》三百遍!   众学子:“……”这心也太狠了!   私下吐槽归吐槽, 却没人敢有疑问,老老实实地认罚,晚上点了蜡烛加班加点地赶作业!   包括时迁在内。   从来都是好学生、备受夫子喜欢的时迁生难得挨了次罚, 点着蜡烛跟同窗共苦一回, 莫名觉得这经历还怪特别的。   时迁觉得这日子, 嗯, 也挺有滋有味儿的!   更搞笑的是, 没两日, 许运因为抄书时困倦打了瞌睡,头一低还把头发给烧着了几绺!   看了一回笑话, 晚上再抄书时候就不敢不小心了。   大家有谁抄的累了困了,就在心里默默吐槽夫子几句,然后就又精神起来。   而被学生们“挂念在心”的夫子们,也没学生们想得那么不近人情。   几个夫子回去后便聚到了一起,也说起学生们, 哪怕上课打瞌睡了,谁因为不能放假意见最大啦……   全都在小本本上记着呢!   每年都来这么一回,夫子们大概已经习惯了,刚开学这个月,多数人心思还沉浸在年前吃喝玩乐当中,没收回来,状态不好,犯困走神都是常有。   所以,几个夫子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正月不放假,连着下月一块儿,到了二月底给学生多放一天,这才哄得学生们又高兴起来!   ***   假期在学生们抓心挠肝的期盼中如约而至。   时迁这会儿已经进了家门,有一个半月没见,他又成了爹娘心中的宝,好一阵稀罕。   做爹娘的挨个问他,在学堂适应地可还行?先生待他好不好?跟同窗相处如何?   时迁坐在条凳上,手捧着亲娘给端的热茶,耐心回答,眼神却不住地往媳妇身上飞!   咋感觉这回回来媳妇这么冷淡呢?   连妹妹都知道偶尔插句话关心他一句,就自家媳妇干巴巴地坐着,不吱声。   委屈,难受!   锦欢却叫时迁盯得一阵脸热,稍稍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时迁仿佛故意似的,眼神仍旧热切跟着,看不着脸他眼神就往下走。   这一看,他瞧出不对:他媳妇的纤纤细腰呢?   那“盈盈一握若无骨”的小细腰哪去了?   见时迁把眼神把她肚腹那块儿,锦欢紧张起来。   时母察觉儿子在走神,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伸手一拍大腿:   “哎呦,瞧我这脑袋糊涂的,忘了跟你说了,媳妇她怀上了!”   “得有三个多月了!”   “噗嗤”   忽听亲娘说他媳妇怀上孩子且有三月了,时迁一下喷了茶。   少见的失态!   坐他对面的亲娘叫他喷了一脸,好悬忍住了没骂人。   这要换了其他人而不是疼在心上且好久没回来的时迁,保准躲不了一顿揍。   但现在时母对这亲儿子也稀罕不起来了,又想着这种为人父母的喜事,小夫妻俩该有亲密话要聊,撵时迁跟锦欢两人回自个屋了。   时迁晕晕乎乎回屋,手上还不忘伸手扶着媳妇。   锦欢:“……”   她那是听大夫把脉时候反应也是一样,不过,这会儿见着时迁这傻乎乎的模样,还是不厚道地嘲笑他,问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着冷静呢?   “泰山面前不改色”这个话还是曾经时迁读书时候跟锦欢说过的,那回锦欢觉得奇怪,还追问他:   “泰山要崩塌了怎么可能不变脸色呢?不害怕吗?不慌张吗?不担心家人吗?”   分明很不合理嘛!   一系列的追问好悬没把时迁逼疯,时迁只得给媳妇解释,说就是个比喻。   锦欢才算罢休,心里还是觉得这比喻有问题,不符合人性常理。   就这么着她记下了这句话,这会儿还用来打趣时迁。   他伸手想摸摸锦欢肚子,手抬一半又缩了回来,在嘴边呵了口气,这才重新摸了上去。   肉肉的,软软的!   时迁嘴角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一把将锦欢抱在怀里,双手从背后揽着她,激动不已:“我当爹了,真好!我当爹了,真好……”   “是是是,你当爹了。”   “我当爹了,我当爹了……”   “我还当娘了呢!”   门口正要掀了帘子问问儿子想吃啥的时母:“……两个傻子!”   转身出门买鱼去了!   ***   锦欢可不知道婆婆不小心听了两人傻话,她这会儿还处在一种新奇中,她还从没见过时迁这样说话打颤的模样,问他“当爹就这么高兴?”   “嗯!我早盼着这日。”   “那前头我一直没怀,你心里是不是就一直不高兴?心里有怨言?”   时迁差点儿顺口就要“嗯”出来,关键时候他发觉问题不对,改了,说不是,他盼着孩子也是爱屋及乌想要一个跟媳妇两人共同孕育的骨血,延续他们的生命。   说要是没她,他也不会这么期盼孩子。   重点还是媳妇,因为他喜欢她,所以这才这么期盼新生命的到来。   得说时迁会哄,刚才那问题答不好那准得上演灾难现场,尤其锦欢现在怀了身子,有恃无恐,哪怕她无理取闹,时母时母也只会帮儿媳妇教训儿子。   现在成功化解不说,还哄得锦欢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   两人温情脉脉地抱了一会,直等锦欢感觉时间久了身子发酸时迁才松开。   松开手后,锦欢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跟娘都以为你正月底会回来一趟,去村口等了好些回。”   时迁就解释了一下,讲了学生因此被罚,还有许运打瞌睡烤了头发之事。   听说这回可以在家待三天,锦欢高兴起来,又听时迁说了同窗们被罚的趣事,逗得她越发欣喜。   在锦欢眼里,只当这些读书人在学堂都是端端正正、严肃正经的样子,听时迁形容,她改了看法,觉得他们跟普通人也没多少不同。   一样能皮,爱闹,有血有肉。   尤其是许运因着打瞌睡烧了头发,时迁描述得太形象,锦欢仿佛亲眼看着他困倦地眼皮子撑不开,头一点一点的,一个猛磕,头倒桌子上去,脑袋前面几撮离蜡烛最近的头发就倒了大霉……   见媳妇“呵呵呵呵”地笑,时迁跟着也笑,只是心里不免遗憾,只能在家待个三天,不能一直守着媳妇亲眼见证孩子的成长!   锦欢心里也不舍,但是她想得开:“那相公你明年加油使劲儿考,要能考中咱们往后就不用总分开了!”   时迁:“……”压力山大。   再说这是考试时候使劲儿就成的嘛?又不是生孩子。   ***   时迁回来第二天就跑了岳家一趟,通知好消息去了。   因着前头时迁没回来,总不好当爹的还不知道,就往外传,便商量好了等时迁回来之后再说,刚好满三个月胎坐稳了,往外说更保险。   时迁提了十几个鸡蛋过去,招了岳父一顿教训,说闺女怀孕了作甚还把鸡蛋拎家里来?   拎来拎去好玩啊?   时迁摸了摸鼻子,由着女儿奴的岳父训斥,这回被岳父训他心里还挺美,只因锦欢怀孕后他当父亲的代入感更强了。   他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岳父的角色,想着要是他遇到这场景,他反应会如何?   这么一想他都难受,好好的闺女就成了人家的人,他觉得对娶了自家闺女的男人怎么吹毛求疵地刁难都不为过!!!   推己及人,他对岳父特别体谅起来,隐隐还有种同时天涯老父亲太难的心心相惜。   见岳父数落他累了,还亲手给倒了杯茶水,叫他润润嘴歇歇再说……   魏三:“……”不是乐傻了吧!   ***   米氏刚在收拾东西,不过一会儿没看着,翁婿两个又拌起嘴来,她也是服了。   吩咐   原本,米氏是想立马就跟女婿去时家看闺女的,不过,她想到女婿难得回来一趟,亲家该想着一家子清清静静地待上几日。   若是自己过去了,他家还得抽功夫像样招待自己,未免不美,就决定等过两日女婿走了再去。   这会儿,便只收拾了东西叫时迁带回去。   果然就像魏三说的那样,来时他拎的鸡蛋又叫他拎了回去,米氏又去逮了两只肥硕的母鸡叫时迁一道拎回去了。   时迁倒是推辞,可惜,他一拒绝,岳父就炸毛,凶巴巴的说他:   “又不是给你吃的,这是给我闺女吃的,你拒绝个啥?”   “我知道,只是——”   “只是啥啊只是?你自己不舍得,还不兴我们做爹娘的舍得?”   听了岳父这话,时迁沉默半晌,在想咋地突然之间自己就成了抠门不舍得给媳妇吃喝的人了呢?   “我没有,我是想着爹娘也不容易,拿这么多我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你就对我闺女更好些,努力往上考,叫她过好日子。”   “这些我知道,但是东西实在是——”   时迁再推,魏三采取“不听不听我不听”策略,反诘问女婿: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叫我闺女吃的好?”   时迁:“……”咱能别无理取闹嘛?   得,女儿奴惹不起惹不起,我还是闭嘴吧!   ***   锦欢在门口晒着太阳,眼见相公回来,两只手一边拎了一只鸡,背上还背了个篓子,一脸无奈。   锦欢噗嗤一下笑了…… 第六十七章 ……   时迁回来的第二天, 他二哥一家三口齐齐上门。   时勇拎了一篮子鸡蛋,进屋后递给弟媳妇后.就去找兄弟说话去了。   孙氏挺着个大肚子,右手牵着草丫, 进门后就对着锦欢堆起一脸的笑,说来知道弟妹怀孕, 拿了些鸡蛋过来给她补补身子。   草丫也喊了句三婶。   这个年纪的小娃娃怎么看都可爱,锦欢一时欢喜, 进屋放鸡蛋功夫又给她掰了个拳头大小的枣糕。   接着锦欢又给孙氏搬了条凳, 笑说嫂子客气了。   小丫头倒是乖觉, 说了声“谢谢三婶”后, 便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枣糕,很珍惜的样子。   看得孙氏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啪嗒了两声。   锦欢:“……”   孙氏也没不好意思。   怀孕的女人比较馋嘴, 她又舍不得花钱买这种又贵又不禁吃的零嘴,一双眼睛略带期盼地看着锦欢。   锦欢微笑且装傻充愣。   孩子便罢了,你还占便宜上瘾了?   ***   见着锦欢确实没有给她也拿一块的意思, 孙氏艰难移开眼睛, 眼不见嘴不馋。   心中却道:这个三弟妹可真够抠的!   却不知锦欢心里也在纳闷:按说她有了身子, 当嫂子的自个来看正常, 何至于一家三口齐上阵?   两人心思各异, 有一句没一句地寒暄着, 多是孙氏在说,锦欢偶尔点头附和下。   像是这会儿, 孙氏等来等去没等到锦欢主动问话,她索性自己拐过去:   “当家的还没出来呢!哎呦,弟妹,我们家这口子咋没点儿眼色,都这么久了还顾着跟兄弟聊天, 别把三弟累着了。”   锦欢:“……没事儿。”   没听到想听的,孙氏继续道:“我们家这个打知道三弟回来就坐不住,怎么都要来跟兄弟说说话,弟妹和三弟不怪他就成。”   锦欢:“……嗯,二哥有心了。”   孙氏:“……”   见锦欢不是很想多说,孙氏又吹她本人,说弟妹这个脸色越发好看了,红润有光泽。   锦欢终于不惜字如金,肯多说几句:“也是娘照顾的好,天天给我炖汤食补。又是鱼汤不是鸡汤的,还有各种菌汤……”   这回换孙氏不想说话了,当她面炫耀婆婆,过分了啊!   两人刚说到时母,时母串了两尾鲫鱼进门:   “三儿媳,我刚从你王伯家买的,刚打上来的鲫鱼,新鲜着呢,待会给你炖上一尾,你多喝点!”   听锦欢应了一声,时母这才看向孙氏:“今儿怎么过来了?”   孙氏干笑:“不是娘说弟妹怀上了嘛,我拎了鸡蛋来给弟妹补补身子。”   时母点了点头,说她这回做事还像样,往后做事该也有章程些,别眼皮子太浅。   提点了二儿媳几句,又对乖乖坐在儿媳腿边的草丫哄了一句:   “奶一会炖的汤也给咱草丫端一碗喝,尝尝鲜!”   草丫“咯咯咯”笑。   孙氏:“……”掐着手指,不言语。   ***   时母进了灶屋,很快烟囱冒起烟火。   孙氏又弱弱吹了锦欢几句,瞧着不如前头劲头足。   却不知,锦欢心里正在暗暗警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锦欢生怕二嫂这么卖力吹她,是心里有算计,便多是倾听,很少发言。   孙氏面色怏怏,感觉越发没劲。   ***   很快,院子里飘起了鱼汤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孙氏“咕咚”咽了下口水。   草丫咬了一半的枣糕,也停下了,眼巴巴地瞅着灶屋。   时母先盛了一大碗给锦欢。   碗就在身边,孙氏闻着更香了,眼睛瞥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就移不开了。   那碗里颜色奶白奶白的,满满一大碗,瞧着就浓厚鲜香。   “咕咚,咕咚,咕咚……”   锦欢让了孙氏一回,不过孙氏不敢跟锦欢抢,怕婆婆骂人,便没要。   只眼巴巴地瞧着灶屋方向,想着怎么也是亲儿媳,应该也会给她端一碗吧?   很快,时母盛了小半碗,给了草丫。   孙氏:“……”   接着,时母故意在灶上磨蹭许久,磨得孙氏气没了脾气,这才给她端了一小碗。   到底孙氏挺着大肚子,时母不至于一碗汤舍不得给她,就是想到二儿媳之前干的那些事,心里堵得慌,直接端给这媳妇她觉得亏了她的鱼,这才晃她一回。   最后锅里还剩两小碗,时母匀了匀,端给了屋里两儿子。   当然时勇没好意思喝,给弟媳妇补身子的他哪里好意思?   时母叹了口气,二儿子家她就没见买过几回鱼啊肉的,趁着这会功夫,免不了念叨几句:   “你们也不是没钱,偶尔好歹也吃些有油水的,补补身子。再说孙氏还怀着娃,隔个几日喝点鱼汤,筒骨汤对娃也好。”   时勇点头应是,心里却无奈,钱都叫婆娘拿着呢,她不乐意自己能怎么办?   孙氏也听见婆婆话了。   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哪里舍得自己经常花钱买这些?   婆婆也就嘴上说得好听,不然,天天给三弟媳炖汤,怎么就不能顺便给自己带一碗?   最后结果就是,鱼汤孙氏是喝到了,但是因着心情不佳,味道也就打了折扣。   喝完鱼汤之后,孙氏就没什么心情再留下了。   明明本来全家一起过来是来修复跟三房关系的,结果最后孙氏却愣是吃了一肚子气回去。   回去后她跟时勇酸溜溜说,老三媳妇可真是走运,在娘家就出了名的受宠,嫁人后也是相公疼就罢了,婆婆也宠着惯着,好东西喂着,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又说都是儿媳,婆婆两样对待,明显偏心。   尤其是跟锦欢搭话那会儿,叫孙氏听来,只觉得三弟妹每一句都是赤.裸裸的炫耀,想到若是不分家这些她也能享受到,心里真是跟咬了黄连似地泛苦。   她真的后悔当初干嘛想不开跟大嫂一起闹分家,忍不住跟躺在身边的孩子爹吐了两句苦水。   却没意识到她吐的苦水里面把孩子爹也给带了进去,时勇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翻了个身,没理她。   ***   隔壁两口子起了龃龉,这边锦欢窝在时迁怀里,心思翻转,动作就不老实。   偏她惹火而不自知,知道又不能帮着降火,一时倒是苦了时迁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这不,锦欢一个翻身,不知道又碰到了时迁哪里,只听他闷哼一声,一把扣紧锦欢的双手,不叫她动弹。   锦欢懵懂地看他,手腕被时迁嘞地有些疼也没管,只觉得自家相公变了,待自己不如以前温柔了。   难过。   时迁却没松手,反而头一低,对着锦欢啃了半天,又哄得锦欢在被子里用别的法子帮了他一回。   闹了半个时辰,时迁方一脸餍足抱着人问她先前是咋地了?一直不安稳。   锦欢掌心红得厉害,手腕也叫时迁弄疼了,心下有些委屈,便不吱声。   时迁见她这娇气的小模样心下开怀,低头凑她耳边吐着热气,呢喃腻人的情话哄她,不时擦过她耳珠。   锦欢立时便软了身子。   ***   怕时迁再闹,锦欢不敢再招惹他,便跟时迁说了下白天的事情。   说这话时,她很不好意思。   讲她看二嫂先待她特别客气,又念叨二哥特别挂念你,后头又吹自己半天,搞得自己以为她有事要求人。   只怕不是好事,她愣是防备了大半天,结果人家好像就是单纯来送鸡蛋,外加蹭了碗汤,旁的啥事没有。   她感觉自己好像把人想坏了!   她头靠着时迁胸膛,把她私下想人不好的事完整给时迁说了一遍,说完她脸微红说相公我感觉自己都不纯真了!   时迁:“……”   好在时迁理解她意思。   时迁先给锦欢捏了捏她手腕 ,把人伺候舒服了方接过她话茬:“你也不算想错!”   锦欢就问什么意思?   时迁手上动作不停,说他们这个二嫂心里很有些成算,这是主动放低姿态想修复两家关系来的。   从前时迁没用不说反而是个拖累,怎么闹孙氏都不怕,眼看他一下子爬了起来,后面前途还广,孙氏自然不能再跟从前一样。   哪怕从前得罪了,现在该弥补弥补,顶好能把关系补得再亲密一些,这样往后有好处便能靠得上。   ***   时迁这么一说,锦欢明白了,略略安下心来。   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时迁刚中秀才那会儿,她以为两家会上赶着往上凑,但两家都没有。   后来便没再想了。   现在看来,只怕孙氏是觉得那会儿上赶着太明显,家里那回正热闹又人来人往的,也容易被人嘲笑。   现在便是准备慢慢修补。   想明白了,锦欢只觉得麻烦,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这个二嫂才好?   时迁笑了笑,说随意就好,左右两家关系现在已经这样,有爹娘在中间连着,不好太生疏叫爹娘不高兴。   再说,从前家里兄长待自己都不错也是事实,只看二哥的面子也不好太过,随她去罢了。   想了下,时迁最后又补了一句:“情分这种东西,不是说修补就能修补得上的,咱们心里有数就成。”   锦欢点了点头。   知道时迁的态度,她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放下一桩事,不多会儿,她沉沉睡去,想好的叫时迁明早起来时候叫她的事情也给忘了。   果然,等她一觉睡醒,旁边位置早空了。   她手摸过去,热乎气也没了,只怕走了好一阵儿了。   她心下一时空空的,但相较之前时迁离开那次已经好很多了。   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祈祷,盼着时迁明年的乡试一切顺利,如此一来,夫妻两人便不用总这么聚少离多下去。   ***   时迁走后,家里日子又安稳下来,只除了锦欢大嫂赵氏知道孙氏没跟她商量单独跑来隔壁卖好,跟孙氏吵了一架。   没两日又送了篮鸡蛋过来。   相比较孙氏,赵氏更要脸一些,做不出在弟妹面前言不由衷吹捧她,丢自己长嫂的脸面。   殊不知像赵氏这样锦欢反倒更自在一些。   后头锦欢亲娘米氏还有两个舅妈也一起来了一趟,又提了两只鸡还有几十个鸡蛋,以及红糖等等。   等天一天天地暖和起来,时母又抱了二十多只鸡崽,说是为她生产之后做月子时候做准备,以及时夏成亲做席用。   锦欢打从怀孕开始,鸡蛋就没断过,尤其乡下人家送礼,特别喜欢鸡蛋,不费钱还拿的出手,导致锦欢快吃鸡蛋吃伤着了。   想到做月子时候还得继续吃鸡蛋,锦欢顿感一阵头皮发麻,她觉得她怕是得了一种见鸡蛋就头疼眼疼的毛病!   恨不得将这二十只鸡全给小姑子席面上用掉才好,免得它们“造孽”再下鸡蛋祸害她…… 第六十八章 ……   刚过了清明, 大嫂赵氏便生了个丫头,取名杏丫。,   时母去伺候了三天月子, 但毕竟分了家,自家家里事情也一堆, 还有锦欢这么个孕妇要照顾,不能一直在二儿子家待着。   于是, 时母给大儿子说了女人坐月子时候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撒了手, 让时宗伺候她媳妇月子。   ***   时母回来之后, 锦欢又特地拎了东西上门去瞧过一回。   没有婆婆在, 大哥整个人手忙脚乱,锦欢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进了里屋。   大嫂看她进屋, 眼神不太对,精神头倒是还行。   不过,相比较大嫂她自己, 裹在包被里躺她身旁的杏丫就显得比较埋汰。   锦欢进屋时候, 小丫头正扯着嗓子哭, 小脸憋得通红。   “孩子这是咋啦?”   锦欢没有照顾过孩子的经验, 看不出来, 赵氏前头喂养过一个铁牛, 自是知道。   只见她赵氏混不在意道:“估摸着是尿布湿了。”   锦欢蹙眉:“那嫂子怎么不给换一块?”   “弟妹说的倒轻快,总给她换, 谁有那闲功夫一直给她搓尿布?”   “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有那个福气?”   说这话时,她很有一股不平之意,显然是因为婆婆没给伺候全月子不高兴了。   又觉得婆婆不来伺候月子兴许是因着杏丫是个女娃。   总之,她就是心里不舒服, 故意说话刺人。   锦欢一时静默。   大嫂撂脸子是为啥她大概清楚,但是自家本来就人少,相公又不在,公公更是没有闲时候。   婆婆还养了一头牛、两只猪、二十多只鸡,不提家里人的一日三餐,自己一天要吃四五顿,猪崽子更不能饿着,牛也得按时喂料。   还有各种零零散散地各种家务,婆婆属实没空过来,真不是重男轻女的意思。   草丫还在大哭,赵氏许是听烦了,伸手轻轻拍了两下,轻骂了一句:   “哭哭哭,使劲儿哭,若是能哭得你三婶也疼你一回,方是你的运道!”   锦欢:“……”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锦欢心里虽然有些同情小丫头,但是她亲娘不疼她,自己也没法子。   总不能叫娘把家里一切都丢下来伺候大嫂子吧?!   锦欢又不是受气包,赵氏摆明了不高兴又不敢对上婆婆,拿她撒气,锦欢也不伺候了:   “总归是自己孩子,杏丫要哭坏了嗓子嫂子都不心疼她旁人谁又能疼她?又不是自己没孩子?”   说完,锦欢就要走。   赵氏话赶话又撵了一句:“到底男娃女娃不一样,我肚子这回不争气,三弟妹你是个有福气的,千万生个大胖小子,否则—”   “依着娘对老三的疼惜劲儿,嫂子就怕你到时日子难过呢!”   锦欢:“……”   锦欢很想跟大嫂说,这话吓不到她。   婆婆早跟自己说了,先开花后结果也没事儿,多生孩子又不犯法,横竖不是只能生这一胎,所以不用有压力。   不过,想到自己说这个大嫂该不乐意听,气一个坐月子的产妇她会亏心,便对着赵氏摆了个标准化的笑脸后走了。   赵氏:“……”   哪怕这个好命的三弟妹没气她,她却还是很不舒坦。   赵氏脾气一贯就大,不然从前也不能有个不好就敢开口辱骂小叔子。   只是,她明明之前打定主意,不要再招惹三房,这回一个没注意,又没管住自己的嘴,心里也懊恼极了,晚上的饭也没吃下几口。   ***   反倒是锦欢回去后,又多喝了一碗筒骨汤。   前头看见杏丫,小丫头虽然不受她娘多么待见,但是小脸白胖红润,看着就叫人欢喜。   听娘说是大嫂怀她时候反应跟怀铁牛那回一样,以为也是个男娃,大嫂就很舍得吃,虽不像娘这么抛费,但是对比起二嫂就好太多。   锦欢由此说也是二嫂孙氏吝啬太过。   她不是只对旁人吝啬,对自己也一样,平时她家很难见到荤腥,连带着时勇和草丫一起受罪。   有钱就攒着,时母说她几回,她当时听着,转身就抛到脑后,如今时母说都懒得说了。   ***   晚上吃饭功夫锦欢跟婆婆闲聊就提起来说,杏丫养的不如前面的铁牛精细,尿布都经常换的不及时。   时母叹了一口气,只道个人有个人缘法。   锦欢点点头,没再说了。   至于赵氏最后说的到底生男生女的话,她早忘到了脑后,显见是真的不在意。   但是,锦欢不在意,但另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孙氏却局促不安,在意了个十成十。   孙氏前头只生了个女儿草丫,这回就很想要个儿子,她知道家里男人也是一样想法。   所以,打刚发现有了身子时候她就焦虑。   这回长嫂生了闺女,她一边暗戳戳为赵氏的倒霉偷乐,一边又免不了为自己悬心,生怕自己也跟赵氏一样走衰运、生闺女。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精神绷得太紧,赵氏月子才过了大半,孙氏就跟着生了。   不过,她这回生产远不如赵氏来得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凶险万分。   盖因孙氏胎里养的不好,偏又忧虑过甚,导致孩子早了将近一个月就闹着要出来。   接生姥姥给她接生了一整天,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一大片,时母见情况不对,当机立断,吩咐时勇专门去请了个大夫在屋外候着。   大夫一来便给孙氏开了碗参须汤,也不知是不是汤水的作用,最终有惊无险。   ***   孙氏感受到孩子从自己身体中脱离,立即问道:“是男娃吧?”   声音疲累中又夹杂一丝期待。   好在听到了接生姥姥的肯定回答,知道是男娃,她这才放下心来,笑得特别满足,慢慢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此番,她可亏大发了,孕中亏待自己导致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小猫儿大小,才刚四斤重,大夫看过说不好养活。   时母气得狠狠骂了时勇一顿,却也无力挽回,想到小儿子小时候也是如此,只能暗暗为祈祷这个瘦弱的孙子也能跟他三叔一样好命了。   时勇也后悔,前头不该万事皆由着媳妇,导致好好的儿子成了这个模样。   他对儿子很愧疚,给儿子起了个很常见的小名叫栓子,希望儿子能被牢牢拴住,不背老天爷带走,好好活下来。   等孙氏一觉睡醒,又惊又悔,一番哭嚎过后整个人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等亲娘来了之后,娘儿两屋里头细说亲密话。   孙氏亲娘照样先是一通安慰,换汤不换药,换了旁人说孙氏就烦,但鉴于话是她亲娘说的,里头便加了一层亲情的滤镜在里头,孙氏很是受用。   之后,亲娘又给她出了个主意,说这个眼看废了,哪怕侥幸养活只怕以后也是个不健壮拖后腿的,不如闺女抓紧养好身体,之后再怀一个好的,方是正经道理。   不知怎的,听亲娘说这个养活也是个拖后腿的时候,孙氏心里突然就不大自在。   她想到当初她和大嫂不就是这么嫌弃时迁的嘛!   可是这回换了自己的亲儿子,听到亲娘的建议,一时想到自己将来再生健康的儿子,然后下面的儿子娶的媳妇如她一样嘲讽大儿子时候,心里就火冒钻天!   亲娘问她想得咋样?   孙氏诚恳点头,虽然不舒服但还是觉得亲娘说得有道理,不生个健康的,她和时勇两个老了之后咋整?   虽说心里头担心大儿子将来会被嫌弃,大不了之后再生儿子后从小就叫他们兄弟好好培养感情,至于将来的儿媳妇,哼,敢不听话叫老二老三揍几回就老实了!   若儿媳还是不听话,到时一封休书将人休回娘家,再给儿子换个好的不就成了!   眼见着下面的儿子还没影子呢,孙氏就连怎么整治儿媳都想好了,于是成功完成自我说服,打算出了月子就将再生儿子的事情提上日程。   ***   时迁放假回来见到这个跟他很有些同病相怜的侄子时候,孙氏已经出了月子。   看着栓子,时迁沉默半晌。   之后,将他从小便一直戴在身上的平安符从脖子里摘了出来,给了栓子,希望这个孩子能跟他一样幸运。   时勇见了很感动,只是想到自己当初也起了私心由着婆娘闹腾,给了这个弟弟很多难堪,他一时脸热、羞愧难当。   时迁没在意,他拍拍兄长肩膀,安慰一番,便携锦欢往外走了。   刚进了屋里,时迁把门一关,一把抱住锦欢,头搭在锦欢的肩上,低沉的嗓音透着些微庆幸:   “我很感恩我从前那样的情况,爹娘没有放弃我,而媳妇你也愿意嫁我,我才有了今日的幸福。”   锦欢知道,时迁这个因着二房的那个孩子想到自己了。   她便由着时迁揽着,不说话,静静听他倾诉。   听他说小时候那些事情,说他的那些负面心情。   难受得在床上打滚、睡不着觉、吃特别特别苦的药时恨不得没了味觉、同龄孩子见了他都躲开的那种委屈、充斥在随时可能都会死去的害怕之中。   这个时候的时迁全然看不出平日里的潇洒风度,反而有些可怜。   锦欢右手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脊背,原本藏在角落里那颗不安的心却奇妙地沉稳下来!   ***   时迁总是感动于媳妇的付出,而想努力变得更优秀,获得更高的成就,让媳妇以他为傲,过得更好。   可是,时迁变优秀的同时,锦欢在夜半时分偶尔也有过迷茫。   她倒不是怕时迁富贵抛妻,也不是自卑,而是随着两人生活圈子周围环境的不同,她很怕两人渐渐没有话说,怕不知道两人之后该如何相处? 第六十九章 ……   锦欢总有一股不安萦绕心头,   此刻,她的不安忽然就消散无踪了!   她知道,她的相公一定不会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露出这样的脆弱来。   哪怕是在爹娘面前, 他也一贯是从容不迫的,在外头更是优秀得让人嫉妒的翩翩少年郎!   只是, 再优秀的人也会有困惑、难过,但他在外头会武装自己, 唯独在自己面前才会卸下心防, 吐露心声。   这便是夫妻!   这一刻, 时迁放下了从前, 锦欢也丢掉了包袱。   负重前行太累,该丢的都丢下, 才能更好前进……   ***   虽放下心中一个负担,锦欢还是想着等生了孩子,她也该给自己找个事儿做做。   自家相公一直在进步, 她也不好原地踏步, 总得撵上他步伐, 陪他一起才好。   *   在家里待了一天半, 时迁又得走了, 说等妹妹成亲前一天再回来。   时夏的婚事定在六月十八, 还有大半个月时间,时迁便决定提前一天请假回来。   时夏扒拉着饭,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问道:“三哥你就不能早几天回来吗?”   时迁摇头。   讲真,时迁他压力很大。   乡试要比院试难得多,考的知识繁复庞杂,学堂如今还在不停教授新的内容。   请假容易, 只是请的日子多了,后头想把落下的课再补回来很难,因为知识点断层很容易导致后头的内容你听不懂。   再有,县学相较于镇上学塾要厉害的多,里面人才济济,时迁他很有压迫感。   而且,乡试定在明年八月,好似时间还有不少,其实不然,学里早就挂上了倒计时。   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少,时迁他只嫌时间不够用,请三日假已是不易,再多真的不行。   时迁把话跟妹妹说清楚,时夏撇了撇嘴,到底没再说啥。   不过临走前一晚,一家人聚在一块儿话家常时,时迁给他娘塞了三两银子,说是给妹妹置办嫁妆的。   时夏眼睛弯弯,复又高兴起来。   时母面带忧虑,试探地问:“三儿,你哪来的银子?”   不怪时母操心,实是今年时迁入学后家里给的钱就没要过,哪怕给他带了,他下回还是原照原带回给你。   这回竟是还给了自己四两,哪怕知道三儿的品行,时母也不由怀疑起来。   时迁夸张地瞪大眼睛:“娘你那什么眼神,就这么不相信我?”   等叫他娘轻锤了一下,时迁才解释说一半是县里奖励廪生的部分米粮换的,六斗米他一个人又吃不完,往家拿又太费事,干脆把剩下的拿去换了钱。   剩下的是抄书挣的,这工作他一直没停。   虽为了顾着学业他接的活少了很多,但又因他中了秀才,书肆掌柜的给他的待遇又提了一层。   他在县学笔墨纸砚这些都是免费供应,花销极少,就这么不知不觉攒了下来。   留了些生活费,剩下的他跟锦欢商量过后就给时夏添嫁妆了。   ***   时迁一直都知道小妹时夏当初讨厌自家媳妇其实也有当初锦欢聘礼给得多的缘故,她是怕到她出嫁时候,爹娘扣减她的嫁妆。   所以,时迁哪怕自己省吃俭用,自己受委屈,终于攒了些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也是自己的心意了。   而且他给的太多两个兄长那边也不过办。   希望这个钱能叫妹妹心里舒坦,也免得往后一辈子她都要拿嫁妆说嘴。   刚好人都在,锦欢也撵着时迁话说道:   “这钱是我跟相公给妹妹添的,爹娘你们另算。毕竟的妹妹的终身大事,娘怎么给妹妹置办嫁妆都行,我跟相公一点儿意见没有,全听爹娘的。”   锦欢这话说的很及时也很漂亮,时母听得满心熨帖。   锦欢也有自己的心思。   总归小姑子是婆婆唯一的亲闺女,她看得出来,婆婆其实很疼小姑子。   哪怕婆婆这两年待小姑子严苛,也是为小姑子好。   既然这样,在这上面她表现地大方一些,婆婆舒心,往后对自己自然更好。   人和人的关系是需要经营的,哪怕现在公婆待她很好,她也从不以为万事大吉,该嘴甜时嘴巴就得甜些,哄得长辈开心,利人利己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   时夏很高兴。   三哥给了四两,大哥和二哥给的起码该有三哥一半,爹娘只会更多,那么她的嫁妆虽然跟三艘比不了,那也是头一份了!   然而,并不是谁都跟锦欢时迁一样,舍得银钱,至少赵氏和孙氏并不,而时宗和时勇两兄弟对妹妹的感情也淡了。   于是,满以为两个长兄哪怕为了面子也该跟有三哥添妆银一半的时夏最后满脸都是失望。   好在,也不是很差,因着爹娘还在,一家到底给了一两。   时母斟酌一番添了六两。   时父的木工生意一直很好,时母去年喂了两头猪也攒了些银钱,而时迁如今不用请医问药,就连生活费也许久没从爹娘手里拿了。   时母手里就攒下了钱。   不过,再多三个月三儿媳就得生了,明年三儿还得赶考,如果考不上还得继续读书,这些全都要花钱,所以时母也不能全为闺女。   哪怕这样,就这样已经是乡下女孩里头数一数二的了。   再加上时夏爹是木匠,给她陪送了一整套家具,所以,她的嫁妆终于有一样比得上她三嫂的地方了。   是的,时夏总忍不住跟她三嫂比,虽然这么比总叫她心塞,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是见过锦欢匣子里的首饰的,姑娘家就没有不喜欢这个的,时夏也想要。   想着这两年跟嫂子关系好了很多(自以为),就暗示了锦欢几句,说是很喜欢银镯子,想要个银饰品做嫁妆。   只是锦欢装傻充愣,没搭理她。   要说时夏脾气确实被她娘拧过来很多,搁从前她可能就仗着自己小闹几句,现在要东西嫂子不乐意她也就算了,只免不了吐槽几句锦欢就会在爹娘面前扮乖巧。   锦欢:呵呵,就等看小姑子你本事大,婚后跟公公婆婆天天刚!   ***   十七日,时迁请假回来。   十八日,时夏出嫁。   十九日,时夏一脸羞涩笑意和新姑爷回门,难得还给了赵氏和孙氏好脸色。   回门日有讲究,要趁早,不能晚,于是刚散了席面时夏就跟着新姑爷家去。   两人前脚走,后脚时迁便待不住回了县里,数着一日日的倒计时,努力,奋斗,拼搏!   不觉进入九月,锦欢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笨重极了,眼看随时都能生的样子,婆婆不在旁边看着锦欢都不敢乱走。   算算日子该在九月底生,不过,一般人呢生产也不会刚好满十个月生,大多会提前几天,这样看来,只怕等不到时迁回来锦欢便很有可能生产。   过了九月中旬,时迁的心就焦躁起来,也不知道家里的媳妇到底生了没了。   二十日下半晌,时迁正在手不释卷,忽有所感,心跳动地尤为剧烈,他顿笔,出了学堂,往家的方向眺望…… 第七十章 ……   锦欢今儿起来就感觉身体跟往常比不大对, 在婆婆搀扶下,她在院子里又走了两个来回,第二圈没走完, 她发动了。   锦欢一时心慌。   好在,当婆婆的很靠得住, 往隔壁嚎一嗓子,时勇听到娘的吩咐立马跑去喊接生婆。   时母自己扶着儿媳的胳膊到屋里, 又叫老头子去烧热水, 等接生婆一到, 主场交给专业的, 她则陪在屋里打下手。   因着锦欢是头胎,肚子又比较大, 生得着实艰难。   她发动时候太阳还高高地挂在空中,等孩子呱呱坠地,天上已经换成了一弯缺月。   孩子一落地, 就连是难是女长什么模样她都不知, 直接撑不住睡过去了。   额头汗湿一片, 头发凌乱。   ***   锦欢倒是睡过去了, 接生婆却有些尴尬。   孩子在亲娘肚子里养的倒是壮实, 她手掂了掂, 只怕有八斤多重。就是——   她干笑一声,抱着孩子硬着头皮向时母道喜:“您儿媳生了个有福气的姑娘。”   时母探头望去, 嘴角抽了抽:   “可不有福气嘛,难怪难为她娘这么久,感情是个大胖丫头。”   虽然有些遗憾不是男孩,不过她早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是很难受。   时母抱过孩子放在她娘身边, 被子盖好,然后从早准备好的帕子里数出几枚铜钱给了接生婆,客客气气地送接生婆出门。   脸上也是乐呵呵的,没不高兴的样子。   接生婆拿到了钱心里头高兴,出了门就不吝啬好话。   刚好人见她从时家出来,知道是时家三儿媳生了,就都扒拉着接生婆打听,问生的啥?   接生婆就打算好好替人家好好地吹了一吹,说他家生了个闺女。   未及往下说,一时就有几个小媳妇脸色露出笑来,嘴上却假意叹息,说可惜了,秀才娘子成亲这么久好容易怀上了,却生了个丫头,只怕要挨婆家嫌弃。   又有人接道,说秀才娘子怪道前头过得好,人都当她是老天爷亲闺女呢,样样都叫人羡慕。现在想来前头过得好该是老天爷为她生闺女给的补偿。   叫我说,我宁愿不要这个补偿,要儿子方是正经,儿子是一辈子的依靠,能传宗接代。前头过得好有啥用?只能叫往后的苦日子对比得更苦,叫人更难捱。   ……   一个个的仿佛未卜先知,已经看到了秀才娘子魏氏往后被婆家刻薄的小白菜日子。   接生婆:“……”都这么能,干脆改行去算命得了。   ***   拿了钱打算替时母好好吹一吹的接生婆当然不能由着话题继续往下啦,她轻咳一声,引得人注意力又回到她身上,这才开始为时母正名。   只见她连连摆手,言道:“错了错了,万万没这回事。”   众人屏声听她继续,就听她夸说时母不愧是秀才娘,果然开明,得了孙女儿没有半点儿不高兴,待儿媳依旧体贴。   给她家接生了孙女,自己得的铜钱跟接生男娃的一样多,还分外得了几个鸡蛋。   然而,几个凑热闹的小媳妇并不爱听这话。   打锦欢嫁过来,小日子过得太美,把旁人衬得跟掉进了苦汤里似的,日子一点劲儿没有。   她们对锦欢这个小媳妇的肚子这么上心还不是想等她生了闺女,当婆婆的跟她翻脸,叫她也感受一下人间真实。   如今,闺女倒是生了,结果却一点儿不理想。   接生婆说的没一句爱听了,一时便觉没意思,三三两两很快就散了。   接生婆方才堆起的一张笑脸立马就没了,等人全散了后她往后啐了一口,心道,都什么毛病,尽盼着人家不好的!   要都叫她们盼着了,个个都重男强女,自己还有啥赚头?   ***   孙氏也听了一耳朵,知道老三媳妇哪怕生了个丫头婆婆照样喜欢,她转身进屋又往篮子里添了包红糖,这才往弟妹房里去。   她之前跟大嫂赵氏闹了几回,早前借着同仇敌忾对拖油瓶时迁的革命战友情分早维系不住,如今妯娌两早已不睦,这回她仍旧是一个人来的。   亲眼看着婆婆在弟媳屋里忙前忙后地伺候,清理污秽,一点儿没嫌烦也没不耐心,她知道指望婆婆能因为老三家没儿子而帮着自家的打算没了。   往后想跟老三家交好真的只能靠自己慢慢刷老三媳妇的好感度了!   孙氏走后赵氏也来了一回,不过锦欢都没醒。   等锦欢悠悠睁开眼睛,摸摸肚子瘪下去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生了。   转头看见床里侧躺的孩子她还是愣愣的,那小小的一团,她想伸手抱又不敢,生怕碰着哪儿伤着孩子,一时僵住。   好在时母恰好推门进来,见儿媳那傻乎乎的模样,一时好笑不已。   她坐在床沿,把孩子抱在怀里叫儿媳仔细端详,知道锦欢还不知孩子性别,道:   “是个丫头,养的太壮实了,才叫你生了这么久。”   “可惜,老三不在家里,不然他该高兴坏了。”   锦欢望着婆婆怀里的孩子,身上用红包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圆圆的脑袋,小脸肥嘟嘟的,确实是胖。   她看着闺女,心里软乎乎的,眼睛还在闺女身上打转,顺嘴问道:“娘给称过了吗?”   时母就说还没。   即是还没,那就现在来。   一时时母去取了秤来,一量,去了小被子恰好八斤八两重。   时母嘴角笑开,放下秤后一拍手,笑道:“这丫头倒是会长,这个数字吉利!”   锦欢也惊奇。   虽则生她时候艰难了些,但是现在不是生下来了嘛,看她便只有欢喜的。   ***   只是孩子因着前头不知男女,时迁并没给取名字,锦欢便问时母:“娘,你和爹给取名了嘛?”   时母摇头,说没有,等老三回来再取吧。   “现下相公不在,总丫头丫头地叫也不好,娘不如先给取个小名?”   时母想了一下,觉得先取个小名叫着倒是可以。   不过,时母说孩子的名字还是当爹娘的取就好,叫锦欢自己来,只起得简单好叫的名儿就可。   能给闺女取名,锦欢听了欢喜,她略一思索便立马有了主意:   “她生来八斤八两重,要不凑个整,就叫九斤得了。”   时母:“……”绝了,这都能凑整?   不过,都交给儿媳了,也不好反悔,刚好这娃生在九月,叫九斤就九斤吧!   时母默默同情孙女一刻钟,还是同意下来,反正就是个小名。   一时之间,小姑娘的小名就被亲娘和亲奶同时这么草率地定下了,长大后不知为此哭了多少回!   ***   不过,锦欢这么率性地给闺女取名,做公婆的没咋在意,亲娘却没这么好说话。   第二日,知道闺女生了的魏三和米氏一块儿过来看闺女,知道闺女给外孙女起了这么个名字,一时脸色五彩纷呈。   魏三最疼这个闺女,只抽了抽嘴角,昧着良心夸了句:“这名字倒是写实!”   话音刚落地,被媳妇狠狠瞪了一眼。   而后,米氏转了头又训闺女去了,说你爹当初为了你的名字特地去跑了秀才家问的,给你取了这么个好听的名字,换到你身上你就这么对你闺女?   再说男娃叫九斤也就算了,女娃也这么叫,跟孩子多大仇啊? 第71章 ……   锦欢给闺女取这个小名也是想着简单又可爱, 谁知亲娘并不理解,反而狠狠训了她一回。   最后,在亲娘凌厉的眼刀子下, 锦欢无奈屈服,便只取“九斤”当中的一个“九”字, 唤闺女阿九,米氏才没话说。   见亲娘满意了, 心平气和了, 锦欢撇了撇嘴:“有了个小的, 娘你都不疼我了!”   米氏抱着小阿九在怀里晃悠着, 眼珠子都舍不得挪动一下,半天才赏闺女一个眼神:   “这要不是你生的闺女我能这么疼她?”   “再说, 你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你小的时候我可没这么对你?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锦欢:“……”   米氏训了闺女几句,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阿九身上。   虽然阿九还在沉沉睡着,米氏还是喜欢看她, 哪怕什么都不做一天就趴在旁边瞅她米氏也乐意。   锦欢有点儿心酸。   好在亲爹还疼她, 晓得哄一哄她, 只是哄了没几句便撒开手去跟她娘一起争起了小阿九。   锦欢:“……”好难过, 她好像真的真的失宠了!今天也是特别特别想念相公的一天!   ***   在学堂的时迁大概听到了媳妇的千呼万唤, 等月底放假, 他片刻不停歇地往家赶,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急切。   只等进了村里, 他脚步才开始慢下来。   因着往常他回来,大多时候他都能在村口看到爹娘或是媳妇过来等他,今儿没见着,时迁他又往四周望了望,确定家里没人来接他这才又急匆匆往家走。   这回回家见到的情景对时迁来说挺新奇。   在家里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亲爹, 他记得他爹一向认为做饭是女人该干的活,以前甚少进灶屋,便是进了也只是帮忙烧火而已。   这回回来他亲眼见他爹自己一个人在灶屋里头拿着木铲左右挥动,又或是上下翻动炒锅,还时不时注意着往灶膛里填把火。   脸上还带着笑意。   时迁:“……”   时迁忍不住身体瑟缩了一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喊了声爹,时父这才看到儿子回来了,尴尬了一瞬后又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回来啦,你娘和你媳妇在屋里带孩子呢!你先去看看孩子吧,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几乎时父话音一落地,时迁就没了人影。   ***   西屋里,因着锦欢刚生完孩子不能见风,还有个小娃娃,故而房门一直关着,屋里头的温度就偏高。   时迁进屋后热得直冒汗。   热气一下一下扑打在脸上,时迁的脸都蒸红了,一颗心也是火热而滚烫!   锦欢和婆婆正说相公怎么还没回来呢,就这个时候,时迁推开门走了进去。   锦欢和时母俱是惊喜。   “正说到你呢赶巧你就回来了”时母边说话便往旁边挪了挪,把她原本的位置让给了时迁,叫时迁好好看看他的胖闺女。   *   时迁就着他娘让出来的位置靠了过去,第一时间就让媳妇旁边的肥崽儿给吸引了。   小姑娘刚刚睡了一觉,才换了尿布,浑身清爽,舒坦地不得了,就特别给他爹面子睁着眼玩了一会儿。   她双手手脚都被裹在小被子里面,只露一张圆乎乎的脸蛋在外头,跟嫩豆腐似的,眉毛也特别秀气,就是—就是这眼睛——   “这眼睛……是不是太小了些?”时迁迟疑地问出声来。   立马就被他娘敲了下头。   敲了头犹不过瘾,时母又训他“哪有你这么当爹的?回来头一句不说夸夸你闺女媳妇,还挑起毛病来了?”   “再说阿九眼睛哪里小了?她那就是脸上肉太多被挤的,等她以后苗条下来你再看,保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俊俏着呢!”   小丫头打生下来就多是时母在带,早前还有那么点遗憾不是男娃,谁叫小丫头可爱又爱笑,几天过去就把她奶的心给俘虏了。   这会儿听儿子说了一句眼小,老太太脾气瞬间就炸了,觉得这儿子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你再仔细瞅瞅。”   怕时迁看不真切,时母从床上把小阿九抱了起来叫时迁瞧,接着又叫时迁伸出胳膊来,干脆把小姑娘放时迁怀里了。   *   时迁哪里抱过孩子?   这会儿怀里冷不丁被亲娘塞了自家姑娘,他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整个人如临大敌。   看的时母、锦欢齐齐笑出声来。   锦欢是想起之前她头一次抱孩子时候也跟时迁一个样子,手脚一点儿不敢动,得有两三天才上手。   那会儿整个人都特别茫然,要不是有婆婆,她都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前头,锦欢有点想哭,又忍住了,时母还有时迁都在看孩子,没注意到。   不过,时迁的悟性可比锦欢好多了。   也就刚抱的时候时迁身子比较僵硬,等亲娘手把手指导了几次,时迁就开窍了,调整了胳膊位置,他动作就自然多了。   怀里抱着亲闺女,小小的软软的一团,时迁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低头在闺女圆脸蛋上左右两边各亲了一下,又抱着胖闺女上下颠了颠。   还挺压手,果真是个小肥崽。   再看媳妇,脸色也是红润润的,健康的很。   “娘你费心了!”时迁特别诚恳地感谢了他娘一句。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家人说那些显得生分,别放在了心里。   要么说锦欢跟时母之间没有婆媳矛盾呢,里头得有时迁一大部分功劳。   像是这会儿,感谢媳妇的话可以私下慢慢说,见着媳妇孩子都好他先感谢了他娘一回。   虽说父母对孩子总是愿意无条件地付出,但是你的付出有没有得到认可或者回报,那结果显然也是很不一样的。   反正时母听了儿子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只觉得付出儿子看到了,脸上笑出朵花来:   “那是,再说你不在家,做爹娘的可不就得替你照看好家里叫你在外头放心嘛!”   又说时迁,“孩子是你媳妇生的,你该多谢谢你媳妇。”   时迁就笑着听他娘唠叨,之后顺着他娘的话又感谢了一回锦欢,时母听了一点儿不吃儿媳的醋,也不觉得儿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一时母子婆媳三人气氛热络,各自满意!   三人又说了几句,时母就借着出去帮忙时父做饭的理由把空间留给了小夫妻两。   ***   孩子还小,精神不够,小阿九在时迁怀里玩了没多会儿又睡着了,锦欢把孩子从时迁怀里接过来放在床里侧,给她盖好小被子。   时迁坐在床沿上,看着床上一大一小的两个宝贝,心里满满登登。   锦欢看着时迁,眨了眨眼睛,道:   “相公你往里坐一点儿。”   时迁很听话地往里挪。   刚坐好,锦欢的身子便斜过来靠在时迁怀里,双手搂着时迁的腰。   生孩子时候的疼痛,时迁不在家的委屈,初为人母的茫然……一堆情绪突然就爆发了出来,叫她啥矜持都不顾了,牢牢地抱着自家相公,恨不得咬上几口。   可惜,她舍不得!   眼眶渐渐红了,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掉,前头婆婆在的时候她一直忍着,这会儿就夫妻两人在,锦欢的情绪泄洪一般喷薄而出。   身子一颤一颤的。   时迁搂着媳妇在怀里,见媳妇哭了,又心疼又着急,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   “媳妇你别哭啊,娘说了,月子里不能掉眼泪的,对眼睛不好。”   锦欢就是一时情绪上来,憋不住,平息了一会儿,好点之后她又使劲儿把时迁往外推。   时迁不知哪惹着媳妇了:“怎么了?”   锦欢声音闷闷的,说她打生了闺女婆婆就不叫她碰水,十来天了就没梳洗过,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感觉身上都馊了,“相公你离我远点”。   说是这么说,然而她眼睛紧紧锁住时迁。   生怕错过时迁眼神,特别认真地看他会不会真的会嫌弃自己。   锦欢她自己确实是嫌弃自己,但是时迁要是敢嫌弃她,估计她能当场表演个嚎啕大哭。   好在时迁心眼正,心思又敏锐,没掉坑里。   锦欢把他往外推,他又自个儿往锦欢身边挪,自己牵着媳妇的双手环着他的腰,说家里媳妇儿拼死拼活给他生下孩子,他要是嫌弃,还是人嘛?   媳妇你就这么看我?   就这么会功夫,锦欢被哄好了,也不作了,又高高兴兴地跟时迁说起贴心话来。   ***   多是时迁在问,问她每天做什么?闺女听不听话?好不好带?   锦欢靠着他肩膀一句句地回他,只说起闺女时候,就把她起的小名遭到亲娘无情镇压的事情又说了一回。   说这话时,她还是有些委屈,问时迁怎么看?   时迁能怎么看?   他在心里一半替闺女老大一番庆幸,一半高举“岳母威武”大旗,嘴上却半字不提,只道要孝顺长辈,既然岳母不乐意,换阿九也挺好听。   锦欢抬手放过,又问小姑娘大名起啥?   时迁生怕锦欢又来了主意,顾不得多想,直接拍板说就叫“清嘉”,又好听,寓意也好!   这名字时迁也想了好久,原本还想再看看,现在他可不敢再拖了。   好在锦欢听着满意,便没再乱出主意。   ***   时迁回来一趟,小丫头还小,闹腾的时候多是时母在哄,吵不到时迁。   倒是锦欢,生了孩子后,在时迁面前越发娇气,要抱要哄,要关注,还要甜言蜜语……   一句话说不对,就可能爆发各种“危机”,不过时迁显然还挺乐在其中。   两人顿时好像又回到了刚成亲那会儿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不过,两天的假着实太短,时迁只觉得明明才刚到家,转眼就结束。   直等时迁回到了学堂,还有些意犹未尽,牵挂闺女,也牵挂媳妇。   于是,回了学堂的第一节 课,时迁居然还发了回呆,并且好巧不巧的就叫先生犀利的目光给逮住了。   同桌拿胳膊碰了碰时迁,时迁这才悠悠回神,   跟先生一个对视,嗯,确认过眼神,他可能是这次要被“立典型的人!   果然,下一刻,时迁就被先生点了起来,以上课开小差,不认真听课为由,被当众打了两个手板。   是真的打,一点儿没手软,打完两下掌心先是通红,而后很快就肿了起来。   几乎每次放假回来先生都会来这么一着,以此在课堂上警示大家,假期结束了回来上课就要把心收回来!   不同的是这回是时迁,向来刻苦勤勉的时迁。   下了课之后先生背着手出门嘴角还有笑意,还是好学生树立典型更具威慑力 ,终于叫他逮住了一个,那效果,就一个字,棒!   时迁:“……”   时迁无奈苦笑,只觉自己定力不够。   等他心思再乱的时候,他就盯着学堂最前面的考试倒计时看,这样他的精神就会高度紧张,不再跑偏…… 第七十二章 ……   在先生的紧盯重点严防死守以及考试倒计时的鞭策下, “好学生”时迁在学堂的生活又步入了正轨。?   只偶尔吃饭或者晚上入睡时候,时迁免不了挂念家里。   不单时迁一个,他如今周围大部分的同窗都是成了亲当了爹的人, 毕竟科举不易,少年英才实是少数。   故而, 大家混熟以后也会经常一块儿吹吹牛,说说家常, 唠唠家里人!   像是这会儿, 学堂下了学, 时迁一帮子五六个人一起往寝所走。   时迁大多时候都是一个倾听者。   忽而就有人点到了时迁, “咱们都说了很多,倒是很少听时兄提起他家里人, 你不挂念家里吗?”   这人倒是没有恶意,纯粹就是好奇。   时迁笑说,他当然也想, 不过不爱说罢了!   仿佛是看时迁态度挺好, 那人又忍不住八卦之心的熊熊燃烧, 问他最挂念谁?   有人知道时迁新添了个闺女, 就笑他这个问题没有水准, 那肯定是时迁新添的闺女嘛, 还用问?   时迁笑了笑,好似默认, 但其实不是。   按理,阿九还是个奶娃娃,正需要人操心。   可是,其实他心里是更挂念媳妇的,毕竟闺女有媳妇和爹娘一起带, 三个人看顾着,受不了什么委屈。   可是媳妇不一样,就这回他回去,发现他媳妇生了孩子之后特别娇气,随时可能会哭!   像是阿九吃奶时候咬的重了她都会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要哄哄抱抱才能好!   当然这样的话时迁是肯定不会拿出来跟同窗分享就是了。   很快,话题又转到了明年的乡试上头,十年寒窗苦读到时就是接受检阅的时候了,也不知在场的明年能中几个?   抑或是一个没有也是常理!   ***   叫时迁特别牵挂的锦欢并没时迁想得那么娇气,或者说锦欢的娇气是只有在时迁面前才会表现出来。   在时迁离家之后,她的娇气劲儿立马就没了。   婆婆每天精心伺候饭菜,而锦欢的日常就是每天开开心心地哄闺女,一个月二十八天在抱着阿九念叨她亲爹还有多少天回来?   余下的两天正是时迁回来的时候,她顺手就把孩子交给婆婆,自己汪着泪找亲亲相公告状,控诉阿九的最新罪行。   或是晚上太闹腾,时不时就要起一遍,闹得她睡不好觉啦;   又或是阿九老是用她的小手扯她的头发,扯得她头皮痛;   还有阿九的指甲长长了,划破自己白嫩的皮肤了;   ……   总之小阿九的娘半点儿没嘴下留情,小阿九在她娘的刀子嘴下赫然成了罪行累累、恶贯满盈的人!   时迁一个月统共就一天半的假,年前两个月回来,加起来就是也听他媳妇说了阿九三天的坏话,杀伤力并不是很大。   而每回锦欢这么抱怨过一遭之后,时迁总是心生愧疚,加倍哄她,倒是因此他陪阿九的时间愣生生少了一半。   也不知道时迁他知道不知道?   ***   时迁最后一次回来自然就是过年了。   他一回来就被时母使唤写对子去了,红纸都替他裁好了,整个人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倒是锦欢,原本去年时候跟婆婆说好的陪婆婆一起去卖对联的事情自然也没法子了,谁叫她如今也是有小拖油瓶的人了呢!   唉,果然是个小拖油瓶。   锦欢又找到了一条跟小九儿亲爹告状的理由:嗯,你闺女霸占我的时间,拦着我孝顺婆婆!   时迁:“……嗯,都是闺女的错,媳妇你委屈了!”   顺着媳妇的心意哄了她一回,时迁默默在心里给闺女致歉:“闺女对不住了!”   锦欢如今时间被小九儿牢牢占住,时迁又被亲娘安排在家里继续写,最后还是时父一边说时母瞎折腾,到了时母要出门的时候,又屁颠屁颠地套车跟上去了。   锦欢:“……”   时父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一句:“镇上年关人多,你娘那人比较马虎,东西丢了只怕都不知道,我还是跟过去看看!”   锦欢:“……”爹娘的感情还挺好!   ***   年前两天,时母靠着卖对子居然挣了有七两多的银子,乐得时母见牙不见眼的,连隔壁两个儿媳过年那天做饭时候偷懒都没骂人!   晚上守夜那天全家一起数着今年的变化,最后总结时候还不忘把这财运拉出来溜溜,又是欣喜又是期盼地道:   “年前两天叫我发了比财,这就是个好兆头,预示着咱家明年定是一整年好运,一切棒棒棒!!!”   ***   一整年的好运意味着什么呢?   时迁此刻身处省城,在考场内,精神高度紧张,顾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只一心沉浸在这场考试中……   等全部考完,又在省城给家里人带了些礼,回去路上时迁才真正闲下心来,偶尔盼着这一年真的能如娘所说,一整年的好运。   他真的能中!   ***   而就在时迁回来路上,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叫锦欢原本不知不觉忘掉的本事又重新拣了起来,还直接来了个大的蜕变。   能叫锦欢如此紧张的,是阿九。   再有一个多月阿九就要满周岁了嘛,小姑娘长得敦敦实实的,腿骨就比较有劲儿,因而,时母时常双手搀着孙女在院子里锻炼。   家里院门一般都是大开着的。   因着乡下人家一般家里有人的话都是不会关门的,否则人要当你家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村里路过时迁家门口的人来来回回不少,每回见了小阿九都要夸上一夸,谁叫她实在是养的太精细了呢!   村里娃大多都是拾旧的穿,弟弟妹妹穿哥哥姐姐的,哥哥姐姐的穿亲戚家的,偏小九永远穿的新衣裳,时母又特别费心,还给她绣上几朵花。   原本小丫头就白胖白胖的,这个年纪的小娃儿白白胖胖就显得十分可爱招人疼。   又被新衣裳装扮装扮,便是十分惹人爱!   虽然不少人背地里免不了说几句酸话,觉得丫头片子养再好也没用,但当面人人都要夸上几句。   一般的村里人夸没多大事情,但是若招了别有用心人的眼,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   这日,时父套车去镇上送家具了,锦欢昨天叫阿九闹得太晚,睡得不好,今儿白天就在屋里补眠。   时母就搀着小阿九在院子里锻炼,走了大概一刻钟之后就叫阿九歇歇,抱她坐在时父专门给阿九打的木制小车上,她自己则是在水井旁边洗菜。   不时抬头看上几眼……   阿九在屋里会闹腾,但是出了屋子她就很乖很听话很好带。   她喜欢奶奶牵着她走路,但是不走的话也没事,把她放在外头的小车车上,抬头看看天看看花听听鸟鸣声自己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   时母菜洗到一半,听孩子哇地一声大叫,再抬眼,孩子已经叫人捂着嘴抱到门口了。   那一刻,时母吓得整个人都差点儿站不住,大声喊叫“快来人啊,有人偷孩子”…… 第七十三章 ……   锦欢正在屋里补眠, 忽的听到婆婆一声惊喊“偷孩子”,她一阵心悸,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 穿上鞋就往外跑。   只等她到了院子时候,接连几个哭嚎声紧跟着喊起来。   “人贩子来啦!”   “快来人啊, 孩子被人抱走啦”   “石头,石头呢?”   一时间村里好像炸了锅般闹哄哄……   在一片杂音中, 锦欢找准婆婆的方向追过去。   头发披散, 衣裳凌乱, 但锦欢什么都顾不得, 只想着她的阿九,她的小阿九, 她的女儿若是出事了怎么办?   千万不要有事。   千万不要。   锦欢心中的恐慌好似一头巨兽,简直快要把她嚼吧碎了吞没下去。   锦欢好似一台没有情感的机器,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去, 竟是真的追了上来。   她先看到了前头的婆婆, 顺着婆婆的方向再往前便是两个粗壮的汉子, 其中一个怀里就抱着她闺女。   小阿九今天穿的一身大红裙子, 很是显眼, 锦欢一眼认了出来。   拼命往前想要把女儿抢回来, 便跑跟学着时母扯着嗓子喊人。   乡里人都团结,田地离家都不远, 听见村里乱了,男人们扛着锄头都往家跑,时母跟锦欢这边一时就有好几个人从对面帮衬。   那两人抱着孩子是不是回头看一眼,瞧见后头穷追不舍,侧面也有人扛着锄头来堵, 人越聚越多,心里慌了,加快速度飞奔,越来越快,把时母甩地越来越远。   出村的路有好几条,两人被追的急了,也不管哪边,找到路就拐,眼看着就要逃走   锦欢一时心中急切,以电击之偏又距离太远够不着,一时大恨这破能力没用,要是能从上往下像降雷那样直劈下来该多好!   就在这时,忽地空中传来“轰隆”一声。   一道雷在空中轰鸣。   像爆竹炸开,在空中一闪而过。   锦欢压根来不及震惊,全身心浸入,像从前蓄积电力那样,指挥着再来一道,这回她定了方向,直指没抱着闺女的那个人贩子。   又是一道“轰隆”声。   其中一个人贩子当场倒地,正是锦欢挑中的那个。   抱着锦欢的那个也一下子被吓傻了,大白天的艳阳高照哪里来的雷?   还这么巧地劈中了同伴?   就这愣神的功夫,锦欢和几个扛家伙的那人赶了上来,那人又要跑,谁知就在他跑的方面前面又精准劈下两道雷,留下老大一个深坑,精准地阻住了他的去路。   人贩子呆了,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他?   他犹不信邪,想扔了怀里的孩子再挣扎一下,就听“轰隆——轰隆——轰隆”刷刷降下几道打雷,直接把他离开的路全给堵死了。   四周除了追来的那群人方向外,全是深坑。   人贩子整个人陷入了绝望里,等锦欢片刻赶到从孩子里抢回孩子时候,他仍旧呆呆傻傻的。   他敢做这一行就是不信阴司报应这一说,觉得那些都是唬人的玩意儿。   现在,他陷入了深刻的怀疑中……   ***   跟过来的村民们直接把吓傻了的那个人贩子用绳子绑了,至于另外一个,已经黑漆漆的没了生气了……   村民们对人贩子可没什么同情,出来两个人拉着那个活的逼供去了,剩下的又顺着旁的人声呼喊方向追过去帮忙去了。   锦欢抢过阿九,却一直没听到阿九哭叫,差点儿没吓死。   好在感受到阿九秀气的小鼻子附近热热的气息才吁出一口气。   时母见识的多,只道阿九这肯定是被那黑心的人贩子捂了药昏睡过去了。   锦欢这下子才真正放松下来,浑身脱了力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回去一路上阿九都是时母抱的,锦欢一到家就昏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才醒过来。   ***   幸好大夫来看过说只是受了惊吓,等醒了就好了,时父时母才算放心。   不过,时母仍旧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有看好阿九才叫阿九糟了这桩灾祸。   “老头子,你说这要是真的叫阿九出了事,三儿回来我可怎么跟他交代?”   “都怪我,没事洗什么菜啊?”   时母眼眶红红的,显然已是哭了一场。   锦欢醒过来看到婆婆这样,心里也不好过,想到相公回来知道阿九这般遭难,只怕要心疼死。   不过,锦欢心里只恨那人贩子,并不怪婆婆,反而安慰她:   “娘,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人贩子不做好事,你别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再说,你又不是把阿九丢在外头,只是没抱着她而已,谁能想到那人贩子居然如此大胆,敢进人家里?”   时母还当这回儿媳可能会怪她,一向强势霸道的她头回这么软和无措,这会儿却听儿媳说并不气自己,都怔住了。   时父听锦欢这么说,对这个儿媳又多看重了两分,也顺着锦欢的话安慰时母:   “若是你有错,那我这个老头子也同样有错,我就不该昨天出门。哪天去送货不好,偏挑昨天去,要是我昨天不去,在家里看着,指不定人贩子就不敢上门,也就没这事了?”   锦欢也道:“那我也有错,睡什么觉,我要是跟娘一起看着,指定也没这事。”   一人一句的,总算将时母安慰好了。   不过,后遗症也跟着来了,经过了这遭,时母对阿九就不撒手了。   只要是她看阿九的时候,不是牵着就是抱着,反正绝对不离阿九超过一米。   当然,锦欢也没好多少就是了。   说起来,村里不少人家也差不多。   当天来的人贩子不止两个,偷的孩子可不止阿九一个。   不过旁的孩子要么是被人贩子用糖果等好吃的骗过去,要么是直接被沾了药的帕子捂住口鼻昏睡过去,总之,偷孩子的过程十分熟练。   只有阿九,仿佛那药打了折扣,沾了药却没立即昏过去,反而因为被人勒住身体大哭大叫起来,这才叫时母立即发现并追了上去。   并同时大声呼喊给村里很多人示了警,乡民这才发现少孩子了,抓住了人贩子,找回了孩子。   所以说,这次村里丢孩子又找了回来的人家真的是沾了小阿九的光了。   ***   村里人也不是不懂感恩的,甭管平时有什么恩怨,这扯到孩子别的啥都放下,孩子是第一要紧的。   因而,后面连着几日,时迁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十来户人家,不是拿着红糖就是鸡蛋或者蜜枣啥的上门,说给小阿九补补,又道这回多亏了阿九。   夸小阿九机灵可爱惹人疼。   若说从前人夸她多是看她秀才爹的份上,那么这一回,小阿九完全是凭自己的能耐征服了大家的心。   也没人说阿九就是个丫头片子了,反倒都一致说她是个小福星。   小丫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反正家里来了人之后她整天都是笑呵呵的。   倒是孙氏见此又气了一回。   原本她还笑话这个弟妹只生了个闺女,自己可是生了个儿子。   结果这才多久,小侄女摇生一变,竟是硬生生成了个小福星??   这个弟媳还真是走运,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赵氏也没好哪里去。   但赵氏她是叫自己闺女气的。   眼见隔壁生的那个成了小福星,再看自己闺女,比人家还大几个月,结果长得没人好看可爱,也不晓得多笑笑招人疼一点,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嫁的男人比不过就罢了,连孩子也不给她挣面,她可不生气嘛!   ***   又过了几日,时迁回来了。   从县里回来一路上,还听人说起人贩子这事呢,当知道是自家村里的,时迁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里。   回到家里,看一家人一个不少,他擦擦脸上吓出来的冷汗,才问起家人怎么回事?   听娘和媳妇一起说了一遍,他也是后怕不已。   听时迁说这事在县城也特别轰动,时母还问时迁,叫他给说说县城是怎么传的?   怎么传的?   原来这次贩卖孩童是团伙作案,且是很庞大的一条组织。      里面的人都训练有素,有腿脚快的,有专门制药的,有那面慈的专门负责哄骗孩子的,也有那专门在外头接应的……   总之,这种就是非常有计划的惯犯,且少有失手。   而且人家还特别谨慎,一般一个地方只犯一回案,多偷些孩子,偷了就跑。   之后就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会去其它地方。   所以,这个贩童团伙恶贯满盈,偏偏很少被抓住,偶尔抓到一两个人也起不了大用。   但是这回不同,这回村里人可是就只叫最外头接应的两个人跑掉,余下的都被村民抓住送了官了。   抓了这么多人,总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拔出萝卜带出坑,这回该有大收获。   当然,后头也确实如时迁所说,县衙问出了有价值的消息,又陆续找到了这群人贩子的好几个窝点,找回了几十个孩子……   等到了晚上,时迁跟锦欢独处时候,这才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问她那雷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情,时迁不说不代表真的一点儿都没察觉。   这回即是闹了出来,时迁也顺势问上一句。   但是,锦欢是不能说出身份来历的,便只解释说,她见闺女被抢走,心里一急,觉得这些人就该天打雷劈,那雷就下来了。   “你想打雷劈谁都可以?”   锦欢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时迁抱着媳妇。   一时想起早先那些命理,这回是真的敬畏了。   ***   正如时迁所说,这个案子传得沸沸扬扬,也难怪,一般这种带了传奇色彩的故事总能更激起大家的兴趣。   但是叫时迁没想到的是,它居然能传到京城,甚至是天子耳中,叫天子对永乡县这个地方起了注意?   更是因此在后来叫时迁沾了一次光,受益终身……   *   时迁在家待了大约有十来天。   九月二十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这日一家人正在给小阿九过生日,忽而门口来了两客,还是熟悉的衣服熟悉的人…… 第七十四章 ……   这两人刚好正是时迁中秀才时候赶来报喜的两人。   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 那便是这次来的动静更大,敲锣打鼓,直奔时迁家门。   顺带还带来了一圈看热闹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 时母激动起来,看到两人跟看到失散十几年的亲人似的, 目光火热而炽烈:“两位差爷,可是我家老三考中举人了?”   时父虽然没出声, 那热切的眼神也毫不逊色。   两衙役这回身段放的更低, 笑着大声道:“正是正是, 时公子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 咱哥两给举人老爷的爷娘道喜了。”   瞧热闹的都惊了,时迁居然真考中了?这可真是了不得了!   “举人老爷人呢!光说他也叫咱们见见人、沾沾光啊!”   时母乐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时父也激动,跟着往屋里喊人。   时迁跟着锦欢听着人声出来,把抱在怀里的闺女交给了锦欢, 跟衙役打了个招呼。   那衙役连连不敢当, 抱拳道:   “恭喜举人老爷了, 咱们一个县里加上您也就考上两个, 整个豫州也就二十来个。”   时迁还没怎样, 旁边人又是一阵惊叹。   往常人都知道时家这小子读书读得好, 不然他也不能考上秀才,可是没成想居然这么好, 在全县都数一数二?   一时看时迁跟看金蛋似的,又有那上了年纪的看时母时父的眼神都嫉妒地没边了。   哎呦,这时家老太老太太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摊上这么出息的儿子。   显然,这个时候, 大家一致忘记了时迁早前那十多年命苦的时候,还有时家败落后受人奚落的日子……   衙役报喜后又巴结奉承了新上任的举人老爷后,就喜滋滋地拿着时母给的赏钱离开了。   剩下的除了时迁一家,旁的还都没回神呢!   ***   锦欢抱着一身大红衣红裤的阿九,轻声打断了正忙着跟婶子吹牛皮的婆婆,道:   “娘,今儿阿九做周岁生日,还有相公中举,可是双喜临门,是不是要摆几桌?”   时母叫人吹捧地身心舒畅,听儿媳话想到正经事赶紧歇了吹牛皮的心思,连声道是。   “是要摆,今儿先摆个几桌,改天再单独腾一天专门请相亲们热闹热闹。”   只是听说考举人特别难,跟秀才都不是一个等级,她这回便没提前准备,什么都得现弄,一时便着急忙慌起来。   好在,几个堂兄叔伯家里听说了喜事之后都叫家里媳妇拎了鸡、肉、蛋还有蔬菜瓜果过来。   时母见有了菜,刚松一口气,又喊道“对了,还有爆竹,家里也没准备“   时母又吩咐老二抬脚快去买些爆竹回来。   她自己则带着几个堂嫂弟妹去堂屋忙活,锦欢要跟上,时母却不叫她帮忙,只让锦欢专心带好阿九,别大意了。   生怕小阿九再有个万一。   锦欢也没逞强,便带着小阿九在外头待客,遇见孩子什么个给抓上一把瓜子糖块。   灶屋里头,也热闹着,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没闲着。   这边时母跟大堂嫂商量怎么搭配肉菜,烧火的小媳妇就问时母:   “婶子我刚仿佛听说,今儿你家孙女过周岁?”   时母抽空回了一句:“对呀,她不是去年九月二十生的嘛,今儿刚好满一年。”   小媳妇拍手就道:“哎呦,那这不是巧了嘛,她周岁当天你家老三中举,也是个有福气有运道的!”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挺对的!   一时旁边就有人不自觉顿了一下,想起前头人贩子那遭,就道:   “我想得之前村里来了拐子,要不是阿九,只怕村里要丢不少孩子,这么说还真没说错。”   一个人说,旁边人也跟着回忆,说那迷药哪个孩子都没受住直接倒了过去,就阿九一个小人儿一时没被迷过去,挣扎着叫喊出来,这才叫婶子发现通知大家伙儿。   这能不是有福气?   要不是她有福气,咋旁人都昏过去,就她能清醒一下叫出来呢?   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儿,倒是把阿九是个小福星的事情坐实了。   时母原先是觉得都是三儿媳妇的运道,叫众人这么一说,她也信了,且深信不疑,还跟众人显摆道:   “我早知道我孙女肯定是个小福星。”   有个有福气有运道的娘,生下个小福星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时母一脸的骄傲得意,众人却不知内情,还真当她找人给阿九算过命,这才会对魏氏生的女儿这般疼爱,对魏氏也极好。   在场的媳妇婶子的都自觉想清楚时母为啥对锦欢好的理由,一时不免对她又羡慕、妒忌起来。   绝了,这女人出嫁前靠娘家,出嫁后靠孩子,生个闺女还是小福星,嫁个相公成了举人老爷,强势的婆婆也因为小福星对她疼着宠着。   这魏氏的运道也太好了,好得叫人嫉妒死了。   灶屋里头女人们说得热闹,屋外头时父跟着堂兄叔伯们也是说得在兴头上。   两个叔公更是喜极而泣。   哪怕时迁不是他们一房的,那也是老时家的后代,有时迁这么个出息的,往后他们村里姓时的本家出去也沾光,人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   一时几个长辈又带时迁去了祖宗坟茔去磕头,告之喜讯。   等男人们回到家里,时勇买的鞭炮也到了,时父亲自去点的,噼里啪啦,响亮的周围几个村里都能听见。   时迁成了吉祥物,被众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或是奉承或是提问,时迁想跟媳妇说两句话都不成。   锦欢跟时迁递了个眼色,叫他不用担心,有话晚上再说,之后便带着傻乐呵的阿九回了屋里。   她也不是嫌吵才躲进屋,而是因为家里人太多,她怕阿九受惊。   时迁见媳妇进了屋里,放下心来,笑着跟身边人说话,对他们提的问题也都耐心地一解答。   ***   而村里人知道中举后,可以免一定数额的地税,心里的那个羡慕。   这要是种地不用交税,那一年又能攒下不少钱,这可是净赚了。   想想都觉得心里美滋滋!   一时,在场的好些人家都升起了要咬牙供孩子念书的念头,毕竟要是走运考上一个,家里就起来了!   这个时候,他们也忘了当初是怎么说时家犯傻的了。   ***   当天下午,散了席面后,各家媳妇回去后,随着时迁中举的热闹一道传出去的还有阿九的小福星名头。   魏家村离的远一些,当魏三和米氏还是当天晚上就收到了消息。   全县一共就中了两个举人,时迁就占了其一,想瞒着都难,魏三和米氏一听到这喜讯都高兴疯了,无比庆幸当初随了女儿的心意将她许给了时迁。   现在再看,这真是再好没有的一桩亲事了!   相比于魏三和米氏的高兴,老宅那边的脸色可就说不上好看了。   尤其是魏老太,脸上那叫一个阴沉,旁边魏老头旱烟一口一口地抽,满屋子都是烟雾缭绕。   魏老太对这个克她的孙女一点儿都不喜,恨不得这个孙女一辈子不好。   听到这消息,脸色能好看才怪!   魏老头心思则复杂的多。   他对三儿子和锦欢这个孙女并没有大的意见,不待见老三一家也是全因老婆子她不喜欢,他不想家里头不安生,便由着老太太折腾。   哪里晓得这孙女如今会有这样的运道?   若是知道的话,当初他怎么也会拦着老婆子一二,而不会不管不顾的。   老大一家和老二一家也都在屋里一块坐着,老大媳妇讪笑着问婆婆:   “老三女婿中举了,老三肯定要去看的,娘,咱家是不是也出个人跟着过去一趟?”   魏老太狠狠剜了大儿媳一眼:“去什么去?一个人都不许去。”   老二媳妇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如何,自家闺女跟时迁一样是个读书人,钱没少花,可是连个秀才都没中。   女儿命苦,明明住一个村里,如今却连娘家都回的少了。   再看老三家女婿,如今都是举人了,对比自家真是没脸。   李氏她既不想婆婆同意,怕去丢脸,她又想要让婆婆同意,这样也好看看能不能叫侄女婿帮帮自家女婿。   魏家两个儿子是没意见的,全凭家里爹娘做主,反正都习惯了。   老大媳妇不服气,但是婆婆厉害,她也不敢闹腾,便低头不吭声。   屋里头一时静悄悄的,只余魏老头抽旱烟时的吸气吐气声。   大家都习惯了,家里一切都是魏老太做主,只当这回也一样,正要散去,就见微老头狠狠对着板凳敲了一下烟枪。   吓得众人一抬头,便听他道:“去,老大和老二都去,你们两媳妇也去,拎东西过去,不然老三那个混账怕是不带你们一起。”   魏老太当即就不高兴了,语气不满道:“当家的——”   “老子说去就去,旁的都闭嘴。”   魏老头一眼瞪过去,眼神凶悍,魏老太当即噤声。   老大媳妇闻声一喜,赶紧应了一声,就拉着魏老大出去准备东西了。   接着老二一家也散了。   魏老太眼泪刷地一下下来,使劲儿捶老头子,怨他在儿女面前给自己没脸,下自己面子。   然而,凭魏老太怎么哭闹捶打,魏老头始终不改主意。   眼看着老三女婿发达了,再不去联系感情,往后哪里还靠得上?   他从前并不对魏老太的行为约束那是觉得反正家里都这样,富不起来,穷不到哪去,自然无所谓。   如今,情况可不一样了,老三女婿中举了,要是可以提拔一下家里的孩子,那家里的情况就不同了。   往后他去了地下也有脸面见祖宗。   所以,家里头的人必须去联系感情,要是可以,他自己都想去见这个孙女婿。   不过没关系,等下次他再来老宅,他再好好跟他说说:做人可不能忘本,娶了魏家的女儿,怎么也得照顾一下家里头才行。   ***   于是   不提魏老头心里这番念想究竟能不能实现,只说魏三看到大哥和二哥一家上门,知晓来意后他原本是不想带他们去的。   早前都不看好自己闺女,也没显得对自己闺女有啥情分的,现在女婿有成就了,就想上门攀交情了,美的他们!   不过,米氏却看得明白,哪怕自家不带他们去,他们难道就找不到地方了?怎么可能呢?   若是叫他们自己找过去,行事无所顾忌,反而容易给女儿添乱。   倒不如自家带着他们一起过去,反正到时候有他们夫妻两看着,出不了大事。   于是,魏三便叫魏家两房等着,过几日时家开一日流水宴,届时再带他们过去。   一时说定。 第七十五章 ……   且说李氏得了魏三的话后, 考虑再三,还是去了闺女家里找她一回。   进门时候,孙冀他娘一点儿没有要招待亲家的客气, 反而对着李氏冷哼一声,轻飘飘的瞥了一眼, 然后砰的一声关门回了自己屋里。   哪里是气的身体直打颤,恨不得拉上孙冀他娘干一架。   可是, 一想到闺女还要在这老虔婆手底下讨生活, 她只得咬牙忍了, 对着孙冀他娘背影唾了一口, 便跟着闺女进了她屋里。   婷婷让娘搬了个板凳叫她坐下,又要去给她娘到了杯热水, 却被李氏一把拉住:   “哎哟,都这会儿功夫了,还喝什么热水啊?我就问你孙冀他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学问好, 怎么到现在连秀才都没考上?   “你那个堂妹夫可是都考中举人了, 他连个秀才还没考上, 这像话吗?”   婷婷身体一僵, 却不知道该说啥。   “还有, 你不是说他娘对你态度变好了嘛, 就是这么个好法?”   问这话时,李氏身体还在打颤, 显然是还在生气。   婷婷看着她娘,心里又苦又涩,想帮着孙冀解释,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连她自己都有些茫然!   明明都说他相公学识好,常被夫子夸奖,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呢?   从前还可以说是先生教得不好,读书环境不好,现在她已经帮着相公进了县学,条件够好了,可是相公在院试还是又一次失利了。   若是没有时迁,婷婷还可以安慰自己,古代科举本来就难,几次都考不上很正常。   可是,有了时迁作对比,她不可否认她的心态有些崩了。   “不然,娘帮你问问你堂妹夫,能不能帮帮女婿?”   婷婷摇头,声音有气无力:   “娘你不要去问,我已经够落魄的了,不想再在外人面前丢一回脸了。”   “哪里科举考试全是自己考的,相公他已经在县学里面读书了,有好的老师教导,余下的只能全凭相公自己的资质和努力,哪里是外人能够帮得上忙的呢?”   李氏是不懂科举这套的,不过既然女儿这么说,李氏便决定听她的话不去问了。   李氏又问了婷婷一遍孙冀他娘到底咋回事?怎么见着自己这个亲家上门别总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这是又犯了什么毛病?”   能是为什么呢?   早前孙冀他娘肯对她有好脸色还不是因为她去酒楼卖了几个方子,攒够了钱送孙冀进了县学。   可她又不是专业的厨师,就知道那么几个方子,早卖了。   现在“创造”不出新的菜式,没钱了,她婆婆可不就变了脸了。   李氏听了又气了一回,又数落女儿:   “你也是个傻的,有钱咋不知道攥在自己手里?手里有钱心不慌,现在钱都花出去了,你不就没价值了。”   婷婷苦笑:“娘我当初嫁他就为了过好日子,想他考出去后带我走出乡下的,这种情况下,他想去县学读书,我又如何能攥着钱在手里不管他呢?”   “何况,我若不管他,不说我自己这关难过,便是婆婆那边,我连她如今的脸色都是奢望。”   说到这儿,婷婷哪里还不明白她选的她千方百计谋来的这桩婚事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并不适合她?   婷婷这会儿是真后悔了。   她早前把自己看的太高,以为哪怕时迁她娘不喜欢她,等成亲后凭她的本事婚后也能把人哄过来。   可是,事实并非如她所想,有些人单纯是靠利益打交道,你再会哄也没用。   若是有钱,她也不介意拿钱去堵婆婆的嘴,可是偏她又没钱,她想做生意赚钱,可古代做生意太困难了,她试过两回都不成,这条路子也放弃了。   李氏听了女儿的话,也为她处境担忧,就给她出主意,说不如跟她婆婆来硬的,干一架,叫她不敢再欺负人。   婷婷摇头,要是在现代她肯定不犹豫,可是在古代,不论是她还是她娘,跟婆婆动手她都得不了好。   谁叫古代孝道大过天,她相公偏又是有些愚孝的人。   见婷婷又摇头,李氏整个人都暴躁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氏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精神低迷,日子过得不顺,偏偏又没个帮扶的办法,只余下满满的心疼和无力。   一时又抱着女儿哭了半天。   婷婷也跟着流泪,她还有没敢跟她娘说的,说了她怕她娘跟婆婆打起来。   她婆婆竟然又开始接舅舅家的表妹上门,虽然相公明确跟表妹保持了距离,可婷婷还是心慌。   这什么破时代,搁现代她立马就分手或者离婚,都不带犹豫的,可是在这时候,权衡利弊,她只能吞咽下委屈。   只有一点,对家庭的忠诚是她的底线。   她再能忍,但若是孙冀敢越过表妹这条线,她宁可两败俱伤,也绝不叫孙家一家好过……   ***   李氏抱着闺女哭了一回,还是把闺女的话听到了心里,到了时家开流水宴这一日,果然没乱开口说话。   这一日,时家人来人往的,站不住脚跟。   席面开了一席又一席,村里人不用说,外村的有锦欢娘家的,时母娘家的,还有两个嫂子的娘家亲戚。   此外,还有当地的一些乡绅。   这些乡绅们就没有空手来的,全都带着礼物,布匹绸缎、文房墨宝、书帖字画、金银珠宝、地契房契、甚至还有送小颜色姣好的婢子小妾的……   在场的人都看呆了去。   乖乖,时家这下可真的是要发了!!!   还有那色心较重的看了送来的女子的美貌不免心动神摇,羡慕时迁好福气。   只魏三的脸都绿了,米氏也是一脸担心。   好在时迁给力,旁的不说,头一个便拒了那等子送婢子小妾的人家。   借此机会,时迁也跟其他人表示贵重礼物他不会收,酒水饭菜可以尽情享用,但是旁的就免了。   乡绅们又试探了几回,发现时迁确实没有借此机会发横财的意思,便拣那价值不高但是又拿的出手的东西留下。   这回时迁没推辞,那群乡绅果然放心下来,大部分一脸笑意地走了。   只余几个人想跟时迁私下再谈,表明愿意资助时迁接下来去经常的考试。   居然还有那等子从村里人口中打听到阿九是福星,想跟时迁商量为家中小子和阿九定娃娃亲的。   时迁脸上笑嘻嘻,全都婉言谢绝,转头他脸子掉下来。   一群不是人的东西,他闺女才刚满一周岁就惦记上了,真够不要脸面的。   讲真,这真的是时迁头一回这么直白地骂人,且深觉骂得浅了,或许他该学学如何骂人够狠够才是?   ***   等这一日席面全散了,锦欢和时迁送魏三和米氏时候,魏三就又警告了时迁一回。   大意就是你要是敢欺负我闺女,负了我闺女,老子拼了命不要,也要叫你往后余生都没有好日子过……   别怪魏三话说得难听,但是没看米氏都没拦着嘛,就说明时迁今时今日地位不一样了,这样的事情谁能保证不会发生?   虽然时迁今日表现还可以,把人推了,但是今日是在众人面前,若是往后有人私下送呢?   谁知道女婿还扛不扛得住?   反正丑话先说在前头,吓唬一顿再说。   米氏趁着魏三缠住女婿的时候也跟她悄悄说了几句,叫她千万把女婿看好了。   纳妾这种事,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千万千万不能大意,不能心软……   锦欢没所谓地点头。   米氏瞧她那大大咧咧,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是又气又急。   等她听了时迁亲口对她保证了一回,说他绝不纳妾只有锦欢一妻,米氏才算微微放下心来。   时迁送岳父岳母,时母也在送客,乡亲们看到今日一些豪富乡绅来上门送的礼物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时家三郎是彻底不一样了。   一时又赞又叹,还有人替时母可惜,道:   “那么多金银礼物,还有地契呢,这可老值钱了,咱们在乡下一辈子都挣不到一样,说推就给推了,唉,你可真是舍得!”   时母:“……”   心疼、心疼、心疼得要命,可是脸上还是要保持微笑。   时母维持着笑意,道:“不是咱的钱,没啥舍得不舍得的!”屁嘞,老娘心疼地滴血。   直到把人都送走以后,时母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仿佛去了半条命。   时迁和锦欢送客回来,见到时母这样还当她累病了,唬了一跳。   谁知下一秒,时母陡然起身,眼睛亮的惊人:“三儿,你干啥把那么多值钱的礼物推出去?你是不是傻?老娘的钱就这么溜了啊!”   时迁:“……”原来是为这个,吓他一跳。   锦欢站在婆婆旁边,给她顺了顺气,给婆婆帮声道:   “相公你快说啊,你是不是故意气娘的,娘拉扯你长大,还供你读书可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发达了,你居然连礼物都不叫娘收,这像话吗?”   “虽然那礼物贵重了一些,虽然那美人好看了一些,虽然人家送礼的无缘无故送这么厚奇怪了一些,但是你也不该不跟娘直接说就推掉啊!”   时母:“……好了,儿媳妇,老三应该有他的原因,咱们先听他说说。”   时迁便把其中道理说给她们。   说中举后相声的送礼是常例,但是这其中也有规矩,一般的礼是可以收的,这代表乡绅们想交好举人,希望举人不要为难他们的意思。   这样的礼是可以收的。   但是那种送来重金重产的却不能随意乱收,因为他们付出的越多,想要的回报就越大。   这种人要么现在就有事求你,要么是先在你身上投资,等你往后发达了是要找你办事索要回报的。   谁知道他求的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这些都是书院的先生早前提过的,时迁他没有做贪官恶官的心思,所以贵重的礼物他绝不会收。   *   时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本身也是老百姓,儿子要做好官她当然得支持。   虽然心还是疼,但是她却能理解了,往后她也会注意,自己不收,也不叫家里人乱收。   时父醉酒醒来,听儿子这一席话,心里老怀安慰,不免为儿子骄傲一回。   再说赵氏和孙氏两人,今天她们的娘家也来了,不同于锦欢的得意,赵氏却是被娘家从头到脚地骂了一回。   说她傻,闹分家后把原本出息的家人弄得分了户籍成了感情生分的两家人,往后再想占便宜能容易?   明明她闹的时候娘家人也是赞成的,还给她出了主意,现在小叔子发达了,就一切成了她的错了?   还有李氏,娘家今儿是来劝她的,叫她跟老三家的好好回补一下感情。   赵氏吃了一肚子的气,却打定主意,便宜不容易占也要占一回,明儿就叫当家的去老宅问问爹娘,礼怎么分?   孙氏也是也一样,盘算着老三是举人,可以免一定数量的土地税,要尽量多争取些,毕竟还有娘家亲戚呢!   ***   正在被惦记的时迁这会儿躺在床上单手支着头,看向一脸平静、毫无不安的媳妇,心情有些郁闷。   想到今儿送礼那回,她也是很平静,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时迁就没忍住,问道:   “媳妇,你今儿真不怕我把那送来的女子收下啊?”   锦欢斜睨他一眼。   时迁就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锦欢又抬头往天上看,道:“相公你要对不起我,老天爷都不答应!一道雷劈下来之后,我再叫我爹给我找一个。”   时迁:“……”差点儿忘了,他娘子还有这等好本事! 第七十六章 ……   流水宴过后的第二日, 家里刚吃过早饭,两个嫂子还有两个兄长就都来了。   赵氏进门就问:“娘,昨天收的那么些礼咋分?还有老三的免税免税名额咋整?”   时母跟看傻子似的看她, 问她是不是得癔症了?   田地税收就罢了,都是亲兄弟, 又不用自己花钱,能帮一把是一把, 收的礼物跟她有一文钱的关系?   赵氏不敢相信:“娘, 你收了那一堆礼物, 就没想着分我们一点, 那里面可是还有我和二弟妹娘家送过来的呢?二弟妹你说是不是?”   孙氏骄傲你嫂子点了名,也站了出来, “娘你收了那么多东西,别太偏心了,不能真的一点儿不分给我和大嫂吧?”   时母冷笑一声, “咋滴?你娘家那头办喜事, 我们就没送?   “你要为你娘家叫屈, 就叫他们把东西拿回去, 往后咱们这亲戚也不用走了。”   原本时母确实是想给两家分点儿布料的, 反正昨儿家里这东西确实收的很多。   现在嘛, 呵呵!   孙氏看婆婆要发火,赶紧止住了话头。   如今老三可是发达了, 东西是其次,主要还是把感情维系好,那以后还能少不了好处?   孙氏伸手捏了捏男人的胳膊,示意他赶紧问问税收的事,这个才是要紧事, 她娘家那边可都等着呢!   时勇有些赧然,但是还是张口问时迁能给他们免多少?   这个时候,时迁无比庆幸朝廷在科举免税这方面不久前修订了明确的律法。   从前,这科举税法方面混乱,导致许多学子一飞冲天后一朝暴富,把亲戚的乡邻的甚至陌生人的地全都一股脑地往自己名下挂,导致朝廷税收缩减。   这还是小事,更多的人发达了,把地挂在自己名下后,渐渐就不想还了。   由此引发了很多官司,不过,其中九成都是百姓吃亏。   所以,新帝上位后刚站稳脚跟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科举免税的律法修补严实,并且将其中对应的额度直接拦腰砍了一半。   原来举人是可以免两百亩的,现在嘛,只有一百亩。   对应的,这一百亩你想怎么安排都可以,朝廷也不管。   时迁对这个政策还是非常满意的,虽然这削弱了官员以及准官员们的福利,但是不可谓是一项惠民良策。   也是因着这一遭,时迁哪怕还没见着皇上,他心里已然存了三分好感。   ***   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时迁之前就跟爹娘商量过了。   除了自己和爹娘名下的土地之外,给岳父家里留了二十亩的名额。   其实魏三名下的土地远不止二十亩,如今他打猎收获不大,为了往后计,他把家里的钱拿了大半买地赁出去。   往后就是只吃租子,他们家也能过得富足。   不过,时迁总得公平,对岳家也不能太偏袒,这种大面上的事情肯定得处理的叫人说不出话来。   至于两个哥哥家里,“大哥二哥家里现在各有八亩地,这个没的说,我肯定给两个兄长留了。”   孙氏还记得娘家那头,就问“没了?你一百亩的名额咱家就只摊到八亩?老三你要这样你没良心。”   时母顿时火大,恨不得立时给这个儿媳甩两大耳刮子,叫时父眼神给压住了。   锦欢抱着阿九,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见时宗点点头,又问那剩下的呢?   时迁没说话,时父道:“我跟你三弟说了,剩下的名额留给了你们几个叔公家。”   孙氏顿时急了,声音都尖利起来:“凭啥给叔公他们那边?他们跟咱们有啥关系?弟妹娘家有,我和嫂子的娘家就不是亲戚不管不顾了?”   锦欢望着二嫂,说话头一回这么直白且不留情面:   “二嫂你听不懂话音吗?几个叔公自然是咱爹的长辈,正经论起来,嫂子娘家才跟咱们是真的没关系吧?”   赵氏自然帮着孙氏,毕竟她们利益一致,就叫时宗跟爹娘好好说说。   时宗装死。   他是长兄,没帮上弟弟,反而要弟弟帮衬,从前也由着媳妇做了不少糊涂事,但是正经的大事上他还是坚持听爹的吩咐的。   这也就是时迁不吱声,只由时父这个大家长宣布的原因了。   赵氏自己在爹娘跟前没有那脸面,孩子他爹又不敢,赵氏气极,但没办法,一时也就消停下来。   孙氏不行啊,她娘家比赵氏的娘家要疼她,她自然也得为娘家打算,脑袋一转,又起了个主意。   “就算我和嫂子的娘家是外人,那我和我家这口子总不是外人吧,老三你剩下的名额就不能再分我们点,我和你二哥手上刚好攒了比银子,正打算再添置几亩地呢!”   孙氏想着先把名额占下,到时候把娘家的地转到自己家名下,不就行了嘛!   孙氏都能想到,时迁也不是傻子,只摇头说留不住,现在就定下来了。   二嫂你要买地,从前交税能活,没道理往后就不能。   孙氏还有好多话想说,想说这分配吧不公,不合理,可惜时父拍板决定了,她有再多的理由也没用!   便是锦欢也是十分赞成的。   村里讲究宗族、讲求团结,当初时迁中秀才后叔公们家里都来人了,没少帮着忙活,还免费提供了鸡鸭鱼肉各种菜。   这回相公中举也是,嫂子婶子们忙上忙下的,哪怕是奔着相公的名头,这也是情分。   给叔公他们几房,家里头能得到感恩,得看到成效。   而且看着几个叔公一房分到十亩多的名额,其实往下分,谁家不是枝繁叶茂,儿孙众多?   根本就不够分。   还是时迁给几个叔公出了主意,说是那十来亩的出息就放在公中,以后若是家里有出色的孩子,可以就用这钱供养他读书。   如此一来,往后家里也有个盼头不是?   果然,叔公们都很高兴,使唤家里小辈又给时迁抓了鸡或是拎了蛋或是其余好东西送了过来。   这就是区别。   有些人你给再多他嫌不够,嫌你小气,但是有些人就懂得感恩。   而且,有了时迁给的这免税的名额,叔公们也会帮着约束家里头的孩子,不要仗着举人亲戚的名头出去惹事,给时迁抹黑招祸。   可谓是一举多得!   出了赵氏和孙氏以及她们的娘家不满意,其余倒是皆大欢喜。   安排了这一出之后,时迁就彻底安下心来,为年后春天的会试做准备。   读书读累了,便抱抱阿九,或是教媳妇认字。   如今时迁身份不一样了,锦欢也自觉得跟上步伐,学得尤其特别认真。   等锦欢差不多把三百千的字都学完以后,时迁也开始出发往京城去了……   因着京城路远,二月初会试就开始,所以时迁刚过完年,没在家待几天,到了初五就出发,正月底到了京城赁了个小院子住了下来。   安顿下来后,稍作休整,适应了京城的水土以后,会试就到了。   因来往不易,若是会试中了还有殿试,时迁考完就没走,而是又找了家书塾,接了份抄书的工作,如此也不抛费。   等三月发榜,确定榜上有名,虽排名一般,但好歹中了,时迁欣喜,给家里去了信后,又静心准备殿试。   将将是家里收到他的来信,知道他会试得中时,他人已经出现在四月的殿试当中。   此时的时迁听了题目,正垂首奋笔疾书,却不知道大殿上那位身份最高的人早提前叫人搜集好了应试士子的资料,且对他十分感兴趣,就等他来了…… 第七十七章 ……   时迁他没多想, 拿到题的第一时间他还有些庆幸,这跟他的生活息息相关,所以他很有话讲。   他知道, 比起积累,自己肯定比不过那些世家子弟。   所以他的文章没有往华丽去写, 而是写的很朴实,去细致分析税法推行的效果, 以及在这其中还有哪些漏洞需要去填补, 并适时的给予自己的建议。   因为有很多话想要讲, 所以时迁答得特别专注, 没看见旁人反应。   有时迁这份淡定的人还是少数,天子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 悄悄记在了心底。   尤其是时迁,人又年轻又好看,而长得好看的人难免容易受到关注和优待, 天子更是如此。   *   殿试一般考得时务策一道, 本次是天子亲自出题, 题目问的是“朝廷推行新的税法以资惠民, 远胜前朝, 是否上感于天?”   此刻, 场中大多数考生拿到题目第一时间都慌了神。落了下乘   于科举一道,寒门子弟向来少, 多的还是权贵富豪之家出身。   这也难免,上流圈子的人脉资源互通有无,有道是越富越富,越贵越贵,就是这个道理。   像是官二代们, 因为亲爹是当官的,故而他们对本朝的官场状态多有了解,自然知道这个新的税法是天子和众臣博弈的结果。   税法推行是天子即为后做的第一件实事大事,天子肯定是想要得到肯定的。   但是,偏偏天子这项政令明显触犯了许多权贵的利益,当初受到了许多大臣的抵制。   虽然最终还是施行了,但因为许多大臣的反对,导致这项政策的完成度其实打了很大的折扣。   考生们并不在乎天子的政策推行怎么样,他们担心的是,在天子和众臣之间,该如何选择?   若是一味吹捧天子,叫阅卷官中极力反对这项政策的人看到,这分能高?   怕是妥妥的同进士在等着你!   但若是贬低新的税法,虽说合了大多数臣子的心意,但若是叫皇帝抽检看到了……那滋味,酸爽!   这么一想,就有考生立时觉得呼吸不畅,要晕。   还有那生怕时间不够,草草决定选择一方站位,或是吹捧天子,或是反对新税的,想着碰运气的。   这种碰运气的,因心里没底,边写边流汗,是紧张的。   还有就是那圆滑中庸的,怕出大错,便写说两方都各有道理,将两方一起吹的。   最后就是肚里没货,脸上跟便秘似的,强撑着瞎写一通的。   天子坐在最高处,将下面各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啧啧”天子摇了摇头,这心理素质,当官能行?   就天子摇头这一会儿,身边的太监总管已经悄悄地把那几个表现不佳的人和座位号给记了下来,连同前面几个表现好的一起记下。   *   等考试时间过了一半,甭管怎么纠结,考生都已经选好了自己的立场。   这时,在场的贡生们的卷子差不多答了大半。   天子微微一笑,又出了个幺蛾子。   他直接在大殿上啃起了水果,莽吉柿、洋桃轮番上阵,咬的吭哧吭哧响。   画风清奇的天子在如何严肃紧张的场合做着如此不合时宜的事情,这杀伤力,巨大!   不少人听了声都受了影响,沉不下心思,频频抬头又低头。   考生中甚至隐约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跟着天子的咬合节奏一下又一下的,特别合拍。   被打扰的考生气得想拍桌子骂人,不敢找天子算账,便讲犀利的眼神投射往身边发出口水声的人身上。   不自觉吞咽口水的人眨眨眼睛,悄悄拧了拧耳朵,心里委屈极了。   他们也不想的呀!   *   在场的监试大臣们脸都绿了。   但想到正在考场不方便出声,还有天子那臭脾气,终于还是忍下去了。   只是悄悄把这一遭记在了心里,想着回去千万记得给御史传信,明儿上朝也好说道说道!   时迁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精神高度集中,倒是不知场上的这番变化。   天子高坐上方,看着下面的反应,微微一笑。   很好,又淘汰掉一批人!   等天子把手里的果子吃完,又用了一碟子朱红的地莓,考生们已经答完了。   ***   时迁酣畅淋漓地写完文章,尽人事已经完成,余下的便是回去安心听天命了。   倒是和他同行的金举人显得比他还有焦躁。   这金举人也是永乡县的考生,他跟时迁刚好是今年唯二中举的,便一起结伴来京赶考。   金举人在会试就已经倒下了,这会儿完全是在等时迁殿试成绩出来,替他捎信回乡!   如今的时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朝臣了,只等殿试成绩出来后安排岗位,金举人自然想卖个好,攀个交情。   时迁一考完,金举人就来问他感觉怎样?有把握在一甲和二甲吗?   至于三甲,绝大部分正统科举出生的人都不乐意要,觉得埋汰。   时迁把试题跟他说了,至于自己考得怎么样,时迁只说不知道。   因为时迁跟金举人并不熟悉,此次会有交集也完全是同乡之故,跟不熟悉的人时迁不会把这种私密话拿出去说。   但他心有猜测,自己一甲没指望,三甲不至于,大概率可能是二甲靠后些的名次。   ***   时迁估计的差不离,他的成绩虽然还没具体排名,但是二甲中往后走的位置。   实际上,批卷的大臣们并不关注一个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成绩,引起争议最大的还是一甲的三人。   此时,本届殿试评阅试卷的读卷官们正在为前三的名额争的面红耳赤,尤其是状元之争。   有道是各花入各眼,考官们的喜好、眼光也各有不同。   有喜好花团锦簇的文章,也有好观点新鲜角度新奇这口的,偏好质朴踏实的也有。   平时文雅端正的朝臣们为自己看好的状元人选争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肯让谁,你哼我一声,我顶你一句的。   天子就是这个时候进来阅卷的内朝房的。   看他的朝臣们吵得这么凶,天子笑了:   “众卿家这是唱得哪出戏啊?吵吵嚷嚷的,朕还以为走错地儿了。”   朝臣们激灵一下,天子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也想要插一脚殿试排名?   本来的流程应该是读卷官们排好名次,确定一甲人选之后再回禀天子,若是没有意外就该直接定下了。   偏天子提前过来,在大家还没排好名次,定好一甲人选的时候,这很难不引起误会。   眼见着在场的读卷官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天子没辜负他们的期望,试探地问道:   “我看爱卿们吵得好凶,着实伤和气,不然我给帮帮忙,直接定下?”   天子那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特别明显,大家想看不见都难。   读卷官们:“……”   “陛下说笑了,没有,咱们就是商议商议,并没有不和?”   “没有争吵,绝对没有”   ……   读卷官们不吵了。   天子的不靠谱大家深有感触,可不敢放手让他选状元之流,便立马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天子脸上的失望特别明显,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确定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几位大臣异口同声,生怕说的慢了叫天子给撵上。   天子闻言有些伤心,声音也透着低沉:   “我知道,众卿这是信不过朕的眼光。”   “要不是先帝只剩朕一个儿子,也不能轮到朕做这个皇帝,众卿们不信朕也是应该的。”   天子顿了一下,又真诚建议道:   “你们既是不信朕,还要朕做这个皇帝干嘛?不如众亲家重新推举一位德才——”   内朝房内哗啦啦跪了一地。   “臣不敢”   “臣没有”   “臣惶恐”   还是卫大学士听着实在不像话,勇敢地站了出来:   “微臣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陛下做天子乃是上天的旨意,我们绝对没有异议。”   说完卫学士稍稍抬眼,向上看了一眼,天子不动如山。   卫大学士便继续道:   “说来,咱们刚才都在讨论一甲的人选,二甲的还没来得及排,陛下眼光独到,不妨看看?”   天子勉为其难应下,然后随意而准确地从一堆打了成绩的卷子中精准地挑中几份,又随意地扒拉几卷掺和其中,选好后便开始细细浏览文章。   瞧着倒是正正经经、似模似样的。   然而,等他张口点评,就不对味了。   “这个是大殿上东张西望的,不老实,也能配得上二甲中等?打发三甲去。”   “这个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的,二甲末端更衬他。”   ……   “这个豫州永乡县的学子,就是那个出了人贩子大案受到天罚的那个永乡县?”   天子身边的太监总管适时地回答:“对,就是那位,整个永乡县今年就那么一位参加殿试了。”   打从春闱开始,天子就叫人提前搜集本届贡生资料,这会儿太监总管自然对答如流。   天子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说来天子会注意到时迁,一开始便是因为永乡县的那个案子,讲真,他对那个天雷很感兴趣。   殿上时迁表现也很出色,不骄不躁,沉稳有度,关键长得还好啊。   刚刚天子又看了时迁的文章,初看平平无奇,略显平淡,然而越往后你就会越惊喜。   他的文章是从小处着笔,慢慢拉开,以小见大,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在文章中后半段,他也吹嘘了皇帝一把,但同时他也指出了问题,政策的落实方面不到位,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那建议给的很合皇帝心意,天子想要趁此次科考收拢几个心腹替自己办实事,要的就是时迁这样敢为、想法又和自己一致的臣子。   天子满意了,点评道:   “这人我记得,在大殿上表现很沉稳,长得也好看,我看传胪就给他了。”   读卷官们:“……”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天子已然选好了十来个人,勾勾画画的,将自己相中的几人混在其中,把原先的二甲排名弄了个乱。   看了十几份卷子他就没心思看了,问读卷官们对他选的有意见没,没了他就要撤了。   众人也没奇怪,只当天子这趟过来是心血来潮,现下看累了,没兴趣了。   又见天子选的人里面只有二甲的传胪比较重要,时迁既是长得好,托生的地儿又引得天子起了兴趣,点他做传胪不足为奇。   只是不由感叹一句这人命好罢了!   大臣们生怕天子多生是非,因而,哪怕他们并不欣赏时迁的文章,见时迁被点了传胪,他们也没意见,只想赶紧将天子这尊大佛请走。   等天子出了内朝房的门,众人皆放松下来。   “吁,还好大家顶住了压力,没叫陛下把状元榜眼探花给霍霍了!”   忽而天子又折了回来,只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了这群一副劫后余生的读卷官们一眼。   读卷官们:“……” 第七十八章 ……   就在天子的保驾护航下, 时迁由二甲倒数一跃成为二甲头名,到了二十五日传胪大典,着实出了一把风头。   传胪大典后, 时迁和金举人合租的小院一时热闹起来。   时迁本就相貌极好,身上还有一股子读书人的书卷气, 加之人又年轻有才华,正是那些等着榜下捉婿人眼里的香窝窝。   许多人登门打听时迁家庭状况, 想替自己女儿求亲。   时迁没有做薄情郎负心汉的打算, 自然如实相告, 家中已有一妻一女。   时迁这大实话劝退了大多数人, 但还是有一两个不死心的,比如翰林侍读学士府的秦大人家里。   且说秦大人在传胪大典看到时迁, 见他少年意气,又得圣心,回去后闲话之间跟夫人提起不免就称赞一二。   秦夫人听了就很上心, 她膝下有两女, 长女已经出嫁, 下剩小女儿在家, 因早年订亲对象不幸染病早丧, 尚在闺中。   秦大人是从五品的翰林官, 听着美名有了,但实惠不大, 在这随便掉块牌匾砸到的都是个当官的京都里,着实不起眼。   秦夫人听秦大人对时迁多有赞赏,且时迁的传胪又是皇帝钦点的,觉得时迁前途广阔,跟自己小女儿十分相衬。   她起了心思之后就问秦大人。   秦大人摇头, 说那时迁已经娶妻,孩子都有了,晚了。   秦夫人心里遗憾,但是还是不死心。   小闺女因早前定过亲,名声行情并不是很好,而时迁明显是个有前途的,却是个乡下小子又娶过妻。   两人身份上都有点缺陷,他若肯休妻,娶自己闺女倒是也配得。   秦夫人心下已有了主意,便派了府中管家去说项,言语暗示时迁他如今已经发达,乡下婆娘配不上他这身份。   实该休妻再娶或是贬妻为妾,再娶一房配得上的且对他前途有助力的才是。   秦府的管家言辞殷切,又隐隐透露秦家有个小女儿尚在闺女,还未许配人家。   管家的话虽未说透,但是大家都是聪明人,时迁便晓得秦家的意思了。   只是时迁仍旧摇头,说家里媳妇很好,孝顺长辈,养育子女,是最贤惠不过的人了,绝无配不上的道理。   别说时迁没那个心思,就是有,老天爷也不答应啊!   如今,他媳妇可是有天雷护佑的人呢!   秦府管家铩羽而归,将时迁之言回了秦夫人。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然而秦夫人听了管家的话,更觉时迁难得,原本只六分的热络心思如今已然到了□□分。   不过,时迁现下已然拒绝,再上赶着去难免跌份,秦夫人便想先晾他一晾。   后头还有翰林官的馆选考试,想入翰林的人那么多,一般人没个后台想进去可不容易。   哪怕就是进了,作为新来的没人罩着,妥妥的冷板凳等着你。   所以,秦夫人暂时不急,后头时迁用着人的时候多着呢,总有时迁着急的时候。   届时他有求于人,自己再提出把小女儿许给他,他才会感激,才会珍惜。   ***   秦府管家走后,金举人也收拾好东西要归乡了。   刚知道时迁中了二甲头名的时候,金举人都惊呆了!   跟时迁待了几天,连五六品的官员都见过几位,金举人激动的心情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金举人便打算归乡了。   至于时迁,他还得留下参加馆选,只写了封信叫金举人带回家里,信里时迁先写了成绩,还有对家里的安排,后头大部分是催爹娘一家人快些举家搬来京城。   京里只他一人,总有人想给他保媒拉纤,时迁不胜其扰。   只希望家里人快过来,到时候媳妇孩子往门口一站,比啥都有说服力。   再有,接下来的馆选考试,若是他中了留在翰林院便安家在京都。   若是馆选失利,作为二甲头名,他再不济也能外派出京任一方县令,到时一家人就一道从京城去任职地也便宜。   时迁请金举人去酒楼吃了一顿饭,算作践行,吃完饭的第二天金举人便包袱款款地回乡了。   *   这会儿金举人还在路上,时家村便已经热闹开了。   先时县里来人说了时迁会试得中的喜讯,虽排了八十名,只在中等的位置,家里人仍旧很高兴。   都是考中,排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在家里人眼里没什么区别,不都是考中吗?   村里人又上时迁家里恭喜了一波。   因时迁不在家,所以,大家全都一致吹他家里人。   比方像是时父、时母教子有方啊,锦欢宜家宜室、旺夫旺家啊,还有小阿九的小福星名头也更响亮了。   村人之后,亲戚又挨个的来祝贺,时迁家里头热闹的像过年。   隔壁两家见爹娘那边门槛都快叫人踏破了,听着那炫耀热闹吹捧巴结,心一阵阵地抽痛,后悔啊!   不过不急,更后悔的还在后头呢。   没两日,时迁前头写的那封信也到了,一家人也知道了他考试的具体情况,以及他后头大概什么时候殿试,什么时候出成绩。   殿试是四月二十一,家里头收到信时候都已经四月二十八了,显然京里殿试的成绩已经出了。   不过,永乡县距离京城路远,想传过来只怕还要些时日,一家人便眼巴巴地等着。   终于到了五月中,县太爷使人来时迁家里报喜,说时迁殿试发挥出色,如今已然是二甲头名的进士老爷。   哎呦!   时母这个激动的呦,也不抠门了,给报信的人一人发了一个小银角。   如今时迁家里是一有个风吹草动,马上整个村里的人都能知晓那种。   得知时迁中进士了,二甲不二甲的他们不懂这些,但是时父照着报喜的人说,在京城里赶考的所有考生中排第四,这就很好懂了。   第四啊,这可是在全国学子考试中排第四啊!   乖乖!时迁咋这么会考呢?   这老时家的时迁可是真的不一样了哦!   ***   魏三和米氏当天晚上就来了时间一趟,两人到的时候,魏家的人还没散呢,大大小小围了有二十多口。   都叫时父给讲讲时迁考试的事情。   “进士他爹,你给咱讲讲进士老爷读书时候有什么特别的跟人不一样的地方不?”   “对,跟咱好好说说,我回头咬牙攒点钱也送我家那两小子读书去,看看哪个跟进士老爷像,我老汉也培养他个几年。”   ……   时父捧着个大茶缸子,蹲在院子里,黝红的脸上满是笑意。   这可是他活这么些年最凤光的一天了。   以前他以为儿子中秀才就挺好的了,他的腰杆子就抬起来了。   后来儿子考中举人,感觉更棒一些,那头都是扬的高高的。   等儿子中进士了,哎呦,这滋味更棒,他就是蹲地方弓着腰,人都夸他有活力、平易近人。   嘿,这根绝,甭说还真不赖!   事实证明,儿子越来越优秀,带来的惊喜越来越多。   从前时父就想着把老三的日子拉拔起来,像正常人过得就好。   如今嘛,时父也知道上进了,他儿子带来的喜事越多,他就越期待儿子将来给自己更大的惊喜!   相较于时迁在京里被人烦扰,时父这小日子可比时迁过得舒坦多了!   *   魏三来了之后又陪着时父唠了一顿,把时父哄得那是千欢万喜的。   米氏跟亲家打了招呼之后,就跟锦欢回屋里说悄悄话去了。   进了屋里,米氏拉着闺女的手,一遍遍地替她高兴。   锦欢给娘倒了一碗糖水,问她娘咋今儿就过来了?这都晚上了,回去后天黑路可不好走。   米氏抿了口水,甜津津的,还是比不过她心里的喜悦。   但她也没叫喜悦冲昏头脑,该担心的还是担心,她搁下碗:   “我来的这么赶,还不是替你这个小冤家着急来着。”   锦欢听她娘这话就不是很懂:“娘,我最近也没惹事啊?你担心个啥?”   米氏点了点闺女的额头:“你个傻子,你就没想过女婿现在成了进士老爷了,他一个人在京城胡来?”   哪怕时迁看起来再靠得住,魏三和米氏一样不会轻易放心,人心易变,谁知道往后咋样?   哪怕女婿原本没这心思,旁人呢?   要有那么个不要脸的人明知道人有家室还是瞧你年轻有为往女婿身上靠,专程恶心人呢,这不得防着些嘛!   凡是都得想在前头,早做打算,免得叫人钻了空子。   别说,京里的情况还真叫米氏这么瞎猜给说中了,等锦欢进京后知道这遭心事,隔着百里给亲娘竖了个大拇指。   这回儿,米氏也只是提醒一下闺女,叫她心别太大。   锦欢知道他娘心思,只是她看着万事不操心,其实她真不是一点儿成算没有。   像是米氏担心时迁在京里一人可能会胡来这事,不说时迁人品,哪怕就是他有那心思他也不敢。   而且,她其实已经打算好要跟公婆提一下他们应该要搬家了。   时迁早前跟她说过,若是他中进士了,肯定是要派官的。   到时爹娘和他们一家是要一直在一起的,不管去哪里当官,家里现在都可以准备起来了。   米氏知道了锦欢要随时迁一起,虽然不舍,但是她知道这样会闺女更好,虽不舍但到底放下一桩心事。   而后,米氏努努嘴,问隔壁咋整?   时迁发达了,隔壁亲哥嫂没点儿好处能轻易放过她们家?   锦欢笑道:“这些不用我操心,公婆就能摆平,先前哥嫂他们能闹出来那是还没戳到公婆的底线,闹也就闹了。”   “如今相公已经是家里甚至整个宗族最出息的人了,出不了大事,只公爹就能把住他们。”   “不说公婆,若是兄嫂们敢闹出格影响相公,哪怕是几个叔公都不能饶他们,娘你当相公之前免税的名额是白给的吗?”   “还有叔公家里往后要真有读书出息的孩子,能不指望相公拉拔一把?”   米氏见锦欢心里确实有成算,这才真的放下。   *   金举人来的比县里的报喜差役要晚一些。   本身他在京里就耽搁了几天才往后赶,回了县里又跟同窗吹了吹牛。   把京里的事当农家子科举逆袭的话本子故事来讲,说得传奇又叫人听得爽。   叫时迁同窗们心里是羡慕极了!   又生出一种恍惚来,半年以前,他们还和时迁一块读书,半年后,人家已经成了当官的,他们还在为乡试做奋斗。   要么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呢!   见同窗们心情都复杂起来,金举人满意了。   就说怎么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受到这种打击呢?   都是同窗,大家合该患难与共,一起被碾压一起酸爽,这样才对嘛!   金举人祸祸了一群同窗们,跟着就往时迁家来了。   他跟时迁不熟,自然也找不到时迁家里,还是许运自告奋勇陪他一块来的。   原本许运是想替他送信的,金举人没同意。   如今时迁成了进士老爷,许是马上就要派官,这种难得的攀交情的机会他怎么会放手呢?   于是,最后就两人一起来了。   *   锦欢刚跟时父时母说过要准备搬家,二老一时还有些犹豫不定呢,听金举人给读了时迁送来的这封家信,妥了!   儿子要派官了,还要接他们一起,时父时母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骄傲得意,都顾不上什么故土难离的不舍情绪了。   大多数人看了都替他们感到高兴。   老人嘛,一盼儿孙出息,二盼儿孙孝顺。   如今时迁出息了,要出去做官了,好多人私下不是没想过时父和时母咋整?   会不会又跟大儿子或是二儿子过了?   如今嘛,人家时迁一出息就立马要接爹娘一起,这时家老头老太太要享福喽!   有那真心替二老高兴的,也有那被二老脸上的笑晃的整个脸都不正常的,比如时迁的两个兄嫂家…… 第七十九章 ……   知道时迁要带时父时母一起走, 时迁的两个兄长家里都说不上高兴。   哪怕时迁信里交代了二老走之后把家里的地分给两个兄长种也一样。   这个时候,谁都不傻了,几亩地能比得上进士老爷的爹娘?   当初三家分家前后都闹得很不愉快, 后来时迁一点点出息起来,两家就开始有意修补关系了。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 随着时迁成就越来越高,两家的认识也越发清晰。   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不管赵氏和李氏再怎么道歉, 再怎么修补关系, 也没用了。   就好像镜子被打碎了,再修补也有裂痕。   何况, 三房人已经分过家,成了三家人。   如今,两房若是跟时迁还有什么紧密的联系的话, 就是时父和时母了。   只要时父和时母跟他们一起, 那么老三就飞不远, 跟家里关系也不会疏远。   所以, 孙氏一听信里说时迁要接爹娘走, 而时父时母也是一脸高兴, 她就急了:   “爹娘你们真的要走?家里这么多东西爹娘就舍得扔下?”   “再说我看老三一时安稳不下来,爹娘出去也是受苦, 不如先跟我们一起过日子,等三弟往后安顿好了再说?”   孙氏这是想先安抚住公婆,至于往后自然还有其它法子。   时勇机灵一些,大概知道媳妇的意思,刚好他也心疼爹娘, 便撵着孙氏的话:   “我和孩子他娘都是诚心想请爹娘跟我们过日子,外头哪有家里好,爹娘不妨再想想。”   时宗不高兴了:“老二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爹娘若是不走,那也该是跟我这个长子过,跟你们像什么话?”   时宗身为长兄,总免不了往自己身上堆些责任感,从前赵氏差点没叫他这责任感气死,但今儿头一回,赵氏由衷为时宗的这份憨傻劲儿开心。   老二家的机灵,她也不傻,如今两老的价值可大着呢!   *   且说金举人刚念完信后,就见证了两家为谁给父母养老分毫不让地相争,这叫他感动得快哭了。   这样父慈子孝的人家,难怪能培养出时兄这样优秀的人才。   许运看了感动地眼眶泛红的金举人一眼,翻了个白眼,直觉这金举人怕是读书读傻了。   他跟金举人可不一样,原本就知道些内情,看人也有几分,知道他们这番“争抢着孝顺”里头的水分,不免为时兄有这样的家人寒心。   许运都能看的出来,时父时母就更不可能看不出来了。   这种儿子儿媳争抢着孝顺他们若是换在时迁没发达之前,两老怕是能乐呵好久。   可惜,放在时迁中进士后,这就叫人心情不美了。   时母连脸皮都没给他们留,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你们两家打的什么主意我都知道,不就是想利用我和你爹绑住老三嘛,我告诉你们这心思趁早掐了,我跟你爹还没老糊涂呢!”   两家人连声说不敢。   时父重重咳了一声,当着周围乡邻亲戚的面就道:   “你们之前怎么想老子不管,但是老子把话放前头,谁敢扯老三后腿,拖累老三前程,我收拾谁,当老子的要教训儿子哪怕打死也没人管的着,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时宗和时勇扑通一下就给跪地上了,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赶紧给亲爹解释他们没那想法。   老三也是他们的亲弟弟,老三出息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扯老三后腿?   时父又瞥了一眼两个儿媳。   赵氏和孙氏立马跟着后面保证绝对不会胡来。   时父没跟儿媳说话,只跟两儿子冷声道:   “你们媳妇什么样你们自己也知道,从前我不管,但是往后若是在外头惹了事,老子一样算在你们两个头上。”   时宗和时勇都要哭了,一遍遍地应承。   金举人眼眶还红着呢,没想到父慈子孝的场景这么快就来了个反转,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不想待了,把信留下后就走了。   许运也跟着一起离开。   ***   锦欢一直牵着阿九在旁边看着。   两家人的反应她也看在眼里,她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是当算计对象是自家时,心里总归不舒服。   所以,刚刚她抱着阿九站在后头,等家里爹娘都教训过一顿之后,她才牵着阿九的手走上前帮忙给说情。   “兄嫂们担心爹娘我明白,我们一家刚开始过去生活可能确实没那么安稳,但是我和相公肯定会最大限度地把爹娘照顾好。”   “当初分家就说好的爹娘跟我们过,再说,爹娘培养相公这么多年,殊为不易,如今相公考出来了,肯定要接爹娘在身边孝顺的。”   锦欢其实没多少耐心在这儿跟两家折腾,她心已经飞了。   不过,时迁不在,该时迁表的孝心她得帮着说出来才成。   小阿九被锦欢牵着手,也跟着她娘后头喊:“孝——孝——”   喜得时母把大孙女又抱起来亲了亲她嫩呼呼的腮帮子。   时迁两兄弟家里这会却是彻底绝望。   若是锦欢不说话,两家还能有一两分希望,现在连锦欢都表态了,一定要带上父母好好孝顺,那么二老跟去老三那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切都完了。   至于说叫时迁接他们两家一起去享福这样的想法,甭管是谁都没想过,明摆着不可能的事情。   后头赵氏和孙氏娘家都有过来,问怎么说?   亲弟弟考上进士,她家连一点好处都占不上?   两人娘家话里话外是想撺掇女儿若没好处就闹。   可惜,这回不说赵氏和孙氏不敢,就是时宗和时勇也把两人看得死死。   *   时父时母打定了主意要搬,家里就忙起来了。   时父先是去祖宗坟茔烧了一回纸,将好消息告慰先祖,时母则是处理家里产物。   首先是家里最值钱的地,二老名下八亩,时迁名下八亩,刚好分了两儿子一家八亩。   当然,只是给两家种,地契还在时母手里牢牢把着。   两家分了这地,每家名下就有十六亩地,且都是不用交税的。   如此一来,吃喝肯定不愁,一年还能攒个七八两银子,若是勤快些,还能更多。   总之,两儿子哪怕富贵不了,家常过日子是肯定不用愁了。   *   还有,二月时候时母捉了两头猪崽子,这会儿还小,卖不了,干脆也分给了两儿子家。   大概是分东西又叫两家提起劲儿了,赵氏刚得了猪,就来问婆婆:   “家里的鸡呢?粮食呢?”   时母自家分出去东西乐意,但是看儿媳上赶着来占便宜她就没好脸色了:   “剩下的你就别想了,鸡我不能杀了自家吃啊,吃不完就摆席用,粮食也一样。”   “那屋子呢?屋子白放着没有人气,不是糟蹋了?”   赵氏其实最惦记的就是屋子了,如今时宗和时勇两家还住在一块儿,地方就特别挤。   而且现在赵氏和孙氏两人经常吵嘴,磕磕绊绊,摔摔打打的,赵氏早憋了一肚子气。   可惜,时母还是一口拒绝了。   这地方可是家里的根,早晚还是要回来的,给赵氏住容易,想叫她再搬出来难,时母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嗯!   *   时母在家里收拾东西,锦欢趁临走之前带着阿九又回了一趟娘家。   时间紧张,虽然锦欢舍不得爹娘,但并没有待多久,关心爹娘一番,又让魏旭好好读书。   “若是弟弟好好读,将来相公也能拉拔一把。”   米氏听了果然很高兴。   她统共就这一双儿女,就盼着两人都能出息,如今女儿日子好过,拉拔小儿子一把,小儿子出息了也能给姐姐撑腰。   姐弟两互相扶持着往前走,就是他们做父母的期望了。   魏三先时只老实听着母女两说话,等说得差不多了,锦欢要走时候,魏三往她手里塞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是家里能动的大半银钱。   其实魏三家产不少,不过田和铺子不能动,所以魏三给了一百两,总觉得少了。   锦欢不要,还被她爹凶了一顿。   穷家富路,在外面还不定怎么样呢,拿着爹娘心里能放心些!   锦欢只好收下了,不过她出发去京城那日把她陪嫁的铺子契书塞给了亲娘。   锦欢走了以后,魏三这个亲爹眼眶就红了,一整个晚上没合眼。   *   锦欢从娘家回来,就看到时夏在家里,应该也是赶在爹娘离开之前来见一面的。   锦欢打了声招呼,就回屋里去了。   时夏笑着看这个三嫂进屋,心情特别复杂。   一方面,三哥有这样打的成就,她为三哥高兴,而且她也受益,在胡家的日子能更好过。   之前婆婆还在自己面前树威风来着,不过三哥考中举人之后,公公就出面了,婆婆也不敢再过分。   这趟回来也是,公公叫婆婆给她拎来了贵重的糕点给小侄女吃,相公也叫自己对三嫂讨好些,为了他们儿子往后的前程。   时夏进门就生了个儿子,胡家家境不错,出了时迁这么个出息的亲戚,胡家自然也想这个供这个孩子读书,若能叫他沾上小舅舅的光,往后前途定然少不了。   时夏自然也疼儿子,所以她带着东西来了。   但另一方面,她也有些很后悔。   后悔在娘家时候她任性、偏激,故意难为这个三嫂,以至于现在她来讨好这个三嫂,三嫂态度始终只是淡淡的。   甚至锦欢态度淡淡的的,时夏她还是要保持着一张笑脸。   成了亲有了孩子的人,再也没资格耍小性子了,为了孩子,她也得受这个委屈。   时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到底没说话。   生活啊,它总会慢慢教会你做人的!   时夏走后第二日,时父在家里摆了一日席面,陪了叔伯们好些杯酒。   相应的,时父的几个堂叔伯们也保证会约束家里孩子,不会仗着时迁亲戚的名头惹是生非。   *   五月二十日,准备妥当的一家人带着衣食钱财终于踏上行程。   送行那日,亲戚朋友们的依依惜别不消多提。   李氏却是难得的真情实感的眼睛红了。   往后她家跟出息的小叔子就真的只是亲戚了,还是关系不咋好的亲戚……   李氏心在滴血,不行,她还要再生一个健康的儿子,到时她也要培养她儿子去读书,叫儿子考大官,供她享福。   有她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   马车上,时父时母心情也更有不同。   时父这会儿多少还是有些故土难离的伤感。   时母没有。   当她愿意整天跟那两不安分的儿媳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闹腾个没完,打发时间?   要有选择,谁耐烦跟儿媳在一亩三分地上撕扯?   她如今是一门心思沉浸在“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兴奋中,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而锦欢揽着小阿九,想着将近半年没见的时迁,心里满是思念。   京里,时迁正在为家里人进京做准备,因为不确定职务,暂时便不打算买院子。   不过他租的院子太小,家里人都到了以后肯定住不下,便去了牙行,打听有没有大一点的院子出租?   秦夫人一直使人注意着时迁的动向,知道时迁找院子,以为时迁是嫌弃原来住的地方太破,倒是不介意先帮他一帮,叫他换个地方住。   免得到时候他来求娶自己闺女时候,还在那个破院子,跌了他们秦府的面!   于是,秦夫人便使家里管家帮着打听。   时迁毕竟不是本地人,他去找不容易,还容易被牙行坑。   秦管家就不一样了,既是京城本地人,又是官宦家里,牙行做生意最不想得罪当官的,自然很卖面子。   于是,时迁很快就租到了一个十分满意的院子,地方够大,环境也好,关键价格还便宜。   时迁高兴极了,拿到院子钥匙就退了自己正在住的地儿,搬了新院子去。   他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之后再看这院子真是越看越满意,想来爹娘媳妇孩子来了之后应该也会喜欢。   时迁心里美滋滋! 第八十章 ……   时迁一边准备馆选考试, 一边期盼家里人的到来。   终于在他馆选考试结束的第三天,时父时母带着儿媳孙女到了京里。   一家人按着信上的地址找到了时迁前头租的小破院子,没见着人。   时父皱着眉头, 猜说不会是写错地址了吧?   时母白他一眼,说老三可是进士老爷, 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念了一句后就要出去找周围邻居打听看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锦欢把阿九交给时父,快步撵上婆婆一起, 刚走到门口, 就见旁边一个脸庞端方的大娘听到隔壁动静探过头来张望。   看了不远处的马车, 还有风尘仆仆的婆媳两, 那大娘笑着问说是不是来找姓时的进士老爷的?   时母眼神亮了,接着就跟大娘攀谈起来, 说是他家里人,按着信上地址来投奔他,院子却锁了没人是咋回事?   大娘原本就受时迁所托, 知道是时迁家里人就把时迁新的住址跟她们说了。   锦欢她们坐着马车又往新家赶。   不过, 刚刚看了那破院子, 时母对新家的期待也没那么大了。   为此, 时母还特意组织了老伴和儿媳三口人开了个小会, 道时迁刚考出来, 现在还没钱,住的地方肯定不好, 叫大家到了之后哪怕失望千万别在脸上露出来。   免得叫老三心里难受。   锦欢:“……”   她其实早想到了,京里的物价跟家里那就不是一个概念,就是自己手里所有钱都砸上去怕是也不一定能买个好。   原本她还在纠结该怎么跟二老说,如今倒是省事了,婆婆心态可真好!   马车悠悠往前赶, 很快就到了地方。   ***   时迁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家里人,高兴极了,疾步快走到马车边上,   激动地喊了声“爹”“娘”后,亲自搀扶二老下车。   时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好好!”   时母见到儿子咧开嘴角,见儿子体贴,心里也受用的紧,下来后又道:   “媳妇还抱着阿九呢,你去接一下。”   时迁一颗心滚烫滚烫的,锦欢便把阿九塞给他,自己跟在时迁后头,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往屋里走。   *   二老走在前头,时母左右打量,原本为了儿子的面子她是想假装对环境满意的。   结果进门后她眼睛一亮,这个宅院还真不错,比自己想象的好太多了。   这是一个一进的宅子,宅门开在东南角,进了门,一明两暗的三间正房,对面一座座南朝北的倒座房遥遥相对,东西两边各两间厢房,布局整齐。   看起来清爽利落。   时母一边看一边惊叹,直觉不便宜,问儿子作甚费钱租这么好的院子?   瞧见他娘脸上的不赞同,时迁知道他娘是心疼银钱,就道这院子租的巧,并不怎样费银钱。   时母一脸不信,她怀疑儿子是为了安她心故意骗她。   时迁无奈,细细解释道,一般这样的院子租金是贵,不过这院子他租的凑巧,加之此处地段并不拥挤,牙行又厚道,所以价格真的还好,能承受。   时母这才放心,对着时迁竖起大拇指:“果然儿子你本事大,才来京城没多久,就能租到这么划算的院子。”   “要搁你爹出去找,肯定抓瞎。”   时父:“……”不带这么采一捧一的。   *   房间都是打扫好的,时父时母这对爹娘居正房,时迁和锦欢带着闺女住东厢。   因着一路舟车劳顿,放好东西,又略微说了几句,二老便去歇着了。   锦欢也很累,不过小阿九对时迁很生疏,离开她压根就不行,锦欢便先将闺女哄睡,期间时迁一直陪着身边,眉眼间满是温情笑意。   安置好阿九,锦欢也支不住了,踢掉了鞋子,上床,扯过被子。   片刻功夫,时迁耳边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时迁一怔,垂头瞧她,竟是已经睡着了。   可见这一路上是累着了。   时迁的心酸酸的!   小夫妻两人算起来将近有小半年没见了,他想的狠了。   时迁一点不困,不过他还是躺到了锦欢的身旁,侧着身子面朝锦欢,让她的脸挨着自己的颈窝。   而他的手则搂在锦欢的腰上。   温香软玉抱满怀,时迁笑了,感觉终于圆满了。   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怀里的姑娘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他脖子里,时迁的身体忽地绷紧,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喉咙不由地滚了滚。   身体僵了半天,到底还是压下了那股子心猿意马的劲儿,安心地搂着媳妇睡了一觉。   这一天,这个小院子因为家人团聚满是温情。   *   要说时迁为家人的到来满心雀跃欢喜,那么秦家那边就是截然相反的心情了。   秦夫人晾了时迁许久,打算搓搓时迁的傲气。   但是,她可不想叫人截胡了,所以一直让人注意时迁这边的动向,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时迁家人上京的消息。   听管家说完,秦夫人气炸了,一把拂掉小几上的杯盘碗盏。   要是只是时迁爹娘过来,秦夫人自觉她还是很体贴的,一点儿意见没有,乡下爹娘肯定穷酸些也无所谓,少出来见客就行。   但是,没成想时迁居然还把他那乡下婆娘也接了来。   他婆娘在京里露过面,时迁之后若再娶自己闺女,她家和她闺女面子不就折了一大圈?   现在想想,之前时迁换院子肯定就是为了这一家子人的到来做准备的。   一想到自己居然还巴巴请人给那小子帮忙,给他那乡下婆娘寻了个好地方住,秦夫人差点儿没呕出血来。   管家觑着秦夫人神色,小心地说道:   “夫人,叫我说咱们二姑娘条件也不差,那时迁毕竟是娶了媳妇的人了,哪配得上咱们家的二姑娘?”   “不如给姑娘重新再找个好的?”   秦夫人掐着手指,沉默半晌,没同意。   在她看来,她闺女自然是配得上更好的,但是事实上她闺女的行情真的不好。   时下人多信奉命理,她闺女的未婚夫婿早亡这一点是硬伤,人面上不说心里却嫌弃她闺女克夫,条件稍微好一些的人家都不乐意娶她闺女做媳妇。   原本她家老爷的官职若是高一些,人家为了前程也会娶,偏偏她家老爷只是从五品的官职,在京城真的不起眼。   而且她小闺女脾气叫她宠坏了,一直有些任性,又因为亲事的事情不顺越发古怪。   若是嫁到时迁这样的农家子出身的人家,有老爷在上面压着,人都得捧着她闺女,自己也就不用担心了。   这才是秦夫人一直不肯放弃时迁的原因。   *   秦夫人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意放弃。   她闺女已经十六了,错过了时迁,到哪里还去找时迁这样条件合适,前途也好的人了?   原本还想再晾一晾时迁,磨一磨他的脾气,现在秦夫人不肯再等了,再等下去叫时迁那乡下婆娘见过几次人,到时候她们家才是真的没面子。   左右现在时机也不算差。   时迁馆选考试不是刚结识嘛,她家老爷可是对馆选的人选有一定的话语权的。   秦夫人便吩咐管家以秦老爷的名义给时迁下帖子,请他和她夫人明日来秦府做客。   至于秦夫人自己,先是吩咐厨下人做了点心,又打扮一番之后,便拎着点心去书房去找秦老爷说话去了。   管家领着任务出了门,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明明人家媳妇孩子都进京了,夫人还是要拆散人家,给二小姐腾位置,委实有些不地道。   不过,他只是一个下人,也只能按主子吩咐办事。   *   这边时迁家里头,时父时母歇了一觉后精神便好过来了。   这会儿一家子正在用来京后的第一顿团圆饭。   时迁到底年少,于科举一途他确实算得上春风得意,稍微矜持了会儿,他便迫不及待在饭桌上分享起自己的喜悦。   家里人也都捧场。   时父一脸的骄傲,时母和锦欢更不用说,一个是我儿子最棒,一个是我相公真厉害,那表情特别明显。   一家人气氛热络的很!   就这时,秦府管家上门送帖子,送完帖子就走了。   *   时迁看了帖子,有些奇怪,不知道学士大人请他和媳妇是为什么?   他跟秦学士也就说过那么两回话,并没什么交情。   而且请客时间还是明天,这也太赶了。   不怪时迁没想到,实在是当初想捉他做女婿的人挺多,他全给拒了,哪怕当时秦管家多说了几句,他再次拒绝后秦家人就再没提了。   人家好歹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背景的乡下穷小子,还是娶了媳妇有了孩子的,人家不至于在自己这颗树上吊死,时迁自觉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看时迁在沉思,锦欢问他这个邀请是有什么为难的吗?   时迁摇头,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大想赴这个邀约。   他没瞒着锦欢,说他就是不想去,而且你才刚到京城,正经人家邀请做客起码该等你歇两日。   锦欢听这话感觉时迁是替自己委屈,在体贴自己,一时心里熨帖,又道:   “相公你傻了,人家当官的哪知道我啥时候来的?又不是正经亲戚,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又不是故意针对我。”   时迁知道这个道理,一时仍不做声。   锦欢劝道:“相公你刚进入官场,还是尽量少得罪人。”   “好些人心胸不怎么宽大,常常一件小事就能记恨上你,要是因为一个邀请凭白得罪人也太委屈了。”   本来时母一直在听两人说话,没插嘴,听锦欢最后一句她也跟着附和,说要是原则问题,老三你坚持不肯,爹娘都支持你,要是小事,那刚开始还是合群些好。   时迁一时有些好笑,他媳妇还有他娘这是在教自己为人处世?   再让两人说下去,自己都快成了孤僻怪诞之人了。   *   用完饭,时迁又领着闺女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   又是把阿九架在脖子上骑大马,又是对阿九举高高,一会儿又抱着小阿九满院子跑。   阿九小姑娘高兴极了,哈哈哈地笑,满院子都是她清脆的笑声。   原本有些空旷的院子霎时盈满欢声笑语。   温馨极了。   父女两闹了一阵,阿九就一点儿不认生了。   等晚霞渐渐散去,夜幕降临,时母要抱阿九回去,小姑娘还哭鼻子,死活不肯从亲爹怀里下来。   时母又好气又好笑,笑骂她小白眼狼,天天哄她也没用,才跟亲爹待这么会儿功夫一颗心就偏她爹那去了。   阿九就傻呵呵笑,好似在说,骂吧骂吧,只要能跟她爹待一起,骂几句也无所谓。   闺女这么暖心,把她爹给感动的呦,也不撒手了,自己抱着闺女一直把她哄睡着了才抱去给他娘。   惹来时母酸溜溜的一句:“就你两是亲父女,我就是那后娘后奶奶。”   时迁摸了摸鼻子,听他娘骂。   “有本事你就带着她一起睡,别抱来给我啊!”   时迁:“……”不好意思,没本事没本事。   *   小夫妻久别重逢,晚上自然是热情似火的一夜。   时迁把阿九抱给他娘时候,锦欢便先洗漱去了。   等时迁回来,简单梳洗过后,锦欢又眯着了。   这下时迁可不体贴了,脱了衣裳,扯了帐子,就把人压在身下,眼角、脸颊、嘴巴一下下啄了上去。   锦欢就叫他这么闹醒了,睁开眼时,还有些迷蒙。   好似醉酒一般,懵懂的眼神,勾人的紧。   时迁眸色暗了下来,一下子堵住了身下姑娘的嘴巴。   “呜呜呜呜——”   猴急啥啊!我要呼吸不过来了,讨厌!   锦欢挣扎了两下。   她这一动,时迁更加卖力。   很快她就挣扎不起来了,身子软得像水,由着人予取予求。   整个人像是一叶小舟,风吹浪打,浮浮沉沉。   床帐子里呜呜咽咽声响了很久很久……   第二日醒来,锦欢在梳妆打扮时候,气得不住用手捶时迁。   今日可是要去做客呢,这人居然在她脖子上啃了印子,这叫她怎么好意思见人?   男人嘛,床上餍足了,脾气好得不得了。   时迁这个进士老爷跟别的男人在这方面没两样,由着媳妇捶打,还轻声嘱咐媳妇仔细些,别伤了手。   媳妇打完了,又把媳妇的酥手放唇边轻轻地吹了吹。   锦欢:“……”   最后没办法,锦欢只能用脂粉在脖子上扑了扑,借以掩盖一二。   又穿了件领子高一些的上衣。   天知道,三伏天穿高领的衣裳,不说有多奇怪,关键还又热又闷,难受死了。   等进了秦府,她还有些不自在,生怕叫秦夫人看出来丢了脸面…… 第八十一章 ……   锦欢跟时迁在门口就分开了。   时迁被领到前院去见秦学士, 锦欢则跟着一个沉默的丫鬟往内院去。   秦家是三进的宅院,比时迁租的院子要大的多,中间还有一个园子。   园子里有几个丫鬟小厮守着, 都各从其职,看着规矩很多。   锦欢挺了挺背。   虽然秦府布局挺好, 园子布置得还不错,锦欢也没多瞧, 一路目不斜视, 怕给时迁跌了面子。   领路的丫头将她带到正室, 便退了下去。   锦欢抬眼望去, 就见正前方坐着一位穿着打扮十分讲究的年轻妇人,身边站着两个面嫩的丫鬟。   这该便是秦夫人了。   锦欢下意识紧了紧缠着脖子的衣领, 笑着对秦夫人轻声问了好。   秦夫人闻声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皮子闪了闪,又低头抿了口热茶, 然后才懒懒地站起身, 朱唇轻启:   “来了啊?”   这混不在意的一眼, 仿佛是被人挡了光亮才随意抬头瞥一下, 整个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锦欢:“……”官夫人请客就是这个样子?   一点儿也不尊重人!   还是看不上自己吧?   不过, 要是看不上自己又何必要请自己过来?有那功夫她还不如陪陪闺女, 再歇一觉,不比受冷眼强?   锦欢心里有些不高兴。   不过, 想想人家是五品官夫人,自己什么也不是,好像确实也不用把自己放心上。   锦欢虽然不大畅快,但是也不想给时迁惹麻烦,便“嗯”了一声。   秦夫人当然是故意态度冷淡的, 但是她冷淡锦欢可以,听锦欢这么不咸不淡地回应,心里却不大爽快。   然后,秦夫人好似忘记要请锦欢入座一般,只端起一只青花三才盖碗,左手托着茶船,右手提碗抵盖,轻轻倾碗,好似渴了想饮一口茶汤。   茶汤冒着热气,好似烟雾,模糊了秦夫人的面庞。   两个丫鬟站得笔直,一点儿没有提醒的意思。   锦欢大概就确定了自己前头的想法,真不是她多想,这秦夫人确实对她有意见。   而且晾人还好似晾上瘾了。   虽不知她哪里得罪了秦夫人,或是秦夫人单纯就是看她不起,但是锦欢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她向来是人敬我一吃,我敬人一丈,人看她不起,她便也没什么恭敬的心思了。   这下子,也不管秦夫人是忘了看座还是故意的,锦欢应了声后便自顾自在对面椅子上坐下。   秦夫人眼角余光瞥见,茶也不喝了,眉心微皱,心里暗道:果然是乡下女人,就是没规矩。   ***   秦夫人咳嗽了一声,目光直视锦欢:   “知道我今儿请你来做什么的吗?”   锦欢不急不缓:“我昨日刚入京,并不知秦夫人这么着急请我来有何意。”   秦夫人目光轻蔑地道:   “时迁进士及第后早和我家说好要娶我闺女,谁知临了他突然反悔,说是家里已经娶妻。”   秦夫人话音顿了一下,看着锦欢仍旧面无表情,又继续:   “可我闺女自两家私下定下亲事后,一颗心便给了时迁,如今他说不娶便不娶,当我家是好欺负的?”   秦夫人一脸愤怒,好似她家闺女真的受了这么大个委屈一般。   而且她这个谎话撒的极有技巧,说是时迁私下跟秦家说定,就避免了被拆穿的可能。   哪怕时迁解释,只怕也并不容易叫人相信,毕竟秦夫人说了时迁他后来可是反悔了。   若是锦欢跟时迁之间的感情、信任略微差一些,只怕锦欢现在就要气急而倒。   然而,秦夫人只看到除了刚开始锦欢动了动手指,之后仍旧一脸平静。   秦夫人一下便觉得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你不相信?”   “我相公就在前院学士大人那儿坐着呢,我只相信他,夫人既然觉得我相公出尔反尔伤害了你家女儿,不妨叫我相公过来对质一番?”   秦夫人没接这话,又问:   “你可知道他态度如此反复是为何?”   锦欢并不答言。   她都说了只相信她家相公的话,明摆着并不相信秦夫人那套说辞,自然不会答她。   秦夫人起身朝着锦欢慢慢地一步步靠近,有意在给锦欢施加压力,乱她心神:   “你当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人,想往上爬容易?时迁他如今正是需要人脉扶持的时候,我们老爷这身份刚好不高不低是他能够得上的,他能不心动?”   “这一心动啊,可不就跟我们家私下定下亲事了。偏偏他好似心里良知过不去,觉得对不起你这个糟糠之妻,又反悔了。”   接着,秦夫人话锋一转,语带狠厉:   “真当我们家好欺负?要不是我闺女一颗心都丢给了他,我绝不饶过他,如今只看着我闺女的份上,我不计较他骗婚的事情,也肯愿意将闺女许配给时迁,只要你肯让出正室嫡妻的位子。”   秦夫人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锦欢面庞,可惜,锦欢脸上仍旧是冷静自持的模样。   “夫人凭什么认为我肯让出我的位置呢?”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我相公进士及第,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我傻了,把自己位置让出去?”   锦欢就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打量秦夫人,看的秦夫人心头火突突往上冒。   “他因为觉得对你不起愿意为你放弃前途,你就不心疼他?”   “你的身份压根就配不上他,就不怕他被人嘲笑?”   “你真的能做好一个官夫人、贤内助,替他打理内宅,开展夫人交际?”   “就不为他前途考虑?”   秦夫人连着一连串的逼问,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然而,这逼问好似并没有带来什么实际效果,锦欢只回了她一个并不尴尬且不大礼貌的微笑。   她觉得秦夫人大概脑子坏掉了。   明明就是为了她闺女摘自己培养的果实,抢自己的相公,还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想哄自己。   她又不傻。   锦欢直接不愿意再待下去了,起身要走。   *   秦夫人从锦欢进门开始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对付,万没有想到竟然如此不好对付。   原本她想的是区区一个乡下婆娘,长得定然不好,风吹日晒天天劳作哪怕生来一朵娇花,在乡下那地也得早早败了。   可惜,从进门看到她那张脸开始秦夫人就知道不行。   所以她立即调整方案。   两人既然是夫妻,那么当妻子的对时迁的人品定然是有一定了解,所以秦夫人没一味抹黑时迁,反而将时迁说成一个想要前途想上进但是又有良心的人。   目前看来并不管用。   秦夫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如果时迁已经喜欢上我闺女,你也不愿意放手嘛?”   锦欢:“……???”   秦夫人见锦欢楞住,自觉有了希望,心道果然男人变心才是对付女人最厉害的武器。   “时迁应了亲事后,来我秦府跟我闺女相处过几回,要不是他对我闺女动心说出那些腻人的情话哄得我闺女一颗心给她,我何至于找上你?”   秦夫人这时好似一个普通的慈爱的母亲,卸下了高傲,一句话说得心酸又无奈。   锦欢抬手松了松领子。   秦夫人又恳切地劝道:   “男人心都不在你身上了,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哪怕现在他因为良心过不去愿意跟你过下去,往后呢?   他对你的愧疚早有用尽的一日,到时候他既不爱你,又对你没了情分,只怕你做啥都是错,那时你的家依旧要散!”   秦夫人嗓音渐渐带了点诱哄的味道:   “既然如此,你们何不结束在最恰当的时候?这样子,你在他心里永远都是美好的样子,往后有什么事儿,他也愿意帮忙,我们秦府也同意给你一大笔银子,足够你余生过的富足,如何?”   秦夫人说了一大堆,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说的口干舌燥,抬眼望锦欢,不知该如何形容那表情。   接着,秦夫人便听锦欢清脆的一句:   “不如何!”   锦欢答完,犹未停,反问:   “夫人确定我相公真的对我没感情了?”   秦夫人肯定道:“那当然,我这个过来人,难道还看不出来?他反悔时候可是说了只是对你有歉疚,跟我闺女是恨不相逢未娶时呢!”   锦欢:“……”哦,这样啊!   然后,锦欢再次抬手,直接使了点儿巧劲扯了扯.围了脖子一圈的领子,露出点点殷红。   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什么。   秦夫人目光顺时瞪大:“你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羞耻之心,连这种私密事也能露给人看?”   ***   锦欢却没心思再跟秦夫人扯,让秦夫人喊人通知她相公,她要回去了。   秦夫人当然不乐意,她还有最后一个安排,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如何肯放人走   秦夫人便跟锦欢打起了太极,跟锦欢赔礼道歉,说是锦欢既然不愿意,她也不会强人所难,请她留下用顿饭以示歉意。   都这模样了,还要假惺惺的吃饭,锦欢是疯了才会乐意?   “我不接受道歉,也不吃饭,请夫人通知我相公一声,我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要回去了。”   秦夫人笑脸没了,冷着面容不动。   下人们都是秦府的,自然是听秦夫人的,只做没听见,没一个动的。   锦欢索性啥都不管了。   她今儿气大发了,不仅气秦夫人这种不要脸面缺了大德抢人相公的,也气时迁好端端招了风流债回来。   反正时迁又不是找不到路回去,自己还不伺候了呢,锦欢脸色一甩,自往外走……   *   另一边,接到下人通知说他夫人不舒服,时迁立时就让人带他过去。   谁知,刚跟着下人到了园子那儿,便遇见了一个打扮鲜妍的姑娘家,含羞带怯地看着花儿。   而领着他过来的下人直接退下了…… 第八十二章 ……   秦小姐在时迁往园子这边走的时候就借着地势偷偷瞧过他一眼。   见时迁翩翩少年, 又听娘说才华横溢,有爹在翰林帮衬着,前途必是一片坦荡。   诸多条件加起来, 如何不让秦小姐动心?   至于时迁的乡下原配,她没放在心上。   就不信看过了她这花容月貌, 那时迁能是木头做的不动心?   人啊,最怕有了对比, 若是没见过自己, 那么时迁跟他那乡下女人许是能将将就就磕磕绊绊过下去。   有了自己这样家世好、容色姝丽、又可以红袖添香的佳人, 时迁他要不傻, 就一定知道该选什么。   秦小姐很自信,眼看着时迁要到了, 她特地选了个好背景,站在一株莲瓣兰旁。   装作随意来园子欣赏娇花的美人,脸颊凑近花骨朵, 鼻翼轻嗅花香, 微眯着眼, 脸色微醺。   落在有心人眼里, 必是得适时惊叹一句:人比花娇。   届时美人羞答答地嗔怪一眼, 和羞走, 再不经意间回首,眼神一个对视。   妥了, 引诱成功!   *   秦小姐想得很美,她仅仅只是在心里头想想就乐呵开了,两颊生粉。   矫情做作的姿态都摆好了,就等时迁人上前配合了。   时间掐的刚刚好,给时迁领路的下人突然闹了肚子疼, 双手抱着肚子一下子就跑开了。   跑得飞快,时迁连问一句都没来得及。   时迁皱了皱眉。   秦府的下人怎么这么不可靠?他着急媳妇身体,就不能先给他指个路或者另外找人带他?   他抬脚往前,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个下人帮忙领个路。   往前没几步,下人是没看到,却看到了一个打扮鲜妍的姑娘家。   时迁脚步一顿。   出门做客,万一冲撞了主人家的娇客,这就很尴尬了!   是故,时迁没上前搭话。   秦小姐凹了个美美的姿态造型,谁知时迁跟傻了似的,不往跟前凑。   秦小姐脖子酸的要撑不住,这就很尴尬了!   秦小姐心里把人骂的要死,面上却笑得越发温柔恬静。   *   时迁突然发觉不对。   真要是他夫人有事,秦府下人吃了豹子胆敢把他撂在半路?不怕担责?   还有,明知道今儿有外客上门,秦家就不晓得提前提醒家中女眷回避一二?   时迁脑子飞快地打转,心知里头有事,便如何都不再上前了。   不仅不往前走,他往后退。   往前他找不到路,比较麻烦,他决定沿着原路退回去找秦大人。   可怜秦小姐笑的脸都僵硬了,等来的却是时迁的背影。   一时心中焦急。   又道,上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秦小姐只能自己主动些,便装作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裾,“呀”的一声惊呼。   然后,秦小姐就直愣愣倒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   整个人趴着,脸着地。   异常狼狈。   时迁听着声音下意识回头看她,见她有胳膊先在底下撑了一下,倒是没擦破脸。   只是那胳膊怕是受了大罪了,时迁想想都觉得疼得厉害!   *   秦小姐难道不疼吗?   为了追男人她居然舍得吃这么大苦头?   事实上,秦小姐快要痛死了。   她就是想假装轻轻跌倒的,谁知道真的被裙子绊倒了,她疼的眼眶泛红,眸子里满是泪意。   这下不用怕假把戏被拆穿或是效果不好了,实打实的摔倒,眼泪那是真真的!   她只盼着时迁怜惜。   只见她泫然欲泣地望向时迁,求时迁帮忙扶她一把,声音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时迁确实纠结了一下。   看那姑娘模样是真的摔得厉害,但他留了个心眼,怕闹误会怕惹麻烦,就跟秦小姐说去给她找个丫鬟来。   说话时候,时迁都是离秦小姐远远的。   这行为落在秦小姐眼里,那就是时迁对她避如蛇蝎,好似生怕自己赖上他一样。   秦小姐的一颗芳心顿时哇凉哇凉的!   又气又怒。   这都什么破男人啊,长得再好前途再好她也不要了。   她原本摔的肉疼,为了美感,便忍着泪花汪在眼里,这会儿直接气得嚎啕大哭,泪水哗哗往下淌。   偏秦小姐今儿为了吸引时迁特地好生打扮了一回,脸上扑了一层又一层的粉,这会儿叫豆大的泪水这么往下冲,留下一道道印子,一片斑驳。   *   锦欢从秦夫人处出来时候气哄哄的,谁知进了园子之后刚巧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前头亲娘在那边苦劝自己下堂,后面还不忘给闺女创造机会勾引人相公,可把锦欢恶心的,心里特难受。   不过,看到时迁没上当,而秦小姐自作自受这么狼狈,锦欢忽然就不这么气了。   这会儿,秦小姐还在哭呢,眼看时迁已经走了,锦欢赶紧喊了一声“相公”。   秦小姐哭声一顿,转头就看见从身后突然冒出来的锦欢,眼珠子都瞪大了。   时迁也惊了一下,不过立马小跑到锦欢身边,声音略有些急切地问她怎么回事,哪不舒服?   边问边伸出手来,手背贴在锦欢额头上轻试体温。   秦小姐见了只觉心里又中一刀。   锦欢由着时迁紧张,然后似笑非笑地望着秦小姐,   “我没啥事,大约就是见到了一对狼狈披着人皮做恶心事给恶心到了,心里不舒服罢了!”   时迁一顿。   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很多:   “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请个大夫看看。”   锦欢点了点头,夫妻两相携着离去时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秦小姐。   *   没了时迁怜香惜玉搀扶她,秦小姐是怎么回去的不知道,但是她回房后就关了门,不吃不喝不见人却是真的。   丢了这么大丑,没勾住男人,还叫人家媳妇看到了,一张妆花了的脸又被好些下人瞧了去,她哪还有脸见人?   秦小姐躲在屋里呜呜呜哭,谁也不见。   秦夫人急得嘴上直起燎泡。   这小闺女可是她的心尖尖,哪里能容人伤她?   秦夫人把罪责全部怪在了时迁头上,觉得如果时迁应下了,又哪里来这么多事情?   想到这里,秦夫人眸色一深,下定决心,这回要叫时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秦夫人站在门外哄了小闺女一阵后,转身去了书房。   *   这回,她没仔细打扮,直接红着眼睛就去见秦大人去了。   秦大人对秦夫人这个嫡妻非常敬重,盖因秦夫人平日表现极好,打理中馈,教养子女,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   这回见了秦夫人受了委屈的模样,便很上心,问她怎么回事?   秦夫人捏着帕子,在秦学士面前一番颠倒黑白,抹黑时迁,说时迁坏话。   说他贪花好色,面上装有情有义,心却脏的很。   在园子里撞见女儿时,眼珠子忒不老实,还说了一些轻薄的话,把女儿气哭了,在屋里不吃不喝。   秦大人听了其实有点儿觉得不对。   他观时迁几回,举止模样有礼有节,进退有度,不似这般不长进的人。   秦夫人用帕子拭泪的手一顿,问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时迁不是那样的人,难道她和女儿就是了?   秦大人一时失言,自然是对秦夫人一千万个赔不是。   秦夫人踩着台阶下来,又招下人来给秦大人问话,这下人都是秦夫人调教好的,结果不言而喻。   之后,秦夫人又亲带秦大人去看了女儿一回,女儿不开门,两人只在门口听了女儿呜呜咽咽声。   这两桩下来,秦大人哪里还有不信的?   他一时心下恼火,要带人去找时迁去算账。   秦夫人趁机又踩了时迁一通,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只是,秦大人怒气冲冲要带人去找时迁算账却被秦夫人拉住了:   “老爷,不能这么去闹,否则女儿的名声怕是要坏了。”   若是闹一通能叫时迁娶她闺女,秦夫人自然愿意。   但现在明显时迁铁了心不娶,她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闹,否则她闺女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差,到时怎么嫁人?   秦大人这才停下脚步。   不能找时迁算账,秦大人心里憋了火,恼得跟什么似的。   秦夫人见状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明面上不能闹腾,暗地里难道还不能叫他吃个亏?   秦大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夫人便提到了此次馆选,名单不是还没公布吗?   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可多了呢!   秦大人起先犹豫了一下,从前收了礼帮着人美言几句锦上添花的事情他干过,但是还没恶意把谁拉下来过。   秦夫人那嘴皮子可不一般,稍微鼓动了几句,秦大人那颗本就不坚定的心立马就歪了。   他脑子里立时就有了几个主意,只待明日后一一施行。   ***   秦府的风雨时迁并不知晓,不过在听了锦欢说了在府里头的事情后,时迁便大概能猜得出来自己怕是要受一番为难。   毕竟,从秦夫人对自家媳妇的那番威逼利诱的话里就能看出来秦夫人的为人。   不过,时迁暂时没多想,想也无用,便一颗心先专注把自家媳妇哄好。   仗着坐在马车上,没人看到,时迁又是做鬼脸,又是甜言蜜语,很快就哄得锦欢露出了笑模样。   也是锦欢想开了。   前头她对时迁确实有些迁怒,秦夫人的确厉害,说的话明显还是对她有些影响。   不过时迁这么哄她,她就不气他了。   而且她想明白了,她家相公优秀才招来这桩是非,总不能怪她相公过分优秀吧?   要怪就怪那些不知廉耻道德的人。   见锦欢情绪好了,时迁便跟锦欢说道,叫她做好心理准备,得罪了翰林院的学士,他此番馆选怕是无望,要被外放出京了。   锦欢面上没事,但心里却想好了,若秦府真敢害她相公前途,等她家离京那日就来道雷劈在那不要脸的秦府屋顶。   *   五日后,呈上御前的馆选名单里果然没有时迁。 第八十三章 ……   其实, 原本翰林院负责馆选的官员们是真的有考虑过时迁的。   馆选不似会试殿试那样严格,且全由翰林院负责,可操作空间极大。   每年都有这样的人, 已经是常例了。   原本负责馆选的翰林官们是想过低调一点,拉拔一两个农家学子上来的, 选的刚好是本届传胪时迁,毕竟名次在那摆着。   所以说, 时迁在考试这条路上运气真的很顺。   偏生时迁招了秦学士的恨, 秦学士对时迁自然是极尽贬低, 翰林院里头大家就都明白了时迁怕是得罪了秦大人。   翰林院一向清高自傲, 同时也护短团结,既然秦大人这么极力反对, 大家便一致免了时迁的名。   偶尔有一两个出声反对,倒不是他们多么正直善良,而是觉得时迁这个名次是皇帝钦点的传胪, 不录取他万一皇帝注意到了怎么办?   还有农家出身的一个都没有, 真的好吗?   这样的顾虑没用旁人出马, 全叫秦大人一个人摆平了。   秦大人说了, 农家子出生, 本来见识就浅薄, 能考上进士的就极少,够不上管选自然也是正常。   再有, 时迁那个传胪,虽说是天子钦点,但谁都知道,不过是因着时迁家乡出了件奇事叫皇帝注意到了。   再加上,时迁长得好, 叫皇上入了眼,传胪这种出风头的名次自然需要撑门面的人。   这才点了时迁。   没听说馆选也要长得好的啊?   这么一说,大家觉得好像也对,便将名单整理一下,呈了上去。   人人都觉得天子不靠谱,没人相信天子同时也是看重时迁才学才会点了他做传胪。   至于不相信天子,也是有原因的:   天子做皇子时便不大靠谱,能有今日,全凭运气,只因先皇只剩他一个儿子,迫于无奈才叫他做的皇帝。   因而,谁都没觉得天子能有啥见识建树、觉得时迁跟天子一样,全凭运气出人投地。   因着这份误会,翰林的官员们便再无顾忌把时迁踢了。   *   秦学士把事情办好之后,便回家跟夫人说了。   当父亲的为女儿出了口气,他颇为骄傲,悄悄在秦夫人面前说了。   秦夫人一脸的感动,眼角不受控制地流出了泪水,哽咽着道:   “老爷是个好父亲,咱们姑娘有你这样的爹,定是上辈子修了大功德的。”   原本秦学士心下还有些惴惴,听了自家夫人的话倒是立马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也不心虚了。   秦夫人又道:   “女儿知道了定然高兴,只是,老爷你插手了之后那时迁虽然定是入不了翰林院了,但他还可能在京城做官嘛!”   “若是那时迁知道他入不了翰林是老爷插手的,他定要伺机报复,若他在京城胡说八道倒打一耙,说是老爷挟私报复,坏了咱们姑娘的名声咋办?”   秦老爷脸色一僵。   他倒是没想到这头。   说到底秦老爷在翰林院待久了,多是跟诗书笔墨打交道,心眼子没长几个,不然他也不能在翰林学士上待了好几年不动弹。   听秦夫人这么一提醒,秦老爷有些心慌。   不单是为闺女,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前途。   若是时迁真的查探出来,知道真相,定然不会瞒着,到时他的名声定然会坏掉。   翰林院极为注重清明,届时自己肯定是再待不了翰林了,说不得还得影响自己岁末的考评。   于是,秦学士决定先发制人。   现在时迁顶多只能算怀疑。   他要趁时迁查探出真相之前,将他打发出京去。   秦大人说做就做,赶紧写了一封帖子,请了一个在吏部任职对官员调度方面有权利的好友一道去知味搂用饭。   席上,他一定要让好友帮忙把时迁外调出去,绝不叫他留在京城。   外调地越远越好。   秦夫人还给补充了一下,说是既然已经得罪了他,索性将它按死在下面,让他再也爬不起来,否则等待他们家的就是恶狠狠的反扑。   顶好是将时迁发放到极其偏僻贫瘠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民生未开化,时迁自己受苦受难,也难做出政绩来。   说不得得在那边多任职两届,之后他再回京,便不用再看信他了。   秦大人自然无有不允。   男人大多有个事业心,虽然秦大人爬不上去,但是在翰林院熬着慢慢总能升上去。   现在,有了威胁自己事业的存在,秦大人自然要将其按死下去,叫他一辈子不能翻身才好。   秦夫人枕头风吹到了,又拿了银子叫秦大人出去打点后,便满脸笑意地同女儿说了。   她这么千方百计把时迁一家调出京去自然怕往后时迁家里的那个乡下女人瞎说,说出真相来,到时候她和她闺女的名声只怕要臭。   秦夫人一向算计在前头。   至于秦小姐,她不清楚具体的事情,但她知道那个冷心冷肺的男人往后一辈子都只能在小地方受苦受累,当个小官爬不上来。   还有那个见识过自己丑态的乡下女人在京城也待不下去,要跟着一起去受罪。   秦小姐高兴极了。   至于府里那几个见过她那模样的人,早在那天回来晚上,她就报给她娘叫处理了,远远地发卖了。   以后,她还是那个美好纯真的秦小姐,她娘会再给她找一户好人家,送她好好出嫁。   秦小姐再也不哭不闹,反而伏在秦夫人肩头撒娇。   *   那边秦家其乐融融,时母跟时父却在家里却七上八下。   打那日时迁回家跟家里人说过之后,二老的心就没安下来过。   时父还好,总归是男人,还算稳得住,时母却在家里把秦家骂了个半死。   从老到小,一个都没放过。   时迁倒是公正,听他娘把秦大人也骂进去了,还帮着解释一回。   说那日他去见秦大人,并没有提及那些有的没的,感觉他并不知情。   时母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只道万一是那人故意放任她家媳妇孩子干缺德事,只是装的好呢?   就算他真的不知情,有这样的媳妇孩子用着他带来的身份便利恶心人那也是错!   时迁:“……”   时母在那边骂人,锦欢也没拦着,看时母骂得久了,就去端一杯白水过来,给时母润润口。   婆媳两个搭配得倒是挺好!   时迁&时父:……   等时母骂累了,躺床上休息时候,时迁才摸着鼻子,问锦欢:   “媳妇你咋不劝着娘一些?”   时迁倒不是问责,他知道自家媳妇平时对娘很孝顺的,他就是单纯的好奇。   锦欢笑了笑道:“娘心里有气,不叫她骂一骂出口气,憋在心里那不得生病啊?”   时迁:“……”想想好像挺对。   “那以后娘再骂人我都由着,别劝?”   锦欢点了点头。   ***   后来,果然传出信来,馆选的名单里面没有时迁。   时迁前头科考太顺,哪怕知道得罪了秦大人,心里还抱有一丝期望。   这回,名单出来,时迁在房里关了一天,时母急的嘴上要起燎泡,哪里还有心情骂人?   知道儿子儿媳感情好,时母叫锦欢去屋里劝劝。   锦欢摇了摇头,说有些事不是劝就能行的,道理相公都明白,他现在最需要的还是安静,自己想想清楚。   时母果然就不再说了,只在心里把秦家那几口子骂了个半死。   在母亲心里,自家儿子都是最棒的,何况时迁一直以来都特别优秀。   所以,在时母心里,肯定是那秦家糟老头子使的坏!   要不是儿媳拦着,说哪怕现在馆选失败,后头时迁还得派官,现在去骂上门,只怕后头派官又得被难为。   时母这才被劝住了。   *   锦欢把婆婆拦住了,她心里不气吗?   怎么可能?她都要气死了。   但是她还有理智,她的天雷大礼包早准备好了,只等时迁派官离京那日,保准叫秦家吃不了兜着走,还找不到苦主。   就抱着这股子信念,锦欢才能冷静下来,照常做事。   时迁在屋里沉默了一天,再出来情绪就好多了。   见着爹娘媳妇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时迁笑着说他想开了。   也是前头科考太顺,导致他心境确实有些飘,有点浮躁,不次不中也挺好的。   时母一脸怀疑:   “老三你别骗我,照你这么说,落选还是好事了?”   时迁笑道:“可不就是,刚好磨炼一下我的心性,再说,我要不落选,哪里能听到娘你那些绞尽脑汁夸奖我的话?”   好家伙,她娘为了安慰他,连说一百多句好话都不带重样的。   就连“乖宝”都叫出来了。   时母听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心知就没大碍了,一时也放下心来。   一家人只耐心等着时迁的任免。   *   秦学士那边也都打点好了,馆选结束后一个月之内,就会把时迁派到那鸟不拉屎的偏远穷苦之地做县令。   再说,天子拿到了翰林院陆大学士呈上来的馆选名单里面,果然没有时迁。   天子皱眉。   通篇看下来,他发现不仅时迁不在,便是自己看好的另外几个官员,一个都不在。   他眼光就这般差,一个都选不进来?   天子的脸色越看越黑。   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奉茶,之后便老实地退到一边站着,恨不得整个人完全隐没才好。   天子端起茶抿了一口,却怎么都咽不下去,重重地放下杯子,吩咐了一声:   “把上次查的本届学子的资料找出来。”   总管太监赶紧去找,这些平日都是他收着的,很快就找了来。   天子将名单一对,气得脑门上鼓起青筋,差点就绷不住!   这名单上不单单记载了学子的成绩,还有家庭门第,以及一些人际关系。   当然不可能齐全,不过看下来已经能看出其中门道了。   这是有人暗箱操作,不,不能暗箱操作,可以说是明箱操作了。   将有关系想捧的人捧进去,扶持自己人,把有能者挤了下去,真是能耐大发了呢!   翰林院的馆选本朝向来是由翰林院的官员自己选拔,怕是就因为如此,翰林院没人监督,加上天子执政不久,权利未收拢好。   天子从没大张旗鼓动过这些臣子,才叫他们生出了这样的胆子。   一想到这里,天子恨得直接摔了手边的茶碗。   天子震怒,立时御书房便跪了一地的奴才。   查,必须查!   *   天子发了狠要查,谁敢拦着?   而且,这事情也确实好查的很。   端看那些被录取的人员近期给谁送过礼或者是谁的亲戚,谁给打的分,录取理由是啥,一套查下来便能查个七八成。   翰林院馆选暗箱操作这事突然被天子翻了出来,一时间,翰林院的官员人人自危。   脑门上的汗一滴滴的往下掉。   翰林院的掌院更是被宣进宫里,直挺挺跪在御书房,一连好几个时辰,连口水都得喝。   天子端坐上位,一言不发,只等结果。   在天子这般强硬态度下,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没人敢包庇,连章院大人都去天子面前跪了一天了,谁的面子大得过掌院大人?   牵涉收受贿赂、徇私舞弊的一众翰林官们全被牵扯了其中。   这其中有一半只是冷眼看着,不参与但是也不管的,天子被让其岁末述职的报告中计一次大过;   其它的像是收礼的,徇私的,打击报复的全都严惩。   视罪名轻重处罚,有夺职的,有降职的,还有打板子的……   秦学士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有那消息灵通的,跟宫里能搭得上关系的,知道这次引得天子大怒的一大步原因还是因天子钦点的传胪没在馆选名单里,这才引来这场腥风血雨。   一众翰林官们差点儿没把秦学士咬下块肉来,谁还为他隐瞒?   不仅将秦大人打击报复时迁的事给供了出来,竟是连秦大人去找熟人将时迁调去偏远穷苦之地做县令的事也被抖了出来。   时迁也因祸得福,他的任职直接定了下来,留在京城任户部主事兼御前行走。   不过,这个“兼御前行走”,时迁有些懵,他不知这个是天子给他的考验了。   拿得起,自然后有重用,无限荣光,拿不起,就只能错失良机了……   天子做事,向来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凭个人喜好的确有,但是他还是更注重真本事。   至于原先想去翰林院镀金,若是天子都不在意翰林院了,那么这个镀金的说法自然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了……   *   这一回,翰林院算是丢了个大丑,在朝中那超然的地位也受了影响。   翰林院全体被天子批了一顿,哪怕其中大部分没有参与馆选,而是主管编修国史,记栽天子起居录,或是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文件。   这些才是翰林院中的清流。   却统统受了牵连,翰林官全体待遇降二等。   谁叫经由这次之后,天子对翰林院的不待见明晃晃的表现了出来。   于此同时,不受待见的还有秦学士一家了。   先是秦学士的恶行暴露,而天子的处罚也很有意思,就将秦学士安排给时迁的去处“好去处”又赏给了秦学士。   而后,秦家母女也别想讨得了好…… 第八十四章 ……   得说时母很有眼力劲儿, 秦大人徇私舞弊、挟私报复,撤了时迁馆选名额这事刚一闹出来,时母在家里拍着大腿畅快。   过过嘴瘾罢了, 再没旁的了。   等秦大人被降职,由矜贵的翰林院学士变成了偏远贫瘠的小地方的七品县令, 听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那秦大人原本给他儿子安排的。   如今真可谓是自作作受。   嘿,你说这天子咋这么可她的心呢?   时母浑身舒畅, 觉得这皇帝对她胃口, 合她心思。   *   你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没有, 时母还深谙一套痛打落水狗的道理。   前头她憋了那么大的气, 碍着那秦大人权势她不敢惹麻烦,怕影响她儿子前途。   现在风水轮流转, 秦大人成了七品的县令,她儿子却是正六品的主事,刚好大他一级, 还不使劲儿磕碜他出出气?   当然, 她儿子那矫情劲儿, 怕是干不出这种事, 没关系, 她可以啊。   时母就瞒着时迁跟锦欢, 又叫上老头子,老两口自己搬着小板凳直奔秦家而去。   不认识秦家的路完全没关系, 张嘴问就是,堂堂学士府,总有人知道给热心指路。   有人就问她不认识人家去干啥啊?   时母去就高声把秦家做的那些缺德事情帮着宣传一波,说她去找他家算账去。   人家要不问,时母还拉着人家的手, 主动交代。   就这样,等老两口到了秦家时候已经聚了一帮看热闹的人了!   “快请你家大人和夫人出来,老娘有事要跟他们说道说道!”   *   管家听说门口有人聚众闹事,报给秦夫人,秦夫人只叫先将人安抚住请进来。   管家匆匆赶到门口,好声好气招呼时母,说是夫人有请。   时母又不傻,进去了那就是人家的地盘,还不任由人搓圆捏扁?   怎么都不肯进去,高声嚷嚷是不是想骗她进去欺负她这个老太婆?   围着瞧热闹的就有人帮腔,说人老人家不容易,受委屈了来讨说法,两家若是有误会,家里主人就赶紧来澄清,若是真自家错了,就赶紧来给人赔礼道歉。   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啊!   就是,就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帮衬着,管家额上不住出汗,只得又跑去禀告秦夫人。   秦夫人本就因秦学士被贬官之事心里恼火,又听管家拿事来烦她,气得一杯茶水砸管家身上:   “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管家缩着头不吭声。   秦夫人冷着一章脸,起身平了下衣服,这才领着好几个丫头婆子往门口去。   及至到了大门,秦夫人不紧不慢地往时母的方位走去,脸上堆出笑来:   “老太太,真是对不住,下人怠慢了,知道您有事,一时半会怕是说不清楚,看不如进屋里去,我亲自给您煮茶,边喝边说?”   外人见了秦夫人这一副有礼有节、落落大方的样子,心里就生出了怀疑,这夫人不像是老太太说的那种人啊!   就有人问时母是不是弄错了?或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时母冲着秦夫人呸一声:   “可别假惺惺的了,我可不受你骗。之前你请我儿子儿媳上门也那么客气,结果等人进了门什么嘴脸都出来了。”   “又是威逼我儿媳自请下堂给你闺女腾位置,又是让你闺女装扮好去勾引我儿子,就为了你闺女一个,叫人家妻离子散,你说你心肠咋这么恶毒呢?”   围观的很多前头已经听时母讲过一回,再听还是震惊。   之后才围过来前面没听过的那反应更大,一时底下三三两两讨论起来。   嘈杂一片。   秦夫人渐渐笑不出来了,她这会儿知道眼前的老太太肯定就是时迁那个乡下的娘了。   她家老爷丢官可就是全赖时迁这个不时实务的,还连带自己这两日被老爷冷落。   想起这茬子,秦夫人阴冷的脸上能掉下冰碴子。   时母可不怕她,只管将秦家那些隐私算计全都倒了出来,把他家的面皮子往地上踩。   “我家儿媳孝顺懂事,我儿子重情义,不愿意娶你家闺女,你家反而恼羞成怒害我儿子,明明考上了那什么翰林院,你家那个无良的当官的就把老三给撤下来,还给他安排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官,真够无耻的。”   秦夫人仗着百姓不懂朝廷里的事情,便一口咬死说没这回事,又威胁时母:   “老太太你年纪大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是你若再胡说八道,诬赖我家名声,我就要请下人赶人了。若是下人不小心,我可不负责。”   秦夫人干脆不讲道理,直接武力解决了。   站在秦夫人身后的几个婆子立马示威似的往前站了站。   时父一听急了,他嘴皮子没老伴利索,这才往后站,现在听到这秦夫人敢动手,他立马挡在老伴身前。   时母倒是不怕,她还越发往秦夫人跟前凑,拉都拉不住那种:   “你赶啊,老娘现在可是六品官他娘,你要是碰着我一根手指,看我儿子能绕过你们家?”   “到时候,我就往衙门一躺,人年纪大了,稍微碰到点什么地方,那就是伤筋动骨的事,我看你们家赔的起不?顶好将你们家老爷的官直接撸了别再害人才好呢!”   “你——”   秦夫人气得脸色铁青。   她身边跟着的几个婆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生怕这老太太讹上他们!   讲清楚了清因后果,时母就开始纯骂人了,秦家一家三口连带祖宗谁也没落。   “我看你们家这秦大人也别叫秦大人了,直接改名叫“秦小人”吧,心眼比针尖还小,专做小人之事,缺了大德的玩意!”      “还有你,瞧着人模人样,却心毒手狠,自私自利,难怪你闺女嫁不出去,秦家衰败,一半都是你克的。”   “你们家那姑娘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就能勾引人,就这么恨嫁?是有什么缺陷嫁不出去了吗?上赶着抢人家夫婿,给人做后娘,也不知道你们往后要把她嫁到哪家去,那家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遇上她!”   “有你们这样的后辈,那秦家祖上也是不修!”   ……   站着骂得累了,时母就坐下继续歇着骂。   反正是不叫秦家好过。   围观的一群人听到这会儿子,见时母说的有理有据,且面上也是十分强硬,再看秦夫人前头还把稳的住,后头已然脸色狰狞,大家就都信了时母。   再说,如果秦家真的有理,只怕早就报官处理了。   现在却只敢青着脸,威胁老太太,可见是那没理的。   于是,大家伙便都站了时母。   再听时母骂人,话虽糙,却听得人十分痛快,想想自家要是碰上这么个毁人家庭又坏人前程的,只怕要骂得更狠。   这么一想,便自发给时母鼓起掌来。   还有人家里离得近的,撒腿跑自家去给时母倒了碗白水给她润润嗓子。   秦夫人:“……”   人群中偶尔有一两个还肯替秦家说话的,也被时母的骂嚷声和围观群众的鼓掌声湮没了。   哪怕到了这地步,秦夫人仍旧硬撑着死不承认。   无赖到底!   仿佛这样可以安慰自己,只要她不承认,平民百姓顶多怀疑一二,并不能直接给她家定罪。   别说,还真就有那么几个人叫她这模样给唬住了,信了她去。   这个时母就不管了,反正经此一回,秦家名声定然是臭了!   骂得痛快了,出了气了,时母就提着小板凳跟时父甜甜地回家去了。   ***   可怜秦夫人回去砸了一屋子的摆设。   秦府的下人也炸锅似的讨论着。   秦夫人向来面子功夫做的好,好似慈和大方,实际待下人很是苛责。   不然,也不至于几个下人就是见到了秦小姐妆容不美的样子,就被远远发卖出去。   秦小姐脾气更厉害,她身边服侍的可都是整日战战兢兢的。   府里的下人对这母女两早有怨言,这会子知道秦夫人被人骂得这么惨,还不聚在一起“庆贺”。   还有那故意把门口的那些难听话传到秦小姐耳朵里。   秦小姐就听到了差点儿没哭瞎了去。   可惜,这回甭管是她爹还是她娘都没工夫管她了。   秦夫人自己都气病了,又被秦老爷一通抱怨,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至于,秦老爷自己,连门都不敢出,生怕打开门就听见人家絮絮叨叨议论他,对他指指点点。   ***   到了家里,时母就找儿子儿媳分享喜悦外加显摆去了。   去秦家之前不叫儿子儿媳两个知道,是怕他们拦着,现在结束了,想拦也晚了、没机会了,时母自然就不瞒着了。   时母跟儿子儿媳把今儿干的大事从头说到尾,起承转合说的那叫一个精彩!   锦欢听时都觉得过瘾。   听完了之后,好生夸了婆婆一通,替她相公出了口恶气。   夸得时母一脸( ̄▽ ̄)/   然后锦欢又去搬了个小板凳给时母坐着,捶肩捏膀给伺候着。   时迁:“……”他想说这个行为是不是有点儿不好来着,见了亲娘和媳妇这模样,到底没说出口。   当然,听着也确实很爽就是了。   时迁摸了摸鼻子,出去准备东西,明日就要当差去了。   *   时迁走后,时母感受着儿媳的殷勤侍奉,又有些遗憾,说那秦夫人直到最后也不撒口承认,还是有些不舒坦。   锦欢就安慰婆婆:   “娘没事的,老天长眼呢!”   是的,老天长眼!   秦家在京里名声臭了,门都出不去,吏部那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个劲儿地催着秦大人赶紧赴任。   秦家终于逼不得已离了这繁华的京城。   及至秦家搬家那日,秦老爷一脸郁气。   “老爷,走吧,过几年老爷早晚要升,到时咱们还会再回来的。”   秦夫人话音刚落地,还没转身,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白日里一道惊雷,直直劈了秦家房顶! 第八十五章 ……   夫妻两人好好在屋里说着话呢, 谁知一道白日惊雷直直劈在头顶上方。   秦大人吓到失声,秦夫人尖叫哭嚎,面目狰狞, 哪里还有一分贵夫人的端庄?   紧接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接连而起, 房梁坍塌,碎裂的瓦片好像冰雹一般簌簌往底下砸。   秦大人和秦夫人争先夺门而逃, 秦大人到底是男人, 反应更快, 逃命的速度也更快。   秦夫人确实受了华美而繁复的衣裙的拖累, 被绊倒好几回,而后秦夫人就被掉下来的一块房梁砸到了腿。   秦夫人只觉得那腿好似断掉了似的, 疼的她浑身直冒冷汗   这时候,秦夫人后悔得要命!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穿这件的裙子?   而且,这要是真的出不去, 可真的要人命。   秦夫人到底不是一般女人, 她咬着牙忍着断腿般的锥心之痛, 愣是踉踉跄跄连走带爬地出来了。   门口, 管家正在跟秦老爷讨主意呢, 刚好见秦夫人狼狈出来, 十分凄惨的模样。   管家赶紧找人拆了块木板,把秦夫人抬到外头, 一面又去叫人请大夫。   反倒是秦老爷,面上有些讪讪。   秦夫人反忍着疼痛,关心秦老爷:   “老爷你没事吧?”   秦老爷面上更添了一分羞意,是为自己刚才弃夫人不顾的急迫。   夫人自己受了重伤却不管不顾,反而一心关心自己, 秦老爷感动坏了。   这会儿,秦老爷便将秦夫人害得自己丢官的那遭丢在脑后,一心一意想着念着夫人。   他也不在意礼节了,揽着秦夫人在怀里,又咆哮着一遍遍的问:   “大夫呢?”   “大夫怎么还没来?快去催!”   管家只得亲自去催。   秦夫人被秦老爷揽在怀疑,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谁也没瞧见。   *   秦府名声早几天就臭了,谁不知道他家一家做的恶心事?   现在又大白天的好好在家就被雷给劈了,你说这家人得有多坏啊?   就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盯准了你家劈,你说哪个大夫愿意上门?   钱给的再多都不愿意,就怕得罪老天爷!   还是管家亲自出马,又是求的,又是拜的,求了好几家,最后终于有个医德心过不去的大夫拎了药箱子上门看诊去了。   秦夫人生命力真挺顽强,她那腿没废,就是需要好好养着。   这下,秦大人的男人担当来了,一口咬定:   “养,好好养!”   “咱不走了,等你腿养好了再说!”   顶好能拖过赴任的时间,人家不要他去了,另外派人顶上,去那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   至于他,刚好趁这段时间好好运作一番,哪怕降职,当个京官也好啊!   *   秦大人想得挺美!   然而,朝廷又不是他家开的,而他这番“天怒人怨”的德行早当天就传了出去。   谁愿意留他在京城,不嫌磕碜的慌啊?   秦家旁边的两个商户人家更是联名去京兆府一通敲鼓把秦大人给告了,告他赖在京里不走,是蓄意杀人!   主事的唐大人近期也听闻过那位秦大人的名声,虽然也不喜这秦大人,但是也不能给人家乱扣帽子呀,当即惊堂木一拍:   “他如何蓄意杀人了?”   那两人可不敢污蔑当官的,占着正理才来告官的,当即哭诉道:   “他家做了缺德事,惹了老天爷的眼,大白天就被劈了,那屋子都塌了。现在他家赖着不走,往后老天爷再劈他怎么办?”   “万一老天爷一个错眼劈歪了不就劈我们两家来了——”   那商户发觉自己这话有说老天爷不长眼的歧义,赶紧“呸”了一声,又紧张解释说他没有对老天爷不敬的意思。   唐大人一脸无奈,叫他快说正事。   那商户方继续道:   “被老天爷劈了能有好?轻则断胳膊断腿,要是重了,很可能就死了。”   “大人你说,我们要是不小心被劈了受伤或是死了能不是被秦家拖累的?”   “那秦大人明知道自家缺德遭天谴了,却还死赖着不肯搬走,拖累旁人,大人你说,他这能不是蓄意谋杀?”   唐大人:“……”真他娘的有道理!   唐大人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但是他肯定也不能真的定秦大人一个蓄意谋杀罪。   最后,唐大人只得安抚两人,说他会处理,叫他们先回去等消息。   然后唐大人就去吏部那边出力去了。   吏部主管官员升迁、调度,对秦大人自然是有责任的,于是吏部的上官你推我辞,最后推出一个倒霉鬼去秦家处理。   不过,人家就算再倒霉能比得过秦家?   倒霉的吏部上官也是个有追求的,怎么都不肯进秦家大门,生怕招了晦气或是惹了老天爷的眼,只肯站在门口对着秦大人一通训斥,外加警告:   要么,三日内就带着家眷离京赴任,要么就撸了官职,当然还得挨一顿延误政事的板子。   “二选一,自己个儿掂量掂量,且好自为之吧!”   秦大人当空被浇了盆冰水,又见有人在他家门口看热闹,当下想死的心都有了!   立马叫人收拾东西:走,现在就走!   再不走什么都没了。   什么养伤、什么运作、什么京官,全都见鬼去吧!   ***   秦大人带着妻女狼狈赴任,没有一个同僚送他,包括曾经的同窗和知交好友。   夫人的腿也没养好,时不时便喊疼,折腾他一番。   女儿也是大吵大闹,死活不肯去那穷苦、贫瘠之地,见秦大人不应,她竟是连亲爹都怨上了!   也不想想,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谁?   至此,秦大人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他想,他这辈子怕是完了!前途怕是也没了!   得说秦大人虽然心计没多少,直觉还挺准。   这糟了雷劈的官员,还就在京城里、在天子脚下,天子好悬没叫他给吓死!   还想前途?   屁的前途!   得亏是被劈的是暴出德行不堪的秦大人家里。   这要是换一户人家大白天被雷劈了,朝臣百姓还不得说他失德、说他德不配位、叫他下罪己诏?   反正天子是再不会用秦大人了,不仅是被他膈应的,还嫌晦气!   毕竟在秦大人之前,京城里可没听说有白日遭雷劈的先例,倒是在那永乡县里听闻过两回。   对了,永乡县,那时迁不就是出自永乡县的嘛?   当初自己最开始注意到时迁、便是因永乡县里发生的奇事,只是一直没来得及问,这会儿左右联想起来,天子便宣时迁进宫来问话…… 第八十六章 ……   早在秦家大白天糟了雷劈那一日, 时迁就猜此事跟自家娘子有关系。   为什么是猜呢?   因为锦欢压根就没跟时迁说过。   家里只有时迁知晓她有那本事,但是锦欢知道时迁性格敦厚,特别讲究君子端方那套。   她怕他要是提前跟他商量了, 便干不成了,便事先装的若无其事, 到了秦家搬家那日,她谁也没惊动, 就turnaround动手了。   得说她胆子大, 心态好, 劈完人家屋顶, 她还跟没事人一样,该做饭做饭, 该哄孩子哄孩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时迁差点都叫她给哄过去了!   不过,也就是差点, 时迁理智还在, 遭天打雷劈的人多少年才出一回, 不算下雨天的, 单单只是白日遭雷劈的迄今为止, 他就听说过三回。   回回都跟他媳妇有关, 这回秦家这个更是,时迁要不怀疑就傻了。   *   不过, 白天的时候时迁憋住了没问,这种事哪怕是亲爹娘,时迁也不想告诉,只恨不得将它藏得死死的。   只晚上就寝时候,时迁才咬着锦欢耳朵“逼问”, 锦欢很利索就交代了。   “对啊,就是我干的,他家一家子都干缺德事,我劈他家咋了?”   “就是活该!”   “反正那秦家我劈也劈了,你没办法再收回来,时光也不能倒流,我心里特别痛快,相公你想骂我就骂吧。”   时迁:“……”   总觉得自家媳妇突然变无赖了是怎么回事?   时迁本来是想好好说说媳妇的,但是眼看着她这个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他突然有些没辙。   眼见着时迁不说话,锦欢亲了亲他嘴角,问:   “相公,你要学着人家打媳妇的男人那样揍我吗?”   时迁眉头打结,问她哪里来这么奇怪的想法?   自家媳妇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揍?不管旁人,反正他时迁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打媳妇的。   锦欢咧了嘴角,又亲了一下,可怜兮兮的问:   “那相公你要因为那缺德的一家人骂我?”   锦欢趴着时迁身上,女性的柔软紧紧贴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时迁,单纯、无辜。   这样的场景下,叫时迁怎么舍得回答“是”呢?   时迁忽然抱着锦欢翻了个身,位置一下子就颠倒了过来。   时迁居高临下望着媳妇,俨然还是一个小姑娘模样,仿佛受了委屈般,微微撅着嘴,眼睛水水润润的。   时迁忽觉有些渴,喉咙不自觉的滚了滚,声音透着股哑涩:   “我什么时候因为别人骂过你?你猜得到我的意思的,媳妇你别想偷换概念。”   锦欢眨了眨眼睛,装傻。   时迁低头,狠狠亲了下去。   小媳妇不听话,打不得骂不得,只有在床上时迁才舍得好好治治她。   时迁存了治她的意思,攻势便特别猛烈,他含着她的舌尖,又吸又吮,又缠又卷,如疾风骤雨般,欺负得锦欢呜呜咽咽。   舌尖酥麻,最后几次感觉要喘不过气来。   时迁这才松口,问她现在知道了嘛!   锦欢哪里还敢再装傻,小声说知道了,说完就侧过身朝里,不搭理他了。   哼哼哼,她要气死了。   从前时迁多温柔啊,现在居然这么对她,太过分了。   见着小媳妇生气了,时迁又无奈又好笑,也没硬把她转过来对着自己,而是用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就那么侧着身子搂着她。   “你明白的,我只是担心你,担心你的本事叫人知道了,引来祸事,若是你有事了,叫我和闺女怎么办呢?”   “现在没人发现,不过是这样的事情还少,若是发生的多了,个个都跟咱家有关,倒是只怕就有人要怀疑上了。”   这个锦欢就不认同了,她就跟时迁解释,说要只是怕被人发现,那没事的,这是我的天赋,只是在心里想想,又不用符咒啥的,肯定不会叫人发觉。   “世上无绝对,我总要先保证你的安危。我这一辈子算是栽在你身上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你要掉个眼泪我都难受的不行,所以,哪怕有一点点可能我都受不了——”   时迁搂着锦欢,贴的很近,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打在锦欢脖子上,锦欢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时迁却离得越发的近,说的话也更黏糊,锦欢一下子转过身来抱住他:   “好吧,我知道错了,可是我忍不住嘛!”   “他们母女俩一个想叫我离开你,一个想勾引你,秦大人更是想毁你前途,哪个我都忍不下去。”   “尤其那个秦夫人,到最后都不承认,居然还有人真的因此相信她,娘可不高兴了,我就忍不住教训她了。”   “以后若是还遇上这样的,我肯定还是忍不住啊!”   时迁头靠在锦欢肩上:   “你要相信你相公,现在刚进入官场,我能力低,往后我会加倍努力,做一个好官的同时也会努力往上爬,护住你和闺女爹娘,叫人不管轻视、谋害咱家。”   锦欢点头,心里还是有点儿难受,神色蔫蔫的。   “当然,在我还没有那么成功之前,你要是真忍不住你告诉我,我替你掩护,不叫人怀疑到你。”   听到时迁这句,锦欢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这回答应的特别爽快。   然后夜里的生活就十分圆满,许是为了补偿前面对小媳妇的粗鲁,后面时迁便又恢复到他一贯的温柔耐心,很是用心的取悦小媳妇。   到了第二日,锦欢又起晚了。   等她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大家都用过早饭了。   锦欢梳洗好之后,便见阿九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婆婆在旁边一边搓衣裳,盆里头还有昨日自己换下来的。   锦欢脸红得不行:   “娘你放那边,待会儿我自己洗。”   “没事儿,我顺手就给搓了,饭在灶上温着呢,你去盛饭吧!”   时母抬头望着锦欢说了一句,见锦欢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就安慰道:   “媳妇你别多想,老三早上跟我说过了说你不舒服,要多躺躺,我知道的。”   “之前老三一直考试忽略了你,来京城之后又出了秦家那事,是他对不起你,我骂过他了,媳妇你放宽心,以后我看到他,定不叫他欺负你。”   锦欢:“……”   相公他到底是怎么跟婆婆说的?   “现在,你俩的任务就是努力再要个孩子,阿九马上就过两周岁了,再生一个刚好忙得过来。”   “你俩再抓紧要一个,我和你爹刚好一人抱一个,不用争抢。”   锦欢:“……”   ***   婆媳两说话这会儿,时迁正在户部坐冷板凳。   这是每个新进的官员大多都要经历的一遭。   若是家里有人脉,有人能看着带着些还好,但是像时迁这样一穷二白的农家子,肯定是要将冷板凳坐的牢牢的,直到有人来接班了才能轻松。   时迁已经做好了准备,谁知,上班第一天才两个时辰不到,就被天子宣进宫了。   等他走后,户部跟时迁一块做事的,心里惴惴,跟有耗子在里头打架似的,生怕时迁初生牛犊不懂规矩,管不住嘴巴在天子面前乱说。   殊不知被天子召见的时迁紧张着呢!   尤其当天子问起永乡县发生的“老天爷怒劈人贩子”和京城刚过去的“秦老爷一家白日遭天雷劈打”这二者是否有什么联系时,时迁后背汗湿一片。   他原对天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可渴望忠君爱国,货与帝王家。   但是此刻,为了媳妇,他只能不好意思地在心底跟天子说声抱歉:   抱歉,我要忽悠陛下你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忽悠你的。 第八十七章 ……   时迁在心里对天子说了声抱歉, 抬头回话,见天子周身威严笼罩,嘴巴就好似被千斤巨石压着, 出不来声。   天子见时迁一脸的紧张,笑了笑, 叫时迁放松些,说他就是一时好奇, 随口问的。   时迁也觉得自己这个状态不对, 看陛下这模样, 没觉得跟自家有什么关系, 他一直紧绷反而容易引起陛下多想。   这么一想,他绷直的肩膀就放松下来。   “这就对了嘛!”天子之前还装严肃, 这会儿高兴,脸上就带了出来。   太傅教导的“息怒不形于色”的技能看看只维持了半盏茶的功夫。   时迁脑海里思绪翻滚,很快就组织好语言:   “陛下所问的联系臣并不清楚, 但是臣觉得起码它不是一个坏事, 不是吗?”   天子倒是也听过旁人的说法, 有说是坏人做坏事惹了老天爷发怒, 也有说纯粹就是巧合, 不然一年到头干坏事的那么多, 怎么就只劈了那两例?   好似都有道理,但是又全都是猜测, 天子没怎么觉得有用。   听时迁这话,他来了兴趣:   “爱卿的意思是?”   时迁一脸正色:   “臣记得往年年年拍花子的案子都很多,但是去年永乡县的惊雷过后,至今还未再听闻一起。”   其实不止永乡县,其周围邻县也都差不多, 可见其影响。   天子隐约有点明白时迁的意思了,就听时迁又继续:   “既然这白日惊雷它不但不坏,还能带来好事,所以我相信它真的是老天爷的意思,我觉得陛下如果也相信,并且多多宣扬出去的话,一定很有利于国家安定。”   人心中多了一项看不见摸不着的畏惧对象,再干坏事可不就得顾忌?   顾忌顾忌就得有一半人打消念头,不搞事了,很多人不搞事了,国家可不就安稳多了?   没毛病。   天子都听得呆了:   居然还能这么干?当天子的带头传播流言?   “这真的……能合适?”   时迁言之凿凿,继续忽悠,说天子乃天命之子,受命于天,那么老天爷偶尔替自己儿子管理一下人间不正常吗?   天经地义,完全正常!   非常合适。   天子:“……”   时爱卿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这其实不过是历朝皇帝用来给自己造势的办法,大臣们都心照不宣的,便是天子他们自己本身也并不相信的!   不过,时迁这个法子其实就跟皇子鼓吹的天命之子一个道理嘛,倒是也可以试试。   这要是真的能把大家洗脑成功,那他的话不就好使多了,哪像现在,动不动就被驳回!   想到这里,天子眸色一动。   “不过,朕前面几朝都没听过这等奇事,只在朕登基后才发生,这又如何解释呢?”   太监总管见茶不冒热气了,适时的撤了凉的,换上新的。   茶汤氤氲,天子的神色几经变幻,端起盖碗抿了一口。   时迁恭谨道:“陛下登基不过三年,便发生了两起——”   “嗯”   “说明陛下——独得天道恩宠!”   “噗”,时迁“恩宠”二字甫一落地,天子一口茶喷了出来。   零星几点溅到了时迁身上。   时迁:“……”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太监总管的身子也抖了几抖。   天子喷完茶,还仔细去端详时迁面色,见他面色端正,不像是说笑,天子的那颗心啊,五味杂陈,不知道咋说。   混了这么多年,他觉得他大概是遇到克星了!   ***   接着时迁就被天子“撵回”户部继续去坐冷板凳了。   出了宫门,时迁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今儿可真的是拼了。   想来把天雷安在天子头上,跟天子绑在一起,往后他媳妇就安全多了。   只希望天子能采用吧,毕竟是互惠互利的事,只要天子肯出手,往后他就可以放下一大半的心了。   见时迁在宫里逗留的时间不久,户部的同事就都觉得他肯定没得陛下另眼相待,瞥了一眼便扔在了脑后。   结果没多大功夫,宫人捧着两套服饰几匹绸缎连带四样糕点赏赐来了户部,点名是天子给时迁的赏。   宫人是太监总管特地交代过的,对时迁很是客气。   时迁本来还奇怪,好端端给什么赏赐啊?   看到那衣服他就大概明白,这是天子补偿他被喷了的衣服,也就面色如常地领了赏。   时迁这么淡定,他同事们可淡定不了。   头一回被宣召,就得了赏,这肯定是得了陛下的青眼了。   一时不管是羡慕,还是嫉妒的,反正面上都带着笑意,围着时迁打听今儿皇上问了什么?他怎么答的?怎么叫皇上满意的……   还有打听他说没说他们工作上的事的。   一人一嘴的叽叽喳喳的。   时迁肯定不能说啊,敷衍了两句大家热情仍不退散,同一句话回好几遍,还是有人在问。   整个一团闹哄哄的。   就这时,老尚书过来巡视,站在门外,几次情形,大怒:   “一个个都干嘛呢啊?”   “不想干了是不是?月俸都不要了是不是?年终考评都想要下等是不是?”   哎呦喂,得说老尚书老谋深算,威胁一个赛一个给力,众人被骂得掩面散开,迅速回到自己办公的位置上。   老尚书穷追不舍,又逮着几个重点骂了几句 ,其中包括时迁。   看着大家吃足了教训老尚书才停。   原本还有人觉得不忿,觉得是时迁引起的这场祸事。   不过,看他也被部里的老大骂了,就满意了。   等老尚书出门时候,又大声敲打了一句:   “年轻人不要遇到点喜事就轻狂张狂起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多了去了,这才哪跟哪?”   老尚书虽然没点名,但是谁都知道指的时迁,一时不但没了妒忌心,反而不少人同情他来。   难得得了一回赏,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被上司骂了,这都叫什么事儿?   ***   时迁挨了骂一点儿不难过,虽然他没骄傲得意,但是人家善意的提醒,他领情着呢!   到了家里,他没提起挨骂的事,只把天子赏的衣裳、绸缎还有糕点拿出来,简单跟家里人解释几句,说皇上问了他几句话,就给赏了东西。   时母手里正摸着衣服料子呢,原本以为是时迁自己买的,她摸了摸觉得这料子一般不错。   等听时迁说是皇上赏的,哎呦,瞬间觉得这料子溜光水滑,仿佛绣了金线般,越看越稀罕,简直极品。   锦欢也说不错,“原本娘还说要去布庄看看,给相公做几身像样的衣裳的,这下不用了,陛下真是个体贴的好人。”   时母连连赞是,摸着料子不撒手。   就是时父这个不关注衣裳布料的都多瞅了几眼。   大概只有时迁一个人不是很满意,一脸遗憾,可惜这次皇上赏的衣裳颜色都是深色的,没办法给老娘和媳妇做衣裳穿。   “娘也用这布给爹做两身。”   时父不要,说他老人家不穿这么好,穿不惯,儿子出去见人做事才要穿这个。   不过时迁态度强硬,说是当儿子的孝敬,往后还会挣更多的,叫他给个机会。,   时父这才咧着嘴角应了。   时母看着也有些羡慕,这可是皇上赏的呢,可不一样啦!   “娘和媳妇你们就去布庄给自己添几件,我现在月俸十石,养得起家,你们也添置些喜庆一下。”   时迁已经为他娘和媳妇上了请封诰命的折子,想着给她们一个惊喜,便忍住没说。   ***   一家人因着赏赐又高兴了一回,阿九还小,对衣裳不感兴趣,却盯着桌上的糕点馋得流口水。   小姑娘也不知道大人高兴啥,只一个劲地扒拉着亲爹的长衫:   “爹——吃——吃”   时迁一把抱起小姑娘,心里那个软和哦,拈了一小块又一小块给她。   锦欢说不能吃多,把另外三盒糕点叫婆婆收起来了,留下一盒,一人捻几块也差不多。   好吃的被收走了,阿九瘪瘪嘴巴:   “娘——坏——娘——坏——”   可把锦欢给气的哦,点着小姑娘额头:   “你再说?”   “娘——坏——”   “你再说,我打你爹了啊?”   时迁:“……”   “娘——坏——”   锦欢真就拍了时迁胳膊两下,谁知小阿九“哇”的一声就哭了……   锦欢&时迁:“……”   锦欢心想,幸好公婆都出去了,不在屋里,不然她就要被她家这讨债的丫头害惨了。   时迁认命地抱着闺女哄啊哄,说爹娘在玩游戏,不是故意打人的,接着又是飞又是骑大马的,小姑娘才不哭了。   可把锦欢一颗心酸的跟吃了山楂似的。   晚上休息前,时迁把阿九哄好送他娘那边去。   回来就见着自家媳妇撇着嘴巴:   “你们父女两倒是感情好,她护着你你宠着她的,就我是外人!”   锦欢想想就生气。   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闺女,天天照顾着。   时迁白日忙,就晚上还有修沐时候陪她。   偏偏闺女就是向着亲爹,锦欢气死了!   锦欢鼓着脸,吃醋的样子,落在时迁眼里,真是太可爱了!   时迁心头酥酥痒痒的,便捉住锦欢的双手将她抱在腿上:   “好大的酸味,快张嘴叫我闻闻。”   锦欢脸颊爆红,没有帐子遮着,她羞得推他。   她那点子力气哪里推得动时迁?   时迁把人抱紧,贴着她耳边:   “我这哪是养了一个闺女,分明是养了一对才是!”   完了对着她嘴巴就亲了过去。   哄媳妇时迁现在可有经验了,没什么是亲亲抱抱解决不了的。   床帐放下,满室旖旎。   隐约听到锦欢断断续续的声音:“儿子”“向着我”“吃醋”……   ***   之后几日,时迁照常去衙门。   渐渐便听到京城里流言队伍壮大起来…… 第八十八章 ……   明明秦大人被赶离京城已经过去两月, 京城里那场白日惊雷的话题却愈传愈烈,连带着老天爷开眼专劈坏人的说法仿佛一瞬间就成了主流。   看起来,好似有人刻意“蛊惑”一般。   不管哪朝哪代, 煽动民意可都不是什么好事,不是要造反, 就是在造反的边缘试探!   有官员就想是不是要告知皇上管上一管?   但也就是想想,毕竟百姓们也没犯法, 就是日常迷信了些, 要头疼也该皇上头疼去, 他们着急啥?   有那空闲, 吃吃小酒听听戏曲,茶楼里就着花生米细听那说先生分说百味人生, 它不香吗?   是哦,经人这么一劝,好事的便闲下来, 每日照旧工作外加偶尔听几句闲言碎语, 吃吃瓜……   只是, 当瓜吃到自己和身边人的时候, 那心情就不美了。   怎么回事呢?   都说三人成虎, 当流言传到一定时间一定程度后, 人们不知不觉间就会把它当成事实来看。   就比如天雷劈人长眼这事。   前三个月,京里百姓还多是怀疑, 相信的有,不相信的也很多;   三个月后,事情大发了,百姓见朝廷没派人出来解释,很多人就被洗脑成功。   这时候又结合永乡县天雷怒劈拐子, 还有很多人吹牛杜撰出来说的旁的地方也有一些天雷劈坏人的事,这么一汇总,大家自以为真相了,对老天爷长眼这事深信不疑。   要就这样,朝臣们不至于急眼,叫他们心慌意乱的是,百姓们的后续反应。   当天雷劈人长眼的说法深入人心后,朝臣们摊上事了!   百姓中一直流传一句俗语叫做“民不与官斗”,甚至还有“冤死不打官司”这样的话,可见百姓跟官员的矛盾。   只是碍于民告官的高压态势,以及官官相护的风气,百姓只好息事宁人。   谁叫他们是弱势群体呢?   吃亏了,多是打落牙齿活血吞。   现在呢,听说老天爷会给人做主,惩罚恶人,百姓的心里腾地一下激动亮堂起来,立时便把京里的贪官坏官交代了个七八成。   先是天子亲舅舅家的儿孙辈欺男霸女、以恶劣手段抢夺旁人商铺、非法竞争挤兑别家害得倾家荡产;   后又爆出后族得势便张狂,霸占京郊平民百顷良田,强行把别人的地贱价买去,逼迫良田原主人给他们做佃户。   因原主人不同意,当今皇后的亲弟弟甚至用铁棍敲断了几个反抗的人的小腿!   被打断腿的现在还在家里床上躺着呢!   家里的女人又气又苦,失了田地和劳动力日子,日子也没了指望,便撞了墙。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批京官也被陆续指出贪污受贿、与民争利……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当百姓们自觉有了老天爷的撑腰,往常那些和血吞的委屈便一下子倾倒而出,简直震惊朝野!   官员通常带有两副甚至多副面孔,人前人五人六,背后的肮脏算计不知凡几?   如今,京里的百姓将苦果展示到人前,好多大臣的真面孔一下子便揭露开来。   有贪财的,有好色的,有暴力的,有狎妓的……   这些事一经曝光出来,官员们交往时候看对方面色便都不大对劲!   ***   百姓们这回把受到的欺负闹腾出来,心里可算是爽了一回。   不过,他们更期待后面的进展。   因着他们相信老天有眼,会惩恶人,大家心里就一致在猜,下一个挨雷劈的会是谁?   人间太大,事情太多,百姓们自觉老天爷太忙,管不了所有,所以最可能的还得是大官。   是天子他舅舅家,还是皇后娘娘家?还是那些互相帮衬的贪官?   赌坊更是紧跟时事热点,竟是直接就以“猜一猜京城里下一个被雷劈的官员会是谁”这个问题设了赌局!   其中,权势最大的天子亲舅舅家,以及皇后娘家,买这两家的人最多,时常轮流换坐一二名的宝座!   *   时母跟街坊大娘唠嗑回来,听了一耳朵,回来又说给时父和锦欢听。   锦欢听得一肚子的火气,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何恶毒的人,霸占人家家财还打断人的腿,害得人家家庭破碎,怎么这样有脸呢?   时母其实从前听过很多官欺民的事情,她年轻时候永乡县就有一个贪官,收受贿赂办冤家错案,害了很多苦主。   此外,他还压榨当地百姓的收成,当时很多人家日子过不下去,卖儿卖女。   “怎么不去衙门告状呢?去府城去京城告状啊?”   时父对这事也有印象,他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官官相护,民告官就没几个赢得了的,哪怕散尽家财去告官,最后等待你的可能是家破人亡,牢狱之灾。”   所以,哪怕时迁当官之后家里还租着房子住,时父时母也从不抱怨。   因为他们受过贪官的迫害,知道那种日子过不下去的痛苦,所以他们只要求儿子做一个好官,哪怕日子清贫些,他们也愿意。   锦欢哪里经过时父时母口中的这些事情?   她从不知她们县城居然就发生过那么恶劣的事情,简直刷新了她的认知。   自她出生之后,便在爹娘疼宠中长大,她实在很难想象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家庭得有多痛苦啊!   锦欢头一次觉得自己天上的爹娘是大材小用了,在天上也就干点巡查的活,凡间才是真的需要他们啊!   “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资源,就该降道天雷劈死他们!”   *   时迁下值回来,便听锦欢这恶狠狠的一句,他顿时打了个机灵。   时母见最出息的儿子回来了,又问他:   “三儿,你觉得究竟会是哪家下一个会被雷劈?”   时迁:“……”   时迁轻飘飘地望了一眼媳妇,语气平静:   “我哪知道这种事儿?娘你问我还不如问我媳妇去。”   锦欢肩一颤,低头装没听见。   “你出去做官见过他们我才问你的,儿媳妇天天在家里,又没见过他们,如何能知道?”   锦欢耳朵微红。   “三儿,你真不知道内幕?你要是知道啥,告诉我一声,我那群老姐妹知道你是当官的,都指望从我这儿听到点内幕呢!”   时迁:“真不知道。”   时母有些失望:“好吧,我还想你要是知道的话,我还可以去赌坊压上一把,没准咱家的房子就赚来了!”   时迁:“……”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时迁始料未及的。   便是天子这个在京里流言中一手搅弄风雨的人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也是大吃一惊!   天子生来便高人一等,哪怕他有心做个好皇帝,到底没亲身体验过民间生活,不晓得底层人民的艰难。   自然就没料到,一个似是而非的流言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个个都叫他气得咬牙切齿。   一个个平时瞧着都人模人样的,谁知道背后净不干人事?   天子大怒,查查查!   于是,天子舅舅家的几个表兄弟全被收监。   皇后亲爹眼看不对劲,赶紧写信跟皇后求救,没等皇后张口,她就被天子下了禁足令,手中权利被均分给了宫妃。   皇后娘家兄弟都下了大狱。   *   京里的气氛陡然肃杀起来。   往日,朝臣们在大殿上对着皇上尊重归尊重,但是一旦皇上有什么新奇的想法,大家总是不自觉地你一句我一句地泼冷水。   总之,就是皇上没能耐、不成熟,还需成长!   现在呢,在金殿上的有几个朝臣手里头没犯过事?   故而,一个个的夹起了尾巴,能不张口就不张口。   天子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瞰着底下人的神色,开口点了京兆府尹、大理寺卿两人:   “案子查的如何了?”   两人暗叹倒霉,摊上这桩差事,无论是皇上舅舅家,还是皇后娘家,都是积威日久的,他们哪里敢随意得罪?   只得采取拖字诀,说尚有许多存疑之处,还在努力的查。   天子心中无名火起,冷笑道:   “爱卿已经拖了好几日,告诉朕,你是不敢查还是不会查啊?”   京兆府尹、大理寺卿齐齐跪下,额尖冒汗,说不敢。   “我不管你们是不敢还是不会,但是五日内若是还查不清查,你们的乌纱帽也别要了。”   两人以头抢地,说定会认真办案,还苦主公道。   说是这么说,只是看那两人应下时候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只怕效果不会到天子想得那样。   *   下了朝,天子仍旧一肚子怒火。   时迁被宣进宫里,面对的便是总管太监一脸终于有人分担危险的开心。   时迁:“……”   天子本来被大理寺卿和京兆尹气得胸腔颤抖,一拳砸在桌上,御书房里服侍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等听到屋里响起脚步声,天子扭头见是时迁过来,他脸色好了一点。   主要是助长京城流言的法子是时迁出的,由此拔出萝卜带出泥,牵出如此多的事情来,这对天子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总比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当自己能力卓越、政治清平来的好。   只是,牵扯出来的舅舅家和皇后娘家都是个硬骨头,大家对他想家不敢下手,这叫天子想借他们两家杀鸡镇猴也不成。   天子跟时迁发泄了几句苦水,又问他:   “爱卿觉得京兆尹和大理寺可会秉公执法?”   时迁想了想,说很难,只怕最后两家会打发下人出来认罪将自己指摘出去,或是集中叫家中一个人出来顶罪!   大臣们或多或少都会偏帮那边。   天子就是因为想明白这个才头疼,他是想做个好皇上,叫百姓信服,偏他现在政权没握拢,心腹也没几个,想做点什么都没办法。   天子犯愁,便问时迁有没有好办法能叫这帮见风使舵的朝臣们改了立场,令他们认真查案,从严执法!   时迁便抬头看皇上,这是他头一回如此大胆地直视天颜。   说真的,天子相貌属实……不咋地。   饶是五官再端正,要是将它安置在一张锄头脸上,那是怎么都英俊不起来的!   所以,当初先皇在世时候,人人背后都站了一党势力,只有当初还是五皇子的天子不受圣宠、身后光秃秃的,这才造成了如今的艰难。   可是,就是这么个抓不拢政权的天子,即为后干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力排众议、为百姓谋福利,调整税收,减少百姓的生存压力。   为此,他跟大臣们硬刚了许久。   虽然,他的方式可能不是最好的,政令颁布的结果也没有达到预期,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他对平民百姓来说确实是个好皇帝。   *   这回,天子同样是在做一个好皇帝该做的事,哪怕想要一次扳倒国舅和国丈很难,天子他还是在尽力去做。   时迁看着天子,神色一点点变得坚毅,当初他努力科举渴望为国为家做贡献,渴望辅佐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皇帝吗?   能力不太强没关系,哪有人刚开始便是一切顺遂的呢?   只要天子有心学,一点点朝着好皇帝迈进就好。   便是他自己现在不也是在一步步地在户部摸索着前行嘛?   何况,天子的品行也有保证。   总的来说,这样的天子实在叫时迁无法选择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不单单是他,便是他家小媳妇那般柔顺的脾气也要收不住了。   *   许是时迁眼神看过去的眼神太过灼热,天子不自在的动了动。   时迁叹了一口气:“陛下,您先叫人来帮您包扎一下手吧!”   之前天子气得捶打桌子,大概力气使得大了些,碰破了一块皮,冒出了点血珠子。   天子摆摆手,说没事,又问了一遍时迁可有法子? 第八十九章 ……   有没有法子?   时迁细致地思考了一下, 说他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可以跟皇上讨论一下。   天子:“快说,快说。”   时迁没立刻把他想法亮出来, 而是问天子:   “国舅和国丈家里人都被收监了,陛下觉得因何故大家仍旧对他两家的案子忌讳如此深, 不敢轻易断案?”   天子道,能为什么?   还不是当初他亲爹迫于无奈把皇位传给他时, 觉得他不靠谱, 便对国舅下放了很多权利。   他即位的第一年, 基本上是没话语权的。   哪怕现在国舅已经退了下来, 积威日久,影响力还在, 轻易动弹他不得。   至于国丈的话,主要是他家儿子多,官职遍布朝野, 文武御史都有, 又是后族, 家大业大, 谁想得罪?   天子只能说看到了一半, 时迁又给完善了一下, 说:   第一点,正如皇上所说, 国舅和国丈积累威胁重,大家不愿意对上国丈和国舅就是怕打蛇不死,反被疯狂报复。   以及,怕陛下清算完国舅和国丈之后,挪出手来又开始收拾他们。   天子: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一看天子那表情, 时迁就知道他心思,这是还没卸磨就想杀驴,还没把那两位厉害的拉下来,就想着处理其他人了。   虽然他们是罪有应得,但是显然这种时候这么干不大合适。   “所以,臣以为当从根源出发,削减国舅和国丈的威势,还有尽量对朝臣们释放陛下的善意。”   天子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办法,便让时迁具体说说。   ***   时迁就给天子罗列了几条建议。   首先,天子的势力本身就比较薄弱就比较薄弱,所以不能一次得罪很多人,而应该团结多数人的力量去集中攻击国舅和国丈两家。   “所以,陛下可以向大臣们释放一种信号,那就是陛下这次之所以会大动干戈,是因为这次京里贪官污吏的流言闹得很凶,百姓意见很大,陛下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才如此严查。”   “挑中国舅和国丈严查自然是因为百姓对他们两家的怨言最深。”   “而如果国舅和国丈逃过一劫的话,那么为了平息百姓的怒气,他就会另择人选,从朝中其他臣子中挑选、严办。”   天子听了时迁的想法,看着时迁的眼神就逐渐变了味道了。   啧啧啧!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瞧时迁了。   没想到时迁看着挺端方一人,居然能想出这样的缺德的法子?   不是有句话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时迁想的法子就有这么个意思在里头。   光听时迁这么一说,他都能想到几日后的大殿上,一旦他释放出这种信号,朝臣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转而齐心协力去围攻负责办案的京兆府尹、大理寺卿时候的热闹劲儿。   那两人能抵得住天子一人的压力,可抵不住所有臣子的围攻,尤其是那几个暴脾气的武将,那可是能当场干架的主!   天子发现,一旦当为难的人变成了别人而不是自己,这看好戏的滋味真的是十分美妙。   不错不错,看别人笑话就是爽!   ***   当然,能叫朝臣们一致对外,全心全意为扳倒国舅和国丈而努力的话,利益倾轧只是一方面,前提还得是叫大臣们对那两人不再畏惧。   消减那两家身上的威慑力。   “怎么消减?”   天子看着时迁,眼睛亮晶晶的。   时迁摸了摸鼻子:“这当然得要靠陛下啦!”   天子听得懵懵的:“靠我?怎么靠我?”   时迁眨了眨眼睛,一脸正色:   “对啊,就是靠陛下,因为陛下……独得天道恩宠嘛!”   天子:“……”   不是——不对——时迁他该不会是想叫朕求老天爷开眼,降下天雷来劈打那两家吧?   果然,下一刻,时迁就道:“只要天降雷霆击中那两家,臣保证那两家的威慑立马去个七八成。”   天子:???这他娘的话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不不——朕不行的。”   “不,陛下你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天子连连摆手:   “我真的不行。”   “你真的行的。”   天子:“……”   太子脸憋得通红,全是叫时迁给气的。   他娘的时迁,他之前还夸他,现在他要收回之前的那个夸奖。   时迁他就是个深坑,逮谁坑谁!   ***   虽然天子心里气得要命,但是等时迁走了之后,天子还是将他的建议听进了心里。   于是,用完晚膳他就去思考该怎么去求求老天爷开眼了。   都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么说的话,他认真求求,许是真的能成?   接着,天子便将宫殿里的侍候的下人,全都赶了出去。   而后双手合十,眼睛闭拢,嘴中念念有词:   “宽大为怀的苍天哪,快看看这蒙难的人间、这该天打雷劈的佞臣,求您降下雷霆之怒,惩治这人间的恶徒!”   天子念完祷告,睁开眼缝,一片寂静。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慈悲的司命神使啊……”   ……   天子闭着眼睛挨个地将自己听过的神仙一通召唤,结果仍旧、毫无动静。   雷霆没求来,反而感觉自己像个傻瓜,真的是——好气哦!   气的想把时迁抓过来、暴打一顿。   但是到了第二天,天子气消了之后,他又开始求了。   可惜,毫无进展。   到了第三天,天子甚至跪求上天。   这个打从即为后就没跪过的皇帝,明明知道能求来的可能性非常之小,但他还是愿意为此跪下试一试。   *   哪怕是时迁,晓得天子很好,但是也不知道天子他能做到这个地步。   当然,他此刻是真的并不知情。   毕竟,干了这么傻的事情,天子肯定瞒的死死的。   其实,降低国舅和国丈的威势非常简单,就他媳妇儿随意劈两雷的事儿。   但是时迁这人愣是忽悠天子许久,就是为了将这雷的来历安到天子身上,这样就能将媳妇身上潜在的风险移除了。   得亏天子不知道这事儿,否则时迁他可能真的会挨揍!   *   时迁在宫里忽悠完天子回来后,忽然告诉锦欢,说她这回可以再感受一回雷劈的手感了。   锦欢:“……”   相公转了性子了?他不是不高兴自己动手的嘛?   锦欢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问他:   “嗳,相公,你这是认真说的?”   时迁:“你说呢?”   锦欢:“……嗯,我觉得……嗯,我觉得相公你是认真的!”   时迁忽而笑开:“那就是认真的。”   时迁这一笑,温润而明亮,晃花了锦欢的眼。   哇哦,她家相公真的好赞!   为人子,孝顺;   为人父,高大;   为人夫,宠妻;   为朝臣,清明。   吹爆!   *   不过,等锦欢在他说完之后就立即要动手的时候,时迁拦住了她。   “怎么啦?”   时迁:“我替你找好了背锅的善后,得再等等,等三天后,这口锅天子背得更牢固些!”   锦欢:???   于是,等天子抓耳挠腮磨、耽精竭力求了诸天神佛三天,已经差不多绝望之时,艳阳高照的京都忽然“轰隆”一声巨响。   “轰隆!”   “轰隆!”   “轰隆!”   ……   接着,百里惊雷接二连三炸响,仿佛绚烂多姿的爆竹,带着庆祝、礼赞。   天子在皇宫中听着这悦耳的惊雷声,险些没哭出声来。   他求来了,他求来了,他真的求来了天雷!   他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   不单是天子,京城的百姓眼中也绽出别样的神采,老天爷真的是长眼的,真的会帮他们老百姓伸冤的。   京城的百姓们纷纷踏出家门,朝着被雷劈的国舅家和国丈两家迈进。   两家的府邸俱是修缮的豪华富丽,假山、花园、湖水、金鲤应有尽有。   但是,此刻,两家跟炸锅了似的,乱糟糟的一片。   任是谁家大白天的好端端的坐着,忽然被雷光顾了也安生不了!   此刻,满府里都是女眷的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锦欢控制着力度,并没真的要劈死人,只是劈了两家的屋顶。   架不住它够吓人啊,府里乱糟糟的一片。   百姓们闻风而来,呼啦啦一片喝两家倒彩、咒骂两家缺德事干多遭报应的声音。   下人们也叫这场雷劈得心惊胆战,这样的主家继续呆着怕是小命休矣,便有几个惜命的下人生出外心来,趁乱偷了主家值钱的东西逃走。   好家伙,这种事很容易引起跟风的,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本来只有几个人偷,后头队伍渐渐壮大。   围在两家的百姓们看到那些金银珠宝,眼红了一片,都是从他们老百姓身上压榨抢夺过去的。   他们能抢,自己为什么不能抢?   说时迟,那时快,国舅府和国丈府,已是怒气腾腾、抢夺一片,闹作了一团。   国舅府的夫人小姐全都被吓得傻眼了,只愣愣地缩在一团,不敢言语。   国丈府里的夫人们哭成一片。   心疼的!   “那是我的珠宝。”   “那株血珊瑚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   “我的银子——”   ……   这是她们的钱啊,命啊!   好不容易才靠皇后发了家,还没焐热,就被抢了。   平日里,享受了男人们挣来抢来的银钱和荣耀时,家里的夫人太太们养尊处优,毫无意见。   等家里因此被雷劈了,抢了,女眷们闹腾开了,抱怨男人们平时不干好事,连累她们这些无辜的人。   国舅老爷直接叫家里的几个儿媳气得厥过去!   *   此番,国舅和国丈累计了多少年的威慑力一朝散尽。   这还不算,朝臣们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悬了一把刀,天子再略微表演一番,都不需他怎么卖力,朝臣们便纷纷倒戈,人人都赶上来踩两家一脚。   威名赫赫的国舅府和国丈府一朝轰然倒塌!   猝不及防。 第九十章 ……   一着树倒胡孙散, 既然朝臣们联起手来坑这两家,那么就不可能给他们重新爬起来的机会。   于是,最后顺天府和大理寺陈上来的结果就是两家恶行累累、不计其数。   当然, 也没有冤枉他们就是。   案件已经查清,只待天子判决。   说来, 这两家一个国舅一个国丈,都是天子实打实的亲戚。   但是, 天子处置起来毫不手软。   一切按朝廷律法处置, 杀了人的偿命, 该蹲牢房的蹲牢房, 还有下令抄没两府家产。   百姓们终归胆小,抢了一把就跑了, 毕竟天子脚下,虽说法不责众,但是你若是真的毫不将律法放在眼里, 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所以, 两家的家产大头还在府里。   时迁在户部任职, 查抄的队伍中需要户部的官员跟着去清点两家家财, 时迁就被点了名, 跟着去见识了一把。   *   国舅府积累的财富多达数百万两, 国丈府发迹时间短一些,却也约莫有七八十万两。   这还只是单纯查抄出来的金银, 不算房产铺面田地等非不动产。   至于土地、房产、铺面这些由朝廷统一折价出去。   当然,这其中,来抄家的这批人有优先购买权,这是约定俗成的。   于是,时迁终于借着两府抄家的东西置办下了自家在京城里的第一处房产。   虽然还只是一个一进的宅子, 但是终于有家了啊!   真是太不容易了。   尤其是对于女人来说,有处自己的宅子真是太重要了。   搬了新家,时母和锦欢上下里外一通收拾,心里那个美啊。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国舅和国丈!   ***   借了国舅和国丈的东风的人不仅有时家,还有天子。   收获最大的应该就是天子了。   仅此一招,朝中两大拦着他执政的毒瘤去了,他在朝中轻松很多。   当然,距离他心里的目标还差一大截,但是没关系,慢慢努力嘛。   ***   要说天子欣喜,那么朝臣们大约就是心中悬了一把利剑,战战兢兢的,不安稳。   天一次,他们感受到了百姓汇聚的力量了。   百姓的力量缘何会汇聚在一处?   还不都是那老天爷长眼降下天雷惩罚恶人的流言害得?   虽然经此一朝,是不是流言已经说不准了,反正……反正这个话是不能再传了。   于是,大臣们统一上书要求皇上限制此等不实流言。   大殿上,天子高坐龙椅之上,看着底下人,似笑非笑…… 第九十一章 ……   大殿上, 天子高坐龙椅之上,看着底下人,似笑非笑……   着急吧?心慌吧?   这就对了!   看着底下大臣一个个搔头捉急的模样, 天子心里真是太爽了!   民能载舟,亦能覆舟。   往常大家都拿这话教育天子, 现在风水轮流转,大臣也实实在在地感受了一回其威力!   民心的力量, 朝臣们头一回知道的这么透彻、清晰, 这其中还有国丈和国舅的大半功劳。   毕竟, 声名赫赫、权势滔天的两家估摸着谁也没想到自己会倒在一场天雷的流言中!   所以, “天雷长眼劈人”这个人形大杀器是绝对不能留。   “臣启奏:请陛下派人去民间澄清流言,清明民心, 以保我朝朝政安稳太平!”   “臣附议——”   “臣附议——”   ……   眼看着朝臣个个都想把悬在自个头上的利剑清理掉,天子微微一笑:   “澄清?为什么要澄清?难道天雷它劈过好人?”   朝臣们抓了把脑袋:“这……”   流言、虚言要澄清,不是流言, 好似……是用不上“澄清”二字。   天子脸上又冒出个十分欠揍的笑容:   “再说, 朕昨日做梦, 梦见祖宗, 说这天雷是他寻来辅佐朕, 帮朕惩治小人, 还我大盛一片政治清明、百姓赞颂的盛世的。”   呃呃呃……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从彼此脸上看到震撼:   皇上这脸皮真是绝了!   这么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真的好吗??   天子一脸得意:   有这等上好的利器,他不牢牢把它握在手里,难道还能由着它跑了?   他又不傻!   要是时迁在大殿上,天子可能还会微微红一下脸,但是时迁这官职不是不够嘛, 于是天子毫不羞愧地就把天雷的出处安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针对这种妨碍自己“发家致富”甚至可能攸关自己身家性命的大杀器,朝臣们也毫不相让、据理力争,说天雷这事也许就是巧合。   毕竟,本朝至今天雷劈人的事情也没发生几起。   数量太少,不具备代表性!   便是天子的梦,同样只能做参考,作猜测的依据,而不能当成铁证!   大臣们全都不肯退让,最后奋力一搏,仗着人多势众,哗啦啦跪了一地: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   搞“人多势众”这套,确实好用,天子要是想做一个明君,肯定要听称职的谏言。   天子:既然如此,那么咱们一人退一步……   朕证明不了“天雷长眼”的真实性,毕竟劈人这种事哪怕是老天爷也不会随便动手,如此一来,数量必然稀少,也就是你们说的样本数量太少,不具备参考性。   真实性不可考,但是若它不是事实,是妄言,那么假以时日肯定能证明。   等你们证实它确实是假的,是妄言,那么朕必定如各位爱卿的心意,派人去民间澄清。   这样可好???   众大臣:好……好个屁!   皇上摆明在行拖字诀。   证明?怎么证明?就如皇上所说,劈人这种事多少年才有一例,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想要它劈错人,时间更久。   退一万步,人无完人,人身上总会有点毛病,总会做错事,劈错人的标准又是什么?   这一桩桩的到时如何去掰扯?   朝臣们连着在朝上跟天子扯了三日,谁也没再从天子身上讨来便宜,天子咬死了就这个条件不松口。   你再仗着人多势众跪一片地闹,他就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拿祖宗、先皇说事,毕竟祖宗托梦,你敢不遵重先帝?先先帝?先先先帝?   我团结本朝历代先皇一起,谁的人更多?谁的势更重?   不言而喻。   天子摆明耍无赖,朝臣就是拿他没办法,只得认了下来,日日盼着那遥不可及的天雷能赏脸光顾哪个好人家里一回。   好早日把他们头顶的大杀器摘去。   倒也不怪他们这么想,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现在,在这一波天雷的冲击下,朝臣们只能暂时收敛己身,谁也不想做那个以身试道的“道友”。   ***   不单单是朝臣,民间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之事都少了很多,以京城为甚,哄抬物价、气压百姓的无良商家都少了。   时母这几日打算搬家,挨个去跟她处的那些老姐妹闲话告别,就见那些小姐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说是近来不少商家搞活动,米粮成衣日用品啥的全都降价。   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一降价她们生活就好过很多,可不高兴嘛!   时母听得也高兴,跟老姐妹们吹吹牛,歌颂歌颂老天爷和天子之后,回来又把话给儿子、儿媳学了一通。   时迁跟锦欢听了都很高兴。   堪堪高兴没多久,就听时母跟着说道:   “如此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合该造个孩子出来。”   “知道你们疼阿九,疼她就给她早点儿生个弟弟,将来好给她撑腰,你两可都得给我加把劲儿!”   时迁&锦欢:“……”   ***   催生这种事儿,急是急不来的。   锦欢按部就班生活,白天跟婆婆一起带小阿九,晚上时迁回来,跟时迁学一个时辰的字,夜里再努力个把钟头造人。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腰力且好着呢,时迁每日把锦欢滋润得跟朵娇花似的,明媚鲜妍。   小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家里气氛轻松愉悦,时迁公务上也顺畅很多。   许是因为之前糟了尚书大人一顿骂和敲打,叫人生了同情或是拉近了距离,反正时迁的人缘相比一开始倒是好了很多。   冷板凳还是照坐,但是偶尔忙的时候也会有人叫他帮忙,入了秋后,人要请他帮忙,顺带也会指点他一二。   总之,户部的那点儿事情他是渐渐上手了。   *   不但是户部,皇宫里,时迁也一样混得开。   天子感念时迁在扳倒国丈和国舅这事儿上的功劳,想升他官,但无奈时迁资历太浅。   于是,隔上五六日天子便宣他进宫说话,以示恩宠。   可怜状元和榜眼如今还在翰林院,偏生还不如时迁这个鸿胪发展的好,如今倒霉还是他们倒霉,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李朝历代翰林都是极好的去处,偏今朝惹了天子眼,被发配冷落,连带着状元跟榜眼都不受待见。   状元和榜眼心里能福气?   被个家世学问等等处处不如自己的人比了下去,状元跟榜眼心里简直气死,日日在心里给时迁扎小人、盼着时迁在御前失仪出错,被皇上苛责。   可惜,时迁并不叫他们如意。   许是出生的原因,时迁哪怕受再多恩宠,从不骄傲,不张扬,在天子跟户部的同事跟前都一如既往。   时间一长,时迁非但没出错失宠,反而越发受天子喜爱。   且天子尤其爱跟时迁唠嗑,谁叫天子寂寞又碎嘴,而时迁偏偏嘴紧又知分寸呢!   ***   这不,因着近日朝臣总上书说“圣上无子,无继承人,恐朝廷不稳!”   这叫天子很有吐槽欲望,时迁刚进宫坐下,茶都没抿一口,天子就开启了群嘲技能:   “切,当朕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就是看不惯朕,又干不掉朕,于是想让朕给他们生个好拿捏的儿子罢了。”   时迁:“……”   皇上给臣子生儿子……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怪呢?   “这其中数闵大将军蹦跶的最欢,当谁不知道他就是为她妹闵贵人上蹿下跳一样。”   “还有那韩老头,朕既没纳他家闺女,也没纳他妹,生不生子跟他有一文钱关系?要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   天子一张嘴巴拉巴拉,将朝中催生厉害的给吐槽了个遍。   跟天子相处久了,时迁渐渐发现皇上脾气还是挺好的,可能是忽然天子多了生出来的后遗症,反正如今他跟天子相处状态自然很多。   一问一答的,不再跟当初一般战战兢兢的,反倒是有些像普通朋友聊天一般说话。   天子说起朝臣催生,时迁在这方便跟天子非常有共鸣,说家里爹娘也催他再要个儿子。   “虽然微臣爹娘也疼微臣的闺女,但是还是想要个孙子好继承血脉家业,这是他们心里的寄托。陛下你要把催您生孩子的那群朝臣想象成爹娘为您家业继承着想,心里是不是就好过多了。”   天子心说有些道理,但是眉头还是忍不住微皱:   “那史书上可是有记载过一个境遇特别悲催的皇帝,也是被大臣逼着生孩子,最后为了生皇子……他油尽灯枯。”   时迁:“……”   时迁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半晌他来了一句:   “皇上,您是怕……担心……您……不行……吗?”   时迁他心中疑虑是不是皇上身体生了什么毛病?不然皇上怎么会说出来这话?   天子好半天叫时迁这话雷住,没回过神。   时迁心中疑虑更深,生怕天子是讳疾忌医,误了看诊的时机,又张嘴要劝。   天子这才反应过来,立时便跳脚,跟身上被点了火似的大声喊道:   “谁不行啊啊~啊?”   “有本事,咱两比比谁大?”   时迁:“……”   时迁道:“行就行吧,行是好事,圣上不必如此激动!”   天子:“什么叫行就行吧?”   “本来就行好嘛!”   时迁一脸无奈,好似在说: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却不知他这副敷衍的态度更加刺激了天子,直言要跟时迁比赛。   比什么呢?   这不是两人都正在被催生嘛,就比谁先.生出儿子?   天子一脸自信对时迁放狠话:   “爱卿竟然怀疑朕的能力?”   “朕一定叫你好好瞧瞧,朕到底能不能行!”   时迁:“……”   天子信誓旦旦跟时迁立下赌约,后二日,时迁再被天子宣召时候,也不说话,只不住抬眼看向天子,神情:……怪怪的! 第九十二章 ……   时迁那神情, 怪的很,天子很难不注意到。   好半晌,时迁仍不说话, 天子却叫时迁看得头皮发麻,幽幽出声:   “时爱卿?”   “臣下在!”   “有事?”   时迁抿嘴, 控制了一下心中的欣喜和自得,这才道:   “陛下果然金口玉言。”   天子:“???”   时迁以手抵唇, 轻咳两声, 道:   “昨日下官下值回去, 刚巧, 臣的夫人被诊出有了身孕,臣怕是要领先陛下一步了。”   天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这个赌约是他自己提的, 天子都要怀疑是时迁下套子给他钻的了。   哪有昨天才立下赌约,今儿就诊出有身孕的?   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过,天子肯定不会轻易认输, 嘴硬道:   “爱卿这话言之过早, 便是早早怀上了, 谁知道你这胎会不会……再生个闺女?”   时迁怨念脸:“陛下~”   虽然明知道时迁爹娘想抱孙子, 咒人家生闺女不厚道, 可是天子一想到头回打赌就要输给时迁、心里头便过不去, 只好缺德一回。   “不是朕说晦气话,毕竟你就一个媳妇, 生男生女五五开,指不定又是个毛丫头!”   时迁:“……”   天子再说话时,脸上隐隐的得意遮都遮不住:   “朕就不一样了——”   “朕可是有三宫六院的人,朕卖力些,多耕几块田, 到时总有一片田里能出个男娃,可比你只守着一块田保险多了。”   时迁:“…………”   ***   等时迁从皇宫回来,便跟锦欢提起宫里这事。   他本意是想跟锦欢分享一下在皇宫的日常,让媳妇知道天子还是很平易近人、好说话的。   所以,平日他要进宫,不用太紧张。   谁知媳妇抓错重点,险些将自己坑进去。   只见锦欢蜷了蜷手指,目光淡淡:   “陛下坐拥后宫,享齐人之福,美丽的、大方的、温柔的、骄矜的、体贴的、明艳的……各色美人……”   “你就不羡慕?不想纳几个美人回来~过过瘾?”   时迁:“……”   他一拍脑袋:哎呦喂,他把这茬给忘了,男人跟男人之间口花花几句是常事,跟媳妇……还是不能太老实。   时迁求生欲爆棚,情话信手拈来:   “我才不羡慕,陛下纵使佳丽三千,在我心中也不及我媳妇一人。”   锦欢但笑不语。   时迁啄了下她眉心:   “真的,纵使陛下有整个后宫,可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喜欢陛下,跟陛下心贴心的呢?”   “——没有。要有这样的,她在后宫也活不下来。跟妃嫔的所有的亲密中都藏着利益纠葛,所以我不羡慕陛下。”   后宫历来如此,锦欢听了也有些怅然。   时迁顺势拢她在怀里:   “老天爷是公平的,大概我前生所苦,所以才等来媳妇你这一颗蜜糖,护佑我,让我的人生从此变甜、发亮,我有还有什么好羡慕的?”   时迁求生欲挺强,情话说的极为动听。   锦欢环着他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语气软糯:   “不知怎的,最近总不由自主想发脾气,相公你见谅些。”   时迁眼睛随着锦欢转悠,锦欢软了下来,时迁长吁一口气,说他前头问过大夫,女人怀上孩子情绪的确容易起伏不定,不怪她。   她是为他生儿育女,要怪也是怪他。   说着话呢,时迁放低身子,脸颊凑过去:“咬一下?出口气?”   锦欢真就抬头,好似咬苹果般,扑上去啃了一大口。   糊了时迁一脸的口水。   糟蹋了时迁一张俊脸后,锦欢高兴了,趴时迁怀里,把玩着他头发,随口问道:   “那我怀阿九那会儿,怎的没怎么生气,情绪大变?”   时迁:“……”   感情那会儿动不动嘤嘤哭的讨债媳妇人都忘了,就他印象深刻?   当然,这会儿小媳妇正娇嫩,需要悉心呵护,时迁就不翻后账了,反而费心替她想理由:   “那不是咱闺女乖巧听话,舍不得你受罪嘛,这回这么闹你,指不定就是个皮小子。”   “要真是小子,我跟圣上的赌约可就赢定了,媳妇你得是大功臣,到时战利品归你……”   从天子那赢得的战利品,这诱惑很大,锦欢很快就被时迁思路带跑偏了,一场家庭纠纷就此消弭于无形……   ***   不过,想赢天子的确不大容易。   虽然天子后宫没有夸张到七十二妃,但是三四十总是有了。   平时,天子对女色不大上心,所以至今天子膝下只有两个小公主。   但是,因跟时迁这回打赌,天子想赢,终于对他的后宫上了心,加倍宠幸美人,勤奋耕耘,狂撒雨露。   不单如此,他还给妃嫔们画了块大饼,说是谁能诞下子嗣,便给她抬位份。   就不信他后宫这么多快地,在生儿子上,还能输了他时迁?   这旨意一下,后宫里跟过年似的,噼里啪啦热闹了起来。   要知道,当今天子在对待女人身上,着实是个小气鬼。   *   至今,宫里除了皇后,也就两妃子,余下一大片皆是美人、才人这等子不入流的位份。   难得天子大方一回,妃嫔还不趁机牟足了劲儿努力一回?   尤其皇后娘家才刚被贬,哪怕天子并没有要废后的意思,架不住皇后自己心虚、势颓,在后宫里立不起来,后宫佳丽还不逮住机会指望翻身?   一时后宫花样百出,使劲浑身解数压榨天子。   最难消受美人恩。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   前头还洋洋得意于自家地广的天子,经了月余,险些没哭出声来!   地广但奈何人稀啊!   天子只得把宠幸妃嫔当民间种地一般辛勤: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为了这赌约,他真是委屈大发了!   ***   天子这边辛勤耕耘,盼着后来居上。   而锦欢在金桂飘香的中秋把出有身孕后,一家人高兴之余,搬家计划也暂时搁置下来。   因永乡县素来有孕妇不宜搬家的忌讳,哪怕搬来京城,时母也牢牢记着,生怕她大孙子或二孙女有什么不妥当。   一家子仍旧还住在租赁的院子里。   原本时母还担心说好的要退房搬家,现在不搬了,房主会趁机涨价。   结果,等她跟人商谈时,房主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您家这是要添个大孙子,大喜事,这房子您家照旧住着,价钱也跟之前一样。”   因着时迁成了官老爷,故而哪怕秦大人家臭名昭著离了京城,人房主也没涨价。   叫官老爷住过,往后他的房子定然升值,何必为了暂时那点蝇头小利凭白得罪人去?   要不说商人会算账呢!   时母想得很明白,这就是身份地位拔高带来的变化,要搁从前时迁没当官那会,哪有这等好事?   但叫她更高兴的还在后头。   九月初,时迁给他娘和媳妇请封的诰命下来了。   两人荣获天子钦赐的六品安人。   原本按照官家女眷获赠诰命的程序是没这么快的。   现在就能下来,全因时迁在扳倒了国舅和国丈两方势力上面的功劳,原本天子是想给他升官的,但是现在时迁才刚入职几个月,资历还不够。   天子准备再叫他熬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哪怕显眼,但是到底不出格。   现在的话,就先给个恩裳,知道时迁孝顺,疼媳妇,便如了他心意,颁旨赐封诰命,外加给了一份赏赐。   **   宫人带着天子的赏赐还有六品安人的诰命服饰去了时迁家中。   时母跟周围的街坊邻居处的都好,大家见她家来人也都跟着瞧热闹。   传旨的太监、端着赏赐物品的宫女,还有左右围过来的邻居,一大帮子人扎堆一处,那叫一个热闹。   时母领着儿媳跪着,听那传旨太监读那圣旨,用了很多词语卖力夸她和儿媳,总之就是她和儿媳哪哪都好,配得上安人这个诰命。   因着时迁没跟婆媳两通过风,是故,这个惊喜,真是十分惊喜!   锦欢还好,仙女她都做过,不过是个诰命,高兴归高兴,但还稳得住。   但是时母可就绷不住了,当场喜极而泣。   以前,看她三儿从秀才考到举人、进士、当上六品官,时母替儿子高兴,但总归不如实实在在的诰命加深来的震撼。   往后,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六品的安人,这种母凭子贵带来的身份上的转变、跳跃比什么都叫她开心。   从前,因供着时迁读书所遭受的那些质疑、委屈这一刻真真正正的成了过眼云烟。   时母接过圣旨,小心地护在怀里,语气哽咽:   “这都是我三儿带来的,我没白供他。”   周围的邻居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平日常跟时母打交道,如今见人家婆媳两个摇身一变,都成了诰命,那叫一个羡慕。   也都上前道喜,偶有一两句酸话,搁在平时,时母哪怕不骂人也得刺回去。   今儿她高兴,便不在意,家里的瓜子瓜子花生十分舍得拿出来给这些道喜的一人抓一把。   婆婆爱风光,难得有这等子叫她炫耀、开心的时刻,锦欢十分有眼色的往后撤,将主场让给婆婆。   直到了晚上,把人送走,将家里打扫干净,时母还是咧着笑脸。   “老头子,我觉得咱住这边挺好的,邻居多好、多热情啊!”   时父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能不晓得她的想法?   不就是因着如今周围就她身份高,不管是乡下还是这边,她鸡头做惯了,若是去了繁华处,品级又低,还不得憋着呢!   时父笑她眼皮浅,时母也不反对,她就是不爱憋着过日子。   再说,看那些大家夫人、老太太规矩礼仪板板正正,还有说话藏三分露三分的,她就浑身不自在。   这儿挺好。   行吧,爱住就住着呗!   时母风光又高兴,暗暗可惜,老家还不知道,不然……她给通知一下,一起高兴高兴? 第93章 093 ……   时母一脸跃跃欲试地跟时父商量:   “老头子, 你看咱们是不是给老家去封信,也说说咱们在京里的生活,好叫他们放心?”   时父:“……”   跟这人多少年的夫妻了, 时父哪里还不了解她?   让人放心是假,想在老家炫耀一番才是真吧!   时母也不否认。   “我儿子出息又孝顺, 我炫耀一番不应当?有能耐她们也炫耀啊,要没能耐就洗好耳朵听我说道——   看她们一个个脸上露出羡慕又嫉妒的表情, 我心里比吃了蜂蜜还要愉悦。”   时父:“……”   他家老婆子光是在这儿随口说说, 信都还没写、还没送呢, 就高兴得要飞起来, 时父能忍心拒绝?   而且他们一家来京城也有几个月了,对于乡下的两个儿子以及叔伯兄弟, 时父也是十分惦念的。   按道理说去封信也是应该。   时父袖手,迟疑地道:   “不然……写一封信过去说说?”   时母兴奋地点着头,时父话音一落, 她就急不可耐地去时迁书房, 把墨给儿子磨上。   这样她儿子回家立马就能动笔。   一点儿不耽搁时间, 完美!   这个心急的劲儿, 哎呦, 可叫人怎么说呢!   锦欢找过来时候, 看见婆婆那犹如“捣蒜”一般的磨墨手法,认真而卖力。   “咚~咚咚, 咚~咚咚~”   锦欢:“……”   锦欢眨了眨眼睛,然后面无异色地从婆婆手里接过墨条。   “娘,我正好闲着没事,这墨就交给我来磨吧,爹带着阿九去灶屋烧水了, 阿九调皮爱作乱,娘你去给爹帮把手吧?”   时母压根没发现媳妇是故意支开她的,还推辞呢,说老头子烧个水而已,哪里就用人帮忙了?   倒是媳妇你这边,怀了身子的人爱打盹儿,你不如去床上眯会儿?   锦欢:“……”婆婆太体贴了有时也难为人。   可书房的活,像是磨墨,它多有讲究,婆婆这捣蒜一般的手法……真心不合适啊!   而且,往砚台里倒的清水明显多了,磨出的墨汁色泽也不好。   哪怕瞧出不好,锦欢还是笑,一点儿没说婆婆做的不对不好,只推说她馋嘴了,想吃婆婆炒的豆芽。   这才将婆婆给支走。   怀着身子的儿媳嘴馋,时母非常能理解,然后兴冲冲就奔去杂物房洗豆子发豆芽去了。   锦欢摇摇头,手上按着时迁教过她的法子,细细地磨出墨汁。   为了相公的好墨不被糟蹋,她容易嘛她!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惊心动魄,更多还是细水漫流,家常过日子。   磕磕绊绊、做错事都是难免,但不能逮着错误就大声呵斥争吵,这样小事也变大了。   适当的看破不说破,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长辈也是要面子的嘛!   ***   将豆子泡好,时迁还没回来。   眼看已经差不多到时迁下值时间,时母没忍住,牵着阿九便去院子外头迎他。   望眼欲穿。   好容易盼到人回来,时迁他东西还未及放下,就被他娘抓去书房,信纸都给他铺好,然后递了根毛笔过来:   “诺,笔给你,给老家写信,说说咱们在京里的情况。”   似是担心时迁说不到点子上,她赶紧又补了句:   “我说,你写。”   时迁:“……”   行吧,您请好嘞!   时母嘴巴一通扒拉,十分认真地将来京后的跌宕起伏描绘了一遍,包括时迁的官职、遇到的不靠谱的事,媳妇又有身孕了,当然重点还是……她跟媳妇已经是诰命夫人了。   品级比老家的县令还有高一级。   就问棒不棒?   余下的时光全看老太太一人手舞足蹈地发挥了。   只偶尔话太糙时,时迁会略微修饰一二,毕竟老家人都不识字,以防到时他兄嫂请人念信时太过尴尬。   既然要写信回老家,那肯定锦欢娘家那边也要交代一下。   只是,轮到锦欢时候,她对爹娘有一万种的担心想诉说,又想尽可能打消爹娘对她的忧虑。   话到嘴边,倒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迁握了握她的手。   锦欢冷静了一会儿,这才提笔,将她想说的话亲自诉诸笔下。   旁边时父时母都惊呆了!   两人是都知道儿媳一直有跟儿子读学习念书识字的,但是……这才多久,都能写信了??      老两口是不认识字,看不出媳妇写的好坏,但是看媳妇那拿笔姿态……跟老三是一模一样的。   下笔时候,手也稳。   面不改色的。   等媳妇写完,时迁接过信来看了一眼,就直接塞进了信封。   这就是没问题的意思了。   时母笑得又佩服又自豪。   果然,不愧是她家媳妇,就是比一般人能耐!!!   看时迁要将信封了,时母感觉补了一句:   “三儿你再给信里添一句解释一下,告诉她们这信是你媳妇自个儿写的,不是你代笔的。”   时迁:“……”   他想说不用补这句,画蛇添足,人只要眼睛不瘸,哪个能将这……这矮胖不匀的字认成他的笔记?   眼瞎啊?   只是,等时迁望了望媳妇被他娘夸的亮晶晶的眼睛,他就老实闭嘴了。   许是有人真……眼瞎呢?   ***   信件写好之后,就在时母的催促下寄去了老家。   跟着信件一起的还有几个包裹,装了京城的一些特产。   还有封诰命时天子赏下的料子锦欢也匀了两匹给她娘。   时母心说就这个给亲家,最有面子了,她自己也匀了一匹给闺女,再多她就舍不得了。   至于两个儿媳那边,那是想都不想,寄点吃的喝的就不错了。   东西跟信件寄走之后两天,时母整天寻思,猜老家人收到信后是个什么反应?   晚上躺床上跟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的,自己不睡还搅和老头子一起陪她唠。   把个时父给烦的,眼睛还眯着呢,嘴里哼哼:   “老家离咱们这儿多远你不知道啊,谁知道啥时候能到?”   也是。   时母一个翻身,闭上眼就将事情丢到脑后,还早着呢,该干啥干啥去吧。   时母这边放下了,旁人更没心思惦念了。   时迁在户部当差,冷板凳终于热乎了,还不抓紧时间学习?   下值回来也有事,督促媳妇……练字!   之前他眼睁睁看媳妇写完亲笔信,他就意识到:   有些事儿……真的真的……不能再拖了!   平时媳妇学字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练习,写的哪怕不端正,但是针对新学写字的人来说,也还行。   但是,当媳妇用他教过的字写信,将信堆一起时候,那效果……对时迁这样受过科考检验的人来说,那就有些不忍直视了。   练字,走起!   时迁当晚就将他当初用过的字帖从箱子里全给翻了出来,送了锦欢。   锦欢给他原地表演了个翻白眼。   时迁:“……”   哪怕媳妇翻白眼,时迁也顶住了,亲自看着锦欢哈哈拿起笔临摹。   媳妇要宠……字……也要练。   没的商量!   ***   家里头,小夫妻打个嘴拌也是常事,日日仍旧蜜里调油地过。   工作上,时迁也是有条不紊地进行。   前头好几个月他不是在坐冷板凳,就是跟着前辈屁.股后头打下手,帮忙。   总归忙也有限。   等进了十月,户部主事负责的那堆事情他终于混熟,刚好年景已过大半,顺势忙了起来。   平日时迁大多数负责管理土地相关的事务,要是有出差,他也会领着底下人去办理或者是别人领头,他跟着协助办理。   跟着十一月他又去了一趟京畿巡查,花了十来天的功夫,回来后人都瘦了一圈。   所幸,他经手的账册那都是十分细致,细致到对应的人口流通、土地税,以及是否有发生天灾人祸。   如此下来,他手底下的活那是又细致又精准,一点儿出入没有。   天子看过户部报过来奏折,他自己也翻了几回,心里十分满意。   这才几个月?   眼看着本届状元、榜眼、探花还老实猫在翰林院里混日子的时候,时迁在户部揽的这一摊子事已经做的有模有样!   真不愧是他挑中的人!   天子摸着下巴,模样贱兮兮的。   不过,时迁人再优秀,也丝毫不影响天子对两人立下的赌约(谁先生儿子)抱有必胜的信心……还有决心。   毕竟,天子他也是人,还是男人。   男人的尊严不能丢!   何况,他可是拥有三宫六院的男人,对比时迁这个老婆奴,耙耳朵,只耕一块田的人……稳住,他肯定能赢。   三宫六院必胜!   于是,等晚膳时候,敬事房的小太监端来膳牌,跪在天子面前让他挑拣,天子那是非常之用心。   他眼睛盯着大银盘里面的绿头牌,一边伸手挑拣,看牌子上的刻字,一边在脑子中回忆名字所对应的人……的身材。   这个……瓜子脸,小细腰……不要。   这个……桃花眼,瘦竹竿……不要。   这个……大脑门,丰.乳.肥.臀……妥了!   小太监:???   陛下的口味……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   可不是嘛!   陛下的心思也太难猜了些。   从前陛下不留连后宫,不热衷于房事,她们着急,逮着机会就往宫外的娘家送信,让好好劝劝陛下,为子嗣计,多去后宫转转。   现在呢,陛下肯进后宫了,还对房事十分热衷。   夜夜要召美人陪不说,十晚上起码要八天是要宠幸美人的。   但是,宫里的女人还是急!   甚至,比早前更着急。   只因陛下这选的人……它……   以往得陛下恩宠的都是非常经典的美人,柳叶眉、杨柳腰、容颜魅惑、身段妖娆。   或是妩媚动人,或是性感热辣,或是天女下凡,或是超然脱俗。   再不济也是性子讨喜,天真烂漫,温婉可人。   现在呢?   家世高低不一,容貌美丑不一,只有一点儿相通……屁.股丰满……这可叫人怎么办?   难道要叫她们努力去长屁.股?   一时之间,宫外各个大臣家里不约而同地收到宫里女儿的来信,说是近来皇上他喜欢臀部丰满的女人,叫家里想法子搜集一下非臀的古方或是偏方也行。   不然,她们在宫里就要旱死了!   众大臣:“…………”   大.胸细腰的美人她是不好看还是不好摸?   从来只听说丰胸瘦腰以邀宠的……丰臀……闻所未闻,真是好大一朵奇葩!   陛下这审美……绝了……   底下大臣嚼舌根子归嚼舌根子,非议几句之后还是十分上心地给女儿四处寻摸丰臀方子。   毕竟,如今陛下还没有皇长子,女儿要是得宠,生下皇子……皇长子……几辈子的富贵许就有了!   有那机灵的,还做两手准备。   一边给女儿找方子;另一边,也做好找不到方子或是女儿用方子没用后应对的法子,私底下悄悄寻找屁股丰满的女人,预先给养在府里。   就等下次宫里女儿传信来说她还是没宠之后,家里就把人给送进宫里,献给皇上。   宫外很多大臣派人找秘方,找那丰满美人,动静闹得很大,风都吹到了时迁耳朵里。   旁人许是都以为天子是嗜好特立独行,只时迁依着他对陛下的了解,心中猜到了始末。   想到天子为了一个赌约,不计美丑地宠幸美人,这么牺牲他自己,时迁不由哈哈笑出声来。   他不厚道地瞧天子笑话的时候,也有人刚好在惦记他一家。   ***   原来,是先前她娘口述他代笔的那封信终于送到了老家。   时迁他作为他们村里几十年礼唯一的当官的,他的信引来了很多人瞧热闹。   时宗跟时勇被地里叫回来时候,他两家门口已经被……包圆了。   见他两到门口,人家还问两人咋才回来……墨迹死个人,他们都等他两老半天了。   两兄弟:“……” 第九十四章 ……   兄弟写信回来, 人家比他们这个当事人还热情,这叫人怎么说理去?   时宗是老大哥,他领着时勇拨开人群, 走到最里头送信的旁边。   人家确定兄弟两都到了,这才将信取出。   一边的妯娌两没顾上信, 先将三房寄回来的包裹拆了,看看那边送了啥东西。   结果, 翻半天把包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一钱银子, 赵氏那脸色就不好看了。   孙氏脸上的失望也很明显。   她两这样, 旁边时母的几个堂妯娌就看不过眼了, 说得亏她们两婆婆不在,不然就凭她们两这眼里没人、只知道要东西的媳妇……叫她们婆婆知道了, 只怕当场就能将东西提走。   还给个屁啊!   女眷这边正叫嚷着呢,那边信也念上了。   时宗跟时勇兄弟两还在小声嘀咕,上次人老三在信里还是刚考中进士, 也不知现在他当上官了没有?   这个可以说是所有人最想知道了, 免得出去出去吹嘘说他兄弟/堂兄弟/一起光屁股蛋长大的兄弟/其他各路亲戚在外头当了大官, 却连个官职名都说不出来。   那多尴尬。   人都竖耳朵仔细听着, 便听送信的刚念了几句就提到了这个, 说是朝廷给的任命下来了——户部主事。   底下哄的一下就七嘴八舌问开了。   “户部主事是个什么官?”   “这官职管什么的?能断案嘛?”   “比咱们的县令怎么样?”   ……   送信的也就是普通的商队上的人, 哪里晓得这户部主事具体管啥的,被问的一脑门子虚汗。   好在, 他眼神好使,偷着往下瞥了几眼,发现下面有写一点简单介绍,他长吁一口气。   “咳咳咳”他装模作样咳嗽几声把人稳住,这才继续给大家科普, 说这户部主事主要就是跟钱打交道。   朝廷收上去的各种税收不都要人管嘛,而有收钱必然还要有出钱的地方,户部就是总管这些的地方,时迁也是在这里头干活。   那既然跟钱打交道,那肯定跟断案没什么关系啦。   至于跟县令比?   县令当然比不上咱们的时大人啦,人家这户部主事可是六品。   “啧啧啧,六品官啊,那是厉害!”   有人砸吧着嘴叹呼。   他们本县的县里也才是七品官,这等于说时迁他比县令还大!   虽说官职不能这么比,哪怕是六品官,遇上本地的事情那肯定还是要听县令的,县令跟在户部任职那性质也不一样。   但是,跟乡里人掰扯那么开他们也弄不名白,单纯按品级来比确实没毛病,成吧,念信的给点了点头。   本来对时迁这官职没什么概念的众人一下子就惊叹起来。   乖乖,时迁这可真是了不得了。   上回在家里这边时候,他还只是个举人老爷,如今人家已经是六品的大官了。   老时家的祖坟这是冒青烟了啊!   时宗那眼里的光晶亮晶亮的。   站在这儿的时迁本家那头全都扬的高高的,十分骄傲的模样。   时勇站在他哥旁边,他哥眼睛带光,他学不来,就跟着咧着嘴笑。   然而,大嫂赵氏却黑着脸、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都当官了,还是管钱的官,都不舍得给家里兄嫂寄来一钱一厘?”   赵氏这么诘问,孙氏心里十分赞同,面上只作个委委屈屈不说话的样子。   “我呸,人家凭什么要给你们当兄嫂的寄钱啊?你给人家立下了什么功劳,人家要孝敬你?”   一个本家嫂子忍不住就呸了两人。   “就是,向来只听说过当儿子的孝敬父母,还没听说过做兄弟要孝敬兄嫂的。”   “再说人家时迁管的是公家的钱,想让人给你们怎么寄?贪赃枉法?查出来你是能顶罪还是能去坐牢啊?”   赵氏嘴唇翕动,想小声哔哔一句,却被旁边婶子气势给压倒过去。   “何况,就凭当初人时迁病的躺床上动不了,你们妯娌两却怕小叔子花钱闹分家这事,人家哪怕不认你们都是应该的,还委屈个什么劲儿?”   当初时迁病的那么重,谁不晓得?   兄嫂两家却在这当口分家,骂骂咧咧的,不许给他花钱请医问药,这跟害命都没两样了。   村里都当他这回可能要熬不过去了,结果人家命好捱过去了,这种情况,也就当兄弟的心胸宽广,又念着兄弟从前的情分,这才没结仇罢了。   这种情况下,还敢四六不分,得寸进尺地要东要西?   因着张口骂人的都是本家的婶子长辈,赵氏忍着不服,没跟着对骂。   孙氏红着脸、缩着脖子往后退。   念信的见没人吵嚷了,这才又接着往下。   听说时迁他媳妇又怀上了,大家倒是没多大感觉。   女人嘛,谁不会怀?   也就是跟着道一句喜罢了。   等听到说时母跟锦欢成六品的诰命夫人,哇,大家那反应可比方才听到时迁当上六品大官还要大。   “咕噜咕噜”的跟滚沸的水似的。   简直不敢相信,时迁那个炮仗性子大嗓门的娘还有他那个小媳妇就这么容易地当上诰命夫人了?   就是人家戏文里唱的一杯清茶能喝个把钟头,一个花园子还是能赏个把钟头,每天闲的就吃茶看花混日子的那种?   对比她们这些还在乡下地里刨食的女人,农忙时候那是直接能当男人使,农闲时候也得上下伺候一大家子。光伺候人还不算,还得精心伺候牲口。   人家那日子现在是掉进福窝窝里去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话委实不假!   往后时家三房要再回来,那人家身上都是香味,她们身上却是猪粪味。   这老天也忒不公平了!   这下,连刚才挺身而出的时母那些堂妯娌们心里都泛酸了。   怎么人家就这么命好呢?   想想时迁她娘从前也没比她们高强在哪里啊,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喂猪养鸡样样来。   认真讲起来,人家就是生养了一个好儿子。   好儿子啊……好儿子啊……这些女人抬头望望自家这边不成器的儿子。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好气哦!   *   羡慕时母的其实还是偏少,更多的还是羡慕锦欢。   时母好歹是乡下苦日子熬过来的,现在顶多算是苦尽甘来,锦欢呢,人家年纪轻轻就成了诰命夫人。   成了她们仰望的存在。   再想想她这一路,打小在娘家时候就十分得宠,宠的没边了,家里头连地都不舍不得使她扫一下。   每天只要负责漂亮、高兴就行。   嫁到婆家,人都想着亲爹娘宠她,婆家总不能再惯着她了吧?   结果人陪嫁多,腰杆子硬,婆家这边还真就供着。   这也就罢了。   然后呢,乡下婆娘还没当几天,一朝夫荣妻贵,成了她们羡慕的诰命夫人。   人家这命才真真是老天爷亲闺女,一点儿罪没受,好日子专门朝奔着她去的!   ***   眼看着信念完了,后头都是分派东西。   赵氏和孙氏两人虽然嫌弃东西少,但是拿的时候那是一点儿不客气。   多是一些吃的,像是点心,蜜饯,干果之类。   时母寄回来的东西都是一式两份,好叫两家平分,只有天子赏的一匹缎子是单单给她闺女时夏的,这个在信上时母还特地给写了。   好些媳妇大娘听说了之后,眼睛都变得十分热切,有几人伸手就要摸上一把稀罕稀罕。   孙氏想也没想嗖的一下就将那匹宫缎抱在怀里,不叫人碰。   笑话,这种好东西再叫人给摸脏了咋整?   人家媳妇大娘摸了个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是也能理解,东西珍贵嘛!   但是里头有一个特别爱脸面、爱计较的,见孙氏这样觉得失了面子,她脸子就挂了下来,语气咄咄:   “时勇家的,咋的,咱没那命用这个,连摸一把过过瘾都不成?”   孙氏面色悻悻:   “瞧婶子说的,这要是咱自己的东西,您想咋摸就咋摸,我肯定不带多说一句废话的——   可这不是婆婆特地交代给我家小姑子的东西嘛,别给她弄坏了,回来再怨我们当嫂子的!”   赵氏难得聪明了一回,跟着帮腔弟媳妇。   旁边人也跟着劝了几句。   人家搭理都不搭理,冷哼一声走了。   孙氏撇了撇嘴,小声骂了句老虔婆,就将人丢在了脑后。   ***   跟着热闹瞧完了,人也散了。   时宗跟时勇兄弟两被几个堂伯叫去祖坟烧纸,把好消息告知先人。   余下赵氏跟孙氏将京城寄来的东西分开。   两人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盯的死紧死紧,生怕不小心叫另一家占了便宜。   只是最后那匹宫缎,妯娌两人谁也舍不得送去给小姑子。   那可是皇上的赏赐,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更何况那料子本身质量也好,颜色亮堂,摸起来溜光水滑的。   要能有这么一件料子做的衣裳,那回娘家该多有面子啊!   便是能再裁一块回去给娘家侄女,那侄女的婚嫁都要好很多,嫂子还不得将她们供着?   妯娌两个你看我,我看你,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贪心,一合计,干脆就一分为二给裁了。   小姑子那都是出嫁的人了,凭什么还想占娘家的便宜?   反正只要她们不说,小姑子在隔壁村里也不晓得这事。   这么一想,赵氏跟孙氏索性一二做二不休,裁了一人一半直接给分走了。   兄弟两烧纸回来,问起那缎子,都说已经给妹妹送去了。   孙氏心眼多些,想到她小姑子在家里时候性子就霸道,万一要是从同村人嘴里听到有她的东西,过来闹咋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连早饭都没吃她就直接裁了一小块回娘家去了。   ***   事实证明,孙氏她未雨绸缪得很及时。   时夏第二天中午就从村里人口中知晓她娘给她的料子。   就是那天想摸一摸缎子去叫孙氏撅了面子的大娘,人家第二天中午特地跑到邻村走亲戚,“顺带”从时夏婆家门口绕了一圈,说时夏她娘大老远给她送了好东西。   宫里皇上赏出来的缎子。   时夏听了心里那叫一个激动。   连带她婆婆都对时夏态度好了很多,当天都没喊她干活。   可是,在家等了三天也没等到兄嫂把那宫缎送来,时夏心态就有点崩了。   大嫂跟二嫂那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不会将她东西昧下去了吧?   不能吧?   应该……不能……吧?   心急的不独时夏一个。   时夏她婆婆也心心念念盼着见见人家皇帝赏的宫缎呢,等了三天她心痒的厉害,就拐弯抹角地打听,问她那两对兄嫂怎么回事?   怎么还没送过来呢?   时夏打起精神,笑着应付说他三哥寄过来信件,族里还有亲戚肯定都要上门问的,家里兄嫂这几天估计忙着呢吧!   时夏她婆婆“哦”了一声,没再说了。   到了第四天下半晌,还是没人过来。   时夏彻底捱不住了。   饭都没吃,她换了身新衣裳,想了想又装了几个果子放篮子里提着,跟着她对婆婆打了声招呼,说是娘家村里有人来说她哥嫂叫她回去拿东西。   跟着人就往娘家去了…… 第九十五章 ……   时夏突然回娘家, 打了大嫂子赵氏一个措手不及。   “小姑子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找你大哥有什么事吗?你看你也不跟我们提前说一声,你大哥不知道你要过来,已经下地去了。”   大嫂脸上没个笑意, 嘴巴吧嗒吧嗒个不停。   时夏将篮子里的几个果子递给大嫂,说她就是听说她爹娘写信、寄东西回来, 来看看的。   赵氏心里一咯噔:   小姑子在隔壁村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哪个大嘴巴特地跟她说公婆寄东西回来的?小姑子应该……不知道婆婆给她的……绸缎……吧?   “大嫂,爹娘给拿什么回来了, 京城的东西那肯定都好, 叫我也开开眼呗?”   赵氏讪笑, 说没什么, 就寄了点吃食,几包糕点, 待会走时,我给小姑子你拿一包。   赵氏心虚,就想分一包糕点给时夏好安心。   也是搪塞她。   时夏心眼子多少啊?   一听大嫂这话音就知道, 她大嫂子是真想将她娘给她的东西私吞了吧……二嫂子既然也没说, 那肯定就是两家一起将她东西昧下了。   想明白关节以后, 时夏也不绕弯子了, 直接就张口问大嫂要:   “大嫂你不用瞒我, 我知道娘给我寄了缎子, 东西呢,你拿给我吧, 也省了我大哥再大老远跑一趟送去我们村?”   大嫂还想挣扎,死活不肯承认:   “什么缎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姑子你这态度对长嫂那可不对,等你大哥回来我可得好好说说!”   时夏冷哼一声,将谁谁谁去她们村里说的什么全给交代了出来。   “我婆婆也听着了,现在正等着我将东西拿回家呢, 嫂子你要还不承认,咱们就去找人对峙,要是我误会你了,我当着大家伙的面跟你道歉,要是没误会你……那你就是贪墨小姑子的东西,叫人知道了,不仅你没脸,就是我哥还有孩子的脸面也都叫你丢光了。”   小姑子要找人对峙?   大嫂她不敢。   前几天念信的可是一大堆人在,出去找人对峙,那一准露馅。   时夏将话说的这般清楚,连威胁也上了,大嫂知道她瞒不下去了,由不得她不承认。   大嫂索性将话摊开:   “婆婆她是说要把那宫缎给小姑子你,那又怎样?这东西既然寄到我们家,婆婆又不在,那自然是由我们当儿媳的分配,小姑子你一个出了门的闺女,凭什么占娘家的便宜?”   这话摆明就是占着嫂子的身份耍赖。   时夏跟她讲道理,大嫂死活不听,就认她自己的道理,小姑子就是不能占娘家的便宜,婆婆不在,那匹绸缎就得由她们当嫂子的分配。   不单这样,她还朝二房孙氏的屋子喊:   “二弟妹,小姑子来了,你躲屋里干啥?”   孙氏原本躲在屋里装睡,想避一避小姑子叫大嫂去得罪人的,现在被赵氏叫喊,也只得出来,当好人拉架调和,但是对于东西的归属权,那肯定一样帮着大嫂的话说。   谁叫东西已经被她们瓜分了呢!   眼看两个嫂子蛇鼠一窝,昧下她东西不肯还,时夏气坏了。   要只是一包点心,几封红糖什么的,时夏少不得就忍下了,可这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皇上赏的东西,那多珍贵?   时夏坚决不能让。   两个嫂子又也不肯将东西退给她。   ***   时夏多泼辣啊,直接自己上嫂子屋里去翻去了。   大嫂扯着她胳膊不叫她动,时夏一把甩开,打开衣柜,将衣服往地上扔,一点一点往下扒拉,果然在衣柜的最底下找到了。   只有裁开的半匹。   果然是被两个嫂子瓜分了,时夏眼眶都红了。   她抱着那半匹绸缎就跑,一下子溜去了她二嫂那屋,同样一通翻腾。   先前看时夏翻腾大嫂那边孙氏还悠哉地看笑话,现在轮到自己身上,看着屋子里跟进了贼似的,孙氏脸上渐渐涌起怒气来。   她一把抓住时夏胳膊,手上用力掐着。   时夏不顾被掐被捏的痛,疯了一般在屋里扫荡。   衣柜里,被子底下,碗橱上面,吊篮里……最后在枕头罩子里面找到了比大嫂那边还有小的缎子。   时夏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被她二嫂给用了,心疼地跟什么似的。   孙氏要夺,时夏嗖地一下躲开,抱着两块缎子撒腿就往外跑,头发都叫两个嫂子给薅掉几撮。   等两个嫂子追到大门外,就见时夏指着她脸上的伤口叫大家伙评理呢!   乡下地方就是这样,有一点儿动静,左邻右舍的都能听见,赶着上来瞧热闹。   时夏抱着两块绸缎,在大家跟前诉苦,说嫂子多坏,昧下她娘给她的东西,她亲自上门来要,嫂子非但不给还打她……   人家看赵氏跟孙氏两个眼神就不对了,一个个的仿佛跟正义使者似的,逮着两人开始一通数落。   这个说当人嫂子要有嫂子的样,出门的姑子那就是客,可不兴这么欺负人的。   那个说抢人东西可不对,眼皮子不能太浅,丢你家爹娘的脸。   ……   把个赵氏跟孙氏给臊的,恶狠狠地瞪着小姑子,又不敢出声。   将两嫂子面皮全给揭了开来往地下踩,时夏在人群中那叫一个趾高气扬。   可回了婆家,刚进屋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后悔了,当初没在娘家跟她三嫂子处好关系,婚后她可算是知道婆媳关系了,那大概真是前世的仇家,有空没空就想搅合她日子。   偏她爹娘跟三哥去京城了,留下的娘家哥嫂屁用不顶,她多少还是受了委屈的。   要这样她还没这么难受,叫她心里过不去的是,她三嫂给她娘家那边据说分了两匹宫缎。   可她作为她娘的亲闺女,却只有一匹。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在她娘的心里肯定是没三嫂重了。   时夏心酸不已。   却也明白,人心都是相处出来的。   到底她出嫁了,不能经常陪在她娘身边,而她嫂子却在跟前照顾着,只怕她嫂子如今在她娘跟前比她讨喜多了,往后情分比她这个闺女肯定要越来越好的。   要是当初她能跟三嫂好好相处,哪怕两家相隔距离再远,那肯定还有情分牵系,她自己就不说了,她的孩子以后肯定能沾他舅舅的光。   而不是现在这样,心里空落落的,除了她娘给她点东西,余外只言片语都无。   时夏哭得眼睛都有些肿了,就没出去。   外头她婆婆可还等着见一见、摸一摸皇上赏的缎子呢,见儿媳妇一直不出来,她干脆直接进门去,问时夏娘家那边怎么样?   亲家可是有什么交代?   时夏她婆婆一边问,眼睛一边在屋里四处瞥,找东西呢!   时夏擦了擦眼睛,对婆婆来意心知肚明,赶紧将缎子拿出来给婆婆看看,又说她娘很关心她,她两个兄嫂家里都没有,独她有。   极力表现她爹娘对她的重视。   时夏婆婆听了就很满意,频频点头。   儿媳妇爹娘重视好啊,她爹娘跟有出息的三房在一起住,她爹娘越重视她,她们家这门亲戚才越牢靠,将来她孙子也能借个助力。   时夏见婆婆摸着缎子不松手,忍着心疼,还是将从二嫂屋里搜出来的那一小半的缎子给了婆婆。   如今跟娘家大嫂二嫂那边算是彻底闹掰了,往后更是一点儿指靠都没有了,虽然道理上是大嫂跟二嫂理亏,她大哥跟二哥回来知道了肯定要数落嫂子几句。   可是男人嘛,她嫁人之后总算是了解了,只要女人哭上几句,说说家里的艰难,说也是为家里着想,他两哥哥肯定就顺着□□往下爬,事情就揭过去不提了。   所以,她现在可不能再得罪婆婆。   得说,一物降一物,当初任性骄纵的小姑娘嫁了人之后也终于学会了妥协,学会了讨好,学会了家务,学会了曾经她爹娘教她怎么也教不会的道理……   这就是生活。   ***   当时家这边为了一匹宫缎闹得好大一通笑话时候,锦欢娘家那边气氛要温馨的多。   盖因收到亲闺女的信,听到了女儿一达通的贴心慰问,魏三跟米氏心情那叫一个美。   还有魏旭也是,他姐夫给他从京城寄了不少书过来,说要是学得好,等明年就写信推荐他去县学读书。   魏旭一时豪情万丈。   再有,知道闺女又有身孕,亲娘米氏可算是放下一桩心事了。   虽然她跟她男人不在乎闺女有没有儿子,但是架不住时下就是谁家都要儿子传宗接代,女人得生了儿子在婆家才算站稳脚跟。   余下女婿升官……哦,也还行。   等晓得闺女成了诰命夫人,魏三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呦呦,我闺女就是厉害。”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魏三夫妻两个在这边吹上了女儿。   锦欢她弟魏旭瞧着父母这样吹嘘他姐有些看不过眼,好歹说了句实诚话,说她姐能当上诰命夫人那是他姐夫给力。   院试、乡试、会试、殿试都是人家姐夫考的,厉害也是姐夫厉害。   他姐能当上诰命夫人算起来那就是命好。   功劳大半是姐夫的,不兴这么欺负人家啊!   魏三白了儿子一眼,说他闺女命好那就是顶顶厉害的啊!   命好,旺家,又旺夫!   要不时迁只怕坟头都长草了呢!   魏旭:“…………”   *   自家欢喜完了,魏三就拿着信去村口那棵大榕树下找人吹嘘起来:   “我闺女现在都会写诗作画了……谁吹牛了,你看……这不就是我闺女亲手给咱写的心……想看诗和画啊……这可不行,我闺女如今是官家官太太,她的字画可不能留落外头……珍贵着呢……”   “那是,我闺女顶顶厉害,如今都是诰命夫人了……六品的……比县太爷还要高呢!”   “你们都要生儿子,还总说我偏袒闺女没用,现在咱们比比看,你们那儿子可有我闺女出息?”   “我闺女能给我挣面子,你们儿子除了会跟你们争房子、争田地,跟她媳妇一条心气你们以外,还有什么好的?”   ……   魏三这嘚瑟的欠揍模样,可把一周人都给呕死了。   米氏那边也裁了一块宫缎去娘家显摆去了。   说起来,米氏真的是享了一辈子的福,从前是她亲爹娘给她操心,哥嫂在家都得让着她,后来又有魏三。   这辈子,说起操的心,也就是盼着她闺女能生个儿子这事了。   要知道当初米氏自己都没在乎过有没有儿子,没想到在闺女身上揪心了许久,还不知道啥时候她闺女能叫她放心。   锦欢她姥姥乐得拍手笑,说这是报应。   “当初我在你这讨债闺女身上担心了多少,偏你不当回事,还嫌弃我烦,现在可算是知道个中滋味了吧——   该!”   米氏:“……”   她娘如今动不动就挖苦她……果然,她再不是她娘的贴心小棉袄了。   锦欢外婆翻了个白眼,说棉袄上了年纪,不缓和了,咋贴心?   米氏当胸中了一箭。   总的来说,不算被她娘怼的话,这趟回娘家还是十分美好的体验。   两个嫂子对她十分殷勤周到。   谁叫她嫂子也有闺女,且还没许人家呢,这缎子一出手,那顶大用了!   就看在这份上,哪怕曾经锦欢两个舅妈对米氏这个懒散的小姑子有再多意见,现在也没了。   锦欢会想给她娘送宫缎,用意也就在这儿了:   她娘在娘家那可真是享了很多福,她舅妈哪怕心里有些不满,那也是人之常情,大面上两个舅妈做的那真是没的挑。   锦欢投桃报李,正对了两个舅妈的心意,一时间各人欢喜。   只除了魏家老宅那边,可是现在谁又在乎呢?   *   老家收到信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底了。   彼时,京城里逞强好胜的天子在经历了天天大鱼大肉,宠幸臀.部丰满的美人,苦巴巴委屈了自己几个月后,他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他后宫里的一个美人终于,有,身孕,了。   大喜啊……真是天大的喜事!   不枉费他辛辛苦苦努力、卖力了那么久。   他真是……太难了!   要不是碍于帝王威严,天子他恨不能……哭出声来。   后宫美人把出身孕的第一时间,天子就把时迁给宣进宫了。   “时爱卿啊,今儿朕后宫里的一个美人被太医诊出怀有身孕了……哦!”   天子摸着下巴,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得意。   时迁:“……”所以,陛下这是特地宣他来炫耀一下的?   时迁眨了眨眼睛。   身为臣子,为君分忧说他的职责所在,既然陛下不太自信,有被鼓励的需要,那他自然该……好好地……为君分忧! 第九十六章 ……   身为臣子, 为君分忧是他的本分,既然陛下不太自信,有被鼓励的需要, 那他自然该……好生为君分忧。   时迁眨了眨眼睛,目中瞬间带上一股钦佩, 而后竖起一根大拇指,诚心地夸赞道:   “陛下~果然厉害!”   “也是, 陛下正值壮年, 年轻力盛, 身强体壮, 后宫娘娘育龙子是必然,是臣大惊小怪了。”   天子:……话说的没毛病, 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天子晃悠了一下脑子,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拂开,又跟时迁提及之前他们那个赌约。   “虽然朕这边晚了几个月, 但是朕一定会后来居上, 你等着吧!”   时迁:“哦!”   时迁跟天子一块混久了, 早没之前那份战战兢兢, 听天子这幼稚的逞强好胜之语, 时迁一脸平静地“哦”一声, 态度十分之……敷衍!   音调平的无一丝起伏。   天子:据说嘲讽的最高境界就是“凭你千言万语,我自岿然不动”, 看时迁这般平静的模样,他感觉……有被被冒犯到。   于是,天子嘴巴也开始毒起来:   “朕觉得爱卿你夫人这胎肯定又是个贴心小棉袄,你先做好准备。”   时迁:“……”   “时爱卿,别挣扎了, 你命里就该生女儿。”   来啊,互相伤害啊!   时迁:“……”   过分了啊,虽然他媳妇生儿子或闺女他都欢喜,但是还是希望这胎是个儿子……这样爹娘安心,媳妇安心,远在老家的岳母岳父也都能安心。   ***   时迁今儿从宫里回来的时辰较之往常要……早的多。   锦欢就觉得不大正常,问他今儿是不是惹皇上生气了?   时迁摇头。   要生气也该是他生气才对。   “那怎么……那皇上今儿找你进宫做什么的?”   时迁:“宫里的一个美人有身孕了,陛下找我分享一下好消息。”   锦欢:“???”   美人有身孕第一时间找她相公做什么?   “又不是你的孩子,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做这事不怕引起你媳妇我误会啊?”   天子若不是天子,只是一般的兄弟朋友,且夫妻两个又没有很多信任的话,这肯定要惹人家里媳妇怀疑是不是男人在外头的私生子,严重点不得干架啊!   锦欢一瞬间对天子那感觉真是……无法言说,这要不是天子,换个人她都想问问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至于天子早前跟时迁那赌约早被锦欢忘到脑后了。   时迁看着媳妇,眼睛眨了又眨,表情就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虽说皇上找他炫耀这种行为是不太高明,但是人家也没到媳妇想的那么脑子有毛病的地步吧?   再跟媳妇细致一说,晓得媳妇把先前陛下那赌约给忘了,时迁方恍然大悟。   对哦,媳妇近来记性是不咋好。   怀身子了嘛,也是……记性不好是常理。   时迁就打趣她,说家里他挣的私房钱全上交给她收着了,要不暂时先给他还回来叫他收一段时间,免得媳妇收着收着……将收钱的地儿也给忘脑后了。   锦欢抬头望着时迁,扯了扯嘴角:   “嘛意思,是不是想吐槽我一孕傻三年?我要不是给你生孩子,我能这样?时迁你没良心、负心汉……”   时迁:“……”   我去,我干啥了我就突然没良心了嘛?   时迁无比怀念以前那个乖乖等他回家,在他怀里扮娇弄憨的软小媳妇。   媳妇怀阿九那会儿他多忙啊,忙着准备乡试一个月就能回来两天,白天还要帮爹干活,跟娘说说话,能陪着媳妇的时间也就晚上,他媳妇就趴他怀里说些贴心话,偶尔使使小性子要他哄。   多乖啊!   哪像这个,整一个磨人精!   当然,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还是得好好哄,谁叫媳妇现在是在为他辛苦呢!   锦欢的肚子已经显怀了,时迁便小心地从身后伸出双手揽住媳妇,一只手揽着她腰,一只手握着锦欢的手够到他嘴边,拍打:   “是我嘴巴笨不会说话惹媳妇你生气了,就罚媳妇打‘它’消消气,可好?”   两人脸贴着脸,时迁说话时的热气一下下往锦欢鼻尖、脖子蹭去。   肌肤相贴,呼吸交缠。   锦欢的脸不自觉地升温,布满红霞,偏她不自知,还绷着脸故作无动于衷,时迁心里那叫一个稀罕,恨不得亲上几口。   ……然后,他一低头,就亲上去了……   手也不大老实,上下摩挲揉捏,用那水磨功夫撩拨她,都是成亲好几年的男人了,当初那个青涩规矩的少年郎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光阴教出来的这个……忒磨人!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泛起……   锦欢闭着眼睛,呜呜咽咽的……犯……犯规……她还在生气呢!   一番气喘吁吁之后,炸毛的小媳妇又恢复了那个娇娇软软、眼底含情的人儿。   时迁抱她在膝上,用力夸她:   “我媳妇超好!人美心善,给我生儿育女辛苦操劳不说,照顾我跟爹娘闺女既周到又贴心,我有媳妇你在身边就觉得特别特别满足。”   锦欢趴在时迁胸前,感受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红着脸,心中暗暗欢喜。   跟着,她脸贴在自家相公胸膛上,双手圈住他脖子,小声呢喃:   “有相公在身边,我也特别~特别~欢喜啊!”   ……   ***   孕妇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且因时迁哄的好,伺候的小媳妇舒舒坦坦的,后面几天天天都是暖阳倾城,春风桃李!   锦欢看他时候,眼神总是水润润、亮闪闪的。   时迁心里那个美,看媳妇时候也是温柔小意,在书房里忙完了公务,再看会儿书,余下个把时辰不是给锦欢肚子里的孩子念书,就是握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习字。   感受字在笔下的起承转合,笔锋浓淡。   小夫妻两个甜甜蜜蜜的,连亲闺女……都要插不进去了。   阿九如今能跑会跳,家里院子统共就那么点大的地儿,又没有同龄的小孩子跟她一起玩,家里便搁不下她了。   总跟爷爷一起出去溜门子。   她小人精一个,嘴巴又甜,见着谁都亲切地喊人,在外头混得风生水起。   回来还想跟她娘炫耀一下她的能耐,结果,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再回来就见总跟她一头的亲爹叛变了……   亲爹跟娘亲好上了,有点儿空就你瞧我,我望你。   从前大家都抢着抱她,现在呢……一个都想不起来她……   爹娘两个一起将她忘到了墙根外。   不对,还有弟弟。   爹、娘跟弟弟三个一起将她忘到了墙根外。   呜呜呜……她太可怜了……   小姑娘有危机感了,这两日爷爷再要出门去溜达,她就不再跟着了。   但是人家也不是用过就丢的主儿,天天还抽空陪她爷,等他爷吃过饭,饭碗一搁,她就迈着小短腿蹭蹭蹭地走到她爷身边,仰着头问:   “走啊?”   这边问那边就答:“对啊,阿九一起啊?”   小姑娘摇摇头,牵住她爷的手,“不去……爷去……阿九送你……”   真把她爷送到大门口。   然后晃悠着她的小肉手跟爷爷再见,还让她爷跟另外几个爷爷告恼,说她有事,暂时不陪他们了,叫他们别太想她。   时父乐得不行,指着她笑“小人精!”。   送走了她爷,阿九就跑去书房待着,跑亲爹腿上坐着,扒拉着时迁衣袖。   不动,也不说话,就安静坐着。   锦欢过来的时候,她眼巴巴望着,有点儿想叫娘抱,但是想到娘怀着弟弟,奶说不能碰娘,她瘪瘪嘴,就还委屈地坐在爹腿上。   一天两天的,时迁还当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也就由着她了。   谁知小姑娘耐性忒好,一连四五天都这样,天天搁书房里闷着,也不跟她爷出去放风了。   时迁就有点儿担心,是不是在外头让人给欺负了……也不对,有孩子她爷看着,不可能啊!   先问,孩子抿着唇还不说。   等当爹的问的急了,不说不行的时候,她耸了耸鼻子,小嘴叭叭地开始控诉爹娘。   “这可是你们叫我说的啊……那你两好好算算……你两多久没陪我了。”   阿九像她娘,小小年纪,心里一心的数,心里头堆了一本小账本,一页一页的记的清楚着呢!   就见她小手扒拉着亲爹嘴巴,将唇瓣往一起拧,语气凶巴巴的:   “你,以前,吃完饭……带我骑大马……牵我去看花……现在呢?你瞅瞅……你多久没哄我了?”   “一天到晚的……就晓得跟娘两个……挤眉毛、眨眼睛、摸手手的……”   锦欢:“……闺女,咱先松松手,放过你爹那嘴唇呗?”   阿九瞄了一眼狼狈的亲爹,发发善心,放过了亲爹的嘴唇,往他头上作怪去了。   时迁抿了抿嘴,说闺女不讲道理:   “……那不是你嫌家里闷,在家里待不住,自己想出去玩的嘛?”   “你人都不在家里,他上哪里去陪她玩哦?”   哼,你两就是眼里没人……有空没空地就知道自己腻歪,都不晓得把我这个宝贝姑娘搁在哪墙角凉快去了?   还是扔墙外了……   说弟弟也讨厌,有弟弟了娘都不抱她,也不叫她抱着娘了。   “娘上次抱我是什么时候……我都不记得了……”   阿九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清澈的眼睛里一片迷茫,好似真的在回想她娘上次抱她的情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前面小丫头小嘴叭叭地使劲儿说,跟小大人似的,锦欢听着还想笑,直到她眨巴着眼睛说最后那一句“想不起来”时,孩子那认真又迷茫的眼神一下子戳中了锦欢的心。   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她说想不起来那就是真想不起来了。 第九十七章 ……   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她说想不起来那就是真想不起来了。   锦欢仔细想了想, 好像打从她怀上,为了稳妥起见,确实没怎么抱过闺女。   而且, 打从怀上,她婆婆怕阿九人小不知事, 不小心踢着她的肚子,也不她跟相公带阿九一起睡了, 晚上都是婆婆在带着睡。   白天也是。   不怎么叫阿九靠她身边, 总是用些好吃的好玩的将阿九的注意力往别处引。   婆婆也不是说就不疼闺女, 就是单纯小心谨慎, 怕小孩子不知事、没轻没重、不小心推到自己打到自己。   然后,这么算起来的话, 她们娘儿两个也有好几个月没怎么亲近了,阿九不过两岁多,几个月前的事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记得清?   难怪小丫头最近这么缠人。   缠人的小丫头一脸想要娘亲抱抱又不太敢靠近娘亲的表情, 锦欢心疼的呦, 一把搂着闺女在怀里, 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小丫头的背。   安抚闺女。   是她对闺女有所忽略, 叫孩子心里担心了, 这么一想, 锦欢心里头就愧疚上了。   虽然嘴上各种嫌弃闺女,但是不代表她真的不喜欢闺女啊, 相反,闺女是她跟时迁两人的头一个孩子,倾注的心力、感情那肯定是百分百的。   所以,看到闺女这个样子,锦欢眼眶就红了。   时迁听着阿九那句“不记得”也心疼, 将闺女从媳妇怀里抱过来,一把将她架在肩头,原地飞转几圈,又在屋里头绕了个圈,玩闹一阵子。   阿九果然高兴起来,嘴巴也不噘了,整个人兴奋地“哇哇哇”地大喊大叫。   时迁将人哄的高兴了,才有空想别的。   他垂着脑袋,看着闺女明亮清澈的眼眸,心中思索着闺女的变化。   明明之前他忙的时候,也不能常带她,那会儿她还是高兴,还常不常地跟她爷出去溜门子。   有几回,他去外头出差,那会儿他闺女就特别乖,他走时候还拉着他袖子保证,说是会好好听娘亲爷奶的话。   明明之前没这么粘人的。   现在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时迁垂着眼睛,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忽地他心头一动:   阿九先前可是不止控诉了他跟媳妇两个人,好像还有她……“弟弟”,所以,是不是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引起了闺女心里的不安了呢?   时迁跟锦欢两人小声了交流了一下,锦欢心里就信了三分。   这样就很说得通了。   说到底,还是多出来的一个孩子叫她心里起了危机感。   而且,肯定不是孩子一个人的胡思乱想,那必然是大人做的什么事情叫她感受到了不同,才叫她有这个反应。   锦欢想明白后,滋味莫名,还是拐着弯地跟闺女试探起来。   她坐在闺女旁边,先亲了亲她左右两边脸颊,而后问道:   “闺女,那你先回答娘一个问题,谁说娘肚子里的是弟弟的?”   “奶啊,奶说娘肚子里怀了弟弟,不能碰。”   “那你喜不喜欢弟弟啊?”   阿九这回回答地慢了,仔细在脑子里过了好几回,她常跟她爷出门溜,认识的小伙伴里,十个有八个要是有弟弟那都是要抱怨的。   说是有了弟弟后,家里就不疼她了。   不光是听,就是她自己在外头亲眼都见到过几回。   只要跟弟弟有争执,大人总是一溜烟的站到弟弟那头,这个说“弟弟还小,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那个说“弟弟是男娃,男娃就比女娃珍贵,不能跟弟弟抢”。   又或是说“等你出嫁,弟弟是要背你出门子的,等你成了人家的媳妇,还得要靠你弟弟给你撑腰,所以必须对弟弟好,不然你将来就没娘家靠了。”   听人抱怨的多了,弟弟这种生物……阿九她表示有些累觉不爱啊……   本质上说,阿九还是个实诚的小姑娘,她没昧着良心说喜欢,但是想到弟弟是娘亲辛辛苦苦怀的,她又说不出非常讨厌的话来。   所以,她就皱巴着脸不吱声。   这个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阿九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弟弟或者妹妹并不十分欢迎。   *   锦欢跟时迁相互对视一眼,有些头痛。   如果锦欢还没怀上,那么两人肯定要考虑闺女的想法,会先做好闺女的工作,等闺女对弟弟妹妹抱有期待,两人再要孩子。   可是现在锦欢肚子里已经怀上了。   这种情况下,两人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让阿九真心接受这个孩子。   这会儿,夫妻两个还是有些庆幸,发现的早,阿九这会儿只是听得多了,对弟妹的态度有些许介意,再加上夫妻两个有点儿忽略她,她的介意这才表现了出来。   要等她心里对弟妹的成见深了,孩子还没出生,她就先讨厌上了,往后对两个孩子那肯定都不好。   只是,怎么叫她更好地接受这个即将出生的弟弟妹妹,这是个问题。   怎么叫她更能接受这个还未出世的宝宝呢?   这么点儿的孩子,你跟她摆道理,那是怎么都说不通的,只能用孩子气一点的方式去打消她心里的顾虑。   她不是怕爹娘更疼弟弟不疼她嘛?   那就叫孩子觉得她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锦欢就跟阿九说,她只是怀孕了,可能是弟弟也可能是妹妹,想生下他/她,也只是觉得家里只她一个孩子太孤单了些,叫生个弟弟或者妹妹来陪她的。   阿九坐在她爹腿上,歪着身子听她娘说话,听完了转过头来一脸迷惘地看她爹,眼睛雾蒙蒙的:“是这样吗?”   时迁态度特别诚恳,语气万分确定地回道:“对啊,就是这样。”   “你看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你是不是觉得没有能一起玩的小伙伴,特别孤单?”   阿九眨巴眨巴眼睛:“是。”   “对嘛,因为家里只你一个孩子没有人陪着一起玩,所以你老是在家待不住想往外跑,我跟你娘就商量一下再生一个陪你,甭管是弟弟妹妹,只要能陪你一起就行——”   “再一个,等你长大了,爹娘老了,到时候只有你一个人爹娘也不能放心你啊,所以再生个弟弟或是妹妹,这样你还有个亲人相互帮衬着,我们才能放心你啊。”   阿九听说爹娘生弟妹的初衷还是为了她,她高兴地尖叫起来,“吧唧”“吧唧”地在她娘脸上亲了两口,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亲完之后,她还又跟爹娘反复确认了几遍。   “真的是这样嘛?要是弟弟或者妹妹、不听话……抢我娃娃,弄坏玩具……爹娘你们不会说我是姐姐,叫我让着弟弟?”   锦欢跟时迁两个挨个保证,绝对没这回事。   “要是弟妹不成器,调皮,弄坏你东西,就将她交给你管教,我们阿九是个懂事又能干的好姐姐,肯定能教好弟弟妹妹的对不对?”   “对、对”阿九一拍手掌,嘴里咯咯咯笑着,不知道多高兴。   有些时候,兄弟姐妹之间的事情,甭管爹娘怎么处置,那孩子总还是觉得偏了对方或是哪一个。   所以,这夫妻两这会儿就开始给闺女甩锅了,将孩子交给姐姐,孩子小时候那都是可可爱爱的,交给她管了就不信她能舍得打。   等孩子长到四五六岁猫嫌狗厌的时候了,那会儿他姐就算揍,那也是不怕了。   小丫头压根不知道爹娘这会儿就往她头上套套子,整个人处于正兴奋中,乐得手舞足蹈的。   锦欢跟时迁两个也是长吁了一口气,可算是搞好了!   ……   ***   经此一着,锦欢跟时迁两人平日里就很注意闺女的心理状态,生怕她又在哪听了闲言碎语或者是看见了什么心里再起波澜。   哪怕时迁白日忙着当值,锦欢怀了身子不方便,两人也不撒开手将孩子全交给爹娘带。   像是白天时迁在忙的时候,锦欢就捧着本《论语》读给阿九听,按着时迁给讲的意思讲给阿九听。   也不管孩子现在能听懂几句,又能记住几句,左右先教着……   等晚上时迁回来,有时候一家三口一块儿在书房里头读书、念书、听书、习字,有那么一两日锦欢偷懒,时迁跟闺女在书房两个人说起悄悄话。   当三个人的小团体中,有两个人说起悄悄话,那么悄悄话的主角差不多就是小团体中余下的那个了。   这父女两自然也不例外,围在一处吐槽她娘/他媳妇。   这个说她娘亲大部分时候温柔……有时候就好凶。   那个说他媳妇嗯还是挺好了……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就是有点儿……懒。   “你娘亲她仗肚行凶,今儿的字帖又没临摹……”   阿九:“……”   *   在闺女面前说这个也是时迁……不得已而为之,谁叫他媳妇写的一手……狗啃的字。   要是不好好练,他真瞧不过眼。   偏媳妇哪哪都好,就是不爱练字,之前有他看着还好,现在因着怀上了,叫她找着借口了,时不时就溜了。   你要勉强人家,人家那理由可充足啦:   什么我现在不是正替你怀孩子呢嘛,腰酸背痛不能久坐,对,今儿就算了吧,有事儿明儿再说。   明儿又有任务啊?这不行啊,那不是你儿子在我肚子里造反呢嘛,再往后推几天吧?   又要写字,你儿子今儿犯懒。   ……   最后你要还硬是要勉强她,她嘴巴一扯,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骂道:   时迁你没良心——”   “我还在给你生儿育女呢,你就这么对我合适吗?”   时迁哪里顶得住?   一叠声地认错,我的错我的错,不合适不合适……   时迁着实是没法子了,他是没辙了,这不,就从闺女这边入手了。   媳妇是吃准了自己不忍心拿她怎样,但是,就不信她在闺女面前也好意思犯懒。   时迁就跟闺女商量,说要把娘哄好了叫她好好练字,那过几日就带她出去玩。   这诱惑……很可以,阿九果断接了任务。   然后,阿九带着几分同情与讨好的笑,把亲爹给买的小零食往她娘怀里递,给娘吃。   “娘乖,听话,好好写字,写好字阿九带你出去玩去!”   锦欢:“……”   时母乐得抱着阿九一顿猛亲:“哎哟,奶的乖孙女哎!”   ***   进了腊月,离着年就很近了。   一到年底,那甭管是在哪个地方工作,都是忙得要命。   户部那边尤甚。   年底嘛,要清点库房,这些都是各司的主事领衔办理,时迁自是要忙活。   又因前面京畿巡查的时候,时迁做的比较细致,又被老尚书看重,跟着要忙各地收上来的税收汇总。   时迁这边忙的脚不沾地的,那边天子可就幸福多了。   人家忙的要死要活的,他作为天子,只要坐享其成,等人把东西做好汇总交给他看就成。   要么说天子这宝座,历朝历代吸引了那么多人不要命似的前仆后继地往上追呢,地位高不说,只要用人得当,你就可以特别轻松。   眼下天子就是这样,他年前打击了国丈跟国舅两脉,将朝臣的阵营彻底打乱,如今就没什么大威胁了。   眼下只要把朝中各项政务理清,等后面几年慢慢的他的一切想法都可以实施了。   因而,天子此刻还是很轻松的。   放松的方式就是多去后宫转转,因天子奋力耕耘,身体又没毛病,于是临近年关时候,宫里好消息相继传出。   接连几个后宫妃嫔怀上身孕,一时间天子得意非常,前朝后宫的气氛都要喜庆很多。   天子更是暗搓搓地等着赢过跟时迁的赌约。   毕竟,他这边可是有好几个有身子的女人,而时迁那边只有一个,怎么说都是他胜负更大些!   天子等啊等,等到了来年暮春…… 第九十八章 ……   天子等啊等, 等到了来年暮春……人家时迁家里的还没生呢,他的后宫就先热闹上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何况,是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的聚集地。   说起来, 也不奇怪,毕竟如今后宫还没有皇长子, 因而怀了身子的那四个都有机会,谁不想自己生的那个才是皇长子?   皇长子啊, 自古以来就有“立嫡立长”这样的说法, 所以将来立储皇长子就占有天生的优势。   这种优势, 不像帝王的爱宠或者拼命挣来的权势, 可能今日有,明日就没了。   皇长子的优势, 那是只要你活着,你就牢牢占据独特的地位,受到的注意跟关爱那比是非同寻常的。   尤其是现今皇后娘家失势, 人又没了斗志, 宫务都懒得管理, 跟天子情分也就一般般, 目前看来嫡子很大可能不会有, 便是有了, 那威胁也不大。   所以,皇长子的分量就更重了。   谁能不动心?   有欲望, 那就有斗争。   不单是有身孕的肖想,那没身孕的,尤其是没身孕还家世好的妃嫔心里更惦记这块大蛋糕。   哪怕她还没怀上,但是这丝毫不妨碍她出手,把可能占据皇长子位置的人给清理掉, 把位置给她将来的儿子留着。   然后……后宫里的气氛忽然就紧张肃杀起来……   后宫啊……这一座埋葬多少女人青春岁月的城,从来都少不了争斗。   早前后宫因天子一视同仁,对哪个妃嫔都不甚搭理而风平浪静过一段时间。   大家姐姐妹妹的相处,你浇湖来我赏花,你赏花来我扑蝶,倒也和气的紧。   而现在,眼见天子对后宫热衷起来,且对有身子的三个妃嫔明显另眼相待,隔上一段时日就有赏赐下去。   而且才刚诊出身孕来,四个人就各提了一个品级,多惹人羡啊!   惹人羡啊……那就要搞事。   暗地里的算计一个接一个,你来我往的,那叫一个热闹。   皇后作壁上观,不知是心凉了不想折腾了,还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先下场的都是浮躁的、耐不住性子的,这些人闹出几回风波出来,但是都没能给四个有身孕的妃嫔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而城府深的、身边有军师给支招的几个还隐藏在幕后,悄悄地在等、等更好的时机,一击即中……   ***   后宫里头大家一起搞事,闹了几回,孩子虽然都没问题,但是天子还是生气。   下早朝之后,天子把后宫的妃嫔全都聚集起来,除了皇后,其余的全被他臭骂了一顿。   皇后之后宫之主,哪怕跟皇后没有多少情义,该给的脸天子还是给。   私下“教育”了皇后一顿,对普通妃嫔那就没什么顾忌了,该怎么骂怎么骂,怎么凶怎么骂。   骂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痛快了,天子才拂袖离去。   临了天子拂袖而去之前又告诫她们一回,要有人敢闹事就要狠狠惩罚她们,而且要实施株连,大家一起罚。   宫妃们面上都诚惶诚恐,跪在地上认错,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皇上是在恐吓他们。   要是有一个人搞事,就要连累大家一起罚,谁来伺候皇上呢?   皇上能乐意?   没人把皇上这个威胁放在心上,收手是不可能的,在宫里的女人,想不算计,怎么可能呢?   不宫斗的女人还能算是宫妃?   不过,皇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现在皇上才刚发过一回脾气,那肯定不能再顶风作案。   且再等等……   因而,后宫里就又“暂时”消停下来。   ***   天子可不晓得他大发雷霆一回换来的结果只是宫妃们的几日敷衍,反正他教训了她们一回之后就丢开手了。   实在是顾不上理会这些女人家的争斗,他有更大更重要的事要愁呢!   因着今年开春,总共也没下过几场雨,京郊的百姓急的要哭,天子跟着着急上火。   他如今正一门心思地盼着谷雨时节快些到来。   春雨贵如油,此刻农田中的秧苗初插、作物新种,正是急需雨水滋润的时候。   “时雨乃降,五谷百果乃登”这是经验。   眼看一天天的不下雨,天子整个人焦躁起来,朝上日日问,下了朝也找人进宫仔细问地里的情况。   又跟着一群人商议,若是迟迟不降雨,怎么处理妥善,减少地里的损失。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很叫人上火。   时迁算是皇上的心腹,这些事情他全都参与其中,作为从农家出来的孩子,他自然知晓庄稼对百姓的重要。   庄稼塌了,那百姓得将近大半年都得勒着裤腰带过活。   时迁心里也愁,饭桌上吃饭都显得胃口不大好,匆匆用了几口便搁下了碗。   面上带着愁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孩子一般是不浪费粮食的,很多会剩饭下来……时父顺手将儿子的碗端过去,用筷子将时迁碗里的米饭拨到自己碗里。   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没谁舍得浪费粮食,况且是自己亲儿子的,那就更没有嫌弃的道理了。   将碗里的米饭拨完了,时父才将碗放下,碗里的米冒尖了,他拿筷子将米饭往下压了压,嘴上问着:   “……怎么,外头的差事不顺心?还是被上司骂了?”   锦欢咽了咽饭菜,心说肯定不是叫上司骂了才这样,要是差事没做好挨骂他只会将晚上加班加点地努力,弥补不足,不会将愁容带家里来。   果然,时迁就摇头,说不是。   时迁行事会注意拿捏分寸,像是户部里头遇到的事情,他一般回来是不跟家里人提的,但是农事的事,跟家人说说倒是没妨碍。   反正,这也不是秘密。   时迁就说起今年开春以来没什么雨水,导致京郊春耕不利的事情。   “原是为这个,我跟你娘先前还说呢,今年这天看着可不大好,肯定影响庄稼。”   就是这个道理,田地可是农户的希望。   时父跟时母都是乡下出来的,哪里补晓得农户们遇到这种天气的心情。   时母点点头,“对啊,幸好咱家现在在京城这边没田,不然我跟你爹也要愁的睡不着觉了。”   时母这会儿全在庆幸家里还没买田,本来家里攒了些银子准备买的,但是因着京城的良田着实不好买,能简单买到的田都不太好。   本来她还犹豫是不是要买几亩,哪怕是差一点好歹算是资产,还是儿媳劝她说再等等看,这才将买田的计划搁置下来。   老太太拍拍儿媳的手,一脸庆幸,说多亏儿媳劝了那几句,否则她这会儿怕是头都愁大了。   “儿媳你往后心里要有什么想法可要全都说出来,不要怕我不高兴——   咱们都相处这么久了,你知道我这人不说假话,你有什么想法都只管说,娘只有感谢你的,绝对不会生气。”   锦欢也没想到这么巧,听婆婆这么说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时母却不觉得是巧合,她坚持认为儿媳就是旺家,从儿媳嫁到家里来这么长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桩桩件件都验证了这个事情。   有些人她就是命好,运道好,时母深信不疑。   说着说着话题别扯远了,锦欢见时迁脸上还是愁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问问时迁怎么想的?   时迁说眼下能做的唯有两样,一个是看老天心意,还有一个便是做好引河水灌溉农田的准备。   若是过个几日、十几日仍旧不下雨,那么只能施行灌溉之法了。   锦欢便劝道:“既然这样,再跟皇上他们说起这事时候,相公你就把你的想法跟皇上讲清楚了也就是尽到你的能力心力了,余下能做的就是尽量把损失减少,相公你也别太难受了——   再一个,你们也别忘了注意安抚百姓情绪,现在这种情况大家肯定都十分焦躁,要是闹出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时迁一拍脑袋,还真给忘了,都在焦虑、想法子,倒是忘了没有具体对措之前防着百姓闹事。   这其实也有点男女思维的差异性在里头。   皇上跟时迁他们大家都忙着大事,忙着考虑解决事情办法,锦欢心细致些,会考虑到人的心情在里头。   ***   锦欢这么一说,时迁进宫时候就跟皇上郑重而认真地说了一遍。   虽然时迁是天子的心腹,虽然时迁平日跟天子关系处的挺亲密,但是在处理政务上面,天子并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所以,时迁的意见没得到天子多大的重视。   在天子看来,这事又不是发生了旱灾水灾地龙翻身等这样的大灾害,哪里就能闹出什么大事来?   “时爱卿,朕知道你也在为这事上心,不过也不要太过紧张……”   不单是天子,被皇上召进宫问事的很多官员都对时迁的担心不以为然,甚至还借此打击时迁,说他一个户部的主事,对很多事压根就不了解,做什么插手工部还有其它部门的事情?   这却是因为大家先前商量若是老天迟迟不肯下雨,逼不得已灌溉农田的法子时候,时迁就提出建议工部那边对现有的灌溉工具进行修整、改良。   时迁这话一出,工部那边的人就不满了。   这不是说他们平时懒怠……给他们加重工作量了嘛!   工部不必户部、吏部跟兵部,权利大,分量重,工作也忙,因着不如人家几个部门那么受重视,当然他们自己对自己部门也不是很重视。   所以,他们平时确实很……清闲。   虽然大家都有这样的认识,但是心知肚明可以,明晃晃的当众说出来……那就不行。   几个工部的朝臣就将炮火对准时迁,逮着机会喷他。   还有平时心眼小、嫉妒时迁年纪轻轻在皇上跟前却很有脸面的人也穿插其中浑水摸鱼对着时迁一通数落。   时迁仍旧面不改色,只重复地向天子谏言,陈述他的意见。   “百姓那边的工作,不可不做……”   天子本来对时迁建议是不太重视,但是见到时迁的意见被他拂去之后,大家都跟逮着机会似的上来轮番喷时迁,他心里就不高兴了。   嘛意思?这是觉得人失了圣心就赶着上来踩一脚?   一个个的品行操守呢?什么玩意儿?   要说时迁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非常不可取,令人难以接受的,你们这么群起而攻之也就算了。   但是事实上人没有啊,人家就是说了个可行可不行的建议。   因着这遭,本来不太重视时迁意见的天子反倒认真考虑了起来。   本来嘛,时迁说的这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顶多就是多麻烦一道工序,派底下人去普通农户百姓那边说说朝对他们的重视。   叫百姓知晓朝廷这边已经深入了解到他们的困难,正在想法子帮助他们,让他们安心,不闹事。   就是底下人麻烦了一点儿的事情。   反正没什么弊端,天子抬抬手,就应下了。   ***   前头天子会考虑时迁的意见,多少还是带了些感情进去,没真正上心。   但是很快他就开始庆幸起来。   因着他吩咐去安抚百姓的人去过之后就报上来说农户那边确实发生了大事。   农户那边因春耕不顺之事心急火燎,掐架斗殴的事情发生了不少,但是这还是小事,更大的影响是京城有人在悄悄囤积米粮,导致米铺的价格越定越高。   因米价上涨,京中底层百姓悄悄的刮起了一股小道消息,说是今年是灾年,粮食肯定要减产,到时候要饿死人的,赶紧多买些米在家备用。   这却不是空穴来风,毕竟,老天迟迟不下雨这是实情,故而更多人听了消息都去抢米。   哪怕那米价较之平常要贵很多,还是很多人削尖脑袋去抢,其中甚至包括很多官员的家眷。   便是时母都动摇过,是不是也去抢些米在家备着?   跟时母常常一处说话的几个老姐妹急匆匆地来找她一起去“抢购”时候,时母连框子都带好了。   不过,等要出门时候,她迟疑了下。   另外几个老太太正着急呢,催她快些,时母就说要跟儿媳妇说一声。   “行吧,那快些啊!”   锦欢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实在笨重,这会儿她在屋里午睡呢,听婆婆说要去抢米,锦欢懵了一瞬。   “媳妇,我觉得抢些回来在家里放着安心,就是那价格贵得很了,你看能不能行?”   锦欢心知这就是她先前担心的事情了。   见婆婆还在等着她回话,锦欢暂时收回了思绪,回婆婆说最好还是不要,不划算。   怕婆婆坚持,锦欢还给婆婆分析了一下,说是看相公每天的状态就知道朝廷很重视这个事情,所以百姓们担心没米吃是不可能的事,朝廷肯定会管。   现在去高价抢米,不划算。   虽然时母很意动,还是她坚信儿媳的运道,所以最终还是没跟着去枪米。   她自己没去抢,还把儿媳的话跟那几个老姐妹复述了一遍,劝她们也最好不要去。   哪怕要去,也别买太好。   一起来的有五个老太太呢,肯信时母的就一个,还有三个是犹犹豫豫,一方面觉得人家家里有个官老爷,见识肯定比他们多,觉得时母的话该听。   另一方面,实在是抢购的人实在太多,人都抢她们不抢,心里难安。   最终那三个还是去抢了,还是没买的太夸张。   还有一个姓王的老太太,平时就爱跟时母比着来,当然是比不过了,这次可叫她逮着机会了。   她觉得时母是个没主见的,儿媳妇随随便便说一句就听人家的话,后头肯定要后悔的。   她就不啦,她娘家那边有个叔叔是开米粮铺子的,别人要排队抢,她有人情在,虽然价格不能优惠,但是好歹不用排队啊,这次算是显本事了。   把家里的钱全部都拿去囤米去了。   人家想的也好,反正米这么贵,到时要是需要用钱,再拿米跟人换就是了,白得人情不算,说不得到时米价更贵,转一遍手她还能赚上一笔。   然而,她高兴还没三天,晴天霹雳,米价掉了。   朝廷发现的早,立马就派人去管理了,限制米粮的价格,又派人在各处街道贴出告示,言及朝廷备用粮充足,此次粮价上涨纯属一些不良商家恶意囤货、散播摇言,抬高粮食价格赚黑心钱。   还有今次的春耕,朝廷也有相应的措施应对,让大家不要恐慌,不要大量囤货,以免造成损失。   朝廷一边发告示告知普通百姓,一边派专人去各处的粮食铺子管理,不许商家恶意抬高价格、暂时限量出售,免得有人再囤货。   这应对措施一出,大部分人安下心来,至于一些早前去抢货抢的厉害的那就是另一番反应了。   反正那个王老太太可是哭惨了。   她儿子也抱怨她,儿媳更气,贱价将米买了之后,换来的钱再不给王老太这个婆婆收着了。   *   像王老太家这样的有不少。   倒是时母其余的几个老姐妹,因为听了时母的话,一个人是完全没有损失,另外三个多少还是减了很多损失。   因而,几个老太太相继过来感谢了时母一番,还给小阿九送了鸡蛋、米糕吃。   时母笑眯眯地跟人说不客气,心里十分得意。   送走了人之后,时母就将老姐妹送来的鸡蛋煮了给儿媳跟孙女加餐,再一次在心里阿弥陀佛了一番,对锦欢这个儿媳妇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她儿媳这命、这运道、真真是好。   人又孝顺。   还旺他儿子,旺这个家。   当初坚持给儿子求娶儿媳妇大概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   再说天子经过了囤米这一遭,对春耕这个事情更加上心。   眼见着迟迟未有雨水下来,便严令工部在加紧赶制新的灌溉工具。   原本工部还因时迁的建议有意见,现在证明时迁的意见确实是有意义的,再加上天子的皇令,自不敢违,跟着加班赶制。   锦欢心说,等灌溉的农具做出来,那也晚了啊,只能造福以后,今年的肯定是迟了。   想到这儿,她诚心在心里祈祷,京里赶紧降下雨水。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反正先试试吧! 第九十九章 ……   就在工部加班加点地赶制灌溉农具时, 京城里终于飘飘扬扬洒下一场大雨。   接连两天,京郊百姓一片欢乐。   跟着十来天,又飘了两场小雨, 甭管是朝廷还是百姓,可算是都不用愁了。   要说唯有一处有怨念的那就是工部了。   平时多清闲的一个部门啊, 就因春耕缺雨水,于是工部从上到下齐齐加班, 就连工部尚书都不例外。   要说底下的工匠可以进行手工机械制作, 那上司留下加班干嘛呢?   天子微微一笑, 留下两字:陪着。鼓舞士气。   工部尚书:“……”   光这样也就罢了, 结果整个工部忙忙碌碌这么些天,都赶制地差不多了, 突然说不用急了,有雨水了。   工部全体同僚:“……”   本来要是一直不下雨,他们工部这么努力, 皇上少不了要夸奖一下他们。   结果,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你努力了但是是无用功, 追究起来你还浪费材料了, 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偏生哪怕心里有怨, 你还不能抱怨出来, 谁叫老天降下的是及时雨呢!   要抱怨出声那叫什么意思,希望百姓春耕不利, 吃不饱饭,过不了好日子?   因而,工部上下全体那叫一个憋屈。   工部的老尚书摆摆手:心力交瘁,累觉不爱……嗯,还是清闲的日子比较适合他们, 前段时间加班辛苦了,这两日还是别忙活了,做做面上功夫……随便去上个班,点个卯,当放假得了。   然而,不行。   时迁一本正经地当着之前那几个不计口水喷他瞎提意见的工部官员的面给皇上又提了个建议:   “臣以为,工部担子重大,除去土木、水利、机械器物制造工程外,农业用具同样需要重视。由此次春耕遇到的困难来讲,我们会如此慌手慌脚,说到底还是在灌溉用具这方面做的不够好——   不单是灌溉用的农具,其它的诸如翻田、耕种、脱谷等农具若是能够持续不断地优化升级,那对农业的发展必然是具有极其大的帮助。”   工部的两个左右侍郎就在时迁旁边,眼睁睁的看着时迁的嘴巴拉巴拉往外秃噜,没一会儿就又个给他们找了活干。   真的是……好气哦!   气急的两个工部侍郎在心里已经将时迁骂开了。   没看出来,这时迁长得相貌堂堂、翩翩公子的模样,实际上心眼居然这么小,不就喷了他几句嘛,谁叫他一个户部的主事插手他们工部的事情的。   他们不就是喷了他几句……十几句嘛,至于这么咬着不放?   才累死累活干了好一阵,就不能让他们好好歇几天吗?   两个左右侍郎望着时迁,眼神都要喷出火来。   时迁微笑,风度翩翩,然嘴巴继续“哒哒哒”陈述工部成立专门的农业用具组的意义,以及设置相应的任务,多少人对应具体的改进目标。   若是完成有对应奖赏,若是消极怠工,则有惩处,务必使其保有源源不断的创造力。   左右侍郎:“……”   过分了啊,连具体的操作方式都给列出来了,还给他们制定了奖惩措施,简直混蛋,这怎么推嘛?   左侍郎硬着头皮还是跟着否定时迁的建议,说起这个计划的种种不可行。   时迁微笑看向天子。   天子回之时迁一个默契的笑,而后当众答道:   “准奏。”   工部众臣:“……”   想,卒。   ***   因为时迁的建议,工部立马就由原来的清闲地儿变身成了原先最忙碌的衙门,工部不少人见到时迁都忍不住哼哼他。   哼哼,人模人样,黑心黑肺。   不怕半夜鬼敲门嘛?   时迁全部报之以微笑。   然后,回到家里,媳妇孩子热被窝,睡得香着呢!   不少人都道时迁是故意夹私报复,但是锦欢知道他不是,或者说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夹私报复。   他是真觉得工部消极怠工很浪费资源,若是能够专门对农具坚持改进创造,那么对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善事。   时迁只怕这个想法在心里盘桓很久了。   这次也是刚巧借着这个巧宗给提了出来。   因着亲自感受过一回农具的重要,所以天子非常干脆利落的采纳了他的提议。   至于说故意夹私报复……嗯……   锦欢在晚间睡觉时候缠着时迁,刨根究底地问他,到底有没有过一丢丢这个想法?   时迁侧着身子给媳妇掖了掖被角,吹灯睡觉。   黑暗中,锦欢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嘴巴嘟嘟,哼了哼。   时迁背过身去,抿了抿嘴巴,好似梦呓般嘟哝道:“顶多……嗯……当着那两个侍郎的面跟陛下提这事,是有故意气他们的成分在。”   谁叫他两逮着机会喷他那会儿那么不客气的?   当他不要面子的嘛?   时迁嗯哼两声,接着很快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好似睡着一般。   锦欢却笑得床都“吱吱”地晃动,哎呦喂,她相公这么使性子,这么就这么可爱呢!   ***   春雨绵绵,带给了农户生活的希望。   皇宫里的天子看着京里又恢复的秩序,听着底下人回复的地里庄稼一切顺遂的情况,心中也是高兴万分。   都说当皇帝的该爱民如子,话是这么说,但很少有皇帝能做到这样。   天子从前对这四个字很不理解,觉得正常来说这是不大可能的事,但此刻他终于有了新的感悟。   “爱民如子”,不一定就是说把所有百姓当成亲生孩子来疼,去爱。   或许可以换一种更普通的方式去理解,那就是当你身居高位,整个天下都是你的责任时,当你能够为你责任中的臣民负责,当他们生活出现困难的时候,能够及时予以帮助。   看他们露出欢欣的笑颜,继续积极的生活,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养孩子带来的乐趣一般。   令人舒心、温暖。   ***   天子憨憨地笑着。   但是,或许老天就是不疼憨人,天子才高兴没两天,他后宫里又出幺蛾子了。   前头说过因为皇上在后宫发了一顿脾气,宫妃们为了给皇上面子,暂时消停了下来。   眼看着该给的面子给了,接下来,自然还要继续,不然,难道任由那几个孩子生出来?   怎么可能呢?   一场场算计继续上演。   要说宫里怀孕的有四个,一窝打到没可能,盖因想把四人聚集到一起很难。   除了皇上跟皇后办宴,能把这四人齐聚,此外谁都不行。   但是皇上根本不会有那闲心,即便是有,哪个敢冒险当皇帝面作妖弄鬼?   至于皇后,那就更不可能了,如今谁都知道那四个就是移动的靶子,惹眼着呢,皇后一点儿办宴会的意思都没有。   不单如此,便是宫里原本按例定下的宴席也全被她解散了。   所以,如今想弄这四个,那只有逐个击破了。   甚至,这四个自己也不消停,相互算计。   如此一来,必然面临一个先后问题,先挑谁下手?   先挑的那一个一定是最重要的一个,一旦一个得手,后面肯定打草惊蛇,不再容易。   所以,挑谁下手,这是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如今,月份最大的是赵婕妤,大概六月中下旬就能生了。   余下的三个依次分别是:沈昭仪、王美人,安美人。   而这四个人中,要数沈昭仪位份最高,家世最好。   所以,最招人眼的当属赵婕妤、沈昭仪,一个最早生,一个位份最高。   然后,一场春雨过后,沈昭仪不甚踩滑,流掉了孩子。   天子收到消息,险些没气疯了去。   他好不容易委屈自己多久才种活了几颗苗,你说毁就给我毁了?   咋这么能耐呢你一个个的啊!   天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再一次把人召集过来,一声声地责问:   “你们当我是说笑的对吧?你们当我的话是耳屏耳旁风对吧?你们觉得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千金小姐,身后有家族护着,我不敢真的拿你们怎么样对吧?觉得我上次说的株连只是随便威胁一下的对吧?”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而尖锐,十分表现出天子他的愤怒心情。   底下妃嫔原本低着头老实挨训。   听天子这话,哪怕心里真的这么想,那也没人敢承认啊,呼啦啦的地上跪了一圈。   连那三个有身子的都跪了。   想跪啊,那就跪着听训吧,天子摆摆手,表示那都是小事,接着训:   “是是是,你们都是千金宝贝,身后都有家族护着,我是不能随便打,杀了你们,但是,后宫里还是朕说了算,你们都是这样的女人,只要不将你们全都打杀了去,那朕做什么事都没人管得着。”   听天子这话,众人心中莫名生出些不良的预感。   然后就见天子招招手,对着太监总管吩咐下来:   “都这么能搞事儿,说明还是吃的太饱太撑了,既然这样,那就甭吃饭了,全都三天不许吃饭,无论什么东西甭管是饭食点心水果还是什么一切能果腹的都不许吃——   省下的米粮,刚好捐给京城中的一些善堂,也是你们的功德了。”   众妃嫔:“………………………”   跟着就有人叫喊出声,天子就吩咐堵了嘴拉下去。   淑妃跟德妃两个的小厨房也被封了,菜和肉也被搬走了。   众妃嫔这才晓得,皇上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是非常真心实意地打算饿她们三天……三天……哪!   一个个的这才知道怕了。   就连剩下的三个有身子的天子也只是吩咐给一顿的饭食,用他的话说,若是她们自己不晓得珍惜肚子里的孩子,那么这个孩子不出生倒也是幸事。   反正有的是人愿意进宫生下皇子皇女。   把人成功吓得蒙圈了,哪怕怀着身子,也不敢装晕装倒来逃过天子的惩罚。   当天,天子对妃嫔们的惩罚就开始了。   宫里的女人全都是富贵门里出来的千金,哪里受过这个罪?   第一天晚上淑妃就挨不住了,苍白着一张脸到皇上跟前求情。   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   眼看淑妃败退,其她人也就歇了心思。   第二天,妃嫔们连出门的心气都没了,全都宅在自己的院子里,节省力气。   第三天早上,大家实在挨不住了,跟太监总管问皇上是不是真的打算饿死他们?   太监总管姓苏,是皇上跟前的旧人,对皇上的心思不说猜个十分也能猜个六七分,闻声就道:   “陛下只是说不许娘娘们吃饭,又没说不许喝水,喝果汁,若能多喝些果汁,想来三撑过三天并不难。”   妃嫔:“……………………”   只因天子那句“甭管是饭食点心水果还是什么一切能果腹的都不许吃”便只当真的什么都不能用,连偷喝水跟不敢。   实际上,原来水还是例外的吗?   不早说,好气哦。   一个个的气得眼睛都红了,偏拿皇上的这个奴才没有办法,还得讨好的跟他道谢。   简直要气死。   等各宫的人走了,给太监总管拿浮尘的小太监喊了声:   “苏爷爷,您知道万岁爷的意思,为什么不早点跟娘娘们说?现在才说这不是平白无故得罪人吗?”   苏公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你既然说了我知道皇上的意思,那你还问我这个问题……”   小太监一脸懵懵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啊?皇上的意思……不该问……”   “哦,我知道了”小太监双手一拍,“苏爷爷您是说皇上是故意——”   “噤声”太监总管一巴掌拍上小太监的脑袋,呵斥道:“皇上的意思也是你我能猜的?”   太监总管一脸严肃,心中却暗暗吐槽:“哎呦,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哦……” 第一百章 ……   日子一天天地过, 眼看着锦欢肚子都有九个月大了,说不准哪一天生,反正是随时都有可能吧。   因此, 家里头看得就紧要了些,反正是不能离人。   因着时迁白天要出门, 不在家里,时母现在都不敢再跟她那群老姐妹一起出门胡侃八卦, 只老实在屋里闲着, 厨房里要有缺的柴米油盐酱醋这些东西全都是吩咐老头子去买。   她自己则是在家里, 一边看着媳妇, 一边是将小孩子出生后要穿的衣服、尿布、包被全都过水洗了一遍,又晾在太阳底下曝晒。   为锦欢的生产做准备。   至于小阿九这边, 锦欢跟时迁这对爹娘从上次之后就一直很注意她的情绪,不叫她胡思乱想,对她的关心有增无减, 叫她知晓哪怕有了别的孩子, 那她也是被偏爱的那个。   如此一来, 阿九小姑娘果然再没对她娘肚子里弟弟或是妹妹表现出什么不乐意来, 偶尔脸上还会露出纠结的神色, 小眉头一皱一皱的。   这种纠结在小姑娘家脸上显现, 便令人觉得十分可爱。   看得锦欢就觉得特别可乐,问她怎么了, 小丫头双手紧紧捂着嘴巴,表示这是秘密不能说。   哦,是秘密啊,行吧,那娘不问了还不成嘛。   这么点小姑娘就有秘密了, 锦欢虽然觉得好玩,但是还是很尊重小姑娘,说是秘密她真就不问了。   小姑娘见状,放心了,之后却跑去自己藏零食的地方,扒拉出一些出来,双手捧着拿到她娘面前,眨巴了几下眼睛,才十分不舍地移开视线,望着她娘,“给弟、妹吃”。   锦欢“哇”了一声,将东西接了过来,又摸了摸她的头道:   “咱们阿九真是个好姐姐,弟、妹还没出生就这么疼他。”   阿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小脸,说   “爹娘最疼我,他/她要知道了要难过的,我也疼疼他吧。”   这是觉得自己被爹娘偏爱,弟妹就有些可怜,她心里有点过不去了,偏又舍不得不要爹娘的偏爱,所以拿自己的零食弥补她弟、妹呢!   小姑娘这一套套的,只有她的道理在。   可把锦欢给感动的,一颗心热乎乎,暖融融的,仿佛踩在轻柔棉花上。   晚上时迁回来,锦欢又跟时迁把小姑娘白天的事情学了一遍,说起这事时候,心里还软着呢。   时迁听了当晚没多大反应,只是第二天下值回来特地从街上绕了一圈,跑了好几家吃食铺子,又将阿九的零食给补齐了,还多出了许多。   喜得小姑娘见牙不见眼的……   ***   小姑娘大多数时候还是心宽,瞧着爹娘还是爱她的,而且是最爱她,她就不像原先那么缠磨人了。   本来她性子就爱热闹,家里老就搁不住她,先前为着没出世的弟妹吃了回醋才天天在家老实待着,现在发现爹娘那边没事之后,她又闲不住了。   于是,之前跟她爷吃过饭后准时准点出去溜门子的活儿又憋不住拣了起来。   长大一岁的小丫头腿脚更灵活,再加上过年时候吃的多了,她个子蹭蹭涨不说,那小手脖子、脚脖子也是胖了一圈。   锦欢拿手给她量了量,小姑娘脚脖子比她的手脖子还要圆一点。   锦欢捏着她姑娘的小肥脚,念叨她,提醒她又胖了多少多少,吃得太多了,往后零食也不许多吃……   然后,她姑娘的小手刷的一下过来伸出去,掌心贴着她娘的唇瓣,紧紧捂住,不爱人说她胖。   不叫她娘说话,她自己倒是小嘴巴拉巴拉的,“爹买的,可以吃……”   这小丫头,还学会拿她爹来压自己了,锦欢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时母听着也乐呵,说这小丫头涨了一岁更精怪了。   可不就是更精怪了。   从前出去溜门子,时不时都是她爷给背着走的,现在嘛,就不了,她爷要背她,她摆手不要,人家那嘴巴也甜,“爷累,阿九自己走,爷歇歇。”   哎呦,你说这个嘴巴呦,她爷爷高兴地露出牙花子来,美滋滋地牵着她的手就领她出门去了……   ***   阿九这个年纪正是天真不知愁的时候,虽然她娘身子已经有九个多月了,她对这生产并没有多大感觉,出去玩时乐呵呵的。   她小孩家家的无忧无虑,但是她爹可就不一样了。   当初锦欢生阿九时候,时迁在外考试不在身边,如今怀第二个时迁就想着媳妇生产时候一定要好好陪着媳妇,也算是弥补。   因而,打进了五月,他心情格外焦虑,在户部当值也常揪心,也因此,他都没注意到近来户部这边气氛着实不大一样。   说来,这气氛不对其实跟时迁他也很有些关系。   原来,上一季的考评结束,户部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往上升了一级,然后就空出了一个名额,按照惯例,该从户部当任的主事里头挑一个升上去补上。   虽说官员考评是由吏部负责,但是实际上还是要先参考各部的意见。   毕竟,吏部那儿只有冰冷冷的文字资料,这人到底才干如何,品行如何,操守如何,其所在部门的上司更有发言权。   这官员的升迁考察的因素有好几个要素,个人才干是其一,月末和岁末的考评是其二,排资论辈是其三。余下诸如时运、气运、眼缘等不一而足。   综合这几天,户部这边推出来的热门人选,大约在三个人中择其一。   一个名叫陈留,他占了经验足,在主事这个位置上愣是足足待了五年;   一个名叫陆子昂,比时迁早一年进户部,他爹陆盛官拜大理寺寺卿,正三品,是个妥妥的官二代。   最后一个就是时迁。   当然,目前只是在初步商议中,一切还未定下,也就是这样,大家才有话题。   毕竟,这推荐只是上官的意见,户部的主事人其实不少,甭管有没有资格,升官的梦想谁都是有的,哪怕各方面条件一般,也架不住有些人还是存着侥幸心理。   另一方面,哪怕自己没有指望,能看看别人的热闹那也是好的。   毕竟,热门的那三个,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尤其陆子昂,他爹的面子还是很大的,而时迁又简在帝心,算起来身份上最不占优势的反而是陈留,但架不住人家“劳苦功高”啊!   再一个,陈留已然踏入不惑之年,对这机会着实看重,他自知自己在这三人中算起来最不占优势,免不得要想想法子,拼上一拼……   人心浮动,气氛紧张,不少人甚至自发“加起班来”,抢着最后走好在上官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而时迁浑然不觉。   每每到下值时间,他总是第一个收拾桌子走人的人。   这一日,他眉心突突的跳,心神不宁的,刚好他手头工作早早完成了,便跟上司请了个假,匆匆离去……   身后有人心头暗喜,巴不得他如此“不合适宜”;   也有人面露佩服,觉得这节骨眼儿,不加班便罢了,还早退,这定力……实非常人!   ***   当然,旁人的想法对时迁来说毫无影响,他如今正快步往家里赶,心里慌的很。   一路疾行,心里不住在猜想,是不是家中媳妇生了?   人道有些亲人之间会有种奇特的反应叫做心灵感应,此刻,时迁这反应约莫就是,因锦欢确确实实发动了。   锦欢原本在庭院里散步呢,忽觉得肚子一抽一抽地疼。   其实这反应打昨天晚上就有,不过后来又没了,锦欢就没放心上,也没跟婆婆说,这会儿她疼得更厉害了些,就怀疑该要生了。   结果,还没喊婆婆呢,阿九小姑娘回来了。   一回来就兴奋地跑她娘跟前去,告诉她娘,她有个新主意。   锦欢疼的直冒冷汗,但是怕吓着闺女,她还是咧着嘴,笑得跟往常一般无二,语气轻松地问:   “什么新主意?”   阿九就没发觉她娘有什么不对,扬着头对她娘倾吐她新的灵感:   “要不娘你给我生个哥哥吧,人家都有哥哥就我没有,我想要个哥哥——   弟、妹不省心,哥哥就不一样了,哥哥听娘话、疼阿九……娘你还是生个哥哥吧,生哥哥……”   小姑娘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力数生哥哥的好处,就想她娘给她生个哥哥出来。   锦欢:“…………………………”   闺女你这可真难倒我了,我可上哪去给你生个哥哥出来哦!   锦欢才想说两句将小姑娘打发走,肚子又是一抽,疼的实在受不住了,也顾不得旁的,赶紧喊婆婆,说是可能要生了。   “要生了?”   “快进屋快进屋,我去给锅里填把火烧水。”   “哎呦喂,老头子你快去喊稳婆。”   ……   跟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时迁将将赶在稳婆进门时候回到家中…… 第一百零一章 ……   时迁才回到家就听说媳妇生了。   他心一揪, 撒腿就往媳妇那边跑,还没进屋呢,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嘹亮的哭声。   这是……生了?   时迁恍恍惚惚, 见到了床上的一大一小两人,这可不就是生了。   锦欢这是第二胎了, 相较于生阿九那会儿生的要快多了,从发动到生产一共不足两个时辰。   说来跟一般生产的妇人相比, 那真是少受很多痛了。   接生婆对着时母不住夸赞她儿媳有福气, 身子骨十分康健, 生的这般干脆, 大人跟孩子都少遭罪,可谓十分难得了。   时母的嘴咧得大大的, 一点儿不客气地应和“那是,我这儿媳确确实实是个十分有福的。”   瞧见时迁近进屋,接生婆笑眯眯地跟时迁报喜, “恭喜大人, 夫人给您添了个七斤半的胖小子。”   哦, 儿子啊, 时迁应了一声, 没管孩子, 先问他媳妇怎么样了?   得知锦欢一切都好,时迁才匀出余光来看新出世的儿子。   这一看不得了, 饶是一贯形容端方的时大人,再看过了儿子的面容之后,那嘴角也不由得疯狂抽动。   这就是他儿子?   他跟她媳妇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明明他媳妇生得面若粉团、姿容娇艳,他不说多好看,起码也是端端正正吧, 可他儿子这毛猴一般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那红彤彤的肤色,皱皱巴巴的小脸,眼睛都没睁开……这怎么可能是他儿子?   时迁“嫌弃”的神情太过明显,叫才得了大孙子心情正美的时母心里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瞅瞅你你那表情,什么意思?我孙子哪不好了?”   哪不好?当然是长得不好啊!   时迁揉了下被拍打的肩背,说了一句。   边上接生婆就帮着解释开了,讲小孩子家的刚出生都这样,等长开了就好,光看小公子这五官那肯定丑不了,妥妥的俊小伙子。   “真的?”   时迁复低头望了一遍儿子,很不敢相信,这么丑的孩子,之后能变好看?   “有孙万事足”的时母就白了儿子一眼,“哼,你小时候还没我大孙子好看呢?”   时迁:“…………”   ***   因着时迁对亲儿子的嫌弃,导致时母对时迁一直没个好脸色,就连锦欢睡醒之后对着时迁还是时不时冷哼一声的。   锦欢就问怎么回事?   时迁摸了摸鼻子,略显心虚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怕锦欢不能理解,他还拿阿九举例,说阿九出生时候那是又白又可爱,哪像这小家伙,又红又皱,跟个毛猴子似的?   这回换锦欢无语了。   阿九那会儿多胖啊,足有九斤,这个可比不了他姐。   再一个,生阿九那会儿时迁忙着读书,等时迁回来见到阿九,小姑娘丑的时候早过去了好嘛?   锦欢跟着一解释,时迁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说,那他那么嫌弃儿子……好像是有些过分?   时迁端着粳米粥,一勺一勺地舀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差不多不烫人了跟着就往锦欢嘴里送。   也不知是不是米粥的热气蒸的,他脸上晕开红痕。   锦欢本来还觉得她辛苦生出儿子来,却被时迁“嫌弃”还想折腾折腾他来着,见着时迁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她心又软下来。   哼,她就大度一回,不跟这个粗心的男人计较了。   锦欢怕时迁不自在,跟着就转了个话题,“我这可是生了个儿子,你不是说跟皇上有个赌约的吗?   ——咱们这可是赢了,皇上不会赖账吧?”   打锦欢生产,时迁一直精神绷着,顾着媳妇跟孩子,压根没想到这茬子,锦欢这么一提醒,他想起来了。   对啊,他赢了,这不就是该去向皇上讨债的时候了嘛?   ***   再一次进宫,时迁就跟皇上提起他媳妇生了个儿子的事情。   天子淡定地应了一声:“哦。”   跟着他仿佛随意地走动了几步,转过身去,只留给时迁一个倔强的背影。   时迁抬了抬眉,跟着又说笑般说起先前的赌约,叫皇上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玩闹而已,玩闹而已,真的只是玩闹而已。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天子:“……”   背对着时迁的天子疯狂鼓起嘴巴:无声地“谴责”时迁,哼,要是真心给他留面子,当那赌约是玩笑现在难道不应该装不知道。   完全放过不提。   结果时迁咋做的?   他非但提了,还一遍一遍地重复,哼哼哼,小肚鸡肠的男人,吊死在一棵树上的没出息男人,哼……   最可恶的是,他后宫佳丽“三千”,居然真的输了,输了时迁这么个吊死在一棵树上的人,呜呼哀哉,真是太丢他面子了。   天子哼哼了几遍,才转过身来,对时迁翻了个白眼,“朕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既立下赌约自然愿赌服输,既然爱卿运气足,侥幸获胜,朕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初也没定下奖品,现下就由爱卿你提一个愿望吧,朕满足你。”   天子双手一拂衣袍,话说得十分果决,心里却想着时迁现下的愿望大概率就是户部升迁的那个名额了。   反正他本来就看好时迁,这样他完全不算输啊!   天子心里算盘滴滴滴地转悠…… 第一百零二章 ……   “愿赌服输, 爱卿只管说个愿望就是。”   天子的小心思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怎么都觉得自己这波不亏,脸上便越发轻松起来。   当然, 要是不算他输了赌约、输了男人那份锐意的话……   时迁低头,嘴里抿着天子赏下的桂花糕, 假装没听出天子话语里的酸意,只拣中听的入耳, 跟着抓住时机, 一俯身, “谢陛下赏。”   天子已然安慰好自己, 跟时迁说话便越发痛快起来:“你且说吧,想要什么?”   “臣倒是没什么想要的, 不过……臣家中刚添一子名唤瑾轩,自从有了他后,之后臣的媳妇便总是攒眉发呆、郁郁寡欢的模样, 臣甚是担心, 便问她, 这才晓得她原是烦忧家中生计问题……”   天子侧耳听着:生了儿子的烦恼啊……呵呵……   有儿子了不起哦!   而且朕一点儿都不关心你儿子的名字好吧, 真不用这么故意炫耀。   天子心里呵呵了两声, 面上却十分大方道:“好办, 那我便许你些金银养家吧!”   时迁微笑。   金银?   听来是不错的样子,可金银总有花完的时候, 难得能敲皇上一笔,只要些金银……未免太……太对不起皇上的身份了。   何况,他除了要养刚出生的儿子,还得给闺女攒嫁妆啊!   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时迁已然想了许多, 便面作踌躇状,“可是——”   “可是什么?”   天子心绪一顿,直觉时迁没安好心。   时迁眨了下眼睛,黑亮的眸子瞬间蒙上一层暗淡:   “可是臣的夫人出自乡野,想法十分固执,便是金银也打动不了她,唯有田地才能叫她安心,偏偏京里田地资源十分抢手,臣既无权势、又囊中羞涩,唉……”   末尾这一句“唉”的叹息,简直就是点睛之笔,听得天子都忍不住开始同情他了。   不就是想要田地吗?   给给给,他给就是了。   天子大手一挥,吩咐下去,时迁的口袋里就多了五十亩一等田。   时迁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哎呀呀,这下子可算是能安家里老娘跟媳妇的心了。   时迁心情一好,便十分有眼色地对出手大方的天子安慰了两句,“陛下您也不用着急,左右宫里好几个娘娘都怀上了龙子,皇子想来很快就有。”   ……虽然晚了臣一步,但是也不必太小心眼嘛……   要想生活过得去,偶尔欺骗自己一下也是十分有必要滴……   天子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带着点勉强。   去去去……这人咋就这么讨厌呢!   “谁说朕着急了,朕一点儿都不急好吧。”   说起“孩子”的话题,天子的好胜心又上来了,“好饭不怕晚,朕坐拥后宫三千,还用担心子嗣的问题?”   时迁这会儿十分乖觉,频频点头附和: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   “对嘛,朕有什么可焦虑的?倒是爱卿你,只守着家中夫人一个……日子未免太寡淡了些,要不,朕赏你——”   天子话没说话,时迁却听着话音不对,眼皮子重重一跳,赶紧截住了天子的话:“臣挺好,哈,挺好,真挺好的……”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本来他媳妇从进京之后就总是三五.不时地“敲打”他,要是真叫陛下赐下人来,他的日子……怕是更要水深火热有的熬了啊……   哎呦呦,可不带这么害人的啊。   他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正舒服呢,可没什么瞎折腾的想法。   跟着时迁渐渐坐不住了,生怕皇上再揭起刚刚的话头,赶紧找了个借口出宫,整个人透着股落荒而逃的劲儿。   ***   “哈哈”   “哈哈哈”   眼瞧着时迁难得这么狼狈地出了宫殿,天子顿时一阵朗声大笑,胸中满是恣意爽快。   这才对嘛!   总教时迁占尽上风怎么行呢?   为人臣,虽然大多时候一本正经、运筹帷幄,更叫上位者信服,但是偶尔露出些“弱点”、“狼狈”出来,更令人放心不是。   尤其是时迁这回能顶住诱惑,对有关官职升迁的事情提都没提,无疑更合乎了天子的心意。   虽然早早预备了时迁会提,可是时迁不提,天子便更觉得时迁这人踏实。他没看错时迁这个臣子,没用错他。   时迁走了有好一阵了,天子嘴角还在上扬。   太监总管瞧着天子心情正好,很是机灵地趁着时机将后宫里头几个娘娘争风吃醋惹出来的事端报了上去。   搁平时,天子哪怕不大动干戈,起码也要发顿脾气,整个宫殿里伺候的都得小心翼翼的,气氛那叫一个惊心。   然而现在,天子那语气就轻松随意多了,问明缘由之后,按照规矩处理了也就是了,半点儿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太监总管深深松了口气。   其余宫女太监也都安下心来,庆幸之余,愈发盼着时迁大人往后能够多多进宫才好。   于是,在时迁还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在宫里的人缘就这么好起来了。   ***   时迁回到家里。   家里爹娘并锦欢就都知道了家里多了一笔意外产业。   此时,时父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   时母嘴巴咧得大大的,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   对于农家人来说,再没比土地更叫人安心的了,何况,家里一下子多了足足五十亩地,还都是一等的。   哇哈哈,简直不要太棒了。   “我儿子真厉害。早前人都说什么书中有黄金,我从前还不信,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今日可是要好好庆祝庆祝。”   什么书中有黄金?那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吧?   时迁抽了抽嘴角,却也没纠正他娘,由着老太太高兴开了,又低头静静地望着锦欢,仿佛在说:娘夸完了,你呢?   才出月子的锦欢身材丰腴了许多,两颊肉嘟嘟的。   屋里爹娘都在,她怀里抱着儿子,边上还站着闺女,这么多人在场,时迁的眼神却毫不避讳,锦欢白净的脸上一时灼热的很。   渐渐开出一朵嫣红的花朵。   见着时迁一直执拗地等着,锦欢虽是有些羞窘,却还是朝着时迁肯定地点了点头,又声音婉转地赞了一句:   “相公辛苦了。”   “呵……”时迁轻笑了一声,终于转过了头去。   ***   跟着家里就庆祝开了。   怎么庆祝?   时母大手一挥:加餐加餐。   平时家里日子过得还是比较俭省的,一般不年不节又没什么特殊事情的话,家常就一素一荤两个菜。   能吃得饱,但是要想多好那也不能够。   今日,托那五十亩田的福,掌管家里厨房大权的时母特地“开恩”:   两素两荤,四菜一汤。   小葱拌豆腐、蜜丝山药、醋溜鲫鱼、芦笋小炒肉。   等最后的西红柿鸡蛋汤搁在盆里端上桌来,一家子就拿起筷子开动了。   饭桌上,大人总是会不自觉迁就孩子,投喂孩子。   家里现在有两个孩子,但是小瑾轩才刚满月,只能吃母乳,所以现阶段只有阿九一个碗里被堆了个小山似的好菜。   爷奶给挑的炒肉,亲爹给挑了刺的鱼肉,还有娘亲给盛的蛋汤,阿九吃得十分高兴。   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两排小米牙十分给力,咬的咯吱咯吱响,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十分满足,一个劲儿“鼓动”她爹天天都送她奶五十亩地。   “这样奶高兴,连带全家都高兴。”更重要的是,我就天天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啦。   小小年纪的她还不知道在京里五十亩地的概念,也就不知道她给她亲爹出了一个什么样的难题。   时迁听了闺女的想法后,碗里香喷喷的大米饭都骤然失了味道,望着闺女的眼神那叫一个一言难尽,锦欢热心帮忙给翻译了一下,大概就是在说:   闺女,你每天给我五十亩地,我叫你亲爹,你看成不? 第一百零三章 ……   每天都拿五十亩地回来当然是不可能的, 时迁他又不打算做贪官。   “不过,往后我总不会叫你跟爹娘为生计发愁就是了。”   五十亩地是他取巧得来的,往后想再占这种便宜哪是容易的, 但是只要他公务办的好,官做的好, 难道还不能堂堂正正地挣来?   时迁躺在床上,眼瞧着媳妇给小家伙喂完口粮, 就揽着媳妇的腰身, 窝在她肩颈处, 咬耳朵说起以后的打算:   “如今我官居六品, 在京城里确实不起眼,俸禄也不高, 但是往后我会更努力,努力……做的更好,必然不会叫你受苦的。”   时迁说这话时, 眼神晶亮, 声音轻柔却仿佛带着力透纸背的厚重。   锦欢信他。   深信不疑。   不光是因他这话说得郑重, 更因两人成亲已有几年, 时迁从不胡乱许诺, 但凡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只是, 相公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锦欢清亮的眸子直直地朝时迁身上略去,一点一点地描摹他的脸庞, 从上往下,从眉至眼……以及他眼中时隐时现的暗芒……   直至这时,锦欢才忽而发觉,她家相公与从前相比,他周身的气质变化巨大:   褪去青涩稚嫩, 眸中已然沾染了……野望。   夫妻两个天天在一起,这种变化平日锦欢便很难发觉,但这么一细致去观察,再跟过去求学时候的时迁一对比,那差别就很明显了。   锦欢边打量边深思,眼神渐渐放空。   时迁自己倒是没发觉什么,只是握住锦欢的手,悄声问道:   “怎么了?发什么呆啊?难道你不相信……?”   时迁的语气忽地略显急促,手上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些,将锦欢的心神瞬间拉了回来。   “信信信,怎么不信?”锦欢忽地腾了个身,整个人都压在了时迁的身上,而后用眉头抵了抵他的额角,低声回了一句:   “我知道。我信你。”   知道你胸有抱负,信你会让我生活无忧。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却叫时迁立时展颜而笑,胸中的愉悦迸发而出,藏都藏不住,抓住媳妇的手放在嘴边亲了好几下,“就这么相信我呀?”   尽管锦欢不懂朝堂局势,却也晓得,一个毫无根基的农家子,想在一众朝臣中脱颖而出、步步高升必然是十分艰难的。   何况,相公会想往上走,除了有男人的事业心因素外,恐怕还有大半是为她们一家的生活所虑。   也是一家人搬到京城来,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之前他们一家在村里镇上甚至县里那都是不差人的,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京城物价多高啊,家里哪怕不缺衣少食却也不能大手大脚奢侈,跟富户权贵相比,自然显得十分寒酸。   相公那么个责任心重的人,虽然他嘴上不说,难道心里就真不在意?   所以,锦欢没什么好犹豫,既然相公他有心去奋斗,她能做的也就是全力去信他、支持他、鼓励他罢了。   锦欢趴在时迁胸前,理所当然地接道:   “那当然,我的相公是个既有担当又有本事的,怎么可能会叫我受苦?”   这一副好似“全天下我家相公最棒”的语气成功听得时迁一阵好笑,却当真叫他的信心又足了一些,他忍不住挺起身轻啄了下媳妇的微微嘟起的唇瓣。   嗯,果然很甜。   锦欢的脸上“噌”地一下跟染了玫瑰似的娇艳,嘴里的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倾倒。   嗯,她家相公要拼事业,她得做个贤惠的媳妇,好好鼓励他,提升他的信心。   只是,怎么鼓励着、鼓励着,相公的反应却越来越不对了呢?   肌肤相贴,呼吸交缠,时迁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喉咙滚了几滚,手便不自觉往媳妇的丰满处靠拢,薄唇轻启,带着丝丝情欲,“可以吗?”   锦欢:???   难道我不是在扮演一个贤惠的妻子的角色,认真地鼓励我家相公奋斗嘛?   趁着锦欢发呆的时候,时迁默认她同意了,便抱着她上下一番颠倒,就要解衣就寝。   原本念着媳妇夜里要起来喂孩子辛苦,他暂时不想动她的,现在嘛……嗯……她不是想鼓励他嘛,光嘴上说说怎么能成呢,还是身体力行效果更好些。   锦欢:“…………是吗?”   算起来,他们夫妻已然好久没亲密了,好吧……她其实也有点儿想了……   夫妻两个你有心我有意的,于是,被翻红浪、满室旖旎。   ***   大概是锦欢的“鼓励”起了效果,跟着户部那边就有消息,户部空出来一个从五品员外郎的职位,时迁有很大机会。   锦欢晓得他有这个机会,不知道多高兴,只是想起来自己临生产的那几天天,自家相公那一阵回来的总是特别早,月子里好了点,但是算起来回来的时间都挺早的。   虽然没违规,但是这个会不会给上官的印象不好?   觉得他工作懒散、态度不认真?   时迁解释说不会,他都是把工作完成了之后才走的。   “那其他人呢?都是跟你一块儿走的?他们工作做好没有?”   时迁摇头,说大家这段时间都挺努力的,走的都比较晚,至于工作的完成度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说到这里,时迁大约就明白媳妇的意思了,“你是想说我那些同僚都是……有意走的晚,做给上官看的?”   锦欢点头,又道:“我是觉得办事办的好确实很重要,但是有时候必然的表现也是十分需要的,尤其是这种大家一致加班,相公你要总是跟人不一致,走的比人早,只怕就算上官本来有意愿选你,到时候也要再斟酌斟酌了。   不然,旁人难道不会有意见?要是拿你天天早退说事怎么办?甭管大家留下来有没有干正事,反正他们心里就只会觉得他们加班了,努力了,到时候就你一个没“努力”过的上去了,大家能服气?”   小夫妻两在堂屋说着话呢,时父口渴进屋来倒水,无意听了一嗓子,顿时急得茶也不喝了,转过头叮嘱:   “老三,你媳妇说的有道理,你可别为了家里这些琐事耽误了自己的前途,家里有爹娘在,保管给你照顾的稳稳当当的,你只管好好当差就是。”   媳妇跟亲爹都这么说,时迁自是正视起来。   时迁不是个傻的,也不是个一味清高、目下无尘的,之前是没想到这么多,现在知道了自然会注意,碰上机会该争取还是得争取。   反正媳妇也生了,又有爹娘在跟前帮衬着,家里没了负担,时迁的心思更多就放在了公务上   晚上下值后,也随大流走的晚了。   大家虽然一致“努力”工作,但其实很多人都是在磨时间,其中不乏一些觉得自己希望不大,单纯是碰运气外加凑热闹而已。   其他人怎么做的时迁管不了,他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是的的确确干实事的,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来提升自己,不磨时间,不浪费功夫。   脚踏实际,一步一个脚印。   只要自己的能力稳步提升上来,哪怕错过了这次机会,必然还有下次。   ***   不得不说,锦欢对时迁的这番提醒真的很及时,要他再晚一些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怕这次升迁就真的跟他要无缘了。   因为几个负责甄选名额的官员已经有人对时迁的“早退”提出异议了,好在时迁如今“态度”又重新端正起来,这才没再强烈要求将时迁踢出候选人的行列。   时迁的表现自然不止这些“考核”的人看到了,身边的同僚全都看在眼里,单纯为了瞧热闹的心里还好,巴不得人越多乐子越多呢。   但是,先前为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窃喜的人可就开始着急上火了。   这不,对这个升迁名额志在必得的陈留可不就坐不住了,在时迁伏案查阅典籍时刻,忽地坐到了时迁旁边的位置,小声道:   “时大人今儿怎么还没走啊?不是听闻您家夫人刚给您生了个儿子,时大人就不想早点儿回家陪陪夫人、逗逗儿子?”   眼瞧着陈留过来,众人都道有好戏瞧了,耳朵竖得直直的,时不时地转个身活动筋骨顺便飞快地瞟一眼。   时迁跟陈留不熟,只听人神色怪异地说过他在户部主事的位置呆了有七八年,是这里的“老人”,心里便晓得沉留的想法了,只怕也是看好了这次机会。   虽说有些同情他的时运,但是时迁可不打算相让,便微微笑道:   “您的消息灵通,确如您所说的那样添了一子,不过也正是因此,才更觉身上担子重了,可不得更努力些,往后才好为家中撑起一片天。”   潜台词是您有难处,可我这也有压力,对不住了您嘞,我还是得努力一把。   都是科举考上来的,听话音的本事还是有的,陈留听懂了,却不死心。   他在主事的位置上待的太久了,已然都快要成了笑话了,再不走,他难道还有跟下一届科考上来的共事?   那真是羞也要羞死了。   不管如何,这次的机会他都要牢牢抓住,那么劲敌当然是能少一个少一个了。   便见他挪动屁股下的椅子往时迁跟前靠了靠,一副有贴心话跟你说的架势,毕竟是有资历的“前辈”,时迁倒也给面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陈留满意地点点头,酝酿了一下情绪,而后压低声音道:   “我晓得你怕是也看好了此次升迁的机会,不过我告诉你,别白忙活了,你没机会的,你不晓得陆子昂他爹是大理寺寺卿,很多人都给面子,所以这个职位早就内定是他了。”   说完陈留就紧紧盯着时迁的脸看,他想着年轻人嘛,尤其是刚考上来的书生,单纯又冲动,眼里揉不得沙子,晓得这种内幕肯定会愤怒异常。   觉得不公平,甚至也许会找陆子昂或者负责的上官闹腾,只要一闹腾,那么这个机会跟那两人就都没关系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可不就稳了。   刚好一箭双雕,要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若时迁是个能忍的,那也没关系,年轻人嘛,尤其是时迁这样一路好运考上来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心态能稳到哪里去?   哪怕只要影响到他的情绪了,工作时候一分心免不得就会犯错,这个当口犯错,时迁肯定就要出局。   甭管那一种,他都赢了。   可以说,在户部的这七八年为官的生涯,没教会陈留多少技能经验,却叫他心眼长了不少,只可惜,这份心眼没用到正途,单想着算计人了。 第一百零四章 ……   陈留小算盘打得忒精, 怎么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眼珠子盯着时迁滴溜溜地转悠,像是迫不及待地等着时迁失态。   只是, 一等、二等的……这时迁的反应怎么不大对呢?   面对他万分用心的“挑拨”之语,时迁就只是轻飘飘地“哦”了一声, 而后便不再理睬自己,转身便自顾自地又捧着手里的书接着往下看了……   陈留:???   没了, 就“哦”一声?   愤怒呢?不甘呢?气冲冲呢?找人理论呢?   怎么感觉自己吭哧吭哧讲了半天在人家那儿就跟放了个屁似的, 半点儿没入耳入心?   不该是这样的。   陈留心有不甘, 他蹙着眉, 又深入试探了一句:   “时大人果真对这种黑幕、不公一点儿不在意?”   时迁全神贯注地捧着书读,好似没听见的样子。   陈留心沉了一下, 神色凝重。   这个时迁,跟从前那些个初入官场的一根筋们比,好像没那么容易对付?   不过, 那又如何?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陈留将椅子又往时迁旁边挪近了些, 稍稍提高音量, 用一副十分可惜的语气继续撩拨时迁:“唉, 叫我说要不是陆子昂横插一杠的话, 其实时大人你还是十分有机会的。   ——谁不知道时大人平日为人处事本分又踏实, 每季度的考核都是优等,这机会合该是您的, 谁晓得偏偏出了这种事……唉,可惜了,可惜了——”   嘴上可惜着,手上又“不小心”拿胳膊肘碰了时迁一下。   时迁再次被打扰,心生不悦, 眉头皱起,放下了书。   真吵。   书读不进去,他索性先歇一歇,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   陈留见状,只当时迁心里的怒火被他点起来了,万分窃喜、眼神闪烁,心中暗生期待。   怒吧、闹吧,正好大家这会儿都在,时迁他闹得越大越好呢!   却见时迁站起来左转又转的,然后复又面色平静地坐了下来。   陈留:???   几个意思?   没等陈留多想,时迁先开了口,“陈大人倒是对我的情况了解的十分清楚啊?”   “毕竟同僚嘛,时大人又是新起之秀——”   陈留吹捧的话刚起就被时迁打断,“陈大人不用谦虚,我再如何也比不得您资历深,您何必在我跟前多费心思呢?”   陈留扯了扯嘴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好心来提醒你一声罢了。”   时迁摇了摇头,无奈道:“那我将话说得再明白一些,这次的升迁名额想必陈大人也很有意向吧?”   陈留嘴唇翕动,却也没说出什么。   “你若是真的有意,就堂堂正正地争取,如今这样行事……终归落了下乘。”   “何况……谁又是真的傻子呢?”   ***   陈留踉跄着脚步离了时迁的身边。   不知走了几步,他似有所感,猛地一抬头,便瞧见不远处陆子昂直勾勾地看向他,脸上挂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嘴角勾起,眉眼布满讥讽、嘲笑。   毫无遮掩。   “唰”的一下,陈留的脸上骤然冲上一层血色。   不应该的,他刚刚对着时迁说陆子昂的那些小话已然压低了声音,陆子昂不可能听到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陈留拼命暗示自己,可是,面对陆子昂那般直白的眼神,陈留的肩膀还是一点点地塌了下去。   陆子昂嘴角咧的更大了些。   “陆大人这是看什么呢?”   旁边有人见陆子昂笑的奇怪,好奇问了一声。   “没什么,不过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陆子昂不屑地嗤笑一声,便昂头阔步走出了官邸。   陆子昂是潇洒地走了,留下陈留阴沉着脸,用眼角打量官邸里的其他人,哪怕此刻大家都低着头,没人看他,可他就是觉得大家都在笑话他。   他忍着难堪平静地往前走,掩在袖子里的一双手攥的死紧,指甲一片苍白。   他不能输,一定不能输。   ***   又过了几日,一切平静。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上报此次升迁人选的时候,陈留似是真的死心了,没再找过时迁。   而陆子昂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调,跟身边的同僚谈笑风生,跟一些上官的交往也是十分亲近,迎来送往、往来密切,并入如何避嫌。   有人夸陆子昂行事大方,也有人瞧不得他的得意,否定道:“你知道什么啊,人家可是堂堂大理寺寺卿的公子,人脉宽广,咱们顶头的几个大人跟那位可都熟的很,能不给面子?”   ——人家这分明是成竹在胸了,在跟咱们炫耀呢!”   这人跟时迁平日里也能说上话,跟人吐槽完了又跑时迁跟前,小声地替时迁打抱不平。   时迁当时就笑了一下。   这话又叫他想起了陈留,便忍不住抬头瞧他一眼。   这一抬头,却没看见他人。   时迁略一挑眉,环顾四周,这才找着人   陈留今儿坐的最后一排的位置,此刻正低着头,左手执笔,仿佛在认真地写着什么。   一点儿都看不出前几日的焦躁。   看样子……这是想明白了?   时迁放下心来。   ***   说嘴打嘴,时迁的心才搁下来,第二日去官邸当值便出了事。   一大清早的,人人都臭着一张脸,连近来总是笑容满面的陆子昂都不例外,耷拉着眼皮,眸中愤愤。   还有平日一般都是几位郎中大人给他们安排任务,领着他们,左、右侍郎大人的办公区域在另一片,等闲都不过来的,今儿怎么两位还一起出现了?   出什么事了?   时迁进门放下手里的书,找位置坐下后就开始跟邻座打听了起来。   邻座的探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块儿,这才凑近时迁说起了始末。   还是这个“员外郎”的升迁名额闹的。   “今儿一大早,两位侍郎大人的桌上就出现了一封举报信,说是咱们这边有人暗箱操作、给“权贵”大开方便之门。   ——说咱们上面有些大人人品低劣、行事卑鄙,实在叫他看不过眼,他必须要举报出来,不能叫这股子不正之风盛行,不能叫某颗老鼠屎坏了咱们一锅粥……”   话说得还怪正义的,时迁心想,又问:“举报的是陆子昂陆大人?”   邻座点头,“也难怪你一猜就着,叫我说虽然举报的人行事是阴损了些,但也不能光怪人家一个,谁叫那陆子昂平日那么高调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大理寺寺卿的儿子,那叫一个张扬,看人时候那眼睛都是往天上去的。   ——年少成才的又不止他一个,时兄你不就是,他还占了家世的便利呢,哪像时兄你完完全全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考上来的。你怎么就不像他那样张狂?可见他也是活该。”   这也是个瞧不惯陆子昂平日姿态的。   时迁摆手,倒是讲了句公道话,“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觉得人家那是张狂,其实很可能那只是人家的真性情罢了。你看陆子昂看人高傲,可人家确实有高傲的资本啊。”   停下歇了口气,时迁又接着往下说:   “何况,他也不是对谁都那样,你仔细想一下,一般情况下,他待人哪怕不够谦逊,但该有的礼数都不是从没缺过?”   “……嗯,好像是。”   除了那几个他明显看不上、甚至称得上看不顺眼的,对其余人,他也还好。   仔细想想,陆子昂好似就是这么一人,一般有礼数,但若是讨厌你,却也不会伪装,只会明明白白地在脸上摆着,叫你一清二楚。   邻座认真想了下,挺赞同这个说法的,一时之间对陆子昂倒也不是那么讨厌了,至少他还挺真实。   但是,这种不够圆滑的行为,难免得罪人。   这时,时迁跟他邻座只是想着是陆子昂平日的张扬无意中得罪了人,这才受到了报复,却决计没想到自己会无辜卷进这桩是非里面…… 第一百零五章 ……   时迁是真没料到自己竟会被卷进这桩是非, 但事情就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不过半天时间,便有“举报信是时迁写的”的说法传出,连原因动机都替时迁想好了, 说是他欲借此将陆子昂轰下台,好自己上位。   这说法很多人都不信, 就有人反驳:“时迁那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最是稳重踏实的一人, 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而且, 他又不傻, 就因为陆子昂倒霉他会是直接受益者, 才更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啊!”   再者,又不是只时迁一个受益人, 那不还有个陈留嘛!   一人摆手否定了这种说法,“不可能不可能”,这样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认同。   但也有人弱弱说了一句:“那也不一样啊, 不是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这人名唤钱锋, 平日跟陈留走的近, 说这种意有所指的话听着就叫人觉得敏感, 大家齐齐竖起耳朵, 眼神示意他继续。   见众人都望过来, 钱锋心一慌,结巴道:“我也不是说一定是他, 但是毕竟他跟陈留都是此次举报信的直接受益人,都有一定的嫌疑,不妨从他们两个入手看看?”   怕人不信,他又补了一句,“不是还有一句富贵险中求嘛, 说不得就是这二人中的谁呢,咱们不妨查探看看,许是能有什么收获呢?   ——再说,这回出了举报这事,若是一直没弄清是谁干的,往后咱们自己怕也是要胆战心惊……”   眼见他没一味地牵扯时迁,而是将陈留一起怀疑上,明显屁股没歪,那这话倒是可以认真去考虑一下。   然后,在心里头左琢磨一下……右琢磨一下的……事情哪里禁得住这般琢磨?   便觉得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最重要的事,举报这事谁都怕啊,想想要是自己身边潜伏着这么一个阴损的人,等下次自己轮到什么好机会,却碰上这种情况……想想都不寒而栗。   到时候,那真是癞蛤蟆怕脚面——不咬人也能膈应死人了。   ***   在场的一个个神情严肃、若有所思。   大家心不在焉地在座位上熬了一上午,将将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全都开始轮番往左右侍郎那边跑,去打探那封举报信呢!   重点是查出信究竟是谁写的,往后也好有所防备啊!   真想查,其实有好多地方可找痕迹,比方说字迹、使用的纸张、墨水、举报信出现的时间……   时迁也被邻座那位好事的拉着一起去看了,本来也就只是凑个热闹而已……谁知道热闹居然瞧到了自己身上。   无它,大家一起侦查,结果发现信上的墨水隐隐散发的香味跟时迁一贯用的差不多。   这个就……众人抬抬眼角,悄悄瞥了时迁一眼,而后又迅速移开。   时迁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跟着依旧站在原地,面容沉稳,毫不心虚。   接着,再往下查探,就没发现什么特殊情况,纸张什么的都很普通,没什么特点,要说还有什么奇怪的,大概就是字迹十分的潦草。   不单潦草,还显得很稚嫩,看着倒不像是经过十年苦读考上来的人会写出来的字?   线索到这儿就断了,人群散去。   ***   这会儿已是正午,时迁原本是该跟他的邻座一起去吃饭的。   谁知邻座忽的用双手捂住肚子,面色隐隐不大舒坦的样子“那个……我今儿就不吃了,先走了哈……”   话音刚落地,没等时迁回他就飞快地跑走了。   时迁抿了抿唇,跟着神色如常地独自往公厨去了。   身边三三两两、成双成对的人交声谈论,畅所欲言,倒是衬得时迁孤零零一个,有些不合时宜。   时迁照常吃饭、喝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等他回去,却刚巧撞上一场以他为中心的争论。   “我就说吧,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亏你们先前还维护那时迁,现在可算是晓得他的为人了吧!”   钱锋得意地朝着左右说道,脸上再不见之前那般小心翼翼。   “不是……不是还没完全证实嘛,单凭一样墨水如何能信,焉知不是有人故意嫁祸?”   到底有人看不过去这种背后论人闲话、随意给人扣帽子的行径,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钱锋立马还嘴道:“还要什么证据?那墨价格便宜,咱们当中也就时迁农户出身,爱用那个,咱其他人可没人用过那个?”   “至于说什么嫁祸,要真是嫁祸,不是应该故意多留下几处痕迹好叫人认定就是时迁干的,可咱们找了半天不就发现了这一处蹊跷?所以啊,我觉得这信肯定是时迁写的。”   这回,没人再吱声了。   对啊,要是故意栽赃嫁祸,那肯定要多留几个证据啊,这样才好给人定罪啊,只凭这墨香,根本不可能指认时迁。   所以,这应该不是嫁祸。可要不是嫁祸,那就说明这人平时用的应该就是这种墨,可他们一群共事的人中,真的就只有时迁日常用这种墨水。   所以…………   大部分人都信了钱锋这话,使出这种阴狠手段的那就是时迁。   “唉,这人心思藏的真够深的,我还一直觉得这人不错,光风霁月、胸怀磊落——”   “嗯哼——嗯哼”忽地一阵略显做作的咳嗽声接连响起,众人抬头四顾,就望见了他们刚刚议论的正主这会儿就在门口站着呢!   “哗啦哗啦”,不过一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的人就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座位,原本嘈杂喧闹的屋子渐渐安静下来。   时迁未执一言,只抬脚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此刻,他的座位四周全都空了,包括早上坐在时迁旁边拉着他八卦的那位,也悄悄地搬了自己的东西,换了个拐角处的位置。   路过时迁时候,他低下头,快步走过。   时迁的表情凝滞了一瞬。   最前排陈留透过眼角余光瞧见这情景,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巧的是,陆子昂也在这时候回来了,跟站在座位上还未坐下的时迁狭路相逢,这一刻,屋中气氛紧绷。   陈留眯着小细眼,心中畅快地想:“陆子昂这个举报信受害者碰上了时迁这么个嫌疑人,呵呵,真是一出好戏呢!”   屋里其他人也都目光灼灼,视线在时迁跟陆子昂之间来回往复地游移。   时迁面色先还凝重,却在瞧见陆子昂之后,反而放松下来,还朝陆子昂略微点头示意一下,以作问候。   陈留轻蔑一笑,心道时迁怕是傻了,人家陆子昂这会儿只怕吃了他的心都有了,他还自取其辱跟人打招呼,难道还指望陆子昂能回他?   谁知,陆子昂当真就回应了时迁,朝他摆了摆手:“时大人,下值后不知是否有空一起去茶楼喝杯茶水?”   “可。”   两个本该互相仇视的人如今却在一本正经地约茶?这场景看傻了屋里的一众人。   不知怎的,陈留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   而后,便见陆子昂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怎么,你很得意?”   “怎么会?”陈留干巴巴道:“我知你心里不爽,但是——”   “行了,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把戏,你这种人,我从小到大见的多了去了,本来就当看猴戏了,没想跟你一般见识,都是没成想叫你这种上蹿下跳的猴儿给抓伤了?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陈留叫他越说越慌,忙要截住陆子昂的话,却被陆子昂一抬头给推了个踉跄:   “什么脏的臭的也敢往我身边凑,滚开。”   \"当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都不知道是吧?你不是一直觉得我这种有家世的人不爽嘛,这回我就叫你好好看看,我这种家世的人真正欺负人是个什么模样?”   陆子昂拿着折扇掸了掸自己刚被陈留碰过的袖子,“对了,千万记得把自己做过的痕迹遮掩地再严实一些哦!”   一贯笑语盈盈的陆子昂骤然冷下了脸,极尽刻薄地挖苦人,这副模样唬得一屋子的人一愣一愣的,直到他人走了,众人才反应过来。   就有人跑去安慰脸色苍白的陈留,“那就是仗着家世嚣张,你甭理他。”   “就是就是。这种公子哥脾气一向大的很,他这是心里不爽迁怒你呢,要我说就他这种人被举报失去了机会也是活该。”   陈留心不在焉地由着人一通安慰,心里却乱糟糟的,不晓得陆子昂为什么这么确信是他干的?难道自己不小心留了什么证据被他发现了吗?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子昂是打算找他爹帮忙吗?要知道陆子昂他爹是大理寺寺卿,人脉广,手段厉害,陆子昂要是真的找他爹,他真的还能藏的住吗?   陈留额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神慌乱不定。   时迁将之瞧在眼里,“呵呵,陈大人的反应是不是过分紧张了些?”   时迁眼底闪过一抹讥嘲,随后便也出了屋。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瞥向陈留过分阴沉的脸色……   ***   话说陆子昂跟时迁两个前后脚出了门后便各自行动。   陆子昂这边,哪怕明知道这次的机会跟自己无缘了,但是该出的气还得出,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大的亏,他能咽的下这口气就怪了。   转头就去找他亲爹帮忙去了。   时迁这边更不用说,他只将近期发生的种种稍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里便大约有数了。   不过,这种事情仅凭猜测是不行的,他必须得找到证据,决不能白白背锅,由着自己身上沾染这种“暗地举报对手”的名声。   时迁私下查探,晚上又跟陆子昂一起在茶楼碰了一面,待了大半个时辰才分开。   出了茶楼,时迁神情终于轻松一些。   锦欢也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可以将这件事情跟天子说一下,若是有天子插手,事情查探地必然也容易一些。   时迁先觉得有些羞耻,不大愿意这么干,觉得这做法太孩子气、还有些告状精的感觉。再来,他这事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又是私事,拿这事去叨扰天子,略有些尴尬呀。   就算真就上报了,他也不觉得天子会把他这点子不妨吃喝的事放心上。   锦欢还是劝他,“我晓得相公的想法,不过我觉得陛下既然如今有心培养你做他的心腹,那么无论陛下在意不在意这事,咱们该回的还是要回。   何况,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尤其是对陛下来说,人大多敬他、畏他,却少有真正亲近、依赖他的人,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出来,对陛下来说该是十分难得的吧!”   因为难得,所以会关注、会维护,长久下去,渐渐就容易形成习惯,会将之划分成自己的羽翼下。   时迁:“……”额,行吧。   隔日,时迁便拣了个机会跟天子提了一嘴。   天子当时没说什么,等时迁走了之后,他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大手一挥,立马就遣人去查了。   不过半日,此事的来龙去脉、一干证据便被摆上了御前。   苏公公伺候在旁,问道:“陛下,可是现在将这证据递给时大人?”   天子摇头。   苏公公不明白,陛下明明很满意时大人,遣人去找证据难道不是想帮忙的?   “陛下是不管了?”   天子轻轻瞥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   “你叫底下人盯着,若是时迁能够自己解决,就别插手,若是不行的话,再将其中一些东西透给他……但是,那个叫陈留的,不能绕过,叫他尝些苦头。”   “是。”苏公公心里大约就有些明白了,原还当皇上不管了,却原来还是护着时大人的。   不单是维护,皇上这也是在有意磨炼时大人呢吧! 第一百零六章 ……   打入了夏后, 天气便越发燥热,但绝没有哪一个时刻像现在这般叫陈留感到如此窒息。   只因,“举报信”事发了。   就在他正窃喜陆子昂跟时迁两败俱伤, 晋升名额将要花落他家之际,陆子昂直接当着满室同僚的面将他的脸面给揭了。   说他心机深沉、小人行迹、为一己私利罔顾事实给他人乱扣罪名好排除异己、趁机上位, 为此多次挑拨他人关系、还滥用私权编写举报信打击别人、还趁机栽赃嫁祸他人……   不同于上次的暗藏机锋,这次陆子昂是直接将一切摊开了说, 一句句咬牙切齿的控诉, 似锋利的箭矢, 给与陈留当胸狠狠一箭。   他紧张、慌乱, 不知所措,但他本能还在, 下意识地就反驳陆子昂,“我晓得陆大人的生活向来顺遂,这次却吃了这么个亏, 你受委屈了, 我也万分同情你的遭遇。   ——但你却借此事三番两次找我的茬, 迁怒于我, 欺侮于我, 如今还想拖我下水, 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些?”   陈留眼角通红,声音高亢, 好似受了极大冤屈的模样,倒是真唬住了不少人信他,觉得是陆子昂又在耍少爷脾气,迁怒他人。   立即就有不少人看不过陆子昂的“嚣张、欺人”,纷纷站出来声援陈留……   这个一句, 那个一声的,大家全冲着陆子昂的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去了,将平日里积攒的怨气一股脑地倾倒而出,如盛夏的瓢泼大雨骤发,砸的陆子昂晕晕乎乎的,一时竟也口不能言。   陈留怂拉着个脑袋,透着些许无力的、又有些可怜的倔强,叫人忍不住心生同情,于是声讨陆子昂之声越胜,倒是都忘了陆子昂爆出来的“真相”。   时迁瞧在眼里,能由得事态这么发展下去?   怎么可能?   他脚步一拐,悄悄溜了出去。   不过片刻,户部左右侍郎大人全赶了过来,连尚书大人都惊动了。   ***   老尚书慈眉善目,平日示人多是乐呵呵的灿烂如菊的笑脸,今儿却从进门就瓜落个面儿,胡子吹起,入座后小细眼儿一眯,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   刚才一干疾言厉色的“大人”这会儿都晓得闯祸了,白日不好好当差却聚众闹事,叫侍郎大人逮着就算了,谁知竟还惊动了老尚书大人,这回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一个个不由地心中暗暗生出悔恨之心,不该为个旁人的事带累自己。   但是他们办公的地儿离侍郎大人跟老尚书的位置可远着呢,平日这几位大人几乎不会过来,这回来的这么及时、还这么全乎,肯定是哪个出去通风报信了吧?叫他们晓得了,决计饶不过他。   一只只眼睛跟雷达似的从周围扫过,想要找到那个通风报信的“小人”。   时迁眨了眨清亮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又往里缩了缩:他胆子小,可禁不住吓!   “嗯—哼—”老尚书清了下嗓子,于是,大家伙儿连头都不敢转了,一窝蜂地低头扮乖,等着老尚书训诫。   老尚书却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仍旧眯着细眼假寐。   两位侍郎大人暗暗叫苦,晓得尚书大人今儿是真恼了,两人只得站出来主持局面。   得嘞,啥都先不说,只聚众闹事这一条,全都指着臭骂一顿再说。   一帮不省心的兔崽子。   骂人这事,还是右侍郎大人在行些,嘴巴不间断地嘚吧嘚吧了足有两刻钟,把人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一个个都要跪地上去、脑袋清明的不能再清明了才歇。   上首的尚书大人胡子这会儿就不那么翘了,眼睛也要圆润许多。   左侍郎大人悄悄给同伴竖了根大拇指,而后适时地奉上一杯清茶,右侍郎大人接过茶水微微抿了口润了润嗓子,接着顺势退到尚书大人身旁,将主场让了出来。   左侍郎大人这才接过场子,“说吧,怎么回事?有个脑袋清楚的来讲讲不?”   陈留一抬袖子,迈着脚步从后面走出打算先发制人,不料脚下忽地多出一条腿,绊了他一下,他顿时跌了下去,整个人朝前趴下、五体投地、华丽丽地行了一个大礼。   “对不住、对不住”时迁从陈留后面走了出来,对着陈留拱手致歉:“实在对不住,我正给陆大人让路,没瞧见您,真是对您不住,见谅见谅。”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陈留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出了个大丑,膝盖痛不说、心里还堵得慌,便不管不顾地冲着时迁一顿咆哮。   时迁老实极了,也不还口,旁边的陆子昂却憋不住了,哈哈哈地对着陈留一通大笑,“陈大人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心虚啊,这才连路都走不好,平白摔个跟头哈哈哈?”   陈留一手指着陆子昂,“你—你—你”了半天,眸子里都要喷出火来。   陆子昂还想再笑一会儿,时迁暗暗踩了下他的鞋,他这才见好就收,对着上首的左侍郎大人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回。   前因后果,全都讲得明明白白。   陈留几次想打断陆子昂的话,却叫时迁紧紧绊住,压根寻不到一丝机会。   等陆子昂说完了,他就喊冤,这回陆子昂可做足了防备,压根不给他机会扮可怜,直接上证据,“举报信”事情发生的那天陈留是什么时候进入官邸的、期间进出过什么地方,全都详详细细地标注了出来。   人证物证都能找到,由不得陈留耍赖。   像是匿名写举报信这种事,因为也没有触犯刑罚,所以固然左右尚书大人不喜欢这种鬼祟行径,但是也没有理由去将人揪出来。故而未曾派人查探。   而上面不发话的话,底下人想弄清楚并找到证据就比较难,陈留正是仗着上面人不会去查才敢这般做、并栽赃给时迁的。   哪里晓得陆子昂居然没这么好糊弄,没针对时迁却反而怀疑他,直接从他的行踪入手,询问官邸当天值班的守卫还有下人他前一晚是何时离开官邸的,当天又是何时到的,期间去过什么地方,身边都有什么人?   这么顺藤摸瓜,果然证据全都指向他。   陆子昂上完证据,左尚书也没一棍子打死,给了陈留申辩的机会,问陈留可还有解释?   先前替陈留说话的人此刻也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希望他能给个说法。   陈留后背都湿透了,却不肯服输,狡辩道:“我承认我那日是去过侍郎大人办公的区域,可我只是想去找大人请教问题,不能因为那边的守卫跟下人只见过我就说是信是我写的吧,也许是那人狡猾藏的隐匿没被人发现呢?”   这个说法不是没可能的。   之前声援陈留的人眼睛又亮了,他们不愿相信自己可能错了,便依旧帮着陈留,道这种情况也是很有可能的。陈留见还有人信他,心也稳了一些,越发开始说一些有利于他的话。   “那信上用的墨,我可从来没用过,咱们中可只有时迁大人才有它;还有信上那个字迹,我练了二十多年的字了,自认自己的字可比那个要好看多了——”   说到字迹,时迁忽地插了句嘴,“敢问陈大人日常可是用哪一个手写字?”   陈留当即瞳孔一缩,边上已有其他人好心帮忙答了,“陈大人惯用右手,怎么了?”   怎么了?   如果信上的字跟他惯用的右手字迹不一样,那么左手呢?如果他左手也会写字只是不常用或者练习的时间短呢?   那么,信上那奇怪的字迹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一瞬间,不少聪明人都听懂了时迁的言外之意,眼睛便不住往陈留左手上瞄,陈留的左手哆嗦了几下,不自觉地往后躲。   时迁笑了笑,“是嘛,怎么我记得之前好像有一次看到过陈大人坐在最拐角的位置写字,用的却好像是左手呢?”   “你看错了吧,我哪里会用左手?你肯定是看错了。”   陈留面上十分沉稳地否认了时迁的话,心里却在上下打鼓:他从不在人前用左手写字,尤其是在官邸这边他特别注意,很少的几次他都是避开了人的,不会真那么巧就叫时迁看见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哪里就这么巧了?   也许,是时迁在瞎猜,在诈他呢?   他决不能承认。   陈留咬死是时迁看错了,话里话外还暗示时迁这是想栽赃他好洗去时迁自己身上的嫌疑。   事情都到这种程度了,人家就是能厚着脸皮狡辩不认,还趁机甩锅,陆子昂简直都要服气了,恨不能上前踹他两脚才好。   时迁再次被拉下水他也不恼,委实淡定的厉害,还有空朝陆子昂眨眨眼睛,皮一下。   陆子昂十分给面子地笑了。   然后,就见时迁不紧不慢地从回了座位,里外一通翻腾,抽出一叠纸后又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地走到陈留旁边,“您瞧瞧,可还认识?”   陈留一抬眼,瞅见上面的内容,倏地白了脸颊,咬着唇,再不说一句话。   边上人见他这反应都奇怪,也探头过去瞧,却见那叠纸上的字迹跟那封举报信上的明显一模一样。   时迁又将手里的那叠稿纸呈给了频频斜眼的左侍郎大人,“这是下官在陈大人家门外捡到的,那封举报信正就是大人桌上发现的,您该认得其笔迹。”   左侍郎大人抽了抽眼角,“门外捡的?呵~你手气怪好的呀!”   时迁乖巧地站在边上,不语。   陆子昂却插嘴道:“就是运气好捡的。大人,现在这证据够确凿,能确定这举报信究竟是谁写的了吧?”   左侍郎弯腰觑了一眼老尚书,却见老尚书仍旧眯着眼,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他便将手里的那叠纸传给了右侍郎看,而后转身面向陈留:   “可还有话说?”   “哼”陆子昂轻轻嗤了一声“要是某人还嫌证据不够,我还能再去某人家里再捡几张,保准叫他心悦诚服,够够够够的!”   陈留牙齿紧咬着唇瓣,任凭铁锈味在口中泛滥,再辩不出一句话来。   事情到这儿已然明朗,左侍郎看着陈留心里真是特别失望。   “行了,一个个的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今儿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绕着官邸跑二十圈,不跑完谁都不许回家。”老尚书不知何时“醒了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轻飘飘地一句惩罚收了尾。   跟着他就背着手出了门,只经过时迁跟陆子昂旁边时,眼里似是光华闪烁。   ***   因着老尚书亲口赏下的“二十圈”,便没一个人敢躲,哪怕是素日胆子比天大的陆子昂也老老实实地绕着官邸一圈圈跑。   一点儿没敢出幺蛾子。   官邸占地面积极大,这群人又都是文臣平日多是静坐读书极少锻炼,因而不过才跑了五圈众人便受不住了,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沉,全凭老尚书的权威鞭策着才没停下。   十圈下来,那腿简直不是自己的了,一点儿知觉都没了。   十五圈之后,大家都是两三个一起搀扶着靠着相互加油打气一点点往前挪的,最后五圈用的时间比前面的十五圈加起来用的时间还要久。   唯独陈留走在最后,形单影只、孤苦伶仃,透着些许可怜。   但是这回没一个肯同情他的,连他一贯交好的钱锋都不肯同他说话了,谁叫他也因此事受了陈留的带累呢!   等二十圈跑完,陈留差点儿没叫那群瘫在地上的“文臣”给吃了。   妈呀,整整跑了二十圈啊,那滋味,谁跑谁知道。   陈留这回可算是犯了众怒了!   二十圈跑完还没完,接下来那才算是重头戏,从来没怎么锻炼过的书生文臣陡然间经历了这么一场超超超高强度的长跑,身体哪能正常?   身体不酸疼个十天半个月的那都没完,尤其是迈着腿上下台阶的时候,那酸爽,简直了!   跑完二十圈的第二天晚上下值后陈留就被人套麻袋给揍了。   陆子昂之后知晓了这个消息,还特地去围观了一下陈留那满脸的乌青,而后他叉着腰足足笑了一刻钟!   谁叫写举报信这个事情顶多只能证明这个人道德上面有瑕,哪怕他当众揭穿了陈留,上官也不会在明面上给出什么惩罚,谁叫写“举报信”这个事它不犯法呢!   现在好了,陈留的报应来了,陆子昂可算是借此出了口气。   举报信的事真相大白,“员外郎”的升迁名额也下来了,果然人选就是时迁。   陆子昂早前就晓得自己没戏了,又因先前跟时迁联手坑陈留一事不免生出些情谊来,因而见时迁升了他不但不失望,还挺高兴,搂着时迁的肩膀便要请时迁去他家吃饭:   “你不知道我爹因为举报信的事情一直想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肯定没那么容易将陈留揪出来,所以他想请你吃顿饭谢谢你。下次修沐日你来我家吃顿便饭吧!”   时迁客气地推辞了,说陈留那事他是为自己洗刷污点,很不必如此。   奈何陆子昂盛情难却,态度十分坚持:   “你不晓得我家老头子跟左侍郎大人是同窗,很是听闻了你的名声,对你大大赞赏。他总说我性子急躁张扬,让我向你多学习,这回请你过府一叙估摸着也是想叫咱们平日能相互照应一二呢!   ——对了,我爹知道你已经娶妻了,所以邀你跟你夫人一起来府里玩。你们家是外地的,她在京城只怕也不认得几个人,多孤单啊,刚好上门跟我娘还有我家夫人一起说说话解解闷不是挺好?”   本来时迁自己对去陆家是没多大意愿的,只提到锦欢他倒是认真琢磨上了。   想到自家媳妇打从进京以后确实没出过几次门、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他难免有些心疼,京里的夫人太太办宴会偶尔他家也能收到几张请帖,不过他从不叫她知道罢了。   不是他故意拦着不叫她出门,而是以他的官职在京城里面实在算不得什么,这些宴会又都是看菜下碟的,他媳妇若是去了免不得要受委屈。   他打听过了,像是之前跟他同一品级的同僚家的太太去赴宴,坐席那都是坐在最次等的位置,主人家敷衍两句也就算了。就这都还算好的,有时候若是想不得罪人甚至想巴结上司,那么许是连坐都没得坐,得站着陪更尊贵的太太说话、侍候。   这么一打听,他哪里舍得放她去赴宴?   只好每次悄悄收了帖子后就找借口推了,还不敢叫自家媳妇知道。   不过现在要好一些了,他又升了一级,从五品官家的太太,要是去赴宴,正常来说应该不会发生没座的事情。   不过,若是有熟人能照应着,尤其是陆夫人这种三品诰命夫人要是能领着媳妇进入官太太的圈子,那无疑又会更好一些。   就冲这个,时迁应下了陆家的宴请…… 第一百零七章 ……   去陆家赴宴的前一天, 时迁牵着锦欢去银楼逛了一圈。   女人对珠宝首饰的魅力真的很难抵抗,饶是锦欢也是一样,十分利索地跟着时迁出了门。   进了铺子, 立时便有伙计过来过来接待。   许是瞧出了时迁的官身,来侍奉的伙计显得十分殷切, 先领着两人坐下,又上了茶水, 而后从柜台的抽屉里抽出一本厚厚的画册来:   “这里面画的都是咱们店里的款式, 您二位仔细瞧, 要有喜欢的告诉我, 我再去找出来。”   时迁接过册子,放到锦欢面前, “你好好看,有中意的咱就买。”   锦欢看着时迁脸上不自觉地傻笑。   女人嘛,无论啥时候被心上人送礼物心情都会变得特别不一样, 飘飘欲飞。   再加上她刚好在愁明日去陆家要如何穿戴呢, 瞌睡来了她家相公就给她送枕头了, 这份细致贴心她哪能不感动?   “好。”   图册很厚, 一页页地翻开便见里面分门别类地记录了各种首饰, 款式繁多、琳琅满目。   锦欢看得眼都花了, 斟酌半天,考虑到美观、实用还有价格等多项因素, 好半天才选了一副丁香玉叶耳环、一根累金丝攒东珠凤钗。   挑完这两件锦欢长吁一口气,然后将图册合上,“我好了。”   有了这两件首饰,明天出门赴宴就很能应付过了,耶。   锦欢心满意足, 时迁看过后也觉得不错,便唤伙计将挑中的两件取来让媳妇试戴一下。   锦欢试戴的功夫,时迁在册子上又相中了一只羊脂玉的镯子,真的是一下子便入眼了,他当即便使人将镯子取来给锦欢试。   不得不说时迁眼光真不错,玉镯质地细腻,颜色莹白,套到锦欢手上,衬得她手腕愈发纤细小巧、精致不已。   “好看。”时迁由衷赞了一句。   伙计也十分叹服的模样,“大人真是好眼光,夫人腕子纤细,肤质又白,戴这玉镯真真好看极了,小人还从未见过有谁戴的比夫人更好看的,可见这玉镯真真合该夫人来配才是。”   锦欢没说话,眼神却一直舍不得离开镯子,她不住地抬起胳膊摇晃把玩,心里分明也是极中意的。   不过,略微赏玩片刻后她还是将它从腕子上退了下来,“我不大喜欢,还是算了吧”。   时迁拧眉不解:“我觉得还好啊?”   锦欢仍是摇头。   旁边的伙计眼睁睁瞅着这单要飞,就有点儿着急,“夫人您再仔细瞧瞧,这镯子是真好看,您瞅瞅这色泽、你您摸摸这质感,是真不错,关键大小还十分合适,您这次要错过了往后肯定要后悔的……”   然而任凭伙计如何推它,锦欢仍不为所动,只唤伙计替她将先前看好的那两件合算一下。   伙计便不好再勉强,只好将东西包好,又抄起算盘简单拨了两下,便算好了:   丁香耳坠八两,凤钗因为镶嵌了一颗东珠所以要贵一些,三十六两,合计共44两。   锦欢觉得还可以,便由着时迁掏了银子。   时迁结了账,心中还是觉得那个玉镯好看、很适合媳妇,便又问了她一遍:   “刚刚那镯子当真不喜欢?”   锦欢眼睛飞快地回头瞟了一眼,又一眼,而后摇了摇头,言不由衷道:“嗯,不喜欢。”   见她这模样,时迁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没再多说,只是离去的时候,他悄悄地回头对着伙计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时迁又陪着媳妇去脂粉铺子还有成衣铺子逛了逛,完了就回去了。   路上,他再一次又提起那个镯子,满是遗憾的语气:   “其实,我真觉得它挺好看的,特别适合你,你怎么就不喜欢呢?唉~可惜了!”   最后的那个叹息声就特别灵性,搞得锦欢心里也有点儿后悔,半天儿扭捏地回了一句:   “是嘛?其实……其实我也没那么不喜欢……也还可以吧……唉,反正也没买,别提了,就可能跟它没什么缘分吧……”   当时她其实是有些喜欢的,但是那镯子一看就知道价格肯定便宜不了,她就没舍得。   有那个钱买多少大米面粉买不来啊?   但是现在钱是省了,可她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自在呢!   许是没得到的东西更珍贵,她对那镯子原就有五分喜欢,现在再听时迁这么一夸,心里的喜欢就涨到有□□分了,便不自觉也跟着时迁后面叹气,对那件玉镯开始念念不忘起来……   后半段回程,锦欢就一直提不起劲儿,心里闷闷的,直到回了家里时迁变戏法似的亲手往她手上套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呀,这不是咱们在店里看的那个镯子?不是没买吗?怎么——”   锦欢话说到一半,忽地想起来她在脂粉铺子闲逛的时,她家相公好像消失了一阵子。   那会儿她以为是相公不耐烦看脂粉就没在意,所以,“所以你其实那会儿是又跑回去买镯子了?”   “怎么样,惊不惊喜?”   锦欢一个劲儿点头,简直太惊喜了好嘛!她现在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欢喜。   时迁伸手在她的发髻上重重地揉了一把,“傻瓜,下次要是心里喜欢就直接告诉我,不用替我省钱,给媳妇花钱那是天经地义的;要是觉得钱不够的话……那你更得告诉我,说你喜欢哪个,然后鞭策我好好努力挣钱给你好早日将东西再买回来!”   锦欢耸了耸鼻子,也不吱声,就趴在亲亲相公怀里,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儿。   半晌,她心情缓和过来,细声细气地问道:   “所以,这玉镯到底多少银子?”   时迁:“…………”不敢说,嗯……就十几袋大米加上十几桶油吧!   锦欢一瞧时迁那闪躲的眼神,哪里还猜不出?   败家玩意!   呼——冷静冷静。   锦欢努力微笑,语气温柔地问:   “还有,你哪来的银子?你银子不是都交给我收着了吗?”   时迁抬头望天:“嗯……那什么……媳妇你说啥,我没听清……对了,我突然想起来那什么—我还有点儿公务没处理完,那媳妇我先去忙了哈……”   落荒而逃。   ***   第二日去陆家赴宴。   锦欢着实打扮了一番,衣裳还是之前她荣封诰命时宫里赏下来的料子,锦欢拿去铺子里面请绣娘按照京城里时兴的款式帮忙给缝制的,只要付绣娘一些手工费即可。   可以说十分划算了。   新衣裳、新首饰,再化了个美美的妆容,锦欢就随着时迁一道乘车往陆家去了。   路上,时迁跟锦欢说了下陆家的情况:   陆子昂他爹是大理寺寺卿,夫人郑氏也是出生名门,据说陆大人对这个嫡妻十分爱重,故而陆家子嗣不丰,仅有二女一子,嫡出的更是只有陆子昂一个,娶妻吴氏。   锦欢:“???这对嫡妻十分敬重竟然还有两个庶女,那要是不十分敬重呢?”   而且,只有两个庶女就能用得上“爱重”、称得上是好男人了?那对男人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锦欢撇着嘴在那吐槽,时迁也不敢插嘴,就怕城门失火、殃及他这个池鱼。   等锦欢吐槽够了,他才继续介绍:   “因着陆大人只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嫡出,故而对这个儿子十分爱惜,今儿请我们来肯定也是存着交流、拉拢的心思、为他儿子铺路,所以媳妇你也不用紧张担心,就正常陪着陆夫人说话就成。”   锦欢心里有数了。   马车悠悠前行,很快便到了。   陆家宅子地处京城的中心区,周围都是非富即贵人家,远远看去一片高宅大院、门庭森严。   时迁奉上帖子之后就被陆家的小厮领去了前院。   锦欢跟着丫鬟继续走,入了垂花门,沿着两边的抄手游廊穿堂而过,又转了三四个弯儿,进了一处极大的庭院。   入目便是三座气派的正房,廊下站着两个当差的仆妇。   锦欢冷眼瞧着,陆家的仆妇身上穿的戴的倒是比她家常时候的还要好一些,此刻,她心中对陆家富贵的认识又要提上一层。   丫鬟并没直接领着锦欢进去,而是先跟锦欢告了回罪,然后快步走到廊下当差的仆妇跟前小声问了几句,晓得陆夫人这会子不忙,这才使人进去通报。   很快,锦欢便被一个穿着富丽的婆子领了进去。   一进去,便见上首端坐着一个富贵的美妇人,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媳妇恭谨地侍候在侧。   “想来这便是陆夫人跟她儿媳吧”锦欢心里想道,果然边上的仆妇为她证实了这点儿。   锦欢便笑着跟二人打了招呼。   儿媳吴氏先回了她一抹笑意,却未出声,只看婆婆眼色行事。   陆夫人呢,倒也不急,她先仔细端详了锦欢一会,才招手让锦欢到身边坐下,笑着跟锦欢寒暄。   锦欢乖巧坐下,含笑应对。   这过程,不说长袖善舞,起码还算比较合宜,没冷场、也没发生什么叫人尴尬的事。   陆夫人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有些诧异的。她早打听过,这时迁的媳妇是地地道道的乡下女人,还当是个不上台面的,却不妨今儿见了还有些个样子。   年轻漂亮,打扮的也不寒酸,说话行事上也还过得去。   没她想象中那么不堪。   陆夫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对锦欢的态度也稍微热络了一些,“我常听子昂说,时迁是个有才华的,平日对他又十分照顾,前几天还帮了他一个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   ——早想请你们入府坐坐,今儿可算是盼到了,你可千万别客气,就当自家一样,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只管说,千万别拘束。”   锦欢就很惊喜的模样:   “您过誉了,我家大人可是说令公子才是少年英才、见识过人,至于说什么帮忙、大家难得同处为官,相互照顾、伸把手那都是应该的,实当不得夫人如此赞誉。”   陆夫人点了点头,对锦欢这份识趣很是满意。   见也见了,话也说了,陆夫人自觉完成了自家老爷交代的任务,就不大愿意再在一个小官之妻身上浪费精力了。   纵使时迁有些才华,但以时迁如今的地位却还入不了.娘家夫家俱都位高权重的陆夫人的法眼,自然也不值当她花心思。   当然,贵夫人的教养使得她不会将这份轻视做的明显、使人尴尬,而是稍微迂回一些,将儿媳拎了出来:   “我瞧着还是你们年轻人比较有话聊,我就不再这边讨嫌了,就让我这个儿媳妇招待你吧!”   “您说笑了,能聆听夫人的教诲我倍感荣幸,哪会嫌弃?不过夫人管着这么大份家业,想来事务繁忙,您有事只管先去忙,我这边实在用不着客气。”   锦欢好似没瞧出陆夫人的敷衍,场面话信手拈来,将陆夫人身心愉悦地恭送走了。   ***   陆夫人走了之后,锦欢没觉得怎样,倒是儿媳吴氏神色放松了很多。   婆婆一向重规矩,有婆婆在的场合,她得站着侍候、尽孝道,哪怕身子再僵腿再酸她也是不敢坐下的。这会儿婆婆走了,她不动声色地转了转膝盖,又问锦欢是想去园子里逛会儿还是就在屋里休息一下?   “我瞧着今儿外面日头挺大的,还是在屋里吧,凉快些!”   吴氏面上笑容更大了些,“也好,这样咱们说话也更便宜些!”   如今时迁在朝廷里一点点扎根,锦欢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公务上她不说能帮上多大的忙,起码圈子里的“夫人外交”上不要拖后腿、给他添事儿。   该她出面的就不能退。   她不是京城里到底那些小姐,先前还愁怎么混入“夫人”这个圈子里,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她哪能错过?   所以,她十分抹得开脸面,拣着吴氏感兴趣的话题凑趣儿,晓得吴氏有一个闺女,她便拿阿九平日里的趣事来说,逗得吴氏嘴角一直上扬。   没多大功夫,吴氏待她便亲近很多,主动说起她认识的一些朋友,说是改天有机会下帖子凑个场子,介绍她们认识认识。   那自然是好,锦欢说得比较直接:“您也知道我是乡下来的,没什么见识,京城这边除了您我也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了,往后还得劳您多提点。”   吴氏轻一扬眉,笑道:“哎哟哟,我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叫你给安排上任务了,你说说,哪个乡下来的有你这份胆识?快别谦虚了。”   “不敢不敢。”   “我看明明是.极是极是.才对。”   ……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一个下午的功夫倒真真是处的非常要好的朋友一般,临走时吴氏还一个劲儿地让锦欢下次带闺女一起来。   等离了陆家,时迁就笑,说没看出来媳妇这么厉害,居然还是隐藏的社交小能手!   锦欢轻轻扬头,得意道:“那是。”   至于陆夫人的态度锦欢就没提了,怕时迁知道了心里不舒坦,也怕他下次不叫她往外走动了。   接着锦欢又跟时迁说起宫里的事,这就是她跟吴氏闲聊的时候吴氏跟她说的,说宫里最近气氛很是不一般,那些个娘娘们大大小小的争端闹了好些场了。   这消息吴氏是从她的交际圈里听来的,女人家凑在一起聊的不是孩子就是八卦,尤其是宫里的八卦那更有吸引力。   什么东西但凡入了宫里,那必然就尊贵上了,就是为正室所恶的小妾进了宫里,那也成了得罪不起的主子“娘娘”。   当面得跪、得敬着,便是心里再不甘也没法子,那背后看笑话啊总成吧,什么娘娘,还不是一个个不上台面、拈酸吃醋的闹腾?   女人看的是女人家的那点儿事,吴氏纯当笑话讲给锦欢听的,锦欢又跟时迁提起,时迁却叹了口气,悠悠道了一句:   “怕是又要变天了……”   ***   锦欢先还不懂时迁那话的意思,直到宫里的大皇子跟二皇子先后脚出生。   她这才明白,皇子的诞生就代表着朝廷的势力又将重新洗牌。   从皇子一出身,他身后的力量竞争就已经开始运行,不管皇上愿不愿意,都无法阻止。   但是吧,反正甭管别人如何,时迁他肯定是坚定地站在天子身后就对了。   所以,锦欢后面也就不纠结了。   相比于这些想也想不透的朝廷大事,锦欢觉得她还不如多花些功夫在一双儿女身上,嗯——也许还有一双公婆……   这个就要从她最新的无意发现到的现象来说啦。   从前她觉得自家公婆对阿九很是疼爱,所以她是没担心过阿九会因为公婆受委屈什么的。结果等儿子出生之后,她发现……她可能放心地有点儿早。   公婆对这个小的明显不一样。要说以前对阿九是疼爱,那对这个小的那可以说是疼到心尖尖里还有再里面去了。   打这个小的出生之后,公婆的状态都不一样了,尤其是公公,特别明显,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跟焕发“第二春”似的、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喜悦。   就……就很不一样。   看得锦欢有点儿傻眼…… 第一百零八章 ……   锦欢旁敲侧击地提过两次, 但老两口死活不承认,尤其是时父,人家坚决不认他那是偏心眼。   “孙子孙女我一样疼, 哪有什么偏心眼?没这回事。”时父连连摆手,脸上满是不同意。   锦欢心里呵呵:我可信了您的邪!   要是胖儿子瑾轩没出生, 您这话我信,可现在……您那浑身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再说一样, 我能信?   可时父就是不认。   人家说的可明白了, 男娃跟女娃他都疼, 他也没偏心,但是甭管怎样, 那家里是必须要一个男娃的。有了男娃,儿子这一脉才能传下去。   要是没有瑾轩这个男娃,等他百年之后, 谁还晓得他这个人?   所以, 他盼来了瑾轩这个孙子心里头高兴, 但孙女他一样疼啊, 他没偏心。   没偏心、没偏心, 说一百遍人家就是认准了他的确公平公正、一点儿不偏心。   锦欢:“……”   别看时母平日嘴硬, 说孙子孙女一样,其实她心里头知道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自家老头子, 她还看不明白?   说是一样,怎么可能一样?   男娃能光宗耀祖,女娃能吗?   男娃能承继香火,女娃能吗?   男娃将来能养老,照顾父母, 女娃能吗?   所以,怎么可能能一样呢!   就说老头子,当初阿九生下来,他的确喜欢、的确也疼这个孙女,但是平时做事跟从前还是一样,喝个小酒、抽个烟的、除非人给他分派任务否则眼里是一点儿活没有,一不注意就出门溜达去了。   有了孙子之后那全变了,一天起码要看孙子三遍。早上一起来啥都不干先去看孙子,白天有空就得陪着孙子“啊哒啊哒”逗他,晚上睡觉前还得去看一眼。   不看一眼他就睡不安稳。   酒一般也不喝了、烟也不抽了,说是要抱孙子怕熏着他。   以前眼里没活只知道玩的人现在也不爱出门溜了,时不时就进灶屋帮着她做饭、刷锅,就怕儿媳精力惫懒委屈了他孙子,叫她去帮把手,千万把孙子照应好。   呵……就这,老头子还敢说一样?   要不说是枕边人呢,最了解时父的还是时母,不过时父这人倔强、又爱面子,他不肯认、时母当面也不拆他台就是了。   不过,私下里时母还是找儿媳说了一下。   孙子重要,孙女她也疼,老头子也是,如今他们一家也不是在乡下、生活困难那个时候了,如今家里条件好,衣食住行上面肯定不能委屈了孙女。   毕竟是亲孙女呢!   哪怕就是偏点儿心,也顶多对大孙子更重视一些,教导地严格一些,别的就没了,让儿媳不用担心。   锦欢:……行吧   锦欢不是很懂,但是婆婆这么说,只要不影响到闺女就行。   等晚上小夫妻两个躺床上时候,锦欢还特别跟时迁探讨了一下“重男轻女”这个话题。   讲真,锦欢她自己是不大明白的,不说在天上她爹娘就她一个闺女、如珠似宝地护着,就是在人间这一世,她爹娘也是疼的厉害,她甚至还当了不少年的独生女。   那期间,她爹娘从没说过她一句不好。   后来有她弟了,更不用说,她的地位还是最高的,他弟常说爹娘是“重女轻男”。   所以,她就很不能理解“重男轻女”这种思想。   不懂就问,锦欢就很想知道时迁的想法。   时迁先反问了她一句:“你说从前没觉得爹娘骨子里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为什么从前会那么觉得?”   锦欢不假思索道:“理由可多啦,最主要就是因为小姑子啊,我们还没成亲之前我娘就找人打听过了,说你家里跟一般不苛待姑娘,对闺女儿子都好,甚至对闺女还要更好些。   ——对闺女比儿子还好,那肯定不重男轻女啊,因为这个我娘才同意我嫁给你的;要是你家里也重男轻女的话,我爹娘当初可能都不会把我许给你了。   再说咱们成亲后也确实证实了这点,我刚进门时候小姑子那脾气多坏啊,摆明了是被家里惯出来的,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什么都得随着她的心意,不然就要闹。你说说,这要是家里长辈重男轻女,能养出她这样的性子?”   锦欢嘚吧嘚吧了一大堆,尤其是说到小姑子时夏,想到她刚成亲后时夏那坏脾气,她就一肚子气。   眼看媳妇火气上来,时迁赶紧及时截住话头:   “你急什么?其实说爹娘疼小妹确实是,但是也没旁人说的那么夸张,只是跟一般人家对比那肯定显得爹娘疼闺女,说对小妹比对我们兄弟三更好就那更不会了。   爹娘疼小妹是因家里儿子多、闺女就只小妹一个,什么东西都是多了不稀罕、少的更珍贵嘛,加上小妹又是最小的孩子,所以难免平时会叫我们让着小妹一些、多照顾她一些。   生活上的小事爹娘会多考虑小妹,但是在大事上面,爹娘还是更重视儿子。像是小妹出嫁,他们不会扣下小妹的聘礼,但是也绝不会像岳父那样、会为了闺女伤筋动骨地陪送很多嫁妆。   因为他们骨子里还是儿子更重要,儿子的前途更重要。儿子能光宗耀祖、显耀门楣,但是女儿不能,甚至女儿嫁了人,回娘家多了都会被人说道。   这种情况下,重男轻女其实是常态,像是岳父这般疼闺女的人其实才更稀奇。”   所以,当初岳父偏疼闺女的名头才会那么响亮,几乎周围几个村子人尽皆知,不就是稀罕嘛,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他傻。   当然,现在不会再有人这么说啦,因为媳妇成了官太太,人家都说当初迷了眼,没看出来魏三哪里是傻啊,分明是过分精明了!   时迁一口气说了一大长串,锦欢这才有些明白,原来像她爹那样疼闺女的反而是异类,重男轻女才是正常的。   不知怎么的,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可锦欢心里更沉了。   纵使她明白这些道理又如何,重男轻女的观念仍旧是主流思想,女人好像永远只能处于弱势一方。   “什么时候,这种思想才会变化,女人跟男人地位能够平等呢?”   “大概,等女人也能赚钱养家、能赡养老人、能跟男人一样为官做宰、执掌权柄的时候吧!”   那一晚的谈话告一段落,锦欢没那么大能力去掰正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让所有女人都过得好,她只能尽量让闺女可以得到家人平等的关爱,不受到这种思想的伤害。   婆婆那边不用多管,但是公公那边还要注意一下。   老人家根深蒂固的思想她没办法去纠正,也得客观理解长辈跟她们年轻人的思想差异,尊重老人家的思想,所以那就继续叫他自我欺骗吧。   不是说一样疼嘛,那就千万记得要言行合一,万一要是不小心不一样了,她得及时提醒老人家,告诉他:   “爹,您可是把孙子孙女一样疼的,您这做的跟说的可不一样,难道之前是骗——”   公公多要面子的人啊,保准要否认,然后努力维持好他“公平公正”的人设啊!   哪怕是在表面上把碗端平,时间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嘿,就这么办!   ***   可算是叫锦欢放下一桩心事。   其实也就是现在闲着才叫锦欢这么七想八想的,等陆子昂的夫人吴氏派人送来帖子请她做客的时候,她就忙得没空想那么多了。   陆子昂如今跟时迁走的极近,男人的态度也会影响后宅女眷的交际,加之吴氏自觉跟锦欢聊得投缘,偶尔便会给锦欢下帖子,一道说说话。   之后吴氏又给锦欢介绍了几个朋友,都是差不多圈层的,见的多了渐渐也都能说得上话了。   锦欢如今也算是正式迈入夫人外交的圈子里了,不过却也只是刚刚踏过门槛,又没有像是陆夫人那般的长辈领着她,受冷落便是常态。   这便是当初时迁带锦欢去陆府做客的原因。   可惜,陆大人虽然赏识时迁,但是陆夫人并没有被他打动,也并没有要领着锦欢进入这个圈子的意思。   虽然时迁现在的品级比陆子昂要高一级,但是吴氏要远比锦欢来的受欢迎,谁叫这年头单打独斗的还是少数、更多的还是看家世背景。   像陆子昂这种背后多少重关系的明显就是“前途无量”,升上去是早晚的事。   可哪怕被冷落,但是锦欢并不气馁,接到了帖子她照旧赴宴,插不进去话她便只微笑着当一个倾听者,去关注这个圈子里面的动态,好叫时迁不会消息闭塞。   而每次去赴宴,锦欢基本都是最早过去、最晚回来的那批,地位使然。   时迁问她累吗?   她摇头说不累。   “委屈吗?”   “不委屈,因为是你,心甘如怡!”   不知怎的,“因为是你,心甘如怡”短短的八个字听得时迁心中一片滚烫,他没说什么矫情的无用的诸如“别去了”之类的废话,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言论无论再怎么说都只会是废话。   再怎么表达,锦欢都不会改变主意,不可能真的不去。   何况,一行的存在有它存在的必然性道理,真的不去对锦欢来说真的就是好事吗?   长时间不接触外人、不去跟阶段的人去交流,从长远去看,对她本身的成长也是不利的。   若真的心疼她,他只有加倍努力地往上走,让她成为“地位使然”中的可以任性、可以随意的那一部分人。   ***   时迁想的明白,所以做事更敢、更拼。   一晃,五年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   五年时光悄然而逝。   今儿是阿九小姑娘生日, 过了今日小姑娘就八岁了。   日子过得实在也快,锦欢恍惚觉得自家相公进士及第还在昨日,谁知一转眼孩子都要长大了。   所以, 自己是不是也老了?   眼角是不是有细纹了?   担心、惊恐,还不及情绪发酵蔓延, 耳边就传来一叠声的呼唤,“娘, 娘, 你看我这裙子好看吗?过两日陆家的宴会, 我就穿这身怎么样?”   思绪被打断, 锦欢注意力又回到自家的小姑娘身上,就见小姑娘撅着嘴巴, 委屈巴巴地道:   “娘你今儿做什么老走神?我喊你几遍都不理我?说好的给我参谋参谋衣服的呢?”   小姑娘脾气忒急,说风就是雨的,说了多少遍还是这样, 锦欢也是没脾气了, 便解释了一句:   “这不是你生辰嘛, 往年你外祖父肯定会在你生辰前送信和礼物过来给你庆生, 按理今年也该是, 可到现在还没收到, 我这不是担心呢嘛!”   阿九仰着头,嫩生生的面上也做了难。   虽然她从未见过外祖父跟外祖母, 但是每年都会收到他们寄给她的信件和礼物,所以她对外祖父跟外祖母也很喜欢。   如此一来,她也没了选衣服的心思,径直走到娘亲身边,双手环抱着娘亲的腰:“娘~娘~”   小姑娘身量较去年又长高不少, 小脸圆润,两颊还有些婴儿肥,红润润的,可爱得不得了,看得锦欢心里软乎乎的,忙又宽慰道:   “好啦,我不过白担心一句,如今你爹这官位,在老家谁不敬着?真要有事哪怕你外祖父瞒着,旁人的消息也递过来了。如今家里却什么消息都没收到,应该没什么事,可能就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耽搁了,再等几天看看,咱家的阿九姑娘且先宽宽心呀!”   小姑娘听娘亲的话,脸上表情舒缓很多,直到最后听到娘亲喊她阿九时,顿时就干了:   “娘你怎么又唤我阿九……我有大名,清嘉——时清嘉,娘你不许再叫阿九了。”   小姑娘大了,爱美还爱面子,之前意外听奶奶说起阿九这个名字的由来,晓得她曾经差点儿被喊“九斤”、一颗心那叫一个酸爽。   这要叫她一处玩的小伙伴晓得了,怕不是要被人笑死,成为她一辈子的“黑点”?   好在虽然娘亲不靠谱,但是家里爷奶跟亲爹都还正常,没由着娘亲,但是对“阿九”这个由“九斤”衍生而来的名字也着实爱不起来了。   自那以后,小姑娘便不叫人再喊她阿九了,说以后只能喊她大名,清嘉、时清嘉。   锦欢逗了她家小姑娘一阵,见人要恼,这才罢了,又伸手狠狠揉了一把小姑娘编好的头发,不等小姑娘炸毛,赶紧溜之大吉。   留下时清嘉一人站在原地,频频拍着小胸脯安慰自己。   ***   晚上时迁下值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给阿九庆生。   虽说如今时迁官职高了,家里的条件也好了,但是时家还是过不来高门大院那种奢侈的生活,一日三餐多是家常小菜、低调朴素,只碰上年节和家里人生辰日例外。   也正因此,时家的节庆氛围好似比别家更好、更热闹。   饭桌上,一盘盘菜接连端上来,口蘑炖鸡、柳蒸煎攒鱼、卤煮鹌鹑、菊花鲈鱼羹、玉笋蕨菜、一品豆腐、蜜丝山药,满满一桌子的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配上香喷喷的大米粉,十分令人满足。   阿九作为小寿星,还有一碗奶奶亲手给做的长寿面,卧了两个大大的荷包蛋。   这种只有她一个人才有的特殊待遇叫她乐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劲儿地谢谢奶奶,把她奶哄得那叫一个高兴,连声夸赞她家清嘉是天底下顶顶孝顺的孙女。   见孙女只顾捧着老婆子一个,边上埋头吃菜的爷爷顿时就不乐意了。他搁下筷子,状若不经意地说起他今儿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起床,结果早市上还是很多人去买菜,就桌上那鱼可是他很不容易才抢到手的。   阿九就很上道地给爷爷夹了一筷子鱼肉,小心地去掉刺后将有肉放进爷爷的碗里,又哄道:   “我就说今儿这鱼味道怎么这么鲜呢,原来是咱家爷爷的功劳,爷爷辛苦了,要没有爷爷你、我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鱼了,谢谢爷爷。”   时父傲娇地摆摆手,说是小事,嘴角却咧到了耳后根。   边上的小瑾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跟着就用一双小肉手捂着嘴巴偷偷地傻乐呵。   锦欢见此不由地摇摇头,这一个个的,精的精,傻的傻,哎哟哟……   *   饭后,冯婆子拣了饭桌上的碗筷清洗,时母跟时父老两口带着小孙子出去遛弯去了。   冯婆子是前年锦欢跟时母婆媳两个一起去找牙侩挑拣半天买下来的下人,因着时迁觉得爹娘年纪大了,不欲爹娘再操劳、便让锦欢去寻丫婆买了几个下人回来,冯婆子和她老伴、小孙女一家三口便是这时进门的。   她人勤快,眼里有活,家里的杂事都能搭把手,她男人平日多是跟着时父一起套车去京郊看地里的庄稼,冯婆小孙女杏丫虚长阿九两岁,锦欢便让杏丫跟着阿九。   三口人就这么在时家安顿了下来。   开始时母还不乐意,数落儿子瞎花钱,但自从冯婆子一家三口来了将家里的活计给揽了个七七八八后,时母渐渐觉察到其中的好处后也就接受了。   这边冯婆捡好碗筷、擦好灶台,又烧了一锅热水,就问太太还有吩咐没?   锦欢笑着说没了,让她去歇会儿,跟着自己就往书房喊时迁洗漱。   时迁今年年初进了大理寺,他原是在户部干了五六年,那边的人事都熟络了,忽地进了大理寺,一个衙门有一个衙门的办事风格,少不得又得从头再学习一回,日子过得着实忙碌。   时迁这会儿正在书房处理事情,却见闺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了进来,然后就瘪着小嘴、满脸控诉地告她娘的黑状,末了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您都不晓得娘有多过分。”   时迁垂头执笔写字,一副恍然未觉的模样。   小姑娘小嘴哒哒哒说了半天,却见亲爹连头都没抬一下,她抽了抽鼻子嘟囔道:“就知道您偏心、只晓得护着你媳妇,把我这个亲亲闺女抛到脑后。”   眼见闺女的声音越发委屈,控诉越发深沉,时迁终于搁下了笔,也不否认闺女的控诉,只是慢条斯理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盒子,递给闺女:   “送你的生辰礼物,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一听礼物,清嘉小姑娘瞬间就把告状什么的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地拆盒子、看礼物。   盒子一打开,入目就是满满一堆的莹润雪白的珠子。   “哇,这么多的珍珠?嗯——颜色也好。爹你发财啦?”   “这不是我姑娘过生嘛,姑娘家大了,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我当然得给我姑娘找些好东西啦!”时迁揉了揉自家小姑娘的乌发,又笑道:   “这珠子用来打朱钗有些小了,好在它净度还算高,莹白圆润,数量又多,放着玩玩或者是装饰衣服、鞋子倒是足够了。”   清嘉闻言眼睛一下子亮晶晶的,心道用珍珠点缀出来的绣鞋肯定很漂亮,这礼物真真是送到她心里去了。   小姑娘乐得眼睛弯作一道浅浅的月牙儿,美滋滋地谢了她爹之后便抱着盒子颠颠地走了。   时迁笑着摇了摇头,便又继续处理公务。   及至晚间洗漱后夫妻夜话时分,锦欢听时迁说起珍珠这一遭,她撇了撇嘴、语气酸酸的:   “那可是整整一盒的珍珠,还是宫里赏下来的,你就这么轻轻一挥手就叫你闺女拿去祸害了?哼,知道闺女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心尖子,你就只管惯着她吧!”   时迁将媳妇的小手攥在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闻声就偏头用下巴抵了下媳妇的额头闹她:“没良心的,我就不惯着你吗?”   说着就从旁边又抽出了一个盒子,赫然又是一盒珍珠,却比给清嘉小姑娘的那盒个头更大,更莹润饱满。   锦欢就又笑开了。   ***   别看锦欢嘴上抱怨时迁惯着闺女,由着闺女祸害好东西,实际上她也不遑多让,知道闺女想用珍珠装饰鞋子,她第二天就带闺女去了常光顾的成衣铺子,让绣娘按清嘉的想法给她定做两双精致的绣鞋。   顺带又去首饰铺子给婆婆、清嘉和自己各定了两套首饰。   绣鞋三天就可以做好,首饰的制作工艺要复杂些,又是要用自带的玉石现打,时间便要长些,得五六日才可以送上门。   结果首饰还没好,倒是老家那边的信件送过来了,锦欢笑盈盈地接过信件,打开之后一一看完,她脸上的笑就渐渐沉了下去。   “怎么了?是亲家的信吧?信上写啥了?”时母想着老家两儿子一两年都不见得有消息送来,家里的信件多是儿媳娘家写的,故而见有信来就没上心,但见着儿媳这脸色,她心里就觉得不对了,连忙问道。   锦欢抿了抿嘴,回道:“是我爹娘的来信,信上说家里大哥大嫂连带二哥二嫂两家正满乡里找人要把房屋和田地都贱卖了,说是要上京来投奔咱们。”   时母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说什么?媳妇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锦欢就又说了一回,别说时母,哪怕是她都有些不敢信,只是她爹肯定不会拿这种事唬她,所以这事肯定假不了,时家老大、老二两家怕是真铁了心来京城了。   而且还是打算破釜沉舟、先斩后奏的那种,要不是她爹提前来信告知她,那是不是一两个月之后两家人就拎着包袱就上门了?从此就在她家吃、她家住了?   锦欢蹙眉,心里乱糟糟的,却听旁边时母表情更崩溃、尖着嗓子喊道:“老头子、老头子,你过来,来听听你那两个混账儿子干的混账事,你快过来……”   时父过来又听了一回,气得额上青筋迸发,连声怒骂:“不孝子、不孝子……”他真气狠了,身子都是颤悠悠的,估计时宗跟时勇要是在,他都能上棍子抽。   房屋和田地那可是他们乡下人的根啊,就是他自己都拜托叔伯照应下家里的房子和田地,好将来老了回乡落叶归根,两个儿子却要光棍地卖房又卖地?   他们怎么敢? 第一百一十章 ……   时父气得跟什么似的, 当即就要收拾东西回老家,生怕晚了大儿跟二儿两家已经把田和房卖掉,光着屁股不管不顾地来京城闹腾、从此就赖着三儿一家子了。   那才是真要出事, 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这么坑人。   时父闹着要回乡, 时母也同意回,说兄弟不是这么处的, 那两儿子没人看着脑子不好使了, 还得他们做爹娘的回去给醒醒神、震震才行。   锦欢劝了好半天, 让公婆好歹等相公回来跟相公交代过才好安排, 才暂时将人劝住。   清嘉跟瑾轩姐弟两个对老家那边的亲戚压根没什么印象,但见着爷奶发这么大脾气, 也能猜着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两人今日跟先生读书便十分用功,下了课也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写字, 乖的不行。   时迁回来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大对, 这是怎么了?   锦欢瞧见相公回来, 赶紧先悄悄给时迁透了个底, 好叫他心中有数。   时迁从媳妇口中了解到真相, 晓得是老家兄长那边在折腾, 他面上平静的很,一点儿不惊讶, 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终于尘埃落定之感。   这倒是叫锦欢很奇怪,问他:“相公难道早知道家里两个兄长会有此举?”   时迁摇头后又点头,说先前略有猜测,倒不敢肯定,如今倒是能确定了。   锦欢就不甚理解, 她觉得大嫂二嫂的确事多、有时行事也讨人厌,但凭良心说时宗跟时勇两位兄长做人还是可以的,尤其是时宗,其实性子里一直很有些为人长兄的责任感。   所以,说兄弟两一起典当房屋良田锦欢真的很难相信,若说只是二哥一家可能性还高点,偏偏说两家一起不管不顾地作,锦欢就觉得有问题,不大相信。   瞧着自家媳妇脸上的不解,时迁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给她分析:   “你说的其实也不错,大哥二哥为人处世还是讲道理的,尤其是大哥,从前对我们底下这些弟弟妹妹的确都很照顾。但是,那都是基于咱们生活情况差不多、且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前提下。   如今,咱们跟大哥、二哥许多年没见,生活变化更是天差地别,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差距却犹如天堑,谁心里能没想法呢?”   是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穷日子都难时候,兄弟感情都好的跟什么似的,但是你却突然当大官富贵了,我却还在乡下刨食,凭什么呢?大家都是亲兄弟,凭什么你在京城里安享富贵我就不行呢?   锦欢敛眉不语。   却听时迁又道:“若只是自己心里的不甘,大哥二哥只会偶尔心里想想,不至于折腾这么大动静。能让他们下定决心卖房卖地,除了嫂子们的想法,更多只怕还是为了各自的孩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时宗跟时勇各自都有儿有女,免不了要为儿女打算。若是平常农户人家,自是想法子给儿子娶媳妇、给闺女找好人家,这就是他们对子女的疼爱了。   但是,谁叫他们有一个发迹了的亲兄弟呢!   亲兄弟啊,那是手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所以,为了他们的孩子,只好对不住兄弟一回。带着媳妇孩子一家去投奔兄弟,有兄弟这个当官的叔叔,起码儿子不用跟他们似的在地里刨食了。   别说,要么是亲兄弟呢,时宗跟时勇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了解时迁,也了解爹娘,若是先跟爹娘兄弟商量那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但是,他们要真要是一无所有去京城了,时迁哪怕再不乐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所以才这么不管不顾地疯狂一回。   再一个,哪怕老三变了,变得冷血无情不愿意管他们,那也不怕,反正还有爹娘在呢。爹娘许是会生气、拿棍子抽他们、会骂他们,但是抽完了骂完了还是会想法子安顿他们、不会眼睁睁看他们饿死冻死。   所以说,父母跟孩子之间,永远都是父母拗不过孩子,放在时家同样。   时父时母知不知道儿子们的“算计”?   知道。   就是知道,时父才第一时间要回老家。想教训两个儿子是真的,不叫两个儿子跟时迁离心那也是真的。   真由着他们这么算计,两家人全来了京城住下来了难道就是好事?   何况,哪怕老三愿意养这两家,儿媳能愿意?儿媳妇的娘家能干看着不管?   旁的不说,那魏三疼闺女的名声在乡下顶顶有名的,且他又在外面十分混得开,这样的人哪怕那是好得罪的?   时父跟时母这会儿正说着呢,当着儿媳妇的面他们不好说,私下却将事情掰扯了个明白,说起时宗跟时勇既然打算先斩后奏、那为什么还是叫他们提前知道了?   “老大、老二两个蠢的,怕是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乡下的房子跟田地明明是贱卖,却还一直卖不出去呢?”   要说这里面一点儿没魏三的手段,他是绝不相信的。时父冷哼一声,对这两个蠢儿子一点儿不抱期望。   时母也明白,亲家既然提前来信给他们“通风报信”,且还使了手段将两个儿子的行动拖住了,那态度就很明显了,真由着两家来京城,能有好?   何况,她一点儿也不赞成那两家来京城拖累三儿子家。   “不行咱们干脆往后就待在乡下养老、不回来了吧,这样,有咱们看着,好歹叫他们不管乱来。”时母揉揉额角,无奈道。   半天,时父才重重地“嗯”了一声。   ***   老两口商量好就找儿子、儿媳说了他们的决定,连带着包袱都收拾好了,显然是真的下了决心,不是随便说说的。   时迁瞧着是哭笑不得,他先安抚住住老两口,说不至于。   “两位兄长若是真的来了京城,我这个当弟弟招待他们也是应该的,左右咱们兄弟也好些年没见了,聚聚也好。至于往后的日子,他们若是想在京城发展,我也可以给搭把手,看是租房子还是找活计干;若是觉得京城生活不易,不习惯,想回乡,那就再回去。”   相比较爹娘的急迫,时迁的表现明显从容很多。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对于兄长要来京城他是早想过的,虽然不来比来好,但是若真的来了那也没什么,就当亲戚走着,能伸手的就搭把手,贴一些钱帮衬着在京里安顿下来也可。   至于说像时宗跟时勇想象中的再次合家、“一家人”那真真是想都没想过,一点可能都没有。   时父那是时迁他爹,一听话音顿时就明白了时迁的想法。   尤其是时迁说话时的云淡风轻,让时父再次强烈意识到:自家儿子长大了,看待问题更透彻了,处理事情更成熟、更果决了。   他一时哑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们当父母的曾经觉得亲兄弟那是最亲最亲的家人。可是现在,大儿跟二儿两家为了各自的媳妇孩子算计老三,而老三明显也有自己的生活,对于兄长会做到亲戚范围内的援助,更多的就没有了。   错了吗?   没有。谁都没错,只是孩子长大了,各自都有了更重要的家人而已。   时父抬手拍了拍时迁的肩膀,笑道:   “挺好的,你当兄弟的能这么想可以了。不过你大哥二哥从小在乡下种地,虽然读过几年书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咋写了,这一家老小来京城吃啥喝啥?   你就是帮衬,那也只能一时,也不能帮衬一辈子。既然这样,那来京城干嘛?田地和房子那是咱庄户人家的根,把根卖了容易,往后他再想买回来可就难喽。爹还是得回去看看,不能叫他们把家底给败了。”   时迁也知道他爹应该回去一趟,可他担心爹的身体吃不消,便还是拼命劝留,但最终还是败给了时父那一句“老三,爹不仅是你的爹,也是你大哥、二哥的爹,他们一时眼瘸了没看见路上有坑,爹得在旁边帮他们撑着、稳着。”   时迁就劝不下去了。   他又看向他娘,家里事情多是时母拿主意,这回她却一反常态,并不多言,只说了一句“都听你爹的。”   既然这样,索性就各退一步,回去可以,但是事情处理好了之后还得再回来。   时迁是真心心疼爹娘,想让爹娘在身边养老,若是爹娘回了老家,而时迁在京城当差,那么往后余生只怕一共也见不了几面了。   时父跟时母也同意了。老两口孙子孙女有不少,但是只有清嘉跟瑾轩是老两口一手带大的,一想到往后见不到面那真跟有人用刀在心口剜肉一般疼。   舍不得呦!   事情就这么商定了,不过,放老两口自己回去,时迁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最后还是锦欢说是要陪着老两口一道回去。   晚上,时迁将人紧紧地揽在怀里,手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半天才哑着嗓子道:“我媳妇真好。”   今儿的相公闹得厉害,锦欢有些羞赧,声音弱弱的:“爹娘平日待我没的说,我当然也担心他们了。”   话落,她脸上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补充道:“而且,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也想我爹娘了。”   时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语气近乎无赖地道:“那我媳妇也好。”   锦欢两颊笑出了浅浅的梨涡,心窝就好似浇了甜津津的蜂蜜似的,她想,真该叫人看看,光风霁月的时迁大人私底下其实是这么个毫无原地的“无赖”呢!   ***   要回乡也不是抬抬嘴皮子立马就能走的事,还有好些要打点,像是收拾行李,眼看着天一日日冷了下来,单衣就不用带了,御寒的得多准备一些。   而且,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娘家婆家亲戚还有村里的族老那肯定都被好生拜访、得准备适宜的礼物。   还有考虑到安全问题,还是得找商队或者镖局一道,跟着人家的时间走。   此外,家里大人都走了,只剩一个时迁还要去大理寺当差,孩子怎么办?   真是说走容易,真到临走时候,那是一脑门的事情。   别的都好办,只孩子这处是真为难,两孩子平时都跟着先生念书,阿九大一些还是女孩,除了念书还跟着一位女师傅学刺绣。锦欢要随公婆回乡,先生来上课没人照管啊!   锦欢正发愁呢,两孩子就一致嚎着要跟爷奶娘亲一道去老家,说是还没去过,两人一左一右扯着娘亲衣襟撒娇:“想去、想去。”   得,那就一起走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   离京之前, 锦欢带着清嘉赴了一趟陆家老夫人的寿宴。   帖子是先前接的,两家这些年因着时迁跟陆子昂的交好往来也算频繁,锦欢便携阿九一起登门为陆家的老太太祝寿。   母女两到的时间不早不晚, 而陆家已经宾客云集。   锦欢随着领路的侍女进入正厅,便见陆老夫人一脸喜色地高坐在主位朗笑着跟人寒暄, 陆老夫人的儿媳吴氏端方地陪在身边,殷勤侍候。   锦欢便携阿九恭恭敬敬地给陆老夫人拜了个寿。   陆老夫人转眼见是来人是时迁的夫人, 她笑容就不自觉地浅了一层, 只是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脸上满是慈善的笑意, 抬手将母女两叫到身边说了几句, 夸了句“好孩子”,便没了下文。   刚好此时外头又传来通报, 喊着文国公府的老太太来了。   陆老夫人这回真心实意地露出灿烂的笑来,顺势抛下锦欢,起身就往屋外迎接国公府的老太太去了。   跟着又是一番见礼、谦让、落座。   相较于陆老夫人的冷淡, 国公府这位老太太显得对锦欢要热情的多。她几乎一落座就将目光放到了锦欢身上, 而后不动声色地移到清嘉身上, 带有一丝挑剔、度量。   清嘉懵懂而不解地望向娘亲, 锦欢安抚似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然后略略侧了身子帮女儿挡了下。   但那位老太太并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 反而干脆在众人面前把清嘉叫到身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清嘉从小就东家溜、西家跑,故而并不畏惧跟生人打交道, 见这位老太太问话,她便脆生生应道:“回老夫人的话,我叫时清嘉,今年整好八岁。”   小姑娘年纪小小,行事倒是落落大方。   国公府老太太点了点头, 又把清嘉的小手放在掌心摩挲了几下,接着便对着清嘉满口夸赞起来:   “果然是小姑娘家可爱又水灵,瞧这小手,嫩得跟豆腐块似的,叫我都舍不得放开了。”   陆老夫人微笑:“我平日瞧着我家那几个娇娇软软的小孙女,也时常不由自主地发出您这样的感慨。这么点的小姑娘年轻又有活力、就是招人欢喜。”   陆老夫人不欲老国公夫人将眼神投递到锦欢、阿九身上叫她们出风头,便提了自己的孙女出来,好分薄她的注意力。   老国公夫人却没如她的意,仍旧拽着清嘉不撒手,说是见清嘉便觉得投缘、喜欢,还特意从手腕上褪了个镯子下来给清嘉当见面礼。   边上一些夫人们面色顿时就有些不一样了。   八岁的小姑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只是要定亲,这年纪也足够了。   就是不知道老国公夫人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了?   毕竟,要是给小孩子礼物,甭管是荷包、项圈,都算正常。但是,当场把自己戴了很久的镯子退下来给这么个年纪的小姑娘当见面礼,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厅内的夫人们眼神不住在当事人身上流转。   旁人的想法清嘉并不清楚,但她有自己的主意——这镯子不能收。   镯子看着水头就很好,她娘教过她在外面不能随意接受别人的礼物、尤其是贵重的更不能拿。   偏老国公夫人十分固执,一直让她收下,不收就不撒手放人,叫清嘉好一阵头疼。   锦欢心里有些着恼,好端端的拿她闺女做什么伐子?   她看得出老国公夫人的态度十分执拗,偏这老太太年纪辈□□份都很高,不好强硬地拂了她的面子。   心里恼,但她面上还是保持着从容的样子,朝着清嘉点头,道:   “长者赐、不可辞,老夫人既然真心喜欢你,诚心想要送你,你就拿着吧。左右也不是什么信物一类的东西,收着也不妨事。只是这玉水头这么好,你娘我翻遍首饰匣子也翻不出这般的好东西替你还了这份心意……所以啊,往后你就自食其力,嘴巴甜一些,哄得老太太开心了就是你的情分了。”   锦欢玩笑似地说法,话中既捧了这位老太太,给足了面儿,又替清嘉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镯子,你硬是要给那就收着呗,谁还能跟送上门的钱过不去了。   文国公府的老夫人闻言也笑了,一副忍俊不禁地模样笑道:“倒没瞧出你性子里还有这般促狭趣儿。”   心里却暗暗惊奇,家里的儿媳几次说过这位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在宴会上存在感一向不高,也就近两年那时迁那飞速的升迁才为她加重了份量。   如今她冷眼瞧着,就魏氏这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她那儿媳妇怕是看走眼了!!!   ***   走不走眼的那是别人的事,反正锦欢是不乐意再留在这边叫人拿闺女寻事了。   在正厅里又待了半刻钟,她就打算溜出去躲躲清净了。   反正陆老夫人这会儿忙着招待旁的宾客,也没空跟她寒暄,锦欢就寻着她们说话的间隙打了个招呼,说是带闺女出去见见朋友。   陆老夫人就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   “看我这脑子,今儿这么多人来、眼珠子都瞧花了,一时也顾不上你。左右你这孩子跟咱们府里一向亲近,算是自家人,不用那么讲究,我就厚着脸皮叫你别恼了。想出去玩就出去吧,还是你们年轻人一处好说话,陪着我个好婆子怪没意思的。”   陆老夫人这话说得有意思,只是“自家人”不“自家人”的,谁又在乎呢?   锦欢秉着无所谓的态度,只陆老夫人的儿媳吴氏却过意不去,她对婆母的做法无法置喙,只能尽力去弥补。   吴氏跟锦欢说了一下,先叫下人将清嘉带去了她女儿的院子,那边有很多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在,又有女儿招待,挺合适的。   锦欢当然没有不同意的,她跟吴氏这间关系还是不错的。   因着大人的事,两孩子之间也很有一些交情,知道能去找小伙伴玩了,清嘉欢欣雀跃、匆匆跟娘亲告别就毫不留恋地转投向了小伙伴的怀抱。   锦欢:“……”   吴氏毕竟是宴会的主家,跟锦欢待了一会儿,又去忙着布置宴席去了。   好在锦欢这几年也交了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大家聚在一起说说八卦、聊聊儿女,时间很快就打发过去了。   及至宴会散去,锦欢带着闺女翩然离去。   ***   一天的宴会下来,陆老夫人的儿媳吴氏累得不行,但她却没立刻去休息,反而去了女儿院子里找女儿说了会儿话。   今天陆家来了很多跟着长辈一道赴宴的孩子,都是吴氏的闺女陆婉婉帮着招待的,又热闹又好玩,小姑娘这会儿是且累且满足。   吴氏就问女儿今儿跟谁聊得特别投缘啊?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啊?   小姑娘歪着脑袋说了几个,最后想了想还是拍着胸脯诚恳地说:“当然,我还是跟清嘉最好,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别人都比不上的。”   小姑娘的世界真的是一点儿不简单,瞧,在她们心里朋友也是不一样的,最好的,次要好的,那都是分得清清楚楚的。   吴氏听了挺满意,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是喜欢就多往来,以后要是想找清嘉玩就给她下帖子。   京城里的小姑娘算是从八岁起就要正式迈入社交圈子,由家里长辈带出去见人,好叫人知道家里有这么个闺女,方便之后的婚嫁。   当然,要是交好的人家,小姑娘之间单独来往也是可以的,吴氏才有这话。   婉婉先是“哇”了一声,高兴地直拍手,后面她神情又沮丧下来,蔫蔫地道:   “可是,清嘉今天跟我说她要回老家玩,起码得有两个月不在京城,就是我给她下帖子她也没法来啊。”   不等吴氏多问,婉婉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而且,而且……我觉得祖母可能不大喜欢清嘉……不想我们在一点儿玩……”   祖母一见到她跟清嘉一起,眉头总是不自觉地拧巴。婉婉瞧见了好几次,心里就有了猜测。   对此,吴氏也很无奈。   婆婆性子一向高傲,娘家是世家大族,又嫁了个位高权重的夫婿,她得意了大半辈子,当然看不上时迁一家的出身。   早些年还好,起码婆婆还顾忌着给些面子情,可是随着时迁的步步高升,尤其是自从时迁进了大理寺之后,她性子就越发左了。   要知道公公曾经是大理寺的一把手,权势煊赫,所以在外很多人都捧着婆婆。   但是公公去年从大理寺退了出来,被认命为正二品的太子少傅,负责掌奉皇太子以观三公的道德而教谕等事。明面上官位升了,实际上也就名声好听,一点儿实权都没有。   没实权就罢了,可现在连太子都压根还没立呢!!!   没有太子的太子少傅,呵呵,公公每日清闲的不行,自家相公又还在户部一点点熬着。   对婆婆来说,夫婿儿子都不能给她长面子。   偏偏她向来看不上的时迁这几年步步高升,从户部员外郎至户部郎中、年前更是跳过从四品、直接升任大理寺少卿,妥妥的正四品。   这不,婆婆心里可不就憋屈了,心里头的优越感没了,如今行事那是一点儿不顾着两家的情分,叫她也无可奈何。   吴氏心里气婆婆添乱,如今公公退下来,而时迁却是前途光明,她自然是想能够交好时家,好为相公提供助力。   因此,她跟婉婉叮嘱道:“你祖母那边我会看着办的,总之,你们小孩子一起好好玩,该怎么样怎么样,你祖母那边有我跟你爹帮你呢!”   端看文国公府的老夫人今儿那态度,叫婉婉跟清嘉一起就没坏处,吴氏心里想道。   ***   不单吴氏记着今儿老国公夫人那奇怪的表现,就是锦欢心里也放不下,一会去就找时迁说了。   相较于锦欢的心急火燎,时迁听了后倒是不骄不躁的,还给媳妇倒了杯清茶润润口,等锦欢心情平静一些他才给她简单解释了下这里面的内情。   “近日朝臣中有消息说皇上有意要立太子了。”   只这一句,锦欢便明白了。   随着宫里皇子一个一个降生、长成,朝中大臣又或主动或被动分成了好几个派别。文国公府是宫里淑妃的娘家,也就是大皇子的外家,自然是大皇子一脉的。   所以,这是大皇子一脉急了?   对大皇子一脉的人来说,若是天子选的太子是大皇子那自然是好,若不是,那么,自然要有人上书反对。   如时迁这般在天子跟前比较说得上话的人,当然就要花心思拉拢了。   什么样的拉拢最靠谱?那当然是联姻了。   怕媳妇担心,时迁揽着媳妇保证道:“你放心吧,咱们闺女的婚事谁都算计不了,我在陛下面前这点儿脸面还是有的。”   锦欢抽了抽嘴角,心说凭你这么些年从宫里“顺”回来的那些东西,糕点、首饰、茶叶等等,连宫里最得宠的妃嫔都没你这份体面,我是见鬼了才担心这个。   “光明正大打主意的,那我肯定不怕,可我这不是怕人暗中使坏嘛!”   时迁沉吟一瞬,也怕万一。   忽而一想,不对啊,这不是要回乡了嘛,那就没事了。   “所以你这会儿带着爹娘孩子回乡倒是好事了,正好避一避这个风口,等你回来事情也就差不多结束了。”时迁庆幸道。   锦欢听到最后一句,明显觉得怪怪的,忽而她脑中灵光一闪,问时迁:“所以,陛下是真的打算要立太子吗?”   朝中盛传的消息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以及,又是谁传的呢?   闻言,时迁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却对锦欢的问题并未给出答案。      锦欢心里便有了猜测,且十之八九是正确的。甚至,再往里猜,更多更深的东西都将浮出水面,但她很果断地停下了。   ***   陆家的寿宴过后,一家人就正式要回乡了。   因着两孩子也要一起回去,先生这边就给两人请了假,等回来之后再继续。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明明已经尽量轻车简行了,但还是有一车的行礼。   再加上人也多,除了时父时母老两口、锦欢和两个孩子外,冯婆子一家三口也跟着了。冯婆子也得跟着照应生活,冯婆子老伴得跟着驾车,杏丫要跟着阿九。   然后忽地发现……嗯,家里好似人都走光了,就剩了时迁一个。   嗯——就莫名有些可怜!   时迁表情有些哀怨,跟爹娘说过话后,就一声声地交代媳妇早些回来。   这会儿还没走呢,时迁就这样了,清嘉在旁边两手捂着腮帮子,表示酸的牙疼。   瑾轩也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笑话他爹“羞羞脸”。   时迁一点儿都不在意孩子的笑话,只是执着地看着媳妇,仿佛她不答应他、他就不让她走了一般。   锦欢没奈何,当着公婆和孩子的面,红着一张脸应下了。   时迁满意了,然后让开了路,冯叔架着马车哒哒哒地载着一家人跟着镖局出了京城,往永乡县前进……   ***   永乡县时家村,时勇在太阳落山之际苦着一张脸回了家里。   孙氏见男人回来,赶紧迎了上去,笑着问道:“当家的,怎么样?今日可找着买家了?”   时勇脸色臭臭的:“没有。”   孙氏脸上的笑渐渐没了:“还是没有?你没跟人说咱家的田卖的便宜吗?”   时勇:“我怎么没说?说了,可人家要么就是银钱不凑手,要么就是说暂时下不了决定,再想想。就是没人买,我能怎么办?”   孙氏心里那叫一个憋闷:“你说咱家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真是奇了怪了,平时要有人卖地那多的是人抢,偏到了咱家,迟迟卖不出去。”   “好在大哥那边也一样。”时勇庆幸道。   这样,就不担心大哥他们家先抛下他们走了。   孙氏却不像时勇这般宽心,她急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夜长梦多出岔子,就跟时勇商量道:   “不然咱们不卖给村里人了,若是肯卖给别村的或者镇上的,那肯定很多人愿意买,就是价格也能高一些。”   “不行。”时勇一口否决了。   如今因为老三当了大官,时家村的地位那是水涨船高,很多人都想进村里。   村里的族叔跟里正对此卡得特别严,更不许人将村里的产业外售。   他虽然打算去京城,但是村里终究还是一条后路,他可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将村里人得罪了。   而且,爹娘若是知道了也决计饶不了他的。   时勇黑着一张脸低声道:“大哥那边也没着急呢,再等等吧,再等等……” 第一百一十二章 ……   时勇这一等, 就等到了爹娘带着三弟妹、侄子、侄女等一群人声势壮大地回了村子。   时勇傻眼了,他愣愣地望着隔壁门口站着的一堆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抬起手来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 好半天才试探地喊道:   “爹?娘?”   时父沉着脸,深深地望了这个儿子一眼, 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尽管心里一肚子的气,但是身边围着一圈的乡邻, 他也不想一回来就叫外人看笑话。   打从锦欢她们乘着马车回到村里, 消息就传开了, 不少人跑来瞧热闹, 大人加孩子围了好些。   她们看见时父时母连带锦欢这群人都不大敢出声。   毕竟好些年没见了,而时父他们身上又都穿着绸缎衣裳, 打扮的光鲜亮丽,瞧着竟是比县城里的老爷太太们还要有派头。   尤其是几年过去了,时迁他爹娘看着比之从前非但没老反而还更年轻了些。时迁媳妇瞧着模样倒是跟从前差不多的样子, 只是周身萦绕着一股描摹不出的气质, 叫人不敢上前惊扰。   大人不敢出声, 连小孩子也被父母拉住不许随意乱动。   时母从马车上抱着孙子下来, 见二儿子喊她也没理, 反而率先走向人群, 扯着个大嗓子个挨个地跟乡邻打招呼。   锦欢眼里不由地漾出笑来,果然, 婆婆一到了老家整个人都轻松自在了,表现的那叫一个敞亮。   她笑着跟在婆婆身边,听婆婆说到谁,她就跟着婆婆叫人,这个喊叔, 那个叫婶子的,清嘉跟瑾轩也在奶奶的指导下挨个地喊。   把人喊了一圈,就这么会儿功夫,村里人心里生出的陌生感、距离感就去了,一个个比着嗓门寒暄说笑。   有个婶子还指着隔壁大门口傻站着的时勇打趣道:“哎呦,勇小子,瞧你站在一脸呆呆的样子,而且喊爹娘时候喊的声儿那叫一个犹豫不定的。咋地,就几年没见,你连爹娘都不认得了?”   这话说得大家不由地笑开了。   时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爹娘真回来了。   好端端的爹娘怎么会突然回来?   时勇抬眼见爹娘,大家都在笑,爹娘眼里却分明冷清的很,再联想到刚刚爹娘对他的态度,他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他和大哥计划的事情叫爹娘知道了吧?   时勇眼睛隔上一会儿就偷偷瞥向爹娘,可惜时父时母谁都没再搭理他,只在门口忙着跟旁人唠嗑。   锦欢倒是瞧见了,却也只当做没瞧见,转身上了马车,从里面拎出满满一大袋子的糖果,然后给周围的孩子一人抓了一把。   清嘉跟瑾轩也来帮娘亲一起分糖,在场的小孩子人人有份。   小孩子们收到了糖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立马就有两个小孩勾着瑾轩的脖子说,“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有好吃的一起分享,有架一起去打……”   还有小姑娘牵着清嘉的手,不甘示弱道:“咱们以后可以一起约着去河边洗衣服,还有去山脚打猪草呀!”   瑾轩:“……打架???”   清嘉:“……打猪草???”   两孩子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悄悄地吐了口气……   ***   时父、时母跟乡邻唠了一阵子,略微解了大家的好奇心后就跟大家说散了,先进屋收拾收拾,等收拾好了再找大家伙说话。   屋子好些年没住了,这刚回来,不好好拾掇拾掇哪里能住人?   大家都很体谅,关系远的都自动散去了,只留下时母几个堂妯娌和她们的儿媳妇说是帮着一块儿打扫整理。   时母也没拒绝她们的好意。   一来在路上奔波了一个月她和媳妇确实也很累了,有人帮忙她和媳妇就轻松一些,当然好了;   二来,乡下人就是这样,谁家要有什么事,亲兄弟、堂兄弟这般的关系都会过上前搭把手,这是亲戚情分。   时勇站在边上,看着爹娘和一种堂嫂、婶子们忙碌开了,他不安地在原地转了几转,终于走到他娘跟前,问道:   “娘,你有什么吩咐我的吗?你瞧瞧有什么体力活不好干的,你只管吩咐。”   这会儿院子里剩下的都算是本家,没外人,时母就不给他留脸了,对时勇的讨好她翻了个白眼,冷声道:   “呵,如今你大了,是一家之主了,有主意的很,我这个当娘的哪里敢有事吩咐你?”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时勇一听就觉得:完了,爹娘果然知道了。   时母的妯娌、侄媳妇们对这事儿也都清楚,听时母教训儿子,她们也觉得该教训,便没上前拦着。   时勇在亲戚面前被亲娘硬邦邦地顶回来,脸臊得通红一片,自己给自己找补了一句:“儿子不敢,娘我笨手笨脚还是去找我媳妇帮你吧!”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迅速溜了。   时父在旁边冷眼瞧着,并没拦着。   ***   时勇匆忙回了家里,那水瓢往水缸里舀了一舀冷水,咕噜咕噜地狠狠灌了一大口,感受着腹中的一阵阵冷意,他心情才渐渐平缓下来。   孙氏原本正躺在屋里睡觉呢,被时勇的动静吵醒了,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时勇说爹娘回来了,让她去帮忙收拾屋子。   孙氏瞪大眼睛,急切地问道:“不是,怎么忽然这会儿回来了?不会是爹娘他们晓得——”   时勇:“就是。”   “完了完了……我之前就说快点儿处理、快点儿处理,免得夜长梦多。可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不急不急,再等等,结果呢?如今公公婆婆得到消息回来了,怎么办?你说究竟该怎么办?咱们儿子女儿的将来怎么办?”   曾经一遍遍幻想过的京城生活的美梦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成功,现在却突然即将破灭,孙氏又悔又慌,她疯了一样拿枕头朝时勇栽去。   时勇一声不吭。   等孙氏心情平静了些,他才张口道:“娘那边刚回来,你去帮忙收拾一下,我跟娘说过了。”   孙氏躺在床上,脑袋整个蒙在被子里,闷闷道:   “不去。你娘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被她知道咱们的打算,我要过去能讨的了好?   何况,她为了不让咱们去京城才回来的,我凭什么还要伺候她?”   时勇动了动嘴角,却最终也没说什么。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大哥大嫂听到动静应该会去帮忙的,有他们过去帮忙也尽够了,说不得还能叫他们帮忙顶顶爹娘的怒火。时勇在心里安慰自己。   然而,时勇不知道时宗今儿压根就没在家,他去镇上私塾给大儿子送衣服去了。   时宗的媳妇赵氏倒是在家,可她晓得公婆回来后就将家里大门挂了锁,猫屋里躲着呢,压根不敢去见他们。   ***   直至家里全部收拾妥当,也没瞧见两个儿媳妇的影子。   时迁大堂婶私下悄悄跟时母咬耳朵,说这两个媳妇不像话,让时母好好管管,不然怕是要蹲长辈头上了。   时母听了笑了笑,说她心里有数呢!   大堂婶就不说了,提醒一句叫妯娌注意一下就行了,再多说成挑拨人家关系了。   眼瞅着差不多了,来帮忙的女人们就要走了,锦欢没叫人空手,每人给拿了两盒绿豆糕、三尺细棉布、还有一把子饴糖。   哎呦,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乡下日子不好过,白得了这些就特别高兴,客气一番后就都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锦欢送她们离开时又跟各家婶子们说了明天自家公公要去祭祖、外加找堂伯们有事商量,叫她们回去千万说一下,明天把时间匀出来。   婶子们十分干脆了应下了,然后就带着家里媳妇走了。   ***   第二日一大清早,冯婆子做了早饭,吃饭早饭时父就带着孙子、小儿媳齐聚在村里的旧祠堂。   里正以及族叔伯们见着锦欢一个女人来祠堂,先是皱眉,后又想到锦欢的身份,正经的诰命夫人,又勉强松了下来。   锦欢瞧见了只做没瞧见,直接说了来意——资助村里修建祠堂、以及族学。   “建立族学”这话一出,祠堂里的一双双眼睛就亮了起来。   虽然早前时迁中进士的时候就有给与公中银钱资助学生读书,但是跟建立自己的族学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性质,如果时家村有了自己的族学,那将是多么风光又有益于宗族的事情!!!   吊足了众人胃口,锦欢忽地坏心眼地停了下来,跟自家公公说:“您在京里的时候一直惦记着回来祭扫,要不还是先祭拜祖宗吧!”   时父当然不会拆儿媳的台了,就点头道:“也好!”   “对了,我能一起祭拜吗?不能的话不然我先回避?”锦欢偏过头,看向祠堂里一众面带急色的长辈们。   族里的长辈们:“……不用不用。您身份贵重,祖宗们收到您的祭拜,定然会高兴的。”   甭管辈分多高,但锦欢是朝廷钦赐的诰命夫人,而他们只是平民百姓,身份有别,哪怕因着长辈的身份锦欢没让他们行礼,可是该有的尊敬却还是要有。   锦欢听了,笑得十分开怀。   她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不放心公婆,另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商讨建立族学的事情。   随着时迁的一步步升迁,位置站得高了,钱财也累积了部分,如今有能力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回报宗族,建立族学都是十分有益的事情。   具体的事项包括出资、选址、学堂的建设、奖励、资助机制等等,锦欢在京城时候就跟时迁商量过了,故而祭拜过祖宗后主要就是她在跟里正和族叔们商谈。   而时父跟瑾轩,就负责替儿媳/娘亲站场子。   祠堂这边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而家里,时母还没等到隔壁的儿媳上门,倒是先等来了隔壁村的闺女一家。   时夏带着她男人胡亮以及三儿一女全来了,一家六口,齐齐整整,一个没落。   时母久不见闺女,如今见着了倒是很开心,连忙将女儿一家迎进了屋里,又拆了两包点心糖果给外孙、外孙女吃。   当然在桌子上也留了一份给正在屋里睡觉的大孙女。   时夏的大儿子双手接过外祖母给的吃的,竟是弯腰作揖道:“谢谢外祖母。”   时母看了就很惊奇。   两个双胞胎弟弟也不甘落后,学着哥哥的模样拱着手对着外祖母甜甜地喊道:“我们也谢谢外祖母。”   哎呦,都是好孩子,时母乐得揉了揉大外孙的头,又抱了抱双胞胎。   时夏的闺女胡娇则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一贯贪嘴,哥哥们说话的这么点功夫她两块糕点都下了肚。   她砸吧砸吧嘴巴,嘴里好似还留有糕点的清香,这糕点真好吃,软糯香甜,比她娘买过的糕点都好吃。   好吃,还想吃。   见着桌子上还有包好的两块,她就没忍住又伸了手,拆了包装几口下去就把那两块给解决了。   时母面朝外,也没瞧见。   时夏倒是注意到了,她瞪了闺女一眼,就转移她娘的视线,问起三嫂怎么不在家里?   时母:“她啊,她带着瑾轩、跟你爹一起去祭祖去了。”   族学的事,还没商定,时母就没往外说,便只说了去祭祖的事。   时夏的声音却忽然高亢起来:“祭祖?可是咱们村里的规矩是不是女人不能进祠堂、还有给先人祭扫也禁止女人去的吗?”   时母摆了摆手,显得对这个规矩很嗤之以鼻的样子:   “你管它呢,这破规矩什么女人不能进祠堂、不吉什么的,我老早就想喷它了。觉得女人不好,有本事连祭拜的贡品也别让女人准备,叫男人去做饭做菜上贡我才服气呢!   不过你就别冲撞了,你三嫂她是正经的诰命夫人,怎么都没事,你反正也嫁出去了,就别操心村里这破规矩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   清嘉一觉睡醒, 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穿好衣服出了房间去找她奶,走到堂屋时候她还懒懒地舒了个懒腰。   时母瞧见大孙女睡眼惺忪地出来,上前摸了摸她脑袋:   “醒了?一路上奔波了那么些日子, 可把奶奶的大孙女累坏了呦。你要是还没歇过来、就去床上再眯一会,等你娘回来我再叫你吃饭?”   清嘉摇摇头, 说睡饱了。   时母就没勉强,跟孙女说那就不睡了, 也快到午饭时间了, 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等你娘回来刚好一起吃午饭。   清嘉仔细听着她奶细碎的念叨, 转眼发现家里又多了几个生人。   打从昨儿回来,家里头来来往往人就没断过, 她都习惯了,只是有些发愁,这又是哪家的长辈?她该怎么称呼人家啊?   她悄悄扯了扯奶奶的衣袖, 问道:“奶, 这都是谁呀, 我怎么叫她们啊?”   时母一拍脑袋:“瞧我, 咋把这忘了, 来来来, 跟着奶认认人啊。前面这位是你姑姑,亲的!旁边站着的这个是你姑父, 也是亲的。这边几个孩子都是你姑姑家的,分别是你大表哥鸿志、二表哥修文、三表哥修武跟你表妹娇娇。”   时母一一介绍完了,清嘉就乖乖地跟着喊人:   “姑姑好,姑父好,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好, 表妹好!”   胡勇笑着给清嘉发了份红包,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   时夏趁机抬眼仔细端详侄女:小姑娘模样十分标致,巴掌大的小脸上鼻子挺翘,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似的,一笑起来在两颊嵌起浅浅的梨涡,说不过的甜美可爱。   人长得标致,打扮的也好。   她穿着一身精致的绣花裙,漂亮的胭脂红做底,衣襟和袖口用金线滚了边,绣了海棠花纹,耳朵上还缀着一对白兔捣药的坠子。   只这么一身装扮立马就将她闺女衬得跟丫鬟似的。   偏她闺女是个傻的,一点儿没瞧出来,还硬是往侄女跟前凑,嘴里不停地夸赞道:“表姐你衣服好漂亮啊!”   一双眼里全是羡慕。   时夏瞧着心里挺不是滋味,但她也没办法说什么,谁叫闺女没投胎生在三哥家呢。   一个人一个命,她的命没三嫂好,她闺女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也比不过侄女……   *   时夏这边正自怨自艾,清嘉压根不晓得她的出现给她的姑姑带来了烦恼,她刚刚把屋里的亲戚全都叫了一遍,打过招呼后她肚子就发出抗议了。   她就找她奶,说她饿了,有啥吃的?   “奶给你留了栗子糕,就在桌上,你去吃吧。对了,你冯婶子还在灶上给你温了八宝甜酪,就着糕点一块儿吃,别噎着。”   “哎,那我去吃了啊!”   清嘉打了声招呼就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纸包,打开里面却发现是空的。   清嘉把空纸包拿给她奶看,问道:“奶你是不是记错了,里面没有栗子糕了啊?”   时母走近看了下,果然纸包里面已经空了。   怎么会没有了呢?她之前明明留了两块。   既然不是她记岔了,那就是那两块栗子糕被谁给吃了。   闺女跟女婿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说话呢,肯定不是她们吃的。   不是他们,那就剩几个孩子了,她扭头望向四个孩子:   三个外孙脸色都正常,只外孙女一直低着头躲着她的视线,不敢看她。   “对,是奶记错了,忘记刚刚把剩下的栗子糕都分给你几个表哥表妹吃了。你别急,奶再去给你找别的吃的去。”   时母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然后去屋里又翻出了两包藕粉桂花糖糕,重新给几个孩子又分了一份。   她一边分一边对时夏念叨:“小孩子都贪吃,你们家条件又不差,几十亩的地在那放着,可不兴亏了孩子们的嘴啊!”   得了时夏的保证之后,她又跟孩子交代道:   “你们要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姥姥说,姥姥给你们拿,要是姥姥家没有就去集市上给你们买。总之,不管有什么需求都要跟大人说,能满足你们的大人肯定会尽量满足的,千万不要……不要忘记跟大人说,不然就不是好孩子了……”   时夏的大儿子鸿志又弯腰作了个揖,小大人似地应道:“是,谨遵外祖母教诲。”   修文、修武心里觉得姥姥真好,给他们好吃的,对他们说话又温柔,当然没有不应的。   就是胡娇也高兴,听了外祖母的话她就高兴了拍了拍手,喊着姥姥好,姥姥最好。   说着她又拿小手拉着姥姥的手一个劲儿地晃悠着撒娇道:   “姥姥、姥姥,我现在饿了,想吃跟表姐一样的甜酪可以吗?”   时夏从前没吃过甜酪,看表姐用勺子一下一下地舀着吃,吃得又好看又美味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生出渴望,也想跟表姐吃一样的。   时母听了顿时就觉得有点儿为难。不是她小气舍不得一碗甜酪,而是那甜酪是冯婶给晚起的孙女留的,分量压根不多。   这会儿娇娇说想吃,可也不能真只娇娇一个啊,还有三个外孙呢!   她事先也不晓得闺女今儿会带孩子回来,不然她肯定会给孩子们提前多准备些的。   只是,才答应几个孩子说有需要就跟她说,总不能说话不算话,不行就叫冯婶再做一份吧。   时母这么想也就无所谓了,问几个外孙要不要?   修武摇头,说他们在家里吃过了来的,刚才又吃了糕点,这会儿肚子饱着呢,不饿!   修文也说:“表姐没吃早饭,叫表姐吃吧,我不用。”   鸿志更不用,最后就娇娇一个要吃。   时母瞧得出来,这孩子比较贪嘴,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打小她闺女也这样,小孩子嘛,贪嘴很正常。   她就让冯婶再做一份。   清嘉没让,她搁下筷子说道:   “奶我吃好了,灶上还有两碗,够表妹一个人吃的了,就别叫冯婶再麻烦了。”   本来她起晚了就麻烦了冯婶一回,要再给表妹重做,眼瞅着都要到正午了,待会娘亲回来冯婶还得准备午饭,就没个消停时候了。   她宁愿自己少吃两口,也不舍得为了表妹一个给冯婶找事。   ***   胡娇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甜酪,心里美滋滋的,等好看的舅母回来,还给她包了个大红包后,她心里就更美了。   美的她连家都不想回了。   眼瞅着太阳落山了,时夏跟胡勇夫妇两个就要带着孩子家去,谁知一向乖巧的闺女却怎么都不愿意回去,一个劲儿地歪缠着她姥姥说要在姥姥家住。   “以前跟我一起玩的小姐妹都有姥姥疼,可以住在姥姥家,我可羡慕啦。现在我的姥姥也回来了,我要把过去没住的时间补回来。”   胡娇这名字是真没起错,小姑娘一直可爱又无赖地跟大人撒娇,哪怕是锦欢一向不喜时夏这个小姑子,但对着这么一个娇柔的小姑娘她也硬不下心肠。   便主动帮胡娇跟时夏说话,让胡娇留下住。   时夏面上露出急切,十分不赞同。   自己从前跟三嫂不对付,没少找茬,三嫂万一记在心里,再趁机薄待、欺负她闺女怎么办?   她生了三个儿子,最后才盼来这么一个姑娘,疼的跟眼珠子似的,真不放心闺女在这边住。   只是闺女固执地不肯回去,她也没办法,最后只好一遍一遍地叮嘱她娘照顾好她闺女、又道她过几日再来,之后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   时夏走后没多久,时宗跟时勇兄弟两就上门了。   锦欢见两人过来直接避开,让她们母子三个说话,甭管婆婆怎么做,人家都是亲的,她这个身份杵在跟前反倒要叫那兄弟两尴尬。   时宗跟时勇进门没看见三弟妹,心里当然是松了口气的,之后赶紧找他们娘说话去了。   “娘,爹早上是不是去祭祖了?”   时母头都没抬,随口应道:“对啊。怎么了?”   “爹祭祖怎么不叫我们一起?”   打从时宗跟时勇晓得爹娘回来且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打算时,心里都是十分忐忑的,一时都不敢上门,只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可是,当他们两个听人说他们爹去找了族里的长辈开了祠堂祭祖的时候,他们这才慌了。   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张旗鼓开祠堂祭祖却没叫他们这个儿子,这可是生平头一回。   爹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关乎祖宗的大事,都不叫他们,不会是不要将他们逐出族里吧?   自来被逐出宗族的人,那可从来都没一个好下场。   两人越想心越焦,时父跟时母还没怎么着呢,倒是自己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这不,也不敢拖了,立马就上门找爹娘认错来了。   “娘,我们真知道错了,我们也知道很长时间没见你们,想去看看你们而已。要知道你们这么反对我肯定不会这么干的,娘你就别跟我们生气了,你跟爹可不能不要我们。”   时母冷冷地瞧着两人,一言不发。   两人心里更沉。   “爹去哪里了?就是祭祖也该早结束了,爹人呢?”   时母终于开口了:“你爹在跟里正他们商量事情呢!”   时宗身子忽地往后踉跄了一下:“商量大事?以他爹如今的地位,什么大事需要他爹跟族里的长辈、里正他们商量,且还商量地这么久呢?”   时勇后知后觉地也反应过来,整个人眼前一片漆黑,心里头一次生出这般大的惧怕。   及至里正亲自送时父回来,两个儿子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眼泪稀里哗啦的那叫一个惨,看得时父心里的火一冒三尺高,两个儿子一人给了一脚:   “你们两个给我滚去祠堂跪着去,我不叫起谁也不许起来。”   还当两人要辩解、求情,谁知,两个头一回这般有骨气,二话不说当即就去祠堂跪了,跪的那叫一个虔诚,身子挺得直直的,一点儿巧都不钻。   时父:“???”   “他两个脑子摔了?还是你先前收拾过他们了?”时父黑着脸问老伴。   时母心里猜到两个儿子怕是以为自己要被逐出族里了才这么听话的。因此,她摇头说没有,又问时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商量建立族学的事情不是儿媳跟他们商量过了吗?怎么又单独留下你、还留了那么久?   说起这个,时父眼里的怒火就退去了,脸上甚至还带了点儿笑意:   “你是不知道,今儿儿媳妇进了祠堂不说,还故意跟着我们一道祭祖,坏了族里定下的规矩,可把族里好几个叔伯还有里正气坏了!”   时母想到这个也想笑了,忍不住说道:“该!”   时父又继续道:   “这不,他们气得狠了,偏儿媳身份高压得他们没办法,且儿媳手里还捏着族学投建的生杀大权,叫里正他们无可奈何。这不就想从我这边入口,私下留我就是趁机告儿媳他爹的黑状、指望咱们给儿媳添堵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   “所以, 老大跟老二这事真的跟亲家有关?是亲家把两家拦下来的?”   时父点点头,肯定道:   “真跟他有关,里正亲口跟我说的。反正我是服气了, 咱们这位亲家公那真是一位顶顶厉害的人,我都觉得要不是他从前没机会念书, 只怕也是个当官的料,绝不次于老三。”   老头子给了这么大的一个评价, 这叫时母更加好奇儿媳他爹究竟是干了什么事才叫老头子这么盛赞了。   时母心里好奇, 就问了。   时父也没瞒着, 将他从里正那边获得的消息又说了一遍。哪怕已经在心里消化过一遍, 再提起时父的语气仍然不能平静:   “你是不晓得,亲家从咱们老三中进士去京城做官之后就一直让人盯着老大跟老二, 还足足盯了这么些年都没放弃过。别的不说,单就冲这个远见还有这份坚持、毅力,有几个能做到?”   至少他跟老婆子都没看出来老家两儿子能有胆子先斩后奏、破釜沉舟去算计老三。   但亲家却没小瞧任何人, 早早就防备着了, 多少年过去都没放松。   “不单如此, 在发现老大跟老二有猫腻之后, 亲家第一时间就上门找了咱们村的里正。这事里正甚至都不如亲家他一个外村的先知道。   而且, 里正本来是没打算插手这事的。里正是觉得老大跟老二甭管怎么说那都跟咱们亲儿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怕弄得里外不是人, 当然就更不想插手了。结果愣是叫亲家给说动了。”   时母听了也觉得这事办得好。   仔细想想,要想拦住老大跟老二卖田卖地,甭管谁出面,或是雇佣多少人,都不如本村的里正出面作用大、更能辖制两人。   时父一拍手, 说可不就这么个道理嘛!   有眼光、还有手段,一眼就能抓住命脉,这样的亲家那真是由不得他不佩服。   当然,佩服归佩服,里正的目的也达到了一点。   他起初听了心里的确升腾起了片刻的不痛快,难免觉得亲家管太多。   自家儿子不管怎样,那都是自己亲儿子,自己怎么教训都没事,但是叫别人给盯着、防着、算计着,心里能痛快就怪了。   无关乎旁的,就是当爹娘的身上那股子护犊子劲儿作祟。   过了那个点,他就想通了。   “我猜里正特地跟我提起这事,估计就是发现亲家一直盯着村里这边的事叫他心里也不自在了。再加上媳妇今儿还进了祠堂祭祖的事也叫他在心里记了一笔。这不就告黑状来了,许是还想让咱们出面约束一下亲家。”   时母听了前因后果,觉得老头子怕是猜了个□□成。   但就算如此,也不能真上门找亲家麻烦,甭管怎样,人家都是为了老三好。   “就是为了儿媳妇,你也不许私下为这事找人家,听见没有?”   时母眼珠子紧紧瞪着老头子勒令道。   这么些年过去,对儿媳妇旺家的本事她是深信不疑,且儿媳又孝顺知礼,还给她生了这么好的孙子孙女,就冲这些,她们也不能伤儿媳的心。   时父赶紧连声保证说不会。   “有这么个厉害的亲家看着,我往后是再不用担心家里、族里人给老三惹麻烦、拖后腿,咱们在京城却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这样出现了。为了这个,我不知道多高兴,怎么可能还会找茬?”   时母这才放下心来。   ***   清嘉洗了梨子端来给爷奶吃,倒是没注意在爷奶门口听到了这些信息,将削成块状的一碟子梨肉送给了爷奶之后,她斟酌再三还是跟她娘说了。   第二日清晨,时宗跟时勇兄弟两还在祠堂跪着呢,锦欢就带着一双儿女拎着大包小包回娘家去了。   回了娘家,魏三跟米氏见着闺女自然又是一番激动,好半天过去米氏都没缓过来情绪,她眼睛红红的,把锦欢紧紧揽在怀里连着拍打了好几下,嘴里气骂道:   “你个讨债鬼,没良心的,这么长时间也不说回来看看爹娘……”   魏三本来在屋里蹲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闺女看,见到米氏拍打闺女,顿时就不乐意了,嚷嚷道:   “行了行了,京城那么远,女婿又当官没长假,闺女上有公婆,下有儿女,哪里有时间回来?你抱怨咱们闺女干什么?   还有,咱们闺女身子娇弱,你个老娘们手别没轻没重的,再给闺女打疼了……”   米氏:“……”   “魏三你个王八蛋……”   米氏本来见着闺女一肚子的激动,被魏三这么一气,什么情绪都没了,只剩下想将男人暴打一顿的冲动。   锦欢抬眼看看爹、又看看娘,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九牵着弟弟楞在当场,弱弱地举手问她娘:“娘,这……真的没事吗?”   锦欢没回女儿,而是往椅子上一躺,对着正压着她爹打、“战况激烈”的娘喊道:   “娘,你帮我看一下你外孙跟外孙女,我累了,先眯一会儿。”   米氏:“……”没见忙着呢嘛?   锦欢使唤完她娘,她又将魔抓伸转向了她爹,可怜巴巴地朝她爹撒娇道:   “爹,我饿了……”   “嗳,爹知道了,好闺女,爹现在就给你去做饭,给你炒你爱吃的那几道菜。”   魏三听得又心疼上闺女了,赶紧应了就去厨房忙活开了。   锦欢看着爹娘一如既往地在乎她,心里乐得直吐泡泡:   虽然在京城一家子日子过得也还不错,但是仍要日日操心闺女、儿子的课业,照顾公公婆婆的身体情况,还有一家子琐事要忙活。   现在回了娘家,终于叫她又享受了一回被爹娘捧在手心的感觉了。   真是太美了!!!   美滋滋地用了顿饭后,一家子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时家两兄弟的事情是魏三亲自写的信,闺女跟她公婆这关口回来肯定跟这事有关,他就问闺女这事她公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什么章程?   “老两口要是心疼家里那两儿子,打算轻轻揭过这事,闺女你也别多说。这事上你是儿媳妇,弄不好他们埋怨你咋整?   有事过不去你只管跟你爹说,京城那边爹帮不上忙,但是老家这边爹肯定给你兜住了。你放心,有爹在,谁也不能委屈我闺女!”   魏三对着闺女信誓旦旦道。   果然是她亲爹,说话就是这么霸气。   锦欢心里那叫一个欢喜和感动,当然她还是帮公婆解释了一下,说公婆没打算偏心那两兄弟。   “我过来的时候相公那两个哥哥还在祠堂跪着呢。我听公公的意思是起码得在祠堂跪三天,跪完祠堂之后我公公会再找他们说话,保准叫那两家人死心,再也不敢起心思算计我和相公。”   “你公公的话算数吗?就是他真这么想,又确定能拿得住他那两个胆大的儿子?”米氏插了一句。   锦欢听了脸上非但不担心,反露出笑容,她靠近爹娘悄悄道:   “是人都有软肋,他们再大胆也有惧怕的东西,如今我已知晓,他们两家最怕被逐出族里。不单我知道,我公婆他们都知道了。   恰好,我和相公之前商量好了给族里又捐了一百亩的田地,兴建族学,现在还处于在跟族里交涉商谈阶段。所以,接下里甭管做什么,族里念着好处也是要站我们这边,两边打打配合不怕拿不住那两家。”   魏三跟米氏听了可算是放下一直悬着的心了。   之后,谈论的话题可算是轻松一些。   锦欢坐在爹娘中间,边吃零食边聊天,说说孩子们的趣事,闹的笑话,学的课业什么的,大半天就过去了。   魏三跟米氏就这么一直听着闺女说,也不嫌烦,听闺女说到两孩子那些精彩的瞬间,两人十分遗憾没有亲眼见证。   不免心里又生出感慨,曾经小小的一团只能被大人抱在怀里的闺女如今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儿女,正一步一步经历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岁月不待人啊!   时母心里刚生出些惆怅来,就听闺女问起她弟,问他弟在县学的学习怎么样?   还有她弟今年也不小了,去年又中了秀才,身份倍增,他的终身大事爹娘是什么考虑的?   米氏听到这脸突然瓜落下来,半晌不吭声。   锦欢:???   这是有情况啊?   锦欢扭头朝她爹使眼色,问怎么回事?   魏三悄咪咪往闺女旁边坐近一丢丢,简单跟锦欢说了下情况。   说是魏旭的老师相中了魏旭,想结亲,然后魏旭自己也是乐意的。   魏三猜测他儿子应该跟那姑娘之前见过,估摸是他儿子的老师怕这个小子被人截胡、就占着身份的便利安排了魏旭跟她姑娘培养感情了。   反正现在魏旭对那姑娘特别喜欢。   于是,魏旭挑了一个修沐日回家就安排了两家大人见面,顺带让他娘见见未来儿媳妇。   米氏笑容满面地去相看儿媳,然后,呵,她第一眼瞧见的是未来儿媳朝她微笑时、两颗特征鲜明、向外凸出的大门牙。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勉强坐了有一刻钟就说有事先走了,回来就让魏旭去回绝了,她不同意,坚决反对!!!   偏偏魏旭对那姑娘是真上了心,怎么都要娶那姑娘。   这么一来,母子两不就杠上了嘛!   魏三跟闺女简单说完母子两个的“爱恨纠葛”,就把双手一摊,一副十分无奈的模样。   锦欢听完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弟这是还没成亲就先遇上了婆媳矛盾、当起了夹心饼干?   考虑到她弟既然执意违拗他娘的话,应该是对那姑娘十分喜欢了,她觉得自己这个当姐姐的还是该帮弟弟一把,尽量帮弟弟喜欢的姑娘挽救一下。   锦欢就问她爹:“所以,那姑娘的牙齿有问题?很严重吗?要是不严重的话其实应该可以调整过来的。”   魏三仔细回想了下,很实诚地说: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估摸那天那姑娘是太想在你娘面前表现了,想给你娘留一个好印象,笑容太开了才把那两颗牙齿那么明显地暴露了出来。”   米氏听魏三帮着那姑娘说话瞬间就炸毛了,朝着魏三吼道:   “怎么不不严重了?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多大啊,一想到要娶这么一个媳妇进门,将来我孙子孙女都可能长两颗他们娘那样的大龅牙,我就恨不得原地厥过去。”   讲真,米氏她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但是未来儿媳妇有这么个明显的面容缺陷,甚至很可能会影响她未来的孙辈,她就怎么都接受不了。   锦欢瞧着她娘提起那姑娘这么大的反应,明显现在绝对是劝不下来的,她默默替她弟点了根蜡:   这婆媳关系可是十分棘手,小伙子任重而道远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   在家里舒舒服服享受了一回爹娘捧在手心的待遇, 锦欢舒坦地都不想回了。   魏三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女儿奴,听闺女说舍不得他们,他立马接道:   “舍不得走那就在家里住, 你的那间屋子爹每天都给你打扫、清理、十分干净,随时可以住人。”   魏三越说越来劲儿, 更进一步地诱惑道:   “你留下来住几天,爹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给你带孩子, 我闺女早上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保准把你照顾地舒舒服服的。”   锦欢:“……”完了, 她真的要被她爹说动了。   当然,最后她还是艰难地抵抗住了她爹的糖衣炮弹, 没留。   家里只有公婆在,也没提前跟公婆打声招呼不好这么干,而且时宗跟时勇两家的事还没处理完, 真不回去她也不安心。   姑娘家嫁了人就是这样, 各种不方便, 米氏挺理解的, 就没多说, 只是送闺女走之前给闺女收拾了特别多的好吃的。   还把闺女拎来的东西要分出一半来又给闺女带走。   锦欢甩手不要。   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孝敬一下爹娘, 大老远拎过来的再拎一半回去她图什么啊?   米氏一见闺女不听话了,双眼一瞪, 凶她:   “这是我这个当姥姥的给两个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推辞个什么劲儿?”   锦欢:“……”她刚还觉得她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来着。   误会是不是太深了?   锦欢这边怀疑人生呢,被点名的两孩子就站了出来跟娘亲统一战线。   清嘉懂事地说她跟弟弟不要,家里还有呢, 今儿带来的是娘特地给姥姥姥爷准备的。   瑾轩趴在姥爷的怀里搂着姥爷的脖子一本正经地道:   “娘疼姥爷、姥姥,特地给你们准备的,你们听娘的话乖乖地吃用,以后长得跟瑾轩一样壮壮的,娘高兴!   等我长大了,我也会跟娘一样,给我的爹娘买好东西孝敬他们。”   哎呦呦,听听这两个孩子的话,真是又懂事又贴心。   女儿把两个孩子都教得好好,再没有比这两个更好的孩子了!   米氏跟魏三一人怀里抱了一个孩子,真觉得怎么都爱不够。   好不容易见一回,两人舍不得闺女,抱着孩子不撒手,锦欢就又陪着他们在门外站了会儿。   眼瞅着太阳落了山头,再耽搁就要走夜路了,锦欢这下真的得走了。   只是,看她娘眼睛红红的模样,她哭笑不得地安慰她娘,说过几日等时宗跟时勇的事情过去了她闲下来还会再来的。   “真的?”米氏问道。   “真的,我好不容易回乡一趟,肯定得多陪陪你们。等我闲下来,还得带你们去县里看看弟弟,再带你们找大夫把把脉,看看身体……”   她还有好些安排,就不跟她娘一一细说了。   米氏知道闺女过几日还来,心里的不舍少了,终于肯撒开手放人,只嘴上叮嘱道:   “你还有时间就行。对了,你姥姥姥爷也很想你,下次等你再过来我让你姥姥她们也过来,叫她们开心开心。”   锦欢点点头,让她娘只管安排。   依依惜别半天,锦欢终于带着一双儿女回去。   魏三一直把闺女送到家门口才返回。   走到自家大门口时,他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一片喧闹嘈杂的人声。   推门一看,好家伙,他爹娘跟他几个哥嫂全来了。   魏老太见着儿子回来,脸带怒容,张嘴就质问道:   “不是说魏锦欢那丫头今儿回来了的吗?人呢?回来一趟都不知道去老宅拜见一下爷奶,那丫头眼里究竟还有没有老人、有没有孝道了?”   魏三“呵呵”冷笑两声,理都不理。   魏老头察言寡色,立即喝止了魏老太,然后对着魏三温声细语地解释道:   “我们是听人说今儿欢欢回家来了,想着我跟你娘是她亲爷奶,血缘关系摆在那,这不是想来看看她的嘛!”   老爷子态度还行,魏三就给面子回了一句,说闺女回来又走了。   魏老头闻言就有些失望,想张口说什么,看着魏三两眼后到底没开口,带着一大家子人又走了。   旁的还好,只二房的李氏走在最后,眼眶红红的,频频回头朝着米氏作出一副拜托的姿态。   ***   又过了两日,时宗跟时勇还在祠堂跪着。   期间,只吃了几个馒头、喝了几碗水,旁的什么都没有,跪得结结实实的。   以至于两人膝盖疼的都麻木了,身子也僵硬地不行,嘴唇苍白,浑身无力,眼看着随时随地都能倒下,两人媳妇赵氏跟孙氏终于坐不住了。   男人那是家里的顶梁柱。   任由他们这么跪下去,甭管面子里子全都伤透了,那咋成?   原本矛盾挺深的一对妯娌此刻也不得不暂时放下恩怨,一起商量对策。   赵氏揉揉眉心,觉得依着她家男人的一根筋脑袋,除非公婆发话,不然肯定会一直坚持跪下去的,所以还得去找公婆求情。   孙氏面色僵硬,眼底腾起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变卖房舍田地”的主意是她想出来的,如今最怕见公婆的就是她了。   万一大嫂去找公婆不成,然后把她卖了怎么办?   到时不说她男人能不能好,只怕她也躲不过一顿罪受。   但是不去……更不行了,没她在旁边看着大嫂,她心里更害怕。   孙氏思前想后还是同意了赵氏的法子,同时又叫大嫂带上家里的两个孩子,说她们两在公婆面前分量不够。   赵氏两手一拍,恍然道:   “对啊,儿媳那是外人,但孩子却是他们老时家的啊。公公婆婆舍得难为咱们两个外人,却决计不会难为自家的小辈的!”   孙氏垂眸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就这么着赵氏牵着她两闺女,孙氏领着一儿一女,齐齐出现在锦欢家里。   时父被他一个堂兄弟叫走了,并不在家里,家里只有时母跟锦欢还有三个孩子。   锦欢把自家两孩子跟时夏的闺女娇娇一起安置在屋里玩,然后关上房门,并不叫她们听大人这些污糟事情。   她自己则陪着婆婆修理院子里的挂树。   赵氏跟孙氏带着孩子上门,让几个孩子喊奶奶。   几个孩子来之前都受了她们娘的教导,乖一点、嘴甜一点,讨爷奶喜欢就有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孩子们都很热情地冲着时母一声声地喊“奶奶”、“奶奶”……   时母应了,跟着继续低头拿剪刀修剪枝丫。   妯娌两个互相对视一眼,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上。   孙氏顶着压力跟婆婆一声一声解释,说就是家里男人想爹娘了才生出这种想法的。   说男人是出于孝心,想陪伴在爹娘身边给爹娘养老……   赵氏跟在后边一句句地附和“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呵,都到这当口了,还睁眼说瞎话来忽悠人,当她是傻的吗?   时母头都没抬,冷笑一声,道:   “那你说给我听听,七八年过去了,我那两孝顺儿子往京城里送过几封信关心一下我跟他爹、或是说说家里情况?”   往京城里送一封信,走驿站的话一次差不多要花个一两半的银子。   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她们做爹娘的能体谅儿子不舍得花钱,所以不指望他们每月都有,但是一年送一封信总可以吧?   结果呢?   七八年过去,一共就送了两封信。   第一次是老三进士及第后问老三在哪当官。   另外一次就两家打算送儿子要去上学,写信叫让老三把家里孩子给弄去县学里读。   上下嘴皮子一碰,张口就要时迁给还没开蒙的儿子们弄去县里,也不管自家孩子符不符合条件,有没有那本事。   最后时迁当然没同意。   不过,虽然没帮着去县学,但是开蒙的一些书还有纸笔都是时迁在京城买了给寄回来的。   时母想到这事心里就越发火大。   赵氏跟孙氏听到这个也心虚,一时哑然。   后面,任凭赵氏跟孙氏再怎么纠缠求情,时母一点儿都不为所动,该干什么干什么。   孙氏心一狠,拎着她大儿子栓子的衣领将人拖到了时母跟前,命令道:   “给你奶跪下。你爹这么算计来算计去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身子骨弱,将来也没什么出息,你爹才动了歪心思。   现在你爹因为这个惹了你爷奶生气被罚跪祠堂三天了,你给我好好跪在你奶跟前赎罪,啥时候你奶能原谅你爹,你才准起来。你奶要是不肯原谅你爹,你就给我一直跪下去。”   栓子被她娘硬拖着跪在奶奶跟前,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手足无措地跪着,惶恐而不安。   时母的脸一下子就黑下去了,手上修剪桂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孙氏脸上一喜,觉得这法子有效,忙又对大嫂使眼色,示意大嫂也这样利用下两个丫头。   一个孙子受罪老太太就这样了,再来两个老太太肯定就投降了。   赵氏眼睛都看直了。   她是知道她这个二弟妹偏心,对底下两个儿子给予厚望,但对栓子却十分不喜,因为栓子身体弱,考不了科举,不能给她带来荣耀。   但是,不管怎样,栓子也是二弟妹亲生的,居然舍得这么虐待儿子就为了逼着婆婆就范??   赵氏对二弟妹心狠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台阶。   她忍不住后退,离这个二弟妹远了点,又默默把两个闺女搂在怀里,生怕这个二弟妹发疯伤害自己闺女。   她带闺女来是希望婆婆能给自己这边加点分量,但她可从没想过要虐待闺女。   孙氏见大嫂不配合,眉心紧皱,跟着又要按着儿子的脑袋给老太太磕头。   就这时,锦欢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一把握住孙氏的手腕不叫她动弹,见孙氏挣扎她狠狠将孙氏往后一推,趁机松开手,将孙氏推得一个踉跄。   然后,锦欢又把栓子从地上搀扶起来,将他送到了屋里清嘉待的地儿,让清嘉照顾一下。   从头至尾,这孩子都没哭一声,没说一个不字。   沉默地让人心疼!   ***   锦欢再出去时,就见孙氏“呜呜呜”地哭泣,脸上显出一道明晃晃的红手指印。   对此,锦欢一点儿同情心都升不起,她只想说一句“活该”,就为了逼迫婆婆,居然故意拿孩子出气,简直不是人。   没多大工夫,时父回来,还带回了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兄弟两。   孙氏原本是小声地在哭,见着他男人回来,她偏了偏头,把受到巴掌的那半边脸对着时勇的方向。   跟着哭得越来越大声,越哭越委屈,抽噎地好似随时都要背过气去。   时勇见了果然心疼上了,脸上腾起怒火,问谁打的?   时母头一扬,替孙氏抢答,说是她打的,怎么了?要打回来吗?   时勇缩了缩脖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时父打断了。   时父看着这两个糟心儿子,十分心累,什么话都不想说,直接甩出一张纸来,扔到时宗面前。   时宗看了当场脸色就白了,腿上也短了力,一下子跌倒在地。   时勇伸手接过,读完,一样的反应。   大嫂赵氏见男人这模样就急了,偏她不识字,拿过纸来也看不懂,就问她男人怎么回事?   纸上写的什么内容   “出宗书——往后但凡再犯一次类似卖田卖地卖房舍或者是倚仗兄弟名声欺人惹出事来这般的错误,这则出宗族书就起效用,将永远逐出族里,死生不复入内!”   宗族在这个时候的重要性没人会不明白。   时宗跟时勇最怕最怕的就是被逐出族里,偏他们爹一下子就拿住了他的命脉。   从今往后,他们的身上都套上了一层枷锁,时刻被紧绷、被束缚……若有一点差错,后果将是无法承担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   时宗跟时勇虽然害怕, 但是却还是抱着一丝幻想,想着爹娘许是就是吓吓他们,应该不会真的这么狠心。   然而, 时父口中一句“一式两份,已在族里备案”将他们打入了深渊。   只在爹娘面前, 他们还能仗着父母对子女的疼爱不舍作妖、可在族里备了案,那么当他们再弄出什么事情, 爹娘远在京城, 族里就完全可以直接做主将他们赶出去。   到那时, 才是真正求助无门。   赵氏闻言急了眼, 立即就没有节操地把“主谋”给卖了。   她跪在公婆面前,声泪俱下地描述说她跟时宗两人本来没这个想法, 都是二弟妹一直蛊惑她、各种利诱,她和男人才一时昏了头。   孙氏咯噔一下,心底怒火滔天, 面上却柔弱而无助, 一副被人冤枉、甩锅的架势, 只是侧头望向赵氏的眼神里跟淬了毒似的。   她就怕大嫂招出她来才这么跟着的, 到底没拦住, 贱.人。   时父跟时母没兴趣看两个儿媳互相攀咬, 左不过利益动人心罢了。   时父摆摆手,望着跪在地上的两儿子跟两个儿媳, 面沉如水地留下两句警告,就背着手回了屋里。   时宗把他爹的话在脑袋里过了一圈,直接翻译一下,大意就是:   其一:出族书在族里已备案,再无更改, 哪怕是他也一样。以后若是想再作一回,先掂量自己能不能付得起这个代价?   其二:别觉得有爹娘在怎么犯错做兄弟的都会看在爹娘的发呢上包容他们。   别说老三(时迁)是不是这么好脾性,哪怕是,做爹娘的也看不得。   真想兄弟拉拔,得先自己努力。   使劲儿登天梯,爬了九十九步脱了力,只缺一点运道跟后援的情况下,当兄弟的肯定不会放着不管,怎么都会搭把手把这最后一步迈过去。   想不劳而获、靠谱的不靠谱的也不管,只一味朝兄弟张嘴,这是最蠢最笨也最无用的做法。   时宗心思转了几转,对着他爹失望、无奈的背影张口想说点什么,嘴唇翕动,未成声。   时母瞧了瞧,摇头,然后目光对上孙氏,一如既往地看见孙氏“瑟缩、恐惧”的样子。   时勇见了心疼,就膝行上前挡在自家媳妇面前。   时母的暴脾气又被激了出来,冷笑道:   “咱们家的男人倒是都会疼媳妇。也对,你媳妇这么会哭,这么柔弱,你不护着谁护着啊?   不过,她刚刚硬拖着、按着你儿子下跪又磕头借此来逼迫你娘的时候,可没瞧见这些品质,倒是把心狠、冷血演了个十成十呢!”   赵氏想着在婆婆面前表功,赶紧也帮着作证,还将孙氏对栓子这个儿子平时不顺心就打骂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栓子以前只是身体弱了点,其他都是正常的,但是现在看着脑袋都有点傻了,被他娘硬拽着拖着脸上都没一点儿反应,指不定就是叫二弟妹给吓坏的。”   时勇听完愣在当场。   也不知道是为他媳妇的两副面孔震惊,还是为他儿子担忧。   时母由着两个儿媳互相攀扯,自顾自走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人家亲爹亲娘都能狠心,她又多管闲事干嘛呢!   ***   那天之后,时宗跟时勇两家就消停下来了。   尤其是孙氏,因着栓子的事,她在时勇跟前的信任度急速下降,在老两口面前也被记了一笔,如今正拼命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对栓子顶多漠视,却不敢再过分折腾了。   而时父这边,他知道两个儿子从今往后都不敢再借着老三的名义生事了,不但不敢,他甚至比时家一般的亲戚乡邻都要更加克制。   一是有“出族书”在他们头上时时刻刻地悬着、提醒着;另一则是为了心中一直存着的那点子期望——期望万一有哪个儿子忽地在科举一途开了窍,老三能够最后推一把。   有刀在头顶吓唬着,有糖在前方诱惑着,结果毋庸置疑。   ***   时夏再次来时家的时候听说了两个兄长的事,她撇了撇嘴,念了句活该。   时母就瞪她。   好歹是亲妹妹,不说帮忙说话,还落井下石,做人不是这样做的。   见她娘瞪她,时夏苦着脸将这些年她的委屈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说是几年前京城给寄来的宫缎被她嫂子抢了,还打她骂她。   她那两个哥都是耙耳朵的,一点儿不帮她,还帮着嫂子一起欺负她。   这样的哥哥,指望她有什么情义?   时夏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过会儿就抹起了眼泪。   时母瞧见了就心疼,搂了她在怀里安慰:   “行了行了,娘知道你受委屈了,被抢了的东西料子娘给你补上。宫缎是没有了,不过娘手里还有几匹好料子,晚上给你挑两匹带回去做衣裳穿。”   这闺女以前她跟老头子也是疼在心坎上的,虽然知道闺女性子掐尖、受不得委屈,话里肯定有水分,但是当父母的哪里会事事跟儿女要强?   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而且,许是没个几天她们就要回京城了,没必要跟女儿较真。   时母一下一下摩挲着闺女的背,时夏感受到了她娘的心疼,又得了好东西,顿时心花怒放。   只她面上不显,反而略微偏头窥视她娘的脸色,作小心翼翼状:   “娘你把料子许了我,三嫂愿意吗?你也知道我以前不讨三嫂喜欢,万一她要不同意,再叫娘你跟三嫂起争执怎么办?毕竟你跟爹现在是跟三哥三嫂过,我总要为你们考虑的。”   时母闻言面色就有些不好看,瞥了闺女一眼,才垂着眼皮道:   “你三嫂人挺好的,以前你不懂事才惹了那些误会出来,如今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说话做事都注意一些,别再不过脑子了。”   “是。”时夏得了时母的教训,只得讷讷住了口。   ***   这回时夏是只一个人来的,她大儿子也被送去了私塾,二儿子跟三儿子被公婆带着,她刚好跟闺女在娘家多住几天。   也好清闲清闲,享享福。   嫁了人,有了男人孩子,天天忙个不停,也就她爹娘回来,她才能有这个机会偷偷懒,还能从她娘手里扣点好东西给闺女攒嫁妆,她当然得紧紧抓住了。   好在家里地方宽敞,住个时夏跟她闺女娇娇,也还住的下。   先前她闺女一个人在娘家,她老担心三嫂记仇再薄待她闺女,这会儿屋里刚洗漱安置下来,她把闺女搂在怀里就悄声问闺女:   “好闺女,你告诉娘,你三舅母有没有趁人不在偷偷打你、或者掐你?”   娇娇奇怪地望着她娘,说三舅母多温柔的人呢,对她可好了,给她红包、还给她拿各种好吃的,怎么可能打人掐人?   时夏望着闺女脸上真切的欢欣,一时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最后带着纠结进了梦乡。   ***   时宗跟时勇的事情解决了,老两口回乡的目的也就算达成了。   不过难得回来一趟,老人还想在村里好好逛逛,跟亲友唠唠嗑,就跟儿媳商量了再待个十来天,赶在年前到京城就行。   锦欢当然没有不应的。   她刚好也可以回娘家多陪陪家里的爹娘,还有她弟跟她娘的关系也是个麻烦,她还得帮着缓和缓和。   想缓和她弟跟她娘的冲突,她就一阵头疼,其中关键还是在她弟看好的那个姑娘身上。   锦欢就趁着这会儿有时间约了她爹娘一起去县城。   永乡县这些年发展地越来越好了,县里多了好些商铺店面,锦欢看着都眼生,显然是她们一家去京城后才兴起的。   不过,锦欢这趟来县里主要也不是逛商铺的,也没多瞧,而是先带了爹娘去名声极好的医馆,让大夫给魏三和米氏把脉、检查身体状况。   两人一致觉得身体倍棒,不用看,却拗不过锦欢,只好挨个伸手让大夫给把脉。   听着大夫夸他们闺女孝顺懂事,心里美滋滋的,哪里还看得出一点儿不情愿?   因着要请医术最好的大夫,锦欢便没瞒着身份,医馆里的大夫们知道这里来了位四品的诰命夫人,都是争着来给夫人的爹娘看诊,且十分用心。   不过,最后结果是两人都十分健康,没有大的病症。   小毛病倒是有一点,魏三是脾胃功能在减弱,容易虚热,大夫叮嘱他别懒,多动动,适当干点儿活有益身心。   魏三:“……”   米氏是心思有点儿郁结肝火旺盛,估摸着还是魏旭死活要娶那个牙齿有问题的姑娘的事情给闹的。   行吧,这下锦欢对这事更上心了。   她让大夫给爹娘写了脉案、饮食推荐及其它注意事项,就带着爹娘一起去县学找魏旭去了。   魏旭见着他姐时一脸惊喜,看到他爹娘他心里顿时一紧,生怕她娘是在家里坐不住,来学里闹腾的。   好在爹娘来了后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听到他姐问起那姑娘的时候,他脸上露出可怜巴巴地神情,哀求道:   “姐你帮帮我,从小爹娘就最听你话,你帮我跟娘说说呗,我真喜欢那姑娘!”   魏旭一贯听话懂事,这回知道他娘不喜却还这么坚持,锦欢就还是想帮他一把,便道:   “想让我帮你,起码你得叫我见见那姑娘吧!”   魏旭闻言一改之前的可怜样儿,高兴了嚎了一声,兴奋道:   “姐你等我一会,我现在就去安排。”   说完也不等爹娘交代什么就乐颠颠地跑去安排去了。   等锦欢再见到魏旭心心念念的姑娘时候,她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   魏旭喜欢的姑娘名唤语薇, 很好听的名字,也很衬她的气质,温柔娴静, 如娇花照水,别有一番风姿。   初见她, 锦欢便对她生出丝丝好感。   语薇大概得了魏旭的提点,晓得锦欢这个姐姐的话分量很重, 她便端正姿态对着锦欢努力表现自己, 对着锦欢微笑示意, 行走间礼仪姿态落落大方。   锦欢望向语薇清甜的笑容,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姑娘眸色明亮,笑容清浅, 还带着些许羞涩,一颦一笑间微微露出的几颗牙齿颜色白皙、形状齐整,一点儿问题没有。   可就是没有问题, 才是最大的问题……   明明上次两家相看时候, 上排的两颗门牙还明显往外凸出, 这会儿怎么突然就齐整了?   锦欢跟语薇笑着打了声招呼, 然后找了个借口把她弟叫到外面悄声问道:   “怎么回事?”   魏旭摸了摸鼻子, 心虚道:   “那天两家相看时候, 娘没多大功夫就脸色挺难看地离开了,然后语薇她感觉出来了, 就问我,娘对她哪不满意,让我告诉她,她好及早改正叫我娘接受她。”   “然后呢?”锦欢望着她弟心虚的脸色,不敢置信地问:“你不会就真的傻乎乎地把娘嫌她牙不好的事告诉人家姑娘了吧?”   顶着自家姐姐震惊的目光, 魏旭艰难地点了点头。   说小姑娘柔弱而带着哀求地望着他,他心一软就将“娘不能接受她牙齿上的缺陷”的事说了。   锦欢:“……”。   真替她弟的智商捉急,这是生怕将来的婆媳矛盾不够深啊?   “所以那姑娘的牙?”   魏旭:“我天天在书院读书,好久没见过她了,我也是刚刚去接她时候才发现,她才跟我说——   说她那天回去之后,心里又生气又担心,然后就一直用手把上面的两颗外凸的门牙往里面掰。结果牙就掉了。然后又找大夫给补上了,还把位置给调正了。”   就自己动手掰了会儿功夫,就把两颗坚固的门牙掰掉了,这心里得是有多大的怨念啊!   她无力地扶了扶额,对着她弟求救的目光,锦欢摆了摆手:   “把人家姑娘送回去吧,我跟爹娘先回去了。”   “姐~姐~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帮帮我吧……”   “呵”锦欢转身,离开地毅然决然。   ***   屋内,时母跟时父还有语薇和她父母都在屋里静静坐着。   语薇他父亲不是不知道魏旭的爹娘不满意这桩婚事,可是魏旭是他找到的人里面条件最好、最合适的女婿,错过了魏旭他闺女肯定找不到再有魏旭这样条件的人了。   所以,他使了手段叫两个小儿女事先有了接触,发展出了感情。   父母总是拗不过孩子的,所以哪怕魏三跟米氏态度不热情,他也坐得住,还主动上前跟魏三攀谈。   Bjyxszd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人还是他儿子的老师,魏三态度不热情但是该有的礼数都还有。   而米氏,却是一言不发,脸色相较于第一次相看时候更冷。   顶着米氏冷峻的脸色,语薇整个人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等锦欢魏旭一前一后进了屋里,两家人互相寒暄几句后就散了。   锦欢原本还想带爹娘去铺子里定做几身衣裳来着,瞧着爹娘的脸色都不算好看,心知他们也没心情,就先回了家。   刚进了家门,魏三就问她,是不是魏旭那个臭小子把事情给人家姑娘原原本本地都交代了?   锦欢心说就凭您这眼力见儿,我否认,您信吗?   压根就瞒不住,锦欢就点头,说那姑娘禁不住那姑娘哄,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交代了。   说是他弟跟人家姑娘说了牙的问题,然后那姑娘就去捯饬她的牙去了,谁知道牙齿那么不禁晃悠,就掉了,然后那姑娘就去看大夫给补上了。   果然,她就猜到是儿子告密。   米氏眉心紧蹙,心情很烦躁的样子。   魏三接受度还算良好,消化了一会儿以后转脸就朝着米氏说起了风凉话:   “你完了,就冲着咱儿子这股劲儿,这姑娘铁定要进咱家门了。然后人还没进门,你就叫人家受了这样的罪,有这笔账记着,儿媳能不记恨你?咱们以后的日子哦,哎呦呦~”   锦欢在旁边瞧见爹娘这副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至于。   “薇姑娘外表看着还是挺好相处的姑娘,娴静温婉,不至于像爹说的那样。”   魏三一摆手:“你懂什么?人家姑娘说是不小心摇晃掉的你就信了?我的傻闺女哎,你去晃晃你自己的牙齿试试,生长了十几年的牙齿,是你随便晃晃就那么容易脱落的?”   锦欢其实猜到了,应该是语薇为了让她娘满意,特意去做的调整。   但是,这不是为了帮她弟一把嘛!   魏三又道:“人家姑娘这毛病一直都有,从前一直没管多半是受不得这个苦,现在因这个被嫌弃了这才狠下心,硬是把牙齿给弄脱落了。这个苦头吃的可大了喽!”   可不是大了嘛。   锦欢是知道这矫正的法子的,只说第一关要故意将好好的牙齿弄脱落就很艰难。   想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牙齿也隐隐作痛。   且带来的生理上的疼痛不多说,还有各种生活上的不便,起码有一个月要各种忌口,只能喝点白粥、用些软糯不费牙的点心。   然而还脱落只是第一步,后面还得续接上。   配着“坚齿散方”,将熟铜末二两半,当归三分,地骨皮、细辛、防风各半两这回五味药捣碎、研成细末。之后,将摇落的牙齿重新摆正位置粘在齿槽中,配合散方使用,使牙齿逐渐固定。   约莫一个月后牙齿才可视之如常,但是这种正常也只是外观看着正常,内里肯定是不如从前牙齿坚固好用的。   这付出、这代价,不可谓不重!   从中,也能看出这姑娘想嫁进魏家门的决心。   米氏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话,哪怕魏三故意说风凉话招惹她,她也没反驳,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听着,面上说不清是气恼还是难过。   锦欢很少见到她娘这样,心里就忍不住骂魏旭,这干的都是什么事情啊!   归根结底,还是怪她弟脑子有毛病,真想人姑娘进门就该管好自己的嘴巴。   况且,她娘嫌弃的不是本身姑娘的样貌,主要还是担忧将来孙辈的状况,怕将来孩子承继了母亲牙齿的缺陷。   在有很多选择的情况下,她娘想找一个健康的儿媳,完全无可厚非。   现在把人姑娘得罪了,后头要是还得娶进门,只怕她娘更反感了。   不单她娘,就是语薇姑娘那边,难道会对婆婆的挑拣无动于衷?   还有她因此吃的苦头,能做到对婆婆没有芥蒂?   锦欢只这么简单地想想都觉得一脑门的官司。   眼看她娘现在这样,也不好说,锦欢背着她娘私下问她爹怎么处理啊这事?   魏三摸了摸闺女的头发,叫她别操心了,说他心里有数。   行吧。她爹说有数那就是有安排了,她只能祝她弟自求多福了!   ***   锦欢在娘家用了顿晚饭后就被她爹送回去了。   她刚走没多久,魏三的二嫂李氏又来了,当然又跑了一趟空。   “她三婶,你就可怜可怜咱们家的婷婷吧,你都不知道她都叫孙家那一家子人给作践成啥样了,你叫看在两丫头从前的情谊上,看在咱们的亲戚情分上叫欢欢帮帮她吧!”   李氏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一手粗糙的打手紧紧拉着米氏的手不肯放,苦苦哀求着米氏。   要是老宅的其她人,米氏也就硬下心肠了,可是事关的是二房的婷婷,米氏犹豫了。   她记着这丫头脾气虽然倔强,还有一股子不知从何处来的优越感,但是心肠不坏,跟自家欢欢以前的关系也确实不错。   就是两人成亲后、不对,是自家女婿一步步发迹以后,婷婷跟闺女才渐渐没了往来。   “你是不知道孙冀那一家子有多恶心,不就是考中了秀才嘛,连个举人都没中就充老爷的面子了,居然敢嫌弃我闺女,还纳了他表妹做妾。   欢欢嫁的还是当官的呢,也没说侄女婿要纳妾啊。就孙冀那个杀千刀的,仗着我们家婷婷喜欢他,就这么欺负她,我上回见到她,你是不知道她瘦成了什么样儿,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才说了几句,李氏又哭上了。   米氏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的心事了,连忙答应了下来,说是明儿就叫魏三接锦欢家来。   李氏目的达成,抬手把眼角的泪抹了去,又千叮咛万嘱咐让魏三千万记得要接锦欢过来,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   第二日锦欢才吃过早饭,魏三就来时家接人了。   他进到院子里那会儿,时家众人才刚撂下碗筷,只剩时夏一个端着饭碗满院子追着她闺女娇娇喂饭。   见着魏三上门,时夏就停住了脚步,对着魏三喊了声“叔”,就匆忙转身进屋叫锦欢去了。   锦欢知道她爹来了,急急忙忙搁下手里的事就出来了,等听她爹说是婷婷姐那边出了事,她二婶哭哭啼啼地求上了门,锦欢一点儿犹豫没有就应了。   因着这趟回去有正事,锦欢就没带两孩子,给他们布置了功课说是等晚上回来检查,之后就放心地跟着她爹走了。   路上,魏三就问她:“你那小姑子还在你家住着呢?”   “对啊,说是想多陪陪公婆。”   魏三想着时夏满院子追着孩子喂饭的场景,觉得时夏太娇惯孩子,都五六岁了还要大人追着喂饭。   锦欢对小姑子娇惯孩子这点特别认同。   娇娇天天就是吃喝玩乐,旁的啥事都不让干,早上一睁眼,衣裳是小姑子给穿,头发是小姑子给梳,吃饭要是不高兴了得小姑子满院子追着喂……   总之,小姑子对娇娇的事无论大小全都大包大揽,导致娇娇现在连衣裳都不会自己穿,比之清嘉更像一个娇小姐。   魏三听了,对着时夏本就没多好的印象瞬间又跌了一个度,就提醒闺女道:   “你那小姑子可不是什么省心的人,我记得她从前就跟你不大对付,如今还天天在你家住着,小心别叫她算计到你身上。”   锦欢笑着道:“我知道,您也别把我想得太弱了,再说我公婆也不是拎不清的,您就别操心我了,还是想想我弟的终身大事怎么解决吧!”   魏旭那边显然魏三已经有了主意,只道等月底魏旭回来再说。   锦欢一算,也没几天了,就没再多说。   很快,锦欢就跟李氏碰了头,李氏拉着锦欢一通哭泣后就拉着锦欢去了孙家。   孙家比之从前房子修的更气派了。   一排排青砖围起了高高的院墙,墙上全都刷了红漆,屋顶一溜的白瓦片,在一众土屋中显得鹤立鸡群。   李氏来这边次数多,早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对这样的变化隐隐有些不喜,见着孙家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她伸出双手对着大门使劲儿地拍。   那力道,仿佛是恨不得将门拍散了的架势。   没多大功夫,就有一个二十来岁、穿着绸缎衣裳、装扮的十分精致的女人来开了门。   女人开门后见着拍门的是李氏,下意识就皱紧了眉头。   忽地,屋里有一个年龄更大的女声问道:“莺姐儿,是谁来了?”   锦欢就见刚刚还皱眉的人瞬间就舒缓了面色,脸上挂起温婉的笑容,脆生生地应道:   “姑母,是姐姐的娘家人来了。”   别说,声音倒是怪好听的,似幽深雅致的山涧中婉转的黄莺婉啭啼鸣,幽韵悦耳,爽静宜人。   人如其名…… 第一百一十八章 ……   这个叫莺姐儿的女人话音一落地, 锦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摔打声,随后里头的人一扭头,利落地转身回屋去了。   莺姐儿冲着李氏跟锦欢得意地一笑。   李氏气得上前就要推莺姐儿, 然而她手还没碰到莺姐儿的身子,就听莺姐儿“啊”的一声往后连续倒退了好几步, 跟着身子就跟扭麻花似的踉跄着跌倒在地。   “嘶~好痛啊!”莺姐儿眼里汪着泪珠,满脸伤心地盯着李氏瞧。   孙冀听到表妹的委屈声匆忙从屋里出来, 见身形单薄的表妹倒在地上, 眼神难过地望向岳母, 柔弱而无助, 孙冀的心一下揪紧,对着岳母难免也生出一丝怨怼。   他双手把表妹从地上扶起, 将人护在身后,这才转身对李氏语气不耐道:   “岳母有气只管朝我来,表妹她胆小性柔不经吓, 还想岳母高抬贵手。”   李氏单手指着孙冀, 气得伸出来的食指直发抖:   “这女人胆小?这女人性柔?放你娘的屁, 我看是你眼瞎心瘸……你不是说我朝她撒气嘛, 嘿, 我就叫你亲眼看看老娘真正朝她撒气是个什么模样?”   李氏一边对着时迁破口大骂, 另一边,她已然伸出她那双干惯了农活的粗粗的大手朝着时迁表妹的头发薅去。   表妹倚靠在时迁怀里, 吓得身子直打哆嗦,嘴上不断喊着“表哥我怕,表哥救我……”   孙冀想也不想地就把表妹紧紧搂在怀里护住,对着冲过来要欺负表妹的李氏反手就是一推,李氏瞬间屁股着地, 结结实实摔了个狼狈。   孙冀这一推,不管是李氏还是他自己,全都傻了眼!   孙冀眼底明显还带着震惊、惶恐、不安。   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一时着急,顺手就推了一下,他真没想到自己会把他岳母给推倒在地。   但是李氏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她只知道她女婿为了一个狐狸精对她这个岳母动手,她面子里子全折了。   李氏气恼、尴尬、难堪各种情绪会集,一时悲从中来,睡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哭嚎开了……   一边骂孙冀丧了良心,哭她闺女命苦;一边又眼巴巴盯着锦欢,让锦欢给她和她闺女做主。   孙冀前头眼里就顾着表妹,都没注意到婷婷的堂妹、时迁的媳妇也跟着来了,这会儿听他岳母哭嚎他这才将目光分了一些去旁边,当即眼睛就是一缩,下意识地就低下头,脸上露出羞恼来。   锦欢这会儿也头疼呢!   她这才刚进孙冀家的院子,一共就这么会儿功夫,就闹这么一出,她堂姐这日子还能消停地过嘛?   “行了,甭管谁对谁错,但姐夫你对长辈动手这事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你先将我二伯娘扶起来,好好跟她赔礼道歉吧!”锦欢对着孙冀要求道。   至于孙冀怀里的女人,她只当空气一般忽略掉了。   表妹倚在孙冀怀里,脸上的得意退了个干净,只朝着锦欢恨恨地瞪了一眼,却也无可奈何。   孙冀本就理亏,又兼有锦欢这么个轻不得重不得的外人在,就放下身段给岳母道歉。又道婷婷今日去镇上赶集去了,不在家里,让她下次再来!   李氏心里本就因被女婿撅了面子而不舒坦,再听女婿这个近乎赶人的话哪里还忍得住?   她非但不起反倒更闹腾了,坐在地上唱戏似的撒泼,骂孙冀、骂孙冀他爹娘、最多的是骂表妹,骚浪贱各种难听的词语层出不穷。   声音一声高似一声,很快就将左邻右舍的人都叫来了。   这个说孙冀不对,顶撞长辈还对长辈动手是要该天打雷劈的,让孙冀被他岳母赔不是。那个又劝在地上干嚎的李氏,若小辈有再多不对,私下教训也就是了。   不当这么闹腾,叫小辈损了颜面。   还有的人单纯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里面撺掇搅火,唯恐天下不乱。   婷婷从外面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热闹”的场景。   锦欢瞧见她回来,叹了口气,跟她打了声招呼,又把刚才发生的事悄悄地给她说了下,还小声地替李氏说了句话:   “婷婷姐,你比怪二伯娘,她也是担忧你想为你出口气才这么不管不顾地闹的。而且,今天的事我一直在旁边看着,真的不怪二伯娘,是姐夫那个表妹陷害二伯母的,姐夫还为了他表妹推了二伯母。”      婷婷听到耳里,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抬眼掀了掀眼皮,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而屋里面,原本被李氏耍泼吓地一直鸟悄躲着的孙冀他娘见婷婷回来,人立马就从屋里出来了,指着婷婷张口就骂:   “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跟我儿子成亲,破落户的人家能养出来什么好闺女?果然就叫我说到了吧,你看你娘这泼妇的样子,还有一点体面没有?连带咱家的脸都叫她给丢尽了!我可告诉你,魏婷婷,你要是还想当咱们家的儿媳妇,往后就看好了你这个泼妇样的娘,不许她再踏我家门。”   婷婷本来还只是冷眼瞧着周围的一切,听到婆婆这一句,她忽然笑了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射向婆婆,语气轻飘飘地发问:   “不叫我娘来家里、那叫谁来?叫你儿子的小妾娘家、也就是婆婆你的娘家来吗?您是这个意思吗?您要是觉得自己有个小妾的娘家名头不光彩,想叫我给您那位下贱的上赶着当小妾的娘家侄女让位,您直说就是,不必这么拐外抹角各种找茬找借口的!”   “你——你——你反了天了你——你眼里还有尊卑吗你?”孙冀他娘手捂着胸口,脸色涨红,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尊卑?呵呵,您儿子对我娘动手的时候您咋不出来问问您儿子这句话呢?比起您儿子,我可还差得远呢,毕竟我还没朝您动过手不是?”婷婷冷不丁地凑近孙冀他娘的耳边,语气阴恻恻的道。   孙冀听不下去了,走到婷婷身边,拉了拉她衣袖,小声道:   “你够了啊,那是我娘!!我知道我有错,咱们私下我给你认错怎么都行,但你不能对我娘这样。我娘脾气是有些不好,说话不好听,但她毕竟是我娘,生我养我这么多年,看在这个份上你多让着她一些行不行?”   “不行。”婷婷脸是冷的,声音中亦满是清冷:   “你看看躺在地上撒泼的这位,不体面对吧?丢脸是吧?但她也是我娘。你对她动手的时候咋不想想,她生我养我不易,看我的份上多让着一些呢?”   孙冀低着头,由着婷婷骂,一声不吭。   仿佛在等着婷婷消气,然后赶紧揭过这茬。   然而,婷婷的一句话瞬间令他的打算土崩瓦解。   “咱们和离吧!”婷婷面无表情道。   孙冀僵着身子,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和离吧!”   不等孙冀回答,孙冀他娘先冷笑一声:   “呵,魏婷婷你长本事了啊,这是想拿和离吓唬谁呢?真当我儿子离不开你了是吧?儿子,你听娘的,你就休了这个女人,你休了她刚好将你表妹扶正——”   表妹眼睛忽地就亮了,仿佛刹那间绽放了成百上千束的烟花。   “娘你住嘴吧,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孙冀朝着他娘吼了一声,转后对着婷婷慌张又无措地道:   “婷婷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今儿我真不是故意推娘的。我给娘道歉,给你道歉,你别生我气了行不行,别说气话,咱们两个当初多好啊,而且咱们还有文博这个儿子呢,你不想文博没娘对不对?”   眼见着婷婷脸上仍旧不为所动,孙冀心里越发着急,又求李氏帮忙说情。   孙冀他表妹见着自家表哥脸上的焦躁、急切,她眼中的光华很快消失殆尽。   表哥他还是最喜欢表嫂,还是最喜欢表嫂,她哪里不如表嫂好?为什么她来了这么久,表哥还是不肯喜欢她呢?   莺姐儿缩着身子蹲在墙角,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表哥,自己哪里不如那个表嫂?   莺姐儿的状态无人注意到,大家都叫婷婷忽然出口的“和离”吓唬到了。   乡下人家,哪里有什么夫妇两人和离的说法?   倒是有少部分女人因为一直生不出儿子被婆家休弃的例子。   而这样的女人,被休弃回家,污了名声不说,往后也基本没好日子过,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李氏早在听到女儿要和离的一瞬就被吓住了。   这会儿孙冀求她,她也顾不上撒泼了,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闺女小心地劝道:   “闺女,和离就算了吧?其实今儿也不怪女婿,要怪就怪那个贱丫头,就你婆婆那个侄女,一肚子鬼心眼,还诬赖我推她,女婿是误会了才会推娘的。娘知道你是心疼娘,娘懂,但是和离真的没必要……是吧欢欢?”   锦欢顶着李氏殷切期盼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其实,也不是不必要,主要还是我婷婷姐幸福最重要。如果婷婷姐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忍受不了了,那么,适当的放弃、分开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嗳嗳嗳,你这丫头咋这么说话呢?”李氏瞬间就着急了,她来闹这么一通,她就是单纯想把那个小妾赶走,叫闺女日子好过点,可不是为了叫闺女跟女婿和离的。   闺女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女婿中了个秀才,往后再努力几年,也许还能中个举人老爷。她闺女好不容易才盼来这样的好日子,凭什么要给那个贱女人腾地儿?   况且,闺女离婚了对家里的名声也不好,儿媳妇肯定也不愿意养个和离回家的大姑子。若是闺女想再嫁,她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闺女,和离可不能随便说的,我知道你就是生女婿的气,娘帮你打他骂他,你可别由着性子来瞎胡闹!”李氏小心翼翼地瞅着闺女的脸色,然后朝着孙冀的背就拍了一巴掌。   孙冀也做低伏小,由着岳母捶打,对着婷婷连声认道:   “我错了,婷婷,我真的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你原谅我,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叫你伤心了。表妹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受舅舅恩惠很多,舅舅都跪下求我了,我没法拒绝才叫表妹进门的。   我从来都没对不起你,你知道的。你要是不喜欢,往后就叫表妹一直待在西厢房,我再不见她,也不叫她碍你的眼行不行?”   年少时轰轰烈烈的爱恋,至今回想起来仍叫人觉得心悸、回味无穷。   当初两人为了能在一起,付出了多少努力啊!那时两人午夜梦回常常都在对天祈祷,只要能在一起,付出多大代价都愿意。   可如今……怎么就将日子过到了这步田地呢?   孙冀抬手狠狠地捣了一下墙,对着婷婷近乎哀求道:“不和离,行不?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孩子他不能没娘的……”   孩子……孩子……婷婷嘴里呢喃了两句,手下意识在腹部抚摸了两下。   孙冀瞧见婷婷脸上神情似有所松动,又接着拿孩子劝道:   “对的,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儿子,他现在跟爹正在书塾里念书呢,等他回来要是见不到你肯定会闹腾的。”   婷婷就又不做声了。   孙冀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很是松了口气。   李氏赶紧趁声要求孙冀道:“女婿你刚才可是保证了,不叫那女人出来碍婷婷的眼的,你可得说到做到。”   孙冀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氏听到了女婿的保证就放心了,难得女婿肯让步,李氏很懂得见好就收道理,加之也怕婷婷又提起和离的事不好收场,就要撤。   她才往外面走了两步,又回来将锦欢拉上了,心里直嘀咕:   欢欢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咋还帮着婷婷和离呢?   可不敢再叫她待在这儿了,真叫这丫头搅得婷婷和离了,自己可上哪儿哭去?   李氏拉着锦欢就要走,然而,她使劲儿拽了半天,也没拽动。   “嘛呢欢欢?这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也叫你婷婷姐歇会儿。”   李氏念叨了一句,锦欢听见了却仍旧没什么动作。   锦欢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的眼睛先是放在了孙冀表妹身上,却见那位表妹一直瑟缩着身子,不声不响地站在角落里,安静地过分。   这反应是一个才被狠狠羞辱、被辱骂、被放弃的人的反应吗?   再看婷婷姐,手掌不自觉的动作,心不在焉的样子,锦欢脸色满是沉重。   她走到婷婷身边,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句:“婷婷姐,我下月初就要走了,走之前,不管你最后如何决定,都可以去找我,我只要在就一定会帮你的。”   说完锦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锦欢神神叨叨、没头没尾的一句,李氏念了句怪话,也跟着走了。   婷婷瞧见两人的背影,耳边还回荡着堂妹最后那一句,她的心忽的就安定了下来。   ***   之后几天,锦欢一直在家里,也一直都没等到婷婷姐来找她。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很快她弟魏旭旬休回来,她也就没空再想婷婷姐的事了,她还得操心她弟这个麻烦精。   别看她爹嘴上对着她娘总不客气,还总说风凉话打击她娘,但她知道其实她爹心里其实很在乎他娘,甚至连她弟这个儿子都得靠后站。   果然,还真叫锦欢猜着了,魏三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多是在为米氏考虑。   老来伴、老来伴,往后陪着他一辈子的只有自家媳妇,儿子有自己的媳妇孩子,所以他是绝对容不得自己媳妇吃苦受罪的。   媳妇跟未来儿媳处不来,那就干脆分开过。   在儿子旬休回来时候他就私下找儿子谈了一场,想娶那姑娘就娶吧,但是成亲后就分家,分开过。   他该出的聘礼会准备,另外再给两人在县里准备一套一进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足够小两口住了,再分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生活。   至于家里的田地房舍这些财产,就别想了。   魏旭也没意见,他忤逆他娘,硬是要娶语薇,如今他爹娘肯让步他就很满足了。至于家里其它财产,反正他爹又没别的儿子,要是给他姐,他也同意,反正他现在也能自己挣钱了。   能养家了,他不怕!   锦欢就看着父子两个,一个心狠,一个心大,她无奈极了,试图从中调和,就劝她爹:   “一百两虽然暂时够旭哥儿生活了,但是他成亲后就是两个人,又是在县里生活开支大,怕是日子有些拮据。往后若是再有了孩子就更难了。爹你不如再分给旭哥儿一两处田产或房产,这样旭哥儿租赁出去就可以每月都有固定收入养家,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不是?”   魏旭一听也觉得阿姐分析地有道理,他自己是不怕吃苦的,但是若是柔弱的媳妇跟孩子……他就舍不得了。   爹一向听阿姐的,要是爹能再分一两处产业当然最好不过了。   魏旭偷偷抬了抬眼,有些期待地等着他爹高抬贵手。   然而,魏三却硬下心肠拒绝了闺女的建议。对着眼巴巴瞅着他的魏旭哼了哼道:   “若是你娶的姑娘你娘喜欢,跟你娘相处的也好,那想多分一点东西当然没问题。但是既然她不讨你娘喜欢,你还为了她忤逆你娘,那你们要为此过不了衣来伸手的好日子也是活该!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哪怕你是我儿子也一样。想过好日子,又不肯听爹娘话,那你就自己挣去,别啃爹娘!   还有,也别觉得老子就你一个儿子就觉得万事无忧,最后家产还得交给你。老子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若是往后你跟你媳妇对长辈孝顺呢,那么等我跟你娘百年之后一切都好说。若是不孝,敢给你娘气受,呵呵……我就是把钱财产业扔河里了、捐出去了你也别想拿到一文钱!!”   锦欢:……   魏旭:…… 第一百一十九章 ……   哼, 不给就算了,我靠自己照样可以养家糊口,叫我媳妇孩子过好日子。   魏旭一扬头, 满脸倔强地就又回县里为他心心念念的“媳妇孩子”打拼去了!   锦欢只能对她爹报之以无限崇敬:狠还是她爹狠!   但不得不说,她爹这样的做法真的好像也是最好的一种选择了, 既哄了她娘开心,又给两人将来的生活留下了很大的保障。   最后, 还顺带着激将了她弟, 让她弟能够更独立, 更能担事, 更有责任感!   想通了这个,锦欢就对她爹的做法再没有异议了。   只默默对她弟报之以同情,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弟这只窜天猴到底逃不出她爹的五指山!   锦欢这么跟魏三说起来的时候,魏三笑了下, 解释道:   “其实我也没闺女你想的那么算不遗漏, 我就是单纯不想叫你娘受儿媳妇的气!”   锦欢:“……呵呵!”   在自家孩子面前这么秀恩爱,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   锦欢撇了撇嘴巴, 心里不由地就想她家又俊又有才又疼她的亲亲相公了!   想着没几天就可以出发回京, 锦欢心里顿时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刚好公婆带着两孩子去拜访一个叔伯,锦欢就带着冯婶子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收拾了一通, 就准备过个几日就出发回京。   时母回来瞧见儿媳还在打包行李,时母叹了口气,叫住了儿媳:   “先别收拾了,等个几天看看再说吧?”   锦欢手一顿,问婆婆:“怎么了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时母瞅了眼蹲在门口沉默地抽着烟草的老头子, 她微微叹了口气,小声道:   “三儿他堂叔公怕是身子骨不大好了,我跟老头子今天去看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连话都不能说了。”   时母说着情绪也低落起来。   老人就怕见到这种情景,这难免会叫他们联想到自己的情况,物伤其类,人伤其情。   锦欢听了心里也闷闷的,虽说堂叔伯这年龄哪怕是去了也是高寿,是喜丧,但是生命的凋亡还是会叫人难受。   “请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时母:“镇上的吴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叫预备后事,就这两天的事了。”   想着现在人还在,锦欢还是想努力一把,便跟婆婆商量说要不再去县里请几个大夫一起来看看,许是能有办法呢?   堂叔伯算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了,从前对时父也很照顾,如今有这个条件还是该多试试看。   锦欢说完时母尚未回答,蹲在门口的时父忽然重重地吸了一口烟袋,沉声道:   “请,叫冯叔套车,我跟着一道去县里请医术好的大夫回来。”   锦欢当即就去安排了。   一家人花重金从县里请了五六位医术很好的大夫回来给堂叔伯看诊,可惜,人的寿数到了,凭是多少好大夫、好手艺都救不回来。   堂叔伯终究还是去了。   锦欢一家人要回京的步伐就彻底被打乱了。   要是一家人在京城,天高路远的不方便就算了,如今一家人就在老家,突然要走怎么都说不过去,肯定得留下来吊唁老人。   办丧事也不是当即就能办的,得找先生合算日子、摆灵堂、哭丧、下葬各种流程,等丧事结束已然十一月中了。   这会儿再走也赶不上回京过年了。   时父时母跟儿媳商量了下后,就决定干脆在老家过个年,等年后再走。   ***   知道了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时夏的闺女娇娇了。   她在姥姥姥爷家里过的开心极了,吃好喝好用好玩好,开心地像只小百灵,欢快极了,连年都是在时家过的。   除夕夜,大人都在忙活着团圆饭,小孩子则一溜出去疯了,清嘉、瑾轩连带时夏的闺女娇娇全都一块儿出去玩了。   小孩子一般都特别喜欢过年,因为过年可以穿新衣服,只要家里日子过得去的人家,基本都会在过年这一天给孩子穿新衣服,清嘉几个当然也是一样。   瑾轩跟清嘉、娇娇穿的新衣裳都是年前刚做的新衣裳,连料子都一模一样,也就颜色有些差别。   清嘉身上的是亮眼的正红色,热烈而绚烂,娇娇穿的是嫩生生的粉色,活泼可爱。   娇娇换上漂亮的衣裳,心情十分美丽,只不过在看到自家表姐脚上那双串了珠子、样式精致的绣鞋时,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脚上的布鞋,眉眼忽地整个都垂了下来。   盖在额前的刘海下,倒也不甚明显。   过了会儿,她扬头浅笑,走近清嘉,星星眼地惊叹道:   “哇,表姐,你的绣鞋好漂亮啊!”   清嘉随口应了一句:“嗯,我也这么觉得。这是用珍珠做的绣鞋,上面的珍珠可是爹从宫里得的,整整有一盒,不过叫我做了两双绣鞋后也就不剩几个了。”   珍珠啊,娇娇眨了眨眼,心头记起娘曾无意提过说珍珠老贵老贵了,表姐居然能用那么贵重的珍珠做鞋子穿……   娇娇眼里更热切了。   “天哪,表姐你好厉害,居然能用珍珠做鞋子穿,哪像我,我长这么大却连珍珠见都没见过呢……我真羡慕你,要是我也有一双这样漂亮的珍珠做的鞋子的话,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清嘉抬眼望了娇娇一眼,笑道:   “好看吧,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哪怕路远迢迢,我还是特地把它带上了,平时我都舍不得穿,也就是过年我才舍得上脚呢!”   娇娇抿了抿唇,不舍地又瞅了好几眼鞋子,见自家表姐实在没有要送给她的打算,才艰难地挪了眼睛。   而后,她气闷地独自坐到了家里的一处角落里,直到晚饭时候才被时夏找了回去。   整个用饭时间,她都耷拉着个脸,一脸“我不高兴,快来哄我”的模样。   今儿是除夕夜,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有啥不痛快在今儿也会将之抛之脑后,独娇娇作出这怪模样,时父跟时母面上的笑意渐渐就没了。   时夏见状,紧张地在桌底下捏了好几下闺女的手。   见大家都不问她、安慰她,就连娘也“瞪”她,娇娇心里越发委屈,嘴一瘪,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   时母脑门的褶皱越发明显。   锦欢安抚地看了一眼婆婆,然后拿出一串红包来,伸手在娇娇面前晃了晃:   “三舅母要发压岁钱咯,娇娇想不想要啊?”   娇娇顿时就不哭了,抽噎了两下后,她乖乖点头道:“想。”   锦欢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将用红纸包好的压岁钱递给她。   娇娇伸手接过。   才把红包握到手里,她脸上显出犹豫来,原本想把红包放进口袋的动作也就顺势停下。   锦欢偏头,问她怎么了?   娇娇先抬眼瞟了一眼清嘉表姐,而后抿了抿唇,悄声道:   “三舅母,我能拿我的压岁钱跟你换一双和表姐脚上一模一样好看的鞋子吗?”   清嘉被骤然点名,且提及的还是之前鞋子的事,她撇了撇嘴,心里对表妹这做法不甚高兴。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锦欢看了看表姐妹两个的反应,没答应娇娇,还给她解释了下,说清嘉的绣鞋是京城秀坊绣娘的手艺,用的布料也讲究,家里这边没有。   这明显是拒绝了,但是娇娇却不甘心,她提醒道:   “可是表姐说过舅妈之前给她做了两双的,她只穿了一双,另外一双不能分给我吗?”   娇娇满眼渴盼地望着舅母,又特意强调了句:我可以用我的压岁钱换的!”   说着她还将手中没焐热的红包往锦欢跟前举了举。   锦欢:“……”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是这么执着地追着人要东西真挺不讨喜的,但对孩子你又没办法过分苛责。   锦欢就朝时夏望过去。   偏时夏好似并没发觉有什么不妥的样子,她面上带着笑意,仿佛是在看自家小孩跟长辈撒娇说笑。   一旁埋头喝汤的瑾轩忽然插了句话,道:“表姐你的红包还是我娘刚刚才给你的呢,用我娘给你的钱管我娘换东西,没本的买卖,表姐你也太会做生意了!”   娇娇听了脸红了一下,却还是执拗地看着舅母。   锦欢就道:“鞋子是你表姐的,那就要你表姐做主,便是我也不能替她处置,所以三舅母没法答应你。不过三舅母可以答应你给你另外做一双漂亮的绣鞋,可以吗?”   “可我就喜欢表姐那样的。”娇娇失落道。   娇娇心里不确定舅妈是不是在故意敷衍她,要知道在她家,家里东西一概是大人做主的,所以她几个哥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她想要只要哄好她娘就可以弄到手了。   但是舅妈却不愿意直接从表姐那边要过来给她。   娇娇不高兴,但是也没办法认定三舅母是故意的,但她还是拒绝了三舅母的建议,想再争取一下重新再找表姐问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许表姐就愿意对她大方了呢?   她径直走向表姐,脸上仍旧挂着娇憨的笑容,声音甜甜的问道:   “表姐,我能用压岁钱跟你换那双鞋吗?”   清嘉直接摇头拒绝了她。   “我不换。”   “不换不换不换。问一百遍也是不换。”   娇娇双手掌心向上,还保持着托举红包示意交换的动作,就听清嘉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一通拒绝:   “我也特别喜欢我的鞋子,舍不得将它给别人。再说你这个钱跟我的鞋子价值也不匹配啊!鞋子上面嵌了那么多颗珍珠,你就这么个红包就想哄走,还拿的我娘给的红包,我又不傻!”   清嘉心里的账门清,一下子得娇娇简直都要快哭了。   又是气又羞的,她将红包往地上一丢,双手捂脸跑了!!! 第一百二十章 ……   时夏见闺女哭着离开, 饭都没吃几口,她心疼地跟什么似的。   只是,眼看着爹娘脸上的怒火都要溢出来了, 她只得忍下心疼帮着自家闺女描补,说孩子年纪还小、不大懂事, 不是故意的。   就是小姑娘家家的脸皮嫩,没收住。   时父没吱声, 时母皱着眉叫她往后多教教, 对往后这种“在饭桌上当着一屋子长辈的面撂脸子、摔东西”的事不能再干了。   时夏不住点头称是。   时母又说了几句, 时夏乖乖听训, 一句也不分辨。   别看她面上乖巧,实际心里早抱怨开了, 娇娇多乖多好的一孩子,要不是三嫂小气,连双鞋子都舍不得给娇娇, 娇娇会闹?   小孩子受了委屈发泄一下, 就摔了个红包, 又没打人、也没骂人的, 三嫂总不能小心眼地跟个孩子计较吧?   时夏心里琢磨半天, 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赖她闺女, 所以这会儿就是纯粹应付她娘罢了,压根没想过要教训娇娇, 也没想过要给自家三嫂个态度。   锦欢在一旁瞧得分明,眼中的温热逐渐褪去。   大人都顾着说话,小瑾轩则弯腰从地上把娇娇丢掉的红包捡起来,掸掉了上面的泥土后,他歪着脑袋望了他姑姑一眼。   时夏心道瑾轩这孩子还挺细心、有眼色, 便走上前伸出手等着小瑾轩把红包给她。   谁知小瑾轩头一扭,径直朝他娘那边走去,然后把红包给到了他娘手心里。   时夏伸过去的手就落了个空。   时夏睁大着眼,微微尴尬了一瞬,便若无其事地缩回了手。   锦欢笑了下,然后伸手摸了摸瑾轩的头,跟着就在小姑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直接把红封拆了,然后将里面的两个小金瓜子给瑾轩和清嘉分了。   时夏原本瞄到金瓜子眼睛霎时就是一亮,跟着想到东西已经被她三嫂分了,她嘴角一垮,丧着个脸,拖着沉沉的嗓音犹豫道:“三嫂——”   锦欢头一转,左右两只手一边一个牵着两个孩子回屋去了。   时夏僵着个脸,木然地站在原地,心里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个啥。   时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觉得没意思,干脆摆摆手叫时夏快些离开。   眼不见、心不烦……   时夏闻声跟得了特赦令似的,赶紧就溜了。   出了堂屋,时夏就跑到灶屋又重新烧了两个菜,煮了碗香喷喷的面,面上卧了两个荷包蛋。   时母从屋里往外看,就见时夏小心地端着一碗面,支着腿蹲在正在门口抹眼泪的娇娇旁边,然后一筷子一筷子地裹着面条,放到嘴边吹凉后,再送到娇娇嘴边哄她一口口地吃呢!   时母见状眼皮子跳了几下,好半天才对着身边的老头子冷哼一声。   “呵,你看你家的好闺女,娇娇这孩子明显是被娇惯坏了脾气。她不说对孩子先教训一顿掰掰她的性子,反倒是先哄上了。   这样带孩子,孩子能学好?感情我刚刚跟她说的那些都白说了吧……”   时母忍不住一直跟时父絮絮叨叨,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的怨念。   时父静静听她说,也不插话,只等末了时母消停了以后才轻声道了一句:   “儿孙只有儿孙福!”   “何况,娇娇姓胡,她的教养自有胡家长辈负责,你去讨人嫌干嘛?”   别看时父在京里这么些年过下来,好似思想开明了似的,其实骨子里根本就没变过。   在他的认知里,清嘉跟瑾轩都姓“时”,那就是怎么教训都行。   但是,娇娇姓“胡”,那就是旁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犯了错,那绝对不能随便张口骂动手揍,哪怕这个别人是他闺女。   时母对老头子的想法一清二楚,闻言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但是到底也没再多少说什么。   ***   屋里的两老口说着娇娇被惯坏的脾性,可娇娇却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被娇惯了,非但不觉得自己被娇惯,她反而委屈大了。   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般委屈?   哪怕她生在乡下、还是个女孩,可因着她有个好舅舅的缘故,加之她娘偏疼她,故而家里人人都疼她让她。   家里的好东西她肯定是头一份,她多幸福啊!   但是打表姐回来,一切就不一样了……呜呜呜……   娇娇心头难过极了,眼角余光瞥见她娘追出来,她眼睛眨了眨,跟着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边哭边跟她娘诉说自己的委屈。   讲表姐坏。   特别特别坏。故意在自己面前炫耀她的穿戴。   明知道她很喜欢她的鞋子,却一点儿都不肯让让她,这个姐姐一点儿都不好。   “嗯,表姐坏,咱家娇娇以后不跟她一块玩了。咱们就跟哥哥们玩,哥哥们都懂事,都会让着妹妹的。”   时夏心疼地赶紧把碗放一边,腾出手来给闺女擦眼泪,心里也觉得清嘉这个侄女不懂事。   娇娇哽咽着又说三舅母也不好。   “表姐不懂事三舅母都不说她。”要是三舅母肯向着自己,叫表姐让让自己,表姐肯定不敢不听话的。   ——还有姥爷跟姥姥,就在边上干看着,平时还说多疼我多疼我的,关键时候全都不肯帮我说话呜呜呜……”   时夏心疼地跟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不觉得是自己闺女有问题,反而觉得娇娇说的很有道理,是清嘉不懂事,是锦欢这个做舅母的小气、不会教孩子,是她爹娘偏心、向着孙女不向着外孙女。   时夏心里怨怪上了爹娘,只是这会儿顾不上多想了,闺女刚刚一点儿饭没吃,饿坏了身体咋张?   她将娇娇抱在怀里又是摇又是晃的,哄啊哄,求着小娇娇肯赏脸吃几口面。   娇娇还是委屈,不过委屈归委屈,她没扛住饿,到底点了头,红着眼眶小口嚼上了细长的白水面条。   只是,不时会抽噎几下,每一下都好似被抽掉了浑身的气力。   时夏听着只觉得心都要裂开了,“娇娇、娘的娇娇,娘的好闺女受委屈了,都是娘不好……”   被哄着吃完一碗细汤面后,娇娇的肚子也填饱了,瞥见她娘关切的眼神,她嘴巴又瘪了瘪,语气委屈委屈地道:   “娘,咱们家能去京城生活吗?”   时夏抚着娇娇的手就顿了下。   娇娇打量着她娘的神色,语带艳羡地道:   “我真的好喜欢表姐的那双绣鞋,其实不单是绣鞋,还有表姐头上粉色的绒花、小兔子的耳坠、亮晶晶的发饰我都喜欢。表姐跟三舅母都说那些都是京城姑娘流行的装扮。我就觉得,京城的姑娘都好幸福啊,我也想当京城的姑娘……要是我们都住在京城,我就能叫三舅母也给我买和表姐一样的衣裳鞋子头花、过上跟表姐一样美好的生活了呀。所以,娘,咱们家也搬去京城吧,我也想跟表姐一样、当京城的姑娘、过幸福的日子……”   娇娇将自己琢磨了好久的话一股脑地倒给她娘听,却见她娘神色怔怔的,好似在发呆,她不满地摇了摇她娘的胳膊:   “好不好呀,娘你吱个声嘛!”   时夏叫闺女晃过神来,眼睛里划过一抹深思。   当初是她命不好,没等到他三哥发迹就先嫁了人,明明有个当官的亲哥哥,如今却只能在农村糊口饭吃……这是她的命她认了。   但闺女还小,以后人生还长。难道也要跟自己一样在乡下风吹日晒、过苦日子?   凭什么闺女跟侄女都是女娃,清嘉就能过小姐生活,穿金戴银,她闺女就不行了呢?   不行……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决不能叫闺女一辈子也这么毁了……   她们一家想去京城肯定是不可能的,端看她大哥跟二哥两家如今的境遇就知道了……但,若是只娇娇一个人呢?   若只有娇娇一个孩子,未尝没有机会,端看如何运作了……   “娘~娘,你说可以不可以嘛?”   “也不是不行。”时夏端详着闺女,很是认真道:“不过,需要娇娇听娘的话,娇娇能做到吗?”   娇娇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晚,娇娇就敲门去找三舅母道歉去了。   当然,她一时半会还抹不开脸面,所以特地挑了个大家都洗漱好了回屋睡觉的时候悄悄来找舅母,不叫人瞧见。   此刻,见舅母开门,她脸色涨红,就站在门口小声地跟舅母说了几句表达歉意的话,说她就是一时闹脾气不是故意不给舅母面子,摔了红包的,跟着又问舅母能不能原谅她?   锦欢刚从床上起来,只披了件薄的罩衫,刚又开了门放了些冷气进门,她有些泛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就让她先进门来。   娇娇大概还是觉得脸面下不来,并不肯进,说就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就不进屋了,她就想求舅母谅解她,不然她心里难受。   人不肯进锦欢也没强求,她搓着手吹了口热气,说小孩子家家的赌气而已,她没上心。   娇娇听了脸上终于显露出轻松的笑意,接着她又跟锦欢痴缠了会儿,拐弯抹角地想要回红包,说是舅母的心意,她得好好珍藏。   其实是下午听她娘说红封里包的是金瓜子,她就后悔了,先前不该把红包摔了的……   然而,锦欢这回没之前那么好说话了,她直截了当地当场就给拒了。   “不是三舅母小气舍不得给你,而是三舅母想叫你记住一个道理人: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是一时冲动。”   娇娇又遭一击,眼泪都攒在了眼眶里。   只是想着她娘交代的不能惹舅妈生气才能去京城生活、才能跟表姐过一样的好日子,她就忍住了没哭出来。   非但没哭,还忍着委屈跟舅母认错,说她记住了,往后做事一定要考虑后果,不再随意任性了……   娇娇嘴上乖乖认错,心道:要能跟表姐一样当京城姑娘,吃这么个委屈也不算什么了……   ***   年初一,爆竹声声不绝于耳,时家的小院从早到晚就没断过人,都是赶着来拜年的。   最新上门的是隔壁的时宗跟时勇两家。   前头两兄弟做事不像话,叫爹娘又骂又吓的,一点儿没脸登门。   但是今儿不是年初一嘛,新年伊始上门拜年,没谁会想不开将人打出门去,两兄弟到底是腆着脸带着媳妇孩子来给时父时母拜年。   时父时母没撵人,但是脸上神色俱是淡淡的。   还是锦欢笑着请人坐下,又给两家几个孩子一个包了一个红封。   锦欢觉得,大人的事情跟小孩子无关,再说公婆心里哪怕对儿子失望,但对两家的孙辈肯定还是心疼的。这两家,该警告的都做过了,毕竟是公婆亲儿子、相公的亲兄弟,锦欢愿意面子上做的大方些。   孩子嘛,本来就对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不甚明白,再被红包一个“收买”,态度顿时就倒向了这个好看又心善的“三婶”。   几人脸上挂着灿烂如花的笑靥,整齐划一地给锦欢又拜了个年。   锦欢见着心里欢喜,不免又更上心了些,尤其是对那三个在镇上读书的男孩子多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好好读书。并许诺往后若是在读书上有天赋,读出名堂来了,可以叫家里写信过去,她们当叔婶的不会干看着,能拉拔的肯定拉拔。   几个男娃乖乖应是,不过眼里是懵懵懂懂,并不晓得这承诺对他们的重要性。   倒是他们爹娘眼睛俱是一亮,仿佛寂灭的光辉又重新点燃。   时母心里松了一气,看着锦欢的神色透着满意,转眼却朝着不争气的两对儿子儿媳瞪去,恶声恶气道:   “呵,你们别当老三跟他媳妇好说话就万事大吉了,真想叫老三他们帮衬前提也得是你们几个以后能表现的好,不找事不作妖。否则,就是老三跟他媳妇想帮衬,我这个当娘的也不会同意。”   哪怕时母语气很坏,赵氏跟孙氏两个还是惊喜,毕竟婆婆话没说死,还有希望不是嘛……不就是要好好表现嘛,为了孩子们,有什么苦吃不得的?   两家人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偶尔片刻之间生出的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彻底湮灭,如今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好好表现叫爹娘看见,好为孩子们的将来添个筹码……   这下,两家往后是再不敢闹了,甚至还明着暗着相互对立起来,生怕对面的先入了爹娘的眼,抢了先机。   老两口瞧在眼里,心里满意,面上却不显。   况且,因着来拜年的人很多,老两口还忙着待客呢,倒是也分不出多少心思在两家身上了。   之所以这么多人登门拜贺,除了时家如今富贵发迹、今非昔比的缘由还,还有部分是因着时家出钱在村里兴建族学,让很多孩子都有机会读书识字,这叫很多父母都十分感恩。   当然要趁此机会带着孩子上门表示一二心意。   他们倒是不指望孩子能跟时迁一样当大官,可是但凡能读书识字,能学个算数什么的,将来成年了去镇上、县里能找个活干,写个文书啥的,也就算脱离农门,再也不用在地里风吹雨打地挣扎了,这就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啊!   就冲这,怎么感谢人时家都不为过!   因而,时家这春节过得忒热闹,门槛都要叫人踩破了。来来往往多少人上门,手里不拘带点儿啥,进门就是“我叔、我婶”的。   态度是尊敬的,语气是热络的!   时父跟时母心里那个舒坦呦,真是出了好大的风头,到晚上睡觉时老人家嘴角还翘着呢!   ***   年初二,是出嫁闺女回门的日子。   锦欢已经跟公婆商量好初五就出发回京,想着马上要走,走之前两天肯定要收拾家里,算来算去也就今儿有时间跟她爹娘告别。   于是,大清早她就带着两孩子回娘家团圆去了。   时夏动了叫闺女能跟去京城过好日子的心思,这两日便一直在脑子里思索着法子,还真叫她想到了个一个……只是碍于锦欢这个嫂子在一直不好说。   今儿锦欢不在,可算是叫她找到了机会,几乎是锦欢前脚刚走,时夏就开始行动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   时夏眼瞧着锦欢出了门, 她赶紧朝娇娇使了个眼色,娇娇心领神会,而后颠颠地跑去门口, 将门从里面拴上。   时母皱着脑门:“你这又是作什么怪呢?大白天的关啥子大门?”   时夏没解释这个,反而小心地试探着道:   “娘你看三哥家里就瑾轩一个男娃, 是不是……太单薄了?”   时母瞥她一眼:“我告诉你,你一个出了嫁的小姑子少掺和你三哥家里的事情, 别对人家的家事指指点点的, 惹人嫌……”   时夏撇了撇嘴, 不服气道:   “我这不也是担心我三哥呢嘛!你说三哥本来就是农家出身, 官场上肯定没什么亲近的人能够帮衬。若是他膝下儿子多,往后好好培养, 将来总能有两个搭把手……偏三嫂就只给三哥生了一个瑾轩,这将来啊……这么一个儿子,万一瑾轩不是读书的料……我三哥得多难啊!”   时母食指抵着眉心揉了揉, 过了会儿才道:“你是我生的, 你什么性子我一清二楚, 你老实交代, 你这么费劲儿琢磨你三哥的日子、是又在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呢?”   时夏叫她娘点出心思来也不恼, 反凑上前抱住她娘的胳膊:   “我承认我说的这番话的确有自己的心思在里头, 但是娘你也不能否认我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啊,你看你不也没反对?再说了, 我对三哥的关心也是真的啊,我们毕竟是亲兄妹,从前三哥疼我让我的,我又不是白眼狼,能一点儿不顾忌他……”   听到最后一句, 时母脸色好看了些。   为人父母的,有几个不盼着孩子和和睦睦、相互友爱的?   “行了,有事直说,少搁哪儿拐弯抹角,也不嫌费脑子?”   时夏抿了抿唇,拿眼去觑她娘脸色,见她娘脸色淡淡,她声音愈发软和:   “我就担心我三哥这往后做什么事情也没个人帮衬……我担心啊……所以,我想着不如把娇娇放三哥膝下养着,等你们回京时候也带上她,一来叫她替我在爹娘面前尽孝。   二来,我将她的亲事托付给爹娘和三哥了,这娇娇就跟三哥三嫂的亲闺女也没什么差别了。往后三哥有需要就叫她去联姻,有什么外来的关系能比得上姻亲更牢靠呢?一个女婿半个儿,这样三哥不就凭白多出半个儿子能帮衬他了?”   时母脸色一沉,一双眼睛满是严厉,直直地瞪向时夏:“你大哥二哥年前闹了一回现在怎么样你不知道啊?怎么,你是觉得你三哥三嫂太好说话了也想上赶着讨人嫌一回吗?”   时夏当然不能认这话了,她摆摆手说她跟那两家不一样,那两家纯粹是想祸祸三哥去的,甚至还打算先斩后奏赖上三哥,但她不是啊。   她没打算全家都懒过去,她就送娇娇一个,将来还可以给三哥帮忙。   她一边解释,一边抬眼端详她娘脸色,见她娘不为所动还打算截断她的话,她心一横,膝盖一弯,直直朝地上跪去:   “娘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承认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你看娇娇跟清嘉两个,明明是一家子姐妹,娇娇在吃的穿的用的上面却处处及不上清嘉,甚至连清嘉的丫头杏丫都比不上。你说,我这心里能过得去吗?   我知道你跟爹一直觉得我太娇惯娇娇了,可是你瞅瞅清嘉跟娇娇两人过的日子,一个飘在云上,一个却陷在泥里,我要是再不宝贝她,她这日子得多苦啊?横竖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认命,但是我闺女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甘心,她这会儿还小,我不想叫她跟我一样一辈子就这么陷在土疙瘩里,我想叫她也过上清嘉那样吃穿精致的日子。娘你就心疼心疼我,答应我成吗?”   时母怂拉着个脸叫她先起来,时夏摇头不肯。虽然她娘脸色还是冷,但她能瞧出来她娘态度已经松动,她再坚持一会,不怕她娘不松口,谁叫她是她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呢?   当娘的少有不心疼孩子的。   果然,时母沉着脸色来来回回地走动片刻后,到底是松了口,说这两日会好好考虑的。   时夏眼里就露出笑来,她娘愿意考虑那就多半是真入了心,她见好就收,扶着膝盖从地上起来,又招手把娇娇叫过来,让她跟姥姥保证之后进京会听话。   娇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娘不能跟着一起去,但是她很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一脸乖巧地对着姥姥保证,说她会听话,会跟表姐好好相处,会谦让瑾轩表弟,还有长大以后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姥姥云云……   时母揉了揉娇娇的头,也没再说什么。   ***   再说锦欢这边,她本来是打算回京之前跟爹娘好好告个别的,谁知道都要走了却得了个惊天大雷——她婷婷姐这回是真要合离了。   不是吓唬谁、也不是故意闹腾想引诱谁哄她、是真下定决心不跟孙冀过了,甚至她现在人已经从孙家搬出来了,现在就住在娘家。   知道锦欢回娘家了她就过来找锦欢了,还主动交代了自己的事情。   锦欢搞不明白,年前因着孙冀表妹的事还有孙冀推了她二伯娘的事婷婷姐都没能下定决心合离,怎么这才过了几日,就跨了个年怎么就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她心里想不明白,就问了出来。   婷婷表现地十分敞亮,能说的不能说的、好听的不好听的一股脑地将自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说了。   说来,两人闹到这一步,叫婷婷下定决心愿意合离的起因还是她娘被孙冀推倒的事。   婷婷那阵子因着表妹住进家里的事情心情一直不爽,加上那日孙冀为护着表妹将她娘推倒,婷婷发火当时就喊着要合离。然后孙冀为哄她当时许了好多诺言,比如说往后将表妹限制在西厢房里,不许表妹出来碍婷婷眼,自己也不再见表妹之类……   这话仔细想想其实不咋靠谱,表妹有孙冀他娘和他舅舅当靠山,想禁锢表妹自由、拿她当工具人摆着其实根本没多大可能,这话也就哄哄盛怒当中的人罢了。   可惜表妹不知道啊,她当时就入了心,一门心思想着往后表哥没了,自由也没了……她这日子还有什么奔头呢?   当晚人就喝了耗子药。   说句难听的,真要是这人去了……夫妻哪怕心有隔阂,但是最扎心的人没了,其实夫妇两个的日子也能将就过,哪怕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呢……偏偏孙冀他表妹福大命大,愣是被救回来了!   这下子,事情就复杂了。   不说孙冀本身对表妹就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就是哪怕是邻居,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好好地就消失啊……孙冀人守在刚被救活的表妹床前,听着表妹一声声悲戚无助的“表哥,别不要我”,他沉默了。   婷婷看着孙冀的手被表妹紧紧握住,两人手指交缠,她安静地站在边上,眼神空洞、神情木然。   很快,孙冀他舅那边也知道自家女儿喝药自杀了,当时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没等孙冀跟他赔罪,他先腰一弯,朝孙冀拜了下,满色苦涩地问外甥:   “孩子,舅舅这么多年没给你添过什么麻烦吧?你娘出嫁陪了多少嫁妆供你爹读书考试啊,舅舅说过二话没有?后来你娘有了你,舅舅一直都是拿你当自家孩子看待的,每年都接你回家住段日子,人有的你有,人没有的舅舅也叫你有,走在外面跑生意舅舅总想着这个你可能喜欢,那个也适合你,从不叫你羡慕别人……舅舅自认这么些年也算对得起你娘、对得起你吧?”   孙冀一把上前扶住舅舅,眼眶都湿润了,语气更是说不上的焦急:   “对得起,对得起,您对我娘跟我谁都说不出二话,就是我爹都不一定有你疼我这般厉害,外甥都记着呢!”   孙冀想过舅舅会气得要拿棍子揍他,会骂他狼心狗肺害得表妹如此,却独独没料到舅舅这样,好声好气地跟自己说话,态度甚至有些卑微……他的心顿时就皱在了一块,疼的厉害!   “好,好,那你觉得舅舅没有对不住你的地儿,那你能饶你表妹一条命吗?舅舅一辈子没跟人弯过腰,就为了我这不成器的闺女舅舅难为了你两回。可舅舅没办法呀,她打小就喜欢你,你娘也常说要叫她做儿媳妇,她这一根筋不就绕进去了,眼瞅着人都疯了,舅舅只能厚着脸皮求你了呀……谁叫我前世不修摊上这么个闺女……没有你、她不是疯就是死,如今,舅舅再求你一回,求你好人做到底,就叫你表妹好好活着、安安生生地活着,别叫舅舅我临终时候连眼都闭不上成吗?”   孙冀眼睁睁看着当小疼自己的舅舅,如今年过半百、头发灰白,弯着有些岣嵝的腰背对着自己一口一个的“求”,他恨不能抽自己一顿。   这一刻,他忘了边上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媳妇、忘了忐忑不安的儿子,眼里只剩下自小疼他宠他、如今卑微地乞求他的舅舅、他红着眼眶郑重地对舅舅承诺道:   “您放心,我往后再不叫表妹受委屈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待她,要是我有做不好的您只管拿棍棒抽我……”   舅舅上前拍了拍外甥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   甥舅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温馨极了,床上躺着的表妹脸上满是幸福快乐。   婷婷就在边上看啊看啊,忽然就笑了起来。   那一刻,她恍惚听到自己心房一角轰然崩塌的声音,那么怆怆然……又决然……却又带着一种宿命感般,好似终于可以落幕的释然…… 第一百二十二章 ……   婷婷啥话都没有说, 就默默回了房间,从衣柜中收拾出几件换洗衣裳打包好后径直出了孙家大门。   而孙冀一整晚都在表妹屋里守着,怕她再想不开, 压根都不晓得婷婷已经走了。   孙冀他娘倒是瞧见了,但她巴不得婷婷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呢, 所以就冷眼看着婷婷走,故意不叫她儿子知道, 还帮忙打掩护。   甚至晚上她大孙子哭着闹着要找娘的时候, 她还捂了孙子的嘴巴威胁着不许孙子哭闹怕叫儿子听到。   直到第二天早上跟中午婷婷都没上桌吃饭, 孙冀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娘见瞒不住了才说了婷婷出走的事。   孙冀心里顿时极不是滋味。   这会儿他想到了自己这两天一直守着表妹的事儿有点儿过了,可能叫媳妇心里不舒坦了, 尤其是给舅舅和表妹的那些承诺……想到这里他有点儿心虚。   但是一想到表妹差点儿连命都没了,婷婷这会儿还是只顾着吃醋,他心里又点儿不舒坦, 觉得婷婷心肠太冷, 对表妹连个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   他依稀记得他从前认识的婷婷多善良、热情、美好啊, 是打什么时候这人就开始变了呢?   好似就他们成亲没多长时间, 娘就总念叨自家媳妇浑身透着股子小家子气、尖酸刻薄……那时候他总会替自家媳妇说话, 反驳他娘……   可是, 他现在忽然觉得好像娘也没多冤枉人,娘说的多少还是有点儿道理的……表妹命都差点儿没了, 婷婷还这么斤斤计较……委实有些不识大体……   孙冀费尽心思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把责任推到了婷婷身上,然后就也赌气不来魏家接婷婷。   一日、两日、三日……过年了……婷婷还没回去,他才慌了。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只顾着赌气却好似忘了自家媳妇的脾气, 软和起来那能哄得你心尖发颤……但是冷硬起来……真对一件事下了决心……那是真的决绝,好似山崩地裂都不能改变。   从前两人关系还好的时候,为着这个他还特地说媳妇了几次,可惜一直收效见微……这会儿他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恐慌……   年三十深夜,孙冀硬生生熬到爹娘表妹都睡下,他才小心翼翼猫着身子出了家门,直奔岳家。   却只等来婷婷的一句“合离”。   孙冀面色怔怔,忽地又笑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婷婷跟前,握住她的手笑说:   “媳妇,我知道错了,你别老拿合离吓唬我,我真知道错了,咱们别赌气哈,想骂我抽我都随你,就是别再说合离这个话了好不好?”   婷婷冷眼瞧着孙冀的自说自话,她默默从孙冀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语气淡漠又平静:   “我没开玩笑、没赌气、没故意吓唬你、就是单纯觉得咱们两人的日子没有过下去的必要了。就这样吧,好聚好散,合离书是你写还是我找人写?最好还是你自己写吧,这样也省的无谓的麻烦了。当然,要是你不怕麻烦,希望我找别人代笔,我当然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媳妇你别这样——”   “你快点儿做决定,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过去了你仍旧没写的话那我就去找人帮忙了……还有,别想打着拖字诀拖过去,相信我,真要是如此结果你一定会后悔的!”   “婷婷,你想想咱们儿子—”   “呵,打住,就这样吧,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至于你,也快些回吧,不然万一半夜你的好爹娘、好表妹突然醒了,发现你不在,你怕是不好交代吧?”   孙冀被抓住命脉,一下子就住了嘴。   婷婷冷笑两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了。   婷婷才走,那边她娘就出来了,孙冀见着岳母,面上臊得通红,也知道自己这回事情办得不对。   李氏对着孙冀劈头盖脸一顿骂,孙冀就跟孙子似的,乖乖由着她骂,一点儿瞧不出来早前的傲气。   就这么由着李氏出了心里的气,李氏果然面色就好看多了,也不再抓着孙冀的错不放,反而语重心长地劝导孙冀跟婷婷好好过日子,别整天瞎作。   孙冀一脸苦涩道:“娘,我也想跟婷婷好好过日子,可是婷婷现在铁了心要合离,我能怎么办呢?”   李氏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把那表妹养在家里,能有这么多事?”   “那娘你说怎么办?我倒是不想叫表妹在我家,可是您上次也看到了,表妹她脑子坏了,跟她说不清楚道理。之前我就说不见她她就喝了耗子药,这再有个万一……怕是不一定好运能再救回来。到时候,婷婷身上可就得被迫背上一条人命,得个逼人致死的罪名。不说这样会不会被衙门抓起来判刑,就是家前家后的乡邻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叫婷婷日子过不下去!”   李氏叫孙冀堵得没话说,一时也不知道这事该如何解决。但是,她知道一条,反正是不能叫闺女真的合离。   “你们夫妻两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去,反正我警告你,不许对我女儿不好,想娶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你是死了这条心,想都别想。至于婷婷那边,我自然会去说的!”   有岳母这话,孙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说只要岳母家里不同意,婷婷没人支持那早晚还得回家,他就很真心对着李氏鞠了一躬:   “如此,就有劳娘你多费心了。”   ***   孙冀这一趟岳家之行来去匆匆,却给婷婷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原本体谅闺女在婆家经了糟心事心情不好所以李氏就没怎么烦闺女,还顺带压住了心里不满说闲话的大儿媳,但是现在闺女都铁了心要合离的,这就容不得她再拦着、护着了。   李氏不护着了,婷婷她爹反倒比大儿媳先一步跳出来,叫嚣着不许婷婷合离。   庄户人家压根就没听说过什么合离的人家,倒是有被休弃回家的女人,只是这样的女人一般会连带娘家一起被人说道、被指指点点、坏了名声。   婷婷爹哪里受到了这个?   他嫌合离的名声难听,他怕有个合离的闺女在家丢脸,所有他拿着右手食指指着婷婷疾言厉色地警告她:要是敢跟孙冀合离他就没她这个闺女。   娘家也不会给她撑腰、不会养她在家里的。   婷婷爹怒火朝着婷婷喷射而来,瞬间就把婷婷的脾气给点着了,她当时就顶了回去:   “您别生气,气也白气,这亲事我还真就不打算要了。至于您说的合离就不是您闺女,行啊,可以,不是就不是,就您这种觉得女儿哪怕受了委屈还必须为了您的面子继续维系虚假关系的爹我觉得没了就没了吧……毕竟女儿的终身幸福连您的面子都不如,想来也不是多重要的关系、多重要的人不是。”   “你——不孝女—不孝女……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吓唬你,你要真敢跟女婿合离,这个家你从今往后别想再回来。”   “不孝女啊?行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反正是不孝顺了,就盼着我哥跟我嫂子将来好好孝顺你们吧。至于回不回娘家吃住,其实我还真未必稀罕,要不是我娘拉着我手不许我走,你以为我愿意在娘家待着?家里连我住的地儿都没有,你以为我就乐意天天跟几个侄女挤一个屋里,还天天睡的地上?”   父女两个都在气头上、大吵一架后婷婷就拎了个包袱去她小姨家里住了。   年初二一大清早她就过来找三婶家里,等着锦欢。   锦欢这会儿听了大半天的故事,她脑子乱糟糟的,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同情?不对。恭喜?那就更离谱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算有了想法,问婷婷:   “堂姐姐你这么早就来我家等我该是有事找我?”   婷婷忽地笑了,说是有个事想麻烦她。   “—我想叫孙冀他身上秀才的功名被夺、想叫他身败名裂。”   “—凭什么老娘陪他走过人生低谷,好不容易男人要熬出头了,却要给新人腾位置,眼睁睁看他再娶个如花美眷,过让人称羡的日子?”   “—我不甘心!”   锦欢听了表姐的话,代入到她跟时迁身上她也能理解表姐那种憋屈。   可是,她同情表姐、理解表姐,却不能什么都由着表姐,随意应承表姐夺孙冀功名的事。   官府也不是自家相公开的呀?   为了堂姐叫相公无端背上为泄私愤以权谋私的罪责真不行。   锦欢没拐弯抹角直接对婷婷说了她的顾虑,谁知婷婷反问了一句:   “谁说是无端了?你不会以为我是叫你让妹夫用权势压迫下面的官员夺了孙冀的功名吧?”   锦欢眨了眨眼睛,好似在问:“难道不是这样?”   婷婷认真看了她两眼,又笑开了,笑得眼泪都下来了,眼角殷红一片,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缓缓道:   “你以为孙冀从前屡试不中、后来怎么突然就开窍、有了功名了?我实话告诉你,也就我跟他成亲前的那些年和刚成亲的那两年他的心是完完全全放在学业上的,后面……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早些年别说咱们村里镇上的了,就是县里能考□□名的都寥寥无几,怎么地这几年忽然就感觉人多起来了?孙冀、你弟弟、好像还没有妹夫几个同窗……一个个的好似熬个两三年都中了秀才。相较于从前那些学子的境况,他们的考学之路显得轻松容易很多?”   这情况锦欢当然知道,最大的成因在于时迁,却也不单单只是时迁一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古来有之。有些便利不是你不想占就没有的,只要时迁一直在官位上,尤其是高位上,那么他的亲属无形中就会受到优待,同等机会下总比无权无势或者权势比时迁低的人的更容易抓住。   锦欢就跟婷婷解释了下,说关于亲人朋友因时迁受到优待的事,她们夫妻两人私下讨论过,所以在老家有摆脱长辈约束不能仗势欺人。   但同样,只要有真才实学,比别人机会更大更多这种事情他们也不介意。   “真才实学吗?他或许也有一点,不过,他在这事上动了歪心眼、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门路给主考官还有几个阅卷的大人们送礼也是事实。你知道先前为什么他表妹来我们家我虽心里难受却始终没把她轰出门是为什么嘛?就孙冀他送的钱就是从他舅舅那拿的。”   锦欢猛地睁大了眼睛:“科举舞弊?他怎么敢?还有,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婷婷能说什么?   她让锦欢换个角度,站她立场为她想想,如果她是自己,能在两口子感情正好的时候主动去举报、去毁了自己男人的前途?毁了孩子的助力?亲手把自己家拆了?   锦欢沉默着,一语未发。   婷婷也不纠结于此。她才刚扔下个大雷,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又自顾自地跟锦欢透露了个消息:她又怀上了。   甚至在年前就找大夫把过脉了,只是那会她因孙冀表妹的事情心一直堵着就谁都没说,现在……她肯定是要合离的,那这个孩子她更不能说出来了,不然大概率是离不成了。   何况,这个孩子的去处,她还没考虑好。   婷婷说完还嘱咐了一句:“欢欢你可别跟我娘她们说,这事我可谁都没告诉,你记得先帮我保密啊。”   锦欢掀了下眼皮:既然谁都没说,那你其实也没必要跟我透露。   我现在觉得咱们其实也不是那么熟。   见着自家堂妹身上陡然升腾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婷婷抿了几下嘴角,到底是继续不下去了。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还没想好怎么那啥他,反正你谁都别说就是了,我先走了。”   婷婷最后又交代了一句,就拍拍屁股走了,她甚至都没问锦欢能不能帮她,肯不肯帮她,仿佛笃定了结果一般,走得云淡风轻。   反倒是锦欢,听到婷婷提及孩子时候那淡漠的语气,叫她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   但她现在且顾不上这个呢,原先要没有孙冀的事,她这会儿该替婷婷发愁,愁婷婷姐合离的心愿能否达成、愁孙冀肯放手?还有愁二伯娘她们,要是知道婷婷怀了孩子……   可现在,因着意外得知孙冀的干的混账事,在科考上动手脚致使科考结果不公一事,叫锦欢糟心到了极点。   旁的跟自家关系不大,但这事,她跟相公哪怕没真的参与,但是孙冀能成功说没借用自家相公的脸面、名头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哪怕没太直接,但他只需稍微透露下两家的关系,言语暗示下一二讲两家关系极好、讲自家相公十分看重看好他……类似的话多说一些,官场上混的没几个小白,心思都细腻着呢,哪里有听不懂话音的?   甚至有些还会过度脑补,唯恐无意得罪了人,因此,只怕没几个不开眼会不给他面子。   锦欢眉头皱紧,对孙冀这种不打招呼、暗地里打着自家名头行事谋利的做法厌恶极了。   若只是小事她也就忍了,偏偏孙冀这人胆子大得很,竟敢在科考这么大的事情上动手脚,还把自家牵扯进了其中,锦欢想想就气得牙痒痒。   要知道,自家相公这两年在大理寺任职从来都是秉公执法,从不徇私,为此,没少得罪人。孙冀惹出的这事一旦被有心人抓住不放,甚至将性质拔高升级用来攻击自家……那后果,她不敢想。   锦欢哪怕知道不应该可她这会还是庆幸,庆幸婷婷跟孙冀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否则,孙冀弄的这些恶心人的事情婷婷肯定还得继续帮忙瞒着她。   甚至孙冀也许还会借着自家的名头谋更大的利、惹更大的麻烦也未可知。   这会儿她是真对孙冀这人反感上了,就连婷婷她也一并迁怒上了。   理智上,婷婷早前选择护着孙冀瞒着自己这样的做法她能理解,毕竟谁都肯定要先为自己的小家考虑,但她只要想到自家可能会因此遭遇无妄之灾,她就气得想轰人。   不得不说,孙冀真的恶心到她了。   不是为了婷婷,对婷婷姐她早前是觉得看在往前的情谊上面能帮就帮一把,但是如今,她觉得她也不必太上心了。婷婷姐人自己其实挺有主意的,真不用自己多操心。   不是为婷婷,就单单只为了自家,为了不叫孙冀再胆大妄为胡乱伸手借力,她也得剁了他那只没规矩的手。   这“来之不易”的荣耀加身的功名,呵,他还真就别想要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   怕夜长梦多, 锦欢先遣人将一封盖了时迁私章的书信悄无声息地递去了府城的衙门。   而后,她才跟公婆商量了下延迟回程的事儿,具体的原因她倒是没解释, 等府城来人调查之前不能走漏了消息,不然叫孙冀提前有了准备就不好了。   时父这边, 听儿媳说要再晚些日子再回京,他一听就乐了, 笑说:   “迟点好, 挺好挺好, 好些年没回来, 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还没待够呢,, 冷不丁要走我还真舍不得。现在正好,我还能再跟村里的老伙计多唠唠。”   时父笑得脸上都舒展开了,叫边上的时母瞪了好几眼, 老头也没反应过来。   锦欢在边上瞧见了, 就问婆婆是不是有事儿?   时母伸手抿了抿发梢, 半晌难为情地问道:“媳妇儿, 你是不是知道了夏夏想让娇娇跟咱家一起回京城的事儿了?”   锦欢懵了下, 不懂婆婆的意思?   反应了会儿她才想明白, 怕是小姑子私下求了婆婆让带娇娇一起去京城,而婆婆估摸着是被说动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跟自己讲。刚好这当口自己跟二老说暂时不走了, 然后婆婆就此误会了自己这是在跟他们使脸色、变相拒绝小姑子的要求吧?   锦欢笑容浅了些,对小姑子这些私下的小动作很不满。   但是婆婆真的是好婆婆,这么些年下来真就没难为过自己,还和自己一起搭手把两孩子照顾这么大,如今要一杆子把婆婆的面子撅回去那是真不行。   只是, 把娇娇这姑娘真带回京里养着?,   可饶了自己吧!   锦欢想想就摇头,不乐意。   不说人家父母都健在,就单单说娇娇本身,搁乡下还好,搁京里那就是很快要到避讳男女不同席的大姑娘了。   让这么个姑娘在家里久住算怎么回事呢?   尤其京城里规矩重,她们家又不兴内院外院地分开住,只是自家人还好,这冷不丁地进了个表姑娘,往后儿子还怎么说亲?   锦欢试着这么迂回地劝老太太,为了不打老太太的面子,她甚至还许诺将来娇娇到出门的年纪了她可以回来帮忙给娇娇相看,给她保媒。   如此一来,哪怕比不得在京城的前程,但想来又有另一番的好处,起码在家里这边,依着锦欢的身份,只有娇娇挑拣别人的份,万没被别人挑拣嫌弃的份。   锦欢将这其中的道理掰碎了讲给老太太听,时母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她几番思索也觉得这对娇娇来说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一时之间,婆媳两个都挺满意。   安抚住了婆婆这边,锦欢就去处理孙冀的事情了。   她得在府城那边来人之前先做好准备,找好证据,打孙冀一个措手不及。   也是防着她婷婷姐临时反悔倒戈向着孙冀那边。   锦欢唯恐婷婷那边出了差错,赶紧回了娘家一趟,不过显然她的担心多余了,这回孙冀跟婷婷两人是彻底地掰了。   锦欢还是听爹娘说的,原来孙冀中间又悄悄来了一趟想接婷婷回去。   结果他前脚到后脚孙冀他娘就跟来了,还冲着婷婷爹娘大呼小叫、说他们没把婷婷教好,骂婷婷没教养,后得知婷婷不在娘家去了小姨家住她甚至往婷婷身上泼脏水,当着一众乡邻的面叫嚣着怀疑婷婷的清白、名节。   婷婷她娘当时就站不住了,颤着身子嗷的一嗓子就冲上前伸手挠花了孙冀他娘的脸。   好嘛,这一下热闹了,孙冀他娘也疯了,横眉冷对要孙冀写休书,不写她就要跳河。   不是只吓唬人的那种,她是见着孙冀犹豫,转手就往河里面走,水都没过脖子了,孙冀咬着牙才动笔。   没写休书,乃是和离的文书。   最后签名字的时候他的手颤得像是得了什么重病一般,险些握不住笔。   最后在他岳母的骂骂咧咧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和离的文书都写了,还是在婷婷不在的时候给的,米氏提起这事的时候语气十分唏嘘,说依着婷婷那丫头的脾气,这两人往后铁定是散了。   尤其有孙冀那个娘在中间搅和着,这辈子都没啥可能了。   锦欢点点头,挺认同这话的。母女两正说着呢,婷婷就上门了,没要锦欢开口她就将她知道的有关孙冀贿赂考官的相关消息全交代了。   包括他大概什么时间接触了大概那些人、去了什么地方、还有那个时间段他的财产进出情况……还有,他进出钱庄取钱后留有的纪录也一并交给了锦欢。   “现在,我就等着看他身败名裂!”婷婷脸色苍白,整个人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锦欢伸手扶了一把,边上米氏的面色猛地沉下来,问婷婷:“你这身子……是在小月子里??”   锦欢的手顿了下,跟着问道:“你把孩子打了?孙冀他知道吗?”   婷婷冷笑道:“对,孩子我打掉了。反正都和离了,我干嘛还要拼死拼活地给他生孩子?至于孙冀,我没跟他说。跟他说,看他纠结下选孩子还是选他娘?”   “——他想纠结我还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呢!!!”   婷婷的决绝叫人震撼。   米氏原先还有些同情这个侄女,如今念及孙冀即将到来的下场,她倒是也不好昧着良心指责孙冀了,只怕到时孙冀的日子还比不过婷婷呢?   为此,米氏还特地让交代女儿多学着点儿,“女人不狠,地位不稳,闺女你可长点儿心儿。”   锦欢:“……”   锦欢原地给她娘表现了个一言难尽的神情,跟着就去给婷婷搭手找合适的安置的地方去了。   婷婷如今已经跟孙冀和离,孙家肯定是不能住了,娘家那边又跟他爹大吵一架,短时间肯定回不去,就是回去也没住她住的地儿,总不能天天挤在小侄女的房间打地铺吧?   婷婷小姨那边也是不能呆了,让孙冀他娘上回有的没的那一通说,哪怕没啥可婷婷也不能厚着脸皮给人家好好清白无辜的人家添堵不是。   想到婷婷还在小月子里,锦欢到底放下了之前的郁气,给婷婷在镇上找了个位置比较稳妥的小院子,还给一次性付清了一年的赁金。   跟孙冀冷战的时候婷婷没哭,跟父母闹翻的时候她也没哭,就连真的收到和离书的那刻她也只是冷笑一声……却在收到自家堂妹这份及时的、无声的善意时,她心头猛地陷落一角,泪如雨注。   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看着堂妹娇嫩的容颜上盛着的对她的一丝关切,婷婷抬起手来抹掉脸上咸涩的泪水,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对着堂妹说道:   “你知道吗,我真妒忌你!”   婷婷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没声了。   锦欢只笑了笑,没追问,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能做的该做的她都做了,往后余生她也盼着堂姐的日子能过好,更多的就没了。   人总要长大,也要一步步接受成长的代价,曾经单纯纯真真挚简单的姐妹日子终究成为了过去,往后余生她只祝福堂姐一切安好。   帮婷婷安顿好住处以后锦欢就再没关注过那边了,如今她只等着府城那边的消息。   许是时迁的印鉴起了大作用,又或是事件本身的性质足够引人重视,反正府城那边的动作极快,跟了好些人来查孙冀这事。   一群人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县衙。   跟着孙冀就被县太爷传唤了。   孙冀的舅舅也被叫去了县衙问话。   前头孙冀被传唤时,孙家人还没多上心,只当儿子有本事被县太爷请去帮忙,等孙冀舅舅也被叫去县衙时候,孙家这才发觉不对劲。   而直到孙冀被限制在县衙、失去自由、且听说要被判刑时候,孙家终于慌了!   “这肯定是魏婷婷那女人的报复,报复我儿子休了她。是魏婷婷、不对,是魏婷婷的堂姐,肯定是她,就她家有权有势,能把我儿子关进县里。”   孙冀他娘疯了一样找上锦欢家里,又哭又闹让锦欢把他儿子放了,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跟疯了一样。   锦欢小心护着两个孩子不被伤害,把自己的身体档在前面,孙冀他娘伸手就一巴掌拍了过来,没等边上人拦着,及时赶到的婷婷护在锦欢身前,反手一巴掌打了回去。   “啪”的一声,清晰可闻!   “我忍你很久了,凭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堂妹动手?”   “怎么,欺负我欺负习惯了,以为谁都能由着你这么欺负?有本事你再打一个试试,敢当众殴打朝廷诰命夫人,怎么,你是嫌你儿子一个人蹲大牢太寂寞了,想进去陪他一起吗?”   孙冀他娘瑟缩了一下身子,而后哭着喊着说锦欢为了替婷婷出气故意报复自家、仗势欺人、梗着脖子要求锦欢给她交代。   边上围着很多人,真就很多人听进了心里,忍不住就搁心里怀疑上了。   实在是孙冀平日十分会做人、表现的翩翩君子、书生样儿,文弱而良善,并不像是会犯事蹲大牢的那种。   婷婷见了就忍不住皱眉,刚想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就被锦欢拦住了。   锦欢远远瞧见自家爹娘过来,将两个孩子往爹娘怀里一塞,跟着就站在了哭闹不休的孙冀他娘面前。   不执一言、静静地看着她哭。   直到孙冀他娘的戏唱不下去了,锦欢方才搭理她,对着她朝着边上围着的人中指了指。   孙冀他娘顺着锦欢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瞳孔一缩,害怕地朝后躲了下。   民怕见官,亘古如此。   尤其是衙门底下的那些差役,更叫人害怕。俗话说是“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底层的百姓最怕见到这些人。   不单是孙冀他娘,便是边上围着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远离那几个差役站着的地方。   锦欢笑了笑,转身对着孙冀他娘问道:   “看到了?所以还要闹吗?还想闹的话我就不客气了,让他们也请你去衙门走一遭。要不想闹了,能有空安安静静地听我说两句?”   孙冀他娘不吱声了。   锦欢只当她默认了,便继续说道:   “我其实本来不用跟你交代什么的,不过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左右也没事说说也可以。左右你自己都不在意丢脸,我何苦枉做小人替你瞒着?   不就是想知道你儿子是怎么进县衙的牢房的、是不是我害的吗?嗐,还真跟我有关系!想知道为啥吗?我告诉你,因为他秀才的名头来路不正,不单考试前后给考官送礼,还借了我家的名头,打着是我相公连襟的旗号,你说我不该找他算账吗?”   孙冀他娘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可有效吗?   没有。   大家听了锦欢的话立刻就想到了紧跟着被关进县衙的孙冀舅舅,再联想到孙冀把他表妹接进门的、孙冀他娘死活要孙冀表妹做儿媳、甚至因此逼着闹得孙冀跟婷婷和离这一系列的事……瞬间就想明白了。   哪里还肯听孙冀他娘那苍白无力的反驳?   反倒是对婷婷频频投以同情的目光。   一时间,倒是叫婷婷因被和离而被各种传小话、说不是的糟糕名声好了点。   ***   人群离去,堂姐妹两个也各自散去,谁也没主动多说一句。   锦欢在家里静候着孙冀的宣判。   孙冀他娘原对婷婷各种挑剔、横眉冷对逼孙冀给休书,结果后面大概是没撑住知道再闹对她儿子也没用了之后,她立马怂了,居然舔着脸上门找到了镇上婷婷住的地方,求婷婷帮忙。   结果……拍门拍的手都肿了,婷婷都没给她开门。   孙冀的判决终于还是下来了,贿赂考官的证据确凿,成绩作废,被提学官剥夺了秀才的身份,并终生禁止参加科考。   至于别的就没了。   这个处罚已经是看在锦欢盯得紧的份上从重了。   锦欢心里早有预料,所以倒是也不算吃惊,毕竟这里面涉及到科考的公平问题,府城那边肯定不想闹大,否则上上下下肯定要拖很多人下水。   再者,给考官送礼这种事总有些想走偏门的有钱人会这么干,而一旦深究……这里面的水浑着呢,想让如今时迁在地方上还没那么大的影响力能仅仅凭一枚印鉴就撬动里面的链条。   锦欢心里对此十分有数,因而并没有穷追不舍,面上只当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她心里却早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定然得跟咱家相公好好说说这事。   科举对寒门的重要性再没人比自家体会更深了。这样的一个平台,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一辈子的希望、念想,它的公平性、必须维护!   ***   相较于锦欢的无限延伸,婷婷的想法就要简单直白多了,她如今心头最大的感受就是:爽了!   凭什么同样和离,对孙冀人就是羡慕他可以换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到自己这边就是各种闲言碎语、难听话?   凭什么自己调.教了好些年,等待了好些年,终于要圆满的夫婿,结果全是为她人做嫁衣裳、白白便宜了别人?   她不甘心!   如今才对嘛,当初成亲时候什么样子,和离后就该恢复成个什么样子,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安排的明明白白……   婷婷心中的郁气终于一口吐出,心情美了,也就不反感她娘给她安排的那些相看对象了。   是的,随着孙冀的功名被夺,名声毁坏,婷婷爹娘态度就变了,原本死活不乐意婷婷和离,如今再不反对了。   甚至还各种求人帮忙给婷婷介绍新的对象。   孙冀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还带着儿子过来找了婷婷一回,企图用两人的儿子来绊住婷婷的脚步。   婷婷对此只冷笑一声,声音平缓地将自己月前刚喝了打胎药的事情说给了孙冀听。   孙冀踉跄着脚步狼狈离开,连儿子都忘了。   婷婷眼神这才落到儿子身上,语气认真地问儿子想跟爹一起生活还是想跟娘一起生活?   让他自己选,选择跟他爹,可以,想跟她,她就想办法带着…   孩子想到这些天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家里还有个神经兮兮的表姑时不时阴恻恻的目光看他、他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害怕哭泣的那些日子,立刻就喊着要跟娘一起。   有娘在,虽然也会挨骂挨揍,可从来都是吃饱穿暖不害怕的。   婷婷摸摸他的头,真就留下了儿子,甚至之后的相看全都带了儿子一起。   她想好了,她才不会为孙冀守着呢,她要再找一个男人,这一次眼睛擦亮了不单男人要好,公婆的人品同样重要,还得能接受她儿子。   要碰见这样的男人,她立马就嫁,等嫁过去她就给儿子改姓!   ***   孙冀跟婷婷这边的事一了,锦欢总算放下心头重担,准备回京了。   将近半年没见自己相公,锦欢早就归心似箭了。   而对于娇娇的安排,锦欢早就说服了婆婆,不带她一起,谁知时夏还是不肯死心。   时母拿儿媳说的道理跟闺女解释:跟她说京城规矩大,表兄妹长期处于同一屋檐下,于娇娇名声有碍。   时夏转头就顶了回来,说什么“您要是真心疼咱家娇娇,怕人家瞧不上她的家世,不如索性将她配给瑾轩。我看瑾轩小小年纪但周身的气度已经有了,看着还不错的样子,配娇娇也可以了。   有您看着,铁定谁也不能委屈她。而且有您外孙女在,将来您老了也不用怕嫂子敢怠慢您。两下都好,我瞧着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时母到如今才晓得了自己这个好闺女怕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是怕自己不同意,才另想了辙。   再想起自己竟真的叫闺女说动了,要是儿媳没反对,是不是等娇娇在京城住了几年之后她就要赖上瑾轩了?   竟是连自己亲侄子都算计……   时母气得抬手一巴掌抽了过去。锦欢在边上一下没拦,由着婆婆的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到了时夏的脸上,她才冲着时夏嗤笑道:   “我家瑾轩配不上娇娇,小姑子你且另择良婿吧。”   说完这句,直到一家子都在回京的路上了,锦欢也再没跟时夏说一句话。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京城驶去,忽然车上传来一声带着气怒的尖叫声。   锦欢连忙问闺女怎么了?   清嘉巴掌大的小脸上又气又委屈,她一手指着自己刚刚巴拉开的包裹:   “娘你看我的秀鞋、上面的珍珠、珍珠全没了。”   锦欢一低头:果然全没了。   她把鞋子拿出来仔细端详,发现原本串联珍珠的线口断的齐齐整整的,明显是用剪刀或者是刀子剪掉或割掉的。   “你之前放在哪里的?有谁动过吗?”   清嘉哭丧着脸:“我知道要回京一直把它放在靠手边的包裹里。我早上看的时候还好好的,就娇娇表妹说舍不得我,然后在我屋里磨蹭了好一阵子,其余没人进过我屋里了。肯定是她。”   清嘉此刻都恨死自己了。她那会儿忙着收拾东西,表妹不走她也没在意,谁知道就那么会儿功夫她的绣鞋就成这样了?   看着小姑娘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边上时父时母都尴尬的不行。   显然都想到了娇娇,时母不由又骂了一声“孽障”。   这骂的却还是时夏,对小孩子怎么教导的,居然教成了这种模样。   锦欢顾忌着公婆,也不好在马车上跟着说小姑子或者外甥女的不好,但看着自家小姑娘瘪着嘴巴委屈、憋屈的模样,她到底没忍住,趁着小车放风时候偷偷安慰闺女:让她别生气。   “她敢做这种事是她的损失。娘跟你说,我决定等她长大了不给她保媒、也不给她出嫁妆了。”   相较于一些珍珠,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没了自己的保媒,娇娇再想如何如何挑拣……呵呵!   而且,珍珠哪怕叫娇娇剪了,可她们敢用吗?回头她就写封信回去给小姑子说清嘉的珍珠绣鞋在家里的时候让人偷了。   叫那人有本事偷却一辈子见不得光,不能用,只敢偷偷藏着。   清嘉听了果然心里舒服多了,但她还是犹豫了下:   “可娘之前不是答应过奶奶?这样,是不是食言了?”   锦欢揉揉小姑娘的头:“为了娘的宝贝闺女,娘就想冲动不守承诺一回了。清嘉不要跟娘学,要做个诚实守诺的好孩子好吗?”   清嘉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乖巧点头道:   “嗯,我都知道的,娘是为了我才这样的,我答应娘。还有,放心,我不会告诉奶奶的,这是我们两的秘密。”   锦欢又伸手揉了把小姑娘的头发,逗她:“嗯,也不能告诉爹爹。”   这回,过了好半天小姑娘才为难地下决定:“好的吧。”   嘿嘿!   紧赶慢赶,一家人终于在阳春三月回到京都…… 第一百二十四章 ……   才刚踏入京城的地界, 锦欢就已心生欢喜,等一家人将将踏着月色进了家门,锦欢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掩都掩不住。   半年多没见她的亲亲相公, 她可太想他了。   相较于锦欢的欢呼雀跃,早早在家里等着一大家子人归来的时迁脸色就显得不是那么得明媚。   或者说对别人都还好, 问父母身体安康,关切儿女旅途日常, 就对着锦欢状态不对, 低垂不言不语。   锦欢眨了眨眼:咋地了?   两口子成亲这么多年了, 还没见向来端方挺拔的时大人闹过脾气呢, 这猛的撂一回脸子,倒叫锦欢是又好气、又好笑的。   眼见着小两口闹别扭, 边上的时父时母跟看西洋景是的打量了会儿,跟着没多会儿两人就把两孩子搀走了,还很贴心地给小两口关了门。   瑾轩先还不依, 怕爹骂他娘, 缠着要留下陪着保护娘亲, 然后头上就被他奶轻轻拍了一巴掌, 笑骂道:   “你爹你还不知道?就是对你动手也不会对你娘动手的。呵, 他才舍不得呢!”   瑾轩:“……”   爹疼娘他当然知道, 但是看他爹身上对着他娘明显的低气压,他迟疑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万一爹他——爹他——嗯——哪不对了呢?”   时母生拉硬拽把瑾轩拉走,留下一句:“那就打是亲、骂是爱……”   ***   锦欢听着婆婆那句“打是亲、骂是爱”,脸刷的一下红了。   时迁眼睫颤了颤,还是没动。   锦欢眼睛一眨再眨,时迁人就一下都不带搭理的, 整个人满脸都在写着我在生气。   锦欢一瞧觉得这不行啊,她抿了抿嘴巴,又转头朝门口望了望,很好,门关的很紧,就跟着她三两步走到时迁面前,没等时迁反应她就往男人身上一跳。   时迁下意识伸出双手搂住她的腰。   锦欢露出得逞的笑容,两手紧紧地抱住男人的脖子,掐着嗓子喊道:   “时大人~时相公~你家聪慧可人惹人疼的小媳妇回来啦,快快笑一个呀!”   锦欢口中作怪,身子也不老实,挂在时迁身上不住地晃来晃去。   时迁叫她吓了一大跳,生怕她不小心掉地上去,又听她嘴上各种卖乖,他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肉眼可见软了下去。   他双手牢牢把住媳妇的腰,心中还记挂着给媳妇立个规矩,往后再不能一出去就跟脱了笼子的鸟似的大半年都不着家,便故做冷淡状:   “下去。”   锦欢搂他脖子更紧了:“不嘛不嘛,我想死你了。”   时迁嘴角迅速颤了下,但他忍住了:“再说一遍,下去。”   这回,他的话一落地,锦欢的手就真松了,眼里已经起了浓浓雾气,时迁动作比心快,立马就又补了一句:“舍得回来了?”   锦欢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终于知道自家相公气在哪里了,赶紧对症下药,将头往时迁肩上一靠,亲密依偎着他:   “我好想你,想你想得不行不行的,你就先叫我靠会儿嘛。你不知道我老早就想回来了,这不是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反正就是我归心似箭,奈何被各种意外绊住了脚,然后就耽搁了这么久了。你都不知道我都气死了,一个两个的就是见不着我好,不叫我早点回来陪你,故意叫我难受。我容易嘛我?   ——再说一路上我披星戴月往回赶路,累的不要不要的,相公你就先别急着跟我生气了,叫我抱抱,等我抱够了、解了我的相思、你再跟我生气行吗?”   时迁:“……”这都哪学的?   关键她媳妇这把子声音又软又糯,好似玫瑰酥糖般甜到人心坎里去,这还叫人怎么绷得住冷脸??   将人往上又簇了簇,抱着人就直接往两口子自己的房间去了。   舍不得摆脸色了,还是回床上慢慢教去吧。   床.上软和嘛!   ……   ***   小夫妻两个深入交流了一晚上,第二天时母起来给儿子做饭时候就见自家儿子浑身都透露出餍足舒适。   眼神清亮、嘴角上扬,再不见昨日那清冷和矫情了。   做爹娘的再疼他也没用,最后到底还是只惦记自家媳妇。时母心里忍不住酸了句,然后把煮好的早餐端进屋里。   时父扫完院子,洗了手,跟着拿起勺子挨个给碗里盛饭。   今天的早餐是白粥加鸡蛋、油条。   他们家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就着时迁喝粥的空隙,时父问儿子最近是不是很忙?   不然怎么起的这么早?   儿媳和孩子们这个时候都还在睡着呢,也就他们老两口觉少才跟着起了!   时迁简单回答了下,说他手上接了个有些难缠的案子,需得多费些精力。   具体的什么案子倒是没说,几口吃完他就走了,乘着雾蒙蒙的天色是,路都有些看不真切。   时父摇摇头,案子不案子的他没上心,只是叹气儿子的工作辛苦。   直等儿媳带着孩子起来,从儿子口中听了一嘴,才晓得自家儿子口中轻飘飘的“有些难缠”的案子真正是个什么模样。   这案子就发生在半个月前,起因是这不是又到了三年一次的春闱时候了嘛,然后就闹出了件大事,一个陪自己儿子进京考试的老爷子敲登闻鼓状告他早年的卷子被人替了。      他乡试时候的成绩被人取代了。   关键还不仅只是一年的成绩不对,是连着好些年乡试的成绩都被动了手脚。   这个事儿一出,满朝哗然,天子更是大怒,严明要追查到底。   自来涉及科举的案子无小事,更遑论此般胆大包天、连着多年犯案、企图瞒天过海的举动?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事儿小不了,不单单是天子的滔天怒火,更有深处潜藏的惊险—当初替了那名状告人成绩的都有哪些人?   据那个老爷子自己交代,他前后参加了有十来届的乡试,如今更是到了知天命的岁数。倘或他的成绩真的都被替了,那么这么些年下来,替代他成绩的那么些个人如今怕是都高官厚禄地尊享着。   这样子的情况,谁敢伸手?   里头的水可深着呢!   “难道就不会是那个老爷子诬告?”时母问道。   锦欢摇摇头,说这个情况基本不可能。登闻鼓哪里是什么好敲的东西?敲了登闻鼓,甭管你是真冤还是假案,必先受杖刑三十。   这么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不惜承受杖刑就为了故意诬告不知名姓的人?   时父则是琢磨不清既然这个老爷子成绩被人替了好些年,怎么早不告状,直等到现在才来?   这个锦欢倒还真知道。因着众人都不愿滩浑水,刑部和京兆尹那些互相打太极消极对待,只时迁不嫌事情咬手接了过来,所以对此中缘由一清二楚。   说来有些戏剧性,但这个老爷子之所以到如今才上告全因他自己也是才知道的,是他跟早些年一起同窗的朋友吃酒时,同窗醉酒时意外透露的。   当时同窗迷着眼睛,头脑晕乎乎的,带着遗憾和欷歔的口气拍拍他的肩,劝他想开点,人这一辈子才气是一方面,运气也是一方面。   说他才华够了,就是运道差了些,回回成绩都被人顶了,也是命不好,让他珍重……   老爷子当时一听这个话就急眼了,偏从醉酒的人口中问不出来什么,他又气又急,愣是熬了一宿,直等到同窗第二天清醒过来追问同窗这个事情。   同窗心里后悔啊,照着嘴巴连拍,说自己瞎说的。   但老爷子哪里肯放弃,愣是天天堵在同窗家里,这才磨得同窗吐露实情,说是从别人那得来的消息,老爷子的成绩是叫人替了的。   至于具体是谁替的,同窗就死活不肯说了。   老爷子到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没考上不是自己功夫不到,也不是没天分,就是叫人给摘了桃子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   当初他一直以为是他天分不够、是他努力不够,他爹临去世前还在满心遗憾,他舅舅、亲戚也都说他白花了那么些钱不上进。   一年、两年……这么些年的打击下来,他早绝了科举的念头,只是攒劲儿省吃俭用一心供应儿子读书,想靠儿子来争口气。   如今才知道,不是他没天分,也不是他不努力,是他用心血浇灌的桃子被人摘了,替了自己的人如今怕是高官厚禄、位高权重,幸福着呢!   不单是那人自己,就连人家的子孙后代估计也是金尊玉贵地娇养着,受到的教育全是一等一的。   可自己家呢?   自己叫亲戚笑话不说,几个儿子除了大儿他全力栽培如今过了而立之年才中了个举人外,另外几个没钱供养的全都不成器,不过种个地、或是做点小生意勉强糊个口罢了。   下面的孙子就更别提了,整日只知玩玩泥巴,连书都没摸过。   何其不公!!!   时母听得都忍不住替这个老爷子心疼上了。   怎么就能可着一个人使劲儿坑,盯着一只羊的毛薅、把人薅秃噜了呢?   锦欢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下。   说能可着他连着坑了许多年肯定有缘由的。   开始某些人坑他可能只是因他有才,替他的卷子有保障,后来盯上他可能就是想到老爷子是个有本事的,怕人后面被录取之后会发现这事儿自然就下了狠心。   干脆把他按死在下面。   免得出事。   时母忍不住就将这事儿代入自家身上试了下,想若是老三辛苦好些年的成绩叫人替了,她怕是提刀杀人的心都要有了。   那些抢了人家成果的大官都是些杀千刀的。   这下被曝光出来,他们肯定在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日夜悬心地睡不着觉了。   时父在旁听着就又重重叹了两口气。   这案子哪里是有些难缠?   这分明是十分棘手,搁在手里要咬人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   晚上, 时迁披着月色回家,就见他爹守在门口,苦着张脸色。   时迁问他爹:“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时父掀了掀眼皮, 顿了半晌道:“无事。”   话音刚落地,他又一次“唉”的一声, 重重叹了口气。   时迁:“……”   时迁眨了眨眼,带着一脑袋的不解回了屋里, 除衣裳时候就问媳妇知不知道爹怎么了?   怎么奇奇怪怪的?   锦欢帮着把时迁刚褪下的外衣挂好, 回过头来解释道:   “爹估计是早上听我说了你手上的这个案子心里担心呢, 怕年纪案子办不好要被皇上怪罪, 又怕你办好了得罪了上头的人。”   时迁不甚在意地回道:“爹也是瞎操心,事情该咋样就咋样, 没啥可说道的,你下次跟爹娘透露这些了。”   锦欢手顿了下,再张口声都高了起来:   “瞒着啊?行啊, 下次你索性连我一起瞒着呗, 这样不更好?管你上天下还是下海的, 啥都别再跟我们说了, 就叫一家人跟傻子似的啥都不知道, 叫你一个人冲锋陷阵逞英雄、我们在家傻乐呵呗!”   媳妇的小脾气可真是六月的雨——说来就来。   时迁无辜地眨了眨眼, 一溜烟地认错,说自己那就是随口说说, 有事儿必不能瞒着的,瞒着谁都不能瞒着自家媳妇啊。   锦欢翻了个小仙女的白眼,气呼呼道:“也不知我这一下下的都是为谁?”   她就是想给男人敲个警钟,报喜不报忧那一套不能有,时迁这人脾气有些刚直, 在官场许是不小心就能得罪人,她必须得知道男人时时的动态。   免得有甚意外。   因着这个案子,锦欢专门去镖局里花了大价钱给时迁请了个会点儿拳脚功夫的护卫,专门陪着时迁早出晚归。   生怕时迁一个不小心就叫人给套了麻袋。   时迁就叹:“天子脚下,何至于呢?”   小仙女的白眼再一次华丽丽地射了过来:“那还有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说法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把时迁堵得一愣一愣的,直至在护卫的陪同下出了门时还在唏嘘“不得了了……”   ***   案子从接手到入册取证,前前后后查了将近三个月,翻找档案,找到并召回当初负责当地乡试的官员,学生,寻找相关证人、当事人的同窗、先生,调出那些年入库的考试卷宗。   同时,时迁着人传讯了此案最关键的人——那个无意间透露出当事人试卷被替真相的同窗。   这边,他费进心力好不容易才撬开他的嘴招出一个工部侍郎出来,立时就招来了刑部的人。   “刑部的人来干什么?他们不是不愿意插手这个案子的吗?”   底下的差役小心翼翼地回道:“来的一个姓陈的大人说案子原不明朗他们不好插手,但既然已经查到了犯人,接下来的事自然该交由他们刑部处理。”   时迁抬头看了眼刚被“请来”大理寺的工部侍郎,嘴角微扬:   “他们消息倒是怪灵通的呀,本官前脚才得了皇上的旨意请了侍郎大人过来,后脚刑部就来抢人了……可惜,本官办事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案子既由本官接下来的,那么断然没有中途撒手的道理。你去回那个什么陈大人,除非有皇上的圣旨,否则就请回吧!”   “是。”   差役应声而退,片刻又返。   “又怎么了?人不肯走?”   差役顶着时迁好似洞悉一切的神色继续硬着头皮往下回禀:   “大人英明。陈大人说……说他劝大人见好就收,拿一个交差可以了,千万别自掘坟墓,断了前路。”   时迁脸上仍旧挂着疏朗的笑,好似冬日的暖阳,温温润润的,然而再出口的话却带着坚定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只管送客去,旁的无须多言。”   差役躬身应下,待离去后,一切谨遵时迁之令行事,气得刑部来的两人当场拂袖,留下一地的茶碗碎片。   时迁过后晓得了也不过是一笑置之,过后对这个案子盯得更紧。   ***   时迁这边寸步不让,叫刑部上门来说项的两人十分恼火,回去后就添油加醋地往上报了。   尤其是那个姓陈的大人,言语十分针对时迁,极尽挑拨之能事,拱火的力度足足的,给时迁拉足了仇恨。   刑部的高层更是亲自出面找了大理寺寺卿等人,言语暗示加警告时迁手脚太长,不识时务,是不是得约束着些?   大理寺寺卿也很委屈。   他马上就要到退下的时候了,他当然也想安安生生的啊,能管他会不管吗?   客客气气将刑部的几波人送走之后,他唉声叹气地又找时迁谈心去了。   “祖宗,我求你看在咱们共事这么些日子的情分上,少折腾点儿,拿一个杀鸡儆猴就中了,叫我消消停停地退下去,行不?”   老人家这是见前头硬来时迁不买帐,就转移战略仗着年纪打起了感情牌。   这般“卑微”的态度也确实叫时迁心中升起些歉疚之意,毕竟自己紧咬着不放确实连累了上司跟着担了压力。   可是,叫他息事宁人,只拿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轻飘飘地结案,如何对得起如今两鬓花白的苦主呢?   “我很抱歉,打破了您平和的生活,叫您白白承担了许多压力。可是,我一想到那位被偷换人生,蒙了大半辈子冤屈的苦主,我如何都不能松手。”   提起那位苦主,寺卿大人就跟着叹了口气。   “你就折腾吧,早晚要叫你吃个大亏你就知道轻重了。”   老大人话语低沉,透着无奈和些许酸楚,终究只不咸不淡地这么责备了句,而后袖手而去。   此后,再没干预过时迁的办案进度,还替时迁挡了几次外面的风雨。   时迁心下感激,对案子就越发上心,势要还苦主一个清明。   那位满心酸楚的老爷子就这么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正义。   排除几例“借用”了老人家卷子却意外失利的情况和最先查到的工部侍郎外,还牵扯出了五位重量级官员。   只是,一个两年前就已经离世。   尚在人世的有一个是都察院的二把手,有两位外任地方知府,还有一个官职不高身份却较为特殊,跟大皇子有些关系,是大皇子母妃宫里淑妃娘娘的堂舅舅。   说是堂舅舅,其实也不尽然,那人只是旁支,还是旁了好些支,跟京城里淑妃娘娘娘家这支并不亲近。   但再不亲近,在这个讲究宗族关系的时代,这样的关系也是不能等闲视之。   那旁支敢这么李代桃僵,未尝没有仗着大皇子亲戚这层关系的缘故。   虽则这人关系特别,但时迁并不曾特殊对待,一样拿人,证据摆的明明白白的,罪状列的清清楚楚的。   见时迁连大皇子的面子都不卖,官场上的老油条们见着了哪个能不侧目?   对时迁那是愤恨中又夹杂着一股敬服。   当然,也有人暗暗等着盼着时迁倒霉。   比如那个极尽挑拨之能事,拼命给时迁拉仇恨的陈大人。   此刻,他独坐在包厢一角,好心情地捻了颗葡萄往嘴里一丢,嘴角勾起一丝邪笑,语气中颇多幸灾乐祸:   “呵,纵使皇上平日许是对你有几分欣赏,但你这回可是明晃晃地打了大皇子的脸面,在儿子和臣子之间,我看你这回还如何再得意?”   这边正有人殷切切底等着时迁倒霉呢,隔天天子就连下了三道圣旨,叫那人惊诧地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   天子的旨意里头,非但没给时迁难堪,反倒夸赞时迁差事办的好,三道旨意一道是许大理寺寺卿告老荣归,其二便是亲点了时迁接任新一任的寺卿。   而今,距离时迁上次升迁不过一年。   且,这一次,可是一跃成了正三品的大员。许多人究其一生可能都踏不过去的坎就这么叫他轻轻一跃就过去了。   不少人心里酸得都要冒泡了,暗暗后悔早知办好这案子能有这般天大的好处,便是冒着得罪人的风险自己也愿意啊!   不等人多想,就跟着多最后一道圣旨又叫人心中一紧。   最后一道圣旨是天子对这起影响极大的科举舞弊案的案犯亲下的判决,将几人身上官位一撸到底,夺其功名、当事人视情节轻重分别处以削首、流放、牢狱等刑法,且抄没家中所有资产。   这结果,不可谓不严厉了。   十足地表现出了天子对科举舞弊的深恶痛绝。   天子这般态度倒是十分合了各地学子地心意,还有不少学子特地写了诗文赞颂。   一时为各人所称道。   只是,当时迁带着公中的赔偿到苦主赁的小院探望时候,却见其面上并无正义来临的欢喜,反倒是嚎啕大哭,泪流不止。   破旧的小院子里,几个满身泥点子的孩童被爷爷的哭声惊得连活好的泥块都丢到了地上,三个穿着麻布短衫、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围在痛哭的老人四周,面容布满惊慌、无措…… 第一百二十六章 ……   便是冤屈得了昭雪又如何?   时光不能倒流, 他的人生、他儿子孙子的前程……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老人家痛哭了一场,然后佝偻着身子双手接了时迁亲送来的金银补偿, 带着儿孙们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乡。   时迁亲送了老人家远去,鬼使神差地脚步一转, 往那害了人的几家方向去。   他想看看,那几家人如今的状况是怎样的?   家里的主心骨塌了, 家业也没了, 那几家人可受到报应、可后悔了?   可结果, 令时迁万分失望。   哪怕家中产业被抄没, 可几家都是富贵窝里出来的,哪怕被抄家了, 害怕、苍然许是有,可要说日子真过的凄惨,露宿街头、食不果腹的情况那真真是没有。   家业被抄了没关系, 靠着典当女眷们的嫁妆, 竟还能住得好屋子, 使唤得起奴婢。   就这样, 还有人不满足, 对比从前花天酒地的日子心里落差太大, 一个少爷脾气发作,对着亲娘高声埋怨他爹不做好事, 连累他如今吃苦。   那少爷亲娘心疼儿子如今吃苦,也不生气,反哄儿子说叫他且先暂时忍耐些,好好静下心来看看书,过几日把儿媳妇等嫁妆再典几件给儿子请个好先生, 好好再念上几年书后再考个功名日子就好过了。   “横竖有你岳父一家在,你往后的前程总差不了的。”   时迁远远瞧着听着,头一次心中觉得,天子太过有人情味儿也不好,抄家时容留女眷的嫁妆原本是天子的体恤、宽怀,放在这儿,意外叫人心中不舒坦。   对比苦主的悲伤不能自已,再看这几家人的境况,多不公平啊!   他想,若是犯一次险能够带来一家多年富贵、还给子孙后代留下无限机会,大多数人大概都会愿意吧。   尤其是哪怕被抓住了,大不了自己蹲大狱去,为了子孙后辈们的前程,值得!   何况,还不一定会被抓住。   时迁带着满腹的不平入了宫,进了宫也没收拾情绪,当场就跟天子发起了牢骚,为老人家抱屈。   天子也是个性情中人,加之时迁故事讲的好,情绪渲染得好,叫天子仿佛身临其境,一时对苦主同情得厉害,对那几个偷了人家辉煌灿烂人生的小偷愤慨,连带对小偷家属对感官也低得厉害。   只是,天子心中憋屈,却苦于没有办法改变。   毕竟,圣旨已经下了,人也罚过了,已经是从严了,总不好再做什么。   时迁这个时候忽低眉头一扬,缓缓道:   “微臣倒是有个主意,说不得能叫陛下出口气,也能叫往后这样恶劣的案例少上许多?”   天子眼睛一亮:“快说说。”   时迁便道:“追根溯源,敢冒险犯下这般的案子左不过就是为了富贵前程四字,或上为了自己的富贵,或是为了儿孙的前程。既如今,陛下不妨也从源头去寻解决之法。”   天子如今跟时迁很是有了一番默契,时迁话只说到一半,天子已然就懂了时迁地意思,等时迁说完了他还不住拿眼斜时迁:   “果然,还是爱卿肚子里的墨水多。”   时迁心知陛下的墨水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偏装作不知,厚着脸皮一脸虔诚地感谢谢天子夸赞。   君臣两个你来我往地又商议了一阵,才散。   跟着第二日,天子便在朝上宣布了一条关于科举的新法令——一旦发生侵占他人科举成绩的行为,除夺其职位功名、抄没家产外,其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举。   好似生怕大家对新法令不重视,给人的威慑不够,天子急迫要抓只猴子来警告,便宣称:该法令就从刚发生的这起案例开始生效、实施。   明明法令颁在该案例之后,天子就是能脸皮这么厚地下这么个声明。   当然,时迁觉得有被爽到,觉得天子偶尔这样的厚脸皮,还蛮不错。   天子这边法令一颁下来,时迁就牵着媳妇出门,说要带他去瞧热闹。   锦欢先时纳闷相公在打什么呀咪,直到她看到了好一场夫妻、婆媳伦理大戏:   当人儿媳、媳妇的闹着要和离,男人不肯撒手,当婆婆的也舍不得儿媳的嫁妆,哭骂儿媳没良心,看家里败了就心野了要拿着家里的钱跑路,不管一家人的死活。   那儿媳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即顶了回去:   “你们一家就是小偷,就是骗子,哄我爹娘骗我过门,连累我清清白白的一人染上泥灰。先前为了孩子我忍了也就忍了,如今连孩子也叫你们家给害了,往后连科举都不能再参加了,我还忍个劳什子?”   儿媳将嫁妆一个装箱,使下人抬着就合离回娘家了。   锦欢看了好一通热闹,哪怕先前不知道什么,等听到了夹杂在争吵中的“孩子再不能参加科举”的话时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戏散了之后,两人朝着家里回时,锦欢就不住地朝着时迁看。   边看边笑。   时迁叫她丁得不甚自在,抬眼问她笑啥,她仍旧抿着嘴巴笑得厉害,等瞧着要把人笑恼了,才拍着手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   “我家相公真可爱。”   时迁:“……”   瞧着相公眼中一瞬间的懵然,锦欢心思一下子就跳跃到了宫里的天子身上。   从前,相公进宫时候,自己总是战战兢兢,生怕相公哪里做的惹了天子的脾气而受到伤害。   后来,相公跟宫里的关系越来越好,可自己偶尔还是有种不踏实感,都言伴君如伴虎,再温顺的老虎也是老虎,老虎的天性总不会消失的。   可就在刚刚,她看到了一个小气扭捏、并不那么端方,也不那么芝兰玉树的相公时,她忽然隐隐约约触摸到了一个边缘话点小点儿,一个能叫“老虎”敛起天性的小点儿……   就在锦欢才窥得些这种隐秘的时候,考验就来了。   ***   宫里的淑妃娘娘这段时间因着娘家出了这么个丑事一直被人笑话,早在心里给时迁狠狠记了一笔。   还想着早晚要找时迁秋后算账,找补回来,谁知就这当口她安排在陛下宫里的眼线传来消息说陛下因她娘家这桩丑事对大皇子不满。   隐隐有排除掉大皇子、在斟酌考虑其他皇子选任太子的意思。   这消息一出,淑妃顿时就坐不住了。   一时淑妃简直把时迁恨到了心口上,暗地里一封书信火速传回家里。   文国公拆开女儿的信件,瞥见信纸上辛辣的字眼,气得重重一拍桌案。   其子不明所以,接过信来后立时便急了。   大皇子可是家里的希望,那时迁惹出来的事连累了咱家的名声不说,居然影响到了大皇子的大事,他绝饶不了他。   眼瞅着人急吼吼地就要去布置,文国公把人叫住,狠骂了句:   “愚蠢。”   其子咽不下这口气,嗓中带着不甘:“父亲?”   文国公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他此番狠是得罪了我们,你赶在这当口弄他,不是綮等着人将屎棚子往咱们头上戴?你忘了上回的教训了,若不是最后我猛地回过神来,及时刹车又找了替罪羊,说不得咱们跟大皇子就都栽了……如今,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其子气得用拳头砸了下墙,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是,儿子明白了,说那就等过了这个关口、再找他秋后算账。”   父子两大谈话才过,隔日,时迁就出事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   文国公府, 老国公匆匆从外头回来,釜一进门就使人把儿子叫过来质问道:   “你是不是瞒着我私下对时迁动手了?”   他儿子满脸写着疑惑:“父亲为何这么问我?”   片刻,他反应过来, 反问道:“可是那时迁出了什么事情?”   文国公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是那时迁胸口被砍了一刀, 人现在还昏迷着,一个太医院的人都被叫去了时家, 就连皇上这会儿子也在时家守着呢!   光是听着就觉得伤的不轻的样子。   “嘿嘿嘿……那不是正好, 还省的我们之后再费心动手了……”   听着儿子语气中夹杂着的幸灾乐祸, 文国公咻的扔出一本书朝儿子砸去:   “愚蠢。”   “谁不知道这阵子时迁跟谁结怨最深?他这会子出事, 就看陛下对时迁的这个态度,你当咱们家跟宫里的娘娘哪个能独善其身?”   被这么一砸一训的, 文国公他儿子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哪里还有心情幸灾乐祸?   非但不能幸灾乐祸,这会儿子他恨不得求神拜佛祈求时迁能够没什么事情, 虔诚地不能更虔诚了。   此外, 还得想方设法去探查究竟是谁对时迁下的黑手, 找到真凶好清洗干净自家的嫌疑。   ***   文国公府的人着急是利益相关, 真正挂心时迁的还得是家里人。   打时迁头天晚上被护卫血啦啦地从外面背回来, 时家就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当晚, 请过来的好几个医馆的大夫过来看了时迁的伤势,都是叹气摇头, 说是失血过多,救不过来了。   “身后事都预备起来吧。”   大夫摇摇头,提着药箱子就要往回走。   老两口闻言险些撅过去。   而一向温婉体贴的锦欢此刻却态度强硬而蛮横地使人拦着大夫不叫走,一再强调:“我相公会没事的,他会挺过来的。”   拦住了人之后她就急急冲进里屋。   老太太此刻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却还是硬挺着精神起身为儿子准备衣裳。   儿媳受不住,那就自己来吧,总的叫儿子体体面面地走才成。   时母挣扎着走进屋里取出替时迁新做的长衫,在手上摩挲几遍之后终于还是松开交给了老伴:   “给三儿换上吧!”   时父已然无法言语,忍着悲痛点了点头,蹲下就要替儿子换上新衣,却见儿媳忽地又踉跄着从屋里跑出来,手中不知拿着什么东西,连着根细细的绳子。   跟着,就见儿媳将手里的什么东西连着绳子放进了儿子心口的地方,而后将儿子紧紧揽在怀里,任由鲜血染红她一身也不松开。   只一遍遍地拍着儿子的后背,声嘶力竭地喊道:“醒过来、醒过来……”   儿媳旁边还有两个孩子不是是被吓得还是怎的,一直哇哇大哭。   时父张嘴想劝些什么,然而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眼角逐渐湿润起来。   被拦住的几个大夫原还生怒,见着这么一副惨状,气一下子就没了,胸中不住升腾起同情之意。   觉得这一家子的遭遇也是凄凉。   但对锦欢口中“伤患会挺过来”明显没抱希望,伤成这样、流了那么多血还能好,除非有神迹出现。   谁知,第二天一早,大夫一脸活见鬼地见着昨儿献血淋漓的人脸上真就慢慢有了血色,甚至于眼皮子甚至都微微颤了下。   大夫惊了,忍不住要上前探查,却见时家忽地乌压压地来了好多人。   原是天子得了时迁遇袭地消息,亲来上门探望了,还把一太医院的太医都叫了过来。   余下的事全权交由了太医处理。   ***   距离时迁遇袭、昏迷,直至文国公带着证据指证当今三皇子买凶刺杀时迁不过五六日的光景。   涉及到皇子,此事的下一步走向好似船只拐进了漫天迷雾的大海,前路成谜。   天子会如何选择呢?   找个好点儿、容易令人信服的理由替三皇子开脱?   又或者是铁面无私地为处置儿子为时迁主持公道?   谁也不知道。   虽然上次天子在时迁跟大皇子之间选择了站在时迁的一边,可上次的事情归根究底跟大皇子本人关系不大,哪怕天子站了时迁那头,对大皇子而已也不过就是受外家牵连损失一点儿名声而已。   这次可不一样。   这次,若是站了时迁,那么三皇子可不只是受亲戚牵连损失名声而已了,这可是实打实地人品低劣,甚至犯了国法。   要按罪论处的。   不少人心中还在下注呢,谁知转眼结果就定了——老天爷压根就不要天子做选择,直接自己出面,于□□、朗朗乾坤之下“轰隆轰隆”连降一个钟头的天雷,将皇宫里三皇子的院落直接移为了平地。   得亏老天爷先有一长串的雷鸣声预警,将三皇子院子里的下人全都吓跑了,这才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而三皇子本人,此刻人在宫外的舅舅家喝茶吃点心,骤然听闻自己在宫里的院落被劈了,且独独自己的院落被天雷给劈了,他整个人傻愣在当场。   再然后,他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他知道,他完了,他再也当不了舅舅口中的太子、天子了。   一个为老天爷所厌弃的人,哪里还会有资格做太子、天子呢?   三皇子这边大哭大闹,原本早该第一时间去哄人的舅舅武昌候郑厉这时却什么心情再去哄自己的皇子外甥了。   只见他阴沉着脸往下吩咐了几句,不消一刻钟,一个满脸惊惶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恭敬而谄媚地给那人行了拜礼。   “行了,收起你这一套,现在不想看,我只想知道现在三皇子的名声毁了,我一整个家族的希望没了,你打算怎么谢罪——陈留、陈大人?”   陈留身子瞬间轻颤了下,他额间起了密密的一层冷汗,心止不住往下掉。   他是想趁机以权谋私报复时迁,但是他却没料到事情到如今的走向,更没想如今竟是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了啊!   陈留低着头不敢吱声。   “你今儿若不给我个交代,我倒是要怀疑你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来特意陷害本官了。你该知道,本官对敌人向来不会手软,到时候刑部大狱里的酷刑也不知陈大人你是受得住、还是受不住呢?”   “砰砰砰”的一阵脆响声传来,陈留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口中接连不断地哀求着“大人饶命”。   直碰的额头青紫一片,也未听的一句回应,陈留的心陡然下坠。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直至一颗心将将要跌入深渊之际,电光火石间他脑海中火光一闪,好似悬崖岸边绝处逢生一般,他猛地拔高嗓音尖声道:   “大人,我想起一事,许是能借此挽回三皇子的声誉,同时也能叫时迁彻底失了皇上的心,断了他的前途。”   “哦?说来听听。”郑厉的语气仍旧轻飘飘的,好似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然而陈留却一点儿不敢放下心来。。   陈留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前面的人,慢慢道:“臣与时迁旧有嫌隙,曾使人查探过其过往,发现其中很时又些蹊跷。”   “查到他犯了什么事了?”   陈留摇摇头,“这个倒是没有,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几个很时巧合的传闻。据说时迁那个地方二十年来前前后后发生了好几起朗朗白日天雷劈人的事情。”   “那又如何?”   陈留:“您许是不知道,这几件天雷劈人的事情竟是刚好都跟时迁有关系……近到时迁本人的亲戚,远到他官场上的敌人,您说这是不是也太巧了些?”   郑厉皱紧眉头:“有话直说。”   陈留再不敢故作玄虚,直将其心中想法一一道出:   “下官是觉得这个时迁身上有古怪。端看他走到如今这一步,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好似得苍天及各路神佛庇佑一般……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故而一直没有动作。如今事急从权,倒是顾不得了,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不管他身上是真古怪还是巧合,都不妨碍我们直接做实这一点,挑拨陛下对其人的信任。一旦他失了陛下的信任,那么三皇子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郑厉脸上渐渐阴云褪去。等陈留说完,沈厉拍了拍他的肩膀:“甚好。既然你已思虑在心,那么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陈留感受着肩上忽轻忽重等力气,抿嘴应下。   随后几日,京中忽然刮起一股古怪的留言,说京中近些年发生的天雷都有迹可循,是老天爷在暗中庇护一个人。   原本百姓们都将天雷都原因归到天子的身上,可眼下听来却好似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既是暗中庇佑,那庇的、佑的是谁?   很快,就有人将时迁一路走来的经历在京中广为宣传。   凡事都经不起考究。原本无人提及,时迁还不显眼,人提起他顶多羡慕、嫉妒其运气不错,而如今一联系,真是越想越觉得比起天子、明显时迁才是得苍天庇佑之人。   甚至,再往下思索,老天爷不庇天子、却反佑另外一人,这是什么意思?   简直细思极恐。   ***   皇宫里,天子已经有三日不曾展颜,寝殿内侍候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眼见着天子又一次对着桌上摆了一半的残局发呆,太监总管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上前悄声询问:   “陛下,今日时府的太医传消息过来说时大人的病症又些棘手,他们不管擅做决定,特向您请示时大人的治疗是保守为主、又或是……或是……激、进、些?”   最后几个字太监总管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   君心难测。便是他这个随侍陛下的人,也是看不懂的。   天子望着摆了一半的棋局怔愣半晌。   他手中拈有一子,几次要落下,却都停在最后一息,迟迟落不下来。   “暂时别动,让朕再想想。”   理智上帝王的谨慎警示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情感上,时迁是他的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是他的左膀右臂,是君臣也是知己。   理智跟情感时刻碰撞,叫他夜不能寐,思虑、思虑、再思虑。   鸾驾旋轸,时隔几日、时家又一次迎来圣驾。   不论是时家人、又或者几个皇子、宫妃、外戚,俱都心生出各种波澜来。   此时,时迁已然醒转。   按理来说,有锦欢在他该逐渐好转才是,但不知为何,时迁自醒转后总是昏沉的多,清明的少。   天子到来时候时迁精神还陷于昏沉中,双眸紧闭,躺在床上。   太医全候在外头等候天子吩咐,天子暂时没发话,反挥手将时家人都“撵”出去。   锦欢抬头深深看了天子几眼,才欠身退下。   在人间得守人间的规矩,帝王轻易动不得。   但是……若真到最坏一步,她总要叫其陪葬的!   天子忽地打了个冷颤。   他抖了下身子,接着走到时迁的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时迁,从眉眼一路往下,思绪渐渐回到时迁殿试地那一日。   初见时、青涩而挺拔的俊秀少年郎。   而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一点点的培养下,长成了如今这般的时大人。   君臣、心腹、帮手、甚至……知己。   天子的心在激烈挣扎,忽地听见床上之人传来几句喃喃呓语,几不可闻。   天子将耳朵凑近他,才听清了少数几个字眼:“落子无悔……您又不守规矩了……没关系,我来,我总是要帮您的……”   天子眼眶穆然一红。   哪怕时迁并未点名,可他就知道这是在说自己。   自己棋艺不精,下不过时迁,偏生好胜心强,不肯服输,总在要输棋之际各种不规矩破坏掉。每每这个时候,时迁就会这般带着些许无奈却又纵容的语气念叨几声。   还有,每次朝中遇上难题叫他不甚其扰时候,时迁就会站出来揽上身,这些年下来,他听过不计其数从时迁口中发出的“没关系”、“我来”、“我总是站在陛下这边的”、“我会帮您的”……   天子眼睛酸涩,看向软榻上脸色苍白、气息孱弱的时迁,他心中顿时涌现出无限的愧疚来。   自己怎么对时迁起疑心呢?   自己怎么可以会动过那种心思?   作为帝王,他该对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多些信任,也该对自己多些信任。   作为帝王,自己已经努力做到了极致,若是这样还是不够格做天子,那么也没什么好说的,与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子一瞬间灵台清明。   再看向时迁时,他眼中带着春风化雨的温情。   给时迁掩了下被子后,天子轻轻拉开房门走出。   开门时,许是透了风就屋里,床上锦被的一个边角略略颤了下。   来时府前,天子周身气压冷骤。   出时府后,天子身上冰雪消融,一派轻松怡然之相。   武昌侯府里头,郑厉派出去打探的下人回归,武昌侯急切问道:“如何?陛下可是对时迁动手了?”   底下人结结巴巴答道:“并未。奴才打听到的消息说是陛下给太医们下了死命令,说是救不好沈大人都要提头去见他。还说……还说若是沈大人调养不好、落下病根,也要问罪他们……如今在时府的太医们愁的头发都白了,整日早也集会、晚也集会、商讨给时大人调养身体呢!”   郑厉心中希望落了空,一屁股跌坐到了椅子上:“完了,全完了。”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一般,很快三皇子被陛下下旨斥责,言其雇凶杀人、德行有亏,不堪为皇子之位,念其年岁尚小,又为他人挑拨,故从轻处罚、夺其皇子封号,贬为庶民,自行出宫生活。   三皇子的惩罚仔细算来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此番可算是真正绝了他当太子的路。   往小了说,总算与性命无犹,连顿板子都没捱。   不过,仔细想来,怕是三皇子可能更愿意捱一顿板子,哪怕再痛都愿意,而不是失去自己的皇子身份。   三皇子是皇帝亲子,皇帝总不舍得要亲儿子的命,可是三皇子的舅家武昌候府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一夕之间,武昌候府全员锒铛入狱。   天子犹豫过、挣扎过,而一旦做了决定信任时迁、保下时迁后他便开始了清算。   清算这群觊觎自己身下龙椅、教坏自己儿子、挑起宫闱内斗、引得君臣猜忌的恶人。   其中数武昌侯府下场最为凄凉。   当家人郑厉被杖刑一百、皮开肉绽之时,就被判处全府上下流放之刑、死在了流放途中。   至于陈留,从武昌侯府被下狱伊始就整日战战兢兢、龟缩在府中,生怕沈厉咬他出来,等郑厉死在外头,他顿时放下心来,正要找门路活动个新的去处,就被刑部传唤。   郑厉到底有手段,哪怕人没了,还是没饶过陈留,早早设了一手。   陈留被夺职、被上刑、当他终于受不住认罪,交代其对时迁的各种迫害及其缘由时候,时迁作为当事人也被一同传唤到刑部。   当然,待遇截然不同。   一个是阶下囚、狼狈凄惨;一个是座上宾,从容不迫。   时迁见到陈留时候眼中是迷惘的,显然他早已将这个昔日的同僚忘到了脑后。   陈留见着时迁时,眼中却满是怒火。   他甫一靠近时迁,就很激动地挣起腕上的镣铐。只是,待他见到时迁陌生的眼神时,他又哭又笑,满目癫狂。   呵呵呵。   枉他拿时迁当劲敌,害怕时迁因从前的仇怨阻拦自己的官图,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官场不顺定有时迁的手笔,时时刻刻想扳倒他,谁知人家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呵呵呵。   何其可悲、可笑!   陈留再度被关进狱中后、神志便再没清醒过。   时迁对此毫不在意,一心一意在家修养身体,顺带接受自家媳妇温柔小意的照顾。   亲手喂汤喂药,仿佛将他当初了易碎的瓷娃娃一般,连孩子的地位都得往后靠,凡事以他为先、为重。   时迁油然生出一股子骄傲劲儿。   尝到了这种独宠的甜头,他越发爱跟锦欢扮可怜、跟孩子抢关注,直等到锦欢偶有片刻察觉时,他才不得不收敛一二。   时迁整日窝在家里养身体,对于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   天子有派太医在时府里面照应时迁的身体,对时迁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他身体调养好子后几次催时迁复职,时迁总推说他身体未痊愈、精力有所不逮而拒绝。   几次之后,天子消停了,好似放弃了时迁。   为此,好些人看时迁笑话,背后奚落他不识好歹。   大皇子更是趁机向天子劝谏其罢免时迁。   大皇子作为事件暗中推手,既报了仇、又暗中除去三皇子这么一个劲敌,余下的二皇子面容有污、五皇子血脉不纯、六皇子年幼,唯有一个四皇子却无母族助力,势力寒酸、极近于无。   如此一来,他被封太子的几率最大,这阵子很是春风得意,说话不免就肆意了些。   直到看到天子眼中逐渐涌出的不满,他才讷讷停下。   等离了天子跟前,他忍不住抱怨出声,觉得自己父皇太过于妇人之仁,作为帝王,如何能留有一个“得上天庇护这样名声地人活着”?   大皇子是没当上太子,却明显已经替天子的龙椅操上了心。   加之他门下人拍马屁,他做什么都叫好,于是,大皇子短暂害怕过后几日又开始紧紧咬着时迁不放。   天子面上没说什么,却暗暗憋了个大雷。   在大皇子又一次在早朝上前前后后地蹦哒时,天子突然让内侍选址,立皇四子为太子,另封时迁兼任太子太傅。   人在家中坐的时迁:“……”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文完   陆家, 一朝听闻时迁摇身一变又兼任了太子太傅的消息,家里的男人们倒是没多大反应,反倒是陆老夫人先金刚怒目, 失了常态。   她私下跟儿媳埋怨:   “你公公当了这么久有名无实的太子太傅,连带着家里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 京里上层宴会我们家收到的帖子是越来越少了。如今好不容易立了太子,我们家眼看着又要起来了, 结果陛下一道圣旨就令你公公退了下去、反把这大好机会给了那时迁, 委实可恨!   儿媳吴氏闻言眉头蹙起, 她抿了抿嘴巴, 终于大着胆子从婆婆身后挪到前面,直劝婆婆慎言:   “这既是陛下的旨意, 必然有其道理,由不得咱们妄言,免得一不小心传出去, 倒叫陛下以为我们抗旨不尊, 或者对他的旨意有什么不满, 生了事端。”   毕竟家里公公虽然退了下来, 可自家男人还在朝廷呢。吴氏心里想道。   沈老夫人却接受不了儿媳这么顶撞自己, 直接冷下脸色:   “我不过替老爷委屈一句, 你就有这么多句话回我,可见如今你公公退下来了, 不说外人,就连你也不将我放眼里了。也罢,我再不管你们就是。”   沈老夫人铁青着脸拂袖而去。一回到房里,她就找男人告状,数落起儿媳妇的不孝来。   老爷子是个讲道理的, 素来知晓儿媳的为人,对自家夫人的脾气秉性也是一清二楚,当然不会轻易跟着责骂儿媳。   他将沈老夫人身边的丫头们叫过去挨个问过,晓得了缘由之后他心里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没几个男人不爱权势的。   要问他是否真的甘心就这么将太傅的职位拱手让人,结果必然是否。可是,他更知晓,比起自己,明显时迁无论是才干、精力,又或是陛下的信任等等,都比自己要来得更合适。   甚至,当初自己从大理寺退下后,陛下让自己任太傅一职可能就只是让自己临时替时迁占个位子,也是在自己退下去之前给的一份体面。   曾经很多没明白的事情,老爷子如今可算是都明白了。   越是明白,他越是心酸陛下对时迁的爱重,同时,也就越加不愿意得罪时迁。   得替下一辈的孩子的前途考虑不是。   老爷子悠悠叹了口气,当晚跟着沈老夫人很是做了一番功课,两人屋里的烛火足亮至半夜。   后面,儿媳清晨再给她请安的时候,沈老夫人的脸色难得和蔼起来,日间各种规矩也都俭省六很多。   更难得的是沈老夫人居然还肯纡尊降贵、亲自备礼去时迁家里恭贺时迁高升。   往日里,锦欢见到的沈老夫人无疑是矜贵高傲的,便是她对着你笑,却也能叫你发现她藏在笑容后面的冷漠。因而,见到今日这般“平易近人”、头颅再不高高上扬的沈老夫人。   锦欢心头诧异,虽对沈老夫人观感一般,但念着沈老爷子是时迁的老上司的缘故,她溜到时迁身边时小声问询了一下。   “这老太太今儿是怎么了?需要特殊照顾下?”   时迁摇了摇头:“无碍,不用。”   曾经位卑时,他都舍不得叫自家媳妇跟人低头,遑论现在呢?   虽然……时迁眸中墨色翻滚。但面向锦欢时候,他神色淡然,嘴角略带轻笑,锦欢便也没察觉什么。   过后,锦欢招待沈老夫人跟别人并无二致。   若有,可能比起一般客人,态度还要稍显冷淡些。   时迁此番因祸得福,鬼门关辗转晃荡一圈后人没什么事反倒是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太子太傅,令人又酸又羡。   人背后许是要说他几句酸话,但面上当然还是恭贺居多、带着礼物上门攀交情、指望着时迁这位京中新贵往后能提携自己些。   时家的门槛都要叫人踏破了。   沈老夫人看着在人群中众星捧月般的锦欢跟时母,她面上的笑容僵硬极了。   一会儿想得是这份荣耀本该是自家的,心中生恨;一会儿又恼锦欢待自己不慎重,落自己脸面,没有教养。几次想甩袖一走了之,但在最后一刻她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自家老爷说的对,形势比人强,如今自家眼看着要没落了,自己还傲个什么劲儿呢?   骄傲了大半辈子的沈老夫人终于尝到了一回低头、妥协、居于人下的滋味:带着胆汁般的苦、又夹着些许涩意,令她很是不适。   ***   诸如沈老夫人这般羡慕嫉妒的不在少数,但是就时迁本人而言,日期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并没有因此得得意张扬。   甚至,他还在以身体抱恙为由并不复职。   这下子,天子憋不住了,问他究竟是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能是什么劲儿呢?还不是他身上背的那个得苍天庇佑的流言。   “我如今身上背负着这么个名声,纵然陛下厚爱不计较,可我却不能仗着陛下的信任装傻充愣。为避嫌,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太子太傅,全都是重要职务,陛下不妨另择良选。至于我,若陛下怜爱,不如叫我躲躲懒,拣一个清闲的去处给我?”   最后一句,明明是自请“断掉前程”的大事,偏时迁说得轻松极了,好似在跟友人玩笑,随意畅聊而已。   天子听的内心五味杂陈。虽然早猜到时迁迟迟不愿复职的缘由,但是亲耳听时迁说还是叫他心中涌出说不清的酸楚和感动。   他背过身子,眼睫轻轻颤了颤,而后他转过身来,对着时迁的肩旁沉沉一拍:   “想偷懒?做梦。朕一个做皇帝的尚且要每日里起早贪黑地忙,你倒好、还想清闲自在?你觉得可能?”   “可是—”听到人又张嘴,天子直接开口打断他:“没有可是,这是圣旨,从明日你便开始给我去大理寺点卯去。还有,不许再拿身体没养好做借口,你的身体状况怎样朕一清二楚。容你懒了这么多天够可以了。若明天大理寺那边还是没有你的身影,我就要怀疑是不是你家里人没把你照料好,说不得要赐几个贴心人给你、好助你调养身体了。”   天子最知时迁的短穴在哪,一句话果然叫时迁成功闭嘴。   天子得意一笑,又留时迁在宫里用了顿饭才放他回去。   眼瞧着儿子从宫里又拎了一堆东西回来,时母十分淡定地接过,看都没看便搁置在了一旁。   没办法,这些年儿子从宫里回来少有空手的,开始还稀罕,现在嘛,再稀罕不起来了!   “我瞅着你这个时间点回来该是在宫里用过饭了,就没给你留饭,你吃了没?要没有,娘再去灶上给你烧点?”   时迁回说吃过了,不用麻烦,又问媳妇人在哪屋?   “你媳妇带着清嘉跟瑾轩在书房里头读书呢,她前头问过你好多遍,几次想出去寻你,是娘拦着没叫她出去。也是你这次的事情把她吓着了,叫她如今变得这么紧张,有一会儿功夫不见你就要急,你记得好好安抚安抚她。”   时母提醒道。   时迁点头应下,抬脚往书房里去。   书房里头,娘三个都在忙着。   清嘉手里拿着本游记,读得正津津有味的,瑾轩却是在苦大仇深地抄写先生留的课业。   而锦欢的桌上,摆着本字帖,还有一张张墨色勾染过的宣纸,显见是在练字。   时迁从后门进的,脚步放的很轻,走到锦欢身后,看她的字。   好看还是好看的,只是,笔画勾勒相连的地儿明显显得有些躁了!   时迁忽地伸手握住锦欢的手,带着她刻意缓慢地又写了一行字,锦欢见着人回来面上展露出惊喜之色,乖乖地由着时迁手把手地带她运行笔尖。   原本紧锁的眉头悄然打开。   两孩子互相递了个眼色,吐了吐舌头,识趣地换了个地儿。   又一页纸写完,时迁终于停了手,锦欢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得面前的人一脸严肃地说她心不静、功课做地不好,罚她把今日临的字一笔一画地抄写二十遍。   锦欢:“???”   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又问了一遍:“相公你说什么?”   再问,答案还是一样。   锦欢都要气死了。她不静心都是因为谁?还不是担心他吗?   有心想不写,扭头就走,可时迁做相公时体贴,一旦转换角色变身先生时候,严格的很。   锦欢只得捏着鼻子委委屈屈地一遍遍抄写。   一直抄到晚上点了油灯,她手腕子都抬不起来了才罢休。   一丢笔,锦欢气呼呼地洗簌上床,扯过被子蒙住头,背对着时迁,一点儿眼风都不给时迁。   时迁怕她闷着,好笑地将她被子往下扯,露出她的脑袋来。   却听旁边人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才被扯开的被子又被蒙上了。   时迁:“……”完了,好像把媳妇得罪得有点儿狠了!   时迁只得又耐下性子哄人。   媳妇恼得连脑袋都不给他也没关系,时迁把人连被子一起裹着抱在怀里,伸出右手一下一下在她后背摩挲。   起先还只是安抚,到后面,渐渐就变了味儿。   成亲好些年的中年男人,再不是年轻时候的毛头小子了,在这一方面会着呢,直撩拨地锦欢不上不下、满脸风情,咬着他地胳膊可怜兮兮地一遍遍求他。   情浓十分,时迁的唇流连在她耳畔,轻轻道:“放心吧,没事了,我在呢,一直在,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他晓得媳妇聪慧,晓得帝王之心的变幻莫测,父母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但是媳妇没有。   他亦知晓天子一定曾在某一时分动过对他下手的念头,但是站在帝王的立场上,这么做并没错,甚至放过自己,虽有自己刻意经营的原因,但是若不是天子对他有情义而生出心慈、心软来,怕他的结局也不会好。   他不怪天子,但是也不想令家人痛苦,媳妇担心,所有他终究留了一手,时时刻刻经营算计在心。   “我在呢,相信我……”,怀里的人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故意的,脑袋一点一点地睡了过去。   ***   第二日,时迁果然老老实实去了大理寺。   头几日,尚且风平浪静,可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大理寺的一把手,大权在手,未免太过惹眼。   后面终究还是有些人还是见不得时迁如此春风得意,年纪轻轻就将他们比了下去,大家多数都是辛辛苦苦熬上来的,凭什么叫他这么容易呢?   故而又旧话重提,拿时迁的命格说事,上书要求陛下夺了时迁的职位、夺去功名,做一闲人。   时迁对此种言论,嘴角勾起,好似嘲讽一般。   气的人又连番上书。   时迁不慌不忙,该吃吃、该喝喝,他早早铺垫那许多,如今若是陛下还能被这么几句影响,那么这官不做也罢了。   果然,天子没叫他失望。   面对他人对时迁的攻讦,天子苦苦思索,终于想出来一句一劳永逸的话去堵这些人的嘴。   大殿之上,针对时迁命格奇特这个问题,天子十分诚恳地向殿中朝臣们询问道:   “倘若那些事只是巧合,时迁并不是什么苍天护佑之人,朕这么罚他岂不是冤枉了好人,还令我朝白白损失了一员诚心诚意为百姓谋利、且十分有才干的臣子?”   队列中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驳道:“那如果不是巧合呢?为了我朝江山永固、万无一失,微臣以为陛下应刚撇除私人感情喜好,从大局出发,罢黜时迁才是。”   天子似笑非笑地瞥了底下“直言劝谏”的忠臣良将,悠悠道:“我竟不知爱卿如此忠君爱国,说起来,倒是比我这个皇帝还要操心我身上的这把龙椅的归属呢?”   那人瞬间失了面色,噗通一声跪倒。   吓倒一个,却吓不倒全部,知道天子不是嗜杀之人,很快又有人冒出头来规劝天子:   “臣以为陛下还是放下私人感情,从大局出发,不要再袒护时大人。虽然陛下说命格一事可能是巧合,可万一不是巧合呢?家国面前无个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想时大人这般爱民如子的好官必然也是愿意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而牺牲一下的?”   人说完,眼神定向时迁。   “说的这么轻松,感情要牺牲的不是你,无耻。”天子嘀咕一句。   时迁倒是好脾气,好声好气回答道:“我倒也愿意。不过我觉得大人您这般容易对人生疑的人,对朝廷的发展也没有什么好处。我相信以大人您的胸襟,定然也不介意牺牲一下自己、自请夺职的,对吗?”   天子听得时迁的反击后心头爽利极了。   “哼,竖子不足与谋。”那人一拂袖,执拗地等着天子发话。   天子这会儿心情甚美,出口的语气倒是放缓了,但却愣是堵得人哑口无言。   只听他真诚发问道:“爱卿们是怕时迁的命格是真的受苍天庇佑的幸运儿而生出事端,祸乱朝纲。可在朕看来,若他的命格是真的,那才更不该对时迁生疑才对。若他真是苍天护佑之人,那么朕要是惩戒他,不是要惹得苍天生气,凉得更快?”   这……这……这话叫人怎么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词穷了。   更可怕的是,认真想想,竟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最后的最后,也没人想得出办法来反驳天子这一句话,也可能大家一致觉得天子是个偏心眼,再反驳也没用就放弃了吧?   反正,时迁命格奇特的事情就这么奇奇怪怪地过去了。   后面,还有人不死心在等、等时迁哪一日失了天子的恩宠,到时再趁虚而入。   甚至,哪怕天子一直宠信时迁也没关系,这不是太子都立了吗?   有了太子,下一任天子还会远吗?   就不信时迁在下一任天子面前也能有这个面子跟运气。   嘿嘿,结果天子实在是坏,连这点机会也不给人家,很快就将太子送宫里撵到了时迁府上。   这举动,一方面,是天子在表达对时迁的信任,在为时迁撑腰。   另一方面,也是想时迁能够真的替他教导下儿子。   天子觉得当父亲真的是太难了。   他自己是吃够了宫廷厮杀的苦楚的,最后能成功上位全凭运气,所有他对几个儿子难免溺爱了些,下不了心狠的结果就是孩子的教养明显有问题。   老大、老三尤甚。   老四身上其实也有很多缺点,但他有一点很得天子赞赏,那就是人很聪明,且性格很有仁爱的一面、亦有畏惧之处。   做帝王,不可有诸多畏惧,遇事不决,但同时又不可无惧。   一个毫无畏惧的帝王,于江山百姓来说,那无疑是一场灾难。这一点,是四皇子一举打败其兄长的最大原因。   天子疼孩子,不想他的孩子们再手足相残,互相倾轧,刚好朝中多次呼吁拥立太子,天子干脆一举定下了四皇子。   但是对四皇子,也就是太子的教育上,他难免头疼,不管肯定不行,狠管又舍不得。   当爹实在是太难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天子脑袋一支楞,顿时就生出了一个主意,把太子全权交给时迁管教!   天子还特意宣时迁进宫给他解释了下这个决定,美其名曰这是他给时迁特意谋求的福利,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够早点儿跟下一人帝王培养感情。   时迁抽了抽嘴角,倒是也没拒绝,只是眼神略有些怪异,道:“您别后悔就行”。   天子摆摆手:“嗐,朕后什么悔?一切就有劳爱卿你了。”   只是,后来的后来,天子无数次回想起当初自己为躲懒而一时冲动、推儿子进“火坑”的行为,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就……就还挺后悔的! 正文完。 第129章   太子的碎碎念。   从明日起, 我就要正式搬出宫去太傅家里学习了。   听说外面可好玩了,吃好喝好,还没有父皇压着我, 简直太幸福了,好激动呀!   晚上, 我刚用完晚膳, 母妃就带着一堆宫女太监抬着许多箱笼过来了。   “儿子,这个母妃临时给你准备的用度,也不多,就三四十抬,里头一半是才做的衣裳, 都是你穿惯了的料子。还有一些你爱喝的茶叶、点心吃食一类的。这些比较不耐放, 母妃准备的不多,你先将就用着。出宫后若是用完了就打发人进宫说一声, 母妃再叫人给你做好了送去。还有……”   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东西太多也不好搬, 有什么需要的我派小德子进宫来取。”   母妃心道也是, 略略放下心来,只拉着我的手,目光满是不舍:“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 好端端地叫你去什么时家?叫母妃说, 宫里多少学识渊博的师傅, 坐什么就要让时迁来教导你?”   我侧头想了想我这些年在宫里见太傅的频率,多的两手两脚都数不过来。   我跟母妃说,这大概就是原因了。   父皇并不是一个昏聩的君主,相反,他勤政爱民、极受百姓爱戴, 是个顶顶有智慧的人。   太傅既能得父皇这般另眼相待,那么,他身上一定有十分过人之处,才叫父皇下这么个决定。   母妃面上仍旧不满,只是跟刚才比稍微要好一些:“便是如此,那也该叫他进宫来教你,作甚折腾你?”   我心道,出宫多好啊,我很愿意的,并不想太傅来宫里。   只是我知道,这话说出来母妃可能会伤心,我就没说。   好在母妃只是粗粗抱怨几句,并没有要找父皇商量换太傅进宫的话。   这令我着实松了口气。   母妃走后,我爬上床,翻身打滚了好一阵子,一想到明日出宫后的自由生活,我就激动地不能自已,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我兴冲冲地带着人手车马箱笼往太傅家去,内心无比期待。   只是,我似乎高兴地太早了,事情好似有些不对头。   才到太傅家门口,端方如玉的太傅大人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迎接我,嘴上说着欢迎我的话,然而却当着我的面把跟着侍候我的人全部赶了回去。   连带我母妃给我准备的衣物、吃食一并让内侍全都带回了宫,一点点点都没给我留。   我傻眼了,问太傅:“那我吃什么用什么啊?”   太傅拍拍我的肩膀,笑着道:“殿下不必忧心,这些微臣都替您准备好了。”   我如释重负地点头:“那就多谢太傅了。”   这个时候,我还年轻,不晓得太傅的黑心肠,居然真的放下了心。   后来,每每想到这个时候的自己,我就恨不得拍拍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傻了,居然会相信太傅是个端方正直的好人?   ***   住进太傅府里的第一日:见到了年轻貌美、温柔可亲的太傅夫人,收获了一枚聪明机灵的太傅缩小版玩伴,开心。   住进太傅府里的第二日:没有小德子、明霞他们侍候在旁,洗漱穿衣等等都得自己来,我有点儿不习惯,但是……感觉很新奇,还不错!   住进太傅府里的第二十日:呜呜呜,我想回宫。   太傅太坏太坏了。   他给我穿粗糙的布衣,给我吃廉价的粗食,还有天天要我自己穿衣洗漱、铺床叠被,什么都要我自己来。   连衣裳都要我自己洗,呜呜呜,我手都洗得发红了。   我头一回知道原来洗衣裳这么辛苦,所以我决定等我回宫以后要对明霞她们再好一点才行。   住进太傅府里的第三十日,今日我终于得到一日假期可以回宫休息下。   太棒了!   回宫的路上我一直在酝酿情绪,等到了母亲的长春宫,我眨巴眨巴眼睛,眼眶顿时涌出一股湿意,跟着我一路小跑扑向母妃,泪珠子一点点往下落。   母妃心疼地摸着我的脸,问这问那,问我是不是受委屈了。   我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跟母妃细数太傅诸多的不良之举,简直句句是泪。   这一通声势浩大的诉苦之举直置长春宫门外挂上灯笼才歇。母妃一直陪在我身边听我念叨,她脸上一会儿是心疼,一会儿又是气愤。   我心中暗乐,面上却作害怕状,拉着母妃的手一遍遍地求母妃留我下来,不要再送我出宫了。   母妃果然爽快应下。   我终于放下一桩心头大事,于是,在母妃宫里痛快地大快朵颐一顿之后我美滋滋地入了眠。   第二日清早,我是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醒过来的。   一睁开眼睛,我顿时就意识到不妙。   轻轻掀开帘子一角,果然,我又再一次出现在了宫外。   啊啊啊啊啊啊!!!   我悲愤、我咆哮,然而,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我见反抗无效,渐渐就不再那么抵触在太傅家里的日子了。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既然反抗不用,那不如试着去接受、甚至享受它。   所以,我在太傅府里的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衣裳能自己穿得整齐、洗的干净了,对太傅的礼数渐渐周全了……   我发现随着我身上出现的各种变化,太傅对我的态度也在一日日改善,只除了在吃饭时候因着我挑剔、时常碗里剩饭这一点令太傅有些不喜、经常皱眉外,其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运转。   但是,不过是皱皱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太傅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其余吃粗食、穿粗布这些我都习惯了,并不畏惧。   所以,我对太傅在这方面的不喜采取了漠视态度。   结果,我实在低估了太傅的坏心眼。   他对我顿顿剩饭的行为不满,却不打我骂我,我就没上心,谁知他竟是在心里暗暗记着后账,单纯如我,全然不知。   直到有一日,我做完早课,太傅忽然给我拿来一身粗布短衫让我换上。   我不知所以,但还是识趣地换上,跟着我就被太傅领着出门,到了一处乡间地头。   我脑袋缓缓打出一个:???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是让小爷我下地吧?   不可能的吧?   然而,任凭我心中多少否决都阻拦不了太傅的意志,如果,我真的被迫跟着下地耕种了。   整地、育苗、插秧……小爷我简直太惨了!   中间,插秧的时候,我还被一只软趴趴的虫子给咬了,我吓得一阵哭嚎。   太傅远远地瞥了一眼,给我科普这个虫子叫水蛭,会吸血,在稻田里遇见它是很稀松平常地一件事。   太傅一边给我解释,一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替我弄掉了它。   我又累又怕,我想回家。   头一次,我那般渴望能立刻回到太傅府里。   可是,太傅会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人吗?   果然我被拒绝了。   晨星理荒秽,待月荷锄归。从前在书中读到这句时候,我的理解是诗人的闲适、恬淡、乡野趣味。现在嘛,去他娘的闲适恬淡趣味,简直累死个人。   小爷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   又到了一月一日的休息时间。   我几乎是逃离一般的速度跑出太傅府,直奔皇宫。   我下定决心,说什么这次都要赖在宫里不出来,太傅家的日子……太苦了!   这一次,我卖惨卖的更卖了了……呸呸呸,我才不是卖惨,我是真的惨好嘛!   我泪眼朦胧地亲自找父皇说项,试图激起他曾经对我那么深刻的父爱。   然而,我再一次低估了太傅,低估了太傅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呜呜呜,父皇果然诚如大家所言,更偏爱太傅,为了讨太傅欢心连亲儿子都能牺牲。   呜呜呜,我也太太太惨了吧!   凄凄惨惨凄凄地再次回到太傅府,我学会了吃多少盛多少,碗里再不剩一粒米。   不光是因为太傅的喜好,还有我是真的意识到了百姓耕种的不易,粮食收成的艰辛。   往后的每一次,再读起那句人均蒙学时候学起的悯农诗,我都想流泪!   好吧,我承认,太傅心是黑,手段是狠,但是……真的很有效。   这在他对我后面的教导中常常体现。   矫正了我身上太傅以为的矫情等等诸多缺点之后,太傅便开始常常带我出门去。   常常都是没有目的地走,走到哪算哪,太傅也不多言,就让我自己多看、多思考。由此,我知道了实践出真知,有的时候书上写的不一定就是对的。   我知道了原来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幅面孔。   好比你穿着打扮地富贵时候进门,店小二就显得特别热情好客,忙前忙后地招待你。但是你若换了身贫寒衣裳,呵呵,那待遇又是另外一个极端。   若你在店里逛了一圈最后却两手空空地走了,少不得还要朝你背后翻白眼,说你穷酸小气……   我第一次被太傅打扮地穷酸至级且还被没收了身家财务的时候,就面临过这样的窘境。   当时那个店铺伙计那种赤裸裸的不屑、嘲讽的目光简直要令我发疯。   明明不久前,我还见他待一个贵公子热情地好似冰山里的火种,等轮到我时,眼珠子一通上下打量,跟着火速变脸。   就差没直接赶我出门了。   原来,同一个人,能有这么多面。   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很多。   直至后来,我登上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最高位,俯视底下面色各异、神色百态的臣子们,我渐渐有些明白太傅了。   认真说起来,其实太傅……也还不错。   emmm……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居然也有称赞太傅的一天,真令人不敢置信(捂脸)!!! 第130章   天子的碎碎念。   今日, 贤妃来找朕吹枕头风,告时迁黑状,说时迁对太子不敬, 虐待太子,想叫朕治时迁对罪, 还想让朕准太子回宫, 叫朕黑着脸给拒了。   呵,这女人溺爱孩子不舍得太子离开身边大可直说,竟还搞栽赃陷害那一套。   她难道以为朕是傻子,她说什么朕都能信?   陷害旁人朕要不了接许是就信了,可时迁是多端方俊朗的一人啊, 纵然……纵然有时候脾气上来许是要刻薄你几句, 但是,但是时迁他本质还是一个很温润的一人。   这样的人来教导太子, 便是太子犯了错最多就受点言语攻击,受不了什么大罪, 他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天子掀开茶盖, 茶香扑鼻,他深吸一气,边品味边感叹: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太子可是一国储君, 吃点儿苦算什么?   第二日一大清早, 朕就命人把熟睡的太子打包上车往时迁府上送了。   瞧瞧,朕是个多么深明大义的皇帝。   然而,一个月后,泪眼朦胧的太子可怜巴巴地拉着我的衣角,求我不要送他去太傅府、在太傅家里的日子太辛苦了的时候, 朕……朕也心疼了!   朕居然有点儿后悔当初的决定了。   然而,天子出口成旨,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更改的,所以,朕觉得可以宣时迁进宫私下跟他商量商量。   朕苦口婆心地劝他:“爱卿你看你对太子的教导是不是可以循序渐进些,叫他慢慢适应行不?太子叫朕宠娇了,可能有点儿受不住。”   时迁没正面回应,反而扬着眉反问朕:“陛下心疼了?”   “没有,怎么可能?”顶着时迁似笑非笑的眼神,朕的瞎话接不下去了:“好吧,是有点。”   时迁泰然自若道:   “既然不如,臣觉得那不如干脆陛下自己亲自教吧。臣能力微薄,不知该如何掌握其中分寸,伤了陛下的心是臣不对。”   朕有些傻眼。   虽然心疼太子,但是,不得不承认,太子在时迁家里的两个月明显有发生好的变化,时迁把他教得很好。   要是朕自己来,要是再教出个老大、老三那样的,咋整?   不行不行不行!   朕睁开自己明亮而有神的大眼睛对着时迁拼命地使眼色:我眨我眨我再眨。   然而,时迁跟个入定的老僧似的,窥然不动。   朕苦着脸,摆出个跟儿子同款的苦瓜表情,积极认错道:   “好吧,是朕错了,爱卿往后再如何教导太子朕都不再多言了。”   时迁:“陛下确定,舍得?不心疼?”   朕一阵摇头:“确定、舍得、不心疼。”   时迁见我显然还是愿意把太子放他那,居然还拿起乔来:“臣觉得要不还是陛下亲自来吧?陛下英明,教导出的太子定然更符合陛下心意。”   哎呦,朕这个暴脾气,忍不了了,忍不了了。   然而,为了孩子的发展,朕能怎么办?   只能继续忍啦。   虽然要被时迁气死,但是朕也不敢发脾气,生怕时迁真的放手不管,朕只好妥协:   “朕私库有一块极品的白玉,色泽莹润通透,极衬人肤色,一直摆在库房里倒是叫美玉蒙尘了,爱卿你教导太子辛苦了,就赏给你把玩吧!”   朕晓得时迁正在替他媳妇挑生辰礼物,朕私库的极品玉石,就不信时迁能不心动。   果然,时迁闻言眼睛一亮,跟着就点头道:   “嗯,臣觉得陛下公务繁忙,臣愿意替陛下分忧。”   朕:“……”   一瞬间,朕真是不知道到底是该气还是该笑。   时迁你个媳妇奴、耙耳朵,能不能有点儿骨气?敢不敢有点儿视金钱如粪土的气节?   ***   时迁四十二岁这年上了请求致仕的折子。   此时,他的儿子才踏入官场,朕的太子也太开始接手一些政务,明明是正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要激流涌退,说什么要陪媳妇去看星辰大海。   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朕不同意。   朕坚决不同意。   朕才不是嫉妒他能早早脱身潇洒,朕就是觉得这人太没责任感了,怎么可以就这么抛下孩子、学生、百姓……和自己呢?   好吧,其实他女儿出嫁好些年了,孩子都有两个了,婚后生活十分美满。   至于他儿子,承继了他的学识涵养,又跟太子兄弟相交,在京城里十分混的开。   学生没了他还有别的老师,百姓就更不用说了,满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当官的。   至于他父母,已故去有几年了。   认真讲起来,似乎只有朕……是朕不想……   朕扣下了他的致仕折子。   然而,时迁还是那个时迁,倔脾气,一根筋,但凡下了决定便一定是思虑再三后的结果,鲜少有人能令他打小报告念头。   不知道他媳妇可不可以,反正……我是不能的。   时迁又连上了三条致仕的折子。   朕扣下他也不生气,就再写,好似在说,不就是再写几个折子的事情吗?能有多难?   他表现地这么云淡风轻的,倒衬得朕的行为幼稚低龄,不讲道理。   朕生气了,朱笔一点,准了他的致仕请求。   笔尖落下的一瞬间,朕眼睛进了沙子,酸酸的!   ***   很快,时迁就带着他媳妇溜了。   听说,他先去了粤西,不知玩了多久后又转道去了闽浙一带。   后来,两口子好像又往楚豫跑了。   听京城的一些夫人闲话说这些地方都是从前时迁他夫人念叨过的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可惜时迁一直很忙,谁能想到时迁居然肯为了他夫人在顶盛之际卸了官职丢下孩子陪夫人实现她的心愿?   京城里的夫人们提起时迁的夫人魏氏,少有不羡慕的,那就是个老天爷的亲闺女,是个顶顶有福气的人!!!   朕耳边时常能听到这样的话。   每回听到,朕都要生上一遍气。   尤其是面对着眼前的一堆奏折,再想到时迁的潇洒自在,朕就想骂他:   “有异性没人性、有媳妇没义气的家伙,给朕等着!”   等什么呢?   两年后,朕传旨禅让皇位于太子,自此后在皇家别院荣养。   面上,朕是在别院荣养天年,实际上,朕早带上侍从轻装简行溜出了京城,直奔时迁而去。   想过二人世界?   呵呵,朕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还想写一下小仙女的生活的,可是吧,小仙女的日子我也没过过,写出来可能还要破坏大家原有的想象力,就算了。还有,锦欢跟时迁两人后面的在第三人视角也就是天子的视角里面带出来了,就不再另外写了。   好了,这本书就到这里啦。断断续续更了一年多,抱歉,但是最后还好有始有终了。现在,我要去填隔壁的坑,还另外一本的债了,以后有缘再见啦,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