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冲喜美人》 作者:墨九言   文案:   沈姝宁代替妹妹嫁给康王府的残疾世子爷冲喜。   经过她悉心照料,病体沉疴的夫君不但醒来了,还愈发生龙活虎,就连腿疾也好了。   只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甚是古怪……   ***   陆盛景有一个秘密。   他从年少时就开始做梦,梦里总会出现一个容貌娇妍、身段婀娜的美人。   美人费尽手段接近他,却在关键之时突然拔刀刺向他……   陆盛景被噩梦困扰数年,发誓一旦让他找到那女子,定会杀了她。   直至大婚那日,他的冲喜娘子掀开了红盖头,一张娇艳含羞的脸映入了眼帘。   陆盛景:“……”呵呵,老天这是把人送到他手上来了。   【小剧场】   四月仲春,傍晚的雨打着院墙的芭蕉,掩住了房中女子的惊呼声。   沈姝宁缩在墙角,双手拉拢衣襟,就听见面前眼眶微红的男子,嗓音喑哑低沉道:“你勾.引未遂,又百般心机,竟在酒水里做手脚?”   沈姝宁连连摇头,吓得梨花带雨:“你这是污蔑!”   陆盛景忽的一笑,邪魅风流:“还不承认?那我为何会如此按捺不住?”   人人都以为沈姝宁嫁给残暴世子爷,迟早香消玉殒,谁知她不仅稳坐世子妃的位置,不出几年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总之:这是一篇男主每天都在打脸,并且完成自我攻略的故事~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沈姝宁 ┃ 配角:《那该死的万种风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的冲喜美人   立意:从生活细微中彼此了解,携手共度,细水长流。 ========= 第一章 前世劫(修)   逃婚后的第七年,沈姝宁被新帝全天下“通缉”,而她的丈夫为保全自身,亲手将她送入了皇宫。   绿肥红瘦、柳亸莺娇,巍峨宫廷,处处雕梁画栋。   沈姝宁被宫婢领着,走在朱栏千步廊下,一路上目睹飞檐斗拱、气势磅礴的宫宇,仲春正好,日光暖绒,她却是浑身一片寒意。   这座全天下,人人憧憬仰望之地,却有股令她窒息的威严。   先是被宫人领去泡浴,焚香更衣后,沈姝宁就像一个牵线木偶,被伺.候着换上了水粉绣并蒂莲的小衣,外面仅套着一件鹅黄色撒花烟罗衫,目光所及,隐约可见小衣系带。   美人香肌若隐若现。   便是这朦胧而非直接的美,更是刺激人的视觉。   新帝的用意,已是昭然若揭。   沈姝宁无暇沉浸在被夫君---赵胤背叛的痛苦之中,更多的是对新帝的恐惧,以及好奇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新帝为何一登基就大费周章将她“要”来?   她只听闻,那些“通缉”她的画像乃新帝亲手所绘,又命宫中画匠连续数日临摹,整整数千张画像,再由新帝御前侍卫送去各大州郡。   她与新帝之前从未谋面,更谈不上任何旧情。   沈姝宁被宫人领入了新帝寝宫,已是华灯初上时分,仙鹤缠枝烛台上,蜡油斑驳,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晚风,令得烛火晃动。   沈姝宁摸了摸藏在身上的匕首,还未坐定,殿外传来宫婢的声音:“皇上!”   沈姝宁身子一抖。   她僵在那里,片刻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她款步走来。   这是沈姝宁第一次看见新帝,曾经那个双腿残疾的康王府世子爷,她差点替嫁冲喜的男子。   要如何形容这一刻自己亲眼所见的呢?   男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五官立挺深邃,面容棱角甚是分明,极致风流的桃花眼中盛满无情,端得一副冷漠绝情。   他一袭玄色帝王常服,衬得身形高大颀长,宽肩窄腰,玉带下面仿佛皆是腿。   许是新帝天生气场骇人,有股睥睨天下人的孤傲决然,仿佛世间一切生灵在他眼中,皆是蝼蚁,无关紧要。   一个晃神间,陆盛景已经走到了沈姝宁面前,他高大的身段投下一道阴影,仿佛将沈姝宁整个人笼罩其中。   在陆盛景的凝视之下,沈姝宁仿佛看见了野兽终于寻到猎物的兴奋。   “当真是你?”陆盛景忽的勾唇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嗓音如石上清泉,却又磁性至极。   他似乎也吃惊,梦中人竟就活在这世上。   沈姝宁不知是吓到了,还是被新帝的威压所折服,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根本从不认识他!   沈姝宁怔然间,陆盛景又似笑非笑:“你怎么不引.诱.朕?”就像梦里那样。   沈姝宁感觉到肩头传来一阵酥酥麻麻,是男人带着薄茧的指尖在有意无意的摩挲。   引.诱?   皇上的意思,是她想得那个意思么?   沈姝宁身子僵硬,心跳到了嗓子眼,她能先问问,为何皇上如此大费周章将她找出来?   然而,陆盛景根本没有那个循序渐诱的耐心,他是天生的王者,永远掌控着主动权,突然附耳,似是戏谑:“取悦朕,不然……朕就杀了你。”   沈姝宁要哭了。   暴君!   果然是暴君!   暴君他千方百计将她找出来,就是为了让她主动.勾.引?这是什么癖.好?!   陆盛景的存在,气场强大,威压无处不在。   沈姝宁只能挨到他的胸膛,被迫仰面的姿势,让她很想落荒而逃。   陆盛景生了一双幽若深海的眸,一旦与他对视,仿佛就会不受控制的被他所蛊惑、威慑。   沈姝宁踮起脚,还没凑上新帝微微扬起的薄唇,下一刻,她被反过来擒制,细.腰.被大掌握住,再无反抗余力。   不知是不是受惊过度,她本能掏出匕首,直接刺向新帝腹部。   “嗯——”   新帝一声低沉的闷哼,两人唇齿差一点就要碰上,新帝眉心骤然拧起,目光从沈姝宁脸上缓缓下移,那件玄色帝王常服沾染上了血渍,而显得颜色深郁。   新帝不怒反笑:“呵,真调皮,就这么喜欢玩,嗯?”   沈姝宁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了,她正要问出藏在内心的困惑,殿外传来立侍的声音:“皇上!大事不好!二殿下与冀州公子联手造反了,宫外聚集了大批反贼!”   陆盛景幽眸转冷,指腹摁在沈姝宁的红唇上,目光流连,幽幽道:“赵胤背叛了你,为得权势,不惜将你送入宫,朕替你报仇好不好?”   沈姝宁:“……!!!”到底谁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陆盛景临走之前,抓着沈姝宁的手,带着她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匕首的血渍:“等朕归来。”   陆盛景一走,沈姝宁立刻瘫软在地。   她总觉得暴君是认错人了。   她活了二十三载,与他从未谋面。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厮打交战声,殿牖外隐约映着火光,即便不出去看,沈姝宁也知道外面是何等光景。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白绫出现在眼前,下一刻,沈姝宁的脖颈被人紧紧勒住,她听见身后有道女子的声音对她说:“这点事都办不好,胤哥哥留着你何用?!你去死吧,省得一会暴君过来,你只会连累了他!”   白绫越勒越紧。   沈姝宁喘不过气来,眼神涣散。   是赵胤要杀她么?   她当真不甘心,早知今日,七年前绝不会避开替嫁冲喜。   果然如沈姝宁所料,她的小命今晚就要交代了,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却不是死在暴君手里。   魂儿离体,沈姝宁看着自己的身体愈发远去。   殿牖被人从外推开,玄色衣袍的新帝先是一怔,随后大步走来,他提着带血的长剑,一剑砍了勒着沈姝宁脖颈的女子。   沈姝宁听见了一声咆哮:“把赵胤押过来,朕要让他陪葬!”   一阵风拂过,沈姝宁的魂儿飘飘荡荡,她没来得及亲眼目睹,暴君如何替她报仇,更是没有弄明白,她与暴君之前,究竟有什么牵扯……   就这样,红尘未了,命却先绝。   ****   “姑娘!姑娘您快些醒醒。”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   沈姝宁睁开眼来,入眼是湘妃竹帘,和随风浮动的银色镂空香球,待看见眼前婢女,她稍稍出神。   蝉衣?   她不是几年前就死在了冀州了么?   蝉衣见自家姑娘醒来,喜极而泣,但随即又唉声道:“姑娘,老爷和夫人让您替二姑娘嫁去康王府冲喜,此事实在不公道,可您也不能想不开啊。”   顿了几息,沈姝宁几乎惊坐起,她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父亲与继母逼着她代替妹妹嫁入康王府冲喜。   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嫁!”   反正,暴君迟早会捉到她,天下之大,她届时无处可躲。她不如先嫁过去,给暴君留下一个好印象,等到暴君登基,她功德圆满,就能全身而退了! 第二章 大婚日   蝉衣泪凝于睫,以为自己幻听了。   姑娘是沈家嫡长女,本就与冀侯二公子自小定下婚约。   姑娘容色双绝,赵公子芝兰玉树,二人情投意合、天造地设,本就是郎才女貌。偏生老爷和继夫人要棒打鸳鸯。   蝉衣心疼姑娘自幼丧母,没了亲娘就等于没了亲爹,哽咽劝道:“姑娘,你莫不是说傻话!那康王府的世子爷就是一个病秧,还断了腿,指不定哪日就归西了,您嫁过去岂不是要守寡!”   闻言,沈姝宁身子忽的一僵,后脊背涌上一股凉意,当即伸手捂住了蝉衣的嘴。她脑中浮现出陆盛景手持长剑的画面,那长剑上还滴着温热的血……   归西?   所有人都死了,陆盛景也归不了西。   便是她想要守寡,估计也难啊。   上辈子,她在冀州躲了七年,还是被陆盛景全天下“通缉”,沈姝宁觉得,眼下最愚蠢的事就逃离。   因为不管她逃到天涯海角,最终都会被捉到。   何况,赵胤,她已不想要了。   沈姝宁坐起身,她记起自己之所以昏迷,是因着父亲与继母逼迫她替嫁冲喜,她以死明志未遂。   沈姝宁突然神情凝肃,对蝉衣交代了一句:“日后不得再说陆世子一句不好,尤其是等我嫁入康王府之后,陆世子日后就是你的姑爷。”   蝉衣呆了,不明白姑娘为甚会对陆世子改观,仿佛一提到陆世子,还一阵畏惧似的。   这时,闺房外传来脚步声,顺着声音望了过去,不多时就见沈父与柳氏双双迈入屋内。   上辈子,他二人也是威逼利诱、先礼后兵,非要逼着沈姝宁代替沈玉婉嫁去康王府。   沈姝宁眸光微冷。   她彼时一直以为,即便母亲早逝,她好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纵使父亲平日偏宠沈玉婉,也断不会不要她这个女儿。   可如今,沈姝宁不再对父亲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父亲不准任何人提及母亲,也憎恨母亲,连带着对她也厌恶。   至于为何会如此,沈姝宁并不知情。   沈重山比同龄中年男子俊朗高大,年轻时候的光景可窥一斑,他没有半句安抚,劈头盖脸就道:“你二妹才十四,又天生胆小柔弱,你这个当姐姐的,为何就不能替她?!沈家生你养你十六载,你这是忘恩负义!总之,你不嫁也得嫁!”   沈家已今时不同往日,再无彼时荣耀。   康王府点名要沈家女儿去冲喜,沈家只能塞一个女儿过去。   沈重山对柳氏宠爱异常,连带着柳氏所生的女儿沈玉婉,也是他的掌上明珠。   柳氏一看见沈姝宁娇妍清媚的脸庞,即便是病中初愈,也是楚楚动人,她心中甚是不舒坦,沈姝宁的存在,无时不刻都让她想起已故的原配夫人。   柳氏用锦帕搵了搵眼底并不存在的泪:“宁儿啊,你二妹妹命苦,天生不足,身子骨一直需要调理,前阵子都晕厥好几次了,你便救救她吧。”   沈姝宁冷眼看着眼前这对夫妇一唱一和。   时下以瘦为美,京中贵圈的小姐们,十个之中就有八个谎称自己身子骨不好,皆在努力经营娇软美人的头衔。   上辈子的今日,她与沈父大吵了一架,与赵胤私奔后,就连母亲留下的嫁妆都没带走。   母亲是青州白家望族之女,当年嫁妆足有一百二十担,可谓是十里红妆。   沈姝宁曾以为,柳氏伤了根本,生不出儿子,会对家中唯一的弟弟好,可她大错特错了。上辈子,她母亲的嫁妆尽数被柳氏母女侵占,弟弟没有落得半分。   柳氏只有沈玉婉一女,而陆盛景不知是怎的了,两月前开始昏迷不醒、汤药不进,就连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措,嫁过去就等于是守寡。   柳氏当然不会祸害自己的女儿,可又畏于康王府的势力,不敢回绝。   “我嫁。”沈姝宁淡淡一笑,面庞苍白但不失美艳,每一处都透着恰到好处的清丽,“但我有一个要求,我母亲的嫁妆,我都要带走。”   嫁妆两个字,无疑刺激到了沈重山与柳氏。   沈重山在衙门里任了一个闲职,俸禄还不够他与同僚吃酒的,家中一切开销皆靠着原配夫人留下的嫁妆度日。   柳氏出身不好,如今飞上了枝头,但终归不是凤凰。   没了前夫人的嫁妆,她还拿什么在贵妇圈子里当行头?!   沈重山暴怒:“放肆!你不曾打理过你母亲的嫁妆,又岂知如何料理?再者……”   母亲嫁妆本来就是要留给女儿的,婆家没有擅自处理的资格。   沈重山心虚,自己先词穷了。   柳氏急的冒汗,假意笑道:“宁儿啊,你母亲嫁妆,由我照料着呢,日后定儿成婚,也能派上用场,你嫁入康王府,也用不着那笔嫁妆。”反正迟早守寡,又生不出孩子,嫁妆带过去岂不是便宜了康王府。   柳氏内心腹诽着。   沈姝宁美眸闪过冷意。   她对上辈子的行径懊悔不已。   而如今……   她不再是那个不受宠的沈家嫡长女了。   沈姝宁粉唇微微一动,笑意不达眼底:“父亲,以前是我年幼,不懂打理中馈,可我既然要嫁去康王府,这些肯定要学起来的。再者,母亲的嫁妆,本就应该属于我,此事要是传出去,想必人人都会赞许我。”   沈重山与柳氏身子一僵。   若是传言出去,还怎么替嫁?!康王府点名道姓,要的是沈二姑娘。   他二人顿觉被沈姝宁捏住了七寸,只能咬牙应下:“好!你母亲的嫁妆皆归你!”   沈姝宁唇角笑意消散:“对了,母亲的嫁妆单子,且给我一一过目。外租家虽远在青州,但也会与我书信往来,即便嫁妆单子已经丢失,想必外租家中还有一份,我若想核实,半点不难。”   沈重山、柳氏:“……!!!”   ****   从沈姝宁的房里出来,沈重山与柳氏的心几乎在滴血。   原配夫人白氏的嫁妆早就被挪用,为了补齐嫁妆,柳氏还开了私库填补空缺,此前从嫁妆里面拿出的首饰料子又一一放了回去。   沈玉婉摘下心爱的翠玉手镯,忿忿道:“母亲,难道这些真的都要给长姐带走么?”   柳氏今日仿佛被人割了肉:“那小蹄子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精明了,还敢用青州白家威胁我,她也不想想,她出阁后,她弟弟沈定还在我手上呢!”   柳氏气的头昏目眩,她的首饰,私库,存放在钱庄的银锭,这下全要掏出来了。   沈姝宁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貔貅,胃口大开啊。   沈玉婉咬牙切齿:“陆世子也不知几时死,等长姐当了寡妇,还看她如何嚣张!”   一个寡妇,没有孩子傍身,日后还不得依仗娘家。   那陆世子别说让女子怀上孩子,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与废人无异。   柳氏想到这一层,也稍稍顺了气,没错,等到陆世子归西,就有沈姝宁受得了!   ****   康王府只给了半个月的期限。   冲喜之日没几天就要到了。   沈姝宁等着柳氏归还母亲嫁妆的同时,她带着蝉衣去见了沈定。   沈定是母亲难产生下的孩子,他比自己更惨,从未见过母亲的模样。   沈定肤色白皙,相貌周正,平日里少言寡语,姐弟二人的关系只能算是一般。   但今日不知怎的,沈定看着沈姝宁的眼神,稍有变化,少年磨蹭了片刻,才道了一句:“姐姐,你这次做得很好!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沈姝宁一怔。   顿了几息才明白了过来,弟弟是指嫁妆的事。   其实,她上辈子之所以不强硬,皆是为了弟弟着想。毕竟,她出阁后,弟弟还是要留在沈家的。可原来人心并非都是肉长的,有些人没有心。   沈姝宁揉了揉沈定发心,十岁的少年郎,个头都快赶上她了:“定儿,姐姐要离开一阵子,姐姐将蝉衣留给你,日后若有什么事,就让蝉衣去找姐姐。你要记住,家中谁也别信,但是蝉衣可以信得过。”   少年蹙眉,他素来话少,言简意赅,傲气的不行:“姐姐为何不逃?逃去冀州,去找赵哥哥。”   沈姝宁又是一愣,原来弟弟什么都知道。   只可惜,冀州赵胤也救不了她。   即便她不替嫁,或是嫁给别人,陆盛景也终有一日会找到她。   “不逃了,定儿在哪里,姐姐就在哪里。”这辈子,沈姝宁不仅要自己好好活着,也要照拂弟弟。   沈定撇过脸,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红,低低吐了两个字:“矫情。”   少年似乎有太多话要说,沈姝宁离开之前,他道:“罢了,大不了日后你归家,我养你。”   反正,陆世子这个姐夫,他是不认的。短命鬼,配不上他姐姐。   沈姝宁一笑而过。   陆盛景以后会放过她么?   她不知道。   还是先保命要紧。   ****   柳氏一方面畏于替嫁的事情暴露,另一方面担心沈姝宁当真会查账,在冲喜的前一日,拆东墙补西墙,总算是将原配夫人的嫁妆归还给了沈姝宁。   当天晚上,柳氏就因为心窝子疼,而卧榻不起了。   沈姝宁出阁这一日,沈家格外冷清,她被塞入花轿,直接抬去了康王府。   嫁衣是临时从成衣铺子里购置的,她抱着自己准备好的宝瓶,头上插着从母亲嫁妆里挑选出来的凤钗。   这就算是出嫁了。   沈姝宁并不想伤春悲秋,她要嫁的人是大周下一任帝王。   将来,她和弟弟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可就指望这桩婚事了。   康王府今日高朋满座、宾客盈门,与沈家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大红绡金的盖头遮住了沈姝宁的视线,她将唯一信得过的蝉衣留给了弟弟,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搀扶着她迈入喜堂的,是康王府的婆子。   “吉时已到,新娘子快些拜堂吧。”礼官的嗓音响起。   这时,沈姝宁对面传来几声“咯咯咯”,喧闹中,有人笑道:“世子爷还在昏迷,少夫人只能与大公鸡拜堂了。”   隔着大红盖头,沈姝宁表情一怔,一丝落寞浮上心头,但她很快就宽慰自己,大公鸡又何妨,这只大公鸡代表着未来的帝王。   且让他人去笑话,她想要的是这辈子寿终正寝,不要死于非命。   大婚是否体面奢华,并不重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就在沈姝宁缓缓俯身对拜之时,那只大公鸡不知是怎的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即便被绑着,也突然扑腾了起来。   大公鸡高高跳起,连带着沈姝宁头上的绡金盖头也掀了下来。   大红盖头缓缓飘起,随后又缓缓落地,如彩霞纷飞。   人声喧哗的喜堂顿时出现了一刻诡异的安静。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新娘子清媚白嫩嫩的脸上。仿佛那一抹颜色吸空了所有喧闹燥气,明明只是稍作打扮,却透着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神韵。   这一刻,如同春暖花开,牡丹争艳。而身着嫁衣的美人,就宛若驾临人间的仙子,随即就要难觅仙踪,人间留不住她。   美人朝霞映月的面庞,带着些许震惊,在场诸人,无一不被她的清媚容光所摄,恨不能再多看几眼。   男宾们方才还在暗中同情陆世子不良于行,命不久矣。此刻却是艳羡、嫉妒,多种情绪纷杂。   而更多的,则是对鲜花多舛命运的惋惜与怜悯。   此等姝色,却嫁给了陆世子冲喜。   暴殄天物!   众人脑中非常默契的同时冒出这四个字。   陆家长公子陆子云眉头一蹙,眸光晦暗不明。   喜婆先回过神来,心里暗暗嘀咕:我滴个乖乖,少夫人这般容貌,即便世子爷好端端的身子,用不了多久也会掏空了吧……   “送、送入洞房了!”喜婆高喝,又重新拾起盖头给沈姝宁盖上,遮了四月芬芳春色。   康王与康王妃二人,今日是第一次瞧见沈家女真容,此刻面色各异,但并未说什么。   待新娘子一路缓缓逶迤而去,喜堂众人后知后觉,纷纷深吸一口气,莫名很想跟去婚房瞅两眼。   陆世子还在昏迷之中,可怜见的美人,大婚头一夜,就要独守空房了么?   人群中,赵胤清隽的面容阴沉到了极致。   他方才看清了新娘子的面容,根本不是沈家嫡次女,那不是他的未婚妻沈姝宁么?!   赵胤越想越不对劲,没有告辞,直接拂袖大步离开了康王府,似是要去沈家问个清楚明白。   ****   婚房内,大红火烛正熠熠生辉。   严力翻窗而入,迅速靠近了婚床,对着榻上人道了一句:“世子,您的冲喜娘子马上就要过来了,您体内剧毒未解,可千万莫要解开穴道,否则这一个月的努力便会功亏于溃。”   严力知道,世子爷虽然不能动弹,亦不能言辞,但意识是无比清晰的,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也能听见他所说的话。   见陆盛景浓密的睫羽微动,严力又说:“世子爷,少夫人来了,属下就先退下。”   离开之前,严力好心丢下一句:“今日是世子爷的洞房花烛夜,属下恭喜世子。”   “……”陆盛景听了这话只想炸毛,奈何近日他必须“昏迷”。   娶妻冲喜一事,也是王府安排,根本不是他所愿。   他不喜人靠近,尤其是女子! 第三章 冲喜妻   婚房门扉“吱呀”一声被喜婆推开,还没进屋,一股子浓郁的汤药气息扑面而来。   沈姝宁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上辈子只在临死的那一日见过陆盛景,对有关他的一切,皆是从传言中听闻。   她记得陆盛景还是康王府世子时,因着一年突染恶疾,的确昏迷过一阵子。   “少夫人,世子爷就交给你了。”喜婆止步于回廊下,似乎不打算进门,只将沈姝宁送到了喜房门外。   沈姝宁僵住。她只知道,选择替嫁冲喜是她唯一的选择,但对康王府的状况并不知晓。   四下安静的落针可闻,半点不像前院那般热闹。   喜婆看出她的疑虑,沉默两个呼吸,仿佛是轻叹了一声,像是惋惜什么,道:“少夫人,世子爷不喜人亲近,寻常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踏足这座长乐斋,不过眼下有少夫人照料世子爷,一切就大不同了。”   闻言,沈姝宁已经算不得震惊,毕竟,她上辈子虽不曾与陆盛景谋面,却是早就听闻过此人。   他暴戾阴骘,身为康王府的世子爷时,便.性.情古怪,据说还残忍弄死过他身边的婢女。   既然不喜人亲近,又哪来的婢女?   沈姝宁心中疑惑之际,细.腰.被喜婆轻轻一推,她从今晨时就一直饿着肚子,身子骨无力,加之实在惶恐,一下就被推入屋内。   随即,身后门扇被人从外合上,隔绝了外面苍茫夜色。   那一瞬间,沈姝宁仿佛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有种她再也逃脱不了的错觉。   四下安静至极,她的大婚没有新郎官,仅有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与她拜堂。入了洞房,也自然无人替她掀开盖头。   沈姝宁站在门扇边,头上依旧盖着大红绡金盖头,视野仅在方寸之间。   过度紧张之故,她双手绞着帕子,脑中不断浮现出陆盛景那张清隽中透着桀骜的脸,还有他炽热的气息,与结实有力的臂膀……   而此刻,七年之后的暴君,他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动也不能动。   杀了他?   这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出。   随即,沈姝宁立刻摇头否决。   陆盛景若是死了,她就真的要守寡了。况且,她已经替嫁过来,与赵胤之间再无可能。   前路未知,但她已经上路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陆盛景日后好歹是大周帝王,即便他厌弃自己,能让她守着冷宫度过余生也是好的。   沈姝宁胸无大志,她只想寿终正寝。   思绪正百转千回之际,她却不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已经缓缓睁开,且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   这厢,沈姝宁怀揣着保命的念头,她抬手掀下大红盖头,内室火光摇曳,昏黄的光线映着美人粉颜桃腮的脸蛋,含羞带怯,表情明明是极致的纯,但眉眼之间的神情却是清媚到了极致。   是那种.妖.娆.勾.人.的美。   皮相骨相皆佳,仿佛只一眼,就能让人望见她深入骨髓的万种风情。   陆盛景身子骨不能动,浑身穴道被封,唯有双眼可以睁开,“昏迷期间”他都是闭着眼的,方才却鬼使神差的望了一眼。   这一望,他强行压制了一个月之久的毒素,就如同决堤江水,几乎是顷刻间涌向四肢百骸。   陆盛景:“……!!!”   是她?!   从年少起就出现在他梦里的狐狸精!   这世上竟然真有此人!   老天这是把人送到他手上了!   猛然,气血攻心,陆盛景再无半点多余精力,双眼阖上,再也睁不开,意识却保持着清晰。   一月努力,几息之间功亏于溃……   陆盛景:“……”冲喜娘子?注定了是来克死他的吧?!   待他恢复,一定杀了她!以了结数年诡异的.春.梦!   这厢,沈姝宁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房内没有旁人,饶是如此,她也诚惶诚恐,蹑手蹑脚往喜床边走去。   还未靠近床榻,她就看见床上躺着的男子。   如今的陆盛景容貌俊挺,不像七年之后那般强势霸道,他现在介于成年男子与少年之间,但五官长得分外立挺。肤色白皙,唇瓣苍白,如此就衬得眉眼甚是深邃。   沈姝宁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这声音在安静如厮的婚房内,依稀可以听见。   更别提五感极为敏锐的陆盛景:“……”   即便没有睁眼,他也能想象得出来,此时此刻,这该死的狐媚子是用怎样的眼神看着他!   岂有此理!   陆盛景内心如翻腾的浪涛,恨不能下一刻就毁灭一切。   他方才看见沈姝宁的面容,困扰了他多年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一个没忍住,苦熬一月的成果消失殆尽。   此刻,肺腑剧痛。   陆盛景俊美无俦的脸上溢出薄汗,身子骨如同被架在火上烘烤,如剑穿心。   奈何,他半点无法动弹。   沈姝宁挨近了一些,她瞧见了陆盛景被薄汗浸湿的鬓角,又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可真烫。   看来当真病的不轻。   被碰触到了额头的陆盛景,鼻端嗅到了淡淡幽香,不像是任何一种花香,而是女子身上自带的香气   他的灵魂暴跳如雷。   她碰他了?!   就如此按捺不住?!   他眼下昏睡不醒,她都不肯放过?!   回忆这些年的种种梦境,陆盛景已忍无可忍。几乎笃定他的冲喜新娘子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   沈姝宁站起身,在婚房内环视一周,屋内虽是没有婢女,但一应用度皆很齐全。她取了铜盆装了些清水,很快折返床榻,又见陆盛景身上还穿着繁重的新郎官的吉袍,她动了动嘴,犹豫了片刻,嗓音低低怯怯:“夫、夫君……”   这可是日后的暴君啊。   她已经嫁给了他,当然要喊夫君。   虽然实在难以喊出口,但为了日后保命,沈姝宁打算从现在开始养成良好地习惯。   “夫君”二字仿佛是天大的刺激,激得陆盛景一个气血不稳,猛然间咳出一口鲜血。   然,身子骨还是不能动弹。   沈姝宁大惊。   见陆盛景再无反应,她慌神了。顿了顿,鼓足勇气伸手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发现对方还有气息,沈姝宁悬着的心才稳了下来,脱口而出:“还有气呢。”   沈姝宁不想让陆盛景死,她心想,陆盛景上辈子能彻底康复,这一世也可以。   这样宽慰着自己,沈姝宁也没有闲着,她先给陆盛景擦拭了脸,随即就准备开始给他.脱.衣裳。   他正当出汗,穿得这样厚实自然是不行的。   陆盛景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即便不利于行,是个残废,但身段看上去甚是颀长,头和脚恰好就占据了千工大床的首尾。   沈姝宁的手放在了陆盛景腰间的玉钩上,许是因为对方是陆盛景,她难免慌张。一双手白玉小手哆嗦个不停。   意识到沈姝宁正在做什么,陆盛景的灵魂已经不能用暴跳如雷来形容了。   她竟然敢……脱.他衣.裳?!   妖.精!   浪.荡!   素来不与女子接触的世子爷,已经找不出其他词来辱骂一个女子。   沈姝宁花了好大力气,才将陆盛景的一身吉袍褪下,他的身子骨似乎滚烫了起来。   沈姝宁不懂药理,亦不知陆盛景平时都吃些什么药,眼下还是先给他降热要紧。   她以为,陆盛景昏迷期间,也有人给他擦拭,故此并没有想太多。   陆盛景身上只剩下贴身的中衣和亵裤,此时,有股不妙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她若敢继续,待他恢复,定让她付出惨重代价!   陆盛景的内心天人交战,此生从未受此大辱!   到了这一刻,沈姝宁却没有犹豫,她扯开了男人.腰.间.的系带,轻轻一拉,雪色中衣敞开,露出白皙清瘦的身子。   陆盛景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沈姝宁记得分明,七年后的陆盛景浑身结实硬朗,宛若烙铁。和如今倒是有很大的区别。   目光落在男人苍白的面容上,沈姝宁情绪莫名复杂,谁又能想到几年后坐拥天下的帝王,如今这般孱弱昏迷。   此时,沈姝宁又发现,陆盛景也不知又怎么了,白皙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这抹红一路漫延,延伸到了脖颈处。   沈姝宁当即打起万分的精神。   都是高热到了什么程度了?   都热红了!   她不再墨迹,立刻拧了棉巾,给陆盛景浑身上下擦拭,不敢有半分遗落之处。   陆盛景:“……” 第四章 共枕眠   为了散热,沈姝宁将陆盛景身.上的衣裳皆.褪.下了,唯留一条.亵.裤。   用了湿棉巾细细擦拭过后,只见陆盛景白玉一样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惹目的红。   沈姝宁大惊。   她亦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陆盛景的及膝.亵.裤.之下,是露.在外的两条长腿。他不利于行,常年坐在轮椅上,但双腿修韧笔直,除却过分白皙之外,瞧不出其他毛病。   沈姝宁不敢大意,陆盛景的死活,关系着她的生死,以及弟弟日后的人生,一番忙碌之后,陆盛景倒是没有再吐血,可沈姝宁依旧不放心,她伸手重新探了探陆盛景的额头,竟然比之前还要烫。   “这……夫君……”   沈姝宁内心一片惶恐,到底还是畏惧陆盛景的身份,为让暴君记得她昔日的患难之恩,她没有放弃继续照料陆盛景,柔弱无骨的小手又放在了陆盛景.胸.口探了探---   依旧很烫!   沈姝宁亦不敢直接给他穿衣。   今日是大婚头一天,她是给陆盛景冲喜来着,总不能成婚当晚,陆盛景就出事。   沈姝宁记得,上辈子陆盛景登基后,康王府就彻底覆灭了,就连康王夫妇也死于非命。即便此事被朝廷遮掩,但沈姝宁也难免会想到什么。   陆盛景在康王傅的地位,可能并非像外人所想的那样尊贵。   他的真实身份是先太子,那么康王府的人知晓么?   陆盛景并非天生残疾,而是年少时候纵马摔断了腿,据说那日贵公子们在马场赛马,偏生陆盛景的马匹疯了,一路疾驰将他摔下了山崖。待康王府的人将他寻上来时,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   陆盛景不仅废了双腿,腿上还有被恶狼撕.咬.过的痕迹。   人人都说,陆盛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那次归来后性情大变,残暴阴骘。   沈姝宁坐在床榻边,目光落在了陆盛景白皙的长腿上,细一看,左边小腿的确有一道深浅不一的牙印,只是时间已久,他肤色又白皙,不细看根本瞧不出那一块狰狞可怖之状。   沈姝宁不知被什么所触动,伸手去触碰了那道疤痕。   她动作轻柔,少女的手柔嫩细滑,落在陆盛景身上,像羽毛带着春风,轻轻拂过,扰人心乱。   陆盛景忍的太煎熬:“……!!!”   奈何,他此刻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唯有任人宰割。   严力放下不下世子,他对少夫人知之甚少,原本以为世子爷昏迷不醒,今晚的洞房花烛必然不会成功,可谁知他才偷窥了一眼,这都看到了什么?!   严力内心震惊!   少夫人是王妃亲自挑选,不管是带着什么目的接近世子爷,她都有可能心怀不轨。   此时若是直接上前制止,难保不会坏了此前的计划。   故此,严力眼睁睁的看着少夫人对世子爷下手,他只能选择了静观其变。还好,少夫人没有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孤傲如陆盛景,终是没能忍住,被羞辱与愤恨席卷,他再度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严力咬了咬牙,急的一头是汗:世子爷,您定要挺住啊!   少夫人果然是王妃派来的,这是打算在大婚头一夜就弄死世子么?   这厢,沈姝宁吓到了,再也镇定不了,她慌手慌脚,真怕陆盛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夫、夫君!我这就是去叫人过来!”   她刚走出两步,这才想起了浑身只着一条.亵.裤的陆盛景,情况紧急,来不及给他穿衣了,就拉了薄衾给他盖上。   沈姝宁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出了婚房,想要出去叫人过来。   严力随后翻窗而入。   他不敢直视世子爷此时幽幽睁开的眼。   世子爷暂时不能言语,严力心急,给他把了脉,一个七尺有余的铮铮汉子差点哽咽:“世子爷!您定要忍住啊!万不能再动气,少夫人她……她到底没有对您做什么。”   陆盛景胸膛那股刺痛已经不甚明显,他暂时无法动用武功,浑身有知觉,但不可动弹。原本再过一个月,他就能彻底恢复,谁知半路杀出了个冲喜娘子!   陆盛景阴厉的眸,透着狠辣与阴沉,仿佛已经在算计着日后如何报复。   严力有些疑惑:“世子爷,属下怎觉得少夫人好像完全不知情,还去给您请郎中了。”   不要提她!   不提还好,一提及那狐狸精,陆盛景又有些气血不顺。   严力忽的拧眉,以为自己出错了,指尖在陆盛景的脉搏上反复探了探,不可置信:“世子爷!您体内剧毒已经排出,莫不是方才急火攻心,彻底打通了血脉?”   严力查看了陆盛景刚才吐出的血渍,更是笃定了这个念头。当即大喜:“恭喜世子爷!您当真解毒了,只是……眼下还是莫要打草惊蛇,等你彻底康复再“醒”来也不迟。若是有人给您诊脉,您定要佯装脉搏虚弱。”   世子爷不能言语,严力难免啰嗦了几句,他也不知道世子爷到底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陆盛景闭了闭眼,没想到竟是比预期的提早了一个月。   当下,他的确感觉不到肺腑的灼烫,胸口刺痛也缓解了不少,他试着开口说话,但喉咙干涩,顿了顿才应了一声:“嗯。”   嗓音低沉又沙哑,像是长久逗留在沙漠的徒行者,已许久不曾饮水。   外面传来脚步声,严力立刻躲开:“世子,属下且先退下,您切记,千万莫要露出马脚。”   陆盛景紧闭着眼,他耳力敏锐,听出外面来了几人。   不多时,就听见沈姝宁的声音传来:“大夫,夫君他到底怎么了?今晚连吐了两回血!”   倪郎中是康王府的家生子,因着父亲备受康王器重,他自幼跟了师父学习歧黄之术,这之后就一直留在康王府,伺候着王府的主子们。   闻言,倪郎中神色一怔,但他并没有对沈姝宁说什么,查看过陆盛景的脉搏之后,更是神色不对劲,交代了一句就离开了:“少夫人,世子爷一惯病体沉疴,您不必大惊小怪,我这就回去抓药给世子爷送过来。”   倪郎中在婚房逗留片刻便离开,整个过程看不出任何焦虑忧心,沈姝宁觉得不对劲。   陆盛景好歹是康王府世子爷。   这座长乐斋也未免太过冷清古怪,若说是陆盛景不喜人亲近,可如今他昏迷不醒,身边总该有伺.候的人……   沈姝宁想不通,又拧了棉巾给他细细擦拭,随后除却亵裤之外,给陆盛景重新换上了干净衣裳。   陆盛景身形高大颀长,看着清瘦,身子骨却甚是结实,待给他穿好中衣,沈姝宁已经累的娇.喘.微微。   她的一切动作,微.缓.呼.吸,皆被陆盛景听得一清二楚。   极致的纯,却又透.着.媚。   如带着勾子,魅惑人心,和他梦中的那些光景无异。   十四岁年少起,他第一次做那场梦。   梦境的前半段,美人手段了得,无所不用其极。   无疑激起了他内心最初始的.渴.望,然而就在他沉迷深陷,纵情.风.月之时,美人眸色忽冷,给了他致命一刀。   十四岁的梦境,伴随他历经五载,耗尽了他对女子的一切.念.想。   陆盛景体内剧毒已经阴差阳错排出,他此时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一片狼藉。   胸口刺痛,以及面颊上诡异的红逐渐淡去。   沈姝宁以为,陆盛景的情况稍稍平复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今日洞房花烛,可真让她兵荒马乱。她累极了,索性也上了榻,掀开被褥就躺在了陆盛景身侧。   陆盛景是她的救命符,她从此刻开始,就得日日夜夜守着他。   两人挨得很近,陆盛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臂膀传来的玲珑曼妙的弧度。   片刻,他幽幽睁开眼来,眼角的余光轻易就瞥见了美人红唇,娇艳欲滴。   这张樱桃唇,他并不陌生。   无数个梦里,他尝过其中滋味。   此刻,梦中妖女就在身侧,指不定那日就拔刀刺向他。   陆盛景无法动弹,只能在内心忿忿骂了一句:“妖精!”   ****   上房堂屋。   王妃一袭华贵锦缎绣牡丹裙裳,她手捧一盏腾着热气的大红袍,神情氤氲在一片茶气之中,辨不清。   倪郎中恭敬站立,如实回禀:“王妃,据少夫人所言,世子爷不久前连吐两次血,小人方才给世子爷把脉,脉象细弱,瞧不出什么。”   康王妃已至中年,但保养得宜,仍可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只不过眉目间笼着阴郁,给人不好相处之感。   “知道了,退下吧。”康王妃语气淡淡,意味不明。   倪郎中欲言又止,但还是未置一词,悄然退下。   这厢,康王妃的心腹华嬷嬷走上前,给康王妃续了茶,方道:“王妃,那沈二不愧是百年一见的天煞孤星,这才进门不到半日,世子就快熬不住了。”   康王妃美眸微冷,搁下手中杯盏,取出袖中紫檀木佛珠,轻轻转了转。   华嬷嬷又道:“王妃,此事万不可让王爷知晓啊。”   康王妃冷笑一声:“当初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听慧缘大师提及,那沈二就是一个天煞孤星,在家克父,出嫁克夫,难怪沈家这些年每况愈下。若非是沈家嫡长女那位福星撑着,沈家指不定败落到什么地步。”   华嬷嬷也叹了一声:“可不是嘛,这沈家也着实稀罕,福星、灾星都投胎到了他们一家去了。” 第五章 又梦见   沈宅。   今日沈府办喜事,但府上并无半分嫁女的喜庆。   这才酉时三刻,沈府宾客尽散。   廊下随风摇曳的灯笼上,只随便贴了几张喜字。   堂屋内,沈重山一脸沉郁,长女替嫁一事本不想让任何人知晓。奈何沈姝宁与赵胤早就相识,且两情相悦。更是没想到赵胤去康王府喝喜酒,竟瞧见了新娘子的面容。   事已至此,沈重山再狡辩已是徒劳。   扪心自问,赵胤身为冀侯庶子,论起容貌才情皆是俱佳。   但他终归也只是一个庶子。沈家女嫁给他,也无法给沈家带来多大的利益与恩荣。   沈重山一看见自己的长女,就会想起原配妻子,亏得这些年他.沉.迷.声色,否则早就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恰逢康王府指名道姓要让沈家女冲喜,他醉酒之时,又听了柳氏枕边风就答应了下来。   牺牲一个女儿,就能救下另一个。   原本,沈重山就不太好看赵胤这个不受宠的庶子。   让长女嫁入康王府冲喜,既能攀上王府姻亲,如果幸运的话,还能断了与赵胤的婚事。将来沈玉婉顶着沈家嫡长女的身份,或许还能高嫁。   故此,沈重山就等着赵胤登门,让他主动退婚。   时下民风开化,贵族世家之中更是如此,别说是退婚了,世家中二嫁贵女也不在少数。   因此,沈重山并不担心,与冀州赵家的婚事保不住,也不会对沈家女的名声造成影响。   赵胤到底不是寻常人,即便此刻怒火中烧,且已经明白了沈家的计划,但还是稳坐如山,并未彻底识破脸皮。   赵胤眸色微冷,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愠怒。但他的休养和身份令得他,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得体的仪态。   “沈伯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日本该是贵府二千金出阁,怎会是宁儿?”以赵胤的心性,自然能猜出几分,但他还是想当面问个清楚。   他是一个政客,凡事以利益最大化为主。   沈重山脸色难看,但替嫁之事,木已成舟,再无更改余地,“小女身子孱弱,宁儿为了她妹妹,甘愿替嫁,此事是我沈家家事,赵公子若是执意追究,那不如就退了婚事吧。是我沈家理亏在先,赵公子要退婚,我沈家毫无怨言。”   赵胤内心冷笑,面上却不显。   退婚?   沈家也不再是当年的沈家了。   讲道理,如今和沈家联姻,给不了赵胤半点好处,但因着对方是沈姝宁,是他从年少就心悦的女子,他可以撇开家族利益不顾。   但眼下,沈家将他的未婚妻嫁出去,这简直太过荒唐,以及完全不将他当回事!   可沈家想要退婚,也没那么简单。   赵胤自有他的思量,淡笑一声:“沈伯父,婚姻大事需得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退婚一事恕我不能做主,且我只认宁儿这一个未婚妻。”言下之意,另一个沈家女,他是不会要的。   赵胤没有在沈家久留,离开之前道了一句:“此事我不会就此罢休。”   赵胤一惯以“温润如玉”的面容示人,他这样威胁,已经是放了狠话。   沈重山语塞,胸口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果然,长女就和她那个娘亲一样,天生的红颜祸水,轻易就能勾得男人念念不忘!   一想到原配妻子,沈重山更加不后悔替嫁的决定,送走了长女,仿佛是终于撇开了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   赵胤刚行至照壁,一身段娇俏,容貌倩丽的女子出现在他眼前。   沈玉婉太清楚如何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她年纪小,肤白貌美,容色虽不及沈姝宁,但她长了一副柔弱的身子骨,太符合当下娇.软.美人的模样。   沈玉婉娇滴滴的唤了一声:“胤哥哥。”   赵胤眸色一眯,一眼看穿沈玉婉的目的,他并未表态,只淡淡点头:“嗯。”   他深知自己的实力,对女子的爱慕,不排斥、不拒绝、不揭穿,同样也不会负责。   除却沈姝宁之外,他不会为了任何女子破例。   沈玉婉看得出来,赵胤心情不好,咬了咬唇瓣,故作犹豫为难:“胤哥哥,长姐她……她嫁人了。康王府权势滔天,长姐难免爱慕虚荣,胤哥哥莫要伤怀。”   赵胤内心涌上一阵恶心。   沈姝宁是怎样的人,用不着旁人提醒。   “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叨扰了。”丢下一句,赵胤迈步离开。   他原本的计划是近日就找机会离开京城,赶回冀州,老冀侯病体垂危,冀州就要大变,他需得时时刻刻提防兄长的动作。   赵胤直接离开,完全无视了精心打扮的沈玉婉。   沈玉婉自诩容貌出众,她气恼极了,直接去找柳氏哭诉:“母亲,胤哥哥也太不将我当回事!长姐再好,从今日起也是他人妇了!母亲,您说……胤哥哥会不会去康王府将此事揭穿?”   柳氏总觉得女儿不够野心,她宽慰道:“哼,婉儿休要恼怒,赵公子被困京城,就连冀州都回不去,他自己自身难保,岂敢去康王府闹事?未婚妻嫁给旁人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赵公子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揭穿。婉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沈家嫡长女,你与沈姝宁那小蹄子的身份彻底互换了。最好是能退了冀州赵家的婚事,日后想要什么样的高门姻亲没有 ”   “不要在赵公子这棵树上吊死。”   柳氏可看不上区区一个冀州庶子。   她生不出儿子,这辈子还指望着母凭女贵呢!   沈玉婉却依旧不甘心。她就是喜欢赵胤的君子风度,又或者,但凡是长姐拥有过的东西,她都想要!   不过,一想到自己不用去给残废世子冲喜,且日后她就是沈家长女,胸口那点不快也能稍稍平息。   “母亲,康王府那头若是知道长姐代替我出嫁,会不会再登门要人?”   柳氏不以为然:“陆世子已是半死不活,能活多久还未必可知。我儿与沈姝宁小蹄子有几分相似,再者,你长姐常年住在城外庙观,见过她的人极少,你这几年又称病在家中修养,鲜少抛头露面,不会有人察觉端倪。即便到时候事情揭穿了,沈姝宁嫁去康王府冲喜也是木已成舟,我儿不必担心。”   沈玉婉这才舒了心,她现在可是沈家嫡长女,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了,若是能嫁去冀州,那是最好不过,赵胤哥哥那样的男儿,她志在必得。   即便得不到赵胤的青睐,她还有大把贵公子可以挑。   总好比过长姐,只能给一个废物冲喜,一辈子都毁了。   想到自己终于赢了长姐一回,沈玉婉通心舒畅。   ****   赵胤回到驿馆,去见了幕僚木先生,将沈家之事阐明了一遍。   “老师,我心中不甘!”赵胤终于露出狠色。   但凡他眼下有点势力,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心上人嫁给别人。   木先生年过半百,是个智者,时常给赵胤出谋划策,听了赵胤一言,即便他见多识广也难免啧舌。   沈家太过目中无人!   木先生道:“公子定要沉住气,冀州那边已经开始动作,公子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人监视着。再者,那陆世子是残废之身,即便沈姑娘替嫁过去,也不会与他有夫妻之实。等公子他日成事,想要夺回所爱,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木先生的话给了赵胤极大的安慰。   没错,陆盛景是个残废!   否则,他当真没法镇定到此刻。   木先生又道:“公子眼下羽翼未丰,不是醉心儿女情长的时候,你又拿什么跟康王府抗衡?此事若是被人揭发,康王府为了脸面也不会允许你将沈大姑娘带走。”   赵胤如醍醐灌顶:“老师,是学生唐突了。”   赵胤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心中仍旧不快。他脑中浮现出那张清媚绝艳的脸蛋,红盖头落地那一瞬,宁儿脸上并无被迫替嫁的悲切,但也无欢喜。   她遇到难事,如何不与他商议?   替嫁之事非同小可,她为何不来找他?!   赵胤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师,离开京城之前,我需得见她一面。”   木先生知道赵胤素来沉稳,没有阻拦他,道:“你……哎,也罢,康王府势力不可小觑,沈家女日后若是能为你所用,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赵胤立刻明白了木先生的意思。   陆世子是个废人,宁儿终究会是他的。   ****   夜已深。   陆盛景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他虽然对一切了然于胸,但他无法控制梦境。   只能如一根牵线木偶,在梦里被美人任意.勾.引.魅.惑。   这一次的梦和往常一样,美人身着薄纱,媚眼如丝,那双盛满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的望着他,恨不能望入他的灵魂深处。   “别过来,妖女!”   陆盛景经历数年梦魇,如今已经能在梦中说话。   但美人似乎根本不惧怕他的威慑,她芙蓉花般的面庞含笑,一步步靠近了他,纤细雪白的.双.臂.攀.附了过来,附耳轻唤:“陛下,你口是心非,嘴上说不要,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陛下?   陆盛景身子一僵,这是美人第一次在梦里唤他陛下。   仿佛是被什么刺激到了,陆盛景猛然惊醒,熟悉的余温从小.腹.袭.来,四肢百骸瞬间放空,他脑中出现了一刻的空白。   身子不能动弹,但.亵.裤.处.的.粘.腻.再熟悉不过,耳尖瞬间涨红。   无关.风.月,只是羞愤使然,简直就是恼羞成怒!怎会这样?梦里还没开始,他就丢盔卸甲了?!   陆盛景睁开眼来,那双充斥着狠厉与阴骘的眼,此刻飘过一丝少有的绝望。   他眼角余光瞥见了躺在身侧的女子,少女身上芳香四溢,她正熟睡,樱唇艳红,竟与梦中一般无二。   陆盛景:“……!!!”   陆世子可能碰到了人生难题。   他要如何解决这一身狼狈,又不让任何人知晓呢?   身侧的人睫羽微动,是要苏醒的架势。   陆盛景当即闭上了眼,太阳穴直跳。   而此时,沈姝宁的确是醒了,她悠悠睁开眼来,嗅到一股诡异的陌生气息…… 第六章 杀了她   陆盛景刀枪不入的灵魂出现了一瞬间的龟裂。   她醒了!   她这个时候醒了!   陆盛景有种难以启齿的羞辱,他暴戾成性,这个时候只想杀了他的冲喜娘子。再来个毁尸灭迹!   然而,饶是灵魂如何叫嚣狂暴,身子与四肢百骸却是如被冰封,半点不可动弹。   陆盛景表面仿佛是沉睡的样子,清隽的脸自带一股凉意,像尘封千万年的睡美人,安静极了。内心却是犹如万马奔腾,川流不息。   沈姝宁闻到了石.楠.花的气息,她不是一个无知懵懂少女,上辈子与赵胤.私.奔.之后,到底也做了七年夫妻。   她酣睡过后的小脸倏然之间涨红。   无关乎任何.男.女.情.事。   纯粹是本能使然。   她脑中又浮现出上辈子死之前,陆盛景禁锢着她.细.腰.的那条修韧结实的臂膀,和无法忽视的独属于男子的强硬气息。   沈姝宁坐起身来,外面天光大亮,已是天明。   内室烛火不知几时熄灭,茜窗射入的日光照亮了屋内浮动的尘埃,帷幔是拉开的,沈姝宁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瞥向了被薄衾掩盖着的身子。   她看了一眼陆盛景,他昏迷依旧,不知几时能醒。   沈姝宁壮胆掀开了薄衾,一眼就瞥见了一.柱.擎.天之处。   小手猛地一颤,差点吓得落荒而逃。   不愧是暴君,昏迷不醒还如此纵.情.风.月!病体沉疴也影响不了他的男子本能!残废数年也半点不损雄气.勃然!   这是在睡梦中做了些甚么呀?   房内没有人近身伺.候,沈姝宁无法,唯有自己亲自动手,毕竟暴君不喜人亲近,她可不想破了他的例,否则七年之后,他有的是法子弄死她。   沈姝宁这一世才芳华十六,但算起来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加之陆盛景正在昏迷,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思及此,沈姝宁没有再犹豫,她撇开脸,双手伸过去,尽量不用眼睛去看,可触手所及,难免会碰到不该碰触的地方。   沈姝宁吐了口浊气,低低宽慰了自己:“无妨,这都是小事。”   除却生死之外,一切皆是小事。这辈子只要能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陆盛景:“……!!!”   她在乱.摸.什么?!这事对她而言竟是小事?!果然是妖精,浪荡!   陆盛景只觉一股气血涌上头颅,不曾被任何人碰触过的地方,此刻正仿佛遭受“凌迟”。   她死定了!   待他“醒”来,定会杀了她!   不多时,总算是给陆盛景换上了干净的亵.裤,沈姝宁这才正眼瞧了陆盛景一眼,见他依旧沉睡,面容清冷如常,她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让暴君知晓她方才做了甚么,暴君大约不会放过她吧。   沈姝宁又瞥见了陆盛景的耳朵渐渐爆红,如同滴血。她心声纳闷,伸手去揉了揉,不知陆盛景这病是怎的回事,身子时常发热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陆盛景:“……”忍过了方才那一遭,此刻仿佛已经没什么是他所不能忍受得了。   长乐斋外面有守门的丫鬟,粗活本该有人来做,可陆盛景这.亵.裤……   沈姝宁稍做犹豫,就去院中打了一盆清水过来,以免被人瞧见,她躲在屋内清洗。   听见搓洗衣裳的声音,陆盛景微微睁开眼来,他眼中充斥着血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彻夜未眠。目光所及,恰好可以看见女子背对着他,正蹲在地面搓洗衣物。   晨曦正好,落在了她白皙的后脖颈上,她梳了妇人发髻,后脖颈上的小绒毛在日光下显得十分可爱,如此就衬得肤色更是细嫩莹白。   她仿佛很是嫌弃,搓洗之时,稍稍仰着头,又用了皂角反复擦拭。   待一切做好,沈姝宁轻叹了一声,喃喃自语:“竟是三盆水才洗净,夫君岂能那样?”   陆盛景:“……”   她是甚么意思?   陆世子有被内涵到。   今晨要敬茶,虽然没有嬷嬷过来提醒沈姝宁,她也不想叫康王府拿捏把柄,既然决定了替嫁,她就打算在康王府好好过日子。   陆盛景还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她虽为新妇,也不能打扮的太过明艳,于是就挑了一件粉色裙装,垂云髻上简单的插了一只流苏鎏金簪子,未施粉黛,面颊上的酡红却是消散不去。   直至离开婚房,沈姝宁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陆盛景,心中纳罕,她不甚明白,性命垂危,且已昏睡两月的男子,如何会……   陆盛景即便闭着眼,也能察觉到有道探究的视线正看着他。   年轻的身体一直保持紧绷,一直到那道视线消失,陆盛景浑身的肌理才松懈了下来,额头已经起一层薄汗。   严力终于找到了机会,然而他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在外面徘徊了片刻,告诫自己就当做方才什么都没瞧见,这才卑躬屈膝的进了屋。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陆盛景抬起眼皮,眸光幽幽,似有一抹强烈的阴郁挥之不散。   严力对方才之事,只字不提,他照常给陆盛景把脉,随即大喜:“恭喜世子爷,您体内各处血脉皆已打通,再有几日就能彻底解毒!竟是比预计的提前了一个月,少夫人真是个妙人儿啊!”   严力一激动,脱口而出。   陆盛景眸光锐利,递了一个刀子眼过去,太阳穴青筋跳动。   他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杀……杀了她!”   看得出来,陆盛景并非在说笑,他一般要弄死谁,还没等到说出口,对方的魂儿已经归西了。   严力明白世子爷的内心愤恨,世子爷从不近.女.色,少夫人才一进门,不仅看光了世子爷,还摸了……怎叫世子爷释怀?   严力小心翼翼提醒:“万一惊动了那些人可如何是好?世子爷,眼下您尚未痊愈,再不可轻举妄动了啊。少夫人暂时不能死。”   陆盛景:“……”   男人索性又闭了眼,人间似乎没甚值得留恋。 第七章 失初吻   康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当年七龙夺嫡之时,康王有从龙之功。故此,康王府颇受圣上宠信。   最起码,单从表面去看,康王府恩荣无度,府内修葺的雕梁画栋、层台累榭、碧瓦朱檐,处处彰显皇亲国戚的矜贵奢靡。   沈姝宁走出长乐斋,守在月门处的小丫鬟便紧跟上她,“少夫人。”   沈姝宁驻足看着这婢女。   眼下,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对康王府的人也不尽信任。   毕竟,上辈子暴君御极后,整个康王府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彻底覆灭。   可见,暴君与康王府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罅隙。   而她从选择替嫁冲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选择了和暴君站在一队。   沈姝宁对康王府的事一无所知,故此,她得处处小心谨慎。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是从何时开始在世子爷院里当差的?”沈姝宁问道。   她站在太湖石铺制的小径上,明明看上去是个弱不禁风的较弱美人,但那双漂亮的瞳仁透着坚毅冷静。   婢女抬头看她,眼中除却闪过惊艳之外,似乎有些吃惊,她又垂下脑袋,“回少夫人,婢子名唤香芝,世子爷昏迷之后,婢子就前来伺.候了。”   陆盛景昏迷之后,才出现的……   那之前呢?   长乐斋就无人伺.候?   沈姝宁又问,“在你之前,世子爷院中伺.候的那些人呢?”   香芝仿佛是被吓到了,身子突然一抖,从沈姝宁的角度去看,可以看清她轻颤的睫毛,“少、少夫人!婢子不知!婢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   沈姝宁心头浮上疑惑,但眼下还是先去敬茶要紧,万一误了时辰,以免叫人拿捏,“我知道了,香芝,你日后就跟在我身边。”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她现在只盼着陆盛景早日醒来,只要陆盛景活着,她就是康王府的少夫人。   香芝梳着双丫髻,看上去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光景,充其量是个二等小丫鬟,她点头如捣蒜,“是,少夫人,婢子省得了。”   ****   行至前院,沈姝宁放眼扫了一下,今日认亲礼上,陆家并没有到场多少人,除却王府的人之外,皇室宗卿几乎皆没有露面。   她调整了呼吸,迈着体面的莲步,径直朝着康王夫妇那边走去。   沈姝宁能感觉到数道视线都在看着她。   她目不斜视,就在要迈入堂屋时,她脚下不知踩着什么,忽然一滑,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多突然,加之她过分小心,脑子里一直在想别的事,根本顾不了脚下。   下一刻,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栽去。   一声惊呼发出,就在沈姝宁以为敬茶头一天就遭大殃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清隽年轻的面庞,腰肢被人搂住,一股大力扶住了她的细腰,随即将她扶正。   时下民风虽是开化,但还没有到完全不顾男女大防的时候。   尤其,沈姝宁还是个新妇,夫君昏迷不醒,她随时会成为一个寡妇,但凡她身上发生一丝丝的流言蜚语,也会成为惊涛骇浪。   沈姝宁站直的那一瞬,立刻后退了两步。   因为惊吓,美人莹白细嫩的面颊呈现淡淡的一层薄粉,唇不点而朱,眉眼间的清媚风情,比昨日新娘子的妆容更纯、更艳。   陆长云也随即收手,表面得体大方,清越的嗓音道:“弟妹,你没吓着吧?”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香蕉皮,眉头微蹙。   弟妹?   难道眼前男子是康王府的庶长子---陆长云?   沈姝宁对康王府不甚了解,但上辈子对陆长云却是有所耳闻。   这位陆家庶子,在不久之后会成为一代枭雄,领兵三十万,与陆盛景可分庭抗礼。   但沈姝宁上辈子死得太早,并不知将来,陆长云与陆盛景之间到底是敌是友。   沈姝宁敛袖垂首,将方才的惊吓给生生咽了下去,“多谢大哥,我无事。”   陆长云身段颀长,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面前女子白皙纤细的脖颈,上面的小绒毛在日光下显得轻盈可人,如此就衬得肌肤更是雪腻。   陆长云眸色微暗,面上看不出端倪,“弟妹无事就好。”   言罢,陆长云对一旁的下人低喝,“来人,还不快将此处清理干净!”   沈姝宁没有再逗留,直接迈入堂屋,行至屋内就朝着康王夫妇福了福身子,“儿媳给公爹、婆母请安。”   美人嗓音沁甜,半分不腻。她妆容得当,无半分浮夸,但也不显素寡。   康王妃再度打量了她一眼,心道:亏得她今日还知道素妆打扮,否则这真真是个狐媚子!   不愧是百年难见的灾星,单是这副容貌,只要她存心勾.引,又不知要祸害了多少了男人。   祸水!   康王妃心中只有这两个字形容沈姝宁。   原本,康王妃想给沈姝宁一个下马威,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但方才的意外变故,她却看出了沈姝宁的镇定,许还是个能利用的。   沈姝宁一直屈着身子没动。   康王妃见她还算识大体,才对一旁的华嬷嬷使了眼色。   随即,华嬷嬷搬了一只蒲团过来,搁置在了沈姝宁的脚下。   是以,沈姝宁这才跪地,行了敬茶礼。   康王神色不明,半点看不出他对沈姝宁的态度,只道:“起来吧,老二那边日后就靠着你多照顾了。”   陆盛景在王府序齿排行第二。   沈姝宁起身,应了一声,“是,公爹。”   康王夫妇二人只是象征性的给了沈姝宁红包,并没有特意准备见面礼。   单凭这一点,便可见陆盛景在康王府不受待见,连带着她也颇受冷漠。   但同时,康王府似乎又不敢对陆盛景如何。   不然,干脆让他自生自灭算了,又岂会给他冲喜……   这一点,沈姝宁是想不通的。   ****   敬茶过后,沈姝宁又与康王府上的其他人认识了一遍。   陆长云自是不用说了,虽是庶长子身份,但在府上还算受器重,沈姝宁只对他莞尔一笑,这便移开视线。   “弟妹,这位是大妹晓柔。”陆长云似乎并不介意被沈姝宁有意疏离,反而给她一一介绍。   陆晓柔穿扮华贵,一脸骄纵跋扈之态。   沈姝宁大约心中有数,估计大妹是王妃亲生的女儿,是康王府的嫡女。   陆长云接着又介绍另外一位姑娘,“弟妹,这是二妹妹。”言罢,他又对二姑娘道:“晓莲,还不快给二嫂嫂请安。”   被点到名的陆晓莲,看上去较柔老实,穿着打扮没有一丝一毫抢风头。   她对沈姝宁福了福身子,“给二嫂嫂请安。”   沈姝宁面上含笑,给两位姑娘一人一袋金豆子。此刻,她内心却是一番惊涛骇浪。   因为,她知道,不久之后,这位不起眼的二妹妹可谓是手段了得,勾了王府嫡女的未婚夫不说,还会成为将军夫人。   整个认亲礼十分短暂,不多时,沈姝宁就折返长乐斋。   而这厢,陆晓柔气冲冲的在王妃跟前抱怨,她指着茶几上的一袋金豆子,道:“母亲,新来的二嫂是不是眼瞎了?我乃王府嫡女,她怎么能给二妹金豆子,给我也是一样的金豆子?!”   康王妃笃定了沈姝宁是灾星转世,料定她会克死陆盛景,故此,短时间之内并不想动她,“行了!不过就是一袋金豆子,亏得你与庶出的小蹄子斤斤计较。沈家是小门小户,比不得咱们王府,你二嫂岂会懂那样多。”   一想到沈姝宁那副妖精模样,还有她那娇娇柔柔的嗓音,王妃半点不担心陆盛景突然醒来。   身边睡着这样一位娇滴滴的美人,他陆盛景即便身子健全,也活不了多久吧。   如此想着,王妃心情更好,吩咐道:“传话下去,少夫人若是缺个什么,让回事处的人莫要为难。”   华嬷嬷深懂王妃心思,“老奴省得了。”   陆晓柔根本不能理解,“母妃!您难不成真把二嫂当儿媳妇了?昨日拜堂,二嫂的红盖头掉落,那些男宾客们都看痴了去,还有今日,您是没瞧见大哥亲手扶了二嫂一把,她真真就是一个勾人的狐狸精!”   就怕她不勾人呢!   王妃淡淡笑过。   “莫要闹了,你有那个闲心不如早日着手绣嫁衣,算着日子,罗家小公爷也该从战场归来了,他这次打了胜仗,皇上甚是高兴。如此出众男儿,你与他的婚事趁早办了。”以防夜长梦多。   闻此言,陆晓柔倒是没有少女含羞,努了努嘴,“母妃,女儿不喜武将,那罗小公爷只知舞刀弄枪,压根没有……啊!”   陆晓柔尚未说完,康王妃突然一巴掌打了过来,半老徐娘的脸上透着狠意,“你休得胡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罗家小公爷的婚事早年就定下了,此事容不得你变卦!”   陆晓柔一手捂着脸,虽是骄纵,但不敢忤逆康王妃,捂着脸跑了出去。   华嬷嬷在一旁小心翼翼道:“王妃,姑娘还小,年轻不懂事,您不要气坏了身子,也别与姑娘计较。”   康王妃眼中闪过一丝哀鸣,但瞬间就被愤恨所替代,“要不是因着她与陆盛景,我儿也不会……”   华嬷嬷立刻提醒,“王妃!莫要说了!被王爷知晓就不好了。”   康王妃深吸了口气,情绪却久久难以平复。   这时,外面一丫鬟隔着湘妃竹帘,道了一句,“王妃,少夫人去要了几枚灵芝,说是要给世子爷补身子用。”   康王妃冷哼了一声,“哼,宫里的御医都无计可施,几枚灵芝能管什么用?!且随她去吧。”   华嬷嬷道:“看来少夫人真盼着世子爷能好。”   这下,康王妃更是觉得可笑了,“她自己就是灾星,她拿什么救陆盛景,殊不知,真正能害死陆盛景的人就是她自己!”   ****   沈姝宁对香芝当然不会全权信任,依旧让她守在月门外,暂时不允许其踏足屋子。   回到了长乐斋,沈姝宁就将取来的灵芝,尽快熬成了汤药。   暴君又是吐血,又是在梦中不知与谁缠绵了数个轮回,他卧榻这样多日,身子骨想必……早就掏空。   她虽不懂岐黄之术,但也知男子的身子若是亏空,定然要狠狠补上。   以免一棵灵芝不管用,沈姝宁直接炖了两颗,直至熬成了浓厚的汤汁,才端着汤碗去了卧房。   浓郁的灵芝汤药味四处飘散。   陆盛景想不知道那女子干了什么都难。   门扉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陆盛景心肝一抖。   他“昏迷”期间,除却清水之外,粒米未进,为尽快恢复,必须禁补。   陆盛景表面沉浸,宛若睡着了一般,内心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杀了她!   杀了她就能断了一切烦恼。   陆家给他找几个冲喜妻,他就杀了几个!   这时,床榻微微一动,陆盛景感觉到有人在床边落座,一双细柔的小手在他额头探了探,似乎担心探得不准,又在他脸上摸了摸。   随后,他就听见女子的声音在耳边轻叹,“总算是不烫了。”   陆盛景,“……”   他不会承认这小妖精是在关心他!   陆盛景能猜到沈姝宁要做什么,他的牙口紧闭,无论凑近他唇边的药匙如何用力,他一滴大补汤也不喝。   黑浓的汤汁顺着男子清瘦的下巴没入了脖颈间。   沈姝宁急了,眼睁睁看着陆盛景汤药不进,她索性弃了瓷勺,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仰面.灌.了一口汤药在.口.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她担心汤药.含.不住,就直接俯.身,一手捏着陆盛景的下巴,一边凑了过去。   唇.齿.相触那一瞬,陆盛景闻到了女儿家身上独有的楚楚幽香,他紧绷的大脑瞬间一崩,一时间没能坚守住防线,唇齿突然松开,随后浓郁的灵芝参汤顺着他的唇没入他口中。   陆盛景:“……”   这是甚么感觉?   有什么东西,轻.柔.香.软,碰触到了他的唇,渡入汤药时,似乎是为了防止汤药溢出,还稍稍勾了他的舌……   陆世子脑中浮现出无数画面,他听见了海浪潮起潮落;春秋花开花谢;还有无数匹骏马瞬间奔腾而过……   时间很快,又仿佛很短,他的喉咙不受控制的滚动。   一口,两口……很快,就听见唇边有人嘟囔,“总算是喂进去了些许。”   陆盛景:“……!!!”   喂?   她是用什么喂了他?   随即,女子的声音又响起,“还剩下半碗,不能浪费了。”   陆盛景,“……”   陆世子正在天人交战,唇瓣上轻柔的触感再次传来。 第八章 舍身护   沈姝宁不敢大意。   陆盛景的死活关乎着她此生的一切。   她上辈子与陆盛景没有交集,也不知他大病之后是如何醒来的,又是如何治好了双腿。   眼下,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心尽力照顾好他,防止他被人迫害。   故此,沈姝宁兢兢业业的喂完了一整碗大补汤,一口也没有浪费。   尽数一口一口渡给了他。   陆盛景尚在昏迷不醒,沈姝宁虽然嘴对嘴喂了他喝药,但毕竟此事仅她一人知晓,她以为这桩事,世上再无第二人知道。所以,她落落大方,并无多少娇羞之意,仿佛是个纵情风月的高手。   一直偷窥屋内动静的严力,内心十分犹豫焦躁。   世子爷无法动弹,眼下又如此大补,亦不知能不能熬得住?!   亏得世子爷方才挺住了,没有露馅。   这位少夫人是王妃点名的冲喜娘子,指不定就是王妃安插在世子爷身边的人!   世子爷的清白就罢了,命定要保住!   严力默默地想着。只要留住命,清白亦可抛。   于是,严力毫无作为,继续躲在茜窗外偷窥。   这厢,沈姝宁给陆盛景擦了擦唇角,因为不久之前喂药时,药汁没入了男人的衣领,雪色中衣领口的颜色加深,十分明显。   沈姝宁索性又给陆盛景换了一件干净的中衣,换衣之前,免不了又是一番擦拭。   从昨晚到现在,沈姝宁发现了一桩事,那就是陆盛景特别容易发热、发红。   他的肌肤白皙,身子稍有变化,肉眼即可看清。   沈姝宁守了他片刻,还时不时伸手在他额头、面颊、胸膛……反复试探。   陆盛景稳如老狗,雷打不动。   从表面去看,与一个死人无异。   直至他身上的热度稍稍退下,俊脸也没有那般红了,沈姝宁这才起身去收拾了一下她自己一身的狼狈。   ****   才过晌午,日头逐渐往西。   陆长云过来时,康王妃正阖眸假寐。   陆长云清瘦寡淡,如三月里的万里青山,给人淡泊名利之感。   可功勋世家的公子,有几个是真正淡泊的?   陆长云行至康王妃跟前,屈身见礼,问道:“母妃,您找我?”   康王妃睁开眼,眸光略过陆长云,闪过一丝不悦,“今日早晨,你因何对沈氏出手相助?”   她指的是,沈姝宁摔倒之际,恰被陆长云搂住一事。   陆长云面不改色,他是陆盛景的庶兄,沈姝宁是他弟妹,他与沈姝宁之间不可有任何僭越之处,否则万劫不复。   换做旁人,恐怕已经方寸大乱,但陆长云却是一派镇定,道:“母妃,我恰好看见弟妹摔倒,情急之下,就扶了一下,并未多想。”   康王妃似信非信,“是么?”   她只淡淡一问,从华嬷嬷手里接过杯盏,喝了温茶润喉。   陆长云半点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受到影响。   康王妃一笑而过,又问,“那你觉得,沈氏如何?”   陆长云剑眉一蹙,面色沉了沉,眉间笼上一层焦虑之色,“母妃,我对弟妹并不了解,今日也是刚刚见过,不便评价弟妹。”   康王妃盯他几眼,没再继续问,“行了,你下去吧。”   陆长云还是神色如常,就好像他的确是问心无愧,任何言辞都无法动摇他正直的本性。   待陆长云一离开,华嬷嬷压低了声音,“王妃为何要敲打大公子?”   陆长云是康王的第一个儿子,虽是庶出,但庶长子的身份摆在这里,也是不可小觑的。   康王妃冷笑,“他生母是个不祥之人,当年就是王爷身边的一个通房丫鬟,但善妒狠辣,为了争宠活活掐死了王爷身边的另一位侍妾。老大出生后,他的生母就被王爷悄悄处理了。”   说到这里,康王妃话锋一转,“龙生龙,凤生凤,什么样的女人生出什么样的儿子。我只是好奇,老大到底有没有对陆盛景动过手。倘若此前动机不够,那如今呢?”   华嬷嬷立刻明白了,“王妃是想用美人计!老奴今日又仔细瞧了少夫人,那脸蛋当真是嫩的能掐出水来,身段更是娇的没话说,小嗓子娇娇滴滴,真是勾.魂啊。别说是男子了,就是老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难怪沈家女鲜少出门,要是少夫人此前就抛头露面,真不知已经惹了多少桃花。”   康王妃眼中闪过鄙夷之色。   她这辈子最是痛恨狐媚子!   就像那个人一样,饶是国色天香又如何,数年前还不是嫁给了沈重生那个废物!沈家落魄了,沈重山偏爱宠妾,那个人终究是输给了她!   康王妃想起了陈年旧事,一阵脑壳胀痛,幽幽道:“且等着吧,陆盛景能不能醒来是一回事,即便他醒来了,后宅也安宁不了了。”   ****   沈姝宁完全不知道,她才嫁入康王府第一天,就被人冠上狐媚子的头衔。   用过午膳,沈姝宁就有些乏了。   她在药箱里找了一瓶药酒,便上了床榻,随手又将幔帐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严力,“……”少夫人大白天上床,且又放下了纱帐,是要作甚?!   他有点心慌。   不知世子爷此时如何。   而陆盛景五觉惊人,因为身子不能动弹,对自己身边的一切动静更是听得一清二楚。随着床榻晃动,似有若无的熟悉体香扑鼻而来,陆盛景的呼吸变得绵延悠长……   千工床足可容纳五六名成年人,沈姝宁上了榻自然不觉得挤。   她今日去敬茶,踩了香蕉皮,虽然被陆长云扶了一把,但到底还是闪了小.蛮.腰。   她本就打算歇下,加之陆盛景昏迷不醒,她压根就没有将他视作一个活生生的男子。   沈姝宁爬到床榻里侧,揭开了衣裳,抹了一些药酒在掌心,然后摁在了痛处,轻轻的.揉.了起来。   没成想,还真疼。   “嘶……疼、疼……”   沈姝宁的身子娇气,稍稍碰触一下就会留下红痕,她揉着小腰,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陆盛景,“……”妖精伤了腰?   陆世子的眼微微一睁,就在看见那一抹雪.腻之时,立刻又自行隔绝了一切视线。   眼皮紧阖,大脑强行扫清那白的晃眼的一幕。   陆盛景真是万万没想到,此女子竟是奔放胆大到了这种程度。   光天化日之下,她衣.裳.不整,与他同榻,还如此.嘤.咛.出声。   真真是不知矜持,其心可诛!   陆盛景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回流,他逼迫自己不去关注身边的一切动静,禁闭了所有五觉。   同一时间,密切关注屋内一切状况的严力更加焦虑了。   少夫人对世子爷做了甚?   为何好端端的喊疼……   他真是太焦虑了!   ****   不知过了多久,陆盛景愈发困顿。   他知道自己又要入梦了。   因着.亵.裤.事件,陆世子对.春.梦.是极度排斥的。   眼前一晃,不知是身在何处,梦中的他,双腿并未残疾。   四周鸟语花香,薄雾腾腾。   不远处传来清越悦耳的银铃声,陆盛景目光所及之处,那穿着一身碧色的女子迈着莲步缓缓走来。   衣裙.裸.露,露出一大片雪.腻肌肤,束.腰的系带,将那把柳.腰勾勒的一掌可握。   他真想掐过去试试,到底能不能一下就折断了。   然而,见少女越发靠近,陆盛景出于本能低喝,“妖女!你别过来!”   那少女眉眼清媚,眼梢风情流光溢彩,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威胁,径直朝着他走来。   陆盛景明知是个梦,可看着这张与自己的冲喜妻一模一样的脸,他有种被人.玩.弄的屈.辱,以至于十分气愤。   “妖女!你再靠近信不信我杀了你!”   他杀了她,所有执念虚妄一了百了!   然而,眼前突然又是一晃,那可恶的妖精已经近在眼前,她身上穿着根本不是时下女子会穿的衣裙,香肩外露,正缠着他的.腰,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外勾里翘,每一个眼神都在故意.勾.他。   “妾身腰酸,望君怜惜。”下一刻,她哭了,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却又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陆盛景潜意识里很清楚,春.梦.过后,妖精会一刀捅向他。   极致.诱.惑.的梦,又极致的危险。   如淬了毒的美味佳肴,引人上钩,但无疑致命。   猛然,陆盛景睁开眼,亵.裤.处一阵诡异的动静。   外面天色已黑,屋内没有点烛,男人锐利的眸扫过一遭,发现沈姝宁躺在床榻里侧,呼吸清浅,睡得正酣。   她大约是晌午过后,一直睡到了现在。   陆盛景深吸了一口气,本能使然,他察觉到了危机的那一瞬,人就醒来了。   黑暗处,刀片闪过寒光。   就在杀手挑开帷幔,正要对着陆盛景刺过来时,严力突然出现,直接拔剑迎敌。   打斗声惊醒了沈姝宁。   她猛地坐起身来。四下皆黑,她的眼睛不适应黑暗,什么也瞧不见。   因着关心则乱,当即到处摸索,在碰触到温热的身子时,沈姝宁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黑衣人快速大步走来,此人也是冲着陆盛景而来,他下手迅猛,直接拔剑刺来。   沈姝宁只看见了寒光乍现。   她想也没想,直接扑向了陆盛景。   想要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他。   这纯粹是无意识的反应,根本来不及思量。   电光火石之间,陆世子被她刺激到了。   “……”她刚嫁他,就肯舍身相护了?是别有心机?还是爱他爱到命都不要了?   这时,在沈姝宁看不见的地方,陆盛景的手突然能动了,下一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出藏在枕边的软剑,与杀手对抗之际,陆盛景另一只手直接点了沈姝宁的昏穴。   美人晕倒在侧,同时,杀手当场一剑封喉。   陆盛景坐在床榻上,如鹰一样的眸扫视四周。   像从地狱而来的罗刹。   不消片刻,几名杀手尽数命绝,严力当即上前查看陆盛景的状况,见陆盛景已然恢复,他在脚踏跪下,激动道:“恭喜世子爷!您已能够动弹了!少夫人她当真是您……”福星!   实在太过好奇,少夫人究竟对世子爷做了什么,以至于原本还需一个月才能恢复的世子爷,这都已经能够动弹了。   但严力不敢问,也不敢提。   陆盛景眯了眯眼,昏暗中,他扫了几眼地上的尸首,对严力道:“出去!”   严力不敢多言,他手脚麻利,悄然无声,且又快速的清理了尸首,随即就让自己隐匿了。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里飘荡,男人呼吸不稳,梦境与现实不断的交织、重复。他侧过脸,一只手掐住了娇.软.美人纤细的脖颈。   掌心的肌肤细腻光泽,而最为突出的则是脉搏的跳动。   如此鲜活。   但只要他稍一用力,这个鲜活的生命就会顷刻消失在他掌中。   四下无人,安静的针落可闻。   陆盛景俯身,低低问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嗯?”   妖精许也做梦了,即便已昏睡,但精致的小脸上,表情依旧丰富。   就在这时,美人突然伸手抱住了陆盛景的胳膊,她秀眉微蹙,神情焦虑,嘴里念念有词,“夫君!夫君不要死!你不能死……”   陆盛景,“……”   呵,才嫁他一天,就如此离不开他了?   沈姝宁昏倒在他身侧,身子软绵绵的,因为两人挨得太近,透过衣料,陆盛景的胳膊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来自女子那处的弧度。   陆盛景想到了什么,立刻松开了手掌,随即一把将身侧女子推开老远,见她滚到了床榻里侧,离着自己已有数寸,陆盛景阴沉的俊脸才稍稍好转……   妖女! 第九章 见情郎   上房,屋内灯火如豆。   康王身上披着外袍,像是刚起榻不久,他已至中年,但身形修韧挺拔,远比同龄的男子俊朗。面容常年肃重,是个心思深沉之人。   陆长云正站在屋内,将长乐斋今晚发生的事一一禀报,“父亲,刺杀二弟的杀手都死了,尸首就在外面,您要查验么?”   康王对眼前这位庶长子还算信得过。   陆长云颇有手段,心机甚深,又是庶子出生,即便大有作为,也不会危及到嫡出的子嗣。   故此,康王这几年对他大力栽培。   康王没有细问陆盛景是否受伤,只问,“可查出是谁派来的人?”   陆长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瞬间消散,几乎不可察觉,“回父亲,严力灭了口,儿子暂时无法查明杀手身份。”   康王稍作思量,摆了摆手让陆长云退下,但旋即又问,“你母妃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陆长云半敛眸,遮挡眼中一切情绪,“回父亲,母妃那边并无动静。”   康王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   待到陆长云离开,屋内再无旁人,康王轻叹了一句,“老二的命倒是很硬。”   言罢,他无声一笑,仿佛是在期待什么。   ****   次日,沈姝宁从混沌中醒来。   转为清醒那一瞬间,昨晚的记忆涌了上来,她猛然惊坐起。   此时,外面天光大亮,即便幔帐还是拉下的,她也能看清床榻上的一切。   陆盛景躺在那里,纹丝不动,身上也没有受伤的痕迹。   沈姝宁这才松了口气。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不明白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有刺客要杀陆盛景,可她突然昏厥过后,一夜醒来,却见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   可就当沈姝宁撩开幔帐时,还是被眼前所见给吓到了。   只见浅褐色地板上,布着几道暗红色血渍,洋洋洒洒,仿佛是有人断了头颅,那血液.喷.涌.而出才能.喷.出的弧度……   昨夜不是梦,都是真的。   沈姝宁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伸手去探了陆盛景的气息。   恰在这时,早就醒了的陆盛景本能的秉住了呼吸。   他不喜女子碰触,尤其是大早上……   故此,沈姝宁一碰他,他便无意识的僵住。   沈姝宁没有探到呼吸,一双手柔弱无骨的小手,立刻往陆盛景的身上去摸。   感觉到胸腔强而有力的跳动时,沈姝宁的紧张才稍稍缓解。   幸好,还有心跳!   嗯……   等等!   为何会跳得这样快速,且猛烈?   沈姝宁百般思量,仍捉摸不透。   暴君明明像个将死之人,但心跳却又宛若是刚刚大战了一场之后的.酣.畅.淋.漓。   顿了顿,她再度伸手去探男人的呼吸。   陆世子许是意识到了他的冲喜娘子的意图,结束了方才无意识的憋气。   指尖传来热度,沈姝宁轻叹,“夫君,你可千万莫要死。”   陆盛景,“……”   他自幼起,人人都盼着他死。   他并不适应有人不想让他死。   沈姝宁给陆盛景理了理敞开了衣袍,兀自道:“夫君,我这就去将昨夜之事告知婆母,顺道请倪郎中过来给你看看。”   陆盛景听着动静,知道沈姝宁下了榻,又在屋子里捯饬了片刻,他心中暗暗嘲讽:蠢女人……   她这是引狼入室!   沈姝宁离开了屋子,陆盛景才幽幽睁开眼来,“滚过来!”   须臾,严力从茜窗翻跃进来,一步小跑至床榻上,噗通跪下,“世子爷,属、属下在。”   是他无能,都没法护住世子爷清白!   陆盛景腰身稍稍一动,毫不费力就坐直了身子,仿佛根本不曾昏迷数月。   沈姝宁离开之前,用了湿棉巾给他擦过脸,此刻,他清隽的面容虽是清瘦了一些,但无半分颓然。   “查清楚了么?昨晚是谁派来的人?”   严力半垂眸,如实道:“回世子爷,属下无能!暂时并未查出,不过大公子也在查此事。另外再有几日,严石他们就该回来了。”   陆盛景的心腹并非只有严力一人。   其余几人为了给陆盛景找解药,赶赴了北疆。   但既然陆盛景的毒,已经在阴差阳错之下解了,那就无需再去寻药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响动,严力一惊,此时再离开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直接往床底爬了进去。   陆盛景当即倒头就睡。   主仆二人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十分默契。   屋内顿时又恢复了死寂一般的落针可闻。   陆长云推门而入,先是扫了一眼婚房。   这场大婚准备仓促,婚房内的陈设皆是陆盛景此前所用,就连千工床也是旧的,唯有零零散散贴着的大红色喜字,方显出这间屋子是用来当做婚房。   他款步行至床榻边,目光落在了陆盛景身上,见薄衾滑落,他浓眉稍稍一拧。   此时,日光斜斜射入,照亮了屋内浮动的尘埃。   陆长云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未动,屋内安静的可以听见人的心跳声。   就在陆长云俯身查看时,门外一道沁甜的嗓音传来,“大哥?”   陆长云的身子瞬间站直,他侧过脸的刹那间,眉眼露出温和笑意,“是弟妹回来了啊,我已听闻昨夜之事,特意来看看二弟。昨晚是王府守卫疏忽,是我愧对二弟。”   康王府的护院是陆长云执掌,府上闯入刺客,他首当其中要被问责。   沈姝宁并未多想。   她领着倪郎中上前,莞尔一笑,“多谢大哥来看夫君。那……昨夜的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陆盛景的妻子,自己的夫君被刺杀,她当然有权力问个清楚。   陆长云明显一怔,显然是没料到沈姝宁敢细问。   换做一般女子,根本不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面前女子没有哭闹,看似还很关心二弟。   前日大婚,他亲眼看见沈姝宁的红盖头滑落,那张惊艳的面庞上毫无悲色……反而是坦荡。   陆长云望入了沈姝宁的眼,瞬间的探究过后,他温和的笑道:“弟妹放心,此事大哥定当尽力而为,不会再让昨夜之事发生第二次。弟妹若遇到麻烦,大可告诉大哥。”   陆长云处处表现的一派春风和气,沈姝宁只能顺着他的话道谢,“让大哥操心了,多谢大哥。”   陆长云点头,示意倪郎中上前查看陆盛景的身子。   一直安静的躺在榻上的陆世子心情有些微妙。   即便他没有睁开眼,也能察觉到他的冲喜娘子,正与陆长云眉来眼去。   经历数年.春.梦,在陆盛景眼中,沈姝宁就是那四月花丛中的翩翩彩蝶,惯会扑腾翅膀,四处招惹人。   倪郎中很快就把完脉。   沈姝宁迫不及待问道:“大夫,夫君他如何了?”   陆长云侧目看了她一眼,眼中异色一闪而逝,也问道:“是啊,二弟昨日可伤着哪里?”   倪郎中并未隐瞒,如实答话,“少夫人,大公子,世子爷这脉象还是如之前一样虚弱,但我又查不出其他状况,唉……”   死不了,但又救不活。   倪郎中也甚是纳闷。   陆长云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宜在婚房久留,如此不成体统,丢下一句便与倪郎中离开。   “弟妹,你好生照料二弟,我先走了。”   沈姝宁莞尔,“我送送大哥。”   三人先后迈出了寝房。   此时,陆盛景才缓缓睁开眼来,漆黑瞳孔寒光乍现。   呵,他二人一口一声“大哥”、“弟妹”,喊得倒是亲密!   严力趁着机会,从床底爬出,在沈姝宁折返之前,对陆盛景道:“世子爷,方才大公子是不是怀疑您了?”   陆盛景没答话,又闭了眼,“滚!”   严力明白陆盛景的意思,少夫人马上就要归来,他即便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也不能此刻留下。   “世子爷,那属下晚些再来看您,对了,少夫人又命香芝在小厨房熬汤药了……”   严力觉得,他这是给世子爷提前一个预警,少夫人今日还会喂世子爷喝药呢。   陆盛景,“……”   ****   晌午过后,沈姝宁被告知,沈家来人看她了。   算着日子,今天应该是三朝回门的归宁日。但陆盛景尚在昏迷不醒,必然不可能陪她回门。   沈家早已败落,沈府的人登门,康王府并未隆重招待,婢女直接将人领到了长乐斋。   沈姝宁出来相迎时,见娘家来人竟是弟弟。   而且,弟弟还将赵胤带来了。   沈定是个小人精,他也不知便宜姐夫还能活多久,加之赵胤似乎真对长姐情根深种,他便答应了赵胤的请求,让赵胤以小厮的身份,跟着他一道过来看长姐。   “长姐,我想四处转转,你与胤哥哥有话慢慢说。”言罢,沈定就在月门处徘徊,并未走远。   四处转转是假,放风倒是真的。   沈姝宁穿着一身粉色衣裙,梳了妇人发髻,淑雅的装扮也难以遮掩她愈发清媚的容貌。   这才两日,青梅已成他人妇。   赵胤看着眼前女子,眸底突然一红,强忍着想要将她直接带走的冲动,喉结滚了滚,道:“宁儿,你……你还好么?”   沈姝宁一脸淡然。   此刻,看着赵胤年轻的面庞,她只觉得做了一场荒唐的黄粱梦。上辈子,她少女怀春,年幼无知懵懂,以为赵胤是她的全部。   沈家逼她替嫁那会,她毫不犹豫向赵胤倾诉,与他私奔了。   后来她方知,当初赵胤不过是想潜回冀州,顺带捎上了她而已。   再后来,暴君御极,全天下布下天罗地网找她,赵胤还不是亲手将她送出去了。   上辈子的死,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即便,赵胤还是当初的模样,看着她的眼神也似乎盛满情义,但沈姝宁已经半点不为所动。   西花厅紧挨着婚房,沈姝宁往茜窗方向望了一眼,想到了还躺在榻上的陆盛景。   她表现的落落大方,没有任何见到旧情人的伤怀,“赵公子,我已是康王府的世子妃,你我日后还是莫要再见面的好。”   赵胤怔住。   他了解沈家的状况。   也知沈姝宁替嫁冲喜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要她向他哭诉,等他成就大业,定然会救她于苦海之中。   赵胤万没想到,沈姝宁这般轻易就放下了。   胸口堵着黄沙,堵闷难耐。   赵胤一惯是个君子,此刻却是不受控制的抓住了沈姝宁的手,“宁儿!陆世子能不能醒来还未必可知,就算是醒了,也是个废人,你这一生不能就这么毁了!只要你愿意,我日后定然来接你!”   沈姝宁突然觉得很好笑。   日后来接她?   眼下就不行么?   果然啊,在赵胤心中,大业始终在她之上。   这厢,耳力过人的陆盛景将外面一男一女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猛然睁开眼来,眼底乍冷。   好一个狐狸精!   上午与陆长云暧昧不清,下午又见旧情人,妖精倒是很会分配时间!   其实,沈姝宁并不失落,毕竟她这辈子对赵胤不再抱有希望,没有指望了,自然谈不上失落。   她抽出了被男人抓着的手,后退了一步,态度疏离,“赵公子请自重,我是以沈家嫡次女的身份嫁入康王府,赵公子的未婚妻眼下还在沈家待着呢,我与赵公子已毫无瓜葛。另外,我的夫君,他不是废人,终有一日,他能站起来,让所有人遥不可及。”   赵胤又是怔然。   只觉面前的女子十分陌生。   他堵闷的胸口又开始丝丝抽痛。   就好像曾经有一个爱他如命的女子,突然有一天变心了。   人都是这样,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不觉得珍贵,可一旦失去了,又变得弥足珍贵。   赵胤哑声说,“宁儿……你、你是在生我的气是么?在怪我没有早些娶你?你要相信我,我比谁都想娶你为妻。”   沈姝宁摇头失笑,“赵公子,这些话多说无益,这里是内宅,你不方便久留,请回吧。”   美人态度决绝,嗓音也是冷的。   陆盛景幽暗的眸起了一丝丝波澜,就像是深幽不见底的深潭,被春风荡起了一层涟漪。   看来在妖精心里,还是更爱他这个夫君。   且不论是出于什么心态,反正陆世子此刻的心情是舒坦的。   沈姝宁行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将沈定也叫了过来,当着赵胤的面道:“二弟,你日后休要这般胡闹,长姐已嫁人,不可再见外男,你可听清楚了?”   长姐一惯温顺,鲜少这般严厉,沈定看出了长姐愠怒了,他也知自己不该如此行事,低头应下,“长姐,我知道了。”   赵胤将面子与仪态看得比什么都重,他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轻易表露出失态。   纵使是此刻,指甲掐入掌心肉里,他仍旧可以如君子一般,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留在康王府。   ****   送走了沈定与赵胤,沈姝宁将香芝叫到了跟前问话,“方才你都看见了什么?”   香芝似懂非懂,“回少夫人,婢子一直在小厨房煎药,什么都没瞧见呀。”   沈姝宁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察觉香芝在扯谎,这才道:“去将汤药端来吧。”   香芝很快照做。   沈姝宁盼着陆盛景早日醒来,每日三次汤药,一次也不敢落下。但今天因着事情耽搁了,故此,这一碗药喂得格外仔细。   一口一口,小心又温柔的哺了进入。   陆盛景稳如泰山,依旧是个“昏迷不醒”的活死人。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可以做到一片万马平川、天高云淡。   正在外面偷窥的严力陷入沉思,世子爷为甚不肯张嘴喝药,非要让少夫人用嘴喂……   不过,转念一想,他突然灵光一闪。   他知道了!   世子爷为了顾全大局,真真是忍辱负重啊! 第十章 有反应   孟夏将至。   一碗温热的灵芝大补汤下腹,陆盛景的身子火烧火燎了起来。   他所修的武功极阳、极烈,寻常不得大补,眼下疗伤之际,更是不能滋补过盛。   一个不小心,就如同是一桶冰水倒入了即将迸发的火山,顷刻间粉身碎骨。   沈姝宁喂完汤药,先是擦了擦自己的唇,这才留意到了男人脸上的薄汗。   她也不知,此前是否有人给陆盛景换过衣裳,亦或是擦拭过身子。   这座长乐斋着实冷清,没有几个下人。   沈姝宁发现,康王府对这位世子爷并不在乎,却又似乎很是惧怕他。   其中原委,沈姝宁暂时猜不透。   外面天色渐黑,沈姝宁考虑到陆盛景身上出了汗,想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好歹能够让他睡得稍稍舒坦一些。   雪色中单被退下,男子白皙修韧的身子又一次展现在眼前。   沈姝宁有了上次经验,此刻很是熟练。   不过,目光落在了陆盛景结实的块状小腹上时,她纯粹是好奇使然,不明白一个病体成疴之人为何会有这样一具身子,于是,犹豫了几下,还是伸手戳了戳。   竟然……是真的结实。   “好.硬。”   沈姝宁发自肺腑的纳闷。   此时,正经历着耻辱与煎熬的陆世子,脑中突然炸开。   好一个不知矜持的女子!   这等虎狼之词也能说得出口?!   陆盛景躺着没动弹,眼下暂时不便“醒”来。   忍过之前的一切,他仿佛已经没有任何事是不能忍受的了。   硬就硬吧   毕竟,这是大实话!   下一刻,沈姝宁开始给陆盛景换亵.裤,她出于本能的撇过脸去。目不斜视,既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陆盛景尊重。   然而,越是不想注意什么,就越是能留意到。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柱.擎.天.的刹那间,沈姝宁立刻住了手。   暴君他怎会这样……   沈姝宁才进门两日,就已经陆续察觉他有了超乎病秧子的反应。   身子骨都不行了,那处却是异常精神抖擞。   沈姝宁小脸紧绷,亏得这件事唯有她一人知晓,也亏得陆盛景此刻正昏迷不醒,否则她真真是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再次鼓起勇气,沈姝宁全程闭着眼给陆盛景换上了衣裳。   这一次,她吩咐了香芝去清洗。   总之,陆盛景换下的衣物,她是不敢再碰触了。   入夜后,躺在榻上的陆世子难以控制的留意着外间的动静,他耳力惊人,听见了细细索索脱衣声,不多时内室熄灭了几盏灯。   陆盛景睁开眼来,透过微弱的光线,他侧过脸就看见沈姝宁已经躺在了软塌上,似乎今晚不打算与他“同.寝”了。   陆盛景,“……”   不久之前还调.戏了他,现在又装什么矜持?   ****   次日,康王府女眷要去城郊法华寺上香。   沈姝宁去上房请安之前,先给陆盛景喂了一大碗大补汤进去。她亦不知这样进补究竟对不对,但一想到陆盛景昏迷期间,水米未进,她便没有停止给他喂哺汤药。   临走之前,沈姝宁站在榻前,帷幔低垂,内室光影浮动,躺在榻上的男人仿佛正在做一个冗长的梦。   对于此刻的陆盛景,沈姝宁丝毫也不觉得畏惧,如今的他,还没有长成前世暴君的那副阴骘强势的样子。   许是他二人的命运已经相缠在一起,沈姝宁真心盼着陆盛景早日醒来,“夫君,我一会陪同婆母出一趟门,晚些再归来看你。”   言罢,沈姝宁俯身,正要给陆盛景盖上薄衾,但见他又出了薄汗,不免纳罕。   暴君他……可能经不住大补。   沈姝宁一离开,严力翻窗而入,行至床榻前,不敢直视世子爷的脸。   这厢,陆盛景坐直身子,一手敞开中衣衣襟,唇齿间仿佛还残存着细柔香软的触感,他肺腑发烫,内脏一阵烈火烧原之感。   随着鼻孔一阵热流涌下,陆盛景抬袖一拭,袖口那抹艳红让他倏然一怔。   补过头了……   严力瞥了一眼,心中震惊。世子爷素来清心寡欲,如佛前青莲,此前有试图爬床的婢女,下场皆不太好。可如今,世子爷被少夫人亲了几回,这就如此把.持不住了?   严力假装什么都不懂,“咳咳……世、世子爷,属下有一事禀报。”   陆盛景语气无温,“说!”   严力如实道:“据探子来报,有人要害镇国公府顾家的少夫人,顾家几房近几年内斗的厉害,世子爷想要拉拢顾大公子,那咱们今日是不是该制止顾大少夫人出事?”   在外人看来,陆盛景还在昏迷,他眼下不能露馅,以防被那人知晓,片刻思量,道:“无妨,暂时不要动作。”   严力得了指令,应下,“属下明白了,少夫人不知几时归来,晌午的汤药,您还要喝么?”   此言一出,严力只觉周身温度骤降,他一抬眼就对上了陆盛景幽暗的眸,紧接着,陆盛景阴恻恻道:“你说呢?”   严力身子一僵,讪了讪,兀自煽了自己一巴掌,“属下僭越了!属下这就滚!”   严力滚得很彻底,而陆盛景复而再度躺下后,却是百般聊赖、甚是无趣。   ****   华法师是国寺,坐落在城郊。   相传,数百年前的那位开寺主持方丈还是皇族中人,因着看破滚滚红尘,才剃发为僧。   下了马车,沈姝宁跟在康王妃身后,往寺院里面走去。   一路上,康王妃阖眸假寐,王府的几位姑娘也不敢多话,沈姝宁即便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也不甚在意。   她之所以替嫁冲喜,只是奔着陆盛景而来,旁人如何,皆与她无关。她这辈子的目标是攀上陆盛景,然后好好活着,寿终正寝。   如此而已。   一穿着灰白僧衣的小沙弥走上前,一手置于胸前,对康王妃恭敬道:“家师正恭候施主,施主且随小僧过来。”   康王妃每年都花费重金,在法华寺点了长明灯。至于到底是替谁点的,就无人知晓了。   康王妃侧过身,对陆晓柔道:“你们几个不必跟过来了。”   说着,康王妃离开之际,看了一眼沈姝宁,但并未交代什么。   王府的几位姑娘,皆以嫡女陆晓柔马首是瞻,陆晓柔故意孤立沈姝宁,其他几位姑娘也不敢与沈姝宁搭话。   就这样,不多时,汉白玉的长廊下,就只剩下了沈姝宁一人,她也不觉得憋屈,重活一世,有些事在她看来,根本无关紧要。   四下无人,沈姝宁打算在寺庙四处转了转,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一妇人.呻.吟.的声音传来。   听着声音,对方似乎甚是痛苦。   沈姝宁再侧耳一听,那声音才稍稍清晰可辨。   “救、救命……谁来救救我!”   沈姝宁倏的一惊,出于本能立刻寻着声音找了过来。   她这辈子最大的夙愿就是活下去,但本能纯善,做不到见死不救。   终于顺着声音找到一处花圃后面时,沈姝宁看见一藏在花圃中的,身怀六甲的妇人。这妇人看着年轻,额发尽湿,贴在肌肤上。她的面色煞白,裙摆下方可见清晰的血渍。   “这位夫人,你……你怎会在此?家人呢?你可是要生了?”沈姝宁边问话,边上前搀扶。   少妇攀附着沈姝宁娇弱的身子,许是为母则刚,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了,仍在强撑着,“劳烦这位妹妹送我下山,我的家人就在后山等我。”   少妇虽是虚弱,对沈姝宁仍是防备,并未说出她自己到底是谁。   救人要紧,沈姝宁顾不得多言,扶着少妇很快行至后山腰。   果然,后山早有人等在那里,一看见少妇就立刻上前搀扶,“少夫人!少夫人您没事吧?!”   少妇摇了摇头,她许是要发作了,唇瓣在发颤,上轿之前问沈姝宁,“这、这位妹妹,你信谁名何,家住何处?”   沈姝宁自替嫁起,就没有家了,她想了想,道:“我是康王府的新妇。”   那少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沈姝宁的眼神先是震惊,然后又多了几分怜惜,随后就被下人抬下了山。   沈姝宁目送着软轿走远,即便忧心那少妇安危,但她能力有限,有些事不是她能够掌控的。   待重新折返寺庙,康王妃已经与方丈谈完话,见沈姝宁衣裳不整,且又离开了许久,她眉头紧蹙,“沈氏,你去哪儿了?”   沈姝宁发现,寺庙多了一些面生护院,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   沈姝宁如实道:“母亲,儿媳方才遇见一即将生产的妇人,儿媳送她下山了。”   “噗嗤——”一旁的陆晓柔没忍住笑了出来,“二嫂,你可真会说笑,华法师哪来的有孕妇人?二嫂这般容貌,就是我瞧着也心动,你还不快老实告诉母亲,方才你究竟做什么去了?我二哥虽昏迷不醒,可你不能乱来。”   这话着实刺耳。   只会让旁人误以为,沈姝宁悄悄去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去了。   沈姝宁看向了康王妃,却见她根本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其他几位姑娘碍于王妃与嫡女,都不敢出言。   沈姝宁突然意识到,可能康王妃根本不在乎自己方才做什么去了,她只是在寻了机会给自己下马威。   果不其然,下一刻,康王妃并不听她解释,眉眼清冷,低喝了一句,“沈氏,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言罢,康王妃对身边的华嬷嬷道:“把沈氏带回去,跪祠堂!”   沈姝宁,“……”   忍与不忍就在一念之间。   陆盛景尚未醒来,她定要熬过这一阵子。再者,外面人多眼杂,她可不想闹出笑话来,遂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回到王府,沈姝宁直接被下人领去祠堂罚跪。   而另一边,华嬷嬷诧异道:“王妃,那沈氏一瞧就是性子软弱的,今个儿您直接罚她,她竟不为自己反驳。该不会是在法华寺当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康王妃对沈姝宁的私事并不感兴趣,她需要的不是一个贞洁媳妇,而是一个听话的木偶,“让她跪跪也好,不让她知道世态炎凉,她日后又怎会为我所用。”   华嬷嬷连连点头,“王妃说的是,想必沈氏应该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   镇国将军府。   一阵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响彻产房。   顾文锋不顾及生产忌讳,一直守在爱妻身旁,待产婆抱着襁褓过来时,夫妻二人皆是眼眶微红。   屋内都是自己人,罗氏揪着顾文锋的衣襟道:“夫君,这次多亏了康王府的世子妃,否则妾身只怕是……”   顾文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七尺男儿愣是气红了眼,“二房这次欺人太甚!”   罗氏回想今日遭遇,也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二房妯娌将她骗上山后,竟要害她,亏得她事先察觉,找了机会躲起来。   罗氏哽咽,“夫君,妾身与孩儿这次逃了一劫,你可定要好生感激恩人。”   想起康王府的世子妃,也是个苦命人。   京城谁人不知,几天前才嫁进王府的新妇,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守寡。   顾文锋点头,“你好生歇着,为夫这就亲自去道谢。”   ****   这厢,康王妃正准备小憩,华嬷嬷疾步迈入东次间,语无伦次道:“王、王妃!镇国公府方才诞下了嫡长孙,顾家长公子亲自登门道谢来了,说是咱们府上的世子妃救了顾家少夫人母子两!”   康王妃晃了晃神,“什么?!沈氏今日在法华寺当真救了人?”而且对方还是顾家人!   要知道,顾家出了一位皇贵妃,如今正如日中升。   华嬷嬷也万没有料到这一出,原本今日是特意要给沈姝宁一个教训,让她日后一切听从王妃的指示办事。   “回王妃,此事大约是错不了,顾家长公子这都亲自登门了,还说定要当面对少夫人致谢。”   康王妃眼前一黑,好在数年支持内宅,让她很快镇定,只能叹气,“罢了,让沈氏过来吧。” 第十一章 烂桃花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严力悄然无声的靠近了床榻,他跪在脚踏上,低垂眼眸。   陆盛景忽的睁开眼,这双眼睛幽若深海,仿佛前一刻不曾睡着,眸光囧亮锐利,“说。”   严力遂将今日华法寺一事如实告知了陆盛景,又顺道添油加醋的阐述了沈姝宁是如何在机缘巧合之下,无意救了罗氏一命。   “正好世子爷打算拉拢顾大公子,咱们少夫人误打误撞的救了罗氏母子,眼下顾大公子必然记着少夫人的人情。而少夫人的人情,就是世子您的人情啊!”   严力也没料到事情竟会如此巧合。   罗氏腹中怀的可是顾家嫡长孙,那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会得到顾家的顶级资源。   少夫人救了罗氏母子,不亚于是成了顾家的恩人。   严力一腔感慨,“少夫人真是不声不响干了一桩大事。世子爷,王妃这次给您挑的冲喜娘子,莫不是当真为了给您冲喜?”   不然,又怎会将少夫人这样好的女子嫁给世子爷呢?   王妃几时这般好心?   饶是严力绞尽脑汁也是想不通的。   陆盛景默不作声,望着头顶的承尘,那双鹰眸无波无痕,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他总觉得今日像是缺了点什么东西。   这时,严力又说,“世子爷,少夫人她……她正被王妃罚跪祠堂,据探子来报,王妃与大姑娘几人字里行间都在污蔑少夫人她……她暗中会情郎。”   此事事关世子爷的夫纲,严力已经尽可能委婉的阐述了这件事。   陆盛景漆黑的瞳孔终于闪过异样,浮现狠厉,“老家伙,我的东西,她也敢碰!”   此言一出,陆盛景自己稍稍一怔,但并未解释什么。   世子爷难得激动,严力当即接话,“世子爷,看来少夫人不是王妃安排的人。”   忽的,陆盛景脑中迸发出无数思绪。   她不是老太婆的人,那她对自己可真是掏心挖肺了啊!若非喜欢到了极致,又岂会用嘴……   又或者,这是一招苦肉计,那小女子是为了得到他的信任,才与老家伙联手骗他……   陆盛景再度闭上眼,胸口仿佛被人点上了一团小火苗,正愈烧愈旺……   ****   上房堂屋。   康王妃亲自见了顾家人。   顾文锋并非是独自登门,还带上了他的同胞四弟。   顾文爵是顾家四爷,即将弱冠,但眼下尚未婚配,康王妃倒是想许配一名庶女给他,就是不知顾家有没有那个意向。   “两位公子请坐。”康王妃表面温和,“来人,看茶。”   顾文锋与顾文爵兄弟二人皆是容貌清隽,因着是武将之家的公子,举手投足之间器宇轩昂。那股子男儿气概是舞文弄墨的公子哥难以企及的。   这时,沈姝宁由婢子领了过来。   顾家兄弟二人同时朝着廊下望去。   顾文锋一心惦记妻儿,对恩人唯有感激之心,他却是没料到恩人会是这样一位容貌清媚、弱不禁风的女子。听妻子提及,恩人架着她一直走到了半山腰,可想而知,恩人今日是废了大力气了。   顾文锋突然对眼前这位较弱女子,心生敬意。   而这厢,随着沈姝宁的走近,日光打在她莹白的脸上,她五官精致,眉眼清媚,粉色菱角唇.微合,有那么一瞬,令得顾四爷失神了。   顾家两位公子的神情,皆落入了华嬷嬷的眼中。   华嬷嬷内心纳罕。   少夫人这般娇软妩媚的美人,亏得顾大公子对其夫人情根深种,才不曾动摇。瞧瞧顾四爷,这都看呆了呢!   沈姝宁走上前,半垂眼眸,“母亲,您找我?”   康王妃面子上过不去,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正要开口说话,顾文锋道:“这位便是世子妃吧,在下顾家大公子,今日特意前来感激世子妃救了在下妻儿!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小小薄礼,还望世子妃莫要嫌弃。”   顾文锋乃御前一品侍卫,又在禁军任职,他在沈姝宁面前的态度,不可谓不恭敬了。   华嬷嬷扫了一眼所谓的“薄礼”,不禁又是一阵震惊,只见托盘上的金玉宝石足有数十份,成色上佳,一看就不是凡品。便是王妃的私库里也寻不出几件这样的宝贝啊!   沈姝宁愣了愣,才猛然意识到面前的男子,就是今日那位少妇的丈夫,她没有意识到对方带来的谢礼,只问,“夫人安然生下孩儿了?顾大公子方才说妻儿?那就是喜得贵子了呢!恭喜大公子!”   沈姝宁一脸欢喜,是发自内心为一个陌生人的安危而担忧。   顾文锋笑了笑,猛然惊觉,眼前这女子还真不是一个普通人,更觉得娘子今日是遇到了贵人了,“多谢世子妃。”   沈姝宁不想收下谢礼,顾文锋却一再坚持,“世子妃若是不收下,我与夫人都不会心安。”   闻言,沈姝宁只好作罢。她方才在祠堂跪了一阵子,因着身子过于娇嫩,膝盖传来痛感,她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而就在这时,一直盯着沈姝宁看的顾四爷,眼疾手快,几乎是顷刻上前扶住了她,语气关切,“你没事吧?”   沈姝宁一怔,立刻站直了身子,细腰远离了顾四爷的手掌,“无事!多谢……”   从顾四爷的角度去看,美人乌发雪肌,许是方才被吓着了,她垂着眸,睫羽轻颤,像是盛夏绽放在万里荷叶之中的粉荷。   让人无端想要怜惜她。   顾四爷握了握手掌,方才那把细腰真真是一掌可握,他没忍住,问道:“你的膝盖怎么了?”   此言一出,康王妃猛然咳了起来,“咳咳,二位可还有其他事?本王妃身子不适,沈氏需得照料我歇下了。”   康王妃犯有头疾,每日都有睡午觉的习惯,此事人人皆知。   顾家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知道康王妃是在逐客了,遂也不便久留。   顾四爷离开之时,多看了沈姝宁一眼,他倒是知道康王府的世子爷命不久矣,真真是害了这位俏佳人……   这厢,顾家人一走,康王妃只觉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对沈姝宁也是眼不见为净,“沈氏,你回去吧。”   沈姝宁心中讥讽,她将一托盘的谢礼抱起来,打算自己带回去,半点不愿意便宜了旁人,不过离开之前,特意问了一句,“母亲,我不用再跪祠堂了么?”   “你……”康王妃噎住,摆摆手让沈姝宁离开。   沈姝宁见康王妃眉头紧蹙,似是头疾又犯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抱着托盘走了。   康王妃长叹一口气,“真是古怪,她一个灾星,怎么就成了顾家恩人了!”   华嬷嬷上前伺候着,给康王妃揉着太阳穴,“王妃,还真别说,此事着实蹊跷。恰好顾少夫人发作,又恰好让咱们王府的少夫人给撞见了。”   康王妃一想到方才沈姝宁那种得意的小表情,只觉一阵脑壳疼,“找机会再给沈氏一点颜色看看,以防陆盛景醒来,她得事先为我所用。”   华嬷嬷当即应下,“王妃,老奴省得了。”   ****   陆盛景正闭着眼,他听见月门处有了动静,听得出来,对方的脚步声很是欢快,还在低声哼哼着。   陆盛景,“……”   不是在罚跪么?   什么事这般高兴?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弟妹。”   隔着一堵墙,陆盛景仿佛能看见沈姝宁转过身去,然后对上了陆长云温润如玉的脸。   而此时,沈姝宁的确转过了身,“大哥。”   陆长云已经走上前,递了一瓶药膏子给她,“弟妹,今日让你受委屈了,这药膏可止血化瘀,你的膝盖还疼么?”   沈姝宁总觉得陆长云的关心有些过头了,但对上他儒雅的脸,她没法拒绝,“多谢大哥,我没事的。大哥若没其他事,我就先进屋了,也不知夫君如何了,我得去看看他。”   陆长云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嗯。”   此时,陆盛景的耳朵密切的关注着外面,察觉到陆长云顿了片刻才离开,他内心发出一声讽刺的笑意。   他的冲喜小娘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才进门几日,就惹了一身烂桃花! 第十二章 知真相   门扇推开。   陆盛景听着外间细细索索的声响。   沈姝宁搁置好一托盘谢礼,就走到内间看陆盛景。   外面日头正烈,这间屋子许是因着家具的色调偏暗,即便孟夏将至,也给人一股阴沉冷郁之感。   此时,榻上的人双眼紧闭,他就那么安静的躺着,人畜无害。无法让人联想到几年之后的阴骘暴君。   沈姝宁走上脚踏,在床边落座,习惯性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没发现起热,她这才稍稍放心。   但下一刻,沈姝宁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明明记得临走之前在陆盛景身上搭了一条薄衾,可此刻他身上并没有,目光一扫,就见男人的雪色中衣衣袖上有一股鲜艳的红。   是血渍。   沈姝宁先是震惊,随后便怔了怔。   “夫、夫君?夫君你……你醒了么?”不然,袖口的血渍从何而来,她今晨才给他换过干净衣裳。   陆盛景太阳穴突兀一跳,人却躺着纹丝未动,宛若泰山。   不,他还不能醒。   沈姝宁没有得到回应,她自己稍作思量,也觉得荒唐,她猜测大约是陆盛景的确醒了那么一瞬,但终究还是昏迷着。枉她白高兴了一场。   她轻叹了一声,似是失落。   陆盛景过人的耳力当然能听出身侧女子叹息的意味。   她就这么盼着他醒来?   还.日.日.口口声声喊他“夫君”,果然是他梦里的妖精,如此缺不了男人。   陆盛景内心冷哼,他数年被梦境困扰,早就想在梦里掐死那可恶的女子,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当然没甚好感。   沈姝宁膝盖生疼,她跪祠堂时,华嬷嬷故意给她难堪,命人抽走了蒲团,娇.嫩.的身子跪在青石地面,不多时就磕出了青紫痕迹。   确定陆盛景并未醒来,沈姝宁便不再顾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这间屋子,而只有放下幔帐才是安全的。   故此,给自己上药时,沈姝宁上了榻,她撩开裙摆,挽起了长裤,随后就看见膝盖那处有一大块紫红。   沈姝宁用了陆长云给的药膏,轻轻抹开涂在肌肤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嘶……疼疼……”   又来了!   她这回又是哪里疼?   陆盛景的眼微微睁开一条细缝,光亮撑破视野,目光所及之处,女子侧着身子坐在榻上,两条纤细雪腻的腿白得晃眼,陆盛景眸光锐利,即便是刹那间,他也瞥见了女子脚踝处的一块艳红色枫叶胎记。   这胎记太过眼熟,在无数个梦里,那条纤细的腿搭在他肩头,他眼角的余光能看见上面晃动的胎记。   艳红如火,若深秋枫叶。   引人发狂。   陆盛景立刻主动阻绝了一切视觉盛宴。   果真是她!   梦里折磨他数年,如今又走到他跟前,如此这般衣不遮体,简直成何体统!饶是他昏睡不醒,她也不放过么?   脑中又是一番天人交战,陆盛景又猛然想起方才瞥见了沈姝宁膝盖上的青紫痕,胸腔怒火更是燎原。   那个老太婆,岂能动他的人!   便是惩戒这小女子,也只有他才能下手!   沈姝宁上好药,就很快将自己整理妥当。她又察觉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视线,一侧过脸来,猛然吓了一跳。只见暴君鼻孔流血,且还血流不止,眼看就要顺着他萧挺的俊脸往下淌。   沈姝宁大惊,立刻上前给陆盛景擦拭。   但陆世子显然气血过盛,鼻血源源不断外溢,沈姝宁焦急不已,无计可施,只能用了娟帕将他的鼻孔堵住。   好一番折腾后,鼻血才止住。   此事一出,沈姝宁不敢再继续给陆盛景喂哺大补汤。她今日也乏了,早早就在外间歇下。   沙漏细细作响,外面日影西斜,美人正酣睡甜美,暴君却是眼神幽幽盯着头顶的承尘。   “……”他的冲喜小娘子,今日是不是忘记了一桩十分重要的事?   不喂药了?做事岂能如此半途而废,没甚恒心?!   ****   康王妃今日诸事不顺,晌午并未睡下。   直至傍晚过后才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康王妃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当年韶华正好时,但她的心情并不甚好。她自年少就爱慕康王,一生夙愿就是嫁给他,然而康王心里却念着另外一个人。   那人生得娇妍妩媚,京中贵公子大多都觊.觎.她。   这一天风和日丽,康王府办雅集,康王妃又看见了那女子,四下无人,她悄然靠近,想趁人不备一把将女子推下池去。   按着她的计划,女子会被沈重山所救,然后就只能委身嫁他。   然而,下一刻,女子转过身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风华更盛的脸,竟变成了沈姝宁,她唇角含笑,望着康王妃,“婆母,你想做什么?推我么?”   “啊!”   康王妃猛然惊醒。   屋内烛火晃动,冷松香四处飘荡,稍稍平复过后,脑子里那个人的幻影又鬼使神差的和沈姝宁的脸重叠了。   起初,她也觉得沈姝宁眼熟,但大抵,这世上的祸水皆是这副狐媚子长相。   可此时此刻,康王妃难免狐疑,“来人!快来人!”   华嬷嬷闻声而来,见康王妃神情焦虑枯槁,吓了一跳,“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康王妃抓住了华嬷嬷的衣袖,突然问道:“嬷嬷,你有没有觉得沈氏像那个人?”   华嬷嬷未曾反应过来,陈年旧事早已过去太久,她险些忘却了,康王妃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   “王妃是指?”   康王妃就差歇斯底里,“还能是谁?除却那个贱人还能是谁?!”   华嬷嬷身子一僵,如此细一想,她也觉得沈氏很像一个人,琢磨道:“王妃,沈氏虽是沈重山之女,但却是沈家次女,是贵妾柳氏所生,按理说与那人毫无干系才是。”   康王妃头疼欲裂,华嬷嬷的宽慰起不到任何作用,又道:“把大公子叫来,我有事交代他去办!”   华嬷嬷会意,很快就请了陆长云过来。   陆长云虽是庶子,但这些年在王府根基深种,俨然是小半个家主了,但这人表面从不露锋芒,对王妃甚是敬重,“母妃,您找我?”   康王妃已经稍稍捯饬,此刻正倚靠在圈椅上,吩咐道:“你去查查,沈氏此前在沈府的一切,我要你事无巨细,皆一一禀报给我。”   陆长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并未提出任何质疑,“是,母妃,我这就去办。”   走出上房,陆长云迎着夜色,剑眉微微蹙着,对身边随从道:“走,跟我出去一趟。” 第十三章 喜当爹   天光乍亮。   长安街两侧的茶楼陆陆续续开张,戴着瓜皮小帽的茶博士提着细嘴茶壶上前,“客官,这是今晨头一遭的明前龙井,您慢用。”   男子立在茜窗前,他负手而立,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衬得气度清冷如远山雪松。   康王府的庶长子,一个出生卑微,却手段了得的人。   茶博士一退下,便有男子悄然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大公子,查出来了,沈家果然有猫腻!”   “哦?说说看。”陆长云侧过身子,眉间闪过震惊与疑惑。   沈家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婚事上做手脚。   男子如实回禀道:“大公子,咱们王府的世子妃被人掉包了!真正的世子妃还在沈家待着呢。那沈重山偏宠爱妾,正房夫人早年过世,沈家嫡女并不得宠。因着咱们世子爷久病成苛,又昏迷不醒,沈家就逼着嫡长女代替妹妹冲喜了。”   原来是这样。   沈家次女才应该是陆盛景的妻。   那眼下的那位,其实是沈家嫡女?   陆长云这些年替康王府做过不少黑白两道的事,闻此言并不吃惊,又问,“还打听到了什么?”   男子寻思了一下,“有一桩事不知当不当讲。”   陆长云没甚耐心了,“接着说。”   男子道:“沈家嫡女本与冀州的二公子定下了婚约,可她如今嫁入了咱们王府,但那桩婚事并未作废,倘若此事被截揭穿,咱们世子妃到底是留在王府?还是再嫁去冀州?”   陆长云剑眉微蹙。   他当然知道康王妃为何要指名道姓,要让沈家女给陆盛景冲喜。若是让王妃知道,眼下的世子妃并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灾星,王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长云昨夜只歇息了半宿,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袍,他转身去桌案上持起茶盏,饮了温茶醒神。   幽眸望向楼下刚刚苏醒的长安街,顿了顿才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尤其不得在王妃面前透露半个字。”   男子应下,退下之时,又提及了一桩事,“大公子,沈重山对嫡长女从不重视,且属下还从沈家仆从嘴里买到一则消息,据说当初沈重山的正房夫人是怀着孩子嫁进门的,而沈夫人此前与王爷……有过一段情,属、属下实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陆长云突然僵住,“此话当真?”   男子道:“这些都是沈府的老仆所言,属下花了好些银两才买来这些小道消息,不过,根据沈家嫡女的生产八字来算,还真是未足月就出生了。”   沈姝宁倘若不是沈重山的亲生女儿,而是王爷的,那……   陆长云目光滞住,沉默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切记不可传出去半个字。”   男子应下,“是,大公子,那沈家这边还要继续盯着么?沈家已熬到了日薄西山,府上都不剩几个得力忠心的仆从了,沈家家业已被柳氏私藏近半。”   陆长云摆摆手,他对沈家毫无兴趣,沈家那样的门第,也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唯一值钱的,只怕就是沈重山毫不关心的嫡女……   ****   陆长云照常给王妃晨昏定省。   康王妃知道他的能力,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陆长云面不改色,“母妃,儿子还在查,沈家女此前鲜少露面,弟妹没有出阁之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康王妃揉着眉心,总觉得心头不甚踏实。   ****   长乐斋这边,沈姝宁被告知,王妃身子不适,让她不必前去请安了。   如此,她也落得一个清闲。   她特意装备了一份厚礼,打算去镇国公府看看罗氏与她的孩子。   沈姝宁知道,顾文锋迟早会成为本朝数一数二的将才,她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罗氏母子,或许也是老天在帮她。   日后,不管是陆盛景醒来得势,亦或是她终有一日要离开这里,她都需要一个强大的依仗。   再者,她的确是真心想去探望罗氏母子。   她收了顾文锋送来的谢礼,也得变相的给人家再送还回去。   临行之前,沈姝宁习惯性地行至榻前,对“昏睡不醒”的陆盛景交代了一句,“夫君,我今日出趟门,晚些再回来,你……你一人要好好的。”   陆盛景内心一阵怪异的抽搐。他活了十九年,从来都是无人问他粥可温,无人与他立黄昏①,妖精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他现在身子不宜,她无法对他的.肉/.体.下手,就巧妙的攻心了。   是个高手啊!   陆盛景内心暗暗腹诽,识海一望无际的荒原逐渐冒出粉色小花儿,下一刻却又被他强行摁下去,不准花儿肆意生长。   沈姝宁一离开,严力悄然上前,告诉了陆盛景一个惊人的消息。   “世子爷,又出事了!”   陆盛景已经睁开眼,但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严力,等到严石与严正回来,他就将这厮发配到院外去。   “说。”陆盛景的语气仿佛掺杂着凛冬白雪,端得是削骨寒。   事态紧急,严力没有顾忌自家世子爷的戾气,长话短说,道:“世子爷,少夫人她是代替其妹嫁过来的,其实,少夫人她是沈家嫡长女,早就与冀州赵二公子定过婚事。您的妻子应当是沈家的次女。此事,大公子已经知晓,属下也是派人跟踪大公子,才查出了这桩事,眼下可如何是好?”   陆盛景,“……”   那妖女是替嫁来的?   还有未婚夫?   那他陆盛景又算什么?   此刻,陆大世子胸口的小火苗滕然冒起,似有燎原之势,他仿佛成了一个夺人所爱的小人,亦或是被绿了头顶的可怜虫……   妖女胆敢欺骗他?!   “为何替嫁?”   万般安静之中,陆盛景的嗓音响起,他卧榻许久,嗓音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醇厚。   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严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是啊,少夫人为何替嫁冲喜?   京城人人皆以为世子爷是个将死之人了,任谁嫁过来都终将守寡,实在不会有女子上着杆子当寡妇。   严力亦是不知,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缘由,“世子爷,您说,会不会是少夫人倾慕于您?”   陆盛景心尖一跳,他做了整整六年的梦,在无数.春.梦.里,那少女就是他的启蒙先生,手把手教着他领悟一个男人该有的悸动。   在梦里,妖女起初的确是爱慕他的,非但爱慕,还使出浑身解数.引.诱.他,可后来呢,次次都用刀子直戳他的心扉,临了了,那张绝美的小脸,还笑盈盈的望着他,“我从未心悦你,一切都是假的,我一直在骗你。”   陆盛景从梦境中抽回神,心情从阳春三月转为凛冬腊月,“你滚吧。”   严力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宽慰自家世子爷,少夫人竟然是假的,可少夫人已经对世子爷做过亲密之事了……   似乎不便退还回去了啊。   ****   镇国公府门庭煊赫,前不久才晋封的皇贵妃就是顾家的女儿。   顾家喜得嫡长孙,即便尚未到满月,陆陆续续登门道喜送礼的达官贵人们也不再少数。   沈姝宁递了名帖,守门小厮通传过后,很快便有婆子过来,笑着将她领入后院。   “世子妃,我家夫人一听说你来,高兴的多喝了一碗参汤呢。”婆子笑道。   沈姝宁莞尔,看来罗氏生完孩子后,身子恢复的尚可,如此甚好。   见到罗氏时,沈姝宁将一枚玉如意递了过去,“罗姐姐,我此前并不知你身份,顾大公子昨日登门王府,我方知你是顾家少夫人,听闻你与孩子都安然无事,我真替你高兴。”   罗氏倚靠在秋香色大软枕上养神,她一看见沈姝宁就觉得眼熟亲切,但至于究竟在哪里见过,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两人一见如故,罗氏又见沈姝宁出手阔绰,索性就道:“沈妹妹,若不你就给我的孩儿当干娘吧。”   沈姝宁怔了怔。   她上辈子虽是嫁给了赵胤,两人起初也过了几年夫妻恩爱的日子,可偏生就是怀不上孩子,郎中也查不出她的身子有任何异样。   她一直想要当母亲,却从未有过机会。   闻言,沈姝宁拉住了罗氏的手,“那就谢过姐姐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罗氏身子虚弱,沈姝宁不想过多叨扰,“姐姐先好生歇着,等孩子满月,我再来看姐姐。”   罗氏点头,命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亲自送了沈姝宁出去。可见她对沈姝宁的重视。   罗氏在心头轻叹,多好看的姑娘,可惜了,嫁给了一个病秧子,否则以沈妹妹这般容貌,就是皇亲国戚也能配得上啊。   这厢,沈姝宁刚走到垂花门处,迎面撞上一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顾四爷。   顾四爷在看清沈姝宁的瞬间,眼神忽然一片光亮,仿佛百花盛放,三千里的春色皆在眼前。   “世子妃,是你。”顾四爷唤了一声。   沈姝宁福了福身子,她上辈子在冀州见过顾四爷,这人日后会投奔冀州,与赵胤一样,都是二殿下的人,与陆盛景是对立面。她不想与他过多纠缠,“顾四爷,妾身出来有些时辰了,得回去照料夫君,就此别过。”   说吧,沈姝宁径直往外走去。   顾四爷目送那抹纤细窈窕的背影离开,他握了握拳头,身边没有旁人时,唇角溢出一抹不甘,“陆盛景那个活死人,何德何能娶了这样一位佳人。他便不死,也有人不会允许他继续活下去!”   ****   沈姝宁将顾四爷记在了心里,等到陆盛景醒来,她得提醒他小心此人。   回到长乐斋,沈姝宁迫不及待的告诉了陆盛景一桩事。   她坐在床沿,面对着双眼紧闭的男人,道:“夫君,我今日有干儿子了,你要当干爹了。”   陆盛景本没有睡下,趁着近日苏醒,他一直在暗自调理内力。闻此言,就在一个刹那间,陆盛景胸口气息不稳,猛咳了一声。   “……”他就躺了半天,就喜当爹了?   沈姝宁大惊,她还是头一次发现陆盛景咳嗽,忙俯身过去,双手轻推着男人胸膛,焦急唤道:夫君?!夫君你醒了么?夫君你醒醒!我这就去给你叫郎中来!”   陆盛景,“……”不,他暂时还不能醒…… 第十四章 真会装   “什么?他当真要醒了?昨日看诊,不还是脉象微弱么?怎么就要醒了?”康王妃听说了长乐斋的消息,胸口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   接连几日,好些事情都超脱了她的掌控与预料。   当初她顺利设计了沈重山娶了那人,而她自己则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康王妃,但凡她想要的一切,她都能得到,从无例外!   华嬷嬷担心康王妃又受到刺激,忙道:“王妃莫急,方才少夫人急匆匆的去请了倪郎中,不过倪郎中并未察觉世子爷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许是少夫人弄错了。”   思及一事,华嬷嬷又道:“王妃,少夫人今日去了镇国公府,据说还给顾家的嫡长孙当了个干娘。”   顾家的权势如日中天,嫡长孙的身份更是尊贵逾常,沈姝宁给顾家嫡长孙当了干娘,这无疑是莫大的运气。   沈氏是走了什么逆天好运?   康王妃冷笑了一声,“她倒是个八面玲珑的,这么快就跟顾家熟络上。顾家添了嫡长孙,我王府的贺礼还没送上门,她倒是上杆子先去了,不亏是出自小门小户,这点礼数规矩都不懂!”   华嬷嬷神色一晒。   就连她也看出了康王妃对待少夫人有些超乎寻常的苛刻。   “王妃,少夫人是那贵妾柳氏所出,听说沈家贵妾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爬床,后来怀上孩子才母凭女贵,实在是下三滥的小角儿,您不必与少夫人太过计较,失了身份。”   华嬷嬷的宽慰起不到任何作用。   康王妃梦魇醒来,就愈发觉得沈姝宁眼熟,且沈姝宁也是沈家人,那个人留下的女儿不也在沈家么?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康王妃脑壳一阵阵的抽痛。   陆长云虽然能力过人,但康王妃并不能全权信任他,淫.浸后宅数年,康王妃多疑的心性愈发严重,道:“派人去一趟沈家,再给我去查!”   华嬷嬷不敢违背,只好应下,“是,王妃。”   ****   一夜过去,康王妃几乎没有真正睡下。   等到次日晌午,她派出的人终于有了消息。   待心腹一番如实禀报,康王妃眼前突然一黑,脑中如有无数只老鸹飞过。   深吸了几口气,康王妃才在一顿混沌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再说一遍?沈家都做了些什么?那嫡女替代了次女冲喜?!”   康王妃身子一晃,双腿发软,被华嬷嬷一下扶住,“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啊!沈家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怕事情败露,弄得身败名裂!”   华嬷嬷对前来禀报的仆从示意,让其退下。   康王妃一口老血堵在了嗓子口。   沈家次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灾星,可嫡女却是福星啊!   所以……她费尽心思给陆盛景娶了一个福星进门?!   老天这莫不是又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如今米已成炊,真要是败露了,沈家一口咬定送错了姑娘,也未必没有可能!”康王妃缓缓落座,直至此刻,才意识到为何一看见沈氏就那么刺眼,原来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这莫不是天意?   湘妃竹帘外,守门丫鬟的声音传来,“王妃,大公子来了。”   康王妃的眼神乍冷,“让他进来!”   陆长云已经知道事情,他表面如常,看不出任何心虚之态,款步行至了康王妃跟前,刚要行礼,突然一只手打在了他的脸上。   康王妃下手甚重,陆长云的脸被稍稍打歪,玉冠微斜,但他很快又摆正了脸,恭敬的立在康王妃面前。   就仿佛康王妃打了左脸,他就要把右脸伸出去让她继续打。   “母妃,儿子可是做错了什么?”   康王妃突然爆喝,“放肆!我交代的事,你岂敢违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长乐斋那个狐媚子是假的了?”   陆长云没料到康王妃对沈姝宁的身份这般执着。   若是再让她查下去,只怕还会牵出更大的秘密,到时候就不是把康王拖出来那么简单了,毕竟……还有宫里那位!   陆长云双膝跪地,不做任何狡辩,道:“母妃,弟妹既已嫁过来,再没有退还沈家的道理了,此事闹大了,沈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咱们康王府却是丢不起这个人,儿子这才擅作主张,暂时隐瞒于母妃。”   “你给我闭嘴!”   康王妃一阵心绞痛。   好一个沈家!   硬是把那个人的女儿塞进了王府!   康王妃当然不会在陆长云面前透露太多,只阴狠道:“陆长云,不要以为你姓陆,身上的血就高贵。你的生母卑贱,你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你就跟府上的贱奴无异!给我退下!今日之事再有下回,你就交出掌家鱼牌!”   康王不干涉内宅。   康王妃说一不二。   陆长云心里很清楚,倘若康王妃真要对付他,他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男人站起身,微敛眸,遮住了眼中一切神色,语气如死水般平静,“母妃教训的是,儿子铭记在心。”   待陆长云退下,康王妃随手摔碎了案桌上的古董梅瓶,“那人曾经与我过不去,她的女儿也这般难缠!”   执念一旦形成,许会长年累月的折磨人。旁人怎么劝都无用,唯有靠着当事人自己想开。而康王妃显然是想不开的。   华嬷嬷在一旁出谋划策,“王妃,眼下退婚是来不及了,若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世子爷醒来之前先解决了少夫人,届时处理干净了,死无对证,便对外宣称,是世子爷克死的。”   康王妃的神色猛然回笼。   对!   直接一不做二不休!   ****   日头渐热,黄昏日落后,夕阳的余温尚存。   沈姝宁担心陆盛景长时间卧榻不起,身子会起疹子,遂她细致且认真的给陆盛景擦拭身子,以及更换衣裳,做完这一切又将床榻上的被褥换上了干净的。   陆盛景身段颀长,沈姝宁要办好这桩事着实不易。   等到换下被褥,她已经气喘吁吁的趴在床沿叹气,“夫君,你几时才能醒来?我一人就要承受不住了。”   陆盛景,“……”   妖女,这又是什么迷惑之词!   讲道理,他被她娇软的身子抱住,又推来推去,耳边是女子的.娇.喘.微微,他也快要承受不住。   美.色.果真祸水矣。   外面的余晖淡去,夜色笼罩在长乐斋上方,夜幕降临。   沈姝宁照常打地铺,暴君时不时就一.柱.擎.天,她多多少少有些难为情。   地板冷硬,好在眼下已是孟夏,沈姝宁给陆盛景换被褥时又闪了小腰,她躺在地铺上,忍着酸痛,一时间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因着耳朵贴近了地板,有人进屋时,她竟是察觉到了。   沈姝宁身子僵住,她闭着眼,躺着一动未动。   康王府有太多秘密,她眼下不亚于是孤身一人。   幸好她事先早有准备,手缓缓从发髻上拔下了一支素银簪子。   那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感觉到一股杀气覆上来时,沈姝宁猛然坐起身,抬起手中银簪就刺了过去。   而恰在这时,她也看清了对方。   是一个蒙着脸的女人,看着身形约莫是个老嬷嬷。   能在三更半夜潜入长乐斋,那必然就是王府的人。   所以,是王府中人要对付她!   沈姝宁不可谓不震惊,她从不认为自己的存在,会阻挠了任何人的利益。   蒙着脸的婆子显然是没料到沈姝宁是醒着的,露出的那双眼,充斥着狠意,几乎咬牙切齿,“少夫人,你去死了!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说着,婆子一手握住了沈姝宁的细腕,一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婆子身形粗壮,手掌粗糙,力气甚大,约莫是个粗实打杂的仆从。沈姝宁的那点力气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沈姝宁脑中又浮现出她上辈子临死之前的痛苦与挣扎。   她不想再被勒死,亦或是掐死。   “唔……”   喉咙里发出呜鸣声,她就像是一条搁浅在岸的鱼,时刻会丧命。   她空出的一手死死的揪着婆子,双眼望向了靠墙的梳妆台,通过铜镜她看见了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自己。   那样绝望、恐惧,但又是倔强不甘的。   她不想死!   就在沈姝宁以为,这辈子会死得更早时,她在铜镜中看见了一丝动静,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甚清晰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她看见床榻上的人抬起了手,随后一抹微不可见的寒光乍现,下一刻,沈姝宁就听见婆子“嗯”了一声,掐着她脖颈的手缓缓松开。   婆子在沈姝宁的眼皮子底下倒了下去。   她看见,婆子的太阳穴溢出一星半点的血渍,还露出了一小截银针。   沈姝宁僵在那里,她瞥向铜镜,久久未能回过神……   等了半天,陆盛景没听见动静,稍稍睁开眼来,就在他往沈姝宁望过去时,有两道视线在铜镜中瞬间交织。   陆盛景,“……” 第十五章 心机女   昏暗的内室,铜镜中的两道视线交织的瞬间,沈姝宁如被雷击。   好在她已经活了一世,立刻移开了视线,脑中飞快思量了接下来该做的事。   暴君醒了。   他却假装昏迷,那么,他必然有着不可言说的隐情。   而她自然不能揭穿他。   否则坏了暴君的大事,可如何是好?沈姝宁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她不能让暴君厌弃,暴君需要她,才是她能够活到最后的筹码。   至少,他方才救了自己不是么?   这个念头在脑中反复思量,沈姝宁立刻打定了主意,她要继续装作一无所知。   等等……   暴君是一直昏迷?还是刚刚醒来?那她给他擦拭身子,换衣裳,以及喂药时,他到底是醒着的?还是昏迷着?   沈姝宁脑中一阵嗡嗡作响,耳朵尖尖出于本能的红了,幸好内室昏暗,完美的掩饰了她此刻的尴尬与窘迫。   沈姝宁找回理智,既然要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必然要演得逼真,她突然惊叫一声,随即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美人嗓音轻柔无力,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声音断断续续,且曲折、轻颤。   叫人听了,只想扑过来好生呵护她。   “呜呜呜……”低低的哭泣声从美人喉咙里发出,她跪坐在地板上,身下被褥一片狼藉。   陆盛景,“……”   男人眸光如猎鹰般锐利,他的视野早就适应了黑暗,故此,方才两人的视线在铜镜中交织的那一瞬,他比沈姝宁看得真切数倍。   她的震惊,躲闪的眼神,强掩羞涩的镇定,还有故作柔弱受怕的哭泣……统统落入他眼中。   陆盛景的唇角在黑暗中抽了抽。   她明知他醒了,却还装模作样。骗子就是骗子,不管是在梦里,亦或是在现实,她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妖精!   沈姝宁方才只是瞥见了铜镜中的目光,她并不能笃定陆盛景,已经察觉到她知道了一切。   她看似抖着胆子查看了婆子的呼吸,意识到对方断气了,沈姝宁踉踉跄跄爬坐了起来,一路小跑到了门外,惊呼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   ****   这一晚,注定康王府又不太平了。   陆长云虽执掌府中大小事宜,但夜已深,他不便进入长乐斋,见沈姝宁似受惊过度,说话时粉色唇瓣还在轻颤,他拧着眉,像是在想什么,宽慰道:“弟妹,那婆子为何要害你?你可曾在王府见过她?还有……她是怎么死的?”   问到点上去了。   回答稍有不慎,就会暴露了陆盛景,她搵了搵眼角稀少的泪渍,朦胧清冽的月色之下,美人如同江南雨巷的栀子花,让人平生怜爱。   陆长云垂眸,目光温和的看着她。   沈姝宁站在月门处,看着下人将婆子的尸首抬走,道:“大哥,我从未见过这婆子,她说我死了,一切就能一了百了,她要掐死我,幸好我身上藏了绣花针,与她争执期间,无意中扎了她。”   “大哥,我杀人了么?”   美人仰面,眼中流露恐慌与无助,她身形清瘦,仿佛一阵夜风就能将她吹散了去。但其实细一看,她又是坚韧顽强的,像是开在悬崖峭壁的娇花。   陆长云即便不细查,也知道方才那婆子是谁派来的,他只是怀疑婆子的死因,但看着这样的沈姝宁,陆长云没有问出口。   倘若她是康王的女儿,那就是他的亲妹妹了……   她若不是,那生父会是那人么?   陆长云面色凝肃,须臾才转为平静,又宽慰道:“弟妹莫要害怕,你是为了自保,即便错手杀了那婆子,也是她咎由自取。你先回去歇着,我从回事处带了两个婢女过来,你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想到了什么,陆长云又道:“二弟此前不喜人亲近,这才不允许任何人踏足长乐斋,但他眼下昏迷,你不必担心。”   沈姝宁身子一抖。   不,陆盛景他还没昏迷,他正好端端的躺着呢。   “弟妹,你怎么了?”陆长云见她神色不对劲,又问道。   沈姝宁回过神,生怕在陆长云面前露了馅,连连点头,“谢过大哥了。”   陆长云没有久留,命人将婆子的尸首很快就抬走了。   他准备验尸之时,门外响起了华嬷嬷的声音,陆长云眸光警觉,一眼就瞥见了尸首太阳穴上的一根银针,他当即拔了出来,却见那根细针根本不是绣花针。   且再看婆子太阳穴上的痕迹,这根银针恰好刺入了骨板,这绝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到的。   门扇被华嬷嬷大力的无礼推开,陆长云悄无声息收起银针,转过身时,脸上毫无异色,“嬷嬷怎么来了?可是母妃指派你来的?这婆子死在了二弟房里,我看着眼熟,嬷嬷来得正好,恰能帮我识别她的身份。”   华嬷嬷额头布满细汗。   王妃今晚的主意的确过于鲁莽了,且事情不仅未成,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婆子是从庄子里叫过来的,家中有个嗜赌成性的丈夫,为了家中孙儿,婆子才不惜赌命。   但此事不能让旁人知晓,更是不能让陆长云抓住把柄,华嬷嬷道:“大公子,王妃说,此事就交给老奴来办,不劳大公子操心了。”   陆长云没有反驳,眼下还不是与康王妃闹掰的时候,他淡淡笑过,“好,那就交给嬷嬷了。”   陆长云走出了后罩房,眉头愈发紧拧,手中的银针被他捏得死紧。   ****   同一时间,沈姝宁浑身心都在戒备。   此前以为陆盛景昏迷,她才敢在这间屋子里随心而为。   可是眼下,即便知道陆盛景是醒着的,她还得继续按照此前的行事方式去做。要假装一切如常,不能让暴君知道,她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秘密。   不久之前,沈姝宁的细腕被那婆子掐紫了,后腰还在酸痛,若是不上药,还不知得疼上几日。无奈之下,她紧绷着一张小脸,拿着药酒上了榻。   不幸中的万幸是,陆盛景是闭着眼的。   她索性背对着陆盛景,撂下幔帐后,就开始解衣服。   听见动静的陆盛景脊梁骨都僵了。   好一个心机叵测的女子,明知他是醒着的,还故意在他面前.脱.衣……   成何体统?! 第十六章 不上当   孤男寡女、夜黑风高、天干物燥……   她岂能如此这般宽衣解带?!   而且是在明知自己已经苏醒的情况之下。   这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蓄意诱惑!   细细索索的声音荡入耳中,单是凭着响动,陆盛景仿佛就能够幻想出一副旖旎场景。   鬼使神差的,他眼皮微动,透过眼缝,目光所及之处,是女子线条柔美的纤细后背。她衣裳半敞,蝴蝶骨若隐若现,一只手正艰难的揉着腰,那把细.腰.如纤柳易折。   昏暗之中,男人的眸光顿时滞住。   幔帐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酒气味,陆盛景眸光发热,初始的.邪.念.被激起,又被他硬生生摁了下去,他素来无情寡欲,自诩端正。   是个端方之人,如何能轻易就被迷惑?   结合今夜种种,陆盛景岂会不知,眼下一幕不过是女子的计谋,试图.诱.惑.于他,令他沉迷后,再下手害他。只是,他的冲喜小娘子究竟谁派来的,他尚且不知。   陆盛景再度很自觉的阖上了眸。   毕竟,他是一个正派.禁.欲.的人,不为风动,不为.色.诱。   沈姝宁身子僵硬,涂抹药酒的姿势实在谈不上文雅,她已经拿出了所有勇气来做这件事。幸亏此刻,屋内灯盏尽数熄灭,眼前昏暗不见光,她一心以为,即便陆盛景这个时候当真睁开眼来看她,也是什么都瞧不见的。   涂药酒的整个过程,历经几番内心挣扎,待事毕,她手心皆是细汗。   若是按着上辈子来算,还有不到七年的光景,陆盛景就会一举夺势,御极帝位。   她这辈子没有逃婚私奔,而是老老实实嫁给他冲喜,暴君的金大腿,她得从现在就开始抱起。   收拾好自己,沈姝宁一想到地板上方才死了人,她怎么都不敢继续睡在下面。千工床足可容纳五六人,她身形纤细娇小,就僵硬着身子睡在了最里侧,是背对着陆盛景的。   她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为了壮胆,二来也想让暴君明白,她依旧以为他还昏迷着。   似有若无的楚楚女儿香,无孔不入,搅人心乱。   陆盛景体内紊乱的气息还需好生调理,他修得内功极阳,没有大成之前不可破.色.戒,他之所以这些年迟迟无法大成,便是因着被.春.梦.所扰,每每即将突破之际,梦里那该死的妖精,又会将他打回原形。   美人卧榻一侧,陆盛景除非是个阉人,否则即便撇开一切杂念,也没法当柳下惠。   今日调息体内紊乱内力,眼看着就要成功,转瞬间,他又觉得体.内.热.流如决堤之水,顷刻奔向四肢百骸。   陆盛景清隽的脸蓦的涨红。   竟是……   全.泄.了!   已夜深人静,禁.欲.如他。此刻,识海如有万马奔腾而过,又有涛涛江水川流不息……   他大可以杀了身侧女子,如此一来,便可直接绝后患!   但陆世子后半夜却是纹丝未动,脑中幻想如何潇洒果决,即刻铲除障碍,然,他也只是在脑中想想罢了。   ****   不到一个半时辰,外面就已天光大亮。   沈姝宁昨夜受了惊吓,加之她躺在陆盛景身侧过夜,双重紧张交织,令得她迟迟才昏沉沉睡下。   “少夫人!少夫人醒醒,王妃让您过去一趟。”   叩门声将沈姝宁从困顿中唤醒,说来也怪,按理说昨夜惊魂,她理应睡不踏实。但躺在陆盛景身侧,她竟半点不惧怕,昨夜要杀她的婆子变成鬼魂又来找她。   可能在沈姝宁的眼中,陆盛景比鬼魂还要可怖……   沈姝宁身上的各处酸痛稍稍缓解,但并未好透,她坐起身的刹那间,立刻打了一个激灵。   竟险些就忘却了,陆盛景已经清醒了。   她下榻的动作放缓,一手揪紧胸口衣襟的同时,她小心翼翼爬下榻,半点不敢碰触到陆盛景。   她着实不能理解,为甚暴君好端端的要假装昏迷。但这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她如今与暴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且她除却要应对外敌之外,还需尽快赢得暴君的信任。   且先不说,为何暴君上辈子全天下通缉她,那般大费周章将她弄进宫去,她绝对不会以为,暴君只是想找到她,然后和她睡一觉。   所以,沈姝宁打起了万分的精神继续熬下去,熬到终有一日真相大白。   门外的两个婢女,是昨晚陆长云带来的,沈姝宁对康王府的人不尽信任,不放心让旁人伺候陆盛景,遂对着门外道:“打些水来,我先给夫君洗漱。”   两名婢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光景,容貌秀丽,举止大方,很是知进退。   没有沈姝宁的吩咐,她二人绝不多做一桩事。   看得出来,应是陆长云特意调/教过的,沈姝宁更是不敢信任了。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沈姝宁知道,暴君不喜人亲近,她当然不敢触了他的霉头。   那两名婢女对视了一眼,并未多言,先后退下。   沈姝宁这才拧了湿棉巾给陆盛景擦脸。   如此近距离的挨近,男人清隽的面容近在咫尺,就连浓密的睫羽也看得一清二楚。沈姝宁此前并没有觉得给暴君洗漱有甚不妥,可此刻知道他是醒着的,她畏手畏脚、哆哆嗦嗦,总怕榻上的人会突然睁开眼来。   除却上辈子被他捉到皇宫那日,她还从未与陆盛景面对面过。   她撇过脸,棉巾在男人脸上胡乱擦拭一通,又迅速收手,仿佛如临大敌。   陆盛景:“……”只擦脸?其他就罢了?如此敷衍!   他后半夜出了一身汗,这几日被沈姝宁.伺.候.惯了,今日又突然不给他擦,陆盛景浑身不自在。   而这厢,沈姝宁草草了事就起身告辞,言词硬生生的,“夫君,母妃传我过去,我这就去母妃那边,你好生躺着,我晚些再回来。”   陆盛景,“……”蠢女人,不知道老太婆要杀她么?真真是蠢死了!   如此愚钝,还妄图.勾.引.他……   门扉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陆盛景这才睁开眼来,眼底一片深幽。   ****   沈姝宁暗暗松了口气。   但刚刚应对完暴君,接下来还有一个康王妃。   昨夜要杀她的人,几乎不难猜出来是谁,她只是想不通是何缘由。   到了上房,王府的姑娘们也都在堂屋坐着吃花茶,沈姝宁一出现,康王妃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见美人身上暖阳镀光,周身仿佛笼上了淡淡一层微光,屋内朱颜粉黛瞬间皆失了色。   康王妃眼前突然又浮现一人,那人的脸与沈姝宁的脸重合,晃得她一阵脑壳刺痛。   “砰”的一声,康王妃手中的杯盏突然落下,碎了一地。 第十七章 有目的   瓷器破碎的声音,让堂屋内众人屏住呼吸。   康王虽有几房妾室,与王妃夫妻之间感情不和,但在这后宅,康王妃说一不二。   沈姝宁也愣了愣,她能够感觉到康王妃对她不喜,却是万没想到康王妃一看见她就会失态。   她很快敛住诧异,走上前福身行礼,“儿媳给母妃请安。”   康王妃的目光落在了沈姝宁清媚娇嫩的小脸上,大婚当日,沈姝宁的红盖头掉落,那一日惊鸿一瞥过,康王妃就笃定了这是一个狐狸精。此刻,沈姝宁未施粉黛,穿着清雅,便是如此也让一屋子的女子都自惭形秽。   此时的感觉太过熟悉,康王妃又回到了数年前,她每次碰见那人,都有冲上前撕了那张绝美面孔的冲动。   一股怨恨涌了上来,她一心以为,她半辈子都得不到康王的爱,皆是因为那人。   多数人对自己的命运总有一股难以控制的无奈,所以,总喜欢将另一个人视作怨恨的对象,否则,又有什么勇气继续熬下去。   康王妃一看见沈姝宁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愣着作甚?没看见一地的碎渣么?你还不处理干净,是想摔死我?!”   康王妃的暴怒,令得一屋子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按理说,一地残渣应由仆从来打扫,但康王妃的意思是指名道姓,要让沈姝宁做下人的活。   这无疑是在苛待刚进门的新妇,也是在告诉所有人---沈姝宁这个冲喜新娘子,在王府毫无地位,可任由康王妃拿捏。   就在所有人等着看沈姝宁好戏时,她却并未失态,而是十分雅致的点头,“是,母妃,儿媳这就处理。”   她当真去取了扫帚过来,明媚的脸上没有一丝为难与狼狈。   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沈姝宁规规矩矩清理了一地碎片,随后又像无事人一样上前,莞尔一笑,美眸仿佛是尚好的水晶,剔透干净,“母妃,儿媳做好了,母妃还有什么吩咐么?”   康王妃又是一口老血堵在了嗓子口。   沈姝宁越是这般无所谓,她就越是觉得受辱。   情敌的女儿,成了她的儿媳妇,还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只觉颜面无存,尊贵如她,活成了一个笑话。   康王妃的目光落在了沈姝宁细嫩粉白的柔荑上,曾经,她亲眼目睹康王亲吻那人的手,动作虔诚温柔,宛若是对待世间最好的宝贝。   康王妃的脸轻轻抽动,“都剥了,你进门有几日了,也是时候伺.候我!”   一碟子松子递到了沈姝宁面前。   她的手小而精致,没有留长指甲,并不方便剥松子,沈姝宁没有露出半分难色,依然乖巧顺从,还冲着康王妃嫣然一笑,“是,母妃,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众人,“……”   少夫人到底是太过纯真,还是过于心机深沉?被如此针对,竟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康王妃只觉得,自己在奋力对一团棉花出气,她已气得伤筋动骨,对方却是无动于衷。   沈姝宁不紧不慢的剥着松子,她的身子骨、肌肤,以及手脚皆生得十分细嫩,没一会子手指就开始红肿,但表面看上去却是悠闲自得,仿佛半点不觉得委屈。   康王妃可能气出了内伤,早晨吞下的静心丸,此刻已经不管任何作用。   “王爷,大公子,您二位来了!”守门丫鬟恭敬道。   康王妃闻声抬头望去,就见康王沉着脸走来,他倒不是愠怒了,只是这些年鲜少笑过,陆长云就跟在他身侧,父子两人个头相当,相貌皆是上乘。   众人起身行礼,康王落座之际,扫了一眼沈姝宁,看见她正在做的事,康王眉心一蹙,多留意了一眼。   而他这个眼神落入了王妃眼中。   王妃倏然心头一慌,对沈姝宁道:“不必再剥了,你若真有孝心,自今天起每日给我誊抄经书,也算是圆了你的一份孝心。”   原来,王妃是想让她“尽孝”?   沈姝宁莞尔一笑,并不揭穿。旁人现在如何待她都不重要,她要的是平安顺遂的一生。眼下陆盛景尚未得势,她不能提前被旁人给弄死了,眼下先保住小命要紧。   沈姝宁态度谦和,“母妃,儿媳省得了。”   康王终于没再注意沈姝宁。   王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仿佛被人戳了一根刺,□□生疼,若是不扒却又酸胀难受,总有一天会生脓腐烂。   “王爷今日过来,是有何事?”康王妃问道。无论夫妻两人之间有多少嫌隙,在外人面前,康王妃都不会表露出来。   康王言简意赅,他眉心总有一个“川”字,仿佛此生都抹不平了,“半月后是皇太后的生辰,你给府上女眷都裁制几身衣裳,届时一道入宫,另外,规矩不可坏了,让嬷嬷这几天多教教宫里的规矩。”   康王妃一怔。   庶女也要入宫么?   她面上不显,道:“好,妾身明白了。”   康王看了一眼自己的亲生女儿,又说,“罗家小公爷今日归来了,柔儿的婚事,你也要准备起来。”   康王妃又应下,罗家那门婚事,她还是很看好的。罗小公爷不仅是罗家的下一任家主,还是镇国公府少夫人罗氏的胞弟,有了这样一个女婿,她在京城贵圈的身份只会水涨船高。无论皇上如何打压康王府,她这个康王妃也会高人一等。   康王交代了几件事,就起身离开,陆长云紧随其后。   王妃没甚心情再吃茶,让几位姑娘退下,连带着沈姝宁也被她放走。她今日本想打压沈姝宁,没想到这狐媚子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嬷嬷方才也瞧见了她那副样子了,她是存心要气死我!”康王妃一手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华嬷嬷心生一计,“王妃,若是暂时除不掉少夫人,不如利用她,老奴倒是有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   康王妃灰暗的瞳孔一亮,“哦?嬷嬷倒是说说看。”   华嬷嬷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何不借助少夫人的手,去对世子爷下手呢?咱们王府不能对世子爷如何,可倘若世子爷是死于少夫人之手,不就有替罪之人了?宫里真要查起来,就将一切罪责推到少夫人头上,她是替嫁过来的,咱们王府事先并不知情,宫里要怪罪,也怪不到咱们身上。”   康王妃神色一滞,胸口的堵闷终于有所好转。   ****   沈姝宁回到长乐斋,她找了药酒给自己的手指擦了药。   陆长云给她的两名婢女被她安排在了院中做活,沈姝宁觉得,很有必要向暴君汇报一下今日之事。   她坐在床沿,看着容貌清俊、五官立挺的男人,打好了腹稿,这才委屈巴巴的说,“夫君,我今日可是受了大委屈了,母妃让我做下人的活,还命我给她剥松子,我的手都肿了,都不能给你换衣了。”   听吧,她和暴君是站在一队的,都是被王府迫害之人。   陆盛景,“……”   她是想撒娇?还是在找借口,只是不想.伺.候.他换衣?   门外,华嬷嬷带着婢女,端着托盘过来,随着她的走近,一股浓郁的汤药味传来。   沈姝宁本能的提防,“嬷嬷,这是何意?”   华嬷嬷一笑,“这是给世子爷熬的汤药,少夫人趁热给世子爷喂进去吧。”   沈姝宁不傻,再联想到陆盛景年少断了腿,如今又“昏迷不醒”,日后他又杀光了康王府的人,就不难猜出陆盛景与康王府的立场。   “敢问嬷嬷,这是什么汤药?药方子在哪里?是谁煎的?”沈姝宁一连三问。   华嬷嬷一怔,这才理解了王妃的愤怒,眼前这小妮子还真是不好对付!   “少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奴难不成会害了世子爷?这药少夫人究竟喂不喂?若是耽搁了世子爷的病情,少夫人能担待得起么?”华嬷嬷咄咄逼人。   沈姝宁的确担待不起,她比谁都盼着陆盛景康复,但她知道,华嬷嬷绝对没有安什么好心。   她见华嬷嬷恨不能与她剑拔弩张了,遂直接端起了汤药,就在转身之际,沈姝宁的指尖突然觉得很痛,她惊呼一声,“好烫!”   随后,瓷碗落地,碎成了渣,黑褐色汤药顺着地板没入,药味瞬间弥漫整间屋子。   沈姝宁转过身来,一脸委屈,“嬷嬷,我的手指在母妃那里受过伤,一个不慎,竟是失手了。”   华嬷嬷,“……!!!”   陆盛景,“……” 第十八章 脑洞大   “啊——”   一阵尖叫声打断了沈姝宁的沉思。   她正托腮趴在茜窗边沿思量接下来应该做的事。   丫鬟茯苓一路小跑过来,神色慌乱,指着院墙的一处花圃,道:“少夫人,死了!都死了!”   什么死了?   沈姝宁走出屋子,顺着茯苓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茯苓是陆长云安排过来的人,还算稳重,若非小事,绝对不会这般失态。   待沈姝宁靠近一看,就见花圃中散落着数只麻雀,且一个个皆是两脚朝天、翻了白眼。   的确都死了。   茯苓不敢大声喧哗,只在沈姝宁耳侧道:“少夫人,奴婢按着你的吩咐,将屋内打翻的汤药瓷碗倒在此处,只是没想到会这样……”   茯苓露出惊慌之色。   沈姝宁亦然,她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妃这是要借她的手杀了陆盛景?   陆盛景一死,那她还有活路可走么?   难怪她方才故意打翻了汤药,华嬷嬷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虽然这次有惊无险,但让沈姝宁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眼下在康王府的处境可谓是如履薄冰。与其自己一个人面对,她不如拉着陆盛景与她一起。   念头一闪而过,沈姝宁就对茯苓交代道:“挖个坑都埋了吧。”   茯苓看着沈姝宁转身离开的背影,倒是有些惊讶于这位少夫人的胆量,她在埋麻雀之前,对另外一个婢女悄声道了一句,“速速将此事告知大公子。”   百兰应下,“好,茯苓姐姐,我这就去。”   ****   这厢,沈姝宁行至榻前,她很敬佩陆盛景的定力,竟然能如此有耐心,整日闭眼昏睡。   沈姝宁在床榻边沿落座,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这才抽抽泣泣,道:“夫君,我好怕呀。有人存心要害你,华嬷嬷送来的那碗汤药竟是有毒的。你若死了,我可怎么办呐,我……我不想守寡的!”   “夫君,我当真好怕,万一你有一个三长两短,我一个人该如何自处?”   “夫君呀,你到底几时才能醒来?!”   陆盛景,“……”   她故意演这一出,是想表露对自己的爱慕么?   男人依旧沉稳如山,躺在榻上纹丝不动,宛若一个活死人。   沈姝宁“哭诉”片刻,也不敢继续叨扰了暴君,将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说出来后,她便打算离开内室,“夫君,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这日后我就不给你熬药了,也不喂药了。”   华嬷嬷这次也算是帮了她了。   否则,她如何能再次做到嘴对嘴喂药?   一想到前几次喂药的情形,沈姝宁难以控制住羞愤之色,很快就离开内室。   独留陆盛景一人在房中。   耳根突然清净的陆世子,总觉得躺尸的日子少了点什么。   ****   上房,康王妃调息许久,又吞了一颗救心丸,这才稍稍平复心绪。   是她大意了,如何会用借刀杀人这样的愚钝招数!   沈氏胆敢故意打翻汤药,便是对她起了疑心了。   “好一个表面温顺乖巧的小贱人!简直和她那个娘一模一样!”   康王妃一想到今日康王落在沈姝宁身上的眼神,恨不能立刻就将沈姝宁送走。   华嬷嬷在一旁出谋划策,“王妃,明日罗三公子要登门,若不……这样吧……”   她压低声音在康王妃耳侧低语一番,又道:“罗三公子虽然是罗家小公爷的胞弟,但为人纨绔、卑劣,一惯.好.女.色,若是让他瞧见少夫人那等容色,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华嬷嬷已经阐述的很委婉,康王妃出生世家,自幼就见惯后宅阴.私,华嬷嬷的话如醍醐灌顶。   她并不觉得对付一个十来岁的女子有什么卑劣之处,要怪就怪沈姝宁那个祸水母亲!   ****   次日,沈姝宁战战兢兢给陆盛景擦过脸后,她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其实,她对暴君着实谈不上了解,只知几年后,他是如何的坐拥天下,以及他残暴无情的手段。   而她此时此刻十分忧心的一桩事,便是---陆盛景他都不用吃饭、饮水的么?   她嫁过来冲喜还没几日,在此之前,陆盛景会不会偷偷起来吃东西?   那么,眼下她的存在,是否坏了陆盛景的事呢?   她要不要去投喂投喂?   沈姝宁内心一片乱麻,担心自己画蛇添足,又唯恐饿坏了陆盛景。   于是,思来想去,她只好去了后厨亲手做了一份精致的点心,然后将点心搬到了卧房,搁置在了千工床外沿的案几上。   未免陆盛景不太好意思偷吃,沈姝宁故意待在了西花厅,绝对不去叨扰他。   这厢,躺在榻上的陆世子,被浓郁的甜腻香气给“香”醒了,他知道屋内无人,此时慢悠悠的睁开眼来,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描金小蝶里的花瓣糕点。   他闭关期间,是不可进食的,故而这才一直躺着不动保存体力。沈姝宁没有嫁过来之前,严力会每日给他喂水,以及续命参汤。   现如今,他提前“苏醒”,当然需要进食。   本打算再熬几日,谁知那妖精却做出这种事来故意诱.他。   她果真是对家派来的?   陆盛景饥肠辘辘、眼神幽幽。   这时,长乐斋来了一人,她不是旁人,正是王府庶女陆晓莲,见沈姝宁一筹莫展,正托腮沉思,花厅下的浮光落在她脸上,像笼上了一层琉璃色,衬得她宛若不食人间烟火。   陆晓莲自诩容貌出众,即便是庶女,常年被王妃与陆晓柔打压,她也相信自己终会有一日能高嫁良人,摆脱卑微出身。   可一看见沈姝宁,陆晓莲对自己容貌上的自信,竟莫名消散,这令得她很不安。   “二嫂嫂。”   陆晓莲恢复笑靥如花,笑着亲切喊道。   沈姝宁回过神,亦不知屋内的陆盛景此刻有没有吃点心,他尚未得势之前,总不能先饿死了吧……   讲道理,沈姝宁甚是忧心。   “二妹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沈姝宁知道陆晓莲绝非表面看上去这般柔柔弱弱、纯真无害,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做出抢人未婚夫的事。竟还凭借一个庶女身份,一跃成为了罗家的当家主母。   陆晓莲容色上佳,但却是属于那种温顺的小家碧玉,清纯可人。沈姝宁却是偏向明艳清媚,两人一站在一起,立刻就能比较出伯仲。   陆晓莲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她想要改变命运,唯一能够利用的就是自己的容貌。   所以,一看到沈姝宁的容色远在她之上,她心头就会涌上危机感,对康王妃交代过的事,更是半点不敢马虎。   “二嫂嫂,今个儿花匠运了好些鲜花过来,二嫂嫂整日憋在长乐斋也是无趣,不如与我一道去赏花吧,长姐和几位妹妹们也都在呢。”陆晓莲笑得人畜无害、纯美至极。   沈姝宁望了一眼茜窗,心道:陆盛景应该都听见了吧,自己留下,他有诸事不便,万一误了他的大事就不好了。   沈姝宁回以一笑,娇靥勾人,“多谢二妹邀请,我正想出去走走。”   陆晓莲揪着娟帕的手一松,舒了口气。   她还以为,沈姝宁不会同她一块过去,毕竟昨日王妃苛待过沈姝宁。   不知是她心大?还是心机太盛?   陆晓莲暗暗思忖着,竟然有些庆幸沈姝宁已经嫁给了病秧子二哥,不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这厢,沈姝宁离开之时,又吩咐了茯苓与白兰跟在她身后,她二人是陆长云的人,她是不放心单独放在陆盛景身边的。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榻上的陆世子坐起了身,侧过脸看着床榻旁的精致糕点,眼神幽暗。   严力翻窗而入,悄然行至榻前,“世子爷,二姑娘是故意将少夫人诓骗过去的,罗三那个纨绔眼下就在府上,他是京城出了名的.色.胚.,王妃这是想要毁了少夫人。”   替嫁一事,主仆二人已经知晓。   严力见陆盛景脸上没甚波澜,又道:“世子爷,看来少夫人并非是王妃安排的人,王妃这才会容不下她,少夫人倾城国色,那罗三见着了,还不得像是恶狗盯上了肉包子!”   恶狗……   肉包子……   陆盛景的眸光更加幽暗了。 第十九章 终醒来   康王府亭台楼阁、层台累榭,别有洞天。   不像是中规中矩的京城府邸,倒有几分像是江南园林。尤其是花园子更是修葺得美轮美奂。   沈姝宁在花园的八角亭下落座,茯苓与白兰方才在来得路上被管事嬷嬷叫过去办事去了,陆晓莲亲自给沈姝宁倒了一杯花茶,歉意道:“二嫂嫂,我恰逢这几日月事,先回房一下,稍后就过来。”   沈姝宁点头,她总不能拉着陆晓莲,不允许她离开。   四下无人,身周鲜花开得灿灿漫漫、彩蝶纷飞。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加之八角亭下绿荫匝地,并不觉得热。沈姝宁一个人倒也惬意。   陆晓莲离开没多久,小径上便有一男子朝着这边走来。   男子起初只能看见沈姝宁的侧脸,然而,即便无法看清面容,单单是侧脸,也让他心神一荡。   罗三识女无数,凭借他数年流连花丛的丰富经验,一眼就能看出亭下的女子是个尤.物,还是……少妇。   青.涩姑娘家虽是鲜.嫩.可口,但更让人食.髓.知.味.的,还不如年纪轻轻的少妇。   罗三从袖中取出一方幽香娟帕,放在鼻端深吸了一口,面上露出.猥.琐.之色,这便再也安耐不住,径直朝着八角亭跑来。步履如风、迫不及待。   “美人、美人,小爷我来了!”   男子戏谑的声音传来。   沈姝宁回过头来,大吃一惊。几乎在看见罗三的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了。   沈姝宁忙从石杌上起身,顺手就抓起了石案上的杯盏,防备的后退了几步。   这一下,罗三终于看清了美人的脸。   他脸上猥.琐的笑意突然滞住,仿佛眼前天光乍现,有一道光笼罩在了美人身上,他尝过诸多女子,却是没有像是此刻一般,心跳愣是漏了半拍。   沈姝宁脸上的惊慌之色更是激起了罗三的征服.欲。   他提着锦袍衣摆,迈上汉白玉石阶,眼神痴痴望着美人,还算俊美的脸上露出憨笑,“小嫂嫂,让你等久了,是我之过,在下这厢给小嫂嫂行礼了。”   沈姝宁只觉一阵恶心,她几时在等着他了?!沈姝宁要尽快离开,懒得与罗三多言,当即就要往另一侧的小径走去。   罗三眼疾手快,腿一迈挡住了沈姝宁。   他就喜欢和美人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但姝色在前,他再也难以拿出耐心应对,瞧出了沈姝宁的小动作,遂一把将她抱住。   “哐当”一声,沈姝宁手上藏着的杯盏落地,罗三看了一眼,心头闪过疑惑,但脑子就被.欲.念.驱使,令他不再去多想。   “你放开!你可知我是谁?我是王府的少夫人,是世子妃!你这登.徒.子岂敢如此?!”沈姝宁表明身份,她就不信有人真敢在王府胡作非为。   罗三显然一怔,可到手的美味,他即便想要放开又做不到了,笑着吸了一口美人香,道:“世子爷迟早归西,你一个娇娇美人守寡实在太可惜,不如日后就跟了我吧,嗯?”   说着,他的唇撅起,凑了过来。   沈姝宁奋力去推,夏裳轻.薄.,撕拉一声,她衣领的布料撕裂,露出一小块雪腻细滑的脖颈,还有稍许清冽的锁骨。   罗三只瞥了一眼,眼底突然出现猩红,宛若是野兽捕捉到猎物时的兴奋,“美、美人,你就从.了我吧。”   沈姝宁的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怎么就大喊,道:“我夫君一定会杀了你!”   罗三嗤笑一声,手伸向他自己的锦缎下摆,像是要掏出什么。   就在这时,沈姝宁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她双手低着罗三,不让他靠近,与此同时身子僵在那里,“夫、夫君!”   罗三又笑了,“美人,这种把戏,你也想骗我……啊!谁打老子!”   罗三吃痛,一转身就看见了陆盛景坐在轮椅上,一双幽眸漆黑如墨,他穿着一身玄色锦缎,墨玉冠束发,容貌清隽消瘦,但眉目之间不乏杀戮气息。   没错,是杀戮。   他仿佛来自地狱,只在人间逗留片刻。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罗三无意识的身子骨一抖。   随后,就听见陆盛景淡淡启齿,嗓音冷若凛冬寒风,“往死里打,不要让他轻易死了。”   死太轻易。   活着才方便折磨。   严力方才瞥见少夫人被人险些.侮.辱,那叫一个气愤,关键是,他不能让自家世子爷头罩绿光呀。   “是!世子爷!”严力领命,上前揪起罗三的衣襟,大力一扯,将罗三拉开一丈开外,随即将其摁在地上,抬拳暴打。   严力谨遵自家世子爷的吩咐,不伤及罗三要害,只要打不死就行。   沈姝宁身子一软,后背抵在了石桌上,此时此刻,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直面陆盛景。   这一幕又想起了前世她被赵胤送到皇宫那日。   只是那时候的陆盛景要年长几岁,眉目间的强势霸道更甚。   望入男人漆黑如海的眼,沈姝宁身子一抖,就连方才所受到的惊吓也被她抛之脑后,泪凝于睫,她呆住了。   陆盛景面无表情,花园子里罗三的惨叫声传入天际,几只正在四周飞舞的彩蝶似被惊吓,纷纷扑腾着翅膀飞远。   陆盛景的嗓音透着无边冷意,像是来自千万里之远的浩瀚星空,看着沈姝宁,道:“发什么呆?过来。”   沈姝宁纤弱的身子,又是一抖。   ****   茯苓与白兰被管事婆子叫到后厨清洗鱼鳞。   但后厨并不缺人手,今日府上的确来了客人,但还不至于人手不够。   茯苓是陆长云一手.调.教.出来的,还算机智,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就对白兰道:“我去看看少夫人,你先在这里拖着,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去了净房。”   不多时,茯苓就赶到花园子,她人还未到,就听见了男子惨叫连连。待一靠近月门,茯苓当即吓得腿软,就见已经昏迷近两个月的世子爷,竟然好端端的坐在轮椅上,少夫人低垂脑袋,仿佛可怜兮兮、哆哆嗦嗦的站在他身侧。   而另一旁,罗家三公子正被人摁地暴打,此刻已是鲜血溜了满脸,瞧不出个人样了。   茯苓立刻躲入月门后,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往前院一路跑了过去。   陆长云正与顾四爷在堂屋吃茶,茯苓求见时,陆长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被他遮掩,对顾四爷笑道:“我去去就来,四爷稍坐。”   顾四爷点头,对这位王府庶长子,他从不敢小觑,所以态度谦和。   陆长云迈出堂屋,行至廊下,茯苓喘着大气,立刻将事情禀报了一遍。   陆长云一听到罗三在花园子里,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茯苓脸上,直接将茯苓的脸打偏,“废物!下次再不盯紧了少夫人,你知道后果!”   茯苓身子晃晃悠悠,立刻噗通跪地,“奴婢知道错了!”她了解大公子的脾气,一句话也不敢辩驳。   但茯苓脑中却是闪过一丝诧异。   大公子为何只关注少夫人?   世子爷醒了,这难道不是大事么?   陆长云撇下茯苓,径直往花园子走去。此时,听见“少夫人”三个字的顾四爷也走出了堂屋,他眸色微眯,随后也跟上了陆长云。   ****   “啊!别、别、别踢要.害!”   “老子……老子又不是主动来的,是你们少夫人.勾.引.我的!”   “我是罗家三公子,你们不能再打了,啊啊啊!我的腰、腰……”   严力在长乐斋蛰伏了两个月,已数日不曾活动筋骨,今日难得有机会,逮着罗三就往死里揍。   陆长云一迈入花园子,目光所及之处,先是看见了站在轮椅一侧的女子,她背影窈窕纤细,发髻微乱,此时十分乖巧温顺,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再定睛一看,只见沈姝宁肩头衣裳破损,露出了些许雪腻光景,他眉头一蹙,目光又扫了一眼在地上被暴打的罗三,男人眸色转冷。   但下一刻,陆长云的脸色转为关切,一副温和的兄长之态,大步朝着陆盛景走去,“二弟,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陆盛景抬眸看了他一眼,“大哥来得倒是及时。” 第二十章 护妻魔   陆盛景抬眸看了他一眼,“大哥来得倒是及时。”   陆长云一噎,再次看向了站在陆盛景身侧的沈姝宁,她仿佛受惊过度,像一朵被霜打过的娇花。   陆长云关切一问,“弟妹,你没事吧?”   沈姝宁后知后觉,满脑子都在思量着,为何陆盛景会提前醒来了。   她记得上辈子那会,陆盛京是足足昏迷了半年才转醒。这辈子竟是提前了数月。   “……啊?我、我无事的,多谢大哥。”沈姝宁象征性的敷衍了一句,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她一低头,就发现陆盛景正在看着她。   男人的眼神幽幽,就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仿佛只一眼,就会被吸食了进去。   沈姝宁脑中神经突然一跳,脱口而出,“多亏夫君及时赶来,才制止了歹人行凶。”   美人嗓音轻颤,不像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反而就如同被人威胁,才不得已“感谢”了自己的夫君。   陆盛景眸光无波无痕,轻飘飘的从沈姝宁泪痕斑驳的脸上移开。   顾四爷走了过来,扫了一眼当场,几乎能猜出一个大概,他多看了沈姝宁几眼,这才对陆盛景作揖,“陆世子,恭喜你醒了。”   陆盛景觉得顾四爷的眼神刺目。   就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上了,他不喜顾四爷看着沈姝宁的眼神。无关乎其他,只因他这人实在小气。他的东西,谁也不能动。   小妖精,她还真是会惹事,这才嫁他多久,就已惹来数支桃花。   另一侧,罗三见来人,立刻.喘.气求救,“四爷,大公子,你二人……救救我啊!”   陆长云倒是不介意罗三被多踢几脚,敷衍了一句,“二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公子想来也吃了教训了,不如放过他一马。”   顾四爷八面玲珑,今日却不想卖罗三的人情。   他知道罗三的为人,又见沈姝宁领口衣襟被扯开,娇软美人必然受到了惊吓,即便陆盛景没有动手,他也想要弄死罗三。   故此,顾四爷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出。   严力的手有些发酸了,下一刻,就闻陆盛景的嗓音冷冷的荡了过来,“不许停,继续打。”   众人,“……”   似有骨节碎裂的声音响起,罗三忽的扬起嗓门惨叫一声,“啊!老子……老子的胳膊断了!不、不、不能再打了!”   “不是我……不是我的错,是你们府上的少夫人.引.我在先!”   沈姝宁眸色一沉,那双漂亮水润的瞳孔里终于露出痛恨之色。   上辈子,她为了逃避替嫁冲喜,跟着赵胤私.奔去了冀州,她即便是赵胤的未婚妻,但赵家人并不看好她,下人也在暗地里对她指手画脚,说是她勾.引了赵胤,还败坏了他的前程。   后来,暴君用画像全天下“通缉”她,赵家的人又都认为,是她此前行为不检点,早与暴君有过首尾,故此,暴君才会如此行事。   彼时,就连她信任的赵胤也那般认为。   沈姝宁对自己的容貌素来没多大的信心,以前在沈家时,她就听闻过母亲是红颜祸水,害了父亲仕途不顺。   她厌恶“红颜祸水”几个字。   也始终不明白,女子生得好看,到底有什么错?!   “你胡说!”沈姝宁终于开口,嗓音轻颤,一半是因为受惊过度,一半则是因着气愤。   此时,月门处走来一群人,康王妃被婆子丫鬟簇拥着走来,方才获知罗三没有得手,且陆盛景还突然醒了,康王妃一阵头晕目眩。   果然,沈姝宁这个小.蹄子就是福星转世,否则冲喜没几日,怎就让陆盛景醒了呢?!   康王妃只觉后悔!   十分的后悔!   后悔大婚之前,让沈家钻了空子!   事已至此,康王妃依旧不会妥协,罗三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不到最后关头,康王妃不会认输。   “住手!”康王妃低喝。   一瞥见青石地面上的血渍斑斑,康王妃的偏头疼又犯了。   严力只听从陆盛景的话,自家世子爷没有发话,即便王妃过来了,他也不能停手,于是继续兢兢业业的殴打罗三,且专门打脸、后臀、腰肢、腿脚。   打不死他,也起码让他残一阵子。   作为世子爷的贴身暗卫,绝对不能让世子爷的头顶冒出任何一丝丝绿意。   罗三那叫一个心里崩溃。   “怎、怎么还打?!啊!老子、老子要死了!”   康王妃也担心闹出人命,今日之事是她一手策划。   康王虽不管后宅,可真要是出了人命,康王一查就能查到她头上来。   何况,她还想与罗家接亲,虽看不上罗三,可罗家小公爷是她挑中的女婿,故此,康王妃并不想与罗家撕破脸皮。   “老二,让你的人先停手,闹出性命就不好了。”康王妃强忍着怒意,面上肌肤微微抽搐。   陆盛景不紧不慢的抬眼,清瘦的男人昏睡许久,脸色却不差,气场也在,有种濒临死亡的威慑感。   陆盛景唇角荡出一抹笑意,“儿子多谢母妃挑选了一位冲喜妻,多亏了她,儿子醒了。”   陆盛景瞥了一眼沈姝宁,目光再度与康王妃对视,继续说:“儿子对这位妻子很是满意,有人要动我的人,我自然不高兴,不过就是打他一顿,怎么?母妃觉得不妥么?”   “若不……直接杀了?”   康王妃一口老血噎住了嗓子。   正等待救援的罗三当真喷血了,“……!!!”   这个陆世子,他是地狱罗刹么?!   这世上怎么有人比他自己还要坏?!   罗三终于体会到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句话。他以前太过天真,坏得太过纯粹,与陆世子一比,他或许是个可以拯救的好人。   “噗嗤——”一口鲜血外喷,有那么一瞬,罗三当真以为,他的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但是他不服气啊。   罗三拼尽力气从怀中掏出一块染了血渍的娟帕,“……证、证据!这就是证据!是你们少夫人先.勾.引.我,赠香帕与我,才骗我至此!”   讲道理,他虽.好.色,但也不会强.迫女子。   康王妃终于逮住了机会,“沈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又道:“老二,快让你的人住手,你也听见了,是沈氏勾.引.在先,都怨母妃没有给你把好关,挑了这么一个冲喜妻,母妃……会给你另择人选。”   休弃了沈姝宁,再去跟沈家算账,将沈家的灾星娶进门。   这就是康王妃的打算。   严力还在卖力殴打,陆盛景也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神态,见罗三即将昏厥过去,一旦他死了就是死无对证,那就不好玩了。   又过了片刻,陆盛景才摆了摆手,“可以了,本世子倒是想听听罗三公子解释一下,你怎么就跟我娘子.私.相.授受.了。”   沈姝宁身子晃了晃,她瞥了暴君一眼,见他唇角含笑,但分明又透着极致的冷意…… 第二十一章 我的人   “可以了,本世子倒是想听听罗三公子解释一下,怎么就跟我娘子.私.相.授.受.了。”   陆盛景的嗓音极具磁性,仿佛带着渗透力,如一阵秋风扫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沈姝宁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死时的那一日,暴君禁锢着她的腰,将她困在他的威压之下,尽说一些她全然听不懂的话。   严力彻底停手之前,又多踹了罗三一脚,“管好你的嘴!”   他家少夫人温柔、贤淑、心善、体贴,如何会与罗三私.相.授.受。这一看又是后宅见不得光的.阴.私。   严力停下殴打,罗三终于喘了口气,眼前亦然被血水模糊了视线,神奇的是,他竟然还活着!   若非是经历今日这一遭,罗三绝对不会相信,他的生命是如此顽强。   罗三艰难的爬起身来,骨头似是断了,他难以支撑身体,爬了两次都失败后,索性就坐在了青石地面上,又将手中帕子扬了扬,“这、这就是证据!今日若非收到了少夫人的信物,我也不会来花园子寻她,我罗三从不缺女人!”   但……   少夫人是真的与众不同的,即便被暴打了一顿,此刻心中愤然,罗三依旧后悔,不久之前没有直接强硬一些,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就能一亲芳泽了呢。   真是白白被暴打了一顿,罗三很心疼自己流的血。   陆盛景眼神轻蔑,其实,他醒着时,一惯是这种目中无人的冷漠,“帕子?呵呵……”   见他低笑,罗三瞬间没了底气。其实,方才察觉到沈姝宁挣扎,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但如此.姝.色.美..人在怀,他没能把.持.住自己,到了此刻,罗三也后知后觉的心虚了。   他许是中计了。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陆长云眉头紧锁,没有说话。顾四爷的注意力一直在沈姝宁身上,他与沈姝宁接触过两次,每回沈姝宁皆是避而远之,可见她根本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更是不可能去招惹罗三。   顾四爷一边心疼沈姝宁,同时,他很诧异,像陆盛景这样的无.情.人.罗刹,竟然替一个女子出头了。   而且……   陆盛景怎么就醒了呢?!按理说,眼下还不是时候。   顾四爷越想越是觉得蹊跷。   康王妃低喝,“沈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胆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来人,给我把沈氏押下去,我要从重发落!”   康王妃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她需得速战速决。   想来,陆盛景才刚刚醒来,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对一个刚刚谋面的女子产生任何感情。   然而,下一刻,陆盛景却道:“母妃,我的人,我自己会处理。”   正要上前抓住沈姝宁的婆子只能讪讪退下。   在王府,谁都敢暗地里嘲讽陆盛景是个废人。   但任谁都不敢在明面上得罪了他,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个魔鬼,是个阴晴不定的人物。   康王妃面色一僵,难堪至极。   无人察觉到的是,站在康王妃身后的陆晓莲早已紧张到了唇色发白。她很怕二哥,又见二哥是护着沈姝宁的,她只盼着今日之事早些过去。   康王妃忍着怒意,道:“老二,这都已经人赃并获了,母妃不能让沈氏污了你的名誉啊。”   陆盛景好看的薄唇扬了扬,其实,他这人生得十分俊美好看,只是那双眼睛太过幽冷,让人很容易忽视他原本的容貌。   “母妃是否太过草率了?仅凭一条帕子,怕是不能说明什么。”   一言至此,陆盛景难得废话,他瞥向罗三,是那种不屑的眼神,“帕子是谁给你的?只怕不是我的娘子吧。罗三公子,你的脑子是长在腰上的么?”   罗三又想吐血了。   陆世子人毒,嘴巴也毒,他今日算是领教了,但……眼下他还得继续硬撑着,“不、不是少夫人给的又如何,那也是你们王府的婢女塞给我的,还说少夫人就在花园子里等我!”   说到这里,真相似乎已经浮出水面。   有人假装是沈姝宁的婢女,又谎称沈姝宁私下约了罗三幽会。   陆长云这时道:“不知罗三公子可否告知,是哪个婢女给你递了帕子?”   罗三扫了一眼,有些无力了,“她不在这里!但一定是你们府中人!”   陆盛景说,“我院里只有一个仆从,将她叫过来一认便知。”   严力闻言,立刻去将香芝领了过来。   与此同时,陆长云又叫来了茯苓与白兰,三人一一被罗三辨认过后,他道:“都不是!反正……不管怎样,是你们王府的人骗了我!”   太黑了!   真真是太黑了!   他不过就是来王府串个门,竟遭人如此陷害!   罗三看了一眼俏生生的沈姝宁,对美人一惯很优待的他,突然产生了愧疚感,“我并未对少夫人真正做出什么!我对天发誓,少夫人她是清白的。”   康王妃等人,“……”   不是!罗三公子,你难道不应该极力为自己辩解么?   这个时候怎么还当起了护花使者?!   陆长云当即插了话,“既然三公子与我弟妹之间清清白白,那今日之事不得露半个字出去!”   陆长云一低喝,在场的下人们都明白了长公子的意思了。   即便罗三没有得逞,但事情一旦闹大,只会对少夫人名声不利,也对王府名誉不好。   陆长云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   康王妃也只能作罢。   谁知,陆盛景这时却道:“我昏迷期间,大哥就是这样掌家的么?”   男人嗓音沁凉,有股咄咄逼人之感。   这明显针对陆长云,且对今日此事的解决方式不满意。   陆长云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反而温和一笑,儒雅俊朗,“二弟,那你的意思呢?”   这时,沈姝宁的手突然传来一股凉意。   是陆盛景捏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小而精致,柔软温和,掌心还有些微湿。而陆盛景的手掌微凉、清瘦、修长。   两只手截然不同。   沈姝宁手一抖。   脑中又浮现出上辈子两人见面时,这人将她圈入臂弯,让她主动.勾.引.他……   陆盛景却捏紧了几分,眼神带着几分戏谑,“娘子,你说说看,此事该如何解决?为夫在,为夫替你做主。”   “……”她好怕啊!   暴君这是甚么意思?   她当真半点不想与暴君拉小手!   沈姝宁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但不敢违背暴君的意思,全力配合他,“……夫君,我只想知道,是谁要害我。今日是二妹妹邀我来赏花,随后她就自己先离开了。”   说到这里,沈姝宁眼眶一红,恰到好处的挤出几滴眼泪。   美人泪最是催人心疼。   陆长云抿了抿唇,顾四爷起了恻隐之心,而陆盛景则觉得,这妖精只适合关在后院,祸害他一人即可。   陆晓莲身子一软。   陆长云沉声问道:“二妹,你既约了你二嫂嫂赏花,为何独自一人离开?你身边的丫鬟呢?一个个都叫来,让罗三公子认脸!”   陆长云做事,素来滴水不漏。   陆晓莲以最快的速度思量了对策。   她是庶女出生,王妃与嫡女又强势,如果没有一点心机,根本活不到今日,也不可能嫁一个好夫家。   故此,她老早就学会了权衡利弊。   陆晓莲当场哭得梨花带雨,“二嫂嫂,我什么亦不知啊,我当真只是邀你赏花!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惯以胆小示人,在人前,性子表现得软弱无能。   就在这时,一婆子从外院走来,上前道:“王妃,世子爷,大公子,罗家小公爷求见。”   罗三瞬间看见了光明,他兄长来拯救他了!   康王府,他真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罗小公爷是康王府未来的女婿,且这次又是带着战功回京,身份尊贵不可言喻。   康王妃即便此时还想继续惩戒沈姝宁,也知不可将事情闹大,她转过身来,一巴掌扇在了陆晓莲的脸上,“你既陪你二嫂赏花,你期间何故离开!还不向你二嫂认错!”   陆晓莲被打蒙了。   她今日特意打扮,便是知道罗小公爷要登门王府。   她的脸若是被打坏了,还如何见人?   陆晓莲不敢违背王妃的意思,连忙委屈巴巴,道:“二嫂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望二嫂嫂消消气。”   沈姝宁知道,今日给罗三递帕子传话的婢女,八成是找不到了。   就如同要暗杀她的那个婆子,最后也不是不了了之么?   康王妃打算息事宁人,沈姝宁看向了陆盛景,水眸氤氲着一团雾气,水朦朦的,像是迷路的林中小鹿,正在向他寻求帮助,“夫君呐……我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全凭夫君做主,嘤嘤嘤……”   “……”陆盛景忽然觉得,日头有些烈,他热了。 第二十二章 伺候他   眼看着陆晓莲就要哭晕过去。   沈姝宁不想让她占半分便宜,她知道,陆晓莲是想要使苦肉计了。   只要她抵死不承认陷害自己,也能逃过这一关。   沈姝宁没有咄咄逼人,她道:“既然二妹妹不愿意承认,那就罢了,我是你二嫂,总不能逼.迫你。但今日之事,我奉劝你好自为之,你好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也尚未婚配,小心坏了名声,坏了姻缘。”   上辈子,陆晓莲以庶女的身份嫁给了罗小公爷,靠得就是这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但当初也是受到了层层阻挠,可罗小公爷就是吃她这一套,铁了心要将人娶进门,还一生一世一双人。   至于后来,罗小公爷有没有看穿陆晓莲的真面目,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姝宁此言一出,陆晓莲抖得更厉害,她咬紧了唇瓣,很想扑过来纠正沈姝宁的措辞。   然而,下一刻,沈姝宁却又娇滴滴的对陆盛景说,“夫君,你才刚醒来,不宜操劳过度,我推你回去。”   陆盛景眯了眯眼。   他其实素来不多管闲事。   今日突然露面本身就是一个意外。   陆盛景没答话,就表示同意了。   沈姝宁生疏的推着轮椅把手,两人缓缓离开,严力与香芝随后跟上。   而茯苓与白兰在陆长云的眼神暗示之下,也当即跟了上去。   一场闹剧似乎就要结束了,罗三公子这时终于顽强的站直了身子,他摇摇晃晃,眸中充斥怒意,对陆晓莲愤愤道:“二姑娘,本公子今日记住你了,你最好别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上!”   陆晓莲心一颤,这人可是小公爷的弟弟啊,她瞬间又是两行清泪滑落,试图用自己的柔弱去感化对方。   然而,方才瞧见了沈姝宁那样的美人,此刻如论陆晓莲如何伤心委屈,也都只是蒲柳之姿了。   罗三公子再不去多看陆晓莲一眼。   陆晓莲心情失落到了谷底。   她最害怕的,便是被人冷落,旁人会不喜欢她。   她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十分敏感。   众人散去,康王妃对婆子道:“去把大姑娘叫过来,让她与我一道去见小公爷。”   随即,康王妃又对她身后的陆晓莲道:“你不必跟着了,回去!真是碍眼!”   陆晓莲原本想去见见心上人。   他外出打仗之前,曾与她说过,等他归来,第一时间就来看她的。   而他今日来了,她却见不着他。   相反,陆晓柔却能轻易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   就因嫡庶之别,身份差异,她与陆晓柔都是父王的女儿,从小的待遇就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   陆晓莲今日只觉受了天大的屈辱,她的指甲掐入掌心,这才察觉到了痛楚。   终有一日,她能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也能挺着胸脯,享受旁人的瞩目!   ***   沈姝宁战战兢兢的推着陆盛景回到长乐斋。   她虽与他相处过一阵子了,但此前,他都是闭眼躺着的。   此时此刻,沈姝宁浑身心尴尬,她强行让自己忽略掉早已经知道陆盛景之前是装昏迷的事实。   香芝几人留在了院外,不得进来。   严力也让自己悄然隐身了,时刻做一个合格的影卫,神龙见首不见尾。   长乐斋无比安静。   沈姝宁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而耳力过人的陆盛景更是察觉到她紊乱的气息,和小鹿撞墙一样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甚是紊乱呢。   以前,沈姝宁只出现在他的梦里,在梦里折磨他数年,他醒来后,找不到人撒气。此刻的情况就大不同了。   起初,自以为.春.梦只是他心里的魔障。直至大婚那日,他亲眼看见妖精活生生的站在他身边。   沈姝宁心慌慌,将陆盛景推入屋后,就杵在那里,完全不知下一刻该怎么做。   陆盛景看着她低垂眼眸的可怜样儿,目光落在了她撕裂的衣领处,只觉那抹白嫩有些晃眼,“脱了。”   “嗯?”   沈姝宁又受惊吓了。   暴君这样厉害么?   一醒来就想着这事?   陆盛景在她的错愕之中看出了什么,俊脸一僵,旋即强行恢复常色,“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衣裳破了,自然要换。”   沈姝宁怔然,竟是她孟浪了,差点将陆盛景往那方面想了。其实……她并不是矫情的人,既然是夫妻,她倒是愿意的。   “那、那夫君先回避一下。”沈姝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裳破了。   显然,对她而言,陆盛景远比罗三公子可怕。   此刻,她因为罗三而受到的惊吓已经消失殆尽。   真正畏惧的,其实是陆盛景,还有她接下来的日子。   陆盛景呵笑了一声,唇角没有一丝温度,“我是你夫君,你怕什么?”   沈姝宁,“……”   暴君果然是那方面格外……惊人么?   前几日还脏了亵.裤,眼下又如此这般行事,让沈姝宁不得不多想。   毕竟,上辈子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样的场景。   两人对视的瞬间,陆盛景俊脸无温,似乎对他自己所说的话理所当然。沈姝宁不敢表现出排斥,她既然选择了替嫁冲喜,便是把命运赌在了陆盛景身上。   与其几年后,被他全天下通缉,她觉得眼下直接“束手就擒”比较好,也省得再折腾。   她并不清高,也无傲骨。   唯一的想法,就是活着。   “那、那好,夫君说得有理,是我愚钝了。”沈姝宁谦虚道。   她转身去了箱笼那边,脑子里嗡嗡响,随手挑了一套干净的衣裙,人就在床榻边,当着陆盛景的面,抖着手开始解衣。   陆盛景,“……”   来真的?   她就不打算再矜持矜持?   随着那件破损的粉色外裳落地,陆盛景的目光立刻移开。   然而,他万万是没有料到,他竟直接瞥见了铜镜里,那纤细雪白的背影,碧色小衣很衬她的肤色。   陆盛景头一转,目光幽幽的望向了外面。   今年孟夏有些热,他暗暗的想着。   沈姝宁慌手慌脚的穿好衣裳,等她回过头时,就见陆盛景是望向庭院,她狂跳的心脏才稍稍安分了一点。   她吐了口浊气,抱着弄脏的衣裳往外走。   行至陆盛景跟前,道了一句,“夫君,你看这样行么?”   她的容色偏艳,在闺中时,就常从下人口中听闻,她是如何如何明艳,加之母亲被父亲称作祸水,她就一直穿得甚是保守,衣领将整个脖颈都裹住了。   沈姝宁是想用行动表示,她不是那种肤浅奔放的女子。   然而,男人的眸光落在了她妖娆曼妙的身段上时,陡然一沉。   十六岁的女子,恰好发育到了娇花绽放的时候,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显出妩媚风情。   许是衣裳有些年头了,大婚匆忙,都没来得及赶制几件合身的衣裙。   沈姝宁此刻的衣裳有些紧,里面只穿着一件小衣,如此,就更将少女美妙勾勒得一览无余。   她一定是故意的!   对上一双懵懂纯真的大眼,陆盛景又暗暗的想着:她就是一个妖精!   男人眸色微沉,心情似乎突然就变得不太好,阴沉沉道:“难看死了,衣裳全扔了,重新做!”   沈姝宁,“……”   不好看?   她低头瞧了瞧,为甚觉得,她的衣裳还都挺好看的呢。   这一天,沈姝宁又无奈了,她完全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陆盛景,这人自己去了书房,待了一下午,还不准她送茶水进去。   沈姝宁诚惶诚恐。   一心以为,暴君是个只看外表的肤浅之人。   是以,她打算从今往后,得好好打扮打扮。   ***   正院堂屋。   罗小公爷十九岁的年纪,身段挺拔修韧,因为常年在军营历练,让他练就了一股超乎同龄男子的成熟。   除却容貌俊朗之外,罗小公爷的气度绝佳,绝非是寻常世家子弟能够比拟的。   康王妃一眼就看出他将来大有造化,对这个未来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陆晓柔却总觉得罗小公爷不解风情,比方说今日,他只是对自己点头示意,随后再没有多看她一眼。   陆晓柔觉得自己被怠慢了,遂也并未显出热情。   罗小公爷今日是专门登门拜访的,他似乎是想见到什么人,但又没有见到,加之罗三闯了祸,此刻浑身是血。   小公爷起身,态度不卑不亢,“伯母,今日三弟惹事,是我这个兄长平时管教不周,今日就不叨扰了,明日再登门致歉。”   康王妃收敛了方才一切的怒气,如长辈般慈祥一笑,“无妨的,都是误会。”   罗小公爷告辞后,就直接带着罗三离开。   出了府门,一上马车,罗小公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看着罗三浑身是血,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他沉声问:“说,到底怎么回事?”   罗三是怕兄长的。   立刻抱紧兄长的大长腿,将今日一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还不忘抹了把泪,“大哥,事情就是这样,是康王府有人给我下套啊!若非事先以为少夫人存心.勾.引.我,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直接在王府.强.迫.于她。大哥,康王府太过分了,你要给我做主啊!”   罗少公爷抬手揉了揉眉心,很嫌弃匍匐在他脚下的人,一眼不想多看。   “蠢货,王府针对得人不是你,而是冲着少夫人。”   罗三一怔。   一想到沈姝宁娇艳欲滴的模样,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他今日险些就助纣为虐了啊!   ***   琳琅台是京城最繁华的场所之一。   不少达官贵人们就喜欢集聚于此,或是听曲儿,或是谈事。   此时,位于琳琅台二楼雅间内,一穿着白色锦缎长袍的年轻男子嗤笑了一声。   手中折扇没有规律的扇了扇,似是不可置信,“他醒了?是刚刚醒来?还是因为一个女人就如此忍不住暴露了?”   立于白袍男子下手的心腹微微低头,道:“这个属下就不知了,不过据说罗三公子被打得够呛,被小公爷领回去后,足足洗了十多盆血水下来。也不知陆世子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在意他那冲喜妻。”   “呵呵呵……”白袍男子又笑了,唇角溢出玩味,“记住了,陆盛景是个魔鬼,他就连他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又岂会在意别人。”   ***   入夜,沈姝宁最害怕的时刻到了。   即便她此刻的身子在哆嗦,她也得主动与暴君同床共枕。   白日里,暴君嫌自己的衣裳不够好看,沈姝宁就特意挑了一件露出脖颈以及锁骨的鹅黄色睡裙。   这睡裙是她在闺中时所穿,布料通透,风一吹,就能立刻隐现衣裳里面的光景。   陆盛景兀自推着轮椅从书房出来时,便瞧见了这样一幕。   廊下微光淡淡,美人立于一片浮光之下,一身轻透衣裙.旖.旎.暴露,她长发及腰,未施粉黛,但却是娇嫩的能掐出水来。   更要命的是,她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第二十三章 不孤枕   陆盛景所修的内功心法,要求修炼者恪守身心,且只有极阳之体才能修炼。   也就是说,陆盛景的身子,本就比寻常男子要敏感的多。   加之他的武功还没有大成。   眼下,他不亚于是一座行走的火山。   稍不留心,就会岩浆迸发,势不可挡。   陆盛景沉着一张俊脸,夜色苍茫之下,他的眼神更显幽怨。   甚至依旧怀疑沈姝宁是对家派来的细作,想要用美人计击垮他。   两人对视,沈姝宁不明白,为何陆盛景突然就顿在了那里,担心陆盛景会饿死,她特意给他熬了小米粥,毕竟太过大补的饭菜,她已经不敢给陆盛景食用了。   沈姝宁走上前,体香在晚风里飘散。荡入了男人的鼻端。   “夫君,该用饭了,我推你过去。”   美人眨了眨眼,一副小心翼翼,又极力伪装镇定的样子。   陆盛景没答话,她颤颤巍巍的触碰到了轮椅把手上,稍用力,推着陆盛景往前走。   到了堂屋,里面空无一人。   陆盛景以为,是沈姝宁故意制造两人独处的氛围,可谓用心良苦。他不打算揭穿她。   而沈姝宁则一早就听闻,陆盛景不喜人亲近,所以才让香芝几人在院内候着就行了,不必进屋。   二人各怀心事,皆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入非非。   “夫君,你尝尝看,需……需要我喂么?”沈姝宁很体贴病患,打算做一个贤淑温柔的妻子。即便暴君日后摒弃她,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可以给她一条活路,就算是让她离开,去颐养天年也是好的。   陆盛景胸腔猛然一热。   不提“喂”字还好,这一提及,他难免想起那几次喂药的场景。   他记忆力过人,从来都是过目不忘,对任何感觉也是记忆尤新。此时,唇.瓣.轻.柔.的触.感在脑子里回荡,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面前的女子,顿觉,这妖女心机之深,竟如此不动声色就直击他的要.害。   “不用。”陆盛景冷冷答了两个字,此后再没给沈姝宁一个眼神。   沈姝宁也没强求,想来暴君也是好面子的。   她端着小米粥递给了陆盛景,又将一小碟酱黄瓜递到了他跟前。   陆盛景面无表情。   他的确是饿了。   也不适合大补。   清淡的小米粥正好合适。   陆世子没有拒绝,长乐斋用的都是银筷,他试过毒就慢条斯理的饮了一碗小米粥。   酱黄瓜入口,发出咯吱脆的声响。   陆世子一僵。   这是甚么玩意?!   他素来儒雅稳重,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发出这种声音,实在是屈辱。   一口酱黄瓜直接吞下腹,他再没有吃第二口。   入夜后,两人相安无事。   陆盛景又去了书房,并没有让沈姝宁伺.候在侧。   沈姝宁起初躺在榻上,思量着酱黄瓜哪里出了错,但今日实在是太过劳累,不多时就睡着了,她甚至完全不知道陆盛景是几时归来的。   陆盛景的视野早就适应了黑暗。   他回到卧房时,就发现他的冲喜娘子,已经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爬上了床。   没记错的话,上一个试图爬床的女人,坟头草已经冒出一丈高了。   此时,美人衣裳半解,许是睡得太过深沉,衣领大开都不知道。   又或者,这一幕就是她故意为之。   陆盛景当然不会去睡地板,他绝对不会临阵脱逃,正面面对敌人,才是获胜的手段。   于是,陆世子洗漱过后,就上了榻,但身侧的女子实在扰人清梦。   到了后半夜,陆世子实在忍无可忍,索性拉了一条薄衾将整个人该盖住。   如此,陆世子总算是觉得视野太平了,世界也安静了……   ***   次日一早,沈姝宁醒来时,脸是被蒙上的,整个身子也被薄衾盖住了。   她掀开薄衾,坐起身来,却见陆盛景早已不在。   沈姝宁一手摩挲着薄衾,一心以为是陆盛景昨夜特意给她盖上的。   暴君……   也有如此温和、心善的一面呢。   她一低头,就看见了衣领的大片春光。沈姝宁脸色一红。   好像突然明白,为何陆盛景为何昨晚突然对她“好”,还给她盖了被褥。   原来是因着自己这身穿扮。   他果然是以貌取人的暴君。   故此,为了投其所好,日后只能好生打扮了。   沈姝宁并不觉得以.色.侍.人有何不妥,毕竟对方是她的夫君,只能能活到最后,她可以选择以.色.侍.人,弱者没有清高孤傲的权利。   这样想着,沈姝宁起榻的第一桩事,就是仔仔细细的洗漱打扮,还淡扫峨眉,挑了一件粉色纱裙,腰间系了鹅黄色丝绦。时下以瘦为美,沈姝宁.腰.肢.细.柔,该有.肉的地方也丝毫不欠缺。   细.腰一束,就显得.胸.脯更是傲人了。   对着铜镜照了一番,沈姝宁被自己的样子羞红了脸。   她都穿成这样了,陆盛景理应不会反感了吧……   “少夫人,世子爷去见王爷了,早膳已经摆好,您先用吧。”香芝布好银筷,便上前道。   沈姝宁前几日就察觉到,长乐斋用的都是银子餐具。   陆盛景这是过得有多提心吊胆,在自己家中还要如此防备。   再一联想到康王妃对陆盛景的态度,沈姝宁竟莫名有些同情他。   并非人人生来皆是恶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康王妃的态度,沈姝宁已经了解几分,那么康王呢?他对陆盛景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世子可说几时归来?”沈姝宁对王府的太多情况都不太了解,又问,“世子爷不曾昏迷之前,经常去见王爷么?”   此前,香芝是长乐斋唯一的婢女,沈姝宁以为从她嘴里能够获知些什么。   却见香芝犹犹豫豫,似乎是很害怕提及陆盛景与康王之间的父子关系,“……少、少夫人,婢子只是一个下人,婢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姝宁不放弃,又打听,“今日府上可有什么事发生?”   这一点,香芝倒是没有隐瞒,“回少夫人,罗家小公爷携带重礼登门致歉来了,是因着昨日的事,特意前来向王妃道歉。”   沈姝宁,“……”   昨日,罗三险些欺负了她,就算是罗家要致歉,也是要向她致歉,与康王妃有何干系?   沈姝宁用过早膳,就找了借口离开了长乐斋。   这次她有了昨日的经验,特意带上了香芝在身边,她始终是信不过茯苓与白兰二人。   一路上,香芝小声问道:“少夫人,咱们这是要做甚?”   她很想提醒少夫人,康王府的水实在太深,没有世子爷的允许,还是莫要出来乱逛的好。   但没过多久,她就被少夫人带去了王府花园。   沈姝宁拉着香芝偷偷躲在一片紫竹林后面。   上辈子她就听说过王府庶女,是如何抢了嫡姐的未婚夫。眼前这一片紫竹林就被世人传得活灵活现,简直就是陆晓莲与罗小公爷每次幽会的必备场所。   罗小公爷刚从战场过来,昨日就登门拜访了王府,今天又来了。   沈姝宁绝对不会相信罗小公爷今日当真是来致歉的,安抚小白莲才是真。   “少夫人,我们在这里作甚?”   “抓贼。”   “……”   沈姝宁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香芝便很听话的不再吱声。   等了半天,就在沈姝宁开始犯困的时候,紫竹林中终于传来了动静,沈姝宁立刻侧耳窥听。   陆晓莲昨日那样害她,她也得给陆晓莲一个天大的“惊喜”。   ***   这厢,一对苦命鸳鸯总算是相拥在了一起,陆晓莲天生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模样,男人见了都会觉得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昨日被康王妃扇了一巴掌,她的右脸颊还微肿着。   女为悦己者容,陆晓莲恰到好处的打扮了自己,偏偏毫不遮掩另一边脸上的五指印。   她太清楚自己没有尊贵的出生,容貌也算不得倾城国色,唯有指望得到男人怜爱方行。   “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罗小公爷一眼看穿心上人的委屈与遮掩。   陆晓莲不像其他女子那样纠缠不清,她很知分寸,会让人以为,她什么都不图,只真心真意心悦罗小公爷这个人。   “罗哥哥放心,我没事的。”   陆晓莲扑在罗小公爷的怀里,仰面可怜楚楚的看着意中人,生怕对方不知道自己有多体贴,又道:“只要罗哥哥这次安然归来,也只要能见到罗哥哥,我就心满意足,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罗小公爷见惯了贵女们的孤高倔傲,陆晓莲对他而言,不亚于是一朵惹人怜爱的解语花。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尚未成婚,软玉温香在怀,他情不自禁的头一低,吻住了怀中人。   想用实际行动安抚陆晓莲,他的身心都是搁在她身上的。   一男一女正紧紧相拥,亲.吻.声甚至传开了数丈远。   香芝险些惊叫出声。   幸好被沈姝宁捂住了唇。   香芝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眼睛都快着火了。还有方才那几句热.情.肉.麻.的话,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不苟言笑的未来姑爷,竟然还亲着……二姑娘?!   这可是大姑娘的未婚夫啊!   沈姝宁也没想到亲眼瞧见这样火辣辣的一幕。   她还瞧见罗小公爷原本放在陆晓莲背后的手,已经挪到了她.胸.前。   而陆晓莲半点不反抗,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恰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嗓音冷不丁的从身后传来,“好看么?” 第二十四章 好看么   “好看么?”   沈姝宁一听到这道声音,本能的身子一僵,放开了香芝的同时,她“哎呀”了一声。   “谁在那里?”   林中野鸳鸯的好事被打扰。   香芝这下是真的受惊过度了,她既怕林子里的人,又怕眼前的陆盛景,整个人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沈姝宁双手捂着唇,一个字也不敢发出来。   她被陆盛景似笑非笑的盯视着,也缓缓蹲下了身子,就蹲在陆盛景的轮椅旁边。   林中的罗小公爷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人影,但也不敢再继续了,他的确想要陆晓莲,但他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事情没有万全之前,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桩“奸.情”。   “晓莲,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   陆晓莲心中含怨,恨不能让人知道她与罗小公爷之间的事,但她知道,她还得静等,否则这两年的心思都会功亏一篑。   林中人走远,沈姝宁才松了口气,她与陆盛景挨得极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松香的气息。   “娘子,你还没回答我,方才那一幕究竟好不好看?”   沈姝宁觉得自己要吓疯了。   “……夫、夫君,这里风大,我先推你回去。”   陆盛景没有拒绝。   回到长乐斋,香芝留在院中,沈姝宁推着陆盛景入屋。   她今日这一身衣裳都是为了让陆盛景满意,因为这一年发育的极好,前.凸.后.翘,衣裳几乎紧贴在身上,随着她的走动,腰身仿佛在起舞。   沈姝宁去给陆盛景倒茶时,男人便瞧见了这样一幕。   沈姝宁转过身,就见陆盛景正盯着她身上看,眸光晦暗。   她不知今日又哪里惹了他不高兴了,呆在那里没动弹。   而陆盛景却以为,妖精要在故意.勾.引.他,还恬不知耻的站在那里,索性让他欣赏个够。   最终,陆盛景的目光落在了沈姝宁沾染了泥土的绣花鞋上,“脏死了,洗不干净,今晚别进房门!”   丢下一句,陆盛景面无表情的推动轮椅,又出去了。   沈姝宁,“……”   暴君不仅以貌取人,他还有洁癖?   于是,今晚的夜幕来临之前,沈姝宁好好洗了洗,换上了陆盛景喜欢的轻.薄.纱裙,等到陆盛景归来,她上前迎接,十分自觉道:“夫君,我都洗干净了。”   陆盛景,“……”   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么?   洗干净是为了作甚?   这等虎狼之词也能说得出口?!   简直就是居心叵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妖女,就连他这个病患也不放过! 第二十五章 不准走(一更)   “夫君, 我都洗干净了。”   美人双手交织,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一副“我很怕, 但是我依旧很强”的样子。   她天生妩媚动人,可骨子里又透着恐慌与无措,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是试图用了她自己楚楚可怜的模样去感化了猎人。   陆盛景脑中一片杂乱。   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送上门的猎物,若是符合胃口,他没有不吃掉的道理。   他也不是什么.禁.欲.佛子,不会平白委屈了自己。   若是按着他本心,此刻立马就将这可恶的妖女捉过来,学着梦里的所有姿势, 让她深刻领悟一下, 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然, 陆盛景……他暂时不能这么做。   故此, 只能静静的看着妖精在他面前“胡作非为”。   其实,沈姝宁的想法是极其单纯的。   昨日, 陆盛景嫌弃她的衣裳难看。故此,她晚上换了一身.裸.露的睡裙, 果然陆盛景没有再嫌弃她, 还给她盖了被褥。   既然摸透了对方以貌取人的本质, 那么,沈姝宁为了长远之计,索性就踏上了.以.色.侍.人的路子。   而今日,陆盛景又嫌她脏了, 她当然要好好洗了洗。   沈姝宁已经在尽力迎合暴君的口味,她不明白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以至于暴君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 尤为幽冷,就如同深夜林中的冷泉。   令人不寒而栗。   陆盛景一句话都没有给沈姝宁,兀自推着轮椅去了净房。   沈姝宁见他面色紧绷,清隽的面容似乎布满愁容阴郁,她也不敢贸然跟上。   暴君心海底针,她还是小心为上。   扪心自问,她从没妄想过暴君起势之后,她能得到无上荣华富贵,即便那时暴君摒弃了她也无所谓,只要能放她一条生路即可。   沈姝宁很自觉的爬到床榻里侧躺下。   陆盛景过来时,就发现一双水朦朦的眼睛,正亮晶晶的看着他,仿佛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沈姝宁正要开口问问,他是否需要喝药之类的,男人却似乎猜到了,他平躺着闭了眼,冷冷低喝,“不准说话!闭眼!”   沈姝宁,“……”   她被吓了一跳,全然不能明白,暴君今晚又是怎么了。   今晚,她还不够美貌?   ***   陆盛景已经有几日没有做梦。   他预感今晚又会梦见令人崩溃瓦解的.春.梦.,果不其然,就在一片寂静之中,陆盛景闻着鼻端的幽香,再一次进入了梦境。   梦的次数多了,他在潜意识里也很清楚,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   悠风荡漾,四处鲜花绽放,酒香肆意,端得是纸醉金迷。   然而,与奢靡宫殿截然相反的是,面前女子神情萧索,她拥有一张令得天下男人都会为之心醉的容貌,只是此时,漂亮的瞳孔之中,一片死寂。   陆盛景望着她,心头涌上刺痛。   女子唇角溢出淡笑,她手中持着一把挂着蓝缨穗的宝剑。   这把宝剑,如斯眼熟,但陆盛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看着女子。   女子站在他面前,纤细柔弱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她说,“君侯毁了妾身家园,还说什么心悦于妾。妾不过就是亡国.姬,是你的掌中.玩.物之一。妾没有国,没有家了,是君侯毁了这一切,既然妾杀不了你,那就杀了妾自己。”   “君候不是口口声声说心悦妾么?那妾就亲手毁了你心悦之人,让君侯也尝尝锥心刺骨的滋味。”   陆盛景瞳孔睁大,无论他如何使力,却是无法开口说话,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下一刻,长剑划破如雪肌肤,鲜红染了一片,女子缓缓闭眼,落于他脚下。   风起,无数尘埃纷飞,女子彻底消失不见。   陆盛景,“……”竟不是.春.梦?   他还没醒来,又很不喜胸口的憋闷。此时,画面一转,又是一座空旷的宫殿,只是里面陈设与先前的宫宇截然不同。   陆盛景看见自己正伏案作画。   女子的面容早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疯狂的作画,一定要将时常出现在他梦里,勾.引他,且还刺杀过他,最后又持剑自刎的那个女子找出来。   画册交给宫里的画师,成批赶制。   数十名画师日夜临摹,不出半月,数千副画册终于出炉,陆盛景下令全天下寻找画中人。   原本,他以为希望渺茫。   梦,不过只是个梦罢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画中人当真活在这世上,见到那女子的当晚,陆盛景狂喜之至,一把将人搂入怀里,无关乎任何.风.月.情.欲.,他只想感受那活生生的人。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他不允许她死。   外面灯火连天,叛军逼宫谋逆,陆盛景提剑出发之前,抱着美人,附耳告诉她,“是赵胤背叛你,将你送给朕,朕替你报仇,好么?”   他不知道怎么哄她,也不知如何与女子相处,他以为,这样是最好的方式。   谁知,等他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叛军,再度过来时,那锥心刺骨的画面又出现了。   女子躺在地上,精致的面容毫无血色。   陆盛景能够感觉到她的生命在眼前流逝。   就像是在最初的那个梦里一样。   蓦的,陆盛景猛然惊醒。   他睁开眼的瞬间,触目所及,是熟悉的幔帐,还有漏空银球里发出的冷松香的气味。   陆盛景,“……”   看来,还是.春,梦让人愉快……   今夜这种梦着实可恶,他十分不喜,确切的说,他不喜欢任何超乎他掌控的事出现。   陆盛景侧过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身侧的女子看,如果目光可以化作箭矢,沈姝宁已经变成了刺猬。   沈书姝睡得很不踏实。   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待她缓缓睁开眼,猛然对视上了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   沈姝宁身子一抖。   因为她的动作,连带着床榻也抖了抖。   陆盛景不知被什么所刺激,突然一个翻身压了过来。   他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但他不想看见沈姝宁再死一次。   陆盛景压着.香.软.的身子,内心终于找到了一丝安宁,“暂时还不想杀了你,你最好给我乖乖的!”   沈姝宁刚被吓醒,又突然遇到这种状况,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亲耳听见暴君说不想杀她,这无疑是一桩好事。她立刻点头如捣蒜。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沈姝宁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僵.硬。   如此尴尬之中,她鬼使神差的在想,陆盛景双腿不利于行,他是怎么翻身压过来的?   是用腰么?   暴君的腰可真好使。   沈姝宁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了这句话。   陆盛景翻身离开时,是背对着沈姝宁,仿佛又对她眼不见为净了……   ***   这一夜,似乎总有人噩梦连连。   沈家,闺院。   沈玉婉是被噩梦吓醒的。   她梦见自己被人勒紧了脖子,挂在城门上示众暴晒。尸首还被鞭尸,最终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沈姝宁即便是死了,还被新帝追封成了姝元皇后,牌位供奉在皇家祠堂,受皇室中人永世跪拜。   “啊——”   沈玉婉抱着自己的脑袋,使劲晃了晃。   守夜的婢女听到了动静,立刻盏灯上前查看,“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怎么会没事?!   沈玉婉就要崩溃了,她梦见自己被赵胤利用,跟在他身边一直无名无分,还梦见她不愿意嫁的陆盛景当了帝王。   而沈姝宁,她什么都没做,却被无数枭雄一生眷恋、爱慕着。   陆盛景……   那个残废,他、他会当上皇帝?!   沈玉婉头疼欲裂,她知道不该相信梦境,可梦里的一切那样真实,她还能清晰的记得被勒住脖颈时的窒息感,她的魂魄无处可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尸首被挫骨扬灰。   沈玉婉吓得浑身是汗,身子一直在哆嗦,对嬷嬷交代道:“去!去把母亲请来,我有话对她说!”   柳氏就在前几日,已经被沈重山抬成了平妻,沈玉婉现在即便不顶着沈姝宁的身份,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了。   原本,她以为好日子就要到了,谁知今夜会梦见了这么一场噩梦。   柳氏有孕时,为了固宠,仍旧与沈重山.行.房.事,以至于月份大的时候险些难产,虽然沈玉婉平安降生了,但柳氏伤及了身子,后来再也不能生育。   因着只有这一女,柳氏十分疼惜,一心渴望着唯一的女儿能够飞上枝头当凤凰。   不多时,柳氏就披着衣裳过来了,一看见沈玉婉,她吓了一跳。   只见女儿容颜憔悴,明明才年芳十四,但眉宇间多了沧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岁。   柳氏当即大惊,心疼女儿是次要,最主要的是,倘若没了容貌,还如何能够高嫁?   沈家眼看着已经不行了,柳氏不想只在沈家这颗树上吊死。   “我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柳氏忙问。   沈玉婉一把抱住了柳氏,“母亲,我们错了,大错特错了,不该让长姐去替嫁冲喜啊!”   她才是康王府指名要的世子妃。   日后陆盛景登基,她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沈玉婉只想着高嫁,皇家的亲事是从来不敢高攀的,甚至想都不敢想。   可谁知道,她竟然离着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柳氏糊涂了,“我儿,你究竟在胡说什么?”   沈玉婉遂将梦中的一切皆细细说了一遍,提到自己的死,她更是牙关打颤。   “母亲,我说的都是真的!陆世子他眼下不是醒了么?日后会不会腿也能好?母亲,咱们将大好前程拱手让给了长姐了,世子妃的位置本就应该是我的!”   “母亲,你帮帮我,我不想死,我更想当皇后啊!”   皇后……   柳氏心一颤。   她虽有野心,但皇后的身份着实不敢肖想,倘若女儿当了皇后,那她岂不就是帝王的丈母娘了?!   柳氏的野心瞬间膨胀。   然而,这也是梦。   梦这种东西太过玄乎,倘若只是女儿的幻想呢。   柳氏到底比沈玉婉年长十多岁,还算理智沉稳,“我儿,这只是个梦,陆世子即便日后恢复身子,他也是康王之子,眼下朝中有太子,也有数位皇子,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   嬷嬷与丫鬟们皆被叫了出去,母女两人这才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沈玉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梦境太过真实,她无法怀疑梦里的事都是假的。   “母亲,近日来您的铺子是不是接连损失?我听说田庄子也着火了?”   柳氏面色一白。   似乎真是如此。   自打她成了平妻后,一切都很不顺利,真真是喝口凉水也会塞牙缝。   柳氏拧眉,就连已经半截身子埋入土里的陆世子又醒来了,她不得不开始怀疑女儿梦境的真伪。   沈玉婉又道:“母亲,眼下沈家败落,我无法高嫁,即便顶着长姐的身份嫁入冀州,胤哥哥也只是庶子啊,哪里能与陆世子相比较。母亲,我后悔了,我想嫁给陆世子!世子妃的位置,本就应该是我的呀!”   “对了,母亲,我还梦见父亲不久后会摔下马背,跌断了腿。”   柳氏被吵得头疼。   她原先以为陆世子活不长久了,不想让女儿去守寡。   可谁知陆世子这样快就醒。   眼下,她手头的确有些紧,攀上康王府的姻亲,有利而无害。   柳氏,“且让母亲再想想,不急……”   到底还是不敢直接赌一场。   ***   次日,沈重山一大早出门上衙,就在要上马车之际,那马匹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发了疯。   沈重山一脚踩空,又恰逢地面落了雾水,他没有站稳,直接重重跌在了青石地面上。   “轰”的一声,随行小厮甚是都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沈重山面色瞬间煞白,疼得满头是汗,试图站起来时却发现再也支撑不住了。   柳氏正在院中喝花茶,就闻下人急急忙忙赶来,“夫人!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老爷他摔断了腿!”   柳氏手一抖,茶壶洒了一身,与此同时,她与沈玉婉对视上,母女两人的脸上一致露出难掩的震惊、后怕之色。   ***   沈重山的腿一断,柳氏也开始相信了沈玉婉的梦境。   这一日安顿好了沈重山,母女两人捯饬了一番就直接去了康王府拜见。   得知沈家母女两人登门,康王妃先是稍稍愣住,但还是纡尊降贵的见了母女二人。   这是柳氏与沈玉婉第一次登门康王府,在亲眼目睹了康王府的亭台楼榭、奢靡陈设之后,母女两人的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逼着沈姝宁替嫁冲喜,哪里是将她推入了火坑,分明是将她推入了金窟窿里啊。   单单是仆从所穿的衣裳,佩戴的首饰,都比寻常人家的妇人金贵不少。   柳氏与沈玉婉只觉得自己是土包子进了城,内心充斥着自卑与渴望。   堂屋内,上好的明前龙井端了上来,茶香四溢,就连杯盏也并非凡品。   沈玉婉目睹着康王府的一切,甚至开始怨恨柳氏,当初出了什么替嫁冲喜的馊主意。   “不知二位过来是有何事?”康王妃问道。   她正想对付沈姝宁,碍于暂时没有好法子,故此,才对柳氏母女和颜悦色,说不定一会就能有法子了。   柳氏轻叹了一声,立刻跪地不起,“王妃,妾身有罪啊,妾身……有一事不得不向王妃坦白!”   “哦?是么?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何事想要坦白?”康王妃一手抚摸着刚刚涂上去的丹寇,一边问道。   柳氏见状,不留余地的贬低了沈姝宁,一番慷慨陈词后,还落了几滴泪。   “王妃,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吾家长女自幼丧母,秉.性.顽劣,她贪慕康王府的荣华富贵,成婚当日偷偷上了花轿,替代了她的妹妹冲喜。此事过去有阵子,妾身这心里头越想越是不舒服。”   康王妃唇角溢出一抹讽刺。   对柳氏母女这种人,她素来瞧不上,与她二人说话,简直掉了身价。   然而,她眼下正需要柳氏母女,“此话当真属实?”康王妃故作不知,“这么说,嫁进我康王府的世子妃是假的?!”   “你们沈家好大的胆子!”   康王妃低喝一声,内心却是舒坦了。   既然沈家今日如此识时务,那她就不便拂了沈家的好意,又道:“所以,沈家打算纠正这个错误?”   柳氏忙拉着沈玉婉一起跪下,“王妃,正是如此,妾身实在内心惭愧,不想再将错就错,妾身今日将女儿带过来了,沈姝宁那孽障,妾身可以再领回去!”   那是最好不过了!   康王妃心里暗笑。   但……   就怕陆盛景不同意。   因为是冲喜之故,沈家女的名字尚未入皇家玉碟,眼下要想掉包过来尚且来得及。   康王妃对华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去把沈姝宁叫过来,本王妃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竟敢私自代替妹妹嫁人!”   康王妃恨不能沈姝宁的名声越坏越好。   很快,在华嬷嬷的暗示之下,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康王府上下。   众人大惊。   他们的少夫人,竟然是个冒牌货!   ***   沈姝宁被领到了上房堂屋。   面对一屋子的人,还有柳氏母女,她又想不通了。   千方百计逼她替代的人是柳氏母女,怎么现在又反悔了,还要将她逼走?   陆盛景好像突然成了香馍馍……人人都想抢?   沈姝宁一出现,沈玉婉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脸上。没想到这才一个月而已,一直令她厌恶的长姐,比此前出落得还要好看了。   美人秀眉如远山苍黛,朱唇若点丹蔻,万中风情尽在她不经意的眼神流转之间。   很美。   美得令人嫉妒生厌。   沈玉婉咬了咬牙,暗暗发誓,绝对不能让沈姝宁留在陆盛景身边,她立刻哭泣着道:“姐姐,你自己有婚约在身,为甚要抢妹妹的婚事?此事是你不对在先,婚事你得还给我。”   沈姝宁淡淡笑过。   柳氏母女不知因何缘由后悔了,而康王妃又不知因何缘由,似乎很是看不惯她。   所以,这几人蛇鼠一窝,今日是想坏了她名声,再将她赶走。   暴君的金大腿,她还没抱热,她岂能离开。   再者……   她和陆盛景已经同床共枕,且有过肌肤之亲了。即便还没有做成真正夫妻,却已……嘴对嘴了。   沈姝宁脸一红,正色道:“当初并非我自愿替嫁,我已经嫁过来了,就没有离开的道理,再者……我与夫君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怕是不能再将婚事还给妹妹你了。”   “你!”沈玉婉记得,陆盛景在梦中的样子,那样伟岸清隽的男子,世间少有,她单是想到新帝的容貌,就忍不住心跳。如此出众的男子,本就应该是她的。   康王妃没料到沈姝宁会这样豁出去。   “胡说!世子刚刚苏醒不久,又大病数年,如何这样快就与你做成了夫妻!沈姝宁,你就这般恨嫁?就那么喜欢抢别人的夫君?!”   康王妃意有所指。   她看着沈姝宁,就不免想到她的母亲。   那人不也到处勾三搭四么?   且专门.勾.引.别人的意中人!   一想到这些年,她所受到的冷落,康王妃不能再忍,忙是低喝,“沈姝宁,你速速签下自离书,立刻离开康王府,否则别怪本王妃不客气!”   华嬷嬷已经火速备好了自离书,下一刻就要上前强行沈姝宁画押。   沈姝宁突然轻笑,问出了内心的疑惑,“母妃,你究竟在怕什么?为何一开始就很想让我离开?”   康王妃一怔,仿佛伤痕被人揭穿,怒火中烧,“嬷嬷,还等什么,让她画押!”   沈姝宁不同意,华嬷嬷亲自上前摁住了她……   ***   王府后院子,康王与陆盛景正在垂钓。   仆从退开了数丈之远,康王神情凝肃,侧过脸看着陆盛景,“老二啊,你才刚苏醒,先养着身子要紧,其他事莫要轻举妄动。”   陆盛景仿佛没听见,鱼钩突然动了,他臂膀一提,一条鲜活的大锦鲤被钓了上来。   这是王妃特意饲养的九纹龙锦鲤,府上的下人,宛若伺.候大爷一样伺.候着这些畜生。   然而,下一刻,九纹龙锦鲤就被陆盛景用了匕首当场开膛剖腹了。   一股子腥味漫延,锦鲤被递到了康王面前,“儿子孝敬父王的,可烤着吃。”   康王,“……”   这时,严力疾步悄然走来,靠近了陆盛景后,附耳低语了几句。   陆盛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直接调转轮椅方向,准备离开。   康王问了一句,“老二,你要去哪儿?”   陆盛景头也没回,“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这时,康王的人上前,将上房的事一一禀报。   闻言后,康王拧了拧眉。   他突然意识到,王妃对老二媳妇,的确有些敌意过重。   竟是那个人的女儿?!   “你再说一遍,少夫人是谁?沈家嫡长女?”康王突然站起身来。   心腹如实回禀,“回王爷,的确如此,眼下的少夫人是替嫁过来的,真实身份是沈重山的原配夫人所生。”   康王手一抖,呼吸都滞住了。   ***   沈姝宁手婉吃痛,被华嬷嬷摁着肩膀,她的拇指指腹还是被迫摁了红泥,随后又在自离书上摁上了手指印。   恰在这时,一声低沉阴冷的声音传来,“住手!”   随即而来的,还有一阵透心凉的穿堂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盛景推着轮椅过来时,在场诸人皆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他逆着光,一身玄色锦缎绣银纹的长袍,玉.钩.束.腰,上本身挺拔修韧。墨玉冠挽发,面容清隽俊美,五官十分立挺,像是凛冬雪松,一身傲然铁骨,又似林中白玉兰,端得是美男子的浑然天成。   沈玉婉看呆了。   脑子里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   梦中的陆盛景已经让她芳心乱动。   谁知,亲眼所见之时,她更是难以把持。   如此俊美男子,她还是平生第一次遇见!   怎么会?!   她竟然把这样一位夫君白白让给了沈姝宁?!   沈玉婉觉得自己要气厥过去。   陆盛景自然是察觉到了沈玉婉的目光,他只觉嫌恶,鹰眸扫视一圈,直接落在了沈姝宁身上,只见美人发髻微乱,脸上还带着些许挣扎时留下的绯红,略有些收紧的衣裙起了褶皱,更显得身段曼妙,就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风雨过后的娇花,带着些许凌乱凄楚的美。   两人对视,沈姝宁先抓住了机会,哽咽着走上前,“夫君,他们欺负我!”   陆盛景知道她在装。   但……   他就是很吃这一套。   沈姝宁一靠近,就被他长臂一捞,直接抱入了怀里,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上。   沈姝宁吃了一惊,然而,她算是看到了陆盛景的立场了,于是顺势就圈住了他的脖颈,十分大胆的故作亲密状,低着头,细嫩的面颊在男人的脸上轻.蹭,“夫君,我怕,嘤嘤嘤……”   陆盛景一僵。   她怕什么?   方才还对华嬷嬷一脸凶狠狠的样子。   陆盛景没有揭穿,他喜欢有獠牙的妖精。他自己并非善类,不会要求别人是善类。   他和她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才是甚好。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世子爷竟然直接将少夫人抱在了怀里!   柳氏母女这个时候怂了,不敢插嘴说话。   康王妃只好硬着头皮,道:“老二啊,沈姝宁并非是你的妻子,她是冒牌的,假的,今日正好将这桩事纠正过来。沈姝宁骗你在先,这种居心叵测的女子不能留下。”   沈姝宁很机智的不掺和,还故意在陆盛景耳旁抽泣了几下小鼻子。   陆盛景斜睨了她一眼,仿佛心情甚好。   “母妃,我与娘子已经圆.房,若是眼下再换回去,只怕不妥了。”   沈姝宁呛住,差一点就咳了出来。   但腰子被人一捏,她吃痛,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强忍着,在陆盛景怀里抖了抖。   康王妃面色阴沉。   柳氏母女咬牙切齿。   狐媚子就是不一样。   陆世子才醒来两天,沈姝宁这样快就勾了他做成了真夫妻!   沈玉婉拉了拉柳氏的衣襟,就快要急哭了。陆盛景这样的男子,她也想要啊,甚至丝毫不介意陆盛景已经和沈姝宁同.房。   康王妃可顾不得那么多,沈二是灾星,她必须要将灾星塞给陆盛景,“老二,不如这样吧,沈二姑娘也未婚配,你不如都收了?”   柳氏母女大惊,康王妃如何能说出这种话呢?   但,母女两人为了富贵,也并没有提出置喙,若是退让一步,能顺利进了康王府的大门,也没甚不妥。日后再使手段争宠,迟早能成为世子妃!   沈姝宁又在陆盛景耳边低低哭泣。   仿佛在抗议。   陆盛景挑了挑眉。   又说,“不必了。母妃有所不知,娘子一人已让儿子无法消受,怕是不能再纳一人进门。再者,儿子只喜欢看好的女子,歪瓜裂枣着实入不了我的眼。”   沈姝宁身子僵住。   暴君这是什么意思?他消受不起什么?   暴君果然是喜欢她的美貌,是个以貌取人的男子。   沈玉婉这下真的熬不住了,她的容貌还算秀丽,从没有人说她不好看,然而今日,陆盛景却是当着数人的面,说她是歪瓜裂枣。   沈玉婉一个激动,当场昏厥了过去。   柳氏见今日讨不到任何好处,死命哭泣,“我儿啊,你怎么这样苦命!被长姐抢了婚事,你日后可如何嫁人呐!”   柳氏那叫一个懊悔,眼下是铁了心要从康王妃得到什么。   康王妃着实看不上柳氏母女。   而这厢,陆盛景似乎不想继续玩下去了,他推着轮椅上前,拿起桌案上的自离书,当场撕了个粉碎,“母妃,儿子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丢下一句,陆盛景一手操控轮椅,一手搂着沈姝宁的细.腰,两人双双离开了上房。   康王妃觉得自己就要憋出内伤了,挥挥手,“轰出去!把这对母女给我轰出去!”   这厢,康王在路口焦急的静等,见陆盛景过来,他先是一怔,又想仔仔细细看几眼沈姝宁,可沈姝宁的脸是埋在陆盛景脖颈间的,他根本看不清。   “老二,这……”康王有些慌。   陆盛景没有停下,继续推着轮椅,“父王,娘子受了惊吓,儿子得带她回房了。”   康王,“……”   ***   片刻后,沈姝宁即将被扫地出门的传闻不攻自破。   “世子爷从不喜人亲近,今日竟抱着少夫人在怀里坐着呢!”   “我刚才从上房听说,世子爷与少夫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   “……怎么?原来世子爷并非不行啊。”   “再不行的男人,一瞧见了少夫人那样的美人,不行也能行了啊。”   “……此言在理!”   陆长云今日在府外办事,一听闻心腹禀报,立刻快马加鞭归来,他一回府就听到了沈姝宁被陆盛景抱走的消息。   陆长云眉心紧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这时,一小厮道:“大公子,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陆长云会意,浓郁的眉紧蹙。   ***   书房内,康王来回踱步。   陆长云扣门而入,就被康王劈头盖脸骂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情?你是几时知道的?”   陆长云垂首,“父王,儿子也是刚刚知晓不久,那……她到底是我亲妹妹?又或者不是?”   康王被问得哑口无言。   苍天在上,他也很想知道沈姝宁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滴血认亲这种事根本就不起作用,他数年前就已经试过了。   幸好……   幸好陆盛景不是他亲儿子!   康王府抹了一把汗,竟有种错觉是不幸中的万幸。   “父王?宁、宁儿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陆长云直接改了称呼,直觉告诉他,沈姝宁应该就是他的妹妹,不然怎会一看见她就会如此亲切。   康王脸色微微难看,磨叽了半晌,方道:“……有可能吧。”   陆长云,“……”什么叫有可能?是不是自己的骨血还弄不清么?   “那母妃那里,咱们该如何应对?”   康王头疼,“她就是个疯子,你尽量应付便是。”   陆长云又问,“二弟那边呢?二弟会不会伤害宁儿?”   康王这就更加没法笃定了,一想到方才陆盛景将一条锦鲤瞬间开膛剖腹,他太阳穴就直突突的跳。   陆长云没有离开,他给了康王致命一击,“父王,那万一宁儿是……是皇上的骨血呢?”   有情人终成兄妹?!   康王头昏脑涨,终是叹道:“想个法子,让老二与那丫头分开吧。”   陆长云,“可如今……”   康王明白他的意思,道:“放心吧,老二暂时无法圆.房。”   闻言,陆长云也松了口气。   事情发展到了今日这一步,他也头疼了。   ***   长乐斋。   严力假装什么都没瞧见,一个人隐藏到了暗处,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严石与严正归来,然后将世子爷铁树开花的故事,一字不漏的告诉他二人。   陆盛景停下了推轮椅的动作,一垂眸就能看见女子细嫩的面颊近在咫尺。   甚至还能看见她耳垂上细细的茸毛。   她的耳朵尖尖是红的,嫣红漫延,直至两腮,粉嫩可人,像是雨后熟透的桃儿,处处透着诱人芬芳。   他的冒牌冲喜小姑娘子十分秀色可餐。   陆盛景不置可否的想着。   “娘子,你打算在为夫身上坐多久?”   低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迹,沈姝宁猛然回过神。   她怎么还……呆住了呢?   这太不可思议了。   沈姝宁立刻从陆盛景身上下来,他身高颀长,身子虽是清瘦,但宽大结实,他的怀抱完全可以.容.纳.她。   沈姝宁处在原地,面色涨红,有些无措。   身份已暴露,陆盛景不仅知道了,还帮着她解围,且还撕碎了那份自离书,他的意思是——根本不介意她是替嫁的么?   她的美貌终于打动了暴君?   沈姝宁一抬眼,两人四目相对,未及沈姝宁打好腹稿,以及好好解释今日之事,陆盛景就岔开了话题,“娘子,你还没告诉为夫,那天在林中所见光景是否好看。”   他好像根本不关心沈姝宁的身份。   沈姝宁直接回绝,“不好看。”   “不好看?那你还看那样久?”   “……其实,也还行。”   “呵呵,娘子,你也想?”   “……不!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胡说!”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陆盛景今日的心情甚好。   看着沈姝宁激动的样子,他挑了挑眉。   想起梦里无数.旖.旎.画面,她踮起脚,红唇挨近他,生.涩又勾.人的亲他。   可惜了,如今这妖女实在不够积极,远不如梦里主动。   这当然不能排除欲擒故纵的可能。   陆盛景没打算就此放过沈姝宁,“取纸笔过来。”   沈姝宁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不多时,纸笔摆在了桌案上,陆盛景推着轮椅上前,唇角似笑非笑,“记住你夫君的字。”   沈姝宁一愣,“嗯?”   “夫君字‘长乐’,你今日要给夫君做一首诗,其中必须包含‘长乐’二字,若是写不出来,今晚就不要上榻睡觉。”   沈姝宁,“……”   暴君不仅要求她貌美如花,还要求她满腹经纶?!   太难了……   沈姝宁觉得自己活得实在是太艰难了…… 第二十六章 耍酒疯(二更)   当天晚上, 沈姝宁绞尽脑汁也没能写出令得暴君称心如意的诗句出来。   她抱着被褥,打了地铺。   虽然这一晚能够睡得安稳一些, 但沈姝宁却是不敢大意,她打算明日起从诗经读起,怎么也要成为一个腹中有墨的女子。   夜深人静,陆盛景睁开眼来。   不行!   还是不行……   即便妖精没睡在自己身边,他还是浑身心难受,总会按捺不住,去回想那些美妙的.春.梦……   陆盛景望向地铺上的女子,见她酣睡正香,眼神幽幽转暗。   ***   沈重山的腿伤一时半会好不了, 整个沈家仿佛灰蒙蒙一片, 笼上了一层阴影。   柳氏母女懊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要知道, 上个月为了逼着沈姝宁替嫁冲喜,柳氏还将沈姝宁母亲留下的全部嫁妆都归还了。   这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柳氏母女连夜暗中见了赵胤。   柳氏是长辈, 不便多言,何况因为此前逼着沈姝宁替嫁, 赵胤已经嫉恨上了她, 所以, 就让沈玉婉出面。   客房点了酥油灯,屋内飘散淡淡的幽香,不像是男子所居住的屋子,但沈玉婉并没有留意, 一心只盼着赵胤去抢走他自己的未婚妻。   “胤哥哥,你还心悦着姐姐是么?陆世子虽然醒了,但到底是个废人, 你就忍心看着姐姐一辈子守着一个废人过日子?”   柳氏母女的前后态度变化有些大。   而赵胤在京城耳目众多,自然是知道了柳氏母女今日大闹康王府一事。   赵胤面色清冷,看着对面而坐的少女,眼中闪过鄙夷之色,“沈二姑娘,你这话是何意?”   三角镂空香炉里的香开始发挥作用了,沈玉婉的神情突然转为悲鸣,几乎求着道:“胤哥哥,算我求求你了,你将长姐带走吧。她本来早就许配给了你,陆世子本应该是我的未婚夫!”   迷.情.香,顾名思义,迷惑人的心智,让人无意识中说出实话。   赵胤更好奇了,顺着沈玉婉的话问道:“沈二姑娘为何突然改变了注意?你不是之前不愿意嫁给陆世子么?”   沈玉婉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激动道:“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他!陆世子是未来的帝王,我当然要嫁给他!嫁给了他,我就能当上皇后了,我绝对不能让姐姐抢走了我的皇后之位!我若是不嫁给陆世子,我日后会死得很惨很惨的!”   “胤哥哥,你将姐姐带走,你们两个本来就是要私.奔的!”   赵胤的脸色僵住,甚至有些难看。   尤其是听到“未来的皇帝”这几个字的时候,更是露出阴厉之色。   “沈二姑娘,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梦见的!我梦见了许多事,我的梦境都一一实现了,错不了的!我梦见陆世子会当上皇帝,姐姐死后被他册封皇后,而我……而我死无全尸!”   赵胤眯了眯眼。   他能笃定沈玉婉说得都是实话,但并不敢保证,她所谓的梦境会成为现实。   出于好奇,赵胤又问,“那我呢?我日后的下场是什么?”   沈玉婉脱口而出,“你被新帝五马分尸了!”   赵胤,“……”   沈玉婉的情绪过于激动,香料的药效过去之后,她身子瘫软,一时间内心涌上巨大的空洞,就仿佛是她今生错过了半壁江山,在屋内嚎啕大哭。   赵胤没有搭理她。   柳氏顾及名声,只能命了婆子堵住了沈玉婉的嘴,强行将她带回了沈府。   ***   这厢,赵胤连夜去见了他的军师---木先生。   赵胤不信鬼神之说,但对陆盛景这号人物早有耳闻,加之,他的确舍不下沈姝宁,“先生,你怎么看?”   木先生眉头紧蹙。   他原本是看好二殿下的,而且二殿下也与冀州联盟,他怎么也不会将康王府的一个残废世子当做过威胁。   木先生沉思半晌,“柳氏母女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木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赵胤噎住。   他也是急切的想要带着沈姝宁离开。   眼下陆盛景醒了,他更是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待在别的男人身边。   木先生道:“先静观其变,总之二公子你莫要露出锋芒,倘若陆世子日后当真有造化,或许于你而言也有好处。沈家嫡长女对你好歹也是有些情义的。”   这一点,赵胤不敢保证了。   上次他拖了沈定,带着他一起去见了沈姝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冷的,再没了昔日的热情与依恋。   ***   次日一早。   沈姝宁是被冻醒的。   虽已入夏,但她睡在地板上,早晨还是有些冷的。   更何况,身上的被褥已经被人掀开。   沈姝宁揉着惺忪的眼,就看见陆盛景坐在轮椅上,一手拿着刚刚掀开的薄衾,唇角喊着薄凉的笑,“娘子,今日干儿子洗三礼,为夫与你一道登门。”   沈姝宁,“……”   干儿子?   她反应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陆盛景是指顾家少奶奶---罗氏所生的孩儿。   是啊,她有干儿子。   看着陆盛景唇角含笑的提及干儿子,她心中更是古怪。   夫妻两人准备好贺礼,就一道启程出发。   严力手持长剑,紧随其后,心里嘀咕:世子爷刚好想拉拢顾文锋,没想到这下直接成了顾文锋儿子的干爹……   他简直不敢想象世子爷当爹的样子呢。→_→   世子爷可是连阿猫阿狗都十分厌烦的人啊……   ***   顾家今日大办洗三礼。   罗氏所生得是顾家嫡长孙,即便只是洗三,还不是满月,顾家就准备开三日的流水席,但凡路过之人,都能讨杯酒水喝。   顾家是镇国大将军府,还出了一位皇贵妃娘娘,可谓是门庭若市,无上恩荣。   嫡长孙的干爹与干娘来了,当然被仆从请去了后宅。   罗氏还在坐月子,不便踏出房门。   而顾文锋是当真感激沈姝宁的恩情,亲自将孩子抱出来给他二人看。   沈姝宁没当过母亲,一看见天蓝色襁褓里的小小软软的团子,她的心都快要化了。   “顾大公子,我能抱抱么?”沈姝宁问道。   陆盛景一抬头,就看见他的冲喜小姑娘眼中泛着金亮的光。   陆盛景,“……”一个哭哭啼啼的奶娃娃,有甚好看的?   顾文锋笑道:“少夫人,你是孩子的干娘,你当然能抱。”   沈姝宁接过襁褓,将小小一只抱在臂弯里,她笑眯了眼,又情不自禁的将孩子递给了陆盛景看,“夫君,你快看,孩儿睁眼看我了!”   陆盛景唇角含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顾文锋听说过陆盛景的为人,以为他不喜孩子。   却在这时,小婴孩许是吃得太撑,突然吐奶,恰好都吐在了陆盛景身上。   顾文锋一惊,他听说过陆盛景此人的性情,据说这人冷硬无情,谁都不放在眼里,连忙道:“实在抱歉。”   沈姝宁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将襁褓搂在怀里,远离了陆盛景几步,生怕孩子会被陆盛景伤到。   这一幕落在了陆盛景眼里,他盯着沈姝宁的眉眼,然后对顾文峰道:“顾公子,无妨的,我很喜欢孩子。”   沈书宁,“……”   无妨的,我很喜欢孩子……   这句话如魔音灌耳,在沈姝宁耳边回荡了数遍。   暴君原来还是个富有爱心的男子。   那他喜欢孩子,她得给他生么?   沈姝宁的心情一时间甚是复杂。   顾文锋也没想到陆盛景会这么好说话。   看来,传言有误。   人家陆世子分明和蔼可亲,而且还喜欢孩子呢!   从这一刻起,顾文锋对陆盛景的看法大有改观。   ***   沈姝宁被罗氏请到了卧房说话。   罗氏已经听说了沈姝宁差点会被混账弟弟欺负过的事。   她的两个弟弟,一个是罗小公爷,自是出类拔萃,文武双全。   然而,另一个则……   让人眼不见为净!   罗氏拉着沈姝宁的手,歉意道:“沈妹妹,待我出了月子,定让那混账跪下向你磕头!”   沈姝宁莞尔一笑。   心道:都是罗家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长姐!长姐!我来看你了!”   来人正是罗三,他大大咧咧,也不顾及男女大防,直接就走进屋子来看他的姐姐。   罗氏的脸都沉了,对丫鬟怒喝,“哪个不长眼的放他进来的?!”   罗三已经走了过来,看见沈姝宁的那一瞬,他突然僵住。   不知为何,这一刻,心跳加速,内心狂乱,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还有些慌张失措。   “混账!你还好意思来见我!沈妹妹如今是我的妹子,你还不快认错!”罗氏又骂道。   罗三回过神来。   少夫人与姐姐关系这样好?   那以后是不是意味着,他与少夫人也是一家人了?   “少夫人,你放心,那日的事,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罗三信誓旦旦。   沈姝宁,“……”罗三公子脑子好像不太好使的样子。   罗三又道:“陆二姑娘一看就是一个心机不纯的女子,那日定是她害你。”   这话倒是不假……   沈姝宁很想告诉他,你们府上的小公爷已经被陆晓莲迷得七荤八素了呢。   罗三被轰了出去,罗氏拧眉道:“沈妹妹,我这三弟虽然可恶,但是个实诚人,不过……王府的二姑娘的确有些可疑。”   沈姝宁点头,“罗姐姐说得没错,她下回想要害我,可没那么容易了。”   罗氏与沈姝宁早就一见如故,罗氏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才放了她离开,若非是因着还在月子里,她真想留下沈姝宁。   分开之时,罗氏悄声问,“沈妹妹,陆世子对你当真好么?”   罗氏对沈姝宁而言,不仅仅是萍水相逢。   她上辈子被沈重山关到了十六岁,后来就与赵胤.私.奔了,那小半辈子没遇见一个知心好友。   罗氏对她的关切,她能够真切感知。   但陆盛景……对她好么?   算好吧。   都给她盖过被子了。   还当场给她解围。   许是一开始就对暴君不抱有任何幻想,她竟觉得暴君对她好算……好。   今日暴君被吐一身奶,也没见他动怒呢。   看来,是自己对他存在误解。   沈姝宁点头,“罗姐姐放心,夫君对我极好的。”   罗氏松了口气,只觉得沈姝宁这样的神仙人物,配一个残废实在是可惜了。   ***   沈姝宁从卧房出来,去寻陆盛景,却见顾文锋在月门处来回踱步,似是在焦虑。   沈姝宁走上前,“顾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可知我夫君在何处?”   顾文锋看着沈姝宁,他动了动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陆少夫人,你速速去前院,将陆世子推走,你是女眷,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身份!对,你是陆少夫人,你出面最合适,快去!”   沈姝宁觉得不对劲,“……好。”   她来不及多问,立刻往顾文锋所指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不多时,她果然就看见陆盛景被一群世家子弟围着,周围喧闹声纷扰,而陆盛景坐在轮椅上,仿佛是置身汪洋的孤岛。   人人皆站着,唯有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   嘲讽声刺耳,一句句传来。   “陆世子,你几时苏醒的?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呢,哈哈哈哈!”   “陆盛景,当初你我一同赛马,你技不如人,还断了腿,如今就连酒量也不行么?”   “本太子让你喝,你就喝,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原来太子也在场。   沈姝宁常年被困闺阁,沈重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鲜少放她出来,恨不能将她关一辈子。   所以,在场大多数的京中权贵,她都不认识。   此时此刻,沈姝宁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跑上前就道:“你们住手!都住手!”   她是跑过来的。   太子手持杯盏,见陆盛景毫无反应,杯盏中的酒水滴落,落在了陆盛景额前的一缕垂发上。   沈姝宁知道陆盛景是蛰伏的困兽,但是如今,她见不得他这般被人欺负,直接冲过来,双手去推太子。   太子醉了酒,沈姝宁突然冒出来,他防不胜防,被推了一个踉跄。   “你们不可以这样!”   “他是我夫君!”   方才还在嬉笑的贵公子们几乎是瞬间安静了。   只见女子俏生生的立在陆盛景面前,像护崽一样,恶狠狠地瞪着太子。   这位可是太子啊!   陆盛景都在强忍着,陆少夫人今日是在酒席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令得众人震惊的并非仅仅是沈姝宁的胆大,还有她的倾城国色。   只见女子娇.喘.微微,因为方才疾步跑来,面颊上泛着诱人的嫣红,直染耳迹。   美人之所以称为美人,是因为处处都是浑然天成的美。   太子本性荒唐,东宫佳丽无数,都可以称得上是小后宫了,但一看见沈姝宁,眼中还是露出惊艳。   “哈哈哈……小娘子,你说你是谁?”   沈姝宁方才的气势消散了大半。   她正准备说话,腰子一紧,她被陆盛景拉到了身侧,男人额头两侧的垂发微湿,但并不影响他的俊美,不带半分狼狈,语气冷硬,“殿下,这是我娘子。”   太子沉了脸,看在美人的份上,没有当场失仪,手持杯盏走上前,“陆盛景,你好生福气,孤这这杯酒,你必须喝了。”   此时,严力早就握紧了拳头。   他家世子爷在调理身子期间根本不能饮酒。   轻则伤残,重则毙命。   也不知太子是不是故意为之,这分明是要害死世子爷!   陆盛景眸光幽冷,仿佛这世上一切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方才哪怕是无数人的嘲讽,落入他眼中,也无关紧要。   太子继续咄咄逼人,“不喝?陆盛景,你这是瞧不起孤?”   太子这是打算胡搅难缠了。   “我喝!”   沈姝宁突然开口,又引来无数双视线。   她也不知为何会心疼暴君。   暴君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太子唇角溢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沈姝宁感觉到,陆盛景掐着她腰的力道紧了几分。   她一鼓作气,反正重生一次也算是多得了一辈子,豁出去又何妨。   “我与夫君是夫妻,本是同一体,我喝就等于是他喝了。以太子之见,如此可行?”   太子先是一愣,而后仰面“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再次看着沈姝宁时,眼底玩味的意味更重,“好啊,小娘子倒是很令孤刮目相看。”   腰身又是一痛。   是陆盛景在掐她。   沈姝宁回头看了他一眼,甜甜一笑,“夫君,我替你喝。”   说着,沈姝宁夺过太子手中杯盏,一杯烈酒迎面一饮而尽。   她酒量并不好,几乎是一口醉,眼下半点不敢马虎,辛辣入喉,肺腑滚烫,“现在,我能带夫君走了?今日这样多人在场作证,太子殿下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她开始头晕眼花了。   什么也顾不得,直接弃了手中杯盏,“哐当”一声碎了一地,甚有气势。   随后就去推陆盛景的轮椅,在众目睽睽之下,美人纤细倔强的身板似乎真能遮风挡雨,就那么迈着小莲步,推着轮椅,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太子顿了顿,这才嗤笑了几声。眼神之中露出贪婪之色。   看到这里,罗三往前迈出几步,他的心怦然跳动。   从未见过如此果断好爽的女子。   陆少夫人,真真是重情重义、人美心善啊!   相比之下,太子虽贵为储君,乃天潢贵胄,但着实卑劣。   罗三仿佛今天才真正认识到了人世的真善美。   顾文锋也目睹了一切,他对陆盛景夫妇二人更添好感,再反观太子……顾文锋摇了摇头,此等昏庸之辈,顾家不屑扶持!   ***   这厢,严力感动的都快落泪了。   他跟在世子爷身边这么些年,世子爷因为腿疾之故,遭遇了多少白眼,少夫人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站出来替世子爷遮风挡雨的女子!   啊不……是挡酒的女子……   然而,刚出顾家大门,严力就看见少夫人的步子歪歪扭扭了起来,随即就往走了两步,低着头傻乎乎的看着世子爷,下一刻就往世子爷怀里栽了进去。   少夫人仿佛轻车熟路,还给她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安安稳稳的躺在了世子爷的怀里。   严力,“……”无妨的,酒量并不影响少夫人在他心目中的伟岸。   严力走上前,“世子爷,少夫人她看来是喝多了,要不属下将少夫人……”抱上马车?   严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总感觉世子爷想砍了自己。   “啰嗦!”   陆盛景低喝了一句。   严力不再强求,放下了马车边缘专门打造的斜板,这才推着轮椅,将世子爷与少夫人一块推进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里头一切光景。   严力动了动嘴,很想提醒一下世子爷,眼下绝对不能碰女.色.……   但陆盛景的声音随即传出,“走,回府。”   严力领命。   世子爷今日受了屈辱,对方还是太子,不是世子爷能够正面对付的人,但听着世子爷方才的声音,他似乎心情甚好。   ***   马车开始晃动,不多时就缓缓驶离了顾家大门外的巷子。   沈姝宁的身子纤细香软,她的这点重量压在陆盛景身上,根本没甚影响。   陆盛景不止这一次抱她。   只不过上一次她是醒着的。   车厢内空间有限,女儿家身上独有的丝丝缕缕的幽香很快飘荡开来,伴随着的,还有酒香。   只是,这酒香经过美人的唇溢出来,就掺入了别样的.旖.旎,叫人闻了.欲.醉。   真醉了?   陆盛景自己装昏迷的经验丰富,所以也怀疑沈姝宁是不是故意装醉讹他。   带着薄茧的手捏住了美人的小鼻子,沈姝宁感觉到有人扰了她的好梦,嘤咛了一声,“哎呀……讨厌……”   勾人的尾音拖得老长。   严力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顿时身子一僵,“……”世子爷这就把持不住了?!世子爷难道忘记大事了?他到底要不要提醒世子爷呢?   严力很是焦躁。   陆盛景脊椎尾一僵。   他虽断了双腿,但腰肢往下是有知觉的,甚至比一般人更是敏感。   沈姝宁蹙着小眉头,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像是觉得姿势不舒服,一条.腿也随即往陆盛景肩头一搭。   陆盛景,“……” 第二十七章 是妖精(三更)   陆盛景的身子彻底僵住。   他的一条臂膀还下意识的圈着怀中人的细.腰。   这腰……   甚细!   这妖精今天过分了, 按着他的脾气,就该直接将沈姝宁扔下马车, 让她自生自灭。   但陆盛景又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并未付出任何实际行动。   他幽眸半敛,看着近在咫尺的妖精,还大约是一只花妖,不然如何会如此芬芳?看着怀中人吐气如兰,微微张开的粉唇,陆盛景无端暴躁,与此同时,他脑中浮现出沈姝宁灌酒那一幕, 男人眼中火光逐渐转为冰碎, 杀戮之气难掩。   陆盛景面无表情, 俊脸紧绷, 空出的一只手握住了沈姝宁搭在他肩头的细.腿。   小腿纤细均匀,触感有些诡异的熟悉。   在他的那些梦境里, 也曾有过这样的一幕,那双.雪.腻.的.腿.搭在他肩头, 美.人脚踝上系着的红绳乱了人眼。   陆盛景脊背挺得笔直。   将美人细腿缓缓下移, 孰料, 下一刻,美人似有察觉,腿一伸直,又嘟囔着嘴嚷嚷, “嗯——你讨厌!”   陆盛景,“……”   车窗外,一直紧跟在马车旁边的严力终于忍不住了, 为了世子爷的大业,以及担心世子爷会血脉爆裂而亡,他提高了嗓门,暗示道:“世子爷,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得折腾呀。”   折腾什么?   陆盛景垂眸,目光幽暗。   终于回到了康王府。陆盛景强行将沈姝宁摁在怀里,碍事的腿也扒拉了下来。   于是,王府中人又亲眼目睹了世子爷抱着少夫人,一同坐在轮椅上。   少夫人的脸埋在世子爷怀中,看不清面容。   一时间,关于世子爷与少夫人夫妻合鸣、恩爱逾常的话题传遍阖府上下。   康王妃那边,又是气得脑壳抽痛,连吞了两颗救心丸,才勉强稳住。   ***   沈姝宁慢悠悠睁开眼,后.臀.传来痛感,她下意识的去揉,因着身子微微侧躺在地板上,有些像慵懒的人鱼。   仰头望着一脸阴郁的男人,沈姝宁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只觉脑子里混沌一片,而眼前的男人也在晃悠。   外面天色已暗,内室烛火微晃,冷松香的气息荡荡悠悠。   两个人,四只眼,闪着微妙的幽光。   陆盛景仿佛一眼都不能再多看地板上的妖精一眼,他臂力很强,从榻上抓过一床被褥直接抛给了沈姝宁。   这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娘子,你今晚睡地板。   沈姝宁嘟着嘴,满脑子都是“暴君以貌取人”,“暴君不识她的灵魂”,“她需得以貌取人”。   许是太想抱紧了暴君金大腿,沈姝宁在醉意之下,只想好生打扮。   陆盛景上了榻,男人单手果断撂下了幔帐,隔绝了外面的视野,他闭着眼,抬手掐了掐眉心。   今晚更热了。   他默默地想着。   外面有细细索索的动静,但陆盛景充耳不闻,他以为用不了多久,那小妖精就会老实睡下。   没多久,脚踏传来动静,陆盛景身子猛然僵住,实在怀疑妖精会“恃酒行凶”。   幔帐外面钻入了一颗脑袋,这颗脑袋的主人,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夜里行走在林间的妖精。   随即,她整个人就钻了进来,昏暗的光线之下,美人身上只披着一件薄纱,里面的碧色小衣根本不过遮掩较好的身段。   陆盛景鬼使神差的,目光落在了呼之欲出的地方,停顿了两个呼吸,又离开移开。   他蹙着眉,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面前女子恐怕已经被他一剑封喉。   他不喜欢任何轻易左右他情绪的人,或者事情存在。   他不需要弱点,也不会让自己身上存在任何弱点。   而.情.欲.无疑是耗人心神,也是他最为不需要的东西。   “出去。”   男人冷若冰霜。   半点柔情都不想给。   沈姝宁努努嘴,心想:看来自己还是没有达到暴君的高要求。   暴君不愧是暴君,对女子的要求真真是太高了。   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在与暴君商量,“夫君,我还可以更好看的,不信你看。”   话音刚落,陆盛景眉心一抖,感觉事情不太妙。   果然,这妖精随手就退下了身上的薄纱裙,少女发育完美的玲珑曼妙立刻呈现在了眼前,唯剩一件“不堪重负”碧色小衣。   陆盛景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雪□□致的可爱.肚.脐.上。   “好看么?”沈姝宁眨着醉意朦胧的眼。   下一刻,回答她的却是一片暗黑,她整个人突然被一件长袍盖住,袍子里是熟悉的冷松香的味道。   陆盛景已经坐起身,侧目望了一眼窗外,“滚远点!”   正在极度纠结的严力一僵,“……”   苍天在上,他就是偷听了几声,哪里还赶偷窥?   茜窗外人影闪开。   而这时,陆盛景万没想到,醉酒的女子会有这般战斗力。只见沈姝宁掀开了身上的锦缎长袍,已经一鼓作气的爬上了榻。   幔帐在她身后落下,将两人困于方寸天地之间,气氛骤然.暧.昧。   她身形娇小,十分灵活,与陆盛景面对面坐在床榻上,还歪着脑袋,傻乎乎问他,“夫君,我到底好不好看?”   还没完没了了?   陆盛景用幽暗的眼神控诉。   但沈姝宁显然不懂,她突然神色欢喜,“夫君,我也喜欢孩子。”   什么意思?   这就要同他生孩子了?   趁他残疾,强行办事?   陆盛景自断腿后受尽屈辱,今日在顾府那一幕并不少见。   但这还是头一次有女子大言不惭的说,要跟他生孩子。   陆世子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又是面无表情。   沈姝宁思维跨越,这又想到了暴君是个以貌取人的主儿,突然缠了上来,她动作很快,直接将陆盛景扑倒。   随后……   就坐了上去。   “你说嘛!你说快!人家到底好不好看嘛!”   她又急又恼,还不停晃动。   陆盛景觉得自己即将吐血,摁着她.的.腰.不允许她胡作非为,低喝,“沈姝宁!你给我下去!”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连通房都不曾收过的陆世子,他有些招架不住这奔放而又狂热的待遇。   沈姝宁却不管不顾,“我不!我就不!你快说,人家是不是很好看?!”   陆盛景要疯了,伸手堵住了她的嘴。   本以为这下就能够消停,他即便是个废人,对付一个小女子还是绰绰有余。   谁知,下一刻,掌心传来痛感,妖精咬了他的手。   她美眸睁大,咬得用力,还似乎带着愤恨。   陆盛景,“……”   不能再忍了。   陆盛景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放纵这妖精闹到了现在。   他腾出一只手,点了沈姝宁的晕穴。亲眼看着她昏倒在身侧,终于停止了一切疯狂举动,陆盛景没有闲着,将沈姝宁连人带被包裹成了蚕蛹,轻放在了脚踏上。   动作一气呵成,无半分拖泥带水。   做完这一切,陆盛景怔了怔,他有些懊恼,方才就应该重重摔死她!   ***   次日,沈姝宁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身子一阵酸痛,但意识已经清晰了。   她隐约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但好像又记不清,只知道自己替陆盛景挡了酒,那之后呢……   沈姝宁没有酒量,以前偷偷饮过果酒,即便是那种女儿家常喝的梅子酒,也是几口就醉。   她身上裹着被褥,虽然睡在地板上,但并不觉得冷。   这时,一道讽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过就是替嫁过来的,还真将自己当回事,怎么?昨个儿晚上,二哥没让你上榻?”   话音一落,女子的轻笑声传来。   沈姝宁一来看人是陆晓柔,不明白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沈姝宁不为所动,因为她知道陆晓柔的下场,被抢了未婚夫,且还被充军了,实在是半生凄惨。   沈姝宁坐起身来,随着她的动作,身上薄衾滑落,露出雪腻肩头,还有松垮垮的一件小衣。   陆晓柔惊呆了,“……你、你……你这个狐媚子!你是不是每日都是这般.勾.引.二哥的?!”   沈姝宁低头一看,立刻拉起薄衾将自己盖上,讲道理,她也不记得昨晚的事,顿时窘迫不宜,面颊飞霞。   沈姝宁,“……”这就很是尴尬了,她竟无言以对。   陆晓柔容貌偏向寡淡,她最恨别人说她容色不够好看,在康王妃的多年影响之下,她对妩媚妖娆的女子本能的心存偏见。   “便是你如此不要廉耻,二哥也迟早会看穿你。你就是贪图我康王府的富贵,才顶替妹妹嫁过来的,就是个冒牌货!”陆晓柔变本加厉。   沈姝宁遮住身上春光的同时,已经无暇去想,究竟是谁给自己换了衣裳。   她只是好奇,陆晓柔走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陆晓莲是一个有心计的,可陆晓柔只是一个被骄纵坏的,莫不是被谁给怂恿了吧?   沈姝宁正狐疑着,门外传来轮椅车轱辘滚动的声响。   随后,陆盛景就出现在了门口。他逆着早晨的微光,容颜如镀上了一层薄薄光晕,如江南水墨画中的美男子。   只是,这美男子太过清冷,让人只觉“生人勿近”。   沈姝宁神色一晃,僵在那里不敢动弹,也不知昨夜暴君有没有嫌弃她。   陆晓柔的气焰瞬间消失。   她也很怕二哥的,二哥就是一个随时会发病的人。   听说昨日二哥被太子欺负了,她还甚是高兴呢。   陆盛景推着轮椅靠近,目光没有在沈姝宁身上扫过一眼,只对陆晓柔冷冷道:“滚出去。”   陆晓柔当即提脚就走。   而正当她行至门扉处,陆盛景的声音再次传来,“站住!”   陆晓柔一僵。   陆盛景,“喊二嫂。”   陆晓柔心中一阵惊涛骇浪,她原本不相信二哥真会对一个替嫁女子格外不同。   在陆盛景的强大威压之下,陆晓柔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二、二嫂嫂。”   沈姝宁没有搭理,只对陆盛景说,“夫君莫要生气,妹妹不懂事,你莫要与她计较。”   陆晓柔气得想跺脚,但又不敢直面陆盛景,只能离开。   屋内很快安静了下来,沈姝宁面颊嫣红,眼底雾朦朦,眼神仿佛是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还没醒?   陆盛景本能的打算推着轮椅往后退,握着扶手的大掌,青筋凸起,甚是防备。   沈姝宁欲言又止,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陆盛景似乎明白了,立刻说,“是香芝替你换的。”   “哦。”   原来是香芝。   沈姝宁松了一口大气。   陆盛景,“……”   而这时,考虑到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不应该太过生疏,毕竟上回换衣服时,暴君还不愿意回避呢。于是,她果断又大胆的尝试站起身来。   然而,下一刻,身子一晃,又连带着被褥跌倒。   陆盛景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沈姝宁当然不敢麻烦暴君,又试图站起身来,下一刻却又跌到。   柔柔弱弱,宛若昨夜遭受了什么非人待遇。   “夫君,我、我起不来……”   美人嗓音如蚊子哼哼。   讲道理,她只想保命,并非想要有意争宠。   陆盛景面色阴沉,想起昨夜妖精那般闹腾,想来以她的身子骨,的确是乏了。   他难得做一次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陆盛景面无表情的推着轮椅上前,伸出长臂,一把拉住了沈姝宁的肩头,将她给提了起来。   这妖女的身子纤柔,却又往他怀里栽。   陆盛景本可以推开,但在关键之时,他还是任由沈姝宁落入他怀里,与此同时,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沈姝宁给盖了起来,遮住一些.春.光。   警觉如陆盛景,几乎立刻就察觉到,怀中人身上有些异样的烫。   他幼时常年生病,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又诡异的耐着性子探了探对方光洁细嫩的额头。   果然,起热了。   沈姝宁挣扎着想要脱离怀抱。   虽然暴君长得好看,但她不能总占暴君便宜呀。   陆盛景摁住了她,“真麻烦,你再乱动,就拉去喂狗。”   狗……   上辈子,沈姝宁听说过诸多有关暴君的传闻,其中有一桩事差点令得她梦魇。   据说,暴君饲养了几条专吃人肉的恶犬,谁忤逆了暴君,暴君就会放狗咬人。   “夫君,我不想喂狗。”   沈姝宁出于本能,一手揪住了陆盛景的衣襟,可怜巴巴的望着男人。   陆盛景唇角一抽,“……”她是傻子么?当真了?   “……嗯。”陆世子闷闷道。   得到了暴君的许诺,沈姝宁确定自己不会被扔去喂狗,这才老实了。   ***   倪郎中被叫了过来。   沈姝宁已经被放在了榻上,她身上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莹□□致的小脸。   幔帐低垂,她的细腕上遮盖了一条锦帕。   倪郎中一进内室就看见这副光景。   他狐疑的四下看了看,以为是香芝做的,竟将少夫人.伺.候.的如此细致。   陆盛景就坐在一侧的轮椅上,倪郎中目不斜视,直接给榻上的人把脉,他总感觉如芒在背,迅速确诊过后,远离了床榻数步。   “如何?”陆盛景直接开口就问。   倪郎中以为世子爷很焦急少夫人的病情,但在他脸上又看不出任何紧张之色。   倪郎中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如实回禀,“世子爷,少夫人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身子骨有些孱弱,暂时不宜过分滋补,先得勤加锻炼。若是没猜错的话,少夫人这些年应该一直被困在屋中,才致身子比常人虚弱。”   困在屋中……   与他一样?   “世子爷?”倪郎中见陆盛景失神,轻唤了一句。   陆盛景仿佛瞬间回过神,又仿佛根本不曾失神,“嗯,开药方吧。”   倪郎中留下了一副调理身子的药方子,这便提着药箱离开长乐斋,行至月门处,见长乐斋仅有的三名婢女皆在树下吹风,不免好奇一问,“怎么不进去伺.候少夫人?”   三人面面相觑,香芝道:“世子爷不喜人亲近,也从不让人伺.候少夫人。”   倪郎中,“……”   ***   用过汤药,沈姝宁就醒了。   她知道自己病了,以为暴君大发善心,今日能稍稍歇息,谁知她才起榻,暴君就从书房过来,眼神无温的吩咐道:“推我去逛园子。”   沈姝宁实在没甚力气。   陆盛景又冷声催促,“还不快过来!”   沈姝宁无法,只好推着陆盛景去了花园子。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再有一个多时辰,天色就要黑了,风卷着温热吹在人脸上,不多时沈姝宁身上就出了一身薄汗。   就这么闲逛了小片刻,沈姝宁与陆盛景打着商量,“夫君,能歇会么?”   “不行。”   “……我推不动了。”   “推不动也要继续推。”   “……”   她错了,大错特错了!   怎会误以为喜欢孩子的人就会心善呢。   日影西斜,不远处传来两个男子的声音。   “皇兄,父皇既让你登门致歉,你带上我是何意?”   “老四,孤昨日醉酒,无意中才欺辱了陆盛景,此事你是人证,你当然要陪孤一道过来。”   沈姝宁止住了步子,望着不远处小径上款步走来的太子与四殿下。   这时,她低头一看,留意到陆盛景的手正极有规律的敲击着的轮椅的扶手。   “咚、咚、咚……”   几下过后,突然几声狗吠声传来,沈姝宁身子一紧,就见两条半人高的大狼狗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直接朝着太子与四殿下扑了过去。   四殿下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站着一动未动。   而太子沉不住气,转身拔腿就跑。   那两条大狼狗越过了四殿下,在太子身后一路穷追不舍。   沈姝宁,“……”暴君当真饲养了吃人的狗!   四殿下暗暗吐了口浊气,提着长袍下摆,装模作样追了上去,“皇兄!皇兄我来护着你!”   沈姝宁怔了怔,忽的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陆盛景眼角的余光瞥向少女,她笑靥如花,暗淡了天际霞光,“你很开心?”   少女也看向他,“嗯,欺负夫君的人都该倒霉!”   陆盛景耳根子一红,不知是怎么了,又突然紧绷着一张俊脸。   沈姝宁也不介意,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对了夫君,为何狼狗只追太子,却不追四殿下?”   “你猜。”   沈姝宁,“因为太子很招惹狗?方才那是母狗么?”   陆盛景,“……”她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甚?! 第二十八章 宫宴惊(四更)……   “来人!来人, 快来人救孤!”   太子一路撒丫子的狂奔,几乎拿出了吃.奶.的力气。   双腿最终难敌狼狗的四条腿。   太子锦缎长袍的后摆被狼狗的獠牙咬住。   他身子踉跄, 直接往前栽了过去,吃了一脸土灰。   下一刻,太子玄机灵活的翻过身来,坐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试图后腿。   “别过来!孤是太子!孤要剁了你们这两只畜生!”   太子语无伦次,发冠已乱。   一身月白色锦缎袍服,尽是灰尘。   “汪汪汪!”   两条大狼狗的毛发油光发亮,是红棕色的, 不像是人间的狗, 倒像是从阴间上来的地狱之犬。   随着太子的怒骂, 两条狼狗仿佛能听懂人话, 半人高的身影缓缓逼近太子。   “汪!”   其中一条狼狗直接朝着太子.胯./.下咬了上去,“撕拉”一声, 太子外袍下面的.亵.裤.瞬.被.撕.碎。   正刚来的四殿下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夹.紧.菊.花, 还一面用了手中折扇遮住了他此刻震惊的表情。   “嘶——”   这要是再往下咬一点点, 储君的位置就该要易主了吧……   四殿下脑中冒出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住手!”就在太子濒临绝望之际, 康王提着宝剑赶来,他扫了一眼太子./胯/.下.,没有看见血色,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退下!”   康王对着狼狗低喝。   那两条狼狗似乎很不想服从安排, 康王手中宝剑出鞘,两条畜生才转头走开,跑了几步之远, 又回头冲着太子“汪汪汪”嗷叫了几声。   似是对太子格外关注。   太子蔫了,素来仪表堂堂、衣冠楚楚,此刻却甚是狼狈。   康王上前将他拉起,扫了一眼地面上已经破碎的.亵.裤,康王假装不知道,“殿下,府上已摆好薄酒,殿下请随我过来吧。”   “不必了!”   太子站直了身子,立刻摆手。   亏得他当了数年太子,此时此刻,竟然还能勉强的稳住了。   “孤还有事,今日就不叨扰皇叔了。”言罢,太子迈出大步,也假装不知.亵.裤.已破,径直快步离开。   四殿下抱拳对康王道:“皇叔,那我也先走了。”   康王没再挽留,对身侧的随从道:“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出去半个字,尤其不能对外宣扬,太子在康王府险些被狗咬了。”   ***   这厢,太子与四殿下先后上了马车。   太子心有余悸,四殿下强忍着笑意,面上一派感同身受,“皇兄,你看开些,你也知道陆盛景行为乖张,四弟我早就听闻他养了几条猎犬,真是不巧,恰好今日就让皇兄你撞见了。”   太子狐疑的看着四殿下,嗓音轻颤,显然是惊魂未定,他问出了内心的疑惑,“四弟,为何唯有孤被恶犬追?”   四殿下耸了耸肩,昧着良心说,“或许……那两条狼狗觉得,皇兄更是秀色可餐?”   太子,“……!!!”   ***   同一时间,琳琅台。   一男子豪放的声音在二楼雅间回荡,“哈哈哈哈哈!太子就是一个蠢货,迟早要死在陆盛景手里!”   男子依靠着茜窗,手捧茶盏,目光所及之处,是整个长安街最为繁华的地段。   心腹上前,道:“主子,那咱们要趁机对付陆盛景么?”   男子摆手,“不必,就先隔岸观虎斗吧,我最喜欢坐收渔翁之利。”   不多时,东宫的马车在这条路上扬长而去,男子的眼神愈发幽深。   ***   康王坐立难安,决定去见一见陆盛景。   得知沈姝宁一直在陪着陆盛景逛园子,他就更是坐立难安了。   倘若沈姝宁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么沈姝宁与陆盛景就是堂兄妹,是不可以做夫妻的,否则就是有违.伦.理。   而假如沈姝宁是帝王的骨血,那她与陆盛景就更要分开。   康王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沈姝宁会是沈重山的女儿。   故此,不管沈姝宁究竟是何身份,康王都觉得甚是棘手。   到了花园子里,康王让随从退开几丈远,他独自一人靠近了沈姝宁与陆盛景。   只见夕阳西下,霞光倾泻,面前两人宛若就是一对璧人。   不知是不是两人皆是容貌出众的缘故,沈姝宁与陆盛景的眉目之间,竟有几分神似。   康王揉了揉眼,总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当下,他的脑壳更是胀痛不已。   沈姝宁看清来人,朝着康王福了福身子,“给父王请安。”   女子乖巧漂亮,和记忆中那人的影子重合,康王的眸光立刻柔和了不少,“嗯,这几日照料老二,你辛苦了,实在不行,还是从回事处叫几个嬷嬷过来吧。”   康王看向了陆盛景。   老二不是不喜人亲近么?   整日将宁儿拴在他身边又是什么意思?   康王是想让婆子与丫鬟伺.候陆盛景,如此,沈姝宁就能远离他一些了。   沈姝宁却说,“父王,我不累的,照料夫君是我的职责。”   康王噎住。   不行啊!   全天下人都能与陆盛景喜结连理,就是宁儿不行!   康王不想再受到任何刺激,不敢与沈姝宁对视了。   他对陆盛景道:“老二,你这又是何必呢,太子他终归是太子啊,你就不能忍上一忍?”   一旁的沈姝宁心里有谱了,敢情方才是陆盛景让狼狗追着太子跑?   陆盛景唇角扯出一抹淡笑,“父王,是太子太过招摇,那两只畜生喜欢太子,与儿子无关。”   言罢,陆盛景又敲了敲轮椅扶手,“娘子,该回去了。”   沈姝宁明白过来,又对康王福了福身子,这就推着陆盛景离开。   康王目送着沈姝宁的背影,眼神格外慈爱。   他太过了解陆盛景,一天都不想再让沈姝宁待在这臭小子身边了。   ***   两日后,沈姝宁的风寒几乎好透了。   陆盛景每日都让她推着逛园子,如此一来,关于二人如何夫妻恩爱的谣言就更加坐实了。   皇太后的生辰这一日,康王府就连庶女也打扮精致,准备入宫参加宴席。   沈姝宁与陆盛景当然也要赴宴。   沈姝宁依旧坚信的以为,暴君之所以对她有所改观,是因为“以.色.侍.人”的手段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故此,今日陪同陆盛景入宫,她格外打扮。   新裁制的衣裳还没做好,她依旧穿着此前的旧衣裙,因着尺寸偏小,十六岁女子曼妙的身子勾勒得尽显无疑,如若熟透的鲜.果,亦或是开到靡荼的花。   “夫君,我好了,你觉得好看么?”   沈姝宁施了淡妆,娇颜粉嫩,介于纯情与美艳之间。   陆盛景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着实不明白她为甚整日捯饬的花枝招展,恨不能当一只游走花丛的浪蝶。   是嫌他这个当夫君的命太长么?   “走了。”陆盛景冷着脸调转了轮椅。   沈姝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又往铜镜瞥了一眼,她虽从未因为自己的容貌而自傲,但如今她这副模样,已经是她尽力而为了。   难道不够美么?   沈姝宁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不过转念一想,日后暴君广纳后宫,去招惹其他美人,倒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最起码,他不会再全天下通缉她了,不是么?   如此想着,沈姝宁很快就将烦恼抛之脑后,一路跟上陆盛景,同他一道行至康王府大门外。   沈姝宁发现,陆晓莲特意打扮过,她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在意。   ***   东宫,太子命宫婢.束.紧.了.裤.腰.带。   但他下意识的去提裤子,总觉得.下.身.不太安全。   在康王府受到大辱之后,太子这两日总会梦中惊醒,茶饭不香,连带着对东宫那些美人们也打不起任何兴致了。   一穿着太监服饰的宫人悄然走上前,“太子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陆世子夫妇二人入席了。”   太子咬牙切齿,“他陆盛景就是一个废人,如何能消受得起那样的美人。孤今日就要让他明白,孤是太子,孤可以为所欲为!”   一想到沈姝宁娇滴滴的明艳模样,太子觉得,他这两日的憋屈消散大半。   一言至此,眼中更是露出.贪.婪.之色。   这厢,康王府的几辆马车先后停在了宫门外。   陆盛景放沈姝宁下马车之前,沉着脸道:“我今日交代给你的事,你再背一遍。”   女子就是麻烦!   陆盛景从未如此操过心。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为小妖精操心。   或许,他只是纯粹的不喜欢旁人碰他的东西。   若是一件物件,或是宝贝,直接藏起来便可。   可沈姝宁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实在是愚钝,他这才不得不操心。   沈姝宁应了一声,当真开始背了起来。   “第一条,宫里的酒水一律不饮。”   “第二条,若非十万火急,不可离开席位。”   “第三条,不可同陌生人讲话。”   “第四条,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我是陆少夫人。”   其实,最后一条无关紧要,陆盛景一想到沈姝宁的那些烂桃花,就给她加了一条,以示提醒。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红杏出墙的女子,是素来没有好下场的。   夫妇二人下了马车,皇太后的生辰宴分了男女席,沈姝宁作为康王府的女眷,是要和康王妃一行人坐在一块的。   与陆盛景分别之前,沈姝宁突然俯身,在他耳侧语,“夫君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言罢,她起身离开,背影窈窕,暗香在风中浮动,扰人心乱。   陆盛景只觉自己的耳蜗一热,那奇怪的异样从耳朵传至四肢百骸,“……”   ***   宫宴开始,参宴的人行了大礼过后,纷纷落座。   康王府的女眷有意孤立沈姝宁,她也不觉得孤单,陆盛景告诉她,案桌上共享的果子与糕点是安全的,她就一个人吃着点心,觉得口渴就吃果子。   一直盯着她的宫人见她迟迟不碰杯盏,急得额头冒汗。   小半个时辰后,歌舞都上了一轮了,却见陆少夫人还是滴水不碰。   宫人无法,只好端着梅子酒上前劝道:“少夫人,这是昨年的梅子酒,在宫中的冰窖里尘封着,少夫人尝尝吧。”   沈姝宁防备的看着他,直接摇了摇头,“不了,我不饮。”   宫人,“……!!!”   就这样,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太子的线人始终没有下手的机会。   沈姝宁非但滴水不进,就连净房也不去,半步不离开席位。   太子那头,见沈姝宁迟迟不中招,胸口憋着一团怒火,一口一口将桌案上的酒水饮尽。   不知不觉,他突然觉得身子热了起来,然而,等到太子意识到问题所在时,已经为时已晚。   太子,“……!!!”   今日,但凡京城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到场了,太子凭借最后一丝理智,当即起身离席,逃之夭夭。   ***   而这厢,无人留意到的是,炎帝在身侧的皇贵妃耳旁说了些什么。   皇贵妃身子一抖,朝着女席处望了一眼,但目光很快又从沈姝宁身上移开。   炎帝没有得到皇贵妃的回应,就命人去请了康王,炎帝离席片刻,单独在偏殿见了康王。   偏殿光线昏暗,宫人皆被屏退。   康王走上前,刚要行礼,“臣弟拜见皇兄……”   炎帝突然转过身,一股恼怒之意,“你康王府新娶的世子妃,怎会是朕的女儿?!朕的女儿岂能嫁给你儿子?!”   沈姝宁与那个人十分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炎帝一眼认出并不稀奇。何况,他这些年还时常派人去沈家监视。   康王一口老血堵在了胸口。   陆盛景可不是他儿子!   但是他不能说出来!   宁儿到底是谁的女儿,还未必可知呢!   然而,面对炎帝,康王强行压制一切怒意,只好瓮声瓮气,道:“皇兄,其实事情这样的……”   康王耐着性子,将沈家柳氏如何浑水摸鱼,用了嫡长女代替次女冲喜的事情,言简意赅地阐述了一遍。   “荒唐!”   炎帝怒火中烧。   他无比坚信沈姝宁是他的女儿,即便他以为陆盛景当真是康王府的世子爷,但也是个废人,两人又是同族关系,如何能成婚?!   康王担心事情闹大,届时牵扯到更多秘密,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当即安抚,“皇上放心,盛景他身患奇病,暂不能行.敦.伦.之事,臣弟会尽快想法子制止这桩孽缘。”   炎帝也不便出面。   曾经霸占大臣之妻这桩事,并没有多少体面可言。   他可不想名垂史册。   但他自己的骨血,他也要护着。   “你最好尽快!否则朕就下旨和离!”炎帝似乎对陆盛景很是嫌弃,“听说你那儿子阴晴不定,前几日才刚刚苏醒,且莫让他伤害了朕的女儿!”   康王,“……”   你儿子才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了立侍慌乱的声音,“皇上!皇上不好了,出事了!”   炎帝心情郁结,再度用眼神警告了康王,这才大步迈出了偏殿。   门扉一打开,炎帝就见立侍冷汗连连,“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立侍太监道:“太子殿下他、他……将曹大小姐给……”   炎帝的心情已经跌倒了低谷,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如今待在一个随时会发狂的年轻男子身边,他都有些坐不住。   闻此言,脸上霜色更盛,“太子到底将曹大小姐怎么了?!”   立侍太监终于组织好了语言,破口而出,“殿下将曹大小姐给.强.迫了!”   炎帝双眼发花,“……”   曹家大小姐,是已故的威远大将军之女,还曾上过战场,长得十分威猛不说,还扬言这辈子不嫁人,甚至在府上圈养了几名小倌。   太子这到底是有多么饥不择食,就连曹大小姐也不放过?!   康王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皇兄,太子再怎么说也是皇兄的亲儿子,皇兄息怒啊。”   炎帝,“……!!!” 第二十九章 狂吃醋(五更)   太子那边的动静闹得极大。   炎帝与一众宫人赶过去时, 太子正在奋力耕耘,还不曾结束。   更要命的是, 炎帝独自上前偷窥了一眼,亲眼看见太子在下,而曹大小姐在上。   曹大小姐生得魁梧,女生男相,太子即便是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但被压着时,竟然没有一点违和之处。   这到底是谁.强.迫了谁?   此时此刻,炎帝倒是更期望,是太子他饥不择食, 而不是被.强.迫.了。   炎帝颜面无存, 方才他还骂了康王的儿子, 这么快就轮到他自己丢脸了。   “混账!”   内殿没有任何要停息下来的趋势, 炎帝额头溢出黑线,有气无力的对宫人们挥挥手, 让所有人退下。   太子那边,正沉浸在一波又一波的.爽.快之中。   他脑子里没甚意识, 只想.缠.着女子不放。   许久过后, 太子终于在一片放空之后看清了眼前一切, 曹大小姐穿戴好,轻叹,“太子,是你自己缠上我的。其实, 像你这样的男子,我原本是看不上的,然而, 眼下事已至此,想来明日皇上就要赐婚了,太子尽快做好准备。”   丢下一句,曹大小姐很潇洒的转身,就连头上的朱钗也扶正了。   她转过身的那一刻,唇角溢出一抹笑意,心道:父亲大人天上有灵,女儿不仅要嫁出去了,而且还是嫁给太子。   太子即便入不了她的眼,但那张脸尚可,身子骨也勉强过关,曹大小姐默默地评价着。   ***   太子与曹大小姐的事,虽然被炎帝有意压了下去。   但今日参加宫宴的人诸多,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根本就控制不住,就如同燎原的星火,很快传播开来。   沈姝宁不可谓不震惊。   这太子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啊。   她记得上辈子陆盛景得势之后,太子就被永久囚禁了,曹大小姐好像为了救他,还甘愿放弃了曹家兵权。   女席这边一个个都在交头接耳,不敢大声议论,但又忍不住小声嘀咕。   男席那边倒是动静不大,毕竟在他们看来,太子只不过是与女子一度.春.宵了,往好处想,还是一桩美事。   沈姝宁往男席处望过去,恰好与陆盛景对视上。   然而,下一刻,陆盛景漆黑的瞳孔里像是晃过了什么,又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沈姝宁,“……”为何不与继续她对视?   ***   宫宴提前结束,炎帝心情不太好,离开后就没有再折返。   皇太后也觉得郁闷,好端端的生辰宴,却是被一个太子弄得乌烟瘴气。   皇太后原本就不太好看太子,这下是更觉得太子难当大任了!   太子与曹大小姐的事一经传开,二殿下、四殿下,以及其他几位即将弱冠的皇子,皆是神色各异。   曹大小姐的确犹如男子,但……她手中可是握着曹家兵权的啊!   甚至有人怀疑,今晚这一出,是太子自己的算计。   太子真是为了稳固储君之位,不惜牺牲.色.相!   ***   回去的路上,沈姝宁两只乌溜溜的大眼,时不时往陆盛景身上瞟。   陆盛景自上了马车之后,就一直在阖眸假寐,终于,他突然睁开眼来。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的撞在了一起。   沈姝宁吓了一跳,纤细的肩膀一抖。   陆盛景无温的问,“你想说什么?”   沈姝宁怀疑太子与曹大小姐的事,是陆盛景所为,但她也只是怀疑,并没有任何证据。   在男人的幽幽注视之下,沈姝宁小声问,“没、没什么。那……我今日能上榻睡觉么?”   “……不能。”   “哦。”   陆盛景顿觉心头不太舒服,“……”   她就这么好说话?就这么不想再坚持坚持?或许他能同意也说不定……   ***   一夜相安无事。   沈姝宁醒来时,陆盛景已经不在卧房。   长乐斋占地极广,但仆从寥寥无几,很多时候都是鸦雀无声的,太过安静。   沈姝宁不知陆盛景去做什么了,她也从不去叨扰他,除非是暴君有所需要,她才会出现。   这一日,沈定来王府看沈姝宁。   少年已经快有沈姝宁高了,容貌秀丽,五官彻底长开,再有几年便会成为俊朗少年郎了。   沈姝宁亲手做了点心,姐弟两人就坐在小花厅说话。   沈定一口气道:“长姐,这几日沈府发生了不少事,你且听我细细说来。”   沈定是沈重山唯一的儿子,虽然他与沈姝宁一样,都不被沈重山宠爱,但终归是沈家唯一男嗣,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不过,沈定是个精明少年,对很多事情心里门儿清,知道谁对他是真心好。   沈姝宁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嗯,姐姐听你说。”   沈定,“说来也怪,自打姐姐你出阁后,沈家那边就发生了好些事。先是祖母不小了摔了一跤,磕碎了牙。随后就是父亲坠马断了腿,眼下还在躺着呢。柳氏更是被追债的找上门了,这几天柳氏亦不知怎么了,将二姐姐给关起来了。”   “我听说二姐姐又哭又恼,吵着要嫁给姐夫。”   “长姐,你说奇不奇怪,二姐姐分明一开始就不想嫁人,这才与柳氏联手,还说服了糊涂父亲,逼着长姐你替嫁。眼下却又想嫁姐夫,二姐姐莫不是脑子坏了?”   沈姝宁,“……”   上回柳氏母女来王府闹事,她也没想清楚为什么。   沈姝宁看得出来,弟弟根本没有将沈家那些人当做亲人。   他一人留在沈家会独孤吧。   上辈子她当真不该与赵胤私奔,而留下了弟弟一人。   沈姝宁心头涌上一阵巨大的愧疚,情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少年头的头心,他还没束冠,在沈姝宁眼里就是一个孩子。   沈定一怔。   他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对他眼不见为净,无人摸过他的头。   少年白皙的脸瞬间涨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陆盛景从长乐斋的后院过来,就看见了这样一幕,他的冲喜娘子正温柔的抚摸着一少年的头,日光柔和,仿佛正看着她最在乎的人。   陆盛景一愣。   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他此刻的眼神甚是骇人。   那小少年是谁?   总不能沈姝宁又让他喜当爹了。   长乐斋从几时开始,是谁都进来的么?   陆盛景面无表情的推着轮椅过来,面色阴沉,他倒是留意到,与沈姝宁说话的少年,生得秀气好看。   这厢,姐弟两人也看见了陆盛景。   沈姝宁总觉得暴君的眼神乍寒,沈定先反应了过来,少年很知礼,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姐夫!我是沈定,早就想来拜见了,只是这阵子在族学,给耽搁了。”   姐夫……   这个称呼很新鲜。   原来是她弟弟。   陆盛景又觉得,眼前这少年不仅生得白皙俊俏,还甚是惹人喜欢,怎么看怎么顺眼了起来。   就在沈姝宁战战兢兢的揣测暴君心思时,暴君唇角一扬,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瞬间冰雪消融,“原来是二弟。”   沈姝宁,“……”   陆盛景又道:“娘子,二弟是自己人,你要好生招待。对了,二弟如今读哪些书?可是在沈家族学进学?不知二弟可想过去太学,若是你有这个想法,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荐。”   沈定大喜过望,“姐夫,当真?!”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沈姝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见陆盛景与沈定二人,仿佛是久别重逢的故人,相谈甚欢。   沈姝宁,“……”看来,暴君是真的很喜欢孩子呢!这下她更是笃定了。   沈定用了午饭才离开,还对沈姝宁悄悄道:“长姐,此前是我误会姐夫了。难怪二姐现在后悔了,姐夫的确是个好男人。长姐,这下我总算是放心让你待在王府。”   沈姝宁,“……”→_→她竟是无话反驳。   ***   炎帝被太子的婚事愁得头昏脑涨。   与此同时,一想到沈姝宁莫名其妙替嫁冲喜,更是心疼的难以言喻。   宫内没有一位公主,他仅有一个女儿还不能相认,怎叫炎帝不难受?   于是,炎帝很快就没忍住,宣见了康王入宫,并且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康王。   “朕不能眼睁睁看着宁儿与你儿子日夜相处。朕想了一个法子,不如让陆盛景去西南剿匪,他这一去少则一年半载,这期间朕再想法子让宁儿与陆盛景和离。他二人是堂兄妹,同宗同族,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一起!”   康王听了这话只想翻白眼。   明明宁儿是他的女儿,而陆盛景是皇兄的儿子才对!   康王沉着脸,“臣弟没有意见。”   炎帝一愣,没想到康王这么好说话,“朕知道你舍不得儿子,但也是时候让他历练历练了。”   康王唇角一抽,不,他舍得,非常舍得!   于是乎,炎帝与康王就愉快地将这桩事给决定了下来。   殿外,太子又来求见,康王不想掺和,就告辞退下了。   这厢,太子面色阴郁,眼底暗青,一看就是这两日优思过度。被宫人领入殿内,太子噗通跪地,直接抱住了炎帝的一条腿,“父皇,您就饶了儿臣这次吧,儿臣当真不能娶曹大小姐,她、她力大无穷,还会胸口碎大石,儿臣若是娶了她,会被打死的!”   炎帝听了这话直皱眉。   瞧瞧,这就他的好太子。   就这点出息!   炎帝的手放在半空顿了顿,这才摸上了太子的头顶,“太子啊,曹大小姐好歹是世家女,如今又是曹家家主,也是我朝唯一一位女家主,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你一个大男人,被她打一顿也无妨的。”   太子震惊了。   父皇这是铁了心放弃他了么?   “父皇!儿臣这次是被人陷害的!父皇您听儿臣解释!”   炎帝打断了太子的话,“太子,朕骄纵你数年,如今也到了你牺牲的时候,不要让满朝文武看不起皇室。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要负责到底。”   太子还想继续一哭二闹三上吊,炎帝头壳胀痛,低喝,“来人,将太子送回东宫,大婚之前不得再离开东宫半步!”   太子,“……!!!”   他现在逃婚都不行了么?   太子着实想不明白,他的大好人生,为何会在几日之内天翻地覆。   ***   康王将炎帝的意思委婉的传达给了陆盛景。   “老二,你的腿……若是不便,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皇上尚未正式下口谕。”康王很想让陆盛景认清炎帝的真面目,但又不便提及沈姝宁的身世,只好变相道:“皇上此番考虑着实欠佳,你这次去西南,少则半年,多则一两年都回不来,为父忧心啊。”   康王长长一叹,十分密切的观察着陆盛景的神色。   却只能看到一片沉寂、漠然。   康王讪了讪,“老二,此去西南路途遥远,你的那几个随从都已归来,那就让他们随行,为父也会给你另外安排人马,另外,你到了西南之后,直接与西南王联手,从他手中借兵。”   康王说到这里,见陆盛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索性干脆直接,道:“其实,皇上的意思是你带着圣旨秘密出行,以免一路上打草惊蛇,让你独自上路,以求医问药的理由前去西南。所以……你暂时无法带兵马过去,这一路上恐会遇到危险。”   “皇上他……实在是不将我儿的生死放在眼里啊!”   康王慷慨陈词,又偷瞄陆盛景,他想让陆盛景知道,炎帝还不及他这个父亲半分呢。   陆盛景仿佛在思量什么,游神在外,须臾才淡淡启齿,“我知道了。”   ***   这厢,严力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述世子爷与少夫人之间的故事。   严石与严正今晨才刚刚归来,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这厮拉到角落里,仨人越说越是起劲。   “世子爷与少夫人成婚当晚就睡在一起了?”   “当真?!世子爷他铁树开了花?”   “你们懂什么,这大概就叫做缘分,少夫人一撒娇,世子爷路都走不动了。”   “???世子爷几时能走路了?”   恰在这时,一道阴冷的目光射了过来,三人如芒在背,一回头就看见陆盛景坐在轮椅上,正目光幽幽的望着三人。   严石是个精明的,立刻跪地,“恭喜世子爷提前醒来!”   严正随即附和,“恭贺世子爷大婚!”   严力挠了挠头,所谓远香近臭,他一直待在世子爷身边,世子爷厌恶他也实属正常。   陆盛景面无表情,兀自推着轮椅去了卧房。   沈姝宁正在叠衣,上回陆盛景让她扔了所有衣裳,她并没有照做,新衣裳尚未做好之前,她还得继续穿着。   “夫君,你回来了。”   美人笑盈盈的迎上来。   若非是那些年的梦境作祟,陆盛景当真会以为她是心悦自己。   但在梦里被同一张脸的女子捅了无数刀之后,陆盛景对眼前这张笑靥如花的脸有些疏离。   可对上美人亮晶晶的眸,他还是应了一声,“嗯。”   随即,两人就无话可说了。   陆盛景一想到即将离开一年半载,竟有些期待。   对……离开一阵子。   只要妖精不在自己眼前晃悠,他就无需这般纠结。   “你收拾一下,我明日启程离京,此次估计明年才能归来。”陆盛景道,“你不必跟随。”   言罢,陆盛景面无表情的转过脸,不想去看美人失落的神情。   方才,她好像很失落。   因为没带上她一起上路么?   她就那么想待在他身边?   沈姝宁有些诧异,她这阵子总算博得了暴君的一丝丝好感,若是暴君暂时离开,又要隔上一年半载才能见上,届时就有太多的变数了。   “夫君,我就不能与你一道启程么?我保证不会干涉你的事,也不叨扰你,我……我一人留在家中,会想你的!”   沈姝宁一鼓作气,话中有真有假。   陆盛景背对着她,身子猛然一僵。   她说会想他。   真是太过奔放,半点不知收敛!   陆盛景没回头,推着轮椅直接离开,仿佛无法再继续听美人说下去,“胡闹!你老实在家中待着!”   沈姝宁,“……”真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姝宁一整日都没有再见过陆盛景,她将陆盛景的衣裳都收拾好,直至夜幕降临,陆盛景依旧不曾露面。沈姝宁一直等到困意来袭,不知不觉先睡下了。   幽暗中,男人推着轮椅靠近,锐利的目光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   箱笼里不仅放着他的衣裳,还有她的。   陆盛景没揭穿,默默上了榻,闭眼睡觉。   ***   次日一早,陆盛景要出门治腿的消息就传遍了阖府上下。   阴晴不定,且还养着狼狗的世子爷要出远门了,康王府的人无一人不欢喜。   陆盛景上马车之际,唯有康王亲自出门送他。   但此时此刻,陆盛景完全无视了康王眼中的泪痕斑驳,男人的目光在马车上扫过,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帘子,瞥见了一抹淡淡的碧色。   康王情绪澎湃,“老二啊,你这次出门在外,定要诸事小心,若是任何事情,寄书信告知为父。”   陆盛景应了一声,便直接推着轮椅上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康王的错觉,他好像看见陆盛景的唇角溢出了一抹笑意。   虽然稍纵即逝,但他的确是笑了。   马车缓缓驶离巷子口,陆盛景坐在轮椅上,挑眉看着缩在角落的女子,“你就这么离不开为夫?” 第三十章 共患难(六更)……   “你就这么离不开为夫?”   沈姝宁无言以对, 康王府的水太深,倘若她独自一人留下, 八成活不到陆盛景归来。   再者,她与陆盛景才刚刚融洽了关系,她不能半途而废。   对上男人幽暗的眸,沈姝宁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昧着良心,道:“夫君,我、我的确离不开你,你若不在,我只怕会茶饭不思, 我不怕苦不怕累, 只要能跟在夫君身边, 便什么都好, 我保证乖乖的,不给夫君添麻烦。”   陆盛景, “……”   男人胸膛一热,很不自然地撇开了脸, 又觉得车厢空间实在逼仄得很, 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美人身上似有若无的花香。他索性阖眸假寐了起来, 实在不想去看沈姝宁那双雾气朦胧的眼。   沈姝宁见陆盛景没有驱赶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安静的坐在角落,当真不去叨扰陆盛景, 乖得不像话。   ***   黄昏将至。   康王府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少夫人她竟然不见了!   康王府守备森严,一个大活人不会好端端的就消失不见。   康王急得团团转,猛然想到了陆盛景今日启程之时的浅笑, 他如被醍醐灌顶,一巴掌拍在了脑壳上。   总不会是跟着陆盛景走了吧?   宁儿与陆盛景莫不是已经两情相悦了……   康王思来想去,既担心宁儿的名声,又唯恐陆盛景那臭小子会一个把持不住,对自己的同宗的妹妹做出什么混账事。   好在,他太清楚陆盛景的情况,当初是陆盛景自己选择了极阳的功法,没有大成之前不能碰.女.色。   以陆盛景的心性,应当不会去冒那个险。   康王安慰着自己。   于是,对下人吩咐道:“少夫人近日就在长乐斋休养,任谁都不准前去打扰!整个长乐斋,都给本王封起来。”   康王一声令下,长乐斋就成了禁地,管事除却按时送去用度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踏足。   康王正愁容满布,康王妃领着华嬷嬷等人过来,行至厅堂,康王妃让华嬷嬷止步,独自一人靠近了康王。   夫妻两人成婚数年,但早就感情不和,水火不容。   “王爷这是怎么了?是为了沈氏那小蹄子?王爷该不会因为沈氏又想到了那个人吧?可惜了,当初王爷为了顾全大局,还是娶了我,假装深情了这么多年,那个人只怕永远不会知道。”康王妃话中带着刺。   康王一看见她就犯头疾。   没完没了、周而复始,数年如一日的猜忌、嫉妒。   “够了!你我都这把岁数了,孩子们都大了,你就不能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康王甩袖想要离开。   康王妃在他身后嘲讽一笑,“你当初将我的亲生儿子带出去,就再也没有带回来,这个仇我该向谁去报?”   康王突然止了步子,眉心涌上痛苦之色。   康王妃又说,“你以为你将陆盛景那.野.种.带回来,我会认不出来?即便我儿不到一岁,我也不会认错了他!”   康王回过头来,俊颜一片憔悴,“我与你说过数遍,长乐病重无药可医,我带他去见神医时,他就已经走了,我自己的儿子,我难道能不心疼?长乐的死,与盛景无半分关系!”   康王妃突然咆哮,“那他也不应该顶着我儿的身份活在这世上!”   康王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当年失去了一个孩子,后来又遇见了另一个,索性就将他带了回来抚养,就算是做错了,那也是他的错,一切都与陆盛景无关。   “唉,王妃啊,你几时才能放过你自己,长乐他应当早就投胎转世了,你再执念下去又能有什么用?更不应该怪罪盛景,这些年总要置他于死地。盛景以前那么敬重你,他曾经当真将你视作母亲的。长乐当初重病,也是胎里带毒,真要怪起来,也是怪你!”丢下一句,康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王府的人都知道,世子爷为了王妃的头疾,年少九岁时还曾亲自去过一趟华山山顶,为了采雪莲,差点落崖摔死。   可归来后,王妃将那朵雪莲踩在脚底,踩成了渣……   那年起,九岁孩子的眼中再也没了光。   ***   琅琊台,曲声荡漾。   一男子快步挨近了白衣锦缎的公子,低头恭敬道:“主子,陆盛景已经出城,眼下可以行动了,不过属下方才获知,陆家少夫人也悄然跟着陆盛景离京,眼下康王府对外封锁了消息。”   白衣公子拧了眉。   手中画有江山美人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案。   沈姝宁,他留着还有很大的用处。   片刻,白衣公子道:“传令下去,男的格杀勿论,女子留下,我要活口。记住了,莫要伤了陆少夫人半分,不管用什么法子,给我将她活捉回来。”   男子应下,很快退下。   琅琊台笙箫不绝,夜.色.正.浓。   ***   沿途夜风悠悠,因着已经入了夏,即便没有路遇客栈歇脚,夜间赶路也不觉得煎熬。   在马车上昏睡了一整日,沈姝宁此刻精神甚好。   马车外面挂着一盏八角琉璃灯,光线随着马车的颠簸,来回晃荡。   沈姝宁的眼亮晶晶的,陆盛景一睁眼,就不期然撞入她的视线,然后.交.缠。   陆盛景,“……”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了,不累么?   他即便俊美无俦,但一个女子是不是应该矜持一些?   饶是心悦他至深,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   陆盛景沉着脸,拒绝与勾.人的美人进行任何眼神交流。   “汪汪汪!”   恰在这时,队伍中的两条大狼狗突然嗷叫了起来。   大狼狗本就长得魁梧,足有成年男子半人高,一旦吠叫起来,声音响彻郊外,十分骇人。   沈姝宁出于本能,一把抓住了陆盛景的衣袖,“夫君,外面怎么了?”   大黑与大黄,是陆盛景断腿后,康王送给他的两条猎犬。这两只畜生十分敏锐,一旦察觉到任何危机,就会立刻防备。   陆盛景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抓着他衣袖的玉手。   小而精致,白皙细嫩。   他没有拂开,只能面无表情,语气无波无痕,道:“待着别乱动,也别出声。”   “嗯!我都听夫君的。”沈姝宁点头如捣蒜。   陆盛景见她这般乖巧,突然很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陆盛景更是郁结了。   他不是那种轻易动摇心性的人,不可被任何事情或者人所蛊.惑!   “世子爷,有杀手!”马车外,严力禀报道,听得出来,他神情严肃。   这厢,潜伏在官道两侧的黑衣人们暂时安耐住没动。   车队已经停下,大狼狗的从狗吠变成了咆哮,一声接一声,响彻荒郊野外,比那林中恶狼还要可怖数倍。   黑衣领头人有些犯怵,“还愣着作甚?都给我上!”   黑衣人们蠢蠢欲动,然而,谁也没能迈出第一步。   数双黑漆漆的眼睛望向领头人,仿佛在传达一个信息:头儿,你行,你怎么不自己上?!   领头人深吸了一口气,遥望数丈之远,那猎犬若是扑过来,就是几个壮汉也不是对手啊。   幸亏他早有准备,再度抬手下令,“备箭!都给我注意着,男的格杀勿论,女的留下!”   夜色苍茫,箭矢无眼,谁又能分别得出来到底会不会射中女子?   是以,众黑人.弓.箭.备好,朝着天际一通乱射,因着考虑到不能伤及女子,这些箭矢纷纷落在陆盛景马车数丈开外之远。   只是起到了扰乱阵营的作用。   马车旁,正做好防备的严家三兄弟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杀手到底是谁来的?   如此不长眼?不上心么?   这都射偏到哪里去了?!   太过敷衍!   趁着车队阵营一时大乱,众黑衣人持剑杀了过来。   陆盛景此行携带的人马并不多,除却他自己的几个贴身随从之外,康王另外给他安排了十来个护卫。虽然人少,但各个都是高手。   打斗一触即发。   冰刃相击,擦出的火光四射,在夜色之中格外显眼。   黑衣人是有备而来,人数众多。   数人困住了护卫后,领头人做了手势,指挥另一拨人直接攻击马车。   顿时,轰的一声,马车侧壁被利刃砍裂。   沈姝宁惊呼一声,下一刻,有人摁住了她的后脑勺,她的脸被迫埋入了陆盛景的胸膛。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看见陆盛景的一只手握住了腰侧的软剑剑柄,但不知为何,他的手又松开了,似乎不打算防备。   沈姝宁抬头,茫然的看着他。   “世子爷!小心!”   严力冲了过来。   然而,双拳难敌四收,严力被杀手挡住。   就在沈姝宁与陆盛景对视时,她很想问出口,为何陆盛景不拔剑防备,她的腰肢一紧,被陆盛景大力从怀中推开。   沈姝宁跌倒在地,奇怪的是,没有黑衣人攻击她。   陆盛景的轮椅朝着另一侧继续滑了下去,黑衣人又当即.逼.迫,似要从背后杀了他。   沈姝宁什么也没想,直接爬起身来,朝着陆盛景狂奔而去,“夫君。”   陆盛景眉梢一颤。   他看着女子如飞蛾扑火,他明明给了她一条生路,这个傻女人偏不走。   陆盛景薄唇微动,但自尊心作祟,终是没将那句话说出口,沈姝宁奔过来时,他伸出双臂接住了她。然而,下一刻,轮椅滑至悬崖边上,严家三兄弟狂奔而来,却是来不及了,只能看着世子爷与少夫人双双坠落。   “世子爷!”   黑衣人,“……”哦……不!女的不能死啊! 第三十一章 很倔强(七更)   严家仨兄弟很清楚陆盛景的隐疾。   故此, 方才即便是生死关头,世子爷也没有拔.剑.自.卫。   严力更是没有想到, 少夫人会不顾生死,直接跟着世子爷跳下去。他仿佛目睹了一场感动天地的凄美.情.爱.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人公,正是他朝夕相处的世子爷,这让严力如何忍?!   严力眼眶微红,悬崖下深不见底,漆黑一片,他怒视几丈开外的黑衣人,“尔等受死!”   是以,双方人马又开始打了起来。   严家三兄弟武功高强, 康王安排的那些护卫也皆是以一敌十的高手。故此, 即便黑衣人数量众多, 两方人马相互抵抗良久, 依旧是势均力敌。   杀手领头人急着去山崖下寻找沈姝宁的下落,他的主人强调过, 定要将陆少夫人活着带回去,眼下人就在山崖下, 生死不明, 他当然焦急。   严家三兄弟也同样急切想要去寻人。   是以, 两方人马竟然很是默契的达成了一致意见。   杀手领头人,“到此结束!眼下互不干扰,各办各的事,你们以为如何?”   严家三兄弟对视一眼, 严力道:“好!”   这厢,陆盛景的人,与黑衣杀人兵分两路, 互不相让的离开了打斗现场,动作十分迅速,不消片刻,此地就归为一片死寂,仿佛不久之前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人。   而无边寂寥之中,几个人影悄然上前。   赵胤行至山崖边,他一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巾,眉头紧锁,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方才,他亲眼看见沈姝宁不要命的,跟着陆盛景跳了下去。   她分明可以避免这一遭的。   现在她就那么喜欢陆盛景了?   还是说,她也像沈玉婉那样,做过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梦……?   ***   沈姝宁没想到自己会毫发无损。   她趴在陆盛景胸膛,月华如练,男人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暗藏无数情绪,“你压够了么?”   他的嗓音低醇,像是隐忍着什么。   沈姝宁猛然惊醒。   方才下落的过程太过惊悚,轮椅掉落,早就碎成了残渣。她抱紧了陆盛景,就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亲眼看着陆盛景不断攀附沿途的枯枝。   二人落地的速度逐渐渐缓,这才保住了一命。   沈姝宁忙从陆盛景身上爬起来,他虽双腿不利于行,但身子骨结实。沈姝宁也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压坏了他。一爬坐起来就立刻慌乱查看,在陆盛景身上一番.乱.摸。   陆盛景,“……”   “夫君,你没伤着吧?我方才有压坏你么?”沈姝宁难掩关切,她发髻凌乱,半边披散,像个小疯子。   可落入陆盛景的眼中,她却是分外可人。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只知道关切自己么?   一双胡乱捣乱的手被握住,陆盛景紧绷着俊脸,嗓音微沉,“……无事。”   沈姝宁这才松了口气,她环视四周,见茅草丛生,不远处似有一处山洞,眼下已是半夜,就提议道:“夫君,我带你去山洞歇息,严力他们应当很快就能找过来。”   她冲着他笑,娇靥如画。   如暖阳乍现,晃了人眼。   陆盛景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一声“嗯”自他的喉咙发出。   沈姝宁精神甚好,轮椅碎裂,木板落了四处,陆盛景无法行走,沈姝宁的小身板又扛不动他,只能另寻法子。   劫后余生的沈姝宁十分欢喜,“夫君,你稍等些许,我去去就来。”   陆盛景虽残疾,但身子并不虚弱。他坐起身,表无表情的看着沈姝宁忙忙碌碌,见她四处寻找木板碎片,又扯着茅草搓成草绳,好像明白了她的意图。   陆盛景撇开视线,侧脸微微鼓动,一言不发。   不多时,沈姝宁拖着一块木板过来,木板不宽敞,但足可让陆盛景坐上去,她额头出了汗,沾染了鬓发,但双眼格外明亮耀眼,仿佛无论身处怎样的黑夜,陆盛景一眼就能认出这双眼。   沈姝宁,“夫君,你扶你坐上来。这样就能拖着你继续往前走了。”   拖着他……   陆盛景的眼中闪过一丝别扭。   未及沈姝宁碰触到他,他双臂撑着地面,迅速坐上了木板,随后俊脸更加阴沉,像是笼上了一层寒雾。   沈姝宁编织的草绳足够长,她将草绳绕过一条臂膀,转过身之际,发现陆盛景好像在闹着小情绪。   沈姝宁,“……”会不会是太要面子了?   眼下已虎落平阳,还是先活下去要紧。   但沈姝宁终是没有这么安慰陆盛景,她并不觉得他可怜,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些许的困境,走出去就是海阔天空,走不出去便是消沉一生。   而她知道,陆盛景终有一日会位于众生之颠。   纵使如今万般痛楚,受尽屈辱,但只是暂时的。   肩膀传来痛感,沈姝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吱一声,只怕会无意中又伤了暴君的自尊心。   她背着草绳,艰难往前。   陆盛景终于没忍住,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顿一顿的往前,他抬眸看着眼前娇小纤细的身影,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敲击,一下又一下,让他又痛又涩。   陆盛景双手触底,也试着往前。   沈姝宁突然感觉到肩头轻松了不少,她回头一看,发现陆盛景在帮她,展颜一笑,夸道:“夫君,你真厉害。”   陆盛景身子一僵,目不斜视,没有去看沈姝宁一眼。   沈姝宁,“……”   她夸错了么?   在她看来,暴君的确已经够厉害了。   好不容易去了山洞,一路上无论沈姝宁说什么,陆盛景都是爱答不理。   山洞漆黑,如此就衬得外面的月光更加皎洁了。   扶着陆盛景坐好,沈姝宁抬袖擦了擦汗。   陆盛景一抬眼,就看见了她一双亮晶晶的眼。   要命!   他当然知道,方才沈姝宁到底吃了多少苦,即便觉得她烦,却又不忍心说出口。   沈姝宁默了默,一心以为,暴君因着眼下的残疾而自行惭愧,她宽慰道:“夫君,你真好看。”   陆盛景很不喜美人眼中的同情之色。   他不需要同情!   沈姝宁接着又道:“夫君,上天是公平的,给予你一样东西,通常都会夺走另一样。夫君这般优秀俊美,若是再毫无残缺,这让世间其他男子该如何活?何况,我知道,夫君终有一日能站起来。”   能站起来……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   陆盛景没了轮椅,就等于失了自由,他只能被动的承受着沈姝宁的宽慰,又恼又燥,“啰嗦!”   沈姝宁终于听见他开口说话,这才放心。   “夫君,我出去找些吃的,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她认真的交代了一句。   陆盛景俊脸一僵,神色凝重,本要说出口的“你小心”三个字,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折腾这样久,两个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但其实还能熬一熬,并不需要这样晚了还出去找吃的。   更重要的是,陆盛景不想让她离开。   也不知为甚,他突然害怕沈姝宁会一去不归来。   她现在已经亲眼看见了他所有的无措与狼狈,他就是个废人,她但凡有点脑子,都会想法子离开他。   就和其他人一样,摒弃他、厌弃他……   一直目送着沈姝宁的身影消失,陆盛景也没收回视线,他的视野极好,能看清外面的一切动静。   夜风荡漾,吹来不知名的花香,外面静的让人无法平静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月影微斜,陆盛景的目光如同凝结住,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山洞外面,在他视野所及之处,一眼万年。   他耳朵时刻留意着外面。   唯有风声。   其余一丝动静也没有。   内心愈发烦躁,默念心经也静不下心来,他开始急了,分明不久之前还嫌弃她太啰嗦,眼下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又烦躁不安。   她是不会回来了吧。   果然,她只不过是同情他这个废人。   四下无人,陆盛景终于敢于直视自己的腿,他试着去动作,然而却是毫无知觉。   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他还在妄想什么呢。   内心浮躁难以平定,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扔去了一桶滚烫的火油,他肺腑灼烫,实在难受。   陆盛景收回了视线,仰面靠着山洞石壁,他忽的自嘲一笑,岂会以为一个妖精会对他真情实意?   他这个废人,身上没有任何可利用之处。   就在这时,耳旁传来一丝丝动静,陆盛景当即警觉,目光望向月光所照之处。   他一动也不动,像在等待光明重新出现的可怜虫,生怕错过了一星半点的动静。   心跳加速,他忘了呼吸,这小半生的傲慢与自卑交织,令得他多数时候都不愿意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的弱点。   动静越来越靠近。   他耳力过人,能一下就分辨出沈姝宁的脚步声。   甚至于,即便没有看见她,便能想象的出来,她至少是欢快的。   她……真蠢。   这时候还不逃离,要跟他这个废人过一辈子么?   陆盛景脑中突然又浮现出,就在今晚掉崖之前,她放弃了生路,朝着他扑了过来。   那样的决绝,又不计后果。   陆盛景的耳根突然热了起来,而后又变得滚烫。   终于,沈姝宁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她果然是欢快的,一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里不知是捧着什么十分珍贵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护在胸前。   陆盛景的胸腔咯噔了一下,不想被人察觉他的急躁,突然就移开视线,恢复了神情寡淡。   沈姝宁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她挨近时,身上也股子烧焦的味道,“让夫君等久了吧。”   等她……   陆盛景像受了什么刺激,“没有!我不曾等你!”   言下之意,你不要自作多情。   沈姝宁愣了愣,难免失落,她还以为与暴君共患难一次,他们的关系就能有进一步的飞跃,看来暴君的心就是一块无情的石头,当真不好捂啊。   沈姝宁看着男人冷峻的脸,解释道:“夫君,我方才去找吃的了,但又担心会引来追兵,所以就在外面烤好了才带回来,但是烤糊了,就剩一个。”   “喏,夫君,你吃吧。”   她小小的手,有些微红,不知是烫伤了,还是不久之前拖他前行时,受了轻伤。   陆盛景看着美人将烤熟的野鸭蛋送到了自己跟前,他的喉咙滚了滚,目光瞬间涣散片刻,撇过脸去,“我不饿。”   话音刚落,一声尴尬的“咕噜”声响起。   陆盛景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致。   沈姝宁不忍揭穿他,她也没料到暴君这样倔强。   遂将野鸭蛋剥开,分成了两半,递了一半在陆盛景的手心,“夫君,你陪我吃吧。”   陆盛景,“……”   对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他还能继续熬么?   陆盛景慢条斯理的吃着,仿佛方才肚子咕噜叫的人不是他。   沈姝宁饿极了,两口就吃完,她只觉美味至极,但陆盛景却没甚表情,“夫君,好吃么?”   “……嗯。”男人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唇齿留香。 第三十二章 他很囧   不吃还好, 越吃就越饿。   何况,半只烤野鸭蛋实在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山洞外夜风悠悠, 沈姝宁出了一身汗,此刻吹一吹,她身子直哆嗦。   万籁俱静,沈姝宁来了困意,她此前就知道陆盛景的身子很容易滚烫,就往他怀里钻,还试图找一个试图的姿势。   陆盛景一直闭着眼养神,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给惊了一下,“……你做什么?”   沈姝宁已经他身上躺好, “夫君, 我实在是冷。你身上热乎, 挨近了很舒服。”   这话好像哪里有问题, 细一品又仿佛没有问题。   陆盛景没有反对,仍由沈姝宁像懒猫一样窝在他怀里。   胸腔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 巨大的空洞消失,外面夜凉如水, 苍茫无边, 陆盛景却是踏实了。   ***   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陆盛景能够感觉到怀中人睡得很香。她在他怀里没有任何防备, 似乎很是信任他。   两个人挨得很近,陆盛景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毫无睡意。   就在这时, 他猛然间睁开眼来,漆黑瞳孔映着月影,随即视野之内又多出了几道人影。   冰刃闪着寒光, 杀气腾腾。   陆盛景眼眸幽暗,浮现杀戮。   黑衣领头人嗤笑了一声,“既然都在这里,那就好办了。来人!女子带走,陆世子格杀勿论!”   沈姝宁被惊醒。   陆盛景犹豫了一个呼吸,终于放弃妥协,他的手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段布条,给沈姝宁系上,唇贴近她细嫩的肌肤,附耳道:“不要看,一会捂住耳朵,也不要听。”   沈姝宁的双眼被蒙住,隔绝了一切视野。   陆盛景的嗓音仿佛可以魅惑人心,她心里很怕,却很顺从的捂住了双耳。   沈姝宁被安置在岩壁一角,随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兵刃声音透过她的手掌,再传入她耳中。因为捂住了耳朵,声音被弱化,听起来并不瘆人。   陆盛景的软剑是藏在腰间的,寻常时候根本不拿出来。   刀光剑影之下,黑衣领头人露出惊悚的面孔,再次看向陆盛景时,他再不敢露出轻蔑嘲讽的笑意。   相反的,他仿佛是看见了地狱罗刹。   有些人天生是恶人,可有些人却不同,已经不能简单的用“恶”来形容,而是邪,是魔。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黑衣领头人被一剑封喉。   血光四溅,夜风卷着血腥味,送入人的鼻端。   四下突然安静了下来,唯有一股子滴滴答答的声音,似是水滴……   但沈书宁很清楚,这是鲜血溢出血管,又滴落在石面的声响。   沈姝宁听见了.粗,重的呼吸,她唤了一声,“夫君?夫君你在么?”   陆盛景单手撑着宝剑,他坐在地上,剑光映着萧挺的侧脸,他抬眼,眸中充斥着鲜血,在看见剑影的那一瞬,他突然弃了剑,双手抱着头颅,一阵针扎似的疼痛传来。   “啊——”   轰隆隆——   陆盛景仿佛听见了雷声,眼前电闪雷鸣,无数刀光剑影朝着他刺来……   沈姝宁一听见陆盛景的低吼声,她立刻扯下脸上面纱,入目是一片狼藉,横尸遍地。   而陆盛景坐在那里,双手抱着头颅,低吼声从他喉咙里发出。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沈姝宁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陆盛景,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爬起身,直扑陆盛景,“夫君、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一侧的宝剑发出森冷寒光。   剑柄很是眼熟,沈姝宁认出了这是陆盛景的剑。   他原来这样厉害?   那为何此前落崖之前不出手?   是因着杀人见血后会如此么……   可他为何方才却出手了?   他明明不怕死,是担心她被抓走么?   沈姝宁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她走到陆盛景面前,见他失控欲要发狂,却又仿佛在强行压制的模样,心头微酸。   暴君,他也会沦落至此么?   上辈子,她与他从未有过交集,不知他经历了哪些。   可眼下,他即便顶着康王府世子的身份,也有诸多不易。   沈姝宁突然抱住他,清瘦的她,将陆盛景的头抱在了怀里,一遍遍的告诉他:   “夫君!夫君你醒醒!没事了!”   “夫君,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没事了,没事了,他们都死了!”   “……”   陆盛景的脑壳还在刺痛,那些雷雨夜里的杀戮,无数次冲入他的视野。   他眼前雷电交加,恶魔就在不远处,即将吞噬他。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恶魔缓缓靠近……   而这时,他听见沈姝宁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她说,夫君,没事了。   没事了……   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三字。   他的狂躁逐渐平息,闻着楚楚女儿香,陆盛景顺应着本能,被沈姝宁抱在怀里。   两个人一个坐着,另一个跪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   ***   次日,天光刚刚破晓。   陆盛景没有昏迷之前,习惯性地早起。   醒神那一瞬,昨夜所有记忆瞬间涌入脑中。他身子一僵,一睁眼,却发现视野之内是一朵粉红色蔷薇绣花,然后就是女子衣襟上的暗扣。   面颊上是绵柔的触感,鼻端暗香浮动,不是任何一种花香,而是女儿家身上独有的体香。   他的脸动了动,面颊传来弹跳的触感。   陆盛景脑中突然一片空白,缓缓从美人怀中抬起脸来……   谁知动作过分小心,面颊抬起之际,又蹭到了那处柔软。   陆盛景这才发现,他在沈姝宁怀中睡了一夜,而且还是被她抱在怀里的!   蓦的,男人俊脸涨红,从面颊一路漫延到了耳根子,如秋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陆盛景立刻坐直了身子,一眼不敢直接沈姝宁的怀抱,还有她微微有些褶皱的.胸.前.衣.襟。   恰在这时,美人的睫羽微微轻颤,发出一声即将醒来的嘤.咛。   陆盛景身子僵住,当即闭上眼,将脸侧向了另一边。   沈姝宁眼下处于万般戒备之中。   昨夜她安抚了陆盛景后,两人都太过疲乏,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沈姝宁睁开眼,立刻往身侧一看,查看陆盛景的情况,“夫君!夫君你醒醒。”   她轻轻推了他。   陆盛景装作恰到好处的时候醒了,目光落在了山洞内的几具尸首上,神色略深沉。   沈姝宁不清楚他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柔声问道:“夫君,你还好么?”   陆盛景一如既往的寡淡,“我甚好,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   陆盛景一本正经扯谎,“记得什么?”   沈姝宁含笑一声,挠了挠头,难道暴君失控的毛病,还会伴随着失忆?   她是继续问下去?还是暂且不顾?   沈姝宁瞄了一眼陆盛景,并未揭穿他。 第三十三章 不是我   山洞的位置已经被找到, 再继续留下来只会增加危险。   再者,山洞还躺着几具尸首, 实在不是活人待的地方了的。   沈姝宁提议,“夫君,我们先离开这里。”   陆盛景现在就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眼下的状况迫使他只能同意,他也不可能让沈姝宁一人离开,他在她身边,起码能知道她的生死。   陆盛景又坐上了那块简易木板。   他半敛眸,遮住了眼中一切神色,感觉着木板在地面一顿一顿前行, 他就能猜出沈姝宁使出了多大的力气, 拳头紧握, 他的唇齿间传来血腥味, 这才勉强忍住。   沈姝宁时不时回头看他,想来暴君好面子, 她亦不知如何能够治好暴君的腿,但她知道终有一日他的腿会好。   不出几年, 陆盛景就再也不必受人讥笑嘲讽, 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强者, 所有人在他眼前都会成为蝼蚁。   抿了抿唇,沈姝宁什么也没说,她继续往前。   陆盛景能感觉到她愈发吃力,以及她的.喘.气.声。   一抬眼, 陆盛景浑身都僵住了,只见女子勒着草绳的那处肩膀,碧色纱裙已溢出鲜血, 她如此孱弱娇小,几乎不堪一击,此刻拖着他,却像是拖着生命的全部。   陆盛景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从木板上下来。他双腿不利于行,双臂却是十分有力,动作甚是果决。   沈姝宁肩头一轻,以为是陆盛景摔下来了,立刻回过头来,“夫君?”   陆盛景讨厌极了此时的自己,一眼也不多看沈姝宁,“你走吧。”   沈姝宁,“……”闹脾气了?她其实很能理解暴君的心情,谁又甘心当一个废人。   沈姝宁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与陆盛景平视,非要正对着他的脸,道:“夫君,我不想守寡。既然嫁了你,这辈子你我就是共生死了。我夫君总有一日一定能够站起来。你我本是一体,夫君在我面前无需在意什么。”   男主看着女子清瘦的背影,喉结滚动,漆黑的瞳孔映着晨光,他哑声问,“你心悦我?”   沈姝宁一噎。   她岂敢心悦暴君?   只是眼下,他和她是战友,是一条船上的人。   目光交织,沈姝宁壮胆胡诌,“夫君这样俊朗无俦的男子,我当然心悦。”   陆盛景眸色一亮,但旋即就被他遮掩,暗自悲催的想着,他现在也就剩下一张脸了。   沈姝宁摸不透暴君深沉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哄,“夫君呀,你不会让我守寡的是不是?我一无所有,只有你了。”   陆盛景胸腔一热。   一个女子如此看重他,将他视作一切,他是她的夫,也是她的天,他若是死了,她该怎么办?   陆盛景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需要。   他双臂一撑,又坐上了木板。   然后,就在面前女子水盈盈的眼中看见了欢喜,“夫君,你真好。”   陆盛景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这样就算好了么?   她果然是心悦他的。   两人继续上路,陆盛景不敢去多看一眼沈舒宁的后背,那抹纤细窈窕的背影刻入了他的脑子里,饶是多年以后回想,也成了暴君最不忍心想起的回忆。   终于,将要晌午之后,一阵狗吠声从远处传来,陆盛景紧绷的神经才突然松懈。   沈姝宁也松了口气,她还是第一次对那两条猎犬有了好感,就在严力等人赶过来时,沈姝宁身子一晃,朝着一侧柔柔的倒了下去。   严力见势就要上前扶住,陆盛景一声暴喝,腰身一挺,长臂将人捞入怀中,“不准碰她。”   严力僵住,世子爷怎么像是饿狼护着崽儿……不,是护着肉包子一样,将少夫人抱得这样的死紧……   这才一夜不见,世子爷与少夫人之间的夫妻感情已经深厚到了如此境地了么?   严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一眼。   他们下来寻人时,特意带上了新的轮椅,世子爷不喜被拘束,当初断腿之后就自己画了图纸,又命京城最好的工匠赶制出了轮椅,走到哪里都是自行操作轮椅,完全不假他人之手。   若是无法自由行动,世子爷会发疯。   陆盛景坐上轮椅,沈姝宁被他抱在怀里,他的指尖缓了缓,这才掀开衣襟一看,见那雪腻肌肤已血肉模糊,顿时面色铁青。   “先去离此处最近的客栈!”   严力立刻应下,“是!世子爷!”   他扫了一眼地面的木板和草绳,以及少夫人肩头的伤势,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少夫人真是个重情的女子。   严力默默地想着。   ***   不出半个时辰,陆盛景身边的人都深刻的以为,少夫人爱惨了世子爷,故此就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康王安插在陆盛景身边的护院,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送回了康王府。   康王抓着手中的飞鸽传书,在屋内来回踱步。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宁儿心悦谁,也不能心悦陆盛景!”   陆长云站在一侧,神色复杂。   沈姝宁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心悦上了陆盛景?这不合情理。   康王当即就做了决断,“老大,王府的事,你且先放一放,眼下你妹妹的事才是至关重要,你立刻起身去赶上陆盛景,一路上一定要盯紧了宁儿,最好是能将她带回来吧,若是带不回来,你就时刻盯着,莫要让宁儿与陆盛景走得太近!”   陆长云,“……”   父亲就这么笃定,沈姝宁是自己的亲妹妹?   不过换言之,不管沈姝宁是妹妹,亦或是帝王之女,她与陆盛景之间都是不可能的。   陆长云道:“父王,那沈家那边需不需要处理一下?柳氏母女亦不知是怎么回事,此前逼着宁儿替嫁,眼下后悔,儿子担心她二人会坏了宁儿的名声。”   康王眯了眯眼,眸光乍寒,他此前不去见宁儿,一来是顾忌着皇上那边,二来也是不想让那丫头知道太多,有时候就简简单单过一生才是福气。   但眼下,事情愈发复杂。   他本就不想让沈姝宁顶着沈家女的身份。   康王起了私心,道:“既然柳氏母女这样不知好歹,那本王又何故客气?将沈二姑娘是灾星的消息传出去,顺便让法华寺的大师作证,她们想毁了我的宁儿,那我就先毁了她们!”   陆长云应下,眉头微微蹙着,他当真很想知道,沈姝宁究竟是不是他亲妹妹,但这事不便当面问父王,他还是自己查吧……   ***   客栈,郎中给沈姝宁把脉之后,留下了药方,便退出了屋子。   陆盛景单独留在了屋内,旁边放着温水,他此次出行并未携带婢女,此刻只能自己动手。   好在,榻上人是昏睡着的,对他的行径一无所知。   陆盛景正要伸手去解女子衣襟的绣扣,指尖碰触到沈姝宁小巧下巴的瞬间,他的手顿住。   但转念一想,他们已是夫妻,前阵子沈姝宁也给他擦拭过。   这算不算是礼尚往来……   有了这个认知,陆盛景没再犹豫。   他又不是没见过……   在无数次的梦境中,他看得一清二楚。   半个时辰后,陆盛景的额头溢出薄汗,沈姝宁的身子擦拭过后,还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她此刻平躺着,正在酣睡。精致的小脸略显苍白。   像雨后栀子,娇娇滴滴,脆弱柔嫩。   ***   陆盛景亲自将一盆血水端了出来。   脸色十分阴沉可怖。   严家三兄弟,以及几名心腹已在隔壁屋子等他许久。   “世子爷,杀手已经处理干净,这些人并非是京城人士,而是有人买通的江湖游侠,无法通过杀手身份查出幕后主使。”严石郑重道。   陆盛景闭了闭眼,他一惯能够隐忍,但这次似乎打算正面对抗了,“继续查!直至查清楚为止!”   严正这时插话,“世子爷,昨日那些杀手好像并不想要了少夫人的命,甚至还要将她活着带走,莫不是这幕后之人与少夫人有什么干系?”   此言一出,陆盛景眸色突然阴沉。   严正立刻闭嘴,不敢多言,更是不敢质疑少夫人对世子爷的真心,毕竟少夫人都愿意与世子爷共生死了,昨晚还一同跳崖了呢。   ***   陆盛景很快折返隔壁房间。   他知道沈姝宁爱美,不然此前又怎会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若是肩头留下疤痕,她定会沮丧。   妖精就应该有妖精的样子,若是不美了,她岂会高兴。   所以,陆盛景命人百里加急赶回京城,去王府取去痕膏。   这一来一回起码半日,队伍决定暂时在客栈歇一日。   榻上的人还在沉睡,陆盛景就在床边,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伸手想去触碰。   无数次梦里,他多想抓住的女子,此刻就在眼前,如此鲜活、触手可及。   沈姝宁睡得很沉,身子骨恢复了不少,她感觉到了什么,意识逐渐转醒。   陆盛景见状,立刻移开了手,搭在了轮椅扶手上,俊脸严肃。   沈姝宁睁开眼,入目是干净的雪色纱帐,她一侧过脸,就与陆盛景的视线交织。   “夫君……我们脱险了?”   美人话音刚落,陆盛景立刻开腔。   “你身上的衣服是我让医女换的,今天不启程,你先在屋里待着。我还有事,若非十万火急,不要来叨扰我。”   丢下一句,陆盛景调转轮椅离开,表面平静,内心一阵惊涛骇浪。   沈姝宁,“……” 第三十四章 是兄妹(一更)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 日落余晖之下,扬起阵阵尘埃。   陆长云跳下马背, 不久之前,探子告知他,陆盛景就在客栈歇脚并未离开这时,他还有些诧异。   他从不认为,陆盛景会为了任何人与事情,停下他自己的脚步。   一想到父王交代的事情,陆长云面色沉重的迈入客栈。   二弟太过偏执,倘若真对宁儿有任何执念,即便两人的确是兄妹, 他只怕也不会放手。   陆长云奉命赶来, 一来是护送陆盛景, 二来就是为了防止宁儿与陆盛景之间有任何僭越之事发生。   陆盛景在屋内饮降火茶, 陆长云过来时,他也好心递给陆长云一杯, “大哥怎么来了?想我了?”   陆长云唇角一抽,看得出来, 二弟今日心情甚好。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更不敢想, 陆盛景这幅冰川融化的样子是不是与宁儿有关系。   陆长云落座,饮了口降火的薄荷茶,开门见山,“二弟, 昨日你遭刺杀一事,我与父王都已经知晓。父王会在京中排查,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定会派人过来告知你。”   一言至此,陆长云的脸色突然变得肃重了起来,“二弟,昨日的杀手为何想要掳走弟妹?而且还不算杀她?若不,这路上就让弟妹隐姓埋名,以婢女的身份随行吧。”   如此一来,就不用像夫妻一样住在一块了。   陆盛景没有反对,淡淡应了一声,“嗯。”   外面夜幕降临,陆盛景起身要去隔壁屋子,陆长云叫住了他,“二弟,你这是要去找弟妹?这阵子分开屋子歇息吧。”   陆盛景扶着轮椅把手的大掌一握,眸光突然转为幽冷。   他不喜欢任何干涉他与沈姝宁之间的事,亦或是人。   她那么心悦他,他也打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毕竟,一个女子倾慕他至此,他当然要对对方好一些。   陆长云的态度,让陆盛景很不喜。   他与自己的妻子同房共寝,别人插什么手!   “大哥,你僭越了。”陆盛景冷冷道,“大哥尚未娶妻,自是不懂我。”   陆长云唇角一抽,“……”   他见陆盛景转头就要走,站起身来挡住了他。   原先以为,陆盛景这样的人,不可能对任何女子上心,所以陆长云与康王都还算放心。   但眼下看来,他们大错特错了。   “二弟,你不可与弟妹同寝!”陆长云素来稳重内敛,这会子急得手心冒汗,事情好像已经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陆盛景的脸色更难看,“让开。”   陆长云没同意,他知道事到如今,只能对陆盛景坦白一部分的事实,“你们都出去,我与二弟有话要说。”   严家仨兄弟对视了几眼,都有种大公子觊觎上了少夫人的错觉。   陆盛景点头同意,屋内众人皆退下。   待屋内再无旁人,陆长云直接给了陆盛景致命一击,“二弟,实话告诉你吧,宁儿她……可能是你我的亲妹妹。”   “……”   屋内瞬间出现了片刻的安静,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境地。   亲妹妹?宁儿?   陆盛景漆黑的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视着陆长云。   陆长云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盛景眼底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杀戮顿时冒了出来。   关于陆盛景的身世,陆长云不敢多言。   故此,他就将沈姝宁的事情一五一十都交代了清楚,哪怕陆盛景派人去查,也不会查出他在扯谎。   “二弟,父王当年与宁儿的生母白氏情投意合,曾经好过那么一段。据父王所言,他与白氏有过夫妻之实,但因着母妃之故,白氏落水被沈重山所救,才不得已下嫁给他。而白氏进门不足七个月就生下了宁儿……”   “父王他坚信,宁儿就是他的女儿,是你我的亲妹妹。谁也没料到沈家会做出替嫁冲喜的事出来,你与宁儿……到哪一步了?”   陆长云实在忍不住,遂问出了口。   陆盛景似乎没听进,表面一如既往的冷若冰山、不苟言笑、无波无痕,内心却是狂风暴雨、山岭崩塌。   “二弟?!二弟,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一时间未必能够接受,宁儿是个好姑娘,她是你我的亲妹妹,你我二人应该高兴。”   高兴什么?!   陆盛景眼神幽幽的望了陆长云一眼,头也不回的推着轮椅离开。   陆长云看着他挺直的脊背,还有微微鼓动的腮帮,大约明白,他是听进去了。   至于,陆盛景能不能放手,陆长云就不能笃定了。   ***   陆盛景没有去沈姝宁的房间。   队伍来了客栈之后,直接包下了整个二层小楼,陆盛景这一晚住在了最东边,也是离着沈姝宁最远的一间屋子。   平坦在榻上,直至后半夜他才昏昏.欲.睡。   他一惯警觉,梦境拉开之际,他甚至很清楚这是一个梦。   梦里,漫天的大红色炮竹屑四处纷飞,笙箫声久久不绝。   陆盛景推着轮椅,独自一人在小径上,与热闹非凡的景象格格不入。   画面一转,他坐在了正堂,一对夫妻正在拜堂成亲,忽的一阵风刮过,拂下了新娘子头顶的大红色绡金盖头。   美人的脸不期然的撞入了陆盛景的视野之中。   是他的冲喜娘子!   陆盛景突然低喝,“女人,你在做什么?你要嫁给谁?!”   美人冲着他甜甜一笑,“二哥,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怎的不高兴?”   不,他不是她二哥,他是她的夫君。   陆盛景看着美人笑靥如花,他想扑过来将她带走,但身子如被定住,无法动弹。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新郎身上,但不知为何,怎么都看不清男子的脸。他要杀了这人!   谁知下一刻,男子牵着沈姝宁的手,两人走到了陆盛景跟前,面容模糊的男子道:“二哥放心,日后由我照顾宁儿就行了,你只是宁儿的二哥,而从今往后,我才是她的夫君。”   “放肆!放开她!她是我的!”陆盛景咆哮出声,从梦中惊醒。   他坐直了身子,屋内漆黑一片,他冷汗淋漓,心有余悸。   梦中那一幕时不时在眼前晃动,沈姝宁娇笑着喊他二哥。   “来人!”陆盛景低喝一声。   严正推门而入,方才世子爷的梦魇,他听得一清二楚,还以为是大公子要与世子爷抢少夫人呢。所以,世子爷在梦里都会宣示主权。   严正内心腹诽,面无表情的行至床榻前,低头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不会是让他暗杀情敌吧?   大公子可不是一般人物!   陆盛景调息几下,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严正听完,身子晃了晃,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大公子这次前来不是要跟世子爷抢少夫人,而是来护着妹妹的?!   少夫人与世子爷有可能是兄妹?!   所以,世子爷这次铁树开花,只是开了个寂寞?!   一道冷冽幽暗的目光射了过来,严正身子一颤,脑袋垂得更低了,“世子爷放心!属下绝对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属下这就潜回京城调查此事!”   陆盛景,“几时查清楚了,几时来见我!”   严正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连夜启程赶路。   ***   次日,沈姝宁用过陆盛景给的去痕膏之后,肩头的痛感缓和了不少。   她下了楼,见陆盛景与陆长云在用早膳发,走上前道:“夫君,大哥。”   陆长云眸光温和,他是家中庶子,年少时候被人鄙夷瞧不起,府上的妹妹们从不将他当回事,直至这些年他逐渐掌管王府,才少了苛待。   但沈姝宁是当真敬重他,他能够感觉得出来。   有这样一个妹妹,陆长云会发自内心的疼惜她,哪怕……是得罪了陆盛景。   “弟妹来得正好,坐下一块吃饭吧,反正……都是自己人。”他咬重了“自己人”三个字,还格外多看了陆盛景一眼。大家都是兄妹,无需在意那样多的礼数,坐在一块吃饭无伤大雅。   陆长云的目的,是时刻提醒陆盛景,让他莫要僭越。   沈姝宁一愣,出门在外比不得家中,男女大防只能暂时放一放,于是也落座,“多谢大哥。”   她多瞄了陆盛景几眼,见他神色寡淡,似乎与寻常时候无异,沈姝宁也就没放在心上。   ***   当日,队伍重新开始启程。   有时候接连几日遇不到客栈,沈姝宁就在马车上歇夜。   偶遇一家客栈换洗,陆盛景也以要事为由,从不与她同.寝。   因着陆长云一路跟随,沈姝宁不便去问个清楚,就一直顺其自然。   一月后,队伍抵达了西南。   ***   西南王府魏氏家族,是本朝唯一的异性王,祖上可以追溯到前朝名将。   前朝气数将尽之后,魏氏一族择明主而侍。   魏家历代在西南已经镇守数百年之久,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   但前阵子突然闹起了流寇,炎帝对此深表怀疑,本来指派大臣过来细查,但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将剿匪的任务交给了陆盛景。   马车刚刚入城,年轻的西南王就骑着骏马前来相迎。   “本王已经恭候多时,陆世子、陆大公子,请入城吧。”   魏屹才将将弱冠之年,是魏家新一任家主,老西南王昨年突染恶疾,隐归山林去了,魏屹就接替了老西南王的位置。   沈姝宁这时已经下了马车,她名义上是陆盛景的婢女,就一直推着他走。   “这位是……”魏屹下了马背,目光扫过,落在了沈姝宁身上。   陆长云担心会露馅,抢言道:“王府婢女,是我二弟的贴身侍女。”   魏屹生得俊俏,身段颀长高大,算不得稳重,眉宇之间有些贵公子的风流,目光从沈姝宁脸上移开,唇角溢出一抹颇有意味的淡笑。   魏屹走在前引路。   陆长云意识到陆盛景神色不对劲,俯身低语,“二弟莫要冲动,大事要紧,我也会护着妹妹。”   也……护着妹妹……   事情查清楚了么?这样快就认妹妹了?!   陆盛景面无表情。   沈姝宁不知他二人在窃窃私语什么,倒是插了句话,“不成想,西南王这样年轻。”   陆长云笑道:“是啊,魏屹也算是青年才俊了。”   陆盛景,“……”   这女子是怎么回事?已为人妇,还留意着别的男子是否年轻?她是不是也很想说西南王的腰好、腿好?!   陆盛景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   ***   西南王府占地极广,府邸还保留着前朝园林的风格,里面修葺得古朴大气。   众人抵达王府时,天色已经逐渐黑了下来。   华灯初上,酒香肆意,王府早就备好了酒宴,给陆家二兄弟接风洗尘。   酒宴开始之际,魏屹拍了拍手掌,随即数名穿着.裸.露的舞姬扭着腰.肢一路逶迤而来,西南的歌舞与京城的大不相同,带着稍许的异族特色。   肚皮舞的精髓就在于腰.肢的柔韧纤细。   今晚酒席上,还有不少西南的达官贵人们,男人们的视线在燃烧,皆凝聚在了那些水蛇腰上,目光如火。   早有人安耐不住,酒水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口流.垂.涎.之意。   这厢,陆盛景的眼虽然看着前方,但脑中却是浮现出那日他给沈姝宁擦拭时,亲眼看见、亲手碰触到的小.细.腰。   纤柔无骨,一掌可握,雪腻细嫩到了极致。   比在场所有舞姬的腰.肢.都要好看数倍。   真不知,倘若是沈姝宁穿上这一身艳红舞裙时是怎样的光景……   他其实可以逼着她穿给他看。   但……   眼下却是不行了。   他可以逼着世间任何女子跳舞,却唯独不能逼着妹妹跳舞给他看。   陆盛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灰暗了下去,即便是魏屹也看不明白了,他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思忖片刻,但也着实不明白,这位陆世子怎么好像一来了西南,就甚是不满呢。   魏屹举杯,“久闻陆世子大名,本王敬你一杯。”   他先干为敬。   陆盛景没有动作,除却他自己身边的心腹之外,旁人并不知他暂时不能饮酒。   此时,陆世子脸上仿佛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不喝!   魏屹一阵尴尬,陆长云清了清嗓门,举杯道:“王爷,我替二弟敬你一杯。”   说着,陆长云仰面,一饮而尽。   他大概能猜出,陆盛景如此作态,估计和宁儿有关。   看来,真得趁早分开他二人,否则……万一陆盛景日后不放人就糟了。   ***   入夜,月华如练。   陆盛景躺了许久,终于可以睡下。   继上次之后,他又梦见了沈姝宁嫁人的场景,还是满目的大红喜字,处处大红色炮竹屑,而他还是坐在了正堂上首观礼。   只不过,看着愈发靠近的新婚夫妇二人,新郎官的脸这一次十分清晰的呈现在了他面前。   是魏屹!   一对新人并肩站在一块,女子容貌瑰丽妖娆,男子器.宇.轩.昂。   新娘子依偎在新郎官身侧,无比的相得益彰,天造地设。   此时,就闻魏屹长臂搂着身侧美人,对陆盛景笑道:“二哥放心,日后就由本王来照料宁儿了。”   陆盛景,“……!!!”   猛然之间,他梦惊醒,有那么一瞬,他很是庆幸这只是一个梦。 第三十五章 是美人(二更)   “二哥放心, 日后就由本王照顾宁儿了。”   魏屹的嗓音如魔音灌耳,一直在陆盛景脑中回荡不绝。   再配上魏屹的那张脸, 此时此刻,沈姝宁另嫁他人的画面就无比生动了起来。   美人与枭雄,自古以来就是绝配。   梦中那一幕几乎刻在了陆盛景的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沈姝宁穿着一身大红色吉服,小鸟依人般的依靠着魏屹。   而他呢?   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再站起来,更是不可能让她倚靠。   陆盛景睁着漆黑的眸,胸口仿佛被堵上了满腔的棉絮,堵闷难耐。   如此辗转反侧, 他再也没了睡意, 满脑子都是有朝一日, 他以二哥的身份将她给嫁出去。   外面月影移动, 夜风悠悠。   直至天光破晓,陆盛景也再不曾睡下。   内室闷热, 他索性起榻洗漱。   随后又打开房门,在廊下迎面吹了许久晨风, 胸口堵闷也不见任何好转。   陆盛景、陆长云等人暂时就在西南王府歇脚, 沈姝宁的卧房就在陆盛景隔壁。   沈姝宁起得不算迟, 一开门就发现陆盛景已不知在廊下待了多久。   她肩头的伤大有好转,伤痕也逐渐淡去,在沈姝宁的认知当中,她与暴君经历了这次的生死, 关系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沈姝宁现在名义上是陆盛景的贴身婢女,就唤道:“世子爷昨日睡得好么?”   陆盛景侧过脸来,就看见了美人笑靥如花, 如梦中一样。   她问他昨夜睡得好不好?   害了他数年被梦境所扰的人就在眼前,昨夜她还与别的男子成亲了,她还好意思问他睡得好不好?!   陆盛景移开视线,兀自推着轮椅去用早膳,全程对沈姝宁视而不见。   沈姝宁,“……”   暴君一大清早,怎就这么不高兴?   早膳就摆在花厅,陆长云过来时,就见沈姝宁低垂脑袋,闷声不响的站在陆盛景身侧布菜。   气氛不太对劲,但陆长云没太在意,落座之际,只象征性的询问了一句,“二弟,昨日睡得好么?”   陆盛景捏着银筷的手猛然一僵,面色愈发阴沉。细一看,他的眼底还有明显的暗青。   陆长云不明所以,“二弟,你昨晚没睡好?”   陆盛景并未搭理,只垂眸吃饭。   陆长云了解他的性子,没往心里去,又问了一下沈姝宁,“弟妹,你昨晚睡得好么?”   初来西南王府,难免水土不服,作为兄长,关切弟弟妹妹是理所应当之事。   沈姝宁点头,“多谢大哥关心,我睡得极好。”   这时,陆盛景终于不能忍了。   正捧在手中的杯盏掷在桌案上,他闷声闷气,调转了轮椅就离开。   独留下沈姝宁与陆长云面面相觑,二人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达成了一致:陆盛景,他真是不可理喻!   ***   陆长云再次见到陆盛景时,他还是沉着一张脸,仿佛全天下都亏欠了他的。   陆长云只好兀自说话,“二弟,此番剿匪一事,你是奉旨前来,虽然西南王已经答应借兵,但此人不可全信。我这次会尽力协助二弟,这也是父王的意思。”   其实,陆长云很清楚,这次剿匪一事之所以落在陆盛景头上,是因着康王与皇上想要分开陆盛景与宁儿。   那么,上次的杀手到底是谁派来的?   陆长云脑子里闪过一人,但不敢说出来。   “二弟,你怎么不说话?”陆长云见陆盛景一直沉默不语,又问道。   此时,屋内还有严力等人,一屋子数双眼睛就那么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陆盛景胸口就像是窝着一团怒火,发泄不出来,又差点将自己给活活憋死。   “二弟?”陆长云不死心。   陆盛景,“……”   “我知道了!”   陆长云终于听到了回应,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二弟,一会马场那边,你就不必去了。我带着宁儿去看赛马即可。”   “谁说我不去?”陆盛景当即开口。   陆长云其实很满意早膳时所见到的场景,只有陆盛景远离了宁儿,他与父王才能放心。   然而,闻此言,陆长云又隐约担心,“二弟,西南王必然露面,你若是去了,定要切记,莫要暴露宁儿身份。”   究竟是谁要抓宁儿,还没搞清楚。陆长云实在是不放心。   陆长云好生提醒,谁知,却见陆盛景的目光几乎像是刀子一样,可以挖人肺腑。   陆长云,“……”他说错什么了么?   ***   马场。   西南兵马骁勇,独自辅政,虽在朝廷的管辖之内,但实则却是实打实的土皇帝。   魏家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单是西南王府的后院马场就足有近百亩之广。   陆盛景等人过来时,魏屹策马从远处狂奔而来,男子骁勇俊美,驰骋在马场之上,动作潇洒倜傥。   陆盛景只是瞥了一眼,眼角余光就落在了沈姝宁身上,见她两眼发光的看着马场上的人,他握着扶手的大掌顿时一紧。   她果然是喜欢健全的男子。   也是了,这世上的女子谁又会钟情于一个残.废?!   魏屹靠近,一个纵身跳下马背,直接将手中缰绳抛给了随行侍卫,动作一气呵成,风流中带着些许的痞态,是女子都会轻易爱慕的那种男子。   坏得很魅惑。   魏屹额头出了汗,但身上熏了昂贵的龙涎香,即便是大汗淋漓,身上也没有半分难闻。   是个寻不出缺点的精致男子。   陆盛景的神情更加阴郁了。   “陆世子、大公子,以你二人看,本王这马场如何?”魏屹眼中露出一抹自傲。   他是个爱马之人,马场上烈马居多,随随便便一匹良.驹.也值千金。   即便是京城武将侯爵的府邸,也比不上他分毫。   陆长云是个八面玲珑的,面对外人,无论何时都露出一副儒雅温和的笑意,“王爷的马场果然名不虚传,便是在京中,我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当真佩服。”   魏屹被哄得通体舒畅,目光落在陆盛景脸上,见他一脸霜色,魏屹不想自讨没趣,索性没与他打招呼,倒是对沈姝宁又格外留意。   假扮成婢女后,沈姝宁就换成了姑娘家的发髻,她容貌清.媚,脸蛋上还有些许淡淡的婴儿肥,看上去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光景,偏生身段已经发育的玲珑有致。   是个美人。   但具体又寻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她。   却是令人一眼见过,再也难忘。   魏屹一惯戏谑的眼神,多了一些郑重,“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陆盛景终于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魏屹。   敌意甚是明显。   魏屹并不把陆盛景的眼神威胁放在眼里。   换做其他女子也就罢了,但这一个……他很感兴趣。   沈姝宁愣了愣,未及她开口,陆长云当场给她临时编了一个名字,“月儿,还不快给王爷请安。”   沈姝宁立刻明白了过来,福了福身子,“月儿拜见王爷。”   魏屹目光深沉,嘴里低低念道:“月儿……是个好名字。”   这厢,陆长云已经意识到了陆盛景的阴沉,再者,他也不想让魏屹过分接近沈姝宁,遂笑着道:“马赛快开始了吧?月儿,还不快推着世子入席。”   沈姝宁会意,乖乖的推着陆盛景去了观赛席上。   陆长云接着与魏屹寒暄,见魏屹的目光一直黏在沈姝宁身上,陆长云当即警觉了。   这阵子,他可能不仅要防备陆盛景,还需得提防魏屹。   陆长云内心轻叹。   古人言,红颜薄命。   宁儿的亲生母亲便是如此,他也不想看见宁儿也赴了她母亲的后尘。   众人落座,随着锣鼓声响,数匹骏马从起始线出发,沿着赛道一路狂奔。一瞬间大地晃动,如有天崩地裂之势,气势浩瀚。仿佛眼前浮现出一片万马奔腾的盛状。   沈姝宁就站在陆盛景身侧,男人即便不去看她,也能感受到她欢喜雀跃的小表情。   “……”她就这样喜欢马?女子不是应该喜欢胭脂水粉么?   陆盛景眉目间透着阴郁,无数马蹄同时震动大地的声响吵得他头晕脑胀。   就在这时,赛场上跑得最快的一匹俊马,突然改变了赛道,它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朝着观赛台上直奔而来。   众人大惊。   且恰恰此时,一道碧色身影冲了出去,喊了一声,“世子爷小心!”   陆盛景只觉眼前晃过一抹碧绿,他本能的伸手去抓,但下一刻,沈姝宁已经身子灵活的跃上了马背,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爬上马背的同时,双手揪紧缰绳,清冽的嗓音传出,“驾!”   陆盛景被眼前这一幕怔住了。   如此关键之时,她喊他“世子爷”,而非夫君,可见在她心里,他首先是康王府的世子,之后才是她的夫君。   不是身子骨孱弱么?   还会骑马?!   陆盛景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马背上的女子,呼吸滞住,搭在扶手上的大掌握得死紧。   他的双腿不能动弹,身子差一点就要前倾,直接扑过去。   然而,沈姝宁没有落马,而是调转了马头,那疯马的前蹄高高抬起,仰面嘶鸣了一声。   陆长云与魏屹从席位上站起,两人不约而同奔来,却见疯马似被沈姝宁征服,再度扬起马蹄,朝着赛道一路疾驰。   陆长云,“……”   魏屹站在那里,长袍下摆被风拂起,他的目光追随着马场的碧色身影,久久没有回过神,眼中露出了久违的光芒。   “月儿姑娘……真是个神仙人物啊。”魏屹发自肺腑轻叹。   陆长云拧眉。   据他所查,妹妹在沈家几乎是被“关”着的,沈重山一直将妹妹的存在视作耻辱,鲜少会让她踏出府门,更别提是学骑射。   而他此刻亲眼所见,妹妹不仅会骑马,甚至还很擅长。   观赛席上,几个男人的目光都在赛场上的女子身上,她所骑的骏马再一次遥遥领先,远远望去,仿佛是这女子正领着千军万马一路向前。   陆长云看了看陆盛景,又看了看魏屹,只觉……不太妙啊。   ***   沈姝宁上辈子与赵胤私奔到了冀州之后,一直不能怀上孩子,郎中说她身子骨太过虚弱,故此,赵胤就带着她强加锻炼,曾学过骑马。   她方才看见疯马奔向了陆盛景,未经思量,本能的做出了反应,她也万没有想到自己能驯服这匹马。   一圈跑了下来,沈姝宁重生之后难得放纵开怀,她跳下马背,笑盈盈的走到了观赛席上,那烈马垂着脑袋跟在她身后,一副服服帖帖的模样。   “月儿,不得无礼,还不快过来!”陆长云第一次对沈姝宁低喝,有些事他暂时无法言明,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沈姝宁。   沈姝宁一愣,这才有所收敛。   是她大意了,差点忘却自己眼下只是一个婢女,“是,大公子。”   她应下,很快小步跑到陆盛景跟前。   而此时此刻,表面无温的男人这才仿佛察觉到自己忘却了呼吸,猛然吸进的空气,令得他胸口一阵刺痛。他目不斜视,目光所及是女子随风浮动的碧色纱裙,好像他一手不可抓。   就像是那两次的梦境,以及方才她突然上马的那一幕。   原来,他抓不住她。   陆盛景眸色幽幽。   魏屹眸中惊艳,他年纪尚轻,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枭雄,对自己看上的东西,素来势在必得,陆家兄弟二人并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魏屹薄唇微勾,“好马赠美人,月儿姑娘若是不嫌弃,本王就将这马送给你。” 第三十六章 狂吃醋(三更)   “好马赠美人, 月儿姑娘若是不嫌弃,本王就将这马送给你。”   人人皆知, 魏屹爱马如命,他弱冠之年,后院却连个妻妾都无,但每年花在养马上的银钱就足足数十万两。   曾经有人高价向他买马,甚至用美人珠宝与他换马,皆被他一口回绝。   坊间就有一句关于魏屹的打油诗,“魏郎、魏郎,女人如衣,骏马如妻”。   也就是说, 在魏屹眼里, 骏马就和他的妻子一样重要。   这是魏屹第一次开口送人骏马。   可想而知, 他是给了沈姝宁多大的面子。   “她不需要。”万年冰山的陆世子终于开了口。   魏屹轻笑, “陆世子,月儿姑娘需不需要, 恐怕得问她自己吧。”   沈姝宁是喜欢马的,只有骑在马背上, 随.性.奔跑时, 她才觉得命运是能够被自己掌控的。   但……   她不敢收下如此重礼。   这时, 陆盛景看了她一眼,沈姝宁被他幽冷的眸光吓得一怔,她缩了缩肩,像是被长辈威慑到的女孩儿, 对魏屹道:“多谢王爷,婢子的确不需要。”   美人都亲口说了,魏屹当然不好再强求。   但目光落在沈姝宁不太合身的衣裳上时, 他又觉得陆盛景实在不懂怜香惜玉,美人细腕露出了一小截,可见衣裳早就该换新了。   换做是他,真不知该如何疼惜才好。   这个陆盛景,真真是大煞风景!   ***   回到别苑的路上,沈姝宁一路忧心忡忡。   她推着陆盛景,光是看着他的后脑勺也知道这人是如何的不悦。   她不久之前算是救了他一命,可暴君非但没有心怀感激,还对她视而不见,甚至于他和她偶尔一个眼神相撞时,他还冷冷移开视线。   刚到别苑,沈姝宁瓮声瓮气道:“世子爷,您怎的不高兴?”   世子爷……   喊得可真生疏啊。   陆盛景兀自抓着扶手,转了过来,他漆黑的眼底仿佛尽染阴郁,时隔几日,终于肯与她说话了,“你说呢?”   沈姝宁呆住,“……”   陆盛景见她一脸茫然之态,便知这可恶的小女子,根本就没有将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身为妇道人家,如何能同外男近亲?这才来西南几日,她就将魏屹引上钩了!   好手段啊!   数年梦境困扰,陆盛景一时难以对沈姝宁改观,在他看来,不管沈姝宁表现的如何纯真无害,她都是一个勾.引.人的妖孽。   这时,几名婢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几人走上前,领头的掌事大丫鬟,道:“月儿姑娘,这些都是我家王爷命人送过来的,请您务必收下。”   婢女们训练有素,一应将托盘放在庭院中的石案上,很快又先后退了下去。   陆盛景今日难得话多,阴恻恻道:“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沈姝宁望着庭院中叠放整齐的女子衣裳,她再度茫然,“……我、我不懂世子爷在说甚。”   她需要解释什么?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陆盛景觉得自己快要憋出内伤了。   好一张茫然无知的脸!   “你不懂?以我看,你心里最是清楚。是不是觉得我活不长,又是个残废,你就迫不及待想找下家?一个妇道人家,与外男牵扯不清,就是不知廉耻!”   陆盛景脱口而出。   然而,胸口的憋闷没有半分好转。   此话一出,他就后悔了,竟是僵了片刻。   院中的心腹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人人都看出来世子爷近日很不对劲,没成想今日又会当面骂少夫人。   沈姝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得出来,陆盛景看着她的眼神,不亚于是男子仇视着红杏出墙的妻子。   而事实上,她与西南王魏屹不曾有过任何私下的交集,她也没料到,魏屹会屡次对她示好。   沈姝宁两辈子都被人骂做狐媚子,是红颜祸水。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但谁知这话从陆盛景的嘴里说出来,她心头竟是无端委屈。   沈姝宁的脸气得涨红,她不会骂人,愣是憋了半天,盯着陆盛景,愤愤道:“你太过分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丢下一句,转身就跑开了。   陆盛景看着她的背影,见她跑远时,似乎是抬手抹了一把泪。   院中众人,“……”   世子爷是真的过分了,怎还将少夫人给气跑了呢。   陆盛景僵住,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他张了张嘴,但那小女子已经跑远。陆盛景心口郁结无处可撒,一拳头砸在了廊下的朱色栏柱上。   发出砰地一声,还伴随着轻微的骨节碰撞的声响。   嘶——   严力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光是听着这声音,就令人觉得很疼。   这厢,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陆盛景看着庭院中的华贵衣裙,沉下声来,“这些东西都给西南王送过去,我陆盛景的人不缺衣裳!”   众人,“……”   少夫人身上的衣裳都像是昨年的,好歹也是刚嫁人不久的新妇,几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几人很想告诉陆盛景,少夫人的衣裳当真不太合身了呢。   但在陆盛景的威压之下,无人敢违背。   严力正要照办,人已经抱着托盘走到了月门处,就听见陆盛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等等!站住!”   严力脚步一滞,世子爷近日出尔反尔的次数有些频繁啊。   “世子爷?”   “不必送过去了,都烧了。”   严力,“……”   宁可烧了,也不给少夫人穿新衣?   便是严力也快看不下去了。   ***   沈姝宁并没有走远。   她很知道轻重。   上辈子早逝,这一世当然要好好活下去。陆盛景是她上辈子的一个劫,她这一次只想避免同样的命运。   方才只是情绪没有控制住罢了。   深呼吸几次,沈姝宁靠着院墙调节情绪,身侧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这是怎么了?可是二弟欺负你了?”   陆长云观察敏锐,当然知道陆盛景今日到底抽了什么风。   他那个人就是小心眼、偏执狂。   沈姝宁眼角还挂着泪珠子,她的眼大而明亮,平常的时候就显得水润润的,这一哭就更如迷路的林中小鹿,端得是美人需要人呵护疼惜的模样。   陆长云心头一软。   王府不是没有其他姑娘,但没有一个能像沈姝宁这样招他心疼。   “看来是二弟欺负了你。”陆长云似有不悦之意。   沈姝宁忙背过脸抹了泪,再度面对着陆长云时,她无声苦笑,“让大哥见笑了,夫君他……”   “你不必替他开脱。”陆长云打断了她的话。   此时,陆长云突然意识到了一桩事,他总不能时时刻刻阻挡着陆盛景,他又何不从宁儿着手呢。   让宁儿明白,陆盛景压根就不是良配,让她敬而远之,等到时机成熟,两人和离。日后还可以再给宁儿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就算是王府早年遗落在外的明珠即可。   这个念头闪过,陆长云继续道:“二弟他一惯性子孤冷,从不会顾及任何人的感受,他独来独往惯了,不懂人心。你不要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闻此言,沈姝宁突然没那么沮丧了。   陆长云说的没错,暴君他本性如此,她难道还指望着他因为自己一个人而改变么?   “多谢大哥,我心里清楚了,方才是我愚钝了,竟是差点忘却,世子爷.天.性.薄.凉。”   沈姝宁豁然开朗,展颜一笑。   陆长云一愣,随即也笑了。   宁儿这般美好,他当真不想让陆盛景,亦或是魏屹接近她。   ***   沈姝宁很快就折返别苑。   刚刚迈入月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尚未走近,就发现是陆盛景正命人烧那些簇新的衣裳。   沈姝宁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有了波动。   她并不是心疼那些衣裳,她只是很不解陆盛景的行为。   陆盛景今日的做派,无疑是对她的不信任。   沈姝宁甚至觉得,这人是在诋毁她,将她视作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了。   陆盛景就在庭院中,两人一对视,他抿了抿薄唇,眼神幽幽。   沈姝宁没有在园中逗留,直接转身进入了自己的屋子,随后“哐当”一声,将房门给合上了。   陆盛景,“……”小东西!翅膀硬来,还敢跟他发脾气了!   他就烧了这些衣裳,怎么了?!   ***   这一日下来,沈姝宁只出来用了午膳,随后又将自己闷在了房里。   陆盛景不让她过去.伺.候,她也绝对不主动露面。   这一天晌午过后,陆盛景就一直在庭院中饮茶,一壶接着一壶,去了净房又再折返。   严力还发现,世子爷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去瞥少夫人的屋子。   然而,少夫人始终没有出来。   严力,“……”   难道就他一人看出了世子爷的不正常?   他要不要礼貌又不失机智的告诉世子爷,女子是需要哄的呢?   世子爷这样等下去,少夫人她也不知道啊……   许久之后,严力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劝道:“世子爷,少夫人许是生气了。”   女子生气,那是需要哄的。   突然间,陆盛景手中杯盏搁置在了桌案上。   她生气?   她还有理由生气?!   该生气的人难道不是他么?   显然,陆世子还是不明白男女相处之道的精髓。   “你闭嘴!”   “……”   ***   日落西斜之时,沈姝宁终于走出了屋子,恰逢陆盛景就在庭院中饮茶,男人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两人的视线恰好交织。   沈姝宁立刻扭头就走,不再多看陆盛景一眼。   陆盛景,“……”   此时,陆长云从外面过来,他怀中抱着一只小白兔,是为了哄沈姝宁开心,今日特意去集市上买来的,“月儿,你来得正好,这个东西给你解闷儿。”   一会月儿,一会又是宁儿,喊得真是亲切!   陆盛景转过身,看着站在月门处的一男一女,就见沈姝宁从陆长云怀中接过小兔子,她低垂眼眸,一脸欢喜,还笑出了两只隐约可见的小梨涡,将那只小兔儿拥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   “多谢大哥,我实在是喜欢。”沈姝宁笑道。   陆盛景,“……”一只兔子而已,有甚么值得如此开怀的?真没出息!   不愧是出自小门小户的沈家,没见过世面!男子稍稍对她示好,她就被迷得昏头转向了!   陆盛景弃了手中杯盏,沉默着一人进了屋。   陆长云目睹这一幕,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要宁儿高兴就成,至于陆盛景……若非是父王吩咐,他根本不会管这个二弟。   ***   离着出征剿匪尚有几日。   次日一早,陆盛景带着几个贴身随从出门了。   这是陆盛景第一次逛成衣铺子,并不知如何购买,严力与严石也是没有相好的大老爷们,主仆几人来到了成衣铺子,对着花花绿绿的女子衣裙,有些晃眼。   “这位爷是要挑衣裳送给夫人吧?”掌柜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一眼就看出了陆盛景的打算,她见眼前男子容貌俊美无俦,气度实在令人不敢轻视,只是可惜了……似乎是个有腿疾的。   掌柜扫了一眼陆盛景的腿,就立刻移开视线。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郎君不是可以被轻视的人物。   陆盛景清了清嗓门,“嗯。”   严力、严石,“……”   早知如此,昨日又何必烧了那些衣裳呢?   掌柜又问,“那爷挑中哪些款式了?小店这里挂着的都是今年最盛行的款,不比京城的铺子差。”   陆盛景目光望了过去,他此前根本不留意这些,哪里知道女子喜欢怎样的衣裳,遂道:“每种都拿一件。”   严力、严石,“……”   世子爷这样做真的好么?这里可起码有数十种颜色款式啊。   掌柜眸光一亮,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眼前这位郎君果真是出手阔绰的,“那尺寸呢?爷应当知道夫人的尺寸吧?”   严力与严石目不斜视,但他们很怀疑,世子爷是否了解少夫人的尺寸。   陆盛景面无表情,似乎毫无窘态,“嗯。”   严力、严石,“……”   掌柜喜上眉梢,这一笔买卖做下来,足足可以抵得上平时一个月的进账了,“好嘞,爷稍等,待爷选好尺寸,我就给您去取衣裳,尊夫人当真好命啊,能嫁给爷这样一位好郎君!”   陆盛景眼底的神色微不可见的晃了晃。   买衣裳,就是好郎君了么?   就这样简单?   ***   沈姝宁在房中看书,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打开一看,就见严力提着两只大包裹,“少夫人,这些都是世子爷给您购置的。”   离开之前,严力觉得很有必要再添一句,“少夫人,衣裳都是世子爷亲自挑选。”   沈姝宁不晓得暴君的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   她将包裹提到了桌案,打开后随意看了看,就见衣裙颜色格外明艳,再往下一番,还有几件水红色小衣,上面绣着.暧.昧的并蒂莲,她立刻觉得手心滚烫,随即脸上也烫了起来。   陆盛景他、他、他这是甚么意思?!   门扇是开着的,严力走出数丈之远,回头望了一眼,就见少夫人紧咬着唇,还跺了跺脚。   这是……高兴的太过了,又羞涩难耐?   是以,严力马不停蹄将此事告知了陆盛景。   陆盛景一副“我并不感兴趣”的表情,但闻言后,薄凉的唇还是微微一动。   原来,女子这样好哄。   亏得他以为妖精这次是跟他闹真的了。   她可真真是幼稚。   陆盛景摇头失笑。   当日晌午,陆盛景也没等来沈姝宁过来道谢,就对严力道:“将她叫来,给我磨墨。”   这小女子太不自觉了。   不管是作为妻子,亦或是婢女,她都应该在他身侧.伺.候才是。   不多时,沈姝宁过来了,她当然不会当日就穿陆盛景买的那些衣裳,更是不好意思碰那些小衣,见陆盛景正伏案看书,男人一如既往的面色无温,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开始研磨。   屋内落针可闻,陆盛景没想到沈姝宁这般不识趣,他都已经给她买新衣了,她还不高兴么?   终于,是他先没忍住,“怎么不换新衣?”   沈姝宁正研磨的手一抖,“世子爷,我眼下是婢女身份,不宜穿的那样明艳。”   陆盛景,“是么?”   所以,她并不是不喜欢自己给她买的衣裳。   沈姝宁狐疑了一下,勉强应了一声,“……嗯。” 第三十七章 桃花债(四更)   沈姝宁十分认真的研墨。   她身上带着体香, 但寻常时候自己却闻不到,陆盛景已经习惯了这股似有若无的幽香。   他手中的书握在掌中一直没有翻页。   二人相互沉默着, 陆盛景到嘴的话噎在了嗓子口。   沈姝宁将墨研好,态度毕恭毕敬,“世子爷,已经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陆盛景又是一噎。   怎么?   她就这么想离开?   此前在长乐斋,她几乎时时刻刻整日都守着他,如今她见到了外面花花世界,就如此这般经受不住诱.惑?!   起初,她可是一口一声“夫君”的。   果真, 越美的女子, 越是善变!   严力行至门扉外, “世子爷, 王爷来了。”   他话音刚落,魏屹已经到了门外, 看得出来他特意捯饬,一身月白色锦缎暗绣的长袍, 腰封上镶了墨玉, 往下皆是大长腿, 行动如风。   陆盛景捏着手册的手陡然一紧。   沈姝宁就站在他身侧,必然也能留意到魏屹的风采。   没有女子不喜欢器宇轩昂的男子,而他自己呢,就是一个废人, 永远也无法器宇轩昂起来。   魏屹笑着迈入屋,“这么巧,月儿姑娘也在。”   沈姝宁福身行礼, “王爷安好。”   魏屹虚手一扶,“月儿姑娘不必与本王多礼,本王与你一见如故,并未将你当作下人。”   魏屹这话实在是招摇。   可以说是在向陆盛景示威。   言罢,魏屹直接面对着陆盛景,他是西南王,掌西南兵权。即便陆盛景是皇上这次派来的钦差大臣,剿匪一事还需得依仗着西南的兵力。   所以,魏屹自诩有足够的筹码,与陆盛景谈判,他直接言明来意,“陆世子,本王今日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陆世子可否应允?”   陆盛景随即接话,“我不同意。”   气氛陡然微妙。   魏屹一愣,轻笑道:“本王还没说,世子总不能未卜先知。”   “王爷不必说了,我说不会同意,就不会同意。”陆盛景的语气,比魏屹冷了几个度。   门外的严力一头冷汗。   眼下他们都在西南王的地盘上,世子爷这般不给西南王面子,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魏屹不怒反笑,目光在低垂着脑袋的沈姝宁身上略过,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像是一株盛放在绵绵细雨中的水莲花。   “陆世子,本王……”魏屹指着沈姝宁,“想向你讨要了月儿姑娘。”   沈姝宁蓦然抬首,有一瞬间的恐慌,她正要看向陆盛景,下一刻人就被他长臂捞入怀里,然后稳稳的落在了他的双膝上。   陆盛景就这么当着魏屹的面,一只手死死禁锢着沈姝宁的.细.腰。   沈姝宁身子僵着,一动也不动,男人呼出的气息就喷在她耳侧。   陆盛景故意呵了一口气,这种事不用去学,反而天生就会。   “实在不巧,月儿是我的通房丫头,只怕不能让出去。”陆盛景故意在沈姝宁耳边说了这句话,再度与魏屹对视时,投以同样挑衅的眼神。   沈姝宁,“……”   门外的严力愣在那里,一手已经握紧了刀柄,仿佛下一刻屋内就会大闹起来。   魏屹脸上的笑意并未消散。   他当然知道陆盛景与沈姝宁是分房睡的。   何况,他不是那种愚钝之人,他想要一个人,那便是纯粹的想要得到,不会关心她究竟有没有旧主。   “陆世子当真不肯割爱?那倘若本王调派五万精兵助你剿匪呢?”   魏屹一度认为,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衡量,之所以一开始得不到,只不过是筹码、诱.惑不够而已。   而他作为西南王,自诩能够拿出旁人所不及的筹码。   陆盛景突然呵笑了一声,与这几日的阴沉截然相反,他搂着沈姝宁.腰.肢的大掌突然一紧,侧过脸来问她,“好月儿,告诉你的世子,你是想留在本世子身边,还是跟王爷走?”   沈姝宁不明白暴君怎会说变脸就变脸。   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了,她重生了一次,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这个时候他不便惹事,乖巧道:“世子……婢子留在世子爷身边。”   这话太令人满意了。   陆盛景简直浑身心舒畅。   这阵子的憋屈与郁结也大有好转。   美人的嘴,骗人的鬼,但……实在是受用啊!   陆世子内心飘了一场十里桃花雨,表面却依旧维持着高冷孤漠之态。   “王爷,你也听清楚了,月儿她不愿意跟你走。况且,本世子的东西,即便不要了,也不会拱手让人。”陆盛景今日的话加起来,足足赶上这一个月来的。   魏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   五万精兵,与一个美人相比,孰轻孰重,是个傻子都知道选择前者。   他离开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离开。   ***   魏屹一走,沈姝宁就挣扎着想要从陆盛景身上下来,但禁锢着她.细.腰.的胳膊太过僵硬,她无法动弹。   “世子爷,你可以放开了,王爷都已经走了。”   沈姝宁一心以为,陆盛景方才是在演戏。   既然西南王已经离开,那陆盛景大可不必如此了。   这时,陆盛景胸口冒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   自打得知沈书姝宁可能是自己的妹妹之后,他已经不曾与她亲近。   他素来独身一人,旁人挨近不了他的身子,谁知这才一个月不到,他竟怀念软玉温香的滋味。   而且他想的人,是可能成为他妹妹的女子。   他大概是疯了!   即便明知不对,但却是无法自控。   他看着怀中女主娇妍的面庞,脑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陆盛景,你虽可恶,但不是禽兽。   可同时,欲.望驱使,即便严正调查回来的结果是真的,他也不想放手。   不能做成夫妻,也要困着怀中人一辈子,谁也不能娶她!   陆盛景戏谑一笑,“他走了又何妨?你我的关系,不正应该如此么?”   沈姝宁感觉到了男人身上的僵.硬,她又不明白了,这阵子故意冷漠的人是陆盛景,可他今日格外“热情”又是何意?   见美人垂首,沉默着,粉唇被她轻轻咬着,留下了几道.暧.昧.的牙印。   陆盛景在梦里尝过无数次朱唇的滋味,他眸光倏然一暗,“怎么不说话?”   沈姝宁抬头看他,眼中透彻无尽茫然。   他想要自己说甚么呀?   “世子,你、你想要我说什么?”   陆盛景脑中突然炸开。   是啊,他想要让她说什么……   当然是让这小女子承诺,她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他,更是不能嫁给别人,最好是在他面前发誓,绝不与任何男子不清不楚。   她对他需得绝对的忠诚。   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但……   陆盛景说不出口,他的自尊与傲气,令得他不会.强.迫.着一个妖精留在自己身边。   “下去。”   陆盛景沉着脸,一手推开了沈姝宁的腰。   沈姝宁从他身上站起来,正纳闷,就闻陆盛景又说,“出去。”   他又恢复了那个冷漠无温的男子,不怒不喜,就像是个莫得感情的雕塑。   而且说话也是言简意赅,也再不看沈姝宁一眼。   沈姝宁,“……”   看来上辈子有关暴君的传言无误,暴君就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主儿。   ***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好一个陆盛景,本王看上的人,他凭什么不让出来!”   魏屹归来后,就发了一通火,堂屋内瓷器碎了一地。   众仆人低垂脑袋,谁也不敢吱声。   王爷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动怒过了,可见,从京城来的这位陆世子是真的招惹到他了。   片刻后,魏屹停了步子,从怀中掏出一柄西洋小镜照了照,又抬手扶了扶玉冠。   无论何时,仪态不能乱了……   见自己依旧俊美无边,魏屹心情稍稍好转,他比陆盛景多了两条健全的腿,且还是西南王,想要得到一个女人,手段法子比比皆是。   “来人!都清扫干净了!”   魏屹交代了一句,就往内堂走去。   西南王府有一处秘室,除却魏家家主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踏足半步。   魏屹进入密室,借着岩壁擦亮了火折子,点燃了几盏油灯。   随后他行至一块牌位前,翻开了牌位前面的画册。   随着画册被展开,一副美人图呈现在眼前。   火光跳跃,美人眉目栩栩如生,即便这画像已经时隔多年,美人神韵尤在。   魏屹端详片刻,轻叹,“母妃,我遇到一个女子,她与您生得极像,这世上难道真有如此相似的人?而且她还能驯服烈风,母妃……我想得到她,您会保佑我的吧。”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子微风,吹动了案台上的烛火。   魏屹像是得到了某种启发,对着画中人笑道:“母妃,儿子知道了,儿子定当不会放过自己想要的人。”   ***   晌午时,西南王府的婢女又送来一笼子小兔子,一共三只,加上此前陆长云给的那只,便是四只了。   沈姝宁就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还给它们分别取上了名字,见其中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黑兔子,双眼深邃,煞是冷漠,竟有些像陆盛景。   沈姝宁抱着它,灵机一动,道:“不如,你就叫小景吧。”   沈姝宁与兔兔们玩的甚欢,隔壁的陆盛景自然是知晓了。   待严力一禀报,他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陆长云送兔子,魏屹也送,他们就那么喜欢讨好他的人?!   “少夫人眼下在做什么?”方才没有听见动静,陆盛景就问了一句。   严力如实回禀,“回世子爷,少夫人才刚出院子,是去给兔子找食去了。”   陆盛景俊脸一沉,她的夫君还没吃上午饭呢,她就光顾着兔子去了!   “兔子抓来,都给我烤了!”陆盛景早就饿了,他虽不能行动,但体力消耗甚快。   那小女子作为人.妻.太不自觉,作为婢女,也过失责!   严力,“……”   “还愣着做什么?!”陆盛景低喝,不知是在气兔子,还在气送兔子的人。   沈书宁去了一趟西南王府的后厨,向厨房的掌事要了几根胡萝卜,还有绿叶菜。   等到她折返别苑时,她闻到一股子烤肉的味道,刚迈入院内,就看见严力正架着火,而一旁的兔笼子里仅剩下三只吓得瑟瑟发抖的兔儿,她的那只黑色“小景”已经不在了。   又见地上落了一地黑色兔毛,目光缓缓的移到了火架子上,沈姝宁突然一手捂住了唇,她呆呆的看着庭院中坐着的陆盛景,手中的胡萝卜与青菜掉落了一地。   此时,严力僵直着脊背,很想洗脱干系。   真的不是他存心要如此残暴的!   是世子爷!   一切都是世子爷的主意!   陆盛景难得心虚,对上美人水润润的眼,他突出的喉结滚了几下。   “你、你怎的这般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残暴无情!你……你是个暴君!”   沈姝宁没能忍住,脱口而出。她最喜欢的“小景”,还没吃上一口她亲手带来的鲜蔬,这就被送上西天了!   严力一僵,“……”暴君?这个指控有些偏了啊,若是被别有心机的人听了去,还以为世子爷是要造反呢。看来少夫人是真的气糊涂了。   沈姝宁骂完一句,身子气得在轻颤。   但她终究知道自己不是暴君的对手,红着眼转身就走。   陆盛景慌了。   那只小黑兔子上火架之时,他就已经料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但他停不下来,难以自控。   见沈姝宁因为一只兔子就骂他,陆盛景心头咯噔了一下,看着美人跑开的背影喊道:“站住,你再把方才的话给我说一遍!”   他想要追上去,但双腿毫无只觉。   随后推着轮椅往前,可沈姝宁已经进了屋子,随手一把就将门扉给重重合上了。   顿时,院内鸦雀无声。   陆盛景握紧了拳头,面对着紧紧闭上的门,竟是束手无措。   烤兔肉的香气弥漫整个别苑。   严力虽很是同情那只无辜的小黑兔,但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非常不合时宜的道:“世子,这兔肉……”   此时此刻,陆盛景内心的堵闷超乎了寻常任何时候。   他难以排解,好像怎么说服自己不要在意都没用。   “埋了!”   陆盛景回头瞥了一眼烤熟的兔肉,无端烦躁。   严力,“……”   烤都烤熟了,又埋掉……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兔子么……? 第三十八章 傲娇啊(五更)……   入夜后, 一辆青帷马车缓缓靠近了沿街的茶楼。   魏屹下马之前,掏出小镜照了照。抬手摸了摸额前两撇垂发。   确保自己是个仪态绝佳的俊公子, 这才下了马车。   据说冀州赵胤绝世无双,他今日倒是要会上一会。   早有人在茶楼下面恭候,魏屹被领上二楼,入了雅间就见到了冀州第一美男子。   魏屹看见赵胤的瞬间,眉梢一挑,他与赵胤并称南北二俊,此刻一看,还是他自己要略胜一筹。   赵胤虽是容貌俊朗,但论起身份低位, 终是不及他的。   魏屹唇角挂着标志性的笑意, “赵公子, 久仰大名, 不知今晚约本王,是有何事?”   不同于魏屹的风流无度, 赵胤就要端方多了,他抱拳作揖, 道:“冀州赵胤见过西南王。”   魏屹摆了摆手, 桃花眼烟波戏.谑, “赵公子多礼了。”   两人落座,赵胤眉目略显深沉,开门见山,“我想与王爷合作, 杀了陆盛景。”   魏屹似乎并不吃惊,又挑眉,仿佛觉得很好笑, “呵呵……赵公子说这话,可知是大逆不道。陆盛景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你竟说要杀他,你就不怕本王出卖你?”   赵胤半点不慌,“王爷若是没有想法,今晚就不会露面。在下到西南之时,想必王爷也早就知道了吧。”   魏屹不喜欢比自己好看的男子,所以,他厌恶陆盛景。   而同时,他也不喜欢比自己聪明的男子,故此,他对赵胤顿时没了一切好感。   魏屹纨绔的面容终于肃重了起来,“理由呢?你想要让陆盛景死在西南?如此,对本王可是大不利啊。”   朝廷忌惮西南已久,钦差大臣若是死在他这里,这不是让朝廷抓住把柄么?   魏屹自诩不蠢,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这也是为何,陆盛景一行人被他安置在西南王府的缘由,他不仅自己不能对陆盛景下手,还得让别人没有可乘之机。   赵胤神色不变,“想必王爷一定很清楚皇上命陆盛景前来剿匪的目的。不要小看了陆盛景,此人绝非是池中之物,一旦让陆盛景发现了西南的秘密,王爷以为,他会怎么做?”   魏屹俊美的面容幽幽转冷。   赵胤所言正中了他的下怀。   也就是说,赵胤也知道西南的秘密。   这个人不能留!   但又不能直接杀了,因为魏屹不知赵胤是否将此事告知了旁人。   “不知赵公子想要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魏屹也是狡猾的,所谓无利不起早,赵胤如此豁出去,一定有目的。   赵胤饮了一口茶,突然苦笑一声。   他当然不能说,他想让陆盛景去死,只是因为沈玉婉荒唐的梦境。   “他夺了我的未婚妻。”赵胤只说了一半。   魏屹知道他有所隐瞒。   好在,他与赵胤有共同的目的,陆盛景一死,月儿姑娘就能是他的了。   “赵公子打算怎么做?你总不能让陆盛景死在我西南王府!”魏屹又问。   赵胤道:“若是死于剿匪之时呢?”   那就是流匪之过,与西南王府毫无干系了。   两人的视线交织,默契的达成一致。   ***   三日后,陆盛景即将启程去剿匪。   沈姝宁这几日一直憋在屋子里,而他放不下脸去哄她。   但今日就要出发,陆盛景故意在廊下待了片刻,还是不见沈姝宁。   严力装作自己什么都不懂,上前道:“世子爷,西南王与大公子那边已经准备妥当,眼下就等着您了。”   陆盛景沉着脸回屋换衣,换到一半突然来了脾气,对着门外道:“把她给我叫来!”   严力当然知道,“她”是指谁。   世子爷这几日大可哄哄少夫人,偏生要等到最后关头才熬不住。那只可怜的兔子已经入土为安,世子爷与少夫人几时才能和好?   严力正要去敲门,房门从里被人打开,沈姝宁自己走了出来,“我这就去见他。”   两间屋子紧挨着,隔壁有点什么动静,另一边就能听见。   严力站在廊下,耳听八方,时刻关注屋内动静。   沈姝宁迈入屋子,就见陆盛景身上只着中衣,衣领还是大开着的,露出从锁骨到胸膛的一大片肌理。   她不是没见过他的身子,只是没有在他“醒”着时见过。   沈姝宁一愣,僵住了。   陆盛景内心憋着火气,“还不快过来!没见我在穿衣?”   男人语气不悦,仿佛全天下都亏欠了他的。   沈姝宁,“……”   她走上前,取了屏风上的衣裳给陆盛景穿上,他还算配合,该伸出双臂的时候,就老老实实伸过来。   两人再一次挨近,陆盛景又闻到了那股子女儿家的幽香,他的心总算是能够平定。   沈姝宁不主动开口说话,陆盛景眼看着衣裳就要穿好,不出意外,这小女子一会就要转身离开。   陆盛景终于服软,瓮声瓮气道了一句,“回到京城,给你买十只兔子。”   沈姝宁,“……”   她差点身子一晃。   她与他置气,难道就是因为兔子的事么?   罢了,她与暴君置气,只会把自己气死。   幸好兔小景的牺牲,换来了其他三只兔儿的安危。   陆盛景出发在即,沈姝宁不想再与他继续闹下去,只能应下,“多谢世子爷。”   门外的严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世子爷早学会这样,少夫人又岂会生气?   这厢,沈姝宁给陆盛景穿好衣裳后,她抬手从自己的脖颈上取出了一块玉佩。   陆盛景看着她的动作,以及她从胸口取出的物件,心头一荡,有种难言的美妙在漫延。   是要赠给他贴身之物么?   陆世子的心情与方才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不久之前还身处地狱,此刻却已是飘飘然、施施然。   沈姝宁果然将玉佩戴在了陆盛景脖颈上。   男人坐着没动,俊脸紧绷,他从未收到过任何人所赠的贴身之物,今日是此生头一次。   “世子,这玉佩是我母亲的遗物,这些年帮着我挡去了不少灾难,我将玉佩给你,望你平安归来。”   沈姝宁的话仿佛是上好的.迷.药.,让陆盛景忘却了他们之间还有可能是兄妹的事实。   男人的唇角微微一动,但微不可见,稍纵即逝。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沈姝宁的好意。   妖精也不是很难哄,答应给她十只兔子,她把岳母的遗物也赠给他了。   就如上次给她买了数十件衣裳后,她与他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以此类推,不难发现其中的玄机。   陆世子从这几次的经验之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哄姑娘家,首先花银子。   而他有的是银子。   陆长云过来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他眸色微眯,催促,“二弟,可以出发了。”   陆盛景收敛神色,离开之前,对沈姝宁淡淡交代了一句,“等我回来。”   回来就给她买衣裳、买兔子……   陆长云实在无法直视陆盛景眉梢的窃喜之色,虽然不明显,但对他这种冷若冰霜的人而言,实在鲜少露出这种神色。   陆长云推着陆盛景走在路上之时,警告了一句,“二弟,宁儿是我们的妹妹,你心中得有数。”   陆盛景的神情陡然一滞,“事实究竟如何,还未必可知,父王自己都未必清楚吧。”   陆长云语塞。   眼下,康王与炎帝都一心认为,宁儿是他们的亲生骨肉,数年前的事,陆长云就是想查清楚,也无处下手。   最终,陆长云岔开了话题,“二弟,此行定要小心魏屹,他虽与你我同行,但并非同心。”   陆盛景眸光乍寒,谁也不会比他更厌恶魏屹。   ***   沈姝宁在别苑喂兔子,见剩下的三只兔子仿佛郁郁寡欢,她宽慰道:“你们的小景哥走了,但你们活下来了,不要气馁,都好好活下去。”   小兔儿就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当真开始吃东西。   沈姝宁蹲在青石地面上,这时有一道阴影出现在了她的头顶,是个男子的人影。   沈姝宁本能的转头,还以为陆长云折返了,这一转身却是看见了一张她不曾想到的脸。   故人久别重逢,赵胤看着他曾经的未婚妻,温和一笑,“宁儿,你还好么?”   沈姝宁大惊。   她上辈子虽然与赵胤做了几年夫妻,但对他并不算了解,甚至于他最后与二殿下一起造反,她也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她站起身来,眸光防备。   漂亮的眼中再无任何眷恋之色。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念念不忘。   此前,赵胤对沈姝宁也是有好感的,毕竟两人自幼定下了婚事,沈姝宁貌美温柔,偶尔还很可人,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她。   赵胤一直以为,等到时机成熟,他二人自然就会成婚。   但他不知因何缘由,被炎帝困在了京城,迟迟无法回到冀州,更别提早日娶她过门。   他以为来日方长。   可谁知,沈姝宁转眼就成了他人.妻。   赵胤心中苦涩,这阵子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对沈姝宁的心意,“宁儿,别怕我,我是来带你走的。”   顿了顿,他又说,“若是事先知道柳氏逼你替嫁,我定会提前带你离开。你现在怪我么?陆盛景就是一个残废,为人阴晴不定,他不会对你好的,跟我走吧。”   沈姝宁内心冷笑。   真想告诉赵胤,即便她今日跟着他走了,几年后他还是会亲手将自己送给陆盛景跟前。   既然无论怎么折腾,她都逃不了陆盛景的手掌心,她还瞎折腾什么?   沈姝宁环视了一周,陆盛景给她留下的护卫不知去了何处,而且月门处的丫鬟也不见了。   所以……   赵胤与西南王可能是一伙的?   又或者,赵胤趁着西南王离开,带人潜入了王府。   “赵公子请自重,你我的婚事只是长辈曾经的口头之言,并没有过三礼,如今我已经嫁给了陆世子,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了,还请赵公子离开。”   赵胤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自上次康王府一别,他就察觉到沈姝宁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他轻叹一声,眸光转冷,一步步朝着沈姝宁走了过来。   沈姝宁意识到不对劲,她转身就要跑,然而下一刻人就被赵胤追上。   赵胤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不允许她继续逃,他卸下了一身的儒雅,附耳道:“你怎么这般不听话?那就别怪我了。”   沈姝宁大声呼救,下一刻,后脑勺突然一疼,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九章 送娘子(六更)   陆盛景一路上心头不安, 一直紧拧着眉心。   陆长云与他同乘一辆马车,见状问道:“二弟, 你怎么了?”   陆盛景也无法解释胸口难以言明的感受,“无事。”   “……”二弟他该不会是想宁儿了吧?陆长云只觉得头疼。   半日之后,队伍终于在流匪窝的山脚下安营扎寨。   陆盛景是此次剿匪的钦差大臣,他有绝对的决定权。   陆盛景刚下了马车,魏屹款步走来,他一身银白色锦缎长袍,身子用了香,一路走来,暗香浮动。尤其是额前的两撇垂发, 打理的一丝不苟。   他走路的姿势仿佛成了慢动作, 如同从水墨画中走来。甚是风.骚。   陆长云眯了眯眼, 他来西南之前就命人先打探过消息, 一早就得知这位魏家新任家主,是个极度自恋的主儿, 尤其对自己的容貌更为在意。   见此情形,陆长云心里约莫有了底了。   “陆世子、陆大公子, 不如就此修整, 等到入夜之后再攻上山。”魏屹摇着手中折扇, 闲情自得。   这个时候,陆长云留意到,魏屹手中的折扇根本不是一把普通折扇,扇柄分明是铁质的, 他留一个心眼,面上不动声色。   陆盛景没有正眼看魏屹,只道:“不必等到入夜, 半个时辰后立刻攻击。”   魏屹以为自己误听了,“……陆世子,白日进攻只怕会打草惊蛇吧。”   陆盛景目视前方,依旧不看魏屹一眼,仿佛哪怕是一眼,也会污了自己的眼睛,“呵呵……”   他轻笑一声,“这帮流匪一惯夜间出没,白天睡觉,当然要趁着他们防范最弱的时候进攻。”   闻言,魏屹突然无话可说。   陆长云插话,“怎么?王爷觉得哪里不妥?”   魏屹脸上笑意不达眼底。   当然不妥了!   他原以为陆盛景会下令夜间行动,他的人都事先约定了时辰,眼下提前行动,势必会打乱他的计划。   不过,以防被陆家兄弟看出什么,魏屹笑道:“怎么会呢,本王这次是奉旨辅佐二位,陆世子才是主帅。”   陆盛景闭上了眼,对魏屹的马屁充耳不闻。   二弟一惯目中无人,陆长云见怪不怪,敷衍道:“王爷说的是,我二弟才是真正的主帅。”   魏屹内心一阵奇痒。   他很不喜陆盛景,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   ***   半个时辰后。   陆盛景准时睁开了眼,他看向陆长云,二人眼神交流了瞬息。   陆长云这便下令道:“尔等立刻列队,马上进攻!”   魏屹早已等得不耐烦,白日行动也没甚关系,除却他自己安排了之外,赵胤也有人手埋伏。他眼下要做的就是静等陆盛景归西,而他则抱得美人归。   队伍行动之前,陆盛景用黑色布条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魏屹一愣,他一直以为陆盛景是个病秧子,却见他腰上藏了一把软剑,不由得纳闷一问,“大公子,世子爷这是作甚?”   陆长云这时的笑意意味深长:“王爷有所不知,我二弟闭着眼也能杀人。”   他笑得高奢莫测。   魏屹只觉得这对陆家兄弟都藏得太深。   进攻没多久,山寨就燃起了狼烟,陆盛景等人直捣黄龙,这一路上,魏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陆盛景身上。   陆长云说得没错,陆盛景的确闭着眼就能杀人。   虽然陆家的护院护在附近,但魏屹察觉到,但凡是试图挨近陆盛景的人,都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处理了。   魏屹与赵胤的人早已蛰伏在山寨附近,趁着大乱之际,便有人伪装成了山贼,悄然靠近了陆盛景。   魏屹的目光一直盯着陆盛景,他发现,无论是他安排的杀手,亦或是赵胤的人,竟无人能够近得了陆盛景的身。   闭着眼睛已经如此,若是睁着眼呢……   魏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次与赵胤合作是个错误的决定,而且他猜测,陆家兄弟二人还有后招。   于是,魏屹打算暂时反水。   就在一阵迷烟飘过来时,魏屹没有趁虚而入,而是大喊,“糟了!烟中有毒!”   陆长云单袖捂着唇鼻,对陆盛景道:“二弟你先走!速速撤离,不必管我!”   陆长云话音刚落,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魏屹找一个安全的角落将自己藏起,然后再暗中观察情况。   箭.矢仿佛是长了眼睛,纷纷如雨般朝着陆盛景砸了过来。   陆长云为了护着陆盛景,一直在替他挡箭,他吸入了太多迷烟,身子骨晃荡,实在体力不支,暂时倒了下去,“二、二弟……”   陆盛景看不见他,但却能听见。   他正应下,胸口突然传来刺痛,下一刻人就瘫软在了轮椅上。   “中了!中了!陆盛景死了!”   不知是谁人高唤了一声。   迷烟在空气中逐渐稀薄,魏屹目睹着方才的一切,心中起了一阵疑惑:这样就结束了?   为甚陆家兄弟二人的实力,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不对,一定还有后续。   为保万全,魏屹依旧躲着没出来。   这时,土匪头子带着几个心腹大步跑来,其中一人仰面肆意狂笑,“哈哈哈哈!我还以为狗皇帝派来的钦差有多厉害,看来不过就是废人而已!”   男子刚刚大笑,笑声却是戛然而止。   一道血光乍现,在逐渐淡开的迷烟中晕染。   方才大笑的男子被一剑隔断了脖颈。   “哐当”一声,那颗头颅缓缓落地。   土匪头子就眼睁睁目睹,方才被一剑射中的陆盛景,又在轮椅上坐直了身子。他一手撇开了插在胸口的箭.矢。从怀里掏出一块碎裂的玉佩。   男人蒙着眼,指腹摸索了几下玉佩,似是很不高兴了,“你们弄碎了我的玉。”这可是娘子给他的玉佩!   众土匪,“……”   下一刻,众人只看见一道剑光闪过,陆盛景面前的几个土匪尚未反应过来,皆齐齐不再开口说话,他们喉咙里发出一阵呜鸣,随后脑袋落地,身子骨慢了半拍才缓缓倒下。   魏屹看得真切,放眼望去,一片血流成河,仿佛山河破碎,满目枯骨。   魏屹,“……”陆盛景……他是什么妖孽?!   此时,一心记挂着二弟的陆长云强撑着身子,试图站起来,“二弟……”   陆盛景看不见,耳朵偏向了他,道,“大哥,看来你这些年跟在父王身边,也没甚进益。对了,我数月前中毒,死而复生,如今百毒不侵了。”   陆长云唇角一抽,用长剑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看来二弟上次中毒昏迷,也算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   山风呼啸,迷烟很快散去。   视野清晰了起来。   魏屹深知,这个时候再躲已经是无济于事。   他从角落走了过来,一手揉着太阳穴,像是刚刚从迷烟中清醒过来,啧骂道:“这般无耻之徒,竟然放迷烟!”   陆长云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陆盛景是蒙着眼的,他对旁人素来爱答不理,是否接话纯粹看心情。   魏屹顿时冷场,“……”   两方人马仍然在继续打斗,但山贼头儿已经被陆盛景轻易砍杀,即便还有其他头目没有抓到,但山贼在气势上已经处于劣势了。   这厢,魏屹更是庆幸方才没有暴露真面目。   他原以为陆长云是个难对付的,不成想,陆家真正难以控制的人,是一个断了双腿的废人。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山寨流匪多数被控制,陆盛景的兵马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   此时,严力疾步上前,抱拳道:“世子爷,发现了密室,里面皆是成堆的金银珠宝!”   魏屹心一沉。   他惦记那些东西已久,但为了与这一代的流匪达成平衡,就暂时放任着没有下手。   不成想,今日就这样快就被陆盛景的人给找到了。   魏屹的心,滴答滴答流着血。   官兵很快打开密室,严力等人先行进去,查看并无机关之后,陆长云才推着陆盛景进入。   随着壁灯一亮,满堂华翠瞬间闪花了人眼。   魏屹随后跟了进来,他一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是再也笑不出来。   失策了!   他现在唯有满腔懊悔。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于事无补。   放眼一望,他看见的仿佛并不是满室金银珠宝,而是可以供给二十万兵马近十年的军饷!   陆盛景已经摘下眼睛上的布条,他的人正在对宝物登记在册,而此时,陆盛景又摸了摸被他藏起的破碎玉佩。   宁儿母亲的遗物坏了,她该会伤心的吧……   那玉佩还救了他一命。   陆盛景目光扫过堆积成山的宝物,随手抓起一把玉佩,交给了身侧的严力,“带回去。”   严力后知后觉,慢了半拍才明白了过来,“好嘞!世子爷!”   不容易啊,世子爷开窍了,这些玉佩大约是送给少夫人的吧,这样多的玉佩,这要佩戴到天荒地老么?   陆长云,“……”他本想开口制止,但一想到陆盛景今日竟然没有发狂,不免为他高兴,他刚刚杀过人,这个节骨眼下,还是莫要刺激他为妙。   陆盛景又看见了几只精致的白.玉.兔.子,他以为沈姝宁会喜欢,就随手抓起揣进了怀里。   陆长云终于忍不住了。   要知道,这次随行的剿匪队伍之中,还要炎帝指派的官员,二弟如此做派,万一传到炎帝耳朵里就不妙了。   陆长云绷着脸提醒,“二弟,这些都是脏物,是要上交朝廷的。”   陆盛景仿佛一顿,但下一刻又揣了一只.玉.兔.子在怀里,“我知道。”   陆长云,“……”知道你还拿?!→_→ 第四十章 试探她(七更)   “宁儿, 你醒了?”   沈姝宁缓缓睁开眼,入眼是昏黄光线的内室。   赵胤就站在床头, 她往外望去,只见外面天色已黑,亦不知陆盛景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沈姝宁揉着脖子坐起身来,身上衣裳整齐,她也并未被束缚自由,只是她脑中一片混乱,视野不清,赵胤的脸在她眼前微晃。   “这是哪里?”   沈姝宁身子骨无力,问道。   赵胤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又过了片刻, 见沈姝宁的神情愈发涣散, 他这才问道:“宁儿, 告诉我,你为何不愿意跟我离开?”   沈姝宁明知赵胤这个人很危险, 她脑中还尚存一丝理智,却是控制不住自己, 脱口而出, “你终会弃了我, 并非是我的良配。”   所以,她又何故自欺欺人呢。   上辈子抛弃过她的男子,这一世她当然不会沾染分毫。   她拿得起,她也放得下。   她上辈子可以与喜欢的人私奔, 这辈子也能完全忽视曾经抛弃过她的人。   赵胤眉头一紧。   难道真让他猜对了,宁儿之所以对他疏离,也是因为梦见过什么。   他又问, “宁儿,告诉我,你都知道陆盛景哪些事?还有我们之间呢?”   这会子,沈姝宁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她眼中仿佛失去了焦距。   赵胤跪在脚踏上,双手握住了她纤瘦的肩,问道:“宁儿听话,快些告诉我,陆盛景日后到底会如何,你对我的感情又因何变了?”   沈姝宁的身子被他晃了晃。   她喃喃开口,像是一个牵线木偶,“暴君……陆盛景是暴君。你会将我送给他,我是你害死的。”   言罢,她又添加了一句,“是你的人杀了我。”   赵胤闻此言,身子如坠冰窟。   沈姝宁与沈玉婉所说的话,都有共同之处。   那就是陆盛景会成为帝王,而宁儿会死。   是他的人害死了她?!   他还亲手将她送给了陆盛景?!   赵胤想都不敢继续想下去,他一把将沈殊宁抱住,身子在轻颤,对她说,“告诉我,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是么?只要你跟我走,我必然护你周全。”   沈姝宁的话缓缓传出,“不,我对你没有一丝感情了,也不会跟你走。”   赵胤一僵,松开了沈姝宁,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精致绝美的脸。不知道要如何与她解释。   那些发生在她梦里的事,他根本不曾经历过,如何能算在他头上呢!   门外,有人低语了一声,“公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赵胤勉强收敛情绪,扶着沈姝宁,让她重新躺下,“宁儿,你先睡会。”   榻上的美人果然很听话,这就闭上了眼。   赵胤走出房门,往内室望了一眼,这才合上了门。   他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何事?”   前来禀报的男子道:“陆盛景获胜了,山贼被剿灭大半,大当家当场毙命,唯有二当家与三当家收到消息,提前逃了出去,密室宝藏已被陆盛景掌控。咱们派出去的杀手……全军覆没了。”   赵胤,“……”   夜色苍茫之下,赵胤眸色骇然,“西南王那边呢?”   男子又道:“西南王的人也死了,皆是死在了陆盛景之手。不过,西南王并未暴露出来。”   赵胤深吸了一口气,“西南王不可全信,立刻通知下去,换一个地方继续藏身。”   男子应下,“是,公子。”   陆盛景大获全胜,会来找宁儿吧……   正好,他就等着陆盛景上钩。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赵胤发现,他无意识的想要利用沈姝宁。   这让他心头很不舒服,但转念一想,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业,为了他与她的将来……   一行人要离开客栈之前,木先生从廊下走来,“公子,你已经相信沈家女的话了么?”   若说赵胤起初对沈玉婉心存怀疑,但眼下他是深信不疑了,“先生,陆盛景不能留了,只是……此事实在玄乎,二殿下未必会相信。”   木先生捋了捋山羊须,“二殿下为人缜密,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人,我这就命人送信去京城,让二殿下早日防备康王府。”   ***   天际才刚擦亮。   陆盛景等人已领兵折返。   队伍尚未抵达西南王府,一男子骑马上前,一看见陆盛景,当即下马跪地,“世子爷!月儿姑娘她不见了!王府晌午时候闯入了贼人,将我等药晕,等到醒来时就发现月儿姑娘不见了!”   陆盛景的心头突然一紧,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男子再次重复,“世子爷,月儿姑娘被人掳走了!”   魏屹也是一惊。   谁有这个狗胆子来他康王府掳人?   不过转念一想,月儿姑娘虽是佳人,但终归只是一名婢女,谁会如此大费周章掳走她?而且陆盛景身边的人未免反应太大了一些。   陆长云一手搭在了陆盛景肩头,他也忧心沈姝宁,但好歹能自控,却见陆盛景神色不对劲,仿佛下一刻就要疯魔。   “二弟别着急,既然对方只是掳走了宁儿,那必然不会伤她性命。”   魏屹主动走上前,迫不及待替自己洗脱嫌疑,“本王与你二人一道剿匪,并且这桩事就发生在王府,必定不是本王所为!本王也很担心月儿姑娘。”   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陆盛景幽眸如墨,看着魏屹的眼神,仿佛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陆长云额头冒出黑线。   这个西南王着实令人看不透,时而精明阴骘,时而又似乎没有脑子,又或者他只是扮猪吃老虎……   但西南王说的没错,宁儿失踪一事应该与他没有干系。   “严力、严石听令!立刻去把人给我找回来!”陆盛景下令。   他怀中还揣着两只白.玉.兔.子,是特意带给沈姝宁的,他甚至已经幻想出了她欢喜的样子。   陆盛景觉得,不管是谁把主意打到他的人头上,那个人都得死!   严力与严石立刻领命离开。   另一头,魏屹也在暗中见了他的心腹,“去追踪赵胤的下落,越快越好,如有可能……杀了他,但月儿姑娘,给本王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他看上的人,他还没下手,竟有人捷足先登了。   除却赵胤之外,魏屹想不到其他可能。   可……赵胤掳走一个婢女作甚?!   ***   西南王府别苑。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派出去的人手迟迟没有回来。   陆盛景已无心处理剿匪后续事宜,陆长云过来时,就看见他膝盖上摆放着两只白.玉.兔子,玉质晶莹剔透,雕功甚好。就连陆长云也觉得,沈姝宁一定会喜欢这两只玉饰。   陆盛景身上还没换下衣裳,衣摆上的血渍已干枯,将衣料颜色衬得更深。   陆长云,“二弟,你莫要过于担心,宁儿会找回来。”   陆盛景默不作声,像是弄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此刻瞧着竟有些可怜。   陆长云又说,“二弟,事已至此,你过多忧心也无济于事。西南王府今晚要办庆功宴,你若是不喜,就不必露面。”   陆盛景终于有了反应。   那双漆黑的眸,仿佛突然有一道锐利光芒乍现,他看向陆长云,嗓音有些沙哑,“大哥,今晚我要出面,并且要引蛇出洞。”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长云鲜少见到陆盛景这般失态,“你怀疑掳走宁儿的人,今晚会出现,而且会冲着你来?”   陆盛景收起膝盖上的两只小.兔.子,又揣进了怀里,“嗯,只要今晚大哥好生配合我,最迟明早就能找到宁儿。”   陆长云,“……”   他怎么也一口一声“宁儿”了?   陆长云欲言又止,默了默道:“二弟,为了救咱们的妹妹,你辛苦了。”   陆盛景瞥了他,“大哥,你在怕什么?”   “嗯?”   “你是不是很害怕,倘若宁儿当真是你我的亲妹妹,而我还是不愿意放手?”   陆长云一噎,“……你知道就好。”   就在陆长云以为,陆盛景想通了时,这人却郑重说,“她是我的。”   陆长云,“……”人都弄丢了,他怎么还油盐不进?! 第四十一章 找到她(一更)   天色尚未暗下来, 西南王府的庆功宴就拉开了帷幕。   即便魏屹也很想将沈姝宁找回来,并且他的确暗中派人出去寻找了, 但庆功宴还得照旧。   对于陆盛景的计划,魏屹事先并不知情。   此次剿匪的主将入席之际,魏屹看见陆盛景兀自推着轮椅而来,他身上还是穿着白日那件沾了血的锦缎长袍,这人面容萧挺冷肃,一看就是不关心世间任何事的人。   很难让人想象,他会真正担心一个女子。   魏屹到了此刻,眼前还能浮现陆盛景今日杀人的样子。   宛若来自地狱的罗刹,是个莫得感情的杀人武器一般。   看得出来, 陆盛景没有兴趣与他搭讪, 故此, 魏屹也绝对不多话, 省得自讨没趣。   庆功宴开始,又是一番歌舞笙箫。   魏屹有些烦闷, 也不知月儿姑娘眼下如何了。   酒过三巡,陆盛景又兀自推着轮椅离开。   魏屹并未当回事, 全然以为陆盛景就是一个随.性.之人, 本.性.薄.凉。   这厢, 陆盛景推着轮椅远离了酒席处。   不多时,他耳垂微微动作,下一刻小径两旁的墨竹晃动,身后有剑气直扑而来。   陆盛景坐在轮椅上毫无动作。   就在一把长剑刺到了他的后脖颈之时, 陆长云从暗处突然出现,他手中长剑挑开了黑衣人刺向陆盛景的长剑。   随即,早就埋伏在暗处的护卫也涌了出来, 打斗一触即发。   黑衣人明显没有察觉到,陆盛景等人早有准备。   这几人见刺杀不成,遂只能暂时退下。   “撤!”   随着一声令下,没过几个呼吸,几名黑人“嗖嗖嗖”几声,皆不见了踪迹。   陆长云心有余悸,走上前查看陆盛景,见他还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关心则乱,道:“二弟,你疯了!方才那人真有可能会杀了你!”   陆盛景视若罔闻,幽眸望向了庭院外面,只问,“安排的人手已经跟踪出去了么?”   陆长云拿他毫无办法,“嗯,我按着你所说,故意放了那几人离开,我们的人早就在外面蹲守,一旦看见杀手,定会一路追上去。接下来该如何做?”   场面顿时安静了须臾,陆盛景看着陆长云,这十九年来第一次用了请求的口吻,对陆长云道:“大哥,找到她……给我把她带回来。”   陆长云总觉得陆盛景的话不对劲,眼下不是提醒他的时候,但还是道了一句:“宁儿是你我的妹妹,不用你说,我也会将她带回来。”   ***   沈姝宁终于清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但至于究竟梦见了什么,她却是记不清。   但有一点她大约能猜出来,赵胤一定是对她做了什么。   她头疼欲裂,感觉身下的床榻在晃动,她还听见了外面的水声。   她正在一条船上。   赵胤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迷.魂.香能让人吐露实话,但同时对人的伤害也大,闻了香的人,没有一两日的修整恢复不了。   赵胤走上前,还是如初的温和,“宁儿,听话,把这碗汤药喝了。”   沈姝宁哪里敢碰他递过来的汤药?   趁着赵胤不注意,她直接伸手打翻。   “宁儿!”   赵胤从未见过沈姝宁这般刚烈的样子,有些束手无措。   他不是一个善类,但他在她面前一直伪装的很好,他并不想毁了沈姝宁心目中的样子。   且不管那些所谓的预见梦境是否属实,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不能看着她留在陆盛景身边。   “赵胤!你放我走!”   沈姝宁从床榻下来,弯腰立刻拾起了方才摔碎的汤药瓷碗。   她将瓷片抵在了自己脖颈上,忍着头晕,威胁道:“让我走,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她当然不会真的寻死。   赵胤却是当即警觉,他的双手竖起,做出保证不碰她的样子,“宁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呢?你我自幼定下婚事,我在京城这几年,你我二人不是早就心意相通了么?”   “陆盛景他就是一个废人,即便他日后治好了腿,此人也十分可怕,你待在他身边不会有结果的!”   “宁儿,快放下来,跟我一块离开此处,我们去冀州成婚好么?”   沈姝宁觉得很可笑。   她上辈子抛开一切跟了他,最后的下场却是被他送出去。   如今她看开了,他又苦苦纠缠。   为什么人总是会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恋恋不忘?!   沈姝宁苦笑,“赵胤你醒醒吧,你想要的根本不是我,而只是你的大业。你眼下之所以想要带我走,是因为你心有不甘!”   赵胤根本不听劝。   他怎会是心有不甘呢,他一心认为自己是真心喜欢是沈姝宁的。   “宁儿,你不愿意也无用了,再有半天,我就能彻底将你带出西南。”赵胤握住了沈姝宁的肩头,又将她摁坐了下去。   他终于露出了阴厉蛮横的一面。   沈姝宁无奈笑了笑,“赵胤,其实这才是真实的你。”   赵胤一怔,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无计可施,他绝对不会在沈姝宁面前失态。   两人对视着,各不相让。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打斗声,有人隔着船舱帷幔急切道:“公子,陆长云带人找过来了!”   赵胤猛然警觉到了什么。   他是一个智谋之人,立刻想到了昨晚的暗杀。他嫉妒心甚重,更是忌惮陆盛景,故此,昨晚才会冲动之下命人去刺杀陆盛景。   难怪派出去的杀手会活着回来!   好一个陆盛景,他竟笃定了自己会去杀他。   否则,陆长云不可能这样快就找过来。   “来人!加快船速!不要让陆长云追上。”赵胤立刻下令。   他眸光阴沉暴戾,沈姝宁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赵胤,她上辈子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七年,竟是毫无所觉。   木先生直接撩开幔帐进来,“二公子,陆长云的人马已经在岸边包围,沈姑娘无法带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请二公子速速撤离!”   赵胤却不依,他像是一时失了智,长臂一伸直接将沈姝宁给拉到了跟前,“先生,我得带她走,我必须带她走!”   “二公子!你糊涂啊!”木先生见好说歹说也无用,时间紧迫,真要是落在了陆长云手里,再想要回到冀州就难了。   木先生对着帷幔外面,高喝一声,“进来!把二公子带走!”   话音刚落,就有几名锦衣高手大步进了船舱,这三人听从木先生的命令,上前抱拳,“二公子,得罪了。”   木先生是冀侯的心腹幕僚,在冀州颇有威望,即便是赵胤这位二公子,也不及他。   “你们敢?!”   赵胤突然急了,然而他终究不是一个擅武之人,被锦衣高手击晕之时,一手还紧紧抓着沈姝宁的手腕。   沈姝宁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忧,若是木先生让人杀了自己灭口,陆长云大约会一路追踪,木先生不会冒这个险。   锦衣高手将赵胤带出了船舱,从另一条小船立刻离开。   另有一人问道:“先生,这女子该如何处置?”   木先生打量着沈姝宁,他已经得知沈家两位姑娘的梦境,很好奇一问,“沈姑娘,你就不怕老朽杀了你?”   沈姝宁平淡至极,“你当然不会。我若是说死了,康王府不会罢休,赵胤也会与你起了罅隙。”   木先生眸光滞了滞,又问,“在沈姑娘的梦里,不知老朽……是何下场?”   这个沈姝宁就不得而知了,她临死之前,暴君镇压了叛贼,想来二殿下与冀州都败了,她起了怀心思,道:“冀州数年计划全盘皆输,老先生以为,您会有好下场么?”   木先生的目光在沈姝宁身上停留片刻,突然转为阴冷,“老朽果然不能留下你。”   言罢,他又道:“老朽不能杀你,但也不能将你留下祸害二公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姝宁知道木先生极其危险,内心阴毒狡猾。   木先生转身离开,行至船舱,就对外道:“二当家、三当家,此女对陆家两兄弟十分重要,你们要替山寨报仇,不如将她掳走。”   沈姝宁,“……!!!”   ***   “大公子!大公子出事了!月儿姑娘被清风寨的余孽带走了!”护卫上前禀报。   陆长云手中握着长剑,遥望了一眼湖中央的船只,又见赵胤等人已乘坐小船逃跑,他眉头紧锁,立刻下令,“先追山贼余孽!”   陆长云带着人上了船舱,只看见山贼留下的手笺:欲要救人,陆世子一人前来!   陆长云一拳头砸在矮几上。   “赵胤!好一个卑鄙小人!”竟让宁儿落入了歹人之手!   陆家兄弟两人才刚刚血洗了清风寨,那些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陆长云不是一个心善之人,但沈姝宁是一个例外。   故此,陆长云立刻快马加鞭赶回了西南王府,直接将实情告知了陆盛景。   且不管康王将陆盛景看得有多重要,在陆长云看来,妹妹更是重要。   “二弟,那帮余孽约你今晚在清风寨见,你尽快准备!”陆长云道,又提醒,“对方让你单独过去,以防撕票,大哥就不能陪你了,我在山脚给你做后应,无论如何,你也要将宁儿救回来了。”   严力、严石,“……”   大公子确定不是让世子爷去送死么?   为甚他们会觉得,大公子更加紧张少夫人?!   陆盛景握着山贼留下的手笺,气息有些乱,握成拳头的手背腾起青筋。   他不利于行,就是急疯了,也只能被困于方寸之地。   他是个废人!   “赵胤死了么?”陆盛景像是强忍着某种情绪,嗓音沙哑,语气十分阴冷。   陆长云摇头,“让他逃了。我急着救宁儿,就没有派人继续去追。”   眼下还没到山贼约定的时辰,陆长云又催促,“二弟,若不你先过去吧。”   严力、严石,“……”   大公子是恨不能用世子爷去换了少夫人回来吧?!   陆盛景也正是这打算,“我立刻就去。”   山贼是点名让他独自一人前往,这与自尽没甚区别。   除却严力与严石之外,陆盛景再也没有多带一人。   而陆长云也半分不敢造次,带着他的人就守在山脚下,一步也不敢上山,生怕激怒了亡命徒,他们会对自己妹妹不利。   ***   西南王魏屹那边派出的人已经归来。   魏屹早就猜测所谓的“月儿姑娘”定然另有身份,只是没想到她会是沈家嫡女,还是赵胤此前的未婚妻。   而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月儿姑娘已经与陆盛景成亲了。   魏屹抬手捏了捏眉心,在屋内徘徊良久,他对.夺.人.妻的事情着实没甚兴趣,但月儿姑娘……他不想放弃。   “陆盛景已经启程了?”魏屹又问,不免开始担心沈姝宁,如此娇滴滴的一个小女子,却是落入了山贼余孽手中,那群流匪.粗.鄙.野.蛮,她该是有多害怕啊!   心腹答道:“回王爷,陆世子半个时辰之前就出发了,只带着两名贴身随从。这次……陆世子会不会凶多吉少?”   魏屹的脊梁骨突然一凉。   这个他可不敢保证了。   他亲眼见识了陆盛景杀戮时的样子,便是此刻也有些心有余悸。   “陆长云可是也去了?”魏屹又问。   心腹道:“陆公子并未挨近山寨,他似乎很是忧心月儿姑娘。”   魏屹终是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在寻思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狗急了也会跳墙,更何况是那帮亡命徒呢。   魏屹安耐住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一旦让流匪察觉到他也去了山寨,只会适得其反。   ***   轮椅滚动在青石地面发出咯吱的声响。   严力与严石推着轮椅,缓缓挨近了清风寨。   上次清缴之后,这里留守的西南官兵皆被余孽杀了。   山寨大门外挂着几具尸首,随着山风刮过,左右来回摇晃,萧凉可怖。   二当家是个独眼的痞子,三当家一身黑衣,两人就站在山寨大院内,见陆盛景过来,二当家沉声道:“没想到陆世子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不过这位姑娘的确是貌美如花,想来滋味定然绝妙!”   “哈哈哈哈!一会就让陆世子亲眼目睹,自己的女人被老子们.糟.蹋!”   “来人,把美人带上来!”   架着沈姝宁过来的是两个粗实的妇人,妇人脸上带上旧刀.疤,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陆盛景那双幽若古潭的眼终于有了波澜,他看着沈姝宁柔弱娇软的样子,额头碎发沾湿,面颊绯红,那双水眸雾蒙蒙的,已然失了焦距。   男人眸光乍寒。   二当家见陆盛景终于动容,笑得更是狂放,“哈哈哈哈!老子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见到这等尤.物,陆世子艳福真不浅!”   说着,二当家一把将沈姝宁拉到身侧,软玉温香在前,说实话,他差一点就忘却了深仇大恨,竟是忍不住一阵心神荡漾。   “住手!”   陆盛景爆喝一声,“放开她!”   二当家唇角溢出戏谑,看来冀州那帮人说得没说,陆盛景果然在乎这女子。   大仇未报,他倒是可以暂时忍上一忍。   二当家,“好啊,那就看陆世子如何做了。”   严力与严石强忍着没有任何动作,陆盛景冷冷问,“你想怎样?”   二当家没舍得放开怀中美人,就任由美人瘫软在他的臂弯里,猥.琐.一笑,“想要美人,世子还请当场自断双臂。”   三当家这时插话,“左右不过都是废人,陆世子还在等什么?若是世子爷想看美人被当场.糟.蹋,我兄弟二人可以成全你,哈哈哈哈哈!”   “对了,美人所中的.媚.毒,这世上无药可解,要想让她活命,还真得指望老子了,毕竟陆世子你是个废人啊!”   严力握拳,这些余孽分明就是想要置世子爷于死地。   而在让世子爷死之前,还故意为难。   陆盛景的目光在沈姝宁身上扫过,目不转睛的从腰间取出了软剑,“好。”   严力看出了陆盛景的意图,当即大惊,“世子爷万万不可。”   他倒不是担心陆盛景会自行断了双臂,他是担心陆盛景当场杀人,一旦世子爷杀红了眼,极有可能走火入魔,这比断了双臂还要可怕。   “世子爷不要!”   严力大喊,此时想要给陆盛景蒙上双眼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一声惨叫响彻天际,陆盛景手中长剑快如闪电,几乎是一个眨眼之间,二当家一条臂膀掉落,鲜血喷涌而出。   沈姝宁的身子无力的瘫软了下去。   陆盛景推着轮椅上前,一把将人拉起,捞入怀里。   严力与严石见状,当即朝着天际发出了信号。   陆长云正带着人马守在山下,一看见信号就会杀上来营救。   二当家断了一臂,正在地上疼的打滚。   三当家把拔剑朝着陆盛景刺了过来,而此时,陆盛景耳朵微动,突然侧过脸来,他眼底赤红,宛若入了魔,吓得三当家惊了一下,“你、你……你是人是鬼?!”   “啊——”   陆盛景挥手,一剑从三当家的口中刺了进去,直接捅破了他的头颅,当场暴毙,双眼睁大。   “世子爷!”严力当即上前,就见陆盛景抱紧了怀中人,他的双眼虽是赤红,但并没有当场失控。   陆盛景仿佛没有听见,任由怀中人像猫儿一样在他胸腔蹭。 第四十二章 真夫妻(二更)   “糟了!余孽杀过来了, 世子爷您先走,属下与严石断后!”严力顾不得陆盛景是否会发疯。   眼看剩余的流匪余孽如潮水般扑了过来, 只怕陆长云没有赶来之前,他们几人就命不保了。   陆盛景的眼底一片猩红,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怀中人,前一刻还如失神一般,可就当沈姝宁.躬.起身子,缓缓往他身上.蹭时,轻唤了一声“夫君”,男人眼底猛然有了焦距。   她就像是一只醉了酒的可怜小.兔.儿,陆盛景的神智稍稍回笼, 但眼底并没有恢复彻底的清明。   耳边厮杀声不绝, 他忽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推着轮椅就往一侧快速离开。   因着严力与严石奋力抵抗, 陆盛景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清风寨占地极广,经历过上次的清缴之后, 寨中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空置着的,空无一人。   沈姝宁已经彻底失了智, 她只觉得很热, 而靠近了身侧的男人, 似乎可以减缓她身上的煎熬。   就像是一个饥.渴.的沙漠徒行者,遇到水源的第一反应就是尽可能的去靠近。   轮椅不停往前,车轱辘滚在凸起的地面上,沈姝宁偶尔被颠簸一下, 脸就蹭到陆盛景的下巴处。   肌肤相触,又让她产生了稍许满足。   她还想得到更多,一手扯开了衣襟的同时, 她攀.上了陆盛景的肩头,整个人爬坐了起来,直接面对着陆盛景。   美人衣.裳.半.chan,露出雪.腻.纤细.的肩头。   陆盛景的眼底依旧充血,目光凝聚在美人身上,眸中沸腾的波澜终于平静了下来。   两个人意识都不太清晰,沈姝宁完全凭借着理智挨近陆盛景,她的.唇.凑了过来,吻.上了陆盛景的。   可恨男人的唇紧抿,无法让她进一步的.侵.犯。   美人因为不满,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哭声,还有呜.鸣。   她也不离开,赖在那里胡乱.折.腾,恨不能从陆盛景.身上.上..撤.下什么。   陆盛景的身子彻底僵住,有股.异样,痒痒的,直.涌而上,冲击四肢百骸,他飘摇在外的理智被抽回了一丝丝,看着面前美人的眼神竟然有了一丝神智。   “想?嗯?”   沈姝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一只手又开始捣乱。实在顽皮的很,像撒泼的孩子,没完没了了。   然后一直往下去。   陆盛景摁住了她碍事又调皮的柔荑,嗓音低低沉沉,附耳道:“小乖,看清我是谁……你要记住我是谁……”   他意识不清,只知,她得记住他,好歹明白今日是他和她……   林中小风悠悠,树阴匝地,十分静怡。   不远处传来打斗声,然,林中二人毫无所觉,这一刻仿佛与世隔绝。   这里闹出的动静显得尤为惹耳了……   陆盛景仿佛恢复了理智,又仿佛依旧入了魔,他从未碰过任何女子,但仅从数年梦境中所学,就足够令他当场挥发所长。   怀中人突然哭了,想要推开他,却又想凑过来,又傻又艳。   陆盛景手背上的青筋要炸了,再也不管不顾,只剩下顺应本能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盛景的眼眸逐渐恢复正常,里面的猩红退去,但并不清明,取而代之是湮灭不掉的.……情.欲。   其中滋味,比这些年的梦境真实千万倍。   结束后,陆盛景基本上恢复了理智,但小景却尚未清醒。   怀中人泪眼斑驳,人已昏睡在自己臂弯里,她娇颜酡红,红艳的双唇微微泛肿,鬓发微湿,沾在细嫩的肌肤上,一副被人狠狠欺负过之后的模样。   陆盛景见此景,只能暂时偃旗息鼓,恢复理智的他,总觉得自己还刚刚开始……   从未经验的陆大世子,自然无法做出任何对比,他以为这是常态。   不远处有打斗声,必然是陆长云的人马在绞杀流匪余孽。   此地不宜久留,陆盛景还没想好怎样收场,将沈姝宁收拾好,就抱着她放在身上,推着轮椅走出了林子。   严力与严石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身子僵硬笔直。   近一个时辰!   世子爷他终于结束了!   陆长云带着人马杀上来时,他二人担心陆盛景走火入魔,就一路追踪了过来,可谁知还没靠近林子,就听见女子低泣呜鸣声传出。   以免世子爷与少夫人的“好事”被打扰,他二人尽心尽力站在外面守着。   陆盛景衣裳整齐,玉冠纹丝不乱,除却脸上还残留着异样的红之外,再看不出任何刚刚.纵.情.过后的样子。   “此事,不得泄露出去半个字!”   陆盛景沉声吩咐。   严力与严石觉得古怪,少夫人与世子爷是夫妻,即便在外面……野.合了,也是形势所逼,这有甚么好藏着掖着的。   他二人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敢多问。   不过,严石很担心一事,拧眉问道:“世子爷,那您的身子?”   陆盛景的武功尚未大成之前,不可碰.女.色,否则难以保证他的身体不会遭受重大创伤。   当然,此时此刻,陆世子脸上却是尚未褪去的.情.潮.之外,再无其他异色。   “无妨,回去。”陆盛景言简意赅,抱着沈姝宁时,将她的脸藏在了自己怀中,旁人皆看不见。   ***   西南王府。   得知沈姝宁被带回来,且陆家兄弟二人还抓光了流匪余孽,魏屹神色微妙,“看来康王府不可小觑。”   他原以为炎帝指派了陆盛景过来,只不过是在试探西南王府。   不成想,倒是他低估了陆家兄弟俩。   魏屹已经知道,所谓的月儿姑娘,乃京城沈家嫡女,名为沈姝宁,他问道:“陆世子带回来的姑娘,可伤着哪里?”   心腹道:“回王爷,那位姑娘一直在陆世子怀里,人被抱入屋后,就一直不曾出来,陆世子也没让任何人进去.伺.候。”   魏屹,“……”   虽然陆盛景等人就在王府,但西南王府的人接近不了那座院子,魏屹想要打探消息,还得偷偷摸摸。   ***   陆盛景给沈姝宁擦拭干净,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她还在昏睡,但气息正常。   陆盛景也不明白她为何还不醒来,看着榻上美人紧闭着双眼,她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唇瓣上还稍稍有些嫣红。雪肤、红唇、黑发,形成鲜明的视觉冲击。   男人的呼吸突然.粗.重。   陆盛景浓眉紧锁,并不能确定自己一定给沈姝宁解毒了。   难道……还没做够?   久病成医,陆盛景给沈姝宁把了脉,确定她气息平稳,身子并无大碍了,陆盛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腹,又是陷入沉思。   陆盛景出了房门,将沈姝宁换下的衣物交给了严力,“拿去烧了。”   此言一出,陆盛景突然一阵猛咳,随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与上回中毒时情况几乎雷同。   严石大惊,已经猜出了什么,这次世子爷为了救少夫人,可真是豁出命去了,“世子爷!您……”   陆盛景抬袖擦了唇角,面上看不出异样,“此事不得让大公子知晓!可听清楚了?!”   严力与严石连忙点头。   却不知,世子爷是指少夫人的事?还是他自己吐血一事?   这时,月门处一高大男子款步走来,他人未到声先至,步履如风,“二弟,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陆盛景一个眼神扫过,严力与严石低着头退了下去。   陆盛景伪装的毫无破绽,但紊乱的气息依旧出卖了他,陆长云只当他是今日杀了人,差一点就走火入魔之故。   陆长云,“宁儿人呢?她有没有受伤?可是吓着了?”   陆盛景面不改色,“她无事,大哥不必操心。”   陆盛景就堵在门扉处,看架势就是不准陆长云进去探望。   四下无人,陆长云无奈,“二弟,宁儿她也是我的妹妹。”   他刚刚风尘仆仆赶来,身上还带着尚未散去的血腥味,一看便知他有多担忧二弟与妹妹。   宁儿她也是我的妹妹……   陆盛景被这句话刺激的心尖一跳。   虽然仍旧面不改色,但他平生第一次恐慌了一下,今日在清风寨小树林,他的意识并不是很清晰,行为无法自控。   事已至此,如水覆地,再无回旋余地。   陆盛景移开视线,闷声道:“她受了惊吓,需要休息,大哥莫要打扰。”   听到妹妹无事,陆长云松了口气,可就当他离开别院之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陆盛景似是忧虑重重,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   天色渐暗,陆长云处理好流匪余孽一事,又去见了魏屹,直至夜色渐浓,才带着一名女医到了别苑。   不知为何,陆盛景今晚歇下的格外早。   陆长云虽是心有疑惑,但也没有直接去探查,他这个二弟小气得很,不喜旁人窥视.隐.私。   陆长云碍于男女大防,并未进屋,对女医叮嘱道:“好生查看,若有任何异样,立刻告知我。”   “是,大公子。”女医是陆长云从京城带过来的人,可以信得过。   女医进屋,当掀开沈姝宁身上的衣裳时,愣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雪肌肌肤上红痕点点,越是往下,红痕越是密集。女医的手轻颤,褪.下沈姝宁的衣裙查看,脑子里冒出了“禽.兽”二字。   顿时对沈姝宁无比同情。   好好的一个人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女医给沈姝宁上了药,走来时脸色凝重,碍于陆长云的威压,不得不将实情说出来。   陆长云眸色瞬间一怔,随即眼神之中流露出十分复杂的情绪,有疼惜,但更多的是杀意。一个惯是温和的人,一旦狠绝起来,杀伤力是难以估计的。   他拳头紧握,考虑到隔壁还住着陆盛景,陆长云示意女医跟他走出了院子。   他喉结滚了滚,十分艰难,才哑声道:“此话当真?!”   医女不敢隐瞒,“大公子,少夫人她……的确被.凌.辱.了,而且那些.禽.兽.下手极重!”   女医身为女子,恨得咬牙切齿。   陆长云的拳头发出骨节碰撞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此事莫要让任何人知晓,你尽快调理她的身子,最好……是能让她忘记这事。”   女医立刻明白陆长云的意思,忙低头应下,“大公子,属下定当尽力!”   陆长云交代了一句,转身走远,身影很快就没入夜色之中。   不知为何,即便大公子没有当场发怒,但女医也觉得毛骨悚然。   ***   地牢昏暗,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暗处仿佛蛰伏着巨兽,随时就会扑面而来。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阴风。   陆长云一步步靠近关押着数十名余孽的牢房,他手中握着长剑,男人的脸映着火把光,侧脸萧挺葳蕤。   剑光闪过,地牢内一片哀鸣吼叫……   许久之后,地牢归为平静,似有血液的声音在流淌。   陆长云走出了地牢,手中白色锦缎慢条斯理的擦拭着他的剑,随后伸手一丢,那沾染血的帕子随风飘荡。   他离开的背影仿佛透着温雅公子的书生气息。   人面兽心大抵就是如此。   魏屹一直在暗处,直至陆长云走远,才带着他的人进入了地牢。   尚未靠近,魏屹被血腥熏得头昏脑涨,用帕子捂住了唇鼻,才勉强继续前行,没迈出几步,就被眼前的漫天血气给震惊了。   魏屹半晌才吸了口气,“……”   陆家兄弟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个比一个残暴可怖!   魏屹此前从未觉得他自己是一个良善之人,到时至今日,他这才明白,善与恶当真不能看表面。   他此前太过低估了陆盛景,今日又差一点低估了陆长云。   “王、王爷,这……”随从也吓得不轻,“这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   魏屹捏着鼻子走开,这里是西南王府的底盘,一下死了这么多人,真真是晦气,他可不想让王府成为凶宅,“立刻处理干净,都拖出去埋入乱葬岗!”   魏屹火速离开地牢,回去后立刻命人备水,他需得焚香沐浴。   ***   次日,沈姝宁依旧没有苏醒迹象。   陆盛景这次虽是伤了内力,但还算能够撑住,陆长云过来时,就见他神色不对劲,以为他是在担心宁儿。   陆长云一心以为,是山贼对宁儿做了不可饶恕之事,他并没有将陆盛景往.禽.兽.方面去想。   即便看出了陆盛景对宁儿有超乎兄妹的占有.欲,他也不认为,陆盛景会如此不顾大局。   陆长云的一手搭在了陆盛景肩头,安抚道:“二弟,我知你心里不好受,我又何尝不是。宁儿是你我的妹妹,这次却是没能护好她,那群禽兽都该死!我已尽数杀了,这世上欺负过宁儿的人已不复存在。日后,你我给宁儿找一个良人再嫁,绝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陆盛景僵住了。   日光微熏,他心头却是荡过凉意。   不,欺负过宁儿的禽.兽,他还没死,他正好好的活着……   大哥还想让宁儿再嫁?   陆盛景,“……”   见陆盛景神色凝重,陆长云又问,“二弟,宁儿是你带回来的,她……她对自己遭遇可都记着?我听女医说,宁儿被.侵.犯.之前中了毒,意识许是模糊的,如此倒是更好,你我定要瞒着宁儿,莫要让她知晓。”   陆盛景并不知道沈姝宁是否知情。   但他却是将每一个细微的情态都刻在了脑子里。   昨夜梦境连连……   陆长云这时发现陆盛景眼底有些微微的暗青色,不免忧心,“二弟,你可是昨夜没有歇息好?宁儿有我照料,你不必操心。”   陆盛景侧过脸来,深深地望了一眼陆长云。   陆长云,“……二弟,你这是怎么了?你有话与我说?我知你心中气愤,大哥亦然。”   陆盛景抬手撇开了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大掌,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独自推门入屋。   陆长云全当二弟打击甚重,一时半会缓不过神。   ***   又过了一天,沈姝宁终于转醒。   日落时分,晚霞万里,橘色暮霭笼罩在整个别苑上方。   女医被陆长云在廊下警告,“记住了,一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女医深知陆长云的冷血为人,立刻应下,“大公子,属下省得!”   沈姝宁恰好来了癸水,腰肢有些不适,但她并未多想,她只记得被山贼掳走之后,对方要用她引陆盛景上钩。   女医刚要给她把脉,她便问,“世子爷他如何了?”   门外,正守着陆盛景身子一僵。   她如此关切他,到底是记得前日的事?还是不记得?   女医把完脉,确定沈姝宁身子无虞,这才松了口气,“少夫人大可放心,世子爷无恙的,这汤药……您想喝了。”   前日根本喂不进去避子汤药,今日才喝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女医忧心的想着。   这厢,沈姝宁用过汤药,没过多久就出了屋子,她只是来了癸水,身子并不大碍。又听女医提及,当真是陆盛景冒死去清风寨救了她,她心头略有触动。   陆盛景就在院中,听见动静,他耳根子一僵,密切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不多时,果然沈姝宁就来到了他跟前。   美人肤色莹白,昏睡了两日后面容仿佛得到了日月精华的滋润,嫩得能掐出水来,此刻,霞光映在她脸上,美人娇妍妩媚,如隔云端。   陆盛景对上她雾蒙蒙的眼,目光蓦的一热,眼神透着几丝怯场。   沈姝宁却是一心表达救命之恩,没有察觉到陆盛景的晃神,“世子爷,多谢你救了我。”   陆盛景,“……”那种事,当然只能是他这个当夫君的人来做,他看着她,沉着嗓音,“应该的。” 第四十三章 虎狼词(一更)   沈姝宁的容貌明媚艳丽, 不同于寻常的妖艳美人,是那种介于清媚与纯澈之间的美, 让人一眼就难忘却。她虽是身子骨孱弱,但腰细腿长,胸脯发育的极好,在女子当中算是高挑的个头。   此时,陆盛景是坐在轮椅上的,两人的姿势就变成了女高男矮。   从沈姝宁的角度去看,陆盛景面容较之前几日有些清瘦,眼底还有稍许暗青。   她简直不敢想象,陆盛景是如何单枪匹马救了她。   两人对视着, 陆盛景不甚明白, 这妖精盯着他看作甚。   那日小竹林的事, 她是全都记得么?   她竟一点不觉得难为情?   她到底是太爱自己, 还是过于奔放不羁?   若是日后让她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得知她自己终究是错付了,会不会相想不开……   陆盛景剑眉紧蹙, 他这人素来不关系旁人之事, 但倘若真有一日这小妖精想不开就香消玉殒, 他又该如何自处?   无情无义的陆世子犯难了。   然而,下一刻,沈姝宁笑盈盈的看着他,道:“世子爷, 您真是太厉害了。”   美人神色认真,一看就是发自内心。   陆盛景整张俊脸都绷住了,亏得他一惯面无他色, 勉强稳住了场面。   宁儿这样直白的夸赞他那方面厉害,真的好么?真的好么?他也是初次,没甚经验,宝.刀初试,难免也有不足之处的。   做人还是需得谦虚一些的,他闷声道:“尚可。”   沈姝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比方说,她此刻就瞧见暴君耳垂上有淡淡的粉色。   她猜暴君估计是个内敛谦虚的男子,“总之,我的命是世子爷所救,从今往后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暴君非但没有介意她被人掳走,反而不顾性命去救了她,这无疑让沈姝宁受宠若惊。   陆盛景一噎。   其实,妖精大可不必如此,那日小竹林的事,本就是他应该做的,是他分内之事。   一思及小竹林,那日的疯狂失控又无比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陆盛景不是一个柳下惠,他多年深受梦境困扰,对风月之事早就有所了解,只不过实在是不喜寻常女子,故此这才从未尝试。可一旦开了.荤,就没有继续当和尚的忍劲了。   可恨的是,考虑到康王年轻时候欠下了风流债,陆盛景再不敢僭越雷池半步。   其实,那日在清风寨的小竹林,他起初也是意识不清,否则……也断不会就那么草率就完成了他与沈姝宁的第一次。   这件事,他暂时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尤其是陆长云。   然而,那日小竹林,美人在怀,香腮微湿……这些画面在脑中一直挥之不去。   突然之间,胸口一股热流往上翻涌,陆盛景没有忍住,当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   这可吓坏了沈姝宁,她以为暴君是因为救了她才受了重伤,当即上前抱住了暴君猛咳的身子。   一瞬间,正在崩溃边缘的陆世子被.软.玉.温.香.所包围,他脑中一阵空白,被他强行压制的记忆又如潮.水般翻涌而上。   “咳咳咳……”   陆盛景臂力甚大,一把推开了沈姝宁,再被她碰触一下,他只怕就要暴毙而亡。   沈姝宁被推开两步远,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陆盛景,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世子爷?你这是怎么了?”   陆盛景一侧脸就看见她受伤的表情,想要安慰佳人,但又担心他会靠近自己。   陆盛景头一次犯难了。   严石见势不对,立刻上前,一把推着扶手,将陆盛景往屋内推,“少夫人,世子爷交给属下就好了。”   沈姝宁呆愣住。   很想跟上去看看,但又担心会耽搁了陆盛景歇息。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当然半点不想叨扰了他。   ***   房门被合上,陆盛景的猛咳缓解了不少。严石给他把了脉,叹道:“世子爷,您眼下这身子,不仅得.禁.色,还得禁.欲.念.啊!世子爷需得摒弃一起杂念,否则实在难以尽早恢复。”   陆盛景的拇指指腹擦过唇角,眼神中透着不甘与隐忍,“就无其他法子抑制了?”   严石唇角一抽。   难不成世子爷就真的再也把持不住了?   世子爷以前明明看见女子.脱.光.了站在他面前,都无动于衷的呀。   现在就连念想都抑制不住了?   被陆盛景一个冷眼扫过来,严石只好应承,“世子爷,属下给您开一些去邪火的汤药,但治标不治本,起不到稍许作用。关键还是要看世子爷自己抑制.欲.念。”   陆盛景沉吟了一声。   不碰女色尚可,禁邪念?他如何能控制自己的脑子?此前也就罢了,如今已经尝过小妖精的甜美,比梦中真实美妙数倍,他又不是真和尚,做不到无欲无求。   更重要的是,他与妖精还极有可能是……兄妹关系。   陆盛景非但没有打消对她的念头,反而更是控制不住想入非非,即便陆长云所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不想放手,哪怕将那妖精圈起来,关上一辈子也无妨。   陆盛景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惊吓到了,“……”   ***   西南王府正院,魏屹正亲手打理着几盆名贵花种,他最喜欢的花莫过于花中之王---魏紫。   “王爷,属下刚才所说皆是属实,那陆世子当场吐血,据说是因着邪火过盛,精.血翻涌之故,但别苑那边不好打探消息,属下得知地并不多。”   魏屹将修剪好的魏紫递给了身侧婢女,吩咐道:“去给月儿姑娘送过去。”   那婢女领命,抱着一碰牡丹花就低头退了下去。   顿了顿,魏屹有些不太情愿道:“不能让陆盛景死在西南王府,尽力医治吧。”   他倒是盼着陆盛景早日归西,但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   这次剿匪得来的宝藏,他已与陆盛景同流合污了,若是陆盛景突然诈死,他不敢保证陆家其他人会在炎帝面前出卖他。   “真是头疼……”   魏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掏出怀中小西洋镜照了照。   他现在最为忌惮的并非是陆盛景的容貌……   此刻在他看来,陆家兄弟两都是魔鬼!   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魏屹觉得少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   通往冀州的官道上,赵胤终于被松绑。   眼看队伍就要抵达冀州,木先生放松了对他的禁锢,好生相劝,“二公子,你这次实在是唐突了,也让我失望了,你此前根本不是这样鲁莽的人,这次就为了一个女子,岂能如此不顾全大局?!”   赵胤已经知道木先生让山贼余孽掳走了沈姝宁,这件事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他也是第一次对木先生不敬,“先生,亏得宁儿已获救,否则……我当真不会原谅你!”   “你……”木先生噎住。   他原本的计划,既是除了沈姝宁这个红颜祸水,以防赵胤为情所困,日后铸成大错。   二来,他也想要借刀杀人,让山贼余孽杀了陆盛景。   谁知,陆盛景一个废人,不仅自己毫发无损,还将沈姝宁给救走了。   看来,陆盛景此人当真不可小觑。   木先生见赵胤情绪有些不对劲,暂时没有与他争执,而是飞鸽传书一封去了京城。   “二殿下是该提前准备了。”木先生仰面望着郎朗苍穹,兀自低叹了一句。   ***   沈姝宁得了一盆开得甚好的牡丹花。   她担心着陆盛景的身子,在屋外守了半天也没见陆盛景让她进去.伺.候。   日落黄昏之时,沈姝宁借花献佛,抱着那盆魏紫敲响了陆盛景的房门。   严石在屋内给陆盛景针灸疗伤,知道少夫人在外面,严石提醒道:“世子爷,您眼下万不可动.情.欲.啊,否则只怕又会像前阵子那样,身子无法动弹。”   陆盛景上身.赤.裸.着,刚刚施完针,他身上挂着一层薄汗,随手拿了外衫搭在了肩头,露出结实白皙的胸膛。   男人眉头紧锁,似有无穷无尽的心事。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世子爷,我能进来么?”   陆盛景即便看不见外头的人,也能想象得出美人俏生生的站在外面的模样。   他上午推了她一下,也不知有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心理创伤。   陆盛景很懊恼,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如今密切关注着沈姝宁的一切言行举止。   终于,陆盛景没忍住,“你出去,让她进来。”   小妖精被拒之门外,一定会伤心的。   严石无言以对,敢情他说了这样多都是白费了唇.舌。   “世子爷,那、那您定要把持住啊!”严石身心疲惫。   少夫人是个美人,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是担心。   陆盛景斜睨他,“多嘴!”   严石无奈之下,只好退了出去,他走出房门时,就见少夫人怀里还捧着一盆娇艳牡丹。   这……   沈姝宁一心只顾着陆盛景,进屋子时,见他身上只披着外衫,她不好意思的撇开了脸,又将怀中牡丹递到了陆盛景跟前,“世子,这花送给你。”   陆盛景面无表情的接过花盆,搁在了一侧的茶几上。   屋内的气氛瞬间尴尬,两个人似乎都无话可说。   沈姝宁先开口,“世子爷,严石懂医术么?”   陆盛景面无表情点头,甚至脸色有些冷,但内心却是开了无数朵小白花儿,没想到和小妖精待在一块,即便什么都不做,他也甚是愉快。   “嗯。”   沈姝宁又说,“我腰肢酸胀的厉害,也不知严石有没有法子医治。”   这纯粹是没话找话说。   沈姝宁并未多想,脑子里纯洁的毫无杂念。她的确是腰肢酸胀,也的确是想知道如何才能缓解。   然而,陆世子猛然间就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脑中立刻就想入非非,全部都是那把纤细小.蛮.腰。   即便那日在小竹林,很多事情不便做全面,但饶是如此,陆盛景也已经深刻领悟那把小.细.腰.的威力。   简直可以随心所欲的折叠成任何他想要的样子。   陆盛景怪不好意思的,两个人自那日小竹林之后,从未正面讨论过这件事。   他想起了从清风寨带出来的两只玉质的兔.子,就从床头取了过来,递给是沈姝宁,“小乖,这个给你。”   沈姝宁一愣,小乖……?   陆盛景也旋即意识到了什么,但话已说出口,他再怎么厉害也做不到时光倒流,将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   遂,陆世子强装镇定,“喜欢么?”   沈姝宁见陆盛景面无表情,还是如往常一样神色凝肃,便没有多想,“喜、喜欢的。”   “那就好。”   陆盛景又将沈姝宁前几日给他的玉佩拿了出来,“已经碎了,等回到京城,我找玉匠给你修复。这玉……是山贼弄碎的,抱歉。”   沈姝宁对自己的母亲印象并不深刻,她听说这块玉佩救了陆盛景一命,也算是派上用场了,“无妨的,我不介意。”   陆盛景的身子一僵,心头像是被人浇灌上了一碗糖水,他无法形容,但起码能够让他忘却一时的困苦。   不过,陆世子很快又开始懊恼。   他又不是一个无知的黄毛小子,如此沉迷男女.情.爱着实不是他的作风。   两人又陷入安静,沈姝宁见外面天色渐黑,并没有待上多久,带着两只精致的玉质小.兔.子就离开了卧房。   沈姝宁走后,陆盛景将那盆.妖.艳的牡丹花捧在掌心,只觉这俗世的花也甚是赏心悦目。   ***   几日后的一天,尚未黎明,天际才刚刚擦亮,东边还泛着蟹壳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彻西南王府大门外的巷子。   严正从京城快马加鞭赶至西南王府,更是半点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就去见了陆盛景。   陆盛景有早起的习惯,加之近日来实在难以入眠,尤其是每日早晨,对他而言皆是煎熬,每回皆需得浇上几盆凉水方才消减.燥.意。   故此,严正归来时,他已经非但醒了,还换好了衣裳。   严正还在气喘,他日夜兼程、百里加急,就为了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世子爷。   “世子爷……”严正有些犯难。   陆盛景心头咯噔了一下,他指派了严正回去彻查沈姝宁的身世,莫不是当真查出了什么?   陆盛景对一旁的严石道:“你先出去。”   昨晚是严石守夜,他就不明白了,有什么秘密是他不能够知晓的么?   严石很不情愿的离开了屋子。   这厢,严正才吐了口浊气,以防隔墙有耳,还特意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少夫人她……她或许当真是您的亲妹妹!”   这话,陆盛景不止听过一遍了。   然而,此时此刻,又闻严正提及,陆盛景突然猛咳,他极力压制,胸腔因为闷咳而轻颤,俊脸忽红忽白。   “世子爷……您、您要挺住啊!”严正简直不知如何安慰陆盛景。   好端端的妻子,突然变成了妹妹,这叫人如何承受得住?   陆盛景抬手,制止了严正靠近的动作。   他可能需要缓一缓。   他与自己的亲妹妹在小树林……   做成了真夫妻?!   “此事还有谁知晓?”陆盛景咳了稍许,抬起头来,一双鹰眸阴骘萧冷。   严正可能产生了错觉,他总觉得世子爷要杀他灭口,“……回世子爷!属下调查过程中,不曾告知任何人!”   陆盛景难以平复内心,也没让严正离开。   临窗长案上的沙漏沙沙作响,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严正浑身僵硬,后背一层薄汗。   是他的错觉么?   世子爷真要灭口?!   又过了许久,陆盛景终于开口,但嗓音沙哑不成词,“说,都查到了些什么?”   他只从陆长云那边听到了一些细枝末节,但并不能笃定宁儿一定就是他的亲妹妹。   陆盛景拒绝去承认这桩事。   严正半句不敢隐瞒,看得出来,世子爷有些失控之态,他如实回禀,道:“世子爷,事情是这样的。沈夫人嫁入沈家后,才半年就生下了少夫人,而且是足月的。可见沈夫人在成婚之前就怀上了孩子,而那之前,沈夫人与王爷……好过一段。”   “另外,属下还查到,这些年沈重山之所以一直关着少夫人,就是因着觉得少夫人丢了他的颜面。”   听到这里,陆盛景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可疑之处。   陆长云前阵子也是如此说的。   但……   这些所谓的证据都太过牵强。   宁儿即便不是沈重山的女儿,也未必就一定是康王所生!   对!就是这样!   或许岳母是个性情女子,情郎无数也说不定!   陆盛景自我安慰着……   外面天光大亮,严正才被放了出去。   他从屋里出来时,已浑身是汗。   严力与严石忙过来七嘴八舌,严正半个字不敢多言,“我什么亦不知!问了不会说!”   严力、严石,“……”   ***   陆长云过来查看沈姝宁,得知她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过妹妹之后,他又来到隔壁看二弟。   见陆盛景面沉如水,一副全天下都亏欠了他的样子,陆长云也没多想,毕竟他二弟一惯摆着一张臭脸,“二弟,这次剿匪十分顺利,远超乎了你我的预计,接下来你先回京,我暂且留下将余孽彻底铲除,另外那些宝藏也该清理出来了,总要给朝廷一个清单。”   陆盛景眸光幽暗,就像是蛰伏在暗中的野兽,“大哥,宝藏一事,你已经告知了朝廷?”   陆长云狐疑,答道:“暂未,怎么了?”   陆盛景眯了眯眼,并未搭话。   陆长云更是狐疑了,他太熟悉陆盛景这种幽暗的眼神。   果然,就在下一刻,陆长云突然抬手扶住了自己的头颅,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盛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弟会对自己下手。   “二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盛景神色寡淡,“大哥,父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让你来盯着我。那些宝藏,不能上交朝廷,我都已安排好了,我需要那批宝藏。”   陆长云没有料到陆盛景的野心这样大,“二弟你疯了!此事西南王也知晓,你一人无法独吞!”   陆盛景推着轮椅上前,轻拍了几下陆长云的肩头,“谁说我要独吞?这么一大笔宝藏,我无法带走,只能先留在西南。”   原来他是这样打算的?!   陆长云震惊,“你要与西南王同流合污?”   陆盛景默了默,又是一阵轻微的闷咳,“咳咳咳……大哥,我想要的东西,除非是我哪日死了,否则势在必得。”   他到底是指宝藏?还是指人?   陆长云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了陆盛景跟前,“二弟!你不能胡来!”   陆盛景笑了笑。   他为何不能胡来?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啊,疯子做事情不需要任何理由。   “大哥放心,只要你不干涉我的事,我定会保你无虞。”   陆长云,“……你到底要做什么?!”   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涌上了陆长云的心头。 第四十四章 亲兄妹(二更)   陆长云被陆盛景关了起来。   他中了软筋散, 浑身无力,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盛景上了锁。   陆长云所担心之事,不仅仅包括那批宝藏,他更加担心的是宁儿。   以他对陆盛景的了解,即便不惜杀光了所有知情人,陆盛景也会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二弟,你、你……你就不能放过宁儿?!你想想看,倘若让宁儿知道真相,她如何能承受得起?!你千万莫要犯下犯错!”陆长云无法使出力气,很是绝望。   陆盛景淡淡笑过, “那就让她一辈子也不知道。”   “你……”陆长云语塞, 他搞不清陆盛景是又发病了, 还是偏执太深, “父王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陆盛景觉得,兄长够狠够绝,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服从康王的意思。   “大哥,我还有事要办, 你先委屈几日, 我与宁儿的事, 你不必操心了。”   陆长云,“……!!!”他的二弟盯上了他的妹妹,他能不操心么?!   陆长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要冷静思量起来, 这里是西南王府,他若是被困,保不成魏屹会暗中做什么。二弟魔障了, 他还清醒着!   思及此,陆长云艰难的坐起身子,盘腿调息了起来。   ***   魏屹得知陆盛景要见他,竟有些诡异的激动,他拧眉问下属,“陆盛景当真是他一人单独过来的?”   下属如实回禀,“回王爷,陆世子人就在外面,的确是单独前来。”   魏屹蹙眉沉思片刻,又抬手理了理鬓发,这才道:“请陆盛景进来吧。”   片刻,魏屹坐在圈椅上,就看见陆盛景兀自推着轮椅入了堂屋,不知为何,魏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清风寨一幕,本能的菊花一紧。   好在,他也并非是寻常人物,表面的稳重尚且可以保住。   “来人,看茶!”魏屹道了一句,面上含笑,但笑意不达眼底,”陆世子见本王有何事?”   陆盛景的双眼幽若深海,今日格外幽暗,犹如冰冻了千万年的河川,一眼望不见尽头。   陆盛景淡淡启齿,“王爷,让你的人先退下。”   魏屹愈发好奇,挥手让属下一应退出了堂屋。   两人四目相视的一瞬,魏屹只觉得浑身心都不太舒畅,他轻咳了两声,天知道,他昨晚还梦见了这厮,“世子,眼下已无旁人,世子有话不防直说。”   陆盛景的确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很是直接,“王爷,那批宝藏,我不打算运回京城,此事也不会让皇上知晓,你我共分享,如何?”   顿时,五雷轰顶,一道电光在微屹头顶炸开。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邀他同流合污、欺上瞒下!   这是一个陷阱么?   陆盛景这是在考验他对朝廷的忠心?   魏屹僵坐着,一动也不动,修长的手扶着他精致萧挺的下巴,顿了顿方厉正严词,道:“世子,你这是何意?我西南王府素来忠于朝廷,此番剿匪大胜,本王甚是欢喜,如何能私自扣下那批宝藏?!”   陆盛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王爷是想独自私吞?王爷应该知道,唯有与我合作,你才能顺利得到那批宝藏。否则,我的人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宝藏一事告知皇上。王爷想想看,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会如何处理西南?”   魏屹的唇角猛地一抽,这下终是绷不住了。   敢情陆盛景是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身为此番剿匪的钦差,他却要中饱私囊!   “咳咳咳……”   魏屹见过大胆的,却是从未见过如此直截了当的。   未及他开口,陆盛景又道:“宝藏暂留西南,皇上那边我只会守口如瓶。王爷最好是能安分守己,否则但凡我出了任何危险,我的人也会暗中将此事捅出去。王爷,你听明白了么?”   魏屹,“……!!”   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陆盛景非但是来谈合作的,还是来表明态度的。   好一个奸诈至厮的残废!   魏屹在那双幽眸的盯视之下,竟然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本王明白。”   陆盛景的脸冰冷如旧,“好。”   他调转轮椅,转身离开。   直至轮椅声逐渐远去,魏屹才回过神来,对着外面低喝一声,“进来!”   几名属下立刻迈入堂屋,魏屹沉.吟一声,“自今日起,派人在暗处护着陆盛景的安危,莫要让他死了。”   ***   “咚-咚-咚-”   隔壁的敲门声断断续续,沈姝宁起初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片刻之后那声音又响起。   沈姝宁走出了自己的卧房,她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对着屋内唤了一声,“世子爷?”   陆长云还剩下最后几丝力气,终于等来了沈姝宁,趁着陆盛景尚未归来,他忙道:“弟、弟妹……快、快放我出去。”   沈姝宁一听出陆长云的声音,当即吓了一跳,完全想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大哥,你怎会在屋内?”   她试着去推门,下一刻却发现门扇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   沈姝宁这就更加想不通了。   暴君为甚要将大哥锁起来?!   “大哥,你别急,我这就想法子!”沈姝宁道。在她看来,陆长云的确是一位好兄长,自打她嫁入康王府之后,陆长云对她颇有照拂。   故此,沈姝宁想也没想,第一时间只想救了陆长云出来。   她刚转身,月洞门处就来了一人,随着陆盛景推着轮椅愈发靠近,沈姝宁心头发慌,她看了看被锁上的屋子,又看了看陆盛景。   “世子爷……大哥他……”   陆盛景阴冷的眸色多出了一丝温和,“你找我有事?”   庭院中还有旁人,沈姝宁见陆盛景唇色有些发白,更是知道他昨日才吐过血,担心他伤及身子,就道:“外面风大,世子爷进屋说话吧。”   “好啊。”陆盛景难得笑道。   沈姝宁暂时没有提及陆长云。   然而,就在她跟随着陆盛景迈入她自己的屋子时,她听见陆长云微弱的声音传来,“快、快逃……”   沈姝宁,“……”   是她听错了么?怎么好像听见大哥说让她快逃?   进了屋,陆盛景将房门合上了,内室的光线突然稍稍暗了下来,沈姝宁近日来对陆盛景好感倍增,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与他单独共处一室,她的心跳紊乱,手心冒汗,怎么都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陆盛景能听见她的心跳,还有她紊乱的气息。   看得出来,美人今日很疏离。   陆世子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了几分。   他与沈姝宁此前还好端端的,她赠了他玉佩,他送了她玉质的小兔子,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实在不应该如此疏离。   陆盛景对上沈姝宁有些畏惧的目光,“别怕我。”   这话说到点子上去了,沈姝宁当然是怕暴君的。   因为她不知道暴君几时正常,几时又会突然变得不正常。   犹豫几息,沈姝宁有些胆颤的问道:“世子爷,为何……大哥会被关起来?”   他们几个人在西南应当站在同一条绳上才是。   陆盛景没答话,他很不喜欢沈姝宁关心旁人。   任何人都不可以。   “我关了他,你很不高兴?”陆盛景冷不丁的问。他不明白,沈姝宁都已经有了他了,还在乎旁的男子作甚?   在陆盛景看来,沈姝宁就应该一颗心完完全全在他身上才对。   沈姝宁语塞,她总觉得这样的暴君有些不太对劲,“世子爷,你放了大哥出来吧,你如此行事……只怕是不妥。”   陆盛景更不悦了。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心头像是被人浇了一碗醋水,又酸又胀。   他很是不喜。   “怎么不妥了?大哥只是一个庶子,别说是将他关起,就是杀了他,康王府也无人会置喙一句。”陆盛景又冷冷的说。   他也不知会为何脱口而出这句话。   对陆长云这个兄长,他还算满意,最起码放眼整个康王府,陆长云是他看着最顺眼的一个。   但他此刻就是很想让沈姝宁知道,他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沈姝宁小脸一僵,万没想到暴君会如此残暴。   陆长云待他那样好,他竟还想杀了对方。   沈姝宁没忍住,“……这也未免太残暴了!”   残暴……竟说他残暴!   他若是残暴,她现在还能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说话么?!   陆盛景握着扶手的大掌突然变紧,他真是太傻了,怎会以为这妖精心里只装着他一个人呢。   在无数次梦里,她前脚对他温柔以待,后脚就一刀捅向他。   此刻,他真想将妖精捉到跟前,扒了她的衣裙,教她好好做一个妻子!   “出去!”   陆盛景突然低喝,在他没有失控之前,她必须要出去。   沈姝宁被吓到了,被陆盛景漆黑的眸盯视,本能的想要逃走。   正当她提着裙摆就要走,身子越过陆盛景时,腰.身.突然一紧。   随后一股大力禁锢了她的.腰.肢,天翻地转间,她跌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随之而来就是铺天盖地的冷松香的气息。   “啊——”   沈姝宁惊呼一声,下巴被捏住,她被迫仰面正对着陆盛景。她再度惊吓出声之际,陆盛景的头一低,堵住了她的唇。   一瞬间,霸道热烈的气息几乎将沈姝宁整个人包围。   “唔——”   她懵了。   身子被男人禁锢着,半点动弹不得。她甚至还抽了思绪在想,为何暴君是残废之身,却是如此大力。   沈姝宁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唇.舌.又痛又麻。   她疼痛难忍,不明白陆盛景为何好端端的亲她,他们成婚那样久,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亲密。何况,这根本不是亲.吻,对方这是恨不能将她给吞了。   陆盛景吻得十分用力、娴熟。   沈姝宁怀疑,他事先与女子练习过,否则就是过分的天赋异禀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盛景放开沈姝宁的唇时,她只无措的揪着他的衣襟,身子.酥.软.无力,双眼水雾朦胧。   暧.昧.的.银.丝断开,陆盛景的眼中烈火燎原。   沈姝宁显然是被这样的陆盛景给吓傻了。   陆盛景的右手拇指指腹覆在了微微.红.肿.的.唇.上,回来.摩挲,粗鲁的动作带着不可忽视的.色.意,他的嗓音低低哑哑,“别怕我,嗯?”   他总强调让她莫要害怕。   沈姝宁自诩与暴君已经共患难过,但这并不能代表她就能对暴君彻底信任,内心深处还是很怕他的。   在暴君的幽眸凝视之下,沈姝宁抖着小身板,连连点头。   陆盛景抱着她在怀中,是.绝.对.占.有的姿势,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又低低问,“为夫对你好么?”   沈姝宁不明白暴君又抽了哪门子的风,“……好、好。夫君对我是极好的。”   陆盛景全当这话是真的,他再度低头,但不像方才那般热烈的.吻.上去,而是.唇.与.唇.相.蹭。   两人呼吸相闻,陆盛景只觉得香.软.沁.甜,嗓音喑哑,“真香。”   “……”   “你不准离开我,这辈子都别想。你若是赶走,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捉回来,听明白了么?”   “……听、听明白了。”   沈姝宁非但听明白了,还曾经亲生经历过,她当然明白暴君所言都是真的。他会命宫廷画师临摹数千副她的画像,全天下通缉她。   她最终无处可逃。   暴君!暴君!他真真是个暴君!   突然,陆盛景猛然咳了起来,他的胸膛结实,猛咳之时引起一阵颤动。   “世子……你没事吧?”沈姝宁试图从他身上下来。   原本以为,她暂时无法挣脱,可谁知陆盛景竟然真的放过了她,男人以手抵唇,咳嗽一阵接着一阵,沈姝宁甚至看见了他拳头上的艳红血渍。   “严石,进来!”陆盛景高喝一声。   须臾,严石立刻推门而入,他只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又见少夫人衣裙不整,唇瓣红颜,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额头不禁溢出三条黑线。   世子爷这是在拿着性命风花雪月啊!   他擅歧黄之术,没人比他更了解陆盛景的身子。   陆盛景所修炼的内功法诀,是极阳干烈的,没有大成之前不可碰触.女.色,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   严石内心纳罕:少夫人虽美,可性命价更高啊!   “少夫人,您先回避,属下给世子爷看诊。”严石低头恭敬道。   沈姝宁直至此刻,心还在狂跳不已。   眼看着陆盛景还要吐血,她生怕自己会耽搁了陆盛景的治疗,当即就快速迈步离开。   陆盛景眼角的余光瞥见她“逃之夭夭”的画面,眉头紧蹙,煞是不悦。   走这样快作甚?!   没良心的小妖精!   沈姝宁一走,严石当即噗通跪地,言辞激动,“世子爷!您千万要保重身子!禁.色、禁怒、禁.欲望才是长久之计啊!万不可再生出邪念了!”   陆盛景胸膛憋着一口老血,猛地喷了出来。   这事并非他自己能够控住的。   方才若非强行压制,他索性就会拉着沈姝宁上榻,再重温一下那日小竹林一幕。   “严重么?”陆盛景哑着嗓子问。   严石迅速给陆盛景把脉,很快得出结果,“世子爷……甚是严重!您万不可再动.欲.念了!”   陆盛景,“……”   ***   沈姝宁在屋中踱步。   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了腰肢的酸痛。   方才她与陆盛景之间也没怎么样,但就那么一会,腰就要他捏得生疼。   她侧过身子,目光落在了靠墙的铜镜里,即便隔着数丈之远,也能清晰的看清微肿的唇瓣。   她又想到陆盛景几乎要将她摁入骨血的样子,单是亲吻就让她如此招架不住,真要是到了一日,他要求她履行妻子的义务,她该如何是好?!   正焦虑着,沈姝宁突然听见外面有道声音传来。   “世子爷!世子爷您怎么了?!”是严石的惊叫之声。   沈姝宁忙从客房跑了出去,她冲入屋子,就瞧见陆盛景已昏倒在轮椅上,他应该刚刚吐过血,薄唇还沾了血渍。   “他、他这是怎么了?”沈姝宁大惊,暴君的病真是说来就来。   严石不敢解释太多,只道:“少夫人,您出去吧,若是世子爷远离您一阵子,他就会逐渐康复了。”   都怨她么?   沈姝宁心头涌上愧疚,的确怪她,若非是为了救她,陆盛景也不会单枪匹马去清风寨。   “好,我这就走。”   沈姝宁转身之际,又交代道:“好生照料世子。”   严石欲言又止,少夫人是个好女子,若说唯一的缺点,那就是太过美貌,让素来清心寡欲的世子爷也招架不住……   ***   天色渐暗,整个西南王府华灯初上。浓雾厚露,有人心思不定。   魏屹在堂屋中来回踱步,时不时唇角微勾。   “陆长云被关了起来,陆盛景还突然恶疾昏厥了?妙啊!”魏屹自言自语,“莫不是老天也在帮本王?”   两名心腹随从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这次实在是大好时机啊!”   的确如此!   魏屹终于没有再犹豫,他一开始忌惮陆家兄弟,无非是因着这二人手段骇人,且又是朝廷派来的,他不能置他二人于死地。   但是眼下情况不同了。   他不能弄死陆家兄弟,但不代表他不能做其他的……   “来人,速速准备下去,本王要去一趟别苑。记住了,动作莫要太大,不可吓着了月儿姑娘。”   ***   这厢,沈姝宁正想法子先将陆长云救出来,夜幕降临之时,别苑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姝宁看见来人,心头有些后怕。   她知道西南王是一头猛兽,此前他之所以没有动作,是因着陆盛景与陆长云在,可是眼下……   “拜见王爷,不知王爷这样晚过来,是有何事?”   沈姝宁正要福身,下一刻却是被魏屹扶住胳膊肘,她愕然抬头,对上了魏屹温柔灿烂的桃花眼。   “月儿姑娘,你与本王不必生分,本王是来解救你的。” 第四十五章 知真相(一更)   “月儿姑娘, 你与本王不必生分,本王是来解救你的。”   沈姝宁被这话惊得一时语无伦次。   这世上有些人天性风流, 偏生又风流得理所当然。   沈姝宁的胳膊被禁锢,她无法动弹,到了这一刻,她若是再不明白魏屹的意图,那就未免太痴傻了,“王爷,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能如此对我。”   魏屹温和一笑,面对着红颜知己,他可以拿出十足的耐心。   他稍一用力, 沈姝宁就被他拉到了身侧, 他似乎很是愉悦,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姝宁, 唇角笑意不减,“本王会将陆世子与长公子毫发无损的送回京城, 而月儿姑娘你,得留在本王身边, 你说好么?”   沈姝宁, “……”当然不好。   “王爷, 你这又是何意?我与王爷而言毫无价值,再者……我、我是陆世子的人,王爷不能对我如何。”沈姝宁对自己的容貌从没有过分的自信。她上辈子被赵胤抛弃过一次,对男子的信任极少。   也绝对不会天真的以为, 自己会在任何男子的心目中占据多大分量。   这一世,她只想从容活着。   魏屹没有过多的解释,当场就下了令, “来人,将大公子放出来。”   陆长云中了毒,一时半会无法彻底恢复体力,他是个聪明人,又得知二弟昏迷不醒,眼下绝对不是与西南王来硬的时候。   沈姝宁被西南王府的婆子“带”了下去。   陆盛景还在昏迷,陆长云就单独见了魏屹。他虽然服用了解药,但体力尚未彻底恢复,而且他无论如何得保住陆盛景。   “王爷,想必你这次举动,定有缘由。事情既发展到了这个节骨眼下,王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言。”陆长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态度算不上好。   他不喜欢魏屹这样趁虚而入的人。   魏屹无视他的鄙夷,笑道:“剿匪一事已圆满结束,本王以为,二位大可不必继续留下。本王明日设宴给二位践行。再者,陆世子这身子骨发,三天两头发病,本王这里庙小,无法让陆世子痊愈。大公子还是尽快带了陆世子归京的好。”   “另外……”他话音一转,笑得更是风流,“本王与月儿姑娘相识恨晚,本王打算留下她,正好月儿姑娘也同意了。陆世子与月儿姑娘之间孰轻孰重,想必大公子心里清楚吧。”   陆长云,“……!!!”   扪心自问,他当然更想带着宁儿离开。   可恨,陆盛景是绝对不能单独留下。   陆长云一口否决,“我若是两个都要带走呢?”   魏屹也不是吃素的,“本王不是在与大公子商量,本王只是通知你一声,明日你们就该启程离开了!”   陆长云,“……”气啊!   他就知道,这个西南王府绝非是善类,竟是打了宁儿的注意。   可问题来了,西南王府根本不缺美人,像魏屹这样的风流美男子,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他没有理由留下宁儿。   若仅仅是因为宁儿的美貌,那实在是说不通。   陆长云心中困惑。   魏屹又笑道:“长公子放心,本王定当善待月儿姑娘。”   “……”闻言,陆长云就更不放心。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作为兄长,时刻提防狼崽子们。   但眼下无计可施。   “我要见见月儿。”   “那恐怕不行,月儿姑娘如今是本王的贵客。时辰不早了,大公子早些歇下,明日早些出发。”   “……”   ***   沈姝宁被困在一间女子的闺房中,里面用度一应俱全,虽都是一些上品,但看着成色,似乎有些年头了。   西南王府没有女眷,沈姝宁以为,这间屋子此前应该是老西南王的女人所住。   她并没有过多留意,只是一门心思焦虑着陆盛景与陆长云。   屋内灯火如豆,门外的婢女恭敬道了一句,“王爷。”   沈姝宁立刻打起了精神,往门扉处望去,就见魏屹在门外站了片刻,像是理了理衣襟,随后又抬手整理了玉冠,这才推门而入。   烛火映着他的脸,如刀斧雕刻般精致,他肤色偏白皙,额前一缕垂发随着他的走动而轻晃,实在是骚气得很。   沈姝宁僵在了原地,眼神防备。   魏屹没有合上房门,似乎是故意让她稍稍放松,走上前笑道:“月儿,这间屋子是我母妃曾经所住,你住着还习惯么?”   沈姝宁,“……”   这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原来世上除却一个陆盛景之外,还有其他疯子。   她面不改色,“王爷,您到底对我有何目的?我不过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想必王爷身边根本不缺美人。王爷何故如此?”   何故如此?   魏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本王会慢慢告诉你的,你只要安安分分嫁给本王,本王不仅对你好,还会将陆家兄弟二人全须全尾送回京城。”   沈姝宁,“……!!!”   这真是万没想到。   倒不是沈姝宁美而不自知,在她看来,西南王应当娶一位门当户对、势均力敌的女子成婚方妥。   这西南王怕不是疯了吧。   下一刻,魏屹拍了拍手,随即便有几名婢女端着大红漆的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摆着满目的婚嫁衣物。   沈姝宁不可置信之时,魏屹又道:“三日后大婚,你好生准备着。”   是来真的么?!   沈姝宁当然不可能背叛暴君,她知道天下最终会是暴君的掌.中.之物。   “王爷!使不得!况且……况且我其实早就嫁给了陆世子,我的真实身份是康王府的世子妃!”沈姝宁脱口而出。   她怎会总是招惹疯子呢?   沈姝宁自己也很纳闷。   魏屹并不吃惊,他已经知道沈姝宁是赵胤的未婚妻,且还阴差阳错嫁给了陆盛景。   在他看来,这些皆不重要。   魏屹笑意温和,看似丝毫不介意,“本王的父王与母妃也不曾成婚,但本王名义上是魏家唯一嫡系子嗣,在本王看来,世间虚礼皆是无关紧要的,即便你嫁过陆盛景,那又何妨?本王保证,本王处处胜过陆盛景。不久你就会明白。”   “今日你先好生歇着,明日起本王让嬷嬷领着你四下逛逛,这日后你就是康王府的女主人了。本王虽爱美,但本王不滥情。你大可放心托付给本王。”   沈姝宁,“……!!!”疯子!   ***   翌日一早,魏屹直接免去了践行宴,命人将陆家兄弟二人送出了王府大门,他脸上堆着笑意,道:“本王就不送了,陆大公子一路小心。”   陆长云,“……”   二弟尚未醒来,他眼下不可冲动。宝藏如今留在西南,他倒是不担心妹妹的人身安危。   但他不能就这么走了。   陆长云表面上应下,咬了咬牙,抱拳道:“王爷,那陆某就告辞了。”   魏屹面带笑意相送,陆长云气得槽牙发胀,无奈之下,眼下只能先带着人暂离西南王府。   队伍开始启程,他知道魏屹一路上派了人跟踪,他也并未揭穿。   大半日后,队伍在一处客栈歇脚,陆长云下了马,行至马车边,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里面昏迷不醒的人,他真是恨得牙痒,恨不能用陆盛景将宁儿给换回来。   碍于陆盛景的身份,陆长云只能忍了忍。   兄弟什么的,最是令人厌恶了。   还是听话懂事的妹妹,让人身心愉悦多了!   “来人,把二弟抬入客栈。”陆长云眼不见为净的放下了帘子。   天色刚黑,陆长云就走进了陆盛景的屋子,严石已经施针许久。   陆长云淡淡扫了一眼,问道:“如何了?会死么?”   严石唇角一抽。   他怎么觉得大公子,恨不能弄死世子爷呢?   可谓是杀气腾腾啊。   此时,躺在榻上的男人幽幽睁开眼来,陆盛景一惯警觉,即便才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但陌生的环境依旧让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出了什么事?”陆盛景哑着嗓子说。   陆长云站在床沿,看着陆盛景难得虚弱的样子,他的心情甚好,沉着脸道:“既然二弟醒了,那我就直说了吧。宁儿被魏屹那混蛋困在了西南王府。拖了二弟的福,我因无力与魏屹抗衡,只能暂时将宁儿留在狼窝。接下来,你先回京,我折回王府去接人。”   陆盛景,“……”   陆长云心里还憋着气,又说,“二弟,倘若魏屹扣下的人是你,我大约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但是宁儿不一样。”   严石,“……”大公子如此嫌弃世子爷呢!   陆盛景坐起身来,面无表情,“我与你一道过去。”   陆长云一口回绝,“不必了,我可不敢保证,二弟会突然在我背后捅一刀。”   他还在记仇。   陆盛景的脸色更沉,没有与陆长云争执。   两人干瞪了一会眼,是陆长云先妥协,“二弟,需得听我安排,你在此处接应就好,我带人去王府救宁儿。”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后的退让。   “二弟?”   “……嗯。”   最终,陆盛景勉为其难的应下了。   ***   西南王府处处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得到处皆是,仅在两日之内就将大婚之事安排的甚是妥当。   沈姝宁被迫换上了新娘子的大红吉服,头戴凤冠。   西南王府今日高朋满座,但凡西南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登门贺喜。   “据说新娘子是苏家流落在外的嫡女,王爷对其一见倾心,非卿不娶呢。”   “可是城南苏家的女儿?老朽怎的不曾听出苏家还有女儿?”   “甭管苏家之前有没有女儿,总之眼下苏家的女儿的的确确成了王妃了。”   “……”   魏屹给沈姝宁重新安了一个身份,此事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城南苏家也丝毫不介意与西南王结亲。   沈姝宁得知自己成了苏家女,差点惊掉了下巴。   她被喜婆控制着,人呆呆的坐在婚房里。   难道事情就这样了?!   她简直不敢置信,她即将嫁给魏屹。她早就嫁给了陆盛景,实在难以想象暴君日后会对她做出什么……   会不会报复她又另嫁之仇,将她大卸八块?   一想到陆盛景此前.狠.吻.她的表情,她可以幻想出陆盛景日后弄死她时的惨状。   门外传来脚步声,魏屹如沐春风,款步走来。   他这人本就长得俊朗,他的俊朗与陆盛景的容貌截然相反,是那种女子见了也会形渐自秽的美。   美得很是独领风骚。   尤其是,魏屹今日还穿着到一身新郎官的大红袍,眉目轩昂,公子人如玉。   他眉梢染笑,“月儿,本王来看你了。”   沈姝宁的肩头被婆子摁着,被迫坐在喜床上。   魏屹上前牵住了她的手,似乎根本不在意她一脸不悦的神情,牵着她起身往外走,“月儿,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姝宁已经有气无力了,无奈道:“王爷,我说过,我不叫月儿,我是京城沈家嫡长女。”   魏屹侧眸,温柔的看着她,“本王的傻月儿,你是西南苏家的女儿,是我本王的妻子。”   沈姝宁,“……”   这就真的再也无话可说了。话题没法继续。   沈姝宁不知道魏屹要将她带去什么地方,饶过了几座庭院后,两人来到了一处院落。   院落外面有专人守着,里面灯笼高照,繁花似锦,名贵牡丹开了遍地。   “此处曾是我母妃的另一处住所,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本王带你去见见母妃。”魏屹温和一笑。   沈姝宁,“……”   她只听闻过,老西南王一生未娶,魏屹是他与一名神秘女子所生。   那名神秘女子本不想嫁给老西南王,是被困在此处的。   难道,这里就是老西南王金屋藏娇之所?   沈姝宁被牵入屋内,好奇的打量屋内陈设。   魏屹终于放开了沈姝宁的手,他从案台取出一卷画册,动作小心且缓慢的在沈姝宁面前陈铺开来,“月儿你看,这就是本王的母妃,日后也是你的母妃了。”   随着美人画像浮现在眼前,沈姝宁平静的脸上浮现一抹惊讶之色,“母、母亲,我母亲的画像为何会在此?”   魏屹的剑眉轻轻一蹙,“月儿真调皮,你这在胡诌什么?”   沈姝宁瞬间红了眼眶。   沈重山不允许沈家人提及母亲,也销毁了所有母亲的画像,她即便记得母亲的模样,但随着年岁增长,母亲的样子逐渐模糊。   可一看见这幅画像,她就能够笃定,画中人一定是自己的母亲!   “王爷,我没有扯谎,这真是我母亲!王爷没发现,我与画中人十分相似么?自打我出生,身边人皆说,我与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姝宁哽咽着解释,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画像。   魏屹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京城沈家?   他此前并没有细细查一查沈家呢。   魏屹顿觉头疼,父王这一辈子都在念着一个无情女子,还说让他莫要喜欢上美貌女子,越是美貌的女子,越是会骗人……   沈姝宁追问,“王爷,这画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敢保证她真是我母亲,错不了的,眼底的泪痣也一模一样。”   魏屹默不作声,将画册重新卷好放了起来,重新牵着沈姝宁离开,将她送回婚房,随后就离开了,“月儿好生待着,本王有事在身。”   沈姝宁愈发纳闷,满心满眼只想知道画中人的事。   喜婆大惊,“王爷,尚未礼成呢,前院还在等着王爷与王妃与拜堂!”   魏屹的神情有了几分曲折,“……改日吧。”   喜婆,“……!!!”成婚也能突然改日?!   闻言,沈姝宁松了口气的同时,总觉得魏屹藏了什么秘密。   ***   檀香肆意,夜色之中混着点点的琉璃光,暗影浮动。   木鱼的敲击声从厢房传出。   魏屹推门而入,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新郎吉服,他靠近了跪坐在蒲团上的和尚。   这和尚缓缓睁开眼来,他生得粗狂,即便一身袈裟也遮掩不住一身煞气。   曾经叱咤风云的老西南王,如今却是甘心委身于方寸之地,当起了出家人。   “父王……儿子有话要问你。”魏屹心情复杂,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父子两对视上,他又说,“父王,我母妃她人呢?她究竟去了哪里?你们从未成婚,她就那样逃了,你为何不将她捉回来?”   母妃是父王抢来的女子。   母妃性情刚烈,宁死不屈,后来有了孩子,她为了孩子就暂时委曲求全。   西南王府的滔天权贵也留不住她,那个孩子也留不住她。   魏屹觉得,父王可恨,但又可怜。   和尚默了默,叹了口气,“往事已了,你走吧。”   魏屹就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木鱼声再次敲响时,他在和尚身后道:“父王,我可能……多出了一个妹妹。”   木鱼声戛然而止。   和尚终于开始正视魏屹。   魏屹接着说,“她今年年芳十六,腊月出生,算着日子,应该是母妃逃离西南不到一年就生下来的。”   和尚手一抖,眼底冒出一丝光,“……”   终于,和尚开腔说话了,他长叹一声,“唉,你母妃当年离开之前,我的确与她……睡.过。”   魏屹,“……”   行了!打住!他一句也不想多听了! 第四十六章 带她走(二更)……   “唉, 你母妃当年离开之前,我的确与她……睡.过。   和尚的话音刚落, 魏屹立刻转过身去,他深吸了几口气,反复告诫自己:是亲爹!不能杀!   魏屹缓和了好片刻,他转过身来,有种很想大义灭亲的冲动。   和尚长得不好看,可以说是粗狂又野蛮,年轻时候镇守西南,面上还有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疤。   魏屹不用想,也知道母妃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 被父王困了两年。   魏屹问, “那以父王来看, 母妃生下的那个女孩儿, 有几成可能是你的女儿?”   和尚想都没想,“那必然是我的女儿。”   魏屹, “……”可真是自信!   现在问题来了,即便沈姝宁不是和尚的亲生女儿, 但也八成是魏屹同父异母妹妹。   他只觉得老天在惩罚他过分俊美, 这才给了他一个重创。   此时, 和尚找到了重点,“那女孩儿人呢?我要见见她,你找机会尽快恢复她的身份,为父要入京, 替她请封郡主头衔。”   魏屹,“……”呵呵,这个老和尚, 他还真敢想!   ***   陆长云潜入西南王府时,气得心肝肺俱疼。   就见整个王府张灯结彩,宾客处热闹非凡。魏屹还真对宁儿下手了!   陆长云素来持重,带着几名贴身高手,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婚房,并且打晕了房内婆子,以及守在门外的护院。   “宁儿!”陆长云焦急的唤了一声。   沈姝宁看清来人,喜不自胜。然而下一刻,她又觉得怪怪的,兄长怎能这样喊她?她是陆长云的弟妹,又不是嫡亲兄妹,如此称呼实在是不妥。   陆长云一时关心则乱,竟是疏忽了,等他反应过来,立刻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外面有人接应,我这就带你走。”   沈姝宁点头,“多谢大哥。”   母亲画像的事还没问清楚,沈姝宁难免觉得遗憾。   “弟妹,你怎么了?”   “……大哥,我在王府看见了我母亲的画像。西南王却说,那画中人是他的母妃。”   陆长云路子广,为人又好,或许可以帮自己查清楚。   沈姝宁如此想着,索性就将这桩事告诉了他。   陆长云正拉着沈姝宁的胳膊肘,要将她快速带出王府,闻言后怔然了。   但,眼下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多想,一行人迅速撤离。   ***   魏屹刚从后山寺庙出来,西南王府的下人疾步上前禀报,“王爷,大事不好!王妃被人带走了!是陆长公子所为!”   魏屹吐了口浊气,“本王知道了。”   下人又道:“王爷,要派人追过去么?”   魏屹抬手制止。   他反正是一定要去一趟京城的,母妃的事,他得查清楚,也想知道母妃这些年过得如何。   沈姝宁是他妹妹,她和他终会兄妹团圆。   “不必了,本王亲自去一趟京城。”   ***   顺利离开了西南王府之后,连续赶路了半个时辰,确定无人追上来,陆长云这才带着沈姝宁去了之前安排好的客栈。   陆盛景已等候多时,他坐在轮椅上,带着人随时作战,但魏屹竟然并没有寻来,这让陆盛景内心意外。   不过,他素来不会轻易表露情绪。   然而,就当穿着一身大红色嫁衣的沈姝宁从马背上下来时,陆盛景胸腔一热,一股恼怒毫无理由的涌了上来。   此前的梦境猛然浮现。   沈姝宁与魏屹大婚,双双身着大红吉袍。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十分般配。   就在沈姝宁下马之时,他已经完成了一系列的脑补,眸光骇人的盯着沈姝宁。   沈姝宁本就惊魂未定,再加上三日前,陆盛景发过疯,对上他那双幽若深海的眸,她有些发憷。   陆长云也察觉到了,他有些不悦,不明白二弟这又是怎么抽风了,“咳咳……既然弟妹安然回来了,二弟……你也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回京。”   陆长云对沈姝宁使了眼色。   沈姝宁会意,提着裙摆,一路莲步快速进入客栈。   然而下一刻,一股大力捉住了她的手腕,撕拉一声,她身上的吉袍被撤下大半。因着里面还穿着中衣,即便袍服破损,也不会泄露春.光。   沈姝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的“啊——”了一声。   陆盛景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还随即爆喝,“脱了!都给我脱了!”   当下还有旁人在场,沈姝宁只觉得自己备受耻辱,“你、你太过分了!”   陆长云走上前,一把挥开陆盛景的手臂,对沈姝宁道:“弟妹,你快离开。”   沈姝宁泪眼朦胧,怒视了陆盛景一眼,提着裙摆就跑开。   陆盛景想要抓住她,但陆长云挡在他面前他,他无法自由行动。   这种无措,真真是让人厌恶至极。   “大哥,我管教自己的妻子,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陆长云要被气炸了,“二弟!你怎么还犯糊涂?弟妹她是……”   这种辛秘,陆长云自是不会当场说出来,被陆盛景气急了,只能甩袖离开,“哼!二弟,你自己反省吧!”   沈姝宁与陆长云一走,客栈大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因着这间客栈被陆长云包了下来,并无外人在场。   陆盛景依旧坐在轮椅上,清隽的面容阴沉沉的,宛若是风雨欲来。   严家兄弟面面相觑,四下安静如斯,他们要如何告知世子爷,让他莫要多想呢……   陆盛景直至此刻才稍稍恢复理智。   梦境是梦境,他方才可能不应该那么对待她……   然而,陆大世子脸皮甚薄,根本拉不下脸来求和。   严力壮胆道:“世子爷,少夫人心地纯善,会明白世子爷良苦用心的。”   严力胳膊肘戳了一下严石与严正。   严石,“是啊,世子爷,少夫人会想通的。”   严正,“……”他不知从何宽慰,少夫人明明就是世子爷的妹妹啊,怎么世子爷还吃上醋了?!他一个人承受这样大的秘密,当真很累!   ***   次日,因着要赶路回京,陆长云大清早就命人摆好了早膳。   他掌管康王府多年,做事情一惯滴水不漏,很会照顾人。   在沈姝宁眼中,如果陆盛景是暴君,那么陆长云就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哥,两人天差地别。   她很感激陆长云将她从西南王府救出来,对这位兄长更有好感,只是可惜了,他并非是自己的嫡亲兄长。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男女大防被搁置了一边,两人同桌而食,明知陆盛景没有过来,他二人很默契的只字不提。   这厢,房中的陆盛景迟迟没有等到人来喊他用饭。   他昨夜几乎没有合眼,只是快要天明的时候,才阖眸假寐了片刻。   即便身子残废,但他的消耗很大,这个时辰早就饿了。   左等、右等,沈姝宁还不主动过来伺.候他,陆盛景一张俊脸阴沉沉的。   严力忍不住道:“世子爷……大公子与少夫人已经在用膳了。”   陆盛景,“……!!!”   这对男女真真是岂有此理?!   陆大世子胸膛起伏,他鲜少受到怠慢,寻常时候只有他对旁人不搭理的份。   推着轮椅到了客栈厅堂,果然就见陆长云与沈姝宁在慢条斯理的用饭。   陆盛景沉着脸,内心却是一阵轻笑:不与他们计较。   刚推着轮椅过来,沈姝宁放下碗筷,笑道:“大哥,我吃饱了,你慢用。”   陆长云吃相儒雅,用了清茶漱口,也起身,“弟妹,我也好了,时辰不早,你先去收拾一番,一会就该启程了。”   沈姝宁浅笑着离开,陆长云也随后走出了厅堂,去检查马匹了。   整个过程,二人仿佛没有看见陆盛景,完全将他视作了空气。   陆盛景,“……”-_-||   严力在一旁伺.候着,“……世子爷,就剩下稀饭了……”   是他的错觉么?   为甚会觉得世子爷被排挤了?   陆盛景没有委屈了自己,没一会就一碗稀饭下腹,他越想越是觉得可笑,那两人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动容?!   呵呵,真是好笑、幼稚!   ***   队伍开始启程,半点不敢拖延。   陆盛景先一个人上了马车,他在安静的等待着沈姝宁过来,他要看着她亲自致歉,再哄他。   片刻后,马车外面传来嬉笑声。   “大哥,这是给我的么?”   目光从略敞开的车帘子往外探去,就看见沈姝宁欢喜的牵过一匹枣红马,她纵身一跃,轻松就跨了上去。   这个该死的,较弱无力的女子,竟然会骑马!   陆盛景即便在西南王府已经见识过了,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陆长云这厢笑道:“眼下正当秋高气爽,弟妹骑马赶路,会比待在马车内舒服。”   说着,他瞥了一眼马车,恰与陆盛景的目光对视上,但陆长云瞬间移开视线,仿佛就没看见他一样。   陆盛景,“……”   队伍开始行驶,沈姝宁戴了幂篱,途径遇到的人根本看不见她的脸,但对这位骑马上路的女子,却是频频回头看几眼。   招蜂引蝶!   陆盛景无意间看见这一幕,气得内力不稳。   半日后,队伍抵达一处茶馆,茶博士很快就提着细颈茶壶招待。只见陆长云气度不凡,而沈姝宁虽然看不清脸,身段却是极好的,茶博士以为是夫妇二人,热情道:“这位爷,这位夫人,请坐。”   陆长云与沈姝宁并未解释,两人似乎提及了什么好玩的事,沈姝宁“呵呵呵”笑了起来。   陆盛景的马车虽然宽敞,但在烈日之下,难免闷热。   气了一天一夜,他已经基本能够适应,遂推着轮椅下马车,他倒要听听,陆长云与沈姝宁在说些什么。   谁知,陆盛景刚出现,美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就连陆长云也收敛了一切笑意。   陆盛景,“……”   气氛陡然尴尬。   这一下,就连随行的护院们也瞧出了端倪。   严家仨兄弟,“……”   好惨的是世子爷,这是被大公子与少夫人给孤立了么?   ***   如此这般走了近一个月,队伍终于进入了京城城门。   沿途有不少叫卖的商贩,陆盛景整个人憔悴消瘦了不少,一路上不曾与陆长云,以及沈姝宁说上一句话。   他本就是闷葫芦,属下们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时隔一个月,陆大世子终于开口说话了,然而嗓子却是沙哑的不行,就仿佛是一个在沙漠迷路的可怜人,已数日不曾饮水。   嗓音如沙子在耳边流淌。   “严力!”   “……属下,在!”   严力以为自己幻听了,世子爷竟然开口说话了,他还以为世子爷打算禁言呢。   严力激动万分,“世子爷有何吩咐?”   陆盛景掐了掐眉心,鉴于在西南王府时的经验,他知道哄姑娘们的法子,就是送她东西。   他送过沈姝宁成堆的衣裳、首饰、玉佩,事实证明,这些法子的确是凑效的。   陆盛景对马车外的严力道:“外面那些,我都要了。”   “嗯?世子爷您要什么?”   严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陆盛景也不知在畏惧什么,有些畏首畏尾,不太想让沈姝宁知道,他为了讨她欢心,竟然命人去购置东西。   这等市井小民才会做出来的事,他现在竟然也走投无路,只能乐此不彼的做了。   “外面那些物件,每样都买几份,我都要了。”陆盛景难得耐着性子,又说了一句。   严力,“……好、好!属下这就去。”   ***   康王府。   康王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袍,正带着府上诸人,站在巷子里翘首以盼着。   此次,陆盛景立了大功,炎帝亲自命人送了赏赐过来。   但康王真正担心的是沈姝宁。   康王妃由婆子搀扶着,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倘若她的亲生儿子还活着,一定能比陆盛景更加优秀!   他陆盛景不过只是顶着自己儿子的身份,才有了今日的功劳!   然,当着府中众人的面,康王妃只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慈祥。   队伍缓缓驶来,康王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马背上的沈姝宁,见她起码姿势正确稳当,康王鼻头不禁一酸。   不亏是他的女儿!   一定错不了的!   陆长云下马,走上前抱拳请安,“父王、母妃,儿子将二弟带回来了。”   康王欣慰的拍了拍陆长云的肩膀,“我儿辛苦了。”   沈姝宁也过来请安,“给父王、母妃请安,儿媳让二老忧心了。”   康王眼眶微红,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女儿。   康王妃看见这一幕,立刻冷嘲热讽,“沈氏,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私自外出的?!”   陆长云当即解围,“母妃,弟妹其实……是今日才去城门外迎接的。”   康王也接话,“老二媳妇一直在长乐斋,此事王妃不是知晓么?”   康王妃一噎,胸口钝痛。   她的丈夫,她养大的庶子,一个个都在极力护着那个贱人的女儿!那她呢?她守着康王府数年,到底得到过什么?!   陆盛景是最后从马车内下来的。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阴冷,但康王一看见他的脸,竟是吓了一跳,“……老二,你怎的憔悴至厮?”   这些日子,沈姝宁没有伺.候.他,他就连胡子都不曾打理,此刻面容清瘦寡淡,下巴处冒出的胡渣子更显人憔悴。   康王一个忍不住,眼眶红了,“老二啊,你怎的就不知保重!”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康王也是心疼的。   陆盛景,“……”   陆长云心里有数,但并不插话。   沈姝宁也默默垂头,不言不语。   倒是康王妃心怀鬼胎:病秧子!早早病死了才好!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   康王府本要设下洗尘宴,但炎帝想见见沈姝宁,故此特意让宫人传了口谕过来,让康王府阖家入宫吃酒。   ***   入宫之前,沈姝宁几人先回各自的院子洗漱修整一番。   沈姝宁眼下还住在长乐斋,对此,康王是不放心。   陆长云被叫去了书房问话。   陆长云不想让沈姝宁受到伤害,故此,她被.侵.犯一事,他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他杀光了知情的山贼,那名女医是他身边之人,他随时可以弄死。   故此,陆长云以为,此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遮掩住,就对康王道:“父王,宁儿这一路都很好,父王不必忧心。”   康王舒了口气,又问,“老二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长云剑眉一挑,并没有说实话,“二弟大约是思家心切吧。”   康王,“……”那臭小子想家想得那般销.魂?   ***   长乐斋。   沈姝宁好生泡了一个澡,她从净房出来,就看见陆盛景坐在轮椅上,一动也不动的待在屋内。   他面前摆着一只大箩筐,里面都是严力在集市扫荡过来的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沈姝宁刚刚出浴,面颊艳红如晨间盛放的芙蓉花,墨发被她统统搭在了肩头,她正用了棉巾绞头发,一双水眸方才仿佛浸泡过露水,里面如坠入星子,晶亮剔透。这一路走来,她非但没有憔悴半分,反而出落得更是倾城绝色。   更要命的是,她还穿着此前不太合身的衣裙……   陆盛景鼻头猛然一热。 第四十七章 傲娇狂(三更)   两人对视着, 沈姝宁有些不太好意思。   在西南王府那会,陆盛景发疯时亲了她, 这是她没法忘记的。   沈姝宁挪着小步子,想要从陆盛景身侧越过去。   陆盛景当然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只觉这妖精如今的手段是愈发高超了,明明此前还想勾.引他,现在一见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玩了一手的欲擒故纵。   “站住!”   沈姝宁身子一抖,“世子爷……你有何事?”   陆盛景阴着一张脸,“你喊我什么?”   大婚第一日起,她就热热情情、肉肉麻麻的喊他夫君, 这才过了多久, 就一口一声“世子爷”了。   如此没有原则, 不成体统!   沈姝宁后知后觉, 她真是愈发琢磨不透暴君了,眼下她对他的恐惧之心占据大半, 几经犹豫,沈姝宁唤了一声, “夫君。”   陆盛景一僵。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 陆盛景只觉一阵浑身心舒畅, 灵魂深处仿佛开出了无数朵小白花儿,数日来的郁结终于有所好转。   “这些给你。”陆盛景指着脚下的箩筐,嗓音无温道。   沈姝宁,“……”   她看了一眼, 箩筐里尽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木头雕刻出来的小人儿等等。   沈姝宁活了两世,早不是孩子了, 面对着这一箩筐的小玩意,着实是欢喜不起来。   “……”陆盛景留意到了她的神色,他仿佛是顿悟了。   原来如此!   他知道了世间女子皆是爱慕虚荣,看来下回还是得送金银珠宝。   “不喜欢?”陆盛景明知故问,他一路上被冷落,此刻有了机会,根本不想放过沈姝宁。   沈姝宁还能怎么办?   只能勉为其难的笑了笑,“只要是夫君送的,我都喜欢。”   呵,小骗子!   陆盛景也不揭穿,数日相思成疾,他此刻只想要温香软玉抱个满怀才能释然。   “过来。”男人理所当然道。   沈姝宁杵在哪儿没动,一双水眸宛若小鹿一般闪烁,似是害怕、惶恐。   这无疑又刺激到了陆盛景,现在知道怕他了?那一个月以来的“嚣张”去哪儿了?   陆盛景一字字威胁,“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   有甚区别?   暴君又要做什么?   沈姝宁突然很怀念,这一月在外面的光景。   她到底是不敢违背暴君的意思,眼下没有人给她撑腰了,她一个人嚣张不起来。   沈姝宁往前走了两步,正好要驻足时,陆盛景长臂一伸,握住了沈姝宁的细腕,直接一个拉扯,就将她拉入怀中。   “啊——”   沈姝宁也有了经验,惊呼声被她生生压制住。   陆盛景没再继续等下去,顺应着本能,一手捏着沈姝宁的下巴,头一低,朝着那微微张开的粉.唇.亲了上去。   她太过孱弱柔软,不必撩拨,陆盛景直接用.强。   陆盛景的.吻.极具攻击性,强势且热切。   沈姝宁的.唇.舌.很痛,连带着下巴也被胡渣刺得甚痛。   “唔——”   她呼吸不顺,但刺痛让她保持几分清醒。   上次被陆盛景亲过之后,整整花了两日,唇才消肿。   今日还要入宫赴宴,她可不想顶着一张红肿的唇去见人。   陆盛景感觉到怀中人在闹腾,他有些不满。   怎么?   这一路归来,妖精就没有半点想他?!   也是了,倘若她当真将他放在心上,就不会与陆长云联手冷落他。   如此一想,陆盛景更是胸口堵闷,他抬起脸的同时,目光往下移,落在了少女高高耸起的小荷尖尖之处,完全凭借本能,头一低咬了上去。   蓦的,沈姝宁脑中一片空白。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羞辱与震惊俱有,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   脸上的疼痛让陆盛景清醒了几分,他怔了怔,终是放开了沈姝宁,男人眼中染上了一种难言的.色.意。   沈姝宁从他身上下来,连连后退了几步,又双臂抱紧了自己,一瞬也不瞬的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十分防备、气愤……   陆盛景并不后悔方才的所作所为,但细细一想,他竟然失控了。   失控也就罢了,还被拒绝了。   这妖精以前种种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她若是心悦他,就不该排斥他的亲近。   对心悦之人,本就应该想要时时刻刻靠近、亲密。   等等!   他日夜肖.想她,总不能是因为心悦她了?!   陆世子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内心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然而面上除却一丝诡异的绯红之外,看不出任何异色。   他强行镇定,直接迎上了美人怨恨的目光,“你慌什么?我是你夫君,你我也已礼成,这种事理所当然。”   沈姝宁,“……”   她没有清高,也从未没想过当一个贞洁烈妇,她只是有些害怕陆盛景,完全没有做好见自己交付出来的心理准备。   “还愣着做什么?给为夫准备衣裳,为夫也要沐浴更衣。”   丢下一句,陆盛景安静的等待着沈姝宁忙前忙后。   从表面去看,方才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实在是小事一桩。   天知道,陆世子的心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直至陆盛景去了净房,沈姝宁还没缓过神来,她命人换了洗澡水之后,就在院中擦拭长发。   此时夕阳西下,橘色晚霞笼罩上空,她控制不住想入非非,下巴还有被胡渣刺过的残痛。   暴君,好端端总是想亲她作甚?!   沈姝宁百思不得其解,说好的不近.女.色,不喜人亲近呢?   一想到暴君的可怕,沈姝宁难免困扰。   ***   夜色渐浓,因着时下刚刚入秋,外面并不冷。宫宴就设在了御花园。   今日到场的达官贵人们,都是冲着康王府而来,一个个上前祝贺陆世子立功。   东宫那边却是一片阴云惨淡。   东宫喜事在即,太子眼看着就要迎娶这辈子最害怕的女子,只要一想到洞房花烛夜,太子的心就发颤。   “陆盛景!他还敢回京!他上次害得孤好惨!”   太子咬牙切齿,他的人这阵子已经查清楚了,上次他原本要陷害沈姝宁,却是不成想反手就被陆盛景给阴了。   那日他所中的毒,是他亲手所选,本打算对沈姝宁下手。   太子一想到这辈子的姻缘毁在了陆盛景手里,他做梦都想要杀了他。   “殿下息怒,眼下陆世子刚刚立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皇上特意下旨设宴,便是为了替他洗尘,再者……殿下娶曹大小姐,也是一桩好事啊,曹大小姐如今是曹将军府的家主,殿下娶了她,就是得了数万兵马大权!皇上赐了婚,可见皇上是看重殿下的!”   心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太子只能暂时忍住,再者……他对眼下处境,也已经是无计可施了!   到了筵席处,太子一眼就看见男席上的陆盛景,他眼不见为净,又看向了女席处,只一眼就找到了沈姝宁。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隔着数丈之远,也能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太子找不出什么好词来形容,总之,这样的美人,让他过目难忘,让他心生嫉妒、怨恨、咒怨!   为甚陆盛景一个废人都可以拥有娇花美人,而他贵为太子,却非要娶食人花不可?!   太子越想越是心里难以平衡。   他定要找了机会,让陆盛景也尝尝被他报复的滋味!   “去,把这个送给康王府的世子妃,就说是孤的一片心意。”太子想法子给陆盛景添堵。   宫人应下,将桌案上的一块羊脂玉镇纸送去给了沈姝宁。   沈姝宁不敢收太子的礼,然而那宫人将东西放下后就离开了。   沈姝宁觉得不太妙,太子这是害她呀,今晚回了长乐斋,她又会少不了一些麻烦事。   这厢,将一切收入眼底的二殿下勾了勾.唇,他的席位紧挨着太子,笑道:“皇兄,实不相瞒,我当真艳羡陆世子,作为一个男人,能娶到如斯佳人,真乃福气,此生无憾了。”   这话又刺激到了太子。   陆盛景此生无憾,可他这辈子却是夫纲不保了!   是以,太子更是坚定了报复的决心。   ***   炎帝好几次偷瞄了自己的女儿。   但他是帝王,决然不能时不时往女席那边望过去。   将女儿放在陆盛景身边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炎帝更是没想到陆盛景是个命大的,顺利剿匪,还安然归来。   炎帝在没有想到法子分开陆盛景与沈姝宁之前,他心生一计,笑着当众褒奖陆盛景,“盛景是朕的侄儿,此番能在西南大获全胜,剿灭流匪,朕甚是欣慰。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开枝散叶,朕让太后亲自给你物色了三名侍.妾,你要好自为之啊。”   众人,“……”   皇上赐美人给陆世子,为甚还要让他好自为之?   康王挑了挑眉,对炎帝这个做法并不反对。   陆盛景身患腿疾,不便起身行礼,他面容寡淡,往女席处看了一眼,似乎是想在沈姝宁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好几个呼吸之后,陆盛景亦然没有谢恩。   在场众人都开始齐刷刷的望向他。   帝王御赐,没有收回的道理。   这三位侍.妾,陆盛景不收也得收下。   “老二!”康王提醒了一句。   陆盛景仿佛没有听见。   那妖精近日排斥他,或许他应该让妖精知道,他陆盛景并不是非她不可的。   有了这个念头,陆盛景淡淡道:“多谢皇上。”   康王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沈姝宁则迎来无数双或是同情,或是打量,或是好奇的目光。   陆晓莲假意安抚,“二嫂嫂,你也别往心里去,圣旨难违,二哥不接受也没法子。”   沈姝宁深深地看了小白莲一眼,忽的笑了,“二妹妹说得是,我也并未狭隘,世间没有几个男子会从一而终。”   这话没甚不妥,可不知为何,陆晓莲身子一寒,总觉得沈姝宁是意有所指。   整个宫宴过程,陆盛景都是冷着一张脸。即便旁人想要恭贺他,一对上他这张冷玉一样的脸,也就不敢太过靠近了。   宫宴结束后,陆长云有意走在陆盛景身后,笑着道:“恭喜二弟了。”   陆盛景没答话,也没再刻意留意沈姝宁,以免让她看出,他总忍不住注意她……   ***   回到长乐斋,时辰已经不早。   长乐斋占地很广,除却主院之外,侧院还有空置的屋子。   沈姝宁站在月洞门处,有些无措。   皇上御赐的美人,与寻常.侍.妾.截然不同,身份上也要高一层,也无法退回。   那么问题来了,今晚到底是如何安排侍妾的住所?   让其中一个.伺.候.陆盛景床榻,还是三个都……去陆盛景屋里?   挨近长乐斋附近,没什么下人,气氛安静又尴尬。   陆盛景坐在轮椅上,安静的等待着妖精发作。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度量。   沈姝宁问道:“夫君,这三位妹妹该如何安排?”她是真心询问。   苍茫夜色中融入淡淡光线,陆盛景好整以暇,“娘子是长乐斋的女主人,娘子来决定。”   装吧,她一定是在装着大度。   沈姝宁压根不懂陆盛景的想入非非,她往一侧看了看,只见三位美人各有千秋,都是水灵灵的标志美人,实在是分不清伯仲。沈姝宁也很难做出抉择,毕竟她也不知道陆盛景喜好哪一口。   不过,一想到陆盛景今日那样亲她,沈姝宁半点不敢消极怠工,她还是尽快给陆盛景安排好床.笫.之事尚妥。   长乐斋新添了三位侍妾,她今后的日子能够轻松不少,沈姝宁默默地想着。   在陆盛景与三位美人的盯视之下,沈姝宁突生一计,“三位妹妹不如抽签呢?谁抽中,今晚谁就伺.候.夫君。”   夜风拂过,陆盛景的眸色骤然冷了下去。   他们西南一行,莫不是只有他一人上了心?   这妖精非但给他安排美人,就连抽签的法子都想到了?   真要是再多进几人,她是不是打算让他.雨.露.均.沾,索性一个个轮着来?!   陆盛景扶紧了轮椅,面色一如既往的阴沉。   三位美人面面相觑,她们既然被赐给了陆世子,那日后就是陆世子的人,当然想要得宠。再者……即便陆世子身患残疾,但当真是俊美无俦啊。   陆盛景不表态,沈姝宁以为他同意了,很快就命人做好了签,正要抽时,陆盛景突然启齿,嗓音晦暗不明,“娘子自己怎么不抽?”   沈姝宁一噎。   她也是长乐斋的女子,按理说,是应该参于……   无法,沈姝宁只能又加了一支签。   抽签之时,沈姝宁总觉得有道幽冷的视线在看着她,她打开纸签一看,上面是空的,猛然松了口气。   而她这个表情无疑落入了陆盛景眼里。   男人觉得自己牙痒了。   这时,其中一名侍.妾.娇滴滴的福身,道:“姐姐,妾身抽到了。”   沈姝宁打量着她几眼,是个腰细腿长,且.胸.脯.鼓鼓的女子,想起陆盛景今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沈姝宁猜测,陆盛景大约就是喜欢丰腴一些的,道:“那好,今晚就由这位妹妹.伺.候.夫君,妹妹先去准备着。”   沈姝宁话音刚落,一道男子低沉的嗓音几乎是顷刻间迸发而出,“还需准备什么?!随我过来!”   那侍妾欣喜若狂,直接跟在陆盛景身后,往卧房方向走去。   沈姝宁,“……”暴君竟是这般心急,难怪今日白天那样把持不住。   沈姝宁吐了口浊气,命了香芝将其余两名侍.妾.领去了偏院,她自己也打算找一间舒适的卧房,好好休息了。这阵子从西南一路颠簸回京,她也实在是累了。   ***   卧房,美人的身子如若无骨般缓缓靠近了陆盛景,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世子爷,妾身伺.候.您更衣吧。”   一只纤纤玉手刚要伸过来,陆盛景不知是怎么了,突然爆喝一声,长臂一挥,将那女子拂开,“滚出去!”   女子何曾见识过这般盛怒。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女子战战兢兢,也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爬起身来捂着唇就跑开了。   陆盛景胸口郁结,仿佛有人在他心上划了一刀,又洒上了一碗辛辣烈酒,真真是好不折磨人,他一腔怒意无法可撒,一拳头砸在了墙壁上。   瞬间,手背骨节作响,血流不止…… 第四十八章 世子妃(四更)   次日, 沈姝宁醒来时,才听说了昨晚之事。   她实在太累, 从西南回京城这一路,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以至于昨夜睡得很沉,根本没有听见陆盛景那边的动静。   “香芝,你再说一遍,昨晚世子爷当真发怒了,还将那位妹妹轰了出来?”沈姝宁甚是纳闷。   这就古怪了。   陆盛景昨晚对那名侍妾还是很满意的。   芝香不知说何是好,世子爷本就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前一刻对谁笑, 可能下一刻就会杀了谁。   “少夫人, 偏院那三位……眼下就在外头, 等着进来给您请安呢。”芝香道。   哪有主母愿意待见小妾的?   可她瞧着少夫人怎么还很开心似的?   沈姝宁起榻穿衣, 稍作休整,就让香芝将三名侍妾请了进来。   炎帝所赐的女子, 皆是容貌上乘,也被宫里的嬷嬷教过规矩, 十分懂事。最起码表面上不敢忤逆主母。   “三位妹妹请坐吧。”沈姝宁客气道。   这三名侍妾打量了沈姝宁, 昨日天色太黑, 虽然能够看出少夫人是个美貌女子,但远不如此刻看得真切。都说真正的美人是集骨相与皮相于一起的,眼前这位少夫人的美便正是如此。   就是宠冠后宫的皇贵妃,年轻时候恐怕也不及少夫人。   “给姐姐请安。”三位侍妾福了福身子, 这才乖巧落座,一个个青葱水嫩的模样,且还都是.细.腰.丰.胸, 按理说陆盛景应该甚是喜欢才是。   沈姝宁很纳闷,但并没有细查,陆盛景的房中事,她始终不敢干涉太多,问道:“三位妹妹如何称呼?”   “妾身江月。”   “妾身江玲。”   “妾身江茹。”   沈姝宁稍微记了一下,日后是要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的,她还指望着这三位侍妾来分担陆盛景带来的压力呢……   沈姝宁又问,“昨晚可是江月妹妹抽到了签?”   此言一出,江月忽的就哽咽了起来,当场红了眼,“世子妃姐姐,妾身亦不知哪里惹了世子爷不高兴了,竟叫世子爷发了那样大的火,姐姐……妾身当真什么也没做啊。”   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很是识大体。   沈姝宁自诩非常理解江月的心情,毕竟她嫁入王府以来,一直都在遭遇诸如此类的事情。   陆盛景就是暴君,暴君他素来阴晴不定。   暴君如果正常,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月妹妹莫要伤怀了,夫君他时常如此,习惯就好。日后若有任何需要,就来见我。”沈姝宁莞尔一笑,她的五官偏向明艳,笑起来却又纯真甜美,如枝头的早春娇花。   三位侍妾原以为会遭受主母苛待,不成想主母如此体贴,一时间屋内的四名女子有说有笑,还一起吃了茶点。   陆盛景每日练武,虽然双腿不能动弹,但武功从未落下。   他从校场归来,隔着一道月洞门,就准确分辨出了沈姝宁的笑声。似乎还笑得很是欢快,像林中欢喜雀跃的鸟儿。   她在他面前时却是像只鹌鹑!   陆盛景身上出了汗,一个冷冽的眼神扫向了守门丫鬟茯苓。   茯苓身子一抖,即便世子爷没有问什么,她仿佛也猜到了,立刻如实道:“回世子爷,三位姨娘给少夫人请安去了。”   陆盛景,“……”   他竟是忘了他有妾室的人了。   那妖精看见妾室……怎会如此开怀?!   陆世子胸膛微微起伏,像是深吸了一口气,但是面上并不显,沉声说,“让少夫人过来伺.候本世子沐浴!”   茯苓,“……”   她是陆长云安排过来的人,大公子交代过她,要尽可能避免少夫人与世子爷私下接触,若有任何异常,她就要立刻去通知大公子。   陆盛景推着轮椅径直往卧房方向去。   茯苓对白兰使了一个眼色,让白兰去禀报陆长云,她则去请了沈姝宁。   陆长云那边得知消息,自是一番气愤。   “二弟已有三名侍妾,还不知足!”陆长云鲜少失态,但他算是看出来了,陆盛景如今已经盯上了宁儿!   “回去继续盯着,给我盯紧了!”陆长云吩咐。   白兰领命,很快又折返长乐斋。   ***   这厢,沈姝宁很不情愿的来到了陆盛景的卧房。   不知道是不是他出了汗的缘故,清隽的面容更显深邃,鬓发尽湿,气质较之此前更为冷冽。   屋内没有旁人,陆盛景看着沈姝宁一步步靠近,果然在离着他还有一丈的地方就止了步。   男人突然一改冷漠,戏谑一笑,“我的好娘子,你怎么不再挨近一点?就这么害怕为夫?嗯?”   沈姝宁方才与三位侍妾相谈甚欢,面颊上还泛着嫣红,艳若胭脂。   她怔然了一下。   不晓得暴君又发什么疯。   她当然不能再惹怒暴君,只要对方不过分,她都能忍。   “夫君说笑了,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我不怕的。”沈姝宁.昧.着良心道了一句,无奈之下,只能靠近了陆盛景。   自昨日开始,陆盛景就发现沈姝宁想撂挑子。   这妖精此前果真是蒙骗了他。   他偏就不随了她的意。   对上美人明明惶恐,却又强装镇定的水眸,陆盛景嗤笑一声,“那好,娘子推为夫去沐浴吧。”   沈姝宁笑得太牵强,被逼上梁山,无路可退。   反正此前已经给他擦过身子,大不了再豁出去。   如此想着,沈姝宁没再犹豫。   而看着她轻颤的睫毛时,陆盛景的内心终于得到满足了。   净房十分宽敞,还专门砌了一个池子,又从外面引了温泉进来,据说是康王为了给陆盛景治腿,专门命人打造的。   沈姝宁此前从未在池子里洗过澡,她问道:“夫君是要泡池子?还是用着浴桶?”   她仿佛落落大方。   这又让陆盛景更不爽了。   他就想看见她羞涩难耐,又手足无措的样子。   陆盛景瞄了一眼池子,敞开了双臂,似笑非笑,“劳烦娘子了。”   一回生二回熟,沈姝宁大约明白陆盛景的意图了。   他是想让自己当一个称职的妻子。   其实……沈姝宁并不排斥陆盛景,只要他不那般吓人……力道稍微轻一些……她皆可接受。毕竟他们是夫妻。   于是,沈姝宁直接上前。   她蹲下了身子,先是伸手去解陆盛景的腰封,陆盛景的身段极好,腰.肢.精瘦,沈姝宁本能的多瞄了几眼,心道:难怪暴君的腰那样有力……   这,确实是一把好腰!   此时,陆盛景浑身僵住。   从他的角度去看,沈姝宁正俯在他的双膝前,她粉面桃腮,动作认真。这让陆盛景猛然想起了那日的小竹林,她被他困在怀里,只能任他所为,她的脸在眼前晃动,娇靥如花。   顿时,陆盛景只觉得体内一股热流,冲向四肢百骸。   糟了!   陆世子一惊,就在沈姝宁伸手去解他中衣系带时,那双素白柔荑被他当即抓住,“行了。”   男人喉结滚了滚,声线低迷。   沈姝宁又不明白了,她这不正在顺着暴君的心思做事么?暴君又不满意了?   “夫君……你怎么了?”沈姝宁适当表示关心。   陆盛景看着她这张懵懂无知的脸就来气。   她是罪魁祸首,却还总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出去!”陆盛景一臂将沈姝宁拉起,又随即放开了她的双手,一眼都不再看她了。   沈姝宁,“……”   她只好离开,不过却没走远,就在门外的厅堂下等着。不多时就看见严石提着药箱,火急火燎的迈入卧房。   严家三兄弟之中,也就只有严石会医术。难道是暴君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   沈姝宁控制不住想入非非。   ***   净房,雾气氤氲。   严石简直不敢直视前方他,他垂着脑袋上前,跪在汉白玉地面给陆盛景把了脉。   此时的陆盛景正阖眸假寐,豆大的汗珠自男人额头滑落,沿着脖颈往下,从修韧的胸膛没入温水之中。   “如何了?”   陆盛景突然睁开了眼。   严石只看了陆盛景一眼,又立刻移开视线,低垂着脑袋,道:“世子爷,情况……不容客观。您近日来是否又……邪念缠身了?若不……让少夫人暂时离开王府一阵子?”   严石好言相劝,世子爷整日面对着一位绝色美人,这不是在修养……只怕是在修行吧。   严石没有听到回复,又过了片刻,他才听见世子爷喑哑的嗓音传来,“没有其他法子了?”   严石思忖片刻,又道:“法子倒是有,属下这里有一味药方子,可抑制.欲.念,只是……长期服用只怕日后再难……难振作!”   严石说的很是委婉,陆盛景面色一沉。   那妖精已经与他做成了真夫妻,即便她什么都不知道,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辈子,她别想再跟别的男子!   陆盛景又闭上了眼,严石陷入了两难境地,他要如何劝说世子爷,美人诚可贵,性命价更高呢?   严石,“世子爷,只要熬上半年,一切就都好说了!”   半年……   太漫长了。   那妖精处处招惹桃花,等到半年之后,他陆盛景只怕早就头顶一片翠绿草原。   “世子爷,您还在犹豫什么?以您眼下的状况,万不可再挨近少夫人了啊!”严石都快抹泪了,“忠言逆耳!世子爷定要听进去!”   陆盛景眼神幽幽,“……我知道了。”   从这一天开始,陆盛景单独住在一间院落里,不允许任何人打扰,除却严家三兄弟之外,任谁都不见。   陆长云得知消息,总算是松了口气,对康王道:“二弟是个惜命的。”   康王不置可否,“皇上已打算下旨让宁儿与老二和离,准备恢复宁儿的公主身份,为父担心届时……”   康王的意思,陆长云很清楚,“那……若是宁儿成了公主,二弟的身份几时恢复?儿子担心,二弟届时会疯。”   康王,“……”   他记得在那个大雪天捡到陆盛景时,他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孩,这些年康王自诩好生养育了,可后来怎就养歪了呢……   难道是天性如此?!   康王百思不得其解。   ***   玄月垂挂,晓风拂面。   魏屹站在客栈回廊下,久久没有睡意。   老西南王的鼾声从屋内传出,魏屹眉头闪过一抹嫌弃之色。   母妃与父王的容貌截然相反,魏屹年少时候还暗暗感激过父王,给他找了一个美貌的母妃,否则的话,他的容貌若是随了父王,那可真真是凄惨壮烈了……   沈姝宁八成是他的亲妹妹,到了京城之后,他该如何对妹妹解释自己的荒唐行径呢?   魏屹很是懊恼。   他自幼没了母亲,痴情爹这些年一直想着他母亲,对他从来不上心。   他身份尊贵,又是魏家新任家主,家财万贯、仆从成群,过着皇帝一般的日子,然而他内心又是无比孤寂的。   渴望亲人,渴望温暖。   而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妹妹了……   他的妹妹必须要跟他回西南。   陆盛景就是一个大磨头,是个魔鬼,他不能让妹妹留在陆盛景身边。   数日后,父子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外姓王无召不得入京,故此,魏屹出发之前就命人给炎帝送了折子,他名义上是打着入京选妻的名义。   魏屹已弱冠,是到了成婚的年纪,加之他在奏折之中言辞恳切,对炎帝无比敬仰,炎帝被哄得开怀,一念之下就允许了西南王父子入京。   高头大马缓缓走在长安大街上,魏屹迎来无数双女子的视线,不由得叹了声,“还是京城好啊,瞧瞧,路边的女子都格外大胆。”   老西南王---魏昌,“……我儿不可掉以轻心,京城鱼龙混杂,记住你我这次的目的是什么,将宁儿带走才是重中之重。”   ***   同一时间,康王府上院书房。   康王父子陷入深深地沉思。   康王只觉心头不安,“老大,以你之见,西南王父子因何进京?”   陆长云素来心思缜密,他思量一番,想起了一桩事来,道:“父王,宁儿此前在西南王府,亲眼看见了她母亲的画像,当初……父王与宁儿母亲究竟是如何相识的?”   康王俊脸一僵,还微微泛起了红,“……咳咳咳。”   陆长云看出了康王的窘迫,一时间也好不意思继续追问。 第四十九章 他救她(五更)   从书房出来, 陆长云见了自己的心腹。   迄今为止,他突然意识到了一桩事, 陆盛景有一件事说得没错。   就连父王自己恐怕也不能笃定宁儿是王府的姑娘。   眼下又冒出了一个老西南王,所以……宁儿的母亲到底是何方神圣?!   饶是陆长云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诸如此类的事情。   自古男子多情,女子也会么?   心腹见他愁思过重,上前道:“大公子,西南王父子二人已经在京城落脚,皇上钦赐了一座宅子,让他二人暂住。属下还打听到,西南王父子二人刚到京城, 就开始操办雅集, 估计用不了多久, 帖子就会送到咱们王府。”   陆长云, “……”   老西南王不是病重出家了么?   这次却跟着魏屹一道来了京城……   陆长云不得不多想,他浓郁的剑眉微蹙, 思忖片刻,方才吩咐道:“我知道了,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一切都静观其变。另外……去查清楚一切有关沈夫人的事。”   待心腹退下, 陆长云独自一人立在荷花塘边出神。   二弟眼下还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   倘若二弟知道真相,以二弟的性子,一定会去夺那个位置,甚至是让整个王朝血流成河, 毕竟当初他的母族,可是被炎帝杀得一个不剩啊!   那么,届时康王府该站在哪一边?   陆长云只觉得脑壳胀痛。   ***   “长乐……我的长乐!我儿别走!”   康王妃突然惊梦醒, 泪湿枕巾,她无边惆怅。   她的孩子尚在襁褓中就病了,她都来不及看看他长大的模样。   华嬷嬷闻声赶来,“王妃可是又梦魇了?”   康王妃一阵失落。   她如今膝下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康王其他女人所生的孩子,虽然都养在她身边,但终归不是她亲生的。   长子的死,是她心头拔不出的刺。   “是陆盛景!一定是他命太硬,克死了我儿!”康王妃咬牙切齿。   华嬷嬷面露难色,当年小世子病重,康王带他出门求医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至于后来为何康王又抱了一个孩子归来,还说那孩子就是小世子……她就不知其中缘由了。   王妃这些年一直揪着这桩事不放。   这都成了执念了。   华嬷嬷劝说过,但并不管用。   “王妃……您注意着身子,大姑娘都快要出阁了,您得为了大姑娘好生活着呀,大姑娘在娘家不能没个依仗。”华嬷嬷劝说。   陆盛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日后当然不会护着王府嫁出去的姑娘。   康王妃一声冷笑,“我当然要好好活着!陆盛景都还没死呢!”   想起一事,康王妃愈发狐疑,“沈氏那小蹄子不愧是福星转世,才嫁进门多久,就让陆盛景生龙活虎了!”   华嬷嬷默了默。   她知道王妃嫉恨沈姝宁,只因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王妃的意思是?”   “找机会,毁了她!”   华嬷嬷,“……是,王妃。”   ***   次日,康王府果然收到了请帖。   陆盛景与沈姝宁还另外单独收到一份。   鉴于在西南王府时不太美好的回忆,沈姝宁本想回绝,谁知康王妃却命人过来请她,让她一道过去赴宴。   陆盛景这几日都在“闭关”,任谁也不见。   得知沈姝宁要去赴宴,陆盛景从坐定中睁开眼来,“这个蠢女人,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招摇?!”   她就应该被关起来,由他一人欣赏即可。   一旁的严石哑口无言,少夫人的确好看,可少夫人从来不主动招惹是非呀,少夫人太过美貌也有错么?   严石绷着脸,“世子爷,那……属下该派人盯着么?”   魏屹来了,一般人是盯不住的,陆盛景甚是烦躁,总有人阻碍他大功告成的脚步。   “准备一下,我一会出门。”   “……世子爷,您三思啊!”   “你闭嘴!”   有人想抢他的东西,他还三思什么?!   ***   西南王父子暂住的宅子,曾是一位三朝元老的府邸。当初这户人家可谓是钟鸣鼎食,还出过一位皇后。在当今太子之前,还有一位原太子,便是这户家主的外孙。   只可惜,家族一夕之间分崩离析,阖族诛灭,原太子也下落不明,至今生死不知。   府邸空置多年,但一直有专人看管,里面修葺得雕梁画栋、亭台累榭。   魏屹一惯很会享受,这次从西南入京,随行携带了数十名婢女仆从,除却护卫之外,单单是下人的数量就很惊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父子两人这次是举家搬迁。   沈姝宁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康王妃对她是眼不见为净,但又非要拉着她一块过来赴宴,这让沈姝宁不得不提防。   入了府门,康王妃本想冷漠沈姝宁,谁知便有婢女上前,直接迎向沈姝宁,“世子妃来了,我家两位王爷早就命人备好了吃食,世子妃里面请吧。”   魏屹已经是新任西南王,但老西南王尚未驾鹤西去,故此,在这些下人眼中,西南王府有两位王爷。   沈姝宁认出了这婢女,她在西南王府时见过,“多谢。”   康王妃与陆晓柔、陆晓莲被晾在了一边,显得十分冷场。   “……王妃,西南王府的仆从不识人,您莫要往心里去。”华嬷嬷担心康王妃受不住,当场劝说。   康王妃冷笑了一声,入府之内,深深看了一眼陆晓莲。   陆晓莲明白她的意思,她拧着帕子,心中是害怕的,她当真不想对沈姝宁下手,但为了讨好康王妃,她只能如此行事,微微点头,道:“母妃放心,我省得的。”   “哼!学聪明点!别像上次一样!”康王妃警告了一句。   陆晓莲气得手心冒汗。   陷害沈姝宁这种事,大可让下人来办,可康王妃偏生要命她去做,这是要害死她啊!   今日罗小公爷也会露面,她万不能露出任何岔子!   ***   这厢,老西南王---魏昌早就等不及了。   为了能见到女儿,他专门命人搭了戏台子,虽然男女席分开,但从在一个戏台子下,总算是能看个清楚。   魏昌此前是光头,如今打算还俗,眼下头发还没长出来,他坐在上首的席位上,一看就认出了沈姝宁,他的女孩儿穿着一身碧色裙装,身段高挑玲珑,虽是清瘦了些,但与旁人的女子一比,真真是个惹眼的。   是了,没错,就是他的女儿!   魏昌情绪激动,当场双眼赤红,神情十分纠结。   男席上的众人,“……”   敢情老西南王是个性情中人,只是看个戏,也能看哭了……   魏屹只觉颜面无存,讨了一块棉巾递过去,仅以父子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父王,请你自重,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南。”   好歹是见过世面的,怎会如此熬不住呢?!   魏屹纳闷。   魏昌深吸了一口气,也同样仅以父子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是你的妹妹无疑,与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魏屹的唇角荡过一丝无奈笑意。   与母亲长得一样,的确是他的亲妹妹,但未必是父王的亲生女儿吧。   不过无妨,反正宁儿是他的妹妹,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戏曲结束,女眷们去了后园子赏花,男席这边,罗三与顾四爷很默契的离开了席位。   这座宅子内设矮丘,上面搭建了亭台,站在亭台俯视,可以将整座宅子的后园看得一清二楚。   顾四爷素来看不惯罗三这类人物,而罗三也照样不喜顾四爷的清高,两人各不对付。   罗三先开口,“顾四爷今日怎会有此雅兴?”   顾四爷目光望向亭台下,对罗三视而不见,“与你何干?”   罗三噎住,不想再继续自讨没趣。   此处还算偏僻,今日登门的宾客们都在前院。   恐怕真正吸引他二人的,只有不远处的女子。   而同一时间,亭台下的一处荷花池旁边,沈姝宁正在犹豫,要不要帮助陆晓莲。   陆晓莲知道沈姝宁被排挤、冷落,无地方可去,这才在此处散心。   这也是她能够下手的最好时机,奈何沈姝宁根本不上当。   陆晓莲又唤,“二嫂嫂,你快帮帮我,我够不着啊。”   池中飘着一方娟帕,是陆晓莲方才“不小心”遗落的,她伸手去划,却是还差一些。   沈姝宁防备的看着她,“二妹妹好生古怪,你在园子里赏花,怎会好端端的来这里?帕子又怎会好端端的掉了?二妹妹这是想故技重施?”   陆晓莲咬牙,这个冒牌冲喜世子妃竟然不是好惹的。   “二嫂嫂在说甚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沈姝宁笑了笑,美人娇靥如花,笑声格外沁甜,“二妹妹,你上次陷害我,差点害我被罗三公子所.强.迫,今日又想作甚?是要推我下水么?”   陆晓莲面容失色,没想到沈姝宁会直接跟她识破脸皮。   这厢,罗三仿佛终于沉冤得雪,他激动之余,一个侧身抱住了顾四爷的手臂,不敢闹出动静,就压低了声音,道:“四爷,你听见了吧,那日我的的确确是被陷害的,都是那个小.贱.人所为,差点害了我与陆少夫人!”   顾四爷拧眉,嫌弃的撇开了罗三,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女子身上,对她更是有了新的看法。   她美,且很聪明。   顾四爷好整以暇的继续观望,他很想知道沈姝宁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更是好奇,沈家嫡女,一开始如何就会答应替嫁冲喜。   这时,陆晓莲站起身,她原本柔弱的目光突然转冷,兀自笑了笑,“呵呵……二嫂嫂,你这是不给我留活路了么?你可知像我这样的庶女活得有多累?对了!你当然不知道,你可是沈家嫡女,就连庶妹的婚事都能抢,你在沈家当然过得顺风顺水。”   沈姝宁后退了一步,倒不是害怕陆晓莲,她只是觉得这人疯了。   “我是嫡女又如何,替嫁一事的确是我心甘情愿,你自己活不好,与旁人又何干?可你次次害我,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今日的目的是想推我下池?为何?是王妃让你这么做的?”   沈姝宁很想查清楚,康王妃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   所以,她方才才问出了这段话。   陆晓莲又往前迈了一步,笑得很苍凉,“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我都命.贱!命贱的人都会被人厌恶!”   沈姝宁反驳,“那是你自己命贱!我命不由他人,唯有我自己能够决定!你要助纣为虐,那是你自己心术不正,休要找借口。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你屡次欺负的。”   “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否则……我当真不会放过你。”   沈姝宁给了她最后一次警告。   她上辈子命不由己,这一世,她偏要讨一个不同的活法。   沈姝宁转身就走,罗三看到这里,眼中几乎冒出了花儿了,当着顾四爷的面,道:“沈姝宁果真不是一般女子。”   顾四爷斜睨了他一眼,“三公子,注意你的言辞。”   沈姝宁的名字,岂能让在这种纨绔喊出口。   顾四爷觉得,像沈姝宁这样的美人,就该被好生呵护,令得天下女子都艳羡不已,因为她有这个资本。   亭台上的两名男子正聚精会神望着下面,就在这时,两人纷纷身子前倾,皆紧张了起来。就见陆晓莲像是疯了一样扑向了沈姝宁。   沈姝宁虽是性子刚硬,但身子骨实在是柔弱,这辈子的十六年一直被沈重山关在房中,身子无法尽快恢复。   “你做什么?陆晓莲,你疯了?!”沈姝宁挣扎。   陆晓莲纯洁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拉紧了沈姝宁,直接将她往池中去推,“是啊!我是疯了!我若是不听母妃的话,她就会将我许给那无能的周公子!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高嫁!二嫂嫂,你要是怪,就怪你自己碍了母妃的眼!”   陆晓莲平时看着娇柔的很,不成想竟能使出一股蛮力。下一刻,沈姝宁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荷花池栽了进去。   沈姝宁,“……”   可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她怎么也没想到陆晓莲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沈姝宁落水那一瞬,就听见陆晓莲在她背后道:“二嫂嫂,今日之事,唯有你知我知,你即便能脱身,也休想拉我下水!母妃眼下还需要我,她会护着我的!”   罗三与顾四爷见到这一幕,两个大男人也惊得太阳穴直跳突。   现如今,京城贵女这样彪悍了么?   光天化日之下,推人下水的事也能做得出来?!   罗三与顾四爷未置一词,再度很有默契的一路狂奔往下走。   他二人心中皆知,一会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救了沈姝宁将意味着什么,但二人并没有任何犹豫。   而这厢,陆晓莲正冷眼望着水中扑腾的人时,她的后脑勺突然一痛,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   陆晓莲倒地之时,脑中猛然震惊,“……”糟了!究竟是谁?!   沈姝宁不会凫水,她凭着本能奋力扑腾,刚刚浮上来,就看见一张熟悉的带着怒意的脸。   魏屹面色阴沉,他当然知道罗三与顾四爷正往这边赶来,而更让他气愤的是,康王府的人太过无耻,竟对一个弱质女流下手!   魏屹二话不说,直接跳入池中,抱住了沈姝宁直接往对岸游去。   沈姝宁被呛了好几口池水,未来得及推开魏屹,人就被他火速抱上了岸,然后就听见这人厚颜无耻的说,“好妹妹不怕,哥哥救你。”   “咳咳咳……”   沈姝宁被抱起,魏屹一路狂奔,似乎特意避开了有人之处,动作迅速果决。   一路颠簸,沈姝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亏得没有碰见旁人,否则她的清白该如何说得清?!   另一边,罗三与顾四爷几乎同时赶到了荷花池,却只见陆晓莲已昏迷不醒,而池中根本没有美人踪迹。   但池中央还泛着明显的波痕,两人的视线齐齐往对岸看去,就见岸边有几处十分明显的男子脚印。   罗三与顾四爷拧眉对视了一眼,二人又朝着对岸狂奔过去……   ***   沈姝宁被抱入一间屋子,鉴于在西南王府的不愉快记忆,她担心魏屹会对她做什么,得了机会就奋力反抗。   她双手在魏屹脸上一顿乱挠。   这也亏得是他的亲妹妹,若是换做别的女子这样做,早就被他剁了双手喂狗了。   魏屹很爱护自己的脸,摁住了沈姝宁的双手,哄道:“好妹妹,别怕。”   沈姝宁被这声好妹妹冒犯到了,毕竟上次在西南,她还被魏屹逼着成婚呢,“还请王爷自重,莫要与我一个妇道人家称兄道妹。”   沈姝宁抽回自己的手,连连后退,将魏屹视作了湖水猛兽。   魏屹,“……”   他要如何才能让宁儿相信,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呢。   恰在这时,门外一婢女的声音传来,“王爷,有两位公子说要见您。”   魏屹本能的蹙眉。   谁这么快就找来了?   总不能方才都瞧见了?   魏屹得护着妹妹声誉,他对着门外道:“让他二位稍等,本王这就过来。”   沈姝宁此刻浑身尽湿,又与外男同处一室,她当然不会大喊救命,那样只会引狼入室。   魏屹再不敢挨近她了,柔声安抚,“本王去去就来,一会就命人给你送干净的衣裳,你放心,本王定护着你。”   第一次照顾妹妹,他也没甚经验。   魏屹一离开,沈姝宁才松了口气。   这次陆晓莲对她所做之事,她定然要报复回去!   浑身湿透,身边又无可换衣物,沈姝宁一时间陷入困境,她更想知道,康王妃是想置她于死地?还是单纯弄坏她的名声?   若是仅仅坏了她的清誉,逼着她离开康王府,那还可以理解。   可倘若康王妃一心想要弄死她,沈姝宁就想不通了。   她与康王妃之间根本没有深仇大恨,她没有理由对自己下杀手。   正思量着,门扉突然被人打开。   沈姝宁双臂抱紧了自己,抬眼望去,眼中顿时流露出欢喜之色,“夫、君,是你?”   陆盛景推着轮椅进来,俊脸微沉,内心荡起一阵瑟瑟秋风。   这妖精,需要他时,就喊夫君。他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又成了世子爷。   “还愣着作甚?过来!”   相较之魏屹,沈姝宁当然更是信任陆盛景,秋装薄透,被水浸湿后,本是玲珑曼妙的曲线,一览无余的呈现在了男人面前。   陆盛景眸色暗了暗,他可能想要杀人了。   沈姝宁迈着小莲步靠近,双手交织在胸前,试图遮住隐约可见的潋滟春光,她是被魏屹所救,清白已经有损,万一陆盛景不帮她,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沈姝宁态度极好,“夫君,方才吓死我了,亏得你来了,一瞧见夫君,我就心定了。”   陆盛景,“……”呵呵,又想诓骗他! 第五十章 护女魔(六更)   罗三与顾四爷被挡在了月洞门处, 二人皆十分笃定沈姝宁八成是被魏屹带走。   顾四爷还算冷静持重,毕竟魏屹不是他能够得罪的人。   罗三却按捺不住了, 上回被陆晓莲所害,他差点对沈姝宁下手,这已令得他愧疚难耐。他虽是喜欢美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孟浪的,风月之事必然建立在你情我愿的份上。   他喜欢美人,也疼爱美人。   罗三在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他与沈姝宁皆是受害者。   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会很容易产生共鸣。   罗三觉得,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护着美人, 而沈姝宁定然与他有缘, 即便她是他人.妻, 他也要护着。   “王爷, 在下罗家三公子,在下再找一个人, 还望王爷行个方便。”罗三开门见山。   顾四爷这是第一次欣赏罗三,也配合道:“不知王爷可否方便?”   魏屹淡淡笑过, 但笑意不达眼底, 父王果然所言非虚啊, 京城人士都是不可小觑,皆是人面狐狸心。   “本王若是不让呢?”魏屹轻笑,他是西南王,手握重兵, 他就喜欢仗势欺人。   罗三与顾四爷对视了一眼,月门处还有残余的水渍,方才二人沿途一路追踪过来, 几乎笃定沈姝宁就在别院中。   但魏屹阻挡在外,他二人无法硬闯,只能暂时离去。   魏屹眸色微眯,对京城人士的感观愈发差了。   竟然这样多的男子觊觎他家妹妹!   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们难道不知道宁儿已经嫁人了么?   虽然魏屹也看不惯陆盛景,但对旁的觊觎自家妹妹的男子更是厌恶。   他对身边人吩咐道:“去查查顾家四爷,还有罗三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与陆家少夫人又有哪些牵扯。”   心腹应下,“是,王爷。”   魏屹叹了口气,重新折返厢房,他在苦恼如何让妹妹相信他没有恶意,谁知刚一推开门,房内却空无一人。   魏屹怔了一怔,低头一看,发现木板上的划痕,立刻猜出了是有人推着轮椅进来过。   “……!!!”   好一个陆盛景!   所以方才是调虎离山计?!   京城中人实在是狡猾!   “来人!”魏屹一声暴喝。   随即就有几名婢女快速走来,这些人皆是从西南而来,对西南王的性子十分了解,“王爷有何吩咐?”   魏屹气得胸口发胀,“都是眼瞎么?人被带走了,你们竟没察觉?!”   几名婢女纷纷跪地,其中一人道:“王爷,是您让婢子们莫要靠近,不得打扰沈姑娘的。”   魏屹,“……”   他讨厌京城!   等与妹妹相认后,定然带着妹妹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沈姝宁被薄衾盖住了头,她被陆盛景抱在怀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本能反应,她觉得呼吸有些不太顺畅。   直至她被陆盛景带入一间屋子,掀开了头上的薄衾之时,才大口喘着气。   美人娇颜酡红,娇.喘.微微,因为大口呼吸,傲.人.雪.色.仿佛呼之欲出,陆盛景只一眼,顿觉美人身上的衣裳甚是碍事,最好是能随手撤去才好。   男人眸色暗沉沉的,沈姝宁不记得那日在清风寨小树林的光景,更是不知陆盛景此刻的想入非非。   她从他身上下来,然而,下一刻,她腰身一紧,却是被陆盛景反手掐得更紧。   两人挨近,熟悉的冷松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此近距离的靠近,沈姝宁能看见陆盛景眼中的自己---惊慌失措、发髻微乱、狼狈不堪。   “世子爷?”   沈姝宁不解的唤了一声。   陆盛景掐着她的力道只增不减,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这妖精给逼疯了。   “怎么不喊夫君了?是不是觉得眼下脱困了,为夫就没有你利用的价值了?”没良心的东西,他真想把她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   沈姝宁起初不明白他为何又生气,但此刻倒是后知后觉,她是个实在人,关键之时能屈能伸。   陆盛景的确救了她一回,她的清高孤傲一文不值,遂道:“夫君,你说,为甚总有人想要害我?我是被二妹妹推下水的,她说是母妃的意思,夫君不觉得奇怪么?”   她需要一个盟友。   所以,对陆盛景毫无隐瞒。   说着,沈姝宁一度哽咽,试图用柔弱感化暴君,这阵子相处一来,她以为暴君似乎很吃这一套。   “夫君,我……嘤嘤嘤……心里头难受。”   陆盛景。“……”装!继续装!   沈姝宁见陆盛景只冷冷看着她,但又不松开她,更加卖力的哭。   陆盛景最不喜女子哭哭啼啼,可见妖精如此伤怀落泪,他竟觉得十分养眼。那日在小树林,她在他怀里哭着喊轻些,也是眼前这副光景。   男人胸膛一热,顿觉不太妙,沉声道:“不哭了。”   沈姝宁没有见好就收。   陆盛景无奈,低喝一句,“不准哭!”   沈姝宁点到为止,到底不敢挑战暴君的底线,“夫君,你先放我下来,等我捯饬好自己,再与你一道出去。我猜母妃是想杀我,亦或是坏了我的清誉。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母妃都是不将夫君你放在眼里。我是夫君的人,母妃如何能这样对待我?!嘤嘤嘤……”   陆盛景,“……”   妖精可真坏,故意挑拨离间,利用他来对付那个老家伙。   即便隔着衣料,掌心触感也是极好的。   这妖精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处处都十分符合他的心意,就仿佛是天生为他打造。   陆盛景不将世俗放在眼里,只要他想要的,他就一定要得到。   两人呼吸相闻,屋内安静的那一刹那间,彼此仿佛读懂了彼此的心意。   沈姝宁放下了矜持,缓缓闭上了眼。   经上回两次经验,她猜测暴君大约喜欢亲她。   她不是一个拘谨的女子,很懂报恩这个道理。   陆盛景想要,她就给。   而这厢,美人的主动无疑勾起了陆盛景强行压制的.念.想。   红唇就在眼前,他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陆盛景稍稍靠近,唇瓣即将相碰之际,严石的话突然浮现在了陆盛景脑海中。   他身子一怔,试图远离这.致.命.诱.惑。   沈姝宁等了片刻,以防暴君突然改变主意,又对她不管不问,她心一横,主动贴了上去。   唇齿瞬间相碰,陆盛景脑中突然空白,将严石的叮嘱抛之脑后。   送上门的美味,没有不吃的道理。   一番亲.吻过后,沈姝宁肩头的衣裳脱落,她很是窘迫,暴君亲就亲,怎么还动手呢……?   陆盛景眸色暗沉,一把拉起沈姝宁的衣裳,几乎是顷刻间就将她推下了轮椅。   沈姝宁被他拉着,这才勉强站稳了身子,下一刻,他就立刻放开了她。   “……夫君?”这又是怎的了?   陆盛景撇过脸,沉重的嗓音略带着沙哑,“衣裳就在这里,你快换上!”   交代一句,陆盛景转过身去,径直推着轮椅出了屋子。   沈姝宁总觉得暴君的背影有些仓皇,但眼下她还是先恢复仪态要紧。   随着房门被合上,沈姝宁当即开始.脱.衣。   另一边,陆盛景并未离开院落,他刚出来没多久,就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严石立刻上前查看,惊得满脸是汗。   不过,就在诊脉过后,严力大喜,“恭喜世子爷!您的脉络已经通畅!”   陆盛景,“……”   他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厢房,这难道就是世人常说的以毒攻毒?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陆盛景试着调理气息,果然觉得内腹灼烫大有好转,“怎么说……大功将成?”   严石如实回禀,“这个属下就不敢保证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世子爷的身子骨已恢复八成。”   陆盛景深幽的眸露出些许笑意,但他想到了一桩事,那笑意瞬间又消散。   为何老天总是与他过不去。   此前不知道沈姝宁可能是自己的妹妹,他的身子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僭越之事。   而如今,身子骨即将康复,却又被告知,有情人终成兄妹……   ***   片刻后,沈姝宁从屋内出来。   陆盛景特意给她带了一套同色的衣裙,换上了干净衣裳后,看不出与之前有甚不同。   她的发髻就要干了,除却唇瓣有些异样的红之外,看不出方才落水的痕迹。   沈姝宁俏生生的走到陆盛景跟前,很自觉的喊了一声,“夫君,我好了。”   陆盛景身上的痛苦减少大半,此刻心情尚可,很有耐心一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此处依旧是西南王父子二人暂住的府邸,沈姝宁不想吃了闷亏,她知道陆晓莲被魏屹打晕了,但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姝宁道:“今日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陆盛景蹙眉,他素来有仇必报的,“为何?”   沈姝宁又说,“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今日落水了,还被外男所救。况且……我已经有了一个报仇的最佳主意。”   陆盛景见她眉梢微挑,半点没有哭过的痕迹,很怀疑她方才在屋内又是装模作样。   “嗯。”   他应了一声。   报复这种事太过简单,唯一的妙处就在于如何报复。   既然妖精有了自己的主意,他可以给她机会。   ***   夫妇两一同出现在了前院的花集上。   魏屹眯了眯眼,单手掐断了一株鸢尾花。   罗三与顾四爷同时陷入疑惑。   美人得救了,这无疑是一桩好事,只可惜英雄救美的人不是他们。   康王妃如见了鬼一般,精心打扮的面容也略显出一些苍白出来。   而陆晓莲直至此刻还没有下落,这就让康王妃更是多疑了。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那点小事都办不好。   康王妃极力保持着镇定。   今日康王也有登门,老西南王---魏昌得知了爱女险些被害一事,更是稍稍打听了一下康王府的内宅。   作为异性王,魏昌并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持着茶盏,一手搭在了康王肩头,“康王兄,你我已有数年不见,我竟不知你娶了那么一个后宅妇人,想必这些年,日子不好过吧?”   康王唇角一抽。   他的日子好不好过,与魏昌有甚干系?!   再者,这家伙如此关心他的后宅作甚?!   西南民风如此彪悍的么?   康王保持着得体笑意,“多谢魏兄挂念,本王一切皆好。”   魏昌不留情面,冷笑了一声,“贵府主母就连一个儿媳都不放过,敢情康王兄你……是个惧内的。”   康王,“……”   他冷静了一下,告诫自己,西南出莽夫,他不能与魏昌一般计较!   但转念一想,康王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王妃,又欺负了宁儿?!   康王面色一沉,约莫是心中有数了,拱手道:“多谢魏兄提点!”   魏昌皮笑肉不笑,心里疼得在滴血。   他的女儿流落在外,这十六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在沈家被关着,被迫嫁给一个残废冲喜,如今还要被婆母欺负……?!   魏昌胸膛起伏,真想带兵杀过来!   但凡能用武力解决的事,那都不算个事!   康王一走开,魏屹靠近,“父王,稍安勿躁,幸而妹妹这次没事。”   魏昌怒问,“那陆家庶女呢?!”   就算是康王府的姑娘又怎样?谁欺负他的女儿,都应该受到惩戒!   魏屹压低了声音,俊脸微沉,“回父王,是儿子大意了,竟叫那女子被罗家小公爷带走了。”   魏昌,“罗家小公爷又是谁?”   魏屹解释,“这位罗小公爷是康王府嫡长女的未婚夫,不过……眼下看来,他与那庶女也有一腿。”   魏昌无温的呵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这京城贵圈,可真够乱的,不如咱们西南民风淳朴。。”   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深表同意。 第五十一章 揭奸情(七更)   陆晓莲觉得自己因祸得福了。   她在打晕之时, 还以为自己完了。   她为了罗小公爷坚守了这样久,是值得的。   被意中人带离府邸, 且抱上马车之后,陆晓莲就知道她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罗小公爷是个武将,身形矫健健硕,很容易让女子产生依赖与安全感。   他不放开陆晓莲,陆晓莲的双臂顺势就攀附上了他,较弱美人的泪说来就来,瞬间梨花带雨。   “罗哥哥,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不知后果会如何……”   她哽咽着, 一副软弱无能的模样。   这无疑激发了罗小公爷怜香惜玉之心, 他是一个健全男子, 又与怀中人互生情愫, 孤男寡女共处,难免僭越。   一番亲吻终于安抚了佳人。   罗小公爷一直还算君子, 虽是与陆晓莲多有亲密,但始终不曾做到最后一步。   陆晓莲一直在等待着机会, 又怕自己太过主动, 会让情郎觉得很轻浮。   看着她双眼微红, 唇瓣微肿的模样,罗小公爷差一点就失控。   几番调整,罗小公爷才问道:“莲儿,你今日为何会昏迷在荷花池边上?”   陆晓莲直至此刻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罗哥哥并未看见之前的事。   她嫉妒沈姝宁,但最痛恨的则是康王妃母女二人。   今日得了机会,陆晓莲添油加醋, 这就又哭了,道:“罗哥哥……我、我不敢说。”   罗小公爷更是心疼了,啄.吻.了她的唇,哄道:“你我之间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莲儿莫怕,我会护着你。”   陆晓莲等的就是这句话。   “罗哥哥,是、是母妃……她威胁我,让我去挨近二嫂嫂,我若是不照做,母妃就会将我许配给周家的纨绔庶子。若是这辈子不能与罗哥哥长相厮守,那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陆晓莲以死明志的话,无疑让罗小公爷满腔愤然与感动。   他握了握拳头,又问,“王妃让你去接近少夫人?这是为何?今日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晓莲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罗哥哥,我亦不知究竟发生过什么,我刚到荷花池旁,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我……我真的好怕啊,莫不是母妃她……”   陆晓莲欲言又止,话只说了一半。   然而,就是这一半真假的话,达到的效果最甚。   罗小公爷再不能忍了。   他了解康王府,知道康王妃是什么人,更是对王府嫡女毫无爱慕之心,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如此受委屈,作为一个大男人,他自是要做点什么。   “莲儿放心,我会尽快迎娶你过门!”   罗小公爷不同于其他京城贵公子,他年少立功,很有主见,不喜旁人轻易左右他的事。   旁人拗不过家族,但是他可以。   这也是陆晓莲看中他的最大缘由。   马车即将达到康王府时,陆晓莲体贴道:“罗哥哥将我放下即可,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只怕会增添罗哥哥的烦恼。”   见她如此体贴,罗小公爷更是心意已决。   ***   晌午过后,康王府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府上。   今日,沈姝宁依旧毫发无损,陆盛景也照常活着。   康王妃只觉得是陆盛景夺了自己亲生儿子的阳寿,而情敌之女更是不应该留在这个世上。   陆晓莲被叫到了上房问话。   康王妃一看见她,就察觉她面色红润,面颊红扑扑的,正好是女儿家青葱年华时,乍一看,容色还在自己女儿之上。   且不说陆晓莲怎么就自己先回来了,单单是看见她这张脸,康王妃就很不舒服。   “啪!”   康王妃抬手就是一巴掌上去,屋内没有外人,她也不担心被传出可待庶女的恶名,“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你就老实的等着出阁吧!”   陆晓莲捂着脸,强忍着没哭。   对,她是要出嫁了,但不是嫁给周家那个废物庶子,而是嫁给罗哥哥!她嫡姐的未婚夫!   今日欺她、辱她、伤她的人,她终有一日会加倍奉还!   ***   长乐斋,沈姝宁特意亲手泡了一壶茶,也亲手端去给了陆盛景。   眼下正值秋高气爽,屋内尚且闷热,庭院中却是十分宜人。   长乐斋内有好几株水桶粗的杏树,当下杏叶逐渐泛黄,杏果累累,陆盛景今日的心情无疑甚佳,他甚至在盘算着,是否能够进一步的“以毒攻毒”。   万一,他的身子就此痊愈了呢。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凡事都得多多尝试……   陆世子难以控制的幻想,假如他有一具健康的体魄,他该如何度过婚后的日子……   沈姝宁过来时,男人生生打断了浮想连篇,耳根子一红的,体内有股热流缓缓荡漾来开,他面不改色,心情略显复杂。   他几时开始,如此肤浅.好.色.了?   沈姝宁不是暴君肚里的虫子,当然不知道他在幻想些什么,端着茶上前,“夫君,我特意给你泡了茶,用的是昨年的露水泡制,你尝尝看如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盛景挑眉,“娘子有何事?”   沈姝宁一噎。   心道:罢了,他如此直接也好,省得自己绞尽脑汁开口。   沈姝宁指了指严力,“夫君,我想跟你要个人。”   严力身子陡然僵住。   不是……   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少夫人怎能在世子爷面前点名要自己呢?!   他会被灭口的!   严力急得额头冒出黑线。   陆盛景俊脸微沉,无论何时都保持着稳重之态,“娘子要他作甚?”   严力,“……”世子爷,别这样……   沈姝宁不敢在暴君面前有所隐瞒,如实道:“夫君,我想要报今日之仇,所以借严力一用,如果没猜出的话,有些人很快就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原来是这样……   陆盛景当然不会小气,他是个大度的男子,对自己的女人,他更是大度,“好,严力借你。”   沈姝宁笑了,露出两只可人的小梨涡,“夫君,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这就好了?   陆盛景面无他色,拍了拍手,严石提着一只兔笼子过来,里面灰、白、黑,三种颜色的兔子共十来只。   陆盛景,“说过会给你买兔子的,为夫从不食言。”   沈姝宁,“……”   暴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只是看兔儿长得可爱罢了,又不是真的喜欢。再者……即便喜欢,也不需要养这样多的兔子。   “喜欢么?”   “……喜、喜欢的。”   “那好,明日让严石再去西市买几只。”   “……”   沈姝宁无言以对。   其实,暴君不发病的时候,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   严力按着沈姝宁的吩咐,一直暗中潜伏在陆晓莲的闺院附近,终于在几日后让他蹲守到了一桩大秘密。   严力立刻将此事告知了沈姝宁,“少夫人,二姑娘竟然约了罗小公爷今日在外面私会。”   长乐斋的人素来不多管闲事。   但好奇是人的天性。   严力两眼放光,实在太想知道,为何大姑娘的未婚夫,却和二姑娘勾搭上了。   这可是京中豪门辛秘啊!   话本子都不带这么写的。   沈姝宁这几日没有安排三位侍.妾.伺.候陆盛景,所以陆世子的情绪也异常的平静。   庭院中的气氛和谐,陆盛景不插手,放任沈姝宁自己去办。   沈姝宁道:“严力,你先查清楚,二姑娘与罗小公爷具体在哪家茶楼,哪间厢房私会,我这就去请大姑娘,带她一道过去看个究竟。”   严力,“……”   少夫人是要带着大姑娘去.捉.奸?   陆盛景挑眉,但并未表态,见妖精坦荡自然,仿佛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不由得又怀疑她记得小树林的事。   ***   陆晓莲终于安然抵达了茶楼。   她已经等不及了,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夺走嫡姐的一切,也要让康王妃尝尝气愤的滋味。   一进门,她就扑入了罗小公爷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哭诉道:“罗哥哥,我真怕再也没法见到你了,呜呜呜……母妃已经命人去与周家商谈婚事了。此生与罗哥哥有缘无份了……”   她从罗小公爷怀中挣脱,仰面看着他,随后双手去解自己腰上的丝绦,当着罗小公爷的面,褪下了外裳、中衣……最后只剩下了一件贴身的小衣。是玫红色的,上面绣了两只鸳鸯,并非是寻常未出阁的姑娘家会穿的小衣。   而是陆晓莲特意准备。   她哭着说,“罗哥哥,我今日就嫁给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罗小公爷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美人在前,香肌玉骨,又爱他至深,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两人上了榻,他随手拉下帷幔,俯身之际,呼.吸.粗.重。   “好莲儿,我这辈子定不负你。”   ……   ***   陆晓柔在家中闲着无聊,这是沈姝宁第一次约她出来吃茶,她当然同意了。   在康王妃数年的骄纵之下,她性子绝傲孤高。陆盛景不在场,她对沈姝宁并无尊重。   两人吃了一会茶,陆晓柔明显没了耐心,“二嫂,你今日该不会只为约我吃茶吧?”   沈姝宁淡淡笑过,“当然不是,我今日是在救妹妹。”   陆晓柔以为自己幻听了,呵笑了一声,“二嫂真会开玩笑,你凭什么救我?我又何须人来救?”   她是康王府唯一嫡女,身份尊贵逾常。   沈姝宁放下茶盏,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捉.奸.讲究的是最佳时辰,只有.捉.奸.在床,才能板上钉钉。   沈姝宁起身,“妹妹且随我过来吧。”   言罢,沈姝宁又对严力以及严正使了眼色,这次若是没有严家兄弟帮衬,她也没有现在的底气。   一行人往二楼雅间走去。   如沈姝宁所料,门外果然守着人。   沈姝宁对严力与严石使了眼色,示意他二人动粗。   严力与严正这还是第一次参与.捉.奸,不知为何,却觉得少夫人对此事似乎十分娴熟。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放肆!可知我家主子是谁人?!”   严力与严正一鼓作气,捉.奸.这种事就是讲究快、狠、准,二人上前解决了罗家小厮,直接撞开房门。   屋内有股异样的气息扑鼻而来。   随即,里面的女子似是惊吓,惊叫了一声。   再看脚踏下面,男女的衣裳落了一地,错杂无章,可见方才是有多么急切。   “二妹?”陆晓柔听出了陆晓莲的声音。   她迈出步子,直接往床榻那边走去,帷幔低垂,隐约可见里面的人。   罗小公爷还没办完事,此刻只觉无比受辱,他怜惜的亲了亲怀中人,到了这一刻了,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当然是不能再退缩了。   将陆晓莲盖好,罗小公爷直接撩开帷幔,正面与屋内的一众人对视,“是我!”   当看清来人,陆晓柔晃了晃神,又看了看榻上面颊绯红的陆晓莲,她立刻觉得面上无光,大骂,“你这个贱.人!你……你胆敢……胆敢勾.引我的未婚夫!”   这厢,一直在暗中盯着沈姝宁动静的陆长云坐不住了。   二弟真是胡闹,任由宁儿过来.捉.奸……   此事若是传开,康王府还要不要脸了?   庶女偷情,嫡女亲自.捉.奸……   陆长云过来时,命人将陆晓柔强行拉了回去。   他侧头对沈姝宁道:“弟妹,你也先回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沈姝宁有些囧,怎么大哥也会知道此事呢?   眼下,事情已经办妥,她对陆晓莲的报复也差不多了,“那大哥,我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两位妹妹,陆长云折返屋内。   此时,刚刚酣畅淋漓的男女已经穿好了衣裳。   陆晓莲坐在床榻上抽泣,反正如今事情已经败露,她便什么都不管,只等着情郎娶她进门即可。   她不怕丢脸,她怕的只有蹉跎此生,永远都做不了人上人。   罗小公爷已经恢复了玉树临风之态,倒也不为自己的行径狡辩。   陆长云挥退了自己的人,然后将门关上。   随即他走上前,高大的身段带有逼仄感,上一刻还看不出任何端倪,然而下一瞬,他迅速抬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头砸了过去。   罗小公爷防不胜防,生生受了一拳头。   玉冠微乱,唇角溢出鲜血。   陆晓莲跑上前,跪地求道:“大哥!大哥求求你别这样!都怪都怪我,一切皆是我的错!”   陆长云的目光在她身上淡淡扫过,“起来!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打他,并非因为他对你做了什么!”   陆晓莲脑中一阵嗡鸣。   果然啊,根本没有任何人在意她。   父王是,兄长也是,所有人都将她视作可有可无。   她缓缓站起身来,挡在了罗小公爷面前,“大哥要打,就先打死我!”   罗小公爷将她拉到身侧,“莲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大可不必如此!”   陆长云对这二人的情情爱爱没有任何兴趣。   他现在已经知道做那日是陆晓莲差点害了沈姝宁。   陆晓莲是怎样的女子,他这些年早就看得很清楚。   今日闹出这一场,他其实并不觉得奇怪。   “既是如此,那就请小公爷找个时机去一趟王府吧。”陆长云觉得这个庶妹留下很麻烦,能塞入国公府,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   罗小公爷与陆晓莲的丑事虽被压了下去。   但康王府这边依旧掀起一场轩然大波,陆晓莲被打得衣裳不整,敞开的衣襟里面露出无数暧昧红痕。   康王妃气得头昏眼花。   没想到防来防去,结果是家贼难防!   真到了这一刻,陆晓莲反而是无所畏惧了,“母妃倒是打死我啊,反正,你也早就想怎么做了。”   “你……你这个小.贱.蹄.子,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也做得出来?!打!给我往死里打!”康王妃下命。   华嬷嬷正要继续,康王大步走来,他扫了一眼满地狼藉,只觉头疼欲裂,“都住手!”   康王已经从陆长云那边得知了大概。   真要是打死了庶女,罗小公爷那边未必会罢休。   但无论如何,长女是不能再嫁去罗家了。   “行了!事已至此,打死了也无用。正好看清罗小公爷正面目,柔儿的婚事尽快取消吧。”康王想要及时止损,能救一个女儿是一个。   康王妃更是勃然大怒,“取消婚事?!这绝无可能!柔儿必须嫁入罗家!”   康王,“……你疯了是不是?那小子能做出这种事,那便不是良配!你又何必再折损一个女儿!”   夫妻始终观点不和。   在康王妃看来,她更是看中罗家的地位与小公爷的身份。   更加不能让一个庶女抢了自己女儿的夫婿。   “这个.贱.蹄子必须死!不能让她再挨近小公爷!柔儿的婚事照旧!”康王妃面目狰狞。   康王忽的一笑。   突然觉得自己甚是愚钝。   这样多年过去了,他如何还指望着王妃能有所改变?   康王不想继续争执,只说,“本王的女儿,本王不会让她毁了一辈子。晓莲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罪有应得,但也帮着咱们看清了小公爷,你难道不觉得庆幸?非要等到柔儿毁了终生幸福,你才能满意?”   康王妃听不进去。   她只知道陆晓莲抢了她女儿的良人。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狐媚子!   “我若不依呢?!”康王妃质问。   康王叹气,他不打女人,可如今就快要忍不住了,“晓莲已毁,你就不能放过柔儿?人这一辈子短短数十载,你为何不肯放过别人,也不放过你自己?”   很显然,康王的话根本不管任何作用。   “母妃!我不嫁!”这时,陆晓柔跑了进来,她不久之前哭过,但绝非是因为爱慕未婚夫,她只觉得自己憋屈,“母妃,我不要嫁小公爷,他脏了,我不要了。”   康王妃讨厌不听话的人,“你闭嘴!你不嫁也得嫁!婚事早就定下,你若是不嫁,还能嫁给谁?!”   陆晓柔反驳,“二嫂嫂之前也有过婚约,如今不是嫁给了二哥么?我怎么就不行了?!再者……我绝对不同意姐妹共侍一夫!我嫌恶心!”   康王第一次觉得长女看着顺眼。   他与有荣焉的笑了笑,“柔儿说的是。”   康王妃立刻又说,“你二嫂那是什么玩意,你岂能与她相比!你是康王府的嫡女,你的名节不能受损!”   名节!名节!母妃一天到晚都是名节!名节能让一个女子一辈子愉悦么?!   陆晓柔,“母妃!二嫂嫂……她是个好的!若非是她,我也不知道小公爷是那种人,更是不知二妹的阴损!”   康王妃再也忍不住了,怎么自己的女儿也向着那个贱人了,这是姐妹情深了么?!   康王妃一惯脾气暴躁,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自己的女儿。   陆晓柔不是第一次挨打,她此前不敢反抗,今日受了好些刺激,仗着康王在场,她哭着说,“母妃!你自己半生不悦,为何也要逼着我?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还不如出家!”   言罢,陆晓柔转身就跑开了。   这话戳中了康王妃的神经,她身子一晃,瘫软在了圈椅上。   她这一生啊,一直在竭力索取什么,可半辈子过后,她摊开双手,却发现她其实一无所有。   康王又是一阵叹息,吩咐道:“来人,将二姑娘带下去,自今日开始禁足!”   陆晓莲身上很痛,但心里却是痛快了。   看着康王妃失魂落魄,她可真想笑出花儿来了呢。   ***   国公府那边,罗小公爷咬着牙,跪地挨罚。   老国公爷数鞭子下去之后,他还是不松口。   “父亲,我必须要对莲儿负责!”   老国公爷知道儿子是个君子,但……那陆家庶女实在难等大雅之堂啊!   尚未成婚,就与嫡姐的未婚夫勾勾搭搭,还暗度陈仓了。   可想而知,这小女子绝非是一般人物。   老国公爷痛心疾首,事到如今,罗家不可能不负责,那庶女定然要进门了,“你糊涂啊!我们罗家是百年世家,那样的女子进了门,这是要败了啊!”   “哎!老夫只能厚着脸皮去王府致歉了。你与王府嫡长女的婚事只能作罢,是你不对在先,决不能误了人家大好的姑娘。至于那庶女……只能做妾!”   罗小公爷抬头,“父亲!我要娶她为妻!”   真是被狐狸精给迷得七荤八素了!   老国公爷怒喝,“放肆!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你再如此执迷不悟,她就是一个侍妾也当不了!”   是以,罗小公爷只能暂时作罢。   反正,他是一定要替莲儿负责的。   ***   沈姝宁心情甚好。   长乐斋养了数只小兔子,虽然热闹了,但有些问题也随即而来,比方说……有些难闻的气味。   沈姝宁让香芝打了水了,打算给兔子们洗澡。   此前的兔小景惨死,沈姝宁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恰好这次又得了几只灰兔子,其中一只与惨死的兔小景很像,她就给它取了一个小名,也叫小景。   给兔子洗澡时,沈姝宁特意用了香胰子。   就在陆盛景过来时,就听见沈姝宁笑着说:   “小景乖,让我给你洗澡澡。”   “不要羞涩,小景快快.张.开.腿。”   陆盛景猛地一僵,只觉双腿仿佛有了知觉,他下意识的想要合拢…… 第五十二章 请入宫(一更)   双膝毫无所觉, 但陆盛景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知道妖精在给兔子洗澡。   可……   怎么?   她还给兔子娶了名字,小景?   她就如此在意他, 给爱宠取名,还照着他的名字来?   这是在暗示他么?   沈姝宁听见动静,她转过脸来就看见了陆盛景,对着他展颜一笑,“夫君,这是只公兔子呢,其他都是雌的。”   陆盛景,“……”   明知是只公的,还给它洗得如此细致?!   男人身子僵住, 面沉如水, 真想告诫沈姝宁, 女子如何这般不知检点?   下一刻, 沈姝宁又说,“唯有小景是公的, 其他都是雌兔,日后也是要辛苦小景了。”   兔子都是一窝一窝生的, 一只公兔子可不得与数只母兔子生好多小崽崽。   沈姝宁已经开始幻想, 自己不久之后恐怕会成为养兔子大户!   陆盛景又莫名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   他面色凝重, 有些话竟然当真无法说出口。   或许小景……它自己并不会觉得辛苦。   “咳咳……”陆盛景并没有离开。   此时离开,未免会显得自己很是心虚。   而他没有任何心虚之处。   “你既要报复陆晓莲,却又帮着她促成了婚事,岂不是白费一场功夫。”陆盛景觉得, 沈姝宁的报复手段实在算不得精湛。   沈姝宁将兔子们交给了香芝,她道:“夫君,这你就不懂了。”   陆盛景, “……”   这天底下还有他不懂的事?   陆盛景,“那你倒是说说看。”   沈姝宁笑了笑,但旋即又露出感慨之色,“这世上最令人念念不忘的,莫过于是得不到的东西。可一旦得到,就远不如之前美好。二妹妹作恶多端,本就心思不纯,她为了高嫁,定然用了手段,蓄意.勾.引.过小公爷。”   “小公爷只是一时被蒙蔽了双眼,而他们之间的丑事并不体面,长此以往,小公爷会猛然醒悟,到了那个时候,二妹妹也只能深居后宅,当一辈子的妾。”   陆盛景挑眉,“你怎知一定是妾?”   沈姝宁对此仿佛胸有成竹,“夫君,你知道么?即便小公爷如今如何在意二妹妹,但二妹妹终究是个女子。在世间男子眼中,利益关头,就连发妻都能弃。小公爷是国公府的少主,岂会真的娶一个庶女当正妻。”   倘若丑事没揭穿,陆晓莲真有可能当正室。但眼下情况完全不同了,罗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一个勾引嫡姐未婚夫的女子当正室的。   这话不假,但陆盛景听着觉得不舒服。   怎么觉得妖精仿佛过尽千帆,看穿世事了一样?   她只有他一个男人,又是如何将男子看得那样透彻?   虽然,他也觉得陆晓莲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但还是辩驳了一句,“世间男子并非皆薄性情。”   两人四目相对,沈姝宁愣了愣。   暴君怎会有这样错误的想法?   男子当然皆是薄情的。   但她不敢违背暴君的意思,“夫君说的是。”   这么快就明白了?   陆盛景自诩不是一个好人,但他绝对是一个好男子。   恶人与良人,并不冲突。   妖精能明白,那是最好不过。   ***   罗老公爷很快就登门致歉。   康王虽是不悦,但不宜识破脸皮,在他看来,幸亏在嫡女大婚之前就看穿了小公爷的真面目。   否则,他丢得不仅是庶女,嫡女也要搭进去。   “罗国公,次女年幼无知,铸成大错。但事已至此,令郎也脱不了干系。既然他二人情投意合,不如早日将婚事办了,另外,令郎与本王长女的婚事,就此取消吧。”   老国公爷猜到了这么一个结果,连连赔笑,“此事皆怨犬子,退婚一事好说,国公府绝不会坏了贵府嫡女的名声。但……王爷那庶女,只能当妾,不可为我儿正妻,这是老夫唯一的要求。”   康王当然不会拿刀架在老国公爷脖子上逼.迫。   陆晓莲能做出抢嫡姐未婚夫的事,他这个当父亲的只觉得颜面无存,全当没有生过她那个女儿。   “好!本王无异议!”   陆、罗两家以最快的速度商谈好了解除婚约,以及陆晓莲进门的日子。   另一边,得知自己一月后以小妾身份抬入国公府,陆晓莲失望的瘫软在地。   她被禁足中,身边的仆从皆被调走,连个说贴己话的人都无。   陆晓莲抹了泪,很快又站起身来,行至梳妆台前仔细打理妆容。   只要能进入罗家大门,一开始只是妾又怎么样呢!   ***   陆盛景的气色大有好转。   严石反复查看过后,不禁纳罕道:“世子爷,少夫人大约真是您的福星。”   陆盛景薄凉的唇微微动了动,一丝明显的笑意一闪而过,“如何说?”   严石道:“恭喜世子爷,您的武功即将大成了。日后再也不必禁.欲、禁念!”   闻言,陆盛景幽冷的眸忽然暗了几分,“多嘴!”   严石讪了讪,世子爷方才分明笑了,眼下又装模作样……   沈姝宁从前院过来,陆盛景一个眼神扫过,严石很自觉地退下。   严石将此事告知严家兄弟时,严力当场拍了巴掌,“当真?!那真是太好了!世子爷与少夫人夫妻恩爱,不久之后,就能有小世子了吧!”   严力已经开始幻想小世子们满院跑的光景了。   严正却是一脸愁容。   世子爷……该不会真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吧?   他一个人坚守着这个秘密,真是太辛苦了。   另一边,沈姝宁行至陆盛景跟前,将后院三位侍妾的诉求,委婉的传达给了陆盛景,“夫君,那个……三位妹妹入府也有些日子了,你这阵子都是一个人歇息,今晚可需要……”   可需要人暖被窝?   沈姝宁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及,陆盛景就联想到兔小景。   他不是畜生,没有兴趣和好几个雌性.交.配!   他的心意已经表明的如此清晰明了,妖精她还不懂?!   陆盛景的身子大有好转,他确定过心意,已经有恃无恐,眸光幽幽,“娘子,那不如,今晚你来吧。为夫即便有了妾室,也不能冷落了你。”   他又加了一句,“你我……可是患难夫妻。”   沈姝宁,“……”   ***   还没入夜,香芝就送了衣裳给沈姝宁,“少夫人,这些衣裳都是世子爷让奴婢给您送来的。世子爷还交代,让少夫人今晚务必穿上。”   香芝简直不敢直视托盘上的大红色小衣,还有那套薄如蝉翼的睡裙,这衣裳……啥也遮不住啊。   世子爷一般不接近女子,不成想大婚后倒也开窍了。   沈姝宁只觉得这些衣裳不堪入目。   她面色一红,还有些恼怒,她又不是风尘女子!   可如果不穿,她可以预料到,陆盛景可能会当面逼着她换上。   正懊恼时,王府前院的仆从行至月门处,对守门丫头道了一句,“少夫人可在?宫里来了口信,太后娘娘宣见少夫人呢。”   沈姝宁听见消息,不由得吃惊。   太后娘娘如斯尊贵,如何会宣见她?   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下天色即将黑下来,若是入宫,她就能摆脱陆盛景那边了。   太后的旨意,她当然不能违抗,临行之前特意去见了陆盛景,一脸遗憾,“夫君,实在是不巧,我原本很想穿那身衣裳,只是可惜了,太后娘娘召唤呢。”   陆盛景薄凉的唇动了动,当然看出了她的虚情假意。   他神色淡淡,“无妨,为夫静等娘子归来,届时娘子大可穿给为夫看了。”   沈姝宁,“……”   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   沈姝宁一离开,陆盛景挥退了所有下人,至于炎帝赐的那三名侍妾当然也近不了他的身。   陆盛景只见了严家三兄弟,他的脸一如既往的阴沉,“去查清楚,太后怎会突然宣见她。”   陆盛景的眼线众多,他虽是大门不迈,但消息灵通。   实在想不出来,太后为何会突然想到了沈姝宁。   严石道:“是,世子爷,那……西南王父子那边呢?据线人来报,西南王父子此次入京,好像是奔着找人的目的。西南王还特意命人留意了沈家。”   陆盛景,“……”沈家?难道又是和她有关系?   沈姝宁,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又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沉吟片刻,陆盛景吩咐,“继续给我盯着。”   ***   长寿宫内。   炎帝在皇太后面前来回踱步,显然是坐立难安。   皇太后叹气,“皇帝,你休要晃来晃去,晃得哀家眼都花了。”   炎帝的后宫,无一人给他生下女儿,故此,他对沈姝宁十分看重,此前将赵胤困在京中,也是想制止婚事,若是沈姝宁嫁入冀州,离着他就太远了。   “母后,儿臣……想要让宁儿认祖归宗!”炎帝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皇太后翻了个白眼,“皇帝啊,那丫头是沈家女,若是突然成了帝王之女,你让天下人如何看你?”   炎帝一噎。   皇太后也不想让皇家骨血流落在外,问出了内心的疑惑,“皇帝,你当真能够笃定那丫头是你的骨血?”   炎帝闻言,立刻有些受到了刺激,“母后,朕自己的孩儿,朕岂能认不出?!错不了的,宁儿就是朕的女儿。”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皇太后直至如今还对那女子记忆深刻。   说什么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说世间本该女尊男卑,在她们那里,都是一妻多夫……   真真是让人瞠目结舌,不敢恭维。   皇太后一想到那名性情古怪,却倾城国色的女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太后沉着脸,“太医院都说了,滴血验亲根本不管用,皇帝……是不是太过草率了?皇家血脉非同小可,若是无法证实,还是莫要大意的好。”   炎帝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践踏了,“母后!儿臣能笃定,宁儿是儿臣的孩子!”   皇太后,“……”行吧,你高兴就成了,咱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这时,宫人上前禀报,“太后娘娘、皇上,陆少夫人在外面候着了。”   炎帝立刻正襟危坐,皇太后眼皮子跳了跳,只觉自己的儿子有点……怕他女儿……   皇太后摆手,“领她进来吧,哀家正要细细瞅瞅那丫头。”   很快,宫人就将沈姝宁带了过来,她低垂着脑袋,模样标致清媚,乍一眼就觉得这女子遗世而独立,是个轻易就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皇太后看着就觉得舒心。   炎帝更是如此。   “给太后,皇上请安。太后王福安康,吾皇万岁。”沈姝宁提着裙摆,跪地行大礼。   炎帝担心娇娇女儿磕着碰着哪里,当即就道:“免礼,起身吧。来人,赐座!”一气呵成。   皇太后,“……”   沈姝宁有些懵,皇太后宣见她,为何皇上也在?而且皇上似乎甚是慈爱。   沈姝宁落座之后,人还是有些恍惚的。   皇太后问及她读了哪些书,寻常时候又在家中做什么,半句没有提及陆盛景,仿佛不知道她已是嫁了人的女子。   片刻后,皇太后就道:“今日时辰不早了,爱家听闻你写了一手漂亮的梅花小楷,哀家近日来心神不定,你若是愿意,这阵子就留在宫里替哀家誊抄经书吧。”   有这么好的事?!   沈姝宁内心雀跃。   留在宫里抄写经书,总比回去面对阴晴不定的陆盛景要好啊。   “回太后娘娘,臣妇愿意的。”沈姝宁站起身来,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子。   随后,沈姝宁就被宫人领去了偏殿。   这厢,皇太后也有所动容了,难道当真是血缘作祟,她瞧着沈姝宁,也是越看越是顺心呢。   炎帝脸上挂着老父亲的笑意,“母后也看见了,宁儿是朕的女儿,这总错不了了。”   不然,谁能生出如此出众的女孩儿出来?   皇太后,“……”   她实在不忍心打击炎帝,想当初,那个大胆妄为的女子,还扬言要“嫁”五个男人……   皇太后道:“丫头也不能一直留在康王府,你虽说陆盛景暂不能人.道,可他与宁儿好歹是同宗族的血亲,长期以往下去,就怕闹出大事来。哀家暂时将她扣在宫里,陆盛景那边,皇上尽快想法子处理。他到底是康王之子,皇上不要闹得太失人心。”   炎帝也为此苦恼。   若是旁人,直接杀了就是。   偏生那臭小子是康王的儿子。   ***   康王府已经收到了沈姝宁暂住宫中的消息。   夜色浓郁,外面唯有夜风拂过墨竹的沙沙作响声。   陆盛景再一次睁开眼,这一晚睡意全无。   到了后半夜,他起身去了外院透气,无意中看见一双红色的眼睛,先是面无表情的震惊了一下,下一刻就认出了小景。   他推着轮椅上前,与兔小景对视片刻,总觉得,这小畜生也是夜不能寐。   他弯身将它提起,掰开了兔小景的腿看了两眼。   还真是个雄的。   严正悄然过来时,就发现世子爷正盯着兔子的……那里细细查看。   严正,“……”   他走了过去,假装方才什么也没瞧见,垂首道:“世子爷,属下可能查到了一个秘密。”   陆盛景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他将兔子搁在双膝上,“说。”   严正担心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世子爷,西南王父子不仅调查了沈家,还在查沈夫人,而且大公子也在查沈夫人,属下还发现……皇上、老西南王,以及咱们王爷,都与沈夫人是旧识。”   陆盛景一手抚摸着兔小景,一边出神了,眼神愈发幽暗。   所以,那妖精……也有可能不是康王的女儿…… 第五十三章 她母亲(二更)   魏屹刚从外面归来, 他踏着皎洁月色,心情甚好, 以至于步子也十分轻盈。   他今日见到弟弟了。   他不仅有妹妹,还有一个弟弟。   弟弟是个懂事知礼的少年,长得俊俏高大,与他还有几分相似。   魏屹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   刚迈入垂花门,他被独自一人杵在那里的魏昌吓了一跳,“……父王,这样晚了,你在这里作甚?”   讲道理,魏屹很是心虚。   虽然, 母亲所生的孩子, 都是他嫡亲的弟弟妹妹, 可……父王未必会高兴啊。   魏昌饮了酒, 手里还提着一坛子陈年老花雕,他眼神涣散, 透着无尽哀伤,一看就是为情所困。   “我儿陪为父喝几杯。”魏昌道。   魏屹不忍心拒绝, 父子两人到了院中亭台下落座, “父王, 可是心中有事?”   魏昌看了他一眼,“为父已经知道你去见谁了。”   魏屹无法辩驳,“父王,是儿子不对, 可……沈定也是母亲的孩子,儿子没法对他视而不见。”   魏昌摇着摇头,似乎并不动怒, 加之沈重山上回摔了一跤,眼下还不能下榻行走,他得知这个消息,简直高兴得不行。   京城的男子,除了比他长得好看之外,还有哪里比他优质的?   魏昌并不后悔当初的强取豪夺,最起码他如今有了一对十分好看的儿女。   “父王,我母妃……她到底是什么人?”魏屹已经疑惑太久。   魏昌喝多了,逐渐打开了话匣子。   他目光望着被月色笼罩着的花圃,回忆是令人欢愉的。   “你母妃是白家贵女,身份尊贵。她当年是要路经西南,再去京城。可为父对她一见倾心,当日就抢了她入府。”   说到这里,魏昌得意一笑。   魏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都显得苍白,他无话可说。   若是父王不抢母妃,这世上也就没有他与妹妹了。   “那后来呢?”魏屹又问。   魏昌摸了摸脸上的刀疤,“你母妃并没有反抗,她的性子并不像一个深闺小姐,她还说……她这辈子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人,她也不排斥我,但不能嫁给我。”   魏屹,“……”   好了,这下他更是无话可说。   魏昌接着道:“你母妃崇尚女子自由,还扬言男儿本该屈身在女子之下,她说她会爱惜我,但以后也会爱惜其他男子。”   魏屹终于忍不住了,“父王,这你都能忍?!”   魏昌摇头失笑,“我儿不懂,为父是真的爱惨了她啊。她太好了,不同于世间任何女子,你看见你妹妹,就知道你母妃当年有多美了。为父这副相貌,实在配不上她。她已经替我怀上骨肉,又生下了你,为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魏屹,“……那父王为何不将母妃抢回来?”   魏昌苦笑,“你母妃爱慕者众多,她的心从来都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再者……若是你母妃真想消失,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找到她了。”   魏屹,“……”   他怎会觉得自己的母妃,是一个多情又寡义的孟浪儿?   魏屹,“那母妃到底是怎么……怎么死的?”   这时,魏昌笑了,“你去挖开沈家墓地就知道,那棺椁里根本没有人。正如为父方才所言,你母妃眼里没有任何人,她只有她自己。许是这个世道不符合她的心意,所以她走了。”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   魏屹又惊又喜,同时又不可置信。   他活了这十多年,真真是白活了,还不及母妃分毫洒脱!   “母妃还活着?!”魏屹脱口而出。   其实,这才是魏昌入京的真正目的,他总觉得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她。眼下,她的三个孩子都在京城,她会露面么?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二殿下那边已经查出了够多的消息。   他玩味的兀自笑了许久。   太子那个废物在储君的位置上待了太久了。   而陆盛景竟然就是当初的原太子。   老四又是否知晓这些?   “沈姝宁果然是一个关键。父皇对她很是看重,倘若太子……欺负了她呢?父皇还会忍他么?”二殿下慢悠悠道了一句。   心腹立刻答话,“皇上必然不会忍,再者太子的存在,八成是皇上在引人耳目啊。”   是了,瞎子都看出来太子是个废物,帝王岂会真的将江山交给他!   ***   次日,二殿下约了太子吃茶。   眼下正值初秋,难免干燥,太子的唇角起了燎泡,一看便知是火气过旺,焦虑过盛的缘故。   明知太子的脾气,二殿下故意挑拨,“我听说陆少夫人眼下就住在皇祖母哪里?此事当真?”   太子大婚在即,每日诚惶诚恐,夜间心有余悸,他当然没有兴趣关注长寿宫的动静。   闻言后,太子眉梢一挑,“是么?”   看得出来,太子动了心思了。   二殿下淡淡笑过,“皇兄乃人中龙凤,也唯有绝世佳人能够配得上,可惜了……”   二殿下欲言又止。   太子自己深表赞同。   他是储君,当然要配世间罕见美人,一想到陆盛景害自己失身给了曹家那朵食人花,太子的邪念如火焰般腾了上来。   ***   沈姝宁安静的在小佛堂抄着经书。   其实,她的字写得并不好看,但皇太后却说,久闻她写了一首好字,她也只能默认了。   “少夫人,太后让您去一趟梅园。”一面生的宫婢上前道。   此处是长寿宫,她根本不必多想,还真以为是太后要见她。   “我这就去。”   沈姝宁摆好誊抄过的经书,这就去了梅园。   长寿宫的梅园离着小佛堂大约有半盏茶的路程,沈姝宁不一会就走到了。   可奇怪的是,四下无人,她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皇太后,遂打算折返,并不想逗留。   谁知,沈姝宁刚转身,迎面撞上一人。   太子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沈姝宁,更是对陆盛景记恨有加。   他此前怎就不知道沈家藏着这样一位窈窕美人呢!   太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的白牙,他的肤色白皙,五官还算精致,唇红齿白,有些男生女相。   “陆少夫人,这样巧啊。还是说……你是特意来看孤的?”太子一阵心神荡漾。   不知是美人太过诱人?还是死对头的妻子格外吸引人?总之,太子都快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沈姝宁终于笃定自己中计了。   “……!!!”   这天底下可真是不太平。   宫里也能闹出事。   沈姝宁记得回去的路,她正要想法子脱身,就看见太子身后缓缓走来一人。此人身段高挑,虽是穿着一身女装,但仍旧可以看出腰身挺拔修韧。   沈姝宁心生一计,“太子殿下,你大婚在即,如此这般怕是不妥吧,这万一叫曹大小姐知道了,殿下可就解释不清了,难道殿下不怕曹大小姐?”   这话刺中了太子的软肋。   “孤会怕她?!孤是太子,日后也是她的夫君,孤让她往西,她就不会往东。不听话,孤就休了她!”   沈姝宁腿软了。   那她怕曹大小姐还不成么?   这太子……好像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是么?太子所言当真?”   一道很中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太子一僵,脸上的嚣张气愤之色在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僵硬。   他缓缓转过身来,动作十分迟钝,在看清曹大小姐的脸时,太子又想到了那个令他时常梦见的夜晚……   他被压着,成立裙下臣。   “你、你……你偷听孤说话?”太子明显没了底气。   曹大小姐不想让大婚发生任何变故,她需要一个孩子支应门庭。也需要嫁出去。   她很聪明,也很清楚太子是当不了皇帝的,但炎帝会护着太子性命。   这样的夫君好拿捏,与皇家结亲,也能帮她振兴家族。   太子怎么看怎么合适。   关键……   太子生得细皮嫩肉,床上表现尚可。   曹大小姐觉得,她得让太子深刻明白自己的心意。   走上前捏住了太子的手腕,稍一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侧。   太子觉得自己的胳膊大概要断了,“有话好说!”   曹大小姐笑了笑,“殿下放心,马上就要大婚了,我岂会伤你。”   说着,突然又放开了太子。   太子一个踉跄,他明明比曹大小姐高,可不知为何,在曹大小姐面前,竟毫无招架之力。   太子得了自由,一手抬起锦袍下摆,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沈姝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曹大小姐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   沈姝宁突然严肃,立刻为自己辩解,“曹姑娘,实在是抱歉,方才……我是为了自保才那样说,但在我心中,曹姑娘活出了我想要的样子,我也想要与曹姑娘一样,作为女子,也能顶天立地。方才之事,的确是我有意为之,曹姑娘你、你不会打我吧?”   曹大小姐从年少起,就打遍了整个京城的公子、贵女们。   沈姝宁即便深居内宅,也是略有耳闻。   曹大小姐笑了,人人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沈姝宁容色上佳,人又实诚,如此实话实说,倒是与京中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女子不太一样。   “无妨,我岂会那般小气。”曹大小姐招了招手。   沈姝宁一愣,随即欢喜的跑上前,她比曹大小姐矮了不少,一副小迷妹的样子。   “曹姑娘,我当真敬佩你。”沈姝宁又发自内心道。   曹大小姐眯了眯眼,抬手轻抚了美人发心。   作为一家家主,她也有她的人脉。   近日来,京城之中暗潮涌动,好些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她不是不知道。   而眼前这位美人,竟然是几分势力都在调查的人。   她更是震惊的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在不久之后,沈姝宁可能会成为各方势力平衡的关键人物。   而更重要的是,沈姝宁是她师父的女儿。   思及此,曹大小姐温柔一笑,“陆少夫人,你我有缘,从今日起,便交个好友吧,日后我护着你。”   沈姝宁受宠若惊。   这位可是本朝的巾帼女英雄啊!   她即将与女英雄成为闺中好友了!   那她以后还用得着那般畏惧陆盛景么……   沈姝宁点头如捣蒜,“多谢曹姑娘看重,我实在欢喜!”   两人开心的结伴去见了皇太后,还将结为金兰的消息传了出去。   ***   东宫那头,太子那叫一个心情复杂。   他调戏了沈姝宁,曹氏非但不生气,还和对方成了好友?   曹氏是真心心悦他么?   就一点不吃醋?   太子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舒坦。   这时,一宫人走上前,“殿下,曹大小姐让人送了口信过来,她说、说让殿下您学聪明一些,莫要被别有心机的人利用了。”   太子当场暴怒,“这叫什么话?孤是那种轻易被人影响的人么?!”   话音刚落,太子脑中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桩事,他僵在了当场。   好像言之有理啊!   他今日之所以去长寿宫寻沈姝宁的麻烦,是因着老二过来“唆使”了他。   这个老二,果然不安好心!   太子挠了挠后脑勺,一时间坐立难安,他撩开衣袖一看,手腕上还有明显的五根手指印痕。   啧啧,曹氏真是下手太重!   太子很怜惜自己的身子。   一想到不久就要大婚,他又开始坐立难安了起来……   那叫一个心慌啊!   ***   又是一日过去了。   沈姝宁还没有从宫里回来。   陆盛景觉得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他怀中抱着兔小景,推着轮椅在康王府闲逛。   月上柳梢之时,陆长云从外面归来,路过小,就看见陆盛景推着轮椅朝着他走来。   陆长云近日来脑壳胀痛,无心与他纠缠,敷衍道:“二弟还没睡?”   陆盛景稳稳当当的堵住他的路,“大哥不也没睡。”   陆长云挑眉,“二弟有何事?”   陆盛景,“大哥,我睡不着。”   陆长云,“……”男人忍了又忍。所以,二弟睡不着,他难道还要哄么?   “二弟,我要回院了。”陆长云只想好好歇息一晚。   陆盛景继续堵着他,“大哥想回去啊,那行,你……就将近日来查到的事情都告诉我。”   陆长云唇角一抽。   二弟果然什么都知道!   陆长云,“我若不说呢?”   陆盛景,“实不相瞒,我今日白天睡了一整日,这一晚上都是无心睡眠,可以和大哥一直耗下去。”   陆长云,“……!!!” 第五十四章 大婚日(三更)   陆长云毫不怀疑陆盛景的实力。   而他自己已经两日没有合眼。   宁儿突然被召见入宫, 这就已经很令人忧心了。   炎帝必然也是笃定了宁儿是他的亲生骨肉。   父王这边一直在催促他想法子。   他眼下已是身心俱惫。   若非是考虑到陆盛景是原太子的身份,他都想暴打他一顿了。   陆长云长叹了一口气, 今晚是躲不过了,“二弟,你想知道什么?”   陆盛景心情甚好,一旦确定了沈姝宁是老西南王之女,那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所以,他现在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   陆盛景的眼,像饿狼一样锐利,“大哥,你是不是查到, 宁儿可能是老西南王之女?或者, 她就是沈重山的女儿?与父王, 以及皇上皆毫无关系?”   陆长云不太想让二弟称心如意。   他的确查到了一些事, 但关于宁儿的身世,还是不能够笃定。   沈夫人曾经接触过的男子, 都有可能是宁儿的生父。   此事恐怕只有沈夫人自己心里清楚。   而让陆长云内心震惊的是,沈夫人她可能还没死。   这件事若是让父王, 亦或是皇帝知道, 后果不堪设想。   陆长云幽幽道:“二弟, 我的确在查,但并未查清楚,你若是定要纠缠我,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答复。”   陆盛景眸光微眯, “那大哥尽快查清楚,我明日再来见大哥。”   他丢下一句,调转轮椅离开。   陆长云唇角抽搐。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   转眼到了太子的大婚之日。   太子是储君, 而曹大小姐可谓是名满天下的女豪杰,他二人的大婚,自是引来无数人的关注。   东宫宴席上,沈姝宁被安排在了皇太后身侧。   按着辈分,沈姝宁是皇太后的孙媳妇,她待在皇太后身边,似乎是理所当然。   康王妃见沈姝宁这般得宠,自是气愤。   近日来,康王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女儿失了良配,康王对她更加冷落,加之陆盛景的身子即将康复,这些都是压倒康王妃的稻草。   她甚至很想当众揭穿了沈姝宁的身份,让康王、陆盛景,以及沈姝宁都身败名裂。   “母妃,你是在看着二嫂么?”身侧的陆晓柔道。   康王妃不答话。   陆晓柔蹙眉,默了默又说,“母妃,父王说的很对,一辈子太短,还是随性一些比较好,您就莫要执念了。”   “你懂什么?!”康王妃突然爆喝了一声。   皇太后听见了动静,老人家蹙着眉,又看了一下身侧的沈姝宁,她知道,得尽快将沈姝宁从康王府彻底接出来了。   若要说曾经那个女子是个怪人,那康王妃就是一个疯子。   皇太后很是心疼儿子康王,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专招惹奇奇怪怪的女子……   ***   有女儿在身侧,炎帝自是高兴。   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个人也在他身边,这些年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在美人与江山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时,立侍大太监悄然靠近,挨近了炎帝,道:“皇上,太子殿下他……他逃了。”   炎帝面色一沉,自己的儿子,他比谁都了解,就太子那点本事,宫门大开,他都不一样能逃得了。   一想到太子,炎帝心里就来气,若是那人当初给他生一个儿子该多好,他如今就不用愁着皇位该留给谁了。   “混账东西!把他给朕抓回来,直接塞入洞房!”   炎帝自己不想再管太子,曹氏倒是一个很符合他心意的太子妃,这以后有了曹氏,看太子还如何猖狂。   炎帝想起意中人,不免又多喝了几杯,他看向了沈姝宁,煞是惋惜。   宁儿若是个儿子,那该有多好。   ***   这厢,太子被宫人架了起来。   他身上的大红色吉服已乱,正抬起双腿,做着最后的反抗,“放开孤!你们这些狗奴才,统统给孤放开!”   宫人只听炎帝命令,架起太子就往东宫婚房走去。   曹氏坐在喜榻上,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听见了太子的奋力吼叫,她不禁摇头失笑。   看来师父说得没错,这世间的男子就是那么回事,她们作为女子,当然要顶天立地、宽容大度,不与男子们一般计较。   男人……是用来呵护的啊。   太子被抬了进来,宫人们动作迅速,办好一切就很自觉地鱼贯而出。   此时,屋内大红火烛燃烧的正旺,触目所及,是满眼喜庆的红,实在灼烫人眼。   太子一下就怂了,再不敢大声喧哗。   仿佛入了这间屋子,就等同于踏上了奈何桥,生死已经定下来了。   太子杵在哪里,衣袍不整,他看着几步开外的曹氏,见她今日打扮的雍容华贵,着了太子妃的大妆,烈焰红唇,太子忍不住喉结滚动。   曹氏笑了笑,对太子温柔的招了招手,“殿下过来吧,先喝了合卺酒,再办接下来的事。”   她竟然对他招手!   就像是召唤阿猫阿狗一样!   太子不能忍!   可他再也咆哮不出来。   房门已关,他无路可逃。   曹氏轻笑,“殿下莫不是怕我?”   这话刺激到了太子,“孤岂会怕你!你、你、你……你今日既嫁给了孤,日后就是孤的众多女人之一!《女戒》也要读起来!”   曹氏不与太子计较。   见太子一步步走来,她倒好了合卺酒,塞了一只酒杯给太子,与他胳膊相绕。   如此近距离的靠近,曹氏对太子眨了眨眼,“殿下,喝呀。”   太子的身子陡然间一晃,如被雷击中,他仿佛被说服了,在那双明艳明锐的眼睛注视之下,太子不受控制的仰面灌了下去。   曹氏很满意,也一饮而尽。   太子可能太过激动,酒水呛到了肺里,咳得满脸涨红。   曹氏一条臂膀绕过去,给他轻拍着后背,扶着他往榻上去,“殿下,看来你酒量不太行啊。”   男人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太行。   不管是酒量不太行,还是哪里不太行,总之,接受不了“不太行”三个字。   “咳咳……孤……孤酒量甚好!”   太子替自己反驳。   曹氏淡淡笑过,她是女子,又何必与一个男子斤斤计较。将太子扶着落座,她一手就撤下了太子身上的外袍。   吓得太子一个激灵,“你、你做什么?”   此女实在是太过奔放,这样快就要行事了么?!   太子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曹氏的胳膊一挥,案台上的烛火灭了几盏,她的手在太子肩头轻轻一推,太子顺势倒在了榻上。   随即金钩垂落,帷幔低垂,遮住了外面的大半光线。   太子满脑子空白。   下一刻,曹氏就摸了摸他白皙俊俏的面颊,“殿下真是糊涂了,今日是你我大婚,此刻已是良辰美景,殿下以为我要做甚?”   太子白皙面颊瞬间涨红。   这话应该是他来说!   真到了此时此刻,再多的抵抗已经是徒劳。   他是一个顽强的人,眼下当然要撑住了,太子提出了自己要求,“那行!但孤要在上!”   曹氏的目光从太子的俊脸移到了他的腰肢上,有些为难,“殿下,你当真行?”   他为甚不行?!   气死了!这妇人真真是气死人了!   太子愤怒,一个翻身,使出了全部力气,以及……胆量,将曹氏压了下去,咬牙道:“孤现在就让你知道,孤到底行不行!”   曹氏依了他,还耐着性子道:“不急,殿下慢慢来,今晚有的是时间。”   她年纪不小了,该给家族传宗接代了……   ……   ***   东宫的宴席结束后,沈姝宁被皇太后领回了长寿宫。   沈姝宁原本很担心,今日会不可避免的碰见陆盛景,好在她的席位离着皇太后近,陆盛景又在男席处,两人相隔甚远,虽然视线相撞过几次,但并没有任何交集。   因着不用应对陆盛景,沈姝宁在短短半月之内圆润了不少,她本虽是身子纤细,但这一长肉,该.丰.腴.的地方更是.诱.人了。   向皇太后请安之后,沈姝宁回到了她所住的偏殿。   正打算沐浴睡下,偏殿的烛火突然晃动,沈姝宁总觉得背后有股凉意,她看见面前有道人影,是个男人。   刚要尖叫出声,那人一手捂着了她的唇,随后温热的气息就从耳侧传来,“娘子,是我。”   陆盛景?   他怎么好像站起来了?!   随着捂住她唇的大掌缓缓松开,沈姝宁一点点转过身来,果然就看见陆盛景站在她跟前。   他一点没变,只是站起身来后,身段显得高大,沈姝宁的头心只能挨到他的下巴。   他好像突然就……伟岸了起来。   此时的陆盛景和前世的暴君愈发相近,沈姝宁更怕了,“夫、夫、夫君?”   陆盛景又坐了下去,他不能站立太久,眼下更是无法行走,方才……不过是吓吓她。   看到沈姝宁震惊的小表情,他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   “太想念为夫,以至于看见为夫就激动地说不出话了?”陆盛景故意揶揄。   他哪里看不出来,沈姝宁在宫里的这阵子,已经养得粉面桃腮,就连……那处也较之半月以前更为……   陆盛景多看了几眼,这是本能,他没有掩饰.本.性。   沈姝宁发现了他的目光,她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瞬间明白了暴君的意图,当场气红了脸,“你!”   到底还是怕他的,沈姝宁侧过身子,试图躲开陆盛景的视线,“这里是长寿宫,夫君,你是怎么进来的?宫门就要下匙了,你一会如何出去?不如早些离开吧。”   不想他,还赶他走!   陆盛景今夜夜探,已经是拿出了诚意,试问他何曾对任何女子这般上心过?   “找了机会,尽快回来,嗯?”   陆盛景放低了身段,几乎是在和沈姝宁打商量。   沈姝宁别别扭扭,扪心自问,她当然不想回到暴君身边,但她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长寿宫誊抄经书。   再者……   暴君迟早要造反,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沈姝宁敷衍道:“我知道了,夫君,对了……你的腿?”   陆盛景身段颀长高大,当初还没有坠崖之前,便与陆长云差不多高了,虽是坐了数年轮椅,但并没有影响他。   “为夫总有一日会站起来,这是你曾经说过的。”   陆盛景看着美人妩媚风情的模样,心中奇痒。   以前也就罢了,但在西南,他已经品尝过她的美好,食髓知味,戒不掉,上瘾了。   沈姝宁一噎。   的确如此,暴君迟早会康复。   她怎么觉得,这辈子好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比如说,陆盛景较之上辈子,苏醒的更早。   从目前来看,估计他也能提前站起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陆盛景会提前造反?!   沈姝宁明知有些事终究是逃不过去的。   她其实始终没有弄明白,陆盛景上辈子为何要全天下“通缉”从未谋面的她。   长夜漫漫,今晚太子大婚,难免让陆盛景起了邪念。   “过来。”   陆盛景理所当然道。   沈姝宁讪了讪,她知道暴君喜欢亲她,犹豫了一下只能走向他。   果然,陆盛景将她圈入怀里,扣住了她腰,好像是在掂量她有没有长肉,还特意捏了捏。   沈姝宁怕痒,打了一个激灵,“别……”   美人突然发出的嗓音带着钩子,刺激了陆盛景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再也没有委屈了自己,他这都一个人独守空房半月了,今晚怎么也得让自己尝到一点甜头。   他习惯性地捏起沈姝宁的下巴,头一低亲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丰.腴.的缘故,陆盛景觉得怎么抱都不够,双手都不够用的。   沈姝宁顷刻间就被潮水淹没,但下一刻又如同搁浅在水岸的鱼,呼吸尽数被.剥.夺……   陆盛景肖想怀中人已久,他们又是夫妻,正所谓小别胜新欢,再能够.把.持.住,他就不是个男人了。   沈姝宁身上突然一凉。   她吓一跳,陆盛景虽然暂时放开了她,但却是没有停止。   看出他的意图,沈姝宁立刻制止,“别、别这样!”   她去推他,使出浑身力气闹腾。   陆盛景的俊脸被推开一边,他到底不是寻常人物,理智稍稍回笼。   这里是皇太后的长寿宫,他当然不能把事给办了。   陆盛景闭了闭眼,再度与沈姝宁对视时,情.欲.已经收拢大半,但终究是没法彻底平复。   但自己点的火,只能自己想法子灭了。   “可想为夫?”陆盛景哑着嗓子说。   沈姝宁大口呼吸,胸口有些疼,唇齿麻木,就在方才,她真以为陆盛景会将她给吃了。 第五十五章 诸多爹(四更)   “可想为夫?”   这真是个送命的问题。   若说不想, 只怕会惹怒了暴君。可倘若昧着良心说想,他再逮着她胡闹该怎么办?   沈姝宁急中生智, 柔声道:“夫君呀,你方才吓到我了,夫君实在伟岸,我吃不消的。”   嗯?   陆盛景,“……”   是他想多了,这又是甚么虎狼之词?!   沈姝宁趁着陆盛景眼神躲闪的那一瞬,一双纤纤玉手在他身上轻轻推了推,“时辰不早了,夫君速速出宫吧, 若是让旁人瞧见你在我这里, 那我明日还如何见人?”   她羞答答的低了低。   仿佛娇羞无比。   只差那么一点, 陆盛景就信以为真了。   但他知道, 妖精一惯会骗人。   陆盛景意犹未尽,他这才刚刚开始……   可眼下又不得不离开。   走之前, 陆盛景又丢下一句,“娘子, 早日找机会回来, 听见了么?”   沈姝宁内心嘀咕:那三位侍妾还满足不了暴君么?!   表面上她不敢违背, 瓮声瓮气的点头,“我省得了,夫君。那夫君……你慢走。”   陆盛景,“……”这话看似正常, 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厢,陆盛景竟然悄无声息的推着轮椅离开了,长寿宫没有闹出任何动静。   这让沈数宁不得不怀疑, 他早就在宫里布下了眼线,难道暴君已经知晓了他自己的身份了?他早就开始布局了么?   ***   次日,长寿宫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沈姝宁照常在皇太后跟前伺.候.早茶,故此,炎帝、康王以及魏昌过来请安时,沈姝宁并未回避。   再者,皇太后知道这三位今日的目的,若是让沈姝宁避开,这三人见不到她,估计还会找了机会过来。   皇太后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言以对。   她装作看不穿三人的心思,将沈姝宁留在身边,一起吃茶。   时下的宫装一应是低领的款式,沈姝宁脖颈十分纤细白皙,如天鹅颈。纤细雪腻的脖颈上,有几道明显红痕。   在座的几位自认为是亲爹的人,都是风月老手,即便沈姝宁故意用了水粉遮掩,但还是让人一眼看出端倪。   炎帝、康王,以及魏昌很是默契的沉下了脸色。   昨晚太子大婚,宫中难免混入某些玩意儿。   是谁这样大胆,敢在长寿宫对女儿下手?!   三位自以为是亲生父亲的男子,自然是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   看来认回女儿的事情得提上日程了!   皇太后感觉到了气愤不对劲,清了清嗓门,“怎么?哀家这里的茶不合胃口?”   其实,皇太后岂会不明白,这三人根本不是疼惜女儿,而仅仅是因为沈姝宁是那个人所生。   故此,沈姝宁才得到了如此关注。   古人云,红颜祸水,这话当真一点不假。   炎帝心神不定,倘若昨晚挨近宁儿之人,是陆盛景,那就大大不妙了。   康王也正有此担忧。   魏昌一心嫌弃京城的民风,想要将女儿带回西南,当然不想让女儿与京中任何男子有过多牵扯。   炎帝,“母后说笑了。”   康王,“是啊,母后这里的茶极好。”   魏昌憨笑一声,“太后与二十年前相比,竟无两样,看来这长寿宫的风水当真养人呐。”   皇太后更是无语,她看得出来,这三人是打算日后时不时来串门了。   从长寿宫离开,炎帝、康王,以及魏昌皆是心照不宣的分道扬镳我。   当天晚上,炎帝搂着他的皇贵妃,做了一个十分伤怀的梦。   在梦里,他与宁儿父女相认了,然而,宁儿接受不了曾经嫁给堂兄---陆盛景的事,一个刺激之下,当着他的面,就拔剑自刎了。   临死之前,含恨而终,“父皇,您为何不提前救女儿!”   炎帝看着如晨间娇花一样的女儿躺在自己脚下,血染白衫,他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身侧的皇贵妃吓了一跳,“皇上这是怎么了?”   炎帝没答话,一把推开了皇贵妃,他下榻,在殿内来回走动,急得焦头烂额。   皇贵妃战战兢兢走上前,也不敢太过靠近炎帝,只小心翼翼问道:“皇上可是梦魇了?”   岂止是梦魇,简直就是人间惨状!   炎帝轻叹,“若是宁儿出了什么事,朕该如何对她交代?”   皇贵妃当然知道炎帝指的是谁,提及故人,皇贵妃没忍住,瞬间红了眼眶,“白姐姐她亦不知现在如何了?”   炎帝被吵得头疼,“行了,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皇贵妃抿了抿唇,突然觉得炎帝碍眼,她还是一个人去缅怀白姐姐好了。   同一时间,康王以及魏昌也是夜不能寐。   ***   次日,沈姝宁正在小佛堂抄着经书,她怎么都没想到,皇上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见到炎帝,沈姝宁忙起身行礼,却是被他一把扶住了。   沈姝宁吃惊,当即后退。   她的疏离刺痛了炎帝。   明知是自己的女儿,却是十多年不曾相认,炎帝身为帝王,当然觉得自己甚是愧对女儿。   “都退下。”炎帝调整了情绪,挥退宫人。   沈姝宁这就更加害怕了,宫里果然也是不太平的。前几日是太子,今日又是帝王。   炎帝再也不打算隐瞒,让沈姝宁知道实情,是分开她和陆盛景最好的法子。   炎帝没有逼迫沈姝宁,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慈爱道:“好孩子别怕朕,朕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能够明白了。”   到底是不敢吓着女儿,炎帝给了沈姝宁一丝丝的缓冲,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玉佩出来。   随着这玉佩呈现在眼前,沈姝宁明显怔然。   “这玉佩……”不是和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一模一样么?父亲藏起了母亲的所有东西,仅将这一块玉佩给了她。她曾经听说,玉佩是父亲与母亲的定情醒悟。   怎么皇上这里也有一块同样的玉佩?   炎帝解释,“宁儿,其实……你是朕的女儿,这玉佩是你母亲当年给朕的信物,上面还雕刻着一个白字。”   炎帝缓缓靠近,抓起了沈姝宁的一只手,将玉佩搁在了她的掌心,“朕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你母亲与朕是情投意合,只是可惜了……”   炎帝连连叹息,仿佛在悔恨时光。   沈姝宁拿着那块似曾相识的玉佩,内心在颤抖,她可能需要缓上一缓。   炎帝也的确疼惜她,将玉佩交给了她之后,没有继续逼迫,只说给她时间慢慢接受。   同时,沈姝宁后知后觉,她猛然间大惊。   倘若她真是炎帝的女儿,那她与陆盛景岂不是亲兄妹?!   这个认知让沈姝宁又惊又喜。   惊的是她与陆盛景差一点就越过雷池了!   喜的是,她如果与陆盛景成了兄妹,那是不是意味着能够摆脱上辈子的命运了……   ***   沈姝宁游神在外,她来给皇太后请安时,康王恰好又来了。   皇太后眼神警告了康王,康王笑着谢恩,“儿子多谢母后。”   皇太后还能说什么呢。   炎帝与康王都是她的亲生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二人又皆一口咬定宁儿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皇太后挡着谁都不是,索性就不想管了。   数年前,她不是没有干涉过。   但不管是炎帝,亦或是康王,还有京中一些贵公子,都像是着了魔一样,痴恋着同一个女子。   即便知道这女子水性杨花,花心多情,他们也还是前赴后继……   皇太后一把年纪,经受不了刺激,又实在是喜欢沈姝宁,自打这个孙女来了她这里,她头疼脑热的毛病都少了。   皇太后也有私心,甭管沈姝宁到底是炎帝的,亦或是康王的,只要是她的孙女就成。   皇太后起身离开,对沈姝宁道了一句,“好孩子,苦了你了。”   要怪,都怪她那个.性.情.古怪奔放的母亲。   沈姝宁,“……”   康王打算先发制人,他还不知道炎帝已经对沈姝宁坦白过什么。待皇太后领着宫人一离开,康王就取出了一块玉佩出来。   就在看清那块玉佩的一瞬间,沈姝宁仿佛已经适应了刺激,她只是怔在那里。   康王兀自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   “宁儿……其实,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沈姝宁,“……”   康王以为女儿是吓坏了,长话短说,柔声解释,“宁儿,这玉佩是你母亲当年给我的定情信物,当初我与她情投意合,但白、沈两家早就婚约,你母亲不得以才嫁给了沈重山。原本,为父也不想吓着你,但你与盛景是同宗同族的堂兄妹,实在……不宜做夫妻!”   很好,这又变成堂兄妹了。   康王将玉佩给了沈姝宁。   沈姝宁身上原先的那块玉佩是沈重山交给她的,她之前就赠给了陆盛景,真是想不到眼下又得到两块母亲的“遗物”。   “宁儿,你可有什么话想对为父说?”康王担心沈姝宁受不了太多的刺激,也给了她机会缓和,暂时不会逼着她做出任何选择。   沈姝宁一直处于怔然之中,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她也不敢多问。   毕竟,炎帝和康王突然来认她,且又都与母亲有关系,她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回到自己所住的偏殿,沈姝宁细细对比了两块玉佩,当真与此前那一块一模一样,就连上面雕刻的“白”字字样也是如出一辙。   原来母亲留给她的那件玉佩远不止一件?   ***   长安街茶楼雅间。   曹氏穿着华贵,她才刚大婚不久,面容仿佛被天地灵气滋润过,白里透红。   曹氏亲自煮了茶,动作娴熟,又恭敬地递了一杯给对面坐着的女子。   这女子看不出具体的年纪,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秀丽,而真正令人难以忘却的并非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眼底的豪情,仅一个挑眉的动作,也风流肆意。   是个独特的美人,令人一见就会忽视周遭一切美景。   仿佛,整个天地皆因她而存在。   “师父,您这次打算在留在京城了么?”曹氏露出欢喜之色。   世间的人多数平庸,她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少。   美人饮了口茶,“为师暂时不会离开。对了,你虽已大婚,但莫要忘了,你是一个女子。不该沉迷后宅。”   曹氏深感在理,“师父,我知道的。女子不可因为男子而耽误大业。女儿家应当以大局为重,大可不必像男子那样只顾着情情爱爱。”   美人点头,对爱徒的觉悟表示很满意。   曹氏又问道:“师父,宁儿现在住在宫里,要不要将她带出来?”   美人笑着摇头,“宁儿是个姑娘家,迟早要学会自己面对风霜,她十六了,也该历练历练了,我像她这么大,都成家立业了。”   曹氏也跟着笑,师父所言非虚,宁儿实在是太过娇软,是该历练一下。   她们女儿家,和男子是不同的!   注定是要做大事的!   曹氏将近日来发生的一切禀报过后,好奇一问,“师父,那宁儿的生父到底是谁?”   美人放下了杯盏,清媚的眉眼轻轻一动,即刻万种风情,“她父亲是谁不重要,为师早就告诉过你,男子除却生孩子,也没其他用处。”   此言在理啊!   她那个太子殿下,除却生孩子之外,还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都香。   不过没关系,男人嘛,只负责生孩子就成了。   她对太子再没有其他要求。   曹氏一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太子那家伙成婚后倒是很勤快,夜夜勤勉,加强耕耘,也不知道几时能怀上。   曹家无后了,若是姑娘,正好可以拿着曹家数代功勋,恳请皇上让孩子过继到曹家。   若是个儿子,那就罢了。   丢给皇家养吧。   ***   “世子爷!好消息!有了沈夫人……不!是有了白氏的消息了!”严正上前禀报。   这世上真正知道少夫人身世的人,恐怕也就只有那位白家奇女子了吧。   严正很是纳闷,如今的风气是怎么了?   女子也能上天了么?!   那白氏诈死多年,如今又来了京城,搞不好就会掀起几大权贵之前的纷争啊!   陆盛景一惯稳如泰山,突然听到有关岳母的消息,他的心竟然猛地跳了一下。   “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见见。”   陆盛景自诩是个容貌出众的,除却暂时不利于行的双腿之外,他这个人实在是完美!   显然,岳母对他不会不满意。   半个时辰之后,陆盛景的马车停靠在了茶楼下面,他的人先上楼送了名帖。   第一次见岳母,陆盛景不想行事太过鲁莽。   他在马车内端坐着,不多时,严正疾步跑来,对着马车车帘子,有些不安道:“世子爷……那位夫人她说……”   陆盛景修长的手掀开了车帘一角,蹙眉,“说了什么?”   严正,“……夫人说,世子爷想见她也不是不成,但……得看她心情。夫人让您回去等着,夫人几时要见你,自会命人去知会一声。”   陆盛景,“……” 第五十六章 要当爹(五更)……   陆盛景吃了一个闭门羹。   沈夫人是白家贵女, 诈死这些年,音信全无, 却又为何会与太子妃很是熟络?   马车就停靠在茶楼对面的长安街一侧。   严力提议道:“世子爷,眼下还无人知道那位夫人还活着,会不会因为如此,夫人才不愿意见您?”   陆盛景却不这么认为。   倘若白氏当真想要一直隐姓埋名下去,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下回到京城。   要知道,此刻西南王父子,以及康王等人都在找她。   她是想作甚?   陆盛景头一次对一个妇人束手无措。所以,他就在马车内静等着。   今日难得找到机会,他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回王府去。   同一时间, 茶楼雅间内, 曹氏往下瞥了一眼, 道:“师父, 看来陆世子已经调查您已久,否则不可能这样快就知道您回京了。若是其他人也找来……”   师父哪里都好, 都是太过美貌。   那些男人们仗着位高权重,执意接近师父, 而师父又没打算在这里当一个贞洁烈女, 这便有了那些陈年往事。   白明珠很淡然, “无妨的,我回来也成。”   曹氏又问,“那师父要见陆世子么?”   白明珠美艳的眸眯了眯。   她知道,女儿被沈重山许给了冀州二公子, 而之所以被迫替嫁冲洗,都是柳氏母女逼迫。   她只是不明白,为甚女儿那样轻易便就范了。   “看他那架势, 我若是今日不见他,他是不会罢休了。”白明珠倒是有了一点兴趣,毕竟陆盛景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   由此可见,这个女婿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过人之处。最起码,强.过了那几个男人。   曹氏会意,她暂且避开,又命人去给陆盛景送了口信。   ***   这厢,收到消息的陆盛景很快就坐着轮椅,被人抬上了二楼雅间。   白明珠对陆盛景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是个残废,但不卑不亢。   单是这个心性,就胜过世间不少男子。   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好看。   在白明珠的那个世界,女子对待好看的男子,无论老少,都会格外关照。   所以,才会有一句“读书万卷,不如生了一张俏皮囊”的打油诗。   陆盛景也一改冷漠之态。   面对岳母,陆世子怎么也不会嚣张。   何况这位岳母,还不是一个寻常人物。   扪心自问,陆盛景并不想让沈姝宁知道她母亲还活着,更是不想让沈姝宁接近白明珠。   陆盛景让身边人都退了出去,他双手相拢,坐在轮椅上,深深作揖,“小婿给岳母请安。”   这小子态度尚可。   也很聪明。   但也甚是狡猾。   白明珠挑了挑凤眸,“贤婿多礼了,既然你找到了我,那就直说吧,有何事?”   陆盛景被“贤婿”二字激动了一下。   岳母认他为女婿,还是不是意味着,他与宁儿之间毫无血缘关系?!   陆盛景心中狂喜,但面上不显,是个很能隐忍的男子,笑道:“小婿并无他事,只是单纯想要拜访。”   白明珠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这小子,够狡猾!   他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这就足以让她来主动了。   白明珠勾唇一笑,“你与宁儿……可好?”   陆盛景顺着她的话,答:“回岳母,小婿与宁儿夫妻感情甚笃,一切皆好。”   白明珠首先觉得,女婿长得不错,其次脑子也不错。   他与宁儿所生的孩子必然会很优质。   白明珠和蔼一笑,“成婚有些日子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陆盛景清隽的面容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绽放。   但他立刻稳住了。   岳母高深莫测,他万不能掉以轻心,“当真可以要 孩子?”   白明珠明白他的忧心,却反问,“为甚不可?”   陆盛景,“……”岳母这意思是……宁儿不是帝王之女,也不是康王所生?   他立刻明白了白明珠的意思,再度拱手,“小婿多谢岳母。那今日小婿就不叨扰了。”   陆盛景离开得很干脆,没给白明珠造成任何困扰。   这时,一道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曹氏大步走近,“师父,你怎么看?”   白明珠目光远眺,望着长安街上的康王府的马车,颇有兴趣的笑了,“此人不是池中之物,宁儿若是能将他收入裙下臣,对以后的大业倒是有利的。”   曹氏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正准备继续吃茶,东宫一婢女靠近了曹氏,“太子妃,殿下他到处在寻您呢!”   曹氏一僵。   太子那厮仿佛没断奶的娃一样,成婚这几日,几乎日日夜夜都和她腻在一块。他也不嫌烦。   曹氏有些头疼,“师父……这、这实在是不巧,殿下那人太会闹腾,我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又是很难哄。”   白明珠点头,“你回去吧,为师这里无需你操心。成了婚的女子,当真不易。”   曹氏深表赞同。   ***   回到东宫,曹氏果然就见太子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一看见曹氏,太子就气冲冲的走上前,“你、你出宫了?你现在是太子妃,岂能说出宫就出宫?”   她出宫作甚?   据说曹大将军府养了不少小.倌,她这是回去看“旧人”去了么?   太子高出了曹氏一些,这也是他如今唯一的优势了。   即便二人成婚了,但太子今日猛然惊觉,他对曹氏的诸多事情都不太了解。   比方说,她平时都做些什么,今日又去见了谁,有哪些好友?以及到底有几个男人?!   当然了,最后一点,太子绝对拉不下脸来细问。   曹氏不慌不忙的拉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猛地一愣。   曹氏容貌尚可,但五官偏向英气,她常年习武,掌中生出了茧子。   太子感觉到手心一痒,是曹氏故意用指尖在他手心挠了挠。   太子方才还像炸了毛的公鸡,这一刻,他面颊忽的涨红,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拉手就拉手吧,还悄咪咪的做什么小动作?   曹氏将太子牵到了桌案边,“这几晚殿下都不曾睡好,故此,我离开之前才没有打扰你。这是我特意从长安街给殿下带回来的烧鸡,殿下尝尝味道如何。”   说着,曹氏取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很体贴的替太子剔了鸡架子,“殿下,可以吃了。”   太子,“……”   诱人的烧鸡扑鼻而来,太子妃又如此体贴入微,他的一腔怒火再也无法可撒。   关键是,真要是和太子妃闹翻了脸,今晚还怎么继续研究.避.火.图上的姿势……   是以,太子的火气彻底被抛之脑后。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体力透支,他一人吃了一整只烧鸡。   ***   几日后,宫里举办一年一度的蹴鞠大赛。   换作往年,陆盛景定然是不屑于参加宫里的这种日子,但这次不同,他与宁儿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隔阂。   他的身子痊愈了,宁儿也不是他的妹妹。   所以,眼下还有什么能够制止他?   西南王父子二人也入了宫。   沈姝宁陪着皇太后坐在观赛席上,不知是不是因着秋日有些烈,亦或是她昨晚几乎没有合眼的缘故,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胸口还有一股异样的恶心之感,想要干呕,但又吐不出来。   马场上的喧闹声,吵得她头昏脑涨。   沈姝宁起身,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松口气。   她太累了。   此前,活着的目标就是保命。   如今,突然冒出了几个亲生父亲,她却不知该去哪里找到答案。   走到一处安静之所,沈姝宁的手放在了腰间荷包上,里面加上碎裂的那块玉佩,一共有三块一样的玉佩。   而且……还都是定情信物……   她一直以为是父亲对不住母亲,但如今她突然改变了认知,或许她应该寻了机会去沈家问个清楚。   这时,身侧走来一人。   这人锦衣玉带,一脸风流俊美,对待沈姝宁的态度,较之此前更是温柔可亲。   “宁儿,你先别激动,我有话对你说,你且听我好好说完。”魏屹以为沈姝宁一看见他,就会激动、害怕。   毕竟,他和妹妹的几次相处,都不是太过美好的回忆。   但沈姝宁出乎意外的平静。   魏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对上妹妹专注的水眸,魏屹抓住机会,言明了来意,他直接掏出了一块玉佩出来。   这块玉佩是魏昌交给他的,让他务必转交给沈姝宁,还说沈姝宁一旦看见玉佩,就会明白一切。   玉佩一呈现在眼前,沈姝宁突然愣愣开口,“王爷是想说,你我其实是兄妹?”   魏屹正在想着措辞,还以为会吓坏了沈姝宁,不成想她却是直接脱口而出。   魏屹大喜,“妹妹,原来你早就知道!”   沈姝宁,“……”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从魏屹手里接过玉佩,淡淡一笑,仿佛已经无所谓了,“我知道了,这个我收下了。”   沈姝宁将第四块玉佩揣进了荷包里,头也不回的走开。   魏屹想追上去,但宫里人多眼杂,他暂时不想惹是生非。   再者,既然妹妹都已知晓,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也不急于一时。   ***   沈姝宁还没走多远,就碰见了陆晓柔。   因着上次.捉.奸.一事,陆晓柔对沈姝宁大有改观,但她拉不下脸来求和,今日入宫本想找机会接近沈姝宁,谁成想会看见方才那一幕。   陆晓柔挡住了沈姝宁的路,一脸气鼓鼓的。   沈姝宁叹气,“你也是来送玉佩的?”   这是甚么意思?!   陆晓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在沈姝宁上次帮了她的份上,她觉得有必要提醒沈姝宁回头是岸。   “二嫂嫂,我都看见了,方才……方才你与西南王在私相授受!”   沈姝宁一眼就看见陆晓柔涨红了脸,一提及魏屹,她还眼神躲闪,分明就是羞涩了。   沈姝宁立刻明了,“你想给我当嫂嫂?”   魏屹倘若是她兄长,那陆晓柔不就是想给自己当嫂嫂么?   陆晓柔惊得目瞪口呆,沈姝宁无心继续与她纠缠,径直走开。   陆晓柔僵了僵,“……”   什么跟什么?   到底谁是谁的嫂嫂?   “不是……二嫂嫂,你不可再与外男亲近了!”陆晓柔虽是害怕陆盛景,但如今却希望沈姝宁能一直做她的二嫂嫂。   ***   沈姝宁刚要回到观赛席,又碰见一人。   这下并不是她多想了,她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似乎总有人能够轻易找到她。   这令得沈姝宁不禁开始怀疑起了什么。   她狐疑的看着曹氏。   曹氏穿着一身华贵的太子妃裙装,一路逶迤而来,看着沈姝宁的眼神格外温和,“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曹姐姐,我……”   沈姝宁无从说清楚。她活在这个礼教束缚的地方,自幼只知道男尊女卑,女子嫁人要从一而终,贞洁是女子最为珍贵之事,等同于.性.命。   可她现在却得知,母亲可能与好几个男子牵扯不清。   她脑子里很乱。   她对母亲是绝对的敬重,但一时间无法将记忆中的母亲,与真实的母亲相结合。   “曹姐姐,我无事。”沈姝宁闭口不言,到了今日,她竟然又觉得眼前这位太子妃,好像莫名其妙就与自己打成一片了……   古怪……   沈姝宁的欲言又止,被曹氏看穿。她也不揭露,她知道沈姝宁心性纯良,如师父所言,她还太需要历练了。   陆盛景推着轮椅走了过来。   沈姝宁这下是当真哭笑不得了。   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来找她,好像事先就知道她离席了一样。   曹氏不便就留,与陆盛景颔首示意,便就离开了,“妹妹,我先走了,晚些去长寿宫寻你。”   沈姝宁象征性的点头。   待曹氏一离开,陆盛景推着轮椅,又往沈姝宁面前挨近了一些,不知为何,他好像觉得妖精不再害怕他了,就那么直勾勾的与他对视。   眼神之中带着探究。   陆盛景,“……娘子,这是怎么了?”   沈姝宁笑了笑,还当真半点不再害怕陆盛景,大不了直接了当告诉暴君,她和他有可能是兄妹。   “我能有什么事。”美人勾唇一笑,很是无所谓。   陆盛景,“……”这妖精是受了什么刺激?   沈姝宁迟迟不出宫,陆盛景已经不能再等了,如今笃定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宗族血亲的关系,他根本什么都不用顾忌了。   故此,陆世子终于说了一句情话,他面不改色,俊脸紧绷,甚至有些过分的一本正经,“那个,小景想你了。”   他一语双关。   借着兔子的名义表达相思之意。   既不觉得丢脸,也恰到好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沈姝宁看着面前的男子,语气十分平缓,“哦。”   没了?   陆盛景不太满意。   几日不曾亲近,即便不能做什么,拉个小手也是可以的。   此时,沈姝宁的手摩挲着腰间荷包里玉佩,此时将近晌午,秋阳高照,加之她昨日心事重重,几乎一宿未睡,当下恶心反胃的感觉更甚。   “呕——”   当着陆盛景的面,沈姝宁突然干呕一声。   陆盛景天性狐疑,总会控制不住想入非非,当即就脑补了诸多可能。   是吃坏了肚子?不,宫廷伙□□细,这种可能性极小。   那为何会干呕?   陆盛景记忆力惊人,他当然记得,沈姝宁从清风寨被救回来之后一直昏睡不醒,两日后醒来就来了月信。   回京途中,陆盛景并未察觉到沈姝宁的身子有哪里不适。   而从小树林,至今日,已经接近两个月了……   某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他甚至已经提前.幻.想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嘴里还会吐泡泡。   他惶恐又狂喜。   “娘子,你……”   陆盛景告诫自己,他不可太过招摇,毕竟那日小竹林的事,沈姝宁还一无所知。   “你还有事?”沈姝宁眼神轻飘飘的瞥了男人一眼。   陆盛景,“……”妖精突然这般.性.情.古怪,是因着有孕在身?   “为夫无他事。”   “我要去陪太后,怕是不能与你耗在这里。”   丢下一句,沈姝宁再度径直离开。   陆盛景,“……”男人剑眉紧拧,发现沈姝宁今日对他的称呼完全变了。   没有“世子爷”,更是没有“夫君”,而是直呼“你”。   按着他的脾气,定会将这妖精捉来,摁在膝头好生磋.磨。   但眼下情况不同了,他甚至怀疑沈姝宁的那把小.细.腰.根本无法承受得住他的孩子。   竟是不敢轻易碰触她了。   ***   陆盛景很快就将严石召见到了跟前问话。   他依旧绷着一张脸,十分正经,“女子呕吐是不是有孕了?”   嗯?   严石反应慢了半拍,世子爷几时开始关心妇人是否有孕?他完全没有往少夫人身上去想,毕竟少夫人与世子爷已经分开数日。   “……回世子爷,的确有那么回事,但也并非一定如此。”   还有其他可能?   陆盛景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心里当然一清二楚,那日虽然匆忙,但的确是做得很彻底。   他八成是要当爹了。 第五十七章 困住她(一更)   回到皇太后身边, 沈姝宁提出想离宫一趟。   太后闻言,自是无法轻易做出决定, 她还得与炎帝商量一下。   太后温和笑道:“好孩子,可是哀家的长寿宫,让你觉得住了不舒坦?若是缺个什么,哀家让人置办。”   陆盛景这时也入了席,沈姝宁趁机找了一个借口,对太后莞尔一笑,道:“太后娘娘,宁儿入宫有些日子了,夫君身患腿疾, 身边不能没个知冷暖的人, 宁儿想回去陪夫君几日。”   观赛席上还有旁人, 沈姝宁的话也落入了旁人耳中。   陆盛景自然也听见了, 他还以为妖精还在闹脾气,不成想当真想法子回家了, 他自是要配合,立刻咳了几声。   在场众人瞧了个真切, 陆世子肤色白皙, 面容清瘦, 以拳抵唇闷咳不停,真真是病得厉害啊!   何况,还是个腿不利于行的。   可见陆世子不仅是个废人,他还是个病秧子!   太后再“霸占”着人家冲喜娘子, 只怕是有些不近人情。   皇太后年岁大了,当不了恶人,无奈之下, 只能笑着首肯,拉着沈姝宁的小手,慈祥道:“也好,哀家哪日想你了,再接你入宫。”   沈姝宁得了太后首肯,心下就放松了一些。   蹴鞠尚未结束,沈姝宁就拿着太后的玉牌,先出了宫。   她没有等陆盛景,也没有与任何人一道。   ***   一个时辰后,沈姝宁站在了沈府大门外的石阶下。   她上辈子在沈家生活了十六了,这辈子亦然。   但对这座宅院,她始终熟悉不起来。多数日子,都是被父亲勒令安居闺院。   她以前不懂,以为是自己的相貌随了母亲,才招了父亲的不喜。   沈家似乎又落魄了,尚未深秋,沈府外面的几株枣树蔫巴巴的拉耸着,触目所及,有股凄凉之感。   就好像……沈家门庭正濒临凋零。   “大、大小姐回来了!”   守门小厮险些没有认出人来。   沈姝宁此前十分清瘦,美则美,但完全不像眼前这般清媚,若说是粉雕玉琢、冰肌玉骨也不为过。   沈姝宁走上石阶,“不必去通报了,我去见父亲。”   小厮有些为难,“大小姐,那夫人那边?”   他指的“夫人”就是平妻柳氏。   沈姝宁早就不将柳氏放在眼里了,柳氏母女一直以来,就是想要钱财与地位,但沈姝宁不同,她这辈子只想改命。   只要柳氏母女不挡着她的道,她根本不会在意这对母女的存在。   “什么夫人不夫人?即便柳氏成了平妻,我也是沈家正经的嫡长女!”   沈姝宁丢下一句,径直迈入垂花门,朝着上房走去。   她知道沈重山上次摔了腰之后,就一直在家中养伤,还不曾去上衙。   小厮愣在那里,总觉得大小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方才那气势还很强硬呢。   ***   沈重山已经能够下榻,他在庭院中饮茶。   腰伤虽有好转,但这两个月不知是怎么了,总会无缘无故的倒霉。   而他在上个月才知,次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灾星,原本沈重山疼爱次女,根本就不信这些,但现如今,他不得不开始怀疑了。   连带着对柳氏也开始膈应。   倘若不是柳氏唆使他嫁出嫡长女,他也不会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倒霉。   长女近日来很得宠,在太后面前还能说得上话,倘若当初没有闹翻,他又怎会一直官途不顺呢?   沈重山越想越是觉得懊悔不已。   “老爷、老爷……大、大、大小姐回来了!”仆从上前道。   闻言,沈重山将刚喝进嘴的温茶喷了出来。   一抬眼,就看见沈姝宁朝着他走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太后身边待过,沈重山只觉得嫡女如今一脸贵气。   与那个人愈发的相像了。   沈重山僵坐着,是沈姝宁先开口,“父亲,多日未见,您别来无恙?”   沈重山很是心虚。   毕竟,两个月前,是他与柳氏逼着她替嫁的。   “你……不是在宫里陪伴太后么?”沈重山语气甚好。现如今,嫡女不是他能够得罪的人了。   沈姝宁在他面前落座,兀自倒了杯茶,杯盏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她才悠悠开口,“父亲,女儿有事要问你。”   沈重山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他是怕那个人的,所以,他时常不愿意见到沈姝宁。   此前,沈姝宁的性子娇弱无能,他倒是没觉得什么,但是此刻,他一看见沈姝宁的脸,就会想到白明珠。   “……问、问什么?”   “父亲,母亲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是怎么去世的?当真是病逝么?为何我半点印象都没有?明明母亲前一日还好好的,次日却不见了,随后父亲就命人操办丧礼。”   这话字字如针,刺得沈重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姝宁逼问,“父亲怎么不说话?是心虚?”   沈重山的手一抖,有点不敢直视嫡女。   沈姝宁等了他片刻,见他不答话,忽的一笑,“父亲曾说过母亲水性杨花,是么?”   沈重山真想咬自己舌头。   不,他没说过这话,一定是旁人曲解了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嗓音从月洞门传来,沈玉婉人未至声先至,“沈姝宁!你抢我婚事!你将婚事还我!”   数日不见,沈玉婉的模样让沈姝宁惊了一下,只见她面容憔悴,身形瘦弱,宛若生了一场大病。   沈玉婉跑上前,双手在沈姝宁脸上一通乱挠,“狐狸精!你这个狐狸精!陆世子是我的,他应该是我的!”   “疯子!走开!”   沈姝宁推开了她,为了自保,她可以很凶悍,但左脸脸颊上还是落下了一道指甲划痕。   柳氏领着一众仆从匆匆赶来,这时,沈玉婉脱口而出,“沈姝宁,你别得意!皇后之位是我的!”   蓦的,沈姝宁仿佛听见一阵惊雷炸响,愣了一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皇后”二字上。   她看向歇斯底里的沈玉婉,“你说什么?什么皇后?”   柳氏担心被旁人窥探了天机,立刻伸手捂住了沈玉婉的嘴,她以为,女儿的那些梦境,是天赐,是能够帮衬她们母女两人成为人上人的绝密。   当然不能让沈姝宁知晓。   “老爷,您看婉儿的病还没好透呢,妾身先将她带下去。”   沈重山被吵得脑壳疼,摆了摆手,“下去下去!速速带下去!”   柳氏也知道近日来,沈重山对她们母女二人很是不满。   但是无妨,只要女儿有朝一日成为皇后,她根本就不屑沈家的大门。   柳氏堵住了沈玉婉的嘴,和几个婆子当即离开了院子。   沈姝宁眯了眯眼。   直觉告诉她,沈玉婉是不是也知道了前世的某些事了?否则又怎会突然说出那种话?而且还彻底改变了主意,想要嫁给陆盛景。   只是……   沈玉婉到底知道了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院中安静了下来,沈姝宁转过身,眼神平淡的看着沈重山,“父亲,我现在总算知道,您为何打小就不待见我,又为何更加疼爱二妹妹了。”   沈重山不敢接话。   沈姝宁自问自答,“因为我根本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丢下一句,沈姝宁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原来,她上辈子一直活得稀里糊涂……   沈重山看着沈姝宁决绝的背影,突然只觉得一阵胸口刺痛。突然有一道记忆浮现在脑海里,那年春花灿烂,一个穿着夹袄的小丫头,梳着两只丫髻,一路跟在他身后跑,嘴里不停的喊着:“爹爹,爹爹抱抱!”   他俯身下去,却又突然止了动作,那孩子眼底润泪,哭了一下午……   “宁儿……”   沈重山朝着沈姝宁的背影伸了伸手,但最终还是没去叫她。   ***   天际雷声轰鸣,雷雨将至。   走出沈府大门,沈姝宁迎面看见一人,是陆盛景跟来了。   他也不知道几时出现的,就那么守在大门外。   雨滴落了下来,砸进了沈姝宁的眼眶里,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   “过来。”   陆盛景招了招手,看见这样失魂落魄的沈姝宁,他表面无温,内心嗤笑了一声:平时不是横得很么?回一趟娘家就哭了?就这点出息。   严力撑着伞,站在陆盛景身后。   沈姝宁没搭理他,直接往巷子外走。   陆盛景现如今已经知道了一桩事,世间女子多半性情古怪,隔三差五需要哄上一哄。   他推着轮椅上前,从身后拉住了沈姝宁的细腕,考虑到她腹中孩儿,他动作温柔,将她拉入怀里。   她的份量真轻,亦不知孩儿如何了?   陆盛景长臂圈着沈姝宁,不让她乱动弹,万一一个不小心伤了他的孩儿,那可如何是好?   “哭了?”陆盛景柔声细语的问。   美人不答。   严力发现,陆盛景今日的耐心格外好,“谁欺负你了?告诉为夫,为夫替你出头。可是沈重山那个老家伙?”   美人依旧不答。   雷雨说来就来,严力很不合时宜的提醒了一句,“世子爷,雨势渐大,先回府吧。”   陆盛景嗯了一声,抬手夺过油纸伞,将沈姝宁完全护在雨伞之下。   严力,“……”   少夫人在宫里住了些日子,看来世子爷这是想他娘子了……   今日护着少夫人的动作,竟是宛若护着一个至宝。   ***   雷雨突然下个不停,仿佛是要将今夏没有下够的雨水,统统给补上。   一路迅速回到长乐斋,进了屋,陆盛景发现怀中人身上有些湿了,“先把衣裳换了。”   他怀中的人一动也不动,这时,突然低低的笑出声来,“呵呵呵呵……”   她笑得双肩在发颤。   陆盛景顾忌着孩子,“乖,先换衣裳。”   沈姝宁难以自控此刻的心绪。   她上辈子白活了,那这一世呢?   现在她明白了好些事,但那又如何,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你们统统都是大骗子,人人都在逼迫我!”   她突然咆哮,转身瞪着陆盛景。   陆盛景,“……”   这小眼神……还真有几分可怖。   但孩子要紧,陆盛景知道有孕的女子情绪不稳,他不会与妖精计较,她腹中揣着他的孩子,她就是他的祖宗了。   “为夫替你换。”陆盛景对这种事乐此不彼。   男人的指尖勾到沈姝宁身上的腰带时,她是真的忍不住了,双手在陆盛景身上捶打,仿佛是在发泄,又仿佛是在做抗争。   秋雨微凉,陆盛景一心顾及子嗣,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一手摁住了胡搅难缠的美人,另一手轻车熟路的解衣裳。   沈姝宁起初放开,再后来发现于事无补,索性一动也不动,任其所为。   她还以为陆盛景要对她做什么,可他只是给她重新穿上了干净衣裳。   男人的脸涨红,眼神很不寻常,但竟不恼怒,哑声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   沈姝宁无力轻笑。   是啊,她现在的确不是一个人了,平白冒出了好些爹爹与兄长们。   “你说的是。”美人失魂落魄,笑得很无奈。   陆盛景以为她已经知道失.身的事,“你怨我么?”   小树林那日,起初他是意识不清的,那种情况下,她那般.引.诱.,他根本无法自控。   沈姝宁眨了眨眼,她为什么要怪他?   她谁也不能怪。   命,这种东西,玄乎至极。   “不关你的事,无论是不是你,事情总会发生。”沈姝宁淡淡道。   陆盛景一噎,妖精是觉得,不管那日是谁救了她都可以么?   男人脸色阴沉,态度极好,“是我应该做的事。”   哪怕今日再怎么失控,沈姝宁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大可不必如此,暴君几时这样好心肠了?   她还被他抱着,木质地板上,一地狼藉,衣裳到处都是,画面令人脸红。   “日后你我莫要像方才那样了,不合适。”他们可能是兄妹,僭越之事不可再发生。   陆盛景也不反驳,“……”有孕初期,确实不太合适。   因着瞒着沈姝宁---她母亲还活着的事实,陆盛景难免心虚,想要亲热,也是不太敢。他半点不想闹出流血事件。   门外,婢女香芝战战兢兢,道了一句,“世子爷,王爷来了。”   陆盛景闻言,先是眸色一暗,这才扶着沈姝宁稳稳的站起身来,他大约猜到康王为何而来。   “娘子,你先好生歇着,为夫去去就来。”   陆盛景要当爹了,他不能允许任何人质疑孩子的身世,康王也不可以。   不多时,沈姝宁也离开了屋子。   她想听听康王与陆盛景之间会谈些什么,又会怎样“处置”她。   外面雷声不绝,倾盆大雨宛若直接从天际倒下。   长乐斋没有几个仆从,严力几人即便发现沈姝宁靠近了书房,也不敢直接露面上前制止她。   书房内,康王一眼就看见了陆盛景面上的指甲划痕,还有他衣襟上的褶皱。   康王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宁儿不久之前在陆盛景身上打闹过。   他脸色微沉,“老二啊,有件事为父必须要告诉你。”   陆盛景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打住了他的话,“巧了,我也有一事要告知父王。”   康王心急,恨不能立刻就将陆盛景与沈姝宁分开,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就不能他先开口说么?!   陆盛景没有给康王机会,直截了当,道:“恭喜父王,您就要当祖父了。”   “轰隆隆——”屋顶一道炸雷骤现。   康王以为自己幻听了,只觉脑中一阵嗡鸣作响。他要当祖父……那孩子谁生?   “老二,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康王双腿发软,简直不敢去想象。   陆盛景当初习武,是他给物色的师父,他当然知道陆盛景的武功没有大成之前是不可以行.敦.伦之事的。   陆盛景很坦荡,“父王,实不相瞒。宁儿有孕了,她腹中怀着我的孩子,此前在西南,宁儿被流匪余孽所掳,她中了毒,我为了救她,遂与她做成了真夫妻。宁儿不是你的女儿,她只是你的儿媳,此事我已查明。”   康王,“……”   外面雷声还在继续,康王只觉得自己被五雷轰顶。   “你、你……你此话当真?!”   见陆盛景如此笃定,便可知,沈姝宁同样也不是帝王之女,难道是魏昌的?   不对啊,魏昌那样丑陋,如何能生出宁儿这样的女儿!   “父王,这是好事,你应当高兴才是。”反正陆盛景很是愉悦,“父王难道不想当祖父?”   康王心情复杂,他怎会弄错呢?宁儿应该是他的孩子才是啊!   这厢,沈姝宁缓缓后退了几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以及不断寻思着陆盛景方才的话。   她有孩子了?   她与暴君已经做了真夫妻,她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果然啊,这些人都喜欢骗她!   ***   曹氏推门而入,她肩头被雨水溅湿,但丝毫不影响英气飒爽。   “师父,宁儿今日去沈家兴师问罪去了。”   白明珠饮了口茶,红艳的唇勾起,“我儿是该长大了。”   曹氏问道:“师父,那下一步呢?”   白明珠望向了外面的漫天雨帘,她困在这世界这样久,只怕今生都无法回到自己的家乡去。   “不急,颠覆数千年的礼教,不是那么容易的。放眼全天下,多少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只能卑躬屈膝的过日子,哪怕是出身尊贵的女子,嫁入夫家后,也是一辈子委于男子之下,忍受着男子左拥右抱。而男子呢,宠妾灭妻之流大有人在。在他们眼中,女子左右不过只是物品。”   “出身高贵的女子,当主母。出身卑贱的女子,就只能为奴为妾。你可还记得你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若非是经历九死一生,曹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又岂会甘心服从你。”   提及过往,曹氏眼中闪过冰寒锐利的光芒。   “师父说的是,此事的确急不得。”   ***   陆盛景重新折返卧房。   他四处环视,却是没有看见沈姝宁的影子,他鲜少急躁,上次在西南已经丢失过一次沈姝宁,何况如今还是母子俩,他更是焦虑成疾,高喝,“来人!”   香芝慌手慌脚的走了过来,“世子爷有何吩咐?”   陆盛景当即就问,“少夫人人呢?”   外面大雨倾盆,一不小心就会滑到,后果不堪设想。   香芝也搞不清为何世子爷突然这样关切少夫人,这才分开一小会就如此念想了么?   “回世子爷,少夫人方才出去了。”   陆盛景面色骤然阴沉,“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话音刚落,他想想还是自己亲自去比较妥当。   陆盛景随手拿了把油纸伞,就单手推着轮椅往外走,香芝愣了愣,一路小跑才跟了上去。   不多时,守门小厮给了陆盛景一个刺激,“世子爷,少夫人方才叫了马车,一刻钟之前乘坐马车离开了。”   陆盛景,“……”胡闹!那妖精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来人!备车!给我追上去!”   大雨如注,汩汩水流淹没巷子,冲刷了地面的一切痕迹,想要立刻找到人着实不容易。   陆盛景上马车之际,严力等人已经快马加鞭,先行一步出去探查。   陆盛景无法忍受这种煎熬,雨天路滑,孩儿尚未成型,那妖精情绪又不稳,万一……那可就是一尸两命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陆盛景立刻就对手底下人吩咐,“启动暗桩。”   心腹闻言,吓了一跳,“世子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暗桩是您数年尽心布置下的,万一让旁人知晓,可就功亏一篑了。”   陆盛景不能再等,“闭嘴!不得废话!就照着我说的去做!”   心腹不敢再制止,只能应下。   陆盛景望着外面的雨帘,眉头紧锁。   沈姝宁,你最好别出什么事!否则……   ***   一炷香后,有探子上前禀报,“世子爷,找到少夫人踪迹了,少夫人先是去了一处钱庄,取了一些银锭子,而后又在长安街的来福客栈歇了脚。”   她还有私房钱?   这倒是陆盛景没有意料到的。   看来,以防她下次再有离开的心思,他得查查她的私账了!   终于知道人在哪里,陆盛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走,去来福客栈。”   他心里闷闷的,不是个滋味。   妖精嫁他这样久了,还怀了他的骨肉,竟还想着一走了之。鉴于岳母的本性,陆盛景不得不焦虑、提防。   ***   雨势太大,眼看着天就要黑,沈姝宁只好在京中暂住一晚,幸好她这辈子将母亲的嫁妆都要了过来,日后即便远走他乡,也能有个依仗。   等到她安顿好了,再悄悄书信给弟弟。   至于其他人,她这辈子统统都不想再见到了。   她哪怕隐居山林,也不想再与暴君等人有任何牵扯。   然,才刚刚到了客栈没多久,她的小腹就隐隐作痛了起来。月信是有阵子没来了,沈姝宁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可今日她偷听了那番话之后,此刻的腹痛给了她当头一棒。   突然,门扉被人推开,陆盛景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他面颊被雨沾湿,俊挺的脸,五官更显得立挺深邃。   气势尤为骇人。   哐当一声,陆盛景入了屋,随手重重合上了房门。   屋内的油灯晃动,光线昏黄,沈姝宁一手捂着小腹,一边步步往后退。   可男人此刻正在气头上,不久之前的焦虑,就在失而复得的这一瞬间,尽数化为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沈姝宁给焚烧了。   “还想走?”男人速度极快,长臂一伸,捉住了沈姝宁的细腕,一拉一扯就将她拉入怀里。   他掌力极大,顺手捏住了美人下巴。仿佛是在调整情绪,深呼吸之后,他愣是将一腔怒火给生生压了下去,哑声说,“闹什么呢?跟为夫回去?”   沈姝宁忍着腹痛,撇过脸去,不愿意与陆盛景对视,“你……你无耻!”   她这一路上,已经无数次告诫自己,她与陆盛景是夫妻,迟早会圆.房,她已经嫁给了他,就没想打算守着贞洁过日子。   可一想到陆盛景骗了她这样久,而且还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与她做了那样的事,沈姝宁总感觉的全天下都在骗自己。   她钻了牛角尖,一时间走不出来。   陆盛景不介意被骂,“你若不乖些,为夫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无耻,不要以为你现在怀着孩子,我就不会对你如何。”   她在他身上,他故意动了动,以示威胁。   沈姝宁自是察觉到了什么,面色本能涨红,“你……你不能这样!你我是兄妹!”   她果然在胡思乱想,陆盛景轻笑,“傻姑娘,你跟为夫不仅不是兄妹,你我这辈子还会生还多个孩子。”   沈姝宁心很乱。   被陆盛景如此禁锢,那种毫无自由,无法掌控自己命硬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她此前不是矫情的女子,但情绪一旦来了,她即便明知逃不了陆盛景的手掌心,还是想要抗争,“你放开!放开我!”   她挣扎着,小腹抽痛,一次比一次厉害。 第五十八章 要征服(二更)   陆盛景鲜少能够将一个人纵容到了这种程度。   即便是此刻, 他还在忍着,没有对沈姝宁做出任何惩罚。倘若不是知道她怀着孩子, 陆盛景能立刻将客栈变成婚房。   “痛……”   沈姝宁处于禁锢之中,她身上被雨淋湿,腹中一阵绞痛。   陆盛景内心的火焰山,在听见美人娇滴滴的喊痛时,火焰猛然之间覆灭,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那个嘴里会吐着泡泡的孩子,可万不能出现任何岔子。   “宁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陆盛景当场警觉, 一只大掌也捂住了沈姝宁的小腹。   见怀中人露出痛苦之色, 陆盛景对着门外狂喝一声, “严石, 滚进来!”   这嗓音仿佛在震动,门扉轻晃。   严石正在门外守着, 闻言身子骨一颤,他跟在陆盛景身边多年, 还是头一次见到陆盛景这般焦躁。   严石当即推门而入, 一进来就看见火热画面。   少夫人被世子爷圈在怀里, 世子爷的唇还似有若无的在少夫人额头轻蹭。   这……   严石低着头,人还没靠近,就听见陆盛景沉声吩咐,“看看少夫人可伤着哪里?快!”   严石当即上前, 半点不敢马虎。   沈姝宁的细腕被陆盛景握着,严石的指尖探脉时,他的心是慌乱的。   一探清脉搏, 严石立刻收回了手,他低垂脑袋,如实道:“世子爷,少夫人身子无恙,只是近日操累,加之受了风寒之故,导致……那个了……”   哪个?   陆盛景脸色更沉了,“说清楚!到底如何?孩子可有事?!”   什么孩子?   严石抬眼,对上了陆盛景几欲要杀人的眼,他后知后觉,又联想到了世子爷今日在宫里问他的话,这才猛然想明白了。   可少夫人并没有孕相,世子爷又是如何笃定少夫人有孕了?世子爷总不能比他这个郎中懂得还要多。   “说!”   严石身子一抖,脱口而出,“回世子爷,少夫人是身子受寒,癸水紊乱,稍作调理就能康复,并……并无孩子。”   话音刚落,陆盛景与沈姝宁皆齐齐怔住。   他二人都以为孩子是存在的。   这会,孩子又突然消失了,陆盛景与沈姝宁一时间都有些心情跌宕起伏。   陆盛景自然是惋惜他自己的种子竟是没有生根发芽,而没有孩子的话,他与沈姝宁之间的血亲联系就断了。   沈姝宁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感受。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了她难以消化。   即便没有怀上孩子,她与陆盛景之间也已经越过雷池了。   严石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待在这间屋子里,“世子爷,属下……先去煎药?”   这里是客栈,后厨倒是可以煎药,外面雷雨不歇,天色大黑,着实不宜赶路回府。   陆盛景点头应允,严石这便退下,又很自觉地将房门给关上。   屋内,沈姝宁突然就不闹腾了,甚至还有一丝释然。   她放松的表情落入了陆盛景眼中,却成了挑衅。   他想要那个孩子。   可她却不想!   闹了一场,原来就是一个大乌龙!   陆盛景已经将此事告知了康王,孩子却突然又没了,陆盛景也是要面子的,他掐着沈姝宁的.细.腰,发了狠,“娘子,你现在放松还为时过早。”他有些咬牙切齿,仿佛是责怪沈姝宁没有成功过怀上他的崽,“几日后,为夫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夫纲!”   沈姝宁,“……”   ***   汤药就摆在眼前,沈姝宁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她坐在客栈的床榻上,陆盛景亲自盯着她喝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陆盛景对她怨气甚大。   “都喝了!”   “……”   沈姝宁身子骨娇弱的很,这个节骨眼下,实在是无力与暴君抗衡。外面的雷雨还在继续,今晚想要逃离暴君掌控几乎是没有可能了。   一碗汤药下腹,沈姝宁就上了榻,陆盛景随后也上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感觉到美人身子一僵,陆盛景的大掌缓缓移到了她的小腹上,“别乱动。”   男人呼吸不稳,还幽幽的长叹了一声,仿佛这一刻错失了什么。   小腹传来一阵阵热感,沈姝宁逐渐感觉不到绞痛了,她此时并无睡意,倒是很好奇陆盛景的手掌还有这样的用处。   她一直都有宫寒的毛病,此前也服用过汤药,但远不如陆盛景的手掌来得有效。   她又不敢轻易动作。   陆盛景虽有腿疾,但.腰.力甚好,她一想到此前在西南清风寨的事,难免甚是尴尬。   “你很好奇?”   “……”   陆盛景一眼看穿了她,美人不答话,他的唇能够碰触到美人脖颈后面的小绒毛,细细柔柔,他不舍离去,故意哈气,“为夫在运功给你捂热,喜欢么?”   沈姝宁,“……”原来是这样。   扪心自问,这法子的确是甚好,若是每回来癸水,都能被陆盛景这般伺.候,倒也不是一桩享受。   可沈姝宁胸口依旧堵着好些事,一想到方才陆盛景的威胁,她真有些害怕几天之后……   ***   次日,天际放晴。   沈姝宁是被人闹醒的,她的耳垂又酥又痒,一睁开眼,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身侧的一颗黑色头颅。   她本能羞愤,竟在一刹那间忘却了她与陆盛景是夫妻。   “你、你无耻!”   沈姝宁的巴掌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十分清脆。   陆盛景缓缓抬起头来,俊脸微红,眼底闪过的落寞,稍稍遮掩了晨起的.情.欲。   孩子没了,她又打他,他是不是对她太好了?!   陆盛景突然覆身过来,抓.着她的.腰,上下晃了晃。   沈姝宁被晃呆了,起初不明白对方在做什么,但两人四目相对之时,她好像又突然明白了过来,“……你!”   美人咬牙切齿。   陆盛景自诩是个俊美男子,又对沈姝宁是独一份的好,送衣裳、首饰、宠物……他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好。   沈姝宁的疏离与排斥,令得他很是不喜。   最起码,他没有得到同等的心悦。   付出了心思,但得不到他想要的回应。   “娘子,你与为夫是夫妻,夫妻之间的那些事,是免不了的,你最好尽快想明白。”陆盛景喜欢她,男子对自己喜欢的姑娘,自然是热切冲动的。   陆盛景是个正常男子,当然也不能免俗。   ***   回到长乐斋,康王那边命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还有一些珠宝锦缎,甚至虎头鞋也备好了。   陆盛景看着那些孩子用的小玩意儿,只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脸。   “世子爷,这些该如此处置?”香芝看着一院子的赏赐,问道。   陆盛景刚要开口,一穿着白色锦缎长袍的男子从月洞门处大步走来。陆长云面色阴郁,步履如风,人还没靠近陆盛景,就是一声低喝,“都出去!我与二弟有话要说!”   大公子在人前素来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鲜少这般当场盛怒。   香芝等人站着不敢动作。   得了陆盛景的允许,这才悄然无声的退下。   待院中没有旁人,陆长云走上前,差点就想对陆盛景上手,“二弟,弟妹她……当真有孕了?当日在清风寨,是你跟弟妹?”   其实,到了今日,陆长云也查到沈姝宁可能不是康王,亦或是炎帝的女儿,但事情没有笃定之前,他不想让沈姝宁被陆盛景这头大灰狼给吃了。   陆盛景昨晚几乎没睡,眼下心情不算好,“我与宁儿是夫妻,大哥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另外……宁儿不是你我的妹妹,望大哥日后知道分寸。”   陆长云,“……”   他知道陆盛景也有他自己的路子。   既然陆盛景如此自信,那必然是查到了一些事。   陆长云问道:“二弟,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陆盛景不会出卖岳母,只道:“总之,大哥还是恭喜我吧。”   “……”讲道理,陆长云一点不想看见陆盛景嚣张狂放的样子,“弟妹的孩子,还好吧?”   昨晚的事,他已经听说。再者,今日一早,陆盛景就命了倪郎中煎药,这让陆长云不得不操心。   无论沈姝宁是不是他的亲妹妹,在他心里,已经将她视作妹妹。   提及孩子,陆盛景当即俊脸一沉。   “二弟,你怎么不答话?可是孩子出了什么事?”   “……无事。”   “算着日子,来年开春就该临盆了吧?”第一次当大伯,陆长云的心情也有些激动。   陆盛景倒也想来年开春就当爹,但事与愿违,不知能不能赶上来年入夏……   “我会尽快让宁儿怀上。”丢下一句,陆盛景掉头离开。   陆长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明白了过来。   沈姝宁没怀上孩子,他竟觉得有些庆幸。   ***   这厢,陆盛景回到后宅,就看见沈姝宁呆呆的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娘子。”   沈姝宁转过身,一脸惊愕,还有慌乱,她立刻伸出双臂挡住了陆盛景的视线,“你别过来!也不准看!”   人都有叛逆心思,越是不让看,就越想要看。   陆盛景上前,一把拉住了沈姝宁的细腕,他的视线越过去,目光所及,就看见花圃一旁,兔小景正摁着一只小白兔,它身子正很有节奏的颤抖,两只兔子叠加,那姿势……   顿时,气氛诡异的尴尬了起来。   沈姝宁方才也是不小心撞见这一幕,谁知陆盛景会过来。   现在可好,四下无人,她与陆盛景,此刻正面且直接的面对着正在.交.配.的兔子……   沈姝宁挣扎了一下,想要离开,陆盛景却抓着她没放开,明知故问,“娘子,小景这是在作甚?”   沈姝宁已经撇开了脸,不看兔子,也不看陆盛景,反正……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给兔小景洗澡了!   “我又怎知?!你放开!我要走了!”沈姝宁懊恼,又挣扎了几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兔小景似乎迟迟没有结束的意思,陆盛景先没熬住,放开了沈姝宁。   得了自由的沈姝宁,提着裙摆就跑开了。   陆盛景看着她的背影,她耳垂彤红,蔓延至脖颈。   这时,兔小景和那只小白兔钻进了花圃里,陆盛景突然只觉得胸口燥热。   ***   刚刚入夜,一场秋雨过后,夜风颇凉。   皇贵妃迈入内殿,随着目光凝聚在一道倩丽的身影子上,她怔然了稍许,直至那人转过身来,对她绚灿一笑。   皇贵妃眼眶突然红了,对身后宫婢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四下无人,皇贵妃走上前,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有些局促不安,害羞一笑,“你、你回来了啊。”   白明珠抬手捏了捏她.丰.腴.的脸,“嗯,顾妹妹,你近些年可好?你一个女人,却困在这后宫方寸之地,真是难为你了。”   皇贵妃轻轻摇了摇头,面颊滚烫,“不、不为难的。那……你还会走么?”   白明珠又笑了笑,“暂时不走,今晚特意来看看你。”   皇贵妃眼中突然闪过受宠若惊,千言万语,无法诉说。   这时,殿外响起宫人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贵妃立刻警觉,白明珠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随后就从偏殿离开了。   确定了白明珠已经彻底走了,皇贵妃这才魂不守舍的去接驾。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有气无力。   炎帝四下看了看,发现内殿无人,很是纳闷,“怎么一人关在殿内?”   皇贵妃似乎没听见,一直在晃神。   “爱妃?”   “……皇上!您说什么?”   炎帝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被敷衍了,不过不碍事,他今晚是有事而来,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爱妃,朕打算给宁儿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届时,她就以你为母妃,朕要接她入宫,册封公主身份。”   闻言,一惯是解语花的皇贵妃立刻否决,“皇上,不行的!白姐姐会生气,宁儿是白姐姐的孩子!”   炎帝一噎,“你到底是听朕的?还是听她的?!”   皇贵妃提着裙摆,突然跪地,“皇上……恕臣妾不能答应!”   “你……”炎帝指着皇贵妃,气得手指发颤,无奈之下,拂袖而去,“你再好好想想,朕给你考虑的机会!”   ***   这一日,沈姝宁以休养为由,没有在陆盛景跟前露面。   陆盛景知道她还在为了今日白天的事而尴尬。   兔小景真是只坏兔子,这几日好像招惹了好几只小白兔,陆盛景一瞧见它就觉得烦躁。   次日,二殿下府邸举办雅集,邀请的都是一些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公子,陆盛景也在应邀之列。   原本,按着陆盛景的脾气,他是不会给二殿下任何面子的。   但心腹查出了一些事情,严正上前如实禀报,“世子爷,上次西南一行,正是二殿下派出去的杀手。另外,二殿下与冀州赵胤早就暗中勾结。今日二殿下邀您参加雅集,不知会不会做什么手脚?世子爷若不……还是别去了。”   陆盛景幽冷的眸眯了眯。   二皇子要杀他,又要将沈姝宁掳走,这无疑是刺激到了陆盛景的逆鳞了。   “去,当然要去。”   陆盛景道了一句,又说,“去通知大哥,让他我与一道赴宴。”   陆长云事务繁忙,康王是个不管事的,康王妃一直沉浸在痛失爱子的阴霾之中无法走出来,整个康王府里里外外,大小事宜,基本上皆是陆长云在操持。   他是庶子身份,虽得康王器重,但在京中贵圈,始终是不够分量,此前也鲜少收到帖子。   出门之时,陆长云大步前来,见了陆盛景,“二弟,你是怀疑二殿下曾经对你下手?”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陆盛景无利不起早。   陆盛景只淡淡笑过,“大哥这一身衣裳不错,我听说你要和曹家结亲,你也应该多出去走走了。”   陆长云唇角一抽,“……”   他弱冠了,康王有意让他接近曹家旁支的姑娘,那女子是曹太子妃的堂庶妹,按着身份,的确与他很相配。   但对方似乎不愿意嫁他,所以,他也不强求。   毕竟,世间女子皆想高嫁,他虽执掌王府中馈,但这辈子都不可能袭承爵位的。   ***   二皇子冠礼之后,就搬出了皇宫,他在宫外的宅子位于城东寸土寸金的一带,府邸修葺精致奢华,雕梁画栋、飞檐斗拱。   太子今日也到场了,大婚之后的太子仿佛经历过洗礼,为人不再那般浮躁,也没再想寻陆盛景的麻烦。他很安静的坐在一侧,心不在焉。   二皇子旁敲侧击,“皇兄,陆世子今日也来了,你不会与我置气吧?”   太子深深地望了一眼二皇子。   他脑子里尤记着太子妃的话。   太子妃说得没错,他身为太子,才貌双全、身份尊贵、才高八斗,自是引来无数人的嫉妒,尤其是二皇子。   太子时刻保持着警惕,他过分优秀,难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太子妃有远见,早就看出了二皇子的心机。   太子高深莫测的淡淡一笑,“说笑了,孤岂是那般容易就置气的人?陆世子是否露面,与孤又有何干系?”   二皇子,“……”   他眼中异色一闪而逝,旋即恢复正常,笑道:“皇兄说的是,是我肤浅了,皇兄岂会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呢。对了,皇兄成婚已有数日,感觉如何?”   二皇子继续刺激太子。   世间没有哪一个男子能够忍受得了曹氏那样的女子。   然而,太子却是突然浮想联翩,又想到了昨晚高难度的动作。他的太子妃真真是太厉害了,那样的姿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太子白皙的俊脸倏然一红,“还有孤驯服不了的女子么?成婚后,自然是……妙不可言!”   太子实话实说。   太子妃日理万机,时常出宫办事。   他独守东宫,就快要守成一座望妻石了,每日都在安静的等待着夜幕降临。   二皇子,“……”太子这反映,和他所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啊。   男子们集聚在一块,一旦就酒过三巡,美人与风花雪月,就成了必聊的话题。   陆盛景如今已经可以饮酒,他沉默寡言,旁人也不找晦气,不主动接近他。   这时,不知谁人道了一句,“王公子,你那娇妻如今还闹着和离么?”   平阳伯府的嫡长子,是个武将,长得五大三粗,不久之前迎娶的那位娇美人,出阁时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满城皆知。   王公子突然朗声大笑,“哈哈!吾妻现如今乖巧温顺,再不提自离一事。”   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场诸人皆没有在明面上说什么,倒是有人交头接耳,笑道:“看来,对付女子,还是得睡服,睡得她服服帖帖,保管她安分守己。”   说的人只是随口一提,权当做是酒后玩笑话。   但却有人听见去了。   睡.服……   陆盛景幽眸微眯。   酒宴期间,二皇子特意留意了陆盛景,却见他对自己毫无关注。二皇子不禁怀疑,陆盛景是否如木先生说得那样厉害。   二皇子与陆盛景没什么交集,即便想要插话,也无话可说。   更重要的是,陆盛景全程绷着脸,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陆长云压低了声音,借着饮酒的动作,在陆盛景身侧道:“二弟,二殿下为何总是看你?可需我加以干预?”   陆盛景心思重重,挑眉斜睨了他一眼,“他许是嫉妒我的容貌。”   陆长云,“……”   罢了,他和这厮没法聊天。   二皇子寻了机会,开腔道:“陆世子,我前阵子在外游历,偶遇一位苗寨神医,据说可以医死人肉白骨,尤其可治疗骨病,不知陆世子可否有兴趣结识?”   陆长云心动了,虽然他很不喜这位二弟,但若是二弟能站起来,他也能省下不少麻烦事。   “二弟,你怎么看?”陆长云侧过脸,问道。   陆盛景一门心思想着“睡服”一事,倘若双腿真能痊愈……   “好。”他应了一声。   二皇子顺着他话,继续道:“这位神医.性.情孤僻,不喜外出,我有幸将他请到了府上,若是陆世子不介意,每日可来我府上医治。”   陆长云这就很不放心了,毕竟,二皇子此前还暗杀过陆盛景。   而陆盛景却是一口应下,“好。”   陆长云,“……”   ***   回去的路上,陆长云问道:“二弟,二殿下他可能心思不纯,你为何要答应?”   陆盛景毫无隐瞒,“倘若那神医是真的,大哥你要帮我把人抢来,我得治腿,所谓不得虎穴焉得虎子,我总得先去试探试探。”   陆长云,“……”他就不该多问。   到了长乐斋,陆盛景带着几分酒意,很想第一时间见到沈姝宁,被告知她还住在偏院,陆盛景心生不悦。   成婚这样久,他大半的时间都在独守空房。   陆盛景推着轮椅,直接去了偏院。他喜静,偏院也不允许有仆从,等到他缓缓靠近沈姝宁时,她正在收拾箱笼,人是背对着他的。   听见动静,沈姝宁转过身来,就见男人面颊微红,手中拿着几朵刚刚掐断的牡丹花,“娘子,这花赠你。”   沈姝宁一愣,被他给惊了一下,手中玫红色小衣突然掉落,然而下一刻,陆盛景眼疾手快,手一伸轻易就接住,将那件绣着并蒂莲的玫红色小衣握在了掌中……   两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了小衣上。   沈姝宁“啊”了一声,立刻要去抢过来,但陆盛景动作更快,随即移开了手,让沈姝宁扑了个空。   陆盛景一本正经说,“这衣裳小了,日后不要穿了。”   沈姝宁面红耳赤,又羞又恨,“你还给我!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了?”   “你……你是流.氓!”   这个指控有点严重,成婚这样久,他们都不曾正儿八经的同房,宛若是在修行,他怎么就禽.兽了?   “娘子,你这是污蔑。”陆盛景当着沈姝宁的面,将小衣揣进了怀里,“你想将衣裳要回去,今晚过来见我,嗯?”   沈姝宁简直不可置信。   这是暴君能做出来的事么?!   “你……”她气得想要跺脚。   陆盛景却是心情甚好,他推着轮椅出来时,又碰见了兔小景,这小.畜.生精神抖擞,比前几日又健壮了不少。   看来,过得甚是滋润。 第五十九章 中招了(三更)   沈姝宁的癸水就要干净了。   即便尚未彻底康复, 但她今晚也不敢去见陆盛景。   她实在不明白,皇上所赐的三位侍.妾难道还不能满足他么?   三位侍.妾也都是出众的美人, 陆盛景大有艳福,为甚要缠着她?   沈姝宁弃了那件小衣。   可一想到陆盛景将她的小衣揣进怀里,她就面红耳赤,气得想要连夜携款逃离。   ***   夜色降临,院中华灯已上,屋内多点了几盏油灯,陆盛景翻完兵书最后一页时,也不见沈姝宁过来。   男人面沉如水。   那妖精,对她自己的贴身之物, 竟如此不在意么?   还是说, 她为了不见他, 小衣这种私物, 也可以不要了?   陆世子拉不下脸去抓她过来,只能兀自上了榻。   千工床宽敞空旷, 孤枕实在难眠。   他辗转反侧,一个大男人当然不能拿着女子的小衣, 但到了后半夜, 陆大世子还是将小衣给掏了出来, 搁置在了枕边……   ***   次日早晨,沈姝宁出来用早膳时,恰好就碰见了陆盛景,她加快了步子, 对陆盛景视而不见,吩咐香芝,“把早饭端到我房里去。”   陆盛景今日要出门, 去二皇子的府邸。   见妖精如此排斥他,他自己心里也窝着火。   陆盛景自问,他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这般好过,这妖精却是不领情,还与他置气。   陆盛景沉着脸出了院子。   这厢,严力按着他的吩咐,抱着一本账目去见了沈姝宁。   沈姝宁恼怒陆盛景,连带着对严力也没甚好脸色,“你家主子让你过来有何事?”   严力,“……”少夫人似乎怨气颇大啊。   那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岂不是要彻底激怒了少夫人?   严力额头冒出黑线,他是世子爷的忠实仆从,只忠于世子爷,遂只能硬着头皮呈现账目,“少夫人,请您过目。”   沈姝宁狐疑,待扫了几眼,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心脏猛然跳动,“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世子爷为了防止少夫人再度离家出走,就困住了少夫人的钱袋子呗!   严力也觉得世子爷不厚道,但……也只能如此了,道:“少夫人,世子爷说,您存在钱庄的银锭子,以及您的那些嫁妆,从今日起皆是世子爷代为保管。世子爷还说,让您莫要再做无畏的反抗。”   沈姝宁,“……!!!”   讲道理,严力很排斥这种欺负女子的行为,对世子爷的做法实在……不太赞同。   ***   大半个时辰后,陆盛景抵达了二皇子的府邸。   他身边只带了严正与严石兄弟二人,二皇子生性多疑,总觉得陆盛景不该如此放松警惕。   陆盛景进门之前,二皇子与心腹还在纳罕。   二皇子知道,如今放眼整个朝中,太子是个不中用的,充其量就是帝王摆在人前的障眼法。而老四根本无心帝位,他眼下算计来算计去,总觉得陆盛景对他的威胁甚大。   陆盛景是原太子,他的母族虽尽数被诛,但帝王这些年还在悄悄派人寻他,看见对他还是有所寄挂的。   帝王亏欠了陆盛景,一旦得知他的身份,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再者,康王养大原太子的目的也实在令人不得不揣测。   “二殿下,难不成陆世子根本不知道,西南一行,是您要杀他?”心腹问道。   二皇子一时捉摸不透,“许是他求医心切,这才不顾及危机,还敢亲自前来。”   既然人都来了,心腹道:“殿下,那一会按着计划进行么?”   二皇子勾了勾唇,眼底溢出一抹阴冷,“皇上今日会微服去康王府,他一心将沈姝宁视作亲生女儿,今日八成是因她而出宫,假如陆盛景回去之后欺.辱.了她,皇上还会放过陆盛景么?关键是,我倒要看看,陆盛景的武功有没有大成,据说他所练的武功,需得禁.色.欲,一旦破戒,即会吐血而亡。”   心腹拱手,“还是王爷高明,这招借刀杀人,用不着殿下自己出手,就能轻易铲除陆世子。”   二皇子阴损一笑。   其实,他今日主要还是想试探一下陆盛景。   这时,小厮将陆盛景领了过来,二皇子收敛一切异色,笑着迎上前,“陆世子今日前来,令我府上蓬荜生辉啊。”   陆盛景笑容浅淡,不达眼底,一句话将二皇子噎了个半死,“我昨日也来了。”   二皇子脸上的笑意如秋风扫落叶,好一片尴尬难堪。   实在让人无法接话。   陆盛景却是半点意识不到自己破坏了气氛,直接了当,道:“神医人呢?请过来替本世子看诊吧。”   本世子……   真是狂妄的一点不含糊!   二皇子好歹是帝王之子,身份地位凌驾于陆盛景之上。   一旁的心腹轻咳了几声,二皇子不是一个轻易被人左右情绪的人,若非陆盛景这厮实在与众不同,他也不会险些失态。   收敛神色后,二皇子接着笑,“陆世子稍安勿躁,我这就命人请神医过来。”   言罢,二皇子对身边的人使了眼色。   陆盛景但笑不语,与其像是木先生信中所说,他非池中之物,二皇子倒更是觉得,这厮……是个无赖纨绔啊!   否则,他今日就是演了一手的扮猪吃老虎。   须臾,一身穿长裳,个头偏矮的苗疆男子迈入堂屋。   严石也甚懂歧黄之术,同行见同行,多多少少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   苗医给陆盛景看诊之时,严石在密切关注。   他一方面觉得此人的确是大夫,但究竟是不是神医就不得而知了。   一番诊断过后,苗医捋了捋下巴处的两撇山羊须,叹道:“世子爷这腿伤了近十年了吧?据老朽来看,世子的腿曾经不仅仅是摔伤那么简单。”   陆盛景原本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闻言后,眼底终于闪过一丝异样。   没错,他的腿……不是摔伤的。   那年坠崖,只是其中一个缘由。   “神医可知如何医治?”陆盛景又问。   严石担心二皇子会让苗医对陆盛景做手脚,但转念一想,二皇子不会蠢到直接在府上对世子爷下手,那样只会得不偿失。   苗医似乎早就与二皇子商榷过,他顾左右而言其他,“世子若想彻底康复,这天底下只有老朽可以治你,但实在不巧,老朽一年只给三人医治,今年的名额已经用完,世子爷得等到来年了。”   严石没忍住,眼看着希望唾手可得,如何能再苦苦等到来年?!   “你这老先生实在枉为神医,治病救人是医者根本!你一年只救三人,可不是浪费了这一身医术!”   陆盛景沉着声,“严石,还不快住嘴!”   严石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再说。   这次世子爷前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治腿……   他方才也是太过激动了。   若是神医不治病救人,那还称作什么神医?!   二皇子为难一笑,“陆世子,实在不巧了,神医他早年立下了规矩,不可更改,看来你只能等到来年了。”   陆盛景淡淡笑过,到底是否等到来年,现在说了还为时尚早。   陆盛景离开后,二皇子即刻问道:“神医,陆盛景的腿,你当真可以治?”   苗医点头,“老朽的确有法可治,其实陆世子的腿疾,并非是十年前摔伤所致,而是被人下了毒。”   二皇子眯了眯眼。   看来想害死陆盛景的,不止他一人啊。   二皇子又问,“我交代的事,你可办好了?”   苗医不敢隐瞒,“回二殿下,老朽方才已在陆世子身上下了一味药,无色无味,他必然不会察觉,半时辰之内药效定会发作。”   二皇子这才舒心一笑,“神医,只要你老老实实替我办事,一年后我就遵守诺言,放过你的孙女!”   苗医蹙着眉,只能暂时如此了。   ***   康王府的马车才驶出没多久,迎面撞见一人,陆长云已经在附近等候已久,专门为了接应陆盛景,以防二皇子对他下手。   “二弟,如何了?”陆长云关切一问,照顾一个残废弟弟数年,他着实厌倦了。只盼着陆盛景早日恢复,能做一个正常人。   陆盛景撩开车帘子,冲着陆长云挤了个眉眼,“大哥,那神医是真的,你去想法子将他掳来。”   陆长云,“……”   他为甚总要替陆盛景干这种缺德事!   “好。”陆长云闷声应下。   这厢,正要继续赶路回府,陆盛景猛然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起了一丝丝的变化,随着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他胸口涌上的异样愈发强烈,烫得慌。   陆盛景下意识的想到了什么。   该不会是…… 第六十章 论臣服(一更)   陆盛景太熟悉这滋味了。   自少年起, 他被无数.春.梦.所扰,十三四岁的少年, 身子悄然发生了变化,他虽不喜旁人亲近,但并不代表没有.欲.望。   每次梦中惊醒,他那处.一.柱.擎.天。   他想要女子,实在是唾手可得,但就是因着不喜与人亲近,才导致生生受着。   此时此刻,那种即将迸发而出的.念.想,令得他立刻想要回府, 去寻他的冲喜小娘子。   毕竟他是成了婚, 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自然不用像以前那样委屈了自己。   隔着车帘, 陆盛景对着外面道:“加速回府!”   他嗓音喑哑,透着某种隐忍。   严石觉得不太对劲, 忙应下,“是, 世子爷。”   陆盛景坐在马车内, 岂会不明白二皇子的用意。   这是一箭双雕啊!   帝王今日要登门, 他又中招了,定然会对沈姝宁下手,届时即便他没有吐血而亡,帝王也不会放过他。   但二皇子却是忽略了他已大功练成的事实。   而沈姝宁也不是帝王之女。   陆盛景虽瞧不起二皇子的行径, 也没将他放在眼里,甚至对他起了杀意,但这并不影响陆盛景眼下的好心情。   他今日有了名正言顺、合适得体的理由了……   因着早就隐忍了数年, 即便今日在二皇子的府上无意中招,但此时尚且能忍。   可一想到马上能够如他所愿,他整个人就如同被放在火炉上烘烤一般,烫的慌。   马车一路疾驰,陆盛景压根不在意炎帝是否已经登门,谁知刚下马车,香芝就急急忙忙跑上前,“世子爷,少夫人她执意要离府,奴婢挡都挡不住啊。”   香芝奉命看着沈姝宁,沈姝宁却还是出府了,她战战兢兢,生怕陆盛景会剁她当花肥。   严力知道一切,这事怨不得香芝,少夫人得知自己的私库被世子爷霸占,她一时间难以承受……   “世子爷,少夫人去钱庄了。”严力翁声翁气,“少夫人坚持要与钱庄庄主讲理去了……”   陆盛景,“……”   早知道,他也不用这样快就霸.占她的嫁妆。   不过就是一些小钱,她就那样在意?   她难道不明白,只要他宠她,别说是那笔嫁妆了,就是金矿,他也能给她寻来一座。   真是个蠢女人!   陆盛景沉着脸,对马夫吩咐,“去找少夫人!”   严力不明所以,更是想不通世子爷为何这般心切,少夫人没了嫁妆,根本走不了。而且他方才好像还看见世子爷俊脸微红,鼻梁上溢出了细汗。   马车再度绝尘而去,严力安抚一旁的香芝,“莫要怕了,世子爷不是也没怪罪你么?”   香芝点头,但在长乐斋当差,当真是每日担惊受怕啊。   ***   陆盛景眉头紧锁。   他心头涌上了一阵异样,总觉得有些不安。他这副样子,若是再拖下去,会不会憋坏了根本?!   讲道理,陆世子虽不喜女子亲近,但还是很在意这一点的。   全当是好事多磨吧。   陆世子安慰着自己,他闭着眼,忍得额头青筋凸起,那该死的二皇子,不知给他下了多少份量的药?!   陆盛景将沈姝宁的所有嫁妆皆归在了他的名下,他当然知道沈姝宁去了哪一处钱庄。   京城最大的康瑞钱庄位于城西朱雀大街,马车一路疾驰,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才在钱庄大门外停下,严正立刻迈入钱庄,去打探少夫人的消息。   陆盛景睁开眼来,眼底有些猩红。   他低头看了一眼,置于膝盖上的大掌紧握,仿佛随时会暴毙而亡。   即便还没见到沈姝宁,他已经幻想过了无数种欺负她的可能。这个妖精,总在关键时候,让他又恨又爱。   他想着马上见到她,立刻就去就近的客栈,他甚至都想好了哪家客栈。   脑子里全是如何解除那一件件碍事的衣裳。   如今,他身子痊愈,与沈姝宁又无任何血亲关系,且他还中着毒,今日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认为,沈姝宁作为一个妻子,解救他于煎熬与危难,本就是人之常情,是理所当然,是她应该尽的义务。   却在这时,严正大步走来,“世子爷,钱庄掌柜说,少夫人的确来过,但不久之前就离开了。”   陆盛景,“……!!!”   美妙的幻想戛然而止,陆盛景险些在一瞬间崩溃瓦解,就好像一个沙漠徒行者,一心以为水源就在眼前,可靠近之后才发现,竟然是海市蜃楼。   这无疑摧毁人的意志,折磨人的心性。   陆盛景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几时,今日的状况与以往的.春.梦不同,他这是中了.药。   他眼神幽幽,如同黑不见底的海,开腔时,嗓音喑哑不成调儿,“赶路……继续给我找!”   那妖精莫不是上苍派来考验他的?   其实,这种情况之下,他可以找一个女子过来,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他后院还有御赐的三名侍妾。   然而,陆盛景是个挑剔的人,不对胃口的美味,他就是饿死了,也不会吃。挑食又矫情。   这厢,严正与严石几人继续赶路,除此之外,另有暗卫先一步启程去追踪。   陆盛景深呼吸,想要杀人的心都有了。但依旧忍不住幻想连篇。   他打算索性不去客栈,便就在马车内也挺好,就权当做是.情.趣.了,日后与沈姝宁回想起来,也未尝不是一桩妙事。   如此这般想着,陆盛景终于又为自己找到了继续坚持的借口。   好事多磨……   妖精值得他如此折磨他自己。   不多时,在前面追踪的暗卫快马加鞭折返,立刻禀报道:“世子爷,少夫人在半道被人追杀,幸亏属下等人及时赶到,眼下前面十里坡正在厮杀,少夫人有咱们的人护着,暂时无恙。但对方人数众多,似乎势必要杀了少夫人。”   陆盛景,“……!!!”   谁敢动他的人?!   沈姝宁眼下不亚于是陆盛景的救命药。   想要沈姝宁的命,就等同于是要他的命!   “少夫人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所有人陪葬!”陆盛景这是下了是死命令了。   严正与严石双双僵住,他二人跟在陆盛景身边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世子爷为了一个女子,让身边人都去陪葬的。   马车继续往前快速行驶,陆盛景后背湿透,呼吸十分沉重。   到了十里坡,陆盛景直接下了马车,秋风飒爽,拂面吹来,他却是半点感觉不到凉意。   沈姝宁被护院们守着,她站在那里,茫然的看着一场厮杀。   她从不认为自己的性命,已经重要的会被人暗杀的境地。   她甚至完全想象不到是谁要杀她。   这时,手腕一紧,有人拉住了她的细腕,一用力就将她往后拉去,沈姝宁身子没有稳住,回头之际,人已经跌入了陆盛景怀里。   那一瞬,温香软玉的滋味令得陆盛景一阵浑身心舒坦,内.腹.灼.烫.感消.失大半。   他凸出的喉结滚了滚,仿佛是终于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男人眼底溢出星辰般的光芒,但下一瞬,光芒又突然转为渴望,以及饿狼般的垂.涎。   “世子,大事不好!这是个计谋!对方人数又增多了!”   八成是借着刺杀少夫人,然后引诱世子爷上钩,又或者,对方既想要了世子爷的命,也想杀了少夫人,总之,一切未定。   严正上前,“世子爷,请速速离开!”   陆盛景的双臂如烙铁一般,将沈姝宁禁锢得有些疼痛,他哑着嗓子,“好。”   沈姝宁想要反抗,她对陆盛景的态度十分复杂。   她无疑是怕他的。   但又想抱.紧.了这个金大腿。   与此同时,她又痛恨陆盛景的强势。   就连她的嫁妆都不放过。   这人实在是过分至极,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与钱庄串通一气,将她所有的钱财统统归入了他的名下!   沈姝宁发现自己落入了暴君手中,几乎就是人财两失。   沈姝宁还是被带上了马车。   她觉得很不对劲,陆盛景的眼神太过灼烫,他的唇几乎就要贴近她的脸。   马车突然行驶,路途颠簸,沈姝宁突然感觉到耳垂一热,这可不是陆盛景不小心为之,因为她还感觉到锋利的牙齿.咬.住了她的耳垂。   “你、你……你做什么?!”   夺嫁妆之恨,还没消除呢!   她与他还没熟悉到,可以如此亲密的时候。   即便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也是在她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她对那桩事一无所知。   身后还有追兵,陆盛景.呼.吸.粗.重,一把抓着沈姝宁的手,朝着陆小景触碰了上去。   沈姝宁起初不明白,碰触那一瞬,她脑子炸开了,再看陆盛景眼神如同着了火,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你……你……”   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盛景埋.首,深吸着楚楚女儿香,厚颜无耻的给自己找了借口,“娘子,上会在西南你被人下毒,我救了你一次。这回轮到为夫了,你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嗯?欠债不还,那就不厚道了,你说是吧?”   沈姝宁,“……”   这话怎么好生有道理呢?!她还无言反驳。   这时,陆盛景对着外面高喝了一声,“速速撤离!就近找一个无人的地方!”   沈姝宁的手被迫和陆小景亲密接触,她吓得身子发颤。   陆盛景在耳畔低语,“你若是不救为夫,为夫今日就要死在你面前,你可就要当小寡妇了。”   沈姝宁脑子很乱。   而不知几时,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一片安静,似乎是已经逃脱了追杀,严石绷着脸,道:“世子爷,此处可行?”   严石是郎中,不久之前就察觉到了陆盛景不对劲了。   不过……   世子爷明知中了毒,他不找自己解毒,却一门心思来寻少夫人,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还是说,世子爷事先就知道此毒无药可解?   严石也只是一个人想想,并不敢说出来。   陆盛景下了马车,一手推着轮椅,将沈姝宁带入了林子里。   同样是小树林,同样也是“形势逼人”。   似乎一切都是老天精心安排。   陆盛景即便到了此刻,还在分神留意着环境,确定已经走得够远,他紧绷的神经才有了瞬间的缓解。   沈姝宁整个人都僵了。   陆盛景贴着她的耳,趁着.意.乱.情.迷,彻底放下了身段与脸面,“娘子,你救救为夫?”   这荒郊野外,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沈姝宁实在不知如何去做,“要、要怎样才能救你?”   她都想要哭了。   为甚这辈子还是事事不顺?   陆盛景见她窘迫,却毫无反抗之态,心中欢喜,想来稍微哄一哄,他就能得偿所愿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卑鄙,怀中人是他自己的妻子,这种事理所当然。   “呵呵……小乖,你说呢?你知道的,对吧?”   陆盛景熬到了这个时候,竟还不主动,“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且让为夫自生自灭,反正为夫从不招人待见。”   他话虽如此,却是将沈姝宁抱得更紧了。   沈姝宁不知前路如何,她只知陆盛景终有一日会成为万万人之上的暴君。   他死了,她可以逃离一时的困扰。   那以后呢?   前途陌路,她不敢保证日后会如何。   沈姝宁犹豫了片刻,怔在哪里一动也不动,也不答话。   她这个反应让陆盛景感觉不太妙,“……”   这个时候还下不了决心,看来之前,她对他表露的爱意,当真都是假的。   陆盛景眼底闪过落寞,但这个时候放她走,那是绝无可能了。   其实,他大可以装作意识不清晰,然后.霸.王.强.上.钩,事后完全可以给自己编织一个完美的理由敷衍过去。   可是陆盛景内心不甘。   到了这一刻,他仅剩的意识才让他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她,不仅是身,还有心。   “嗯……罢了,且让我一人熬着吧,大不了……就是一条命。”陆盛景.沉.吟.一声。   沈姝宁慌了,“无药可解么?你要不要让严石过来?”   “严石救不了我!”陆盛景脱口而出,额头抵着沈姝宁的,“唯有你能救。”   沈姝宁感觉到.腰.身.那处的禁锢,她知道自己逃不了这一关了,其实她早就想到过有一日会如此,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以这种形势出现。   她对陆盛景的话半信半疑,快急哭了,“好……”   得了这个首肯,陆盛景眼中一阵狂喜盈溢而出,他突然抱着沈姝宁站起身。   树林鲜花芬芳,开了一地。   沈姝宁错愕的看着他。   她上次在长寿宫已经见过陆盛景站起来,没想到他又能站起来了。   但下一刻,两人齐齐躺在了花丛中。   四周花香扑鼻,萱草漫天,与花共眠不过如此。   陆盛景俯身,亲了亲沈姝宁光洁细腻的额头,随后是她微微颤抖的睫羽,小巧挺立的琼鼻,最终落在了粉.色.菱.角.唇上……   这不是第一次亲.吻。   但今日却是陆盛景彻底放纵的一次。   他中了药,沈姝宁却没有。她的理智远远超乎了他。   唇齿间传来痛感,沈姝宁只觉得呼吸尽数被.剥.夺.,她完全被禁锢,无法动弹,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陆盛景的性子已经全部用光,亲了一会,发现双手根本没法顺利解开碍事的衣裳。   女儿家的衣裳就是麻烦,他想要粗暴的撕开。   但饶是到了这一刻,陆世子仍旧将仪态与颜面看得很是重要。   他今日即将唐突了佳人。   万不能给对方留下太差的印象。   今日,妖精是清醒着的,陆盛景已经开始意识迷离,但仍旧铭记着,一定要让妖精心服口服,对他彻底臣服…… 第六十一章 要彻底(二更)……   通俗的说, 陆盛景想要“一鸣惊人”。   但他不曾对比过,不知自己具体是什么实力。   上回在西南小树林, 他整个过程有一半是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故此,上次到底有没有发挥好,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妖精比他清醒,他想要达到“睡.服”的目的,就必须要让妖精彻彻底底满意。   衣裳解不开,陆盛景额头落下豆大的汗珠,滴在沈姝宁额头,又没入她的眼角, 画面莫名.旖.旎。   终于, 碍事的障碍被解除了。   雪腻呈现在眼前, 晃得人眼迷离。   陆盛景知道妖精生得美, 但不成想会美到了这种程度,他自诩不是一个好.色.之人, 但此时此刻此地,陆盛景眼神一痴。   竟突然觉得眼前这件不太合身的小衣, 也煞是绝妙。翠色更是衬肤。   看来, 他根本不需要给沈姝宁购置合身的衣裳, 便是这般半遮半掩,才最是养眼。   沈姝宁撇开脸,羞燥的想要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此时,天光甚亮, 才晌午,日头正挂在当空,即便林子里一片绿荫匝地, 她此刻闭着眼,也能知道,自己皆袒露在了陆盛景面前。   沈姝宁只盼着速战速决,早早逃离这令人想要撞墙的窘迫之境。   陆盛景却没有成全她,摆正了她的脸,额头抵过去,死皮烂脸,“好宁宁,睁开眼,看着我,嗯?”   沈姝宁哭了,眼泪止不住滑落,她又羞又怕,睁开眼时,怒嗔了陆盛景一眼,“你到底能不能快些?!”   陆盛景很认真,乃至专注,听了这话,他有种被质疑的错觉。   他早就熬到了强弩之末,沈姝宁方才的催促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盛景再也没有怜香惜玉,甚至于就连他自己的.亵.裤.都不曾褪下。   □□直破云宵。   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沈姝宁的惊呼声被吞没,眼泪再也止不住。   不是说在西南已经做成夫妻了么?   怎会这样?!   沈姝宁上辈子嫁过人,陆盛景给她带来的体验,和上辈子是截然不同的。   她虽是谈不上喜欢这事,但起码不会这般痛楚。   何况这又不是头一次了,只觉得突然之间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她哭着闹腾,但无济于事,到了这一刻,沈姝宁终于彻底相信,陆盛景今日是当真中毒了。   他好端端的怎会中这种毒?!   一阵惊涛骇浪之中,沈姝宁抽出了些许思绪,她头顶天光晃动,耳侧是陆盛景因为某种.隐.忍.而发出的轻叹。   ……   许久,久到了沈姝宁失了声。   风停雨歇,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但沈姝宁有种还处于浪涛之中的错觉。   她半点不能动弹,无力推开身上的人。   陆盛景倒是比此前清晰了不少,甚至于精神还很好,仿佛吃了什么大补丸,令得他精神抖擞,煞是意气风发。   他僵在那里,有些纳闷。   这一次应该算是彻底结束了,怎么陆小景却是愈发嚣张?   他抬起头来,看着鬓发沾湿的美人,她面颊红润,眼中润泪,俨然一副娇花被雨打过的惨状。   陆盛景心中又爱又怜,见她眼神空洞,有些失神,又想起她方才哭哭啼啼,陆盛景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正打算给沈姝宁收拾时,目光落在了雪腻之上的斑驳红痕,陆盛景仿佛被烫到了,立刻移开了视线。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竟是比方才还要严重了。   他无端懊恼。   他不是那种贪图享受的人,既然解毒了,那必定不可以趁着一己私.欲,继续行无耻之事。   他不是无耻的人!   “怎、怎么了?”   美人嗓音沙哑,娇娇滴滴,陆盛景脑子骤然炸开。   他现在直接怀疑,一定是二皇子铁了心思要加害于他,故而加重了药力,想让他暴毙而亡。   而实则他的大功已成,根本不需要再强行压制着念想。   他还是煎熬至极,想必一定是尚未彻底解毒。   一定是这样,错不了的!   有了这个认知,陆盛景很快就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好宁宁……为夫所中之毒实在狡猾,只怕还得委屈了你一回。”   沈姝宁呆了。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毒这样霸道,这样久了还没解?!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再来一次,今日只怕就要归西,她吓得牙关发颤,“你、你这话当真?”   陆盛景对扯谎这种事,可谓是一回生二回熟,细细亲了亲美人眼角的泪,“当然是真的,为夫从来不骗你。乖……一会就能好。”   他尚未离开,轻易就能得逞。   所谓征求沈姝宁的意见,不过只是假装君子知会她一声。   沈姝宁又哭了,她不是一个轻易会哭的人,但这个节骨眼下,除了哭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陆盛景不知怎么了,突然更是怜惜她,慢下来哄她,“解毒要彻底,不然日后难免患上后遗症,会影响了子嗣。宁宁……为夫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别哭了。”   沈姝宁,“……”   真的是这个道理么?   她一开始还在怀疑陆盛景的话,但没过多久,这才真正体会了暴君的本质。她真是大错特错了,怎会天真的以为,残废的暴君没有伤害力!   等到一切归为平静,陆盛景还有些恋恋不舍。   但这下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了。若是再提及没有彻底解毒,妖精必然会不信了。他也想保持着君子的做派,凡事不能太过分。   最起码,陆盛景一心以为,他今日已经在节制了,并无太过粗鲁。   沈姝宁昏睡了过去,陆盛景细细给她收拾残局,片刻后又是面色绯红,呼吸也不稳了。   陆盛景坚信,一定还是因为那味毒药太过顽固之故。   他抱着沈姝宁出了小树林,将她的脸彻底藏在了自己怀里,还给理了理发髻,不允许任何人看见她.潮.红.未.退.的脸。   严石几人一眼不敢多看,也并不多问。   陆盛景上了马车,他仿佛已经恢复了,嗓音如常,若是细细一听,似乎还能听出他神清气爽。   “回府。”   他抱着怀中人,四肢百骸似乎被打通,浑身都是劲。   却见沈姝宁已经沉沉昏睡。   她小脸绯红,长长的睫羽是湿润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   陆盛景亲了亲她的唇,有一个疑问在心头久久不散。   所以……   妖精对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   康王府,上院戒备森严。   小厮上前禀报时炎帝差点当场炸了毛。   “王爷,世子爷抱着少夫人回来了,只是少夫人她、她似乎已昏迷不醒!”   康王一个头两个大,当然不便直接言明宁儿根本不是陆家的孩子,让炎帝也莫要痴心妄想了。   炎帝吹鼻子瞪眼,康王挥了挥手,让小厮退下。   陆长云这时正好过来请安,对今日之事有一些了解,他寻思了片刻,立刻道:“父王,弟妹今日遭人暗杀,幸而二弟及时赶到,才将人给救了回来。”   陆长云其实有自己的私心。   二弟与弟妹时常被人暗杀,他防不胜防,正好借着帝王对弟妹的关切,让帝王去调查此事。   康王也一下就看出了陆长云的用意,不由得对这个庶长子另眼相看。   “竟有此事?!”炎帝拍案而起!竟有人要暗杀他唯一的女儿,莫不是宁儿的身世被旁人知晓了?!   陆长云立刻跪地,“让皇上见笑了,弟妹亦不知招惹了谁,竟惹来杀身之祸!”   康王也配合,“此事实在蹊跷,谁会对一个弱质女流下手?”   炎帝听到这里,早已幻想出了一场谋害皇家血脉的阴谋诡计,没继续待在康王府,带着大内侍卫,来也匆匆,回也匆匆。   陆长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让炎帝知道……那个混账二弟不久之前对宁儿做出了那事,只怕康王府今日也要被炎帝给掀了。   康王这时问道:“老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长云避重就轻,将今日发生的几桩事大致交代了一遍。   闻言后,康王面露疑惑,“老二的腿当真可以治?那事不宜迟,老大,你尽快想法子将那名苗医给掳来!”   陆长云,“……”   二弟与父王真的不是亲父子么?   强盗.本.性.几乎一模一样啊。   陆长云张了张嘴,亏得他多年修身养性,对任何事情都是见怪不怪,“二殿下必然不会轻易让神医给二弟医治,父王说得对,是该将人掳来。”   “嗯。”康王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走出了堂屋,陆长云迎面长长吐了口浊气,他不久之前得知沈姝宁与陆盛景被人追杀,他亲自带着人追了过来,后来就发现他二人进了小树林……   他心里明明就知道,宁儿只能是他的弟妹,但那一刻还是心头不是滋味。   看来二弟与弟妹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从今往后,宁儿就真的只能是他的弟妹了。   陆长云走在廊下,长袍裙摆随风而动,摇头失笑。有不舍,但也有释然。   ***   长乐斋,香芝端入温水后,就被陆盛景轰了出去。   沈姝宁的事,他想要亲力亲为,却不想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尤其是清洗那处时,陆盛景已经尽力去忽视,但还是被刺激到险些崩溃瓦解。   他真想再寻一个合适的理由,但妖精尚未醒来,若是自己趁机做了这可耻之事,岂不是真成了禽.兽.了?   此刻,他竟觉得自己有些理解兔小景了,难怪它会招惹那样多的小白兔。   可惜了,陆盛景自己对旁的女子毫无兴趣,只能盯着妖精一人。   陆盛景让严石备了一份药膏子,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对妖精造成那样大的创伤。   说实话,他并不认为自己今日做得很彻底,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的确伤害了她。   陆盛景绷着一张微微泛红的俊脸,仿佛是拿出了巨大的勇气去做一件事,然而就在这时,榻上的人悠悠转醒了。   他猛然一僵,但做出的动作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于是,陆世子在明知道沈姝宁醒来的情况之下,还硬着头皮继续方才没有完成的事。   沈姝宁被突然而来的凉意惊了一下。   她醒来后,所有记忆慢了半拍才涌入了她的脑海,她猛然坐起身来。然而,这时的陆盛景宛若正常人一般,给沈姝宁盖上了裙摆,稳如泰山。   对上美人含羞带愤的眼,陆盛景还在她眼中看见了泪花。   他此刻不知被什么所触动,竟还很狠狠去……欺负她。从刚刚上完药开始,他就总有种自己尚未彻底解毒的错觉。   陆盛景本想说,他与沈姝宁是夫妻,这种事本该是理所当然,但这个理由似乎不够充分,他沉着脸,“今日事有从权,为夫实在无法,望娘子见谅。”   沈姝宁一腔怨气顿时噎住。   暴君都如此解释了,她还能指责什么呢?   可沈姝宁明明就记着,这人在小树林那会没完没了的折腾……解毒需要那样久么?她心存疑惑,但也只能将疑惑硬生生咽下去。   沈姝宁发现自己躺在陆盛景的床上,她想要下来,但身子稍稍一动,就有拉扯的痛感。   陆盛景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见妖精似乎当真被他折磨得不轻,他认错态度甚好,“是为夫不好,下回……为夫必然小心。”   还有下回?   他们是夫妻,好像还真得有下回。   沈姝宁无话可说,索性拉了被褥将自己给盖了起来,实在没法去看陆盛景那张理所当然的脸。   陆盛景,“……”   出了卧房,陆盛景神情凝重的交代了一桩事给严力。   严力闻言,面色一红,“世子爷,您确定要看避火图?”   陆盛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严力带着巨大的疑惑去办事了。世子爷要看那书,难不成是……他能力不足?   ***   陆长云准备去二皇子府上掳人之前,先派人去查了个究竟。半日后就探知了结果。   “大公子,二殿下拿着神医的孙女作威胁,一直迫使神医替他办事。”   夜色降临,是时候出发了,陆长云已经换上了一身夜行衣,黑色面巾挡住俊美的半张脸,他眸光锐利,“所以,那苗医的确是神医?”   “回大公子,正是!” 第六十二章 避子汤(一更)……   月色迷离, 空气微凉,秋意愈发浓郁了。   陆长云带着几名精锐随从, 悄然潜入了二皇子的府邸。   他做了手势,命人兵分两路,一拨人马去解救神医的孙女,剩余几人直接去掳神医。   陆长云对二皇子早就有所提防,今日夜探,索性进一步去探个究竟。   二皇子母族乃本朝罗家,其亲舅舅执掌左、右御林军,罗小公爷又是炎帝器重的年轻一代的武将,加之罗家与顾家也是姻亲, 细细一算, 二皇子的背后是本朝半壁江山。   二皇子突然对付陆盛景, 这让陆长云不得不怀疑, 此人已经知道了陆盛景的身世秘密了。   陆长云虽对二弟眼不见为净,但作为兄长, 他还得继续护着那讨厌的家伙。   陆长云轻功极好,加之他是独自一人行动, 几乎就如鬼魅一般, 来无影去无踪。   他轻车熟路就摸到了二皇子的院子, 就见卧房灯火微明,里面似有人影交叠。   二皇子尚未纳妃,屋内会是谁人?   陆长云悄然无声靠近了卧房,伸出手指在茜窗扣出了一个小洞, 他侧目朝着洞内的火光望了进去。   目光所及,陆长云的身子猛然一僵。   就见屋内之人竟然是两名男子。   二皇子捏起那秀美少年的下巴,轻轻一挑, 低头啄了一口,“你来我身边有多久了?”   那少年甚是乖巧,生得肤色白皙,清瘦秀丽,“回二殿下,奴在二殿下身边整整一年了。”   二皇子笑了笑,指尖掀开了少年身上的中衣,随即一副白嫩清瘦的身子呈现在眼前,二皇子头一低凑了上去,那少年似是难以隐忍,双臂抱住了二皇子的头颅,仰面轻叹,嗓音在颤栗。   陆长云,“……”   他立刻收了视线,只觉得马上就要犯眼疾了。   二皇子竟有这个癖好?!   若是此事让帝王知晓,二皇子可能就要彻底远离那个位置了吧。   关键是如何收集证据。   陆长云实在没法再看第二眼,方才那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面色突然涨红,一刻也无法继续待下去,遂速速撤离。   另一边的队伍,也很快达成目的,一行人火速撤离。   二皇子绝对不会想到,会有人直接了当入府掳人。   讲道理,在今日之前,陆长云也不觉得自己会做出这种事。   “大公子,按着您的吩咐,我等已想法子弄晕了神医,还有这位姑娘,不曾引起任何动静,想必二皇子待到明日才会发现人丢了。”随从道。   陆长云点头,一行人立刻折返。   陆长云回到康王府的第一桩事,就是捧着清水清冲洗双眼。   他身后突然有人冷不丁的道了一句,“大哥,你在洗眼睛?”   陆长云身子一僵,他慢条斯理的用了棉巾擦拭,这才转过身来,只见二弟面容风华绝代,意气风发,即便此刻已是深夜,这厮也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二弟,你还没睡?”   刚问出这话,陆长云就懊悔了。陆盛景是个奇才,读书过目不忘,对武功招数亦是如此,他年少时候便时常缠着自己练武,有时候练到半夜都不放过。   这人仿佛从来都不知道累。   陆长云直至此刻,还觉得自己的眼睛脏了,若非是为了陆盛景,他今晚也不会亲眼瞧见那一幕。   陆长云胸口堵闷。   想要发怒,但又没有任何发泄的出口。   从小到大,他只有绝对的服从,旁人却从未听他说过任何意见与想法。   罢了……   反正他早就习惯了。   陆盛景轻笑,“大哥替我操心劳力,我如何能自己先睡?”   陆长云,“……二弟,你打住!我牙酸。”   陆盛景挑眉,“大哥,我听说二殿下是用了神医的孙女威胁他?既然大哥顺带也将那姑娘掳来了,那一会还望大哥陪着我演一出戏。”   陆长云,“……好。”   他就知道,陆盛景找他准没好事。   ***   神医是被针扎醒的。   他睁开眼的一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他对京城人士简直是恨之入骨,一个比一个心黑。   “陆世子,你这又是何意?老朽今日已经说过,老朽一年只为三人看诊,你若想医治,还得等到来年。”神医此刻只想回家乡,被二皇子囚禁这期间,他对京城已经失去了一切憧憬。   陆盛景轻笑,“神医这话恐怕言之过早了。”   言罢,他对着门外唤了一声,“大哥,把人带进来吧。”   陆长云一手禁锢着身边的姑娘,一边歉意道:“姑娘,今晚多有得罪了。”   花玲珑只觉得陆长云俊美无俦,人也温润儒雅,比二皇子要和善的多,爷爷告诉过她,人的嘴巴会扯谎,但眼睛不会。   她看得出来,这位公子是真的愧疚了。   花玲珑被带入屋内,陆长云沉着脸,配合着陆盛景,“老先生,您的孙女眼下就在我手里,当初你是如何配合二殿下,如今也就如何配合我二弟,否则……这位姑娘只怕……”   陆长云说不下去,他为何总是做这种缺德事?!   神医果然神色一变,陡然焦虑了,“你、你们……”   陆长云又说,“只要神医治好我二弟的腿,我陆某人保证,定然让神医与这位姑娘,毫发无损的离开京城。”   二皇子是打算一直囚禁神医,而陆长云并没有这个意思。   神医当然知道如何权衡利弊。   他看了一眼花玲珑,瞬间老眼湿润,“孩子,是爷爷连累了你啊。”   花玲珑虽然被禁锢着,但陆长云并没有用力,她能够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太大的恶意。   不怕恶人坏,就怕恶人长得太好看呐!   花玲珑今年十八了,被二皇子囚禁这几年,她错过了女子最好的年华,如今正是思.春.的时候,“爷爷,我无恙的,陆大公子待我极好。”   神医怔了怔,他早年丧子,就这么一个孙女,疼得就如同眼珠子似的。   陆长云对他孙女好,他立刻就有了几分好感,“好,老朽……答应。但届时还望二位信守承诺,放老朽与孙女离去!”   陆长云也僵了僵。   侧过脸多看了几眼花玲珑,不明白这位姑娘为何这般善解人意。   他将她掳来,几时对她好过?   陆长云态度温和,“多谢老先生了。”   是以,神医从当晚开始就给陆盛景治腿,他的腿并非是当初跌落悬崖所致,骨头并未受损,只是被人下过毒,坏了腿骨筋脉,故此,治疗之事,远比他自己想象的简单。   陆长云送了花玲珑回偏院,他十分有礼,一副儒雅君子之态,“姑娘得罪了,自今日起,姑娘就暂住这座院子,若有任何需要,可让下人知会我一声。”   都说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景。   在花玲珑看来,陆长云当真是罕见的美男子,她眨了咋眨眼,甚是感谢他从二皇子手中掳来了自己。   但花玲珑却脱口而出,“不知公子可曾婚配?今年多大?”   陆长云,“……”   “时辰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   “喂!陆大公子,我猜你尚未婚配,是吧?!”   “……”   陆长云回到自己的别苑,月影偏移,再有两个时辰就该天明了。他沐浴过后,却是毫无困意,这几日太过忙碌,都不知宁儿那边如何了?   二弟那厮自幼体力骇人,他早就有所体会,两人年少时比试,他很少能赢二弟。   宁儿如何能承受得了他那个莽夫!   ***   次日天光渐亮,二皇子昨晚一夜.春.宵,被突然惊醒时,脸上还残存着诡异的红。   隔着一扇门扉,护院惊慌道:“二殿下,出事了!昨夜府上来了贼人,神医与花姑娘都被掳走了!”   “什么?!”   二皇子从床榻上惊坐起,身边的白皙少年也醒了,他问道:“殿下,是谁人这般大胆?”   为何突然有人掳走了神医爷孙两?!   二皇子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一人,他一拳头砸在了床柱上,震得床榻晃动,“岂有此理!一定是康王府那对兄弟!”   少年名罗南,是罗家外室子,被二皇子安置在身边已满一载。   二皇子疼宠他,许多事都不会瞒着他。   罗南默了默,“殿下,看来这一步棋只能放弃了。”   二皇子昨日原本就是为了试探陆盛景,他昨日中了那毒,必须与女子.敦.伦.方可。   也就是说,陆盛景大功已成了!   他不能揭穿陆盛景的身世,但又必须弄死他!   “这次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二皇子下了榻,因为太过气愤恼火,昨夜的.欢.愉.消失殆尽。   ***   沈姝宁试着自己下榻。   她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侧躺着一个人,但身子骨实在太过疲乏,不曾睁开眼就又昏睡了过去。   直至今日清晨,她发现自己还躺在陆盛景的榻上,幸好陆盛景这个时候并不在房中。   一想到他昨夜又偷偷给她上药,沈姝宁真想一直昏睡下去,干脆永远也不要醒来。   这时,门外传来轮椅辗过地板的响动,沈姝宁的双足才刚刚落地,刚好要站起身来,听见动静,她身子一晃,直接瘫坐在了脚踏上。   陆盛景见状,立刻推着轮椅过来,一把将她拉起,直接抱在了身上。   她看着清瘦,身上却是玲珑有致,该有肉的地方半点不缺。   其实,沈姝宁的身段在女子当中算是高挑,但陆盛景体格修韧,她在怀里坐着,显得小小一只。   她刚刚睡醒,面颊酡红,仿佛是吸满雨露精华的剥了壳的荔枝。   两个人昨日从小树林回来之后就没好好说过话。   陆盛景内心暗暗戳戳的又想做点什么。   但见沈姝宁站都站不稳,陆盛景即便心痒痒,也要强行装作君子,“身子还没恢复,下榻作甚?你与为夫早已成婚,你不睡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陆盛景嗓音柔和,身上有股子冷松香的气息,还有淡淡的皂香,似乎不久之前才刚刚出浴。   沈姝宁想要下来,但男人明显眉头轻蹙,但奇怪的是,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温柔的不像话,“又想作甚?马上用早膳,你要多吃些。”   言罢,他的目光从沈姝宁的脸上移到了她如纤柳般的.腰.肢上,似是在打量,“再多长些肉,摸着更好。”   “……”沈姝宁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岂能说这种话?!   陆盛景方才也是无意识脱口而出。   他并不是嫌弃沈姝宁,他喜欢她的.身.子,又白又嫩,简直可以掐出水来,叫人爱不释手。   然而,属于男子的天性,令得他想要得陇望蜀。   “你、你放我下来……”沈姝宁倒不是为了自己的贞洁忧愤。   她只是本能的怕他了。   陆盛景依了她,却在放开之前,附耳故意问,“一会再让为夫看看,你到底好没好。”   沈姝宁只觉身子一僵,一阵酥酥麻麻,怒嗔了他,“不行!”   陆盛景只能暂时作罢。   两人用饭之时,陆盛景想起一事来,又说,“娘子,你刚刚嫁给我那会,对我倒甚是主动,为何如今这般矜持?”   沈姝宁为了续些体力,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在吃饭。   陆盛景不说还好,这一说,她立刻涨红了脸。   当初……她也不知道陆盛景在那事上这样可怖啊!   陆盛景没有等到答复,见沈姝宁缩着脖子,脸都快红成熟透的虾子了。   妖精这是不好意思么?   夫妻之间难道不应该坦诚相待?   他们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还有什么不可以聊的么?   陆世子甚是纳闷。   ***   神医研制解药期间,陆盛景也在府上。   严力奉命去集市购置了避火图,他用油纸将几本册子包得严严实实,低垂脑袋呈上前,“世子爷,这些是京城最火的册子,您过目。”   陆盛景放下手中兵书,他十分坦诚的打开了油纸包,翻阅避火图时,神色认真,仿佛当真投入了心思。   严力,“……”   世子爷鲜少这般钻研书册,这也看得太认真了点?!   而陆盛景的确看得很认真。   妖精对他愈发排斥了。   这让陆盛景不得不怀疑,他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但其实,他这些年梦中所见到的画面,比这避火图上的姿势还要种类繁多,按理说,妖精不应该不满意。   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沈姝宁为何会对他避而远之。   正拧眉沉浸在一幅幅画册之中,香芝低垂脑袋,战战兢兢走上前,“世子爷,婢子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报。”   香芝被陆盛景安插在沈姝宁身边,时刻关注着她的所有行径。   香芝见识过陆盛景的狠辣,半点不敢有所隐瞒。   “说,”陆盛景抬眸,高挺的鼻梁溢出薄薄一层细汗。   香芝不敢去看他一眼,“禀世子爷,少夫人她、她让婢子去倪郎中那里讨要避子汤药。”   陆盛景,“……”   避子汤几个字仿佛刺痛到了陆盛景。   在他刀枪不入的心扉上狠狠划了一个口子。   如果一个妻子不愿意给自己丈夫生孩子,这说明什么?!   她嫌弃他。   连带着他们的孩子都不想要。   难怪那日,她误以为有了身孕之后,就想要彻底逃离他!   陆盛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方才还因为避火图而微微涨红的脸,此刻已经是一片阴霾。   他开腔时,透着明显冷意,“你去对倪郎中说,少夫人要的是保胎药。”   香芝,“……是、是,世子爷。”   少夫人不想要孩子,世子爷却非要,这都是什么事啊。   香芝为了保命,只好违背沈舒姝宁的话,这便去寻倪郎中。   ***   晌午时,陆盛景从书房出来,他到卧房时,恰好就看见香芝给沈姝宁端上了汤药。   陆盛景明知故问,推着轮椅上前,“娘子,怎么?你身子不适?”   沈姝宁一僵,不敢言明自己暂时不打算要孩子,一切尚未尘埃落定,暴君不久之后就要造反,难免会有什么变数。加之,陆盛景昨日中了那毒,保不准会对孩子造成影响。   故此,沈姝宁郑重思量过后,才让香芝去讨了避子汤药过来。   见陆盛景这般一问,估计是不知道实情,沈姝宁不想惹事,遂强装镇定,敷衍道:“我无事……这只是调理身子的药。”   陆盛景幽眸微眯,眼底的波涛汹涌,被他强行压制,“原来是补药,那娘子可要多喝些。”   沈姝宁,“……”怎会有人劝说旁人多喝药的?!   她面上不显,因为心虚之故,糯糯的应了一声,“多谢夫君。”   陆盛景几乎是亲眼盯着沈姝宁喝下了一整碗汤药。   沈姝宁觉得这药有些微甜,但也没有多想。   香芝,“……”   少夫人该不会这次真能怀上孩子吧……   ***   保胎药多半大补。   沈姝宁夜间又被陆盛景留在卧房,她身子热得慌,又不敢闹出动静,加之陆盛景就躺在她身侧,因为太过紧张,身上逐渐出了细汗。   淡淡的女儿香溢满整个幔帐。   沈姝宁睡不着,对着外面望着月色。   陆盛景照样睡意全无,以前尚且能忍,他根本不知道梦中的女子当真存活在这世上,而如今,梦中人不仅存在,还成了他的冲喜小娘子,与他做成了真夫妻。   有时候,天赋异禀也是一种折磨。   陆盛景记忆力惊人,乃至感官记忆也是如此。   妖精今日不想给他生孩子,还诓骗他,可他竟然还无时不刻都在肖想她的美好。   一想到昨日在小树林,她在他面前,完全呈现,毫无保留,陆盛景呼吸陡然不稳。   沈姝宁正想轻轻翻一个身,下一刻,床榻突然晃动,是陆盛景直接倾覆了过来。   沈姝宁大吃一惊,刚刚张嘴,就被人趁势夺走了所有呼.吸,他又这般猛地长.枪.直.入,这回解衣的动作也迅速了不少。   随着幔帐低垂,女子的衣裳被随手扔了出来。   “唔——”   沈姝宁睁大了眼,无法呼叫出声,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等到翻江倒海般的热浪袭来,她就被彻底禁.锢在.身.下了……   卧.房动.静闹得很大,床.榻一直在吱吱.晃动个.不.歇。   女子的低泣陆陆续续传出,语不成词。   严力今夜轮守,一心怀疑,世子爷这是在现学现用……   他在庭院中望着天际玄月,只恨自己不能就此离去,偏要留下活活受罪。   ……   许久,夜深人静,陆盛景出来时,香芝涨红了一张脸。   陆盛景刚刚得偿所愿,但眉心阴郁之色犹在,仿佛受了情伤,“明日该给少夫人端什么药,用不着本世子再提醒!”   香芝立刻跪地,世子爷晚上折腾了少夫人这样久,看来是铁了心要孩子,她哪里敢给少夫人避子汤!   “世子爷,婢子省得了,婢子明日一早定将熬好的保胎药给少夫人端来。” 第六十三章 迷迭香(一更)   长乐斋从早到晚都处于十分安静之中, 仿佛就连鸟儿路经此地,也悄然扑腾翅膀飞开, 不敢闹出动静。   沈姝宁昨晚被折腾的厉害,她转醒时已经日晒三竿。   因着陆盛景特意交代,在她尚未醒来之前,也无人敢吵扰了她。   沈姝宁缓缓支起双臂,试着坐起来,随着她身子一动,突然感觉到下面有股.热.流.下.涌,她浑然一僵,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的脸色由白转红, 又恼又燥。   怎会这样多?!   一想到昨天晚上暴君没完没了的折腾, 沈姝宁怀疑他不仅仅是为了纾解, 反而是在报复她!   陆盛景双腿还未恢复就已经这般残暴, 日后康复还如何得了?!   她身上酸痛不已,好在身子骨不粘.腻, 有人给她擦拭过了,也换上了干净的睡裙。   香芝这时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昨日少夫人要了避子汤, 她今早自作主张, 提前备了一碗世子爷特意交代的“汤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少夫人的怀疑?   “少夫人,您醒了。”香芝将汤药搁置在桌案,上前搀扶着沈姝宁下榻。   沈姝宁刚站直, 脸色愈发滚烫,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裙裙摆,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腿.侧.下.滑……   “少夫人, 您这是怎么了?”   “……备水,我要沐浴。”   香芝立刻照办,沈姝宁不被婆母喜欢,康王妃一看见她就犯头疾,故此,早就免去了她晨昏定省的规矩。但饶是如此,沈姝宁也快速洗了个澡。   真真是一刻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多待。   陆盛景过来时,沈姝宁刚从净房出来,她面颊嫣红,如熟透的枝头樱桃,娇.艳.欲.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很想将她拽到跟前,再度狠狠品尝一番。   男子都喜欢美人,而沈姝宁又恰好合了陆盛景的胃口,处处符合他的心意,故此,他十分坦荡,且毫不客气的欣赏着刚刚出浴的美人。   沈姝宁僵在那里,她眼下一看见陆盛景,就双腿发软。   陆盛景修长好看的手指极有规律的敲击着轮椅扶手,唇角含笑,“娘子,你的药都快凉了,趁热喝了吧。”   沈姝宁今晨并没有交代香芝去煎药,因为她压根想不到陆盛景昨晚会突然.禽.兽。   香芝是个聪明的,立刻上前,道:“少夫人,这还是昨个儿的药方子,婢子以为您今日还需要喝呢。”   她做势就要将汤药端走,沈姝宁叫住了她,“搁下吧,我这就喝。”   香芝又退下,沈姝宁端了那碗汤药准备喝下,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陆盛景的眸光愈发幽暗。   等到沈姝宁毫不犹豫将那碗汤药饮下,陆盛景已经转过离开了卧房。   妖精!   她就那么不想给他生孩子?!   若非是误以为那碗就是避子汤,她必然不会那般积极的喝下去吧?!   陆盛景若是不离开,他当真不敢保证自己会对妖精做出什么来。   这厢,沈姝宁总算是灌了一碗汤药下腹,再一定睛,发现暴君已经没了踪迹。   沈姝宁,“……”   ***   神医这边,陆长云届时虽然会信守承诺,只要神医治好了二弟,他就一定会放了神医祖孙二人。但如今神医就在府上,陆长云打算“物尽其用”,他打听道:“老先生,在下这里有几味毒,不知老先生可否研制出解药来?”   神医唇角抽了抽,他发现康王府这位庶长子,还真是会占便宜。   花玲珑就在一旁,她越看陆长云越是芳心怦动,“爷爷呀……您是神医,这对您而言是举手之劳的事!”   神医还能说什么呢?   便是他老眼昏花,也看出了孙女看上了陆长云了。   神医只能轻叹一声,应下,“那好,且让老朽看看。”   陆长云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虽没有过女子,但不是傻子,昨晚如果只是觉得花玲珑.性.情.奔.放,那么此刻,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竟是被……看上了?!   陆长云面不改色心不跳,又特意呈上了另一味香料,“老先生,您看这又是何物?”   这香料是陆长云从这次的杀手身上搜罗来的,他虽查出是冀州派来的人,但并不能笃定是冀侯,亦或是赵胤的手笔。   神医置于鼻口细细一闻,一股子浓郁的幽香令得他神色一怔,“这、这莫不是失传已久的迷迭香?大公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此物?”   陆长云当然不会透露太多,顾左右而言他,“老先生,何为迷迭香?”   神医对天下所有奇药都甚是好奇,难得见到迷迭香,不由得也兴奋了,遂道:“这迷迭香传言在几百年前产自西域,是一种麻痹人意识的毒。因着有着一股异香,才被后人称作迷迭香。此香一旦吸入过多,就会吐露真言,任何秘密都瞒不过。据说,当初就用来专门对付敌国细作。”   世上竟还有这种奇香……   陆长云内心掀起一片波澜,但面上并不显。   “拿过来。”突然有道嗓音从背后响起。陆盛景推着轮椅过来,已不知在附近偷听了多久。   神医对康王府两兄弟的态度截然不同,显然对陆盛景甚是不满,但眼下身不由己,他只好将香料交出去。   陆长云蹙眉,“二弟,你拿此物作甚?”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二弟他素来不干好事。   陆盛景眸光眯了眯,盯着掌心的香料,目光一瞬也不瞬,却对陆长云问道:“大哥,你说女子是不是都爱骗人?”   陆长云一噎,他又没有过女人,他岂会知晓?   陆盛景一边盯着迷迭香,一边喃喃自语,“啊……大哥没有女人,大哥当然不知。”   陆长云,“……”揭他的短?   这厢,花玲珑心头涌上一阵愉悦,看着陆长云的眼神就更是倾慕。   如斯男子,竟然从未有过女子!   神医留意到了孙女的表情,心中轻叹了一声,孙女是他命,孙女想要什么,他就是豁出了这条老命,也要帮她得到。   在场几人皆是各怀心思。   陆盛景慢条斯理的将迷迭香揣进了怀里,转身离开之前,交代了一句,“大哥,盯紧了神医,进度要加快。”   陆长云,“……”   所以,二弟将迷迭香拿去,是要给谁用?!   ***   回到长乐斋,陆盛景正好碰见沈姝宁从他的卧房出来,看样子又要去偏院。   陆盛景不是沉迷儿女情长的人,甚至于一开始冲喜那日,他还想过要弄死这妖精。   可是如今,他心头不甘,每回看到沈姝宁对他疏离又排斥,就好像是有人在他心口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他呼吸压抑。   西南一行,她就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护着他。   她见过他所有的卑微与无奈,甚至他的疯狂和粗鄙都在她眼前呈现过。   她知道他所有的,见不得光的丑陋。   此前还死活不肯和离……   难道不都是因为心悦他?   陆盛景觉得自己被女子给骗了。   骗了色,又骗了情。   但他又不屑于对沈姝宁用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女子,他为何要知道她的真心?   笑话,他是那种.沉.迷.男女情的人么?   于是,这一犹豫就到了午后,陆盛景命人将沈姝宁叫到了书房。   书房内没有旁人,日光斜斜射入,照亮满室尘埃,落了一地的斑驳。   沈姝宁身子透支,所以,不久之前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她上辈子从未有过这种可怖的体验。不免让她更加坚信,陆盛景不愧是天命所归的暴君,幸亏日后还有后宫如云,想必无数美人,总能够承受得住他。   沈姝宁猜不透陆盛景的心思,在男人的幽幽注视之下,她真担心陆盛景会在书房再折腾一遭。   遂主动示好,“夫君,我给你研磨吧。”   呵呵……她又在装什么?   陆盛景眸光一暗,突然问道:“娘子,当初为夫昏迷不醒,生死不知,你为何答应替嫁冲喜?”   沈姝宁猛地一僵,陆盛景自打知道她是替嫁之后,从未问过为何替嫁。   她当然不能告诉他,她选择嫁他,只是为了保命。   沈姝宁尽力保持镇定,“夫君有所不知,当初是家中父亲逼迫,我才首肯替嫁。谁知见到夫君真容后,竟是这般清隽俊秀,我、我……我对夫君有了爱慕之心了。”   美人眼神坚定,仿佛是在掏心挖肺,对自己的情郎表露衷肠。   然而,陆盛景眼下对她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沈姝宁发现,她说了一番好话,陆盛景还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看得她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书房的靠墙长案上摆着一顶三角镂空香炉,里面正腾起丝丝幽香,因混杂着冷松香,沈姝宁一开始并没有察觉。直至意识到头昏脑涨,已经意识不清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陆盛景才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帕,结束了长时间的憋气,男人看上去没甚不同,他用绢帕捂住了自己的唇鼻,亲眼看着沈姝宁在他面前意识涣散。   陆盛景先试探性的问了一个问题,“娘子,你觉得为夫昨晚勇猛否?”   他实在太想知道了。   换做是寻常,沈姝宁必然不会搭理这个问题,然而此刻,却是老老实实作答,样子呆呆的,就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木偶,“夫君甚是勇猛。”   陆盛景眉心一松,堵闷的胸口稍稍有了一丝畅快。   接着又问,“那现在告诉为夫,你起初为何答应替嫁?”   美人水眸雾蒙蒙的,老实作答,“我逃不了,最终都会落入夫君掌中。”   这话……太动听了!   妖精很有觉悟啊!   陆盛景的唇角溢出一抹罕见的笑意,以至于他忘却了一桩极为关键之事,只顾着问他自己想要知道的,“娘子觉得,为夫好看么?”   美人老老实实答话,“夫君俊美无俦,自是好看。”   陆盛景只觉得迎面拂来一阵四月暖春的风,这风里还掺杂着花瓣,吹得他一阵心神荡漾。   看来,是他误会了妖精。   妖精分明是对他情根深种,起初是被迫嫁给他,不久之后就彻底臣服在他无边容貌之下了。   陆盛景觉得自己实在是卑鄙,他如何能对妖精用这种手段,他应当全心全意信任她的。   打算结束这场“拷问”之前,陆盛景忍不住又问,“娘子心悦为夫么?”   沈姝宁没有任何思考的意识,“我不心悦夫君。”   陆盛景脸上的浅笑在一瞬间冻结,默了默,嗓音也冷了几分,“既不心悦为夫,那你为何时常讨好为夫?”   沈姝宁喃喃道:“夫君是暴君,不久之后就会造反称帝,我为了自保,只能讨好夫君。”   “……”   饶是陆盛景并非寻常人,听了这话,他也没法继续保持正常。   他要造反?   还登基为帝?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竟有如此大的野心?!   陆盛景此时的眸光已经不能用乍寒来形容了。   原来妖精接近他是另有目的,甚至于西南一行的患难之情,也都是假的!   她对他,心机是真,真心却从没有过!   终于,陆盛景闭了闭眼,再度开口,“告诉为夫,你都知道哪些秘密,现在就毫无保留的都告之我。”   接下来的半盏茶时间之内,陆盛景仿佛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直至沈姝宁因为吸入迷迭香过多,而昏迷下去,他这才停止了“拷问”。   美人就那么躺在木质地板上,侧颜清媚,脖颈弧度优雅纤细,只要陆盛景一伸手,此刻就能直接掐死她,如此也能了结一切魔.障。   陆盛景垂眸看了她一会。   一想到她上辈子嫁过别的男子,陆盛景又想杀人了。   当真有前生今世?   陆盛景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眼底浮现杀戮,他长袖一挥,门扇顷刻间打开,浓郁的香气逐渐消散。   连带着案台上的香炉也被他用了茶水浇灭。   他俯身将沈姝宁拉起,长臂一用力,将人抱上了双膝,盯着美人精致的眉眼看了稍许,陆盛景发现,他竟不舍得杀了她。   即便已经得知,她一直在利用、欺骗他,他还是不想让她死。   ***   落日黄昏之时,陆长云过来了,见陆盛景独自一人在亭台下饮茶,他上前道:“二弟,二殿下又送了帖子过来,邀你我今晚去琅琊台吃酒,你对此事怎么看?”   毕竟,他二人不久之前才得罪了二皇子。   陆长云觉得,此事需要与陆盛景好生商量。   “二弟?”   陆盛景没什么反应,陆长云又唤了一声。   “二弟,你怎么不说话?”   陆盛景放下了茶盏,对他自己的原太子身份并不是很震惊,他好像可以接受一切,却是半点不想知道,沈姝宁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为了自保。   他嗓音清寡,一副看破红尘的漠然,“有什么可说的?人生不过如此。”   陆长云眉梢一挑,“……”二弟这是又抽了什么风? 第六十四章 中情蛊(二更)   二弟一惯没个正经。   陆长云在他对面落座, 又兀自倒了杯热茶,正轻吹着腾起的茶气, 就听见陆盛景冷不丁的道了一句,“大哥,你我并非是亲兄弟。”   陆长云刚喝到嘴的茶热,愣是被惊得呛入了肺里。   他以拳抵唇,因为突然而至的闷咳,令得他白皙的俊脸微微泛红。   陆长云抬头,错愕看着他。   陆盛景还是稳如泰山的表情,眼神锐利,“大哥, 你我这么多年兄弟, 你竟也骗我?”   “……”   陆长云猛然站起身, 他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 生怕陆盛景对他用迷迭香。发现并无异样,他才意识到了什么, “二弟,你讹我?”   陆盛景原本并不知道陆长云也已经知情, 但如此一试探, 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 你们一个个都在骗我?”   陆长云被他盯视着,高挺的鼻梁冒出薄薄一层细汗,二弟的身世事关重大,他是如何知晓的?   二弟是个精明人, 他此刻再与二弟装模作样,只怕是不明智了。   见四下无人,陆长云耐着性子劝说, “二弟,你切记莫要轻举妄动,父王当年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你,才将你带了回来。又恰逢……父王的另一个孩子病逝,正好让你顶替了他。你我即便不是亲兄弟,也是同宗族的堂兄弟。”   “二弟……你要相信,这些年父王将你视作亲生儿子,我也将你当做亲兄弟。你切不要胡思乱想,父王当初救你,根本不带有任何目的。”   陆盛景眯了眯眼,“大哥,你急了。你又在怕什么?”   陆长云,“……”   石案上的茶壶里,茶气飘香。   两人对视了片刻,一个在审视,另一个在心慌。   须臾,陆盛景先开了口,“大哥,你与曹家结亲吧。”   陆长云不明所以,“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盛景没有隐瞒,甚至异常坦坦荡荡,“我需要曹家的势力。”   陆长云一时失语,“……”他要曹家的势力作甚?这才刚得知身世,二弟他就要开始行动了?   陆长云怔然期间,陆盛景慢慢悠悠道:“明晚琳琅台,我与大哥一道去赴宴。”   “……好。”   ***   从长乐斋出来,陆长云直接去见了康王。   婚姻大事对世家子弟而言,皆是锦上添花,亦或是联盟的手段。   陆长云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娶到自己心悦的姑娘。   “两情相悦”太过奢侈,对他而言,也根本不重要。他只是庶子,生母身份卑微,他没有选择自己婚姻的权利。   故此,曹家这桩亲事,他可以答应陆盛景。   “父王,我同意与曹家结亲。”陆长云言罢,又将陆盛景的事禀报了一下,为了让康王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刺激,陆长云还有意缓和了一下,“父王,二弟他……已经知晓自己身份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老二他知道了什么?!”康王果然激动万分。   陆长云长话短说,又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他并没有想到,陆盛景是从沈姝宁那里得来的消息,只以为是陆盛景自己查到的,“二弟手上的那些暗桩遍布京城,估计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再者……上次冀州派人过来刺杀二弟与弟妹,此事本就蹊跷,也不知是冲着二弟来的?还是为了杀弟妹?”   康王眉心拧紧。   他当初将孩子带回来,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出事。   苍天可鉴,他绝对没想过利用陆盛景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康王一脸愁眉不展,“老大啊,老二那边近日要盯紧了。”   “是,父王。”   即便康王不交代,陆长云也不敢大意。   因为陆盛景太过镇定了,没有人在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还能那般如若无事。何况他的身份还是原太子!   ***   当日,长公子即将与曹家姑娘结亲的消息就在府上传开了。   神医祖孙二人虽被“禁”在府上,但也得到了善待。   花玲珑亲耳从婢女口中得知这桩事时,她立刻在神医面前哭红了眼,“爷爷,陆大公子他要娶妻了!”   神医一开始还劝说了几句,“玲珑啊,你看开些,京城人士没几个是简单的,你莫要被男子的表面给诓骗了。”   花玲珑不依,“爷爷,你这里不是有情蛊么?你给我一对,我、我要给长公子下蛊,他若是心悦于我,定然不会同意娶旁人!”   神医一愣,起初当然不愿意。   花玲珑哭着闹着求他,“爷爷,我都十八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心仪的男子,若是错过了陆大公子,我就终生不嫁!爷爷难不成要花家绝后么?!”   神医这次是真的被触动到了。   他曾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之痛这辈子都无法愈合,如今只有一个孙女了,他当然盼着孙女早日成婚生子,好歹也给花家留下一条根啊。   神医犹豫片刻,神情一定,仿佛是打定了某个注意,这就从腰间的百宝袋中取出了一只小瓷瓶,交代道:“这情蛊需得在男女都在场的时候,且发生身子碰触,情蛊同时进.入.体内才能有效。”   花玲珑懂这个道理,欢喜至致的接过瓷瓶,藏入了怀中。   一旦她与陆大公子齐齐中蛊,他这辈子就只能爱她了。   ***   沈姝宁醒来时,外面已经天色大黑。   她揉着头痛欲裂的头,正要坐起身来,却在一片黑灯瞎火之中,突然瞧见了一双炯亮得眼睛。   “啊!”   这可真不是她太过矫情。她是真真切切被吓到了。   待看清那双眼睛的位置,沈姝宁才认出了陆盛景,他此刻正坐在轮椅上,恰好就在脚踏边缘,离着床榻只有一丈的距离。   沈姝宁惊魂未定,饶是一醒来就对上这样一双眼,也会被吓个半死。   “夫、夫君,你……你这是作甚?我怎会躺在了床上?”她明明记得自己去了书房见陆盛景。   屋内没有点烛火,但陆盛景的视野早就适应黑暗。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质问,只嗓音沉沉道:“娘子,你今日在书房无故昏厥,为夫遂将你抱了过来,怎么?难道娘子觉得,为夫不能抱你?还是你不想睡在为夫床上?”   沈姝宁,“……”   她竟然无话可说。   可不知为何,沈姝宁总觉得陆盛景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具体也说不上来。   这时,陆盛景缓缓靠近,停下时,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沈姝宁如此看着他,只觉得他无比高大。   “夫、夫君?”   陆盛景没说话,顿了顿即往前迈出了两步,动作虽然僵硬,但他的确在走路。   三步之后,他身子突然前倾,双手撑在了床榻上,似是很吃力,然后直直的看着沈姝宁,“为夫就要站起来了,娘子觉得高兴吗?”   沈姝宁一动也不敢动,她很少看见陆盛景站起来的样子,她此刻的动作,几乎是整个人倾覆而来,有种无形的威压。   “……嗯,高兴。”   呵呵,小骗子又撒谎!   陆盛景腰力一挺,直接上了榻。   这是他第一次当真沈姝宁的面“走”上榻。   这人随后就侧躺在了沈姝宁身侧,他是躺在床榻外沿的,以绝对的姿势将沈姝宁挡在了里面。   即便他没有碰她,却也让沈姝宁觉得头皮发麻,就好像他随时又能压过来一样。   沈姝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身子.僵.硬.着,试图往里侧挪一挪,谁知,下一刻,陆盛景的声音就传来,“你再乱动试试?”   沈姝宁,“……”   不动……她不动……   内室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能听见各自的心跳,且又各怀着心思。   这一夜注定了漫长又煎熬……   ***   翌日一早,沈姝宁醒来时,本能的身子骨一颤。   因为陆盛景依旧还在榻上。   他正看着她,沈姝宁差点就被吓成了斗鸡眼。   外面天光大亮,晨曦透过茜窗照入,此时从陆盛景的角度去看,美人衣.襟.半开,露出雪腻细致的肌肤,里面的小衣系带露出一小段,用了指尖稍稍一勾,就能瞧见令人血.脉.泵.张的画面。   那雪色肌肤上,还有前日残存的红梅,叫人难以自控的浮想联翩。   陆盛景懊恼的发现,便是明知妖精欺骗他,他还是无法控制的肖.想她。   沈姝宁察觉到了陆盛景的视线,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两.团.雪腻若隐若现,她本能使然,立刻惊坐起,双手揪紧了衣襟,一副小娘子险些被人侵.犯的可怜模样。   陆盛景眸光一沉,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夫妻了,还不准他看两眼?!   “过来,伺.候为夫穿衣洗漱。”陆盛景闷闷道。这是他第一次让沈姝宁.伺.候.自己。   沈姝宁没法拒绝,只能照做。   她先是理好了衣襟,这才试图搀扶着陆盛景起榻,他的腿似乎比上辈子提前有所好转,最起码已经能够站起来走上两步了。   “怎么扶的?你想摔死我?”男人突然鸡蛋里挑骨头。   沈姝宁只能挨到他的肩头,整个人已经被她夹在了咯吱窝下,她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姿势去扶他。   “我要去净房。”陆盛景瞥见了美人一脸不情愿,就更想狠狠磋磨她,“……去小解。”   沈姝宁,“……”   她还没动作,陆盛景就已经用胳膊夹着她往前走,将她当做了拐杖。   进了净房,沈姝宁刚站定,就见陆盛景当真一手解开了亵.裤,她无处可逃,立刻闭上了眼,随后即听见暴君飞流直下的声音。   过了许久……   沈姝宁脸色涨红,不明白暴君为何就连小解也会这样久。   终于结束时,她依旧紧紧闭着眼,陆盛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在陆盛景看来,他还没弄死沈书姝宁已经是慈悲为怀。   “给为夫系好裤带。”陆盛景理所当然的提出了要求。   到了这一刻,沈姝宁哪里会不明白,他是故意羞辱自己。   “怎么?你不愿意?你不是心悦为夫,对为夫早已倾慕么?”陆盛景舔了舔后槽牙,古人诚不欺他,越美的女子,果真越会扯谎。   沈姝宁无话可说,只能硬着头皮给他系腰带。   等到一切都办好,她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屈辱感,不知哪来的勇气,抬头问他,“为何?我哪里做错了?”   呵呵,还好意思问她哪里做错了?!   真是个不知悔改、人面兽心的女子!   陆盛景自认为,自己被一个妖精给骗了情,他的情本来就少得可怜,更是难能可贵!她却非但没有好好珍惜,反而肆意践踏!   陆盛景突然捏起了沈姝宁的下巴,稍稍用力,迫使她离着自己更近,然而居高临下的对她说,“没有为何,我是你的夫君,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该往西,你这辈子都得听我的!”   巨大的屈辱涌了上来,就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父亲让她替嫁,被暴君全天下通缉,赵胤将她送出去,有人轻易就能杀了她……   她好像从来都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她讨厌这种无措感!   “你过分!”   沈姝宁的确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她双手在陆盛景胸膛使劲一推,逃离了他的掌控,转身往外面跑去。   陆盛景还没恢复,只是能够站起来,沈姝宁一离开,他只能扶着墙壁。   男人一拳头砸了上去,闷声道:“该死的!”   都是她骗他、利用他,他都没怪罪,她还好意思先闹脾气?!   沈姝宁跑出了卧房,直奔长乐斋外面,她需要找一个远离陆盛景的地方,一个人待上一会。   因着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之中,沈姝宁没有看见面前的一男一女。   花玲珑迫不及待给陆长云下蛊,得知陆长云来了长乐斋,她也就跟了过来。   而就在花玲珑下蛊之时,沈姝宁一路跑来,她发髻微乱,眼角还有泪痕,差点就撞上了陆长云。   陆长云眼疾手快,正好扶住了她的双肩。   此时此刻,花玲珑藏在一束鲜花中的两只蛊虫,仿佛是感知到了召唤,以飞快的速度进入了眼前一男一女的体内。   蛊虫几乎肉眼不可见,陆长云一心顾忌着沈姝宁,并未察觉到异常,“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沈姝宁站稳,抬头看着陆长云,有股异常的亲密感涌上心头,她不受控制的欢喜,“大哥!”   花玲珑,“……!!!” 第六十五章 情蛊劫(一更)   “弟妹, 你有没有伤着哪里?”陆长云忍不住宽慰着沈姝宁。   沈姝宁身段纤细,此刻又是泪眼朦胧, 发髻微乱,衣裳不整,这副被人欺负过的模样,陆长云对她的疼惜前所未有的强烈,双手扶着沈姝宁的肩膀,他忘记放开。   而沈姝宁在康王府无亲无故,夫君又是阴晴不定,时好时坏,唯有一个兄长待她极好, 人在脆弱时, 一旦看见可以依靠之人, 就会不受控制的放下伪装, 显得更加柔弱,她突然哭了, 梨花带雨,“大哥, 我、我……我没什么事。”   看见大哥, 沈姝宁的心情大有好转。   她突然意识到, 她本身就从不要求暴君对她如何。   原本,她就从来没有对他有任何期待啊。   有了这个认知,沈姝宁心情好转了不少。   她仰面望着陆长云,眼底仿佛有了星子, 水润的眼微弯,她笑了。   陆长云也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多好的一个姑娘, 她看着娇弱,实则坚韧顽强,只是可惜……嫁给了二弟。   即便是自己的二弟,陆长云也觉得陆盛景配不上这样的好女子。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之间有什么诡异的情绪在不断发酵漫延。   花玲珑僵了好久,她看了看陆长云,又看了看沈姝宁,顿觉犯了大错,弃了手中花束,哭着抛开了。   沈姝宁还没见过花玲珑,很是纳闷,“大哥,那位姑娘是?”   陆长云这才回过神,他的手握着纤细的肩,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沈姝宁的瘦弱,他仿佛被烫到,立刻收回了手,旋即又懊恼自己为何会一直惦记着弟妹,他不动声色掩盖了心虚,道:“那位是花玲珑,花姑娘。是神医的孙女,如今神医正在给二弟治腿,约莫用不了多久,二弟就能站起来了。”   他留意着她的神情,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却见沈姝宁听见这个消息,并没有露出任何欢.喜.之色。她小脸隐露阴郁,看似根本就不盼着陆盛景康复。   不知为何,陆长云的内心诡异的愉悦了。   “弟妹,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二弟又欺负了你?”陆长云柔声问,大掌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   不用问,他也知道是二弟干得好事。   沈姝宁收敛情绪,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怨天尤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就是跪着也要走下去。   “大哥,我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夫君还在等我。”   沈姝宁不敢多看陆长云一眼,她的心在怦然跳动,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说着,沈姝宁转身离开,陆长云看着她额前碎发拂动,美人离去,暗香绕鼻。   他原是来找陆盛景商榷今日去赴宴之事,此刻却是止了步子,不敢再踏足长乐斋。   转身离开之时,陆长云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他惦记谁都行,唯独不能惦记自己的弟妹了。   ***   花玲珑急急忙忙跑到神医跟前,哭得泪眼朦胧,“爷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神医正调制解药的双手一抖,“……玲珑,你细细说,到底出了何事?”   神医放下手中的活,三步并成两步,去关上了房门。   花玲珑抹了一把泪,“爷爷,那情蛊下错了,少夫人与大公子中蛊了,我、我却没有!爷爷,您这次一定要帮帮我啊,那情蛊该怎么解?我要如何才能对大公子重新下蛊?”   神医闻言,突然只觉得一阵老眼昏花。   但事已至此,责怪孙女无济于事,神医在屋内来回踱步,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爷爷,您倒是快说呀,这事该怎么纠正?!”花玲玲不能看着自己心悦的男子,与别的女子好上。   神医轻叹,“若是情蛊易解,那就不叫情蛊了!”   花玲珑,“爷爷……那您倒是想想办法呀!”   神医思量片刻,考虑到了沈姝宁的身份,他自然是不能直接将人给杀了,道:“办法倒不是没有,只要他二人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人体内的蛊虫就会殉情,届时情蛊自然而然就解了。可……玲珑啊,你我祖孙两人如今寄人篱下,少夫人不是咱们能杀的人,若不……你就放弃大公子吧。”   “爷爷!”花玲珑跺了跺脚,“可孙女就是喜欢他!”   神医又寻思片刻,“先别急,让爷爷再想想,或许有其他法子也未尝不知,不过,这件事你不可以让任何人知晓,听见没有?”   花玲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立刻点头如捣蒜,“那我就等爷爷想法子,实在不行……那就杀了少夫人!”   神医又是一阵头昏脑涨了,“你、你……你休得胡说!我花家历代从医,素来都是治病救人,还从没有人死在花家人手里,你切记,你姓花!”   花玲珑努努嘴,她也只是一时口快,随便说说而已。   ***   沈姝宁折返长乐斋之后,直接去了自己的偏院待着,再也没去招惹陆盛景。   陆盛景今晨无人.伺.候.,只能自己穿衣洗漱。   做好这一切,他也没等来他的冲喜小娘子。   陆盛景并不认为自己今日早晨过分了,他只是让她.伺.候,又没对她如何,这妖精身上每没长几两肉,脾气倒是渐长。   “世子爷,您要见的人,眼下就在书房候着呢。”严力低垂眼眸,离着陆盛景几步远的地方站立,态度十分恭敬。   大公子与少夫人在不久之前,于院外亲密接触之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知世子爷的。   陆盛景一直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他实在不明白,俊美如他,妖精怎就不心悦呢?   赵胤那人,他也见过,是个容貌出众的男子……   莫不是妖精珠玉在前,所以才察觉不到他的好?   陆盛景眸色一沉,视线从铜镜中移开,面色幽冷,默不作声的兀自推着轮椅去了书房。   严力,“……”世子爷对着镜子照了一个早上了……   ***   书房中,青袍男子一听见轮椅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就立刻站直了身子,恭敬等候。   “世子爷,您来了。”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清瘦颀长,容貌尚可。   陆盛景轻应了一声,“嗯。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男子不敢有所隐瞒,如实交代,“回世子爷,属下按着您的吩咐,对二皇子近日所见之人,皆一一排查,发现二皇子与冀州那边联络频繁。”   男子有些话不敢直言。   但意思已经很明确,那就是二皇子与冀州勾结上了。   炎帝早就忌惮冀州兵力,此事若是让炎帝知晓,那二皇子就只剩下吃不了兜着走了。   陆盛景一惯有仇加倍报,二皇子屡次招惹他,他自然不打算放过,“尽快搜集好证据。”   男子应下,大约明白世子爷是要对付二皇子了。   他虽不明白世子与二皇子之间有何利益牵扯,但世子爷交代的事就是圣旨。   ***   心腹离开之后,陆盛景一上午都是心思不定,他发现沈姝宁这次又不服软。   晌午过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陆盛景正要推着轮椅去偏院,思及自己是个男子,又突然止了动作。   他也是要面子的!   他的妻子心中无他,他还上着杆子去找没趣么?   正打算折返,陆盛景又顿住。   那妖精是他的妻,伺.候.他本就是天经地义,他又没打骂她,也不曾宠.妾.灭.妻。陆盛景自问没有任何一处对不住沈姝宁。   反而是妖精,对他不忠、不诚、不爱!   陆盛景一想到昨日用过迷迭香套出的那些话,他就再难以漠然无视。   “来人!把少夫人给我叫过来!”   简直岂有此理,今晨不过就是让她陪着去了净房,她如此耍脾气,也该适可而止了。   香芝立刻去了偏院,两条短腿走得飞快。   沈姝宁正在院中晾晒果脯,见香芝匆匆忙忙过来,她本能的心跳加速,一猜就知道,又是陆盛景要寻事了。   “少夫人,世子爷让您过去一趟。”香芝看着沈姝宁的眼神透着些许的同情。   任谁与世子爷朝夕相处,没病也会吓出毛病。   何况,少夫人还得与世子爷同床共枕,香芝无法想象少夫人所遭受的罪。   沈姝宁心思不定,“我知道了。”   到了主院,沈姝宁行至月洞门时,步子猛然一顿,因为她对上了陆盛景一双幽怨的眸。   她本能的怕他。   怕他的阴晴不定,还有莫名其妙。   她永远不知道,陆盛景下一次发狂会是什么时候。   而这厢,陆盛景看见沈姝宁这般疏离的表情,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是他送得珠宝首饰不够多么?   还是他对她不够大方?   他又不是湖水猛兽,她怕什么?!   “愣着做什么?!过来!”陆盛景低喝一声,院中墙角的墨竹似乎也跟着颤了一颤。   沈姝宁双手绞.紧,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朝着暴君走了过去。   她人还没靠近,就被陆盛景握住了手腕,突然一拉,毫不怜香惜玉。   “啊——”   沈姝宁惊呼出声。   香芝立刻垂下头,一眼不敢再多看。   严力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就当做什么都没瞧见。   沈姝宁被陆盛景困在怀里,她身子僵住,双手本能的去推陆盛景的胸膛。   “夫、夫君,你这是作甚?可用过午膳了?若不……我去小厨房看看,给夫君做几道小菜过来。”沈姝宁结结巴巴。   陆盛景突然冷笑,他生得好看,笑起来有股邪魅的冷意,“现在才想起来为夫没用饭?娘子,你是不是不愿意待在为夫身边?如此不尽兴伺.候,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是在想着哪个野男人?!”   野男人……?   沈姝宁心头咯噔了一下。   她虽然没有多想,但是心虚了。   没错,她这一上午,总会时不时想起陆长云。   “夫君,你、你说笑了,我心里只有夫君一人。”   陆盛景的目光落在了美人的粉色樱唇上,这张好看的唇,香甜柔软,但也实在可恶,太会编织谎言!   “是么?那你亲我!”   一言出,就连陆盛景自己都觉得恶趣味。   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   院中还有旁人,陆盛景没有发话,他们皆不敢擅自离开。   沈姝宁实在是太囧了,“不行的,夫君!”   她想要逃离,腰.肢.却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疼得她眼泪溢了出来,她低低恳求,“夫君,回、回屋再说吧。”   呵呵,她是觉得害羞?还是认为亲他很丢人?   美人越是不配合,陆盛景就越想.逼.迫,尤其看到她眼中泛着泪花,就更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头一低,几乎是咬上了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粉.唇。   沈姝宁吃痛,陆盛景这般来势汹汹,更是她吓到了。她几乎是在奋力推搡。   她越是反抗,陆盛景就越是强势。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延,这仿佛不是亲.吻,而是杀戮与掠夺。   “二弟!”   突然,一道高喝声从月洞门处传来。   听见陆长云的声音,沈姝宁仿佛是得到了救赎,而陆盛景这时也放开了她。   沈姝宁的视线越过陆盛景的身子,她朝着月洞门望过去,恰与陆长云对视的那一瞬,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陆长云垂在广袖下的大掌握成了拳头。   他方才看得真切,弟妹根本不愿意……   可二弟还要那样对待她!   这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入夜之后呢……   陆长云强行让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   他大步走上前,目光扫过沈姝宁,又强行收回,对陆盛景道:“二弟,是时候启程去琳琅台了。”   陆盛景不是不顾大局的人,这才终于放开了沈姝宁。   他发现,沈姝宁几乎是立刻就从他身上起来,她转身之时,还多看了几眼陆长云。   而陆盛景看着陆长云时,发现陆长云正在看着他的冲喜妻。   这二人的眼神之间,似有一些诡异的情绪在漫延。   陆盛景,“……”   不多时,兄弟二人启程前去琳琅台赴宴。   陆盛景上马车之际,道了一句,“大哥,一同坐马车吧,我有事与你说。”   刚要.跨.上马背的陆长云只好依言。   车厢内,因为两个大男人的存在,而显得有些逼仄,马车缓缓行驶,陆长云没什么耐心了,“二弟有何事?”   陆盛景也不拐弯抹角,“大哥,我不喜欢旁人惦记我的东西,大哥也不例外。” 第六十六章 洗脑她 (二更)   “大哥, 我不喜欢别人惦记我的东西,大哥你也不例外。”   陆盛景的意思, 已经昭然若揭。   饶是陆长云,闻此言也稍稍一怔。   沈姝宁对他而言,的确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但他不曾想过从二弟手里抢过来。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然而,人都是有叛逆心思的。   此时此刻,听着陆盛景直接了当的警告,陆长云脑中还当真浮现出一些占.有.欲。   二弟对弟妹好也就罢了。   关键是, 二弟对弟妹根本就不好。   每个人男子都想要保护自己喜欢的姑娘, 他们的骨子里有着英雄心思, 都想解救美人于水火之中。   再理智的人, 也会在“情”字上栽一个跟头。   此前越是感情空白的人,一旦陷入进去, 杀伤力可能是终生的。   陆长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就是惦记上了自己的弟妹。   此时, 陆盛景眸色陡然一暗。   陆长云方才几个呼吸的犹豫, 让他明白了一切。   这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兄长, 对他的冲喜小娘子有想法了!   陆盛景要面子,当然不会当面识破脸皮,两人对视之时,陆盛景忽的一笑, “大哥,我与你说笑的,大哥当然与旁人不同。大哥想要什么?宝剑?金银?还是良田?大哥只要吱一声, 我定会给你。”   当然女人不能让出去。   陆长云,“……”   “不必,我不需要这些。”陆长云直接拒绝。   陆盛景淡淡笑过,“大哥是不想要这些?还是想要你不该要的东西?”   这就是明摆着逼问了。   陆长云突出的喉结滚了滚,到底是没有迈出那一步,“二弟,你想多了,我不曾想要什么。”   陆盛景闭上了眼假寐,心头诡异感受却是挥之不去。   他的好兄长惦记着妖精。   那妖精呢?   她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必然已经不是赵胤了。   那日用了迷迭香,她说赵胤将她送给了自己。   难怪妖精会说,她终究会是他的人,逃不掉的。   哼,她最好是能有这个觉悟!   陆盛景虽然消停了,但陆长云却是拧眉不安了起来。难道是他对弟妹表露的太过明显,以至于被二弟看出来了?!   他一时间意难平。   想为自己辩解,但又无从辩解。   因为陆盛景说得是实话。   马车继续往前,直至抵达琳琅台,兄弟两人也未曾说上一句话。   ***   夜幕降临,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琳琅台已经是华灯初上、灯红柳绿。   处处歌舞笙箫,一派纸醉金迷。   二皇子包下了整个琳琅台,除却陆家兄弟二人在邀请之列外,太子、四皇子、罗家兄弟、顾家等人都到场了。   陆盛景与陆长云一露面,二皇子的脸色立刻冷了几分。   不用猜也知道,神医就是被陆家兄弟二人给掳走的。   “陆世子,两日不见,气色倒是比之前更好了啊。”二皇子的笑意不达眼底。   陆盛景此刻见谁都不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四处弥漫着一股醋酸味,当真好不刺鼻。   “二殿下的气色,却是差了呢。”陆盛景的嘴巴,一惯毒死人不偿命。   二皇子噎了噎,今日他做东,帖子也是他发出去的,他没有轰人走的道理。   二皇子忍了又忍,忍得身心俱疲,勉为其难的笑了笑,“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都落座吧。来人,上歌舞。”   随即,穿着薄透,身段婀娜玲珑的美人们鱼贯而入。   华灯之下,美人们扭动腰肢,镶玉片的裙裳起舞,在火光下闪着迷离的光。   在场男子,皆是非富即贵,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公子哥,舞姬们使出浑身解数,恨不能舞出个花样儿来,以盼得到贵人们的青睐,即便当不了妾室,能做一个通房,也比过留在这红尘之地。   一曲尽,舞姬并未离开,而是依次坐在了每位贵人身侧。   太子如今惧内,成婚之后,他都不曾碰过东宫其他侍妾了,更是不可能碰触外面的女子,“咳咳,孤今日心情欠佳,莫要挨近孤。”   舞姬当然不敢违背太子的意思,只好讪讪退开。   太子好.色.成.性,此事人人皆知,眼下太子突然开始洁身自好,着实让人很不适应。   这舞姬是二皇子特意安排的人,原是打算让她接近太子,去东宫当细作。   这下,二皇子只能暗自懊恼失策了。   而顾文峰与顾四爷也是洁身自好的,自然没有要美人。   罗小公爷即将纳陆晓莲为妾,他心系佳人,也拒绝了舞姬靠近。   罗三这都已经准备好了拥抱软玉温香,却见在场男子,皆一副清心寡欲之态,他即便想要.浪.荡.,也闷闷地收回了心思。   这厢,陆盛景自然也没让女子挨近他的身,却是在舞姬靠近时,突然伸手抓住一人,与此同时,长臂一用力,将其推入了陆长云的怀里。   那舞姬吓了一跳,当场娇滴滴的叫唤了一声,“啊——”   陆长云出于本能,抱住了美人,不然这美人只怕立刻就要摔了个狗啃泥。   陆盛景这厮一股蛮力,搞不好这美人今晚缺胳膊少腿都有可能。   陆长云完全是出于道义,才出手相救。   待美人稳重了身子,他扶住了美人,与美人保持了距离,“姑娘,你没事吧?”   舞姬先是吓得惊魂未定,被陆长云这般温柔以待,又瞬间涨红了脸,“公子……还请公子怜惜。”   美人垂下了头,不愿意离去。   陆长云道:“姑娘误会了,方才我只是举手之劳,姑娘大可不必如此。”   美人闻言,咬着红唇,想要继续纠缠,但又觉得自己实在高攀不上。   她红着眼退开了几步。   这时,陆盛景话里藏着针,“大哥对女子还真有一套,是不是只要大哥出手,就没有搞不定的女人?”   这话实在太过分了!   陆长云觉得自己不能忍了,“二弟,你谬赞了!”   陆盛景呵笑一声,继续找茬,“二殿下,看来你今日寻来的美人,都不够美貌。你看见没人,在场竟是没一人领情。”   美人们顿觉自己被诋毁了,一个个更是伤神,有几个胆小的都哭了出来。   众人,“……”   他们可没嫌弃舞姬不够美!   只不过选择洁身自好罢了!   今日的舞姬都是二皇子精心挑选准备,二皇子的本意,是将这些女子安插在今日所有赴宴的人身边。   然而,看到这里,二皇子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狠狠煽了一巴掌。   二皇子笑得更是牵强,“陆世子说的是,是我之过。”   他几乎咬牙切齿,并且发现,只要碰见陆盛景,准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有陆盛景在场,琳琅台的酒宴进行的并不是很愉快。   倒是陆盛景自己,饮了一壶又一壶。   酒席散去,太子纳闷的问,“陆世子不是不能饮酒么?他今日这是怎的了?”   顾文峰挑眉,他竟是愈发看不懂陆盛景了,陆盛景是自己儿子的干爹,他多多少少有些偏向陆盛景,“太子殿下今日倒是没饮。”   太子一讪。   东宫住着一朵食人花,还天天催着他生孩子,他哪里敢饮酒?   ***   这一场酒宴,二皇子的目的一个也没达成。   众人散去时,一个个意兴阑珊。   二皇子只能忍痛掏腰包,付了包场的钱。   而这厢,陆盛景与陆长云在回程的路上,几乎是完全没有交流。   直至入了康王府的大门,他二人也是互相将彼此视作空气,过了垂花门,就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陆盛景今日醉酒微酣,所有情绪被放大了数倍。   他推着轮椅到卧房,却见屋内黑漆漆一片。   陆大世子顿时心头拔凉,与此同时还涌上了一阵怨恨。   看来,妖精今晚又要让他一人独守空房!   他当然拉不下脸去将她捉来暖被窝。   他绝对不会去求着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女子!   ***   陆盛景有早起练武的习惯。   次日,他从卧房出来时,端着铜盆守在屋外的香芝吓了一跳,只见世子爷的唇角起了一块明显的燎泡,他面容冷肃,似乎看见谁都不高兴。   “世、世子爷,奴婢打水给您洗漱来了。”香芝战战兢兢,不晓得世子爷这一大清早又是怎的了。   陆盛景嗓音沙哑,“放下。你去盯着少夫人。”   香芝放下铜盆,埋头应下,“是,世子爷。”   她真不懂,世子爷为何总想要盯着少夫人。   不多时,上院那边派了人过来,是康王要见陆盛景。   陆盛景推着轮椅前去上院时,同样没给康王好脸色,“见我何事?”   康王一噎,好歹是自己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康王自诩已经是掏心挖肺了,但陆盛景仿佛就是一块石头,怎么都捂不热。   康王清了清嗓门,“老二啊,听老大提及,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陆盛景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   康王一个人唱着独角戏,只能接着和颜悦色,说,“老二啊,昨日二皇子宴请你们,是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可千万莫要轻举妄动,父王找机会先去探探皇上那边的意思,倘若皇上还是容不下你,那暂时……你莫要暴露了身份。”   “老二,你看如何?”   陆盛景素来是块石头,难以接近,难以捂热。   此时此刻,他眉目幽冷,唇角的燎泡在他清隽的面容上,有些违和。   “老二,你上火了。”   “……”   陆盛景胸腔的那股邪火,的确无处可撒,他道:“父王若无他事,我就先走了。”   他终于肯开口,康王抓紧机会,问道:“老二,我与你说了这样多,你可都听见去了?”   而此时,陆盛景已经推着轮椅走出了书房,背对着康王道了一句,“父王放心,我不会死。”   康王,“……”   这孩子,说话怎么总这样直接?   ***   陆盛景直接去了长乐斋的偏院,一路上煞气阴沉,路过的仆从一看见他,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躲开了。   此时,沈姝宁正晒着果脯,陆盛景还没靠近,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蜜桃香气。   再看偏院内的陈设,虽然算不上奢华,但处处精致,看得出来被人好生打理过了。   妖精这是打算常住偏院了!   他又不是野兽,她与他住在一块,又不会被他吃了!   沈姝宁不太明白,陆盛景为甚要盯着自己看,她心里发毛,这暴君今日又怎么了?   “……夫君?”   “你喊我什么?”   “夫、夫君?”   “你几时将我当做夫君了?嗯?!”   陆盛景突然低喝,随后一抬手,将晾晒好的果脯直接打翻了去。   一块块切好的桃肉随地翻滚,沾染尘土,不能再食用了。   沈姝宁怔在原地,而陆盛景调转轮椅,直接离开。   香芝方才也吓了一跳,完全不明白,少夫人又哪里得罪了世子爷,“少夫人莫要往心里去,世子爷是在乎少夫人的,不然也不会与少夫人亲近。”   昨日,世子爷还当众亲了少夫人呢。   要知道,世子爷只有喜欢谁,才会让谁挨近他,更别提是嘴对嘴了。   “世子爷就是这个脾气,少夫人去多哄哄就好了。”香芝又说。   哄么?   她要怎么哄?   她根本就不想与陆盛景亲近啊。   这厢,茯苓迈着莲步走来,她刚才还亲眼瞧见陆盛景阴沉着脸离开,再一看院中狼藉,大约明白了什么。   “少夫人,太子妃派人送了帖子过来,说要请您出去吃茶。”   曹姐姐来了?   沈姝宁正心烦意乱,曹氏是她敬佩的女子,她一直很羡慕曹氏能够活成了男儿的样子。   “好,我收拾一下,这就出去见曹姐姐。”   ***   半个时辰后,沈姝宁在沁香楼见到了曹氏。   今日的曹氏褪下了一身太子妃的大妆,墨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用了玉冠固定,十分英气。   沈姝宁看见她,仿佛看见了一道光。   她如今很是迷茫,不知前路在哪里,便是需要有个人能够给她指条明路。   “曹姐姐……你、你怎的出宫了?”   按理说,太子妃无法随时随地出宫。   曹氏莞尔一笑,拉起了沈姝宁细嫩的手,“好妹妹,我怎么就不能出宫了?我虽然是太子妃,但也是曹家家主,我手中握着数十万兵马大权,就是康王爷看了我,也得礼让几分。”   沈姝宁难以遮掩艳羡的眼神。   “曹姐姐,我当真敬佩,又羡慕你。”若是她能有曹姐姐一半厉害,陆盛景还敢对她发脾气么?!   沈姝宁光是想想自己变的很厉害的画面,就觉得甚是过瘾。   她也想手握千军万马,届时,暴君还如何全天下通缉她?!   曹氏很高兴,没想到宁儿会有这样的觉悟,她既然佩服自己,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曹氏继续给沈姝宁洗脑,“好妹妹,这有什么好艳羡的,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那些所谓的《烈女传》都是用来残害咱们女子的,什么三从四德、嫁夫随夫,皆是男子们给女子套上的束缚。你若觉得烦了厌了,你大可反抗。硬的不行,来就来软的。总之,女子一定要学聪明。”   “对了,宁儿妹妹,陆世子待你如何?他若是欺负你,你定要反抗,否则他只会变本加厉。”   沈姝宁,“……”   那么,陆盛景近日来之所以对她变本加厉,就是因为自己没反抗? 第六十七章 醋意浓(一更)   “什么?太子妃与康王府的少夫人在茶楼私下见面?”   二皇子闻此言, 立刻开始警觉。   难怪太子近日来再也不寻陆盛景的麻烦,莫不是太子与陆盛景结盟了?   他二人一个是原太子, 一个现太子,突然结盟意味着什么?   二皇子在屋内来回踱步,一时间难以想明白。   心腹这时上前,道:“殿下,皇上至今还在派人寻找当年丢失的原太子的下落,而且原太子当初所居的宫殿,如今还保留着,可见皇上对原太子还是惦记着的,殿下万不可让皇上知晓陆盛景的真实身份。”   二皇子胸膛起伏, 略思量稍许, 也觉得心腹所言在理。   “去把小公爷请来!”二皇子吩咐道。   心腹, “可是殿下, 罗小公爷他今日纳妾,此刻只怕是无暇分身。”   二皇子冷笑了一声, 若非是看在罗小公爷军功傍身的份上,他当真瞧不上。好端端的康王府嫡女不要, 非要纳了庶女做妾。   世家高门的贵公子尚未娶妻, 却已有妾, 这日后还如何与旁的世家结盟联姻?!   罗小公爷是二皇子的一把锐利武器。   但如今,这把武器已让他嫌弃不已。   在二皇子看来,醉心儿女情长的男子,终究是难成大事。   “让他过来见我, 不就是一个妾,还真当回事了!”二皇子不屑哼笑。   不多时,罗小公爷骑马赶来, 他已经穿上了大红色吉服,眉目之间隐约露出不满之色,但还算稳重,“殿下,你见我有何事?”   二皇子收敛一切不满,笑道:“表兄,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特命人备了厚礼,就等你亲自过目了。”   说着,二皇子拍了拍手,命人抬上了几托盘的奇珍异宝。   罗小公爷面色不显,他知道自己退婚纳妾,让人所不齿了,二皇子若要送礼,大可派人送上门去,而不是如此这般行事。   “多谢殿下。不知殿下还有何事?”   罗小公爷如此直接,二皇子便就不再拐弯抹角了,“表兄,此事事关重要,你又是我最亲信之人,我只能暂时耽搁你的时间,将此事告知你。”   罗小公爷拧眉。   二皇子继续说,“我的人已经查清了一桩事,其实陆盛景他……就是走失多年的原太子。”   “……殿下,你、你此话当真?!”   饶是沉稳如罗小公爷,也愣是被此事给震惊到了。   二皇子装作才刚刚得知此事,“表兄,若非是十分笃定,我自不会说这种话。你眼下纳了康王府的庶女为妾,日后与陆盛景也是沾亲带故起,事情轻重缓急,你心中应该有数了。”   罗小公爷,“……”   二皇子想要那个位置,而罗家也的确有心推他上去。   太子已经不足为惧,如今突然间又冒出一个原太子,且还是康王府的世子爷,那康王必然是知晓他的身世。   一切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罗小公爷抱拳,“殿下放下,我知道了。”   ***   沈姝宁归来时,气色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   婢女茯苓走上前,手中捧着一只托盘,上面摆放着荷花色裙裳,还有一套簇新头面,“少夫人,这套衣裳是世子爷让婢子送来的。世子爷还说,今日二姑娘喜事,让少夫人穿得喜庆一些。”   茯苓哪里知道,陆盛景这是变相的给沈姝宁送东西,但面子上过不去,只好找一个借口。   沈姝宁不喜欢过分明艳的打扮,今日是陆晓莲出阁,又不是她大喜,她为何要打扮明艳?!   沈姝宁将曹姐姐的话记在心里。   讲道理,让她直接对抗陆盛景,她还是有些发憷的。   但曹姐姐说的没错,硬的不行,她可以来“软”的。   “先搁着吧,我今日不穿这衣裳。”说出这话,沈姝宁自己松了口气。   茯苓,“……”少夫人这是要违背世子爷的意思?她突然有些敬佩少夫人了。   ***   陆晓莲出阁,她虽给罗小公爷当妾,但康王府的嫡女也与罗小公爷取消了婚事。   这其中曲折,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能想明白。   即便是康王府嫁女,但多多少少有些不体面,故此,康王府这边十分冷清,只是草草办了几桌,皆是族中至亲赴宴。   康王没有给任何同僚送帖子。   只是稍准备了十几担嫁妆,就算是嫁女儿了。   沈姝宁从偏院出来时,身上穿着一件荷花粉的小衫,下面是白色百褶裙,用了碧绿色丝绦,打扮的十分鲜活稚嫩,看上去莫过于十四五岁的光景,若非是梳着妇人发髻,会让人误以为,她只是个闺阁少女。   陆盛景一抬眼,便看见了她这副如枝头桃花.含.苞.待.放的小模样。   娇俏、清媚,又可人、活泼。   陆盛景心头突然涌了一阵愧疚感,他之前折腾妖精时,实在是情难自禁,难免会有失控的时候。   其实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愧疚归愧疚,陆世子一看见沈姝宁没有穿上他准备的衣裙,脸色阴沉。   沈姝宁没想到,陆盛景恰好就堵在了正院,她想了想,不能直接掉头就走,隔着几丈之远,道:“夫君,时辰不早,我要去给二妹妹添箱了。夫君还请自便。”   陆盛景,“……!!”   反了!她是翅膀硬了?!   还是已经替她自己想好了后路?!   “站住!”陆盛景低喝。   沈姝宁心尖一颤,讲道理,要与陆盛景抗衡,她还是有些慌的。但曹姐姐说得没错,女子也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不然她重活一世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姝宁侧过身子,只给了陆盛景一个秀丽的侧脸,她壮胆道:“夫、夫君,我身为长嫂,误了二妹妹上轿子的吉时也不妥。即便二妹妹是要给人当妾,我这个嫂嫂的礼不能废了。”   说着,转身离开。用纤细窈窕的背影向陆盛景表明她的态度。   “呵呵呵……”陆盛景呵笑了几声。   舔了舔后槽牙,眸光锐利,如恶狼盯上了垂.涎.已久的猎物,半晌之后,也推着轮椅往上院的方向而去。   ***   沈姝宁见到陆晓莲时,她屋内没有旁人。   陆家的几个姑娘都瞧不起她了,更是不可能给她添箱,唯有康王象征性的派人送了几套还算看得过去的头面过来。   陆晓莲妆容精致,这一打扮,还真有几分姿色。   “二嫂嫂这是来送我的?”陆晓莲轻蔑一笑,“我得多谢二嫂嫂,不然我又怎会这样快就能嫁给小公爷。”   沈姝宁不与她置气,她之前带人去.捉.奸,只是一报还一报,“那我就祝妹妹前程似锦,能够今早得偿所愿。”   陆晓莲脱口而出,“那是必然!倒是二嫂嫂你,与二哥成婚后,想必是度日如年吧?!我好歹能够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不像二嫂嫂,这辈子只能困在一个废人身边!”   沈姝宁不喜欢听见旁人诋毁陆盛景。   即便陆盛景的确是惹人厌,但也只有她能诋毁谴责。   不知为何,她听不得旁人说陆盛景的不是。   “二妹妹,人生很长,事事变化瞬息,你可千万不要得意太早,你到底是个妾,日后是要.伺.候.主母的,这脾气得改改。还有……夫君他不是废人。”沈姝宁丢下一句,放下了一套素银头面,就离开了陆晓莲的闺房。   陆晓莲本来就因着王府的冷落,而煞是气愤。   被沈姝宁这样一讽刺,陆晓莲气得随手推开了面前的头饰,“我会得偿所愿!我定会得偿所愿!”   沈姝宁无视了陆晓莲。   上辈子,陆晓莲被罗小公爷明媒正娶,做的是正妻。   而这一世,陆晓莲当了妾。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得变化着。   沈姝宁直至此刻,才开始相信,或许如曹姐姐所言,她真的能改变自己的宿命。   刚走出月洞门,迎面撞见一人,沈姝宁平静无波的胸口突然起了一阵涟漪。   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来人,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她忘却了回神。   二人之间视野内,日光正好,仿佛一切已经定格。   陆长云呼吸一滞。   他不懂相思,这才刚懂,就害了相思。   看见沈姝宁那一顺,他的心头涌上一阵欢喜雀跃,即便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他内心却是十分笃定,他想见到她。   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这样看着。   这厢,刚要拐过小径的陆盛景停下了所有动作。   隔着一丈高的花圃,陆盛景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兄长与妻子——含情脉脉、两两相望。   若非是自己亲眼所见,他从不知道兄长的眼神可以这般温柔,而妖精也可以这般柔情似水!   所以,他成了什么?   成了阻碍这对“有情人”的绊脚石了?!   陆盛景捏紧了扶手,只觉头顶一片绿光闪烁。   “弟妹,这么巧。”陆长云先开口,嗓音轻柔,目光温和了瑟瑟秋风。   沈姝宁回过神,一手无意识的捂住了跳动不安的心扉。   她看见陆长云就本能的心安,她信任他,想要依赖他,但理智告诉沈姝宁,她这辈子的姻缘已经如此了,再无回旋的可能。   她也止于礼,“大哥,你也来了。”   陆长云点头。   两人似乎不用说什么,气氛也格外的和谐。   陆长云太了解自己二弟的脾性,所以他记挂着沈姝宁,很是担心她的安危,“弟妹,二弟他……有没有为难你?”   沈姝宁张了张嘴,差点就忍不住要向他吐露衷肠。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如何能在兄长面前,说自己夫君的坏话呢。   即便对陆盛景满腹牢骚,她也只能自己强忍着。   “大哥,我……”   沈姝宁正要说自己无事,视野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人,她惊愕的看着站起身来的陆盛景。   而此时,陆长云也转过身去。   陆盛景这几日都在服药,已经能够走上几步,他上前就是一拳头砸向了陆长云。   陆长云一开始没有反抗,生生吃了一拳头。   沈姝宁大喊,“大哥!”   陆盛景又是一拳头上去。   沈姝宁上前挡着,“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陆盛景已经没了理智,就在刚才关键之时,他脑子里还在想着一桩事,这妖精上前劝架,首先喊的是“大哥”!   所以,她最先在意的人,竟是陆长云!   陆盛景再也不能忍,直接伸手将沈姝宁推开。   沈姝宁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跌倒。   陆长云当场唤道:“弟妹!”   他原本不打算与陆盛景斤斤计较,毕竟他是兄长,且又是庶子,但亲眼看见沈姝宁被推到,陆长云也没忍住,他自己都舍不得接近的姑娘,却是被陆盛景这般对待。   “二弟,你过分了!”   陆长云开始与陆盛景大打出手,两人当场就毫无章法的互殴了起来。   陆盛景的双腿并未痊愈,陆长云很快占据优势。   而这时,康王闻讯赶来,看见这满目狼藉,脑壳都胀痛了,“老大、老二!你们都给我住手!”   康王的话不管用。   陆长云像是失了智。   而陆盛景也更是暴戾。   沈姝宁站起身来,就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这二人互殴。   康王无法,只能下令,“来人!把大公子与世子爷拉开!”   数名家丁护院上前,这才控制住了场面。   陆长云脸上挂了彩,陆盛景也没好到哪里去。   康王还是头一次见到两兄弟大打出手,今日府上还有宾客,康王息事宁人,道:“老大,还不快回去修整一番,你这个样子还怎么送你二妹妹出阁!”   陆长云抬手擦了唇角的血渍,看了沈姝宁一眼,确保她无碍,这才对康王道:“是,父王。”   陆长云一惯是以玉如公子的模样示人,今日这般狼狈也是初次。   陆长云一走,康王看了看沈姝宁,莫名觉得心疼,他眼下已经知道有孕一事不过是个乌龙,但沈姝宁是白明珠的女儿,在康王心底有一定的分量,“宁儿啊,带着你夫君回去吧。”   康王又瞥了一眼陆盛景,“老二啊,你、你……你得时刻记住你的身份!”   康王咬重了“身份”二字。   一场闹剧很快结束,沈姝宁推着陆盛景回去时,这人一言未发。   到了寝房,沈姝宁取了药酒过来,陆盛景也不动弹,就那么坐在那里。   清隽的面容因为青紫痕迹,而显得有些落寞。   沈姝宁给他擦药时,故意加重了力道。   “你想疼死我?”陆盛景终于没忍住。   沈姝宁反问,“夫君真要是怕疼,又岂会动手动打人?”   陆盛景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沉默几息,他瓮声瓮气道:“你方才先喊了他。”   沈姝宁愣住,“什么?”   自己做过的事,还不打算承认?   陆盛景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他好生煎熬,“……我说你方才先喊了陆长云,在你心里,他比我这个夫君还有重要?”   沈姝宁终于明白过来了,“你不可理喻!”   先动手打人的是他,大哥被打了,她喊一声“大哥”怎么了?   沈姝宁索性不给陆盛景擦药,搁下药酒离开。   陆盛景在她背后低喝,“回来!”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美人的背影,陆盛景又喊,“沈姝宁!你给老子回来!”   走出卧房的沈姝宁,迎面吹着秋风,让自己稍稍清醒一下。   所以……   陆盛景突然打人的原因是什么?   她不蠢,一下就想到了,这下又气得折返。   就在陆盛景看见她回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之时,沈姝宁愤愤然,“你太过分了!我与大哥之间清清白白,你这样做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我!再者……你、你确实不及大哥!”   丢下一句,沈姝宁转身跑开……   陆盛景,“……!!”在她心里,他当真不如陆长云?! 第六十八章 逼婚嫁(二更)   “……你的确不及大哥……”   美人带着愤意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   陆盛景心头泛酸, 像是被人泼了一碗陈年老醋。   这滋味,还真是好不酸爽。   妖精又走了, 这次是头也不回。   陆盛景望向铜镜,他看着自己挂了彩的脸,突然只觉得狼狈不堪。   他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而他还分毫不觉得后悔。   只悔今日对陆长云下手不够重,让妖精以为,他比不上陆长云。   夜幕降临,陆盛景提着一坛子陈年老花雕,独自一人去了陆长云的桃园。   闻着院中残存的桃香,陆盛景十分怀疑, 妖精之前晒的.桃.肉.干, 就是从这里摘的桃子。   他脑中又浮现出兄长与妻子私相授受的画面。   陆长云今日没有亲自送陆晓莲上花轿, 他脸上比陆盛景伤得更重, 好端端的一个俊美男子,脸上布了好几道青紫痕。   见陆盛景前来, 陆长云坐在院中的亭台下没动作。   他大约猜出了陆盛景的来意。   “大哥,怎么?你也心事重重?”陆盛景明知故问。   陆长云的确是心结难解, 他此前只是疼惜沈姝宁, 可这两日不知是怎么了, 已相思成疾。   陆盛景从轮椅上起身,行走到了厅堂下,他落座,将老花雕递到了陆长云面前, “陪我喝一坛。”   陆长云的确需要烈酒麻痹自己。   他虽然与陆盛景打了一架,但终归还是自己人。   端起酒坛子,陆长云仰面灌了数口烈酒下腹。   他素来是个端方之人, 如此放纵还是头一次。   须臾,陆长云白皙的面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   陆盛景接过酒坛子,也仰面饮了几口。   两个人都酒醉微酣睡之时,陆盛景突然开口,“大哥,你该成婚了,我需要曹家的势力。”   这就是明摆着,逼着陆长云娶曹太子妃的堂妹。   陆长云笑了笑。   他对这个二弟,从小到大都是言听计从。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任何想法。   二弟的要求,他必然会无条件的满足。   换做其他事,他依旧会满足。   可是如今……   “二弟,我若是不同意呢?”他突然不想听从媒妁之言,娶一个他并不熟悉的曹家二小姐。   陆盛景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大哥,你为何不娶妻?”   这让陆长云如何作答?   说他惦记着自己的弟妹,除却巫山不是云,除非是沈姝宁,他谁也不想要么?   他身上背负着太多,让他无法抛开一切,去追求虚无缥缈的.情.爱。   即便他自己豁得出去,那沈姝宁呢?   他会跟着自己天涯海角么?   陆长云不敢保证。   更是不能将她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呵呵呵……二弟,你如此逼着我成婚,是不是太不自信了?你在怕什么?倘若你对弟妹足够好,你害怕她会被旁人抢走了不成?”   陆长云一针见血。   但陆盛景自诩对妖精已经够好了。   他掏心挖肺,将自己也给了她,如果这都不算好,那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善待一个女子了。   “二弟,你回吧,至于我到底成不成婚,那是我自己的选择。”陆长云果断拒绝。   ***   陆盛景带醉归来,还没到寝房,他突然就停下了轮椅。   他在忌惮什么?   索性掉头又往偏院而去。   此时,沈姝宁心绪不平,尚未彻底睡着,一听见外面的动静,她身子一僵,躺着没动。   她知道,陆盛景来了。   门扇被人推开,轮椅轱辘滚动在地板的声音愈发靠近,随后声音消失,她又听见了脚步声。   应该是陆盛景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走上了脚踏,朝着她走来。   沈姝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白日里的勇气不复存在了。   陆盛景要是动粗的,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又不能像曹姐姐那样胸口碎大石。   幔帐被撩开,陆盛景知道妖精在装睡。   她勾人的本事厉害,装模作样的本事也不容小觑。   突然,沈姝宁感觉身上一重,这人竟压了过来,她再也装不下去,一睁眼,就被陆盛景给掰正了身子,正面对着他。   带着酒气的呼吸喷了过来,他蛮横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是我的妻,夫妻义务,你最好尽快记住。”   说着,他一低头,直接堵住了沈姝宁因为吃惊而微张的.粉.唇。   “唔……”   那一大团.舌.头.伸.了过来,直接堵住了沈姝宁的所有惊呼。   陆盛景的.亲.吻.一惯都是强势,且带着攻击性,如同一团烈火,要将她燃烧殆尽。   沈姝宁已经准备睡下,身上只穿着中衣,这就更加方便了陆盛景行事。   那霸道的.唇.移开,又往下游走时,沈姝宁得了呼吸,几乎是立刻喊道:“我、我有要求!”   正埋.头.沉.浸.的男人一怔。   随即他抬起头来。   带着.情.欲的幽眸,里面闪烁着微光。   她说,她有要求。   而不是直接拒接。   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陆盛景撑在沈姝宁上面,笑得风流邪魅,醉意令得他透着.浪.荡,“呵呵,娘子对这事有何要求,为夫愿闻其详。”   沈姝宁脸上火烧火燎。   她若是直接反抗,定然是徒劳。   她也不想做贞洁烈妇,就如曹姐姐说得那样,改变不了别人的时候,可以改变一下自己。   “你、你不能来横的!我说停,你就要停!”   陆盛景挑了挑眉,这要求听着不难办到,但……他又不是马匹,岂能说停就停……   这事又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这时,沈姝宁等着陆盛景给予承诺时,就见他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内室留了一盏起夜用的酥油灯,光线虽是昏暗,可随着册子一打开,沈姝宁一眼就看见了上面.交.叠.的人影。   沈姝宁,“……你、你怎么能这样?!”   陆盛景若是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将他所钻研的避火图掏出来,然,他此刻醉酒之态,远比寻常时候活泼数倍。   他又低头,咬住了沈姝宁的小鼻尖,“为夫尽量……说停就停。”   沈姝宁吃痛,正要叫出声,又被陆盛景给堵住了嘴……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沈姝宁一开始时稍稍受用了,可是到了后半段,还是有些受不住,腰实在太疼,她想要坐起来,而陆盛景看出了她的意图,一条胳膊勾住了她的.柳.腰。   随即,沈姝宁得了机会,就一口.咬.了上去。   然而,这并未制止男人,反而又刺激了他进一步.的强势。   沈姝宁,“……”说好了停的呢?   ……   外面月影西斜。   屋内动静迟迟不消,香芝守在外面,被那一阵阵娇滴滴的哭泣声惹得一阵面红耳赤。   看来,她得事先将保胎药准备起来。   世子爷为了让少夫人怀上孩子,还真是……卖力啊。   良久,卧房终于风止树歇,沈姝宁蔫吧着,她背对着陆盛景,再无暇去顾及.裸.露.在外的后背。   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陆盛景凑近了她的耳,然后低低沙哑道:“不要惦记大哥了,嗯?”   沈姝宁突然觉得自己很可耻。   她怎会这样?   明明前一刻还在与陆盛景做夫妻之事,可一提及陆长云,她就控制不住的想他了。   她紧紧闭着眼,索性就不说话,假装睡着。   她的呼吸绵延,内账都是暧昧的气息,还有她身上独有的淡淡芬芳。   陆盛景眸光幽幽,掌下肌肤细嫩柔滑,真想摁着再来一次,但他竟诡异的不太敢继续了……   ***   国公府。   后宅偏院,罗小公爷终于抱得美人归,按理说今晚洞房花烛,他必当欢喜至极,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拥有自己心仪的女子。   然而,罗小公爷却是完全不在状态,今夜也不觉得陆晓莲如何的令他魂牵梦绕。   他满脑子都在思量着陆盛景的身份。   草草了事后,罗小公爷起榻,他还有事与心腹商榷,事关重大,容不得耽搁。   陆晓莲红着脸,眼神都能溢出爱意来,“罗哥哥,你去哪儿?”   罗小公爷起榻穿衣,方才稍稍温.存,他到底还是喜欢着陆晓莲的,“莲儿,我有些事要处理,你且先歇息。”   陆晓莲很分寸,十分体贴温柔,“嗯,罗哥哥去忙,莲儿不打扰你。”   温声细语,情义绵绵,罗小公爷内心的异样很快消散。   他的莲儿才不是什么心机女子。   待罗小公爷一出屋子,陆晓莲的脸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不能哭!我没输!我不能输!”   ***   康王府算计着曹家的婚事,曹家这边也在思量着与谁联盟。   曹家男嗣这些年几乎尽数战死沙场,如今就剩下长房的太子妃,另外一个就是二房的二小姐,曹云。   太子妃眼光毒辣。   她一开始挑中了太子,并且就在宫宴上就与太子做成了真夫妻,便是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太子很合适她。   而堂妹曹云的婚事也是至关重要。   “二妹,眼下康王府的陆长云,以及西南王魏屹,这二人最是适合你,无论你嫁了他们中的谁,都对家族有很大的助力,你自己看上谁了?你挑中谁,长姐就帮你嫁谁。”   今日曹大将军府设宴,京中的有头有脸的公子贵女,还有年轻的夫人们都在应邀之类。   曹太子妃就喜欢年轻朝气的面孔。   整个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府中护院皆是精神抖擞、威严萧索,没有百年的家族底蕴,养不出这样的仆从。   太子没将自己当做外人。   他是将军府的姑爷,主动招待宾客,见识了将军府的威严,他只觉得脸上有光,对他的太子妃有了一种崇拜。   当然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崇拜。   曹云反复打量了陆长云,又看了看魏屹,很快就得出了结果,“长姐,陆长公子虽是瞧着端方正派,可……我更觉得西南王生得好看,长姐,我能选西南王么?”   西南的势力更大,如果曹云嫁去西南,那曹家的地位就更甚了。   太子妃笑了笑,一切皆就如她所料。   她之所以没有急着定下二妹的婚事,便是再继续观望。   “二妹,对自己喜欢的人,千万不要放过,哪怕是拼个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要将他抢来,西南王父子只是在京城暂住,亦不知哪日就离京了,你若是喜欢,那可就得加把劲了。”   太子妃暗暗戳戳的鼓励着。   太子妃是曹家家主,她的话有着绝对的分量。   曹云得了鼓励,当然是直奔美男而去。   将军府办的是兵器宴。   前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刃,女眷们对这些不感兴趣,就去了后园子赏花。   正值秋菊绽放之际,将军府的后花园子里种着各品种的菊花,曹云挑了一盆开得最艳的“泥金九连环”,这便直接去了前院。   魏屹以为沈姝宁今日会露面,他是特意过来看妹妹的。   视容貌如命的他,自是一番捯饬,穿着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墨玉冠束发,腰封上镶了宝玉,身段颀长修韧,几乎寻不出一处瑕疵。   这一靠近细看,美男子更显风流倜傥,恰好中了曹云的心意。   她对长姐的话,视若圣旨,当场就捧着那盆菊花,递到了魏屹跟前。   曹云随了曹家人的体格,在女子当中算是高挑的,算得不得美艳,但是英气秀丽,“魏王爷,这花送给你。”   魏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曹云的目光。   当她抱着菊花一步步朝着他走来时,魏屹几乎.后.臀.收紧。   在西南时,爱慕他的女子也比比皆是,但也只是遥遥看着他,随后就是羞答答的走开,哪有如此直接大胆的?!   还送他菊花!   在场无数双眼睛的看了过来。   陆长云也蹙了蹙眉,若是曹二小姐心悦西南王,那他是不是就不用娶了?陆长云安静的看着好戏。   陆盛景却是脸色微沉。   如今,陆盛景已经差不多能够笃定,魏屹就是他的大舅子。   他原本是想要大哥娶曹云的,如此一来,他还真得重新斟酌。   魏屹耳根子一红。   亏得他用了内力镇压住了。   不然,让旁人发现,他因为一个女子而红了脸,可这真是丢了一世英明了。   “这位姑娘,你……”   曹云打断了他的话,长姐告诉她,占据一切主动权,让男子毫无反驳的余地。   她又说了一遍,“魏王爷,这花赠予你。”   魏屹,“……”京城的民风,还真是彪悍。   姑娘家可以这般随随便便的么? 第六十九章 知身份(一更)   此时此刻, 仿佛无数双眼睛在告诉他:   魏王爷,快收下花吧。   女子赠花, 你如何能不收下?   魏王爷,你还在等什么?   魏屹不厌恶女子,他也不像陆盛景那般不喜人亲近。   他是个爱美之人,自然对女子格外不同。   尤其是面对第一个送他菊花的女子。   若是他当场拒绝,那实在是太没有风度,让人家姑娘们如何自处?   他当然不是那种冷硬心肠的男子。   魏屹面不改色,心中荡漾一阵波澜,伸手接过了菊花,“多谢曹二小姐。”   今日登门的贵公子众多, 曹二小姐只送了他花, 这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魏屹难以自控的心想:我果然是俊美不凡, 也难怪京城贵女如此按捺不住。   曹二小姐腼腆一笑, “魏王爷喜欢么?”   微屹一愣。   这二小姐套路很深啊。   她到底是指人?还是指花?   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不喜欢, 他不是那种生.性.薄.凉.之人,哪怕是看在菊花的份上, 他也要做一个君子。   “本王甚是喜欢。”   魏屹风流一笑。   曹二小姐心神一荡。   所以……魏王爷到底是指喜欢花?还是喜欢人?   长姐果然诚不欺她, 主要女子一主动, 就没有征服不了的美男子。   此刻,在场诸人眼观鼻鼻观心,已是心中了然。   曹二小姐心仪之人是魏王爷,而不是陆长云。   无数双眼睛或是同情, 或是探究的看向了陆长云。   陆长云不以为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   陆盛景挨近了他,目不斜视, 也不正眼看他,“大哥,你不争取一下?”   陆长云也同样不正眼看他,“我不喜棒打鸳鸯。”   陆盛景,“……”   他的确想给兄长尽快安排一门婚事,不是曹家,也可以是李家、王家、赵家……   雅集还在继续,陆长云的目光似有若无的盯到了曹二小姐身上,在曹二小姐挨近了水潭时,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在小蝶里拾了一颗杏仁,无人注意之时,陆长云迅速.射.出杏仁。   那颗杏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曹二小姐的腿上,迫使她一个没站稳,朝着水潭栽了下去。   “噗通”一声巨响,溅起无数水花。   众人大惊,纷纷朝着水潭望去,魏屹更是僵在一旁,他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陷阱啊。   而目睹了一切的陆盛景唇角猛地一抽,“大哥,你好手段。”   陆长云不谦虚,“二弟谬赞了。”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人喊了一声,“二小姐不会凫水,谁来救救二小姐!”   紧接着,又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魏王爷,你怎么还不出手?!”   眼看着水中的女子逐渐沉下去,魏屹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菊花,又看了看即将香消玉殒的曹二小姐,魏屹心一沉,还是选择了跳陷阱。   太子妃恰好在关键时候,匆匆赶来,不早,也不迟,“诸位且随先避让,待二妹妹得救,诸位再过来也不迟。”   言罢,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长云。   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子妃当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陆长云正好帮了她大忙了,但这人也不可小觑啊!   这厢,魏屹将曹云给救了上来,两人衣裳尽湿,肌肤之亲已是不可避免。   众人皆很识趣的避让,太子妃走上前,无奈轻叹,“这可如何是好,魏王爷,我二妹的名声……可都在你手上了。”   魏屹,“……”   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坑,可即便事先已经知道,他还是选择跳坑了。   魏屹心情很是复杂,“太子妃的意思是?”   他明知故问。   这一次,西南王父子两人本就是打着婚事的名义入京的。   京城贵女,他无论如何都要娶一个回去。既然曹二小姐自己主动找上门,且还是个性情讨人喜欢的,魏屹觉得,他能够接受这个陷阱。   但……就是有些太梦幻了。   他今日赴了个宴,就把婚事给定了?   京城风气可真不好,连带他也跟着奔放了。   太子妃笑了笑,“魏王爷未娶,我二妹未嫁,不知魏王爷可有结亲的意思?”   曹云在魏屹怀里装死,被如此俊美无俦的男子抱着,她可以一直装睡不醒。   魏屹看了看怀中人,发现了她微微扬起,但又强行压制下去的唇角……他挑眉认栽,“好,本王无异议。”   ***   太子在园子外面静等着。   此时,他突然看见陆盛景站起了身子,不免十分好奇,遂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陆盛景非但能够站起来,还比他高出了半个头?!   两人一对视,太子眉头紧锁,“陆、陆世子,你的腿好了?”   陆盛景眼神淡漠,“太子很吃惊?”   太子顿觉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他不甘心自己比陆盛景矮,又往他跟前凑了凑,这一对比,就察觉到自己还真是矮了不少。   陆盛景眼神淡淡的俯视着他。   而另一边,二皇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很担心曹家与西南结亲,一旦两家成了亲家,太子就等于又多了一个西南王的助力。   而太子与陆盛景之间到底有没有勾结?!   正忧思重重之时,二皇子恰好就看见了这样一幕。   陆盛景站起来了,他与太子挨得很近,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含情脉脉?!   果然是关系甚笃?!   二皇子,“……!!!”他二人到底是几时勾结在一块的?为何他的探子此前竟毫无所觉?!   ***   二皇子觉得自己不能够再继续等下去了。   他刺杀陆盛景数次未遂,这一次又将罗小公爷叫来说话。   “表兄,此事你如何看?”二皇子问道。   罗家与顾家是姻亲,二皇子之所以如此重视罗小公爷,还有一个缘由,是因着罗家长女嫁给了顾文峰。   有了罗家支持,他也能得到顾家的鼎力相助。   罗小公爷蹙眉,道:“殿下万不可亲自对陆盛景下手。万一以后让皇上知道实情,那殿下就是戕害手足了。届时……只怕皇上容不下殿下。”   炎帝是个儿女情长很重的帝王。   再加上子嗣单薄,对仅有的几个儿子都很看重。   故此,即便是太子那样不学无术的儿子,炎帝也将他视作了宝贝疙瘩。   而且,饶是当年陆盛景的母族犯事,炎帝这么多年还在四处秘密寻找他的下落。   二皇子闻言,觉得在理。   他又是一番思量,“皇上暂且不知陆盛景身世,那我不如就借刀杀人,届时事情怎么都不会查到我头上来。”   至于如何借刀杀人,又借谁的刀,二皇子没有细说,罗小公爷也不多问。   即便罗家打算扶持二皇子,但终究还是有所保留。   ***   乾坤殿。   炎帝刚从御书房出来没多久,本要宣见太子,却被告知,太子去了将军府。   炎帝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入赘了……   但炎帝不会承认。   好歹,有了一个强势儿媳,太子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闯祸。炎帝对太子的要求愈发低了。   这时,严镜司的人上前叩见。   严镜司是炎帝亲自培养出来的心腹,只听从炎帝一人的命令,暗部遍布天下。   “皇上,末将有事禀报。”   炎帝揉了揉眉心,并未抬眼,看上去很是疲惫,“说。”   男子撩袍跪地,抱拳道:“皇上,陆家少夫人近日在服用安胎药,据属下所知,陆世子已与少夫人做成了真夫妻。”   “……什么?!真有此事?!”   炎帝几乎是暴跳如雷。   不是说陆盛景残废不.能.人.道.么?!   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个废人,可陆盛景与宁儿的身份,如何能……   男子又添油加醋,“皇上有所不知,陆少夫人是被陆世子所胁迫,并非她自愿。”   蓦的,炎帝站起身来,突然一阵头昏眼花,差一点就当场厥过去。   炎帝抬起手,指着男子,颤抖了数下,“……杀、杀了他!给朕废了他!”   男子,“……”   到底是杀?还是废?   这二者区别很大的。   男子掩盖脸色异色,应下后就悄然无声的退下。   炎帝与康王是亲手足,但也是情敌。皇家本就没有真正的兄弟情,炎帝为了自己的女儿,并没有觉得下令铲除陆盛景有什么不对。   ***   雅集结束后,陆长云与陆盛景二人默不作声的打道回府。   两人依旧是各自保持着沉默,谁也不搭理谁一句。   秋风萧瑟,暮色入野。   就在马车离开了长安大街,即将拐入另一条道上时,四周猛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小贩、行人消失无踪。   苍茫暮色之下,暗影拂过,如地府妖魔。   陆长云骑在一匹神俊的黄棕马背之上,他目光一冷,挥手让队伍停下,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宝剑剑柄。   康王府的马车十分明显。   眼下还未彻底入夜。   谁敢如此大胆袭击康王府的人?   想到这里,陆长云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他感受到了十分浓烈的杀气。   而与此同时,马车内的陆盛景同样也察觉到了异样。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两人很快进行了眼神交流。   就在这时,数名黑衣人持剑从前方一路狂奔而来。   这一次的刺杀非同小可,就连陆长云也突然没了把握,他对身侧心腹道了一句,“速速去通知父王!”   那男子领命,一刻也不敢逗留,从另一条道迅速隐退。   厮杀一触即发,对方来势凶猛,招招致命,秋叶落了一地,又成群起舞。   刀光剑影,月色仿佛被劈开,处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杀手攻击了马车,陆盛景弃了轮椅,持剑跳了下来。   陆长云大惊,“二弟,你且小心!”   陆盛景也说,“大哥也是。”   他的腿尚未痊愈,正要用黑布遮住双眼,陆长云提醒,“二弟,不可如此。万一……”   他不敢保证陆盛景一旦疯魔,还能不能恢复。   虽然前几次没什么大碍,但这种事实在经不住一次又一次。   恰在这时,几道剑光同时刺了过来,陆长云眼疾手快,本能使出一掌,去抵挡杀戮之时,又反手将陆盛景推到一侧。   长剑顺着他的肩胛骨,刺穿了身体。   猛然,随着他一掌推开黑衣人,长剑从他体内.拔.出,鲜血喷涌,尽染了月色。   “大哥!”陆盛景喉结滚动,再没有犹豫,直接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他持剑的手握紧,耳朵听着风声、剑声……   杀戮……才刚刚开始……   ***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大公子让小的回来通知您……”   男子将此事禀报,又递了一块玉骨给康王。   康王捏着玉骨,顿时通体生寒。   他与陆长云约定过,一旦陆盛景的身份被炎帝察觉,这块玉骨就是暗示。   是帝王要杀陆盛景?!   父子相残?!   康王立刻高喝,“来人,备马,本王立刻入宫!”   ***   康王快马加鞭入宫,到了宫门。他几乎是一路狂奔,惊得一路宫人面面相觑。   炎帝正在服用救心丸,康王无召前来,他本就心烦。   但康王这次是豁出去了,宫人挡也挡不住。   一看见炎帝,康王当即上前,“皇兄,臣弟有要事禀报!盛景他不能死啊!”   炎帝唇角抽搐,陆盛景犯下如此大错,乃.乱.伦,违背人性,不杀了他只会让皇家蒙羞。   康王知道,炎帝一旦让一个人死,他的手段一定会无比狠绝。   事到如今,康王别无选择,“皇兄,盛景他……他是你的亲儿子!他就是大皇子!”   “……!!!”   头顶一阵天雷轰隆,炎帝只觉得自己被雷击中,多少颗救心丸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康王又说,“这孩子是臣弟当年偶遇,当初慕家人一路逃难,到最后所剩无几,又遭人一路追杀,若是臣弟不救下这孩子,他就必死无疑啊!”   “遭人追杀?!”   炎帝顿觉身子发寒。   他的确灭了慕家满门,但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尤其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炎帝指了指外面,颤着嗓音吩咐,“去、去……剑下留人!”   ***   黑人人数众多,陆长云身受重伤,月白色锦缎长袍已被染红。   陆盛景蒙着双眼,还在厮杀,他一人对抗数十人,成魔就在一念之间,陆长云长剑撑住身体,他坚挺着站直了,“二弟,你先走!我留下断后!”   陆长云不过只是个庶子,他若是留下来,那就是必死无疑。   陆盛景遮住了双眼,看不见他眼中情绪,此刻的他就宛若是一个莫得任何感情的杀人武器,所到之处,是死亡气息。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而来,划破夜色,“剑下留人!”   终于,不断涌现的黑衣人仿佛是在被人召唤,来时匆忙,离开之时更是匆忙。   秋风卷着血腥味,无边扩散。   陆长云瞬间没了一切支撑,仿佛得知陆盛景即将无碍,他也就能安心了。   倒下那一瞬,陆长云一阵苦笑。   便是如何讨厌二弟,生死之时,他始终将二弟看得比自己都重要。   ***   另一边,得知陆家兄弟两还活着,康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炎帝却是迟迟没能回过神。   “当年是谁要对朕的孩子赶尽杀绝?”炎帝自言自语。   康王只想冷笑,如此简单的事,还需要思量么?   这时,炎帝打了几个激灵,“可宁儿已经被陆盛景给……”   炎帝欲言又止,只觉得一切晦暗无光,便是他坐拥万里河山,也无法从巨大的悲哀与愤然之中回过神来。   康王沉着脸,很乐意刺激刺激炎帝,“皇兄,宁儿她……可能不是你的骨血。”   炎帝,“……”   不,他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康王却没放过炎帝,可能是想替陆长云与陆盛景报仇,康王将自己查到的一切证据一一阐明。   炎帝又觉得一阵头昏目眩。   ***   夜色彻底笼罩。   月光稀薄,秋意甚浓。   得知陆长云与陆盛景被刺杀,沈姝宁直奔前院,她亲眼看见陆长云浑身是血,被人抬了进来。鲜血滴了一地。   沈姝宁双手捂着唇,强行压制着扑过去的冲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陆盛景又坐上了轮椅,他身上有血,但并未受伤。只要他手中有剑,受伤的就只能是别人了。   沈姝宁眼睁睁看着陆长云被抬了过去,她的步子刚要往前迈,胳膊肘突然被人拉住,是陆盛景走到了她身侧。   男人薄唇紧抿,脸上是杀戮过后残存的煞气,“别惦记大哥,大哥的伤……我亲自料理。”   沈姝宁红了眼眶,想要继续跟过去,但被他拉着,她根本迈不开步子。   “来人!将少夫人带回去!”   陆盛景一声令下,香芝与茯苓只能服从,硬生生将沈姝宁给拽回了长乐斋。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看出来了——少夫人、大公子,以及世子爷三人之间有些不太对劲啊。   陆盛景没有换衣,直接去了桃园。   神医与花玲珑在一旁医治着,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陆盛景漠然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的变化。   大哥,会为了他去死。   却是不肯对宁儿放手。   ……   陆长云被灌了一碗百年的老人参续命,他睁开眼时,花玲珑在一旁哭个不停。   他好像不久之前听见了弟妹的声音,目光扫了一圈,却是没有看见人影,失落之色在眼中浮现,黯然失神。   陆盛景就在一侧,他嫌花玲玲哭哭啼啼,太过烦人,“够了,出去!”   人还没死呢,哭丧?!   神医将孙女拉了出去,屋内再无旁人,陆盛景上前,亲手给陆长云喂药,“大哥别看了,宁儿不会来了。”   陆长云喝了口苦药,唇舌苦,心头也苦,他没说话。   陆盛景接着喂药,又说,“别以为你替我挡剑,我就会心软。”   这下,陆长云直接撇过脸,不理他。 第七十章 解情蛊(二更)   陆盛景也不勉强他。   搁下了汤药, 耐心询问,“大哥可有觉得哪里不适?没废了吧?”   陆长云, “……”罢了,索性闭上了眼。   陆盛景知道自己不受待见,离开之前终于良心发现,“大哥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榻上的人一动也不动,面色苍白如纸。   在陆长云没有看见的地方,陆盛景淡淡一笑。   大哥,终究没有因为宁儿,而与他彻底决裂。   走出卧房, 神医祖孙二人尚在。   花玲珑还在哭哭啼啼, 陆盛景眯了眯眼, 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原来, 大哥的桃花近在眼前。   陆盛景留了一个心眼,去问了神医, “兄长情况如何?你如实说来。”   神医哪里敢隐瞒,“回世子爷, 大公子伤及了要害之处, 加之失血过多, 这一次算是命大了。”   陆盛景的神色一冷,“若是治不好兄长,你们祖孙二人陪葬。”   神医,“……”   都是亲兄弟两, 区别怎会这样大呢?   屋内,陆长云听见外面的动静,他缓缓睁开眼来, 看着头顶的承尘,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   陆盛景一回到长乐斋,就见沈姝宁迎了上来。   他眸色一暗。   此前从未见过妖精这样主动过迎接他。   沈姝宁眼眶微红,眼睫上还挂着明显的水珠,哭得鼻头微红,好一副忧心忡忡、楚楚可怜的模样。   陆盛景胸口一堵,涩的厉害,像无声冷雨拂过,好一阵拔凉。   “大哥无事,你不要担心了。”陆盛景闷闷道。   沈姝宁张了张嘴,似乎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   陆盛景心头更堵了,“我还能骗你不成?回房去!看见你就烦!”   他口是心非。   不过,真的是很讨厌看见她因为别的男子而伤心的样子。   妖精的眼泪,只能为他而流啊。   沈姝宁只好暂时回了偏院。   ***   帝王寝殿,烛火忽明忽暗,炎帝做了一场幽梦。   他梦见了原皇后。   那日他赐了毒酒,亲眼见她喝下,美人顷刻间唇齿充斥黑色血渍,那双眼睛里布满仇恨。   “皇上,臣妾恨你!生生世世都不愿再见!”   “翠芝!”   炎帝猛然惊醒,还唤了原皇后的小名。   翠芝,这个名字他有近二十年没有喊过了。   内账浮动,光与影交叠,像暗中浮现的野兽。   炎帝惊了一身很冷,眼中还浮现出美人的那双充斥着仇恨的眼。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为人父时的欢喜。   那只小团子,小小一只,包在明黄色襁褓里,出生当日就被他册封了太子。   而如今,他又有了新太子,那陆盛景……只能恢复大皇子的身份了。   当夜,炎帝召见了立侍太监,“研墨,朕要颁布一道诏谕。”   ***   翌日一早,一道圣旨送达了康王府,册封陆盛景为骁王。   整个康王府上下皆是震惊不已。   世子爷……他竟然是原太子,帝王之子!还是当朝皇长子。   皇长子的身份一大白,太子、二皇子等人的序齿都要往下再排一排了。   康王妃整个人都是懵的。   接过圣旨,康王妃一个人呆在了堂屋内,康王过来时,她尚未回过神,“你现在该相信,盛景不是我的私生子了吧。”   康王妃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可他也不应该顶着我儿的身份!”   康王无力轻叹,“夫人呐,你怎么还不明白,咱们的儿子一岁不到就走了!与盛景毫无关系。当初我儿走后,我才碰见了盛景,那孩子身份特殊,我又不能弃之不管,更是不能透露出去,这些年……终归是我瞒了你。”   康王妃的脾气,不适合知道那样的秘密。   所以,康王才选择隐瞒。   直至如今,他也不确定,这个做法到底对不对。   康王妃突然笑了起来,双肩轻颤。   那么……她这些年到底在痛恨什么?   ***   二皇子……确切的说,应该是三皇子了。   陆承烈真正体会了一下,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以为帝王会铲草除根,直接杀了陆盛景,不成想事情会如此反转!   眼下,陆盛景非但毫发无损,还封了王!   罗南上前,宽慰,“殿下!殿下息怒,莫要气伤了身子。”   罗南是罗家外室子,这一年一直被陆承烈关照着。   罗小公爷过来时,一眼都没看罗南,仿佛将他视作不存在。   罗南抿着唇,他知道自己这个.野.种.不受待机,握了握拳头,悄然退在一旁。   罗小公爷陡然冷眼扫过,“退下!我与殿下有话要说!”   罗南一怔,他知道兄长对自己不喜,也瞧不起他,低着头彻底离开了堂屋。   罗小公爷哪里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的肮脏之事。   他之所对陆承烈留了一手,便是觉得,一个好.男.风的皇子,日后即便登基,对我朝也没有多大的助力。   “殿下,你稍安勿躁。”罗小公爷劝说。   陆承烈吐了口浊气,“表兄,你说,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小公爷,“殿下,虽然大皇子尚在人世,但早就不是太子了,储君之位,如今有人坐着,皇上必然不会轻易更换。另外,大皇子母族尽数被诛杀,以大皇子的性子,殿下以为,他会怎么做?”   陆承烈猛然醒悟,“你的意思是,即便父皇不对付陆盛景,但陆盛景也会复仇?”   罗小公爷没有说全。   但……他总觉得陆盛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   炎帝赐了一座宅子给陆盛景。   他是帝王之子,又被封了骁王,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康王府。   而陆盛景也的确很想带着沈姝宁离开。   他这人不懂.情.爱。   那虚无缥缈,又无法让人抓住的东西。   亦不知如何才能让沈姝宁彻底忘却陆长云。   又不能杀了他们其中一人。   唯一的法子,就是分开他们两人。   陆盛景神情寡淡,对自己的身世似乎丝毫也不吃惊,他要搬去御赐的骁王府,也并非对炎帝感恩戴德,无非只是暂时带着沈姝宁离开。   康王过来时,眼眶微红。   看着长乐斋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有种……“嫁女”的悲切感。   养了这么些年的儿子,说走就要走。   “老二啊,你今日就要搬了?”康王多少有些不舍。   陆盛景承受不了太大的.煽.情,撇开脸,“嗯。”   康王,“……”   就没其他话与他说了?   康王张了张嘴,又说,“老二,你那府邸人手不够,为父多指派几个信得过的人给你用,另外,你几时想回来,这长乐斋随时都是你的。”   陆盛景只觉得一阵牙酸。   他.天.性.薄.凉,不会表露情感。   “知道了。”陆盛景淡淡应下。   临行之前,沈姝宁神情黯然。   她很想去看看陆长云,但陆盛景根本不允许。   她当真没打算背叛过他,无非只是……放不下陆长云,仅仅只是想去看看。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她也说不清楚,心头有道浅浅的划口,疼得无声无息。   陆盛景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不悦,“走了,还看什么?”   沈姝宁,“……”   她就连多看一眼都不行么?   这厢,陆盛景搬迁的队伍刚刚离府,躲在一旁偷看的花玲珑,提着裙摆一路跑去神医跟前。   “爷爷,爷爷!这可如何是好?”花玲珑又哭了。   神医也急得来回踱步。   “雌雄蛊本就是一对,一旦一方远离,另一方就很容易闹腾,若是两只蛊虫都苏醒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神医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   花玲珑哭丧着脸,“那、那……那大公子与少夫人会如何?”   神医,“蛊虫苏醒,又无法在一块,当然是不停的闹腾,宿主只怕要受罪了。”   花玲珑,“……”真想哇得一声哭出来,可她眼下是哭都没法哭了。   ***   御赐的骁王府在城南,离着康王府的距离颇远,足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   护院们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搬入王府时,已经是晌午十分。   今日才刚刚乔迁,无人登门道喜。   关键是,眼下朝中局势诡谲,没有看清路数之前,朝中大臣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故此,骁王府大门外,几乎是门可罗雀。   沈姝宁一个上午都是心不在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胸口空落落的,总觉得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骁王府占地极广,亭台累榭、珠翠满目。   陆盛景对炎帝的赏赐,既没有谢恩,却又全盘接受,这无疑让外界完全摸不到头脑。   炎帝所赐的仆从,皆被陆盛景搁置在了外院,可见他对炎帝还是不信任的。   骁王府的后厨第一次生火,厨子也是炎帝从御膳房指派过来的,可见炎帝是真心要补偿这个儿子。   没了太子之位,给了骁王身份也算是一份补偿。   陆盛景已经能够站立行走,他现在是一家之主,但硕大的骁王府着实冷清,他又是个闷葫芦,天色一黑,整个骁王府仿佛鸦雀无声,安静的有些可怖。   正厅内,圆桌上已摆上一桌佳肴。   陆盛景坐在上首的位置,活像个孤家寡人。   以前并未觉得一个人吃饭有什么不妥,但有了妖精之后,他对用膳有了新的要求。   “王妃呢?”   陆盛景是骁王,那沈姝宁自然就成了骁王妃。   严力道:“王爷,王妃她……”   严力话音未落,香芝急急忙忙从后院跑来,她对骁王府的地形暂且不熟,差点就跑错了地儿,“世子爷……不是!王爷!王妃她身子不适,您快去看看吧,王妃她、她快不行了!”   陆盛景正愁思不已,他痛恨沈姝宁与陆长云对他的背叛,但从想过让妖精去死。   “怎么回事?!”   刚问出这一句,陆盛景没有耐心等待答案,他的腿尚未彻底恢复,但已经来不及坐上轮椅,迈开大步,直接往后院方向而去。   行至一半,双膝的刺痛令得他额头冒出薄汗。   但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   月色迷离,晃了人眼。   陆盛景行至后院卧房,顺着灯火望去,看见沈姝宁扑倒在地,一手捂着胸口,煞是痛苦的样子。   他三步并成两步,走上前突然跪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因为动作过猛,唇角擦过了她.细.嫩.的额头。   “我来了,我来了……你怎么了?”陆盛景抱着温香软玉,莫名心安。   沈姝宁浑身无力,被男人抱着,她纤细素白的手揪着男人衣襟,“疼……我要疼死了。”   “夫君,我快疼死了……”   她有气无力,泪凝于睫,眼神之中充斥着恳求。   这到底是疼到了什么境地了?!   陆盛景双臂抱紧了她,立刻高喝一声,“来人,去康王府,速速将神医带过来!”   话音刚落,陆盛景又道:“骑千里踏雪前去!”   严力立刻明白了事情的轻重缓急,“是!世子爷!属下这就去!”   沈姝宁无法形容这是什么痛,像是有无数虫子啃食她的心。   被陆盛景抱着,熟悉的冷松香绕鼻,她被摁在了他怀里,她疼得颤抖,呜呜的哭。   “陆盛景,我要死了么?”   陆盛景把她抱得更紧,“放肆,为夫名讳,你也敢直呼。我告诉你,你若是死了,我就杀了陆长云陪葬。”   沈姝宁,“……”   这个人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闹脾气。   她若死了,他真会杀了大哥陪葬么?   沈姝宁觉得,那她真得好好活着了。   ***   康王府这边,陆长云的情况更是糟糕。   他身上本就有数道穿体而过的剑伤,体内情蛊躁动,不仅令得他疼痛难忍,身上的数处伤口也崩裂开来。   神医祖孙正在焦头烂额。   康王在外面守着,急得来回踱步。   这些年多亏了老大,他此前从没想过老大有一日会受这样严重的伤势。   为何疼成那样?莫不是中毒了?!   康王自然是信任神医的。   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不想再失去另一个,此刻难免忧心。   屋内,花玲珑双手捂着唇,眼看着陆长云身上的伤口崩裂,被褥染成猩红,花玲珑再也忍不住,“爷爷,这样下去不行了啊,大公子他……他会流血而亡的!”   神医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只是没想到两只起情蛊反应如此之大,唯一的解释就是,中情蛊的两个人之前就互生了好感。   “爷爷,您倒是快点救救大公子吧!”花玲珑懊悔不已。   那日下蛊时,她怎就那般不小心?!   神医一个头两个大,“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大公子。走!立刻带大公子去骁王府,挨近了骁王妃,先稳住情蛊再说。”   祖孙二人立刻就打定了注意。   ***   于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严力不仅带回了神医祖孙,还将陆长云也带了过来。   陆盛景一看见浑身是血的陆长云,他拧眉,以为陆长云这是要血崩而亡。   “怎么回事?!”   陆盛景沉声问道。   因着中情蛊的宿主挨近了,二人体内的情蛊也稍稍安分了下来。   沈姝宁身上的痛苦消散大半,她在陆盛景怀里睁开眼来,脸色苍白。   而陆长云也终于松了口气,方才那种痛楚,他实在不想再要经历第二次。   这一路上,神医已经言明了事实。   陆长云看着陆盛景怀里的沈姝宁,一时间五味杂陈。   难道只是因为中了情蛊,他才对宁儿有那种想法……?   “老先生,你就如实说吧。”陆长云语气虚弱,中了情蛊,他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觉得不幸?   性.命.攸关,神医再也没有隐瞒,遂将情蛊一事大致说了一遍,“王爷,事情是这样的……”   花玲珑将脸埋的极低,生怕骁王一个盛怒之下,会宰杀了她。   神医一番过后,陆盛景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令他满足的是,妖精对陆长云动了心思,是情蛊的缘故。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情蛊已经在他二人体内苏醒,他二人再不能分开过远……甚至还要朝夕相对。   沈姝宁,“……”她也懵了,完全不知道,她自己几时被下过情蛊。   陆盛景面色阴沉,“可有法解蛊?”   神医的表情拧巴了,但为了保命,只能夸下海口,“老朽自当尽力。”   陆盛景,“需要多久?”   他可能并没有耐心,他可不想与自己的妻子亲自行.风.月.之事,怀中人却想着别的男子。   神医为难,陆盛景直接给了他期限,“一月之内,若是情蛊不解,老先生就准备后事吧。”   神医,“……”   陆长云平躺着,不能动弹,“二弟,接下来的日子,我要打扰了。”   陆盛景,“……”   即便不是为了陆长云,单是为了沈姝宁,他也得留下陆长云小住。   安顿好了沈姝宁,陆盛景单独见了神医。   “他二人如今同住一座宅子就会无恙,那日后呢?是不是还需得同住一间屋子?”最后还得形影不离?   神医笑得很牵强,“情蛊愈大,他二人的确应该挨得越近。”   陆盛景,“……”   ***   陆盛景没有给沈姝宁安排偏院,她只能与他睡在一块。   他到卧房时,沈姝宁刚刚用了一碗参汤,面色总算是透出了几丝红润。   她坐在床榻上,墨发倾泻如墨,身上只穿着一套桃花粉的中衣,娇俏的脸蛋只有巴掌点大,整个人透着一股柔和的美。   陆盛景没坐轮椅,他走了过来,金钩玉带,身段颀长。   沈姝宁无形中感觉到了威压。   她刚要撇开脸,下巴就落入了男人指尖。   他力气不大,但足以让她无处可逃。   沈姝宁被迫与他对视,她有些心虚,毕竟她体内有情蛊,她也不可否认,她此刻想着陆长云。   看着她躲闪的目光,陆盛景眸色沉了一沉,“不疼了?嗯?”   沈姝宁以为他会发怒,不成想这就上了榻,随手拉下了幔帐,隔绝了外面光线。   他让她面对着他,把她的脸摁入他胸膛。   是最亲密的拥抱姿势。   沈姝宁从没有于陆盛景如此亲密过。   那几次,他都是单刀直入,只狠.狠.作.弄.她。   沈姝宁没有睡意,“……神医说,情蛊能解么?”   男人垂眸,不动声色蹙眉,“怎么?你想一辈子不解?”   沈姝宁,“……”不,这话她可没说。   ***   次日,宫里来人送了帝王口谕,让陆盛景入宫面圣。   陆盛景被封骁王之后,还不曾谢恩,的确要入宫一趟。   但……   陆长云与沈姝宁眼下就住在骁王府,两人都是那种情况,他实在是不敢擅自离开。   就生怕自己给不留神,陆长云与沈姝宁就暗度陈仓了。   “王爷,马车已备好,该启程了。”严力催促。   陆盛景面色阴沉,昨夜拥着娇妻,他半宿未眠。他不是一个柳下惠,但又无法对沈姝宁下手,纠结又煎熬。   “严石听令。”陆盛景吩咐,“你留在王妃身边,以妨任何不测。”   严石,“……”   防止不测是假,盯着大公子才是真的吧……   严石面不改色,应下,“是,王爷。”   ***   这厢,陆盛景乘坐马车抵达皇宫,他已经彻底弃了轮椅。   因着年少时候双腿是健全的,这些年又一直习武,虽然刚刚站立走路有些不太适应,但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   炎帝将几个儿子都叫来了。   太子的东宫离着乾坤殿很近,他一早就到了。   得知陆盛景是原太子,他震惊到了夜半失眠。   陆盛景过来时,太子偷瞄了数眼,见陆盛景气度轩昂,腿疾仿佛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比他高,比他年长几个月,还比他好看!   太子心情难以平复,可惜太子妃此刻不在身边,他找不到人倾诉。   已经从老二变成老三的陆承烈,此刻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痛恨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大皇兄,你来了啊。”   陆盛景淡淡扫了他一眼,“嗯。”   陆承烈,“……”就这样?太过分!太敷衍了!   如今,沦为老五的陆承行,他是个狐狸,选择看好戏。自己并不参与几位皇兄之间的明争暗斗。   炎帝步履如风的走来。   几位皇子起身行礼,陆盛景却站得笔直,只是象征性抱了拳。   炎帝一怔。   这小子不行礼,是对他心存怨恨么?   炎帝面上过不去,但刚刚认回儿子,他当然不能直接指责。   “都是一家人,坐下陪朕用饭吧。”难得和儿子们吃个团圆饭,炎帝不想去计较几个儿子心里的小九九。   太子是个傻的,老三阴损,老五狡猾,至于陆盛景……炎帝一时间捉摸不透。   不过,炎帝倒是很震惊,陆盛景的腿怎么说好就好了?   他前日还派人暗杀了陆盛景……   这其中误会有点大啊。   饭菜上齐,炎帝先动筷,几位皇子才开始下手。   陆盛景吃饭动静不小,太子几人面面相觑,还以为他是饿着了,谁知,陆盛景迅速吃完,又将案上酒水一口闷了下去,他搁下了碗筷,就淡漠道:“我用完了,可以走了么?”   炎帝,“……”吃饭是假,联络感情才是真啊,这孩子怎的不懂他的一片苦心呢?   太子、陆承烈、陆承行,“……”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陆盛景会来这一出?   他刚刚被封为骁王,难道不应该对帝王感恩戴德,毕竟他的母族当初可是犯了滔天大错。   炎帝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一心以为是自己让儿子彻底失望,以至于一顿饭都不能好好吃。   “……怎么?你急着回府?”炎帝反问。   难道陆盛景就没有一点野心?比如重新夺回他的太子之位。   陆盛景面色如常的漠然无温,“嗯。”   “……”   炎帝噎住,口中饭菜如同嚼蜡,毫无滋味。   他这个爹是伤陆盛景,伤得太狠了啊!   陆盛景一走,炎帝就再无胃口,让宫人撤了宴。   太子几人还尚未吃完,“……”   他们就不是父皇的亲儿子了?   ***   这厢,陆盛景很快就折返了骁王府。   一场秋雨一场凉。   京城今年的雨水格外多似的,马车在王府朱门外停下,立刻就有小厮撑着油纸伞上前。   陆盛景腿长,即便才刚刚恢复不久,但步子很大。   小厮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到了后院,小厮就不得入内了,陆盛景从他手里夺了伞,独自一人去了卧房。   茜窗是开着的,陆盛景从小径走来,就看见美人倚窗沉思,思绪飘扬在外,一看就是春闺思情郎的模样。   至于她到底思念的是谁,陆盛景不用猜也知道。   他推开而入,对香芝道:“下去。”   香芝立刻躲得远远的。   沈姝宁回过神,不成想陆盛景这样早就归来。   她有些局促,不知如何面对他。   外面雨打芭蕉,淅淅沥沥,美人面若夹桃,粉面桃腮,水眸顾盼,娇娇滴滴,每一个眼神都放佛在邀请他。   陆盛景在宫里饮了酒,他的酒量本就不佳,此时内心躁动不安。   美人是他的妻啊。   梦里无数次的.缠.绵.,他和她仿佛在某一个未知的时空已经认识。   那些抵死的、火热的、血脉喷张的纠.缠,都在他脑子里,时时刻刻就会浮现,清晰又刺激。   他缓缓靠近,突然很想念,这妖精一开始.勾.引.他时的劲头。   沈姝宁不晓得陆盛景要作甚。   可他的眼神是滚烫的。   他的双腿已经恢复,彻底自由,再不是个废人了。   沈姝宁本能的后退,终于被逼退到了墙角。   她无路可退,陆盛景大的身躯欺了过来,长臂抵在了墙壁,将她困在胸膛。   他实在是太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   “勾.引.我,嗯?”   陆盛景说话时,呼出淡淡酒气,掺杂着冷松香,令人一阵目眩。   “什、什么?”沈姝宁怂了,她要不要按着曹姐姐说得那样反抗一下。   可她只能挨到陆盛景下巴,两个人的体力完全没有可比性。   陆盛景稍稍俯身,“我让你.勾.引.我,听见没有?”   沈姝宁,“……”   他又发什么疯呢?   明知她中了情蛊,她如何能.勾.引.得了他。   沈姝宁觉得自己不守妇道,但这似乎又不是她的错,因为羞燥与难堪,她面色涨红,像极了春日枝头的娇花。   陆盛景那方面似乎天赋异禀,积压了这么些年,一旦开荤,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若非是沈姝宁中了蛊,他必然不会这般苦恼。   他头一低,去捕捉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粉.唇。   那些梦境,他暂时不解。   而毒蛊也不能解。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要.亲.她,狠.狠.亲.她,亲到她泪眼朦胧,呼.吸.不顺,只能.软.着身子攀.附.他…… 第七十一章 告真相(一更)   沈姝宁的确如陆盛景所愿。   她呼吸不顺, 只能吱吱呜呜,身子毫无力气, 唯有攀附着他。   但这种事,强.迫.远不如你情我愿来得舒.服。   可陆盛景不想放开。   外面雨声淅沥,落在芭蕉叶上,嗒嗒嗒的响。遮掩了内室的.一切动静。   恰在这时,外面有道声音传来,“二弟,你出来一下。”   陆长云的声音突然出现,沈姝宁与陆盛景俱是一僵。   陆盛景,“……”   妈的!他能杀了陆长云么?他能么?!   情蛊的事, 是陆盛景心头的一根刺, 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他, 他的妻子心里惦记着旁人。他晚上拥着入眠的妻, 被他抱着的同时,脑子里浮现着别的男人的脸。   陆盛景放开了沈姝宁, 看着她大口.喘.气,娇.喘.微.微., 陆盛景心头得到了诡异的满足。   沈姝宁推了推他, “大哥叫你, 你快些出去看看。大哥身上还有伤,你莫要让他等太久。”   陆盛景,“……”   不得不说,他又酸了。   走出房门, 陆盛景就看见陆长云站在廊下,长身玉立,衣袂翩然, 除却脸色有些过分的煞白之外,还真是看不出重伤的样子。   陆盛景沉着脸,“大哥怎么不躺着?”   陆长云,“……我险些忘了,你现在是骁王,我不能直呼你二弟了。”   陆盛景的脸更沉了,“再废话,信不信我赶走你?!”   这家伙,还真是暴脾气!说句好话会死么?!   陆长云知道,陆盛景根本不在意身份上的差异,他浑身是伤,此刻站在这里,身上处处疼痛。   但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   “我与宁儿既是中了情蛊,你就不要怨她了,待蛊毒一解,我就离开。”陆长云说这话时,心头有股异样的憋闷,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法子。   二弟的东西,他不会抢。   再喜欢也不会去抢。   陆盛景似乎不耐烦,“回去躺着吧,别死在我这里。”   陆长云突然笑了,“好。”   既然三个人都知道情蛊作祟,三人也都稍稍释然了。   陆盛景一回到卧房,就看见沈姝宁眼巴巴的望着外面。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   他不曾中过情蛊,不知道两个人皆心系对方是什么滋味。   沈姝宁衣襟微乱,尤其是.胸.口.那一部分,陆盛景突然想到了方才的场景,俊脸蓦的一红。   ***   炎帝去长寿宫请安。   将陆盛景与沈姝宁的事一一阐明了一遍,他面色阴沉,心情似是不太好。   “母后,事情就是如此,儿臣也万万没有想到。”炎帝面露尴尬之色。   太后还能说什么呢。   虽然沈姝宁不是亲孙女,却是孙媳妇。   她白了炎帝一眼,真想说:皇上当初的自信呢?不是说,宁儿一定是皇家骨肉么?!   太后不想打击自己的儿子,遂没有提及沈姝宁的身世。   她轻叹了一声,“到底是哀家的皇长孙,那孩子幸亏被救了,还养在了康王府,可哀家担心他会嫉恨啊!毕竟慕家满门,还有他母后皆是死于你手。”   炎帝不说话了,他无话反驳。   太后又道:“既封了骁王,尽快找了机会,给他一块封地,就此离开京城吧。”   陆盛景的名声并不太好,阴骘暴戾、性情多变,任谁丢了储君之位,也不会善罢甘休。   太后的忧虑并非是空穴来风。   炎帝却迟疑了。   父子刚刚相认,他还命人杀过陆盛景,今日所谓的家宴也是不欢而散,若是就此让陆盛景离京,只怕这辈子再难以续上父子情。   炎帝一脸愁容,“母后,眼下太子立不起来,老三心思过重,老五也难成器啊。”   太后母族凋零,她并不偏袒任何一个皇孙,也不谋权。   此刻,炎帝一言,令得太后倏然一怔,“皇帝,你的意思是?”   炎帝没有隐瞒,“接下来他们兄弟几人如何斗,儿臣皆不会插手,就看最后谁会赢。”   太后立刻明白了炎帝的意思,“既然皇上心意已决,哀家也不好阻挡。不过……宁儿那丫头,哀家瞧着颇有眼缘,不成想她终究还是咱们皇家人。”   炎帝默了默。   他娶不了那个人,他的儿子娶了那个人的女儿,这莫不是天意……   ***   魏屹有些紧张。   他知道母亲还活着,只是万万想不到,母亲会主动联络上他。   他自幼只能看着母亲的画像,从未得到过母亲的一丝关爱。   但他是男子,他不怪母亲。   重要是……母亲给了他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再对比父王的脸,魏屹对母亲就怨恨不起来。   雅间檀香飘逸,案上摆着紫砂壶,魏屹在亲手煮茶。   他对母亲的所有印象,都是从别处听来。   门扉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魏屹身子一僵,缓缓转过了脸去,就看见白明珠朝着他走来。   魏屹呆住了,心跳如鹿。   即便是曹云赠他花时,他的心也不会跳得这般快。   母亲还如画中一样,岁月格外厚待她,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依旧风华正茂,绝美无双。   宁儿像极了母亲,但没有母亲眼神之中的锐利,以及……霸道。   白明珠走上前,神情温和,仿佛是在怜惜的看着一只小兔儿,伸手轻抚他的脸,“孩子,让你久等了。”   魏屹动了动唇,脸色一红,“母、母亲。”   白明珠落座,给魏屹倒了茶,又握住了他的手,“听说你就要和曹家二小姐成婚了?”   魏屹点头,不知该说甚,但机会不多,他道:“母亲,我与父王打算将宁儿带走,您要跟我们一起回西南么?”   白明珠笑了笑,“宁儿与你不同,母亲对她还有更大的期待,你不一样,成婚生子才是大事。”   魏屹,“……”   这话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白明珠拿出了一份厚礼,是白玉雕刻而成的聚宝盆,“屹儿,这是母亲给你准备的大婚礼,曹家二小姐擅武,你娶了她之后,你二人诸多地方很是相似,也能红袖添香。”   魏屹,“……”   母亲怎会知道,他与曹云有诸多相似之处?   白明珠没有说太多,离开之前,又柔声道:“眼下还不是时机,等到时机成熟,母亲会回到你身边。”   魏屹耳根子一热。   他做梦都不敢想,母亲还能回来,“母亲,您要去哪儿?”   他问出了内心的疑惑,不明白母亲这些年去了哪儿,又到底在忙些什么。   白明珠只是温柔的笑,“我儿听话,终有一日,母亲会告诉你的。”   白明珠离开后,魏屹许久没有回过神,他一眼就看出了母亲给他的聚宝盆另有玄机,这聚宝盆本身就是价值连城,而上面雕刻的图案,又像是藏宝图……   他怎么感觉,这不是母亲给他的成婚大礼,而像是“嫁妆”……   “父王,你出来吧。”魏屹对着屏风道了一句。   魏昌这才磨磨唧唧的走来,他看似甚是焦虑,又看了一眼白明珠留下的聚宝盆,对魏屹道:“儿子啊,你与曹二小姐的婚事,或许你母亲早就知晓。”   “此话怎说?”魏屹大惊。   魏昌叹了口气,“曹大小姐以一个女子身份,就坐上了家主的位置,还嫁给了太子,这一系列事情,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你母亲当初的夙愿,就是要颠覆九州大陆,她说过,她要改变男尊女卑的世道。为父怀疑,她是故意打入了朝廷内部。让你娶曹家女,也是她的计划。”   魏屹,“……”   魏昌又说,“你母亲心里恐怕……没将你当回事,谁让你是男子呢。她多半是想利用你与曹家的婚事做些什么,哎……为父这辈子就罢了,但你不同。你不能被她利用了。在你母亲眼中,她更好看你的妹妹。”   魏屹,“……”别、别再说了!   魏昌无视儿子脸上的窘迫,继续道:“宁儿眼下是骁王妃,你母亲可能会开始她的计划了,你寻了机会去见见宁儿,探探她的口风,试探一下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魏屹内心诡异的憋屈。   有种被母亲冷漠的错觉,难道儿子与女儿不一样么?还这样区别对待?   魏屹感觉到了这世道深深的邪恶。   ***   魏屹是第一个登门骁王府道喜之人。   陆盛景如今是他的妹夫,又突然变成了帝王之子,他即便再怎么厌恶此人,面上也得和颜悦色。   鉴于在西南不太愉快的记忆,魏屹携带重礼登门时,浑身上下都犯着尴尬。   而更让他尴尬的是,此时此刻,陆盛景、宁儿,以及陆长云皆在。   他不太明白,陆长云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魏屹将重礼交给了王府下人,他在亭台下落座,院中各种菊花正当盛放,秋高气爽,空气微凉。   对上三人,六只眼,魏屹再大的心,也有些承受不住。   看样子,他根本无法与妹妹单独说上话了。   “咳咳……陆大公子怎么也恰好来了骁王府?”魏屹问道,他的心腹已经查明,陆长云已经在王府住了一日了。   这就怪了……   他看了看陆长云,又看了看妹妹,竟发现他二人之间时不时会对视一眼,随后又立刻移开视线。但彼此的眼神之中都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魏屹,“……”   妹妹啊,你不会步了母亲的后尘吧?!   惹下太多桃花债真的好么?   这厢,陆长云道:“嗯,我来小住几日。”   他面色苍白清瘦,尚在休养之中。   魏屹更是看不透了,康王府不能住人么?陆长云却来骁王府小住,这怎么都说不通。   陆盛景沉着一张俊脸,活像一个深闺怨男。   魏屹不免又想到了自己的父王,竟有些同情陆盛景。   “那个……骁王爷,陆大公子,我能与王妃单独说几句话么?”魏屹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耐心。   人在京城,不得不低头。   谁让京城的水太深呢。   陆盛景一口否决,“不能。”   陆长云也说,“不可。”   沈姝宁,“……”   她现在已经差不多知道,自己不是皇家骨血,那么她有可能是沈家女,或是老西南王的女儿。   也就是说,魏屹有可能真是她兄长。   然后,她现在被陆盛景与陆长云左右夹击,根本没有机会与魏屹说上话。   “魏王爷若是无他事,可以离开了。”陆盛景逐客。   魏屹,“……”真的不留他用个便饭?京城真真是.人.情.薄.凉。   ***   魏屹一离开,陆盛景就命人叫来了神医。   就在不久之前,陆长云与沈姝宁体内的蛊虫又发作了,待二人坐在一块,痛楚才减轻。   可以这么说吧,魏屹来得真不是时候。   神医一过来,就给二人把脉,他老人家神情凝肃,不敢隐瞒,道:“王爷,大公子与王妃体内的情蛊长得太快了,尚未解蛊之前,大公子与王妃……最好是不好隔开三丈之远,否则必然痛苦万分,甚至于会蛊虫攻心。”   陆盛景,“……”-_-||   这可真是妙了,他的兄长要与他的妻子朝夕相处了。   ***   骁王府大门外遍布探子。   西南王登门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到了陆承烈的耳朵里。   陆承烈百思不得其解,“你是说,西南王去了骁王府,没待上一刻钟又走了?”   “王爷,正是如此,算着时辰,西南王在骁王府连杯茶都没喝上。”   陆承烈,“……”   所以,陆盛景他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不敬重父皇,也不拉拢西南王?   假象!这必然是假象!是陆盛景为了麻痹他,而故意演出来迷惑他的!   ***   入夜,下人在卧房添置了一张软塌之后,很快就鱼贯而出。   王爷竟然让康王府的大公子住在卧房,这事……他们不敢问,更是不敢说。   沈姝宁一早就上了榻,她睡在床榻里侧,盖上了被褥,只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整个人慌乱不安。她知道这是因为情蛊之故。   幔帐是拉下的,隔开了外面的一切视线。   陆长云过来时,软塌上的被褥已经备好,陆盛景就坐在床榻上,眼神幽幽的望着他。   陆长云无话反驳,他走上前,直接合衣躺上了软塌,索性闭眼,不接受来自陆盛景的任何眼神威胁。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陆盛景绷着脸,也上了榻,随后就将幔帐拉下。   三人同处一室,各怀心事。   陆长云这时睁开眼来,他侧过脸,望了一眼床榻的方向,二弟与弟妹正同床共枕……   他立刻打断了自己的幻想,闭上眼,极力调整呼吸。   沈姝宁躺着一动也不动,陆盛景也毫无动静,三人皆保持着沉默。   内室点着冷松香,这是陆盛景最喜欢的香料。   到了后半夜,三人终于才稍稍有了睡意。   陆盛景又做梦了。   梦境的开端,美人香.汗.淋.漓,他.圈.着她,将压抑已久的所有念想统统.发.泄.出来。   但怎么都不够,无论如何都不够。   他无法达到,他想要去的深度。   渴望灵魂的碰触。   无数次尝试之后,他看着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去亲她的香腮。   “哭什么?为夫对你还不够好?”   “不要哭了,再哭有你好受的!”   “行了!不准再哭!”   “……”   他一边威胁,一边哄着,但美人无动于衷,还真像是水做的,没完没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张俊脸靠近,是陆长云。   他也在榻上,身上中衣半敞,墨发倾泻玉枕……   “你!”   陆盛景猛然惊醒。   他睁开眼的一瞬,胸腔一股怒火即将迸发而出。   帐内一片昏暗,他侧过脸,看见沈姝宁背对着他,呼吸清浅,已经熟睡。   陆盛景明知是个梦,但还是意难平。   仿佛三人同床共枕的日子即将来临。   再转头看向幔帐外面,软塌上的陆长云当真睡着了么?还是如他一样,正困于想入非非,无法自拔?   ***   翌日,陆盛景晨起时,眼底一片暗青。 第七十二章 三人行(二更)……   陆长云几乎是同一时间醒来。   二人对视那瞬间, 皆看见了彼此眼底的暗青色。   他二人心照不宣,沉默的等待着沈姝宁醒来。   沈姝宁昨晚很迟才睡下, 故此,早晨贪了一个觉。   她醒来时,猛然就意识到了什么,幔帐内已经没有陆盛景,她慌乱穿好外裳,下榻时就看见陆盛景与陆长云正坐在案边饮茶。   她实在是太囧。   女子起榻还得洗漱梳头,他二人不离开,她只能硬着头皮做这些事。   香芝抖着胆子,端了铜盆进来.伺.候。   从昨个儿开始, 骁王府就下了死命令, 谁若是敢乱嚼舌根子就直接乱棍打死了事。   沈姝宁的妆容一直很淡, 垂云髻上只斜斜插了一支翠玉流苏簪子, 透过铜镜,她恰好迎上了陆长云的目光。   她心头咯噔一跳。   心慌的不行。就像是光天化日之下.偷.情一般。   陆盛景眸光乍寒, 几乎是剐了陆长云一眼。   陆长云垂眸继续饮茶,两人喝得都是降火的决明子。   眼下, 陆长云与沈姝宁不能分开三丈之远, 陆盛景自然不可能让他二人独处, 故此,三人几乎是同寝同食。   用过早膳,花玲珑过来给陆长云上药。   他身上都是伤口,自然是要脱下衣裳, 沈姝宁这个时候就背过身去,而陆盛景恨不能直接掐死了花玲珑。   花玲珑感觉到了陆盛景的视线,吓得往陆长云身后躲。   还能不能好好上药了?   陆长云叹气, “二弟,事已至此,花姑娘已经知错了。”   陆盛景忍了又忍,没错,这该死的女子还不能死,她是陆长云的桃花!   ***   是以,骁王府的古怪现象,被探子们纷纷传到了各自的主人耳朵里。   陆承烈那边又捉摸不透了。   陆盛景私底下的生活如此混乱,男女通吃?!玩得有点大啊!他就不担心御史参他一本?!还是说,这又是个陷阱?   陆承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时间不敢轻易动作。   ***   西南王父子这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魏屹轻叹,“父王,那日儿子也亲眼所见,宁儿她的确与陆长云也牵扯不清,按理说陆盛景不应该容忍这种事发生,但如今三人都已经同寝同食了,看来宁儿当真手段了得啊!”   魏屹心情十分复杂。   毕竟妹妹是母亲的亲骨肉,妹妹会做出这种事来,他除却震惊之外,并不觉得奇怪。上梁不正,下梁必歪啊。   魏昌倒没觉得不妥,“你妹妹,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魏屹,“……”   不是,父王,您怎么还一脸与有荣焉?!   京城真是不能继续再待下去了,民风实在彪悍的很!   ***   魏屹与曹家二小姐的婚事很快就定下来,还有炎帝亲自赐婚,大婚之后才启程回西南。   曹家没有能够支撑大梁的男子了,曹二小姐的婚事,皆由太子妃一手操办。   且大婚就在半个月之后,十分仓促。   这一日,太子妃正在筹划大婚事宜,太子悄咪咪的挨近了她。   他近日来心事重重,又无人可以倾诉,思来想去,也就唯有太子妃这样出众的女子,才能够明白他的内心苦闷。   太子妃突然抬头,太子面色一红,“你、你很忙?”   太子妃挑眉,“殿下,有何事不妨直说,你我是夫妻,即便是再忙碌的事,也不及你重要。”   太子挠了挠头,内心突然开出了无数小白花儿。   果然,这世上,还是他的太子妃对他最好。   太子落座,又挥退了宫人,这才道:“娘子,孤心里不太舒服。”   太子妃勾唇一笑,“是因为陆盛景?”   太子一噎,怎么什么事都瞒不了太子妃?   于是,他毫无保留,“孤这储君之位本就是陆盛景的,他比孤年长半岁,如今腿疾也好了,孤一看见他就觉得心中有种古怪。”   太子妃笑了。   这个呆子,傻乎乎的。   太子妃心思很通透,她不要帝位,也不会让太子去争那个位置。   她要的是曹家百年昌盛,可一旦太子登基,曹家这个强大的外戚,就只能隐藏锋芒。那还如何流芳百世?光耀门庭?   再者,欲戴其冠,必受其重,太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太子妃比谁都清楚。   太子妃记着师父的吩咐,她拉着太子的手,很有耐心道:“殿下大可不必如此。二十年前,殿下还在襁褓之中,对朝政一无所知。不管陆盛景曾经发生过什么,殿下都不必在意。储君之位是皇上封的,不是太子自己抢来的,殿下何故心中古怪呢。再者,陆盛景恢复身份,殿下就是序齿老二了,殿下不是从不想当兄长么?”   也是……   当老大的压力实在太大。   处处都要优秀。   虽然太子已经自诩足够优秀,但还是难免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陆盛景一回来,正好替他扛下这份压力。   太子想起一事,“老三他今日又来孤跟前挑拨离间,孤没有上当。”   太子妃抬起太子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殿下果然机智。”   太子面色一红,整个人都僵住了,后脊梁立刻涌上一阵酥麻,心里乱哄哄的。   “娘子,你与孤……都已经三日没有……”没有同房了。   太子妃怜惜一笑,“殿下莫急,等天黑。”   她手头上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东宫诸事,还有曹大将军府,以及军营的大大小小事宜,皆需要她。   他太子,“……”还等什么天黑?!   一瞥见太子妃腰间的匕首,太子也不敢造次,老实等待夜幕降临……   ***   同一时间,顾文峰夫妇二人反复思量之后,打算约了陆盛景出来一叙。   罗氏道:“夫君,我罗家虽与三殿下沾亲带故,但……我实在不想看到罗家全力支持三殿下,这夺嫡之争,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啊,况且三殿下他……他还霸占了父亲那外室子!”   罗氏也知道陆承烈好.男.风。   非但如此,还兔子吃了窝边草。   此事,罗氏也只在顾文峰面前提及,旁人她一概不提,只觉得面上无光,令家族蒙羞了。   顾文峰也没料到陆盛景竟然是原太子。   “那不如将罗灿也约出来。”顾文峰有了自己的主意。   罗氏点头同意。   而就在罗小公爷按时赴约之时,几人不仅等来了陆盛景,却见陆盛景身侧还跟着两人,一个是陆长云,另一个是沈姝宁。   顾文峰,“……”   他今日是想探探陆盛景的口风,没成想……陆盛景竟然“拖家带口”。   陆盛景难道就半点不想拉拢顾家?   顾文峰对这位原太子更是好奇了。   罗小公爷也微愣。   沈姝宁是个女子,当然知道自己不便抛头露面与男子们见面,但陆盛景执意要带上她,她也没有法子。   一时间,雅间内气氛尴尬。   顾文峰笑了笑,试图化解诡异气氛,“骁王与王妃当真是夫妻感情甚笃啊,如此形影不离。”确切的说,是三个人形影不离。   沈姝宁,“……”   陆长云全程不苟言笑。   陆盛景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对顾文峰态度尚好,“顾公子说的是,本王与王妃的确是感情甚好。”   罗小公爷饮了口茶,神色不明。   顾文峰当然不会直接提出要结盟的想法,今日这一聚,无非只是先了解一个大概。   目前而言,他从陆盛景身上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但……陆盛景可能对曾经的庶兄,以及王妃格外在意?不然,怎会随身携带?走到哪儿都会领着他二人。   ***   这厢,陆承烈那边坐不住了。   “小公爷去见了陆盛景,而且还是顾文峰组的局?”   罗家这是要背叛他么?!   “去通知那个女人,就说我有事吩咐她!”陆承烈当即吩咐。   陆晓莲只是一个妾室,国公府又守备森严,她要想出府几乎是没有可能。   故此,罗小公爷只能动用自己安插在国公府的线人。   ***   罗三正经了好一阵子了。   本想着跟着兄长学点本事,却被告知兄长今日不在府上,他刚要败兴而归,突然听见漏花窗处有人在窃窃私语。   好奇心害死猫,可若是不去看个究竟,他必然会被活活好奇死。   罗三走着猫步,悄然靠近了漏花窗,竖着耳朵窥听。   他先是听见了令他厌恶的女子的声音。   陆晓莲很是谨慎,小声道:“殿下他有何事吩咐?”   另一个说话之人,是国公府的婆子,长话短说,“殿下让你盯紧了小公爷,但凡小公爷与任何可疑之人来往,你定要记下来并且告知我。另外,你想法子打探一下小公爷的口风,问问他是不是有意辅佐骁王。”   陆晓莲一惊。   她当然已经知道她曾经的二哥就是骁王。   得罪过的沈姝宁还成了骁王妃。   倘若小公爷辅佐陆盛景,对她而言没有一丝丝的好处。   “嬷嬷,我知道了,我定尽力而为。”陆晓莲焦虑至极,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总会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去发展。   陆晓莲与婆子分开后,罗三缓缓走上了小径。   他露出一副嘲讽笑意:好一个卑鄙的女子,给兄长当妾了,竟还替三殿下办事!   罗三迫不及待去揭穿陆晓莲的真面目。   他直接去了府门外守着。   他知道,兄长为了娶那.贱.人,还不惜得罪了父亲,甚至被父亲用鞭子抽了一顿,可见那小.贱.人还真有点本事。   罗三等呀等,跳脱如他,今日差点就等成了“望兄石”。   终于等到小公爷骑马归来时,罗三几乎是扑了上去,“兄长!兄长,你可回来了!”   小公爷有些嫌弃,下马之际,特意避开了罗三的靠近。   “成何体统?!”   罗三不管不顾,又凑上前,压低了声音,“兄长,我偷听到你那小妾,与三殿下的人暗中往来。三殿下的手已经伸到了咱们国公府,后宅的掌事张嬷嬷,就是他的人!此事千真万确,不信兄长可以去查。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扯谎!”   他英明神武的兄长啊,怎么就栽在了一个蛇蝎心肠的.贱.人手里?!   小公爷眉头紧拧。   他对这三弟,自然是不信任的,但又闻罗三说得有头有尾,小公爷心中冒出了疑惑。   “此事还有谁知晓?”   “兄长,我也是今日才无意中才窥听到,我并未打草惊蛇。”   小公爷,“……”他对突然变聪明的三弟,有点不太适应。   ***   小公爷没有直接去调查张嬷嬷,他去了后院,陆晓莲如往常一样守在月洞门等他,一看见他就笑着迎上来。   她如此美好听话,像久开不败的解语花。   小公爷这人素来稳重,唯一一次的行差踏错,就是与陆晓莲产生了感情,他甚至于到了现在还愧对陆晓柔。   故此,一想起罗三方才那话,他胸口堵闷难耐。   避开了陆晓莲的纤纤玉手,小公爷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晚不过来了。”   妾与少主人当然不会同住一座院子。   小公爷纳了妾之后,几乎是每晚都会与陆晓莲.缠.绵。   今日是一个反常。   陆晓莲心头一凉,慌了慌,但面上依旧笑靥如花,体贴如常,“郎君去忙你的,不必顾及妾身。”   她笑起来,就像是早晨沾了露的杜鹃花,让人本能.生.怜。   但罗小公爷毕竟是国公府的少主,在他眼里,最重要的是始终是家族荣辱。   到了书房,罗小公爷沉着脸,立刻对心腹吩咐,“给我去彻查张嬷嬷,另外不得让她知晓,一切暗中进行。不管查出了什么结果,都不要轻举妄动!”   三殿下,你在我身边安插人?!还是我最亲密的妾?!   ***   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街上。   陆盛景、陆长云,以及沈姝宁皆是一语不发。   今晚回到王府,又得是三人同寝。   陆盛景脑子里总会浮现出昨夜的那个梦,他一想到陆长云衣裳不整地躺在他的床上,立刻头皮发麻。   马车速度极缓,就在极度尴尬之际,马车突然晃动,外面传来宝剑出鞘的刺耳声音。   “大胆,这是骁王府的马车,谁敢靠近?!”严力低喝。   来人是个中年妇人,头扎布巾,脸上有道可怖狰狞的疤痕,遮挡了她原本的容貌,这妇人像是豁出去了,直接喊出声,“我是王爷嫡亲姨母!”   严力,“……”   马车内的三人也俱是一愣。   小半个时辰后,妇人被领到了骁王府。   妇人不像个寻常女子,情绪一直很是平静,直至面对着陆盛景时,她才突然潸然泪下,“真是你?你还活着?”   妇人这些年似乎受了诸多苦难,一把抹了泪,对陆盛景道:“王爷让人先退下,我有话与你说。”   妇人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玉佩,“这是你外公当年给你的玉佩,上面还刻着你的字,当年我带着你逃离京城,一路被人追杀,我那日昏迷,醒来后就不见了你的踪迹,我还以为……”   妇人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陆盛景一挥手,严力等人纷纷退下。   母后……多么陌生的一个人。   倘若那个女人还活着,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冷血心肠?   妇人满腔话要吐露,却见陆盛景身边还剩下一男一女,不免诧异,“王爷?”   陆盛景并不怀疑妇人身份,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他在第一眼看见妇人时,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姨母。   “无妨,是自己人,你可以直接说。”陆盛景不喜欢与人亲密,哪怕是此刻见到至亲,也还是一副冰山模样。   妇人默了默,以为陆盛景在防备她。   她谁也不信任,故此留了一手,想要等到日后有机会再单独对陆盛景言明。   “王爷,他二人是?”   妇人姓慕,名鸢。   为了家族雪恨,终身未嫁。   当年慕家大厦将倾时,她还只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   “本王的妻子,与兄长。”陆盛景言简意赅,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沈姝宁都快要无语了,她听说过慕家的惨案,当初慕家双姝,倾国倾城,是多少男子的毕生梦想。   沈姝宁难以想象慕鸢所经历的一切,“姨母,您日后就好生待在王府,其他的事,夫君他会处理好。”   慕鸢点了点头,觉得沈姝宁有些眼熟,太像那个人了。   陆长云也谦卑有礼,“慕姨,我是盛景的堂兄。”   慕鸢如今仍旧是罪臣之女的身份,为防节外生枝,陆盛景将她暂时安置在了骁王府,派了自己的人亲自照料。   天色已黑,马上又要到三人同寝的时候。   到了卧房,两个大男人先在外室待着,沈姝宁洗漱好,陆盛景进入内室,最后才轮到陆长云。   三人皆歇下后,陆长云打开了话匣子,“二弟,你莫要伤怀。”   沈姝宁觉得,她也应该宽慰一下,“夫君,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活下来的人更要好好活着。”   陆盛景,“……”   “二弟?”   “夫君?”   陆盛景选择不答话,否则……他直接怀疑,这两人能当着他的面聊起来…… 第七十三章 大婚了(一更)   次日, 慕鸢一早就在外面守着了。   昨晚得知陆盛景与一男一女同寝,她急得几乎一宿未睡。   陆盛景是复仇的唯一希望, 也是家族仅剩血脉,她没法坐视不管。   见陆盛景与沈姝宁,以及陆长云三人一道走出后院,慕鸳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盛景,你……”   慕鸢欲言又止。   当初走散之际,侄儿还在襁褓之中,她并不了解他,到底是没有撕破脸皮。   只能忍了又忍。   且罢,只要能成就大业, 哪怕日后陆盛景真的成为一个.淫.乱.后宫的昏君, 也是无妨的。   陆盛景面无他色, 一身玄色锦缎长袍衬得身形挺拔修韧, 玉钩束腰,眉目清冷, 端得是生人不近。   沈姝宁与陆长云却是十分有礼,先后喊了一声, “慕姨, 早。”   他二人站在一块, 陆盛景在一旁仿佛是格格不入。   慕鸢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她还是想找机会对陆盛景单独说话。   但从一大早开始,就没见这三人分开过。   陆盛景待人算不得和善,对陆长云与沈姝宁也没给好脸色。   慕鸢不明白, 这三人为何就像是连体婴,寸步不离。   到了晌午过后,又见这三人似乎打算去后宅一起午休, 慕鸢终是没有忍住,“盛景,我有话与你说。”   陆盛景止步,面容寡淡。   慕鸢原就以为这辈子复仇无望,得知侄儿还活在世上,她欣喜若狂,如今怎么都忍不住,“盛景,当年慕家满门都是被人陷害,你母后……也是人害死的!你要替他们报仇!”   这话纯属没说。   慕家当年满门被诛杀,京城西街血流成河,足足一个月,那血腥味才消散。   慕家一灭,原皇后当然不能独活。   这些话对陆盛景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他没有感情。   内心一片荒芜干枯,里面寸草不生。   母后、慕家……多么遥远又陌生啊。   慕鸢看了一眼沈姝宁,又想起了那个人,面色陡然变冷,“你、你到底是哪家的女儿?”   沈姝宁怔了怔,如实说了话,“慕姨,我是……沈家嫡女。”   她应该还算是沈家女吧。   沈姝宁自己也很无奈,若非是已经活了一世,她恐怕难以接受自己错综复杂的身世。   她话音刚落,一阵杀机扑面而来,慕鸢又问,“你母亲可是白明珠?!”   沈姝宁僵住。   陆盛景与陆长云也蹙了眉。   白明珠……这个消失在京城数年的女人,似乎无处不在,又仿佛对所有人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沈姝宁点头。   慕鸢眼中露出仇恨之色,看着沈姝宁时,恨不能直接杀了她,抬臂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就在沈书姝宁震惊的无法动作时,慕鸢的手腕被陆盛景捏住。   那一巴掌停顿在了半空。   沈姝宁愣了。   陆长云一手拉着她,将沈姝宁往身侧拉。   而慕鸢眼中悲愤交加,眼泪涌出来的同时,还掺杂着滔天巨恨。   陆盛景握着她的手腕,寡淡的脸上多了一丝其他情绪,“她是我的妻。”   慕鸢不依不饶,“这是仇人之女啊!盛景,你睁大眼睛看看,她是白明珠的女儿,当初如果不是白明珠,我的姐姐,你的母后也不会被狗皇帝残忍毒杀!”   陆盛景眸色一沉。   陆长云也盯着沈姝宁。   而沈姝宁没法再继续听下去了。   她自幼就念着的母亲,如今却成了无数人口中的红颜祸水,她应该为母亲辩解才对。   而事实上,她无从替母亲辩解,潜意识之中,沈姝宁知道,旁人对母亲的指控都是事实。   她看了一眼陆盛景。   有些诡异的愧疚,她一句话也没说,突然跑开。   陆长云无法与她隔开三丈之远,遂也大步追了上去。   陆盛景眼角的余光追随着他二人,眉心蹙了蹙。   “你有何证据?”陆盛景突然开口。   慕鸢见侄儿态度冷漠,难免有些失落,以为侄儿也被狐狸精给.迷.惑.了双眼。   “还需要什么证据?狗皇帝等人都被她迷得昏头转向,那毒妇与我姐姐……就是你的母后有仇。若非是因为她,你母后也不会死!”   什么仇?   多半又是情仇?   炎帝是什么人物,陆盛景心里清楚,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大开杀戒。   否则,白明珠也不会消失这样久。   陆盛景从不喜欢解释什么。   他认为解释是徒劳。   可脑中闪过沈姝宁方才失魂落魄的眼神,他难得解释,“据我所知,白明珠虽然在嫁入沈家之前就来过京城,但那时慕家已经受到了朝廷牵扯。不管白明珠这个人是否存在,慕家悲剧就已经注定。”   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他以为人人都能懂。   又说,“慕家是三朝元老,一开始支持的人并非是当今帝王,只是后来帝王登基,慕家不得不臣服。帝王娶了慕家女,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彻底夺权,慕家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所以……这一切与白明珠毫无干系。她只是这段历史里面意外出现一个人物。”   听着陆盛景一言,慕鸢稍有动摇。   可那个女人的确害死了姐姐啊!   姐姐全心全意爱着炎帝,掏心挖肺,将一切都给了他,到头来得了一杯毒酒,与满门被诛杀。   “盛景,你要复仇,你定要复仇啊!”   陆盛景没有给出承诺,只是眯了眯眼,道:“你近日来就待在禅院,莫要轻易外出。”   “来人,将这位夫人领去禅院!”   陆盛景不喜欢任何人干扰他的计划。   更是不需要被任何人指引。   他的事,只有他自己能够决定。   慕鸢被强行带下去,心有不甘,“你莫要忘了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   陆盛景仰面望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际,眼底仿佛映着万里河山。   ***   沈姝宁并没有走远。   她只是需要找一个地方静一静。   母亲“过世”时,她还只是个稚龄孩童,没有一个孩子不念想着母亲。   后来得知就连母亲给她的“遗物”都远不止一件时,沈姝宁已经颇为受惊。   眼下,又得知母亲还可能是陆盛景的仇人,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她知道陆长云跟了过来,很快就抹了泪,背对着他。   两个人因为情蛊的缘故,都忍不住想去接近对方。   甚至会产生爱慕。   这种爱慕与日俱增。   沈姝宁也分不清,她对陆长云感情的真假了,她只知道,一看见他,他就能心安,能暂时忘却所有烦恼。   陆长云走到她面前,日光落在了她脸上,能看见细微的小绒毛,可人极了。   他明白她内心困苦,“弟妹,不要多想。”   陆长云的嗓音很好听,柔和如三春暖阳,不像陆盛景那般冷硬。   沈姝宁的心事无处安分,突然就很想倾诉,“大哥,倘若慕姨所说都是真的,那我……”   陆长云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那也与你无关,你不是罪人。二弟是非分明,不会将上辈子的事怪罪在你身上,何况,都已经过去了这样久了,当初的事谁又能说得清。”   其实,沈姝宁真正难以接受的,是母亲的为人……   她不是一个伪善之人,只是这阵子受到的刺激有点大。她需要缓一缓。   “多谢大哥宽慰。”沈姝宁仰面看着他。   陆长云心头荡过春风,真想再靠近一点,哪怕就这么一次,拥她入怀,告诉她,她还有他。   理智与执念在叫嚣。   恰在这时,陆盛景隔着一条小径,唤了一声,“过来。”   他看着陆长云与沈姝宁站在一块,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沈姝宁一愣,站着没动,有了一丝的犹豫。她不想过去。   陆长云拧眉,亦是不愿意看着她走。   “别再让我说第二遍!”陆盛景又催促,他盯她很紧,就像是盯着可能会红杏出墙的.浪.荡.妇人。   沈姝宁无法,只能低着头走过去,陆长云随后跟上。他二人一前一后,男才女貌。   陆盛景看着这副唯美画面,太阳穴突突自跳。   执念是什么?   他以前以为自己可以刀枪不入。   现在却发现,那妖精一个眼神,就能在他身上任意凌迟。   沈姝宁一靠近,就被陆盛景抓住手。   她的手小而柔软,恰好可以握在掌中,他可以把玩一整日。   陆长云,“……”   ***   转眼就到了曹家嫁女之日。   西南王父子二人暂住的宅子内,这一天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几乎京城所有达官贵人都携带重礼登门道喜。   骁王府的马车停下时,无数双眼睛纷纷朝着这边望了过去。   只见骁王夫妇二人一同下了马车,另外康王府的长公子竟然也在。   这阵子,京城隐约吹起了一阵流言蜚语,但也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   旁人不敢妄议。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刻时刻,众人亲眼看见三人同下马车,几乎是形影不离,更是笃定了流言的可信性。   天哪!   这是怎么一回事?!   骁王爷恢复身份之后,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么?   真要是算起来,骁王爷与陆大公子还是同种族的堂兄弟关系呢!   人的本质就是嚼舌根子,对所有模棱两可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   越是模棱两可,就越是想要知道真相。   众人纷纷投向好奇的目光,但又皆不敢盯着看。   真正是急煞人矣!   男女席是分开而设。   但骁王府的三人却是单独占据了一方桌案。   三人仿佛根本就不关注外界的目光。   魏昌与魏屹也不便制止。   只要宁儿高兴,那便什么都好。   宴席开始,笙箫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处处彰显热闹喧哗。   唯独陆盛景、沈姝宁,以及陆长云这边,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姐姐、姐姐!”   这时,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挨近了沈姝宁。   他往沈姝宁跟前塞了一张手笺,然后立刻转身离开。   陆盛景与陆长云对视了一眼,二人齐刷刷看向了沈姝宁。   沈姝宁近日来完全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被他二人盯视着,她只好当面拆开了手笺。   目光落在了手笺上两行龙飞凤舞的字迹,沈姝宁的面色骤然一冷。   “拿过来。”陆盛景实在霸道。   言罢,他亲自动手夺过手笺,眸光一扫,眼底神色暗了暗。   陆长云也凑过去看了看。   三人之间达成了眼神共识,可能是待在一起久了,也变得十分默契。   放过三巡,三人一起起身离开。   这又引来无数人的好奇。   但谁也不敢直言,只能在心里一个个默默腹诽。   “瞧瞧,真像是一家三口子。”   “骁王府一家子这就走了?”   “为何这样快就离席?他们三人急着去作甚?”   “……”   众人实在是太好奇了,对三人离开的背影望穿秋水。   ***   这厢,三人上了马车,沈姝宁有些为难。   母亲对她而言,已经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她甚至已经不太相信记忆中的母亲,当真是她的母亲。   “夫君,真的要去见她么?”沈姝宁问道。   陆盛景尚未答话,陆长云无意识的抢了言,就仿佛方才那一声“夫君”是喊了他。   “去见见也无妨,终究是要见的。”   陆盛景斜睨了陆长云一眼,不喜欢被任何人越俎代庖。   三人又开始相继沉默。   马车在长安街溜达了一圈,又故意绕了几条小巷,确定甩开了各方势力的探子之后,三人才下了马车。   沈姝宁心略慌。   陆长云很懂她,上茶楼之前,宽慰道:“莫要怕,该来的总会来。”   沈姝宁点头,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   陆盛景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插不上,“……”仿佛成了多余人。   雅间内,白明珠已经等待多时。   她素来不喜欢等人。   等人是最浪费时间的事。   但女儿不同,女儿是她生命的延续。在她的那个世界,生了女儿就是光宗耀祖。生不出女儿的男子,会被唾弃,甚至是休弃。   当看到沈姝宁带着两个男子一块来见她时,白明珠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女儿……   倒是没让她失望。   在她那个世界,名门望族的女子,哪个不是三夫四妾,身边美男子成群。   她似乎对这三人同行并不吃惊,“既然来了,都坐下说话吧。”   目光落在了陆盛景修长的腿上,白明珠笑了笑。   陆盛景,“……”   沈姝宁是懵然的,她还没从母亲尚在人世的震惊中回过神,但母亲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表现得十分坦然从容。   她难道不应该对自己解释一下,她为何又死而复生么?   这些年,她弃了自己与弟弟不管,又去了哪里?   那上辈子呢?   自己一直在冀州,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沈姝宁茫茫然坐下,并没有觉得亲切,相反的,她看着与自己相似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   “贤婿,你的腿好了?”白明珠挑眉,问道。   陆盛景猛地一僵。   突然意识到,被岳母将了一军。   这时,沈姝宁才发现了一桩事,那就是……陆盛景此前已经与母亲见过了,他知道母亲还活着,但并没有告诉自己。   沈姝宁怒嗔了陆盛景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再不多看他一眼。   陆盛景,“……”   陆长云是个自来熟的,时刻保持着温润如玉的模样,有礼道:“白姨,在下陆长云,对白姨早就久仰大名。”   没人会讨厌拍马屁的人。   白明珠也不例外。   她看了看陆盛景,又看了看陆长云,这一比较,她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陆盛景,“……”→_→感觉不妙啊。   沈姝宁没说话,她想要质问母亲,但自尊令她开不了口。   白明珠以为女儿收服了两个男人,且还是兄弟两,对女儿很是刮目相看,笑道:“宁儿,你与两位贤婿定要好好相处。”   陆长云正饮茶,愣是被呛到了。   陆盛景面色铁青,如山雨欲来。   沈姝宁,“……你说什么?!”   她突然失了智。   只觉得自己活在了一个荒唐的故事里!   不想再被命运随便操纵,亦或是被任何人所影响。   母亲是母亲,她是她,她与母亲毫不相干。   白明珠,“宁儿,你莫要激动,母亲懂的。”   沈姝宁面色涨红,倒不是因为羞涩,只是她从未想到过第一次看见复活的母亲,她就被这样误会。   沈姝宁不会骂人,她曾是个淑女,但此时此刻,却是怎么都忍不住,红着眼,道:“白夫人,我与你不同,请你停止莫须有的杜撰!”   白明珠不怒反笑。   女儿身上有刺了,如此甚好。   “说吧,见我有何事?”沈姝宁直接问道。   白明珠只是想让女儿知道,她还活在这世上。   看得出来,女儿很排斥她,不过没关系,她终有一日会需要自己。   不经历风吹雨打的花骨朵,充其量只能开出几日芬芳。   她要的不是一朵娇花,而是可以纵横天下的女娇娥。   白明珠淡淡笑过,“母亲想你了,顺道见见两位贤婿,宁儿不必解释什么,母亲支持你。”   “你……”到底是在封建礼数下活了两辈子,沈姝宁快被白明珠给气伤了。   一女侍二夫,这种话,她就连说都说不出口。   原本母女团聚,应当抱头痛哭,但沈姝宁一刻也不想待,起身就走。   陆盛景也跟上,陆长云还算有礼,对白明珠笑道:“白姨,我们先告辞了。”   三人一离开,白明珠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宁儿到底不是出生在她那个世界,身上还是缺了女子该有的狠辣与心智。不过,白明珠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很是期待……   ***   回骁王府的路上,气氛很是尴尬。   沈姝宁的脸红成了熟透的柿子。   尤其是,陆盛景与陆长云此刻就在她身边,他们三人还不知要同寝要几时,即便看不见旁人指指点点,沈姝宁自己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陆长云的内心倒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哪怕……   只是被人误以为是她的男人,他好像也知足了。   陆盛景的脸色不可谓不僵凝,就在马车上直接捉住了沈姝宁的手。   这无疑是在宣示主权。   陆长云,“……二弟何故如此?”   陆盛景,“唯恐大哥忘却自己的身份,我只能这么做。”   沈姝宁,“……”她突然用力,收回了自己的手,“夫君,你早就见过白夫人是么?”   陆盛景无言以对。   陆长云添油加醋,“二弟,你瞒着弟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陆盛景,“……”   ***   婚宅那边,宾客已经差不多离尽。   魏屹迈入新房,曹云已经却了扇,新娘妆精致明艳,眉心牡丹描金花钿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她双眼泛着光,热情又大胆,“郎君,你可算是来了。”   像是盼他盼了许久。   魏屹容貌出众,此刻又是一身大红色新郎官的吉袍,灯下看美男,如切如磋,惹得窈窕美人一阵心尖荡漾。   屋内烛火晃动,幔帐落下,一切水到渠成,甚至于有些过分的顺利。   曹云没有半分新娘子的羞涩,此前参照过避火图,她自幼习武,身子骨柔韧,竟还占据了主动权。   魏屹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给交付了出去。   到了后面他也来了兴致,凭借本能又扳回一局,看着美人墨发倾泻玉枕,魏屹脑子里冒出一句:京城的姑娘,可真带劲。   一切结束,曹云慵懒地睡去。   魏屹险些忘却了大事,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这才穿戴好走出了婚房。   他面颊赤红,眼神躲闪。   魏昌已经等候许久,这可真是让他一番好等,不得不感慨儿子年富力强,“如何?我儿可探出了什么话?”   父子两人原本是想探探,曹云是否一早就与白明珠勾结上了。   可谁知,魏屹将这事完全抛之脑后了。   魏屹,“……”   他是谁?   他今晚都做了什么? 第七十四章 出事了(二更)……   “……我儿怎么不说话?”魏昌焦急道, 又压低了声音说,“你对儿媳定要有所防备, 她八成就是你母亲派来的。”   魏屹,“……”   他顿时如醍醐灌顶。   难怪曹云今晚大婚之夜表现的如此热情奔放。   他知道她是第一次,但又不像是完全不懂.风.月之事。   必然是事先就有所准备。   可恨的是,他非但没有防备,还着了她的道,不久之前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   失误了啊!   魏屹心绪不太稳定,“父王,我……我接下来定会盯着她。此女果真狡猾,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暂时并没有探出什么。”   折腾了接近两个时辰, 竟还没探出口风?   那儿媳果真是心机甚重啊!   魏昌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过阵子, 你我父子就要启程回京了,宁儿那边, 你再找机会接近一下。”   魏屹心不在焉,只觉得任重道远, “是, 父王。”   ***   骁王府后院。   沈姝宁一路上再也没有搭理陆盛景, 她此前的确是怕他,但底线不容践踏。陆盛景瞒着她那样大的事,她心里很不痛快,一时间并不想原谅他。   陆长云有些幸灾乐祸。   陆盛景刚迈出卧房, 床榻里面突然飞出一只枕头,随后还有一床被褥。   女子带着怨恨的声音传出,“反正夫君身子骨已经彻底恢复, 今晚就睡外面吧。”   陆盛景,“……”她好狠!   内室只有一张软塌,虽然软塌不小,足可以容纳两名成年男子,但……   陆长云不管不顾,先躺在了软榻上,一点不知退让。   陆盛景深知自己这次是真的中了岳母的计,此事他的确理亏,虽然沈姝宁看着娇软,但今晚陆盛景诡异的不敢招惹她了。   弯腰拾起枕头,陆盛景走到软塌边上,也直接往上面一趟。   陆长云,“……二弟,你不嫌挤?”   陆盛景心头闷闷地,“闭嘴。”   陆长云拉了被褥,在两人之间划清了距离,陆盛景的身子不能动弹,甚至翻身都觉得空间不够。   他为什么要遭受这种罪?   内室只留着一盏起夜的小油灯。   漫漫长夜,陆盛景无心睡眠。他侧头看向了床榻,幔帐内的女子似乎没心没肺,就这么心狠的将他踢下了床……   思及今日发生的一切,陆盛景觉得,他很有必要提防白明珠,此人不好惹。   ***   后宫,芙蓉殿内。   德妃怀中抱着一只毛发雪白的波斯猫,涂着艳红色丹寇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猫头。   陆承烈卑躬屈膝,小心翼翼试探,“母妃,接下来儿子是不是该动作了?”   德妃与皇贵妃顾氏是同一届的秀女,当初也差不多时候怀上孩子,为了争宠,德妃饮了早产药,这才让陆承烈先一步生下来。   可谁知,饶是如此,几年之后,炎帝还是册封了顾氏为皇贵妃。   德妃一直心怀恨意,这些年在朝中四处拉拢势力。   德妃对陆承烈的要求极高,母子两人之间就如同猫与耗子,一个一直在追逐逼.迫,另一个只能往前冲。   德妃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了陆承烈跟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再这么不长心,你养在身边那个外室子就得给本宫去死!”   陆承烈受了一巴掌,不敢避让,“母妃!这一切与罗南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儿臣疏忽了。”   德妃胸膛起伏。   “太子与老五本就难对付了,这下可好,又冒出一个骁王,你既然事先就知道此人身份,为何不早杀了他以绝后患?!”   德妃直接怀疑,是自己当年所饮的早产药伤了陆承烈的脑子。   不然,他又怎会事事办不好!   陆承烈那叫一个委屈。   他没刺杀过陆盛景么?他不仅亲自派人出去了,还让冀州那边也下手,可陆盛景就是死不掉,他能有什么办法?!   “母妃,陆盛景有一个隐疾,儿臣觉得可以利用这一点。”陆承烈舍不下他的男宠,他了解德妃的性子,真要是惹祸了她,罗南保不住。   德妃怒其不争,挥手说,“你倒是说来听听。”   陆承烈原本想留着这个杀手锏,但眼下看来,陆盛景的确不能留了,“母妃,陆盛景他见不得血光,所以每次遇到杀戮,都会蒙上双眼 ,否则他就会发狂入魔。”   德妃美眸一闪。   不怕对手强大,就怕对手没弱点。   德妃走上前,抬手轻抚着陆承烈的面颊,“你要记住,本宫让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生在这皇家,唯有成败。成了才能活命,败了唯有死路一条。你要让本宫坐上太后的位置上,可听见了?”   陆承烈点头,对这个道理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儿臣明白。”   德妃妩媚一笑,“那就好,尽快准备下去,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母妃。”   ***   陆盛景又做梦了。   这一次不是与沈姝宁的.春.梦。   他梦见幔帐低垂,清风拂过,有股子熟悉的龙涎香四溢。   陆盛景直觉很不妙,他几乎要转身落荒而逃,手腕突然被人从背后拉住。   陆盛景这个人五觉太过敏锐,以至于即便是在梦里,他也隐约能够猜出什么。   果然一回头时,他就看见了陆长云的脸。   陆长云身上的雪色中衣敞开,露出一大片结实修韧的胸膛,他墨发倾泻,那双桃花眼含笑,“二弟,你这是要去哪儿?不是说好要陪兄长一块睡觉的么?”   陆盛景顿时通体发寒。   他猛地睁开眼。   随着视线突然拓宽,陆长云的脸映入眼帘。   “二弟,这么巧,你也醒了?”   下一刻,陆盛景几乎是顷刻间弹跳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软塌晃动厉害,发出暧昧的“吱呀”声响。   陆长云挑眉,慢条斯理的伸出大长腿下榻,“二弟反应可真够迅速,完全看不出之前患过腿疾。”   陆盛景昨晚是合衣而睡,他低头一看,衣领有些拉扯,几乎是立刻理了理,清隽的面容愈发生人勿近。   这边动静闹得有些大,沈姝宁也醒了,她在幔帐内穿戴整齐,这才下了榻,并未理会陆盛景,仅对陆长云打了声招呼,“大哥,早。”   陆长云知道沈姝宁一时半会不会搭理陆盛景。   不知为何,看到陆盛景被冷落,他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弟妹,早。”   陆盛景直接被当做了空气,“……”   三人依旧同桌而食,因着深秋了,外面沁凉,早膳就摆在了屋内。有百合酥、板栗烧野鸡、拌莴笋、鲍鱼燕窝粥,熬了一个多时辰的八宝粥甜而不腻,十分爽口,都是沈姝宁爱吃的。   这是昨晚陆盛景特地吩咐。   他这人好面子,拉不下脸皮哄人。   但做了好事,并不想隐姓埋名。   陆盛景一个眼神扫过,香芝立刻明白了过来,道:“王爷,这些都是按着您的吩咐做的,都是王妃爱吃的东西。”   香芝一语毕,陆盛景留意着沈姝宁的脸色,却见她无动于衷,只用了一碗八宝粥,就起身离开。   陆长云随后放下了碗筷,他得时刻与沈姝宁待在一块,否则情蛊一发作,两人都在劫难逃。   陆盛景,“……”   香芝,“……”王爷终于开窍会哄人了,可王妃好像不吃这一套啊。   ***   沈姝宁被陆盛景叫到书房研墨。   陆盛景已经旷了好几日,这对开了荤的年轻男子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只能看着,而不能吃。   陆长云在一侧,陆盛景就连动手动脚的机会都没有。   夫妻之间不亲近亲近,还如何床头吵架床尾和?!   陆长云就坐在茜窗旁看书,就在这时,沈姝宁突然腰肢一痒,她的身子很敏.感,尤其怕痒,手一抖,刚研好的墨泼了陆盛景一身。   陆盛景内心的小白花荡呀荡,面上却阴沉沉的,“你做什么?还不快擦干净!”   沈姝宁,“……”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刚才就是他挠她,这人怎的这般无耻?!   沈姝宁只能取了帕子给他擦拭,谁知刚碰到他的身子,小手就被大掌握住,陆盛景还颇有恶趣味的捏了捏,“娘子,你往哪儿摸呢?”   沈姝宁气急,“你放开!”   陆长云看不下去了,他今日还在场,二弟就这般.浪.荡.做派,倘若他不在呢?宁儿的下场可想而知。   他拧着眉,明知不该多管,理智与情感在叫嚣、对阵。   最终还是输给了即将溢满而出的情,“二弟,你闹够了吧?”   陆长云捏住书册,已经站起身来。   陆盛景正在兴头上,以前不明白为甚那样多的纨绔子弟喜欢.调.戏.女子,他今日算是顿悟了。   原来,这其中真有多番妙.处。   尤其是看着沈姝宁无力反抗,又只能气呼呼地干瞪着他时,陆盛景这两日的憋屈也好转了大半。   可恨的是,陆长云在这里大煞风景。   “大哥,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没见过夫妻恩爱么?”陆盛景挑衅。   陆长云几乎要握拳了。   恰在这时,门外严力的声音传来,“王爷!出大事了!”   陆盛景这才放开了沈姝宁。   陆长云一眼就看见了沈姝宁彤红的手,“弟妹,你没事吧?”   沈姝宁摇头,眼底泛着泪花,但也有倔强。   陆长云的心尖仿佛被人划了一下,疼啊。   陆盛景看着这对含情脉脉的“苦鸳鸯”,心里又不痛快了,对着门外道:“进来!”   严力推门而入,他低垂着脑袋,对屋内一切视而不见,“王爷,咱们骁王府被严镜司的人包围了!”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长云立刻问道。   他常年料理康王府诸事,对京城各大势力了如指掌。对局势的变化也很是敏感。   而严镜司只受帝王控制,严镜司的人突然出现,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严力也甚是紧张,如实道:“属下也不知,就在方才,严镜司将骁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进出!”   陆长云看向了陆盛景,即便再怎么厌恶二弟,这个时候还是得站在一条线上。   “二弟,你怎么看?”   陆盛景面色如常,“大哥,难道严镜司就只听帝王吩咐?”   陆长云,“这、这又是何意?总不能有人操控了严镜司?!”   真要是如此,那炎帝也凶多吉少了。 第七十五章 暂别离(一更)   沈姝宁不敢插话。   她其实很想告诉陆盛景, 他才是最终造反的那个人。   当然了,她上辈子一直在冀州, 对朝中的事不太了解,至于陆盛景到底经历了哪些事才开始造反,她就一概不知了。   但陆盛景比上辈子康复得早,想必也会提前起势。   无论如何,她这辈子是与陆盛景站在一条线上的。   故此,得知骁王府被人团团包围,沈姝宁并不着急。   陆长云以为她会害怕,关心则乱,无意识的看向了她。   陆盛景也拧眉望向她。   却见沈姝宁神色如常, 无半分惊恐之色。   这时, 外面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是严石, 他等不及禀报,直接迈入书房, “王爷,严镜司首领张水淼让您立刻入宫一趟。”   陆长云与陆盛景对视了一眼。   严镜司势力雄厚, 高手如云。   只要严镜司出手, 就没有杀不了的人。   上次陆盛景与陆长云便遭遇过一次, 陆长云身上的伤势至今没有好。   所以,陆盛景不去也得去。   “二弟,我陪你一道入宫。”陆长云提议。   但他若是入宫,沈姝宁也得跟着去。   陆盛景神色微沉, 他不喜欢有人成为他的负担,虽然不想承认,但陆盛景心里很清楚, 妖精已经是他肩头的担子了。   这数日来,三人一直同出同进,陆盛景此时此刻却是拒绝了,“不必,我一人入宫。”   那就意味着,他要丢下沈姝宁与陆长云独处了。   若非是明知事态严重,陆盛景不会这般做。   陆长云动了动唇,当着沈姝宁的面,对陆盛景道:“二弟,你不会置你于不顾,也会好生照料弟妹。你是我弟弟,宁儿是我弟妹。”   他这算是在表明态度了,他不会乘人之危。   陆盛景看了几眼沈姝宁,发现这妖精半点不担心,甚至还双眼金亮,炯炯有神。他心头又是一阵憋闷。   他没说一个字,视线收回,迈步出书房。   ***   陆盛景一离开,陆长云立刻开始行动,因着情蛊之故,沈姝宁也时刻跟在他身边。   很快,他二人就发现,骁王府仍旧处于被围困之中,想要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也不知道康王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陆长云轻叹,还是不太放心混账二弟。   “弟妹,你别怕。”   沈姝宁摇头,日光落在她粉白的脸上,朝气蓬勃,“大哥,我不怕的,此事很快就能过去。”   她如此笃定,像黎明的第一束光。   陆长云莫名心安。   二弟不在。   他以兄长的身份,与她独处。   可能这辈子仅有这么几日的机会,但他甚是欢喜。   ***   陆盛景被领到了乾坤殿。   迈入大殿的那一瞬,他突然拧眉。   面圣不可携带兵刃,但他入宫时,无人搜他腰间的软剑。   这是一个阴谋。   陆盛景此前就猜出。   但……   如果不入宫,严镜司的人会对骁王府下手。   那不如他一人来挑战陷阱。   他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这时,从偏殿走来一人,“皇兄,是我。”   来人是陆承烈。   陆盛景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大费周章将我骗来,是为了什么?”   这人太过直接,太过聪明,也太过危险。   陆承烈拍了拍手,顿时涌入数十高手。   陆盛景幽眸微眯,镇定如初。   “所以,严镜司眼下在你手中,皇上也可能在你手中,你是想谋反,但又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于是你想让我背上黑锅,届时你再也清君侧的名义造反。”陆盛景淡淡道。   陆承裂一噎。   对手太强大是什么体验?   没人比他更清楚此时此刻的感受。   他心里发憷,若非是想让陆盛景背锅,他真想立刻杀了他。   但死无对证,只怕朝中那些臣子们不会相信。   陆承烈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下令,“来人!给我上!留着他的性命,给我活捉了这乱臣贼子!”   厮杀立刻敞开。   陆盛景从腰间拔出软剑,来不及蒙上双眼,他缓缓闭上了眼……   ……   ***   东宫。   太子几乎是一路狂奔至内殿,他脚下不稳,扶着桌案才站稳了步子,“出事了!”   太子妃还穿着一套劲装,是刚从宫外回来不久,她似乎并不吃惊,一手摁住了太子的大掌,“殿下不必过于忧心,三殿下无论如何折腾,还暂时不敢对东宫下手,你我还有时机。”   太子不久之前还心慌得很,他表面上是储君,实则自己心里很是清楚,他可能承受不了任何风吹雨打。   一看见太子妃,他突然心安。   “娘子,你有把握?”   “嗯,殿下放心,一切有我。”   太子又想到了陆盛景,突然无法坐视不管,“那陆盛景呢?他会如何?老三会不会杀了他?”   太子妃很有耐心的解释,“听说父皇身子突然抱恙了,三殿下这个节骨眼下将陆盛景骗入宫,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太子猛然醒悟,“老三是想害死父皇,再让陆盛景背锅?!”   不容易啊,这呆子竟然听明白了。   太子妃抬手摸了摸太子细嫩的面颊,一脸欣慰之色,“殿下,你真机智。”   太子眼下顾不得为自己的机智而沾沾自喜,不知为何,他不想看到陆盛景死,“老三实在是狼子野心!那、那陆盛景他……”   太子妃就知道,她挑中的夫君是个心地善良的,“他不会有事。”   “当真?”   “殿下,我说的话几时不真了?”   太子顿觉心头舒坦了,从现在开始,他一刻都不想离开他的太子妃。   ***   西南王父子这边,自然也察觉到了府邸外面的动静。   他二人此次从西南来京城,身边带了数十高手,但饶是如此,一旦京城发生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不亚于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直接冲出去么?   不,他们没那么傻。   不管京城的风向如何变动,只要他们西南理智的当一棵墙头草,风往哪儿吹,他们就往哪儿倒,一切就都好办。   眼下,父子二人对外面的动静一无所知。   亦不知京城各大势力,眼下都投奔了谁。   魏昌脑壳胀痛。   还是西南好啊,淳朴又憨厚。   不像京城……   一个不小心就会卷入政权更迭之中。   太没安全感了。   院中菊花盛放,常青松挺立入云。   魏昌的视线落在了秋菊、青松、银月上。   “我儿,这京城太不安全,咱们还是尽早回西南的好,亦不知你妹妹眼下如何了。”   魏屹点头,这里不是西南,他没法横起来。西南的远水救不了眼前的近火,一切只能稍安勿躁,耐心等待着时机。   “父王所言极是。”   他早就知道京城是龙潭虎穴。   看来接下来每一步都要走得万般小心。   这时曹云走了过来,父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曹云出身武将之家,不像深闺女子那般拘谨,“父王,夫君。”   魏昌很识趣,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庭院。   魏屹一直记着套话的事,曹云一过来,他打起了万分精神,“娘子怎么出来了?今夜外面不太平,娘子可是怕了?”   曹云喜欢美男子,魏屹又是罕见的美男,衣裳脱了之后更是令她垂涎不已。   她喜欢他的脸,也馋他的身子。   大婚夜之后,曹云只觉得自己捡到了宝了。   她挽住魏屹胳膊,“有夫君在,我什么都不怕。”   魏屹身子一僵。   这女子当真厉害,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魏屹眯了眯眼,又说,“娘子,你长姐是太子妃,又执掌整个曹家,你可从她那边听说了什么?”   曹云仿佛一脸天真无邪,“夫君且放宽心,长姐待我极好,我又心悦夫君,日后夫君有任何困难,长姐一定会出手相助。时辰不早了,夫君早些就寝吧。”   她美眸闪烁,嗓音轻柔,在明目张胆的邀请他。   魏屹不受控制的跟着她去了后院寝房。   一场激烈.情.事之后,魏屹后知后觉的发现……   他依旧什么都没问出来。   魏屹拥着美人,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再一看怀中人已睡了过去,他眉头拧得更深。   这女子实在是太狡猾!   ***   秋风瑟瑟,寒露凝结。   顾文峰神色凝肃,带着一个铁骑营的兵马,赶赴了城门处。   在此之前,他想去见了罗小公爷。   “罗灿,让你的人退下,我有话对你说!”顾文峰不信任小公爷身边的任何人。   小公爷点头,让身边人退开数丈之远,顾文峰这才踢了马腹上前,“你姐姐和彻哥儿都被三殿下掳了!”   “姐夫,你说什么?!”小公爷面色一惊。   顾文峰将妻儿的信物拿了出来,“这是三殿下命人送来的东西,他们母子两人今晨去庙里上香,这便再也没有回来。罗灿,你这些年扶持的人,他就是一头恶狼!他虽是威胁了我,我为了妻儿只能照办!但倘若他伤及了我妻儿半分,休怪我孤家翻脸不留情!也望你好自为之!”   夜风刺骨。   小公爷呆立了许久。   他心中的信仰在一点点的崩塌。   先是陆晓莲,现在又是陆承烈。   好像他此前的所有的选择都是错的。   ***   回到国公府,罗三即刻走上前,“兄长,你既已查明陆晓莲有问题,你为何不揭穿,还要继续离着她?她可是三殿下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   罗小公爷心头微痛,但很快就恢复。   儿女情长让他一时眯了眼,即便心有余痛,也是为了他自己而痛,与陆晓莲再无关系。   小公爷不确定府上有多少细作,突然一手揪住了罗三的衣襟,爆喝了一声,“你放肆!”   在外人看来,这是兄长在训斥弟弟。   就连罗三也吓了一跳。   这一声爆喝,震得他耳膜胀痛。   然而,就在罗三被小公爷一手抵在了栏柱上时,耳边突然传来兄长的声音。   “别动,你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清楚了!”   罗三身子一僵。   “想法子去一趟骁王府,去见陆长云,此人颇有手段与人脉,最好是能将他救出来,接下来的事,你就不必多管,此人会去做。”   一言至此,罗小公爷一把放开了罗三,又是一声低喝,“滚远点!再惹事,我定将你送去军营!”   罗三怔然了,随后,怔了又怔。   看着小公爷远去的背影,罗三恍然大悟。   他仿佛是感知到了命运的召唤。   他罗三也要开始办大事了吗?!   兄长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可见是信任他的。   他定要极力配合兄长演戏。   看来是他错怪兄长了,兄长根本不是那种沉迷.美.色.之人。   他是一个纨绔子弟,是罗家这一辈子嗣里面最不成器候的,故此,罗三出府时,探子也懒得跟踪他。   ***   陆长云与沈姝宁同处一室。   屋内灯火通明,陆长云特意没有熄灭任何一盏。   情蛊能够轻易令人.意.乱.情.迷,加之陆盛景眼下又不在,陆长云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了多少信心。   两个人都没睡下。   火烛晃动,外面风声呼啸。   要变天了。   到了后半夜,外面突然传来动静,严力揪着罗三,恨不能再暴打他一顿。   罗三曾在康王府被严力打过,如今看见他还是会犯怵。   “我是来见陆大公子的!我真是来办正事的!天地良心,我改邪归正了还不行么?!”   眼下局势紧张,严力不敢马虎,遂将罗三押了过来。   陆长云与沈姝宁都是合衣而睡。   陆长云直接起榻出去探个究竟。   沈姝宁就躲在廊下听着。   罗三一看见陆长云,立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交代,“陆大公子,实情就是如此。我兄长让我过来送了口信,骁王眼下被关押刑部,据说是行刺了皇上。我亦不知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方才却瞧见外面都是官兵,你们被围困了。”   此刻,陆长云只关心一桩事,“你是如何进来的?”   罗三咧嘴一笑,这个他太擅长了,毕竟从小到大的经验丰富,“爬狗洞啊。”   陆长云,“……”   ***   罗三原路爬狗洞离开后,陆长云对沈姝宁语重心长,道:“弟妹,眼下事态紧急,要委屈你了。”   沈姝宁并不觉得委屈,她看了看并不太宽敞的狗洞,有些担心以陆长云的体格,总觉得他根本爬不过去。   没有一个男子愿意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丢丑,陆长云身中情蛊,最起码眼下是深爱着沈姝宁。   爬狗洞这种事,着实没那么简单。   沈姝宁很体贴,自己先转过身去。   “大哥,这样行么?”   陆长云俊脸涨红,轻应,“嗯。”   狗洞不算宽敞,只能勉强容纳一具成年男子的身体。   陆长云爬过去后,理了理身上的衣襟,迎面吹着萧瑟凉风,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二弟情况不明,他不能因为一个狗洞就分散精力。   “弟妹,我好了,你能过来了。”陆长云道了一声。   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   沈姝宁弯腰爬过去,陆长云在另一边等着她,一把拉住她,助她脱离了狗洞。   气氛尴尬。   二人皆知道彼此的心意,但又不能僭越半步。   陆长云手中有自己的势力,想要去刑部打点一下并不是难事。   陆承烈有势力,他也有他的路子。   “弟妹,事不宜迟,你我先去见见二弟,且先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陆长云道。   沈姝宁点头。   这一夜注定了不眠。   沈姝宁与陆长云先是去乔装打扮了一番,二人去了康王府附近,果然就发现康王府也被围困了。   情况很不妙。   陆长云打点了一下,小半个时辰后,就带着沈姝宁进入了刑部大牢。   地牢昏暗无光,血腥味与霉臭味交织,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弟妹,一会长话短说,你我的踪迹不能败露了,在三殿下察觉之前,必须速速离开。”陆长云交代。   沈姝宁点头。   此时此刻,她心里是惦记着陆盛景的。   心疼暴君也有被困地牢的一天。   她自己也很吃惊,明明平日里那样讨厌他,真是到了关键之时,又忍不住心疼他。   见到陆盛景时,他盘腿端坐,身上还是穿着昨日的衣袍,有一团墨渍,衣袍上也血渍斑驳,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夫君!”   沈姝宁唤了一声。   陆盛景听到这个声音,心尖一颤,但睁开眼时,却是漫不经心。   仿佛害怕被人看穿他的狂喜。   陆长云也走了过来,“二弟。”   陆盛景看着牢外的这一对璧人,狂喜又瞬间消散。   陆长云不敢耽搁时间,长话短说,“二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三殿下的计谋?皇上呢?你当真……”刺杀了皇上?   陆盛景沉默。   过了两个呼吸,才道:“陆承烈对皇上下手了,想要让我当替罪羊,估计用不了多久,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太子。”   陆承烈,他惹谁不好,偏要惹他。   看来,他得好好给陆承烈准备一份大礼了。   陆长云又问,“二弟,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没看见他被关了么?   陆盛景不喜欢被沈姝宁看见他落魄的样子。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保持着端方气度,“去找西南王,还有白明珠,他们自有法子。”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   陆长云点头应下。   沈姝宁是相信陆盛景的,也不想让他担心,所以她笑着面对他,“那……夫君,你好生待着。我与大哥先走了。”她笑了笑,似乎对这一切根本就不忧心。   陆盛景却是完全没有领会沈姝宁的良苦用心。   只觉得妖精脸上的笑意格外戳他的心窝子。   即便他已经身陷囹圄、生死不知,她还是能笑出两只清浅的小梨涡。   所谓关心则乱,只有真正在意,心才会乱。   妖精……   不在意他。   陆盛景,“……”   饶是他明明知道答案,但亲眼目睹沈姝宁笑得风轻云淡,他冷漠的心依旧不是个滋味。 第七十六章 一起走(二更)……   西南王父子所住的府邸外面, 也有细作监视。   但因着西南情况特殊,陆承烈不敢直接得罪, 没有正面对付。   天光破晓,第一缕日光透过云层射下,沉浮在混沌之中的京城,也缓缓苏醒。   沈姝宁靠在马车侧壁,稍稍打了一打盹儿。   她一睁开眼,就对上了陆长云深情款款的眸。   沈姝宁一愣。   面色突然红了。   她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时刻告诫自己,是因着情蛊之故。   陆盛景还在牢里呢, 她如何能对大哥……   陆长云也微囧, “弟妹, 这是刚出锅的包子。我已命人给西南王送信, 你我暂时不宜直接去见他,且耐心等他赴约。”   沈姝宁点头, 接过了包子。   大哥让她心安,从一开始她嫁入康王府时, 她就有些依赖他。   马车内安静得只有清浅的咀嚼声。   陆长云也在吃包子。   两人都有些尴尬。   情蛊让人满心满眼都记挂着对方。   但他二人又知道, 他们是不可能的。   这种明明知道没有缘分, 却又牢牢牵挂的滋味,当真是煎熬。   唯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陆长云取了牛角袋出来,里面装了温热的羊乳,最适合当早茶喝, “弟妹,你趁热喝了。”   沈姝宁没有被人如此细致的照顾过。   她接过羊乳,小抿了几口, “多谢大哥。”   陆长云也渴,但他不能碰这只牛皮袋。   外面的人群逐渐熙熙攘攘。   不管宫里发生了什么,百姓一无所知,照常过日子。   有时候,糊涂的人或许才更快乐。   ***   将近晌午,魏屹出了府门,他四处瞄了几眼,直接乘坐马车往长安街的方向而去。   陆长云对着外面车夫道:“跟上。”   长安街人多眼杂,沈姝宁担心,“大哥,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惹眼了?”   陆长云撩开了车帘一角,“弟妹,你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沈姝宁看见魏屹身后跟了数名随从,只是他们都做了寻常百姓的打扮,不容易辨别。   陆长云解释,“弟妹,魏屹八成是你的兄长。这次咱们能不能脱困,就要指望着西南王府的势力了。魏屹也不是一般人物,他既然出来见咱们,就一定会扫清障碍。”   沈姝宁透过缝隙去看,还真目睹了魏屹的人在这一路上对细作下手了。   她数了数,从府邸出发,一直到长安街,足足找出了十来个细作。   且都是当街就悄然无声的处理掉了。   若非是陆长云指引她去看,她根本就意识不到。   ***   上了雅间,沈姝宁才摘下了头上的雪色幂篱。   魏屹一看见沈姝宁,立刻松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含蓄了,“妹妹,你没事就好,京城不安全,你跟着我与父王回西南吧。”   他一顿,又说,“陆盛景身份实在复杂,你不必管他了。”   母亲不也有很多男人么?   母亲不也照样始乱终弃?   魏屹在京城民风的数日熏陶之下,一心以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沈姝宁,“……”   她不知道该不该认兄长,但眼下有求于人,她只能嘴甜一点,她不是一个恪守礼教的人,尤其是重活了一世,只要能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好。   “兄长……”   她唤了一声。   魏屹身子突然一僵,眼中有了星子,这声“兄长”真是喊得他通体舒畅。   他有妹妹了,而且妹妹长得如花似玉、乖巧可人,还很会骑马。若是早日得知妹妹的存在,他还能教她骑马。   “嗯。”魏屹应了一声,“妹妹。”   陆长云对魏屹的印象并不太好。   但幸亏沈姝宁不是陆家的女儿,他插话,“魏王爷,眼下京城形势,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二弟……只有你能救了。”   为甚要救陆盛景?   魏屹满心不情愿。   沈姝宁今日是有求于人,嘴巴格外甜,“兄长,三殿下恐怕不会轻易放走你与父王,再者……陆盛景毕竟是我夫君,咱们是一家人,兄长忍心看着我没了夫君?”   他还真是忍心,反正……妹妹不止一个男人,少了一个也无妨的。   魏屹更想说,等到了西南,他会给妹妹物色更好的男子。   陆长云这时又道:“我二弟乃本朝大皇子,难道魏王爷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么?倘若是三殿下最终问鼎,对西南毫无利处,可若是我二弟呢……魏王爷,你自己好好想想。”   魏屹一僵。   陆长云就连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沈姝宁更是豁出去了,“兄长,你助夫君越狱,日后夫君称帝,我必为后,兄长可就是国舅爷了。”   陆长云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沈姝宁。   他方才是为了说服魏屹,这才故意抛出诱饵。   没想到宁儿比他胆子更大。   直接扬言陆盛景为帝,她就是皇后。   不过,陆长云不可否认,二弟倘若真有那个造化,皇后之位必须是宁儿的,不然……他不会放过二弟。   魏屹还能说什么呢?   讲道理,他真的不想多管闲事。   父王交代过,他们西南只需要当好一棵墙头草就行。   但为了妹妹……以及国舅爷的头衔,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魏屹压低了声音,“你们这是打算造.反?”   “造.反”两个字如毒蛇信子,令得魏屹浑身不舒服。   沈姝宁小脸一僵,“兄长,造.反的人是三殿下,我们日后……是清君侧。”   陆长云继续给魏屹洗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届时待我们杀入京城,压制了三殿下,我们才是被载入史册的救世主。”   救世主啊……   这个头衔更是光宗耀祖。   魏屹动摇了。   不就是劫个狱么?   救了陆盛景那臭小子,日后他还得喊自己一声大舅哥。   “好,一言为定。”魏屹应下。   接下来,陆长云与魏屹商榷具体的行动计划,以及劫狱之后,他们一行人又如何逃离京城。   等到魏屹折返府邸,他这才后知后觉,“……”他今日都答应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被轻易说服?京城人士的嘴真真是太可怕了。   ***   这一日傍晚十分,沈姝宁终于又见到了白明珠。   上一次不欢而散,今日见面,白明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倒是沈姝宁很不自在。   但为了就陆盛景,她没有法子,“夫君说,你有法子让我们离开京城,是么?”   她还是不肯喊她。   白明珠也不介意。   她喜欢带刺的女儿。   只有带着刺,才终能成为她的继承人。   白明珠没有隐瞒,“宁儿,骁王是你的夫君,母亲救他是理所当然。即便你不开口,母亲也会同意。”   这么好说话?   沈姝宁总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但她没有证据,眼下也无计可施。   到时候一行人离开京城,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她想到了弟弟,“能带着定哥儿一起走么?”   沈定还在沈家呢。   白明珠似乎并不在意儿子,“宁儿,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女子,你无论何时都不能感情用事。定哥儿终究是个男儿,他待在京城,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无人会伤害他。”   沈姝宁、陆长云,“……”   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他二人皆无言以对。   事情比想象中进行的顺利。   临走之前,白明珠直接当着陆长云的面,问沈姝宁,“宁儿啊,陆家两兄弟,你更喜欢哪一个?”   沈姝宁顿时觉得身子滚烫,一眼不敢多看陆长云,对白明珠道:“我先走了!您保重!”   陆长云低着头,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   他其实……挺想知道答案。   ***   东宫,朱雀台。   太子妃亲自接过飞鸽传书,她一目扫过,漂亮的眼睛里溢出一抹锐利的光。   是要开始了么?   她无比兴奋,血液在沸腾。   太子就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亭台下饮茶,这几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太子妃转过身去,看着细皮嫩肉的太子,她笑了笑,“殿下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太子没觉得哪里不妥,站起身屁颠颠的跑到了太子妃跟前。   太子妃稍稍一垫脚,唇就凑到了他耳旁,她特意压低了声音,以仅他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遍接下来的计划。   太子闻言,蓦然怔住,“我们要逃出京城?”   太子妃捂住了他的嘴,两个人挨得更近了,几乎是唇对着唇,从旁人的角度去看,太子夫妇二人正在光天化日之下.拥.吻。   而实际上,太子妃正宽慰她的郎君,“殿下,你是储君,老三他对陆盛景下了手,下一个就轮到你,老三手握京城禁军,我们不便这个时候与他起争执,且先离开京城一阵子,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杀回来。”   太子的一颗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他活了这么年,别说是离开京城,就是宫门也鲜少迈出。   “孤、孤同意!”太子握住了太子妃的手,莫名红了眼眶。   太子妃,“……”这呆子!   ***   夜色愈发浓郁。   冷雾迷了人眼。   一行人打算同时出城,一来是正好可以声东击西,二来可以分散守城兵马的注意力。   太子妃手握曹家大军,虽然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带着太子离京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一边,太子夫妇二人硬闯城门之时,禁军被惊动,几乎调了大半兵马前去城西阻截。   而与此同时,城东的兵力就弱了下来。   西南王父子已等候多时,沈姝宁与陆长云也在焦急等待着。   直至几匹黄棕骏马疾驰而来,众人看见为首之人的脸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盛景出来了!   沈姝宁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很想扑过去,但她站着没动作。   “二弟!”陆长云唤了一声。   魏屹道:“刑部已经闹翻了,再不快些撤离,三殿下的人马上就会追踪过来。”   陆盛景看了一眼沈姝宁。   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眼下就是了。   他凸出的喉结滚了滚,该死的情.爱.当真扰人,他真想把妖精拉过来,摁入怀里狠狠.亲.吻.一番,方能以解相思。   众人上马,沈姝宁不能与陆长云隔开太远,故此他二人同乘一马。   这一幕又让众人看不明白了。   陆盛景这个原配夫君都归来了,怎么沈姝宁还在别的男人怀里?   魏屹不便过问妹妹的私事,倒是很同情的看了一眼陆盛景。   啧,他也有今天。   陆盛景,“……”   众人疾驰到了城东,守城将领是顾文峰。   他穿着银甲,腰佩长剑,并没有阻挡,对太子、西南王父子抱拳,又看了看陆盛景,“今日一别,不知几时才能见。我可以放行,但你们得做一件事。”   他话音刚落,陆盛景一拳头砸了上去,砸得顾文峰脑袋嗡嗡响。   顾文峰,“……!!!”他不过就是想做个样子,有必要下手这样重?!   众人,“……”   陆盛景火气有点大啊!   城门开启,马蹄绝尘而去。   顾文峰抹了把唇角的血渍,对身边心腹道:“今夜之事,不得泄露出去半个字,违令者死!”   ***   罗小公爷终于等来了消息。   该出城的人都出城了。   他独自一人在院中饮茶,夜风刺骨,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陆晓莲走了过来,罗小公爷眸光一眯,露出杀意。   但以防打草惊蛇,他并未动作,摁在腰间的长剑始终没动。   这女子可恶之处,不是当了三殿下的细作,而是诓骗了他的情!   “郎君,怎的还不歇息,可是有心事?”陆晓莲一如既往的,一副解语花的模样。   罗小公爷眉目淡淡,“非也,父亲让我尽快择妻,我在想,到底选哪家的闺秀。”   言罢,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庭院。   陆晓莲身子一晃,浑身冰寒彻骨的凉。   他知道了!   他一定是知道她所做的那些事了! 第七十七章 三人寝(一更)   炎帝“昏迷不醒”, 太子伙同骁王逃离京城,眼下整个皇宫落入了三殿下陆承烈的手中。   五皇子陆承行压根不露脸, 不打算蹚浑水。   一时间,陆承烈势头最盛。   皇贵妃性子柔弱,胆小怕事,她之所以坐在了皇贵妃的位置上,不是她自己处心积虑谋划得来,而只是因为她与白明珠是闺中好友。   德妃嫉恨皇贵妃,但最恨之人,还是白明珠。   所以,她暂时留下了皇贵妃一命, 没有动她。   再者, 一看见皇贵妃哆哆嗦嗦、哭哭啼啼的模样, 德妃好胜心全无。   “姐姐, 哭什么哭?皇上不是还在么?!”德妃低喝一声。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当然不会让炎帝继续活下去。   皇贵妃哪里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她还不想死,所以尽可能的不去招惹德妃, “妹妹说的是, 是本宫糊涂了, 呜呜呜……”   “……”德妃对她眼不见为净,索性拂袖而去。   她这辈子怎么会输给了这样一个无能的女子?!   ***   天光破晓。   浓郁的夜色逐渐散去。   几匹宝俊一路疾驰,在宫门处停下来。   顾文峰脸上带着伤,卸了宝剑, 这才大步迈入宫门。   陆承烈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一夜之间,弄丢了陆盛景,就连太子与西南王也一并离开。   他.生.性.多疑, 自然怀疑顾文峰的忠心。   又见顾文峰脸上红肿,眼角有一处裂开的伤口,血肉迷糊,陆承烈忍了忍,并没有发作。   没有成大事之前,他还需要顾家的势力。   顾文峰抱拳,面色阴沉,“殿下,我办事不利,让陆盛景从东门逃走了,还望殿下责罚!”   陆承烈正当用人之际,上前扶起顾文峰,“顾统领,我已经知道昨夜是太子声东击西,并非是你看守不利,我岂会怪罪于你。”   顾文峰不动声色站直了身子,撇开了陆承烈搀扶着的大掌。   “殿下,既是如此,那还请殿下放了我的妻儿!”顾文峰态度坚决,他可以替陆承烈效力,但他的妻儿是他的底线。   这时,殿外宫人上前禀报,“三殿下,罗小公爷来了。”   陆承烈点头,“请小公爷进来。”   罗灿入宫的目的也是为了姐姐与外甥。   他与顾文峰仿佛是商量好的,直接挑明来意,“殿下,我姐姐与外甥,不喜在外过夜。”   这二人态度坚决,不免又让陆承烈起疑。   “表兄,你昨夜做什么去了?东西两处城门被破,你该不会不知晓吧?”陆承烈试探性的问道。   罗灿直视着他,半点不心虚,“这次陆盛景有太子与西南王相助,我们也不曾料到。再说……刑部都是殿下的人,却还是让陆盛景被人救走了,难道殿下就不应该担责?”   “你……”陆承烈噎住,眼下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再者,罗灿的话实在寻不出错处。   他突然仰面一笑,“瞧把你二人给紧张的,我不过是请了夫人入宫做客,这就让人送她回去便是。”   顾文峰与罗灿对视了一眼,双双抱拳,“多谢殿下。”   陆承烈槽牙酸痛。   总觉得顾、罗两家不好操控。   ***   罗氏母子就被困在皇宫,一得了自由,一家子就在宫门外相聚了。   罗氏心有余悸,她是个妇道人家,但也对宫中变故略有耳闻,“夫君,沈妹妹他们如何了?”   顾文峰扶着妻儿上了马车,“都出城了,娘子放心。”   罗氏哪里能放心。   听了顾文峰提及昨夜一事,罗氏轻叹,“夫君,此番你能出手相助沈妹妹他们,我甚是欢喜。退一万步说,日后无论哪一方势力夺权,咱们都能保住自身。”   顾文峰点头,“还是娘子思量周全。”   其实,顾文峰心里有数了。就凭着陆承烈用妻儿要挟他这一点,他就绝对不会忠心于他。   ***   半夜赶路,后面追兵不绝。   魏屹是带着曹云一块逃亡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批西南王府的仆从,一路上甚是招摇。   就在天明之际,这一群人就更是惹眼。   “王爷,后面又来了一波追兵!”西南王府的护院策马上前。   男子话音刚落,无数箭矢从身后,如细雨般飞了过来。   魏屹大喊,“大家都散开!兵分几路,半月后在西南汇合!”   一起行动的目标太大,分开赶路,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箭矢、飞镖、杀手齐齐上阵,不多时众人的队伍就被冲散了。   沈姝宁一直被陆长云圈在怀里,他二人同乘一马,行动上难免缓慢了一些。   迷烟散布,陆盛景一直就在他二人身边,离着不近也不远。   行至三叉里,马匹突然呼啸,眼看着骏马就要支撑不了多久。   晨光熹微,陆盛景看了几眼沈姝宁,她如此娇小,在兄长怀里,仅有小小一只。   原来,除却他自己之外,还有旁人能护着他。   陆盛景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三叉里地势险峻,三条路通往西南、京城、冀州不同的方向。   身后追兵眼看着就要杀过来,陆盛景突然勒紧了缰绳,“你们先走,我断后!”   陆长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从小到大,都是他护着二弟。   即便要牺牲,也是应该是他。   他是庶子,性命无关紧要,是家族可以随时抛弃的一颗棋子。   “二弟,你胡说什么?!要走一起走!”陆长云调转马头。   陆盛景的脸映着日光,时间紧迫,最后看了一眼沈姝宁,两人目光对视,他仿佛看见山河远阔、人间烟火。   这妖精啊。   骗他、勾他、依附他……   他舍不得她死,舍不得她伤。   这大概就是孽障。   他这辈子没在意过什么人,而眼下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就在眼前了。   如果一起走,三个都得死。   他陆盛景是活在泥潭里的害人精,此生难得做一桩善事。   “夫君!”   沈姝宁大喊。   陆盛景收回视线,手中银针出鞘,直接刺在了陆长云的马背上,那马受了惊吓,扬起前蹄,朝着西南的方向不要命的狂奔而去。   陆长云与沈姝宁回头看他。   晨光映着男人的脸,竟也暗淡了。   他的确风华绝代、玉树临风。   缓缓给自己遮住了双眼,陆盛景拔出腰间软剑,在三叉里的路口静等追兵。   “夫君!”沈姝宁哭了。   陆长云双手捏紧了缰绳,眉头紧锁,他要护着怀中人,他也得护着二弟,二者难两全。   ***   眼前一片暗黑。   陆盛景听着风声、马蹄声……不远处还似乎回荡着“夫君”两个字。   那妖精大约是哭了。   呵,她还知道替他哭。   等他闯过这一关,日后有她“哭”的。   杀戮拂面而来,陆盛景一手操控缰绳,一手握着长剑,他耳力过人,一下就听出了数十人的呼吸,打斗拉开之际,血光映着晨曦,染红半边官道……   两个时辰过去,汗渍尽湿长袍,衣角结了雪色盐渣。   骏马被砍杀,躺在黄土官道,血渍没入两侧灌木,血染一地。   前方又来了追兵。   没完没了,死了一波又一波。   陆盛景的长剑,血液顺着剑锋滴落,血红色连接,像是一串串落地的红色珠宝。   晌午……   日头正烈,厮杀还在继续。   午后、昏黄、夜幕降临……   又一波杀手前来,他们互相对视,脚下的步子显出了他们的心虚与懦弱,已经没了最初时候的杀戮气息。   看着那几丈开外,浑身是血的男人,宛若是看着地狱修罗。   陆盛景发髻微乱,鬓角的发丝粘粘在肌肤上,他勾唇笑了笑,这人仿佛不觉得累。   他的笑声顺着夜风飘散,亚沙磁性,如丧钟敲响。   “尔等,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杀手又互视几眼,遍地的尸首是修罗的战利品,他好像战无不胜,不是人间的血肉之躯。   “杀!都给我上!”   领头人高喝一声,众人持剑,朝着陆盛景狂奔而去。   夜色苍茫,陆盛景抬手扯开了蒙着双眼的黑纱,月华之下,他的那双眼睛赤红,瞬间溢出刀光剑影……   ***   四野安静至极。   唯有夜风在耳畔呼啸而过。   即将入冬了,管道两旁的茅草上结了寒霜。   陆盛景在往前,朝着西南的方向,一步步往前。   他身后的人影拖得老长,目光如炬,遥望远方。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没能熬住,身子缓缓跪下,最终倒地不起,合上眼的那一刻,他脑子里诡异的冒出一副画面:   陆长云与沈姝宁有情人终成眷属,再也不必担心情蛊是否可解。   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生出一个嘴里会吹泡泡的小娃娃……   视野逐渐消失,耳边风声也消失。   就这么睡下去吧。   他这潦草又混乱的一生,好歹最在意的两个人“双宿双飞”了。   他心理是酸楚的,但这无疑是一桩好事。   “夫君!”   “二弟!”   耳边有人在唤他,陆盛景以为这是一个梦。   他实在太累了,耗尽了所有精力,能死在梦里,也是老天的恩赐。   沈姝宁被陆长云抱下了马背,两人在官道另一头等候已久,终于等不下去,又折返了。   不成想会在半路看见昏迷不醒的陆盛景。   两人几乎同时扑向了陆盛景。   沈姝宁看着浑身是血,面容模糊不清的陆盛景,双手捂着唇,泪落如雨。   陆长云眉心紧拧。   他知道,弟妹是记挂着二弟的,哪怕她中了情蛊。   ***   前路不明,陆盛景的身子状况也不明,陆长云没打算继续赶路,而是找了一处山洞,三个人暂时匿身于此。   尚未天明,陆长云趁着夜色掩护,去外面打了一些水,又沿途找了止血的草药。   沈姝宁无法与他分开,两人将陆盛景一人安置在了山洞。   陆盛景体格惊人的好。   就在陆长云与沈姝宁尚未归来之前,他就已经醒了。   他的视野可以看透黑夜。   环视一周,很快就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地。   原来在官道上不是做了梦,他二人当真折返了。   可……   竟将他一人丢在此处。   简直岂有此理!   陆盛景躺着没动,耳侧传来了脚步声,他闭上了眼。   陆长云与沈姝宁归心似箭。   二人一到山洞,就找了东西将洞口遮掩。   虽然沿途已经遮盖了踪迹,可一旦陆承烈的人又找来,他们必死无疑。   沈姝宁上前抱起了陆盛景的头颅,“大哥,先给夫君查看伤势吧。”   陆长云不敢耽搁,放置好了清水,就给.陆盛景.脱.衣.检查,顺便从自己身上撕下了布条,沾了清水,在他身上一点点的擦拭。   他身上的血实在太多,根本分不清究竟谁的血。   陆长云擦得很仔细,生怕有一点遗漏之处。   沈姝宁也帮陆盛景脱得很彻底,就担心有哪处伤口没有察觉到。   陆盛景,“……”   等到身上只剩下一条.亵.裤.之时,沈姝宁毫不犹豫,去.解.开.他的.腰.带。   陆盛景终于忍不住,他突然睁开眼来,在夜色掩护之下,面颊上的异色被完美遮掩。   “夫君,你醒了?!”沈姝宁大喜过望,小手还搁在男人精.瘦的.腰.肢.上。   陆长云也大喜,他已经将二弟浑身擦了个遍,倒是没发现伤口。   除却……那处之外,该查看的地方都看过了。   “二弟,你没事就好。”   陆盛景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陆盛景的衣袍几乎全部被鲜血沾染,此刻即便已经干了,但衣裳显得很硬。   不过,眼下夜间刺骨,转眼就要入冬,他不可能就这么光着。   沈姝宁在场,他一个大男人如此.袒.胸.露.乳,成何体统。   陆长云看穿一切,“二弟,你就先委屈一下,待到我们去了西南,一切就都好办了。”   西南兵力昌盛,还有一笔骇人的宝藏,不消一年时间,足可以招兵买马。   陆盛景张了张嘴,苍白的唇,有几道明显的裂口。   沈姝宁拿起牛皮袋,给他喂水。   猛然灌了几口水下腹,他才有所好转。   陆长云与沈姝宁又折返寻他,这本就是一桩高兴之事。   但男人沉着脸,哑声说,“谁让你们回来的?”   陆长云解释,“弟妹不放心你,再者,这都已经远离京城数里,即便有追兵,也会继续往前追,绝对想不到我们三人在此处歇息。”   陆盛景虽然嘴硬,但不得不承认,陆长云与沈姝宁的突然出现,不亚于是下了一场及时雨。   否则,他或许当真会命丧于此了。   陆盛景看了一眼沈姝宁,见她双眼通红,他又嘴硬,“妇人之见!”   沈姝宁,“……”   暴君还是昏睡时,才能讨人喜欢!   ***   一夜修整。   陆盛景的气色恢复不少。   他们三人藏匿在暗处,倒是又看见几波杀手一路追踪去了西南。   两日后,下起了倾盆大雨,陆盛景脱了衣裳,将外袍与中衣挂在外面冲洗血渍。   他的身子是.光.着的,只穿着一条亵裤。   陆长云与沈姝宁白日里寻了一些干果,三人到能勉强裹腹。   陆盛景的胡子长得格外快,这才几天,下巴就冒出暗青色的胡渣,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沧桑。   衣裳冲洗干净,陆长云生了火,“烤上一夜,明日就该能穿了。”   陆盛景倒是不觉得别扭。   只要他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只能是别人。   入夜后,三人照旧睡在一块。   陆盛景躺在中间,陆长云与沈姝宁就睡在他左右两侧。   他身上光着的,不像前两晚,三人皆是和衣而睡。   长夜漫漫,外面雨声哗哗作响。   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思.淫.欲。   陆长云鼻端都是女儿家身上天生具有的体香。   丝丝缕缕,搅人心乱。   陆长云这两天没法与沈姝宁说说心里话。   但她折返寻他,这件事令他甚是.欢.愉。   他暗暗戳戳的捉住了沈姝宁的小手。   感觉到她身子一僵。   他就知道她还没睡着。   沈姝宁想要逃脱,却是被陆盛景握得更.紧。   两个人挨得无比近,陆盛景身上没有衣裳。   不知为何,穿着衣裳时,觉得自己能做个君子。   可一旦衣裳.脱.了,人就不自觉的想要.禽.兽。   再者,她本就是自己的妻。   夜深人静,干柴遇烈火,没有不燃烧的道理。   陆盛景知道陆长云也醒着。   但他没有顾及那么多了。   突然一个翻身,压在了沈姝宁身上。   沈姝宁吓了一跳,“夫、夫君……你别闹。”   她去推他,手掌抵触在了结实的胸膛上。只觉得掌心被烫到了。   陆盛景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装睡的陆长云,他呼吸灼烫,语气暧.昧,“娘子听话,就亲一会。”   经历生死,更是相思难解。   沈姝宁只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不、不行的,夫君你不能……”   怎么感觉像是在.偷.情?!   陆盛景力气蛮横,这两日困在山洞,他的身子骨急需舒畅,摁着美人细腕,一低头吻了上去。   他不再是毫无经验之人,太清楚怎样的.吻.法,能让沈姝宁与他共赴沉沦。   身侧还躺着一人。   此刻的.亲.吻,无疑是.刺.激.的。   但他还不满足,隔着衣料,捏了一把沈姝宁。   沈姝宁身子彻底僵住了。   而陆盛景只觉得她清瘦了一些,有些不太满意,又反复.捏.了.捏,仿佛是在查验他自己的东西是否遭受损伤。   沈姝宁不敢放出任何声音,亦或是太大的动作,生怕将陆长云吵醒。   陆盛景强势时,她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让陆盛景.吃.了一会。   两人分开时,呼吸都有些不太稳。   陆盛景当然意犹未尽,只恨情蛊.作.弄人,他只能生.生.忍着。   他想要.她,身心.皆.要。   沈姝宁懊恼,得了自由就转过身去。   这时,陆长云太阳穴突突直跳,放在一侧的手掌握了握,但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陆盛景平躺着,眼角余光又瞥了一下陆长云,眸光幽幽…… 第七十八章 两郎君(二更)……   又是一夜各怀心事。   若非是陆长云亲眼所见, 他怎么都不会相信,那个不苟言笑、生人勿进的二弟, 会如此孟浪。   但与此同时,他似乎又能理解。   宁儿这样美好的女子,谁会不想要呢……   陆长云内心酸楚憋闷,但也只能生生受着。   他告诫自己,一切不该有的情愫皆是因着.情.蛊.而起,等到解了蛊,他依旧是大哥,弟妹还是他的弟妹。   他这辈子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那便是:不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翌日, 天际放晴。   三人准备继续启程前去西南。   仅有的一匹马当然不足以承受三人。   最终, 只有沈姝宁一人骑在马背上, 陆盛景与陆长云分别走在两侧。   三人都记着昨夜的事, 都有些尴尬。   陆长云先打开了话匣子,“追兵已经前去西南, 我们三人在后方,估计暂时安全了, 但最好是能够乔装打扮一番再继续赶路。”   问题是, 他们逃难出京, 身上身无分文,别说是乔装了,就是遇到一处茶肆,喝茶钱都没有。   沈姝宁的手摸到了腰间的荷包上, 里面还揣着几块玉佩,曾经对她而言十分珍贵之物,如今已经不再重要。   “大哥, 夫君,先去找一家当铺吧。”   陆盛景与陆长云不置可否。   没有银子,当真是寸步难行。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此话半点不假。   ***   日头彻底西沉之前,三人终于抵达了一处村落。   乡野之人鲜少见到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以及如仙女一般的女子。   陆盛景、沈姝宁以及陆长云到村口时,愣是迎来十多双视线的瞩目,就连站在村头“汪汪”大叫的阿黄也仿佛看呆了,只摇着尾巴,也不吠叫了。   陆盛景当然不会屈尊降贵,更是不懂与乡野之人打交道。   在他看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自己人和敌人。   面对无数双看呆的眼神,陆盛景面容清冷,一脸生人勿近。   陆长云走上前,对着一位捧着粗瓷碗的老妇,和颜悦色,道:“老人家,我与弟弟妹妹赶路至此,恰逢天色已黑,来不及去镇上住店,不知可否方便借住一宿。”   老妇看着陆长云的脸,只觉得是菩萨降临,这世间怎有这样好看的男子呢?!   老妇呆了呆,捧着粗瓷大碗的手轻颤,“……有、有、有的!”   陆长云当然不会白白占便宜,他这人在外面一惯君子做派。   不久之前,沈姝宁给了他三块玉佩,他将其中一枚递给了老妇,“多谢老人家了。”   三人总算是得了一个暂庇之所。   农舍简陋,没有多余房舍,唯一空出的一间房,还是老妇的孙子腾出来的。   “仅有这一间房,不如让这位姑娘跟俺儿媳一块睡吧。”老妇好心提醒。   陆长云与陆盛景几乎异口同声。   陆长云,“吾妹胆小,夜间怕黑。”   陆盛景,“不可!”   老妇,“……”她一看这三位就知不是普通人物,怎么大户人家这样不拘小节了?姑娘家大了,还能与兄长同席而眠?   老妇被关在了门外。   陆长云不想过多解释什么,解释的越多,漏洞越多。   农舍的床榻窄的可怜,三个人平躺略显勉强。   但仅有一床被褥,打地铺是行不通的。   陆盛景的脸阴沉沉的,陆长云以为他是不满意眼下的状况,道:“二弟,你先将就一晚,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赶路,眼下就要入冬,夜间天冷,连夜启程只怕弟妹承受不了。”   沈姝宁的确冷得打哆嗦。   三人上了榻,陆盛景依旧睡在最中间,他今晚是侧着身子,面对着沈姝宁,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被褥他拉去了大半,陆长云也没法与弟弟、弟妹计较,只能和衣而睡。幸亏内力尚可,可催动内力取暖,不然这一夜得够呛。   乡野的夜来得格外早。   火烛需要银子购置,这间屋子显然没有多余的灯火。   外面银月透过一扇小窗射入,陆长云无声轻叹,觉得莫名孤独。   三人都闭着眼,或是在假寐,或许是真的睡着了,农舍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沈姝宁很热。   陆盛景身上还在太烫,当初他“昏迷不醒”时,身上也总是滚烫。   迷迷糊糊熬到了后半夜,狗吠声突然划破.寂.寥,的夜。   陆长云几乎是立刻坐起身,同时已经做出了拔剑的动作。   沈姝宁悠悠睁开眼,竟发现陆盛景也是醒着的,他双眸漆黑如墨,保持着抱她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汪汪汪——”   狗吠声一阵高过一阵,外面突然浮现火把的光亮。   陆长云低声说,“二弟,你准备好了么?”   沈姝宁眨了眨眼,陆盛景放开她之时,好像唇角勾了勾,他起身之际,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唇在她的额头擦过。   沈姝宁又感觉自己被烫了一下。   她明明身中.情.蛊,理应心系陆长云,但被陆盛景这般一撩,她内心怦然跳动,一时间难以平复。   火把光愈发亮了起来。   农舍外的篱笆院被人打开,随后就有人敲响了木板门,“咚咚咚……三位贵人,你们可醒了?外头有人找呐!”   没有直接杀进来,看来有可能不是敌人。   陆长云拧眉,随时随地保持警惕。   三人下了榻,几乎形影不离的走动门前。   木板门打开,火把光中,数十名带剑护院簇拥着一绝美的女子,正站在庭院中间。   白明珠是一个很特殊的女子。   不管她走到哪里,总有一股特殊的气场。   她不仅仅是容貌美.艳.那么简单,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气度,让人垂涎,但不敢轻易亵渎。   白明珠笑了笑。   就在陆长云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白明珠突然挥手,“来人,将这两位男子给我拿下!”   陆长云,“……!!!”   陆盛景眯了眯眼,他一直牵着沈姝宁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画了一个圈。   沈姝宁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护院上前,并没有直接拉开打斗,而是动用了毒针。   他们也不知用了什么暗器,毒针射出,无法阻挡。   陆长云中招,当场昏厥。   陆盛景亦然。   沈姝宁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白明珠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块熟悉的玉佩,笑道:“宁儿,母亲的东西,你怎么能轻易赠人呢?”   沈姝宁豁然明了。   白明珠早就与农家“勾结”上了。   沈姝宁记得,陆盛景如今百毒不侵,他眼下这是……   她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表露出异样。   “母亲,你要拿大哥与夫君如何?”鉴于白明珠的为人,沈姝宁有些担心。   白明珠走上前,拉着女儿的手,将她往院外带,“我儿放心,你的男人们,母亲当然不会伤害,只是这一路上,追兵诸多,你们都得听母亲的,他二人若是醒着,难免坏事。男人嘛……不都是胡搅难缠,没事找事。”   沈姝宁,“……”这是什么道理?   刚走出几步,沈姝宁胸口猛然传来刺痛感,她.沉.吟.了一声,弓着身子,一步也没法远离。   “我儿怎么了?!”白明珠紧张。   沈姝宁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的后人。   她太需要沈姝宁的存在。   沈姝宁担心白明珠会将她强行带走,立刻说了实话,“母亲,我中了情蛊,我与大哥不能分开!”   原来是情蛊。   难怪了……   白明珠仿佛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出来,直接喂给了沈姝宁。   沈姝宁被迫咽下药丸,很快心口的咬噬感就减缓大半。   “母亲,难道……”   白明珠解释,“这药丸能解百毒,你若早日告诉母亲,又何故受这种苦。”   蛊虫只要死了一只,另一只也会殉情而亡,情蛊就自然而然的解了。   沈姝宁心中莫名的涌上巨大的失落感,这滋味很是奇诡。   她不在眷恋着陆长云,但空洞感剧增。   她被白明珠带走,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夫君,另一个是她不久之前还惦记的男子……   ***   队伍赶路,沈姝宁被白明珠安置在马车上。   直至次日日落时分,才在一处客栈歇脚。   那客栈掌柜似乎认得白明珠,很快就安置好了一切。   沈姝宁站在二楼回廊,看见陆盛景与陆长云被人抬入了客栈。   白明珠站在她身后,“我儿还在惦记着他二人?”   沈姝宁很警惕。   白明珠轻笑,妩媚丛生,“傻孩子,母亲说过,你的男人们,母亲都不会动。何况,母亲留着他二人还有用处。倒是你这个傻姑娘,不会真的……只打算一辈子仅与陆盛景做夫妻吧?母亲瞧着,那陆长云很不错。”   沈姝宁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她正要开口求白明珠放过他二人,下面突然来了一众骑马剑客,白明珠美眸一闪,“我儿先歇着,母亲去去就来。”   ***   一个时辰一晃而过。   沈姝宁坐立难安。   她总觉得母亲在谋划着什么。   母亲这阵子一直不曾露面,直到今日才出现,她是不是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   既然大家都是要去西南,母亲为何要对陆盛景与陆长云下手?   屋内孤灯如豆,沈姝宁无心睡眠。   她盯着火焰发呆。   忽的,那灯芯晃了一晃。   沈姝宁抬头一看,茜窗突然被人打开,随后一道身影翻了进来。   沈姝宁刚要大喊,陆盛景单手撤下脸上面巾,露出一张清隽的面容,“娘子,是我。”   陆盛景百毒不侵,他不过只是为了迷惑白明珠,才故意装晕的。   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拉起沈姝宁,直接把人抱进怀里。   沈姝宁情蛊已解,这无疑令得陆盛景狂喜至致。   沈姝宁无心亲密,抬起头来,“夫君,你怎么来了?大哥呢?我母亲到底有什么打算?”   她的话太多,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还是发出其他声音才叫好听。   陆盛景捏起她精致小巧的下巴,没了情蛊,他也没了心里负担,多日来的郁结继续得到缓解与慰藉。   陆盛景一低头,就.吻.了上去。   他还嫌弃仅仅.亲.吻.不够。   索性,抱着那把小.细.腰,让沈姝宁攀附着他,将她摁在了案桌上,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他是天生的学习高手,吻着朝思暮想的小妖精,陆盛景一时间难以停住。   他恨不能将她给吃了才叫放心。   一手已经无意识的撩开了裙摆。   沈姝宁一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暴君怎么能……?!   她以为,他夜探她的屋子,是来谈正事的。不成想,这人一抓着她就只顾着亲她了。   “唔……”   沈姝宁推了推。   陆盛景懊恼。   她不主动算了,还要推开他。   现在情蛊没了,他难道还在唱着独角戏?   陆盛景不太舍得放开了她,依旧捏着她的下巴,“想我了么?嗯?你心里现在装着谁?”   沈姝宁,“……”   说实在的,她也很困惑。虽然情蛊不在了,她也不像此前那么想要接近陆长云了,但奇怪的是,心里空落落得。   美人的失神,令得陆盛景不满。   情蛊都解了,她没有理由再寄挂着陆长云。   沈姝宁愣神间,人已经被陆盛景抱到了榻上,他动作麻利,憋屈了数日,如今.脱.衣.裳的本事见长,没几下就将沈姝宁扒得只剩下桃花粉的中衣。   沈姝宁根本没有机会放开。   恰在陆盛景又欺身过来时,沈姝宁的惊呼声刚被他吞没,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宁儿,你睡了么?母亲有话与你说。” 第七十九章 夜幽会(一更)   沈姝宁一僵。   立刻推了陆盛景。   这人腿好了之后, 格外不讲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阵子中了情蛊之故,沈姝宁总觉得他想要在自己身上报复。   “快些起开……”他太重了, 沈姝宁被压得够呛。   陆盛景不慌不忙,摩、挲、碾压……见沈姝宁涨红了脸,这才稍稍满意。   两人正寻思着躲在什么地方,白明珠直接推门而入。   陆盛景再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他身子一趟,就躺在了床榻里侧,沈姝宁眼疾手快,拉了被褥将他整个人盖住。   白明珠行至床榻,幔帐低垂, 只能看见里面模糊的微微隆起的绰影。   沈姝宁捏着嗓子, “母亲, 我已经睡下了。”   夜间冰寒, 沈姝宁身子骨孱弱,这样早就睡下似乎没什么不妥。   白明珠轻叹。   有些后悔没有亲自将女儿养大, 不过成大事者,未必一定要有一具健强的体魄。   女儿足够美貌。   有时候美貌才是一把遇佛杀佛的强大利器。   “我儿近日奔波在外, 的确是乏了, 那就好生歇着, 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你父王与兄长来信了,他们即将抵达西南。”白明珠道,美眸望着幔帐, 眯了眯眼。但她并没有任何动作。   沈姝宁默了默,“所以……我不是沈家的女儿,我应该姓魏?”   白明珠觉得理所当然, “那是自然,西南王府势力雄厚,你是魏家的女儿,不亏。”   沈姝宁,“……”   她无言以对。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她的身世之谜终于解了。   沈姝宁不敢直接逐客,以防止被沈姝宁看出端倪来。   母女两人就这么沉默了片刻,白明珠道:“母亲走了,我儿睡吧。”   白明珠走出了屋子,回头看了一眼,红艳的唇微勾,但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   终于,听着外面动静渐远,沈姝宁松了一口气。   她腰身一紧,差点就惊呼出声,气得她在陆盛景身上一顿乱捶。   登徒子这才钻出了被窝,他实在高大,一压过来,沈姝宁就成了被压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动弹不得。   “别闹了!快些出去,我怀疑母亲瞧出了什么。”沈姝宁压低了声音催促。   这阵子三人同.寝,让陆盛景好不煎熬。   开过荤后,又吃不上肉,当真叫人憋得好生苦闷。   陆盛景不依她。   他素来强势,又压着她逞了好一会匹夫之猛。   但陆盛景到底是做到最后一步,外面守着数名婢女,的确不方便他办事。而且他一旦开始起来,一时半会是没法子消停下来的,必然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他在美人红唇上重重啄了一口,盯着她的眼,有一次警告,“你心里不准再装着别人,否则……我会将你的心掏出来!”   沈姝宁,“……”   怕了,怕了,她怕了还不行么?   ***   “你醒了?”   当陆盛景的脸映入眼帘,陆长云立刻惊坐起,他第一个反应是寻找沈姝宁,见她不在身边,而他也没了那股锥心刺骨之痛,陆长云反应了过来。   “情蛊解了?”   陆盛景眸色一暗,“大哥难道不觉得高兴么?”   陆长云,“……”   他哪里不明白陆盛景的意有所指?他一手捂着胸口,这感觉很是微妙。   中了情蛊之后的那种牵肠挂肚的确是消失了,但……   他突然蹙着眉,迫使自己不去多想。   “二弟,我使不出内力,你先给我恢复武功,亦不知白明珠到底有什么目的,等我恢复后,我暂时继续假装武功尽失。”陆长云表面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   陆盛景的目光在他脸上,顿了顿,这才道:“好。”   他二人继续装作“被困”,入夜之后,相继无言。   陆长云摆脱了情蛊,按理说应该松了一口气。   但直至后半夜,他却还未睡下。   有种遗失了最珍贵之物后的怅然若失。   这种怅然不明显,但又无处不在。   像是被命运捉弄后,无力反抗的无措感。   无论如何强大,在命运面前,不过就如同蝼蚁一般,渺若砂砾。   不能再想宁儿了,她是他的弟妹啊。   ***   翌日,队伍继续启程赶路。   陆盛景与陆长云并没有受到苛待,他二人被“押”上同一辆马车,双手是自由的。   如白明珠所言,女儿的男人们,她不会伤害。   沈姝宁看了他二人一眼,不便说什么,也钻入了另一辆马车。   就这样日复一日,不出半个月,就顺利抵达了西南境地。   白明珠一路上都以富商的头衔赶路,加上她人脉宽、路子广,还找了镖局一路护送。   这一路上,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西南境地守备森严,西南王父子一到西南,就立刻加紧了守卫。   魏昌换上一身簇新宝蓝色锦缎长袍,他之前出家剃度了,如今已经长出了寸许长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高大结实,雄壮的很。   他很紧张。   白明珠从马车上下来,他立刻迎上去,“你来了。”   白明珠上下扫了他一眼。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这话当真不假。   白明珠点了点头,有些疏离,“嗯,我带着宁儿来了。宁儿是你的女儿。”   魏昌脸一红,双手无措,不知该往哪儿放,“我、我知道的,当年辛苦你了。”   白明珠生女儿,是为了她自己的后代子嗣传统,并非是为了魏昌。   她始终理解不了这个世界的男子。   男子们难道不应该安居后宅,相妻教子么?   整日为了权势,打打杀杀,像个什么样子?成何体统,不守夫道!   白明珠需要西南的势力,炎帝不好敷衍,所以,她当初放弃了炎帝。   但是魏昌不一样。   他可以为了她去死。   她需要的,就是可以为她不顾生死的男子。   “不辛苦,宁儿也是我的后代。”白明珠抬手,拍了拍魏昌的肩头。   后代……   这称呼有些独特。   沈姝宁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亲生父母,但丝毫不觉得亲切。   倒是魏昌情绪激动,一看见沈姝宁就瞬间红了眼眶。   “宁儿啊,我是你的父王!这些年苦了你了!”魏昌瞧着沈姝宁的清瘦纤细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沈姝宁干愣在那里,无法感同身受。   她不明白,上辈子的时候,怎就无人寻她。   太子夫妇二人也已经抵达了西南。   太子内心无比好奇。   沈姝宁竟然是老西南王之女?!   幸亏当初他没有对沈姝宁下手!   太子只觉得心有余悸。   太子妃在一侧敲了他一下,“殿下,你在想什么呢?”   太子立刻摇头,他没出过远门,第一次出门就远离了京城千里之外,他到了此刻还有些惶然无措。   “孤没想什么,对了,娘子,孤此前听你提及,白夫人是你的师父?”   太子妃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殿下是怕了?”   太子身子一僵。   他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太子妃是他唯一的依仗,他当然很担心太子妃有样学样,也与白明珠一样,朝秦暮楚。   太子望着她,“娘子,孤可是抛开了一切,跟你出来的。”   言下之意,他什么都没了,为了和她离开,跋山涉水、风雨兼程,几乎抛弃了所有。   太子妃笑了笑,也他十指相扣,“殿下,在我眼中,除却曹家之外,你始终摆在第一位。”   他是第一位啊!   不对,他前面还有一个曹家。   太子勉强放松了心态。   陆盛景与陆长云总算是得了自由。   太子一看见陆盛景,心头冒出一丝温热,“皇兄!我就知道你能脱险!老三这次实在太过分了,待你我兄弟二人杀回京城,定让他好看!”   太子仿佛忘记了,他曾与陆盛景不共戴天。   陆盛景轻飘飘的扫了太子一眼,一副并不太想称兄道弟的样子。   倒是对太子妃颔首示意。   太子妃也点头回以一礼。   太子,“……”备受打击。   ***   西南王府,里里外外皆加强了护卫。   宴席已经备好。   即便朝廷那边已经将西南视作了反贼,但西南这边,该过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宴席上,酒菜丰富。   太子眼下又多了一位皇兄做依仗,内心的恐慌少了大半,醉心吃喝,好不畅快。   太子妃看着他笑,倒是觉得,人活成这样,也没甚不好的。   席位上众人,多半都是沾亲带故。   太子与魏屹都是娶了曹家的女儿,两人是连襟关系。   太子与陆盛景是亲兄弟,与陆长云又是堂兄弟。   故此,太子很快就宾至如归,酒醉三巡,还想行酒令。   “孤今日心情甚好,孤……不当太子又何妨,孤不如日后就常住西南吧。”太子酒后吐真言。   太子妃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笑道:“太子醉了,我将他带下去。”   说着,直接拖走了太子。   魏屹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也携带娇妻离席。   沈姝宁与陆盛景、陆长云有话要说,三人也告辞离开。   等到席上只有白明珠与魏昌时,魏昌心中藏着事,喝了一杯又一杯。   白明珠没有劝他,等他喝得差不多,方道:“昌哥有心事?”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魏昌突然开口。   他眼眶微红,数年相思不得解。   他也知道自己相貌不佳,配不上白明珠,但两个孩子都生了,他问一声的权利总有吧。   枉他是一代枭雄,这一辈子却是搭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并且,他还毫无怨言。   时光那样漫长,她却还是如初的样子,而他呢,容貌更是不如从前了。   风月令人沉迷,坏心心智,偏生他又无怨无悔。   如果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走上同样过一条路。   白明珠看着他,伸手触碰他的面颊,笑靥妩媚,“昌哥,你是想我了?”   想么?   想了十多年。   想空了脑子。   想到了最后无法忍受,索性去出了家。   可是佛珠也留不住他。   因为他的心在漫漫红尘,在一个叫做“白明珠”的女子身上。   魂牵梦绕,无法忘却。   魏昌是个武将,又守身如玉了十多年,眼下再也控制不住,走上前将白明珠打横抱起,大步往后院走去……   白明珠不是一个娇气的女子。   在任何事方面,她都很为自己找利益。   男女之事方面更是如此。   毕竟,在她的那个世界里,是女上男下的。   她足够主动,魏昌更是如此。   一场酣战过后,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魏昌紧紧抱着她,不知餍足,也不肯离开,但他始终都知道,她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人。   “珠珠,你这次的目的是什么?”他知道她不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白明珠面颊潮红,她总觉得这个世界的男子,比她那个世界,要彪悍强势的多。   在她那里,男子在榻上是不敢如此蛮横的。   白明珠没有隐瞒,“昌哥,我要你的兵权。你不给我也无妨,反正三殿下已经将西南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他迟早会杀过来,你不反也的反了。陆盛景是宁儿的夫婿,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屹儿娶了曹家女,曹家又是太子一党,太子这一次出逃,三殿下是不会再放过曹家的。”   也就是说,西南如今与陆盛景、太子、曹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魏昌无话可说。   他深爱的女子,总能将一切计划的滴水不漏。   可他还是爱着她,爱到了骨子里。   爱到了十多年如一日,他都不好意思告诉白明珠,这些年,他可是从未碰过其他女人,一直为了她守着呢。   魏昌沉默着,眼眶又红了。   自己感动了自己。   他突然一个翻身,又将美人压下,他此前就一直没离开,这下得逞更是方便。   一下又一下,每次都抵达.最.深.处。   看着美人娇美面庞,魏昌觉得,他又栽了,“珠珠,我说过,但凡你想要的,我都会给,哪怕是我的命。”   白明珠不排斥魏昌。   他爱她,也让她快活,他们之间还有一儿一女。   只是她的爱才,从来都不会给任何一个人。   没法子,她出生的那个世界便是如此,肉弱强食,女子生来就注定了匡扶天下,做一番大事。   白明珠腰身用力,两人又换了一个位置,她俯身在男人额头.亲.了.亲,“昌哥,我不要你的命,你得好好活着,谁让我喜欢你呢。”   魏昌猛然发狠,两人又换了过来。   他很想问问,她最喜欢的人是谁。   但想想还是罢了。   已经不重要了。   ***   陆承烈头疼欲裂。   他派出去的杀手,非但没有送回消息,可能还全军覆没了。   这意味着什么,陆承烈已经心知肚明。   “殿下,冀州来信!”立侍上前道。   陆承烈眼下执掌了京城禁军,严镜司也在他手中,除此之外,冀州那边的兵力可任由他调遣。   表面看上去,他即将稳坐皇位,但陆盛景与太子一日不除,他一日寝食难安。   “拿过来!”   陆承烈接过书信看了看,紧蹙的眉心很快平缓。   “哈哈哈!天助我也!速速拿笔墨来,我要给亲自给冀州回信,一月后共伐西南!”陆承烈立刻下旨。   罗南上前小心伺.候.着,眼底闪过一丝哀鸣。   倘若三殿下问鼎,日后定会充盈后宫的,还能容得下他么?   罗南不敢想下去,“殿下要亲自出征么?”   陆承烈道:“当然,朝中那帮老家伙表面上对我臣服,私底下却在拉帮结派,还想着迎回太子!我这次当然要亲自讨伐西南。”   罗南有些忧心,“那皇上那边……”   陆承烈也是怕的,但事已至此,再无回头路了,“父皇暂时不会醒,等到我从西南归来,他就永远也不必醒来了。” 第八十章 实在喜欢(二更)……   陆盛景被挡在了寝房外面。   这些婢女都会些武功, 态度坚决,“骁王请止步于此。”   沈姝宁站在房门口, 很无辜的对他耸了耸肩。   讲道理,她都有些不太敢与陆盛景同床共枕了。   陆盛景的武功尚在,白明珠的毒针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大可以“以暴制暴”。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手中没有兵马,所有势力与暗桩皆在京城。   最主要的是,岳母深不可测,没有到最后一步时,他不会与白明珠撕破脸破。   陆盛景轻笑,样子有些不屑, “本王与宁儿是夫妻, 如何不能同寝?”   婢女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夫人交代过, 任何男子不得踏足沈姝宁的屋子, 她们只能照办。   “骁王爷,夫人之命, 婢子们不敢违背,王爷还请会吧。”婢女面色肃重。   陆盛景又看向了沈姝宁, 她竟然还挺开心。   “娘子, 你过来。”陆盛景喊了一声。   沈姝宁不想向以前那样, 对陆盛景唯命是从,她也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不了,我有些乏, 夫君有事明日再说。”   陆盛景,“……”   呵呵,看来他的妖精也是个审时度势的。   他现在无权无势, 她就敢直接拒绝。   当初也不是这样的!   陆盛景看着沈姝宁转身进屋,随后合上房门,态度拒绝。   他俊脸微沉。   若是妖精被岳母洗脑了,那她还不上天了?!   妖精招惹几个男人,他就杀几个。   ***   陆盛景找来时,陆长云有些幸灾乐祸。   “二弟,这样晚了,你怎么来了我这里?”可能长时间与陆长云朝夕相处,他也变得不太端方,“二弟该不会还想与我同睡一榻吧?”   陆盛景唇角一抽。   莫名其妙又想起那些诡异的梦境。   他难以想象与陆长云同.床.共.枕的画面。   陆盛景沉着脸,“白明珠的目的,你猜出来了么?”   白明珠必然不是一个寻常女子,否则又怎会干出那些惊世骇俗的事出来?!   这是一个以男子为尊的世道,女子天生就注定了居于男子之下。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正常,女子.滥.情.,那叫水性杨花。   陆长云是个君子,当然不会对白明珠的行径指指点点。   他沉思片刻,“二弟,你又怎么看?”   陆长云刚刚沐浴,身上只穿着一件雪色中单,他的身段极好,挺拔修韧,肤色也白,敞开的衣襟,露出一大片好看的肌理。   陆盛景随后抓了一件袍服扔给了陆长云,“穿好!”   陆长云,“……”   这家伙,他对弟妹动手动脚时,也没见这般矜持。   陆长云披好衣裳,又打击陆盛景,“怎么?弟妹的屋子,你都进不去了?我白明珠打算继续给弟妹物色男人。”   陆盛景眸色乍寒。   他不介意与陆长云打一架。   陆长云到底不敢惹毛了他,方才的不正经,也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以免陆盛景又问起情蛊的事。   情蛊已解,可是他的心呢?   真的没有弟妹了么?   陆长云内心轻叹一声,有些事只能自己一辈子藏着,见不得光,不说透,就不会轻易痛。   他神色恢复正经,“白明珠这次将你与太子都带来了西南,我猜她的目的还是朝廷。这次西南与朝廷对立了,等我们杀去京城,再来一个清君侧,她会不会……想推翻朝堂?”   陆盛景眸光一闪,“然后呢?”   陆长云,“二弟自己已经猜到了不是么?她要当女帝,而弟妹就是她的继承人。”   陆盛景的确猜到了。   但对白明珠到底有大的势力就不太清楚了。   眼下只知道,曹家已经是白明珠的势力了。   两人相谈稍许,陆长云又存了心思捉弄陆盛景,“真要是到了白明珠得势那一日,二弟,她定会给弟妹安排诸多男人。”   陆盛景忍住没动手,“……不会有那一天。”   陆长云挑眉。   他在想啊,如果宁儿真的随了她的母亲,也未尝不好。   假如……他是说假如,假如真有那么一日,宁儿会考虑让他也成为了她的男人么?   ***   这一晚,陆盛景又做梦了。   他时常做梦,以至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在梦里,他看见奢靡辉煌的宫殿。   而他衣.裳.半.解,胸.膛.敞.开,正在伺.候着一美人用茶,这美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冲喜娘子。   陆盛景很懊恼,他做了一个什么梦?!   然而,这梦一时半会根本醒不来。   就在陆盛景欲要在梦里,对美人一.逞.兽.欲.之时,沈姝宁摇了摇软塌上的铜铃铛,随着铃铛声响了几下,旋即便有三四名男子从偏殿走来。   这几名男子之中,有几个眼熟的,陆长云、赵胤都在其中。   他们几人皆是衣裳半开,体魄一个比一个修韧,身上用了浓郁的龙涎香。   “美人们,你们都过来吧。”   陆盛景看着沈姝宁对美男子们招手,立刻气得滕然而起,“妖精!你胆敢……”   “……”   胆敢给我戴这样多顶.绿.帽.子?!   陆盛景噩梦惊醒。   不得不说,方才这个梦境,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比梦见罗刹阎王还要令他觉得心惊。   尚未天明,外面已经隐露鱼肚白。   陆盛景再无睡意,他起榻瞬间,发觉胸口的中衣大开,与梦中一般无二。在梦里,他成了沈姝宁的男人之一……   陆盛景沉着脸,真想一剑将白明珠给劈了。   但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仅无法杀了白明珠,还得处处敬重她!   一番洗漱过后,陆盛景挑了一件簇新锦缎的袍服,外面又配了一件银狐色披风,这些衣服都是西南王府临时采购,他穿着尚且勉强合适。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   看来,这个道理在男子身上也合适。   陆盛景绝对不会允许沈姝宁与旁的男人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   “小姐,骁王爷在外面候着了呢。”婢女是西南王府的人,喊沈姝宁一声小姐,也实属正常,这也是白明珠特意交代下去的,不必将沈姝宁当做是骁王妃。   沈姝宁一夜无梦,睡饱过后,脸蛋仿佛是枝头刚刚.熟.透的.鲜.桃,鲜嫩多汁,嫩得能掐出水来,便是婢女们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沈姝宁应了一声,洗漱穿戴好,又用了早膳才走出屋子。   却见陆盛景今日罕见的十分有耐心。   陆盛景站直身子,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模样,对沈姝宁招了招手,“还不快过来。”   那个该死的梦,让他浑身不自在。   上回在西南,他的双腿不利于行,不曾带她好生在外面逛过。   这几日,西南境地还算太平。   陆承烈派来的杀手,都被灭了口。   即便冀州与陆承烈打算杀过来,没有个把月,大军也无法抵达西南。   故此,陆盛景打算趁着这阵子,与他的小娇妻好好熟络一下夫妻感情。   沈姝宁现在很有底气,慢吞吞的往前走。   谁知,还没靠近陆盛景,这暴君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到了身侧。   他的力气很大,沈姝宁脚下没站稳,又被陆盛景一把摁入了怀里。   独.占.欲.十足。   狂放、霸道的要命。   “夫君,你这是作甚?”沈姝宁被男人的胳膊夹着,实在难受。   陆盛景却喜欢这样的姿势,“你还知道我是你夫君?”   沈姝宁,“……”   她又怎么招他惹他了?   两人出了府门,乘坐马车,直接去了集市。   陆盛景即便没有携带银子来西南,但他在西南放置了一座宝藏,故此,眼下荷包相当.胀.鼓。   就算是沈姝宁要买下整条集市,他也能买单。   下了马车,陆盛景一手拉着沈姝宁,强行手拉手。   西南民风可能并没有那么开化,当街牵着手的男女当真罕见。   沈姝宁总能发现有人回头看他们。   陆盛景却是恨不能让所有人看见。   逛街……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他没甚经验,但素来天赋异禀,任何事都是一点就通。   “娘子喜欢什么,都买回去。”陆盛景发挥所学,对自己的女人,半点不吝色。   不就是钱么?   他有的是啊。   沈姝宁,“……”   暴君今日不知是发哪门子的风。   她被拉着四处看了看,男人的大掌温热,她的手在他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到了一处摊贩面前,沈姝宁忽然止了步子,被面前摆着的几只铜铃铛给吸引了。   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她记不清了。   陆盛景自然也看见了。   铜铃铛……   他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突然捏了沈姝宁的手,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夫君……”   陆盛景的眼神微冷,又拉着沈姝宁上了马车,直接远离了那该死的铜铃铛。   两人上了马车,陆盛景对外面的严力吩咐了一声,“去清风寨。”   严力有点无语问苍天。   但今日是王爷与王妃第一次出门幽会,他当然不便说什么。   沈姝宁又看不懂陆盛景的路数了,“夫君,去清风寨作甚?”   她对清风寨的记忆并不怎么美好。   但对陆盛景而言,清风寨却是一个十分值得回忆的地方。   男人一想到昨夜的梦,恨不能将怀中美人给捏碎了,再吞入腹中。   真真是令人憋闷!   换做是旁的女子,直接杀了了事,绝对不会给她出卖自己的机会。   偏生对这妖精,他舍不下。   胳膊用力勒紧了美人细.腰,陆盛景大有报复的嫌疑,“为夫带你重温旧地,你不是不记得那日清风寨发生的事么?为夫帮你回忆回忆。”   都说女子最难忘的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妖精不记得第一回 。   他却是记得。   他现在直接怀疑,就是因为他记得他们的第一次,所以才导致如今,他更加在意她。   沈姝宁感觉不太妙,“……”   ***   不多时,马车停下。   陆盛景拉了沈姝宁下马车,又对严力等人吩咐,“守在这里,谁也不准上去!”   严力太阳穴直跳凸,王爷怎就那样喜欢……野.合呢?   沈姝宁这下真的怕了,“夫、君,夫君我们回去吧。”   陆盛景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迈上石阶,他记忆力惊人,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当初两人第一次的小树林。   “就在这里。”   “什、什么?”   陆盛景突然兴奋,一低头,抱着沈姝宁就亲吻了起来。   他这个人攻击性十足,也从不讲道理,自己想要的,就直接去夺,如此简单。   沈姝宁完全是懵的。   没想到“旧地重游”会这样刺激。   而更加刺激的还在后头。   陆盛景解了身上披风扑在了落满树叶的地面,沈姝宁被他亲得浑身发软,人被放下时,她还茫茫然不明所以。   陆盛景俯身,“一会你看清楚了,也记清楚了,我是你的夫君,此处是你我曾经第一次的地方。”   随着猛然袭来的异样感,沈姝宁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风寨被清缴,寨中已无人了。   但此时此刻,天光大亮,四处毫无遮蔽之物,沈姝宁只觉得羞愤难耐。   她想要去反抗,但两个人的力量悬殊太大,她的那点小拳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打在陆盛景身上,宛若就是挠痒痒。   最可恶的是,沈姝宁没一会之后,竟然也得趣了,还忍不住发出令她羞愤不已的声音。   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唇,看着陆盛景的脸在她眼前晃动。   风与影交叠,林中鸟鸣啾啾,她第一次尝到了这事的妙处。   ……   许久之后,沈姝宁被.伺.候.的服服帖帖,她身子无力,陆盛景收拾好一切,又给她穿戴好,除却已经不能再穿的那件小衣,他舍不得扔了,索性就揣进了怀里。   沈姝宁,“……”好一个无.耻.浪.荡.子!   沈姝宁是被陆盛景抱下山的。   男人心情极好,如同.采.阴.补.阳的妖精,此刻格外精神抖擞,中途还抱着沈姝宁掂了掂,“再丰腴些就更好了。”   沈姝宁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哑,索性不理他,只是狠狠瞪了陆盛景。   陆盛景却正在兴头上,“你也喜欢的,不是么?”   沈姝宁依旧不搭理。   陆盛景轻笑,“我感觉到了,你方才也喜欢的紧。书上说,这事得多多试练,长时间不练习,难免生疏。”   “你、你别说了!”   沈姝宁真想堵住陆盛景的嘴。   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还想多多试练?!   沈姝宁无言以对,他们是夫妻,似乎……这事算是理所当然,但沈姝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以沈姝宁的身子状况,当然不宜再继续逛街了。   她被陆盛景抱了回去,睡了一个晌午才恢复了稍许元气。虽然这事让她不排斥,甚至也得趣了,但体力上终究还是跟不上。   白明珠过来看她时,她才缓缓爬起。   白明珠是过来人,一眼看出端倪,“是陆盛景做的?”   沈姝宁哑然。   白明珠根本没当回事,在她那个世界,男女.敦.伦.是天理,是传承子嗣的大事,没什么可羞涩的。   她笑了笑,“我猜也会是他,陆长云是个君子,做不出强取豪夺之事,这两人母亲还都算满意,我儿眼光不错。”   沈姝宁一阵惶恐。   不了!   一个陆盛景,她就吃不消了,她不想要两个男人!   沈姝宁问出了内心深藏的意味,“母亲,您……您到底想要什么?您打算待在西南,与父王过日子么?”   母亲的男人们,就数老西南王最可怜,也是唯一一个替白明珠守身如玉的男子。   他既然是自己的生父,沈姝宁当然希望父亲与母亲能相互陪伴,扶持到老。   白明珠又笑了,拉着沈姝宁的手,“男人唾手可得,不值得惦记。母亲想要的……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万里山河啊。我儿今后会明白的。”   沈姝宁,“……!!!”   这一世不是陆盛景造反,是母亲要造反?! 第八十一章 宁儿有孕(一更)……   沈姝宁完全相信, 白明珠一定能做出谋逆之事。   但一个女子如此行事,在沈姝宁看来,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活在这个世道两世,从小接受的教导,就是君为天、夫为天。   她以前从未见过不将三纲五常放在眼里的女子。   白明珠是头一个。   “母亲……你、你为甚要如此?”在她看来,白明珠四处招惹桃花债,已经是彻底放任自我了。   白明珠笑了笑,拉过女儿的小手。   这手如若无骨,又小又娇,活脱脱是这个世道典型的深闺女子。   白明珠倒不是嫌弃女儿。   只是……成大事者,首先得有一副硬心肠。   女儿的娇弱的外表, 让白明珠有些隐隐不安。   日后成事, 她得给女儿安排数名高手傍身, 最起码, 不能让陆盛景之流轻易接近。   “宁儿,母亲问你, 你觉得怎样活着才是快活?”白明珠问道。   沈姝宁被问住了。   怎样活着才叫快活?   她可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快活……   她活了两辈子,第一世死得稀里糊涂, 而这一辈子只想着保命, 能够善终就足以。   白明珠, “宁儿,你答不上话,是因着在这世道,你身为女子, 根本就不敢多想。不是你不想快活,而仅仅因为你是女子,你才不敢奢望。”   沈姝宁不置可否。   的确, 作为一个女子,有太多被人束缚之处。   单单是名节这座大山,就不知压死了多少女子。   即便沈姝宁还在闺中之时,她就时常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身上。   就好像有人无时无刻都在她耳边低语:   你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仿佛,女子天生就是地位低下。   沈姝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白明珠又问:“宁儿,你想要改变么?你想不想为了你自己而活?活得肆意潇洒,不受任何拘束?”   想啊!   她怎么不想?!   谁又愿意一辈子活在一座牢笼、束缚之中呢。   沈姝宁无言反驳,没错,她活这一辈子就是想要,无非就是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再命若浮萍。   她动容了。   仅听了白明珠一言,沈姝宁内心坚守的信念就开始摇摇欲坠。   “母亲,我真的能改变么?”   白明珠温柔一笑,“当然可以,事在人为。而且母亲会帮着你。”   沈姝宁,“……”   她自己也要造反了?造反之后呢……?   她难道真要凌驾于男子之上?!   ***   西南进入正式防守的日子。   魏昌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为了此生挚爱,要与朝廷对抗了。   但退一步说,炎帝尚在昏迷不醒,他对抗之人是三殿下,他这并不算是叛贼。   魏昌在女儿闺房外等了许久,见白明珠出来,立刻殷勤地迎上前,“珠珠,你与宁儿说好了么?”   白明珠被他一把搂住,这男人的亲热劲一直就退不下去。   “宁儿聪慧,我的话,她很快就能明白。”   魏昌这辈子从未像眼下这般愉悦。   心爱的女人在眼前,一双儿女也都在他身边。   “珠珠,那我们的事呢?我想要尽快成婚!”魏昌一刻都不想多等了。   他等了十多年,早就等够了。   白明珠挣脱他的怀抱,她在女尊世界,可是女帝身边的堂堂国师。   她如何能嫁给男人?!   并非是白明珠反感魏昌,而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嫁给任何一个人。   当初与沈家的婚事,是情非得已。   她刚刚穿越过来,手中势力不足。   故此,在嫁给沈重山之前,为了让自己能够甘心,她找了四五个情郎。   如此才说服了自己“下嫁”给男人。   魏昌急得老脸涨红,“珠珠!我这次不会再让你离开,你不嫁也得嫁!我……我倾付西南三十万兵力做聘礼,这还不行么?”   白明珠自己挑的男人们,都是她所喜欢的。   而魏昌是唯一一个等着她的男子。   白明珠默了默,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昌哥,我并非嫁给你,而是你我成婚,你能明白么?我们可以成婚,但不是我嫁出去。”   这二者有区别么?   魏昌可顾不了那么多。   只要能与心爱的女子成婚,他反过来嫁给她都行!   “好,我同意!那就这么定了!我立刻吩咐下去,让人准备起来,三日后即刻大婚!”魏昌仰面大喜。   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西南,魏屹作为新任西南王,脸上有些过意不去。   他自己都成婚了,他的父王与母妃,竟在他之后才喜结连理……   ***   三日后,老西南王的大婚如期进行。   西南的各大乡绅都携重礼登门道喜。   老西南王这一辈子只成了这一次婚,虽然早就有了儿子,但这些年的确是单着的。   老西南王非但今日成婚,还隆重公布了沈姝宁的身份,让魏家族中长老作证,尽快将沈姝宁记入族谱。   婚宴上,沈姝宁的席位,与曹家两姐们在一处。   西南的伙食极好,沈姝宁上次在西南时,就觉得很合胃口。   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看见烤得金黄的乳鸽,她腹中突然涌上一阵恶心反胃。   “呕……”   曹云心大,“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曹艳是个心思细腻的,也略懂医术,她拉起沈姝宁的手,指尖搭在了她的细腕上,片刻后就露出了一抹笑意。   “恭喜妹妹呀,这是喜脉。”   男席处,陆盛景刚刚饮下一口酒,他耳力过人,加之曹艳有意扬起了嗓门,不想让人听到都难。   “咳咳咳……”烈酒入了气管,陆盛景以拳抵唇,猛咳了数声,清隽的面容涨得通红。   有孕了……   宁儿有孕了!   她这次是真的有孕了!   她即将给自己生一个嘴里会吐泡泡的孩子!   陆盛景往女席那边望了过去,两人四目相对,陆盛景的心绪一时间波动甚大。   然而,就在陆盛景沉浸在为人父的喜悦之中时,太子傻乎乎的问了一句,“宁妹妹的孩子是谁的?”   一直沉默的陆长云身子一僵。   孩子当然不是他的。   但……   他只是饮着酒,莫名不想解释清楚。   陆盛景侧过脸,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挨次从太子、陆长云身上刮过。   太子醉酒微酣,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   宁妹妹此前一直与陆盛景、陆长云同出同进,宁妹妹怀上孩子,当然有可能是他们两人的。   太子实在是好奇,真想一探究竟。   ***   沈姝宁一手捂着小腹,感觉很是微妙。   她怀上了陆盛景的孩子了。   上辈子一直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一直不曾达成所愿。   老西南王也甚是欢喜,白明珠还在婚房内,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去告诉她这个大好的消息。   沈姝宁孕吐厉害,婚宴尚未结束,她就提前离席了。   婢女们都好生.伺.候.着她,才走到闺院外面,迎面就看见了一人。   陆盛景不知几时离席,竟还比她先一步走到这里。   他脸色阴郁,映着不远处的灯笼光线,一片光,一片影。   “都退下,本王有话,对本王的王妃说!”陆盛景眼下寄人篱下,这才如此忍着。   否则,若是按着他的脾气……   婢女们起先有些犹豫,沈姝宁道:“你们先下去。”   她有孕了,她想要亲口告诉陆盛景这桩事。   婢女们一退下,陆盛景的眼神就更是幽怨。   未及沈姝宁开口,陆盛景半哑的嗓音响起,“孩子生下来,我养。”   他细算这日子,当初在京城,他被关押刑部一天一夜,这期间沈姝宁与陆长云是独处的,他二人又中了情蛊,实在难以想象发生了什么事。   陆盛景也不愿意去细想。   无论沈姝宁此前发生过什么,他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她只能忠于他了。   沈姝宁蹙了蹙小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盛景保持着沉默,没有直言,“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是它唯一的父亲。”   沈姝宁,“……”   她猛然明白了过来,枉她满心欢喜,想要将孩子的事告诉他,可不成想,原来在他心里,根本没将孩子当做是亲生的!   沈姝宁没忍住,简直要被气伤了,抬起拳头砸在了陆盛景胸口,“你混蛋!”   丢下一句,沈姝宁头也没回的迈入院中,“来人!都给我盯紧了,不准骁王爷踏足院子半步!”   陆盛景站在夜色之下,“……”   他怎么混蛋了?他受到了如此大的委屈,她还好意思生气?   不是……   孩子的事,她就不打算解释清楚?!   ***   陆盛景难以平定心绪。   沈姝宁才刚刚怀上孩子,他不敢惹怒了她,只好去找了陆长云。   陆长云猜到了二弟会来见他。   月华如练,桂香四溢。   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惆怅而改变分毫。   陆长云从酒席上带了酒回来,是一壶昨年的梨花酿。   人真是奇怪。   越是想醉,却是醉不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有机会了,宁儿即将生下他的侄儿,或是侄女。那个孩子,他定会视如己出。   陆长云内心很是矛盾。   得知弟妹有孕,他欢喜,却又失落。   他更不想让二弟舒心。   “二弟找我何事?”陆长云明知故问。   陆盛景胸口憋了一团气,走上前夺了剩下的半壶梨花酿。   “大哥,宁儿有孕了。”灌了几口酒,陆盛景道。   陆长云挑眉看他,“想打一架么?”   他太需要找一个方式发泄一下,此前不能欺负残废,但眼下情况不同了,二弟已经恢复。   其实……他早就想揍二弟一顿了。   “好啊!”陆盛景掷了手中酒壶,掳了衣袖,直接上前。   陆长云眼中露出流光溢彩,也握着拳头就砸了上去。   两个人的招数毫无章法可言,直接混打在了一块。   “别打脸!”陆长云提醒了一句。   陆盛景表示同意,“好!”   打架可以,但面子还是要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齐齐倒在了青石地面上。   头顶是皓皓银月,桂花残香萦绕,一番打斗之后,两人身上都出了汗。   陆长云这个时候笑了,“哈哈哈哈……二弟,宁儿一定生你气了,她那样好的姑娘,怎会与我有任何牵扯呢。即便中了情蛊之时,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你这次怀疑孩子的身世,只怕一时半会哄不好她了,我听说有孕的女子,情绪最是容易波动。”   陆盛景,“……”   翌日,陆盛景一大早就来到了沈姝宁的闺院前,手中还提着一竹篮的鲜果。   沈姝宁就在院中吃茶。   陆盛景喊她,“娘子,你过来一下。”   看着他对自己招手,换做是以前,沈姝宁一定会走向他,但是眼下……   也不知是被白明珠洗脑了,还是她火气甚大,她走上前,但并没有靠近陆盛景,“你走!我自己的孩子,我能养大!”   陆盛景,“……”这是不要他了么?   骁王爷总觉得,自己有随时被抛弃的风险。   ***   太子还是忍不住打探消息。   他与魏屹是连襟,又听闻昨晚婚宴结束之后,陆盛景与陆长云大打出手了,不免更是好奇,“姐夫,你说,宁妹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魏屹挑眉,有点幸灾乐祸,“不管孩子是谁的,我都是孩子他舅舅。” 第八十二章 孩子它爹(二更)……   魏昌与白明珠大婚之后, 如胶似漆了两日。   魏屹有些担心自己又会冒出弟弟妹妹出来。   他与曹云也是刚刚大婚不久,曹云的肚子还没有任何反应。   他可不想看到父王与母后抢了先。   这一日, 探子送来战报。   “王爷,陆承烈亲自带兵围剿西南,且还有冀州兵力配合,大约不出七日,这两方人马就要杀到城门下了!”   魏屹挥挥手,让探子退下。   此事,本就在意料之中。   堂屋内,魏昌与白明珠坐在上首。   白明珠根本没有将冀州与陆承烈放在眼里。   她想要的是杀回京城,夺了炎帝的皇位。   故此, 她看上去面容雍容华贵, 气质绝佳, 半分不忧心。   陆盛景几人就坐在下首的位置上。   太子早就兴奋, 他的人生仿佛才刚刚开始,发生了任何事都觉得无比新奇。   尤其是得知陆承烈要杀过来了, 太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他被打得屁股尿流。   “老三胆敢对独赶尽杀绝,孤一定不会放过他!”太子拍案而起。   屋内无一人动容。   毕竟, 人人皆知, 陆承烈的目的是陆盛景与西南兵力。   至于太子, 陆承烈大约会忽略不计。   曹艳看着夫君可怜兮兮,道:“殿下,届时我亲自单兵与三殿下对抗,活捉他给你出气。”   太子立刻笑了, “那好,娘子,孤就在城楼给你打气助威!”   曹艳淡淡笑过。   这傻子正好哄。   魏屹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他知道曹家两姐妹都很擅战。   其实,这一次也不是没有把握,他们甚至可以大获全胜。   魏屹身为西南王,这次要住持大局,他是完全不指望魏昌的。   “冀州是赵胤领兵前来,届时三殿下与赵胤必定会兵分两路。太子妃正面与三殿下对抗,那赵胤呢?”   魏胤话音刚落,陆盛景脱口而出,“我来。”   上次给沈姝宁用了迷迭香,陆盛景才得知,这世上当真存在前生今世。   那次,妖精说,赵胤背叛了她,她也是因为赵胤而死。   眼下妖精不搭理他了,他是不是应该替妖精报仇?   再者……   他实在是厌恶赵胤!   陆长云这时也道:“我与二弟带兵对抗着赵胤。如今还剩下几日,一切战略要尽快布局起来。”   堂屋内众人皆点头表示赞同。   ***   晌午过后,众人结束了商议。   陆盛景草草用了几口饭菜,就又去见沈姝宁。   如今这个节骨眼下,沈姝宁在他眼里,不亚于是易碎的琉璃,他半点不敢用强的。   这万一磕着碰着哪里,那就容易一尸两命了。   但不来见她,他又做不到。   尤其是得知沈姝宁腹中揣着他的骨肉,陆盛景更是恨不能时时刻刻看见她,若是能拴在腰上,那是最好不过。   守在院外的婢女很为难,“骁王爷,小姐说了,她不见王爷。”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   明明就是他的骁王妃。   陆盛景俊脸微沉,“本王要见自己的妻子,本王看谁敢挡着?!”   婢女们当然不敢与陆盛景正面冲突。   而陆盛景素来目中无人,直接硬闯,抬起大长腿,一脚踢开了院门,发出“哐当”一声响。   沈姝宁听见动静,刚迈出房门,就看见陆盛景大步走来。   她担心这人耍横,转头就往屋内走。   陆盛景一个健步上前,直接从背后抱住了沈姝宁,他低头附耳,“宁儿,不闹了,行么?”   陆盛景力臂极大,直接抱着她进了屋,对婢女道:“都出去!”   婢女们面面相觑。   白夫人交代过,尽量盯紧了小姐,不允许任何男子与小姐接触,尤其是骁王爷。   婢女们正要出声制止,门扇被人从里关上了。   陆盛景怕被打扰,还顺道上了门栓。   沈姝宁挣扎,被男人从背后抱着,双足离了地,“你放开!陆盛景,你给我放开!”   好家伙,这都开始直呼其名了!   这要是再闹下去,是不是下一步就要纳.男.妾.了?!   屋内没有旁人,婢女们都被关在外面。   陆盛景在女子身上,没甚经验,只会强势蛮横。   若非是妖精怀有身孕,他这就摁着她胡天海地折腾一番。   可惜了,眼下,他什么也做不了。   陆盛景担心沈姝宁动作太大,会伤及孩儿,把她抱上了案桌,困着她,不允许她动作。   两人终于面对面,陆盛景初为人父,心情甚好,加之陆长云已经坦白,他与沈姝宁之间毫无干系,此刻的陆盛景轻飘飘的,都能上天了。   美人横眉冷对,但这也依旧影响不了他美妙的心情。   “宁儿,小心孩子,你别乱动。”   他难得柔声细语。   沈姝宁的双腿垂挂在桌案上,见这人.硬.挤.了过来,她误以为他想做什么,大骂,“你无耻!”   毕竟,陆盛景的确无耻过。   面对这样的指责,他也不懊恼。   还一本正经,“我若是不无耻,现在哪来的孩子?”   沈姝宁,“你……”   她喜欢孩子是没错,但至于孩子的父亲……   她能不要么?!   陆盛景难得找了机会两人独处,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嘴贫。   讲道理,他曾经可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禁.欲.男子。   但是当下,一张嘴就停不住,“这两天想我了么?嗯?”   沈姝宁当然想他,但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想念”。   她是一想到他就来气。   “你走吧!被母亲看见就不好了。”沈姝宁推他。   陆盛景对岳母甚是不满,但他不能直说。   “宁儿,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前几日是认真的,不管这孩子是谁的,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养。”陆盛景难得深情款款。   他不说话还好,这话一出,沈姝宁真想在他冷峻的脸上挠几下。   他把她看成是什么人了?!   “你混蛋!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沈姝宁总觉得,她与陆盛景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他从不懂她,而她也不懂他。   他们之间互相不能理解对方。   唯一最亲密的时候,就是在床上,或是在做那事的时候……   陆盛景轻笑,抓着她的粉拳,放在唇边.吻.了.吻。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沈姝宁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更是不懂.风.月。   他只知道,他想看见她,想与她亲近,想亲吻她,触碰她雪腻丝滑的肌肤,想欺负她到哭哭啼啼的样子。   “宁儿,我很快就要领兵作战,不知几日才能归来,你就忍心赶我走?前几日是我的错,不该以为孩子是大哥的,你怎么总是生气呢?”   他实在不明白。   可能越好看的女子,就越是矫揉造作。   不然,他实在没法解释,为何妖精三天两头跟他生气。   沈姝宁很无力。   她为什么总生气……?!   还不都是因为他!   陆盛景挨得很近,美人朱唇近在眼前,吐气如兰,她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越看越是好看。   “宁儿,你怎么不说话?”   沈姝宁,“……”他想要她说甚?!   陆盛景沉浸在自己澎湃的情绪之中,自问自答,“宁儿,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你放心,我是孩子的父亲,必然会好端端的归来。我会活捉赵胤,将他带到你面前来,让他跪下认错。”   沈姝宁,“……你说什么?”   陆盛景一愣。   险些就忘了,沈姝宁根本不记得中了迷迭香之后的事情。   他立刻改变措辞,“我不喜赵胤,他该死。”   沈姝宁,“……”   大战开始之前,陆盛景很是清闲,才与沈姝宁独处,根本就不舍得离开。   他的大掌放在了沈姝宁平躺的小腹上,觉得那里太过瘦弱纤细,很担心是否能够承受得了自己的孩子。   “怎么这样瘪?”   他好像很怀疑,那里面到底有没有他的骨肉。   沈姝宁,“……才一个多月,孩子还没成形,当然干瘪。”   陆盛景拧眉,不喜欢“还没成形”这几个字。   他的种子必然优质,既已生根发芽,那必然稳稳的扎根在了它母亲的小腹中。   “等回到京城,我每日陪着它,让它一生下来就知道认识父亲。”陆盛景的第一个孩子,他甚至没想过,到底是想要男孩儿,还是想要女孩儿。   沈姝宁,“……”   哪有孩子一生下来就知道认人的?   “宁儿,你怎么又不说话?你就要去打仗,你难道不应该关心我?”   沈姝宁,“……”不,她一点不关心,因为她知道,陆盛景无论如何,最终都会问鼎帝位。   谁死了,陆盛景都会毫发无损。   “说话。”陆盛景突然抱紧了沈姝宁,恨不得那张粉色菱角唇说出动人的情话。   两个人挨得太近,都是年轻的身子,男人的健硕修韧,与女子的纤柔玲珑形成鲜明对比,一个不小心就会摩挲出火花来。   陆盛景没耐心等着美人说话,第一次就吻了上去。   他始终觉得,动.人.情.话,还不如美人吱吱呜呜发出其他声音来得动听。   沈姝宁很快就被亲的软弱无力。   她也很懊恼。   怎么现在一被陆盛景碰触,就会软成一滩.春.水似的。   不仅反抗不起来,反而攀附着他,任其所为了。   一番亲密过后,陆盛景也不敢过火。   他埋首深吸几口气,缓和了好片刻,才哑声说,“宁儿,等我战胜归来,带你回京,届时我再娶你一次。”   彼时,她是冲喜嫁入康王府的,他都没有和她拜堂。   这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他突然很想完善一下。   沈姝宁红着脸,“你走吧,我等你就是。”   原本,她还在生他气。   怎么亲了一会之后,她就不气了呢?   沈姝宁也甚是懊恼。   陆盛景离开之前,又低头在红唇上啄了一口,真是怎么都亲不够,终于明白为何书上会说“君王从此不早朝”了。   ***   五日后,陆承烈与赵胤各率大军,直逼近西南城门之下。   陆承烈攻击的是东门,赵胤则带兵达到了北门。   西南兵力也兵分两路,陆盛景带两万精兵去北面迎敌,太子妃曹艳则直接从东门出去。   太子已站在城门之上,他双握缀大红绸的鼓槌,精神亢奋,双眼一直追随着城门下的女将军。   “娘子!孤一直陪着你!”   太子的声音,被寒风吹散。   曹艳骑在黄鬃马背上,抬头去看她的郎君,见少年满脸涨红,白衣飘然,她突然觉得,作为一个女子,她必须要为自己的男人打下这一战。   曹艳点头,对着太子笑了笑。   太子像是得了莫大的鼓励,挥动鼓槌,敲响了锣鼓,一声比一声激昂有力。   另一头,曹云也与魏屹依依惜别,“夫君,我等你归来。”   魏屹榻上热情,在外人面前却是一副老成做派。   谁让他是西南王呢?   老爹已经不务正业,沉迷.女.色,他无论如何也要□□住。   陆长云发现,好像就他一个孤家寡人。   陆长云去北门帮衬陆盛景,恰逢沈姝宁相送,二人视线交织的那一瞬,沈姝宁几乎是立刻移开眼去。   这还是解了.情.蛊.之后,他们第一次对视。   陆长云默了默,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紧。   但随即,沈姝宁再度望向他,用了口型说了几个字,“大哥小心。”   陆长云仿佛被烫了一下,怦然心动。   直至上马出城,他还处于昏昏然之中。   他知道……   一切根本无关乎.情.蛊。   ***   战事一触即发。   东门那边,曹艳率兵上前,她生得英气,一身银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梳着高高马尾,手握一把苍龙宝剑,两条柳叶眉一挑,神情挑衅,“三弟,见到嫂嫂,你还不快行礼。”   曹艳中气十足,嗓音偏中性,又故意掺杂了内力。   这话一说,无疑振奋了军心。   是了,三殿下陆承烈再怎么权势滔天,还得喊曹将军一声嫂嫂呢。   陆承烈脸色一沉,“大胆反贼,我这次前来就是要镇压尔等,曹将军,你身为太子妃,伙同骁王造反,莫不是太子也早有反心?!”   曹艳不想多说废话了,“三弟,多说无益,不如干脆一点,你我直接交手吧。”   曹艳武功高强,陆承烈虽习武,但身手功夫远不如曹艳。   他这次亲自出征,无非是想证明身份给朝中那帮老臣子看。   绝对没想过自己上场!   “将士们,都给我听令!三殿下蓄意谋反,已控制帝王,尔等今日之战,是正义之战!都给我冲啊!”   曹艳一声令下,军心更盛。   陆承烈,“……”   他是真的很讨厌女将军!   一张嘴太能说了!   无奈,他吵不过对方,战事立刻拉起。   太子敲击锣鼓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太讨厌老三了,就盼着太子妃狠狠收拾一顿老三。   ***   北门这边。   陆盛景首先做的一桩事,是仔仔细细打量了赵胤。   坊间有句打油诗,北有赵胤,南有魏屹,天下二绝。   赵胤与魏屹的容貌,被天下人传得神乎其神。   陆盛景知道,沈姝宁上辈子嫁过这人,他不能允许珠玉在前这种事发生。   这一打量,他倒是稍稍心安。   虽然赵胤的脸长得尚可,但论起气度与体格,远不如他。   等到日后有机会,再对妖精用一用迷迭香,他倒想知道,在妖精心里,他与赵胤到底谁更厉害一些。   “赵胤,本王原本打算今日就杀了你,但……本王王妃有孕在身,本王打算饶你一条命。”   陆盛景挑衅一笑。   他的身侧的陆长云,唇角猛地一抽,有些无语,“……”这家伙太嚣张了,这都显摆到了战场来了!   他是恨不能昭告天下,宁儿有孕了么?   赵胤,“……!!!”   他心头猛然抽痛。   原先以为陆盛景是个废人,他才没有直接将宁儿带走。   后来又偶然获知,陆盛景将会是不久之后的帝王,他就按捺不住了,奈何上次被木先生制止,他没能成功带走宁儿。   这一次,冀州听从陆承烈的调遣,他自己主动请缨,便是要带走宁儿。   可……   难道宁儿都有孕了么?   怀上了陆盛景的孩子?!   陆盛才恢复身子没多久,他到底是要的有多勤,这样迅速就让宁儿有了他的骨肉?!   赵胤一手勒紧了缰绳,另一只手扬起手中宝剑,高呼之时,额头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杀!”   陆长云这时提醒,“二弟,你激怒了赵胤,一会与他对阵,切记万般小心。”   陆盛景却是心情极好,日光落在他脸上,男人眼中的野心再也遮掩不住。   那种狂妄、轻狂,绝非是后天形成,而是骨子里孕育而成。   天生如此。   ***   夜幕降临。   西南王府内处处张灯结彩,还保持着前几日大婚时的.奢.靡。   魏昌难得有机会,与妻女一道团聚。   “宁儿,你日后有何打算?”魏昌其实很想将女儿留在身边。   但白明珠的志向是京城,届时,他也只好一路跟去京城。反正他已经卸下了西南王府的重任,早就将王位禅让给了儿子。   沈姝宁一懵。   她真没任何打算。   起初只是想要活命,所以才去抱陆盛景的大腿。   可谁知,事情会朝着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去发展,且还一发不可收拾。   沈姝宁,“父王,我会好好生下孩子。至于以后,暂时不做考虑。”   她大约知道母亲的目的。   但在上辈子,陆盛景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会不会有朝一日,母亲与陆盛景对立起来?   沈姝宁不敢想象。   毕竟,陆盛景霸道强势,崇尚男权。   而母亲则恰好相反。   她总觉得,陆盛景对母亲有很大的敌意,他只是不表露出来罢了。   白明珠这时道:“宁儿跟着母亲就对了,母亲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沈姝宁暂时并未表态,且再看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转眼又是一日过去,前方终于送来了捷报。   这时,魏昌,正与爱妻,以及爱女一块吃茶。   他这几日过得太过惬意,对前线的儿子完全不担心。   在白明珠的潜移默化之下,他也觉得女儿才是掌上明珠,儿子可有可无。   说实在的……这些年,他的确没有管过魏屹。   魏屹能长成今日的模样,全靠着他自己。   “老王爷、太妃,王爷他们胜啊!大获全胜!还活捉了冀州赵胤。”护院上前禀报。   白明珠美眸一闪,“那三殿下人呢?”   护院道:“三殿下带兵撤退了。”   一切就如她所料。   她此前就叮嘱过曹艳,莫要直接杀了陆承烈。   只有放了陆承烈回京,他们才有理由清君侧啊。   白明珠轻嘬了一口温茶,唇角扬着淡淡的笑意。   炎帝,当初你不放弃江山,不久之后我还是会亲自索取。   “小姐,骁王爷请你过去一趟,他说冀州赵胤的死,全凭你一人定夺。”护院又道。   沈姝宁,“……”   陆盛景还真把赵胤给捉来了。   她早已看淡前世,与赵胤也已毫无瓜葛,她才不关心赵胤是生,还是死。   不过,沈姝宁还是去见了陆盛景。   男人依旧一身银甲,他摘下了兜鍪,面容清隽无俦,一看见她,就殷勤迎上前,“宁儿,我回来了。”   她当然知道他回来了,这么大一个人,她能看不见么?   沈姝宁发现,自从得知自己有孕,陆盛景的话变得格外多,废话也多。   她感觉到了一道目光,顺着望过去,就对上了赵胤的眼。   他被五花大绑,被迫跪在地上,实在算不得体面。   昔日的冀州二公子,此刻沦为了阶下囚。   沈姝宁没什么情绪。   倒是陆盛景,他仿佛很想要证明什么,一臂搂着她的同时,还将一把长剑塞进了她手中,一边握着她的手,“宁儿,你恨他么?你若是想要他死,现在就能杀了他。”   赵胤是个自尊之人,败给了情敌,就已经令他颜面无存,此刻还被这般对待,他跪得腰杆笔直,根本不怕死的样子。   “宁儿,你恨我,你应该恨我,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是死而无憾了,你动手吧。”   赵胤看着她,看着他从年少时候就喜欢的姑娘。   但起卦的是,这种喜欢在年少时候并不是很强烈。   不知为何,沈姝宁嫁给了陆盛景之后,他才猛然醒悟,原来在大业与美人之间,他未必一定要选大业。   如今,他悔了。   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带走沈姝宁。   陆盛景不喜欢任何男子直勾勾的看着沈姝宁,他抱着美人,又催促,“宁儿,你怎么不动手?”   沈姝宁,“……”   暴君这是又发什么疯了?   她才不要随便杀人,她更不想因为赵胤,而在双手上沾上鲜血。   “别闹了,我、我还怀着孩子呢。”沈姝宁怒嗔了陆盛景一眼。   两日未见,男人身上又淡淡的汗味,但与冷松香混合在一块,并不觉得难闻。   陆盛景这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几乎立刻就夺下了沈姝宁手中宝剑,“是为夫糊涂了,万不能吓着孩子。”   沈姝宁,“……”   孩子还没成人样儿呢!   赵胤喉结滚了滚。   他只知道沈姝宁上辈子嫁过他,至于有没有孩子,他就不知道了。   “宁儿……你……”赵胤看着沈姝宁纤细的腰身,欲言又止。   沈姝宁不想陪着暴君继续闹下去,“我要回去了,冀州二公子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她转头就走。   陆盛景抿了抿唇,真真是时刻都担心妖精心里记挂着别人。 第八十三章 揣测心意(一更)……   赵胤看着沈姝宁离开的背影, 心中五味杂陈。   陆盛景却以为,沈姝宁不想让赵胤死。   许是因着白明珠的缘故, 陆盛景时刻担心沈姝宁会随了她的母亲。   他以前不识美人,如今尝过美人滋味,便知道妖精完全有那个蛊惑男人心的本事。   陆盛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赵胤暂且留着,他不打算杀人。   一来,死人最是容易招人惦记。   他可不想与一个死人比较。   二来,冀州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妖精不是说,他会称帝么?   那他必须要让所有情敌,眼睁睁的看着他坐上帝位, 对他俯首称臣。   赵胤眸光落寞, 陆盛景又刺激了他一下, “我不会让你轻易死, 我要让你看着我与宁儿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赵胤腮帮子鼓动。   宁儿本就是他的未婚妻。   原本,应该是他与宁儿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   “伤害”过情敌之后, 陆盛景直接去见了白明珠。   他还是一身银甲,并未来得及换下, 身上沾染杀戮与血腥味。   白明珠坐在上首, 他双手抱拳行礼, “岳母,小婿有一事要说。”   白明珠挑眉,立刻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宁儿眼下怀有身孕, 不宜与你同寝。”   陆盛景觉得不能忍受,他自己的妻儿,他难道还不能靠近?   “岳母, 小婿必须与宁儿同寝,我是她的夫君。”陆盛景很坚持。   魏昌就坐在一旁。   讲道理,他很是理解女婿,但他不敢插话。   陆盛景其实也明白白明珠的用意,他这人素来直接,想要什么就去夺取,“岳母,等这次回到京城,你还需要我,我是原太子,又是骁王,足可以行清君侧。”   白明珠的确想要陆盛景的臣服。   但她看得出来,陆盛景就是一头长了獠牙的猛兽,并不好掌控。   而她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届时,也就只有女儿才能迫使陆盛景臣服于她。   堂屋内,瞬间安静。   魏昌看了看陆盛景,又看了看白明珠,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二人势均力敌。   突然有些同情女儿了……   “好。”沉默稍许,白明珠同意了。   陆盛景抱拳,笑意不明,“多谢岳母成全。”   ***   陆盛景当日就入住了沈姝宁的院子。   这几日在北门与冀州兵马抗衡,他已经三四天不曾洗澡。   男人身上虽有汗味,但并不影响他卓尔不群的气度。   他堂而皇之迈入闺房,对上美人一双“无言以对”的水眸,他理所当然道:“为夫要沐浴,你过来.伺.候。”   伺.候.是假,调.戏才是真的。   之前,沈姝宁碍于暴君威压,不得不服从,可是眼下……   她漫不经心,“来人,伺.候.骁王沐浴。”   陆盛景,“……”   妖精翅膀硬了,如今更是有靠山了,对他也愈发敷衍。   想当初,她刚刚嫁给他时,还给他擦拭身子。   这前后的待遇,真是大不相同。   陆盛景看在沈姝宁腹中揣着崽儿的份上,不跟她计较,对屋中婢女道:“不必过来,本王不喜人亲近。”   沈姝宁,“……”   好一个不喜人亲近!   不多时,陆盛景从净房出来,他连墨发也洗得一丝不苟,屋内已经烧起了地龙,暖若仲春。陆盛景身上只着雪色中衣,衣领大开,露出里面修韧白皙的胸膛。   他的身段是极好看的。   他自己明白这一点,所以,毫不客气的袒露。   以.色.侍.人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陆盛景很是轻车熟路。   “宁儿,我洗好了。”陆盛景走上前,亲自擦拭头发。   沈姝宁正伏案描着花样儿,打算给孩子做几件小衣。   陆盛景好奇,凑过来一看,突然意识到,宁儿从未给他做过什么。   “这是何物?”他指了指小衣的画样。   沈姝宁没耐心跟他解释,只道:“孩子的衣裳。”   陆盛景俊脸阴沉沉。   罢了,他跟自己的孩子吃什么醋。   没一会,他又忍住,“宁儿几时也给我做一件?”   陆盛景是天潢贵胄,即便自幼养在了康王府,也是世子爷的身份,而今更是骁王爷,他岂会缺了吃穿。   沈姝宁担心,如果自己不答应,他就会一直缠着不放。   听说局势已定,接下来一阵子,陆盛景估计都会闲着。   无事可做的暴君,大约会很可怕的。   “今日就给你做一件。”沈姝宁被迫无奈。   陆盛景对此甚是满意,“宁儿不打算量量我的尺寸?”   沈姝宁,“……”他知道的还挺多。   沈姝宁只好从箩筐里取了羊皮软尺。   陆盛景已经站好,展开了双臂,等待着美人给他丈量腰身。   沈姝宁给他量腰围时,动作看上去像是抱住了他,陆盛景低头,看着美人发髻上的珠翠簪子,“宁儿,这几日无事,为夫带你去逛集市。”   沈姝宁抬头瞪他。   上一回逛街,他将她拉去了清风寨的小树林,两人没羞没躁的……野.合.了。   沈姝宁发现,陆盛景想一出是一出,他的想法与行径,让人无法揣摩。   “不了,我身子乏力,不想外出。”沈姝宁拒绝。   她不知道如何跟暴君过日子。   上辈子,她在冀州时,赵胤忙于政务,她一人在后宅打发时光。   陆盛景这样的人物,实在不适合过日子。   这厢,男人明显露出失望之色,突然勾住了美人的.细.腰,.还恶.趣.味地捏了一把,“宁儿,这两日,我甚是想你,白日想,晚上想,打仗时也想。”   沈姝宁,“……”   屋内婢女忽的嗤笑出声。   看来骁王爷也并非是生人勿进、不近人情,说起情话来,半点不含糊。   沈姝宁脸色一红,嘀咕,“你别说了!”   陆盛景没觉得做错了,他学着话本中男女的相处之道。   此刻又见沈姝宁小脸涨红,他知道这法子果然凑效。   陆盛景完全不顾在场的婢女,圈着怀中美人,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美人脖颈往下的旖旎光景。   他诧异的发现,怀中人明明没有丰腴,但那两处较之此前,却是更是夺人心魄。   “宁儿,我是真的想你。你难道不想我?”   付出真心的男人,也想要讨回真心。   沈姝宁无法,“……想!你满意了吧?”   陆盛景蹙眉,“宁儿,我觉得你在敷衍。”   沈姝宁,“……”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仪人在敷衍自己之后,陆盛景“安静”了下来。   他心中莫名苦闷。   不甚明白,为何孩子都有了,宁儿对他却还是没有一个妻子对丈夫该有的痴慕。   这让陆盛景不得不怀疑,沈姝宁心中还有别人。   赵胤、陆长云……亦或是旁人。   ***   西南暂时太平了下来,再修整几日,就要启程入京了。   在此期间,太子、魏屹等人聚在一块饮酒。   黄昏之时,陆盛景也来了。   亭台下的几位男子已经醉酒微酣。   佳酿下腹之后,几人又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太子最是话痨,说了好些男女相处之道。   陆盛景默不作声地落座,太子说得欢畅,他听得认真。   “孤与太子妃夫妻感情甚笃,关键得益于孤甚懂女儿心。”   魏屹翻了个白眼。   他很想说,曹家的女子都是“套郎”高手,无论嫁给了谁,都会夫妻琴瑟和鸣。   陆长云是孤家寡人,只喝酒不说话。   陆盛景罕见的关心起了女儿的心思,“何为女儿心?”   女子当真复杂,想要窥探她们的心思,真真是难于上青天。   陆盛景自诩是个美男子,而且他对沈姝宁已经好得没话说了,现在他们孕育了共同的孩子,他着实不明白,沈姝宁有什么理由不心悦他。   他此言一出,亭台下的几个男子齐刷刷看了过来。   何为女儿心?   讲道理,在场的男子,谁也不懂。   太子不懂装懂,“皇兄,女儿家的心思就是……她们通常口是心非。”   陆盛景,“……”   口是心非?   太子又解释,“女子一般嘴上说不要,心里却是截然相反。”   蓦的,陆盛景眸色一亮。   所以,妖精每次口口声声说不要,其实都是假的?   陆盛景仰面灌了一杯梨花酿,放下杯盏,“我先告辞,你们自便。”   太子还想继续解惑,陆盛景已经抬步离开。   陆长云,“……”   魏屹看着陆长云借酒消愁,他看破不说破。   ***   入冬了,天色说暗就暗。   庭院中已华灯初上。   陆盛景大步迈入屋内,身上染了淡淡酒香。   沈姝宁正在用饭,她也没想到陆盛景突然折返,这人午后又不知因何突然生闷气。   “宁儿,我明白了,你是心悦我的。”陆盛景走上前,唇角含笑,三分风流,七分倜傥。   沈姝宁,“……”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罢了,暴君非要这样以为,她也不能反驳。   沈姝宁孕吐厉害,没吃几口就咽不下去,陆盛景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亲自喂她,“乖,再吃两口。”   沈姝宁一僵,她不是一个沉迷.情.爱.的女子,无法与男子黏糊在一起。   “我自己来吧。”   女子惯会说反话,她说不要,那就是要的意思。   陆盛景很快就彻底领悟了女儿心,手中瓷勺已经递到了沈姝宁.唇.边,坚持亲自喂养,“宁儿,为夫喂你。”   沈姝宁,“……”   ***   洗漱过后,两人先后上榻,沈姝宁睡在床榻里侧,背对着陆盛景。   幔帐低垂,内室的灯灭了一两盏。   沈姝宁正闭眼,腰身突然一紧,她被男人捞进了怀里,又被迫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他。   美人墨发倾泻软枕,香腮粉面,楚楚幽香扑鼻。   他的宁儿,竟然好看到了这种程度。   两人四目相对,安静昏黄的床榻内,暧昧气氛丛生。   陆盛景直接提出了要求,“宁儿,我想亲你。”   沈姝宁这一日下来,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这厮的孟浪,“不可以,我、我有孕了,郎中说眼下胎相不稳,不能够做那事。”   口是心非……   嘴上不要,心里却想要。   陆盛景全当自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可以的,夫君,你来吧。”   他的指尖捏着沈姝宁的下巴,头一低就.亲.吻.了上去。   沈姝宁身子僵住,但她很快就发现,陆盛景的亲吻与之前截然相反。   此前是强势霸道,如同一阵暴风雨。   而此刻,他的.吻.就像是一阵温柔的春风,缠.缠.绵.绵,荡.漾.而过。   很快,沈姝宁.紧.绷.的身子就.软.了下来。   陆盛景在失控之时,放过了她。   美人双眸潋滟,被吻过后的唇,红艳微肿。   她的衣裳大开,里面的粉色小衣露了出来。   陆盛景无奈收回了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伸出了手掌……   “好了,睡吧。”   陆盛景眸色微沉,又重新让沈姝宁背对着他,而他则从背后搂着她。   男人身上很烫。   在这样的冬日,倒是很适合暖床。   沈姝宁有孕在身,很容易犯困,不多时就睡着了。   陆盛景睁着眼到了半夜,最终还是起榻去了净房……   ***   自从学会揣度“女儿家心思”之后,陆盛景变得格外殷勤。   沈姝宁说她自己可以喝保胎药,陆盛景坚持喂她。   她说不要首饰,他就扫荡了集市最大的首饰铺子。   她不允许他过分亲密,他就摁着她深.吻。   总之,陆盛景觉得自己无师自通了,在沈姝宁身上,为夫之道已经运用地轻车熟路。   ***   白日里,白明珠过来看沈姝宁时,就见她面色红润,但眉目之间似有愁色。   白明珠听说了这几日的事,笑道:“我儿不必多想,你有陆盛景这样的郎君,你什么都不必做,只管坐享其成,只顾享受即可。母亲觉得,他会是一个贤内助。”   贤内助……? 第八十四章 大局已定(二更)……   一月之后, 西南兵马直逼京城城外。   沈姝宁的小腹依旧不显怀,陆盛景命严石每日给她把脉, 确定孩子安然无恙,他才勉强放心。   他着实不明白,为何他的骨肉都快三个月了,还没有一丝丝的反应。   大军在城门外十里坡安营扎寨。   潜伏在京城的探子送来消息,在营帐外道了一句,“王爷,康王府还在三殿下的掌控之中。”   陆盛景拧眉,对沈姝宁道:“宁儿,你好生歇着, 我今晚会迟归。”   沈姝宁点头。   她上辈子只听闻康王府彻底覆灭了, 但康王等人是生是死, 她就不得而知了。   陆盛景一出营帐, 就看见陆长云等候已久。   陆长云虽是庶子,但他没有反叛之心, 也从不怨恨谁。   命运这种东西,实在玄乎, 他无法掌控, 但不代表他要自暴自弃。   故此, 即便明知自己日后不可能袭爵,他也是真心实意关切康王府的状况。   “二弟,没有救出父王等人之前,大军不可直接攻城, 即便你非父王亲生,但这些年父王的确视你如己出。”   陆盛景随手抛了一套黑行衣过来,“换上!少废话。”   陆长云立刻明白了二弟。   这家伙, 素来刀子嘴豆腐心,他笑了笑,“好,今晚你我兄弟二人就夜探一次京城。”   除却陆盛景与陆长云之外,二人还带上了一批精锐高手。   等到夜色降临之际,一行人悄然潜入了京城。   ***   康王府。   康王与康王妃时隔数年,这还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如此长的时间。   时光如白驹过迹,眨眼间,都不再年少。   人至中年事事休,再回顾恩恩怨怨,就仿佛做了一场黄粱梦。   扰了自己,也困了别人。   自从得知陆盛景并非是康王私生子之后,康王妃的话明显少了,卸了浑身的刺,整个人都颓萎了。   这些年的执念,是她得以继续活下去的借口。   如今执念好像不再了,她茫然无措。   康王望着外面,轻叹,“三殿下又加紧了王府守备,看来盛景他们即将打入京城了。”   康王妃缩在藤椅上,内心苍茫空洞。   康王回头看她,“你这又是何必?人总要往前看的,盛景年少时候也是真心实意将你视作母亲,他不欠你的,是我……是我欠了你的。”   康王不知前路如何,倘若三殿下要用他来威胁陆盛景,他届时宁可自行了断,也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   康王妃神色黯然,还是不肯说话。   她心里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她的长乐是胎里带疾……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兵刃打斗的声响。   康王一凛,眉梢染上了喜色。   是孩子们回来了?   孩子们这个时候出现,必然是来救他的。   康王瞬间红了眼眶。   京城皆在陆承烈的掌控之下,陆盛景与陆长云速战速决,直接潜入康王府,将看守围杀。   陆盛景推门而入,立刻对上了康王一脸的泪痕,他猛然一僵……   “……”   陆盛景性.情.薄.凉,天生不懂与人交际。   “老二啊!”康王一把抱住了他。   陆盛景更僵了。   陆长云大步走了过来,“父王,事不宜迟,现在就速速离京!”   康王放开了陆盛景,又去抱了陆长云,“老大,你也来了。”   陆长云拍了拍康王后背,“嗯,我与二弟都放不下父王。”   陆盛景眼神幽暗,“……”他可没说过这话。   康王放开了陆长云,回头去拉康王妃起身。   时隔几个月,康王妃消瘦得不成样子,她看了看陆盛景,又看了看陆长云,突然没有觉得有多刺眼。   康王上前搀扶她,“走吧,孩子们冒险归来,你我不能拖累了他们。”   康王妃没说话,缩在康王怀里,身形娇弱的可怜。   ***   天光破晓,陆盛景等人骑马赶到十里坡,一切十分顺利。   康王夫妇二人,以及王府的姑娘们抵达时,魏昌与白明珠就在营帐外面相迎。   魏昌一手搂着白明珠,像是在炫耀什么,白明珠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又缩回了手。   康王妃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白明珠,不可思议,“你、你……你还活着?!”   白明珠从不将康王妃放在眼里。   当初康王府故意推她下河,后又让沈重山救她,这种戏码实在是没趣。   但她当初与沈重山本有婚约在先,她便顺水推舟了。   女子本不该为难女子。   她不是难么小肚鸡肠的人。   更是瞧不上康王妃,身为一个女子,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整日勾心斗角。   实在难成大器。   “正是我,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白明珠淡淡笑过,眼风扫过康王。   康王身子一僵,脸上火烧火燎,又立刻移开实现。   这么多年了,珠珠还如当初一样,绝.代.风.华。   而他已经老了,旁人也都老了。   好像,只有珠珠一人,格外受到老天眷顾。   魏屹从自己的营帐出来,一看见这几位“前辈”,立刻又缩了回去。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实在是太乱了,他半点不想参与。   康王妃无话可说,都这般岁数了,她总不能还吃醋。   何况……   人与人之间,当真无法比拟。   她与白明珠本就是同一辈的人,如今一看,却仿佛相隔了一轮。   康王妃没了当初的一身利刺,饶是白明珠在她面前自傲孤高,她也毫无感觉了。   ***   “什么?!康王夫妇被救走了?!”   陆承烈一拳头砸在了龙案上。   炎帝昏迷不醒,太子潜逃在外,眼下他暂理朝政。   上次围攻西南,他大败撤退,已经是颜面无存。   而当下,陆盛景已经带领西南兵马打到城门下了,到了这个时候,陆承烈才猛然发现,事情已经超脱了他的掌控。   严镜司的首领道:“殿下,昨夜……是顾统领的人守城,会不会……”   他欲言又止。   顾文峰是顾家的少主,已经执掌顾家大权。   顾家与罗家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共同进退。   陆承烈不相信,顾、罗两家会背叛他。   跟了他,日后可就是从龙之功。   “陆盛景还有几日就会杀过来?”陆承烈问道。   男子稍加思忖,“不出三日。”   陆承烈,“……”   ***   三日后,西南兵马攻入了城门。   陆盛景等人宣告整个京城,不会伤及任何百姓。这一路势如破竹,又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城门一攻破,不出半日,大军就打到了皇宫外。   顾文峰与罗小公爷放弃了一切反抗,甚至还直接放了西南兵马入城。   陆承烈站在空旷的大殿内,倒是异常的镇定。   罗南上前劝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走吧!”   陆承烈手中握着一把宝剑,他看着罗南清秀的脸,突然笑了笑,“阿南,我累了。”   罗南感觉不太妙。   陆承烈持着剑,一步步靠近了他,“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过就是为了自保,也为了保护你,可是眼下看来,还是走错了路。”   不是每条路都能够回头。   若是绝路,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没有回头路了。   “殿、殿下……”   罗南唇齿发颤。   下一刻,他腹部突然疼痛,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他能够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消逝。   陆承烈看着他,眼眶红了,“阿南,你若不死,他们会辱你、伤你,你不如死在我手里。等到了下辈子,记得投一个好人家,别再做外室子了。命这种东西,真的不好掌控啊!”   此言一出,陆承烈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拔剑,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少年,缓缓倒地。   血液染红当场,他眠在其中,看上去绚灿夺目。   德妃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宫人们散得散,逃得逃。   德妃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废物!本宫事事都帮你规划好了,你竟还是败了!你说你还能做什么?!本宫真后悔生了你!”   陆承烈看着德妃狰狞的面孔,今日突然不害怕了。   这张美丽的脸,他真的是很讨厌。   自幼起,她只会对他喋喋不休,数落他的不是,逼着他去做不喜欢的事,强迫他去谋划不属于他的东西。   “你闭嘴!母妃……儿臣走到了今天这一日,皆是因你而起,倘若不是你,儿臣不会白活了这么些年!你后悔生下我,我也痛恨是你的儿子!”   他还不如陆盛景呢!   德妃面目苍白,气得身子发颤。   这时,殿外传来无数脚步声,是陆盛景领兵杀过来了。   德妃朝着外面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她的“老熟人”。   她怔了怔,然后突然颤颤巍巍的癫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她回来了,她竟然又回来了!”   白明珠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她太过美貌,以至于让人忽视她本身的气场。   她是个强者,像一头盘旋在天际的雄鹰,随时等待机会吞并对手。   白明珠看见故人,也心情甚好,她走上前,笑道:“德妃,看来你还记得我。”   德妃笑不出来了。   是啊,十多年过去了,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女人!   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她脑子里,从未离开。   “白明珠,你赢了!但那又怎样呢?皇上当初还不是照样放弃了你。”德妃抱着最后的尊严。   白明珠挑眉,她无所谓啊。   她是个女人,岂会同男子一般见识呢。   陆盛景迈入大殿,扫了一眼,神色极淡,他这人冷漠无情,宛若是佛前一株青莲,无欲无求。   可偏生是这样的一个人,势力却势如破竹般扩大。   他明明没有费尽心思去谋划,所有一切却轻易唾手可得。   陆承烈羡慕他。   白明珠这时道:“贤婿,这里交给你了,我去看看皇上。”   陆盛景对德妃、陆承烈皆无感,只吩咐道:“来人,将叛贼拿下!”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陆承烈败了,那么他就是乱臣贼子。   德妃瘫软在地,很想咒骂陆承烈,但喉咙干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   白明珠侧头看着躺在榻上的炎帝。   对自己的男人们,她素来宽容大量。   取出一枚药丸,白明珠亲自喂了他服下。   炎帝很快就幽幽转醒。   这一场所谓的帝王重病,不过只是白明珠的一个计策而已。   炎帝之所以昏迷,也是白明珠亲手所为。   否则,又岂能引.诱.德妃母子上当呢。   当然了,白明珠这辈子都不会将真相告诉炎帝。   炎帝一直昏睡,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一睁眼就看见了当年的梦中情人,他以为自己做梦了,“朕、朕这是在哪里?珠珠?真的是你么?珠珠!”   一定是做梦,不然珠珠怎会与当年一模一样呢。   白明珠淡淡一笑,“皇上,在我那个世界,不听话的男人,都是要被喂药,然后关在笼子里囚禁的。”   炎帝显然没有听明白白明珠的话中之意。   “珠珠,朕、朕老了。”炎帝试图坐起身来,但因着昏睡了许久时日,导致一时间身子骨无力。   沈姝宁俯身摁住了他的肩膀,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皇上,当年你选择了德妃,你现在后悔了么?”白明珠轻笑着问道,“德妃与三殿下可是想要皇上的命呢。”   炎帝伸手触碰到了美人面庞。   温热、细腻,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在梦里。   “珠珠,真的是你……”   炎帝早就知道德妃母子暗中的动作,他并不惊讶。   他只是不明白,他的珠珠怎么又回来了。   白明珠懒得解释。   这时,一阵近乎是哭喊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太子提着锦袍下摆,飞一般的狂奔入内殿。   “父皇!儿臣来迟了!”   “父皇啊,儿臣来迟了啊!”   太子哭得真切,还以为炎帝真的命在旦夕,时日不多,一想到日后没有父皇了,他当真是伤心不已。   谁知,一入内殿,太子就看见炎帝还活生生的躺在了榻上。   他一愣,旋即又是感慨万千,扑到了炎帝床前,“父皇啊!儿臣总算是见到你了,老三他、他……他要杀儿臣,还陷害皇兄!父皇要替儿臣做主啊!”   太子一股脑的将陆承烈的恶行一一列了出来。   又将他这阵子是如何顽强生存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炎帝,“……”   他竟然莫名欣慰,心道:臭小子,如今出息了啊。   老三登基,太子没有活路。   可若是陆盛景……   炎帝无计可施了,轻叹了一声,只能将希望放在陆盛景身上。   老五太不是个东西,就是根墙头草,炎帝压根就没将老五当回事了。   炎帝被太子吵得脑壳疼,太子长得细皮嫩肉,还格外能哭,真真是个水做的人儿。   炎帝时常在想,倘若太子是个女孩儿该多好啊。   可惜了,宁儿不是他的骨肉。   炎帝看着白明珠的眼神有些幽怨。   “太子,你先出去,朕还有事。”炎帝道。   太子的情绪很快收敛,“那好,父皇与太妃好好说话。儿臣先退下了。”   太妃……   炎帝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等到太子一走,炎帝的脸更沉了,“珠珠,你、你竟然选择了魏昌?你与他成婚了?为何?!朕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莽夫?!”   白明珠习惯了男人们争风吃醋的样子。   她理所当然道:“昌哥一直在等我,也是唯一一个为了我守身如玉的。我不嫁给他,难道给你们做妾么?”   她堂堂女尊世界的国师,如何能为妾?!   炎帝哑然。   白明珠又说,“我曾给过皇上机会,是皇上你不要的。”   炎帝想起了曾经,脸色一变,“荒唐,朕是一国之君,如何能让你当女帝?”   白明珠就知道他还会这么说。   这个世界的男子,太不够自觉了。   “皇上不给,那我只能自己夺。”白明珠眸光突然转冷。   她在那个世界自幼出身尊贵,十六岁就成了一国国师,受万民敬仰。   本该永垂史册的。   可谁知,一次意外被雷击中,她醒来后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人。   在这个世界,女子不过只是附庸物。   她讨厌男子与女子之间的不对等。   即便有无数的男人对她趋之若鹜,她始终不满意。   炎帝面色一僵,“珠珠,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明珠妩媚一笑,“马上你会知道了。”   她故意附耳哈气,调戏了一下炎帝,这才离开。   炎帝,“……”   ***   陆盛景归来时,沈姝宁正在吩咐着骁王府的仆从归置东西。   这一次回京,陆盛景还带回了上次在清风寨缴获的宝藏。   他倒是很会精打细算,让三十万大军押运宝藏,如此一来,这批宝藏无人敢惦记上,稳稳当当的押到了京城。   看着堆成小山的金银珠宝,沈姝宁心情有点复杂,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大富婆。   “王妃,王爷回来了。”香芝一直双腿打哆嗦。   不得了了,骁王府发大财了,就算是没了皇亲国戚的头衔,这些钱财也能用上几辈子啊。   沈姝宁一回头,就看见陆盛景大步走来。   这阵子从西南回京,他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从未分开过。   但此刻,沈姝宁却见陆盛景步履如风,几乎是归心似箭,他走上前,直接无视了众多婢女们,搂住了沈姝宁,“为夫回来了,孩儿可有闹你?”   他问得一本正经。   但其实……   沈姝宁的小腹尚未隆起,孩子哪有什么反应?   “事情都办妥了么?”   她现在有些忧心母亲。   她总觉得母亲正在谋划些什么。   陆盛景低头亲了她光洁的额头,觉得不过,唇又往下凑,如若四下无人。   沈姝宁撇开脸,有点懊恼,这人怎么像兔子一样,随时就能发……情。   香芝等人纷纷低下头去。   这一趟西南一行,王爷与王妃之间的感情,较之以往真真是好太多了,难怪如今已经有了孩子。   陆盛景没有吃到肉,难免懊恼,“嗯,都处理好了,晚上有宫宴,你歇息一会,到时候随我一道入宫,你母亲许会……”   陆盛景拧眉,突然止了话。   沈姝宁眨了眨眼,“母亲许会作甚?”   陆盛景没直接言明。   他现在很不放心沈姝宁接近白明珠。   白明珠非除不可,但不能是他动手,不然宁儿会嫉恨他。   陆盛景掩盖眸中异色,“你不必操心,好好生下我的儿子就行。”   沈姝宁,“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   陆盛景又拧眉。   岳母是个性情中人,宁儿也处处招惹桃花,他与宁儿都是容貌上乘,这要是生一个女儿……   后果不堪设想啊!   陆盛景,“你夫君这样厉害,当然生儿子。”   沈姝宁,“……”   他在那一方面还真是从不知道谦虚。   ***   将将入夜,皇宫内已恢复秩序,仿佛白日的逼宫不曾发生过一般,处处彰显皇权的奢贵。   炎帝身子骨孱弱,被迫站在了龙椅上。   他这才知道,整个京城皆在白明珠的掌控之下了。   西南三十万兵马,以及曹家大军,皆听从白明珠的吩咐。   白明珠又是几时与曹家勾结上了?!   炎帝心口憋闷。   最可恨的是,即便事到如今,他对白明珠还是憎恨不起来,看着她与魏昌同坐一席,夫妻恩爱,炎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浸泡在醋缸了,酸得厉害。   沈姝宁没有坐在女席上,而是与陆盛景同坐。   今日的席位安排很是奇怪,男女席并非分开。   陆盛景捏着沈姝宁的小手,无心政事,哪怕就仅是一只手,他也能把玩一晚上。   太子正与他的太子妃畅饮,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四伏。   炎帝扫了一眼,这才发现,根本无人能拯救时局了。   陆盛景仿佛不管事。   太子不亚于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至于老五,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而康王手上并没有实权。   顾家与罗家呢?眼下又是谁的人?   炎帝一脸霜色,他侧过脸,正想从皇贵妃这里得到一些慰藉,却见他的皇贵妃时不时含情脉脉的望向白明珠,压根就当他不存在。   “爱妃!”炎帝低喝。   皇贵妃这才回过神,但也只是淡淡瞥了炎帝一眼,似乎并不想搭理。   炎帝,“……”   就炎帝懊恼之际,白明珠站起身来,她就是一朵惹眼的向阳花,走到哪里都是无比惹眼。   “啪、啪、啪——”随着几声巴掌响起,无数身穿银甲的禁军从四处纷纷涌来。   要知道,今日参加宫宴的,皆是本朝肱股之臣,以及天潢贵胄们。   白明珠是想趁今晚的机会,将所有人都控制住。   陆盛景眯了眯眼。   原来……   这就是岳母的计划。   助他清君侧是假,她自己夺权才是真。   所有人都在为她一人做嫁衣。 第八十五章 太女选妾   炎帝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样快!   珠珠好歹给他留一点颜面啊!   炎帝眼中饱含埋怨, 但他知道,珠珠不会多看他一眼了, 这回是来真的了。   陆盛景捏着沈姝宁的手的动作突然一紧。   沈姝宁吃痛。   陆盛景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仅他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威胁了一句,“宁儿,你若是敢背叛我,我就杀光所有人。”   沈姝宁,“……”   白明珠扫视一圈,曹艳亲自带人上前,“师父,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半醉的太子惊呆了, 他的太子妃, 竟然是白明珠的徒儿?   他对此怎的一无所知?   说好的, 夫妻恩爱, 毫无保留呢?   不知为何,太子突然觉得心脏跳得厉害, 他的智商有限,想不到太过透彻的东西, 但直觉告诉他, 今晚会发生大事。   白明珠在众人注视之下, 一步步走向了炎帝。   炎帝僵着身子。   他看着梦境之中,令得他魂牵梦绕的女子,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恨不起来。   他该恨她的!   勾三搭四、始乱终弃, 对他不忠不敬。   换做是旁人,早就被他杀死无数遍了。   可偏生,他恨不起来, 即便有机会杀她,他也舍不得。   “珠珠,你这是……”炎帝仰面望着她。   白明珠红艳的唇含笑,牵着炎帝的手,将他拉了起来,“来人,请废帝下去歇着。”   废帝……   曹艳打了一个手势,立刻就有人上前押住了炎帝。   炎帝刚刚苏醒,身子骨孱弱,无一点反抗之力,若非是面容还算俊朗,真真是可以称得上风烛残年了。   白明珠在龙椅上落座,气势甚宏。   在场的大臣们立刻明白了过来,年轻胆小的官员一时间不敢置喙,倒是有几位三朝元老站了起来,当场指控,“成何体统?!你这妇人简直成何体统?!自古阴阳有序,龙椅岂是你能坐上去的?!”   老臣子言辞激动,双手发颤,仿佛下一刻就要气绝归西,又指向曹艳,“曹将军,你竟助纣为虐,枉为名门之后!”   曹艳轻笑,不以为然,“周大人是吧?你今年六十高领,一月有十五日告假修养,分明对朝廷没甚贡献,还霸占官位,拿着朝廷俸禄,实在是我朝的米虫,我曹艳上得起祖宗,下对得起百姓,至于皇位……能者居之。只有良主才能有福于天下。尔等这些老顽固,也该致仕归隐了!”   曹艳前些年羽翼不丰,曹家郎君大多战死,这些老顽固们多方落井下石,恨不能曹家后继无人。   曹艳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当初她执掌曹家时,这些所谓的三朝元老的嘴脸。   而此刻,看着老顽固们即将当场归西,她只觉得心头畅快。   师父说得对,只有足够强大,只有实权掌控在手中,才能堂堂正正做人。   没人能够理解,她从一个孤女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到底经历过什么。   然,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今往后,她曹艳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低看一眼。   女子又如何?!   女子照样能够上战场杀敌,也照样可以任一家之主,也能成为朝堂的肱骨之臣。   “你、你……”几位老臣子被怼得哑口无言。本就是年事已高,早年沉.醉.声.色.掏空了身子,直接气厥了过去。   白明珠脸上溢出一抹笑意,“尔等还有谁对朕有意见?”   西南兵马与曹家军就在城门下,白明珠一声令下,京城会被踏平。   无人敢置喙。   康王看着被押着的炎帝,他默不作声。早就看不惯炎帝,见他如此挫败,心头隐约涌上一阵快意。   白明珠又道:“自今日起,朕要改国号,并改大周为女昌国,此事会告知天下以及邻邦诸国,朕可以向尔等保证,不出十年,朕定会将女昌国发扬光大。”   众大臣,“……”   女昌国?她怎么不直接说不是女儿国!   白明珠又下令,当场册封了沈姝宁为皇太女,倒是对她的两个儿子---魏屹与沈定,只字不提。   魏屹亲眼看着炎帝等人被押下去,他感觉很是不妙。   皇太女身份尊贵,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的女帝,她有专门的寝宫,即便是陆盛景也不得擅自靠近。   这一场宫宴结束,满朝大臣皆在监视之中。   陆盛景、太子等人虽还是自由身,但实则随时随地被人盯着。   太子陆承方被驱逐出了皇宫,炎帝已是废帝,他当然就不是太子了,曹家人一看见他,不喊殿下,改口喊姑爷。   ***   陆承方当了十多年的太子。   如今突然不是太子了,他除却浑身不自在之外,竟还觉得有几分放松了。   在曹将军府醒来时,陆承方晃了晃神。   婢女上前伺候着,“姑爷,将军这几日政务繁忙,将军她特意交代了,让姑爷在府上随意。”   陆承方既来之则安之。   被婢女们.伺.候.着洗漱用膳,随后就照常出门,即便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他也不在意。   陆承方去了骁王府。   而此时,魏屹也刚刚下马车,他也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很默契的一块去见陆盛景。   骁王府人员简单,除却仆从之外,就只陆盛景一个主子了。   沈姝宁现在是皇太女,昨晚就没有回来,而是被女帝留在了皇宫。   三人在亭台下饮茶,陆承方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声,“女帝三日后就要正式登基,孤……我、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娘子是女帝的人。”   魏屹沉着脸。   他倒是知道曹云与白明珠早就相识,但他一直不曾做过什么。   曹云昨晚也没回去,据说还被女帝委任了要职。   魏屹心事重重。   女帝是他的母亲,但在女帝眼中,他好像无关紧要,还有他那个可怜的沈家弟弟,女帝到现在没见他一眼。   在女帝眼中,儿子就怎么不值钱么?   陆盛景也眉头深蹙。   这时,陆承方又很不合时宜的道了一句,“她们日后会不会都三夫四妾?”   魏屹,“……”   陆盛景,“……”   大周突然改朝换代,此事非同小可,但各路势力从昨夜到了此刻,还是毫无动静。   唯一的解释就是,白明珠早就布局了这一切,她是等到了万事俱备才开始行动。   魏屹环视四周,不确定骁王府到底有没有细作,但见仆从们皆离得老远,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妹夫,昨夜周大人暴毙了,我父王眼下住在宫中,已被女帝完全洗脑,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你我……也难保啊。”   魏屹心中难受,但无人可以倾诉,此刻看着陆盛景也觉得眉清目秀了。   陆承方也凑过来,“女帝会不会也对我们几个下手?”   陆盛景眼中神色微晃。   魏屹又道:“眼下除却顾、罗两家之外,京城兵马都在女帝手里。”   顾文峰与罗灿……   陆盛景又眯了眯眼,三人正说着,严力大步走来,即便冬日严寒,也遮掩不住他额头的薄汗。   “王爷,大事不好!女帝今日要给皇太女选妾了!”   此言一出,陆承方、魏屹纷纷投来同情的眼神。   陆盛景,“……”   ***   大殿之内,沈姝宁被迫坐在白明珠身侧,放眼望去,京城中尚未成婚的世家子弟几乎都在场了。   沈姝宁知道白明珠的用意,她这是想要拉拢各大势力。   沈姝宁还发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陆长云、顾四爷,以及罗三也都在其中。   沈姝宁很想劝说母亲,让她莫要如此,她真担心日后陆盛景造反,不会放过母亲。   “母亲,我不想选。”沈姝宁觉得,一个陆盛景她已经应付不了了,三夫四妾会对她造成不可估量的压力。   白明珠淡淡一笑,“宁儿若是不自己挑,那母亲就随便指给你几人。”   沈姝宁,“……”   这意思就是说,她不挑也得挑!   罗三已经按捺不住,一直在向沈姝宁抛媚眼,顾四爷表面是个端方的,也接受不了女强男弱,但眼下形势如此,他只能按兵不动。换做是旁的女子,他只会觉得无比厌恶,但对方是沈姝宁……他有些期待。   陆长云站在大殿中央,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的视线与沈姝宁对视之时,对她笑了笑,像是在安慰她,让她莫要害怕。   沈姝宁无奈之下,只能点了自己认识的几人。   陆长云、顾四,以及罗三。   白明珠对她的选择很是满意。   这三人背后分别是康王府、顾家,以及国公府,正好是她想要稳固的势力。   白明珠当场就宣布,让这三人以皇太女男妾的身份,留在宫里。至于以后能不能晋升位份,就要看皇太女的意思了。   ***   沈姝宁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无法出宫,更是不知外面形势如何了,为了知道更多,她晚上就点名让陆长云来.侍.寝。   白明珠不会干涉她的房中事,故此,入夜之后,陆长云就被太监里里外外洗刷干净,身上还熏了香,这才送到了沈姝宁跟前。   看着俊脸涨红、墨发及腰,身上只着中衣的陆长云,沈姝宁脸色一红,对宫婢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婢们一离开,沈姝宁脱口而出,“大哥,你别误会,我……”   灯下美人,皎皎如月。   陆长云明白她的意思,立刻答道:“我明白的,弟妹。”   他喊她弟妹,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两个人对彼此的心意皆心知肚明。   气氛一下就诡谲了起来。   沈姝宁坐在床榻上,目光不知往哪儿看,陆长云在她心里始终是不一样的存在,“大哥,我今晚见你,是想问问你们可有什么计划?” 第八十六章 几夫争宠   陆长云抿唇, 暂时没答话。   沈姝宁一愣,这才明白陆长云不信任她。   其实, 她对皇权并不渴望,也不想当什么皇太女,更是没想着给母亲当细作。   她现在只是很担心,届时陆盛景与母亲会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这二人一旦对立起来,她则是最为难的那一个。   沈姝宁深色黯然,她有孕在身,如今面色粉红,整个人仿佛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微光, 温雅如暖玉。   陆长云突然于心不忍, “弟妹, 女帝她……抓了不少大臣, 有些还是朝中栋梁,我猜二弟他……迟早会行动。”   沈姝宁明白的。   单是自己有了.男.妾.这桩事, 陆盛景也不可能容忍。   沈姝宁默了默,不知该说什么。   陆长云忍不住宽慰她, 他懂她的忧心, 总能轻易看出她的难处, “弟妹莫要忧心,二弟他很在乎你,真到了那么一日,二弟不会对女帝如何。”   他太了解陆盛景了。   这家伙是魔, 也是佛。   沈姝宁心里果然好受了不少,“大哥,今日之事实属无奈, 我并非要纳……”   “我当然明白。”陆长云笑了笑,很不想听见沈姝宁将话说完。   她不想纳他。   他知道的。   那又如何呢。   等到日后某天,他回忆时,仍能记得,她与他的关系,还差一点就成了夫妻。   陆长云打了地铺,就睡在床榻下面。   屋内烧了地龙,他并不觉得冷。   隔着幔帐,好像又回到了中情蛊那会。   内殿安静至厮,沈姝宁躺在榻上,许久才有了睡意。她朦朦胧胧睡着了,好像做了冗长的梦境,她梦见自己身处一条深不见底的湖中,有什么东西绑住了她的一条腿,让她无法露出水面。   “啊——”   她左边小腿抽痛,突然叫着醒来。   下一刻,陆长云顷刻就撩开幔帐扑了过来,他目光如炬,仿佛根本不曾睡着。   “宁儿,你怎么了?!”   情急之下,他喊了她的小名,如此亲切温柔,好像曾经演练过数遍。   沈姝宁是躺着的,她疼得说不上话来,指了指自己的腿,“腿……”   陆长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掀开了被褥,一把握住了她稍稍弓起的小腿。他甚是细心,一摸到她紧绷的左边小腿,就立刻明白是小腿抽筋了。   他没照顾过有孕的妇人,不懂这些,只是顺应本能,指腹缓缓在小腿肚上.揉.搓。   沈姝宁的身段比例极好,双腿纤细,小腿匀称修长。   陆长云还催动了内力,帮着沈姝宁一点点缓解痛苦。   他当真很会这些,仿佛是天生就会照顾人,沈姝宁不一会就觉得好多了。   此时,陆长云已经上了榻,跪坐在她腿边,两个人身上都只着中衣,内室的地龙令得空气温热,人就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   沈姝宁突然无地自容,她撇过脸去,疼痛已彻底消散,但她忘记了告诉陆长云,也忘了让他离开。   许久,陆长云才问了一声,“好些了吗?”   沈姝宁从浮浮沉沉中回过神来,猛然一惊,这才突然收回了自己的小腿,实在难为情,“好、好多了,多谢大哥,我没事了。”   陆长云当然知道自己正在床上。   他不久之前是关心则乱,一下就跳了上来。   现在要下去就显得尴尬了。   陆长云默不作声下了榻,背对着沈姝宁,“那就早些睡吧。”   “嗯。”沈姝宁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看着倒映在幔帐里侧的人影。   ***   一大清早,陆承方像一阵风一样狂奔入骁王府。   “兄长!兄长!昨日皇太女点名让陆长云侍.寝了!”   陆承方对小道消息十分感兴趣,尤其是皇太女的房中事,毕竟这关系到了兄长的夫纲大计。   他一路喊叫,骁王府的下人们都听见了,陆盛景的脸黑成了煤炭。   然而,陆承方毫无所觉,一看见陆盛景,就更是激动,言辞之间,甚至还飞出了唾沫,“兄长!皇太女昨晚召人侍.寝.了,竟还是陆长云!今晚该不会就轮到顾四与罗三了吧?!我听说,女帝还想继续给皇太女扩充后宅呢!”   陆盛景,“……你说完了?”   白明珠的目的,陆盛景岂会不知?   他甚至很清楚的知道,沈姝宁为何昨晚要见陆长云,明知他二人之间清清白白,但他心头依旧很不舒服。   他的妻子选了男妾,他这个当丈夫的人还无从反对!   陆承方眨了眨眼,“兄长,你这都能忍受?!”   他不得不递了一个敬佩的眼神。   陆盛景真想一拳头打死他。   但他如今是要当爹的人,不能暴躁,遂忍了又忍。再者,白明珠或许就在等着他发作呢!   陆盛景正在吃早茶,只觉得口中一阵酸涩。   严力走上前,禀报道:“王爷,宫里派人送了口信过来,女帝召您入宫。”   严力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自家王爷一夜之间戴上了三顶.绿.帽子,他是该安慰呢?还是视而不见?   陆承方没有眼力劲,“兄长,女帝让你入宫是想作甚?你若是见到皇太女的那些男妾,定要忍住啊。咱们眼下等同于阶下囚,定要处处小心。”   陆承方觉得,他最近睿智了不少,很有必要叮嘱一下兄长。   陆盛景眼神幽暗,饮了最后一口降火茶,起身入宫。   ***   冬日暖阳高照。   御花园中没有半分萧条,刚刚从暖房中搬出来的鲜花,将御花园点缀得如同仲春。   沈姝宁被白明珠拉出来晒太阳。   与此同时,陆长云、顾四,以及罗三也陪同在侧。   沈姝宁觉得,这一定是母亲的计谋。   果然如她所料,不多时她就看见陆盛景由宫人领着走了过来。   对上了陆盛景的双眼,沈姝宁本能的心虚,但她很快就让自己镇定,她选择了三位男妾,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并没有背叛陆盛景,想必他能够明白。   沈姝宁今日穿着一身粉色绣牡丹的小袄,外面套着雪色滚兔毛边的披风,衬得小脸莹白丰润,才两日不见,她仿佛被天地精华所滋养,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陆盛景心中懊恼。   他都已经为伊消得人憔悴,但见沈姝宁没有他反而过得更好……   白明珠美眸微闪,“贤婿,你来了啊,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陆盛景抱拳作揖,扫了一眼陆长云、顾四,以及罗三,他牙关发.胀,想要打人。   沈姝宁看着他,但陆盛景只是望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像是与她置气了。   沈姝宁,“……”   她心一紧,莫名有点慌,就好像是背叛了丈夫的女子,时时刻刻担心对方兴师问罪。   而她明明没做什么,这种奇怪的愧疚感不知从何而来。   白明珠红艳的唇一直微微扬着,她身上所穿的大红色五爪龙袍是绣工坊数百宫婢连夜赶制出来的。   她就喜欢如火的大红色,象征着旭日与无上权势。   白明珠的美眸在陆盛景脸上扫过,她知道这是一匹雄狮,就连她都无法彻底掌控,但她赌对了,宁儿是牵制陆盛景最大的利器。   年少难免轻狂,白明珠是过来人,她不在乎陆盛景的傲慢孤冷。   罗三眼观鼻鼻观心,他现在是梦中情人的男妾了,陆盛景自然是他的情敌,一想到陆盛景是正房,罗三憋了瘪嘴,已经不受控制的联想出了一副“主母苛待小妾”的画面。   顾四始终一派端方,不轻易惹事。眼下京城局势不明,倘若真无力回天了,他成了皇太女的男妾,日后……也得争了一争。毕竟,他的确肖想沈姝宁。   陆长云面色无常,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白明珠的目光扫过这几个男人,眸中流光溢彩,道:“贤婿,这三位是宁儿亲自挑选的侍妾,日后你们就都是好兄弟了。你可要多多照应他们。”   好兄弟……   陆盛景鹰眸一抬,沈姝宁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立刻垂下眼帘,拒绝被他怒视。   她太了解这人有多霸道。   她很头疼,总觉得不久之后她会遭受到来着陆盛景的狠狠磋磨。   陆盛景饮了口茶,唇角的浅笑仿佛淬了冰渣子,“皇上说的是,小婿的确应该多多照应……好兄弟们?”   他磨了磨槽牙。   罗三只觉得.后.臀.一紧,一阵凉意袭上心头。不……他半点不想让“主母”多多照应。   白明珠很满意陆盛景的这个态度。   下一刻,陆盛景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宁儿有孕在身,我这个夫君如何能不陪伴在侧呢?皇上,臣打算今日也入住宫中,方便照顾宁儿,也方便……与好兄弟们熟络熟络。”   陆长云、顾四、罗三,“……”   白明珠唇角噙着浅笑,“宁儿,你觉得呢?”   打算当一只鹌鹑的沈姝宁突然被点到了名字,她被迫抬头,一抬眼就准确的与陆盛景对视上了。   视线交织,在男人幽暗如深海的眸子里,沈姝宁仿佛看见了“夫怨”。   在场几人都望向了她。   每个人皆是各怀心思。   沈姝宁知道,宫里有陆盛景的暗线,甚至于白明珠都不知道这些暗线的存在。   她不敢保证,陆盛景那日就突然造反了。   为了日后的安稳,沈姝宁硬着头皮笑了笑,“夫君的确应该入宫的。”   陆盛景当即接了话,“好,那为夫今晚之前就搬过来。”   沈姝宁,“……”   今晚要怎么过啊?!   她真想逃离! 第八十七章 女强男弱   白明珠没有强行干涉陆盛景。   女人都爱美男子, 尤其是优质的美男子。   陆盛景是个人物,她暂时不想动他, 但要想彻底驯化这头恶狼,还需要一定的时日。   冬日的夜晚来得格外早。   沈姝宁眼下所住的宫殿,就是太子此前所居的东宫。   外面大红色绉纱灯笼高照,华光万千,茜窗兰台还贴有大红喜字,炸一眼看就知道,皇太女不久之前纳了三房美妾。   陆盛景过来时,俊脸微沉。   他是皇太女的正房,他既然来了, 那其他三位男妾今晚当然不会过来.侍.寝。   “太女妃, 该用膳了, 您内殿请。”宫婢恭恭敬敬道。   这位太女妃如今还顶着骁王爷的身份呢, 光是看面相,也不是一个好惹的。   陆盛景的眼神闪过一丝凝滞。   太女妃……   他听见了耳边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碎裂了一地狼藉。   是他的……夫纲!   女强男弱的地位, 让陆盛景浑身都不太自在,与此同时, 他诡异得觉得, 日后不能对妖精为所欲为了。   他当然办不到。   对自己心悦的女子, 他只想随心所欲的欺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就喜欢将沈姝宁欺负到哭哭啼啼、面若夹桃、神情迷糊的样子。   男上女下,是他最喜欢的。   门扇推开,随后又是一层厚实的帷幔, 待撩开帷.幔,一股子淡淡的梅花幽香扑鼻而来。   温热的内室,熏开了梅花花骨朵, 暖若仲春。   陆盛景一下就热了起来。   两日没见到沈姝宁,此刻见她坐在案桌边,红颜明媚,绛朱唇.饱.满.欲.滴,陆盛景满腔怒火被.欲.所取代,他突然满脑子都是那粉色销.魂.处。   沈姝宁是紧张的,看着陆盛景朝着自己走来,她在寻思着如何解释一下。   按着陆盛景阴晴不定的性子,她实在不敢保证晚上会发生什么。   “都退下!”男人冷冷道。   宫婢们没有理会,她们只听从皇太女的使唤。   陆盛景那双幽幽桃花眼看向了沈姝宁,沈姝宁与他对视,身子一僵,“……你们都先下去吧。”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她得想法子,让陆盛景日后成事,放母亲一条生路。   母亲与陆盛景一旦闹起来,她夹在中间,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少顷,内殿再无旁人。   陆盛景腹中一团邪火,他抬手扯了扯衣领,走到了沈姝宁跟前,俯视着墨发及腰的美人。   妖精真是一天一个样子,尤其是有孕之后,面容娇若芙蓉花开,偏生还媚艳之中带着些许的纯,又纯又媚。   陆盛景又觉得口渴了,突出的喉结滚了几下,眼神幽暗,仿佛是即将对猎物发动攻势的饿狼。   那眼神中蕴含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   沈姝宁刚要开口,他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动作很是轻柔,几步走到榻上,将他放了上去。   沈姝宁躺在榻上,水润润的杏眼看着他,“太医虽说胎相如今很稳,可……也不宜过度房.事。”   她太了解他了。   每回都将她折腾个半死。   她与孩子可都承受不了。   陆盛景没说话,站在脚踏上,眼眸深邃,一边直直盯着沈姝宁,一边双手解开衣裳,他脱完外袍,里面就是中衣了。   倒是没有直接.脱.光了,而是穿着中衣上了榻,随手落下了秋香色.绫.罗.帐。   沈姝宁也热了。   她有孕之后,陆盛景虽然不曾真的对她做过什么,但耳鬓厮磨还是有的。   入住东宫之前,她已经习惯了陆盛景的亲密。   沈姝宁打算坦白从宽,以免遭受不必要的.磋.磨,她侧过身子,发现自己正处于陆盛景的怀里,鼻端全是他的气息。   冷松香,禁.欲.又.撩.人。   “夫君……昨日我见大哥是事出有因的。至于选男妾,那也是……逼不得已的。”夫君,你能相信么?   陆盛景的尊严当然受到了践踏。   可偏生,他不舍得对沈姝宁做什么。   哪怕是质问一句都不曾有。   陆盛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沈姝宁,看得她心头发慌。   “夫君,你、你想要干什么?”   陆盛景眸色一沉,突然一个翻身,倒是没压着她,双臂撑在了她的两侧,语气有些恶狠狠,“干你!”   沈姝宁,“……”   内殿一声惊呼,但这声音很快就消散,守在殿外的宫婢没一会就听见了女子的低泣声传出,这嗓音像是强行隐忍,但又实在忍不住,如黄鹂出谷,娇娇滴滴,一群宫女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   沈姝宁这一次终于体会到了风.月之事的妙处。   陆盛景担心伤着孩子,故此不敢太过用力,也控制了时间,差不多时候了就强行结束。   沈姝宁呆呆的望着头顶的承尘,面颊酡红,媚眼如丝,眼底还残存着尚未褪去的.情.潮。她整个人飘飘然,仿佛被陆盛景送上了天,这会儿还在天上飘着,意识在涣散。   她倒是浑身心舒坦了,陆盛景这边却是有些……为难。   他无奈吐了口浊气,将罪魁祸首摁入了怀里,头一次,朝着她的.脖.颈.狠.狠.咬了上去。   沈姝宁,“……”   陆盛景抬起头来,看见那雪腻脖颈上留下了他的印记,他这才满意,嗓音喑哑,“明日不准穿高领的衣裳,为夫要让那三位认清事实。”   他不能往死里欺负沈姝宁,只能采用这种法子来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沈姝宁瞪他,“你明知,我只是权宜之计,我又不曾真的背叛你!”   她对三夫四妾实在不感兴趣。   陆盛景当然知道,但……即便只是名义上的男妾,他也不能接受。一提到这事,胸口有团怒火在盛放燃烧。   沈姝宁趴在他身上,感受着他起起伏伏的呼吸,细.嫩.雪.腻的指尖画着圈圈,“日后……你能不能放过我母亲?”   讲道理,如果白明珠不是沈姝宁的母亲,陆盛景不会憋屈到现在,早就杀了她几百遍了。   他都快忍成乌龟了。   沈姝宁没等到答案,抬头看他。   陆盛景也正垂眸,两人一对视上,他看着怀中人因为他而.娇.艳.欲.滴.的脸,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一切。   “那就看你日后表现。”   沈姝宁,“……”   不用问,她也知道陆盛景是指哪方面的表现。   ***   这一天夜里,宫中发生了一桩大事。   炎帝的人刺杀白明珠未遂,而白明珠勃然大怒,当场下令将炎帝与康王关押在了一处,并且择日斩首于西市,以儆效尤,彻底结束男权统治的王朝。   陆盛景清晨走出房门时,便有带剑女侍卫走上前,“太女妃请留步,女帝有令,让你这几日不得踏足东宫半步。”   与此同时,原太子陆承方入宫求情,也被关押。   这还是曹艳亲自下令。   看着一身劲装的妻子,陆承方发出了灵魂的质问,“娘子,你这是作甚?”   曹艳走上前,轻抚着他细致的皮肤。   真是一个美好的少年,还太过稚嫩、单纯,根本不知这世间的险恶,“夫君,你且先委屈几日,等到女皇登基,我会将你放出来。”   陆承方感受到了来自命运的深深恶意,“……!!!”   魏屹也坐不住了,他直接入宫去见了魏昌,“父王,女皇做的事,你都知道了?你……不能助纣为虐啊!”   他实在不敢想象,倘若这个世道当真变成了女尊男卑,那将会是怎样的。   这几日,京城所有青楼皆被查封,家中妻妾成群的官宦人家,连夜遣散侍.妾.们,女子们都开始蠢蠢欲动,都想翻身做主人。   最关键的是,他的妻子曹云也开始对他指手画脚了……   他不能忍!   魏昌下令,“来人,把西南王给我抓起来。”   “父王!你……”   “我儿,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个世道变了。”魏昌上前,轻拍了儿子肩头。   不!不是世道变了!是父王你变了!   魏屹那叫一个恍然大悟,他就是求谁,也不能求着父王啊!   于是,但凡前来替炎帝与康王求情的人,无论是谁,皆被控制住了。   ***   陆长云作为皇太女的男.妾.之一,当然有资格来见沈姝宁。   他知道陆盛景也在。   陆盛景可以无情无义,但是他做不到,他不敢保证白明珠会对康王手下留情。   康王是他的父亲,他还是要尽力去救的。   再者,白明珠对炎帝与康王下手,接下来估计就要轮到他们这些人了。   一入内室,陆长云就看见了沈姝宁白嫩脖颈上的红痕,像是绽放在雪天之中的艳红腊梅,竟诡异的好看。   他眉心微微一拧,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又对陆盛景使了眼色。   陆盛景耸肩,他也没有话语权,无法命令屋内的婢女们。   沈姝宁明白他二人的意思,道:“你们都下去。”   婢女们面面相觑了一眼,女帝即将举行登基大典,眼下正当关键之时。   沈姝宁又低喝,“我的话都不听了么?退下!”   她煞有气势。   婢女总算是怕了,一应退出了内殿,但掌事宫女立刻就前去通知女帝。   这厢,陆长云抓住机会,道:“二弟,女皇陛下抓了好些大臣,我听说炎帝与父王都要在登基大典上祭天!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制止?”   再不制止,下面很可能就轮到他们了。   沈姝宁吐了口浊气。   母亲这次玩得太大了。   她看向陆盛景,杏眼微润。   陆盛景没有瞒着她,道:“我已命人暗中联络了顾文峰,还有罗灿,届时先命人守住城门,不得让外面的大军攻进来,然后我想法子控制女帝,擒贼先擒王。”   陆长云沉默稍许,“只能如此了。”其实,若非是为了救父王,他当真什么都都不想管…… 第八十八章 替她挡剑   翌日, 白明珠在皇宫观天台举行登基大典。   她是按着上辈子在女尊国的仪式来办。   需得用男子祭天。   她本想留下炎帝等人,但朝中反对她的声音超过了她的预料, 为此,白明珠只能舍去炎帝与康王。   代表着旧朝的皇权彻底被抹去,她才能真正意义上成为新的领袖。   魏昌不反对白明珠的做法。   但到了这个关头,他竟然有些惋惜情敌们。   炎帝与康王被砍头之前,魏昌去看了他二人。   扪心自问,魏昌自诩容貌上不及陆家男子。   但他为了珠珠可以舍下一切。   他和珠珠还生育了一儿一女,尤其是宁儿。   珠珠将宁儿视作继承人,他“父凭女贵”,在珠珠心里自然也是独一份的存在。   他曾经因自己的容貌而自卑, 但此时此刻, 却是觉得老天厚待了他, 让他这近二十年的痴恋没有白费。   看着阶下囚的炎帝与康王, 魏昌抬手轻抚自己身上华贵的皇夫衣袍,感慨万千, “你们没想到,珠珠最终选择了我吧?”   炎帝与康王根本不想搭理他。   魏昌又说, “珠珠今日就要下令杀了你二人, 可见你二人在她心中, 已是无关紧要。而我不同,我成就她的夙愿,足够隐忍,完全不会违背她的意思行事, 为了她,我可以卑微到尘埃里。”   炎帝与康王嗤笑了一声。   他们是男子,且都是位高权重的男子, 即便再怎么喜欢一个女人,也不可能用自己的权势去换美人的倾心。   炎帝与康王都沉默着。   沦为阶下囚,马上就要赴死,可他二人发现,对白明珠竟然丝毫也憎恨不起来。   意中人就像是一座五指山,足够压人五百年。   一持剑侍卫上前,“皇夫,时候了,女皇命末将这旧朝皇室带过去。”   魏昌一挥手,难以自控的生出感慨之意,“马上就是生死两隔了,你二人一路能做个伴也好。”   他红了眼眶。   炎帝、康王,“……”   就在牢房打开,侍卫正要上前押人时,地牢外面突然传来打斗声,且来势凶猛,不一会就打到了前面。   康王站在牢房往外望去,就看见了陆长云带人杀了过来,他瞬间喉咙一.涩,眼眶也红了,“老大……”   炎帝,“……”   仿佛旁人皆有人牵挂,唯他是孤家寡人。   魏昌立刻大惊,但要走出牢房已是为时已晚。   陆长云持剑上前,直接擒住了他,魏昌是沈姝宁的生父,陆长云当然不可能直接杀了他,“得罪了。”   ……   ***   沈姝宁穿着皇太女的衣袍,珠翠华冠。   她坐在女帝身侧,接受百官跪礼朝拜。   厚重的凤凰与皇太女的礼服压得她甚是难受。   而白明珠则是完全相当的感官。她享受着男人们俯首称臣的.快.感,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她身为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全国政务,女皇陛下是她亲手养大,她几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场面如此眼熟,她的血液在沸腾燃烧,灵魂深处的渴望终于得到了满足。   “报!女皇陛下!骁王爷带兵反了!”   一持剑女侍卫疾步上前禀报。   沈姝宁一怔。   她就知道今日定会发生事情。   曹艳拧眉,与白明珠对视了一眼。   而就在陆盛景带着顾、罗两家的人马一步步迈上汉白玉石阶时,陆长云也挟持着魏昌往这边赶来。   得了自由的炎帝与康王自然也到场了。   炎帝放眼扫过,一眼就看见了陆盛景。   那一刹那间,炎帝的眼眶终于也红了一红。   真好,他的儿子也来了!   顾文峰与罗灿跟在陆盛景身后,与白明珠的人势均力敌,两边胡相抗衡,尚未彻底拉开搏斗。   但一旦打起来,宫廷内必然血流成河。   白明珠眸光眯了眯,美艳的眸泛出一抹杀意。   她不喜欢不听话的男子。   原本,她就不看好陆盛景这个女婿,果然她看人错不了。   她看了一眼,被陆长云挟持的魏昌,美眸闪过微光,但并未说什么,而是直接面对着陆盛景。   “贤婿,你这是作甚?你与朕的女儿是夫妻,你对朕应当服从才是!”   陆盛景不喜欢废话。   他也不是为了救炎帝与康王而来。   他只是想结束这荒唐局面。   让他与旁的男子.共.侍.一妻,那是绝无可能的。   在宁儿的记忆里,他上辈子坐拥帝位,全天下通缉她。   他对皇权本无太大野心,但皇位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为所欲为。   陆盛景态度尚可,“岳母,我与宁儿赡养你终老,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在宁儿面前制造杀戮。”   他的孩子还在宁儿腹中。   万不能吓着孩子!   闹剧……   她精心布局了十多年,怎会是一场闹剧?!   白明珠不能忍受这种诋毁与轻视,她放眼望去,几乎是顷刻就知道陆盛景联合了顾、罗两家,皇宫的情况不容乐观。   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城外的西南大军,还有曹家势力都是她的。   这时,白明珠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宝剑,随即拉起了身侧的沈姝宁。   在无人意料到时,她手中的宝剑抵在沈姝宁脖颈上。   沈姝宁自己也愣住了。   母亲时时刻刻将她视作继承人,她绝对想象不到母亲会对她下手。   陆盛景刚毅的眸光陡然一颤。   这……   真是没想到。   他眼神一暗,对白明珠起了杀意。   他本不欲杀她,但宁儿是他的底线。   白明珠即便是天王老子,他也不会放过了!   陆长云大惊失色,“宁儿!”   陆盛景看了他一眼,眉心锁着。   魏昌也愣了。   但他相信珠珠不会伤害他们的女儿。   沈姝宁感觉到了来自脖颈间的寒意,然后就是白明珠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贤婿,宁儿腹中还有你的骨肉,你若是不想看到一尸两命,就卸下兵刃,跪到朕的面前来。”   白明珠镇定依旧,仿佛早就过尽千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觉得自己输了。   时候尚在,扭转乾坤皆有可能。   “母亲!您要做什么?!”沈姝宁挣扎。   白明珠会武功,将沈姝宁彻底禁锢,又用眼神威胁了陆盛景。   锋利的剑鞘划破美人雪腻脖颈,血液溢出,如盛开在雪色间的红梅。   “二弟!”陆长云关心则乱,喊了一声。   陆盛景的眉心蹙了又蹙,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白明珠与他的较量。   即便知道白明珠不会真的伤害沈姝宁,但他不敢赌。   甚至没有犹豫,顷刻丢盔弃甲。   他当着白明珠的面,手掌一松,宝剑掉落于汉白玉地面,发出“哐当”刺耳巨响。   “夫君!”沈姝宁大喊,“你别过来!”   她总觉得母亲不会再留下陆盛景。   陆盛景与她对视,这人一惯不苟言笑,此刻唇角微扬,有股阳光灿烂的味道。   傻姑娘,他岂能不来?他真的不敢赌啊。   陆盛景走上前,双眼直直盯视着沈姝宁,挨着白明珠一丈之远的地方,他当真跪下了。   他双腿残废数年,如今康复,还未曾跪过谁。   “夫君……”沈姝宁上辈子就不知道,为何陆盛景全天下通缉她,而这一世,她也从不知道陆盛景心悦她。   她只觉得这人素来阴晴不定,占有.欲.极强,却不曾想到他会为了她做到这份上。   白明珠享受着陆盛景对自己俯首称臣。   然而,这还不够。   今日是她的登基大典,若是不彻底惩治陆盛景,就难以服众。   下一刻,白明珠手中长剑突然转了一个方向,直接刺向了陆盛景的肩胛骨。   他没有避让,堪堪挨了一剑。   “夫君!”沈姝宁猛然间夺眶而出。   揪心的疼。   她嗓音哑了哑,本能的想要挣脱白明珠的束缚。   而这时,陆长云忍不住了,他原本是挟持着魏昌的,下一刻,将魏昌一把推开,朝着白明珠刺来。   白明珠见势,就拉着沈姝宁,将他推向陆长云。   陆长云一看是沈姝宁,立刻收了长剑,一臂将沈姝宁搂住。   白明珠似乎料到了一切,她提剑刺向沈姝宁之时,陆长云眼疾手快,立刻转了一个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白明珠那一剑。   “大哥!”沈姝宁大喊。   这时,白明珠的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而陆盛景就在这关键之时,立刻起身,从又腰间拔出另一把软剑,直接抵在了白明珠脖颈上。   “珠珠!”魏昌大喊。   白明珠对他轻轻一笑。   败也败得从容。   沈姝宁站稳了脚,立刻查看陆长云的状况,陆长云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恙。   她又看向陆盛景,见他肩头鲜血不住溢出,她走上前,然后立刻就被陆盛景拉到怀里。   陆长云看着这一幕,薄唇微抿,没说话。   沈姝宁怒斥白明珠,“母亲,在你眼中,这皇位当真比什么都重要?”   白明珠并未解释什么。   她算是彻底放心将女儿交给姓陆的兄弟两了。   女儿比她幸运,得了两个同时可以为她放弃性命的男子。   白明珠笑了笑,“傻孩子,母亲怎会舍得伤你。”   沈姝宁根本就不懂她,心寒的连连摇头。   天际艳阳散去,铅云翻滚,突然起了一阵惊雷。   就在一道闪光劈下之际,魏昌直接扑过来,抱住了白明珠。下一刻,那闪电划过瞬间,众人只见白明珠与魏昌齐齐消失不见。   沈姝宁:“……母亲!父……父亲!”   她捂着唇,在陆盛景怀里呆滞了。 第八十九章 帝王攻略(万更)……   大臣们皆在观天台之下, 几丈高的汉白玉石阶挡去了大半视线,但饶是如此, 还是有数人眼睁睁看见白明珠与魏昌一块消失不见。   曹艳僵在当场,她不是一个寻常女子,眼界比大多数男子还要广阔。   但即便是她,也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了。   她的救命恩人,她的师父,她的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就这么消失在了眼前。   她顿觉无尽灰暗袭来,不知前路会怎样。   炎帝与康王呆若木鸡,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纵使白明珠要杀他二人, 他二人也没想过让白明珠彻底消失不见。何况, 她还是与魏昌一块消失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的, 最是令人嫉妒羡慕恨了。   陆盛景与陆长云对视了一眼,而沈姝宁则还是呆立当场, 陆盛景对陆长云眼神示意。   陆长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扬高了嗓门, 对着观天台下的文武百官, 高喝了一声, “逆贼已伏诛!”   众人,“……”   行吧,你们说逆贼已死,她便死了吧, 不然……还能怎样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见鬼了!   日!   今日即将被斩首祭天的老臣子们,不由自主的跪天磕头。   一定是老天开眼了!   所以才会收回那个女魔头!   ***   陆盛景被刺穿肩胛骨。   白明珠那一剑不打算杀了他, 但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直接在宫中疗伤,沈姝宁就待在他身侧。   待太医处理好伤口,勉强止住了伤口溢出的鲜血,他一把将沈姝宁拉到双膝上坐着。   沈姝宁双眼泛红,她已经褪去了一身繁琐的衣裳与头饰,身子轻松了,但心情甚是沉重。   陆盛景身上没有穿衣裳,刚刚绑好的绷带上又溢出浅浅血渍,沈姝宁担心他伤口崩裂,就坐着不敢乱动。   他身子骨结实,穿着衣裳显瘦,脱了之后却是处处彰显力量的肌理。   沈姝宁的手抵在他身上,仿佛被烫到了,想要挪开,却又被陆盛景摁住了。   他就喜欢那双小手触碰他身上时的感觉。   沈姝宁眼眸红润,因为哭过,琼鼻泛粉,白玉小脸可怜楚楚,赛雪欺霜。   陆盛景知道自己如今很是肤浅。   他就是好这一口美.色.了。   也明知陆长云今日替沈姝宁挡了一剑,他不说穿,并不代表想让沈姝宁记挂着陆长云。   人最怕欠.情.债。   他知道沈姝宁心软,陆长云奋不顾身替她挡下的那一剑,她一定会记在心里,甚至是记一辈子。   这一点让陆盛景很是不喜。   当然了,他宁愿陆长云挡下那一剑,也不愿意看到沈姝宁受伤。   “大哥武功高强,太医会妥善给他治伤,你不必放在心上。”陆盛景紧绷着一张脸。   沈姝宁心一慌。   她方才的确忧心陆长云的状况。   眼下心绪十分复杂,她知道自己心里已经有陆盛景了,但与此同时,又总是情不自禁的想到陆长云。尤其是明知他受了伤,自己却不能去探视,只觉得内心煎熬。   而她只能生生忍着。   她没有任何立场与资格去关心陆长云。   “我的话,你听见没有?”陆盛景没有得到回应,狠狠掐了沈姝宁的细.腰。   沈姝宁吃痛,唯有点头首肯。   从陆盛景的角度去看,她曲卷浓密的睫羽轻颤,似乎不敢直接抬眼与他对视,分明是有心事隐瞒。   陆盛景,“……”   他的妻子记挂着他的兄长,而他对此竟然无能为力!   ***   白明珠与魏昌“伏诛”之后,西南兵马以及曹家军群龙无首,造反大业只能作罢。   炎帝念及西南安稳,并未治西南王-魏屹的罪。   炎帝重新坐上帝位。   然而,陆承方并没有恢复太子之位,曹艳因着造反,他也受到牵连,虽并未限制自由,但再也回不到.东.宫.居住。   曹家百年忠烈,男嗣几乎尽数战死沙场,独留下了曹家两姐妹。   炎帝不忍让曹家绝后,只是命人软禁了曹艳,而且是软禁在了曹家府邸,可见炎帝对曹艳的态度,并不想杀了她。   陆承方冲破宫人阻挡,一路狂奔至炎帝跟前,直接噗通跪地,哭得比上回见到炎帝苏醒时,还要激动万分。   “父皇啊!放过娘子这一次吧,她只是一时糊涂,才被反贼洗脑!儿臣从小到大从未求过父皇,就仅此一次!肯定父皇放过儿臣的娘子!若是父皇执意要杀了娘子,那父皇就连儿臣也一并杀了吧!”   太子抱着炎帝的一条大腿,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一旁的康王都看不下去了。   太子这厮是陆家皇族这一辈之中最不靠谱的阿斗,十三岁就开始开.荤,侍妾无数。不成想还是一个多情的。   那曹艳并非是什么倾城绝色的美人,可见一定是手段了得,否则又怎会让太子这样的纨绔子弟回头是岸,从此郎君心中仅此她一人?   炎帝太阳穴突突直跳。   傻儿子想要去殉情了。   他竟然还想试试,傻儿子是不是真有这决心。   毕竟,他亲眼看着魏昌与白明珠消失不见,一心认为魏昌为了珠珠殉情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   活到了这把岁数,皇权已经看得不是很重要。   他这一夜一直在想,倘若当初,他给了珠珠真心,是不是也能换来美人一星半点的真心。   他不是什么痴男怨女,从不信殉情这一说。   但昨日亲眼看见陆盛景为了沈姝宁不顾生死。   今日又发现傻儿子也是个痴情种。   炎帝心情有些诡异的沉重。   “父皇!你到底答不答应?!娘子若是没了,儿臣绝不苟活!老三畏罪自尽,父皇眼下就只有皇兄、儿臣,以及老五,难道父皇真忍心看着儿臣去死?”   陆承方满腔慷慨之词。   炎帝听不得“死”字,痛失一个逆子已经够了!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陆承方的脑门上,“混战东西!朕要是真想杀了曹艳,岂会将她单独囚禁曹家?!你从今往后也别回东宫了!滚去曹家当你的上门女婿,顺便给朕照顾好皇孙!”   炎帝郁闷。   他自诩不是一个蠢人,怎么生得儿子,一个比一个脑子缺根筋?!   当下,除却陆盛景之外,没一个儿子能让他入眼的。   陆承方僵了一僵,然后又僵住,“父皇,您在说什么皇孙?”   炎帝扶额。   康王在一旁暗暗幸灾乐祸,还是他自己养得儿子好啊。   炎帝抬腿,想要将陆承方踢开,只盼着皇孙随了曹家人!   “你要当爹了!这总能听懂了吧?!”炎帝咆哮。   陆承方怔然,随即站起身来,笑了笑,又严肃了起来,随后又忍不住笑起来,在炎帝与康王的注视之下,他告退后拔腿就跑出了大殿。   康王忍不住憋笑。   炎帝心力交瘁。   经历这一场事故,炎帝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他很是嫉妒康王,能给陆盛景当了数年的父亲。   “皇弟,你说,盛景他嫉恨朕么?”炎帝心中没数。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陆盛景如果登基,他的其他几个儿子一定能活命。   倒不是陆盛景有多心慈手软,而是他目中无人,根本不屑去对付谁。   康王对上炎帝一双仿佛布满沧桑的眼,心道:你灭了他母族,杀光了他所有至亲,难不成还指望他对你感恩戴德?   康王挑了挑眉,他养了数年的儿子,说还给炎帝就还了回去,他自己心头多多少少有些不爽。   他知道,炎帝打算退位了。   其实,康王并不是很放心陆盛景。   他这人太过难以掌控,是佛是魔皆在一念之间。   倒是有宁儿在,康王对陆盛景才稍稍放心。   “皇弟,你怎么不说话?”炎帝又问。   康王张了张嘴,终是没打击炎帝,违心道:“盛景是要当父亲的人了,这次逼宫,他几乎没有伤及任何人,想来他心胸宽广,早就将过去放下了。”瞧瞧,多么宅心仁厚的孩子。   炎帝,“……”这话怎么听了如此古怪?   深吸了一口气,炎帝叹道:“有了你这句话,朕就心宽了。”   康王,“……”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   陆承方直奔曹家。   曹大将军府里里外外的人马皆被更换。   曹艳被困府上,手上兵权被剥夺,但依旧盯着曹家家主的身份。   大门外,一群男子们正骂骂咧咧。   “让曹艳出来!这次险些害了曹家阖族,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没资格做家主!”   “皇上没有迁怒整个曹家,已经是祖宗积德了,曹艳这个祸害不能留啊!”   “就是!自古以来阴阳有序,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坏了!”   “……”   来者皆是曹家族中的男子们,今日登门无非是想薅羊毛,此前曹艳坐镇,这些旁支子弟,谁也不敢打曹家的主意。   但眼下形势不同了,曹艳被夺权,这次又参与谋反,在曹家旁支看来,曹艳已经毫无翻身之可能了。   陆承方一到场,就听见了这些咄咄逼人的言辞。   他的娘子,素来都是大杀四方,几时被人这样.逼.迫.过?   陆承方不能忍受!   他自己都从未欺负过的娘子,必然不能够让旁人欺负。   陆承挤到了曹府大门外,指着熙熙攘攘的一群曹家旁支的男子们,一手叉腰大骂。   “二等还要不要脸?!曹家功勋都是嫡系将军们用了性命换来的,凭什么让尔等占便宜?!我娘子多年驰骋沙场,树敌无数,她比谁都有资格当曹家家主!你们给她提鞋都不配!”   陆承方激动之余,恨不能当街破口大骂。   “你……你谁啊!曹艳是你娘子,那你岂不是……太子殿下?!”有人质问。   陆承方心里发虚,他已经不是太子了。   但这也不会影响他护着曹艳的决心。   “我是谁不重要,但有一点尔等给我听着!今日谁再敢在门前闹事,我陆承方一个不放过!”陆承方强烈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曹家旁支的这些男子们,都是欺软怕硬的。   他们知道,曹艳嫁入了皇家,面前这位白皙郎君可不就是太子殿下么。   他们怂了,不再继续闹事,即便野心难以消除,但眼下也只能暂且作罢。   影壁处,曹艳红唇微扬,眼中终于有了一丝丝光亮。   这个呆子。   她从未想过,会有被他护着的一日。   陆承方大步迈入府门,就看见曹艳墨发及腰,一身大红色长袍,艳若晚霞。   她身上多了一股子从前没有的柔和。   既然面容憔悴了些,但人还算精神。   陆承方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娘子,我们有孩子了。”   曹艳当然知道。   她的毕生梦想,只怕无法再实现。   这个孩子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拯救了她。   师父亦不知去了哪里。   或许去回到了师父曾经提及过的那个女尊世界吧。   曹艳羡慕极了。   她也想活在没有男子威压的地方,做个随心所欲的女子。   但现如今,这个世界也有令她留恋的东西了。   她的男人和孩子。   ***   半个月后,炎帝正式颁布诏书,退位给了陆盛景,他自己则位居太上皇之位,自从放权,不再过问政事。   炎帝对人生已看得十分通透。   他能够做到毫不留恋的放下皇权,但对这一段父子情却是耿耿于怀。   陆盛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意义不同。   退位诏书颁布下去后,炎帝单独见了陆盛景。   年轻的新帝器宇轩昂,容貌清俊,有种过尽千帆的卓然,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神锐利阴狠,如苍茫荒野的恶狼,亦如万里苍穹的雄鹰。   似乎注定了不是个寻常人物。   炎帝身为太上皇,但在气势上逊色了一大截。   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在各个方面都胜过了自己。   炎帝清了清嗓子,“盛景啊,这几日住在宫里,可习惯?”   “嗯。”新帝的龙袍尚未赶制出来,他穿着一袭玄色锦缎长袍,神色淡漠。   炎帝一噎。   这让人无法继续话题啊。   炎帝又问,“皇后的册封大典,你打算定在几时?”   陆盛景言简意赅,“三日后。”   这倒是有些快。   沈姝宁毕竟是白明珠的女儿,朝中大臣们对她的身份颇有微词。   陆盛景这个节骨眼下就要封后,明显是不将大臣们的反对放在眼里。   炎帝,“……”行吧,你高兴就成了。   炎帝试图进一步沟通一下父子之间的感情,好在陆盛景方才说了三个字。   “那选妃一事呢?”大周历朝历代以来,还从没有不扩充后宫的帝王。   再者,大臣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女尊男卑的迫害,眼下见不惯任何宠溺女子的事情发生。   “不必。”陆盛景语气依旧淡漠。   炎帝,“……”这下又变成了两个字么?   话题还要不要继续下去了?   最终,炎帝不敢再招惹陆盛景,他打算循序渐进,一步步来。毕竟缺失了数年的父子情,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何况他还派人刺杀过陆盛景……   ***   陆盛景才刚登基,弹劾沈姝宁的折子,就如同雪花片一般递到了他面前。   理由无一例外,那便是沈姝宁是乱臣贼子之女。   早朝上,老臣子们苦口婆心、泪眼婆娑,只差以死相逼。   “朕的皇后,谁敢弹劾?!”   听完大臣们的所谓的忠言逆耳,陆盛景低喝。   他似乎天生就是王者,单是气势上,就让大臣们有些发憷。   这时,作为三朝元老的代表人物---王大人出列,手持笏板,跪地道:“皇上啊,老臣愿意死谏!恳请皇上另择皇后,那妖妇之女不可留啊!”   陆盛景不喜欢同样的话说第二遍。   “皇后腹中怀着朕的孩子,周大人是想谋害朕的子嗣?!”一言至此,陆盛景站起身,一掌拍在了龙案上,蓦的,那龙案顿时当场裂开,而帝王的手掌却是毫发无损。   大臣们顿时噤若寒蝉。   陆盛景拂袖离开之前,怒喝,“谁再敢弹劾皇后,亦如此案!”   王大人身子一晃,“死谏”二字再也不敢所出口。   立侍太监立刻命人去重新赶制龙案过来,否则……五日一次的早朝上,岂不是没有龙案了?!   ***   魏屹不可能一直待在京城。   他这阵子一直战战兢兢,幸亏有一个好妹妹深得帝宠,新帝下旨让他带兵返回西南之时,他这才完全松了一口气。   曹云近日来无比乖巧。   师父与长姐眼下都不能让她依仗了,她只能依靠着丈夫。   魏屹出发之时,沈姝宁并未出宫相送。   只有宫里的太监上前传了话,“西南王,皇上交代过了,皇后娘娘有孕在身,不便外出,让您与王妃今日早些上路。”   早些上路……   这话好像没毛病。   魏屹轻叹了一声。   来京城时是一家四口,如今父亲母亲不见了,妹妹在皇宫,唯独他一人离开。   好像他又成了孤独一人。   正要上马车,身后一少年的声音传来。   “兄长!兄长等等我!”   魏屹一回头,就见少年对他挥舞的臂膀,笑出了一嘴的白牙。   是沈定,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魏屹继承了老西南王情绪澎湃的毛病,眼眶突然一红。   他和弟弟一样,都不得母亲待见。   在母亲心目中,只有宁儿才是她的后代。   魏屹一看见沈定,就难以控制的心酸。   “弟弟!”   沈定是骑马赶来的,“兄长,我……我能与你一块走么?”   魏屹眼神一亮,“好!”   兄弟二人一块上路,曹云被冷落在一旁,但她也不敢吱声。   沈定上了马车,滔滔不绝,“兄长,是姐姐让我过来找你的,姐姐说等到有机会,她会来西南看我们。”   魏屹唇角一抽,对比不抱希望。   毕竟……陆盛景这个妹夫,真真是个小家子气的男子,岂会让妹妹去西南呢。   兄弟两人相差数岁,却又说不完的话,前路漫漫,但孤独似乎不在了……   ***   另一边,罗三与顾四也被新帝发配去了边陲吃沙子。   罗三一路埋怨,他虽是出身武将之家,但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这次被发配边关,兄长也不知道帮他求情。   顾四回头看了一眼巍峨城门,却是笑了。   罗三不解的看着他,“四爷,你笑什么?”   顾四爷轻叹,“我这辈子值了。”   他曾经差点就得到了自己看中的女子,即便只是名义上的男妾,但……他终归与扯上过干系,如此就够了。   罗三,“……”顾家人如此上进么?就那么喜欢去边关历练?!   ***   局势已大致安定了下来。   朝中不服陆盛景的人虽然还大有人在,但他的皇位是炎帝亲传,且他又是镇压逆贼的最大功臣,他问鼎帝位仿佛是天经地义。   故此,朝中一时间看似风平浪静。   沈姝宁的小腹终于有了些许微微的隆起,陆盛景没有对朝廷大换血,甚至于那些反对他的仇家,以及他母族的宿敌,也皆稳如泰山。   皇后的中宫尚在修葺之中,沈姝宁被陆盛景安置在了帝王寝宫。   她自己拒绝过,但陆盛景不同意,强行让她搬到了寝殿。   年关将近,再有几日就是除夕了。   天色刚黑,新帝由一群宫人簇拥着从前殿走来,他身上披着黑色狐裘,肩宽腰窄,一路大步走来,步履如风。身后的宫人们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新帝人狠话不多,手段雷霆,即便尚未对朝中几大势力动手,但朝中的几股势力眼下都是服服帖帖,任谁都不敢轻易造势。   弹劾过皇后的王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致仕的致仕,病倒的病倒,几乎是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内殿推开,一股子腊梅幽香扑鼻而来,内室灯火如昼,如跨入三月仲春。   陆盛景一眼就看见坐在案桌边的沈姝宁。   他紧蹙的眉心舒展,有种奇怪的情绪丝丝漫延。   他不知从几时开,也开始怀念这一室灯火。   沈姝宁正要起身行礼,陆盛景大步走过去摁住了她肩头。内室温暖如春,沈姝宁穿得极少,有孕之后,胸脯鼓鼓,身段更是前凸后翘、玲珑有致。   陆盛景的大掌置于她的后背,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腰.窝.上,不动声色的揉了揉,“私底下你我不必多礼,可听见了?”   他不喜宫廷那一套,实在疏离生分。   沈姝宁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皇上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陆盛景的自愈力很强,昨日换药时,她就发现他肩胛骨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陆盛景眸色一暗,“嗯,为夫好多了。”   沈姝宁攥紧了手中帕子,终于没能熬住,“大哥他……可好些了?”   陆长云毕竟是因着自己而受伤,她却是关切一句都不行,想送些补药出宫,却是次次被挡住了,她知道是陆盛景示意的。   果然,陆盛景的脸色骤然一冷。   沈姝宁知道他小气,今日之所以直接问出来,也是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她伸手拉住了陆盛景的衣袖,两人身高悬殊颇大,她被迫仰面,壮胆冲着他讲理。   “皇上!我既当面问你,那便是问心无愧,你我既是夫妻,你就应该相信我。我与大哥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这次因我受伤,我只想他知道他是否无恙,皇上为何总是这般小气?!”   陆盛景今日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讨厌朝中那般魑魅魍魉,他这人素来不会容忍谁,但坐上了帝王之位,有些事情就是他非忍不可得了。   他操心劳力,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她。   她倒好,惦记着别的男人,还不准他小气。   最关键的是……他不要面子的么?!   他是小气,她为甚要说出来?!   陆盛景沉着脸,并没有给沈姝宁答案,直接拦腰将人抱起。   “你、你要做什么?!”沈姝宁担心他突然兽性大发,她今日壮胆询问陆长云的情况,也是想结束这种夫妻之间的猜忌,她为何就不能将陆长云视作兄长!   陆盛景把人抱到了榻上,倒也没真的对她而言,轻易将她翻了一个身体。   就在沈姝宁揣测他的用意之时,后臀突然传来痛感。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内殿响起,众宫婢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劝阻。   沈姝宁吃痛,“你!你太过分了!”   陆盛景舔了舔牙,几乎是在威胁,“朕过分?朕要是过分,你与陆长云谁也活不到现在!”   沈姝宁,“……”   这人简直太不讲理了!   她没有藏着掖着,无非是正经与他商议,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但他非但不理解,却总是误解她。   “暴君!你就是暴君!”   沈姝宁也来了脾气,她再不是当初的小白兔了。   陆盛景呵笑了一声。   在她眼里,他恐怕始终都是暴君吧。   若非是看在她有孕的份上,他定会再次给她用上迷迭香,他倒要听听,这妖精还有那些事是瞒着他的!   “知道朕是暴君,你就给朕乖乖的!”   陆盛景担心她挣扎的太过激烈,万一伤了胎气就糟了,只能摁着她,将他摁在榻上,随即也拖了鞋袜.上.床。   沈姝宁被气哭了。   她背对着陆盛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无论怎么解释,陆盛景都笃定了她对陆长云有了超乎兄妹的情义。   这一夜,沈姝宁被陆盛景困在怀里,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只觉得身处滚烫之中,好不容易睁开眼,却突然对上了陆长云清俊的脸。   他眼底纯澈,干净清透。   不带有任何杂.欲。   沈姝宁在梦中受了惊吓,“大哥!”   她猛然惊醒,就发现自己还在榻上,且还困在陆盛景怀里。   沈姝宁一动也不敢动作。   她竟然……梦见了陆长云。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可天地可鉴,她当真没有起任何歪心思……   内殿烛火熹微,幸好已是后半夜,耳畔是陆盛景清浅的呼吸,他此刻应该是睡着的。   她方才理应没有叫出声吧……?   沈姝宁战战兢兢,倒不是心虚作祟,她真是怕了陆盛景的小家子气。   若是让他知晓自己梦见了陆长云,那这人还如何得了?!   又过去许久,沈姝宁又逐渐了困意,她闭眼沉睡下去之时,殊不知,身后的男人,他眼神微暗,正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幔帐里侧的人影……   ***   翌日不上早朝。   沈姝宁醒来时,并未见到陆盛景。   只要不上朝的日子,他都会陪着她用早膳,今日却是个意外。   沈姝宁难免纳闷,香芝如今是她的贴身大宫女,因着跟在沈姝宁身边好些时日了,胆子也大,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今日二王爷来了宫里,他与曹将军因为孩子姓氏之事闹了罅隙,还被曹将军揍了呢,眼下正在皇上跟前告状。”   沈姝宁,“……”   ***   前殿,陆盛景脸色阴沉,眼底有些暗青,细一看瞳孔之中还布着血丝,仿佛是一宿未睡。   他坐在龙椅上,姿势威严,一脸的不苟言笑。   陆承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巨大委屈之中,并没有意识到新帝的沉郁。   “皇兄,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那妇人她……她丧心病狂,打了我的脸不说,还非要让孩子姓曹!”陆承方夫妇二人近日很闲,于是就提前给未出生的孩子取名。   谁知,两人在姓氏上面闹得不可开交。   陆承方原以为,白明珠消失之后,他就能够翻身重新做人,可谁知曹艳武功太高,又不服软,摁着他就暴打。   还专门盯着脸打。   “皇兄啊,现在的女子就是太欠收拾了!”陆承方嚷嚷。   他自己打不过曹艳,就想找个人替出头。   不找自家人,还能找谁呢?   陆盛景被他吵得头疼,“既是如此,那你二人不如和离。”   “和离”二字一出,陆承方立刻闭上了嘴。   当场就安静了下来,扭扭捏捏,又犹犹豫豫,“那……那不太好吧,皇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陆盛景懒得理他,一挥手让他自行退下。   陆承方也不敢逗留了,这万一皇兄下了和离圣旨该如何是好?看来,他日后万不能随随便便就向皇兄诉苦!   陆盛景胸口压抑。   昨夜,那妖精梦里都在想着陆长云……   他才是她孩子的父亲啊!   没错,如今的女子是要翻天了,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立侍递了折子过来,陆盛景一手挥开,起身大步往后宫走去。   他步子带风,俊脸尽染煞气,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而就在踏入内殿那一瞬,陆盛景握紧的拳头不知不觉就松开了。   他想要训斥出口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沈姝宁朝着他望了过来,陆盛景一僵,强颜欢笑的勾了勾唇,不然他还能如何呢?总不能放下一切尊严,求着她不要记挂着别的男人!   陆盛景对昨夜的梦话只字不提,走上前搂住美人,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亲,又去抚摸他的孩子,“小东西今日可让你受累了?”   沈姝宁昨日才比他打了屁股,眼下又见他这般温柔,这才松了一口气。   昨夜,他的确没听见自己的梦话呢。   ***   (女尊番外)   魏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一幕,是雪色纱帐,笔端幽香缭绕,随机就是一张倾城国色的脸。   珠珠与以往有些不同。   但他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   “昌哥,你醒了?”白明珠温柔一问,亲自从男婢手中端过参汤,亲手喂了魏昌饮下。   魏昌打量四周,脑中记忆很快涌了上来,他甚是纳闷,“珠珠,我们这是在哪里?逃出京城了?”   他又打量了屋内的男婢几眼,见这几人眉清目秀,十来岁的光景,恰是少年风华绝代时,不免有些不悦。   白明珠扑哧一笑,“昌哥,咱们岂止是离开了京城。”   魏昌更疑惑了。   白明珠没有瞒着他,能够回到这个世界,是她最好的归宿。她虽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数十年,但这边的世界才过去几日,对她而言没甚改变。   “这里是女昌国,是我的地盘。”白明珠言简意赅。   魏昌懵了,又见屋内男婢一个个卑躬屈膝,再看白明珠身上的锦衣华服,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抓住了白明珠的手,“珠珠,你、你不会不要我吧?!”   这可真是刺激了。   他被一阵雷劈到了女尊男卑的世界。   讲道理,换做是曾经,白明珠不会多看魏昌一眼。   但在那个世界经历那样多,她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只有她。   以貌取人,固然正常。但她不是寻常女子,她知道真心更是难得。   “昌哥……”   白明珠正要给他吃下定心丸,这时门外有几名男子结伴而来。   魏昌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三位衣袂翩然的美男子,朝着这边走来,他只觉得不太妙。   这三位美男子都是白明珠的.侍.妾,,三人听说国师带回来一位男子,还亲自细心照料,便迫不及待过来探个究竟。   待三人靠近,看清魏昌的面容时,纷纷松了口气,甚至眼神之中还带着些许的鄙夷之色。   魏昌立刻明白了什么,他抓着白明珠的手,在强行隐忍。   白明珠何许人也,怎会容忍任何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作祟?!   “国师大人,这位看着年纪不小了,咱们兄弟几人该喊一声大哥么?”其中一位男.妾问道。   白明珠红艳的唇一勾,“不,你们不喊大哥,从今日起,他就是国师府的男主人,是你们的主父!”   “什么?!大人!为何……为何会是这样一个粗鲁男子?!”一面容白净的男.妾忍不住低泣。   魏昌有点不太好意思。   主父……   这称呼很新奇。   他知道,这是珠珠给他的特权,他半点不想谦虚,“珠珠,我一定能做好你的贤内助。”   白明珠对他温柔一笑,又对三名男.妾.道:“从今日起,你们三人轮流伺.候.昌哥,谁要是不服,就给我滚出府去!”   众人,“……”   国师大人消失了几天,口味就彻底变了啊,现在偏好粗狂的汉子了么?!   ***   次日,国师娶男妻,并且这位男妻还是个粗野汉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女帝还是个稚龄孩童,整个女昌国皆是国师说了算。   白明珠在这个世界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想要拉拢她的人比比皆是。   故此,自这一日起,女昌国无数权贵费尽心思,专门从各地挑选了数名粗野汉子入京,洗刷干净,换上簇新的衣袍,就往国师府上送。   魏昌在府中主事,看着这些个粗汉子,胸口憋着一口气,撒也撒不出来。   不过,他倒是很能忍。一直等到了白明珠从朝中归来,这才将此事一一告诉了她。   “珠珠,你……还需要其他男.妾.么?”魏昌故作大度。   白明珠一眼看穿了他。   她在那个世界经历了好些岁月了,再不像以往那样孤高气傲,“昌哥,其实啊,有你一个就够了。”   魏昌老脸一红,继续装作心胸宽广,“那些人既然被送入府中,若不暂时手下?”   白明珠斜睨了他一眼,“昌哥,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我还得再办一次大婚,那些人你若是觉得可用,就留在你身边伺.候.着。”   魏昌一阵飘飘然。   而就在三日后,他更加飘了。   白明珠娶他的同时,还遣散了其他男.妾.,看着美男子们哭哭啼啼的抱着包裹离开,魏昌有种被千娇百宠的错觉。   大婚之日很快就到了。   白明珠身为国师,婚礼自是隆重非凡。   真要是算起来,这已经是白明珠与魏昌的第二次婚礼了。   入夜之后,洞房中,魏昌红着脸,完全忘记了自己曾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白明珠比他理智的多,两人喝了合卺酒,办正事之前,她郑重其事的对他说,“昌哥,我是国师,不能没有子嗣,可惜了宁儿没来这个世界,所以还得让你多操劳几次,咱们务必得生下一个女儿来。”   是了,女儿才是接班人,没有女儿就是断了香火了。   魏昌点头,再也忍不住,直接抱着白明珠上了榻。   半年之后,在魏昌辛勤耕耘之下,白明珠终于怀上了孩子,二人都很是期待,盼星星盼月亮,就想盼出一个女儿。   直至分娩那日,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响彻大院,女医上前道:“生了!生了!是个女公子啊!”   魏昌顿时松了口气。   他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但已经耳濡目染了许多东西。   生不出女儿的男子,是抬不起头来的。   终于……他可以扬眉吐气了!   他也是个有女儿的人了!   (女尊世界结束) 第九十章 她付真心(万更)   罗家在这一场变故中得以存活了下来。   一切都归根于罗灿没有完全信任陆承烈与德妃。   他算是这一辈的世家子弟当中最为出众的俊才之一。   即便曾被女子迷惑心智, 但很快回头是岸。   他心中执念的,再不是某一个女子, 只不过是年少轻狂时,不曾得到的真情回应罢了。   陆晓莲已被冷落数日,得知陆承烈败了之后,她整个人都颓了,才十来岁的光景,但再也没了当初的娇艳清媚,即便脸上抹了粉,也遮掩不住憔悴沧桑。   这是罗灿随后一次见她。   他神情漠然,只觉得眼前女子无比陌生。   人当真好生奇怪。   半年前, 他还想非卿不娶, 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今, 他看着陆晓莲, 只觉得自己当初眼瞎,他的一世英名险些就毁在了一个女子手里。   他被.情.欲.迷了眼, 竟是完全没看出陆晓莲清纯皮囊之下的本质。   陆晓莲大哭,“罗哥哥, 你真的不要我了么?你忘了你我当初的誓言了么?我是被陆承烈所威胁的, 我若是不替办事, 他会想法子害我。”   罗灿嗤笑了一声。   俊美的脸上毫无温度,笑意在唇角荡开,但不达眼底。   “我到了今日方知,我彼时付出的真心, 并非是为了你,而是因着我心里是相信人间有真情,所以才会被你一时蒙蔽, 如今已多说无益。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自行离府,或者就在这四方天独居一辈子,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看你一眼。”   眼前是国公府的一处废弃院落,冬日残阳凄冷,笼罩在上空,这这里衬托成了人间地狱。   罗灿看着陆晓莲绝望的脸,又说,“再看你一眼都是多余。”   他的真心啊,只不过是一个庶女借着往上爬的垫脚石。   真真是可笑至极。   他罗灿,也有被女子利用的一日。   罗灿没有逗留,转眼离开了废院。步子洒脱,彻底与少年无处安放的“情”做了一个告别。   往后余生,他的心,只会给国家大业。   付出在自己所热爱的事之上,永远不会被辜负。   陆晓莲缓缓瘫软在冰寒的青石地面上。   夜幕逐渐降临,她的脸贴着落了霜的尘埃里,做了一场华丽凄楚的梦。   在梦里,她以正妻的身份嫁给了意中人,备受他的呵护疼爱,他们还生育了一儿一女。待罗灿继任家主之位,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成了全京城女子艳羡的人物。然而几年后,新帝造反登基,罗家覆灭,她又沦落为了罪妇,被押去流放,死于疾苦……   眼眶湿了。   陆晓莲半睡半醒,身子已经逐渐没了知觉,但她内心清明了。   原来……无论她怎么折腾,都不得善终!   为何……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   ……   当天晚上,下人就去了罗灿跟前禀报,“小公爷,陆姨娘她暴毙了。”   罗灿正在灯下看书,闻言只是淡淡挑眉,再无其他情绪,“我知道了,埋了吧。”   新帝才刚登基,朝中大臣都不敢轻易办丧事,据说新帝为了给皇后积福,都开始吃斋了,可见新帝对皇后那一胎是有多么看重。   死了一个小妾,国公府当然也不会操办丧礼。   翌日,罗灿亲自登门了康王府。   刚踏足府门,他就看见王府内张灯结彩,还听见小厮下人们笑谈着陆晓柔的婚事。   她要嫁人了。   罗灿眉心微蹙,说不上是何感受。   见到康王时,罗灿将陆晓莲的死,以及她与陆承烈勾结一事的证据都呈上了。   康王,“……”   得知陆晓莲非但处心积虑抢了嫡姐未婚夫,她还与陆承烈勾结过,康王一阵心痛!   逆子啊!   她死在了罗家,康王都没脸替她讨回说法。   康王闭了闭眼,陆盛景与宁儿即将添孩子了,陆晓柔也要出阁,对康王府而言是好事连连,康王并不想让任何晦气之事影响到王府的气运,只轻叹了一声,“造孽啊!罢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罗灿抿唇不说话。   离开后,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街上,透过车帘一角,他恰好看见了在逛集市的陆晓柔。   少女面容姣好,正让婢女给一个路边的乞儿买热包子……   罗灿放下了车帘,再度闭上了眼。   他此前当真是一叶障目啊。   丢了明珠,却纳了一个蛇蝎女子在身边。   回到国公府,罗灿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就命人去调查陆晓柔的未婚夫。   不出一日,他就得到了消息。   “小公爷,那赵家四郎容貌突出,品行才情俱佳,陆姑娘她对其一见倾心。”   听着下人的回禀,罗灿忽的摇头失笑。   都到了如今这个田地了,他还在期盼着什么……   人当真是奇怪,曾经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妻,他彼时却是一眼不想多看,当初厌恶的人,不过才短短半年光景,他就莫名其妙总会不经意的想起她来。   他握紧了手掌,然后又松开,盯视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大约这世上最珍贵之物,就只是求而不得的东西吧……   ***   转瞬到了除夕。   宫中设宴,皇亲国戚皆在应邀之列,陆长云自然也来了。   他长得高大俊朗,体格修韧挺拔,如耸天雪松,白玉冠束发,明明是个腹黑狠辣之人,偏生长得了一副陌上公子人如玉的模样。   他踏入大殿那一瞬,仿佛周遭的烛火都格外亮堂了。   新帝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幽幽。眼角的余光瞥向了他的皇后,就见沈姝宁微微抬眼,但似乎很怕被人发现,又迅速收敛了眸光。   而与此同时,陆长云也飞快看了眼沈姝宁,落座之际,也立刻敛眸。   陆盛景,“……”   他怎么觉得,这二人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他才是.插.足的第三者!   帝王捏着玉盏的指尖,因为用力过渡而泛白。   他依旧不动声色,仿佛根本不曾发现,自己的兄长与皇后“眉来眼去”。   宫宴一开始,先是一场歌舞,陆盛景没有饮多少酒,倒是当场赐了陆长云一壶“醉美人”。   康王没有嫡子,他已经向新帝禀明,要让陆长云继承爵位。   新帝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只要公文一拟,陆长云就是正儿八经的亲王世子,身价倍增。在京城婚姻市场上的地位,也今时不同往日。   新帝打趣了一句,“朕敬大哥一杯。”   陆长云立刻起身,立刻回敬。   私底下,他们可以称兄道弟。   但在今日的场合上,陆长云着实不宜给新帝当大哥了。   “皇上折煞微臣了。”陆长云只觉得头皮发麻。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他当然知道,新帝到了今日,还是将他视作了情敌。   新帝淡淡笑过,抓起了身侧皇后的小手,握在掌中捏了捏,道:“大哥既然觉得折煞了,那就陪朕多喝几杯。”   沈姝宁,“……”   陆长云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将那一壶“醉美人”喝了精光。   酒过三巡,陆长云的俊脸泛红,他本就给人温润如玉之感,如此就更显得俊美无俦了。   宫宴持续了多久,陆长云就被灌了多少酒。   康王有些看不下去,奈何他曾经就管不住陆盛景,眼下更是管不住,陆盛景非要逼着陆长云喝酒,他也没法子。   炎帝身为太上皇,如今只顾着享受日子,对新帝争风吃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宴结束,新帝留了陆长云住在宫里。   康王觉得不妥,“皇上,这只怕不合规矩啊。”   新帝不以为然,“大哥是自己人,如何不合规矩?”   康王很想说,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他能不好好看着么?!   陆长云醉得不轻,宫宴散去,他趴在案桌上,早就不省人事。   沈姝宁不敢露出太多的神情,以免陆盛景又无休止的折腾。   宾客们逐渐行礼退下,陆盛景牵着沈姝宁的手,帝后二人正要离开,被陆长云搀扶起来的陆长云许是产生了幻觉,错将宫女认错了。   “宁儿、宁儿是你么?”   沈姝宁浑身一僵,而与此同时,陆盛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帝后二人齐齐回过头,就看见陆长云被两名宫婢搀扶着,他眼神落寞,似睡非睡。   陆盛景牵着沈姝宁继续离开大殿。   外面变天了,眼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要下下来。   沈姝宁的手心溢了汗。   陆盛景越是沉默,她就也是觉得问题严重了。   她也没想到陆长云醉酒后会突然喊她的名字。   更是不明白,陆盛景今日留着陆长云过夜的原因。   她心慌了。   倒不是心虚。   有时候,原本没多大的事,可一旦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你,你也就会当真了。   到了寝殿,陆盛景很贴心的帮着沈姝宁解下了外面的大氅,内殿烧了地龙,沈姝宁的脸一下就滚烫了起来。   下巴被帝王修长的指尖挑起,她被迫抬头。   突然就对上了陆盛景幽暗的眸,她心一惊。   陆盛景的指尖带着薄薄的茧子,有一下没一下摸索着她细嫩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沈姝宁无言以对。   陆盛景像是轻叹,“朕的皇后可真是倾城国色,饶是朕也整日看不够,也难怪陆长云会那般。”   沈姝宁张了张嘴,想要辩驳。   陆盛景没给她机会。   他总觉得越美的女子,满嘴都是谎言。   即便他耐着性子听她解释,也都是听一些诓骗人的借口。   他如今是帝王,坐拥皇朝,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他都可以轻易唾手可得。   可偏生,美人心,他仿佛怎么都握不住。   新帝头一低,就堵住了那张微微开启的.粉.唇。   陆盛景喜欢.吻.她。   他喜欢沁甜柔软的滋味,更是喜欢怀中美人,因为自己而气喘不匀,被.吻.得双眼迷离的样子。   睡.服……始终是他所钟爱的手段。   ……   沈姝宁睡到后半夜,她迷迷糊糊的醒来。   入眼是明黄色幔帐,千工床的壁灯内留了一盏灯,她环视四周,陆盛景已经不再榻上。   也不知此刻是几时了,她撩开幔帐,迈腿下来,心口堵得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陆盛景不喜人亲近,睡觉的时候更是如此,故此内殿没有宫婢。   沈姝宁独自一人下榻,隐约听见了外间有人在说话。   她行至桌案,兀自倒了杯温水,就听见陆盛景的声音传来。   “悄悄处理了他,莫要让皇后知道。”   “是,皇上。”   沈姝宁立在那里,面色突然煞白。   外殿的男子退下,陆盛景刚刚跨入内殿,就看见沈姝宁孤零零的站在月门处。   她身上穿着粉色中衣,墨发及腰,双眸莹润如春水。   不管几时看美人,美人皆是国色生香。   陆盛景知道自己中了美人计,栽在了她手里,但那又何妨?   英雄爱美人,自古有之。   他并不觉得,贪.色.有什么不对。   但此时此刻,看着美人含恨的双眼,陆盛景心头有股微妙的情绪在漫延,总之不太舒坦。   他不惧寒,身上也只着中衣,衣襟微开,上面还布着新鲜热乎的指甲划痕。   两人不久之前还无比亲热。   “醒了?怎么就这样站在这里?胡闹。”陆盛景上前,正要将人抱走。   沈姝宁突然后退了一步。   陆盛景眉心一拧,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你闹什么?”他的脾气也不太好,本身今日就心中堵闷。   沈姝宁见他又靠近,双手在他身上一顿捶打,“你别过来!你这暴君!就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过!你难道真要杀了陆长云么?我早就说过,我与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为何就是不信!”   陆盛景,“……”   他走上前,一股蛮力将人打横抱起。   原来她是想岔了。   但陆盛景照样受伤。   被美人捶打,倒是无所谓,只是心头的伤有点疼。   他在她心里,就真的只是暴君么?   为了一个陆长云,竟敢三翻四次与他置气!   陆盛景把人放在榻上,直接威胁,“你要是想一尸两命,朕不介意继续今晚的事!”   这话很管用,沈姝宁一手捂着隆起的小腹,真的安静了下来。   已是子夜。   陆盛景今晚就没合眼,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对有孕的妇人,有些无奈。   打不得,骂不得,就只能威胁她。   按着陆盛景的脾气,他绝对不会多解释什么。   但他知道,今晚的事不解决,这妖精会一直和他闹下去。   陆盛景沉着一张俊脸,“沈姝宁,你这般嚣张,也就是占着朕在乎你。”   沈姝宁,“……”-_-||   她怎么嚣张了?   她哪有恃宠而骄?   陆盛景无奈轻叹,“朕不会对付陆长云,方才朕是命严力去处理了赵胤,怎么?朕的皇后就连赵胤的事都想管?”   沈姝宁,“……”   陆盛景要杀的人是赵胤?   “当真?”   陆盛景的脸色更沉了,“……朕几时骗过你。”   原来只是闹了一场乌龙。   沈姝宁眼神忽闪,有些不太敢直视陆盛景。   陆盛景半句不想多问她对陆长云的心思。   以免听见了他不想听到的话。   最可恨的是,不管是对陆长云,亦或是沈姝宁,他都下不了手,只能生生受着!   两人正闹着尴尬,陆盛景置于沈姝宁小腹上的大掌,顿时察觉到了动静。   他一愣。   沈姝宁也愣了愣。   两人齐齐看向了小腹,沈姝宁突然笑了,“它在动。”   陆盛景顿了顿才缓过神来。   没错,他的崽崽在对他打招呼了。   陆盛景抱着沈姝宁小心躺下,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这种等待着新生命降世的美妙,超过了世间一切美景。   更重要的是,是他最心悦的女子,给他怀上了孩子。   这孩子无论男女,日后必将得到他的全力呵护、疼爱。   陆盛景在沈姝宁耳旁温柔道:“宁儿,忘了大哥,好么?”   沈姝宁原本还沉迷在初为人母的欢喜之中,她甚至已经幻想着日后多生几个。   听了这话,顿时又是火大,没有控制住自己,抬手就是一巴掌煽在了陆盛景的脸上。   “啪——”的一声,十分清脆。   沈姝宁翻了个身,背对着陆盛景,一句话不想多言。   陆盛景,“……”   怎么受伤的总是他?→_→   ***   陆长云是夜半醒来的。   他明明醉得厉害,但醒来时,脑子无比清晰。   空旷的偏殿安静的落针可闻,他口干舌燥,平生第一次喝这样多的烈酒,他这人素来自律,今日宫宴上,新帝赐酒,他喝着喝着也上瘾了。   这酒果然是好东西。   一醉解千愁,此话不假。   最起码,他昏睡这期间,什么也没想,也感觉不到内心的空洞。   他行至窗棂前,打开窗户,迎面吹来冷风,外面下雪了,柳絮一样的雪花,点缀在红梅之间。红与白,形成极致的视觉对比。   酒意未散,陆长云眼前一片空明,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此生都无法再填补。   这一夜下了一宿的雪,他站在窗前看了一宿。   翌日,陆长云染上了严重风寒,他以帝后的安慰为由,不辞而别,出宫了。   他这一病,病了数日。   陆盛景还体贴的指派了御医出宫,给他看诊。   康王作为过来人,岂会不明白儿子的心思。   陆长云弱冠了,他如今又是康王世子,想要嫁给他的京城贵女比比皆是。   康王也盼着他成婚了。   心里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只是辛苦。   他懂他。   到了桃园,康王就见陆长云坐在厅堂下煮茶,茶水沸腾,他眼神凝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长云打小就懂事,常年习武,身子骨很好。   这一场风寒,却是让他整个人憔悴了不少,更是显得眉眼如水墨画。   “老大……”   康王走了过去,撩袍坐下。   陆长云不动声色的抬手倒茶,仿佛方才的失神都是假的。   “父王怎么来了?可是有事让儿子去做?”   康王看破不说破,顿觉心疼,他接过陆长云递过来的热茶,“老大啊,你如今已是王府世子,身份上就是我的嫡子了,你母妃已将你归为她名下,你的婚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京中可有你看上的姑娘?”   是啊,他该成婚了。   换做是以往,他一定会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京城合适的姑娘,随便娶了一个便是了。   可是眼下……实在无心应对其他女子。   他力不从心。   心里装着一个人,装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旁人。   陆长云的脸氤氲在一片水汽之中,他持盏,轻抿了一口,“父王,儿子暂无成婚打算,等到时机成熟,儿子会成婚的。”   康王,“……”   他像陆长云这么大,早就当爹了!   时机怎么就不成熟了?   眼下朝廷安稳,国泰民安,康王府在这次动荡中,也安安稳稳的幸存了下来。   陆长云正当年富力强,本就是娶妻生子的大好时机!   康王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揭穿他。   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来缓解的。   他临走之前,道了一句,“二月二龙抬头那日,皇上想让你陪着一道去祭天。”   陆长云点头应下,神情一如既往的沉稳。   康王走出庭院,特意回头望了一眼,就见陆长云又在发呆了,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背影落寞萧凉,仿佛尝遍百年孤独。   康王长叹了一声,无能为力。   有些道理,别人如何说都无用,得自己去悟……   ***   二月二,龙抬头。   按着大周列祖列宗留下的规矩,龙抬头这一天,帝王要携带皇亲国戚去城郊祭天。   陆长云是康王之子,当然也是皇亲国戚。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华盖轿撵中的沈姝宁,她着皇后的大妆,面容精致,珠光宝粹,仿佛这天地间的灵气都集聚在她一身了。即便有身孕,但丝毫没有臃肿之态。   还是个少女模样。   陆长云骑在马背上,他收回视线,眼角的余光却紧随着凤撵上的琉珠。   那琉珠晃动,他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他紧跟凤撵,不远也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   城郊已经摆好了祭坛。   在外人看来,陆长云是新帝的心腹之臣,祭天仪式,他自然就被礼官安排在了离着帝后最近的位置。   锣鼓声响,燔柴炉内升烟火,第一步是迎神。   恰在这时,突然从不远处投来无数□□,几乎是一瞬间,浓烟肆起,随即就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杀了暴君,替女帝和皇夫报仇!”   沈姝宁惊住。   怎么?是母亲残留下来的余孽么?   就这么堂而皇之冲过来?   以陆盛景的警觉性,他此前就没有察觉么?   这个疑惑在脑中一闪而逝,但她来不及多想,余孽与帝王护卫当场打斗了起来。   烟雾弥漫,她什么都不见,眼前一片白雾茫茫,虽是不刺鼻,但伸手不见五指。   有人触碰到了她的面颊,但瞬间移开,她伸手去握的时候,什么都没抓到。   沈姝宁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以免被当做攻击的目标。   无数刀剑相撞,她如同置身一片深海,四周皆是看不见的危险。   “嗯——”   一声闷哼传来。   沈姝宁听说是陆盛景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她双手捂着唇,依旧不发出任何声音,此刻她万不能添任何麻烦,保持沉默隐身才是应该做的事。   不多时,有人高喝一声,“抓住暴君了!”   沈姝宁的心一沉。   城郊山风飘起,白雾逐渐散去,视野可见之处愈发清晰了起来。   沈姝宁就看见,不远处,陆盛景与陆长云皆在。   而他二人被人挟持,脖颈上架着长剑,蒙面的杀手无数,几乎包围了整个祭坛。   沈姝宁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一个戏弄她的骗局。   这个骗局如此简陋,让她无法相信,但与此同时,陆盛景肩头,以及陆长云身上皆有血,祭坛下面躺着七零八落的尸体,血腥味顺着山风漫延,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沈姝宁的身子晃了晃,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男人,他二人眼中的诀别如此明确。   像是在与她告别。   领头黑衣人道:“皇后娘娘,您是皇太女,女帝的江山本就应该是你的,今日这暴君沦落在我等手上,不如直接杀了他!”   “不要!”黑衣人话音刚落,沈姝宁大喊出声。   母亲留在这个世界的势力庞大,有余孽杀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沈姝宁不敢大意,她关心则乱,什么都来不及多想。   “不能杀他!”   领头黑衣人根本不服从,“皇后,如果留下暴君,那此人就必须死!你只能救下一个!”   沈姝宁心头古怪的疑惑又涌了上来,然而黑衣人根本不给她怀疑的机会,他一挥手,两名手下持剑直接.刺.入.陆盛景与陆长云.体.内。   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出。   “不要!”沈姝宁大喊,双手捂着唇,眼泪夺眶而出。   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陆盛景与陆长云在她心中的位置。   “皇后,您是要坐拥天下的人,万不可感情用事,今日这一出也是女帝此前交代的,这二人,您只能选一个。若是皇后再拖延,那就怪我等都杀了。”   领头黑衣人催促着。   眼看着长剑一寸寸.刺.入陆盛景与陆长云的身子,沈姝宁的手缓缓抬起,指向了陆长云,“他、我选他……”   陆长云站在那里,迎着风,他眼眶微红,眼中有不可置信,也有狂喜,还有一些困惑,诸多情绪交杂在一块,令得他一时间忘却了表态。   而与此同时,陆盛景几乎是僵在了当场,成了一座石雕。   原来啊,他真的是多余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第三者。   黑衣人放开了陆长云。   就在陆盛景闭上双眼之际,他从眼缝看见沈姝宁朝着他跑来,因着头饰过重,她的动作并不快,又索性抬手拆下了凤冠,直接抛之身后。   陆盛景的眼一睁。   眼底的落寞、绝望,瞬间染上了其他彩色,转变成了震惊、狂喜。   陆长云站在原地,看着沈姝宁与他擦肩而过,他转过头去,就看见沈姝宁扑入了陆盛景怀里,哭着喊,“你们要杀他,就索性也杀了我吧,我与他一起死!”   陆长云在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内,经历了起起伏伏。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这一切!   宁儿是在意他的。   可,不及她在意陆盛景的程度。   她可以选他,但她真想要共赴生死的人,却是陆盛景。   他输了,输得毫无悬念,干净利落。   陆盛景笑了,他身子在发颤,双臂抱紧了怀中人。   此时,严石立刻摘下了面纱,“皇上,微臣先给您止血吧!”   这次可真是玩得太大了!   陆盛景陷入狂喜之中,一时间根本感觉到身上的痛感。   沈姝宁听见熟悉的嗓音,她从陆盛景怀中抬起头来,环视四周,竟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她又看了看唇角含着笑意的陆盛景,这下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你、你骗我!”   陆盛景只觉得欢喜。   他的妖精,愿意与他共赴生死,在她心里,他比陆长云重要。   “哈哈哈哈!”陆盛景仰面大笑。   得到回应的真心,无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陆盛景不顾身上伤口,直接抱起了沈姝宁,原地转了几圈。   “你放开我!放开我!”沈姝宁受了这一场刺激,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她眼底泪渍未干,双手在陆盛景身上一顿乱捶。   因着打在了伤口上,陆盛景蹙眉,“嘶……”   沈姝宁立刻就收手了,她的关切落入了陆盛景眼中,无疑令得他更是欢喜。   沈姝宁有孕在身,陆盛景不太敢动作过大,两人站定之际,他柔声哄着,“乖,不生气,朕……现在明白你的真心了。”   沈姝宁怒嗔他,若非是看在他伤口正在流血的份上,她恨不能在这人身上撒泼。   太过分了!   这种玩笑也能开么?!   陆长云看着这一幕,心中彻底了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腔的伤口,那里可真疼啊。   这大约就是喜欢与爱的区别。   他能得到宁儿的关切,理应心满意足了,他不该再奢求太多。   从今往后,都不应该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   祭天大典继续进行,陆盛景与陆长云虽然身上带着伤,但宛若是没事人一样,身上还在持续不断留着血……   台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今日突然冒出这一场闹剧,无人事先告知他们,方才可真真是吓惨了,还以为又要挨到女尊男卑的世道。   祭天大典结束,回程之时,沈姝宁一个转身,就与陆长云的视线对上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不久之前,她真的不想让他死。   陆长云懂她,不想让她为难,对她展颜一笑。   他唇色发白,虽然今日没有伤及要害,但流血不少。   沈姝宁欲言又止,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陆盛景再也不像此前那般小气,甚至可以说是对.情.敌,十分大度,“来人,速速给大哥止血。”   陆长云,“……”他其实很想说,皇上更需要止血。   兄弟二人之间自今日起再无罅隙。   但沈姝宁从祭天大典开始,就没给过陆盛景好脸色。   皇后的寝宫已经修葺完毕,原本沈姝宁打算过阵子再搬过去,但今日一从宫外归来,就立刻吩咐宫人搬迁。   陆盛景止了血,就去御书房与大臣商榷政务,立侍急急忙忙前去通报,“皇上,皇后娘娘她搬离朝阳殿了。”   陆盛景拧眉,“什么?!”   新帝立刻起身,未置一言,直接离开。   独留几位心腹大臣面面相觑。   帝后这是闹上矛盾了?   今日在宫外不是还生死相随的么?   大臣们怀疑自己老了,着实不太明白年轻男女的心思了。   ***   “娘娘!皇上他来了!”香芝走上前,兴奋道。   沈姝宁摆摆手,明玉一样的小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看似很不悦。   这座寝宫,原本就是炎帝的原皇后所居,确切的说,是陆盛景的生母曾经住过的地方。   原皇后被废之后,这里一直保持着之前的摆设,这么些年不曾有人住过。   故此,稍稍修葺一番,便足可恢复此前的奢华。   帝王大步走来,身后披风扬起,他腿长步子大,几步就走到了沈姝宁跟前,男人拧眉,“还在生气?”   沈姝宁抬眼,竟发现陆盛景换过衣裳之后,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他与陆长云也实在过分,竟然想出那种馊主意来诓她!   不用细究,她也知道,这一定是陆盛景的主意。   沈姝宁被陆盛景拉了起来,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就更近了一些。   “不气了,好么?”帝王难得服软。   沈姝宁无动于衷,像个铁了心肠的烈妇,“皇上,你是不是从未相信过我?在皇上心里,我大约就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吧。所以,皇上你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既是如此,那皇上何必留下我呢?皇上坐拥江山,想要什么样的绝色佳人,都是勾勾手指那般简单。”   “你我……不如和离!”   陆盛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和离”二字给刺激到了。   他抓着沈姝宁的双肩,用了一些力气,捏得美人生疼。   “你胡说什么?!休要乱想!”   “我哪有乱想?!皇上就连苦肉计都用上了,皇上不如直接休弃了我,省得整日疑神疑鬼!”   陆盛景还是第一次发现沈姝宁如此刚烈。   以前生气,两人都是冷战。   今日她却是句句争理了。   陆盛景沉着脸,“不准再闹了!”   就在这时,沈姝宁突然脸色一变,露出痛苦之色,她身子不受控制的软了下来,缓缓下蹲。陆盛景大惊,将她打横抱起,“宁儿,你怎么了?!”   沈姝宁眼眶微红,双手捂着小腹,“不、不要你管!”   陆盛景立刻对着内殿宫婢吩咐,“来人!宣御医!快!”   沈姝宁不想让他碰,试着去推他,但力气太小,根本推不开。   “我不治,索性让我死了算了!”   “……宁儿不准胡说!”   御医很快赶来,沈姝宁缩在床脚,怎么都不愿意配合。   陆盛景急得一头是汗,“宁儿听话,只要你好生看诊,朕什么都答应你。”   “当真?”皇后娘娘她终于有了些许的动容。   陆盛景发誓,“朕的话就是圣旨!”   内殿还有旁人作证,但以防届时陆盛景杀人灭口,沈姝宁使了心眼,“皇上口说无凭,要立下字据!”   陆盛景,“……”   到了这一刻,帝王已经意识到,这似乎是个坑。   但,他不敢赌,明知是坑,也得往下跳。   笔墨与白纸陈铺在案桌上,众人只见新帝按着皇后娘娘所言,一条条快速的写了下来。   写到第五句时,陆盛景眉头蹙得更紧。   每月十日不共.寝?!   他自己的皇后,他还不能随心所欲的睡了?   对上沈姝宁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陆盛景抿了抿,挥笔洋洋散散记下这一句。   前前后后三十多条记在了白纸上,陆盛景又挽袖摁了手指印,侧头看着她的皇后,“宁儿,这总行了吧?”   沈姝宁很满意,但并没有得意忘形。   直到将字据拿在手上时,她才配合太医诊脉。   年过六旬的太医满头黑线。   不明白帝后二人这是在闹甚。   仔仔细细看诊过后,太医如实回禀,“皇上,娘娘胎相稳健,皇嗣是天命所归,安泰的很呐。”   这话很是受用。   陆盛景赏赐了御医。   待御医离开,他沉着一张俊脸,但又不敢直接对沈姝宁干点什么。   她今日闹腾的够多了,万一真伤了胎气就不好了。   陆盛景亲眼看着沈姝宁将字据锁紧了小盒子里,他心情复杂。   他对她还不够好?   需要这些字据来作证?   女人心,海底针。   两人对视上,沈姝宁一脸理所当然,“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今日是皇上欺骗我在先。”   陆盛景,“……”他竟无言以对。   外面天色已黑,这座宫殿才刚刚修好,尚未来得及烧上地龙,陆盛景刚要开口训斥沈姝宁做事不知轻重,就突然想到了字据上的十四条:   不可对她言辞严厉。   陆盛景耐着性子,“今日先跟朕回朝阳殿,等到暖和些,你再过来。”   已经二月二了,今年早春并不冷,沈姝宁拒绝了,“皇上别忘了,我每月有十日独处的日子。”   陆盛景,“……”   他今日怎么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1)   习惯孤独的人, 难免不喜人亲近。   可一旦习惯了与人亲近,就再难以适应孤独。   陆盛景躺在硕大的帝王龙榻上, 只觉得被孤独团团围绕。   妖精又让他一人独守空房!   帝王的尊严,不允许陆盛景死皮赖脸。   字据都已经写了,也画了押,他的死穴仿佛被沈姝宁捏在了手心。   她勾勾手指,他就朝着她走过去。   可她若是摆摆小手,他也只能灰溜溜离开。   夜漫漫,殿外的早春夜风萧瑟,陆盛景听了宫人禀报沈姝宁那边的状况之后,他也阖眸养神。   他的觉从来都不多。   确切的说, 他这人对任何事情的.欲.望都不强烈, 偏生.色.欲.难逃。   从年少时候起, 他就开始梦见各种旖.旎梦境。   梦里的人, 从来都只有一人。   那就是沈姝宁。   第一次湿了床单是因为她;第一次觉得美人是祸水,也是因为她;第一次想与一个女子生孩子, 也还是因为她。   其实,到了今日, 陆盛景还不曾明白那些梦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深人静, 内殿安静如斯, 浮香淡淡,梦境又悄然无声的拉开……   ***   王宫大殿之内,寺人一路碎步走上前,卑躬屈膝道:“君侯, 楚姬到了,就在殿外候着。”   年轻的晋侯眸光锐利,幽眸闪过一丝不屑一顾。   如今天下大势, 晋国独大,数年群雄逐鹿,楚国已濒临亡国,这不……楚王就连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也送出来了。   心腹.阉.奴.看穿晋侯心思,弓.身道:“君侯,眼下天下大势已定,君侯常年征战在外,如今已而立之年,后宫无人,久闻楚姬国色天香,君侯不如取之一用。”   晋侯是个正常男子,不是没有过女人,只不过在这个女子随时可以被当做礼物的时代,他对待女子,就如同对待物品一样。   另一个寺人道:“这必是楚王使出的美人计,君侯切莫上当。”   阉奴反驳,“君侯何许人也,便是美人计又何妨?待到厌弃楚姬,再弃之便是。”   言下之意,到嘴的美味,没有不吃的道理。   晋侯数年征战,如今难得清闲,当然到了享乐的时候了。   加之,楚国公主又是闻名天下的绝色美人,占有这样的美人,与侵占几座城池的快.感.是一样的。   权势与美人,自古以来就是枭雄们彰显自身本事的象征。   哪个枭雄不想得到天下第一美人。   王座之上,晋侯手持一尊酒盏,淡淡笑过。   他儒雅时,宛若一匹闲庭散步的猎豹。   “宣她进殿。”晋侯淡淡一言。   他一声令下,两名寺人不再争执,不多时,一身段窈窕,脸上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被领入内殿。   薄纱遮住了美人脸,但隐约可见精致的五官,如此半.遮.半.掩.倒是更显万.种.风.情,尤其是那双水漾朦胧的鹿眼,眼梢微微上挑,勾人于无形。   晋侯原本散漫的眼神,突然暗了暗,目光落在了美人眼上、面纱、锁骨、胸脯、柳腰……再往下……   他凸出的喉结滚了滚。   尘封了数年的原始.本.性,在一点点的发酵、生根、疯长。   “上来。”晋侯招了招手。   美人稍有踌躇,但也只是两个呼吸,就迈上阶梯,朝着王座走去。   晋侯手中酒盏置于桌案,美人靠近之际,他伸手一勾,勾住了纤纤.细.腰。   又.细.又.柔……   不知会不会折断……念头在晋侯脑中一闪而过。   美人惊呼一声,下一刻脸上面巾就被男人摘下,随手一抛,再缓缓落地。   刹那间,晋侯眼底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肆意疯长。   寺人面面相觑,很有默契的默默退出了大殿。   晋侯二十岁的光景,正当男子年富力强、风华正茂,他不是不好.女.色,只不过这些年不曾遇上合胃口的猎物。   但送上嘴的美味,又恰好勾起了他的念想,他没有理由不吃。   那腰可真是纤.细.柔.软,晋侯一上手就有些爱不释手,他不是个贪.恋.美.色.之人,权势山河才是他毕生不断追逐的目标。   美人在怀,她浓密的睫羽轻颤,明明慌乱了,还在强装镇定。   很有趣。   晋侯是第一次见到她,虽早就听闻过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但他从未当回事。   美人,不过如一块美玉一般,是掌权者的.玩.物。   他看着美人耳垂逐渐泛红,那抹粉红一直蔓延到了脖颈间,突然激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附耳轻笑,天赋异禀,像个.风.月.高手,“还是个.处.子?没与其他男子亲近过?”   楚姬强忍耻辱,她本就是楚王送来的礼物,任务就是.取.悦.晋侯。   楚姬点头,妩.媚一笑,“请君怜惜。”   晋侯抱着美人起身,大步迈入内殿。   这突如其来,且又陌生的强.烈.欲.望,,令得晋侯异常兴奋。   他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一切顺应本能,甚至因为对方是天下第一美人的缘故,他更是肆意妄为。   他看着美人红了眼眶,血液在叫.嚣.沸.腾,享受着美人生.涩.又.美.妙的.初.次.承.欢……   ……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月上柳梢头,晋侯才停了下来,他诧异于自己的失态与沉迷,俯身质问,“你是妖精么?”   楚姬身子轻颤,大约明白,晋侯是喜欢她的。   她顺着晋侯的话,缓缓勾上了他的脖颈,娇靥如花,“妾身是君王一个人的妖精。”   这情话看似简单,但晋侯很是受用,方才披上的中衣,又被他掀开,随手抛下了脚踏。   明知是个美人计,但他选择中计又何妨?   并且选择了中计,还乐此不彼。   晋侯告诉他自己,等到厌弃了这妖姬,他就立刻抽身离开,绝对不会留恋   心中虽是这般打算,却又是沉沦其中,当夜彻底不可自拔……   ***   陆盛景猛然睁开眼,明知是个梦,而且还是个诡异的梦。   他读过史书,知道梦中的王朝离着如今起码千年之久。   他不仅梦见了千年前,还梦见沈姝宁是楚王送给他的礼物。   不过……   梦中,他对她的渴望,倒是与现实一模一样。   陆盛景坐起身,眉头紧锁。   一时间邪火难灭,他索性起榻,直接去了皇后.寝.宫。   夜风沁凉,真到了沈姝宁榻前,他又什么都不敢做了。   他不是千年前的晋国君侯,而沈姝宁也不是楚王送他的礼物。   她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妻。   陆盛景莫名不敢放肆,他轻手轻脚上了榻,单臂搂着枕边人,但一直没有睡意。   他睁眼回想着今夜的那个梦。   在梦里,他真的会有一日厌弃她么?   陆盛景的心口微微泛着酸,说不出来的堵闷。   ***   次日,沈姝宁醒来时,隐约闻到淡淡的冷松香的气息。是陆盛景身上的味道。   但他人却不在。   香芝上前伺.候,笑道:“娘娘,皇上昨个儿夜里还来了您这儿呢,今晨起榻时,还交代了奴婢,让奴婢莫要吵了您。皇上对娘娘可真好。”   沈姝宁,“……”   暴君昨晚睡在了她身侧,竟然没有动手动脚?   这可真是稀奇。   她的身孕超过三个月之后,陆盛景就没断过.荤。   这人当真是罕见的良心发现。   香芝又说,“娘娘,奴婢听说……陆世子主动请缨,不久就要前去西北守边了。”   陆长云现在就是康王府的世子爷。   香芝此前就是陆长云的人,她知道陆长云的事也实属正常。   沈姝宁喝着参汤的动作滞住。   一想到陆长云,心头总有股古怪在漫延。   一些酸,一些涩,她说不清道不明。   ***   转眼三月柳絮满城飘。   陆长云骑马自长安街路过,再往前半里就是京城城门外了。   这一年的春花开得格外灿漫。   陆长云的目光望着前方,在看见一辆华盖珠翠马车时,他眼中一亮,眼底瞬间坠入千万星子。   勒紧缰绳,停下骏马。   马车驶来,里面的人掀开半边车帘,露出一张带笑的脸。   当今皇后娘娘,身怀六甲,还像个懵懂少女,眉眼如画。她笑起来唇角两只小梨涡,在月色下悄悄波动的流光。   陆长云看着她,眼神痴恋。   “大哥,一路走好,珍重。”沈姝宁无论如何都要出来送送他。   不然,她内心难安。   她喜欢他。   虽不及陆盛景,但她真的喜欢他。   爱与喜欢之间的界限,朦胧模糊,让人捉摸不透。   陆长云点头,两个字从他嘴边溢出,像是酝酿许久,“珍重。”   他们之间只能彼此珍重了。   不能拥有再多的感情了。   陆长云出城了。   沈姝宁没回宫,命人驾着马车,在长安街来来回回转了几圈。   她不觉得悲伤,只是有些不舍。   不舍的,不仅仅是陆长云这个人,而是那一段差一点就两情相悦的可能。   人这一辈子,可能会喜欢上不止同一个人。   但不是每个人、每段情,都能有结果。   那些遗失的、错过的,无可奈何的过往,都值得一声“珍重”。   回去的路上,沈姝宁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纷纷扰扰,乱七八糟,那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无处不在。可是到了皇宫,梦醒来,她对梦中的一切都记不清了。   看见陆盛景站在廊下等她,沈姝宁终于明白,陆长云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梦,而陆盛景才是真实存在的……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2)   沈姝宁眼眶微红。   是晚风迷了人眼。   陆盛景再也不会胡乱吃醋了。   也是他允许了沈姝宁出宫相送的。   他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低头问,“今晚朕能过去睡觉么?”   他是孤家寡人, 但不是鳏夫。   沈姝宁嗔他,“皇上昨晚不是去了么?”   陆盛景不置可否,两人一道走在千步廊下,他又想起了昨夜的梦。   半晌,他问:“宁儿,倘若朕有朝一日腻了你,你会如何做?”   他看着身侧的人,没有在她娇美的脸蛋上看出任何悲色,她侧过脸, 笑了, “那我必定感谢皇上。”   “为何?”   “皇上腻了我, 我就自由了呀。”   陆盛景, “……”   说好的可以和他一块去死呢?   他若不要她,她难道不应该生无可恋?   亏得他因为昨夜的梦, 而心疼了一天一夜。却不知这妖精拿得起放得下,如此洒脱。   到了皇后寝宫, 沈姝宁止了步子, 突然抬头, 那双水眸潋滟波光,“倘若真有那一日,我会转身离开,从此, 你是你,我是我,你我做回陌路人。”   陆盛景, “……”   他喉结一涩,胸口又无端酸涩。   这次是替他自己心酸。   ***   陆盛景登基之后,没怎么杀人。倒是一改他残暴的秉性。   但朝中大换血是免不了的。   曾经德妃一党,以及白明珠留下的暗桩等等,都可能成为毒瘤,陆盛景不可能放任不管。   这一日,他的心腹大臣,也就是刚刚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陆大人,家中发生了一桩大事。   陆盛景听了严力禀报,立刻皱眉,“难产?”   严力道:“皇上,正是如此!陆大人的妻子难产,双生胎只活了一个,眼下陆夫人还在昏迷不醒,陆大人无心早朝,今日入宫的半道上就昏厥了过去。”   陆盛景,“……”   他从前绝对不会过多关注妇人生孩子这种事。   可能是因着沈姝宁还有小半年就要生产,他对这种事格外敏感,“命太医院的人即刻去陆府,给陆夫人好生医治。”   一言至此,陆盛景想到只活了一个的孩子,太阳穴直跳凸,“孩子也要照顾好。”   严力,“……是,皇上。”   皇上可真是惜才如命,对陆大人如此关切。   ***   神医祖孙二人至今还被困在京城。   原本,陆长云打算履行承诺,放他二人离开,可谁知新帝不允许。   陆盛景见神医宣到了跟前,询问有关妇人生产之事。   神医以前不敢违背陆盛景,眼下更是不敢,“皇后娘娘眼下胎相很稳,但身段太过纤细,生产时难免受挫。”   “那要如何做?”陆盛景几乎是顷刻间打断了神医的话。   神医一噎,他知道皇上很是在意皇后这一胎,他们祖孙二人之所以被困在京城,便是因着皇后的生产。   神医不敢马虎,如实道:“让皇后娘娘多多走动,饭后消食,少吃多餐,万不能过于丰腴。”   沈姝宁身上没什么多余的肉,这一点陆盛景倒是很放心的。   她不管吃多少,只有该丰腴的地方才会长肉,所以,他一直坚信她就是一个妖精。   就算是在梦里,他也怀疑她就是妖物。   “还有呢?”陆盛景很积极的取经。   神医挑了挑眉,“房.事.适宜,也是有助生产的。”   这样啊……   陆盛景眼神微妙的变化了一下。   房.事.自是他所热衷的,但适宜……就不太好控制了。   ***   取到真经的陆盛景,忙完政务之后,就直接去了皇后寝宫。   他对生母没多大的情怀。   毕竟,母族出事时,他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故此,在他的潜意识之中,唯有沈姝宁才是他的至亲。   有了这层关系,他看着沈姝宁的眼神都是粘腻的。   后宫没有其他妃嫔,沈姝宁这个皇后当得实在悠闲。   已至仲春,园中百花盛放,尤其是各色牡丹开得更是如火如荼。   宫人呈上了午膳,陆盛景记着神医的话,不允许沈姝宁吃太多,只给了她吃一小盅银耳莲子羹。   沈姝宁月份大了,胎儿逐渐成形,她也胃口也越好,饿得很快。   陆盛景不给她吃饭,她都要.阴.郁.了,“皇上,你是要想要饿死孩子么?”   陆盛景不接受这个控诉。   他是孩子的父皇,岂会饿死孩子!   “宁儿,你不宜多吃,少食多餐。”   他非但如此要求,还拉着沈姝宁逛御花园。   硕大的御花园,再无任何其他妃嫔“偶遇”,两人从晌午逛到了午后,这一消食,沈姝宁就更饿了。   她走不动,陆盛景力臂大,愣是拉着她继续往前。   这一整日下来,入夜之后,沈姝宁一上榻就困意来袭。   她以为自己有孕在身,又如此“劳力”,陆盛景若有一点良心,也会放过她,让她睡一个安稳觉。   可谁知,这人一上榻就开始动手动脚。   他的手先是放在了沈姝宁的小腹上,她一开始不以为然,因为陆盛景每晚都会和他的孩子“亲密接触”。   可那只大掌却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了陆盛景痴迷之处。   沈姝宁早就发现,他很是喜欢那两处。   她睡得迷迷糊糊,想要反抗,“皇上,我乏了,想睡觉。”   男人在她耳畔,呼吸不稳了起来,一只手改成了双手,“你睡你的,朕忙朕的。”   沈姝宁,“……”   他确实忙碌了许久,等到结束,沈姝宁已经累得睁不开眼,隐约感觉到陆盛景的手又搁置在了她的小.腹.上……   ***   盛暑天,皇后的寝殿却是阵阵凉意。   陆盛景这阵子几乎与沈姝宁同住,硕大的冰鉴里放着昨年的藏冰。   眼看着就要到临盆日,陆盛景整日坐立难安。   他一直就很想要一个沈姝宁生的孩子,眼看着就要与孩子见上面了,他岂会不焦急?越是快要到时候,他就越是心焦。   终于,这一天的早晨,陆盛景正当早朝之际,立侍急急忙忙上前通报,陆盛景立刻起身,丢下满朝文武官员,大步往寝殿狂奔而去。   大臣们都猜出来,皇后娘娘要生了。   皆纷纷退出大殿,回府中准备贺礼。   不管皇后这一胎是公主,亦或是皇子,单单是从皇上这态度上去看,大臣们也知道,只要是皇后所出,这位皇嗣也必将娇宠一身。 第九十三章 大结局(3)(万更)……   陆盛景止步于殿外。   他刚才跑来的动作过快, 玄色帝王锦袍下摆这才缓缓落下。   宫人挡住了他的路,“皇上, 产房阴气重,皇上不能进入啊。”   话音刚落,沈姝宁的叫声传出,“啊——”   陆盛景几乎是顷刻间,长臂将宫人推开一侧,他大步迈入内殿,直奔榻上的女子。   沈姝宁没生过孩子,第一次尝试生产之痛。   刚刚发作之时,她就饮下了神医特地研制的催产汤药。   一碗催产汤下腹, 就发作的更是厉害了, 宫缩一阵接着一阵。   她原本还算坚强, 为了生下孩子, 吃点苦头不算什么,可一看见陆盛景,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生孩子……可真疼啊!   “皇上……”   沈姝宁唤了一声。   陆盛景也是初为人父,两人都是新手, 对孩子的到来很是期待, 与此同时, 也对这个过程甚是恐慌。   好在,陆盛景的恐慌是看不出来了。   他上前坐在了床榻边沿,一把抱住了沈姝宁,拖着她的上半身, 低头吻在了她溢出薄汗的额头上。   “宁儿,辛苦你了,有朕在, 你什么都不用怕。”   新帝面容清隽,眸光坚定,富有磁性的嗓音稳健极了。   真的么?   沈姝宁有点不太相信,她怎么觉得,陆盛景搂着她的双手在发颤呢?   又是一阵阵痛袭来,她被陆盛景抱得死紧,莫名其妙有了力气。   然而,生孩子的过程,远不像他二人想的那样轻松。   阵痛时而袭来,时而又消失。   不痛的时候,沈姝宁倒还算轻松,但脸色已经苍白,神情憔悴。   她疼累了,就想要睡觉。   稳婆立刻提醒,“皇后娘娘,您可千万莫要睡下呀。”   陆盛景也突然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原本还想让沈姝宁歇息片刻,但孩子还没生出来,万不能先睡下,“宁儿,你别睡。”   沈姝宁实在乏了,“可我打不起精神。”   她眸光涣散,只想好好睡上一觉,腹中的小东西怎么突然又不动了呢?   陆盛景拧眉,“朕给你唱歌,你别睡。”   产房内众人,“……”   都说新帝不苟言笑,是个虎狼角色,怎么还会唱歌?!   沈姝宁呆了呆,噗嗤一笑,仿佛是被取悦了。   她跟在陆盛景身边这样多的日子,怎么就不知道他还会唱歌呢。   “笑什么?朕会唱。”   “皇上几时学的?我怎的不知?”   陆盛景神色阴郁。   想当年,他的腿还没残废之前,也曾是纨绔一时的.浪.荡.子弟,走马观鹰、流连乐坊……但凡纨绔子弟干得那些事,他都没少做。   谁还没个糊涂少年时呢。   陆盛景没答话,只是开始唱了起来。   说来也怪,他一开腔,沈姝宁的肚子又疼了起来,这一波的阵痛,远超过之前。   “……别……皇上别唱了!”   沈姝宁揪着帝王龙袍上的五爪,腰.身.一抬,顷刻间,嘹亮的婴孩哭声响彻产房。   陆盛景,“……”   其实,他的嗓音很是好听,唱得调儿也悦耳。   但新帝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歌声还有催产的效果。   新帝的脸色前一刻是沉郁的,但一听见孩子的哭声,他眸色一亮,低头吻.了.吻.沈姝宁的眉眼,“宁儿,孩子生出来了。”   沈姝宁的身子,这阵子调理的不错,加上每日逛御花园,生产过后,精神头还算好。   她点头,喜极而泣,“皇上,我想看看。”   稳婆抱着粉色小襁褓过来,“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是位小公主呢。”   陆盛景眉头稍稍一蹙。   虽然一闪而逝,但还是被沈姝宁给看见了。   她心头咯噔了一下。   莫不是皇上不喜欢小姑娘?   她再看着陆盛景时,新帝的目光都集聚在孩子身上了。   沈姝宁以为自己多想了,还是留了一个心眼。   小团子皱巴巴、红彤彤的,紧闭着双眼,完全瞧不出是什么模样,但沈姝宁一看见她,心都化了。   产房不宜久待,血气过重。   陆盛景亲自抱着沈姝宁离开,无意识瞥见了一盆血水,他步子一顿,好在如今已经能够控制自己,并未当场见血发作。   到了寝殿,沈姝宁服用了汤药就昏睡了过去。   小团子被乳娘喂过之后,也沉沉的睡了。   陆盛景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就那么干愣在那里,看了半天才离开。   他去见了神医。   神医将调制好汤药递过来,“皇上,这避子汤对身子毫无伤害,绝对不会影响了男子根本。”   陆盛景,“……”   神医甚懂他的心思。   饮完这一碗避子汤,陆盛景道:“神医日后就在太医院任职吧,莫要离京了。”   神医,“……!!!”   他这是一辈子都要被困在京城了?!   城里的人真是狡猾,也都是说话不算数!说好的,放他们祖孙二人离开的呢?!   陆长云眼下在西北,也拒绝了赐婚,陆盛景没有逼着他娶谁,这也是他给陆长云的尊重。   陆盛景道:“太医院有几位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神医可以替花姑娘物色一位良人。”   神医一愣。   下一刻,就顿时觉得,被困京城也没甚不好。   如果能在太医院找一个孙女婿,那老花家的衣钵,就有人继承了!   神医脸上的不满之色,立刻消失殆尽,笑盈盈的,“那微臣就多谢皇上了!”   ***   小公主没有满月之前,不宜抱出来见风。   眼下好时节,御花园百花绽放,每回路经,陆盛景都觉得,要是能抱着女儿四处逛逛,那该多好。   沈姝宁已经能够下榻。   神医告诉她,女子生产过后,整日平躺未必有利恢复。   偶尔下榻走走,反而对身子恢复有益。   这才半个月过后,沈姝宁的气色愈发红润,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前不久才生育过孩子的女子。   唯一令人不愉快的是,月子里不能沐浴。   小公主是交给奶娘喂养,沈姝宁起初没有察觉到.胸.脯.的异样,直到这一天晚上,她总觉得胸脯胀得难受,刚要抱孩子,突然就眼前一幕给吓到了。   只见.胸.襟.前面湿了一小片。   沈姝宁见过奶娘喂养小公主,她立刻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就想要自己喂。   做了母亲之后,很多事情本能都会了。   她的姿势正确,一切都准备妥当,可就在小公主吃上来时,沈姝宁倒吸了一口凉气。   “……!!!”   宫人见她不对劲,立刻上前将小公主抱开。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沈姝宁是真的疼!   倒不是她矫情。   只是,她从没有过经验,没想到喂养孩子会这样疼。   陆盛景过来时,就恰好看见这样一幕。   小公主不挑食,到了奶娘怀里,立刻就忘记了她母后也有食喂她了。   小公主不吵也不闹,陆盛景看了一眼沈姝宁,目光落在了她.胸.前的衣襟上,笑了笑。   沈姝宁怒嗔他。   奶娘抱着小公主退回了偏殿,沈姝宁这才道:“皇上,你笑什么?”   陆盛景只觉得眼前的沈姝宁,让他更是喜欢。   若非是碍于她还在坐月子……   他走上前,将香香软软的皇后抱在怀里,埋头深吸了一口幽香。   然后,陆盛景的眸光就更加暗沉了。   “朕给女儿准备了三位奶娘,宁儿你又何苦为难自己,这有些事,办不到就算了。”   沈姝宁更气了,可又推不开他,“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奶娘们都是波涛汹涌的,很是丰腴。   相比之下,沈姝宁的身段就显得过于小巧玲珑,但该有肉的地方,并不缺少。   陆盛景倒不是嫌弃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沈姝宁大可不必亲自喂养。   但帝王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话锋一转,“女儿有人喂养,朕就你一个,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朕?”   沈姝宁,“……”   她后知后觉才明白了过来,身上有半个月没有沐浴了,不想让陆盛景继续靠近,“你、你……你放开!”   陆盛景懊恼,“宁儿,你一开始嫁给朕时,可不是这样的脾气。”   以前就像是一只鹌鹑,百依百顺。   沈姝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是因为她以前害怕暴君,可如今她却发现,暴君也没什么可怕的。   恃宠而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陆盛景黏着她,对她身上的幽.香十分沉.迷,“是不是现在彻底得到朕了,你就原形毕露了?嗯?”   沈姝宁,“……”   讲道理,她以前可从未想过,要彻底得到暴君。   一开始,她只想着保命啊。   如今孩子都生了,她想要离开暴君更是不可能了。   不过,她很心安。   这辈子,不用再颠沛流离。   也不用担心,暴君会全天下通缉她了。   ***   小公主满月这一天,皇宫大办宴席。   满朝文武皆携带重礼,入宫赴宴。   陆盛景坐在龙椅上,从奶娘手中接过小公主,亲自抱在身上。   小公主被喂养的很好,这才满月,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十分有灵气。   抱在怀里,已经颇有分量。   她的五官长开了,眉心画了一个小花钿,眼神机灵。   陆盛景为了不让女儿受到半点损伤,滴酒不沾。   他这人本就严肃,此刻坐在龙椅上,却还抱着一个孩子在怀里,画面不免有些违和。   大臣们很是担心,帝王会不会受到白明珠的影响,所以才将小公主视若珍宝。   不过,他们谁也不敢置喙。   帝王宠爱自己的女儿,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满月宴结束,陆盛景去了皇后寝宫。   沈姝宁今天刚刚出月子,就没去赴宴。   她终于痛痛快快的沐了浴,这一个月可当真是煎熬,比生孩子的过程还要令人难受。   沐浴过后,宫人给她绞干了头发,又换上了簇新的薄纱睡裙,她整个人慵懒至极,靠着美人榻就能睡着。   但她等着小公主过来,还想和小公主玩一会。   谁知,帝王却是独自一人来的。   沈姝宁问他,“囡囡呢?”   囡囡是小公主的小名。   陆盛景饱了一晚上的小团子,当然舍得将她交给奶娘。   他看着皇后妩媚姣好的脸蛋,上前就把人抱住。   他陆盛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不知为何,对这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就是爱不释手。   “囡囡睡着了,朕让奶娘把她带去偏殿了。”   他呼吸温热,语气有些低沉。   沈姝宁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她也想了。   但到底有些心悸。   本想拒绝,陆盛景却抢言道:“神医说,最好能等上两个月,你别心急,朕下个月再给你。”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孟浪话。   沈姝宁脸色涨红,“你……我才没有想!”   陆盛景挑眉。   他对沈姝宁如今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自从上回得知,她愿意与自己一同赴死之后,陆盛景终于尝到了被人心悦的滋味。   所以,每回亲热,他都有些刹不住。   沈姝宁才刚刚出月子,他到底没有挑战他自己的忍耐性。   ***   又过了几日,西北那边运送了好些小玩意入宫。   是陆长云寄来的。   陆盛景随手翻了翻,都是孩子喜欢玩的东西,他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不会杜绝伯父对侄女的疼爱。   那些小玩意里面,有木刀、弓.弩、小机关……   正好符合陆盛景的心意。   他的女儿,必然不可能按着大家闺秀的标准去养。   他会亲自教女儿习武,让将她养成非一般的女子。   甚至于,陆盛景还暗暗想着,女儿若是能成为白明珠那样的女人,也没甚不好,如此一来,天底下就没有任何男子可以欺负她了。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陆盛景忙完政务就去了皇后寝宫。   这一晚,沈姝宁早早命人抱走了小公主,她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陆盛景暗暗挑眉,他的皇后有这样的觉悟,他当然甚是欢喜。   内殿再无旁人,昏黄的火烛显得十分暧.昧。   美人在侧,幽.香.扑.鼻,陆盛景怎么都不可能继续当柳下惠。   他一个翻身,把人压下。   沈姝宁面颊红润,伸手圈住了陆盛景的脖颈,露出.两.段.雪.腻.纤细的手臂。   陆盛景掐了一把小.蛮.腰,纤柔依旧。   两人身上都穿着薄薄的中衣,轻易就能碰触到彼此。   沈姝宁从未像此刻一样渴望过陆盛景。   陆盛景亦然。   银钩落下,幔帐低垂。   内殿的温度越来越高。   沈姝宁本能的配合,陆盛景内心一阵狂喜。   他发现,他的皇后生过孩子之后,各处更是符合他的心意。   两人干.柴.烈.火,一直燃烧。   过了许久,外面玄月逐渐落下,红鸾帐内,黄鹂啼啼不休。   陆盛景忍了小半年的所有.欲.望.,几乎打算在这一晚统统.发.泄.出来。   到了后半夜,守在殿外的宫人才听见了叫水的铜铃声。   帝后还真能折腾……   不过,眼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的确需要今早生下皇太子,皇上宠爱皇后,这也是一桩好事。   ***   这阵子以来,由于沈姝宁在.房.事.上非常配合,陆盛景大为获益,整个人如浴春风。朝中不少大臣们心惊胆战,还以为帝王准备做什么大动作。   到了次年仲春,小公主会下地行走了。   小粉团子自从会走路,人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了。   她的两条小短腿十分迅速,虽然看着步子不稳,但一溜烟的功夫就能跑不见了,宫人一个不留神,就瞧不见小公主的影子。   小公主是帝王的掌上明珠,宫人们半点不敢大意。   自打小公主学会走路,整个御花园都被闹翻了天。   太上皇如今彻底放权,闲着没事就和小公主玩耍。   这一日,风和日丽。   罗氏带着儿子入宫请安。   顾家的嫡长孙还是帝后二人的干儿子,身份尊贵逾常。   顾廉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才四岁,但表面上总是绷着一张小脸,一脸老气横秋。   他跟在罗氏身后,也知道自己是帝后的干儿子,正挺胸走路,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个粉团子,直接朝着他冲了过来。   顾廉还太小了。   虽然从小耳濡目染,知道做一个谦谦君子,但他毕竟是个孩子。   小团子一扑过来,他身子超后,两个人像叠罗汉一样,就那样叠在了一块。   顾廉认识小公主,但小公主不记事,根本不认识他。   小孩子摔倒了,多半会哭。   小公主却咧嘴一笑,冲着男孩儿,说话漏风,“抱抱。”   顾廉抱起小公主,罗氏站在一旁轻笑。   小公主的注意力从不集中,指着几只蝴蝶,嚷嚷,“快看,蝶蝶在灰来灰去……我要抓蝶蝶!”   顾廉紧绷着小脸,他是不会拒绝小公主的。   因为他知道,小公主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当今帝后。   于是,顾廉和小公主一起,在御花园抓了一上午的蝴蝶。   去见帝后二人时,两个人都已经满头是汗。   陆盛景正好今日宣见了顾文峰,就正好君臣两家吃个便饭。   小公主有睡午觉的习惯,刚被喂了饭,就困得摇摇晃晃。   奶娘将她抱走之前,她跑到顾廉跟前,爬上座椅,在他白皙的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吧唧——   声音不小,引来皇后几人哄堂大笑。   小男孩立刻就红了脸,他端坐笔直,完全不会应对这样的场景。   沈姝宁几人没当回事,全当是小孩子家家之前的纯洁友情。   然而,陆盛景却是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过,他并未表露出来。   直到顾文峰一家三口离宫,陆盛景才彻底拉下脸来,立刻让宫人去查,“小公主与顾家公子是如何撞见的?还有什么事是朕不知道的?”   他神色紧张凝肃。   沈姝宁不解的问,“皇上,你这是作甚?”   陆盛景眉头紧锁,“囡囡亲了那臭小子!”   沈姝宁,“……”所以呢?   不过只是稚龄孩童罢了。   陆盛景越想越是紧张,等到小公主醒来时,他命人将小公主抱来,十分严肃的告诉她,“囡囡,你要听父皇的话,这世上的男子都是会吃人的黑熊所变,除了父皇之外,任何男子的话,都不能轻易相信。”   小公主似懂非懂。   一旁的沈姝宁听得目瞪口呆。   陆盛景日复一日给她洗脑。   从这之后,大臣家中的小公子们,都没有机会再入宫了。   陆盛景亲自教公主习武,将粉嫩的小团子,养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小霸王。   对此,沈姝宁一开始不以为然。   毕竟,她太了解陆盛景小气的性子。   可随着时光一点点流逝,加上小公主愈发不爱红妆爱武装,沈姝宁开始急了。   她好好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却是被陆盛景亲手养成了女纨绔。   怎叫她不郁闷?!   ***   小公主五周岁生辰宴上,皇后突然恶心干呕。   陆盛景很是警觉,但并没有往那一方面去想,直到太医给沈姝宁看诊过后,一脸激动的跪在地上,“恭喜皇上啊,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时隔五年,皇后娘娘终于又怀上了!   这无疑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碍于帝王威严,大臣们不敢屡次上书,但也有人恳求过皇上充盈后宫,一国不能无储君,长公主再怎么得宠,但也是个小姑娘。   闻言,陆盛景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妙。   沈姝宁自己是欢喜的。   皇太子必须是她生出来才行。   现如今,她也已经习惯了帝王宠爱于她一身,是接受不了陆盛景纳妃的。   再者,若是再不生一个,女儿就要傲慢上天了。   这一天晚上,陆盛景单独见了神医。   他这些年所服用的避子汤都是神医亲手调制。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的药方子绝对不会出错么?”   神医僵住。   按理说,皇上无法让皇后怀上身孕。   但事实上,皇后不仅怀上了,而且胎相甚稳。   神医立刻噗通跪地,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必然是皇上勇猛非凡!故此,即便是微臣的神药,也无法控制皇上延绵子嗣,这是喜事啊,皇上!”   陆盛景,“……!!!”   甚么.虎.狼.之.词?   不过……他倒是很受用。   沈姝宁这几年并未出过宫,几乎每晚与他同榻而眠,他必然不会怀疑沈姝宁的不忠。   看来,眼下唯一的解释便是:都怪他过分勇猛。   ***   帝后二人对这个孩子都很重视。   陆盛景并不是重男轻女,他只是需要一个孩子。   当初之所以让神医配置避子汤,主要是因着沈姝宁年纪小,他觉得第二胎可以再等上几年。   而眼下正好是时机。   有孕之后,沈姝宁整个人仿佛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微光,光彩照人。   看上去不过才十来岁的光景,半点不显年纪。   陆盛景虽然看着也年轻,但他这几年励精图治,脸上多了一些上位者的肃重与威严,与他的皇后站在一块,一个像头雄鹰,另一个则是小鸟依人。   陆盛景偶尔会担心自己老得太快。   他的皇后是个妖精,岁月都仿佛格外厚待她。   陆盛景不说出口,但不代表没有危机感。   西北的陆长云至今未娶,陆盛景心里不是个滋味。   陆长云持续不间断的给小公主寄东西,倒是对帝后二人只字不提,这五年他打过无数胜仗,为避免不必要的猜忌,从未踏足京城一次。   ***   又是次年开春,皇太子瓜熟蒂落。   确定是皇子之后,陆盛景又宣见了神医。   神医心知肚明,立刻呈上自己精心调制的避子汤,“皇上,微臣这次敢拿性命担保,绝对可以令皇上无任何后顾之忧。”   陆盛景觉得,一儿一女足矣。   他的确喜欢自己的孩子,但并不需要太多。   每回沈姝宁生产,他都得体验一下惊心动魄。   这滋味并不是很好受。   陆盛景亲自养大了女儿,对皇太子的.教.养,那就更是亲力亲为。   皇太子三岁启蒙,四岁习武,五岁就开始作诗,到了九岁起,就跟着帝王身侧,学习理政。   皇太子十分早熟,相貌上随了帝王,不苟言笑时着实显得威严冷漠。   这少年又身高颀长,因着年少,面容很是清隽。   一家四口每天都会在一起用晚膳。   大公主十四了,已经是个体态窈窕的标致的姑娘。   但大公主的婚事,却成了帝后二人操心之事。   按理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何况,还是帝后娇宠一身的唯一女儿。   但陆雅娴这些年,几乎打遍了京城贵公子,前几次,帝王才提及要嫁公主的事,京城大臣们家中立刻发生了变动。   那些适龄的贵公子,游学的游学,定亲的定亲,无人主动提出想要与皇家结亲。   为此,皇后娘娘抑郁了。   帝王倒是暂且不急。   毕竟,女儿才十四,他认为还可以继续娇养两年。   见沈姝宁没甚胃口,陆盛景亲自布菜。   沈姝宁手中筷子一扔,“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谁来还她娇娇软软的小棉袄?!   整天打打杀杀的野蛮公主,肯定不是她生的!   陆雅娴挑挑眉,不说话。兀自吃着饭。   皇太子假装什么都瞧见,也自己吃自己的。   父皇害怕母后,他从小就看出来了。   父皇虽然是他所崇拜之人,但惧内这一点着实不体面。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后宫佳丽三千,不能像父皇那样。   陆盛景清了清嗓门。   他的皇后依旧娇艳如初,脾气也愈发难哄了,“宁儿,孩子们还在呢。”   陆盛景想让沈姝宁给他几分面子。   沈姝宁一心痛惜着养歪的女儿,怒嗔他,“都怨你!现在好了,娴儿都嫁不出去了!”   陆盛景,“……”怎么就怨他了?他做了什么?   陆雅娴对此很有意见,“母后!儿臣怎么就嫁不出去了?!您这是污蔑!”   沈姝宁气得脸红,“娴儿,你十四了,就算是母后求你,莫要再蓄意伤人了可好?”   这要是搁在以前,沈姝宁对这种纨绔子弟,是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   可谁让她是自己的女儿呢!   陆雅娴丝毫不怀疑自己的魅力,“母后,您不懂,是京城那些公子哥没有眼光,怨不得儿臣!”   沈姝宁争执不过女儿,一手捂着胸口,只能对陆盛景瞪眼。   陆盛景,“……”   皇太子坚决不掺和这些事,很体贴的给沈姝宁端了杯雪莲炖燕窝,“母后消消气,眼下正当酷暑,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沈姝宁看了一眼儿子,真是怎么看,觉得怎么顺眼。   日子依旧继续,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大公主留下一条手笺,人不翼而飞了,整个皇宫的禁军也没困住她。   对此,陆盛景只能暗暗低叹:都怪朕教得太好!   他不敢直面沈姝宁,但又必须去面对她。   皇后寝宫。   年轻的皇后娘娘,对着一张手笺以泪洗面。   “‘天下那么大,我要去看看’,这到底是跟谁学来的歪理?!她倒是狠心,一走了之,丢下本宫一人在这宫里!”   沈姝宁一边哭诉,一边瞪了陆盛景。   陆盛景莫名心虚,“……”   他也不舍得女儿。   当初就是因为太过舍不得她,才导致将女儿教成了女魔头的性格。   陆盛景的内心是悔恨的。   但悔恨也已经于事无补。   他当初登基之后,就彻底接手了严镜司,现如今严镜司的势力遍布天下各地,想要找到一个小姑娘,也着实不是什么难度。   陆盛景走上前,帝王的威严被他抛之脑后,哄道:“朕已命人去找娴儿,你就别担心了。再说,天下那么大,的确应该多出去看看。”   沈姝宁气不打一处来,“……果然!这些歪理都是你教的!”   陆盛景,“……”冤啊!他真是比窦娥还冤。   皇太子看着好戏,时不时在他母后面前露个脸,于是乎,皇太子和沈姝宁之间建立起了十分温馨的母子情义。   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他告诉皇姐,天下如此之大,多出去走走才更显智慧……更重要的是,不多出去走走,如何能结识更好的男子呢……   ***   一月之后,陆盛景仍旧没有找到大公主消息时,他也开始急了。   “……”难不成真是他教得太好了?! 不然,严镜司的那帮家伙,为何就连一个小姑娘都寻不到?!   直至,一封来自西北大漠的书信,才彻底打消了陆盛景的忧心。   女儿找到了!   原来是去了她大伯父那里了!   陆盛景拿着书信,去见了沈姝宁。   这一个月以来,沈姝宁第一次愿意正眼瞧帝王。   陆盛景厚着脸皮,道:“宁儿,朕就说吧,娴儿根本不会有事。她现在在大哥那里,你总该放心了。”   沈姝宁的确放心了。   她虽然这辈子最终选择的人是陆盛景,但最为信任之人,则是陆长云。   得知女儿在大哥那边,她身子开始幻想着女儿改邪归正的画面。   “难为大哥了,但愿娴儿别给大哥添太多麻烦。”   陆盛景,“……”   看着沈姝宁处处替陆长云考虑,他心里不太痛快。   ***   大公主的离家出走风波,暂时告以段落。   西北苦寒,但不缺年少英才,单单是陆长云麾下,就有不少未婚的年轻将军。   沈姝宁已经不指望女儿能嫁给京城的任何一位公子哥了。   只要她这辈子能够找到一个知心人即可。   她看得开,选女婿根本不看对方家室,只要女婿能疼惜女儿即可。   ***   转眼又是五年过去,皇太子要娶妻了。   皇太子心智早熟,体格亦然。   故此,十四岁这一年,他自己主动提出要娶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女。   沈姝宁当然不会反对,帝后很快就命礼部着手安排大婚事宜。   这一天晚膳十分,御膳房做的是佛跳墙。   沈姝宁得知女儿在西北当了将军,她已经逐渐适应了女儿是巾帼英雄的事实。   故此,这阵子食欲尚可。   可谁知,刚开始用膳,就立刻涌上一股干呕恶心之感。   她生育过两个孩子,对这种感觉十分熟悉。   皇太子忙于大婚事宜,今晚没有过来用饭。   待太医看诊后,沈姝宁一见太医跪下道喜,她就一阵头昏目眩。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是喜脉!是喜脉啊!”   沈姝宁慌了。   她这个岁数怀上孩子,可不是什么喜事!   陆盛景的表情意味深长,重赏了太医。   太医一离开,沈姝宁才发作,“都怨你。”   他们成婚接近二十年了,却是二十年如一日。   陆盛景从未厌过沈姝宁半分,如今的皇后娘娘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光景,全然不像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   这些年,基本上每隔一日,他就缠着她亲热。   一日不做.风.月.之事,他就浑身不舒坦。   这些年,他也没断过避子汤,他也没料到又让沈姝宁怀上了。   果然……都怪他太过勇猛。   “宁儿,这是大喜事,你怨朕作甚?”陆盛景的每一个眼神都显得很得意。   沈姝宁嗔了他一眼,“皇儿都要成婚了,我却这个时候怀上孩子,这该多丢人!”   陆盛景,“……”   丢人么?   他为何只觉得脸上有光?   陆盛景,“宁儿,你想到了,朕是天子,为皇家开枝散叶乃是正常事。”   这话好像挺有道理。   沈姝宁时隔多年,又要当母亲,她是懵的。   “可……这要如何对太子交代?!”皇儿大婚在即,她这个母后却要给他添弟弟妹妹了。   怎么有点老不正经的错觉?!   陆盛景俊脸一沉,“……胡闹!朕生孩子,为何要向太子交代?你给朕乖乖安胎即可,其他事你无需操心。”   她能不操心么?   儿子都要成婚了,她却还怀上了孩子,这让儿子如何看她?!   ***   皇太子那边,陆盛景亲自去说明了这桩事。   “莫要让你母后觉得有任何难堪之处,你可明白?”陆盛景眼神威胁。   皇太子得知消息,先是一愣,随后就笑了。   “父皇,母后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这些年容色半分不减,难怪父皇对母后一心一意。儿臣有一事心中困惑,不知父皇可否解惑?”   皇太子是陆盛景一手养大,也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杰作之一。   他对皇太子是非常满意的。   皇太子,“你但说无妨。”   陆盛景,“父皇,除却母后之外,您可曾对其他女子动过任何心思?”   红颜美人,这可不是一般的.诱.惑。至少太子觉得,他自己是无法抵抗那样的.诱.惑。不然也不会对王小姐一见倾心,并且想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迎娶她入东宫。   陆盛景淡淡一笑。   以前他当然不会轻易承认,他自己这辈子就是为了一个女人。   可是如今,面对自己的儿子,陆盛景没有隐瞒,“朕起初并没打算坐上这皇位,朕就是想要一辈子留住你母后,才当了皇帝。当初你外祖母是个厉害人物,朕如果不当皇帝……也就没有如今的日子。”   陆盛景不太愿意提及那段日子,又说,“总之,因为你的母后,才有朕的今日。”   皇太子,“……”敢情在父皇眼里,江山都不及母后。   ***   皇太子大婚过后,沈姝宁就是正儿八经的婆婆了。   太子妃芳龄十四,是个典型的.娇.俏.美.人,很是懂事听话。   她很仰慕沈姝宁,总觉得从未见过比皇后还要美的女子。   沈姝宁有孕这阵子,太子妃每日都过来请安照料。   久而久之,沈姝宁也就接受了再度怀孕的事实。   转瞬,又过了七个多月。   小公主是足月出生,十分康健。   有了教养大公主的经验,陆盛景再也不会打算亲自养育女儿。   小公主一出生,所有的用物皆是粉粉的颜色。   就连小公主身边的宫婢们也是温声细语。   帝后的良苦用心,皇太子心知肚明。   他与小公主相差十五岁,也甚是疼爱这个妹妹,时常让太子妃将皇妹抱去东宫。   小公主在如此祥和、和谐、温柔的环境中长到了三岁。   就在人人都以为,小公主长大后必然会是一位窈窕淑女之时,却发生了一桩意外。   在一次宫宴上,小公主亲手将大臣家中的孙女推入荷花塘中,全程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心狠手辣的潜质。   沈姝宁惊呆了。   抱着小公主,反反复复问她,“宝儿为什么这样做?这件事不是你做的,是不是?”   小公主长得粉粉嫩嫩,宛若年画里走出来的小福娃娃,她眨了眨眼,笑道:“母后,我不喜欢好看的小姑娘,我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就算只是一般好看的女孩子,我也很讨厌!”   沈姝宁,“……” 第九十四章 大结局(4)   帝王的女儿伤人, 大臣当然不可能揪着不放。   加之,有大公主在前, 即便小公主看着如何的娇憨可爱,大臣们也不由自主的往坏处想。   相比而言,还是皇太子宅心仁厚啊!   有了两位的衬托,皇太子在文武百官眼中的形象愈发高大。   仿佛,他就是生来为天子,注定了造福百姓。   沈姝宁对女儿的教养十分严格。   她虽看着年轻,但也算是“老来得女”,绝对不可能让小女儿也步了长女的后尘。   故此,沈姝宁狠下心惩戒小女儿。   三周岁的小公主可怜巴巴的罚站。   她长得娇软, 怎么看都是一朵人畜无害的小可怜, 陆盛景路过庭院, 去见沈姝宁时, 她红着眼眶,撅着小嘴, 口齿不清的嘟囔着,“母后不爱宝宝了, 呜呜呜……宝宝是个可怜的孩纸……”   陆盛景, “……”   他已经听说了今日的事。   他识人无数, 很少有看错人的时候。   但万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才三岁,就知道把被人推下荷花池了……   可真是……震惊!   陆盛景也狠了狠了心肠,没有中小女儿的苦肉计, 直接去见沈姝宁。   沈姝宁被刺激得不轻。   她自己是恶人么?   不是啊!   那孩子到底随了谁?   正胡思乱想,就孩子他爹走来。   沈姝宁仿佛是灵光一闪,立刻就破案了。   她和陆盛景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 怎么就差点忘了,这厮……就是一个腹黑的啊。   “都怨皇上!”   沈姝宁欲哭无泪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会打洞。   错不了的。   小女儿一定是随了陆盛景!   陆盛景,“……宁儿,宝宝可是你一手养大的,与朕何干?”   他真是太冤了。   沈姝宁反驳,“是我养大的又怎样?可她是皇上的种啊!”   陆盛景,“……”   这叫什么话,是他想偏了么?   皇后这些年养尊处优,脾气一上来,就很难哄好。   陆盛景打算先哄了皇后,然后再去教导小女儿。   陆盛景语重心长,“宁儿,宝宝才三岁呢,她还小。”   沈姝宁一阵心悸,“三岁就会害人,那以后还了得?!皇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要狡辩么?!”   陆盛景,“……”他狡辩什么了?   不愧是他的女儿,三岁就有如此心机!   ***   殿外,皇太子处理完政务,就从东宫过来了。   他自己也添了一个女儿,如今尚在襁褓之中,但对着这个小妹,还是无比溺宠的。   小公主双眼噙泪,伸手索要宝宝,“皇兄,宝宝心里苦。”   皇太子俯身,将小公主抱了起来。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殿内,很确定,父皇与母后暂时不会露面,皇太子溺宠一笑,“我们宝宝没错做,的确是受委屈了。”   小公主眼睛一亮,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宽慰,“皇兄,你真的觉得我没错?可是母后她……她生气了。”   父皇只听母后的。   母后一生气,她必然会遭殃。   皇太子温和一笑,“我们宝宝要记住一件事,真正厉害的人,不会让被人发现她做过什么,下次你再讨厌别人,也莫要当场害人,一来回坏了你的名声,而来母后会生气。”   小公主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似懂非懂。   但有一件事,她是明白了。   从今往后,再遇到自己不喜欢的小姑娘,她绝对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害人。   要害……   得背地里行事啊!   皇太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犯了小公主下来,“母后还没消气,宝宝继续罚站,皇兄明日再来看你。”   小公主点头如捣蒜。   皇兄不愧是皇兄,真是她的指路明灯。   ***   接下来的日子,小公主认错态度良好,加上她长得太具有欺骗性,沈姝宁也逐渐放松了警惕,以为她还是年幼无知,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小公主不仅在帝后面前表现良好,还亲自去了大臣家中亲自致歉,顺便与那位可怜的落水小姐做了手帕交。   不到五年时间,小公主就成功将自己包装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姑娘。   京城之中,人人提及小公主,都仿佛有种如浴春风的舒适感。   于是,沈姝宁就彻底放松了警惕。   她的小女儿,就像一朵懂事的解语花,当真是老天对她的恩赐。   她也愈发不后悔当初生下小公主。   ***   这一年的初春,西北传来消息,说是大公主陆雅娴要成婚了。   对方不是旁人,正是数年单着的顾家长公子。   当初,陆盛景亲自将顾廉“发配”到了西南守边。   可谁知,陆雅娴还是与顾廉有了交集。   两人的姻缘仿佛是上天注定,初见时,都是孩童。再见时,她未嫁,他也未娶。   得知消息的沈姝宁喜极而泣,拉着小公主的手,感慨不已,“宝宝,你皇姐终于嫁出去了。你日后可千万不要学你皇姐,莫要让母后操心。”   小公主甜甜一笑。   她才是母后最心爱的宝宝,皇姐一身坏毛病,瞧瞧,母后多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嫁出她。   “母后,宝宝省得呢。”   宝宝是小公主的小名。   她自己也喜欢这个名字。   ***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皇姐,与姐夫回京的日子。   他二人大婚,当然要回京操办。   除却他二人之外,陆长云也回来参加婚宴。   这还是小公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亲人。   她原以为皇姐是个粗鄙的女子,毕竟,整个京城,一提及皇姐,所有人的脸色都会变了。   可见到皇姐的那一瞬,小公主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她一直以为母后是世间最好的女子,见到皇姐时,她才发现,母后将最后的东西都给了皇姐。   只见美人风华无边,美得照耀灿烂,就仿佛是天底下所有的光辉都笼罩在她身上一般。   美得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小公主嘟着唇,一脸不高兴。   “宝宝,还不快过来给你伯父请安。”沈姝宁提醒了一句。   她忽闪着大眼,就看见了一个与自己的父皇有几分相似的男子……   高大、俊美、成熟、稳重……   总之,很好看。   陆长云看着她笑。   两位公主,都有些想沈姝宁,他一辈子未娶,对两位小公主视如己出,“宝宝。”   他喊了一声。   小公主听说过,伯父是父皇的情敌,今日一见,还真是好看。   “伯父。”   “嗯。”   “伯父、伯父!”   “……嗯。”   “伯父、伯父!你陪我玩呀。”   一旁的陆盛景早就沉了脸,“……宝宝,不得胡闹!”   小孩子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也容易吃醋。   小公主知道,陆长云照顾了皇姐数年。   她与皇姐都是父皇、母后的女儿,当然会不受控制的对比。   陆长云温和一笑,对帝后二人行礼。   陆盛表面看不出情绪,沈姝宁与故人久别重逢,做不到东无动于衷。   她红了眼眶。   无关乎任何男女主之情。   而是人到了一定年纪,怀旧是本能。   “大哥。”   沈姝宁喊了一声。   陆长云今日可真高兴。   他见到了他喜欢的姑娘了。   并且,她被宠得十年如一日,还如以前一样。   她过得好,他发自内心的开心。   “嗯,皇后娘娘凤体安康。”陆长云眼神深邃,看着人时,有种说不出地情深。   陆盛景清了嗓门,“大哥,今晚与朕多饮几杯吧。”   “好。”   陆长云是真的开心。   他所牵挂的人,皆安好。   那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陆雅娴长得妩媚,不笑时给人高冷之感,常年在西北历练出了超乎常人的气度。   她第一次见到妹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我怎么觉得,你看着我的眼神,不太友善呢?”   糟了!   她暴露了么?!   小公主立刻警觉。   无论她内心藏着怎样的恶魔,她都不能让任何人瞧出来。   无论何时,她都是一道四月春风。   小公主甜甜一笑,扑入了陆雅娴怀里。   哎,不得不说,皇姐的怀抱,又香又软,与母后一样,她又嫉妒羡慕恨了。   小公主又偷偷瞥了一眼顾廉,更是觉得皇姐夫俊美无边啊!   皇姐这个大龄女子,竟然捡到宝了!   皇太子揉了揉小公主的发心,眼神意味深长,“我们宝宝长大了啊。”   ***   宫里设宴。   陆盛景与皇太子,亲自陪着陆长云喝酒。   这些年,陆长云陆陆续续拒绝了好几桩婚事。   陆盛景便没再逼迫了。   入夜之后,陆长云被留在了宫中过夜,他被灌了不少酒,抬下去之时,人都昏睡了。   陆盛景到了皇后的住所。   沈姝宁还没睡下。   她知道,长女大婚之后,陆长云几人又要去西北。   大哥身边也没个知冷暖的人,故此,她前阵子就命宫人做了几套男子的衣裳。   陆盛景过来时,她也没遮遮掩掩,“皇上,大哥他睡下了么?”   陆盛景可能不想再继续装大度了。   他喝了酒,此刻有几分醉意,直直盯视着沈姝宁。   沈姝宁,“……皇上?”   陆盛景走上前,一把捏住了美人下巴。   灯下看美人,依旧娇娇如月。   “宁儿,朕这些年对你好么?”   沈姝宁去推他,“皇上,你别闹了!”   陆盛景一把将人扛起,他打算放权给皇太子了,马上可以稍稍闲下来,倒是可以再生个孩子出来玩玩。   “宁儿,再给朕生一个。”   沈姝宁如被雷击。   她的孙女都好几岁了,她如何能继续生孩子?!   “你不准!唔……”   陆盛景的身段极好,身上.硬.邦.邦.的,常年习武的缘故,令得他在某方面很有优势,一旦他下手,沈姝宁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妖精!”男人.喘.着气,嘴里突然冒出一句。   沈姝宁,“……!!!”   就算是妖精,她也已经是老妖精了!   ***   小公主对皇姐十分好奇。   大婚之前,皇姐当然暂住皇宫。   于是,小公主次日一早,就抱着一捧鲜花去见她皇姐。   她人美嘴甜,心机甚重,要想彻底征服敌人,那就要想和敌人做成朋友。   “皇姐,鲜花配美人,这是御花园开得最艳丽的魏紫,最是适合皇姐。”   小公主笑得十分甜蜜。   陆雅娴挑了挑眉,接过了鲜花。   她瞧着妹妹的小模样,完全没有将她往坏处想。   然而……   她感觉不太对劲。   “宝宝,皇姐从未照顾过你,你怪过皇姐么?”   小公主长得实在可爱,粉粉嫩嫩的。   父皇与母后大约就喜欢这样的女儿吧。   陆雅娴难免心生感慨。   小公主葡萄大的眼睛狡黠一闪,“父皇和母后待我极好,我……有些心疼皇姐。”   嗯?   此话怎讲?!   妹妹如此善解人意么?小小年纪,就会心疼从未谋面的姐姐?   陆雅娴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小公主一脸疼惜,“父皇和母后时常说起姐姐的不好,母后还因着姐姐气病过。哎……姐姐一人在外也不容易,奈何父皇与母后不理解呀。”   陆雅娴,“……”   她错了,大错特错了。   妹妹哪里是纯善小白兔,这分明就是千年的妖精啊。   “哦?是吗?”   “嗯呢!所以,姐姐嫁出去也是好的,日后留在西北,自由自在,不像待在京城,半点不自由。”   陆雅娴,“……”   所以,妹妹绕来绕去,就是不盼着她回京了。   陆雅娴心情复杂。   她的确渴望自由,也早就习惯了西北风光,但……被自己的妹妹这样“阴”,她心里有点不痛快。   而此刻,再看小姑娘,她双眼纯真无害,表面上实在是又软又甜。   但实则……   厉害了!   这到底是随了谁?!   反正,陆雅娴是自愧不如。   陆雅娴淡淡一笑,“妹妹说的是,姐姐记住了。”   小公主这才满意。   ***   陆雅娴当然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她去见了沈姝宁,堂堂女将军,在母亲怀里哭了一场。   但她是高兴的哭。   “母后,儿臣这些年不孝,但……儿臣找到自我了,儿臣更是明白了这辈子为何而活!母后,您要替儿臣高兴。”   沈姝宁最大的心愿,就是长女能嫁出去。   说实话,她对陆雅娴如今的状态很是满意。   顾廉是她闺中好友的儿子,即便是干儿子,但并没有入皇家族谱,当女婿也无妨的。   “母后高兴呢。”   陆雅娴腻歪了一会,提及了小公主,“母后,妹妹是您养大的?”   沈姝宁露出与有荣焉之色,“是啊,幸亏没让你父皇.教.养。”   这……   罢了。   还是让母后多高兴几年吧。   话说回来,如果妹妹能骗得了所有人,那也是一种本事啊,但愿她能骗母亲一辈子。   ***   大公主婚后,帝王将顾廉也调到了西北任职。   陆长云也打算启程了。   沈姝宁给他准备的衣裳,他都带上了。   小公主站在宫门哭红了眼,一口一声“伯父”,“皇姐”。   真真是讨人喜欢的小可爱啊。   陆雅娴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日后妹妹会祸害了谁家的公子,菩萨保佑那位可怜的妹夫吧。   一时间,人走茶凉。   沈姝宁的日子又归为了平静。   她有时会想起母亲,也不知道母亲和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也偶尔会想起她短暂的上辈子。   ***   时光眨眼而视。   小公主选驸马这一年,沈姝宁依旧容貌清媚、肤若凝脂。   帝王一开始提出不充盈后宫之时,所有人都表示质疑。   也不认为帝王一定能守得住。   可帝后二人半辈子过去了,还是恩爱逾常。   不仅如此,因着岁月更迭,帝王如今续了胡须,看上去有些冷凛老成,皇后娘娘站在他身侧,活脱脱衬托成了美艳的菟丝花儿。   小公主爱慕者众多。   外邦的未婚世家子弟,也慕名而来。   这些年,小公主贤名在外,被世人称作是“观世音转世”。   人美心善,说得就是小公主这样才.情.绝.佳.的.美.人。   沈姝宁对此甚是欣慰。   她总算是将小女儿顺顺利利养大成人。   倒不是看不上大女儿的意思,只不过,总体而言,小女儿让她减轻了诸多苦恼。   “宝宝,你可有中意的公子?”沈姝宁将小公主视作掌上明珠,声音轻柔,似乎大声一点就会吓着了她似的。   小公主腼腆一笑,“母后,儿臣想要陪伴您一辈子。”   沈姝宁,“小傻瓜,你终归是要嫁人的,母后已经让你皇兄好好调查过京城公子哥,品行没甚问题的,都在这里了。”   沈姝宁将花名册递给了小公主。   小公主扫了一眼。   皇兄替她挑出来的公子哥,当然是容貌才华俱佳的。   她也很喜欢这些公子哥。   异.性.相.吸,这实属正常。   但就是因为都喜欢,所以她才会很是烦恼。   她是个女子,在人前矜持惯了,只能选一位驸马。   真真是可惜了。   小公主暗暗的想着。   她听说,她有一位外祖母,那可真是一位不得了的人物,一辈子拥有无数红颜知己。   那得多么洒脱啊。   小公主只有艳羡的份了。   她一脸忧伤,并非是要嫁人之故,而是只能选择一位驸马,着实上令她心有不甘。   像她这样集美貌与智慧的女子,如何能在一棵树上困死一生呢……?!   小公主她病了。   这一病就是半个月。   帝后二人悬赏万两寻觅良医无果。   最终还是皇太子解决了这个问题。   因着爱慕小公主的世家子弟颇多,这些人里面难免有几个痴情人,一听说公主要选驸马,几人在酒楼大打出手,还有想要以死明智的。   其中,有一对表兄弟闹得最凶。   竟是双双要赴死。   当然不是真的去死。   但民间对贵族的风花雪月都甚是好奇。   一时间,有痴情男子要为了小公主去死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   此事,也传到了帝后的耳朵里。   皇太子出了一个主意。   “父皇、母后,妹妹是金枝玉叶,若不……择两夫吧。”   帝后闻言,虽是内心震惊,到底是见识过白明珠那会的行事作风,还算能够稳得住。   小公主那边也再接再厉,整日抑郁寡欢,“我是个祸害,竟叫旁人因我赴死,嘤嘤嘤……”   帝后,“……”   半个月下来,此事经过不断发酵,帝后终于首肯了一妻两夫之事。   小公主也奇迹般地康复了。   她“康复”之后的第一桩事,就是前去了皇太子跟前答谢,少女娇羞不已,“多谢皇兄,还是皇兄疼我。”   皇太子摇头失笑。   别说是妹妹想要两位夫君了,就是以后要养一院子的男.宠,他这个当哥哥的,也要应下啊。   于是,半年之后,小公主离开了皇宫,搬去了公主府。   大婚格外热闹,毕竟两男嫁一女,在京城还是头次听闻。   但,无人在私底下诋毁小公主的名声。   相反的,人人都称赞小公主是菩萨心肠,以免表兄弟二人反目为仇,这才想了一个万全之策,与他二人一起成婚。   ***   次年,陆盛景退位,将皇位禅让给了皇太子。   成为太上皇的第一晚,陆盛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在梦里,他与现实一样,一直被梦境所扰,直至他造反登基,就立刻描画了梦中女子的画册,然后命画师临摹了数千副出来。   全天下通缉的第二个月。   冀州赵胤就将自己的发妻送入了宫。   陆盛景不是什么君子。   夺.人.之.妻.的事,他分毫不在意。   当亲眼看见梦中人之时,他震惊、惊喜、疯狂……   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造.反.的意义——就是为了找到这女子啊!   蓦的……   陆盛景从梦中惊醒。   他知道,上一世,他与沈姝宁没有善终。   她死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死于谁手。   这些年,陆盛景将宫中所有细作铲除了干净,命人暗中保护沈姝宁,没让她受到半点损伤。   这一晃眼,都大半辈子过去了。   他和她生育了三个孩子,也添了好几个孙辈了,他们的血脉将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   但……   陆盛景尚且不曾明白,他和沈姝宁之间的“缘分”到底是几时开启的?   仿佛是在无比遥远的千年之前。   但他也只是梦见过几次。   没有任何的确凿证据。   美人就躺在身侧。   花颜娇憨。   在陆盛景看来,沈姝宁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着她,指尖把玩着美人墨发,突然觉得,这一世走过了这一程,那些诡谲的梦境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恰在这时,沈姝宁仿佛被惊醒。   她突然睁开眼,眼中恐慌之色一闪而逝,“君侯。”   陆盛景一僵,“宁儿……你、你方才喊朕什么?”   沈姝宁刚刚从梦中醒来,人还有些恍惚,“皇上,你怎么不睡?这都什么时辰了。”   陆盛景眸光幽暗,一时间疑心更重。   从这一天之后,陆盛景几乎是整日十分关注着沈姝宁。   但她再也没喊出“君侯”二字,仿佛那一夜只是一个错觉。   ***   日子一晃而过,如白驹过际。   转瞬就到了耳顺之年。   沈姝宁精神头极好。   除却头发花白了之外,皮肤与气质上佳。   陆盛景这些年走访了无数高人,但无一人能替他解惑。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如今逐渐开始相信前生后世。   他只是很担心……   在那个千年之前的世界里,他让沈姝宁受过伤。   不然,曾会每每响起,都会心头酸涩呢。   这一晚,沈姝宁从温泉池沐了浴,她出现在了陆盛景面前时,着一身大红.色.睡.裙,一头银发倾泻,如梦.如幻。   她眼神明亮,比此前还要有精神。   陆盛景眼神一痴。   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只觉得,世间如何的姝色,都不及眼前人半分。   “呵呵……”低沉的笑声从他胸腔发出,没有老态龙钟,中气十足,“小妖精。”   每回.情.浓.时,他都会这样唤她。   沈姝宁朝着他走来,今晚的话格外少。   上了榻,落下幔帐。   镂空银球里面的幽香.荡.漾。   外面射入的光线,若.隐.若.现。   她眼中仿佛映着星子,娇小如她,往陆盛景怀中蹭了蹭,脸贴入他的脖颈间,今晚十分古怪。   他们的重孙都大了,陆盛景还是习惯性地哄她,“怎么了?又在伤感容颜老去?朕不是说过么?你在朕心中是最好的。”   怀中人没说话。   两个人就那样相拥而眠。   不知过了多久,陆盛景几乎睡下了。   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君侯,妾在心里真的是最好的么?”   陆盛景猛然睁眼。   透过微暗的光线,他对上了沈姝宁的眼,那眼中润泪,仿佛藏着千年的心事。   “宁儿?”   沈姝宁重新闭上了眼,又往陆盛景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下是真的沉睡了下去。   次日,陆盛景发现,沈姝宁一切如常。   瞧不出任何端倪。   然而,一个月后,太皇太后突然暴毙,一夜之间,人就没了。   但,这是喜丧。   陆盛景只在宫里待了七日,太皇太后头七过后,他带着太皇太后的信物,消失在了京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唯有重孙记得,太爷爷走的那日,唇角是含笑的,说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他的太奶奶……   可太奶奶已经去了天上,太爷爷又到底去了哪儿寻人?   ***   陆盛景睁开眼。   入目是十分陌生的环境。   但其实也是熟悉的。   因为他已经梦见过数次。   没想到白明珠此前给他留下的穿梭时空的秘密是真的!   他知道,这里是大晋。   而他则就是晋国国君。   他马上就能见到他的宁儿了。   他们在那个世界永别,又即将在这里相逢。   这无疑是刺激的。   他正躺在软塌上。   陆盛景能够感觉到,这具身子的活力与健硕。   年轻真好!   穿着广袖的阉奴走上前,“君侯,楚姬在外面求见。”   竟是这个时机么?!   陆盛景回忆着那些梦境。   耳边传来阉奴与寺人的声音。   “那楚姬乃天下第一美人,如今君侯坐拥半壁天下,正好楚王将其送上门,君侯不如直接取而用之。”   “待他日腻了,再将这天下第一美人弃了!”   “君侯是何等英明之人,如何会用美人计?!”   “……”   纷纷扰扰之中,陆盛景回过神。   他记得,在梦中之时,他便直接将宁儿抱上了榻……   实在是.急.色.又.粗.鲁!   如今,他当然不可能那样对待她!   “都给孤闭嘴!”陆盛景低喝一声,“宣楚姬入殿。”   ***   楚姬手脚冰凉,心中很慌。   她久闻晋侯残暴无情,且又城府甚深。   怎会看不出美人计呢。   可亡国在即,她没得选择。   就怕晋侯不中计。   得到通传,她自我安抚了片刻,就跟着寺人入殿。   楚姬脸上蒙着面纱,露出的双眼水润灵动。   她.半.敛.眸,不敢直视王座上的人。   直至王座上有道磁性的男子声音传来,“你过来。”   这嗓音很是轻柔。   不像外界所传的那般凶残。   楚姬抬头,就对上了陆盛景含笑的眼。   要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呢?   这男人着实俊朗,如皎皎明月、四月春风……   她竟心跳突然加速,呆了一呆。   晋侯难道看不出美人计?   亦或是他想要将计就计?   但无论如何,楚姬都很清楚的知道,她不能违背晋侯的意思。   楚姬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入晋王宫之前,她就已经打算将自己献出去了。   亡国在即,她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一靠近晋侯,对方就突然伸手,将她拦腰抱在了身上。   “啊——”   楚姬吓了一跳。   陆盛景难免懊恼。   他太心急了。   但如今他与宁儿都回到年少时候,这无疑又是令人亢奋的。   年轻的身体总有着不可言说的奇妙。   尤其是,他又找到了她的小妖精。   男人的心思,并没有因为已经活了一世而发生任何改变。   可惜了,陆盛景不能直接来横的。   他得给宁儿留下一个好印象啊。   “宁儿……孤,甚是欢喜。”陆盛景的好心情无以言表。   楚姬愣住,“君、君侯如何会知晓妾的小名?”   这个关键时候,陆盛景抓住就会表露衷肠,“孤仰慕你已久,自是知晓关乎你的一切。”   寺人们,“……”   不是!   君侯昨日还在宴席上痛恨红颜祸水。   这又是几时仰慕了楚国公主?!   楚姬自己也愣住了。   她听闻,老晋侯是死于.酒.色.之中,故此,如今的晋侯对美.色.深恶痛绝,更是对她这样的美人不屑一顾的。   怎么?   美人计这样顺利?!   陆盛景拥着美人在怀。   他自己恢复了年轻康健的体魄,怀中搂着.温.香.软.玉,男人的某种.原.始.欲.望.不受控制的冒了上来。   陆盛景真是太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但……   他在这个世界,与宁儿初次见面,如何能表现的那般急.色?   “你们都退下吧。”陆盛景对寺人们下令。   很快,殿内众人皆鱼贯而出。   再无旁人时,气氛就更尴尬了。   但陆盛景带着所有的记忆,于他而言,怀中人就是他最熟悉的妖精。   他伸手摘下美人脸上面纱。   楚姬面色一红,眼神躲闪。   陆盛景看着心爱之人年轻的面庞,心头痒痒。   真想亲一口!   但他按捺着没动作。   君子形象不能毁了!   “孤以后就唤你宁儿,你觉得好么?”陆盛景再世为人,上辈子活了一世,如今虽然风华正茂,但终归是少了戾气。   有种岁月沉淀带来的底蕴。   楚姬的脸更红了。   这位晋侯,一会说爱慕自己,一会又喊她小名,这让她很是不安呐。   今日难得得到机会,楚姬心一横,一双藕臂圈住了男人脖颈,水眸莹润,“请君怜惜!”   陆盛景,“……”   他刚刚压下去的.欲.念,又突然冒了上来。   年轻的身子……可真是经不住一点点.诱.惑!   陆盛景记得梦中那些无法善终的画面。   他能够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栗。   他于心不忍。   若是无法弥补宁儿这辈子,那他来这一趟又有什么意义?   陆盛景喉结滚动,强行忍住,但娇软喷香的身子在怀,他又舍不得放开。   起身,将人抱上了榻。   见美人紧闭着双眼,粉唇轻颤,陆盛景拉了薄衾给她盖好,“宁儿,你从楚国一路奔波而来,路途遥远,想必是乏了,今日就好生歇息,孤明日再领你四处转转。”   楚姬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睁开眼,果然就看见晋侯远离了床榻数步。   不免更是诧异。   晋国难道是礼仪之邦?   以至于君王如此守礼?!   陆盛景担心宁儿过分惧怕他,只能暂时离开了内殿。   眼下,一切的视野、感官、心情,都是无比刺激的。   楚姬躺在榻上,许久才真正睡下。   她不知道的是,陆盛景又折返了,在床头呆呆看了她许久。   ***   次日,陆盛景与士大夫们聊完政事,便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直接提出异议:   “君上万不可中美人计啊!”   “楚王其心可诛,竟是安排了那么一个红颜祸水接近君上!”   “君上可切莫忘记老君侯是如何过世的!”   “……”   嗡嗡嗡,一早上吵个不停。   陆盛景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晋侯。 第九十五章 大结局(5)   “君王呐!万不可中美人计!”   “那楚姬就是红颜祸水!”   “楚王居心叵测, 狼子野心!”   “……”   陆盛景被吵得脑壳疼。   来到这个世界有两日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记忆也逐渐清晰。   他知道, 可能在另一个时空里,另外一位晋国君王曾经辜负过宁儿。   所以,在前世的无数个梦里,他才会梦见宁儿自刎,还有宁儿刺杀他的那些画面。   但如今不一样了。   就算宁儿是楚王派来的细作,他也有信心让她为了自己放弃刺杀。   陆盛景低喝,“够了!孤自有主张!众卿不必再多言!”   晋侯十三岁开始就征战沙场。   老晋侯沉迷声.色,早就掏空了身子,前些年就死在了美人的肚皮上。晋国能有如今的强盛, 全靠着新任晋侯的谋略与擅战。   故此, 即便他如今才十九, 尚未弱冠, 但已是万万人之上了。   纵使是晋国的世家与士大夫们也不敢轻易置喙。   他如此强硬表态,众人只能选择闭嘴。   ***   楚姬已经起榻。   她这次是带着目的来了晋王宫。   晋侯的态度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   所以, 楚姬处处小心。   陆盛景过来时,她正在用早饭。   这个时代, 还不曾出现炒菜与精致糕点, 大多吃食都是以炖煮为主。   陆盛景看着楚姬面前的一碗糊状羹汤, 不由得蹙眉。   这东西,他今晨也吃过,实在……谈不上美味。   但显然,这个时代的人, 能填饱肚子已经很不易。   即便是贵人们,也无法享受到后世的诸多便利。   “妾给君侯请安。”   楚姬起身,正要跪下行礼。   她只是楚王送来的礼物, 眼下无名无分,即便是楚国的公主,但在这里,却和奴隶也没什么区别。   下一刻,陆盛景就将她拉起。   她的身子实在是轻柔纤细。   即便她与千年之后的模样,几乎没有区别。   但身子骨却格外弱不禁风。   陆盛景搂着她,一条胳膊掂量了一下,不满的蹙眉,“宁儿今年几岁了?”   楚姬觉得他身上很烫,且又结实硬朗。   她很不适,但知道不能推开。   低眉顺眼的被陆盛景搂在怀中,低低道:“回君侯,妾今年十三了。”   陆盛景,“……”   还是个孩子?!   陆盛景神色复杂,突然觉得,曾经的自己可能是个.禽.兽。   其实,这个时代的寿命都不长,女子十三出阁比比皆是。   像老晋侯十四岁就当了父亲,薨时还不到三十岁。   楚姬不明白,眼前男子复杂的神色是什么意思,她听说过晋侯的为人,以为他心狠手辣,强势蛮横,不喜任何人忤逆他。   所以,楚姬一直装作小鸟依人的乖顺模样。   只有彻底的麻痹了对方,她才能顺利对他下手。   “君侯,你……怎么了?”楚姬问道,一双水眸莹润明亮,面庞稚嫩。   抱在怀里细细感受,身子骨还没发育好呢。   陆盛景露出慈爱的笑意。   到底是当过两个女儿的父亲,他对照顾小姑娘很有心得。   “不吃这些,孤带你去后厨。”   陆盛景知道小姑娘接近他的目的。   色.诱.他,再杀了他。   她可真傻,一个枭雄君王,如何会真的将一个女子放在眼里呢?   当然了,那个晋侯不将她放在心上,他陆盛景却将她视若珍宝。   许是在另一个时空欠了债,他上辈子就是用来还债的。   ***   陆盛景牵着楚姬去了后厨。   把寺人们吓得不轻。   “君上,这是作甚?!”   陆盛景洗手作羹汤,楚姬自己也吓到了。   他倒也没做什么,毕竟这个时代的食材很有限,就煎了一个烙饼,烧了一只鸡,又用鸡肉切成薄片,卷在了烙饼里面。   做好一个鸡肉卷,陆盛景亲自喂了楚姬,“宁儿,味道如何?”   即便毒药,楚姬也得点头说好吃。   何况……   这真的很美味啊!   生在这个时代的人,味蕾很少受到如此美妙了的.刺.激。   饶是身为公主,楚姬也不曾尝过这种吃法。   她口齿留香,都快流口水了,点头,“嗯,甚是美味,多谢君侯。”   陆盛景看着她脸蛋一鼓一鼓的小模样,心都快化了,“拿着,孤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楚姬,“……”   这晋国君王与传说中截然不同啊。   楚姬心中没底。   一想到她来晋王宫的目的,楚姬到底年纪尚小,心中很是不安。   接下来一个月,在陆盛景的精心“喂养”和“照顾”之下,楚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起来。   但年纪还小,陆盛景始终没有对她“下手”。   陆盛景日复一日沉浸在喂养自己的小姑娘这件事上。   而与此同时,楚姬也愈发着急了。   晋侯虽对她好,但从未与她同寝。   她必须找一个最恰当,且最容易成功的机会,才能一举杀了他。   否则,一旦打草惊蛇,她就再没有机会。   这一晚,用了一份“火锅”之后,楚姬的身子热烘烘的,她先去沐了浴。   这阵子以来,她已经基本摸透了晋侯的习性。   这人每晚安寝之前,都会与心腹大臣们商榷要事。   一般一个时辰就会结束。   他办事雷厉风行,甚是果断。   看似谈笑风生之间,已经解决了诸多大事。   晋国的士族们都不敢轻易造事。   陆盛景回到寝殿,廊下走来一美人,美人薄纱披肩,里面的小衣若隐若现,她长发及腰,用了花露沐浴,一靠近就有一股子淡淡幽香扑鼻而来。   华灯之下,美人娇羞无措,偏生又壮胆讨好。   陆盛景心疼她。   他要如何才能让她明白,这一世,他会拿命护她呢。   “君侯,您回来了。”   美人靠近了一些,娇羞一笑。   陆盛景打量了她一眼。   这一个多月来的滋补没有白费,有些地方倒是逐渐赶超上辈子了。   但十三岁……   还是太小!   “外面风大,你快回去歇着吧。”陆盛景温柔一笑。   楚姬,“……”   她都这样表明态度了,晋侯还让自己回去歇着?   楚姬自诩是个美人,但凡见过她的人,都因她的容貌而倾倒。   否则也不会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   她不明白,晋侯明明对她好,甚至可以说是好得过分,但为何就不与她.圆.房?   楚姬咬了咬红唇,不愿意离去,她壮胆走上前,直接抱住了陆盛景精瘦的腰。   这个时代的十三岁,与千年之后的十三岁,其实并不太一样。   从陆盛景的角度去看,怀中人不管从哪里去看,都是大姑娘了。   他没法忽视年轻的身子带来的悸动。   这种悸动,不仅熟悉,而且较之以前更甚。   许是他这具身体本身就具有攻击性,被美人一抱,陆盛景的理智消失大半。   他无意识的搂住了对方。   她娇小,但香.香.软.软。   楚姬以为晋侯动容了,仰面主动请求,“君侯,今晚就让妾.侍.寝.吧!”   陆盛景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青葱少年时期。   真真是白活了一辈子。   他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迈入内殿。   他熟悉她一切的敏感点。   稍稍片刻,楚姬就受不住了,喘气请求,“请君怜惜。”   这个时代奔放热情。   贞洁这回事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重要的事。   许多女子会与偶遇的男子.敦.伦.,孩子生出来,父亲都不知是谁的。   这个时代孩子很难养活,也很缺孩子。   故此,楚姬并不觉得难为情,她只想尽快与陆盛景把事情给办了。   可一番折腾,她气喘吁吁,陆盛景却没怎么样。   楚姬不明白,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她洗了又洗,还用了花露浸泡。   又是一夜难眠。   她看得出来,晋侯是喜欢她的。   可晋侯为何要那般?!   楚姬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她继续故技重施。   她在楚宫那些年,见惯了美人们.勾.引.楚王的画面。   再者,她天生媚态百出,有些事情真的只需要凭借本能即可。   这一天入夜之后,楚姬又来到了陆盛景的寝房外。   自己喜欢的小姑娘投怀送抱,陆盛景又不是柳下惠,做不到视而不见。   两个人顺理成章的上了榻,一番.耳.鬓.厮.磨.之后,陆盛景摁住了楚姬,制止了她继续使坏下去。   “不闹了,听话。”   陆盛景退而求其次,抓着美人柔荑,想要继续昨晚的事。   楚姬手一缩,“君侯,你……为何要这般?是妾哪里不够好么?”   陆盛景不想看到她小小年纪,为了国家大事,就如此委曲求全。   再者,如果楚王真的在乎自己的女儿,又怎会将她当做礼物送入虎穴呢。   陆盛景耐着性子,“你哪里都好。”   楚姬更急了。   她哪里都好,那就更加解释不了为何晋侯会这般。   楚姬突然红了眼眶。   陆盛景见状,自然要哄,“宁儿怎么了?”   楚姬没有隐瞒,“君侯可是嫌妾不够美?”   陆盛景打算再养她几年。   但显然,美人“求功心切”。   她是急着让自己中她的美人计。   然后呢?   杀了他?   不得不说,陆盛景心头一凉。   但一想到两个人已经度过了一次漫漫余生,他对他们的未来很有希望。   陆盛景也没有隐瞒,附耳低声哄着,“宁儿,你还太小,孤不舍得。”   楚姬,“……”   她太小?   从小到大,人人都说她美。   君父将她送出城时,还特意赞称,“我儿倾城国色,当能助君父大业。”   楚姬呆了一呆,兀自褪下了身上最后的小衣,抓着陆盛景的手,很认真的告诉他,“君侯,妾……不小了。”   陆盛景,“……”   的确是不小了。   陆盛景知道这个时代的状况,但他实在偏宠她,即便她在这个时代不算小,可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小姑娘。   陆盛景倒也没直接放过她。   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有些事情是不能当着男子的面做的。   许久之后,楚姬呆呆的望着殿内栏柱,一时间无法回过神。 第九十六章 大结局(6)   这个时代, 唯有贵族女子才有守宫砂这种东西。   楚姬的守宫砂迟迟去不掉。   她每次主动,陆盛景并不排斥她, 也时常热情似火,教了她许多“东西”。   但每次都不曾真的对她做什么。   楚姬见识过陆盛景的厉害,他并不是一个不行的男子。   逐渐的,楚姬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好像,有人怜惜她。   而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她想要刺杀的晋国君王。   她很矛盾。   陆盛景对她越好,她就越是心事重重。   这一日,陆盛景从赵国得来几匹良驹,他知道上辈子宁儿喜欢骑马, 如今这个世道奔放, 女子更是没有那样多的束缚。   重活一世的人, 太清楚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了。   陆盛景命人将楚姬请了过来。   他骑马上前, 一把.搂.住了她的.细.腰,将人提上了马背, 坐在了他怀中。   “啊——”   吓得美人一阵尖叫。   陆盛景朗声大笑,笑声传入楚姬耳里, 后背可以感受到他胸膛的轻颤, 美人的脸, 瞬间艳若娇花,粉红漫延至脖颈。   楚姬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欢喜、雀跃……   心跳加速。   与此同时,也有有患得患失。   彩虹固然美人,但瞬间即逝。   亦如镜中花, 水中月。   能够触手可及的只是幻觉。   但明明知道幻影,她也舍不得推开。   “宁儿,会骑马么?”   他总是喊她小名。   楚姬已经习惯。   “回君上, 妾稍有涉猎。”   话音刚落,陆盛景踢了马腹,放心的带着楚姬在马场驰骋。   人生如白驹过际,何不纵马奔腾。   一场下来,两个人都很.酣.畅。   陆盛景能够感觉到宁儿看他的眼神的变化。   她心里开始有他了。   两人在一处桦木林的草坪坐下,陆盛景抱着美人在怀,手背滑过美人粉面桃腮的脸,总觉得她还太小了,“宁儿,孤打算灭了鲁、赵、韩三国,孤要以半壁天下为聘,然后娶你。”   闻此言,楚姬突然侧脸,错愕的看着陆盛景。   她不过只是一个礼物,就是日后陆盛景厌弃了她,将她直接转送他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可他居然说要娶她!   她可是楚王安排的细作!   是来杀他的人。   四目相对,楚姬呆了。   陆盛景知道她会吃惊。   他捏过她的下巴,唇凑了过去,细细.吻.她。   他的.吻.与之前不同,今日格外温柔,又百转千回,仿佛带着无尽的思念,缠绵到了骨子里。   分开时,楚姬媚眼如丝,不敢直视陆盛景的目光。   她怕被他看出端倪,会负了他的一片深情。   陆盛景一直没有揭穿她。   他慢慢等着她对自己敞开心扉,消除一切芥蒂。   这一世,什么繁华三千都不重要,天下皇权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   始终都只是她。   楚姬知道,眼下晋国称霸,楚国都已是附属国了。   她担心接下来就是楚国。   但又不敢问出口。   父君没有给她多少时间,大楚也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她眉心稍稍蹙起。   陆盛景的唇落了上去。   真想告诉她,傻姑娘,讨好了他,一切都不成问题。   但显然,美人暂时不想向他打开心扉。   陆盛景也不急。   毕竟,上辈子他也是历经艰难才得到了美人心。   陆盛景很享受美人心悦上他的过程。   “君上,妾……怕是.福.薄。”   楚.姬.越来越心慌。   陆盛景只觉得此时良辰美景,他心思一动,半搂着美人躺在花丛。   这画面无比熟悉。   和上辈子某一日重逢。   他多么盼着她能够记得他。   “傻姑娘,你是世间福气最大的女子,孤给你福气。”   楚姬不拒绝。   她生在这个如罂粟般的时代,没有后世女主的.矜.持。   女子的身子对喜欢的人,是很敏感的。   她也回应他,发自本能的回应。   陆盛景一时差点没忍住。   好在空旷之地传来马蹄声,他抬头,两个人都有些意乱情迷。   “孤半月后出征,带你一块去。”   楚姬,“……”   这个时代,女子被视作物件,带女子去军营也是大忌,是不祥之兆。   楚姬无疑又震惊了。   她惶恐,又受宠若惊。   不安的同时,内心还充斥着温馨和美好。   ***   出征的前一日,楚.姬.没去叨扰陆盛景。   她已备好了箱笼。   这一次出征,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必然要备好足够的衣物和用度。   “公主殿下!”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楚姬身子突然僵住。   她缓缓回过神,就见一.阉.奴.打扮的人走上前,朝着她.躬.腰,男子眼神锐利,带着几分阴毒。   此人,楚姬认识,是楚人。   也是一个细作。   “公主殿下,您近日来已经取得晋王信任,已经是下手的好时机了,君王让您在晋王出征的路上动手,具体是哪一日,届时会有人通知您。”   阉奴交代了一句,又说,“大楚之兴衰,就全靠着公主殿下了。”   楚姬僵住。   浑身发凉。   她担心陆盛景突然过来,不知为何,她不敢想象被陆盛景知道真相的场面。   “我知道了,你退下!”   楚.姬.唇.瓣.发抖。   ***   同一时间,陆盛景那边,寺人一五一十禀报,“君上,那楚国细作可需处理了?”   陆盛景原本暂时不打算动这些魑魅魍魉,但对方招惹了宁儿,那就不能留了。   他起身,高大的身影没入黑色,往后宅方向而去,丢下了两个字,“杀了。”   寺人领命,立刻行动。   陆盛景到了楚姬所居的宫殿。   一看见小姑娘眼神躲闪,他心疼至极。   他的宁儿,每一世都肩负太多。   幸好如今有他。   走上前抱着美人上榻,“怎么了?有心事?说你孤听听。”   楚姬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她要亲手他。   她已经不知不觉动了情了,根本下不了手。   楚姬撇开脸,不敢与陆盛景对视。   陆盛景也不逼迫她。   他上了榻,身上有淡淡的冷松香的气息,抱着美人搂在怀里,陆盛景吻了吻她的发心,告诉她,“宁儿,孤这辈子就为了你活,你就算是要孤的命,孤也会给你。”   楚姬,“……”   她当即哽咽了起来。   明知枭雄的话不可信,但还是扑在他怀里低低抽泣。   陆盛景不逼问,让她哭了许久,任由她发泄情绪。   半晌,楚姬抬起泪光朦胧的双眸,“妾何德何能,让君上如此偏宠?”   上一世,陆盛景哄了沈姝宁一辈子,甜言蜜语什么的都是手到擒来。   他捏起美人下巴,在.粉.唇.上.啄.了一口,“宁儿难道不知,你是最好的姑娘,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一切。孤是你男人,也将坐拥天下,雇的一切都是你的,命也是你的。”   陆盛景现在说起.情.话,那是当真面不改色心不跳。   到底是重活一世的男人,楚姬这种.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被这情话一哄,楚姬面颊飞红,“君上!妾……哪有君上说得这样好。”   陆盛景想要打消楚.姬.的焦虑。   他突然一个翻身,将鼻头哭红的美人压.在身.下。   扯开薄纱之前,陆盛景又说了一句.情.话,“宁儿,那孤今晚就把自己交给你,从今晚开始,孤只属于你一个人,好么?”   好么……?   未及楚姬回答,陆盛景就低头亲了上去。   ……   明日一早就要出征,又念及楚姬是初次,陆盛景即便享受着年轻体魄,给他带来的悸动,但也没有.贪.欢。   来日方长,他不能像那辈子那般狗了……   美人在侧,加之又重新体验了一回年轻的陆盛景,发自内心的腹诽:年轻,真好!   楚姬脸蛋红红的。   没想到她和陆盛景就这么圆.房了。   虽然一开始感觉不太好,但是此时此刻,她心头有股微妙的感受在漫延。   充斥着欢喜,甜蜜。   两人相拥,陆盛景问她,“宁儿,方才喜欢么?”   楚姬很实诚的点头,“嗯。”   陆盛景突然笑了。   他发现,这个时空的宁儿,在床.笫.之事上很是活泼。   对此,他倒是乐此不彼。   陆盛景很遗憾,道:“明日你我就要启程,今晚怕是不能继续了。”   楚姬怔住,嗔了他一眼,“君上!妾没那个意思!”   陆盛景逗她,“可是孤还想。”   楚姬,“……”   她怎么觉得令天下诸国闻风丧胆的晋国君王是个.浪.荡.儿呢!   ***   翌日,大军启程。   楚姬有一辆专门的马车。   陆盛景有时与她同乘,有时有会带着她骑马。   路途景致极好,大军不紧不慢,一路上仿佛在修身养性。   一直到一个月后,才在晋国边境安营扎寨。   这一晚,各地的暗桩陆陆续续前来禀报各国状况,晋国如今实在强大,还没正式开战,各国就有投降的趋势。   在路上行了一月之久,今晚终于可以卧榻休息…… 第九十七章 大结局(7)   楚姬的身段又长高了一些。   自从守宫砂去除之后, 她和陆盛景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真正亲热。   营帐内,楚姬铺好被褥。   大战在即, 也不知道晋侯会不会来她帐中。   越是到了晋侯要称霸天下的时候,她心中越是不安。   她一方面相信晋侯不会辜负她,可另一方面,她生在这个时代,骨子里刻着女子卑微的念头。   她这阵子细细想过,她除却美貌之外,其实根本就没有让晋侯利用的地方。   故此,楚姬动了心了。   正出神,腰.身.突然一.紧, 紧接着独属于男人炽热的呼吸喷在了她的脖颈间, “宁儿, 才一个时辰不见, 孤就想你了。”   感觉到怀中美人身子一颤,陆盛景知道她又在想着心事。   陆盛景不怨她。   唯有心疼。   傻姑娘, 一边开始心悦他了,一边又想着杀了他。   陆盛景放开了她, 然后在床榻上落座, 随后抱着她在坐在自己怀里。   他的姑娘长大了一些了, 和上辈子刚刚冲喜嫁给他时一模一样。   陆盛景亲了一下美人的额头,很有耐心的问道:“宁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想家了?等孤忙完这阵子,带你去出楚宫。”   楚姬身子一僵。   一双水眸滞住。   她不明白, 晋侯是要杀去楚国?还是单纯路过楚国?   陆盛景面不改色,假装根本没有猜出她的小心思,“孤既然要娶你, 当然要去楚国下聘。”   真的是这样么?   楚姬眼中闪过欢喜,方才的凝滞,在一瞬间化作了柔情,“君上,您……”   陆盛景没等她说完,低头亲了上去。   年轻的身体总会容易按捺不住,尤其是面对自己心尖上的姑娘。这一路颠簸多有不便,今晚终于歇脚,陆盛景怎么都不会委屈了他自己。   营帐隔音不太好,楚姬紧咬着唇。   陆盛景轻笑,随手抓住刚刚扯下的小衣,塞进了她嘴里,又俯身告诉她,“宁儿放心,外面的人都退到了数丈开外了。”   楚姬,“……”   原来晋侯是早有准备,难怪他过来时,身上有清冽的冷松香的气息,他还专门沐浴过。   沉沉浮浮之中,楚姬心头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   她也主动附和,想要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   她喜欢晋侯的禁锢,喜欢他的强硬与柔情,贪恋他所有的气息,和偶尔落下的汗珠……   ***   两个月后,鲁国王宫。   陆盛景上辈子当了一世帝王,对帝王之术早就炉火纯青。   攻入鲁国不紧不慢,也没有费多少兵卒。   入住鲁国王宫的第一天,他一手牵着楚姬,与他并肩而行。   二人行至大殿之内,陆盛景摁着楚姬肩头,让她在王座上落座。   这一举动,无疑震惊了鲁国君王与旧臣们。   人人都可以看出,晋侯对楚公主是何等的在乎与重视。   这不是要让一个女子,与君王共同坐拥天下么?   不甘心被灭国的鲁国大臣在殿中谩骂。   “晋侯乃一代枭雄,竟也为这天下第一美人给折了腰,以我之见,晋国离着灭亡也不远了!他日晋侯死在这妖姬手上,也算是替我大鲁报仇!”   楚姬心尖一跳。   强大的不安涌上心头。   双手.绞.紧,仰面看着站在她身侧的男人。   陆盛景侧过脸望了他一眼,温和一笑。   等他再度看向那鲁国旧臣时,当即下令,“来人!给孤将此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楚姬,“……”   男子的喊叫声很快就从殿外传来,再无人敢对楚姬指手画脚。   这件事就像是春风一般,很快就传遍了天下六国。   ***   楚王宫。   楚王年纪不大,四十不到的光景。   楚太子上前献策,“君父,看来那晋侯已彻底中了美人计,既然如此,君父不如这样……”   待楚太子言罢,楚王眸中溢出阴险之色,“我儿的意思是,邀晋侯来楚,再趁机杀了他?”   楚太子仿佛已经开始.幻.想.日后一登大极的画面了,“君父,如今晋国掌天下大势,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杀了晋侯,这天下就是你我父子二人的囊中之物了。”   楚王与楚太子一拍即合,立刻命使臣着手准备一切。   ***   鲁国被灭后的一月内,陆盛景带着楚姬在鲁国境内游山玩水,压根不将政务当回事。   在外人看来,晋侯坐实了“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传言。   对此,陆盛景大方承认,他牵着楚姬的手,两人坐在竹筏上赏景,“孤的确只爱美人。”   情.话.怎么都不嫌多。   楚姬这阵子一直被陆盛景的甜言蜜语给包围着,但刚才这句话还是分量很重的。   在这个时代,女子不过都是附庸之物。   身边的君王,却将她视作比江山还要重要。   试问,她此生还要求什么呢?   楚姬眼眶一红,“君上,其实妾根本不值君上如此对待。”   陆盛景上辈子一开始不会讨姑娘的欢心,但后来,他和宁儿在一起的岁月中,逐渐成了一位.风.月高手。   对上美人微红的眼。   陆盛景也不揭穿她的心事,道:“宁儿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美人终于忍不住,扑入了他怀中,“君上对妾实在太好了。”   陆盛景.搂.着她,唇角扬起,“孤只对你一个人好。”   陆盛景心道:这小姑娘终于开始动摇了。   但他总有种千年老.妖.精,哄骗.纯.情.稚.龄.女子的错觉。   ***   鲁、赵两国成了陆盛景的囊中之物以后,楚国使臣送来了邀请帖。   楚王盛邀晋侯入宫赴宴。   陆盛景身边的心腹幕僚,皆是极力反对。   “君上,楚王狡诈多诡,君上三思啊!”   “君上此番前去楚王宫,末将携带两万兵马守在城外,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末将立刻攻城!”   “……”   陆盛景没有当回事。   他淡淡笑过。   楚王的这些手段,都是他上辈子玩剩下的。   楚姬得知消息,过来见陆盛景。   心腹们纷纷退下。   楚姬百般犹豫,拉着陆盛景的手,“君上,你可否不去楚王宫?”   陆盛景看得出来,宁儿开始担心他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不枉他这一路上使出的无数小心机。   “宁儿,你担心孤去了楚王宫,会被你父兄加害?可孤想求娶你,必须去一趟。”陆盛景拉着美人小手,放在唇边.啄.了一口,动作很.撩。   楚姬原本心乱如麻,被他这么一撩,心思飘了一下。   “宁儿莫要担心,孤不会有事,不然日后谁来照顾宁儿。”   陆盛景的.情.话.套.路愈发.精.湛。   楚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没一会就被哄得面红耳赤。   ***   这一日,楚王宫大摆宴席,笙箫声不绝。   楚王携带王后与夫人们,在宫中大殿恭候多时。   陆盛景是牵着楚姬入殿的。   众人见此景,更是笃定了晋国君王已被迷得神魂颠倒。   楚姬眼下无名无分。   陆盛景不想随随便便给她安一个身份。   她本就是他的妻,也只能做他的妻。   故此,陆盛景即便知道是鸿门宴,也要亲自赴宴求娶。   无关乎其他,他只想给宁儿最好的尊荣。   宴席开始,楚王与楚太子交换了眼神。   楚姬心神不安。   陆盛景握紧了她的玉手,给她安抚。   “楚王,孤以两城为聘,求娶贵国楚公主,求娶文书在此,还望楚王过目。”陆盛景示意身边的寺人上前,将文书递了过去。   换做是以往,楚王当然会接受这两座城。   毕竟,用一个女儿,去换取两座城池,这实在是太划算不过了。   但如今,他的胃口大增。   他看中的不仅仅是两座城池那么简单,而是陆盛景手中的几个国家。   求娶文书递到了楚王面前。   楚王只是朗声一笑,举杯道:“晋侯青年才俊,乃一方枭雄,孤身为楚王,却是甘拜下风啊!孤先饮,晋侯请自便。”   未来老丈人敬酒,陆盛景当然不能不饮。   这里是楚王宫,不便拿银针试毒。   楚姬看向陆盛景,对他摇了摇头,陆盛景温和一笑,仰面一饮而尽。   楚王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果然,美人计屡试不爽。   “哈哈哈哈哈!”楚王一时嚣张,被无尽权势迷惑了双眼。   他笑声刚落,陆盛景突然腹痛,随即就昏倒了过去。   楚姬大惊,“君上!君上你怎么了?!”   楚王这时吩咐道:“来人,将晋侯押下去,再派人告知城外的楚军,但凡他们敢轻举妄动,孤就立刻砍了晋侯头颅!”   一切似乎太过顺利。   但楚王沉浸在一时的胜利之中,对心中那抹疑惑直接忽视。   楚姬崩溃大哭,看着陆盛景被带下去,她猛然间明白,什么对她才是最重要的。   “君父!女儿求您放过他一命!”楚姬跪地恳求。   楚王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目光转冷,“宁儿啊,你年纪尚小,以后的日子还长,孤会给你另外安排一桩婚事,正好孤打算与魏国合作,你嫁给魏王,直接做魏王后。”   楚姬胸口突然涌上一阵恶心。   那魏王妻妾成群,王后薨逝,魏公主们的年纪都比她年长!   楚姬站起身来,再也没有恳求楚王一句。   她仿佛幡然醒悟。   国家大事与她何干?!   她掏心挖肺替大楚着想,可是她呢?谁又为了她着想?!   这一刻,楚姬内心的所有犹豫消失殆尽。   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她坚定了一个信念。   她以前为了大楚而活,如今只想为了爱她的人而活。   楚王一直都是在利用她,这世上真正对她好的人,就只有陆盛景。   ***   又过了几天,楚王以为自己掌控了大局。   他想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楚王才是天下霸主。   故此,楚王打算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亲手杀了陆盛景。   这一日,郢都城艳阳高照,陆盛景也被压上城墙。   那个令天下六国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被五花大绑,生死由不得自己。   楚王几乎热血沸腾。   手持长剑,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   楚姬时隔几日,第一次有机会看见陆盛景,她无法靠近他,只能遥遥相望。   陆盛景也看见了她。   楚姬发现,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个男人都会对她笑,纵使是生死关头,他看着她时,眼中皆是她。   楚姬缓缓走上前。   她是一个弱女子,又是公主殿下,故此,她靠近楚王时,无人察觉到任何端倪。   楚姬没有迟疑,靠近楚王的那一刻,她突然抬手,藏在袖中的簪子抵在了楚王脖颈上,“放了他!否则……我杀了你!”   楚王万没想到,自己那个胆小怕事的女儿,会突然反水。   被绑着的陆盛景终于松了一口气。   宁儿心里终于有他了。   不枉他演了这一场苦肉计。   他担心楚王会伤了楚姬,当即沉声道:“尔等还在等什么?!可以下手了!”   他话音刚落,城墙上数名穿着楚军服饰的男子,手持利刃对楚王的人倒戈相向。   楚王大惊,“……你、你做了什么?”   有人上前给陆盛景松绑。   陆盛景毫发无损的走上前,拉过楚姬,让她站在自己身侧,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在安抚她受惊过度的心灵。   这才对楚王道:“楚王,孤给过你机会,既然你自己选择死路,那孤可以成全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孤的宁儿许给魏王!仅凭这一点,你就该死!”   言罢,他又看向了楚姬,“宁儿,孤说过,孤会以天下为聘娶你,从今日起,大楚也是孤的,孤将大楚送给你,楚王父子随你怎么处置。”   楚姬一片惶惶然。   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楚王父子对她而言半点不重要。   大楚落陆盛景手中,她甚至觉得很高兴。   这些日子肩负的重担一下子就卸下了。   她只觉得浑身心自在。   这一天入夜之前,陆盛景的兵马就彻底控制了楚王宫。   楚姬的生母早逝,她对楚王后宫的那些女人们没甚感情。   眼下,连带着对楚王父子也彻底寒了心。   楚姬没有留下任何后患,遣散了楚王宫,楚王父子也被贬为庶民。   她在一夜之间,成了楚王宫的主人。   楚人一向浪漫,十分崇尚享乐。   楚王宫专门修葺了一处温泉池子,泉水一年四季温热,周边花木丛生。   楚姬拉着陆盛景去了温泉池子。   寺人与宫婢们皆被屏退。   陆盛景看着特意打扮过的美人,故意打趣她,“宁儿,你带孤来这里,是想要和孤共浴么?几日不曾见到孤,想孤了?”   事到如今,楚姬已经卸了一切包袱,当然不会再束手束脚。   她天生继承了楚人的浪漫,对自己真心心悦的男子,当然也是直接了当的投怀送抱。   对此,陆盛景颇为受益。   他这一生都不会告诉楚姬,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场设计。   为了彻彻底底得到她的心,他也是大费周章,花了一番精力了。   这一晚,陆盛景体验了一下人生极乐,他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太值得了。   这一世的宁儿,远比他现象的热情似火,在.风.月.之事上令他无比畅快,他脑中冒出一个荒唐念头,这一世,趁着还年轻,不如日日当个昏君吧。   从此君王不早朝,也没甚不好……   ***   三年后,天下统一。   陆盛景几乎没费多少精力,就成为了天下霸主。   而他身边的女人,至始至终,就只有楚姬一人。   这一年,楚姬十六岁,帝王登基这一日,她正式成为皇后。   两人好到了如胶似漆的境地,又都是年轻的身子,难免.纵.情。   但楚姬一直不曾怀上孩子。   这令她隐有不安。   她是皇后,延绵子嗣是她份内之事,最主要的是,她已经习惯了万千宠爱于一身,接受不了帝王身边再出现其他女子。   故此,她十分急切的想要怀上孩子。   登基大典结束,紧接着就是一场奢华漫长的晚宴。   其间,不少舞姬美人朝着帝王频频暗送秋波,楚姬皆看在眼里。   她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暗暗算计着如何快些怀上孩子。   这个时代的女子,将生下夫君的孩子,视作头等大事。   更何况,她如今那样爱着陆盛景,更是想生下他们共同的孩子。   宫宴结束。   帝后二人回到寝宫。   现如今,后宫没有进任何人,陆盛景一直和楚姬同住。   “都退下吧。”   楚姬让宫人们皆退下,她主动.缠.上了陆盛景。   就像是在上辈子的梦里那般,陆盛景很吃她这一套。   即便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两世,他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悸动。   陆盛景在下,美人在上。   他眼神暗沉沉的,像是蛰伏在暗处的野兽,故意不揭穿美人的目的,贪.恋的享.受。   有时候,陆盛景会产生一丝丝的愧疚,觉得自己甚是腹黑,借助着上辈子的记忆,用心机诓骗美人上当。   但既然骗了,那就骗一辈子。   楚姬体力有限,到了最后有些埋怨,“皇上,臣妾几时才能怀上孩子?若是臣妾一直怀不上,皇上会不会纳妃嫔入宫?”   陆盛景不想这么快就要孩子。   养孩子并不是什么十分愉快的过程。   甚至……有些糟糕。   总结上辈子的经验,在陆盛景看来,孩子是孩子,孩子们有自己的人生。他与宁儿好,那才是真的好。   陆盛景一个翻身压下,“朕有你一个就够了,要什么孩子。”   楚姬,“……!!!”   那可不行,她是皇后,她必须生下储君!   陆盛景知道她的焦虑,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宁儿不急,等到你二十岁,朕就给你一个孩子。朕给你立下字据,朕此生绝对不会纳任何女子入宫。”   他真的立了字据,还盖上了玉玺。   楚姬当然不明白他的心思,就问道:“为何要等到二十岁?”   陆盛景告诉她,“生孩子很痛,朕舍不得。”   楚姬,“……”   这一晚,两个人仿佛不死不休,楚姬也很好胜,每回被陆盛景“虐杀”,她就奋力扳回一局。   如此这般,终于消停,已经是天光浮现时。   陆盛景还很有精神,整个人透着如沐春风的风流,楚姬却早就昏昏欲睡。   她在昏昏沉沉之中,做了许多梦。   梦里有繁华三千,也有世事百态。   也有她心爱的男子。   这些梦境都是一些不曾发生过的事,但又似曾相识,无比熟悉。   她在梦里经历了无数个春秋,有喜,有悲。   转眼到了日晒三竿,楚姬猛然睁开眼,对她身侧的男子唤了一声,“夫君。”   陆盛景的觉意一直很浅,他睁开眼,与美人相视一笑,“宁儿。”   这一刻,两人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世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一觉醒来,最想见的人就在自己眼前…… 第九十八章 陆长云番外(全文终)……   初春, 西北。   广袤的土地上,多年前开始就种出了一大片梨树林。   数年之后, 梨树层层密密,风一吹,从远处望去,如同叠叠浪海。   顾廉和陆雅娴成婚之后,就在西北另立门户。   顾大将军府内,这几日一片阴霾。   因着朝中传来消息,太皇太后娘娘薨了,而太上皇也在七日之后不知所踪,再无下落, 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陆雅娴自己刚刚当上祖母不久。   又因为在西北守边这么多年, 她对生与死的态度, 早就与曾经不同了。   陆雅娴站在廊下, 盯着一株海棠树发呆。   母后是被父王宠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年幼时还嫉妒过母后。   前几年,她倒是回去看过母后, 虽然老人家已是鬓发苍白,但肤色极好, 像是被父王当做了小姑娘一样照顾着。   母后这就走了, 她并不觉得太过伤感, 而是心疼父皇。   实在想不通,父皇如何就好端端的消失了。   她曾经倒是听闻过,她的外祖母也是凭空消失不见的。   顾廉走了过来,给爱妻披上了一件披风。   他二人相识于幼时, 后来再无联络,幸好老天厚爱,两人再次重逢时, 男未婚女未嫁。   如今,长子也已成婚生子,他二人也算是一段良缘。   顾廉明白爱妻的心思,哄道:“夫人,你节哀顺变。”   陆雅娴点了点头。   “夫君,其实我觉得父皇与母后这一世,已是恩爱白头,安然的度过了一生,我真正忧心的是……大伯父。”   陆雅娴说出了内心焦虑之处。   她当年离宫后,就一直备受陆长云照顾着。   她也知道,陆长云这一生未娶,都是因为母后。   若非因为母后嫁得人是父皇,陆长云一定会去争吧。   顾廉轻叹了一声。   陆雅娴又说,“大伯父这辈子最在乎的两个人都走了,我该如何对他去说?”   顾廉接着叹了一句,“大伯父这阵子精神头不太好,还在等着京城那边的书信呢,这若是等不到……”   这些年,陆盛景与沈姝宁二人,每隔半个月就会给陆长云寄来一封书信。   可能是年纪都大了,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若是书信一断,彼此心中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陆长云也已到了苍苍白发耳顺之年。   陆雅娴不忍心他晚年听闻噩耗,只好自作主张,“夫君,不如你我伪造一封书信吧。”   顾廉对此并不反对,“我都听娘子的。”   于是,夫妻两人仿照着陆盛景与沈姝宁的笔迹,伪造了一份“家书”。   ***   陆长云八十岁这一年才从前线退下来。   这之后,他也没有回京,就一直守着自己亲手种下的梨树林。   每年梨花盛放时,就是他酿酒的好时期。   这几年,西北盛产的梨花酿,都是出自他之手。   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她是陆雅娴的小女儿,也是陆长云最喜欢的一个晚辈。   据说,顾五姑娘,是最像沈姝宁的孩子。   小五一路跑来,手中扬着书信,西北长大的孩子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她奔跑起来,像是一阵欢快的风。   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当少女芳华时。   “叔祖!京城来信了!”   陆长云正在给梨树浇水,闻言,他手中葫芦瓢突然落入桶中,溅湿了他一袭月色长袍。   虽然年纪大了,但陆大将军的气势尤在,身段仍旧挺拔,若非是一头白发,从背后根本看不出他已年迈。   陆长云大步迈向顾小五。   “迟了三日了。”   这是陆长云接过书信后,说得第一句话。   顾小五眼中泛着星子。   她知道,叔祖每次看见京城来的书信,都会高兴好几日呢。   她打小就备受叔祖疼爱,从她一生下来开始,就是叔祖照顾她,带她骑马,教她涉猎,领她习武。   她当然也知道,叔祖之所以偏爱她,是因着她随了外祖母的长相。   “叔祖,许是途中耽搁了。”   顾小五不敢让陆长云知道真相,帮着父亲与母亲一块扯谎。   陆长云疼爱的抚摸着顾小五的头心,“我们小五辛苦了。”   陆长云是顾小五见过的最柔情的男子。   她没打扰叔祖看书信,“叔祖,我去帮你浇水。”   小姑娘蹦蹦跳跳跑了过去,拾起葫芦瓢,专心的浇梨树。   陆长云行至一株梨树下的长椅躺下。   仿佛是舍不得拆开信封,他酝酿片刻,这才打开了那封信。   随着书信一打开,陆长云闻到了淡淡的,似乎才刚刚干枯不久的字迹,他眼中的光刹那间散去。   顾小五转过头看他时,就见陆长云手中捧着书信,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看了许久。   顾小五觉得奇怪,走上前查看,“叔祖,你怎么了?”   陆长云没说话,捏着书信的手有些发颤,他的喉结滚了滚,许久才沙哑的道出了两个字,“无事。”   这一天,陆长云在藤椅上躺了许久。   他收起了书信,搁在了袖中。   没有以前看完书信的欢喜。   他透着树缝,望着西北蔚蓝色的天际,这一望就是一下午。   日暮降临之际,婢女过来通知了顾小五。   是大长公主与顾将军要见她。   顾小五心事重重的过去禀报。   “父亲,母亲,叔祖那样聪明的人,你们可能根本瞒不过他,他许是瞧出来书信是假的了,这一下午都没说话,也不照顾梨树了。”   顾廉与陆雅娴对视了一眼。   陆雅娴忙问,“你叔祖看完书信是什么反应?”   顾小五如实交代:“叔祖像是失了魂一样,没甚反应呀!父亲、母亲,这该如何是好啊?!我好担心叔祖。”   顾廉和陆雅娴夫妻二人也甚是忧心。   天色黑下来,陆雅娴独自一人去了陆长云院中。   廊下挂着几只灯笼。   在晚风中左右摇曳。   显得凄楚、孤独。   亦如这座园子的主人。   陆长云仿佛就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内,瞬间苍老了下去。   他负手而立,站在长廊尽头,望着京城的方向。   不知是在他的二弟?亦或是他的弟妹了?   陆雅娴走了过去,顿了顿方才道:“伯父,你是如何知晓的?”   陆长云的身子佝偻了。   以前明明修韧挺拔。   他轻叹了一声,几乎不可闻。   “字迹未干,书信怎会是从京城寄来的呢,娴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不该骗我的。”陆长云还是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京城。   他这一生的任务差不多都结束了。   二弟和弟妹走了,他就不必在坚守着了。   陆雅娴哑然。   半晌,陆长云又问,“什么时候的事?你父王与母后,是谁先去的?”   陆雅娴知道,陆长云这些年,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无数个花开花落的日子里,母后一直在他心里。   她说了实话,“半个月前,是母后先去的,父王他倒是不知所踪了,无迹可寻。”   陆长云心中了然。   是宁儿先去,倒也免去了孑然一身的孤独。   至于二弟……   陆长云即便好奇他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精力去寻他了。   沉默……   许久的沉默。   陆雅娴其实知道,这些年,但凡见过陆长云的女子,都会或多或少倾慕他。   但无论是绝世美人,亦或是世家贵女,陆长云都看不上。   陆雅娴突然哽咽,是西北的风迷了人眼,她问道:“伯父,您这些年明知等不到母后,您难道就不觉得孤单么?”   这一世孤独么?   并不……   二弟给了宁儿一世温暖,而他给了宁儿一世安宁。   二弟守着宁儿,他守着这天下。   陆长云不知站了多久,夜色微凉,陆雅娴担心他冻坏了身子,劝了一句,“伯父,回房歇着吧。”   陆雅娴上前搀扶,也不经过陆长云同意,拉着他回房。   很奇怪,以前很是勇猛的陆长云,却被陆雅娴轻易拉回房。   他的身子,好像一下就轻盈了下去。   陆雅娴很不放心他,将他安置好,又特意交代了一句,“伯父,小五还没出阁呢,还等您给她物色良人。”   小五是陆长云一手带大。   这些年,但凡蓄意靠近小姑娘的男子,都被陆长云给打走了。   陆雅娴这么一说,都是为了防止陆长云想不开。   ***   这一天夜里,陆长云做了一个梦。   他又梦见了当初时候。   那年,宁儿还小,刚刚嫁入康王府,初来乍到,明明稚嫩无依,却是故作坚强。   在梦里,他多想告诉宁儿,他也是喜欢她的。   可不知为何,他在梦里什么都没说,又按着曾经发生过的那样,演练了一遍。   最终,宁儿还是二弟的人。   夜半醒来,陆长云仿佛大彻大悟。   他这一生啊,或许就是为了两个而活。   他的二弟和弟妹。   而他并不不甘,亦或是怨言。   只是如今,二弟与弟妹都走了,如若黄泉路走得太快,他怕是赶不上了。   次日,陆长云照常起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开始给顾小五物色良人。   西北不缺铮铮汉子。   但能够配得上他家小五的少年,无疑是如麟角凤毛般稀缺,更何况,这少年还得是小五自己喜欢的。   顾小五为了让叔祖开心,也很配合叔祖。   于是,祖孙两人就举办了一场比武招亲。   顾小五总觉得,叔祖在完成他最后的任务。所以,她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几乎整个西北的少年郎都被拉了过来比试,或是情愿,或是被逼,轮番上阵打个几场。   但顾小五一个都不满意。   这一拖,梨花谢尽,顾小五也没找到合适的良人。   陆长云的身子骨,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油尽灯枯,大约就是形容他这样的。   这一日午后,陆长云照常躺在梨园的藤椅上。   日光微醺,淡淡的梨花残香四溢。   顾小五双手捂着唇,跪在藤椅边哽咽,“叔祖!您说过,要给小五寻觅良人的!难道都是骗小五么?呜呜呜……叔祖骗我,叔祖心里只有外祖母……”   外祖母一走,叔祖也想要走了,所以,这才不信守承诺了。   陆长云半睁着眼。   日光尽头,有一道光束乍现,他看见一男一女朝着他走来。   这是一对少年和少女,是他的二弟与弟妹。   他们朝着他伸出了手,风卷起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梨花,铺成一条长道。   “你们来接我了……”   陆长云喃喃道了一句,他唇角挂着笑意,伸出手,顿在了半空,随后……那手落下,他缓缓闭上了眼。   “叔祖!”顾小五大喊。   但她的叔祖再也没有醒来。   此后经年,每每梨花满园,顾小五都会过来一趟,她一直不懂叔祖,直到自己遇见了心仪的男子,她才仿佛明白了叔祖。   可这世上,大多数人穷其一生,也得不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错过的问题,只是相识一场,入了心,却无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