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继母带来的女儿》 作者:十点花开   文案:   又名《继兄为我还俗了》,《我是继兄心尖宠》。   女主版文案:   沈兰茵十四岁那年,跟随母亲嫁入安平侯府。起初,为了不给母亲添麻烦,她谨小慎微,遇事能忍则忍。只盼早日出嫁离了侯府,叫母亲安心做侯夫人。   然而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一次次恶意朝她们母女袭来,眼见再忍气吞声命都要没了,沈兰茵彻底翻脸,一伸手拽住了侯府嫡长子周晋的僧衣。   现任侯爷靠不住,但她可以抓住下一任侯爷。   出家人又怎样,他能穿上僧衣,她就能帮他脱掉,让他为她还俗继承侯府,将她放在心尖尖上!   男主版文案:   周晋原打算一辈子礼佛为生,却没想到一次偶然看见了沈兰茵湿透的背影,从此就陷入了再也挣脱不掉的温柔梦境。后来,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挣了。   一句话简介:继兄为我还俗了。   立意:不卑不亢,勇敢坚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芒。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沈兰茵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沈兰茵站在周晋前方,尴尬……   一场秋雨一场寒。   细雨连下三日,今儿初一放晴,天就冷了。   但京城安平侯府大房庶出的四小姐周茜,因着爱美,今儿出门穿得依旧是夏裳。是那身求了她姨娘,用御赐的贡缎才刚做得的鹅黄衫裙,连日阴雨怕不小心毁了衣裳没敢穿,今儿天一晴,饶是丫鬟劝了一箩筐的话,她仍是固执己见的穿上了。   只不过,爱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会儿她一面往去宜安堂请安的路上走着,一面被冻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丫鬟翠柳看不下去,提议道:“小姐,不然您还是回去换身衣裳吧?这般冻着,回头若是染了风寒,可就要受大罪了。”   “不!”周茜缩着脖子,回答的斩钉截铁。   可您不换,回头若真是染了风寒,费姨娘不会饶了我的。翠柳心里这么想着,不由急道:“那不然您先去那边廊下避避风,奴婢小跑着回去给您取件披风,回头到了宜安堂进了上房,您再把披风取了就成。”   这样,便不耽误您炫耀了。   这话翠柳只敢在心里想,不敢直说出来。   那不就太刻意了?   周茜仍然不愿。   但这回还没来得及说不,目光就被走在前方的两个人吸引了。丫鬟模样的那个她没在意,在意的是那个穿了一身淡粉裙装,外面罩了件白色短袖褙子,明显是主子的。那裙装仍是夏裳,但外面罩了褙子,这般一来,不仅不冷,还更好看了!   翠柳循着自家小姐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那人高挑的个子,玲珑的身段,垂在身后的长发又乌又密。   便是只看背影,也知定然是个美人胚子。   “是三小姐。”她说道。   周茜顿时怒瞪过去。   翠柳只得急忙改口:“是沈兰茵。”   周茜仍然不满,低声骂道:“呸!是骚蹄子狐狸精!!”   翠柳默了默,但因着打小就伺候周茜,且主子若是犯事,那下人必是第一个挨罚的。因此便不怕死的劝道:“小姐,不管您心里怎么想,但沈兰茵如今就是三小姐了。您……您心里不满,私下骂骂就是,但若是叫老夫人或者侯爷知道您这般说她,只怕……”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她不过就是跟着她娘一起嫁进来的拖油瓶,我就不信祖母和爹会为了她怎么我!”周茜梗着脖子,被翠柳说的越发生气了,“再说,我才是三小姐,我都做了十三年的三小姐了,凭什么她一来我就要做四小姐?凭什么啊,我是我爹亲生的,她是个什么东西,她爹不过是个屡试不中的酸秀才,她也配称小姐?!”   不管配不配,她现在都是三小姐了。   老夫人和侯爷发了话,谁敢反对?   翠柳在心里叹气,面上却只垂了头不吭声。   周茜却气鼓鼓的仍在说:“我都已经做了十三年的三小姐了,现在她突然变成了三小姐,她不过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出身,若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旁人只知道是侯府的三小姐,又怎么会立刻知道是她而不是我?”   “我被个酸秀才的女儿挤的从三小姐变成四小姐,旁人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呢!”   “还有!要不是她娘,这样冷的天,我需要这么早起去请安吗?不过是二嫁的商户女,如今倒是山鸡变凤凰,充起我的嫡母来了!”   “哎哟,我的小姐诶!”听周茜越说越不像话,翠柳再忍不住,踮脚捂住周茜的嘴,道:“您快别说了!”   再说,旁人听了去,只怕我小命都要不保了!   周茜却是越说越气,翠柳捂她嘴的行为更是让她气到了巅峰,因此一巴掌打掉翠柳的手,提起裙角朝着沈兰茵一路小跑,到了近前不待沈兰茵反应,狠狠一下从斜里撞了上去。   沈兰茵住在兰芷苑,去她娘江氏和安平侯住的宜安堂要经过一个小花园,连日的雨对石子路没影响,但小花园里却是泥泞一片。周茜从斜侧狠狠撞过来,沈兰茵没防备,就这么直直跌进了小花园。   低矮的花草丛木透过衣裙戳在后背,因花园里泥泞,跌在地上的身下也瞬间一片冰冷潮湿,双手更因下意识的撑地火辣辣的疼。长到十四岁,沈兰茵还是头一回受这样的委屈。   她抬头看向撞她的人,因生理疼痛,眼眶里不由泛了泪。   她这样,周茜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得意洋洋的看着她,哼笑道:“哟,这不是我们侯府的三小姐吗?我还当是谁呢,三小姐,你怎么走路都不会走啦?”   竟然是周茜。   也只可能是她了。   随娘嫁进侯府一个半月,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但表面上都要么客气要么疏离。只有周茜,回回见她眼里都好像能喷出火来。沈兰茵不是爱哭的人,尤其是面对欺负她的人。   “原来是四小姐。”她声音淡淡,死死忍了泪。   四小姐!!   周茜如今最讨厌的,不是旁人称呼沈兰茵三小姐,而是旁人称呼她为四小姐。沈兰茵的一句四小姐,让她瞬间爆炸,她怒得猛一向前半蹲下,抬手就朝沈兰茵的脸打了过去。   只是,她却没真的打下去。   不是因为沈兰茵抬手拦了,而是因为打到一半,她自己停手了。   “小姐!!”翠柳一副劫后余生般的松了口气,这要是真打上去,今儿这事就必然会闹大了,好在没真打。“小姐,我扶您起来。”她赶忙上前扶周茜。   周茜咬着牙顺从起身。   但刚一站稳就甩开翠柳,“啪”地一巴掌狠狠朝一侧站着的小莲打了去。   小莲是沈兰茵的丫鬟。   这一巴掌太狠,那响亮的“啪”声,连沈兰茵都惊了惊。   “三……三小姐……”小莲开口,这声三小姐本能的叫的是周茜。   “啪!”   周茜咬牙,狠狠又是一巴掌。   打完了嫌手疼,忙甩了甩。   两巴掌下去,小莲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她委屈极了,哭道:“您、您为什么打奴婢?”   打你就打你,还需要理由吗?   如果一定要,那就凭我是主子!   周茜不屑于跟个丫鬟解释。   “小莲。”虽然小莲是侯府的丫鬟,但这两巴掌可以说都是因自己才挨的,沈兰茵顾不得疼和冷,起身将小莲拉到了身后。   小莲很想沈兰茵给她出头。   抓了沈兰茵衣摆,可怜兮兮道:“小姐。”   周茜的手又痒了,她转着手腕,不屑骂道:“小姐?什么破落户出来的东西,她也配称小姐?”   小莲不敢出声,只又拽了拽沈兰茵的衣摆。   沈兰茵知道,她的出身在侯府小姐面前,的确算是破落户了。但她却不能默默承受这侮辱,因为这不仅仅是侮辱她,还是侮辱她娘。   因此她冷冷道:“周茜,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也不想干!”见沈兰茵被惹到了,周茜倒是怂了,没办法,沈兰茵那个狐狸精娘如今正得宠,她跟沈兰茵真闹大了,她爹说不定真会罚她。这也是她刚刚为什么明明想打沈兰茵,快打到时又住手的原因。   “翠柳,我们走!”周茜喊了一声,转身大摇大摆走了。   她料沈兰茵也不敢追着她闹。   小莲用希冀的眼神一会看看沈兰茵,一会又赶紧看看周茜主仆,但直等周茜主仆走过小花园,转了个弯再没踪影,沈兰茵也没动。   “小姐……”小莲很失望。   沈兰茵也觉得抱歉,短短一会功夫,小莲的脸已经红肿的不像样子了。她伸了手,快要碰到小莲的脸时又没敢碰,只低头从荷包里拿出两小块碎银子,歉意道:“小莲,我手里也没什么好药,给你些钱,你看看想办法托人给你买些药抹抹吧。”   小莲是侯府的家生子,虽自己出府不便,但托人买药却应该不难。沈兰茵不是侯府正经的小姐,除了给些钱,真没别的办法了。   小莲接了钱,却道:“小姐,咱们告诉夫人吧!”顿了顿,又忙道:“奴婢不是为了自己,奴婢是为了您,您总不能一直被这么欺负啊!”   告诉娘?   除了让娘难过,别的什么用也没有。   娘若是为了她去罚周茜,别说侯府其他人不答应,怕是就连安平侯都会不愿意。不管谁对谁错,毕竟周茜才是安平侯的亲生女儿,侯府的正经小姐。至于自己,不过是安平侯看在娘的面子上才勉强收留的继女,给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情,难不成还想压过安平侯的亲生女儿去?   更何况,她心里也的确感激安平侯。   只要周茜的欺负不影响娘,因这份感激,能忍的她愿意忍了。   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别人,沈兰茵摇摇头,道:“小莲,这段时间你也看见了,你跟着我只有被欺负的份。今儿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不若我跟娘说一声,将你调去别的地方当差吧,离了我,便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可离了你,我也就做不成一等大丫鬟了。   安平侯府小姐们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名字都从翠,比如周茜跟前的翠柳,大小姐周琼跟前的翠缕,二小姐周丹跟前的翠竹,从前的四小姐如今的五小姐周英跟前的翠香。原本沈兰茵进府跟着侯府小姐们排了序,她身边伺候的也该是从翠的丫鬟,但之前因着安平侯和江氏大婚家里忙乱,掌管后宅的二夫人顾不得太多,就临时给沈兰茵打发了个三等的丫鬟小莲。后来忙完了,因小莲苦苦哀求不肯走,江氏就留了她,让她从三等小丫鬟一跃变成了一等大丫鬟。   一等大丫鬟的月钱是二两,但三等小丫鬟的月钱却只有五百文,这样的差距,已经尝到了甜头的小莲如何舍得?她连连摇头不肯,看着沈兰茵在冷风中单薄的身形,只能认命道:“小姐,那我扶您回去换身衣裳吧!”   “小莲,你当真不肯走?”沈兰茵再问一次,“今儿的事不会只有一次的,你若不走……”   不等沈兰茵说完,小莲就急急道:“再有下回奴婢学聪明点,只要碰到四小姐,奴婢就先躲开!”   若是旁的小姐听丫鬟说这话,只怕早就发飙了。   但沈兰茵听了,却觉得若小莲不肯走,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毕竟是她没能力护住自己的丫鬟,若小莲能自己躲开,那再好不过了。   “那行,你若实在不肯走,日后就躲着些四小姐吧。”沈兰茵说着,四处看了看,指着一侧游廊那边两道墙壁夹角道:“我这样回去,只怕没一会娘就知道了。我去那里等着,你回去先处理自己的伤,随便打发个人给我送件长些的披风来吧。”   倒也是,这一路人来人往的,若被人看见,定然会传到夫人耳中。再说,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头风一吹,人也容易生病。主子若是生病了,下人也跟着遭罪。   小莲点头应下,转身小跑开了。   沈兰茵再次四周看看,然后抬脚往那墙角走去,只她刚走到游廊上,还没来得及往那夹角躲呢,一边的月洞门里就走出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身灰色粗布僧衣的侯府大少爷周晋,落后半步的,则是他的小厮平安。   沈兰茵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一转身,想到自己身后的狼狈,便慌忙又转了回来。   但周晋已经看到了。   他脚步一顿,展臂拦住了身后的平安。   “诶……诶?!”平安没防备,险些撞上周晋。   停了脚往前看,这才看见面对着他们的沈兰茵。   “大少爷,是三小姐。”他低声说道,但神情却有些疑惑,三小姐怎么看起来慌里慌张的?而且好大的胆子,居然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大少爷,连请安都不知道。   周晋侧身,指着月洞门道:“你到那边去守着,不要让人过来,我和三小姐有话要说。”   “什……什么?!”平安忘了疑惑,怀疑的揉了揉耳朵,道:“您是说……您是说您有话要跟三小姐说?”咱们府上四位小姐,您平日跟您一母同胞的大小姐都没话说,怎么今儿偏跟这位新三小姐有话说了?   因为她漂亮?   平安不由再次看向沈兰茵。   只还没认真看,周晋就已经道:“快去吧。”   “哦……哦!”平安忙忙应了,往后退了两步。   周晋见他杵在月洞门中间,抬手冲他摆了摆,语气波澜不惊道:“再过去些。”   平安还想再好好看看沈兰茵呢,被周晋一撵,只得匆匆又看一眼,这才又是好奇又是糊涂的彻底退了出去。他看清楚了,新三小姐确实很漂亮,身段窈窕,皮肤白皙,一双杏眼即便是慌里慌张的时候,也好看的只让人想到我见犹怜。   这样的容貌,阖府上下,怕是就连最好看的大小姐都要逊色三分。   不对不对,新三小姐再漂亮和他家大少爷有什么关系,他家大少爷不是要出家的吗?不是……不是总说就算没剃度,也早已把自己当做出家人了吗?   那这……叫他帮着放风是要跟三小姐说什么?   难不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三小姐对大少爷表白了,大少爷这会儿是要拒绝?   平安的心像被猫爪挠了一样,偷偷的扒着月洞门,朝那边看了去。   却见他家大少爷仍站在原地,宽大的僧袍将对面的三小姐挡得严严实实,他半点也看不见。   而此刻沈兰茵站在周晋的前方,尴尬的恨不得地上能有个洞。   若是有,她一定立刻跳进去。   周晋却没看沈兰茵,只朝沈兰茵原先看中的那个夹角指了指,然后像是后背长眼睛般回头看了月洞门一眼。吓得平安缩回了头,便抬脚两步走到长廊边沿,背对着沈兰茵了。   这是要帮她守着?   沈兰茵心中感激,忙快步跑进了夹角。   “你的丫鬟呢?”   沈兰茵听见周晋发问,忙道:“她回去帮我取披风了。”   “嗯。”周晋轻轻嗯了声,没再说话。   两人相隔不过三四步之远,但接下来很长时间却一直沉默着。   直等到看见小莲打着把伞匆匆赶来寻人,沈兰茵才轻声道:“大少爷,我的丫鬟来了。”   “平安。”周晋看了眼小莲,叫平安道:“走了。”   “哎!”平安答应着,从月洞门后面转过来,因着看周晋仍是平日那张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便一面随着周晋走一面连着几次回头打量沈兰茵。   “谢谢……”沈兰茵来不及跟周晋道谢,只能尴尬的对着平安轻声嘟哝了句。   小莲匆匆跑过来,把伞丢在地上,一面帮沈兰茵披披风,一面好奇的问:“小姐,大少爷怎么在这里?”   沈兰茵早已冻得瑟瑟发抖了,顾不上回答小莲的问题,披风披上忙将自己紧紧裹了。   小莲却已经猜到了真相:“小姐,大少爷和平安一个在这边一个在月洞门那边,他们是在护着您不被发现吗?”   是的。   沈兰茵也没想到,侯府的大少爷竟然会这么善良。   或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沈兰茵不答反问:“小莲,大少爷是不是说过就算他没剃度,也一样把自己当做出家人?”   是说过,但那又怎样?   “大少爷不会真的出家的,他是侯爷唯一的嫡子,侯府还等着他继承呢。”小莲说着,高兴的笑起来:“小姐,四小姐欺负您的事您不肯告诉夫人,那就告诉大少爷吧!大少爷是未来侯府的当家人,他这么护着您,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替您做主的!” 第2章 据我所知,受欺负的一直是……   大少爷护着她?   是,刚才大少爷是帮了她,但这应该只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吧!   沈兰茵摇头,一面往廊下走一面道:“哪有什么护着,我同大少爷这不过才是见第二次面,话都没说过两句,他只是心善看见我有难处随手帮一把罢了。”   怎么会只是随手帮一把,大少爷和平安可是一前一后帮您守着的啊!   “小姐,您进府不久怕是还不知道,我们大少爷因自小就被送去法原寺做俗家弟子,这些年便一心想出家,在府里本来就是不爱说话的。不止是您,咱们府里的几位小姐,哪怕是和他一母同胞的大小姐,他平日也都不甚搭理的。”小莲道:“不仅如此,他平常也最不爱管事,像今天,他本该当没看见你直接走了的。可他不仅没走,还叫平安和他一起守着,一直等到奴婢给您送披风来,这还不是护着,那什么是护着啊?”   这若是护着,那就证明大少爷对她另眼相看了。   可为什么?   她和大少爷连话都没说过两句,大少爷怎么可能会对她另眼相看?   沈兰茵这么想,便这么说了:“小莲,你想多了,我怎么想,大少爷都没有理由护着我。”   怎么会没有理由?   小莲脱口就道:“您生得这么漂亮,又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这就是理由啊!”   生得漂亮就是理由吗?   若这是理由,那大少爷是为了她的色才护着她的?   想到此,沈兰茵第一时间想到周茜,想到不小心听到的侯府那些背地里说闲话的下人。   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侯爷是被那商户女江氏的狐媚子样迷了眼,所以才把侯夫人的位置给了她,还收留了她跟前夫生的拖油瓶。”   他们说:“江氏一看就不是良家妇人,还不知是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勾了侯爷的呢!”   他们说:“可不,男人死了才不过两个月就另嫁了,说不定男人没死就爬了侯爷的床了!”   他们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江氏一言一行都不像个正经人,她那女儿现在看着好,但只怕内里也是如此,日后可别也去勾搭侯爷,若是闹得个母女共侍……”   想到这里,沈兰茵一阵阵反胃,猛地停了脚低头干呕起来。   “小……小姐!”小莲还在畅想周晋给沈兰茵做主,她以后再不会被欺负的美好生活,突然见沈兰茵如此,立刻吓到了,“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咱们快回去,奴婢叫人去告诉夫人,立刻给您请个大夫来看看。”   沈兰茵摆手,好一会缓了过来,才道:“不用,我没事。”   可您的样子并不像没事的啊!   小莲还要再劝。   沈兰茵转头看向她,严肃的道:“小莲,你记着,我和大少爷连话都没说过两句,他是坚决不可能护着我的。还有,今儿的事情,你谁也不许说出去!”   沈兰茵的模样认真的有些吓人,小莲来不及多想,忙不安的点点头,道:“好……好的。”   小莲是她的贴身丫鬟,就算她是第一次当侯府小姐,也知道若有什么不好的话从小莲这里传出去,对她造成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她跟着娘一起进侯府本来就是拖累,若再因为别的事牵连娘,那她还不如不进侯府!   对,不进侯府!   如今进来已经成定局,那不若早些出去?   她若是出去了,娘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但她现在唯一能出去的法子只有嫁人,那嫁给谁呢?   表哥吗?   “小莲,你知道吗,关于我的亲事,我娘是属意我舅舅家表哥的。”舅舅和表哥也都很喜欢她,只有舅母嫌弃她家又穷又没势,但如今她做了安平侯府的三小姐,只怕舅母就不会嫌了吧?   小莲还是第一次听说:“您和表少爷订亲了?”   那倒没有。   沈兰茵道:“舅舅很喜欢我,娘也有这方面的想法,至于我……”因着舅母的嫌弃,即便表哥生得英俊儒雅,沈兰茵也依然喜欢不起来。不愿故意装出羞涩状,沈兰茵便转了头话锋一转:“所以为了表哥不误会,小莲你以后切莫再说什么大少爷护着我的话。我和大少爷如今明面上虽是兄妹,但实际并没有血缘关系,这话说着不妥。”   原来是因为表少爷才这么严肃的啊。   那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对方了。   小莲心中有点可惜,倒不是因为她多想了周晋和沈兰茵,而是觉得以沈兰茵这样的容貌,如今又做了侯府的三小姐,来日应该能嫁的更好的。   “好的小姐,奴婢以后再不说了。”但她和沈兰茵毕竟不够亲近,这些话并不敢直说。   回到兰芷苑,沈兰茵进内室换衣裳,小莲将挡伤的伞放下,也跟着进去。   沈兰茵撵她:“刚叫你打发别人给我送衣裳你不听,这会儿看你脸肿的,这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快下去处理下伤,这边我自己来就行。”   小莲勉强笑了笑,道:“奴婢这不是怕别人找不到,也怕万一不小心今儿的事传出去嘛!没事的小姐,奴婢皮糙肉厚,不要紧的。”   唉,她和她娘之所以会留下小莲,就是因为小莲有时候表现的太赤子之心了。   沈兰茵把小莲推出去:“听话,快去,处理了伤就先歇着,我有事再叫你。”   ·   另一边,周晋和平安这会儿正在往侯府周老夫人住的荣安堂路上走着。   平安实在是好奇,自家大少爷到底跟新三小姐说了什么?怎么他半点情绪变化没有,但新三小姐也不像是被拒绝了难过的模样?憋了一路,眼看着荣安堂院门就在前面了,平安实在是忍不住,小跑两步赶到周晋身侧,低声问道:“大少爷,您刚刚跟三小姐说什么了?”   周晋没理他,依然大步走着。   平安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只得上手拉了下周晋的僧衣宽袖,道:“大少爷,您跟小的说一说吧!除了在寺里您打坐,其余时间小的都是和您在一块儿的,小的怎么不知道您和三小姐什么时候有过接触啊?”   离了那处长廊,周晋就把沈兰茵忘了。   或者可以这么说,在长廊边沿站着的时候,他问过沈兰茵的丫鬟去向并得到答案后,他就已经一心念经什么都不再想了。   但此刻平安两次提起沈兰茵,他忘掉的景象却突兀的一下子蹦了出来。   是什么景象呢?   少女因衣裳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单薄纤细的背影被衣裳勾勒出好看的线条。   是好看,虽然他是第一次看,但那种觉得好看的感觉是本能的。   可这本能,却不是他应该有的。   再次想起,周晋心中有些懊恼,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平安,你是不是太闲了?”   平安是打小伺候周晋的,周晋出生不过十日就被送去法原寺做了俗家弟子,当时只有四岁的平安作为下人,也跟着一起被送去了。两人一起在法原寺长大,说是主仆,但在那样一个尊卑界限不明显的地方,两人更像是俗家师兄弟。毕竟同吃同住同跟一个师傅学武念经,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平安对周晋有太多敬畏惧怕也不可能。   因此哪怕他知道周晋不想回答他,他也不怕惹恼周晋:“大少爷,您就告诉小的吧,小的真是太好奇了,您若是不说,今儿晚上小的只怕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是吗?”周晋淡淡道:“那正好,你最近有些懒怠了,今晚上睡不着,就抄一夜经书,好好反省反省。”   “大少爷!”平安夸张的叫了起来。   周晋停脚看向他,声音略沉了下去:“平安。”   若是在法原寺,就算周晋这般,平安也不会多害怕。但今儿是在侯府,还是在周老夫人的院门口,想到周老夫人每次私下里的敲打叮嘱,平安心中一凛,再不敢吭声了。   大少爷性子好,但毕竟是主子,他不能太僭越。   ·   周茜到宜安堂的时候,除了沈兰茵,正房里大房应该来请安的人已经全都到齐了。   安平侯除了有江氏这个继室外,另外还有七房妾室。   七房妾室年纪跨度很大,两个最早跟他的通房丫鬟抬的妾室一个三十五一个三十七,比安平侯都还大。而两个最小也是这两年陆续跟他的,一个十八一个只有十七,比大小姐周琼还要小。不过这么多妾室,不管是鲜嫩的还是已经“老了”的旧人,独独费姨娘一人生有孩子。   且还是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费姨娘的受宠程度,也可以看出费姨娘自身的手段有多高明。   因此周茜进了宜安堂的上房,没先去给江氏请安,而是任性的先走到费姨娘跟前,气鼓鼓的喊了声:“姨娘!”   费姨娘虽有一子一女,但她最疼的却是周茜这个女儿,除了周茜是小的那个外,也因为儿子周勇幼时贪玩不慎伤了脚,是个跛子,不出意外,算是绝了继承侯府的机会。费姨娘虽然心疼,但内心深处却也有些怨,若是周勇不贪玩好好的,那她做侯府老太君的机会并不小。   因着偏疼周茜,明知她此时的行为不合规矩,但还是拉了周茜的手半抱着安抚了下,这才低声道:“怎么了茜姐儿?”   屋子里这么多人呢,周茜摇头道:“没什么!”   那就是不能在这里说了。   费姨娘轻轻捏了下她的手,道:“既是没什么,就快些去见过夫人,不许没规矩。”   哼,一个二嫁的破落商户女,跟她讲规矩她懂吗?   周茜撅撅嘴,但在外她向来最听费姨娘的,因此虽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上前给江氏行了礼,口中道着:“女儿见过母亲。”   江氏是二嫁,女儿沈兰茵十四岁,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她的年纪在安平侯的女人中也算得上“老”了。但今儿她穿一身简简单单的白底妆花褙子,通身上下就头上一枝金钗手腕上一对儿玉镯,就这么简单到算不上打扮的打扮,在安平侯的一众女人中,却是最亮眼的。   哪怕最年轻的那两个一个十七一个十八的妾室,虽单看也算得上美,但跟她一比,却好似开在路边的小野花遇到了名贵珍品般,彻底不够看了。   江氏嫁给安平侯不为情爱不为权势,因此对于安平侯的其他女人和子女,她自然不会故意为难。因此半点不介意周茜进门后的失礼,只笑道:“茜姐儿不必多礼。”又道:“天儿冷了,你一路走来外头寒,去偏厅喝碗银耳羹暖暖,你大姐姐也在。”   呵,收买人心!   不愧是商户女出身。   周茜心下轻视,人也没动,在屋里环视一圈,最后道:“三姐姐呢?”说着故意顿了顿,“都这个时辰了,母亲,三姐姐不会还没来吧?”   江氏也有些奇怪,这一个半月来,兰茵可一次都没迟到过。   想着这些,江氏心底有些愧疚,女儿长到十四岁,从前哪有什么要早起请安的规矩。如今跟着她进了侯府,却不得不守规矩的一大早就起床过来请安,女儿本是个贪睡的,可这一个半月却一声抱怨都没有,江氏想起来就心疼。   “夫人,三小姐竟还没来吗?”周茜开了口,费姨娘自然要帮一把女儿。   江氏回神,因着知道就算她不想为难别人,但因她占了侯夫人的位置别人也是要为难她的,因此只能打起精神为女儿开脱:“兰茵早早就来过了,只后来说是要回去取什么东西,我想着应该也快取回来了吧!”   撒谎!   周茜和费姨娘同时在心里想到。   但现在沈兰茵没来,她们也没证据直接拆穿。   因此费姨娘便问:“三小姐回去拿什么了?”   江氏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见江氏这般,周茜知道暂时是讨不到好了,便气鼓鼓去了一边的偏厅。   偏厅里侯府大小姐周琼一碗银耳羹已经快喝完了。   “大姐姐。”周茜敢欺负沈兰茵,但见了周琼,却是老老实实过来叫了人。   周琼眼皮子撩了撩,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她身后的大丫鬟翠缕恭恭敬敬给周茜行了礼,口中道:“四小姐。”   四小姐!!   周茜的逆鳞再次被挑起,只因叫她的是周琼的大丫鬟,她再有滔天的怒火也只能硬生生憋住。不过到底年岁小,虽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却满是怒意。   周琼见了,放下已经喝完银耳羹的碗,道:“四妹妹,你得习惯。”   习惯习惯,我凭什么习惯?   我不想习惯!   周茜气道:“大姐姐,难不成你也向着那狐媚……”   不等她说完,周琼已经轻轻拍了下桌案,冷声道:“四妹妹,慎言!”   周茜又气又委屈,眼睛一下就红了:“大姐姐,连你也帮着她欺负我。”   “据我所知,受欺负的一直是她。”周琼语气淡淡,拆穿了周茜的谎言。   “我哪有欺负她?她抢了我的身份,她害我从三小姐变成了四小姐,我还不能不高兴了?”周茜眼泪真下来了,“你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笑话我的吗?笑话我堂堂侯府千金,却被一个穷酸秀才的女儿抢了身份!我现在压根都不敢出门,就怕被人笑话!”   对于周茜从三小姐变成四小姐,侯府的长辈并没有放在心上,左右不都还是自家孩子吗?但是周琼将心比心的说,要是沈兰茵抢走的是她的大小姐身份,她也会不高兴。   因此饶是一惯不喜欢周茜,她也还是安慰了句:“时间长了就好了。”   好什么好啊!   周茜哭道:“她出身市井,规矩礼仪样样不懂,在家里还好,出门要是闹了错,旁人只说是侯府三小姐,除了一些知道咱们家情况的,不然都还以为三小姐是我呢,我凭什么给她背黑锅?还有啊,以前我们只要巳时去给祖母请安就好,现在她娘进了门,我们日日辰时就要过来,除了过年,我们什么时候卯时起过床的?”说到这里,她朝偏厅的门口看了眼,声音一下子变低了:“还有啊大姐姐,她娘进了府,对于我是没多大影响,但你就没想过大哥哥吗?她娘虽然出身低,但现在毕竟是侯夫人了,以后若是再生个儿子,那就是侯府的嫡子。大哥哥一直说要出家不肯继承世子之位,若是那女人给她的儿子争一争,说不定爹就会放弃大哥哥立那个女人的儿子为世子了!”   看着周茜一副很是关切着急的模样,周琼轻轻笑了笑。   除了要更早起床她觉得有些不喜欢外,其余的,她还真不在意多个继母。毕竟她娘已经没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里没人占她娘的位置,她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世子之位。   周琼是真觉得她这个庶妹可笑,江氏都这把年纪了,能不能生还不好说,就算真的能生,一个小奶娃而已,拿什么跟她弟弟争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爹真的昏了头,还有祖母在呢,还有外祖家在呢。   为了撺掇她对付沈兰茵,四妹妹可真是,拿她当傻瓜待了。   因此周琼只看着下人端过来的热乎银耳羹,笑道:“四妹妹,快喝银耳羹吧,是母亲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你别辜负了母亲的好意。”   “你!!”周茜鼻子都要气歪了,她这大姐姐是个傻的吗,竟是听不懂她的话?   周琼已经起身,带上翠缕往外走了。   周茜本就没心思喝什么劳什子银耳羹,再加上正在气怒中,便也直接跟了出去。   而这一出去,就看见了刚刚到,才站稳脚的沈兰茵。   “母亲。”进了侯府,沈兰茵跟周琼周茜一样,也都改口叫了母亲。   看见亲生女儿,江氏脸上的笑更柔和了。   只还不等她开口,周茜就气冲冲道:“三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刚刚母亲说你是回去取东西了,东西取来了吗?是什么东西,也拿出来叫我们看看!”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挑事了。   她嫁进侯府,是为了寻求安平侯的庇护,可不是为了叫她的女儿被欺负的!   江氏面上的笑一收,就要朝费姨娘发难。   沈兰茵却先一步开口了:“是给祖母抄的经书。”   还真有东西?   周茜不信,快步走上前,就看到沈兰茵手里的确握有一卷手抄佛经。   被撞成那样回去还有心思拿佛经?   再说,是真的佛经吗?别是为了应付,故意随便拿个东西来冒充的吧?   周茜想着,伸手就要去夺。   “茜姐儿!”江氏再忍不住,猛地一下起身,“那是兰茵给你祖母抄的佛经,待会儿就要送过去,你还是莫要碰了。”   我为什么不能碰?   你说不能碰,我还偏要碰了!   周茜只当没听见,手猛地一下抓住了佛经一角。   若是江氏没开口,沈兰茵就任由她看了,左右佛经是真的,周茜也没那个胆子在众人面前把佛经撕毁。但江氏开口了,她总不能拖她娘的后腿。   因此沈兰茵手上用力,猛地往后一抽。   周茜是娇生惯养的侯府小姐,哪有什么力气,又没防备,这般被沈兰茵的力气一带,整个人就踉跄着朝前摔了个大马趴。竟是将害沈兰茵摔的那一跤,结结实实又收回来了,且还摔在众人面前,也摔得更狠。   “茜姐儿!”费姨娘一声尖叫,失态的冲了上来。 第3章 应该打二十个手板,另再禁……   “茜姐儿!茜姐儿你怎么样?你没事吧?”费姨娘不顾形象的扑到地上,抱起周茜紧张的检查起来。   地面平坦,周茜虽是摔了大马趴,但脸上并没有受伤。不过一双手因本能的想去撑地,却被地面划出了数道红痕,有几道甚至已经冒了血丝。   看到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伤的女儿伤成了这样,费姨娘紧紧抱着周茜,抬头看向沈兰茵的目光里除了冷意外,竟还带上了一丝杀意。   这杀意只有沈兰茵一人看见,她吓得不由自主退了半步,但想到自己这算是闯了祸,不想让江氏一人承担,便硬生生忍住,鼓着勇气道:“四妹妹你怎么样?我没想到你会用这么大力气来夺佛经,若是早知道你这么想看,我就主动给你了。”   睁眼说瞎话!   你有半点想给的意思吗?   费姨娘气得咬牙。   周茜却直接疼得哭骂了出来:“屁!猫哭耗子假慈悲!明明是你害我摔跤的,你还来问我怎么样?!沈兰茵你简直该……唔唔……”   一个“死”字还没说出来,嘴就被费姨娘捂住了。   江氏却险些被自家女儿逗笑。   若不是深知自家女儿的性子,她都要以为沈兰茵真的是故意惹费姨娘和周茜生气的了。只不过虽然不是故意,但确实让这娘俩更气了,倒也算歪打正着。   “费姨娘,茜姐儿是想说什么?”江氏起身,慢步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只低头去看,并未伸手拉人。   这般江氏和沈兰茵站着,费姨娘和周茜坐在地上,两厢对望,倒像是江氏和沈兰茵高高在上,费姨娘和周茜矮了一截似得。虽然如今论身份确实是如此,但无论是费姨娘还是周茜,都没法接受这事实。   因此母女俩心有灵犀,相扶着一齐起了身。   “茜姐儿并没想说什么。”费姨娘先开口否认,话落却突然道:“倒是妾身想问一声夫人,三小姐这般欺负茜姐儿,夫人不打算做点儿什么吗?”   欺负?   费姨娘真是当她面都敢说瞎话,她可是亲眼看着的。若说欺负,明明是周茜想欺负她的兰茵,只不过自食恶果,没欺负到她的兰茵,反而自己先摔了而已。   江氏问道:“那敢问费姨娘,按侯府的规矩,我应该怎么做呢?”   姐姐欺负妹妹,就算是按侯府的规矩,惩罚也并不严重。   费姨娘想到此,一面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找机会报复回来替女儿出气,一面也不愿错过眼前这惩罚沈兰茵的机会。因此她道:“若论侯府规矩,三小姐这般欺负妹妹,应该打二十个手板,另再禁闭三日!”   打二十个手板,娘一定舍不得。   “母亲,女儿愿意领罚。”不愿江氏为难,沈兰茵立刻道。   江氏安抚的看了沈兰茵一眼,却是问向费姨娘:“那我还想请教费姨娘,茜姐儿这般在嫡母面前大喊大叫,又吵着去抢姐姐要送给祖母的东西,按侯府的规矩,我应该怎么做呢?哦,还有,费姨娘你不过是个妾室,便是茜姐儿的生母,也应该没有资格这般叫她的名字吧?”   的确没有资格。   而周茜在嫡母面前大喊大叫尽失仪态,也的确应该受罚。   可知道是一回事,这般被江氏点出来,费姨娘却根本接受不了。自打十六年前原侯夫人魏氏去世,十六年来安平侯不曾续弦,费姨娘这个当年就受宠的妾室,便一连受宠了十六年。   而作为唯一给安平侯生了子嗣的妾室,在没有侯夫人的情况下,别说在大房,除了周老夫人的荣安堂,在整个安平侯府,费姨娘都是能横着走的。如今安平侯续弦了个二嫁的商户女,这样出身的女人原本是她连看一眼都觉得失了身份的,可没想到现在却高高站在了她的头上!   费姨娘自认一向是个能忍的,但这会儿她是真的忍不了了,她怒视着江氏,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眼神已经表达了她所有的愤怒。   江氏怕吗?   说真心话,有一点。   毕竟费姨娘是个有能耐的,且又在安平侯府后宅经营了十几年,自己就算是明媒正娶的侯夫人,但到底初来乍到,真跟费姨娘对上,胜算几乎是零。可她不能退让,她若是选择退让,那受委屈的就是她的女儿。   而她若是连亲生女儿都护不住,来日又如何拿住下人?   如何在安平侯府立足?   她嫁给安平侯若是在后宅连一点安宁日子都过不了,那最初,她还不如索性当了安平侯的外室。起码背后有靠山,手头有银钱,顶多是名声难听点,女儿的婚事难办些罢了。   她既然不想名声难听,既然想给女儿好好择一良婿,那就不能怕。   她轻轻弯了弯唇,笑道:“费姨娘这是什么眼神?若费姨娘不知道,正好我要带孩子们去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了,不若我就跟老夫人请教下好了,正好顺便也问问老夫人,按着侯府规矩,费姨娘用一副恨不得生吃了我的眼神看着我,我这个侯夫人论规矩该如何罚你。”   “你——”饶是费姨娘再能忍,也彻底失态了。   一直做壁上观赏戏的周琼,这会儿慢慢掩下眼底看戏的好笑,走上前道:“母亲,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祖母那了。”说着,看了眼费姨娘,道:“姨娘还愣着干什么,四妹妹的手伤了,赶紧着人请大夫,带四妹妹好好去看看吧!”   有周琼开口,一场好戏演到这里就歇了。   费姨娘再是心气高,也知道若这事儿闹到周老夫人那,她身为妾室,还真是没错也有错了。更何况她心里清楚,她和周茜都确实有错在先。   至于江氏,她本就没想真跟费姨娘闹开,毕竟刚刚吃亏的是周茜又不是沈兰茵。周琼给了台阶,她立刻便下了。   费姨娘带着周茜先走了。   江氏领着周琼和沈兰茵往荣安堂去。   江氏有心想谢谢周琼刚刚的解围,但周琼一路肃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她也找不到机会说。而有周琼在,她也没法和沈兰茵说话。   因此一路无话。   一行人到荣安堂时,因刚刚的插曲,二房三房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安平侯府如今住有三房人,大房就是安平侯周振这一房,安平侯已逝的原配夫人魏氏,生有一儿一女,儿子是一心想要出家不愿意继承侯府的大少爷周晋。女儿是年逾二十还待字闺中的大小姐周琼,不过待明年她未婚夫守满三年的孝,她就要嫁去成国公府做大少奶奶了。   而安平侯除了这一儿一女,还有姨娘费氏给他生的一对庶出儿女。儿子是二少爷周勇,因幼时贪玩伤了脚行动有些不便,女儿是四小姐周茜,虽刁蛮任性,但往日颇得安平侯疼爱。   而二房,二老爷周兴是个不学无术成日只知花天酒地的,但二夫人方氏和她生的一双儿女却都极好。因着魏氏去世后安平侯一直没续弦,侯府一直是二夫人管的家,二夫人性子温柔处事宽和,阖府上下就没有不夸她的。她生的三少爷周弘虽然样貌比不上大少爷周晋,但却是个极为孝顺又极为聪明的人,十四岁考中秀才,明年秋里就打算参加秋闱了。二小姐周丹性子略娇些,但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还有一手连太后娘娘都夸过的女红,如今是还没订亲,但若是订了,只怕嫁的也不会比大小姐差。   另二房还有个庶出的小姐周英,原本是四小姐,如今沈兰茵来了,便成了五小姐。她是二房唯一的庶出孩子,只是可惜,她姨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没了,因此她的性子最为怯懦。若不是方氏宽和,只怕阖府都没人记得住她。   至于三房,年轻的三老爷周诚和三夫人乔氏成婚不过六年,目前只生了四少爷周嘉一个孩子。周嘉年仅五岁,生得白胖可爱,如今是家里最得周老夫人疼宠的孙辈。   进了上房正厅,江氏先屈膝给上首的周老夫人请安:“母亲。”   周老夫人正抱着小孙子周嘉逗弄,脸上还有因喜欢小孙子而漾起的笑。但江氏一开口,那笑瞬间就收了个干干净净。   是的,周老夫人并不喜欢江氏,倒不是因为江氏二嫁的商户女身份,而是因为江氏在亡夫去世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嫁了,光是这行为便已经触碰到了周老夫人的底线,偏……偏江氏还是带着身孕进的门。   本朝虽较前朝开明些,但还没开明到这地步。   可再不喜欢,长子也已经把人娶进门了,如今肚子里也揣了长子的种了。安平侯府三房都子嗣不丰,其他两房周老夫人不在意,但要继承侯府爵位的大房,这么多年周老夫人却是一直挂在心上的。   只可惜长子后院女人一堆,争气的却只有费姨娘一个,可她生的周勇却因跛了脚,这辈子与仕途无缘了。大孙子周晋倒是能文能武是个好的,偏一心又闹着出家不肯继承侯府,周老夫人虽不把这话当真,但还是希望长子能再多生几个儿子,这样也不至于连一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江氏进门,这肚子里的若是男孩,好歹也是嫡子了,且又是和大孙子差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于爵位上没有竞争,但于侯府发展上,却大有助益。周老夫人隐晦的看了眼江氏的肚子,道:“来了,坐下歇着吧!”   “谢母亲。”江氏恭敬道。   沈兰茵随着周琼,一起给周老夫人行礼叫人:“祖母。”   周老夫人虽然不喜欢江氏,但对沈兰茵却还好,她一把年纪的人了,看沈兰茵就是个比最喜欢的大孙女还小的孩子,如今进了侯府,便也只当自家孙女看,虽不能真的一样疼宠,但也没什么明显的恶感。   因此笑着夸了句:“好孩子。”   江氏是刚进门不久的新大嫂,她来了,二老爷和三老爷就不适合再久待下去了。两人起身辞了周老夫人,又一起朝江氏的方向叫了人,待江氏起身应和了,才一前一后出门。   只走到门口,两位老爷一起回了头。   三老爷看向的是三夫人的方向,二老爷看向的,却是江氏和沈兰茵。   当然,屋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因着周勇因脚伤平素能不出门就坚决不出门,三少爷周弘又在书院读书,这会子二老爷三老爷一走,屋里除了五岁的周嘉这个小男娃,便只剩早就到了坐在周老夫人下首的周晋了。只他眼观鼻鼻观心,江氏几人进门这么久,他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原侯夫人魏氏去的早,周琼小小年纪没了娘,是跟着周老夫人长大的,作为最得周老夫人喜欢的孙女,她在荣安堂便很是随性,这会儿不提沈兰茵,二房的周丹周英都恭恭敬敬站着呢,她却不用管这些,快步上前在周晋身侧坐了,问道:“晋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兰茵站在江氏身侧,听周琼问话,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   “早上。”周晋果真惜字如金。   “那怎么没打发人给我送个消息?”周琼却不介意亲弟弟的少言,依然亲热的道:“你早上到的,那岂不是天不亮就出发了?可用了东西?”   “用了。”周晋道。   周琼上下打量了眼弟弟,又伸手摸了下那薄薄布料的僧衣,道:“天儿已经冷了,你怎么还穿的这么单薄?晋哥儿,天即将越来越冷,不若你搬回府里住吧,府里比山上暖和多了。”   周琼说了这么大一堆,周晋总算多说了一个字:“不用了。”   周老夫人听不下去了,道:“你这孩子,你就不能听一回你姐姐的?”顿了顿,又道:“过了年,春天里你姐姐就该出嫁了,你不回来住段日子,回头你姐姐嫁了人,你们姐弟俩想见面都不容易了。”   周晋沉默。   周琼却打小就最是疼宠弟弟,怕弟弟被说不高兴,忙道:“是啊晋哥儿,待嫁了人,我便不能经常回来了,估摸着也没时间经常去山上看你。晋哥儿,不若你今年就搬回来住吧,不住久,只住到我出嫁好不好?”   沈兰茵平日里见到的周琼,都是端庄稳重的侯府大小姐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哄着求着,像是个小姑娘希望得到长辈应允什么一般。许是因为周琼这样反差太大,沈兰茵都心软了,恨不得能替周晋答应。   然而周晋仍是沉默,并未松口。   眼见着周琼面上露了失望,沈兰茵也跟着觉得有些难过了。   “晋哥儿,琼姐儿都这般说了,你便答应了吧?”二夫人笑着开了口,说话间甚至走上前,半揽了周琼护在怀里,“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晋哥儿,你已经十六了,早晚是要回来的,何不早些回来适应适应?”   二夫人方氏,是侯府上到周老夫人,下到才留头的小丫鬟,人人都夸说好的人,周琼也不例外,因自小没了娘,二夫人不亚于她的另一个娘。这会子二夫人这般表态,她本能的就在二夫人怀里蹭了蹭,就像是女孩儿跟亲娘撒娇求助一般。   但周晋对二夫人却很疏离。   “二婶。”他起身叫了人,没理会二夫人的话,直接转头看向了上首的周老夫人,“祖母,若是您无事要说,那我便先回寺里了。”   周老夫人坐在上方,因此很清楚的看见因周晋这般态度,二夫人面色有一瞬的僵硬。周老夫人不由在心里叹气,她这个大孙子啊,就算文也成武也成,可就这副油盐不进谁的面子也不给的性儿,日后若真继承了侯府,也不知道是好还是歹呢!   “有事!”她只得道:“你安生坐着!”   周晋倒是给周老夫人面子,听话的又坐了回去。   周老夫人这才道:“你们都回去吧,今儿都回各自的房里用早饭。”说着顿了顿,又道:“江氏,你留下。”   不管她喜不喜欢,江氏如今都是晋哥儿的嫡母,若要说晋哥儿的婚事,哪怕她不想听江氏的任何意见,为了给江氏面子,也得叫她留下。 第4章 大少爷,你喜欢什么样的姑……   除了江氏,其余人都出了荣安堂正房。   周琼自然不会离开。   沈兰茵犹豫了下,却决定先走。   因二夫人三夫人都还站在门口没动,沈兰茵只能先行礼道:“二婶,三婶,那我先回去了。”   三夫人矜持的微微点头。   二夫人却问道:“怎么今儿茜姐儿没来?”   沈兰茵顿了下,道:“她手受伤了。”   如今侯府是二夫人管家,就算江氏进门一个半月了,也仍然如此。那么费姨娘那边若是请了大夫,二夫人早晚会知道,因此沈兰茵就直说了。   “手受伤了?”二夫人挑了挑眉,面露关切道:“手怎么会受伤?怎么伤的?”   沈兰茵老实道:“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好好的,怎么会摔了一跤?”二夫人一脸不解,“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的怎么会摔了一跤?   还不等沈兰茵细想要怎么回答,周琼因着好奇周老夫人留下周晋和江氏的原因,不耐烦她们在耳边吵,主动帮着回答道:“她没站稳!”   周琼这么一说,二夫人像是得到了可以接受的答案般,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沈兰茵这才终于能安生离开。   看着沈兰茵离开的背影片刻,三夫人笑笑,偏头问:“二嫂,走吗?”   “好。”二夫人点点头。   “二婶三婶慢走。”周琼分出心思道。   妯娌俩各自应了,带着孩子出了荣安堂。   到了外边,三夫人一面抬手细瞧指甲上刚涂的鲜红蔻丹,一面略带了点儿嘲讽的口吻道:“二嫂,你说母亲叫江氏和晋哥儿留下是为什么?”   二夫人语气淡淡道:“不知道。”   三夫人哼笑一声,问道:“哼,二嫂不好奇?”   二夫人轻轻一笑,道:“左不过是大房的事儿,我有什么好好奇的?”   “可二嫂你是管家的人呀!”三夫人一副打抱不平的语气,“从前江氏没进门的时候,不管哪一房,什么事儿母亲不都是要跟你商量的?如今那江氏进了门,她是外人咱们就不说了,怎么母亲也这般态度,竟是拿你当外人看不成?”   二夫人停下脚,静静看了三夫人片刻,突地笑道:“三弟妹,你说的这些话,若是我多心了,那你可有挑拨我和母亲婆媳关系之嫌了。”   三夫人面色微变,继而立刻堆出了一脸假笑:“瞧二嫂说的,我不过是替你不平罢了。你要这么说,那以后我可不敢再说话了,万一被多心的人听了,不定怎么想呢。”   二夫人轻笑,像是承认自己就是那多心的人一般,道:“三弟妹是该慎言。”   三夫人的假笑仍挂在脸上,但眼底却悄然爬上了一丝怒火。   二夫人却好像没看见似得,语气如常道:“对了,也不知道茜姐儿手伤得怎么样,我得去看下她,三弟妹可要一块去?”   不过是个庶女,她才不上赶着呢。   三夫人道:“不了,嘉哥儿出门空着肚子呢,我得赶紧带他回去。”   待三夫人领着周嘉和下人们走远了,二夫人转头对周丹和周英道:“你们也先回去用饭吧,我先去看看茜姐儿。”   周英点头低声应是。   周丹则道:“那母亲快着些,一会子还要理事,别饿着了。”   二夫人脸上露了真心的笑,道:“好,我知道了。”   ·   周茜这会儿正在哭呢。   虽然大夫已经给她看过,说只是些小擦伤,连疤都不会留。但只要想到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大丑,还是因为沈兰茵,过后又只能把一口怒气憋在心里,连个找补的机会都没有,她就一肚子的委屈加怨恨。   “姨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我才是侯府的正经小姐,沈兰茵是什么,她不过是跟着她娘进咱们侯府讨口饭吃的拖油瓶,凭什么我要被她欺负?”   “我被她欺负了,却连个找补的机会都没有,姨娘!!”   姨娘……   费姨娘从前并不因为儿女这么叫她而难过,姨娘怎么了,她这个姨娘进门没多久上头就没了女主子,这些年虽说因着身份限制不能当家,但能当家的二夫人却要事事以她为先,处处小心妥帖,这些年她这个姨娘可比许多夫人舒服多了。但现在,想着连江氏那样二嫁的商户女她的孩子都要叫一声母亲,却只能叫她姨娘,而因这姨娘的身份,她无论如何明面上都不能跟江氏对上!   只要想到此,她的心就像被刀绞了一样。   “姨娘,我不管,我不能就这么白白被欺负了!”周茜不知道费姨娘的心思,只记得自己的委屈,“您必须帮我,必须帮我出这口恶气!”   费姨娘忍着心底的难受,道:“好,好,姨娘帮你。”   “我……我要她也在人前摔个大马趴!”周茜提要求,说出来后又觉得这报复不够狠,不够解气,便又道:“不,不止这样,我还要她……要她出丑!出天大的丑!”   出天大的丑?   费姨娘正想着什么才是天大的丑,下人来回禀:“姨娘,二夫人来了。”   费姨娘忙收敛心神,叮嘱周茜道:“快,你二婶来了,快别哭了。”说着起身,主动去门口把二夫人迎了进来。   二夫人进屋,一眼看到坐在床沿脸上满是泪痕的周茜,便疾步走上来,一把将周茜揽进了怀里:“好孩子,二婶都听说了,你受委屈了。”   周茜的眼泪还没擦干呢,一听这话,顿时又是一阵“哇哇”大哭。   “好孩子,好孩子,你受委屈了。”二夫人抚着周茜的背,不停的说着这话,直到周茜彻底止住哭声,她才分了心思说一侧的费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当时不也在宜安堂吗?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茜姐儿摔了?”   费姨娘被周茜哭得眼睛也红了,她哽咽道:“是……是我没用。”   二夫人叹了口气,执起周茜的手看了看,叮嘱道:“好孩子,你这手要仔细着些,按时敷药,别碰着水,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可不能在手上留了疤。”   “二婶……”周茜又要哭了。   费姨娘哪里受得了最疼的小女儿这般一直哭,觉得心都要碎了的同时,也对江氏和沈兰茵更恨了。她道:“从前倒是我小瞧那江氏了,只当她出身差又是二嫁,进了侯府该当夹着尾巴做人的,却没想到她厉害得紧,三言两语处处是理,竟让我连话都要不会说了!”   二夫人吃惊道:“此话当真?她竟这么厉害?”   费姨娘冷笑道:“真的不能再真了!你若是不信,只管叫人去打听,刚才那江氏是如何对付我们母女的,可有不少人亲眼看见了。”说着一顿,就带了丝担忧般看向了二夫人,“这一个半月她倒是安分,只守着宜安堂老实度日,可二夫人,就冲今儿她那般的厉害劲,我觉得你也该当心些,她说不定正私下里琢磨着怎么抢了你的管家权呢!”   二夫人却像半点不在意管家权般,道:“她若是有这个心,那何须用抢,我直接给了她就是。本来我就是代管,如今侯府有了侯夫人,这管家权我本就是该交给她的。”   二夫人不着急,费姨娘却急了:“这怎么可以!这十几年你辛辛苦苦,把侯府打理的这样好,上上下下谁不夸你一声?这么多年你又有功劳又有苦劳,好不容易把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了,凭什么就这么拱手相送,让她来捡这现成的便宜?”   若真叫那江氏管家,那侯府还有他们娘几个的活路吗?   周茜也道:“就是,二婶,您干嘛这么傻!再说,就她那出身,您真让她管家,她还不定把咱们侯府糟践成什么样儿呢,咱们侯府可不是她原来那酸秀才的穷家破院,什么人都能管的!”   费姨娘虽觉得江氏比她想象的厉害,但也认同周茜的话,她道:“二夫人,便是不为旁人,为咱们侯府的几位小姐,这管家权还是你拿在手里的好。就算你想让,那也得几位小姐都嫁了,几位少爷都娶了,咱们不怕那江氏乱来影响了咱们府里少爷小姐的姻缘,再任她折腾去。”   似乎觉得费姨娘说的有道理,二夫人缓缓点了头。   “不说这个,今儿的事,晚些侯爷回来了,你还是跟侯爷说一声吧!”二夫人岔开话题,“若是旁的事儿,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你们出头的。但……但如今那位毕竟是正经的侯夫人了,你们房里的事,我实在是不好插手。”   费姨娘苦笑了下,但看向二夫人的眼中却含了期盼:“若是有机会,肯定是要说的,怕只怕……侯爷回来一门心思就往那江氏房里钻,算着日子已经有快整十日没来我这儿了,我就是想说,也没有机会说啊。”   “那江氏就是个骚蹄子狐媚子,沈兰茵和她娘一样!”周茜跟着骂。   二夫人无奈的抚了抚额,叫过一旁的翠柳道:“扶你们小姐回房去,应是还没用早饭吧?打发人去大厨房看看,给你们小姐把早饭端回去。”待周茜不情不愿的跟翠柳走了,二夫人才说费姨娘:“你啊,别什么话都在孩子面前说。”顿了下又道:“这样吧,今儿待侯爷下衙,我叫住侯爷提一嘴今儿的事。虽然你们大房的事我不该管,但茜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受了这委屈,便是不该管,我这做二婶的也顾不上了。”   “二夫人,谢谢你了。”费姨娘感激的道。   二夫人无奈一笑,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何况我就是个操心的性子,只盼着,江氏可别因为我多管闲事记恨上我。若不然,以后待晋哥儿成了亲,她若是把我们二房给赶出府,那我可就哭都没地儿哭了。”   周晋?   成亲?   费姨娘立刻紧张起来:“二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大少爷不是一直闹着要出家,连家都不肯回的吗,什么时候竟有要成亲的说法了?”   “刚才在荣安堂,母亲留了晋哥儿和江氏,应是就在说晋哥儿的亲事吧!”二夫人笑道:“什么要出家,那不过是晋哥儿小孩子随口胡说呢,哪里就能真的出家了。就算他真想出家,母亲和侯爷也不能答应啊!”   他怎么能不真出家呢?   他若不真去出家,那她的勇哥儿当真就一点机会也没有啊!   就是他出家,她的勇哥儿也是侯爷万般无奈下的选择,也是万一把侯府爵位给了勇哥儿,那侯府就只能靠着再下一代的。   费姨娘心思飞转,竟道:“咱们的侯夫人竟这么厉害,连大少爷都能笼络了?倒不知她靠的是什么手段,咱们大少爷往日可是连大小姐都不甚亲近的。”   二夫人惊讶道:“费姨娘这话是怎么说的?晋哥儿和江氏……”   费姨娘已经笑着打断了二夫人的话:“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二夫人可千万别进耳朵。对了,还请二夫人别忘了,晚些侯爷回来,帮我和茜姐儿说一声。”   费姨娘这么说了,二夫人果然不再问,只道:“那是当然。”   ·   被二夫人和费姨娘讨论的江氏,这会子在荣安堂正学周晋,坐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不管周老夫人说什么周晋答什么,她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和她没关系,她只是个陪客。   而周晋油盐不进,周老夫人舍不得冲孙子发火,怒气便全冲一边的江氏来了:“江氏,你既已嫁进我们侯府做了侯夫人,那便该承担起你侯夫人的责任!作为晋哥儿的母亲,他不愿成亲,你岂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半句话也不帮着劝?”   江氏立刻起身,恭敬道:“母亲教训的是。”   虽看似认错了,但仍然没劝周晋。   她这般态度,倒让周晋忍不住看了眼,而一看她,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她的女儿。那他刻意忘掉的景象,再次不受控制的蹦了出来。   周晋很不喜欢这感觉,因此他也立刻起了身。   “晋哥儿?”周老夫人诧异。   周晋道:“祖母不用白费心思了,我不想成亲,谁劝也没用。”   “可你已经十六了!”周老夫人无奈道。   周晋道:“自打十六年前我被送去法原寺,便注定了我和佛有缘。祖母,您今儿把话说到这地步,那我便也和您说句心里话,我这辈子是一定要出家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便是侯府不等着周晋继承,这样好的一个孙子要出家,周老夫人也一样受不了。周晋这般态度坚决,老人家又急又气,话没说出口,就难受的捂住了胸口。   “祖母!”周晋立刻急了,忙一个箭步冲了上前。   江氏也急急过去扶了周老夫人,忙忙给她顺心口。   周老夫人靠着江氏,甩开了周晋,道:“你……你若是一心要出家,那我便再不是你祖母!你……你油盐不进说不听,你不是我的孙子!你走,你去你的法原寺,你去出你的家,你走了,我立刻去祠堂里吊死!”   “祖母!”周晋很无奈。   江氏见周老夫人喘气的状态不对,好似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般,怕她真万一气出个好歹,忙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抬头问周晋道:“大少爷,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姑娘。   周晋心里这么想,但眼前不由自主的,却浮现了沈兰茵的背影。   他一凛,忙道:“我没有喜……”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只管说来,给你娶媳妇,自然要按你喜欢的来挑。”江氏却不给周晋说完话的机会,只道:“怕你从前没想过这问题,不若这样,你先回去,待想好了再来与你祖母说。”   说着,还冲周晋使了个眼色。   周晋是因自小在法原寺当俗家弟子而一心向佛,自小便是习惯的两耳不闻外事一心只礼佛,但实际上他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江氏的意思,这是怕他真将祖母气个好歹出来,因此叫他缓一缓呢。   倒也是,只要他打定了主意,那又何必多说。   少说一些,祖母也能少因他生一些气。   “是,那我先……”看了眼周老夫人,他没说回法原寺,而是说:“……回前院了。”   看着大孙子行了礼退出去,周老夫人只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她没听错吧?她劝了大孙子少说也有十年了,次次都被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但今儿,今儿江氏一开口,大孙子就答应回去好好想想了?   是她劝的方法不对吗?   周老夫人偏头,像第一次见江氏一样,将她从上到下,认认真真打量了遍。   江氏见她好像没事了,便退到了一侧。   周老夫人正要说话,外面因从周晋那没得到答案,周琼匆匆推门走了进来:“祖母,您刚刚和晋哥儿说什么了?”   方才周老夫人撵人,无非是不想祖孙吵得太过叫人说道周晋。这会儿周晋下去了,问她的又是最得她疼爱的周琼,她自然没有瞒着的道理。   “说给他娶亲的事。”她道。   “啊?”周琼很吃惊:“娶亲?晋哥儿能答应?”   周老夫人看了眼江氏,道:“他说回去想想。”   周琼已经认定了周晋不会答应,猛地听周老夫人这么说,顿时惊得眼睛瞪得溜圆:“什……什么?”   周老夫人被她闹得也有点怀疑了,刚刚不是自己癔症了,想象的吧?   她叫江氏:“你来说,方才晋哥儿是不是说要回去想想?”   刚刚周晋确实是答应了。   因此江氏半点没心虚的道:“刚刚大少爷说的是要回去想想,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待想好了,再来同母亲说。”   “对对对,就是这样!”周老夫人连连点头,第一次看江氏格外顺眼,因此当着周琼就夸了,“这多亏你母亲。若不是她提醒,我都不知道晋哥儿为什么每回提起娶亲就很抗拒,这回你母亲说了我才知道,他少年人,也想挑个自己喜欢的呢。论理,娶亲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提前问一声孩子听听孩子意见,也没什么不好,娶个自己喜欢的,这样日子才能过得更顺心嘛。”   这话若是换个人来说,周琼必然不信。   但说的是她最为敬重的祖母,因此她半点都没怀疑。   江氏进门的这段日子,她虽不像周茜那般找事欺负沈兰茵,但对江氏和沈兰茵母女,也绝对谈不上有半丝好感。完全就是出自她的教养和看在她爹的面子上,大面上过得去罢了。不过这会儿嘛,她跟周老夫人一样,也第一次看江氏格外顺眼了,因此,就把周茜故意找沈兰茵事儿的事说了。   末了道:“四妹妹是被费姨娘宠的太没边儿了,我虽是姐姐,除了说她几句,也不好对费姨娘说什么。”周琼道:“倒是三妹妹,我竟不知她居然私底下还给祖母您抄了佛经,这份孝心,就连我都要自叹不如了。”   “还有这事?”周老夫人本就不讨厌沈兰茵,这会儿越发喜欢了:“茵姐儿是个好的,我一看就知道。倒是茜姐儿,到底是从小没人教,她姨娘……回头我看得给她找个教养嬷嬷才是,也都十三岁的大姑娘了,眼瞅着就要出嫁,她这亲事还没定,得抓紧点儿了。”   江氏没想到,她不过是怕周老夫人气坏身体说了句打圆场的话,竟能得周琼这般回报,而周老夫人也立刻爽快的表了态。   长辈里有周老夫人,平辈里有周琼,这般得了两重的保护,想来日后她的兰茵应该就能少受些委屈了吧?只是……周晋哪里,刚刚不过是缓兵之计,真要让他娶妻,她肯定办不到啊! 第5章 周晋这个人,喜好真的是太……   江氏就这么带着一肚子的心事回了宜安堂。   沈兰茵也在宜安堂。   她没回自己住处,因为知道江氏回来肯定要见她。   “娘,怎么了?”见江氏愁眉不展,沈兰茵忙迎上来问道:“是我跟周茜的争执被老夫人知道了吗?”   江氏没叫下人进屋,这是曾经十几年没有下人的习惯。屋里只有母女俩,她轻点了下沈兰茵的额头,告诫道:“便是私下里,也要叫祖母。若是老夫人老夫人的叫习惯了,日后当面也说不定会说顺嘴。”   沈兰茵自出生就没有祖母,因此到了侯府虽跟着叫了,但到底有些不习惯。不过江氏说了,她也没说什么,老老实实点头应了。   “没事,你和周茜,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怕。”江氏坐下,为了让女儿放宽心,又把周琼和周老夫人的态度也说了,“日后上有你祖母给你做主,下有你大姐姐护着你,料周茜也会收敛些。”   沈兰茵忙道:“其实周茜也没有怎么我。”   “还没有呢?今儿我都亲眼看见了!”江氏想起来还觉得生气,她们从前的日子虽然穷苦了些,但她的兰茵却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这般一说,沈兰茵也没法再否认了,只能岔开话头道:“祖母一向是个开明的,若有事到了她面前,她会主持公道很正常。但大姐姐很少同我接触,怎么会也帮我?”   江氏这才把她打圆场的话说了出来,末了道:“你大姐姐和祖母是感激我,所以投桃报李。但是……但是我真没本事让大少爷娶亲呀!”   这要是日后看出了她在这事上半点用都没有,这会儿的好不会反噬吧?   这样一想,江氏立刻坐不住了,只女儿还是个小姑娘,这事她也没法讨论啊!她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了几圈,也没想到能讨主意的人。   沈兰茵也没想到,周老夫人和周琼向着她竟然是因为周晋,若是这样算,那相当于周晋一天之内帮了她两次了。   只……让周晋娶亲?   让一个说出就算没剃度,也一样把自己当做出家人的人娶亲,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娘,这好像真的很难,您答应下来了?”沈兰茵问。   江氏道:“没,老夫人并没说把这事儿交给我。只当时我那话说了,若是我没猜错,我怕老夫人会让我去问大少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即便江氏觉得周晋不可能真的出家,但只要想到他那一身灰色粗布僧衣,想到他日常一副出家人飘然出世的状态,就觉得她若是真去问周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简直就是亵渎了。   “我肯定什么答案都问不出!”江氏叹道。   沈兰茵也想到了这点,她还想到了若是江氏没问出答案,周老夫人和周琼会有的反应,以两人那么在乎周晋的程度来看,很可能会迁怒于娘。   她正为难着,猛地平安的模样跳了出来。   今儿虽是她第一次注意平安,但却也算跟平安有个接触了,当时周晋面上淡淡,但平安却数次偷看她,一双眼睛里好像还闪着好奇。   这样的人应该想得多,若是问他,是不是能得到略好一些的答案?   虽然沈兰茵也觉得,周晋这个一心向佛的大少爷不会真的有喜欢的女孩子,但若是能有个略好些的答案叫江氏不至于被迁怒,岂不是更好?   “娘,您说大少爷还在家是吧?”沈兰茵问。   江氏点头:“是,回前院了。”   沈兰茵道:“直接问他,他一心向佛,只怕根本不会有答案,甚至他长这么大可能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若,咱们问他的贴身小厮平安吧?只要能问到个可以交差的答案,应该就行了吧?”   应该行吧!   她毕竟是继母,亲祖母亲姐姐都做不到的事儿,她做不到也很正常。   “好,今儿晚些,我打发人去把那平安叫过来问问。”江氏道。这事了了,她才想起问沈兰茵:“今儿你来得迟了,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沈兰茵知道,因着早上周茜的那顿闹,江氏已经怀疑了。因此她半真半假的道:“是周茜弄脏了我的裙子,所以我又回去换了身。”   江氏恼道:“真是贼喊捉贼!”   “没事了娘,您别生气,仔细动了胎气。”沈兰茵轻轻摸了下江氏的肚子。   想到腹中胎儿,江氏忙长出了口气。   是啊,这孩子得来不易,若不是因这孩子,她也不会最终下定决心嫁给安平侯做继室。所以这孩子,不论男女,她一定要替夫君保住。   “再过几日,便可以将消息放出去了。”待消息放出去,她就能有机会对外说要安心养胎,不必每日再去应付安平侯的那些妾室和子女了。   看出江氏神情中的疲惫,沈兰茵道:“娘,吃些东西,您就歇着吧。”   待母女俩用过早饭,眼看江氏神情中疲惫更甚,沈兰茵伺候了她躺下,便出了宜安堂。   因侯府的小姐们年岁都不小了,该学的早都已经学过,如今平日里是没什么课程的。虽然沈兰茵不管是礼仪规矩还是琴棋书画都比不上正经的侯府小姐,但因着江氏没提,周老夫人和二夫人就也都没想到要单独给她请老师。因此沈兰茵每日里除了早晚两次请安,其余时间便都是闲着的。   没人邀请她去玩,她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屋里做针线。   今儿她仍是这样的打算。   却没想到还没到兰芷苑,竟碰上了周琼跟前的大丫鬟翠缕,而待翠缕说明了是替周琼来邀请她去玩的来意后,沈兰茵更为江氏紧张了,看来向平安打听一个略好些的答案,迫在眉睫了。   周琼邀请,沈兰茵自不能拒绝,因此她道:“待我把东西放回……”   不等她说完,翠缕就道:“是给老夫人抄的经书吗?您带着吧,我们小姐今儿跟老夫人提了,老夫人好一顿夸您,我们小姐说也要看看,尽量腾出空儿也给老夫人抄一本呢。”   “好。”沈兰茵应下。   因着感激安平侯收留她和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这经书沈兰茵抄的很认真,倒也不怕拿给人看。   周琼是侯府大小姐,住的欣枫苑不论是地理位置还是院子的大小以及景致,都是侯府几位小姐中最好的。沈兰茵这还是第一次来欣枫苑,便是有翠缕领着,一路走到上房后,她也眼花缭乱找不着出去的路了。   “是三妹妹来了吗?”还没进门,屋里周琼就已经出声了。   沈兰茵收回心神,一面往里去一面答:“是我,大姐姐。”   周琼已经迎了上来,一来就亲热的拉了沈兰茵的手,一面领着沈兰茵往里去一面道:“三妹妹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周琼太过热情,沈兰茵招架不住,一时唯有沉默。   好在周琼也不在意,拉着沈兰茵进屋里坐下,又是叫下人上茶又是催快上点心,待看了沈兰茵手抄的佛经后,也是好一顿的夸。   因着知道周琼为什么这么“好”,沈兰茵心里很不自然。   周琼是侯府大小姐,是周老夫人放在身边教养了二十年,马上又要嫁到成国公府那样的地方做大少奶奶的,因此不论是年岁还是见识都在那摆着,沈兰茵的不自然,她很快就发现了。   她不再热情的一个劲夸,而是突然安静片刻,才道:“三妹妹,我这样,没有吓到你吧?”   “啊?”沈兰茵有些没反应过来,“没有没有。”   周琼苦笑了下,道:“母亲应该有跟你说吧?今儿祖母留了晋哥儿和她,说起晋哥儿的亲事,是母亲说的话打动了晋哥儿,叫他松了口。三妹妹,从前我跟你远着,并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而是因着我娘去得早,这么多年除了祖母和晋哥儿,我其实跟谁都没心思亲近,因为我的心思全都放在晋哥儿身上了。我娘临终前叮嘱过我,叫我要对弟弟好,要好好照顾弟弟,可是晋哥儿……他那么小就被送去了法原寺,我这个做姐姐的没保护好他。而他现在大了,又一心要出家,我这个做姐姐的更是……连叫他过正常人的日子都不能。三妹妹,我虽然嘴上从不说,但一直以来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所以今儿我特别感谢母亲,真的,就凭母亲能说动晋哥儿,往后我便真的把她当母亲看,也把三妹妹你,当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看。”因着说到心底最难过的事,说到最后,周琼眼泪都下来了。   而沈兰茵听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虽然她觉得周琼这承诺太重,对娘的期待也太大,但她顾不得说这些,而是先安慰周琼道:“没有的大姐姐,大少爷被送去法原寺的时候,你也还小,又刚刚才没了亲娘,你都是正等着被照顾的小孩子呢,大少爷的事儿怪不得你的。还有现在……现在更怪不得你,大少爷想要出家,那是因为在法原寺待的太久看的太多,已经耳濡目染了,想让他改变想法本就难,你已经做的够多的了,就算你娘知道,她也只会心疼你,绝不会怪你的。”   周琼愣了。   她没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换来了沈兰茵这样的安慰。这些年她确实压力很大,心里也确实有许多苦楚,但……但自打娘没了后,这些她都习惯自己默默承受了。因此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有人竟然会这么替她着想,竟然会字里行间的,心疼当年没了亲娘的小小的她,心疼现在已经做出所有努力的她。   “三妹妹……”周琼的眼泪啪嗒啪嗒掉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但她却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沈兰茵,就真的是她妹妹了。若再有人想欺负沈兰茵,那得先问一声她同不同意才行!   沈兰茵犹豫着,伸手轻轻握住了周琼的手。   周琼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趴在她手臂上流了好一通眼泪。   直到沈兰茵的手臂发麻快要受不住了,周琼才终于止了眼泪抬起头。   外面突然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大小姐,大少爷跟前的平安来了。”   平安?   沈兰茵眼睛一亮,忙看向门外。   周琼也快速擦了擦眼角,对外道:“让他等一会儿。”说着起身,歉意的对沈兰茵道:“三妹妹,平安是晋哥儿跟前的小厮,我得去重新梳洗番,见他一面。”   “好。”沈兰茵点头,想到这也是一个趁机问平安的大好机会,便又道:“大姐姐,我想起来回去还有事,不然我把经书放在你这里,我先回去,回头再来找你玩。”   周琼真正想说的话还没说呢,不过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她笑道:“好,你先回去,有空了咱们再一块儿玩。”   沈兰茵出了上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角落里的平安。   而平安冥冥中感觉有人在看他,抬起头,也看到了沈兰茵。   虽然白日里平安得了允许是可以进后宅的,但这毕竟是大小姐的住处,伺候的下人都极懂规矩,因此他身边并没有人。沈兰茵将受了伤的小莲留在兰芷苑,今儿出门一直都是一个人,因此快步走向平安,并不担心等下和平安说话会被人听了去。   眼看着沈兰茵朝他走来,平安惊得眼睛都忘了眨,待沈兰茵走到近前,他更是没出息的连连后退了两步。   “三……三小姐。”他叫人。   这是在周琼的院子,她去梳洗,以她关心周晋的性子,应该很快就会出来。况且这院子里下人多,她若是和平安说太久的话,传出去并不好。这样想着,因此沈兰茵开口便直奔主题:“平安,我问你,你知道大少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吗?”   “啊、啊?”平安更惊了,他怎么都想不到,沈兰茵会找上他,会问他这个问题。他忽地想起早上自家大少爷说和三小姐有话说,现在他算是确认了,三小姐肯定是表白被拒绝了!   大少爷都拒绝了,那他总不能背叛大少爷吧?   只不耐敷衍想撵人的话到了嘴边,看着沈兰茵亭亭玉立站在面前,一双好看的杏眼里满是认真和期待,平安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大少爷已经伤了三小姐,他怎么能再伤一回,那太残忍了。   平安飞快的转动着脑子,最后终于叫他想出了比较不残忍不伤人的答案:“我们大少爷喜欢不那么漂亮的。对,就是不那么漂亮的。”   “不那么漂亮的?”沈兰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着沈兰茵眼底的不可置信,平安重重点了头,再次强调:“对,大少爷就喜欢不那么漂亮的,咱们府上不知道多少漂亮丫鬟大着胆子跟大少爷表白,大少爷一个都没理会,他就是不喜欢漂亮的。据小的观察,大少爷更喜欢朴素些的。”   这么说三小姐应该不会难过了吧?   不是你不好,你那么漂亮,多得是人喜欢呢。   只是我们家大少爷喜好特殊,就喜欢不漂亮的而已。   沈兰茵最后几乎是飘着走出的欣枫苑,而等到了宜安堂把这话告诉江氏后,江氏和她的感觉一样,都觉得若不是她们的耳朵有问题,那就是周晋这个人,喜好真的是太特殊了! 第6章 便是睁了眼,眼前也好像出……   平安来见周琼并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禀报,而是这么多年每回周晋回来他都要习惯性过来回话,说一说这段日子周晋在法原寺的事儿而已。其实今儿,他本是想提一嘴周晋和沈兰茵私下说话还叫他放风的事儿的,但刚刚叫沈兰茵那一问,漂亮女孩被拒绝实在太可怜了,他心一软,就不想再给她惹麻烦了。   因此说的,无非还是周晋在法原寺的枯燥日子。   周琼也没有别的期待,听完了本是要打发平安下去的,但猛一想到今儿江氏说的,周晋要回去好好想想喜欢什么样女孩子的话,不由就跟沈兰茵问了同样的问题。   “平安,你知道晋哥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吗?”   平安当即吓得腿一软,险些要摔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问他这个问题啊?   但他能误会沈兰茵,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误会周琼的,只不过怕沈兰茵被拒绝的事周琼已经知道了,那他若是知而不报可就不是小罪了。因此忙道:“大小姐,您……您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啊?大少爷他……他不是一心想要出家的吗,他怎么会……会有喜欢的女孩子?”   越说到后面他声音越小,就怕试探错了。   周琼却没多想,只以为他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毕竟她一向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说周晋要出家的事。今儿个高兴,她并没有跟平安计较,而是想到江氏的话,笑了笑:“因为祖母想要给他娶亲,他说回去好好想想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想到了就来回祖母。”   大少爷竟还说了这样的话?   平安真觉得今儿一天他受的惊吓,比他前面二十年的都多。   但他仔细想了想,也实在想不出自家大少爷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就他观察,他家大少爷这么多年,唯一能多说两句话的,除了府里的老夫人和大小姐外,也就是法原寺山下那对送菜的老夫妻中的妇人以及……以及侯府的新三小姐沈兰茵了,虽然是拒绝的话。   但他家大少爷总不能喜欢那山下的老妇人那种类型的姑娘吧?   平安脸上的表情太丰富了,周琼还当他真的想到了什么,忙激动的道:“平安,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想到什么你就快说,快说!”   被这么催着,平安只得硬着头皮道:“或许……喜欢年纪大些的?”   年纪大些的?   莫非晋哥儿受自己照顾太多,喜欢比他大一些的女孩子?   若是找个大两三岁的,倒也不是不行。   周琼点点头,问:“还有呢?”   还有?   想着山下那老妇人的打扮和举止,平安继续道:“朴素些,不要太过花枝招展。然后直话直说,不要扭扭捏捏。”   喜欢朴素些的?   有道理,毕竟晋哥儿从小在法原寺长大,想来应该不喜欢京城那些满头珠翠浑身绸缎,太过爱打扮的女孩子。   至于直话直说……   也有道理,毕竟晋哥儿打小生活的环境简单,想来是不喜欢猜人心思,也不喜欢遇着个事要往九曲十八面去想的。   周琼已经大概知道自家弟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了,应该是那种端庄的大家小姐,平素喜欢简单大方的打扮。而直话直说么,要么是家中独女,要么就是最受宠的幺女,只有这样集万千宠爱的,才会直话直说。   “那长相呢?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长相的女孩子吗?是文静些的,还是明媚些的,又或者是妖娆些的?”周琼问。   平安也跟周晋一样,是在法原寺生活了十六年的,就算他没有那颗出家的心,因着身份和机会限制,他也根本没见过那么些种类的女孩子啊!不过想到刚刚给沈兰茵的回答,他道:“应该不喜欢太漂亮的!”   要不然,不会拒绝三小姐。   虽然三小姐的身份不太合适,但毕竟不是亲兄妹,大少爷要真是喜欢,不能娶,纳了却可以。   不喜欢太漂亮的。   周琼点点头,觉得也可以理解。   她和晋哥儿都生得像魏氏,都是一等一的漂亮人儿,晋哥儿看的最多的除了他自己就是她这个姐姐了,看腻了不喜欢太漂亮的,也正常。   周琼自觉知道真相了,心情大好的赏了平安一把金豆子,打发了平安,高兴的钻进了卧房拿出纸笔,开始琢磨着认识的那些小姐们了。   ·   平安今儿高兴坏了,因为今儿他得了过去一年才能得到的赏钱!   他美滋滋的拿着一把金豆子先去见了也在府里做事的他老子娘,分出了一人两个金豆子后,将剩下的往荷包里一装,琢磨着今儿晚上是溜出去大吃一顿好呢,还是跟府里的兄弟一起去怡红院见见世面的好。   他心里是有些怨大少爷的,因着大少爷,他都二十了还连世面都没见过。要知道府里那些他的好兄弟们,二十了最厉害的孩子都有三个了!不过这回大少爷自个儿都松口了,那是不是老夫人很快就能给他找到媳妇儿了?若是大少爷成了亲,那自然不会再去法原寺了,那他就也能成亲了!既是如此,那还是不去吃也不去见世面了,将金豆子全都攒起来,回头能多些彩礼,也好叫他老子娘给他说个漂亮媳妇儿!   他和大少爷不一样,他就喜欢漂亮的!   平安美滋滋哼着小调进了上房,结果一进去就看到自家大少爷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打坐,那副认真的对外界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模样,简直连他都要骗过去,觉得大少爷根本没说过什么回来好好想想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的话了。   “大少爷!”他凑上去,轻轻拍了下周晋的肩膀。   周晋没睁眼,但眉却皱了起来:“有事?”   平安又不怕他,也提脚上床,盘腿坐在了周晋对面。   “我们聊聊吧!”他道。   周晋仍然没睁眼:“我在打坐。”   哎呀,都要娶媳妇儿了,打什么坐呀!   平安直接伸手将周晋的手印拉开,逼得周晋不悦的睁开眼,才凑上去露出了大大的笑:“小的刚从大小姐那回来。”   然后呢?   周晋耐着性子看着他,等他下文。   平安又窃笑两声,然后才道:“大小姐问小的,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小的按着自己猜的,已经说了,您知道小的怎么说的吗?”   周晋知道,平安的说话欲上来了,不让他说完,他能吵一晚上。   因着多年相处有经验了,周晋便没吱声,只等着他说。   果然,平安就笑着继续道:“小的琢磨着,这些年除了老夫人和大小姐,您说过最多话的,也就是给法原寺送菜的赵大婶了,所以小的猜,您该是喜欢年纪大些,且生得朴素,打扮得也朴素的。大少爷,小的说的对不对?哦,刚才在大小姐的院子里,小的还碰到了三小姐,三小姐也问了小的这个问题。大少爷,今儿您跟三小姐说话,是不是她跟您表白您拒了她?但小的看她太可怜了,就跟他说,您是不喜欢太漂亮的。大少爷,不知道这一点小的有没有说对?其实小的觉得有些奇怪,三小姐那么漂亮,您怎么就不喜欢呢?小的就最喜欢漂亮的,只可惜小的身份不够,要不……”   平安说的太兴奋,都快说完了,才注意到周晋脸上前所未有的露了明显怒意。那张十几年来最多就是有些不悦的脸上,此刻却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般面沉如水,叫他看着不仅不敢再往下说,整个人也抖着,不由自主跌爬下了罗汉床。   周晋确实很生气。   若不是平安是跟着他在法原寺十六年的,若不是他还始终记得他是一心要出家的,就凭平安这般的胡乱猜测,这般的诋毁侯府的小姐,他便是不要了平安的命,也绝不会轻轻松松就放过。   他忍着怒,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经文,好半天才终于稳住情绪。   平安已经跪在地上好一会了,但直到现在还不敢抬头,人也还在抖着。   “平安,你可知错?”   周晋开口,声音里有平安第一次听到的冰冷,因此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了,仍然忙不迭头点地,道:“知错知错,小的知错!”   “你错在哪儿?”周晋问。   平安沉默了一瞬,刚想到要说,头顶就传来了周晋不带感情的声音:“你自去领罚,三十大板后,跪足两个时辰!”   平安惊了,这可是法原寺对犯错弟子的惩罚!   “大少爷!”他慌忙抬头,哀哀求道:“大少爷您饶……”   周晋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道:“若是受完罚你还不知错,那你就不要再回我身边了。”   听了这话,平安再不敢求饶了,只得满心后悔的下去领罚了。   当屋里重新归于平静,周晋盘腿坐好想再次打坐,可闭上眼睛,这一次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了。睁开眼睛还好,一闭上,就想到了平安的话。   “今儿您跟三小姐说话,是不是她跟您表白您拒了她?”   “三小姐那么漂亮,您怎么就不喜欢呢?”   “小的就最喜欢漂亮的,只可惜小的身份不够,要不……”   要不什么?   再一次想到这些话的时候,周晋猛地睁眼,可这回便是睁了眼,眼前也好像出现了沈兰茵的背影般,让他不得不又闭了眼。   ·   和儿子被整整折磨了一天不同,安平侯忙完了一天的差事,是怀着愉悦又略有些激动的心情回府的,因为他辛苦了一整日,总算是能回去歇歇,好好抱着他新娶的娇妻亲近亲近了。   却没想到,今儿个才一进府,就被人拦了。   拦他的是二夫人跟前伺候的刘嬷嬷,听说二夫人有要事找他,因着这么些年多亏二夫人帮着管家,安平侯心中感激,再是想念娇妻也只能先跟着刘嬷嬷走了。   为了避嫌,二夫人是在前院的议事厅见的安平侯。   安平侯因着着急,一进门就大嗓门的问开了:“二弟妹你找我?”   二夫人穿了件浅紫的妆花褙子,乌黑浓密的头上只插了支白玉簪,不过因着二夫人也是三十多的人了,本身底子又不是特别好,这般素净的打扮,不仅没有清丽出尘的感觉,反倒是更能显年纪,看上去甚至还老了几岁似得。   安平侯看到这样的她,心里除了感激,不由也生了几分歉疚。   这些年,他着实是欠方氏了。   就是现在,虽然江氏进了门,可一来江氏有了身孕,二来江氏于管家和社交方面也要弱二夫人太多,他还得继续欠着方氏才行。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生长子的气。   若是长子不拗着肯早些成亲,这家交给长子媳妇和江氏一起来管,哪里还需要继续辛苦方氏?   看安平侯进门短短时间情绪数遍,二夫人觉得有些奇怪,行了礼后便不答反问:“侯爷,您这是怎么了?”   安平侯摇头,随意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没事,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见他不肯说,二夫人只能说起自己找他来的原因:“侯爷,其实这事儿本来不该我说,但……但毕竟您把家交给了我管,且茜姐儿那孩子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若是不说……”   “跟茜姐儿有关?”安平侯打断二夫人。   二夫人点点头,叹道:“茜姐儿伤了手,我去看过她了,伤得不轻,如今只盼着她按时上药,能不留疤。”   虽然周琼是长女,但因着魏氏不在了,周琼又被养在周老夫人身边,因此安平侯更疼养在费姨娘身边,时时能见到也爱亲近他的周茜。此刻听说周茜受伤了,还伤得不起,他那颗慈父心肠顿时让他因心疼而怒了起来。   “怎么回事,茜姐儿怎么会伤了手,莫非是跟琼姐儿起了争执?”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周琼,因为这么些年,周茜在他耳边唯一状告过的,也就只有周琼了。   “不是琼姐儿,琼姐儿最是爱护弟弟妹妹,怎么会是她。”二夫人忙说道。   “那是谁?”安平侯这下是真奇了。   不是琼姐儿,那这府里还有谁敢害茜姐儿受伤?安平侯并没往二房的周丹和周英身上想,在他眼里,二夫人是个顶顶温柔和善会教育孩子的,二房的三个孩子都极好,他们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而不是他们也不是琼姐儿,安平侯真是想不起这侯府还有谁有这个胆子了。   二夫人等安平侯想了会儿才道:“是……是三小姐。”   三小姐不就是茜姐……   哦不是,如今侯府的三小姐已经不是茜姐儿了。   “是茵姐儿?”安平侯有些不敢相信。   “是。”二夫人点头,道:“我本来还不信,可问了茜姐儿和费姨娘,又问了宜安堂的下人,才知道确实是她。”顿了片刻,她又道:“不过应该是不小心吧,大嫂是个好的,她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我估摸着应该可能是从小生活在外面的女孩子,性子或许会糙一些,行事可能有点儿鲁莽了,所以才不小心伤了茜姐儿。”   安平侯点头,道:“可能就是这样。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茜姐儿,也问一问江氏。”   安平侯说着,不待二夫人再开口,转身大步走了。 第7章 可跪疼了?   二夫人和费姨娘都以为安平侯会先去看周茜,但让两人都失望了,安平侯最先去的却是沈兰茵的兰芷苑。只不过站在院门口时又止了步,转而回宜安堂正房了。   当刘嬷嬷把这消息告诉二夫人的时候,二夫人深深叹了口气,道:“他这是把心落那女人身上了,茜姐儿可是他往日最疼的女儿啊!”   而费姨娘的反应就激烈多了。   她气得一把掀翻了一桌子为安平侯来而准备的好菜。   安平侯可不知道这些,他本是想先去见沈兰茵,看看沈兰茵有没有受伤的。因为他深知周茜的性子,这么些年,便是对上周琼她都没吃过几回亏,若是哪次吃了亏,那也是转头就来跟他告状的。这回竟能在沈兰茵手里伤了,他真怕沈兰茵伤得更重。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已经把沈兰茵当偏宠的亲闺女,所以第一时间更关心也更在意。这仅仅,是他当初娶江氏的时候承诺过,她们母女进府后,他一定会护着她们绝不让她们受委屈。江氏进门这才一个半月,若是此时他的承诺就成了虚设,那江氏岂不是要后悔嫁给他了?   “侯爷回来了。”   但让安平侯意外的是,他才走到院子中央,江氏就笑盈盈迎了出来。   “容儿。”安平侯握住了江氏的手。   江氏任由他牵着,待进了上房,早有丫鬟拿来了家常衣裳,江氏这才抽出手替安平侯更衣。随后,又亲自打湿帕子拧到半干,递于安平侯。   这些事儿,从前江氏并未对夫君做过,沈兰茵的爹虽也是读书人,但因着考中秀才后就屡屡落第,早被生活磨的顾不上这些讲究,每日里除了读书,想的就是怎样能赚些钱补贴家用,好叫妻女不那么辛苦了。   因此江氏是进了侯府才慢慢学着做这些,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忙忙乱乱,到现在已经游刃有余了。   而这些事儿,安平侯的那七房妾室每一个都做得很好,往日安平侯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往日江氏这般伺候他,他也只是欣赏着美人为他忙碌,趁机揩点儿油罢了。但今日,想着沈兰茵可能受了更严重的伤更大的委屈,但是江氏却只字不提依然这般尽心伺候他,安平侯的心里不知不觉就有了歉疚。   “容儿。”他抓住江氏的手,道:“你不必这样。”   “嗯?”江氏不解的看向他。   安平侯是一辈子没跟女人低过头服过软的人,因此哪怕他心有歉疚,他也说不出任何道歉的话。他只拉着江氏往外走:“我们去看看茵姐儿!”   看兰茵?   好好的,一回来怎么就要看兰茵?   江氏心中诧异,但安平侯不给她提问的时间,已经把她拉到了院子里。   听下人回禀说安平侯和江氏一起来了的时候,沈兰茵正躲在内室叫小莲帮她上药。白日那一摔看似不太重,但后腰处却被低矮的花草丛木戳了好几处伤,沈兰茵皮肤细白,因此伤得就越发明显。   小莲给她上药的时候,看着那因皮肤细白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的伤,是真的心疼了,因此一听安平侯和江氏一起来了,忙就道:“小姐,侯爷来了,定然是来给您做主的。您都伤成这样了,就叫夫人看一眼,也好叫侯爷有理由给您做主吧!”   安平侯会来沈兰茵很意外,但她不觉得安平侯是来为她做主的,甚至她心底有些不安,觉得安平侯是不是为了周茜来跟她算账的。   一面快速换好衣裳,一面她问小莲:“你怎知他不是来找我算账的?”   小莲一惊,说不出话了。   因为这也不是不可能,沈兰茵不是亲生的,四小姐从前却是最得宠的。   看着小莲的模样,沈兰茵知道她是想明白了,叮嘱道:“你躲在屋里别出来。”顿了顿,又道:“小莲,我再跟你说一次,没有我的允许,今儿的事若你透露半分出去,那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身边都不会再留你了。”   小莲一惊。   沈兰茵却不再看她,快速整理了下,转身匆匆出去了。   “娘。”到了外边安平侯和江氏已经坐在了正堂,沈兰茵先叫了江氏,随后屈膝给安平侯行礼,恭敬道:“见过侯爷。”   安平侯虽子嗣不丰,但也并不喜欢随意给人当爹,他会接纳沈兰茵,接纳江氏肚子里那个没出生的孩子,无非是因为他喜欢江氏,这是江氏嫁给他的条件,他为了娶江氏只能答应罢了。这一个半月沈兰茵一直是叫他侯爷,他也觉得很正常,但是此时此刻,想着江氏忍下的委屈,他却突然改了主意。   “你跟你娘进了侯府,也按侯府排序做了三小姐,日后便别再叫什么侯爷了,跟其他孩子一样,也叫我爹就是。”安平侯道:“至于名字,你看是叫周兰茵好,还是直接叫周茵?”后一句,是问江氏的。   安平侯突然来这一出,不仅沈兰茵,连江氏也被惊着了。   而对于安平侯这提议,母女俩也是一样的心思,都不愿意。   沈兰茵再是姑娘家也知道,若是江氏拒绝,那必然会影响和安平侯的感情。而若是她拒绝,那顶多安平侯会觉得她不识抬举,但过后只要娘说说好话,这事儿应该就能过去了。   因此不待江氏开口,沈兰茵也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安平侯还以为她是要谢恩,嘴一咧就要笑。   却听沈兰茵颤声道:“兰茵不敢!”   不敢?   有何不敢的?   安平侯还没反应过来沈兰茵是不愿,毕竟能做他的女儿,这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幸事。因此他笑道:“你无需惶恐,这事儿我说了算,我让你喊爹,你就喊爹,我决定的事,谁也不敢有意见!”   沈兰茵沉默一瞬,抬头看向江氏,祈求道:“娘……”   知女莫若母,沈兰茵跪下的时候,江氏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女儿这是怕她跟安平侯对上,所以先一步做了恶人。女儿这都是为了她……顾不得心下酸涩,江氏立刻跟沈兰茵打起配合:“兰茵,你快先起来。”   知道江氏是明白她的意思了,沈兰茵心下一松,垂了头不言语了。   “兰茵!”江氏再叫一声,同时微微拔高了声音。   沈兰茵仍然无动于衷。   安平侯再傻也知道沈兰茵不是不敢,而是不愿了。   他堂堂安平侯给她做爹,她竟然不愿?   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竟然不愿叫他一声爹!   简直不知所谓!   “侯爷。”江氏起身,软软叫一声安平侯,便也要跟着跪下,“兰茵年纪小不懂事,我替......”   安平侯虽然生气,但理智还在,他一把托住江氏手臂,但语气却没来时那般温和带着歉疚了:“容儿,你不必如此。她是你的女儿,便是如此不识抬举,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真的跟她生气。”   不识抬举吗?   她的女儿,因为她硬要嫁而不得不跟来,因为不愿她做恶人而先大着胆子拒绝,因为不愿在亲爹去世不过三个月出头就喊另一人为爹,这……这竟是不识抬举吗?因为心疼,江氏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但在安平侯眼里,江氏这番却是因为感动于他的态度。   他心一软,想到了来意,因此也起身,高高在上的看着跪在地下的沈兰茵,道:“听说今儿你和茜姐儿起了冲突,那孩子娇纵,你可有伤了哪里?”   “没有。”沈兰茵道。   既是没有,那他便不用管了。   “我们走。”安平侯对江氏道。   江氏陪他走到门口,软声道:“侯爷,你先回,我再跟兰茵说两句话。”   安平侯低头看她一眼,顿了顿才淡淡“嗯”了声。   江氏快步转回,见沈兰茵正要起身,忙上前扶了她,又弯腰轻轻给她揉了揉膝盖,开口时声音里都不觉有了哭腔:“可跪疼了?”   沈兰茵故意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就这么一小会儿。”   可就这么一小会儿,也是你人生的第一次啊!   看着女儿带着笑的轻松模样,江氏再也忍不住眼泪:“兰茵,娘……娘是不是做错了,娘不应该嫁进来,不应该把你也带来……”   这哪是她们母女可以选的。   不嫁进来,爹因急病去世欠下了一大笔债,舅母又不愿她们再借居竟找人来相看娘逼着娘再嫁,还有娘偏偏又发现有了身孕。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娘又怎么会嫁人,她不过是受一点委屈,可娘……娘却是背叛了一直深爱着的爹,却是明明不爱安平侯还要委身于他。   娘受的那些心理压力,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娘,您没错,安平侯给了我们安生过日子的地方,刚刚还要认我做亲女儿,是我不识抬举了,但他对我们真的已经很好了。”沈兰茵虽然不愿改口叫爹,但对安平侯却是实打实的感激。为了让江氏高兴点,她还故意道:“我现在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丫鬟伺候,日后嫁人也能嫁得更好,娘,我高兴得很。”   是,往好的一面想,她们现在的日子比当初好过多了。   没有债主逼债,没有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男人对她们母女俩垂涎,而肚子里属于夫君的孩子也将会安安稳稳出生,就冲这些,她待安平侯就该感激。   江氏细细擦干眼泪,道:“好,娘一定好好给你挑一门好亲事!”   沈兰茵笑着点头,催道:“娘,你快回去吧。”   是该回去了。   安平侯那边,还要她小心哄着呢。   待江氏走了,小莲从内室走出来,就看见沈兰茵坐在外间,目光怔怔看着前方。那眼神空洞又凄凉,竟叫小莲头一回生出了,沈兰茵这做小姐的,还没有她做丫鬟的幸福呢。 第8章 不过是看了一眼,他竟有了……   次日正好是安平侯半月一日的休沐日。   按着侯府规矩,这一日晨起是不必去荣安堂请安的,因着安平侯休沐,这一日的早饭要陪着大房一大家子一起用,所以其他两房便也如此了。不过按规矩,晚饭却得三房一起齐聚荣安堂,陪着周老夫人用。   因前一晚惹了安平侯不快,沈兰茵担心江氏被迁怒,今儿便起得格外早。   但梳洗打扮后,她却没直接过去,而是拐去了欣枫苑。   周琼也早早就收拾好了,沈兰茵到的时候她正要出门。   “三妹妹!”高兴的叫了沈兰茵,周琼快步迎上来,“你是特意来叫我的吗?”   沈兰茵笑着点头,但心里却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特意过来叫周琼的没错,但原因却是怕自己一个人去太早,又惹了安平侯不喜。   周琼可不知道她的心思,热情的挽过她的手,道:“只要晋哥儿在家,我每个月最盼着的就是爹休沐了。走,跟我一道去前院叫他用早饭去。”   叫周晋?   也好,问他喜欢什么样姑娘的差事可能会落在娘身上,她近距离观察观察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从而给娘一些提示。反正有周琼一起,府里下人也不敢乱说什么。   ·   周晋在法原寺十几年已经养成了卯时即起的习惯,起床简单洗漱后先是半个时辰的打坐,随后再半个时辰的练功。往日不管是在法原寺还是在侯府,身边都有平安陪着,待他练完功后便立即有热水沐浴,有干净的衣裳换洗。但昨儿平安挨了罚,今儿躺在丸子床上起都起不来,就更别提过来伺候了。   这些年周晋身边只有平安,便是在侯府,整个院子里除了平安也再没其他伺候的人。平安不在,他除了亲自去打冷水洗了个冷水澡外,还发现因着下山匆匆,他竟没带换洗的僧衣。   总不能光着。   无奈之下,他只得拿出了侯府大少爷才会穿的家常衣裳。   可在法原寺多年,几乎每日穿的都是简单僧衣,相对复杂些的官宦子弟才会穿的家常衣裳,必须要穿的时候,却每每都是平安代劳。今儿要他亲自动手,最后的成果便只能算是套在了身上,里里外外几处不平整,怎么看怎么别扭。   因着这处院里没下人伺候,无人通禀,沈兰茵跟周琼走到上房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周晋皱眉低头观察自己,好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般。   周琼直接笑出了声:“晋哥儿,谁给你穿的衣裳呀?”   说话间她大步进了屋,上前拉了周晋的衣袖,道:“穿错了!脱了脱了,我来帮你。”一面上手要帮周晋脱衣,一面语气里带了因周晋竟想起穿寻常衣裳的高兴:“平安呢?不会是又偷懒去了吧?也就是你好性儿纵着他,不过你纵着他,也再叫旁人过来伺候你啊,看你穿得这……”   她话未说完,因为周晋扯了衣襟口后退了一大步。   其实沈兰茵也被周晋的模样逗得想笑,看惯了他穿朴素简单的僧衣,乍然见他穿寻常衣裳本就不习惯,偏他还穿错了,歪歪扭扭的衣裳套在身上,再配上他那一脸看自己不顺眼的别扭,当真叫人忍不住想笑。   可周晋昨儿算是帮了她两次,她如何能笑话恩人?   极力忍着笑,因以为是自己在场周晋不好意思叫姐姐帮忙,于是沈兰茵忙开口:“大姐姐,那我先去外面等一等。”   沈兰茵没开口前,其实周晋并没发现她,他只顾着不习惯自己的穿着,不习惯周琼的太过亲近。但沈兰茵一开口,本该是他不太熟悉的声音,可偏偏一听他就认出来了。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就看到沈兰茵眼底有藏不住的笑意。   他心下莫名发窘,几乎是沈兰茵刚一只脚迈出上房,他就忙忙拒绝周琼道:“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可以什么可以呀,看你穿的都是什么?   周琼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却笑容更甚,因为她发现近年来她那脸上越发一个表情的弟弟,竟难得的有了变化!   “三妹妹已经出去了,你不必害羞。”这变化,她自顾自理解为害羞了。   周晋没有解释。   他只在心中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压住出家人不该有的心态后,再次拒绝时就很平静了:“不用。”   “晋哥儿,我可是你亲姐姐!”周琼无奈了,穿个外衫而已,又是亲姐弟,至于吗?   周晋甚至又退了半步,虽没开口,但意思却很明显。   沈兰茵站在门口,没往屋里看,只略拔高了声音道:“大姐姐,不若我叫翠缕去把平安叫来吧?”   周琼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却听周晋已经道:“不用了!”   周琼狐疑的看向周晋。   因为周晋突然大声,且声音里似乎还有丝紧张?   她听错了吧?   周晋则是想起平安为什么受罚了,想起这个,平安受罚前说的那番话便像是魔咒一般,也再次在他耳边响起。而昨日早上匆匆一眼看见的沈兰茵湿透的背影,因着沈兰茵刚刚的开口,好似他只要走到门口,便立刻就能再次看见一样。   若只是这样还不算什么,偏偏,他竟有些真的想走过去再看一眼。   这是心魔。   不过是看了一眼,他竟有了心魔。   周晋想都没想,果断道:“姐,我回法原寺了,你帮我跟祖母说一声。”   话落不待周琼开口,便就穿着这么一身别别扭扭的家常衣裳,一阵风似得抬脚走了出去,转眼就走出院门,再不见踪影了。   周琼和沈兰茵都没反应过来。   一直到两人结伴都走到宜安堂门口了,周琼才后知后觉道:“三妹妹,你说晋哥儿他……他不会是被羞跑的吧?”   被羞跑的?   除了最开始看了周晋一眼外,退出门后沈兰茵就没再看他了,因着不知他什么神情,便只能通过他的行为猜测:“因为不会穿寻常衣裳而觉得不好意思?”   周琼笑了:“肯定是!那么大人了,却被我们撞见他连衣裳都穿不好,肯定是不好意思了!三妹妹,我刚刚好像看见他脸都红了!这么多年,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脸红!三妹妹,他还主动穿了寻常衣裳,你知道么,从前都得过年或者祖母寿辰,大家求着他他才会穿的,今儿个居然自己主动穿了!”周琼忍不住幻想:“三妹妹,你说晋哥儿该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这样的吧?”   周晋有脸红吗?   沈兰茵仔细回想,觉得周琼可能是想多了,她看见的周晋和昨日一样,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不等沈兰茵回答,周琼已经喜滋滋道:“应该不是,他常年住在法原寺,没机会接触女孩子。不过没关系,他有回归正常生活的心就好,这样早晚他会彻底回来的!”   沈兰茵点头,她也这么觉得。   而且她也这么盼着,因为感激安平侯,也因为喜欢周琼,所以希望安平侯能后继有人,而周琼能心想事成。   ·   一夜过去,安平侯的心情已经被江氏安抚的彻底好了,又一大早就看见花朵般笑眯眯的大女儿,哪怕沈兰茵站在旁边,也没引起他昨夜的不满。   “琼姐儿,一大早的你高兴什么?”他笑问。   周琼心情好,故意道:“因为又可以和爹一起用饭了啊!”   “你呀!就会哄我!往日里怎么没见你这般高兴?”安平侯被逗得哈哈大笑,道:“说吧,到底是有什么喜事儿?”   周琼道:“方才我和三妹妹去叫晋哥儿,却发现晋哥儿主动穿了家常衣裳!而且因为穿错了被我和三妹妹看到,竟羞得他当即就跑走了,爹您是没看见,他方才脸都羞红了!”   “真有此事?”安平侯不由坐正了。   周琼重重点头,指着沈兰茵道:“当然!不信您问三妹妹。”   安平侯看向沈兰茵。   沈兰茵忙恭敬道:“是,大少……大哥哥是穿了家常衣裳。”   周晋一直不肯回来继承世子之位,安平侯表面上稳得住,但实际心里也着急,毕竟他拢共就两个儿子,另一个是庶子不说,偏还伤了脚。唯一的又是嫡子的周晋若真不愿继承侯府,那他后继无人,难不成要把侯府交给二房或者三房?   凭什么?   爵位虽然是世袭的,但安平侯府能有今日地位,却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不交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去交给侄儿,他又不是傻子!   因着心情好,他便不计较沈兰茵本是想叫周晋大少爷的了,笑呵呵道:“好好好,他终于想明白了!琼姐儿,你可知他去哪儿了?”   周琼道:“回法原寺了。不过爹您先别急,昨儿祖母说要他娶亲,因着母亲帮忙劝了,他答应回去好好想想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爹,我已经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了,待和祖母回禀了,咱们按着他喜欢的找,找好了就可以让他回来娶亲了,有了媳妇陪着,他定然再不愿回冷冰冰的法原寺了!”   对,有了媳妇,谁还愿意过之前的日子啊!   安平侯回想着昨夜的快活,对此感受极深,他道:“好,就依着他,按着他喜欢的找,只要他喜欢,什么样的都行!反正咱们家不求姻亲的助力,只要他愿意娶,便是农家姑娘我也答应!”   “什么农家姑娘不农家姑娘的,谁要娶呀?”安平侯话音刚落,费姨娘就一面笑说着一面领着一双儿女走了进来,“侯爷,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她只听到了后半截话。   安平侯道:“在说晋哥儿呢!”   周晋真的要娶亲了?   费姨娘心下一咯噔,面上却笑得更甚了:“当真?哎哟哟,真是佛祖保佑,大少爷若是愿意娶亲,侯爷您就能彻底安心了!”   是啊!   安平侯承认,笑着点点头,就看向了站在费姨娘身侧的周茜,见她低着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想着昨儿二夫人的话,他道:“茜姐儿,爹正要打发人去找你呢,珍宝阁才出了一批新首饰,正好过年你就要大一岁了,回头你大哥哥娶了亲,你们几个小的亲事就得提上议程。晌午后我叫珍宝阁的掌柜将新到的首饰都送来,你好好挑挑,再多做两身衣裳,年前年后的打扮好跟你二婶多出去走走,也叫那些夫人太太们都看看,我们侯府还有个漂亮的四小姐没定亲呢!”   首饰和新衣裳,就没有哪个女孩子不爱的,安平侯一张口就额外给了周茜这么多,周茜顿时不委屈了:“好,那我要多挑两样首饰!”   到底是往日最疼爱的女儿,安平侯笑呵呵应道:“随你,喜欢几样挑几样去!”   周茜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谢谢爹!”   明明有江氏这个正经的侯夫人在,却要四妹妹跟二婶多出去走走,爹这是打从心眼里就看不起江氏吧?   看了眼温婉笑着的江氏,又偏头看了眼平静的沈兰茵,周琼道:“爹,三妹妹也还没定亲呢,也得给她挑几样首饰才行。”   安平侯淡淡看了眼沈兰茵,道:“都有,你、还有丹姐儿英姐儿,你们全都有。”   周琼挽了沈兰茵的手,笑道:“我和三妹妹一起谢谢爹。” 第9章 你们俩日后嫁人,不定谁嫁……   周晋在法原寺门口停下脚步时,日头正是一天中最烈的时候。   他已经丢了外袍,仅着一身纯白里衣,额间有汗,面色泛红,周身都笼着累到极致的狼狈。   因周晋是俗家弟子没有法号,法原寺上上下下,一直都是直呼他本名的。守门的小沙弥看见了,忙迎上来问道:“周晋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周晋摆摆手示意没事。   快三个时辰不吃不喝一路疾走,这会儿他虽还能迈得动脚,但喉咙里却干得像是要着火般,说不出话了。   待回到他住在法原寺的禅房,拎起桌上茶壶,就着昨日的凉茶一股脑儿猛灌了一回,才终于像是活过来般,身上有了几分活力。   “周晋,你回来了。”法原寺高僧无为大师一面说着话一面走了进来,待看见周晋模样后,眉头微微皱了皱,“你这是怎么了?”   周晋已经起身,恭敬的叫了一声“师叔”后才回答:“弟子今日是从侯府步行回来的。”   无为大师微惊,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问:“你辰时出发的?”   “是。”周晋点头。   竟是一刻不停,足足走了快三个时辰!   无为大师心中惊讶极了,但面上却依然平静,只一双眼睛像是利剑一样看着周晋,好像看进了他心底:“你遇到了什么事,竟叫你这般心乱。”   他语气笃定,让周晋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   但无论如何,周晋也做不到实话实说。   因此顿了片刻,他道:“家里要弟子娶亲。”   无为大师眼睛一眯,怒意立刻爬了满脸:“怎么,你犹豫了?”   若是不犹豫,何来的心乱?   周晋只能承认:“祖母年事已高,弟子不……”   “那你便回去娶亲!”无为大师怒道:“早我就与你说过了,你是俗家弟子,待年满十六身上戾气被佛法消除,便可恢复你侯府大少爷的身份,回去该继承爵位继承爵位,该娶妻生子娶妻生子。”   “是你偏口口声声说便是没剃度,也一样当自己是法原寺入门弟子,口口声声说你一心只有佛法再无其他,待得了家人谅解,便立刻剃度。”   “结果呢?”   “结果就是现在,你家中要你娶亲,你犹豫了!”   ……   周晋低头领骂。   虽然他并没犹豫,但他生了心魔,出家人生了那样的心魔,这是比顾念亲情犹豫更可怕的事情。   好在这一路脚步匆匆,他没再想不该想的。   而进了法原寺后,他的心也彻底平静下来,便是故意去想昨日看见的那副景象,也可以做到不为所动了。   待无为大师终于训累了停口了,他立刻道:“师叔教训的是,是弟子佛心不坚,所以才被扰了心绪。弟子出家的心意已决,接下来弟子打算闭关忏悔,不下山也不再见任何人,还望师叔帮忙安排。”   “此话当真?”无为大师眼底有着怀疑。   周晋答的坚定:“当真!”   无为大师道:“你最好能做到,若不然,你已年满十六,就给我下山别再回来了!你师父虽不在寺中,但这事儿我既做了主,便是他在也驳我不得!”   ·   周琼和周老夫人可不知道周晋做了这样的打算,因周琼来说已经知道周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了,周老夫人拉着她和二夫人,足足用了一上午功夫,把京中家世相当的适龄女子捋了一遍。   直到下人来回午饭准备好了,周老夫人才疲累的捶了捶肩膀,道:“好了好了,就这么些人选了,接下来咱们找机会挨个接触一番,将看中的姑娘具体情况打听好,有意的人家要个画像,最后叫晋哥儿自己挑去!”   “嗯!”周琼点头,道:“这么多姑娘,他总能挑到一个喜欢的吧?不过就算挑不到也不要紧,爹说了,只要他愿意娶,就算他喜欢农家姑娘,也照样给他娶。所以晋哥儿的亲事,祖母您真的不用担心!”   周老夫人呵呵笑:“你爹这是也着急了。”   不过农家姑娘吗?   长子娶了江氏那样的她都忍了,到了晋哥儿这里,还真是只要他愿意娶,愿意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再不说什么要出家的话,他想娶什么样的,她都能接受。   “母亲,这事儿是不是也得让大嫂参与进来?虽然她进门时间还短,但她到底是晋哥儿的母亲。”二夫人笑着问了一句。   因着知道江氏没法代表侯府出门交际,周老夫人刚刚都把她忘了,不过二夫人一提,她还是立刻就点了头:“嗯,回头若是有机会,我带着她一起。”   有她看着,江氏应该闹不了什么笑话。   二夫人点点头,起身欲辞行。   周老夫人道:“都这个时辰了,你和琼姐儿就在我这吃一口吧,吃完了再回去。”   “我不了,我让三妹妹等我了。”周琼摇头道:“爹说今儿下午叫珍宝阁和锦绣坊的掌柜来,我在三妹妹那里用完饭,应该就要去四妹妹屋里挑首饰和料子了。”   去茜姐儿屋里挑?   “怎么不是去你那里?”周老夫人疑惑。   周琼是嫡出,且又是长女,以往府里买首饰做衣裳,其他人都是要到她那里,紧着她挑过才能挑的。   因着周晋,周琼心中大石落了地,心情好的她并不计较这次不一样,她道:“这次几个妹妹比较要紧,爹说过了年她们又长一岁,等晋哥儿的亲事定了,她们几个的亲事便也该提上议程了,还说待衣裳首饰做得了,叫她们跟母亲还有二婶多出去做做客呢。”   是,勇哥儿和弘哥儿一个年头生一个年尾生,如今也都十五了。丹姐儿十四,茜姐儿英姐儿都十三,哦还有新来的茵姐儿,她似乎也十四了。   这些年因着晋哥儿没定下来,下面几个孩子她就也没上心,没想到一个个的也都不小了,等晋哥儿亲事定了,他们也的确都得抓紧了。   不过即便如此,琼姐儿也不该让。   周老夫人道:“她们是要紧,但你更要紧。她们就算现在定亲,也至少要一年后才能出嫁,但你不一样,你在家可没多少时间了。她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挑,你嫁了人,可就没机会再回来挑了。所以就算去茜姐儿屋里挑,你也先挑,喜欢的东西不用让给她们。”   “祖母,您对我真好!”周琼上前抱住周老夫人的手臂,因着想到不久后就要出嫁,眼泪都要下来了,“不过就算嫁了人,我也还是祖母的孙女,以后府里要是给妹妹们买首饰做衣裳,祖母可得打发人去告诉我一声,我要抽空回来要我那一份的!”   周老夫人被逗得直笑,点着周琼的额头道:“你呀,竟会说痴话!”谁家女儿出了嫁,能想回娘家就回娘家的,嫁了人还能跟做姑娘时一样,这样的幸运一百个人里也找不出一个。不过……她突然认真道:“待晋哥儿娶了亲,你和他媳妇好好亲近亲近,等日后府里再有分什么首饰衣裳的,叫晋哥儿媳妇主动给你送去!”   知道周老夫人说的是玩笑话,周琼便附和道:“哇,那我可得好好帮晋哥儿挑挑了。得挑个憨的,这样才能舍得把她的钱送给我花!”   “你呀!”周老夫人作势要打周琼。   周琼忙躲开,一面笑着,一面一阵风似得跑了出去。   二夫人脸上一直挂着慈爱的笑,待周琼走远了,笑容才敛了些,认真道:“母亲放心吧,晋哥儿那孩子只是不爱说话,但心里清楚着呢。琼姐儿和他一母同胞,这些年又待他最好,待来日他掌了家,自然会替琼姐儿撑腰的。”   周老夫人点点头,她也觉得如此。   “你干脆也回去吃吧,顺便叮嘱丹姐儿英姐儿一会都好好挑挑,尤其是丹姐儿,她的亲事你得上点心了。”周老夫人道:“倒是弘哥儿不着急,现在也挑不到什么特别好的,待明年秋闱过后,若是考中了,以他的人品才学,他的选择面就更大了。”   二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是,我都听母亲的。”她道。   ·   沈兰茵其实并不想去挑什么首饰衣裳,进侯府虽然才只一个半月,但首饰周老夫人赏了些,前些日子按例也得了些。至于衣裳,夏秋冬一季四身,除了夏装穿了几回,秋冬两季一共八身新衣裳,一次都还没上身呢。   但安平侯都开口了,她不要就得解释,解释了可能就会和昨晚一样,得个不识抬举的评价。她被骂不要紧,要紧的是,因她被骂安平侯迁怒于娘。   要紧的是,因为她被骂,娘心里难受。   罢了,自跟着进侯府她便欠了安平侯天大的恩情,这恩情她这辈子应该是还不了的,既如此,虱子多了不愁,这债就欠着吧!   不过到了周茜住处,待周茜选过,周琼要拽着她一起上前挑选的时候,她却道:“大姐姐你先。”   周琼道:“哎呀没事,不然咱们先一人选一样。”   周茜讨厌沈兰茵,因着沈兰茵害她人前摔了大马趴出丑,这讨厌已经变成了怨恨。而此刻周琼这般向着沈兰茵,便是在打她的脸,让她连带一起怨恨上了。   “大姐姐,你若是不想挑,那就让二姐姐先挑!”她道:“咱们的爹虽是侯爷,可这侯府的一切二叔也是一样有继承权的,没道理次次都咱们挑过才能轮到二姐姐,二姐姐是正经的二房嫡女,她可比那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阿猫阿狗有资格多了!”   “四妹妹!”周琼顿时沉了脸。   这叫什么话,贬低了三妹妹的同时,也是在挑拨她和二妹妹的关系了!若是只有自家人也就算了,这还有珍宝阁和锦绣坊的人在,这不是叫外人看侯府的笑话吗?   周茜梗着脖子对上:“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你认为沈兰茵比二姐姐更有资格先挑?你可别忘了,沈兰茵姓沈,二姐姐却是姓周!”   “四妹妹,我没事的,首饰还有这么多呢,我待会儿再挑一样能挑到喜欢的。”周丹温温柔柔的开口劝和,话落还朝沈兰茵隐晦的点点头示了好。   一直站在角落默不作声的周英,却在周茜恼怒开口前先说了话:“二姐姐,你就先选吧。你要是不选,那我就选了,我虽是庶出,可也是姓周的。”   听了周英的话,周茜脸上的恼怒顿时转为了笑,她上来一把抱住周英的手臂,道:“对,五妹妹,她们不挑你来挑!”   周英点点头,却怯怯的看了眼周琼:“大姐姐,你再不挑,我挑了?”   周琼冷冷看了眼周茜,继而又把冰冷的视线落在周英身上,对于这两个妹妹,不管是亲的还是隔了个房头的,因着都是庶出,她往日都并没怎么在意。   但今儿她才知道,庶出就是庶出。   因此她没做声,只上前一连将一堆首饰里最好的几样全叫翠缕收了,回头来分作两份,一份给了周丹,一份给了沈兰茵。然后一刻也没停,拉上沈兰茵就走。   直到走进兰芷苑,周琼才忍不住怒意说沈兰茵:“叫你挑你就挑,你怕她做什么?”   沈兰茵知道,周琼是因为帮她才吃了一肚子火的,她那些心思不用解释周琼也知道,因此只能道歉:“大姐姐,对不起。”   周琼越发生气,只正要再说沈兰茵,却突地想起安平侯早上说的话,当着江氏的面就不把江氏看在眼里,说让周茜跟着二婶出去走动。想着这些,她心头的怒火一下子歇了,连江氏都没能站稳脚呢,沈兰茵又哪里敢跟周茜叫板,是她想当然了,沈兰茵又没有她的身份。   “行了,别道歉了。”周琼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火气散了,江氏那边她一个小辈没有说话的份,因此就只能替沈兰茵考虑了,“你别怕她,我在府里的时候,我护着你。待我出嫁了,晋哥儿定了亲应该就长期在府里了,到时候我让他护着你。”   过了会儿,又道:“你真别怕她,你虽然不是爹亲生的,但她也只是庶出,你们俩日后嫁人,不定谁嫁的比谁好呢。你放心,待我出嫁了,我帮你好好看看,定给你寻个比她强的夫婿!”   沈兰茵是真没想到,周琼对她竟能如此好。   本来她是半点不在意周茜欺负的,但叫周琼这话一说,眼睛却忍不住有些红了。因为自打爹去世后,这世上除了娘,周琼是唯一一个给了她像亲人一样温暖的人。   “大姐姐,谢谢你。”她郑重道。 第10章 娘,您以前不是说,表哥……   回到二房,一路端着的周丹不由自主肩膀一松,卸了劲儿。待走到二夫人所住的上房门口时,她停脚,偏头对落后半步的周英道:“五妹妹,我和母亲有话要说,你先回屋吧。”   话落不待周英回答,便抬脚进了上房。   周英一个“好”字已经到了嘴边,见状只能又咽回去。   只她并没能就这么顺利走掉,因为周丹的大丫鬟翠竹,已经一手抱了周丹刚分到的首饰匣子,一手朝她身侧的翠香伸了来:“翠香,把五小姐的首饰匣子给我,我们小姐要看看。”   这看看当然不仅仅是看看,按以往的习惯,看过后再还回来,匣子里的首饰最多就只能剩下三分之一了。翠香抱着首饰匣子舍不得给,求救般朝周英看了来。   翠竹也看过来,脸上有着毫不遮掩的轻视:“怎么,五小姐不愿意吗?”   周英没回答,只对翠香道:“给她吧。”   翠香退后一步,却把首饰匣子抱得更紧了。   “这次因着我们小姐帮忙,二小姐额外得了那么多首饰,就……就不用再看我们小姐的了吧?”她问向翠竹。   翠竹根本懒得理她,冷冷笑了下,对周英道:“五小姐若是不想给,直说就是了,何必弄得这么难看。”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周英却迅速从翠香怀里夺过首饰匣子,送到了她怀里。   “呵。”又是一声冷笑,翠竹抱着首饰匣子进了上房。   “小姐!”翠香直接被气哭了,“小姐,您干吗那么怕她,她是下人,您才是主子!她这样,您该告诉夫人惩治她才对!”   翠香声音太大,周英忙捂了她嘴,一路将她拖了出去。   待到外面没人处了,翠香终于挣扎出来,哭道:“二小姐纵着翠竹这么欺负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您和四小姐同龄,也到了该着急亲事的时候,您再不跟夫人说,不求夫人给您做主,您以后可怎么办呀?更何况,今儿因着您,二小姐已经白得了那么多首饰,她还抢您的,您不觉得她太过分了吗?”   是过份。   但那又怎样?   她难道还敢跟周丹叫板吗?   “翠香,你觉得母亲能干吗?”周英突然问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翠香愣了下才道:“能干啊,这么多年,侯府被夫人打理的井井有条,阖府上下就没有不夸她的。小姐,您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周英道:“那母亲这么能干,你觉得她会不知道二姐姐做的事吗?”   不会!   夫人管家多年,这府里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她。   可夫人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不管啊?不用周英再说,翠香已经全明白了,就像翠竹过份是因为有二小姐纵着一样,二小姐过份,也是因为有夫人纵着。   翠香哭都哭不出来了:“小姐,那您怎么办呀?”   周英抬头看向前方,道:“就像你说的,我已经十三了,只要我乖乖的不惹母亲不喜,于情于理,她都该给我找一份还算看得过去的姻缘。嫁出去就好了。”   翠香点点头,道:“那……那奴婢晚些就找翠竹道歉。”   ·   另一边,周丹已经抱着二夫人的手臂,吩咐翠竹一件一件把首饰摆满了半张桌子。在二夫人面前,她恢复了真正的性子,指着那些首饰高兴道:“娘您看!今儿因着周琼和周茜闹不和,最后反倒是我占了便宜,竟一次分了以往比一年还多的好首饰!您看,这个嵌红宝石的金簪,这就是我夏日里说喜欢的那种款式,只不过那支是嵌绿宝石的,被周茜挑去了,我觉得我的更好看,是不?还有这对儿白玉镯,玉质细腻,手感极好,我戴上了更显手白,对不对?还有还有,您再看这……”   “丹姐儿。”二夫人打断周丹,道:“娘有些不舒服,你先回房间好不好?”   周丹脸上的兴奋劲儿减了些,仔细看了看二夫人的面色,担心道:“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人给您请个大夫?”   女儿孝顺贴心,二夫人心头的烦躁稍缓,摇摇头挤了个笑道:“娘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   二夫人这么说了,周丹就点点头不管了,只指着那一堆首饰道:“娘,这次的首饰我都好喜欢,能不能少分点儿给周英?”   “丹姐儿!”二夫人语气重了些,“你的首饰和衣裳已经不少了,这一回又得了这么多,该英姐儿的就都给她,别学那小家子气的样儿抢她的东西。”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周丹不高兴了。   二夫人语气缓了点,但态度依然坚定:“今儿你祖母说了,待你大哥哥娶了亲,下面你们几个小的亲事也得提上议程了。英姐儿就比你小一岁,接下来娘要带你出门,也得捎带上她,若是你日日首饰衣裳不重样,而她却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你说外人会怎么看娘?”   会说您这个嫡母不慈,苛待庶女。   而这么说您,同样也会说您教养的我,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到这里,周丹只能道:“我知道了,那我不少分给她了。”   二夫人点点头,伸手抚了抚周丹的长发,想要说什么,但张张嘴最后又没说。待翠竹把首饰收拾好了,她才道:“丹姐儿你乖,待日后,日后娘定会补偿你的。”   ·   因着安平侯休沐要江氏陪着,沈兰茵一直到次日的午饭时间,才终于有和江氏独处说话的机会,下人们都在门外,母女俩相对而坐,桌上是简单的三菜一汤,江氏将一条清蒸鲈鱼一半的鱼肚肉夹进了沈兰茵碗里。   沈兰茵吃了口,道:“这鱼做的好吃。娘您也多吃些,听说多吃鱼对胎儿好的。”   江氏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应了声。   饭菜过半,她才问:“听说昨儿你们挑首饰的时候,茜姐儿又为难你了?”   “谈不上为难,就是不想让我越过二姐姐先选首饰罢了。”沈兰茵说着笑道:“不过娘您既然听说了这个,那一定也听说大姐姐帮了我,将她该得的首饰也分了一半给我吧?”   江氏也笑:“听说了。真是没想到,她竟这么护着你。”   “我也没想到。娘,大姐姐真的太好了!”进了安平侯府,沈兰茵心下最感激安平侯,但最喜欢,就是周琼了。她道:“明年春日她就要出嫁了,做别的可能来不及,我想给她做一对枕套一身里衣做贺礼,昨儿我选的料子就正合适。”   “好啊,要是有缺什么,你就跟娘说。”周琼人好,又是侯府大小姐,江氏很高兴沈兰茵和她亲近。   沈兰茵点点头,接下来就说到了正题:“娘,侯爷昨儿说四妹妹到了该相看的年纪,我……我比她还大一岁呢。”   江氏一怔,继而就有些忍俊不禁道:“怎么,你也着急嫁人了?”   到底是姑娘家,便是心里想得再好,只要嫁人就能离开安平侯府,就能不再做江氏的拖累,但真的说到嫁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沈兰茵微微脸红,小声道:“也……也不急。”   是啊,女儿过了年可就十五岁了。   先要相看,看好了再定亲,定亲后还得再留个一到两年。若是不抓紧,只怕十八岁都未必能嫁得了。   江氏道:“昨晚上你祖母已经私下跟我说了,接下来给晋哥儿相看,有那需要她出门,或者侯府请客的,叫我都陪在她身边。兰茵,到时候你也打扮好跟着我,虽然你不能嫁到那些跟侯府家世相当的人家做当家少奶奶,但那些人家的二房三房甚至远些的姻亲,有那子弟出息人也好的,倒是可以看看。”   若是这样,可就不是短时间能相看好的了,而若是需要很长时间,那她就一直是娘的拖累。   沈兰茵抬头看了眼江氏,然后就垂了头沉默。   她这副模样,江氏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忙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沈兰茵不语。   江氏有些急了:“兰茵,你不会是看不上这样的人家吧?兰茵,娘跟你说,那些高门大户不一定就真的好,尤其是……”   “娘,不是的。”沈兰茵低声道:“我没有看不上。”   那是怎么了?   江氏收了声,静静看着沈兰茵。   直看得沈兰茵好像受不住这压力般,抬起头主动道:“娘,表哥……您以前不是说,表哥挺好的么?”   怀哥儿?   想到侄儿江怀,江氏得承认,她从前也是看好的。怀哥儿比兰茵大两岁,模样周正,性子和善,虽不是读书的料,但经商却很在行,从前是夫君不愿意,后来是嫂子嫌弃兰茵,但现在……   江氏正想着,外面突然有下人回话。   “夫人,您娘家嫂子江太太来看您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正好母女俩已经用好了午饭,江氏吩咐下人将碗碟撤了下去,这边刚收拾好,那边江太太陶氏就领着一双儿女到了。 第11章 沈兰茵转头看向江怀,正……   陶氏不是空着手来的,除了身后一双儿女,她还命下人抬来了两筐桔子:“是家里铺子打南边儿新进的,虽还有些酸,但吃个新鲜却还成。小姑自己留些,剩下的分与旁人也好,赏了下人也罢,小姑自己定夺。”   “多谢大嫂了。”陶氏这般客气,当着侄儿侄女和侯府下人的面,江氏便也给足了面子。   “姑母近来可安好?”男声清越,是站在陶氏身侧的江怀。   年方十六的江怀生得并不像白白胖胖的陶氏,他高高瘦瘦,眉目疏朗,一身淡青绣暗竹纹的直裰,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派温文尔雅的书生。   因沈兰茵才提过,江氏不由认真打量了番江怀,待这般打量过后,她不得不承认,便是江怀不是她的亲侄儿,这也依然是个好青年。   女儿对他动了心思,实属正常。   “好。”江氏慈爱笑道:“怀哥儿似乎又长高了些。”   不待江怀应答,才九岁的小姑娘江梦就跳到了江氏跟前:“姑母姑母,我也长高了呢!”   江梦生得倒是像陶氏,白白胖胖的,不过因着年纪小,看起来倒也娇憨可爱。江氏很疼这对侄儿侄女,闻言弯腰摸了摸江梦的头,又朝自己比了比,故意用惊叹的语气道:“是呢,梦姐儿果真也长高了。”   江梦一把抱住江氏的手臂,笑道:“因为我都有好好吃饭,所以才能长高!”说着就把视线落到了沈兰茵身上,皱眉道:“表姐没长高,表姐好像还瘦了!”   兰茵瘦了吗?   因着日日都见,江氏并未发觉,但现在叫江梦一提醒,她看过去就发现女儿似乎真的清减了些。   江氏不由心中一痛。   曾经夫君没了,母女俩欠了一大笔债,在娘家又过得格外不顺心时,她的兰茵都能勇敢的鼓励她坚持下去。但现在到了安平侯府,穿金戴银锦衣玉食了,她的兰茵却瘦了。   是因为受委屈,还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爹?   “舅母,表哥。”沈兰茵笑着上前见礼叫人,随后才回江梦的话:“梦姐儿知道我为什么瘦了吗?”   江梦摇头。   猜测道:“难道是侯府吃的不如我家好?”   “不是!”沈兰茵笑道:“因为表姐是大姑娘了,个子已经长得够高了,若是再吃很多,就会长胖,那就不好看了。”   “哦!”江梦点头,道:“就像我娘一样!”   陶氏闻言又是笑又是气,骂道:“你这死丫头,有这么说亲娘的吗?”   江梦躲到江氏身后,嘿嘿笑道:“娘就是胖嘛!”   陶氏便说她:“你也不瘦!”   “我瘦!我瘦!”江梦扯着江氏的衣袖,大声道:“我可瘦了,爹说我就跟姑母一样好看!”   母女俩几句拌嘴,逗得一众人都笑了,就连江氏也没忍住,展颜摸了摸小侄女的脑袋。   一行人到屋里坐下,待下人上了茶后,不等江氏开口,陶氏就道:“小姑,咱们姑嫂说话,叫茵姐儿带着她表哥表妹去边上玩吧。咱们说的那些家长里短,他们小孩子未必耐烦听。”   江氏点点头,吩咐沈兰茵道:“你领怀哥儿梦姐儿先去偏厅,叫人上些点心和果子,等歇会儿日头不那么烈了,想出去就到院子里玩玩去。”   待屋里只剩下两人了,江氏才语气淡淡的问:“大嫂,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陶氏已经隐晦的将屋里彻底打量了一遍,江氏问了,她才收敛心神认真回话:“没什么事,是梦姐儿念叨说想你和茵姐儿了,我想着你自回门后她便再没见过你们,正好今儿没事,我就带着他们兄妹一块来了。”   原来是这样。   江氏只点了头,并没有感动或者是别的情绪,仍面色淡淡,甚至因才问了陶氏的来因,连口都不开了。   陶氏等了会儿,见她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主动叹道:“小姑,你这是还怪我吗?”   自然是怪的。   虽没有恨,但怨却是有。   当初夫君从得急病到去世,家里当真是欠了一大笔债,但她和兰茵女红都很好,虽欠的多,但慢慢还却肯定是能还上的。只不过因着办丧事时实在借不到钱,母女俩便把房屋抵了,之后无处可去,便回了江家。   若是陶氏不允她们母女进门也就算了,偏碍着哥哥和侄儿侄女,陶氏是大度欢喜的迎了她们进门的。但进门后,不过三日就暗里催她改嫁,不过半月竟就背着大哥找了媒婆来偷偷相看她,竟是拿起长嫂如母的谱儿,要做主将她嫁给山西一行商了!   陶氏这般过份,她当然受不得,只还没告诉大哥呢,陶氏竟以死相逼,说她若是去告状,便是逼得江家要家破人亡了!   江氏忍不住嘲讽道:“怪你什么?你不都是为我好吗?况且你也有苦衷,不是么?”   陶氏像没听出江氏在嘲讽般,呵呵笑道:“小姑你理解我就好。我确实是为你好,你还那么年轻,若真打算一辈子孤寡到老,咱们不说茵姐儿能不能放心了,就是茵姐儿她爹,在地底下知道也定然要心疼的。何况你们当初欠下的债不少,你说你一个人累就算了,还要带着茵姐儿一道做针线还债,针线做多了可是伤眼睛的,我都心疼茵姐儿,难不成你不心疼?”   “再说,你现在嫁的可是侯爷,做的可是堂堂侯夫人,就是茵姐儿都成了侯府的小姐,这样不比从前好吗?我今儿瞧你气色是真好,茵姐儿便是瘦了些,那也是姑娘家爱俏,但瞧她那通身气派,那都是过去比不了的。小姑,我虽然催你改嫁,但这改嫁后得了好处的可全是你们母女,我可丁点儿好处没有啊!”   “我……是,我是私心重了些,但那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都是为了怀哥儿和梦姐儿呀!你也是当娘的,你说,要是外人都知道怀哥儿和梦姐儿有个守寡的姑母住在家,那他们俩的亲事能容易吗?谁家真心疼闺女疼小子的,不觉得晦气?我知道这点我对不起你,但小姑,这点我还真不后悔。”   江氏冷冷一笑。   是,家里有个守寡的姑母,在有些人眼中确实是晦气了些,她之所以没跟大哥说,没闹起来,就是因为她也疼孩子,这一点上她理解了陶氏。但!但就算要让她改嫁,也不急在一时吧?夫君去得那么急那么快,她本就心痛难忍,偏陶氏要在那个时候催她,在那个时候找媒婆来相看她,这不仅仅是侮辱她,这更是侮辱她的夫君啊!想起这些,江氏眼眶通红,是死死咬牙才忍住没落泪的。   这般难受,下一瞬她便感觉肚子有些疼了。   她是生过孩子的,知道有孕的妇人若是情绪太激动,是会影响胎儿的。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但这孩子却是她跟夫君盼了许多年的,如今夫君没了,她连为他守孝都没能做到,但这个孩子却是一定要为他守住的。   江氏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下心头的痛,却忍不住继续嘲讽陶氏:“是吗?好处都是我们母女得了?便不提侯府给江家的那些礼了,单只如今江家算是跟侯府攀上了亲,江家的那两个铺面虽然小,但如今也算是有侯府做靠山的铺面了,生意难道没比以前好做?”   当然好做了很多,要不然江家如何能进到南边儿新鲜的桔子。江家虽说是商贾之家,但一直做的都是小买卖,再加上江氏的大哥江宇不善经营,这些年一直是在走下坡路的。虽如今出了个能干的江怀,但他不过才十六岁,再能干,也没门路去进南边儿的桔子来卖。   江氏半点情面都不留,陶氏终于笑不下去了。   但她一向是个聪明人,当初聪明的迎了江氏母女进门,在丈夫和孩子们面前卖了好。后来看江氏貌美,便聪明的想利用她再嫁来赚一笔,而打算落空后,又能聪明的以死相逼让江氏不敢去告状。现在她依然聪明,江氏如今是侯夫人了,以后江家要靠江氏的地方多着呢,必须得让江氏原谅她。   因此眼看屋里没下人伺候,外头也不见几个孩子,她噗通一声就给江氏跪下了。   江氏都吓了一跳。   陶氏却很坦然,跪着道:“小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给你磕头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成么?”   她说的认真,磕的也认真。   听着那头碰地的“咚咚”声,虽然地上铺了地毯,但江氏的心还是跟着颤了颤。她忙道:“行了行了,你起来吧!若是叫怀哥儿和梦姐儿看见了,还不知要如何想我呢!”   陶氏抬头,问道:“小姑是原谅我了么?”   不原谅,又能如何?   只能安慰自己,自己有了身孕,本来就是要再嫁的。若不然,离了江家,她和兰茵身无分文欠债一堆,孤儿寡母的,要如何过活?偏她和兰茵的长相也在那摆着,只怕没了江家庇护,她们母女寸步都难行,更别提再养一个孩子了。   但就算是原谅了,她这辈子也不会真的再把陶氏当亲人看了。江氏淡淡道:“什么原不原谅的,一家人,说这种话做什么?”   陶氏一喜,忙站了起来:“就是,一家人,我虽是有私心,但也的确是为了你好嘛!再说,如今江家是靠着你过得好了,但那受益的不也还是你亲大哥,你亲侄儿和亲侄女么?我虽是江家妇,可到底不姓江嘛!”   江氏是真不想和陶氏废话,甚至她看见陶氏都觉得胃里反酸,因此她不客气的道:“大嫂,日后你若再有事要见我,还是提前送了帖子来,等我这边回复了时间再过来吧!毕竟你也知道,如今我嫁进了侯府,高门大院规矩深,我又是二嫁,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今儿这般迎你进来,已然是叫人笑话了,若日后还有这情况,我惹了侯爷不喜,对你们也没好处。”   陶氏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江氏不愿意见她,要不然也不会嫁进侯府一个半月,一次也不邀请她来做客。今儿主动上门本就是试探,如今已然得了试探结果,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因此当下就道:“好好好,今次是我莽撞了,下回我定提前递帖子来。就算有天大的事儿,我也只叫怀哥儿跑一趟,他是孩子,出了差错你也好帮着圆。”   江氏点点头,见侄儿她还是愿意的,更何况……江氏正想着,外面传来了江梦的声音。   “哇!表姐,好香啊!”   “我还要我还要,表姐,再折一支给我好不好?”   江氏起身走到窗边,就看见窗外沈兰茵已经带着江怀和江梦出去了,此时三人正站在一棵刚开了花的桂树下,江梦指着那桂树一处,沈兰茵便去折了一小枝桂花给她,江梦得了花笑着跳了起来。   沈兰茵跟着笑,而江怀则看着她笑。   江氏站的这个位置,刚好能把江怀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那是少年人动了心,眼里再容不下任何的神情。她的侄儿,也喜欢她的兰茵。   陶氏跟过来,也看到了。   “怀哥儿和茵姐儿……”她似乎有些吃惊,但很快就笑了:“茵姐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模样好性情好,我是真真喜欢,就是不知……”话说到这儿,她猛地收了声,然后干巴巴笑道:“瞧我这嘴,瞎说什么呢,怀哥儿哪里配得上茵姐儿,茵姐儿如今可是……”   “怎么就配不上了?”不等陶氏说完,江氏先打断了。   “小姑,你是认真的?”陶氏愣了下,继而就狂喜。   看着陶氏这般嘴脸,江氏心里一阵阵发寒。   江怀这个侄儿,她确实能看上。   两个孩子站在一处,是真的赏心悦目。而侄儿看女儿的眼神,也叫她很放心,起码两情相悦,这样小夫妻以后日子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但侄儿却有陶氏这样一个娘。   陶氏现在是因为兰茵算是跟着她“女凭母贵”了,所以才这般欢喜两个孩子的亲事。但要是这贵是假贵,怀哥儿娶了兰茵于江家没有半点好处,大嫂还能看上吗?若不能,自己能出头还好说,若自己不能出头,兰茵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不得不说,江氏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这个年岁嫁给安平侯,其实本就没打算再给安平侯生孩子。而安平侯是因为她的脸她的身体才喜欢的她,这喜欢能有多长久,单看安平侯后院有七个妾室,且以后应该还会不断增加就知道,不会太久的。   她嫁,是因为当时已经无路可走,为了母女俩能活下去,为了日后兰茵能嫁个好人家,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能好好生出来,她只能嫁。而若是不嫁给安平侯,她没有其他认识的男人,若被陶氏安排着嫁,那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她肚子里的孩子。   但嫁进侯府以后会如何,她也想过。   趁着颜色还在,她应该能过两年舒坦日子,她只要在这两年里把兰茵嫁了,把肚子里的孩子护好了,待两年后安平侯嫌弃她了,休了她也好,打发她去庄子上也罢,都会至少保证她的生活的。   这一点她还是信的,毕竟高门大户都要脸面。   因此,便是怀哥儿再好,她也没法直接应了陶氏。   “什么真的假的。”她说道:“大嫂,我有些累了,你自个儿吃茶,我去里屋歇一会儿。”   陶氏不敢再追问两个孩子的亲事,只能道:“好,好,小姑那你先歇着,一会儿我自己走,你别送了。”   江氏没理。   待外面只有陶氏一个人了,她一屁股坐在椅上上,贪婪直白的将屋里摆设来回打量了几遍,才小声嘀咕道:“装什么贞洁烈女不愿意嫁呢,无非是我找的男人不够好罢了!如今遇上了安平侯这样的,还不是腆着脸立刻就嫁了,说什么夫君尸骨未寒,我呸!不要脸的臭玩意儿,还跟我摆起侯夫人的谱了,要不是再嫁了,你能跟我摆得起来吗?”说着又起身,看向院子里正和江怀说话的沈兰茵,轻哼道:“要不是你嫁进侯府了,你女儿这样的,我压根都看不上呢!”   陶氏在屋里小声嘀咕,江怀则在院子里小声跟沈兰茵说话:“表妹,你在侯府,过得好吗?”   江梦已经丢了桂花跑一边看秋菊去了,沈兰茵眼中看着她,嘴上则回答江怀的话:“很好,侯爷和善,祖母慈爱,还有大姐姐待我也如亲姐姐一般。”   虽然沈兰茵是笑着说的,但江怀却觉得这是安慰,毕竟说的再好,也是寄人篱下不是吗?   姑母是二嫁,继母难为,表妹又跟安平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这样的身份在侯府如何能过好?怕光是下人的指指点点,就已经叫人受不了了。   “表妹。”看着沈兰茵清减了许多的侧脸,江怀心疼道:“若是你在侯府过得不开心,便……便回江家吧!”   “回江家?”沈兰茵转头看向江怀,正好对上他心疼的眼神。   江怀躲闪不及,羞涩一瞬,索性直接面对了:“表妹,你……你若是愿意,我回去就跟爹说,叫爹娘来跟姑母提亲。你放心,我会对你很好,也会努力给姑母依靠的!”   在不知情的江怀看来,姑母会再嫁,完全是因为怕老了没有依靠。虽然他愿意做姑母的依靠,但因着他没和表妹定亲,怕姑母是不信的。   沈兰茵是打算早些嫁出去,而看好的人选除了江怀也再没别人,但现在江怀主动提了,她看着他那么认真,心里却有些歉疚。   江怀喜欢她,但她不仅不喜欢江怀,甚至想嫁他也是别有用心。不过,喜欢应该能培养吧?表哥对她这么好,她只要努努力,应该就能喜欢上了。   只是,她就算要嫁,也得等娘生产完再说。毕竟虽然她留下是娘的拖累,但就这么离开,她却更不放心。只要她平日多注意些,避着点周茜,也不得罪其他人,实在需要在安平侯面前出现时也尽量缩小存在感,想来撑到明年娘生产完应该也不会给娘带去多少麻烦。   因此沈兰茵没答应也没拒绝,只反问道:“舅母答应吗?”   在江怀看来,沈兰茵这么问就算是答应了,因此他激动道:“答应答应,娘肯定会答应,她一直夸你又漂亮又体贴,若我去求,她只怕还担心我配不上你呢。”   只怕是反过来,觉得我配不上你吧?   沈兰茵心里这么想,但却什么都没说。   舅母答应更好,若是不答应,有表哥跟她闹,有舅舅跟她吵,自己也算是报了她当初逼娘再嫁的仇了!至于真的嫁过去后,她成了江家妇,又有舅舅和表哥向着她,就算不能怎么了舅母,但日日给舅母添堵,叫舅母日日不快活却应是能的。 第12章 工部侍郎崔大人的女儿崔……   因江氏不待见,陶氏怕碍眼,很快就带着一双儿女走了。他们走后,江氏把沈兰茵叫到身边,将剥好的桔子递了一大半过去,这才问:“跟你表哥说什么了?”   沈兰茵吃了瓣桔子,酸得她整张脸都皱起来了,缓了会儿才揉着脸回答:“也没什么,就说我要是在侯府过得不开心,就跟他回江家。”   侄儿居然直接说了这话?   江氏有些意外,看着沈兰茵的神情,不动声色道:“还有呢?”   沈兰茵知道江氏在试探什么,因此她刚才还一副淡然模样,这会儿却立刻低了头,用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道:“还……还说我若是愿意,他就回去求舅舅舅母来……来跟您提亲……”   沈兰茵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头低得越狠。   江氏哪里能想到沈兰茵会在这种事上撒谎,只以为沈兰茵是害羞到了极点,却因她问而强撑着羞涩回答呢。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经历过真正两情相悦的感情,看着沈兰茵的反应,再回想起之前江怀的眼神,她是真不忍心因着陶氏拆散这桩姻缘了。   因此她问:“你怎么答的他?”   沈兰茵侧身抱住江氏,将脸贴在江氏的颈窝,道:“我舍不得娘,也舍不得还没出生的弟弟妹妹。”   是舍不得,却不是不愿意。   江氏再一次确定了女儿的心思,心里的不忍就更多了。但陶氏作为怀哥儿的亲娘,女儿若是嫁过去,便无论如何也避不开。   江氏只能把话说明白:“兰茵,怀哥儿是个好的,娘确实很喜欢他,但只是对侄儿的喜欢。若是对女婿,兰茵,怀哥儿再好,但有你舅母在,你舅母那个人,我怕你嫁过去受委屈。”   陶氏做的那些事儿,沈兰茵虽不是全都知道,却也知道的七七八八,因此若嫁给江怀,跟陶氏会有怎样的交锋,实际上她在心底已经想过了。但她并不怕,娘已经再嫁了,她孤身一人嫁回江家,没有牵挂就没有弱处,陶氏再厉害也奈何不了她。反倒是舅舅和表哥都向着她,就连表妹也好哄得很,陶氏不做什么便罢了,若真做什么,她有把握起码三次里有一次能叫陶氏吃亏。沈兰茵觉得自己心胸挺狭窄的,之前没想到嫁江怀还好,如今想到了,便当真想嫁过去,把当初陶氏对娘的欺负,一一全讨回来!   但因江氏没跟陶氏计较,沈兰茵便不敢说实话,毕竟那是江氏的娘家,她怕说了实话江氏会伤心。   “舅母的性格我知道,但舅舅却很护着我,而且表哥也说会对我好,我想有他们在,我应该不会受太多委屈吧?”为了说服江氏,沈兰茵还说了句算大逆不道的话:“再说,日子是我跟表哥过的,只要我们一直好,舅母又能活多久呢,我不必怕她。”   女儿这是,竟喜欢怀哥儿到了这个地步了!   但女儿有句话说的却对,日子是小夫妻过的,只要她跟怀哥儿能一直好,又有大哥在,便是大嫂,也不敢做得太过。但怀哥儿……能一直对女儿好吗?   应是能的吧,她的兰茵又漂亮又聪明又懂事又体贴,就像她和夫君成亲十五年一直好如当初般,兰茵若是嫁给怀哥儿,定然也能一直被珍爱。   再说,便是来日自己离了侯府,就凭女儿和琼姐儿的交情,镇一镇陶氏却绰绰有余了。   江氏被彻底说动了,她轻轻拍了拍沈兰茵的后背,道:“既如此,那娘就等你舅舅来。”   沈兰茵松开江氏,故意做出高兴模样,顿了下,才有些忐忑的道:“娘,那若是舅舅来了,能不能跟他商量下,明年您生产后我先嫁,嫁过去后,等两年再跟表哥圆房。”怕伤到江氏,忙又补充道:“毕竟我是爹的亲生女儿,理应为爹守孝的。”   江氏轻叹,因着夫君去世,她们母女经历的种种,女儿一个姑娘家,已经能面不改色说圆不圆房的话了。她没觉得女儿这般是不知羞耻,只觉得是她这个做娘的无能,才让女儿一个小孩子家家,被迫一下子长大。但她也顾不上对亡夫的愧疚,毕竟不论是她还是兰茵,都时间不多,若不紧着把兰茵嫁过去,只怕她一旦被休或是被冷落,陶氏就不愿让怀哥儿娶了。   好在女儿守满一年的孝再嫁,在普通百姓家已经够了。不过因随她进了侯府日常不能戴孝,婚后再多守两年,也是做女儿的孝心了。   “好,若你舅舅来了,我同他说。”江氏道。   ·   实际上江怀和陶氏回去说了后,江宇次日就想来侯府先口头说定这事儿了,但陶氏想着江氏说的要提前递帖子,便拦了他,像模像样的写了帖子叫人送了来。   但江氏却一连几日都被周老夫人带出门赴宴,因此只能暂且回了那边。   这赴宴是为了相看门当户对人家的适龄女儿,周琼因即将嫁人不方便出门,便只有周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另还有二房的周丹周英,大房的周茜,三个孙女一道出门了。本是要把沈兰茵也带上的,但因沈兰茵已经选定了江怀,江氏默许后也不愿她再跟着出门被人品评,便留了她在家陪周琼了。   一连七日,日日有宴,江氏拖着孕肚被累得不轻。但好在七日下来,周老夫人已经将名单上看好的姑娘几乎全看了遍,自个儿先择了一遍较为喜欢的,又问了回江氏和二夫人的意见,在两人也觉得不错的名额里一共确定了五个姑娘,回来后便让周琼下帖子请姑娘们来家里玩,江氏总算能趁这个机会歇歇了。   周琼以侯府大小姐的名义请客,但她比那几个姑娘都大好几岁,平日里压根没什么交集,因此这请客的原因,姑娘们的家里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这一日宴请,周老夫人定下的五个名额里,只有三家有意的允了姑娘来,另两家无意的则找理由推了。好在之前还有四家的姑娘周老夫人没见到,今儿周琼一并宴请,这四家也都允了。   因周琼年岁大,交好的小姐妹早都各嫁了人,这一日作陪的除了硬拉来的沈兰茵和周丹,便只有未婚夫王春林的表妹,比她小三岁的薛蕊儿了。   这是周琼自未婚夫守孝后的第一次宴请,目的又是为了给周晋相看合适的姑娘,因此除了周老夫人和二夫人重视,便是江氏也得费一份心。   这一日晨起陆陆续续接了客人,周老夫人那里免了姑娘们去请安,但江氏作为侯夫人,未来的准婆母,这边却是必须要见见这些姑娘们的。因此当姑娘们到齐聚集在周琼的欣枫苑后,沈兰茵就陪着江氏过去了。   不过也仅仅就是露个面,吩咐声下人好生招待,又和善的请姑娘们别拘束,好好玩上一日,便留下沈兰茵,先行离开把场子还给了周琼。   从江氏来到江氏走,虽只有短短不到一刻钟,但周琼拉着周丹沈兰茵以及薛蕊儿,却是将今儿来的七个姑娘们的反应看全了。虽人人表面上对江氏都还算尊敬,但因来的全是各家娇养的嫡女,却也有两个十分看不上脸一转就露出不屑的,两个面色淡淡矜持着性子不冷不热的,两个因侯府重视江氏除了尊敬还略带了丝儿讨好的,最后还有一个超然世外,半点情绪也不带的。   待江氏走后,周丹过去陪客,周琼就问沈兰茵和薛蕊儿:“你们看谁好?”   薛蕊儿因王春林的关系和周琼交好多年,因此不客气的先开了口:“国子监祭酒陈大人的女儿陈曼青,还有户部侍郎李大人的女儿李嫣然,我觉得她俩最好。”   这两个便是矜持着性子不冷不热的。   沈兰茵也觉得如此,但她却有些担忧周晋不喜欢:“大姐姐,我也觉得她们俩好,但是她们俩是不是太漂亮了些?”   这两人的确是七人中样貌最出众的,但这话由沈兰茵来说,好好的话却像是讽刺一般,因为她不论是脸蛋还是身段,都比那两人出众更多。   周琼看看她又看看那两人,虽然认同她的话,但却忍不住笑了:“你这话说的,好像你自己多丑似得。”   薛蕊儿则直接多了:“论出众,你和琼姐姐才叫真出众,有你们俩在,她们那长相只能叫普通。”   实际上薛蕊儿的长相更普通,不过她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时眼尾勾着,便是女儿家看了,也觉得好似能被她勾住一般。   周琼便打趣道:“你才最出众,你一笑,我瞧着都心动。”   薛蕊儿不好意思,羞涩道:“琼姐姐!”   周琼收了笑,问沈兰茵:“那你看谁更好些?”   沈兰茵道:“工部侍郎崔大人的女儿崔玲崔小姐,不卑不亢,超然脱俗,我觉得她挺好。”   周琼实际上并不太喜欢这姑娘,毕竟来都来了,便说明她心底也是属意嫁过来的,但却摆出那般姿态来,便有些太故作清高了。   但在七人中,她条件确实算好的了,而且长相也确实略平庸些,最主要因着在家受宠多留了两年,如今正好也比弟弟大一岁。要知道如今姑娘家定亲都早,十六七还没嫁的都是早已定了亲,家里疼舍不得太早出嫁的。像崔玲这样十七岁还没定亲,除了有特殊原因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想着自家弟弟就喜欢样貌普通年纪还略大些的,周琼觉得她喜不喜欢不重要,弟弟喜欢就好。实际上只要弟弟能娶亲,便是娶个她讨厌的都没事儿。   “那就她,陈曼青还有李嫣然,只要祖母也没意见,我明儿就去找晋哥儿,叫他亲自选一个。”周琼做了决定。   周老夫人当然没意见,这三个姑娘崔玲和陈曼青本就是她看中的,而李嫣然能被请来也是经过她认可觉得各方面都不错的,虽然今儿她没看见,但周琼都说好了,她当然也认可。毕竟实际上她和周琼一样,只要周晋愿意娶,最终娶个什么样的,她都认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次日周琼就来找沈兰茵,要沈兰茵陪着她去一趟法原寺了。 第13章 周晋脑海里闪过沈兰茵的……   有周琼一起,沈兰茵不用怕人说闲话,自不会拒绝。刚好江氏又希望她和周琼亲近,因此一听说这事,立刻就吩咐下人给准备了出行一应需要的东西,刚用过早饭,就送了她们出门。   周琼很高兴,一路上数次打开三个姑娘的画像,数数这个的好,夸夸那个的妙,更是问了沈兰茵无数回:“三妹妹,你觉得晋哥儿会选谁?”   沈兰茵还真不知道周晋会选谁,虽然她按着平安的提示觉得周晋应该喜欢崔玲,但不知为什么,她隐隐有种预感,觉得周晋并不会选择崔玲。   那陈曼青和李嫣然,他会选择谁呢?   沈兰茵猜不到,便拿自己来打比喻:“若是我,我选陈小姐。她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自小耳濡目染,想来她该是识文断字通情达理之人。且她模样也生得好,若是男子能娶一位这样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妻子,想来应是很开心的。”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周琼忍不住笑叹:“可惜啊可惜,可惜你是女儿身。若你是男子,哪个姑娘碰上你这样的夫君,应该也会很开心。”   “为什么?”沈兰茵不解。   “因为你擅于看到别人的好。”周琼说道,神情忽然有些低落。   沈兰茵默了瞬,猜出了原因。   “大姐姐,对于嫁人,你是不是有点儿害怕?”   周琼没说话,但过了片刻,却点了点头。   “别怕。”沈兰茵握住周琼的手,回想着从小莲那听到的一些信息,道:“成国公府是大户人家,你要嫁的又是他们家长房嫡出的大少爷,虽然我不认识,以前也没听过关于他的消息,但我想作为未来的掌家人,他的教养和品性应该都是一等一的,若不然祖母和侯爷也不会同意你和他的亲事。所以你别怕,你嫁过去,肯定会过得很好的。”   周琼点点头,道:“王家哥哥的确很好。”   作为侯府大小姐,底下三个妹妹,她和周丹不太谈得来,周茜又是总爱挑事的庶妹,周英则太过胆小,所以周琼有许多心里话,在这三年因从前交好的小姐妹都各自嫁了,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便要么闷在心里,要么就只能跟薛蕊儿说。今儿沈兰茵情真意切的关心劝解,她最近又正是喜欢沈兰茵的时候,因此满心的话便觉得终于有人听了。   她道:“三妹妹,你知道吗,王家哥哥比我还大一岁,两年半前他守孝的时候就已经十八了,但因为我没嫁,他身边便一直没有伺候的人。后来他娘没了,虽说按例作为子女必须守孝三年,但他这个年纪,到现在还能身边干干净净没有伺候的人,在我们这样的人家,真的是太少见了。”   沈兰茵点头,夸道:“那确实很好了。”   虽然她以前觉得这很正常,毕竟她爹娘十几年恩爱如一日,舅母虽过份些,但舅舅除了她也并无旁人。还有身边的邻居和亲朋,俱都是如此。   但进了侯府,别人且不提,光是安平侯就有七个小妾,最小的甚至还没有周琼大。大少爷周晋因自小在法原寺长大就不提了,但二少爷周勇,听小莲说,屋里一等二等竟有四个丫鬟都被他沾了身了。   所以周琼的未婚夫,真的已经很好了。   周琼脸上漾起女儿家谈及心上人时的羞涩满足笑意:“嗯,从前他时常抽空来看我,次次都不忘给我带礼物。这两年多因着他娘去世,他虽来的少了,但礼物却给的更多了。”   沈兰茵虽然没有喜欢过人,但看着周琼脸上的笑,也不由道:“他对你真好。”   沈兰茵夸得太认真太直白,饶是周琼也不好意思了,因此忙将话题转到沈兰茵身上:“你呢,三妹妹,过了年你可就十五了,你可有喜欢的人?”   人只要撒了一个谎,那就势必要不断撒下去了。   沈兰茵道:“有。”   周琼不过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沈兰茵居然给了这么一个回答,她震惊于沈兰茵真的有喜欢的人,更震惊于,沈兰茵居然想都没想就告诉她了。   她忙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眼,反应过来这是在马车上,才捂住心口道:“三妹妹你真是,都没定亲呢就什么都敢说,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没定亲的姑娘家这般直白的说有喜欢的人,在周琼受的教育里,这若是传出去,是有损名声的。   进了侯府后,听了那么多下人说的闲话,沈兰茵也知道这点了。但她有些委屈:“可你不是问我了吗?”   我问了你就说?   真是,你就这么信任我啊?   周琼哭笑不得,点着沈兰茵的额头道:“你呀!傻乎乎的!”说着便将沈兰茵拉近,凑在她耳边道:“你小小声和我说,你喜欢的是谁?我还说待我嫁了帮你相看呢,没想到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沈兰茵压低声音,道:“我舅舅家的表哥。”   周琼没有见过江怀,只好奇道:“你怎么喜欢他?他对你好吗?他长得怎么样?性子怎么样?”   沈兰茵想了想,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对我很好,长得也很好,性子也很好。”   “……没了?”周琼问。   还要什么吗?   沈兰茵想不出,便只点头:“没了。”   周琼等了半天,没想到就等来沈兰茵干巴巴这样的几句话,她张了张嘴,想了会儿才想到话来形容此刻的感受:“你这说的不像是喜欢的人,倒像是随口夸邻居家的孩子似得,这也好那也好,但就是和你没什么关系。”   这样吗?   若是娘也这么以为就麻烦了。   沈兰茵忙补救道:“不是,我真的很喜欢他,他……他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而且就比我大两岁,却已经能很好的打理两家铺子了,比我舅舅都厉害!”   周琼“噗”地笑了出来。   只还没接话,马车就停了。   车夫的声音响起:“大小姐,三小姐,法原寺到了。”   周琼拍拍沈兰茵的手,道:“好好好,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信你信你。咱们先下车吧,我得赶紧去见晋哥儿。”   到底是真的信还是假的信啊?   沈兰茵看不出周琼的真正心思,但因着已经到了法原寺,便只能先放下了。不过想到马上就要看到周晋做选择了,她也顾不上别的了,因为她真的很好奇周晋会选谁。   侯府的大小姐上门,因周晋在法原寺的这十六年,安平侯府几乎供了法原寺一半的香火,所以自不会有人拦。   两人一路畅通的进了法原寺,但因五年前周晋搬去和其他僧人一道住禅房了,女子不好直闯,便被小沙弥请到一处偏殿,略作等候。   等候间隙,周琼激动的根本坐不住,在偏殿里连续走来走去,走个两圈就过来让沈兰茵猜周晋一会儿的反应。但让她失望的是,等了许久,终于等来去传话的小沙弥时,得到的消息却是周晋有事不能来。   周琼急道:“他有什么事?你和他说是他姐姐来了吗?我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的!”   小沙弥行了佛礼,一脸老实的道:“贫僧已经全跟周晋师兄说了,但师兄说他走不开,不过师兄说府里若是有事,叫贫僧帮着传达一声。”   你传达有什么用,娶亲可是大事!   周琼不愿,但一时却也没什么办法。   沈兰茵道:“小师傅,你可知平安在何处?”   “对对对,晋哥儿有事不能来,那平安呢?”周琼忙接话道:“你去把平安叫来,有事我跟他说!”   小沙弥犹豫一瞬,点头去了。   平安正陪周晋在打坐,上回虽在侯府受了罚,但听说周晋回法原寺了,平安也顾不得养伤,早在刚能下床时就赶来了法原寺。不过过了这些天,他是练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已经基本好全了。   小沙弥传了话,来叫人的却是无为大师。   “周晋,侯府大小姐来了,执意要见你。我才帮你挡了一次,但这回她要见平安。”   见我?   平安忙睁开眼,看了眼仍闭着眼不为所动的周晋,小声提醒道:“大小姐来了。”   周晋淡声道:“不见,劳烦师叔帮忙传个话。”   “大少爷!”平安忍不住道:“您不去见可以,但小的若不去见,日后还怎么回侯府啊!小的可不想出家,小的还想着回去娶媳妇过好日子呢!”   周晋沉默一瞬,片刻后睁开眼,道:“你说得对,我不应将你困于身边。这样吧平安,你去见过大小姐,随后便回来收拾东西,回侯府去吧。”   平安是本能的反驳,但话音刚落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了数日前的受罚。而等周晋叫他回侯府去后,他更是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噗通一声跪下,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大少爷,大少爷小的错了,小的不去见大小姐,小的就在这儿……”   “平安。”不等平安说完,周晋已经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你别怕,我这就给祖母去一封信,你回去府里不会有人罚你的。”   那我也不回去!   就算不会被罚,肯定也不会被重用了,说不定还会牵连老子娘和兄弟姊妹。平安被拉着跪不下去,便只哭道:“小的不回去!大少爷,小的不回去!小的再不敢有旁的心思了,小的也出家,小的跟您一起出家,咱们一起做和尚!”   “阿弥陀佛。”不待周晋开口,无为大师上前一步,将平安拉了开,随后劝周晋道:“周晋,出家人慈悲为怀,既是回府对他不利,那还是叫他留下吧。不过出家就不必了,他跟佛家无缘,不必强留。先暂且叫他留下,待你这里尘埃落定,那时再叫他走。”   周晋也没想到平安反应会这么大,见无为大师开口后,平安立马消停一脸感激,想了想便就允了。   平安跟了他很多年,能护的时候他总得护着。   无为大师笑了笑,松开平安,道:“不过既然侯府大小姐想见他,那还是叫他去吧。他去见见也好,若是大小姐有什么想与你说的,你便是不下山不见大小姐,也不至于若侯府真有大事却不知道。”   周晋却知道,必然不会有什么大事,且他猜,应当是又要劝他娶亲的事儿。左右他不会被劝动,便叫平安去跑一趟也不要紧。   “那你便去吧。”他对平安道。   “是!”平安应下,又感激的朝无为大师躬身一拜,这才转头匆匆跑开。   周琼见到平安,一眼就发觉他好似哭过了。   “平安,你这是怎么了?”不过到底是个下人,她问了句后,更关心的还是周晋,“晋哥儿到底在忙什么,怎么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平安没想到沈兰茵也来了,看到沈兰茵,自然就想起先前在侯府的那次挨打,他不由自主朝周琼这边缩了缩,这才道:“大少爷在听经,不方便走开。”   听经听经,有什么好听的,都听十六年了!   周琼心里抱怨,但因着在法原寺,嘴上却没说什么。只道:“那这样,你把这三幅画像拿去给晋哥儿看,这是家里给他挑的未来妻子人选,叫他看看喜欢谁,自己选上一位。”   因着好奇,沈兰茵接了一句嘴:“我和大姐姐在这里等着,你叫大少爷选好,便立刻来回我们。”   看着一把塞在怀里的画像,平安只觉得好似有千金重一般,上回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大少爷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结果大少爷就那般重罚了他。今儿若是真把这画像捧回去,他都不敢想大少爷会怎么罚他。   可大小姐,他也不敢拒绝啊!   因此往后面禅房去的路上,又看见无为大师时,平安就好像看见救世主一般忙扑过去跪下了:“大师!这……这是我们大小姐让拿给大少爷的女子画像,说让大少爷自己挑个媳妇,大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女子画像?   无为大师拿过一卷,但却没打开。   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后,他递回给平安,道:“你直接拿给周晋。没事,我同你一起去。”   虽有无为大师陪着,但到了周晋面前,平安还是战战兢兢:“这……这是家里给您挑的未来妻子人选,大小姐说,叫您自己看看喜欢谁,选……选一个。”说到最后,平安的声音就只有自己能听见了,“三小姐说,叫您选好小的立刻回去复命,她们还在等着。”   但周晋自小习武静心,耳聪目明,便是后一句平安声音实在太小,但开口时说的那句“三小姐说”还是清清楚楚听见了。   沈兰茵……竟然也来了?   周晋脑海里闪过沈兰茵的背影,不过只有短短一瞬,他内心并未因此起任何波澜。   “你把画像送回去,就说我谁也不选,我不打算娶亲。”他淡声道,并没接平安奉上来的画像。   平安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敢得罪大少爷,不证明他就敢得罪大小姐啊!   好在出了禅房后,无为大师又帮了他忙:“这样吧,我正好要经过那边偏殿一趟,我来帮你把画像送过去。”   平安是真的跪下给无为大师磕了个头:“多谢大师!” 第14章 谁?是谁?晋哥儿选了谁……   周琼和沈兰茵在偏殿焦急等待着,因等得太过焦心,周琼甚至要拉沈兰茵打赌:“三妹妹,我们来打赌晋哥儿会选谁好不好?我赌他选崔玲。”   沈兰茵正要附和她说一个人出来,就看见无为大师往这边来了,她拉拉周琼,指过去道:“大姐姐,有人来了,他手里拿的,好像是咱们刚刚给平安的画卷。”   “是无为大师。”周琼奇怪道:“画卷怎么会到他手里?就算晋哥儿不能来亲自告诉我选了谁,也该是平安来,怎么会把画卷给他?”   说话间无为大师已经到了。   “大小姐。”单手举起施了佛礼后,他才笑呵呵送上画卷道:“这是要贫僧代为转交的画卷,另还有一句话,周晋说都听家里人的。”   都听家里人的?   周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回身激动的抓住沈兰茵的手,道:“三妹妹,你听见了吗,我没听错吧,晋哥儿说都听家里人的?”   沈兰茵也很高兴。   周晋愿意娶亲,于整个侯府来说都是喜事。   “听见了,听见了,你没听错!”她高兴道。   周琼高兴坏了,往日最在乎形象的侯府小姐,在法原寺,在无为大师的面前,高兴的像个小孩子。她松开沈兰茵,双手去接了画卷交给一边的翠缕,然后又深深朝无为大师行了一礼。   “多谢大师!”她道:“多谢大师帮忙传话,也多谢大师这些年对舍弟的教导,多谢!”   无为大师仍旧笑呵呵的:“当不得大小姐的谢,不过是方才平安因内急求于我,我才帮着顺路走一趟而已。至于对周晋,他虽只是法原寺的俗家弟子,但教导他仍是我的责任。”   “大师慈善!”周琼赞道。   无为大师回以一礼,告辞离开。   虽然周晋给了回答,但回去的路上周琼更纠结了,一面纠结一面还归心似箭。车夫在她数次催促下加快速度,终于赶在午饭时候把她和沈兰茵送到了侯府,她也顾不上休整用饭,待沈兰茵也跳下马车后,便拉着沈兰茵一路毫无形象的跑进了周老夫人的荣安堂。   倒也是巧,今儿周老夫人因等消息静不下心,将三个媳妇和孙女们都叫到了这边陪着。周琼和沈兰茵闯进门的时候,这边饭菜刚刚上桌,众人正要用饭。   “哟,吓我一跳。”二夫人笑盈盈先开口,“琼姐儿,茵姐儿,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   周琼顾不上回答二夫人,迅速呼吸两下,就急急对周老夫人道:“祖母,大喜!”   大喜?   这么说,是晋哥儿选定人了?   周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她激动的“蹭”一下起了身,看着不远处的周琼,眼泪都下来了:“谁?是谁?晋哥儿选了谁?”   “母亲,什么选了谁?”二夫人忍不住问。   她并不知道今日周琼和沈兰茵去了法原寺,自江氏嫁进来,虽没和她抢侯府的管家权,但大房这边的事儿却是接了过去,二夫人若想知道大房的事当然也能知道,但总归有个时间差。   周琼摇头,笑着回周老夫人:“晋哥儿谁也没选,他说都听家里的,家里说谁,他就娶谁!”   真的吗?   晋哥儿,真的这样说了?   周老夫人擦眼泪,但眼泪却越擦越多。   周琼跑到她跟前,祖孙俩哭得抱作一团:“祖母,您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   好一会儿周老夫人缓过来,也道:“除了晋哥儿平安出生,我也是再没像今日这般高兴了。好,好啊,晋哥儿长大了,总算想清楚,再不糊里糊涂要出家了!”   三夫人已经上来扶了周老夫人,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母亲,今儿得加餐啊,这么高兴的日子,可得给我们些赏赐才行。”   二夫人也笑道:“是该加餐,母亲,我去吩咐吧?”   江氏落了后,便没出声。   周茜坐在一侧沉了脸。   周丹周英却已经起身走过来,两人皆是满脸喜悦。   周老夫人扫眼看了近前几人,高兴道:“好,加餐!老二家的,你去吩咐,不仅咱们加餐,今儿府上所有下人也都加!另,上上下下所有人这个月的月钱翻倍!还有咱们这些娘儿们和小子们,每人都再做两身秋裳两身冬装,回头晋哥儿定亲,也好叫亲家看看,我们家是何等的重视!”   这些事儿都是二夫人在管,因此她立刻应了。   待二夫人出去忙后,这边周老夫人坐下,将周琼拉到身边坐了,笑问道:“你将见到晋哥儿后所说的所有话,细细都跟我说一遍。”   不知是不是已经开心过了,这会儿周琼的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了,她道:“我没见到晋哥儿,他在听经没空,是平安过来拿了画卷过去的。后来,是无为大师顺路帮平安过来传的话,说是晋哥儿说,都听家里的。这些三妹妹跟我一起,也都听到了的。”   周老夫人看向沈兰茵。   沈兰茵立刻起身,道:“是,我也听到了。”   “阿弥陀佛!”周老夫人念了声佛,然后笑着猜测:“晋哥儿这孩子,莫非是三人画像都看了,却不知道选谁?”   沈兰茵没有接话,乖乖坐了回去。   但心里也在疑惑,怎么周晋竟谁也没选呢?   他不喜欢崔玲那样的吗?若是不喜欢,那还有陈曼青和李嫣然,他是也不喜欢,还是觉得选谁都行?   “祖母,您看给晋哥儿选谁啊?”周琼道:“去的路上我一路在猜,却没想到晋哥儿谁也没选。而现在若是让我选,我也不知道给他选谁了,三人都很好,但三人能不能和他过得好,却谁也不知道。我们来选,若是选错了可怎么办?”   周老夫人实际上已经给三个儿子挑过媳妇了,选的都是她喜欢的,而眼下来看,除了魏氏早亡,其他两个儿子和媳妇都过得很好。   但当初她能按着自己喜欢的来,现在到了好不容易答应娶亲的大孙子身上,她却不敢了,是啊,若是选错了可怎么办?   “不急,不急,咱们得好好选选,一定给他选个最好的才行。”   用完午饭,周老夫人要午歇,众人便出了荣安堂。   周茜一个人走了。   二夫人带着周丹周英,三夫人带着周嘉。   江氏本想叫沈兰茵去宜安堂,但周琼却拉住了沈兰茵。不得已,江氏只能叮嘱沈兰茵回头记得去一趟。   随着周琼往欣枫苑去,路上没人了,沈兰茵才问:“大姐姐,刚刚我就发现,你怎么好像突然有些不太开心了?”   周琼挥手让翠缕和小莲落后几步,这才低声道:“刚刚祖母说,除了晋哥儿平安出生,她再没像今日这般高兴了。”   这……很正常啊?   周晋是周老夫人第一个孙子,因为第一个孙子出生而高兴……想到这里,沈兰茵试探道:“你是因为你出生,祖母没有特别高兴而难过吗?”   周琼正不开心着,叫沈兰茵一问,顿时憋不住想笑了:“你的小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晋哥儿是我亲弟弟,我又不是三岁小娃了,岂会因为这个难过?”   那你是怎么了?   沈兰茵虽没问出口,但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周琼一叹,道:“晋哥儿是早产的,我娘生他时难产,他平平安安出生了,但我娘却大出血,生完他的第四天,我娘就没了。”   虽然魏氏已经没了十六年了,但没娘的孩子,哪怕只有过四年的娘,再提起来也依然心酸。   沈兰茵彻底明白了,而明白后就是心疼,是啊,周老夫人在高兴大孙子出生,但周琼,却是失去亲娘了。   握住周琼的手,沈兰茵道:“大姐姐,你娘……她虽然走得早,但可能就像这辈子一样,是她先来了世间,待到长成大人成亲了才生了你。这一次她虽然走得早些,但来世,依然是她先到世间,然后才能接你做她的女儿。”   周琼被很多人安慰过,但要么是劝她节哀,要么是说若是她娘知道她难过该会多心疼,沈兰茵这样的劝解,她却还是第一次听说。   “下辈子,她还会做我娘么?”四岁时候的记忆,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周琼记得并不清楚了。之所以每次想起还会心酸难过,则是因为那个人是她娘,应该是世上最最疼她的人。   “会的,下辈子,她肯定还会做你娘。”沈兰茵道。   “三妹妹,我突然不难过了。”周琼一笑,道:“走,我跟你一道去母亲那,刚刚看母亲好像有事要和你说。”   因着猜到江氏是有事要和沈兰茵说,周琼虽然来了,但进了上房后却找理由要去偏厅。   “琼姐儿,你就留下吧。”江氏笑道:“我要说的事是关于茵姐儿的,你是她姐姐,不用避开。”   沈兰茵赤诚,连带着周琼对江氏也很有好感,她只觉得江氏这么说是没把她当外人,并没多想江氏其实是希望沈兰茵和她亲近,日后若是有麻烦事儿,能求她帮忙。当然了,以这段时间她和沈兰茵的相处,便是她想到这点,她也愿意无条件相帮。   因此她干脆的应了:“好。”   江氏要说的不是别的,正是沈兰茵和江怀的亲事,今儿沈兰茵陪周琼出门后,江宇就来了,江氏和哥哥一起,将沈兰茵和江怀的亲事口头谈定了。   “定虽是定了,但正儿八经的提亲,我和你舅舅约定的是明年七月份,而成亲的日子是往后延两个多月,九月底十月初这样。”   沈兰茵自没有意见,但因想起在法原寺门口时周琼说的话,便故意做出高兴状道:“好,我都听娘的!”   周琼却有疑惑:“母亲,为何这么着急?”   定亲拖到明年七月份,是她突然想起沈兰茵的爹要到明年夏日里才去世整一年,那么定在明年七月很正常。但成亲,明年沈兰茵才不过十五岁,便是成亲时已经接近十六,但以江氏疼爱她的程度,留到十七八都不过分,九十月份就嫁未免太早了。   江氏自不会拿她和安平侯之间的事出来说,她那些打算,便是连沈兰茵她都没敢告诉的。因此只道:“我倒也想多留她两年,可奈何女大不中留,且我那侄儿也比她大一岁,她舅舅舅母都着急得很呢。”   “娘!”沈兰茵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周琼理解了,笑道:“那这样看来,咱们家明年得办两场喜事了。”   周晋也明年就要娶吗?   应该是,毕竟他好不容易答应了,家里可不得赶紧给他定下来。江氏笑道:“正好,双喜临门。”   “哪里是双喜,明年大姐姐也要嫁,正经是三喜临门呢。”沈兰茵说道,看着周琼害羞,赶忙把她害羞的模样深深记在了脑海里。 第15章 传言说,他甚至可能压根……   周晋答应由家里人安排娶亲的消息,就像是将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安平侯府上上下下心都乱了。   周茜沉着脸将消息带给了费姨娘。   费姨娘立刻打发下人叫来了儿子周勇。   周勇对此反应却很平淡:“娶亲便娶亲,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姨娘你还真信他想要出家的鬼话?”   费姨娘自是信的,不仅是她,就是周茜也信。   “怎么不信,他长年住在法原寺不肯回家,偶尔回来也只穿僧衣,这不是真想出家能是什么?”周茜道:“更何况他已经十六了,都耗到这个岁数也没肯定亲,这会子是发了什么疯了,突然松口说愿意由家里人安排,哥哥就不能想法子去打听打听,看看他在法原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勇瞥她一眼,却道:“妹妹,你一个女儿家,管这些做什么?收收心安生做嫁衣去,待他成了亲,便轮到咱们了,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对你更好。”   “姨娘,你看他!”周茜不满喊道。   费姨娘按下女儿,沉声说周勇:“茜姐儿还不是为了你。若是周晋真出家做了和尚,你爹没别的儿子,这侯府他舍不得交给二房三房,那最后除了你,他还有什么选择?而你若是继承了侯府,我和茜姐儿,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便是茜姐儿的亲事,都能说得更好些。”   周勇呵呵冷笑两声,道:“姨娘说什么昏话呢?就我这么个半残的身子,爹宁愿过继,也不会把侯府交给我的。更何况,如今江氏已经进了门,她若是生个儿子,便是周晋做了和尚,爹也仍有选择。”   “那要是她不能生呢?”费姨娘道。   不能生?   周勇愣了愣,道:“那爹可以过继。”   “过继?过继来的孩子人家有亲爹娘,岂能一心向着咱们大房?你爹不是傻子,侯府有今日全靠他辛苦打拼,他哪里会舍得拱手送人。”费姨娘道。   周勇低头看向自己的腿。   费姨娘道:“便是你这样当真不能继承侯府,但若是你有了儿子呢?”   周茜忍不住插嘴:“可爹,也可以再有儿子啊。”   费姨娘淡淡一笑:“你爹有那么多女人,但这么多年,你听说过谁有孕吗?”   周茜惊得捂了嘴。   周勇也瞪大了眼:“爹……爹他……”   费姨娘摇头:“你想哪里去了,不是你爹的问题!”   那就是那些女人的问题了。   姨娘能叫那些女人不能生。   周勇沉默了,其实若是真能继承侯府,没有傻子会把这样的好事往外推。好一会儿,他道:“可现在周晋愿意娶亲了,姨娘,这话你以后别再提了。”   所以不能让他娶。   费姨娘道:“这些你别管,你要做的,便是在你身边那四个丫头身上多努努力。不管是嫡子庶子,只要你有儿子,你的机会就很大!”   打发走了一双儿女,费姨娘起身往二房去了。   二房这边,因周弘在书院,便只有周丹一脸发愁的陪在二夫人和二老爷身边。但跟她不同的是,二夫人淡定的翻看账册,二老爷则悠哉悠哉的端着杯茶在品,周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爹!娘!你们怎么半点都不着急啊!”她喊道。   二老爷瞥她一眼,道:“着急什么?”   二夫人从账册上移开视线,却是教训道:“丹姐儿,我平素是怎么跟你说的,堂堂侯府小姐,这般大喊大叫,叫外人知道了该说你没规矩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规矩!   周丹道:“娘,若是大哥哥真的娶了亲,那这管家权你无论如何都得交出来了!哥哥还没娶亲,我也还没嫁,若是你交出了管家权,那我们可怎么办啊?”   二夫人面色淡淡:“没那么快。在他娶亲前,我会先将你的亲事定了。至于你哥哥,只要明年他能榜上有名,他的亲事便不用发愁,而他好了,于你出嫁自然也有益处。”   “那不一样!”周丹着急,但一时却不知该怎么说,因此只能幼稚的道:“娘,不能让大哥哥娶亲!”   “丹姐儿!”二夫人拔高声音。   二老爷也训道:“这话再不可说!若是叫人听了去,万一传到你祖母或者你大伯耳中,就是我都要被你连累吃挂落!”   窝囊废!   若二老爷不是周丹的亲爹,周丹简直想这么骂。但虽然忍住了,她心里却更急更怒,一个箭步上前半蹲在二夫人身侧,抱着二夫人的手臂耍赖般喊:“娘!!”   二夫人不为所动。   周丹还要再说什么,有下人在外面回话:“夫人,大房的费姨娘来了。”   二老爷看了妻子和女儿一眼,起身道:“我先出去。”又叮嘱二夫人:“你好好教教丹姐儿,别什么胡话都往外说!”   待二老爷出去了,二夫人将周丹扶起,郑重道:“丹姐儿,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面上,嘴上,我不想看也不想听你表露出半点心里的真实想法。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在我面前,对于周晋即将娶亲的事儿,你若是想你好,你哥哥好,还有我和你爹好,便都只能表现的高兴,越高兴越好。”   可我不高兴。   在外面装已经很累,为什么在您面前还要装?   周丹心里委屈,但二夫人已经松开她迎了出去,听见外面费姨娘说话的声音,周丹忍不住愤怒,一个姨娘而已,娘堂堂二夫人,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很显然,二夫人认为需要。   迎了费姨娘进门,她体贴的打发了下人,本也是要把周丹赶走的,但周丹装听不见,赖到罗汉床里头不肯动了。二夫人说了几次说不动,只能由着她。   费姨娘也没在意周丹,见屋里只有二夫人母女,便直接道:“才茜姐儿回去和我说,大少爷要娶亲了。”   “是啊,琼姐儿和茵姐儿去了法原寺,她们俩带回来的消息。”二夫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母亲高兴极了,若是侯爷下衙回来知道,想来也会很高兴。”   费姨娘却笑不出来。   “二夫人,你不担心吗?”她一脸忧色道。   听了这话,周丹犹如找到了知音,忙就要说话。   二夫人却像是有感应般,转头看了过去。   看着二夫人一瞬间变冷的脸色,周丹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出声。   二夫人这才转回头,看向费姨娘时面上便换了不解之色:“担心什么?”   “担心若大少爷娶了亲,侯府的管家权就要交给大少奶奶啊!他不娶亲还好,他只要娶亲,便证明他愿意做世子,愿意继承侯府,这样他的妻子就是世子夫人,江氏管不了,她却必然出身高门,有能力也有资格立刻把管家权要过去啊!”费姨娘语气急切,一副完全为二夫人考虑的模样,“你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凭什么要被个小辈抢走心血,又凭什么要被个小辈压着啊?!”   周丹虽然不敢说话,但却已经忍不住点头,更是上来拉了二夫人的手臂,着急的摇了起来。   二夫人面上终于露了丝忧色,但开口却是道:“在我这里,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本就是应侯爷的请帮忙,实际上这些年我已经管累了,只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侯爷说歇歇。若晋哥儿娶了亲,我能歇歇,心里只有高兴的。倒是你,还有勇哥儿……”她叹道:“我原本还想着,若晋哥儿真出家了,这侯府最后会交给勇哥儿。说实在的,虽都是侄儿,但晋哥儿打小就在法原寺,而勇哥儿却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较真起来,我心里也更希望侯府由勇哥儿来继承。”   费姨娘咬牙。   这都多少年了,二夫人是和她亲近,也明里暗里卖了她许多的好,但从来,从来她没有抓到过二夫人一次把柄!她不信二夫人没有私心,不信二夫人真能舍得管家权,毕竟这可不仅仅是让下人听话,让其他房头的人高看的权利,这还是可以暗下里不知昧下多少银子的美差!但二夫人滴水不漏,她是真没办法。   无奈之下,费姨娘只能像从前一样,先低头说出心中打算:“二夫人,我听说这次老夫人看中了三家姑娘,我想请你帮忙打听下三位姑娘的具体情况。另,我还想去一趟法原寺,也想麻烦你帮我安排。”   费姨娘毕竟只是个妾,平日没有外出行走的机会,而大房从前没主母,周茜年纪也不大,因此母女俩对外头的姑娘,以及姑娘家的情况,都没有了解的渠道。至于外出,从前费姨娘想去哪自是吩咐一声就行,但因江氏进门,安平侯赏了江氏两个得力的婆子,如今大房的事儿都是两个婆子协助江氏在管,费姨娘想出门江氏自然不会拦,但去哪儿去干什么,却瞒不过江氏。   二夫人沉吟片刻,道:“三位姑娘的具体情况,我也知道一些,再叫人帮你打听也不是难事。但去法原寺,费姨娘,你可不能做糊涂事啊!”   费姨娘道:“我只是去看看,打听下大少爷为什么突然同意,别的什么也不会做的。”顿了顿,又道:“若万一我真想做什么,不论什么时候,也绝不会把你供出来。且我可以跟你保证,若日后勇哥儿继承了侯府,绝不会亏待三少爷和二小姐!”   “娘!”周丹再忍不住,终于出声了。   二夫人一叹,终于道:“我倒不图这些。只心疼勇哥儿那孩子罢了,你一片慈母心肠,只要你不做得太过分,我便只当不知道了。”   “二夫人,我和勇哥儿一辈子记得你的恩!”费姨娘表态。   ·   周老夫人和周琼,并不知道有人私下里想破坏周晋的亲事,但因两人都担心夜长梦多,所以虽然难选,但还是很快就敲定了周晋未来妻子的人选。   她们选中的,是户部侍郎的女儿李嫣然。   但让两人意外的是,侯府还没来得及请人去说媒,李家却传出了李嫣然已经定亲的消息。   周老夫人在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气她看中的孙媳被人捷足先登,也气李家出尔反尔竟这般下周家的脸面。但毕竟周家也没给人准话,因此除了气一场,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李嫣然被定了,周老夫人便把目光放在了陈曼青身上,亲自出面请了老姐妹家的嫡长媳,给足陈家面子的上门提亲了。哪知去的当日,正碰上陈家准女婿上门送贺礼,原来陈家虽没消息传出,但也把女儿定了。   周老夫人得知这消息时,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但她不敢,好不容易大孙子松了口,好不容易千挑万选出了三个姑娘,短短几日已经没了两个,这最后一个不管有没有定出去,她都决定亲自走一遭了。   因此她是得了陈家也把女儿定了这消息的当天下午,人就和拜帖一起到了崔玲家大门口。那边崔夫人一应允,这边她就直接登门了。   彼时崔夫人正在劝说崔玲要考虑清楚,冷不防下人说周老夫人已经到了,她彻底愣住了:“这么快?”   崔玲却立刻起身,一面要往外走一面道:“人到哪了?是她一个人还是有人陪着?”   下人道:“估摸着这会子快到二门了,侯府大小姐陪着一起。”   崔玲低头看了眼自己,稍微理了理衣摆,便一面走一面道:“娘,快着些,咱们赶紧去迎迎。”   崔夫人快走两步跟上,嘴上却还不忘道:“玲姐儿,你当真要嫁那周晋?”   “是。”崔玲回答的干脆果断。   “可他自小在法原寺长大,性子冷清无趣,又不擅交际不通人心。你若真嫁他,在家得不到怜惜,在外得不到助益,玲姐儿,那样日子会极苦的!”崔夫人着急道:“更何况,传言说他甚至可能压根就不喜欢女人!”   崔玲停住脚,只说了两句话。   “娘,我已经十七了。”   “娘,他是安平侯唯一的嫡子。”   十七了,再不抓紧机会,再想嫁怕是就只能做续弦了。而周晋是安平侯唯一的嫡子,只要他愿意娶亲,那侯府的爵位最终就会落在他头上。退一万步说,哪怕他真的想出家,那也会落在他儿子的头上。   好好的姑娘家,能有机会嫁入侯府做世子夫人不嫁,而是等着去做不知哪家的续弦,这不是傻吗?   崔夫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不是心疼女儿吗?   但女儿态度坚定,夫君更是也支持,崔夫人一个人坚持没用,只能面上带笑,热情的招待了周老夫人。   而得知崔玲没有如前两家的姑娘一样也定亲了,周老夫人大喜,当场就把手上的赤金手镯取下套在了崔玲的手腕上:“这还是我当年和晋哥儿他祖父成亲后,我婆婆给我,说是要传给周家长媳的。玲姐儿,如今我把它传给你,日后在周家,一切便都是你说了算!”   这算是承诺了。   不仅仅是承诺她的地位,也是承诺周晋的地位。   崔玲看了眼腕子上的老式金镯,面露不安:“老夫人……”   崔夫人也道:“老夫人使不得,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周老夫人笑道:“使得!使得!要我说,像我们玲姐儿这样的姑娘,给她什么好的都使得,我那还有好些旧时的首饰,家里几个女孩儿都撑不起来,叫我看啊,倒是玲姐儿许是能撑起来,回头定要拿给玲姐儿试试。”说着就对崔玲道:“玲姐儿,你领你琼姐姐出去玩玩去,我和你娘要说会子话。”   待崔玲领了周琼出去,周老夫人便郑重的跟崔夫人赔礼道:“不怕你笑话,我实在是太喜欢你家玲姐儿了,瞧着她跟我那大孙子怎么看怎么般配,因此今儿个一时冲动就直接跑上门了。还请你原谅我一把年纪爱孙心切,千万别跟我计较,待我回去,立刻就请人好生来提亲。”   周琼一看就是个性子和善好相处的,周老夫人又把周家姿态摆的那么低表达对女儿的喜欢,便是安平侯娶了继室,不过是个出身低的后婆婆,想来也不敢做什么。至于那些传言,说不定都是假的。崔夫人安心后对周家这门亲事非常满意,因此当然不会介意周老夫人失礼。   两人客客气气的谈了会儿,就连婚期都大致定了。   而周琼因陈曼青和李嫣然的缘故,这会儿也是怎么看崔玲怎么喜欢,好生夸了通自家弟弟后,就道:“半月后便是我祖母生辰,晋哥儿会回来给祖母贺寿,到时候我帮你们寻机会,叫你们见上一面。”   虽然从未见过周晋,但亲事已经板上钉钉,想到就要跟准未婚夫见面了,崔玲忍不住羞红了脸。   “琼姐姐!”她不好意思的道。   周琼轻笑,凑近了说:“你放心,晋哥儿很是英俊,你见了定然喜欢!” 第16章 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暖……   因担心再有变故,周老夫人回府后次日就请媒人去了崔家。得到崔家同意议婚的消息后,一面打发周琼去法原寺叫周晋回家,一面托人买来了一对活雁。   但周琼去了法原寺,却再次被周晋拒之门外。   好在无为大师给了保证,说周老夫人生辰之日,无论如何定会劝动周晋回府,给周老夫人贺寿。   周琼无奈,只能先把这消息带回侯府。   周老夫人没有太在意,只道:“他能同意娶亲,不定心中是何等挣扎呢,既不愿下山,那就暂且随他,叫他再好好安静几日吧!毕竟往后他得彻底换一种生活,十几年的习惯,一朝就改不是易事。”   周琼心疼弟弟,点头应了。   纳采,问名,纳吉。   赶在周老夫人生辰前,两家快速进行着。   而很快,就到了周老夫人生辰的前一日。   为了给足周晋时间,直到午饭过后,周琼才拉着沈兰茵出门去法原寺接人。   不过马车刚出侯府,就被人拦下了。   “是大姐姐吗?”外头传来三少爷周弘的声音。   周琼掀开车帘,瞧着外头着了一身靛青色直裰的周弘,笑道:“弘哥儿回来了。”   “是,祖母明儿过生,我自当赶回。”周弘一面说一面将原本自己提着的书篓交给了一旁的小厮,近前一步问:“大姐姐是要去法原寺吗?”   “是,我去接晋哥儿。”周琼道。   “我跟大姐姐一道吧!”周弘说着就抬脚上车,“好久没看见大哥哥了,正好他愿意娶亲,我……”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掀开车帘,他看见了坐在里侧的沈兰茵。   马车里地方小行不开礼,因此沈兰茵便只欠了欠身,道:“三少爷。”   周弘点头,有些不自然的道:“那我还是……”   “进来吧!”周琼打断他,朝沈兰茵那边挪了挪,指着两侧的位置道:“地方够坐的,都是自家兄弟姊妹,用不着避着。”   周弘略一犹豫,便跨步进了马车,选在靠周琼的侧边坐了。   马车重又动起来,周琼看一眼周弘,又看向沈兰茵,道:“三妹妹,别的人我不说,但晋哥儿和弘哥儿,往后你不必见外的叫大少爷三少爷,只叫大哥哥三哥哥就是。你是我妹妹,自也是他们的妹妹。”   因这些年二夫人待周琼亲厚,周琼便是和周丹说不到一起去也愿意护着,而对能说到一起去的周弘,虽比不上对周晋,但也是家里小一辈中关系最好的了,因此她能做这改称呼的主。   周弘也给面子,立刻接话道:“是,三妹妹,往后不必见外。”   “三哥哥。”沈兰茵顺从的叫了人。   她只是不愿意叫安平侯爹,至于其他人,若不是为了避嫌,她并不介意称呼。不过周弘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偶尔在侯府也隔了房头,既然基本没有接触的时间,便是喊一声三哥哥,想来也不会有人说道什么。   沈兰茵说话的时候周弘正看着她,因此自然发现了沈兰茵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对于这个隔了房头的继伯母带来的女儿,周弘从前并未在意过,甚至不得不留在府里认亲时见过一面,也连沈兰茵的模样都没认真看。但现在,或许是因为马车里光线弱,也或许是因为马车逼仄他们之间距离有些近,一身烟粉色衣裙的沈兰茵安静坐在里侧,微垂着头,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却是叫他不得不多看了片刻。   而在这看的片刻时间里,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刚刚掀开车帘,看见的面露惊讶的沈兰茵。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因惊讶而瞪圆的杏眼,虽穿了略黯淡的烟粉色衣裙,但在光线不好的马车里,却让他眼前一亮。   原来他那继伯母带来的女儿,竟生得这般好皮囊。   沈兰茵低着头没注意到周弘的目光,周琼虽看见了,但因只短短片刻也没多想。两人聊了聊周弘在书院的生活学习,又聊了聊周晋娶亲后的打算,很快马车就停在了法原寺的大门口。   周弘先跳下马车,然后转身伸手,扶了周琼。   沈兰茵准备下车的时候,周弘又转来扶她。   不好拒绝,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沈兰茵隔着袖口搭在周弘手上,下了马车刚一站稳,便立刻收回了手。   看着沈兰茵快步追向周琼,周弘方才扶沈兰茵的那只手握了下拳,回想了番刚才滑过手心的衣料触感,他笑了笑。   ·   周老夫人的生辰周晋自然记得,但他答应过无为大师不下山不见客,同时也是自我惩罚,所以得知周琼来接他回府,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却没想到,这一次无为大师竟劝他回去。   “老夫人年岁大了,过一年便是少一年,她那么疼你,你便是真的出家了,出家人还要慈悲为怀呢,理应回去看她一眼。”无为大师道:“只要你一心向佛,能掌得了自己的心,在哪里并没有什么关系。除非……除非这段时间你半丝长进也无,怕一回去又要被动摇。”   不得不说,无为大师一下子直戳周晋心底。   不愿娶亲一心出家已经是不孝,周晋的确想在其他能做到的方面尽量满足周老夫人,贺她生辰便是一桩。而先前叫沈兰茵的背影弄得生了心魔,这段时间他自觉已经彻底放下,他也的确想看看,自己若再是看见沈兰茵,还会不会动摇。   见周晋不说话,无为大师笑道:“快去吧!待侯府老夫人寿辰过了,你立刻回来便是。”   周晋起身,恭敬应是。   ·   “晋哥儿!”   远远看见周晋往这边走来,周琼激动的提起裙子就一路小跑了过去,虽然这次分开时间不长,但在这不长的时间里她和祖母给周晋定了亲,这让周琼比以往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周晋还要激动。   周琼这么高兴,周晋虽不知原因,但面色不由也柔和了几分。不过这柔和在看见和周弘并肩而立的沈兰茵时,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就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大哥哥!”周弘也高兴的上前几步迎上来。   沈兰茵站着没动。   好在周琼和周弘注意力都在周晋身上,并没注意。   不过跟着周晋一道出来的平安却是注意到了,看看沈兰茵,又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结果就叫他发现自家主子似乎刚从沈兰茵身上收回视线。   平安在这一瞬间有些懵,他用力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晋哥儿,你上次怎么谁都没选啊?我拿来的那三张画像,你都看了吗?你到底喜欢谁?”周琼之前是好奇,现在是怕,怕周晋喜欢的是陈曼青或者李嫣然,那她和祖母帮着选的崔玲,可就是选错了。   周晋面色微沉。   周弘忙冲周琼摇头,口中道:“大姐姐,这回祖母过寿,你准备了什么贺礼啊?”   周琼也反应过来,这还在法原寺呢。   晋哥儿能答应娶亲已经极不容易,她岂能还在法原寺就提及这些,这不是等于拿刀往晋哥儿心口戳吗?   不过虽然不能直说,但她心里高兴,却忍不住暗着表露道:“我不用准备了,我已经送了祖母最喜欢的贺礼了。”   周弘会意,故意面露懊恼道:“可我却不知送什么给祖母好,大哥哥你呢,你打算送什么?”   周晋的确不喜周琼再次提及娶亲的事,周弘换了个话题,他便给面子的回道:“我没准备。”   这么多年,一向都是周琼替他准备的。   崔夫人有句话说的没错,因多年居于寺中,周晋便没有剃度出家,实际上行为处事也像真出了家的,且还是那种一心只有佛法,半点不通人情交际的。   周琼笑道:“没事晋哥儿,我已经给你备下了。”   明日有崔玲这个准孙媳上门,祖母定会比收到什么贺礼都高兴。   “大姐姐真是偏心,怎么也不帮我备一份。”周弘故意这么说,还不忘带上身后的沈兰茵,“三妹妹,大姐姐可有给你备下?”   见叫到自己了,沈兰茵不得不上前一步。   “我自己备了,是给祖母抄的经书。”她说着,看向周晋,行礼道:“大哥哥好。”   周弘叫沈兰茵的时候,周晋没有看过去。   沈兰茵说给周老夫人抄了经书,他眸子动了动。   待沈兰茵叫他大哥哥,他终于撩起眼皮看了过去,一身烟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文文静静站在侧前方,头微微垂着,他又生得高,便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心。   大哥哥吗?   上回她还叫的是大少爷呢。   这一疑惑在心里一闪而过,周晋略点了下头,便抬脚往前走了:“咱们走吧。”   周琼出门虽有两辆马车,但前一辆才是供主子坐的,后一辆坐了翠缕小莲以及两个婆子,因此周晋和平安,后者可以坐在车辕子上,前者却只有进马车一起坐这一个选择。   好在马车三面可坐,并不拥挤。   周琼和沈兰茵先上马车,两人仍坐来时的位置,余下两侧边周弘仍旧选了靠近周琼的那边,因此周晋便只有靠近沈兰茵的那边可选了。   “晋哥儿,快着些,咱们还得赶回去。”因是午饭后出门,一来一回本就耗费时间,回去后还得准备明儿崔玲母女上门的一应事儿,耽误不得。   周晋本是不愿的。   但随即想到无为大师的话:只要你一心向佛,能掌得了自己的心,在哪里并没有什么关系。   再次见到沈兰茵,他的心平静无波,想来这就是掌得了自己的心了。既然如此,那坐在沈兰茵这边,当然没关系。   待马车慢慢动起来,憋了半天的周琼终于再次开口:“晋哥儿,你快告诉我,上回我拿给你看的那三张画像,你到底喜欢谁?”   “谁也不喜欢。”周晋回道,同时闭了眼。   周琼一怔,虽然这般冷淡的说话语气她已经习惯了,但谁也不喜欢,那已经定下的崔玲,能跟晋哥儿过得好吗?   “晋哥儿,我和祖母已经帮你……”   “大姐姐!”周弘打断周琼,“回去再说吧。”   话落又朝周琼摇了摇头,做了个“惊喜”的口型。   周琼不解,朝他靠了过来。   周弘看了眼对面闭着眼的周晋,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慢慢写道:先别说了,待明儿找机会让大哥哥见见崔小姐,许是惊喜也说不定。   会是惊喜吗?   周琼很怀疑。   但显然晋哥儿现在不想提,那便回去再说吧!左右娶亲的事儿是晋哥儿答应的,娶谁也是他说交由家里来定的,明儿见了崔玲,便是不喜,想来也不会抗拒吧?   周晋坐在侧边,沈兰茵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脸。   因挨得近,她不仅能看清他天生又长又密的睫毛,还能看清他皮肤极好,较一般男子白皙的脸上竟一点瑕疵也无。她不禁想,他在山上生活清苦,又因练功日日要晒,怎还能保持这样好皮肤的?且这般仔细一看,就发现他生得极是英俊。   沈兰茵不由想,就算他不喜欢崔小姐,冲他这样一副样貌,崔小姐应该也愿意慢慢感化他吧?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暖热他的心? 第17章 纵面无表情,也依然是一……   因周晋闭着眼, 沈兰茵可以大大方方的看他,但看的久了,便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 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就被马车晃的头昏昏犯了困。因此一个颠簸之后,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的沈兰茵, 头猛地往前一栽。   “唔!”她栽在了周晋的肩上。   男人的身体天生就较女人强健, 更何况周晋打小就习武, 沈兰茵这一栽, 只觉像是磕在了硬石上,前额剧痛传来,人顿时清醒了。   “三妹妹!”周琼惊叫一声, 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沈兰茵忙道:“我没事。”   周弘看看仍闭着眼毫无反应的周晋,又看看沈兰茵, 道:“还说没事, 你额头都磕红了。”   “真没事。”沈兰茵说着伸手去摸,刚一挨到额头手马上缩了回来, 疼得眼底瞬间起了水气。   周弘没再说话,只看着沈兰茵的眼神幽深了些。   周琼则将沈兰茵拉成面向她坐着, 看见沈兰茵的额头果然已经红成一片,她不由道:“这得多疼啊!”说着探身就朝周晋肩膀上轻轻打了一巴掌,“哎哟你这肩膀,怎么跟石头一样!”   周晋慢悠悠睁开眼, 却并未去看沈兰茵。   周琼见他竟连一声抱歉都不知道说, 不由扶额长叹,就他这性子,可别把崔玲吓跑了啊!   “晋哥儿, 你还不快跟三妹妹道歉!”弟弟不懂事,她这做姐姐的,只得教。   沈兰茵忙道:“不用,是我自己不小心,和大少……和大哥哥没关系的。”   再次听到大哥哥这个称呼,周晋本能的看了过去,一眼便看见沈兰茵前额多了一片红,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很有些触目惊心。不过此时马车突然停了,因此周晋便只看了这么一眼,就起身先一步下了马车。   “晋哥儿!”周琼气得不轻。   周弘忙道:“我跟着去一趟。”   “大姐姐,真没事。”沈兰茵不愿因自己惹出事,因为不论是什么事,只要是她惹出并且闹大的,最后都会牵连到江氏。更何况这次的事还和周晋有关,周晋可是周老夫人的命根子。   “大姐姐,是我自己瞌睡撞了上去,这本是我的错,不是大哥哥的错。”沈兰茵很懊恼,她怎么就那么扛不住呢,不过是一日没有午歇罢了。   见沈兰茵着急,周琼才缓了些情绪,道:“就算不是他的错,你额头都撞红了,他也该道歉的。他这样的性子,对女孩子没有半点儿怜惜,日后跟崔玲要怎么过到一起去呀!”   见周琼是担心这个,沈兰茵松了口气,劝道:“大哥哥毕竟没有经验,总得给他点时间。”   哪还有那么多时间,都已经定亲了。   周琼重重叹了口气,和沈兰茵相携着下了马车,道:“回头我叫翠缕给你送瓶药膏,你这额头若是不上药,只怕明日都没法出门。”   沈兰茵摸了下前额,疼得她忍不住低低嘶了两声,但心里却在想,这倒是个不出门的好理由。毕竟明儿侯府定然是宾客满堂,她若出现,光是要应付回话和被打量,就足够闹心的了。   左右她要嫁的是表哥,侯府这边的亲朋往后不会有任何来往,所以明儿能不出现更好。   ·   另一边,周弘快步追上周晋。   见周晋径自往荣安堂的方向走,忙拦道:“大哥哥,一路风尘仆仆,你还是先回住处换身衣裳吧!别的时候就算了,但明儿毕竟是祖母的生辰,你若还穿着僧衣,岂不是叫祖母生辰都过不快活嘛。”   倒也是。   回都回了,没必要再惹祖母不高兴。   周晋停脚转身,往前院住处走去。   待周晋走远,有个荣安堂伺候的婆子悄然出现在周弘面前,周弘低声吩咐道:“你去大少爷院子门口守着,见他要出来,立刻去回话,就说祖母那边有事要忙,吩咐他明儿再过去。待他应了,如何去回祖母,该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待那婆子应下,去了,周弘又叫来贴身小厮:“你也叫人去那边候着,一旦平安出门,立刻把人绊住。周晋已经跟崔家小姐定亲的事儿,在明日崔家小姐来侯府之前,绝对不能传到他们主仆耳中。”   吩咐完这两桩事,周弘才回二房。   二夫人正站在院门口等他:“回来了。”   周弘一笑,道:“回来了。”   二夫人便也笑:“快些回屋梳洗换身衣裳,今儿晚上有你爱吃的八宝鸭和煨火腿,凉了就不好吃了。”   “哎!”周弘笑着应了。   ·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整个侯府就忙起来了。   往年只周老夫人过生就极忙,今年再加个未来准大少奶奶要陪同母亲一起上门,因此各房院里的小厨房都暂停开火,所有人一并被调去了大厨房帮忙。   江氏起的格外早,是饿醒的。   有孕的人消耗大饿的快,她轻手轻脚下床穿好衣裳,拿了干巴巴的红豆糕就着温开水吃了两个,瞧外头天快亮了,便坐下开始自行梳妆。   待外头动静更大些,安平侯也醒了。   睁眼便是美人坐在窗下梳妆,安平侯便静静欣赏了片刻,等到江氏梳好妆起身准备换衣裳,他才一下坐起,朝江氏招了招手,道:“容儿,过来。”   “侯爷醒了。”江氏走过去,“可要先喝口水?”   安平侯摇摇头,待江氏走到跟前,揽了人在怀里狠狠亲上一口,这才道:“怎么起这么早?”   江氏自不好说是饿的。   若是这么说了,就得解释为什么会饿这么快,那就不得不提到腹中孩子。虽说安平侯娶她之前就承诺过,会把这孩子当成亲生的看,但毕竟不是亲生的,江氏可不敢像当年怀沈兰茵一样,事无巨细都跟夫君分享。   因此她道:“今儿是母亲生辰,崔家又是第一次上门,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场面,心里紧张,睡不着。侯爷,今儿面对崔家,你说我是不是客客气气就行了?不,不对,是咱们要娶崔家女儿,我应该将姿态放低些,这样人家才能放心把女儿嫁过来。”   安平侯失笑,道:“不必。你说的那是平民百姓家娶媳妇,在我们家,你不必把姿态放低。相反,你要端着,你虽是侯夫人,但却是继母,出身又不好,若是不端着,新妇进门若是不尊你敬你可怎么好?”   即便江氏不喜欢安平侯,被这么直接说出身不好,她也依然有些不自在。不过自答应嫁安平侯她就知道,有许多事儿,她没资格不高兴。   “怎么会,崔小姐是大家闺秀,通情达理,岂会不尊我不敬我。”江氏笑着这么说了句,手轻轻摸了下肚子,有些不安的道:“侯爷,我这肚子……眼看就要瞒不住了,是不是趁今儿说出来?”   江氏提到肚子,安平侯下意识低头看了眼。   江氏有孕已经四个多月了,不知是第二胎的原因,还是她本身就较为显怀,这般在屋中只着了贴身衣裳,只要坐下便很明显。女子有孕本就是不好看的,何况江氏腹中的孩子还并不是安平侯的,因此安平侯没有控制住,眼底有一闪而过的一抹厌恶。   不过抬起头看到江氏今日特别打扮的脸,那样一张柔柔芙蓉面好似散着柔光般,又叫安平侯心里舒畅了不少。同时他也忆起江氏对腹中孩子的在乎,若不是这孩子,江氏不会嫁给他。而若是这孩子有个万一,哪怕江氏已经嫁给他了,怕也是会要死要活离他而去的。   按下心中的厌恶,安平侯伸手摸了下江氏的肚子,道:“是该说了,不过不必宣扬,回头你去母亲那边,只在自家人跟前说一声就是。”   见安平侯态度这般平和,江氏心中感激,忙应道:“好。侯爷,我伺候您洗漱更衣吧?”   今儿侯府为周老夫人做寿,安平侯自然极忙,这边洗漱更衣后,也没留下用早饭,立刻就去忙了。   江氏这里则等到了厨房特意做给她的营养早餐,毕竟在知晓她有孕的个别侯府下人眼里,她怀的可是安平侯的孩子,怠慢不得。   江氏想着今儿侯府忙乱,怕是沈兰茵那里早饭用不好,正要打发人去叫她过来吃一口,沈兰茵就到了。   只却是戴着帷帽来的。   江氏纳闷:“兰茵,你戴着个帷帽做什么?”   沈兰茵取下帷帽,露出带有一大片红肿的额头:“娘,我额头伤了。”   江氏吓了一跳,忙上前查看:“怎么伤的?竟肿成这样,这得抹些药膏消消肿才行。”   “昨儿在马车里睡着了,不小心磕到了马车壁。已经抹过药膏了,大姐姐特意吩咐翠缕给我拿的上好药膏,说是抹了不出两日便能好。”沈兰茵不好意思的道,随即又有些失望般,“就是可惜,我这个样子不好去前头了,今儿的热闹瞧不见了。”   伤成这样,确实不好过去。   毕竟今儿落在她们母女身上的视线不会少,伤在额头,解释起来虽简单,但不管人家信不信,于名声都不太好听。信了,会说她的兰茵蠢笨,坐马车竟能自个儿磕伤。不信,还以为她们母女是故意,在周老夫人的生辰宴上故意闹难看。   江氏便安慰道:“这一次不能去便不去,左右明年侯府还要办两桩大喜事,到时候有的热闹给你看。这样,今儿外头忙侯爷不会过来,你就在这边待着,娘一会子叫人给你送些好吃的来。”   沈兰茵求的便是不去,闻言忙应了。   待江氏匆匆往荣安堂去了,她伸手轻轻碰了下红肿的额头,然后便是后悔,她下手好像太重了。   是的,她额头上的伤并不是周晋肩头的“功劳”,毕竟周晋肩头虽硬实,但也就是当时让她红了额头,到了晚间便是没用周琼给的药膏,也已经好的差不多,料想一夜过去再敷上粉,定是半点看不出的。为了今儿能不去前边,所以昨晚沈兰茵是自个儿又朝门框上狠狠磕了回,这才有今儿这红肿的额头的。   罢了罢了,重就重些。   左右没伤筋动骨,好得应该不会太慢。   ·   江氏起得虽早,但因先是伺候安平侯,后又和沈兰茵说话耽搁了时间,因此到荣安堂的时候,不仅二夫人三夫人,小一辈的几个孩子里除了周晋,也全都到了。   “给母亲贺喜,母亲万福金安。”江氏先行礼道。   周老夫人今儿高兴,又知江氏是有了身孕的,因此并未介意她来晚。只笑道:“行了,今儿你们妯娌几个要忙的事儿多着,既到了,咱们就先简单用点饭吧。”   众人移步去了偏厅。   周老夫人没发现,周琼却是等了沈兰茵半天,见江氏只一个人来,便趁这会儿凑到江氏跟前低声问了:“母亲,三妹妹怎么还没来?”   江氏方才正想帮沈兰茵说一声,但周老夫人一声令下要用饭,她便没能开口。这会儿周琼问了,她忙道:“恐是昨儿磕到马车壁伤得重,我瞧她额头红肿的厉害,今儿大喜的日子,便叫她在屋里别出来了。”   磕到马车壁?   是磕到晋哥儿的肩头吧!   知道沈兰茵是故意这么说的,周琼便没拆穿,只有些担心道:“竟肿了吗?那得请个大夫瞧瞧才是。”   “她说抹了你给的药膏,估计很快便会好了。”今儿这样的日子,江氏也不想麻烦,“明日再看看,若是还不好再说吧。”   周琼点点头,心里却琢磨着晚些忙完了得去看看。   三位老爷是在前头用饭,周晋虽回了府,但仍按从前习惯早上要练功要打坐,因此今儿荣安堂这顿早饭认真算起来,也就多了周勇和周弘两人罢了。   众人各自坐了。   江氏身为侯夫人,是紧挨着坐在周老夫人下首的,跟着才是二夫人三夫人,挨着三夫人的是年纪还小需要被照顾的周嘉。至于对面,则是周琼周勇周弘周丹周茜周英,按年级排列坐着的。   周弘算是坐在江氏的斜对面,坐下时不知想到什么,他偏头跟坐在身侧的周勇说话,但眼睛却往江氏那边看了去。   二夫人时刻关注儿子,自看见了这一幕,但巧的是,因周勇就坐在她正对面,她看周弘的同时,也看见周勇往身侧的江氏看了来。   江氏今日有什么不同不成?   二夫人不由也偏头看向江氏。   江氏并未察觉有这么多人在看她,她只想着要自然一点露出已经有身孕的事儿,因此正琢磨着吃哪道菜的时候适时做出恶心干呕状好,不防正想着呢,一道细丝银鱼粥就放到了面前,而一闻这鱼腥味儿,她本能的偏头捂住嘴干呕了起来。   二夫人瞳孔一缩,满脸的不敢置信。   三夫人也惊了一瞬,继而就抢先开口道:“大嫂,你这是……有喜了吗?”说着看向周老夫人,见周老夫人也一脸惊喜模样,便道:“母亲,是不是请太医来给大嫂瞧瞧,看看是不是喜脉啊!”   “不、不用了弟妹。”江氏已经缓过来些,有机灵的下人忙把银鱼粥撤了,她便抚着胸口道:“是有孕了,不过日子还浅,因此我就没说。”   “哎哟哟,这可真是大喜事儿!”三夫人道。   周老夫人也笑呵呵道:“你这孩子,怎也不跟我说一声,瞧你这段时间跟着忙前忙后的,若是把身子累坏了可怎么是好?行了,今儿你便什么也别做,只陪在我身边就是。待明儿一早,赶紧请了太医来看看,若身体哪里有亏,得赶紧补起来才是。”   江氏恭敬道:“是,都听母亲的。”   虽是早就知道这消息,但许是今儿已经是双喜临门,有了江氏这有孕一说,便是双喜再加一喜,因此周老夫人看着江氏的肚子,对江氏打从心底的嫌弃便少了些,不管怎么说,这肚子里的都是她嫡亲的孙辈。   三夫人面上带笑,虽不是真心为江氏高兴,但看着二夫人笑的僵,心情是真的好。   她早就看二夫人不惯了,谁不知道管偌大一个侯府能有多少好处,偏二夫人成日里一副她并不想管但侯府没人能管,落到她身上她不得不管的模样,真叫她看一次气一次,真不想管就把管家权交出来,她可以管啊。   如今江氏有了身孕,往后就正经在侯府站稳脚跟了,再则晋哥儿也要娶亲了,那可是正经的官家嫡出小姐。她倒要看看,当管家权真的失去的时候,二夫人还会不会是那副半点不在乎的嘴脸。   其余人中,周勇愕然,周茜惊讶中更多是愤怒。周丹不敢置信,眼睛瞪了许久,周英则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至于周琼,惊讶过后便笑道:“恭喜母亲。”   江氏有孕她虽然惊讶,但因着便是江氏生了男孩也不会影响周晋的地位,因此她并不介意。而因有沈兰茵这层关系,相反她甚至为江氏高兴,起码这样沈兰茵往后在侯府,多少能有些底气了。   周弘落后一步,也满脸笑道:“恭喜大伯母。”   被两个小辈这样恭喜,江氏尴尬的笑了笑。   还是周老夫人给她解围,道:“行了,快些吃吧!”又叮嘱二夫人三夫人:“你们大嫂今儿帮不上忙了,一会子你们多受累些,只除了回头把崔夫人好生领我这里来外,其余的照往年旧例来就行。”又说周丹周茜周英:“今儿你们大姐姐要陪崔小姐,其余的姑娘家就得你们仨招待了,可得上点心。”   说到这儿才想起沈兰茵,不过想也知道若不是有原因,沈兰茵不敢不来。因此给江氏面子,便没问。   众人匆匆用完早饭,除了江氏和周琼,便都出了荣安堂。   周勇因腿疾从不待客,一出荣安堂便独自往住处去了,周茜跟周丹交代一声,忙追了上去。   周丹顾不上听,站在荣安堂院门口就嚷道:“娘,那江氏竟……”   “妹妹!”周弘一把攥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话。   三夫人目光在两兄妹脸上转了圈,最后落在二夫人身上,笑道:“咱们这大嫂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多年大房都没再添孩子,她一进门,才不过两个来月,竟就怀上了。不怪侯爷那么喜欢她,这样的搁谁不喜欢?”   二夫人一笑,声音淡淡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三弟妹,这还当着孩子们的面呢,有些话说出来还是得考虑考虑,省得教坏了小孩子,你说是不是?”   三夫人看了眼自家那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儿子,只道:“二嫂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嘉哥儿不会被教坏,就不劳二嫂操心了。”说着便叫下人:“走吧,估摸着该有客人要陆续上门了,我得准备准备去迎客了。”   待三夫人走远了,周弘才松了周丹的手。   周丹又委屈又生气,只一面是哥哥一面是母亲,却不敢再任性开口了。   二夫人看了眼女儿,没像往常那般训斥教导,只有些疲惫的对周弘道:“弘哥儿,前头离不得你,你快些去吧!”   这些年因周晋长住法原寺,周勇又因腿疾恨不得从不出门,所以安平侯府大小事儿需要待客,便都是周弘出面。今儿到现在周晋都没出现,料也不会例外。   “好,母亲。”周弘应下,但却没立刻走,而是目光冰冷的看着周丹,道:“丹姐儿,你若是不会说话,便回屋待着别出门。若硬要出门,就给我好好闭上嘴,省得因你给我们二房惹来祸端!”   周弘的话可比二夫人每次严厉多了,再加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周丹这般语气这般态度,周丹当即就吓得红了眼睛:“哥……哥哥……”   周弘没理她,只一甩袖子,这才大步走了。   周丹眼泪真下来了。   “娘,娘你看哥哥!”周丹又是撒娇又是告状,拽了二夫人的袖子轻轻摇着。   二夫人慢慢将袖子抽出来,却只是道了句:“丹姐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话落,抬脚就走。   眨眼间,荣安堂的院门口便只剩下周丹周英以及两人的丫鬟了。周丹还在哭,周英不得不提醒道:“二姐姐,快擦擦眼泪吧,今儿这日子,若是叫祖母见了要生气,若是叫外人见了,怕也于你名声有碍的。”   若是往日,周英这般提醒绝得不着好,但方才被周弘和二夫人吓着了,周丹的丫鬟翠竹没敢吱声,周丹反应过来后,也赶紧擦了眼泪。   不过她心里却仍是不服的。   那江氏本就丈夫死了不过两月便再嫁了,再嫁后这也才不过两个来月,竟就有了身孕。这样的女子本就是不知检点水性杨花该被人唾骂的,她甚至都没骂,说一声难道也不行吗?   像是能猜到她心思般,周英道:“母亲和三哥哥不是怪你说大伯母,而是你大庭广众下这么说,三婶就在旁边呢。若是传到大伯父耳中,大伯父又在乎大伯母,对咱们二房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   她知道。   但她不是太生气了嘛!   周丹咬了咬唇,道:“我突然倒是盼着大哥哥快些娶亲了,待大嫂嫂进了门,怕是江氏就没好日子过了!”   那也得大哥哥能真的把大嫂嫂娶进门才行。   周英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   这些机锋周琼并不知道。   当然,便是知道,她此刻也不会在乎,因为她一心都放在崔玲和周晋的见面上了。   好在用过早饭后没多久周晋就来了,今儿有平安帮忙,他着一身白底织锦直裰,玉冠束发,脚踩黑靴,纵面无表情,也依然是一副翩翩公子尽风流姿态。   周琼对自家弟弟模样格外满意,若是只远远看一眼,想来十个姑娘九个都能喜欢上。因此三夫人才把崔家母女领进荣安堂,她便快步迎上给崔夫人请了安,跟着便拉崔玲慢了一步,指着正堂里已经起身的周晋给她看了。 第18章 夫人流了好多血,快请大……   “玲妹妹, 你瞧,那就是晋哥儿。”周琼轻声道。   明知不该,但崔玲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长身玉立, 面如冠玉,仅仅一个躬身行礼的动作, 都叫他做得好似行云流水般好看极了。崔玲不知道这叫一见钟情, 她只知道看着这样出乎她意料的周晋, 心忍不住跳快了两拍, 脸也不争气的热了起来。   周琼正盯着她看,自是没错过她这变化,因此忍不住笑着打趣她:“怎么样, 我没哄你吧,我家晋哥儿生得俊吧?”   崔玲哪里好意思承认。   虽然周晋,的确比她想象中俊俏得多。   “我该给老夫人请安了。”她说着, 避开周琼快步往上房去了。   周琼捂嘴挡住笑, 也赶紧跟了上去。   因崔家母女来得早,这会儿上房除了周家旁支的两个老太太, 便再没旁人了。于是待崔玲行礼叫人后,周老夫人便招手叫一旁的周晋近了一步, 介绍道:“晋哥儿,这是你崔家妹妹。”   这种趁机介绍小姑娘的事不是第一回 了,周晋已经习惯,不好在今儿驳周老夫人面子, 便冲崔玲淡淡点了下头。   离得近了, 崔玲才发现周晋除了生得俊以外,身上还散发着一种让她着迷的气质,就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一想到这样人人都以为的冷情人, 最后会娶她,做她的丈夫,日日跟她同桌而食同塌而眠,崔玲就觉得心口鼓鼓胀胀,有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慢慢涌了出来。   因此她的脸霎时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嗫嚅着道:“周……周家哥哥。”   周晋面色淡淡,不为所动。   但其他人却不然。   尤其是崔夫人,在看到周晋的模样后,心里对这门亲事更是半点儿不满都没了。外面只传言说周晋打小长在法原寺,一心闹着要出家,不通人情交际,也不懂温柔怜惜。但却没说,周晋竟长了这样一副好模样不说,那通身的气派也是叫人一看就折服的。便是崔玲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崔夫人也觉着若单论模样和气质,自家女儿高攀了。更何况,若论身份,周晋还是安平侯唯一的嫡子,是安平侯府未来的准世子。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因此等周老夫人打发周琼周晋招待崔玲出去玩时,崔夫人想也没想就点头应了。   出了荣安堂院门,周琼挽着崔玲就要往欣枫苑去,却不想周晋连声招呼都没打,转头就要往相反的方向去。   “晋哥儿!”周琼叫住他,语气有些不悦。   周晋停脚,侧身疑惑看过来。   从前周老夫人介绍小姑娘给周晋后,也会像今日这样让他陪着一道玩,但周晋一次也没陪过。从来都是出了门便离开,自有周琼陪着小姑娘,并给他打圆场的。   当然,对于周琼会不会给他打圆场,这点周晋并不在乎。他早已决定出家,能下山已经是孝顺,再要还为世俗中所谓的侯府脸面考虑,他实是没那个精力。   见周晋这副模样,周琼一面安抚的拍了拍崔玲的手,一面冲周晋使了个眼色,然后才道:“你一起去欣枫苑。”   “有事?”周晋问。   很显然,他压根没接收到周琼的暗示。   当然有事!   你没听祖母说,要咱们陪崔玲吗?   我只是附带,你才是主要陪她的人啊!   要不是时间场合都不对,周琼简直想这么大喊出来。不过,她更想给周晋的脑袋一大耳刮子,她们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晋哥儿是有多傻,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崔玲就是家里给他选的未婚妻?   崔玲也觉得周晋挺傻的。   但想到他自小长在法原寺,生活的环境简单,见过的人也少,因此不仅原谅了,还忍着羞涩主动问:“周家哥哥是还有事吗?”   周晋不解风情,点头道:“是。”   打坐念经,出家人时时有事。   崔玲被周晋这干脆利落的一个“是”闹得脸通红,臊的。她没想到她都这么主动了,周晋竟还这般回答,这是真没理解她的意思,还是表达对她的不喜欢?   若是旁人这样,崔玲自然会猜是不喜欢她。   但周晋虽面色淡淡,却并不曾对她露出厌恶之色,她猜不出,因而看向了周琼。   周琼真是无奈极了,只得松开崔玲,上前一步把周晋拽到一边,低声斥道:“晋哥儿,你干什么呢?对旁人你这般就算了,对玲妹妹你怎么能也这样?她可是家里给你定的未婚妻,你这般态度,叫她心里作何想?她会以为你不喜欢她,不满意这门亲事的!”   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谁的未婚妻?”周晋眉头微皱,像是不能理解周琼的话般。   “当然是你的!”周琼是真有些怒了,“不是你说都听家里安排的,我和祖母几番比对,都认为玲妹妹更好,所以已经为你跟她定过亲了。”   周晋脸上终于现了情绪,是恨不得把“荒唐”两字刻在脸上的情绪。他道:“我根本就没打算娶亲,何来的都听家里安排?姐,若是无事,我先走了。”   眼见周晋这么轻飘飘把话撂下真的就转身要走,周琼的火气是彻底压不住了,她怒道:“我亲自拿了画像去的法原寺,亲手交给的平安叫带于你,也是亲耳听无为大师传话说你愿意都听家里安排!周晋,你现在说你根本就没打算娶亲,你这是在耍我,还是在耍周家和崔家?”因为太过气恼,周琼说话已经有些不过脑子了。   莫名其妙被强按一桩亲事,周晋心中自也有怒意,但多年在法原寺养成的习惯让他看起来仍然平静,只在周琼提到无为大师的时候,他面上略现了一点出来。而等周琼话落,他便立刻接话道:“我根本没看那画像,和平安说的也是我不打算成亲,谁也不会选。”   这是说她撒谎?   她可是亲耳听到的!   周琼又愤怒又难过,眼泪都急下来了:“无为大师亲口说的,当时三妹妹也在,我们俩都亲耳听见了!”旁人若这般戏耍她也就算了,周晋可是她亲弟弟,她这么多年一直最在乎,最近又顾不得已经定亲,抛头露脸为他忙里忙外的亲弟弟,他怎么可以这样?!   周琼狠狠抹了下眼泪,哭道:“反正亲事已经给你定了,你应,要成亲。不应,也要成亲!”   在安平侯府,周晋最敬重的当然是周老夫人。但最在乎的,却一直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周琼。可即便是周琼,也没有资格这样决定他的人生,剥夺他的自由。   “不,我不会成亲。”因此他语气平静但却坚决,话落也没等周琼再开口,直接转身就走。   “周晋!!”周琼气得大喊。   一边的崔玲听了半天,虽知道其中必有误会,但已经确定结果了,那就是周晋根本不愿娶她。这样一个答案,和方才初初见到周晋时她心中的幻想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没人知道,但她仍觉得像是有人大庭广众之下扇了她数个嘴巴子一般,让她无地自容。   她捂嘴哭着转头跑进了荣安堂,离得老远就喊道:“娘!娘我们回家!”   崔夫人正在屋里和周老夫人说崔玲幼时趣事,正说到高兴处众人笑了一场,崔玲这般哭喊着进门立刻便要拉她走,她惊讶起身时,脸上的笑都还没来得及收。   “玲姐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周老夫人也急急起身。   崔玲却没理会,只拉着崔夫人道:“娘,我们走,周晋根本没有娶亲的打算,女儿不要再留在周家自取其辱!”   “什么?不可能!”周老夫人大惊,忙道:“晋哥儿亲口答应的都听家里安排,玲姐儿,你是我看好的准孙媳,有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敢辱你!”   可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周琼哭着硬是把周晋拽了进来,而一进门,周琼松开周晋,“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祖母!”她哭得竟是比崔玲还甚。   那声响,直震的周老夫人心都颤了颤。   顾不上心疼周琼,她抬头定定看向周晋:“晋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不等周晋开口,又道:“道歉!快跟玲姐儿道歉!”   周晋本是要解释,见周老夫人这样,便只能沉默。   周老夫人情绪激动,继续道:“道歉!你方才说了什么胡话,立刻道歉,跟玲姐儿说你都是胡说的!你和玲姐儿已经定了亲,婚期……婚期就定在明年的九月里,她是你的未……”   “祖母。”周晋终于开口了,却是道:“我不打算娶亲。”   若是从前周晋这么说,周老夫人会难过,会好言好语劝他,甚至是故意示弱装病之类“算计”他。但此时此刻,在她生辰的这一日,在她觉得三喜临门,崔玲和崔夫人都在的这一日,周晋突然反悔这般说,她心里除了怒便再没别的了。   都已经定亲了,现在说不娶,这不是结仇吗?这让人家好好一姑娘,日后还怎么再嫁?她拼了不要老脸的上门求娶,现在亲孙子却在她生辰这一日当着众人的面打她的脸,她还要不要活下去了?   周老夫人指着周晋,手指直抖:“你……你当真不娶?”   “呵!好厉害的安平侯府,竟是拿我们崔家耍着玩的吗?”听到这里,不论周家内里是有什么误会,崔夫人都不打算再听下去了,周家这般无礼,她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还留下!她冷笑道:“好,好得很!玲姐儿,咱们走!”   “崔夫人留步!”周老夫人忙要拦人。   崔夫人却已经拉着崔玲,母女俩快步走了出去。   周老夫人急得额头都冒了汗,偏自己年纪大了追不动,又不能叫下人拦,再一看周晋杵在一边面上丝毫没有愧意,周琼跪在地上只顾着哭,心里又急又怒,便觉好似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般,眼前一黑,人直直朝后倒了去。   “母亲!”江氏正犹豫要不要帮着追一追崔家人,忽见周老夫人往后倒,便忙伸手要去扶,却不想因太过着急脚下一滑,竟直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了。   好在周晋离周老夫人近,已经先一步扶住了周老夫人。   “祖母!”他声音里有些慌乱。   周琼顾不得再跪,也忙忙起身扑上来,看了眼周老夫人后,就赶紧吩咐人一面去叫安平侯和二夫人,一面去请太医。   但就在这时,江氏的丫鬟却突然尖叫起来:“血!血!大小姐,夫人流了好多血,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第19章 他在这一瞬间,眼里只有……   一个是侯府最尊贵的老夫人, 一个是身怀有孕的侯夫人,这样的两个重量级主子倒下,不仅是荣安堂乱成一团, 就是消息传到前面,二夫人和安平侯也顾不得再招待客人, 将前面交给了二老爷和三老爷夫妻, 便急匆匆往后面赶了来。   太医到的没那么快, 但府里养着的大夫却第一时间被请来了。因只有一个大夫, 纵周琼更在乎周老夫人,但想着她应是急怒攻心一时厥了过去,料应该没甚大碍的。因此便忙对大夫道:“常大夫, 你快先去看看母亲,母亲方才流……”   “琼姐儿!”族里偏支的一个老太太打断了周琼的话,道:“都什么时候了, 还不赶紧叫常大夫先去看你祖母!”   “可不是, 常大夫,你赶紧去看看我那老嫂子!”另一个老太太也开口, 话落还训了周琼一嘴,“亏你还是在你祖母跟前养大的, 这么多年她白疼你了!这回要不是你们姐弟俩,你祖母也不能被气晕,都这会子了,你居然还向着个外人, 竟弃你祖母的生死都不顾了!”   周琼本就愧疚, 若是她方才能撑得住,哪怕晋哥儿宁死不愿意娶,只要不闹将开来, 便能想法子和崔家周旋,不至于得罪了崔家,也不至于气倒了祖母,更不至于害了江氏……   更何况,哪怕是有误会,晋哥儿不愿意娶,她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一反一正犯了两重错,再叫这族里的老太太一怪,她忍不住顿时泪如雨下。   但想着江氏方才身下的血,虽流的没丫鬟说的那么吓人,但她毕竟这般年纪有的身孕,若是不小心些,只怕孩子很可能保不住。便江氏是外人,但江氏肚子里的,却是她的弟弟或者妹妹啊!   “不是,母亲有了身孕,便是祖母知晓,定也会叫常大夫先去看母亲的。祖母这边,太医应该马上就到了,不会耽误祖母病情的。”跟两个老太太解释了番,她便坚持道:“常大夫你快着些,母亲在偏厅,你赶紧先去看看!”   “琼姐儿!”那先开口的老太太怒了,大喝一声,便颤颤巍巍挡在了常大夫的面前。   另一个老太太也道:“常大夫,别听她小孩子家家说的胡话,先去看我那老嫂子!”   两个老太太虽是长辈,但毕竟是偏支族亲,两人这般拦着便是耽误时间,叫常大夫谁也看不了了。周琼虽控制不住仍流着泪,但心里却怒了,只正要叫人“请”两位老太太去一边,常大夫却先一步往周老夫人住的内室去了。   “大小姐,小人还是先去看看老夫人吧!”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进了内室。   两个老太太见状,对周琼又是一通训斥。   周琼微愣了瞬,但也不能硬去把常大夫拽出来,因周晋正陪在周老夫人身边,她没理那两个倚老卖老正训她的老太太,忙忙叫下人再就近继续请个大夫来,便转身进了偏厅去看江氏了。   偏厅临时搬了张罗汉床来,床上铺的是雪白的厚褥子,这会儿江氏半躺在那褥子上,周琼一眼就看见她身下褥子已经红了一片。   纵还是个姑娘家,但自己亲娘就是因着提前生产,生完才不过四天人就没了的。虽知道江氏月份小应该不会危及性命,但看着面色雪白额头渗了密密汗珠的江氏,周琼还是控制不住心慌发抖。   “母亲,别怕,没事的。”她上前握住江氏的手,本就没止住的泪一下子又汹涌起来,“太医马上就到了,我还叫了人再去附近请大夫,您和孩子都会没事的,您别怕,啊?”   她不知道,她语气里竟带上了哄孩子的意味。   江氏其实并没怎么怕。   虽然她舍不得这个孩子,但是今儿的事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在丫鬟叫出她流血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其实更多是悲凉。难道是命中注定吗?命中注定,她不能为夫君再生一个孩子。又或许这是惩罚?惩罚她在夫君刚去,便再嫁做了他人妇。   方才外面两个老太太并未压住声音,她们和周琼说的话江氏都听见了,其实她很意外,没想到周琼竟会让常大夫先来看她。   这是个不仅顾大局,还很赤诚的孩子。   因沈兰茵和周琼亲近,江氏也是好生打听了回周琼的事,知晓她这般惊慌可能是想起了去世的亲娘,江氏忍着疼反握住了周琼的手。   “我没事,别担心。”她朝周琼挤了个笑,低声道:“你快去你祖母那边吧,我这里一会儿大夫就来了,不要紧的。”   “母亲!”见都这个时候了江氏竟还安慰她,周琼哭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摇头道:“没事的,晋哥儿在祖……”   “你也去!”周琼真心,江氏是过来人,自会替她想得更多些。她知道周琼是顾大局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万一,也知道周琼和她一样,都猜到周老夫人并没有大碍。但在别人眼里却不是,别人看来,周琼甚至可能是为了讨好她这个有孕的继母,连亲祖母的死活都不管不顾了,有个这样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周琼便是定了亲的,嫁到婆家也会被人指摘。更何况,可能就是周老夫人,心里都要有疙瘩了。   这样一个好孩子,江氏不忍。   “快去!”她松开周琼的手,推了一把,“你叫人,把茵姐儿叫来就行。”   对对对,她怎么忘记通知三妹妹了。   母亲这个时候,肯定更希望三妹妹在身边。   周琼不再多说,忙一面点头一面抹泪,匆匆去了外面叫人给沈兰茵送信,跟着便去看周老夫人了。   这么会儿了,常大夫仍在给周老夫人诊脉。   看到这一幕,周琼的心提了起来,难道她猜错了,祖母情况很不好?   “常大夫,我祖母怎么样了?”她慌忙问道。   常大夫肃着脸,闻言却只是朝周琼摆了下手示意别吵。   周琼再不敢出声,同时心里却后怕起来。   若是祖母因她耽搁有个万一,她真是不要活了!   常大夫诊脉的时间极长,长到周琼都吓出一身冷汗,长到族里那两个老太太已经不知丢了多少眼刀子给周琼,长到安平侯和二夫人已经赶到,长到太医也进了门,他才终于松开手。   “常大夫,我母亲如何了?”安平侯问,说着不等常大夫回答,见太医来了,忙又请太医赶紧去给周老夫人看,“吴太医,你快来看看家母如何了。”   见吴太医上手给周老夫人把脉了,常大夫便没再开口,退到一边站着了。   周琼一颗心都在为周老夫人担忧,并没发现这边已经没他的事了,他也没去偏厅为江氏看诊。   吴太医许是医术好,很快就结束了诊脉,起身对安平侯道:“侯爷不必担心,老夫人只是一时气怒攻心,待老夫开个药方按着抓药煎了服下,只要心平气和歇息两天,自然无碍。”   安平侯长舒一口气,忙道:“多谢吴太医。”   话落又吩咐管家带吴太医去开药方付诊费,自己这边则转了头看向还站在一侧的周晋和周琼,怒道:“还杵在这干什么,你们俩都给我出来!”   见周老夫人无事,周晋抬脚便往外走。   周琼松了口气,抹了把眼泪,也忙跟上。   到了外面正厅,安平侯猛一转身,不顾偏支的两个老太太和二夫人都在场,抬脚就往周晋身上踹了去:“你这逆子!竟害……”   因周晋下意识抬手稳稳抓住了他的腿,他一脚没踹下去,骂人的话便也只骂一半便停了。   周晋松了手,淡淡道:“这其中恐是有误会,我从未打算过娶亲,因此不存在故意气祖母这一说法。”对着旁人时周晋话少,但对着安平侯,他却不愿承担他认为不该是他的罪名。   安平侯活动了下腿,跟着才骂:“你这混账!”   该解释的已经解释了,周晋不愿再听他骂,什么都没说,抬脚就要走。   安平侯如何能趁他愿,若说他曾经喜欢过这个儿子,但在这个儿子一年到头顶多出现在他面前两三次,且次次出现都一副僧人打扮,他的喜欢也早就消磨殆尽了。今儿个本是给周老夫人贺寿的大喜日子,偏周晋在今日干出气倒周老夫人的事儿,想着一会客人到齐这贺寿不知该如何进行,安平侯就恨不得亲自上手狠狠揍一顿这个儿子。   但他也知道,这个儿子自小长在法原寺,身上功夫好不说,还不是甘愿受他打的。他也不敢再动手了,若不然回头传出他这老子被儿子打的消息,他这脸也别要了。   因此他忙道:“来人,把大少爷绑回他屋里!他若不老实,就给我打断他的腿!”   话音刚落,外头便立刻涌进来数十个护院,很显然他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刻,因此是带了人过来的。   父子俩又是打又是吵,却把周琼给急死了,出来后她才想起吴太医已经跟着管家走了,而常大夫也不见了人影,江氏还在偏厅躺着呢,也不知常大夫是不是去了!   “爹,你们别……”   谁料她才刚一开口,安平侯就转身怒瞪过来,道:“你给我闭嘴!今儿这事他有错,你也跑不了!为他求情,你还不如为你自己求!”   周琼被骂的一怔,但想着江氏,仍继续道:“爹,我不是……”   “我让你闭嘴!”安平侯再次打断她。   恰在此时,得了消息的沈兰茵匆匆赶了来,听说江氏摔了一跤,她顾不上遮掩额头的伤,就这么直接露着一路狂奔来的,到的时候已经一身狼狈了。   她顾不得自身,自也顾不得看当下是什么情况,才跑进来就直冲周琼来了:“大姐姐,听说我娘摔了一跤,现在她在哪,大夫可看了,她怎么样了?”   周琼直到此时才终于能说话:“母亲在偏厅,不知道常大夫在不在。”话落瞪着安平侯,道:“我不是要给晋哥儿求情,我是要告诉您母亲摔倒流了许多血,您赶紧叫住吴太医给母亲看看才是正经!”   娘还没有大夫看吗?   因不知江氏情况,沈兰茵一路忍着泪,此刻听周琼一说,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她想也没想,转头就直直给安平侯跪下连磕了两个头:“侯爷,求您让太医给我娘看看,求您了!”   因这没收劲的一磕,本就红肿的额头竟破了皮,当即就有血渗了出来。   安平侯先是看了周琼一眼,然后才看向沈兰茵,一面叫下人去请吴太医,一面上前虚扶沈兰茵起来:“好孩子,快起来,太医马上就会来的。”   沈兰茵起身,朝他感激的点了下头,便转身匆匆往偏厅冲了去。   安平侯抬脚欲跟上,忽地想起周晋,便转头斥道:“你给我回去老实待着!我告诉你周晋,这亲已经定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若是今儿这事叫崔家不愿把女儿嫁你了,你便是日日去崔家门口给我磕头,也要把媳妇给磕回来!”   周晋沉默。   因为他压根没把安平侯的话听进去,他在这一瞬间,眼里只有沈兰茵红肿渗血的额头,昨儿不过是轻轻在他肩头磕了一下,怎么今日竟会伤成那样?   还有江氏,祖母没事,江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会如何?若是孩子保不住了,沈兰茵会怎样?   会哭吧!   她刚刚就哭了,还哭得那样惨。   周晋本能的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只却不是意识到自己心魔又起,而是恳求佛祖,保佑江氏和她腹中的孩子。 第20章 侯爷,若这孩子有个万一……   安平侯去了偏厅, 周琼也跟着去了。   周晋立于院中却没动。   数十个护院围着他,因到底顾忌他身份,并没在安平侯一声令下就真的上去绑人。   一直站在角落没吱声的二夫人朝偏厅方向看了眼, 然后抬脚走到周晋面前,道:“晋哥儿, 你爹只是担心你祖母和母亲, 一时情急, 所以才这般对你, 他不是成心的,你千万别跟他生气。”话落顿了下,见周晋对此毫无反应, 只能叹了一声,自顾自又开口:“晋哥儿,你先回住处去吧, 这边有二婶在, 你不必担心。”   “二婶,您先去忙吧。”周晋仍旧没动, 只这么回了句。   见他不听,二夫人又叹一声, 转头也去了偏厅。   她进去的时候,就见沈兰茵跪坐在罗汉床地上握着江氏的手,周琼立在沈兰茵身侧满脸担忧,而安平侯不嫌脏污晦气, 竟半抱着江氏在安慰。   二夫人脚步顿了顿, 才一脸着急的奔了过去。   “大嫂,你怎么样了?”她焦急问道,又看向一侧正在给江氏诊脉的常大夫, “常大夫,大嫂和孩子都没事吧?”   江氏也关心这个,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常大夫,她顾不得回答二夫人的话,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常大夫嘴上,就怕他说出她不想听的答案。   这一回常大夫诊脉却很快,他松开手,一脸凝重道:“情况不太好。侯爷,不若我赶紧开了药方,先叫夫人服了试试看吧!”   试试看……   竟这么严重吗?   安平侯看了眼江氏的肚子,入目却是白褥子上刺目的红,再往上,则是江氏惨白的脸因听了常大夫的话,竟绝望中生生透出一丝求死之意来。   安平侯吓了一大跳,忙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快去!”   常大夫被安平侯喝的愣了下,才匆忙往外走。   吴太医也匆匆赶到了。   但这一次常大夫却没敢留在一边看,仍疾步出去了。   周琼的视线,随着常大夫身影消失停在偏厅门口,想到方才他先要给祖母看,后祖母那边看过吴太医来了,他似乎仍杵在里面没动。他明明知道江氏这边情况危险,身为府里养着的大夫,他怎么敢?   周琼收回视线,落在正满脸焦急看着吴太医的安平侯身上。方才她想说江氏的情况,但爹却连着两次不许她说,还有刚刚爹训斥常大夫,常大夫似乎愣了愣?周琼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因此只认真看着安平侯。   “吴太医,怎么样,内子和孩子都还好吗?”吴太医刚刚结束诊脉,安平侯就急急问了。   吴太医也满脸凝重,道:“夫人动了胎气,见红严重,我这里给开个保胎药方,连喝三日,若是见红能止住,接下来再小心养着,这孩子想是就能保住。若是三日后见红还不止……”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能止住,定然能止住的!”安平侯道:“吴太医,还请你快些去开药方,无论如何,定要保住我夫人腹中孩子!”   眼看安平侯这么在乎江氏和孩子,周琼心中怀疑彻底消失了,只怕就连常大夫,也是她想多了吧!   她站出来道:“吴太医,请随我来。”   周琼领着吴太医出来,就看见周晋仍杵在院子里没动,她走到近前,没好气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仔细等下爹出来看见你又要生气!”   周晋没在乎她的态度,只问:“如何了?”   周琼知道他是在问江氏,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先喝三天保胎药看看,能不能保住孩子,得看三天后。”说着转向旁边的吴太医:“吴太医,劳烦您辛苦快一些。另我还想问,我母亲这孩子能保住的希望大不大?”   看出周琼是真关心江氏,吴太医便也说了实话:“老夫只有四成把握。”   那希望根本就不大。   周琼不再多问,转头狠狠瞪了周晋一眼,便亲自扶了吴太医:“吴太医,劳烦您再快些。”   只有四成把握。   周晋目送着吴太医出了院门,转回头又深深看了会儿偏厅的方向,这才抬脚往外走。   数十名护院立刻跟上。   偏厅里沈兰茵来得晚,因此只看到安平侯对江氏的在乎,明知这不是他的孩子却还能做到这地步,这世上怕除了安平侯,再没人能为她娘做到了。   沈兰茵本就跪坐在地,忙立刻转了些角度,又给安平侯磕了个头:“侯爷,谢谢您!谢谢您!”   她忍泪道谢。   “你这孩子,快起来。”安平侯示意一侧婆子扶了沈兰茵起来,然后就对江氏道:“你放心,孩子肯定会没事的,别太难过,你难过对孩子也不好,知道吗?”   江氏轻轻点头。   因方才吴太医的话,她心里升了些希望,但对上安平侯关切着急的模样,她却是一头扎在了他怀里,只道:“侯爷,若这孩子有个万一,我也不活了……”   安平侯一僵,忙道:“不会的,没有万一,孩子肯定会没事!”   希望如此吧。   江氏在心里这么想,片刻后退了开,道:“侯爷,你别管我了,快去忙吧。”   安平侯却不敢就这么走了。   常大夫和吴太医都说情况不好,他怕他这一走,这孩子真的没了。孩子没了他当然不心疼,但他真怕江氏想不开,也跟着去死。   江氏朝沈兰茵伸了手,待沈兰茵靠近了一把拉住,这才道:“没事,有茵姐儿陪着我,还有这么多下人守着,我没事的。侯爷,你就是留下也无事可做,前面更需要你。”   二夫人也劝道:“是啊,侯爷您快去吧!大嫂这里有我呢,一会儿我若忙了,便叫刘嬷嬷来守着大嫂,保准不会有任何事的!”   前面光靠二弟三弟确实不行,有许多客人若是他不亲自去,便是事出有因,也太不尊重人了。   安平侯终于点了头,道:“我抽空回来看你。”又郑重对二夫人道:“二弟妹,劳烦你了。”   “您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是我应该的。”二夫人忙道。   安平侯又看了眼江氏,转身出去了。   待他一走,江氏立刻脱力,整个人瘫在了罗汉床上。只她却没敢歇,强撑着对二夫人道:“二弟妹,不用劳烦刘嬷嬷了,我这儿有兰茵就行了。”   二夫人不同意,上前关切道:“那怎么能行,侯爷交代我要看顾好你,今儿我便是再忙,也得先顾着你这里。大嫂,你放心,刘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生那两个孩子都是她……”   听二夫人要长篇大论,看着江氏惨白的脸和已经被汗打湿的长发,沈兰茵顾不得不礼貌,直接打断了她:“二婶,没事的,我娘这里有我就行了。您去忙吧,今儿女客多,还有祖母那边还要您分心看怎么安排,刘嬷嬷是您身边最得力的,还是叫她跟去帮您吧!”   “你这孩子,今儿天大地大也没有你娘大。”二夫人道:“你一个小姑娘许多事儿不懂,且这府里下人众多,有些偷奸耍滑的可能你一时也指派不动,还是叫刘嬷嬷在这儿,你若不放心,也留着就是。”   江氏没松口,沈兰茵虽觉得二夫人说的有些道理,但仍旧没肯:“没事的,便是我指派不动,还有大姐姐呢。且娘跟前还有侯爷安排的两个婆子,这会儿想是也知道消息了,应该马上就来了。二婶别说了,您快去忙去吧!”沈兰茵说着,起身挽了二夫人的手就将她往外带。   江氏一直沉默,二夫人又看她一眼,见她竟连眼睛都闭上了,也只能不再坚持:“那行,有什么事你拿不定主意的,立刻打发人来找我。”   沈兰茵应了,直把二夫人送出偏厅。   待二夫人走了,叫了个外头的小丫鬟去找周琼,她便忙又回了江氏身边。   江氏已经稍稍缓了些,见沈兰茵扑在身边,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没事的,娘和腹中孩子,都会没事的。兰茵,一会子你大姐姐来了,你叫她安排人送我回去,顺便请她帮我暂管下宜安堂。”   沈兰茵点头应是。   正如刚才二夫人说的怕她指派不动下人一样,她娘这么说也是因为这个,虽然人人都叫她三小姐,但她若去管宜安堂,终究没有周琼名正言顺,且能镇得住下人。就连叫人安排送她娘回去,她的吩咐或许都没那么好用,但是……但是她可以狐假虎威。   “娘,我叫人抬副担架来吧?”她道。   “你的额头……”江氏正担忧她额前的伤,闻言犹豫道:“还是等你大姐姐来再说吧。”   “我没事,回去抹点儿药膏就好。娘,不等了,早晚是要回去的,在这里待着也不舒服,还是先回去吧!”沈兰茵说道,起身出去叫人,“方才侯爷说了,叫你们立刻去拿一副担架来抬我娘回宜安堂,记得在上头铺上厚厚的褥子,若是找不到,才大姐姐领吴太医去开药方时说了,找不到就去欣枫苑要,你们快着些!”   沈兰茵一下借了两个人的势,纵荣安堂的下人先前看到常大夫和吴太医都是先紧着周老夫人看的,这会儿也不敢太怠慢,毕竟刚才安平侯和周琼都着急忙慌,很显然都是在乎江氏的。   因此等周琼回来时,这边江氏已经被抬上担架了。她没多问,跟着一起护送江氏回了荣安堂。   沈兰茵和下人一起亲自给江氏换了衣裳简单擦洗了番,又伺候她喝完刚煎好的保胎药,待江氏虚弱疲累的睡了过去,她才轻手轻脚出了内室。   周琼仍在。   顶着哭得已经红肿的眼睛,穿着皱巴巴的衣裙。   “大姐姐。”沈兰茵轻轻叫她,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大姐姐,谢谢你。你……还好吧?”   虽不知具体,但大致发生了什么,沈兰茵已经知道了。先前是只顾着江氏没来得及多想,这会儿江氏这边暂时没事了,她就担心起周琼了。   今儿这半天,实际上整个侯府,任何人都没有周琼经历的心理压力大。   周琼一直在强撑着,因她要做的事很多,先是周老夫人,再是江氏,还要忧心周晋。这半天下来,说句心力交瘁都不为过。但一直到现在,除了族里偏支的两个老太太训了她一通,安平侯骂了她一顿外,没有一个人安慰过她。   沈兰茵这一问,就像是在她强撑着的心上撕了个口子,让她所有伪装的坚强一下子露了个干干净净。   “茵妹妹!”她一把抱住了沈兰茵,将脸搭在沈兰茵肩上,泪水眨眼就把沈兰茵肩头打湿了。 第21章 “多谢。”周晋躬身,郑……   沈兰茵没有听出周琼称呼的改变, 她感受着肩头的濡湿,只是觉得无比心疼。她和她娘难,但周琼似乎也没比她们好多少。人活于世, 似乎本就是难的。   因江氏在里间休息,周琼虽哭, 却也只是无声落泪。但有沈兰茵撑着, 哭过之后, 总算好受了些。   待周琼止了哭, 沈兰茵将她按坐在一边椅子上,出去命人拿来干净帕子和热水,亲自端进来放在一边, 将帕子打湿后递给她。   “擦擦,我去里头拿些母亲用的面脂给你。如今天干,越发要注意些, 临近年关若是伤了脸, 王家那边来人你都不好见了。”沈兰茵道。   对于高门大户的女眷而言,容颜任何时候都极为重要。周琼没拒绝, 接了帕子轻轻擦起脸来。   等她彻底收拾妥当,沈兰茵才问:“今儿发生的事我只知道大概, 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哥不是答应由家里安排着娶亲的吗,怎么突然又反悔了?”   这大半天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会儿提起周晋的反悔, 周琼都没力气生气了。她摇摇头, 道:“我也不知道,他说其中可能有误会,他根本没看画像, 也根本没打算娶亲,所以压根不曾说过都由家里安排。”   “怎么会,无为大师难道会说谎?”沈兰茵脱口道。   是啊,无为大师怎么会说谎呢?   可无为大师若没说谎,那说谎的难不成是晋哥儿?   周琼信任无为大师,但更信任自己的亲弟弟,晋哥儿不是会撒谎的人,尤其还是在这种事情上。   姐妹俩同时看向对方。   沈兰茵先开口:“难道无为大师真的说谎了?可他为什么这么做?理由呢?”   周琼沉默不言,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茵妹妹,你跟我去前边一趟。”她猛地起身,咬牙道:“那天你也在,你跟我一起去找晋哥儿对峙去!”   “好!”沈兰茵立刻应下。   临要走时,周琼却指着沈兰茵的额头道:“先等等,你这额头伤得严重,我叫人把常大夫请来,还是先给你看了再过去吧!”她怕拖得久了不管,万一破相就麻烦了。   倒也是,先前顾不上,但现在周晋又不会跑了,先把伤处处理好再去跟他对峙也不迟。   好在沈兰茵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仅仅是擦破了点儿皮,常大夫给开了外用的药膏,吩咐和周琼之前给的和匀了一道抹,说很快就会好。   但抹了药膏后伤处看着更是骇人,沈兰茵便随手解下头上发带,在伤处隔了一小块布后,将发带绑在了头上。这般也是近年来京中一些热爱打马球的姑娘会有的装扮,因此虽跟衣裳略有不搭,却也不难看。   虽发生了这一堆事,但今儿安平侯府其他地方该热闹的仍在热闹着,不过周晋的住处却是冷清,沈兰茵和周琼经了一路热闹来到这冷清之地,再看门里门外共守了八个护院,两人心里都有些戚戚。   站在院门口,周琼忍不住道:“晋哥儿,可是侯府的嫡长子呢。”   沈兰茵握了下她的手,道:“我们进去吧。”   今儿周晋临时反悔,因和周琼交好,沈兰茵对他也是有些怨的。再加上她娘虽是意外,但到底也算是因周晋而起的无妄之灾,因此这会儿沈兰茵对周晋,同情也有限。   因安平侯只是不许周晋出来,并没说不许旁人进去,所以周琼和沈兰茵没遭到阻拦,两人畅通无阻的进了上房。而进门一看,周晋正拿了本经书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而他对面下首,则是一样盘腿翻看经书的平安。   周琼心底的戚戚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周晋和平安这对主仆,她甚至气笑了:“惹了那样大的祸,你倒是淡定!”   其实周琼这话,是误会周晋了。   从荣安堂回来至今,便是不情不愿陪看经书的平安都看进去了几行字,但周晋,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先是担心周老夫人的身体,后是忧给周琼带去了不小的麻烦,还有便是沈兰茵额头上的伤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对动了胎气的江氏心生愧疚。   不过周琼这般说他,他也习惯了不解释。   “姐。”丢下经书,周晋起身下了罗汉床。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   因周晋这一声姐,周琼鼻间一酸,偏过头看向沈兰茵道:“你说那日可能有误会,现在我把茵妹妹也叫来了,你若是怀疑是我传了假话,那你亲自问茵妹妹,茵妹妹当时也在场,无为大师说了什么,她听得真真儿的!”   实际上周晋之前真以为周琼为了让他成亲,所以故意传了假话,目的就是逼他没有退路,不得不答应娶亲。   但现在周琼把沈兰茵带来了。   周晋没出声,但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沈兰茵身上。他第一时间看的是沈兰茵额头,却没料到入目却是一方淡粉色的发带。有那发带遮掩,若是不仔细,便发现不了沈兰茵额头受伤了。   沈兰茵并不知道周晋在打量她,只以为周晋是不信周琼的话,因此忙道:“是,那日我也在。大姐姐先是叫平安将画像带给你叫你挑选,后来无为大师拿着画像过来代平安传话,说你都听家里人的。”   “三小姐!”平安忍不住道:“小的跟您无冤无仇,您可别害小的啊!”   周琼道:“她没有害你,是无为大师这么说的,说你因内急求他帮忙,他正好顺路,所以便帮了你。”   平安都要哭了:“大小姐,小的是求了无为大师,但借小的一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在主子的事上乱传话啊!”   周琼信平安,他的确没那个胆子。   周晋也信。   “这么说,是师叔传了假话。”他道。   没有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对,是他传了假话!”周琼顾不上跟无为大师算账,急急道:“所以晋哥儿,因他传了假话,家里认真帮你去相看,相到了崔家的崔玲,她是个顶顶好的女孩子,且咱们两家已经定过亲,消息早都传出去了。若是你现在反悔不愿意娶,咱们家成为笑话且不说,你让崔玲以后怎么办?她一个姑娘家坏了名声,纵是千金小姐,也难再嫁好人家了,咱们不能这样害人家啊!”   沈兰茵点头,周琼说得对。   周晋不愿娶,对崔玲伤害的确大。   周晋沉默。   他在思考无为大师为什么传假话。周琼和沈兰茵想不明白,他却是仔细一想就明白了,无为大师这是在逼他。用这种方式让他和家里人彻底站到对立面,要么妥协,要么就是真正的出家。   不得不说,这法子虽过份,但却有用。   周晋知道,他不可能同意娶亲,而若是他宁死不从,那么最后的结果便是惹怒全家,除了彻底出家,无路可走。他不喜欢无为大师的这种方法,但事已至此,除非他妥协,不然只能按着无为大师想要的结果走下去。   “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亲。”他道:“崔家小姐那里,让我去道歉也好,补偿也罢,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去做。不过,做过之后,我打算正式剃度。”   周晋语气如平常般淡定,但周琼却看出了他冷静淡定模样下的坚决。周琼不安极了:“晋哥儿……”   周晋难得的,竟冲周琼温和一笑。   “姐,这些年,我知道为难你了。”他道:“这次的事我自己来承担。待正式剃度后,往后不论府里再有什么事,我都不会再下山了。你……要好好的。”   说完这些,他看向了周琼身侧的沈兰茵。   犹豫了番,他终是放不下这世上唯一的姐姐,开口道:“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能跟我姐这般亲近的人,这足以证明你们关系要好。我想拜托你,日后她遇到难处时,你若有能力,还请尽量帮她一把。”   因从周老夫人处回来后心中不安,周晋没顾得上换回僧衣,身上穿的仍是那身白底织锦直裰,这般富家公子哥模样打扮的他,说出那样郑重拜托的话,让沈兰茵一时都忘了他是在法原寺长大,一心想要出家的俗家弟子了。   他就像是全天下所有不放心姐姐的弟弟一样,因自己遇到什么事再不能出现在姐姐身边,所以恳求别人帮忙。   虽然相比起来,周琼或许一辈子都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但因周晋这样和平日反差太大,看着这样感情外放的他,沈兰茵顾不得想那么多,只随着本能重重点了头。   “若有需要,若我能,我自然会。”她道。   “多谢。”周晋躬身,郑重给沈兰茵行了个常礼。   沈兰茵控制不住眼睛红了。   而一边的周琼,则早已无声哭成了泪人。   周晋起身后,决绝的背过身去,吩咐平安道:“送客。”   送客?   她都已经成客人了吗?   “晋、晋哥儿……”周琼哭得音不成音,话不成话。   周晋背对她站着,纹丝未动。   “大姐姐。”沈兰茵的眼泪也落下来了。   “弟弟……”周琼又再叫一声。   周晋开口,却是声音冷漠的道:“平安,送客!”   平安再不敢躲,几乎是缩着脖子走到的周琼面前:“大,大小姐。”   周琼知道,她再也挽回不了了。   她本想说些狠话的,可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能怪晋哥儿吗?   认真说起来,这些年她累过哭过痛过,但说怪,她却从未怪过。当年才刚出生十天的晋哥儿,小小的他没了娘,在被送去法原寺的那一天,他连爹也没有了。   这么多年他是对家人冷漠,他是放着好好的侯府不肯继承宁愿要出家,可他打小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他有这样的想法是环境所迫,他有什么错?   若真有人错了,那也是爹,是爹把他送走的!   周琼哭着出去了。   按周琼要求,沈兰茵陪她往荣安堂走去。   “茵妹妹,我去陪陪祖母,你去母亲身边吧。”快到荣安堂的时候,周琼开口。哭了一整个上午,她的声音都哑了,“我暂时过不去,你就跟翠缕说,叫她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着。有她在,就相当于我在了。”沈兰茵陪周琼去找周晋时,翠缕和小莲都被留在了江氏那里。   沈兰茵不放心周琼,但周琼和周老夫人亲祖孙,她的确是不好在场的。因此她点点头,道:“那我先去一趟欣枫苑,叫你房里再来两个人过来候着,你有什么需要,或者要找我,就差她们来跟我说。”   “好。”周琼应道。 第22章 侯爷,你是关心我,还是……   周老夫人已经醒了。   只到底年纪大了, 那样气了一场,这会子便是醒了,也一直觉得心口疼。整个人也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似得, 纵知道今儿无论如何她都该露面,但都这会子了, 仍提不起精神过去。   周琼到的时候, 族里偏支那两个老太太, 正在你一言我一语跟周老夫人说她的不是, 周琼都进门了,两人也没停口。见周老夫人脸色难看,周琼跪下出声打断了她们。   “祖母。”她道:“孙女做了错事, 还请祖母责罚。”   “是该罚!”一个老太太指着周琼,面上恶狠狠道。   另一个老太太也道:“可不!白费心养她了,整一个白眼儿狼, 你祖母便是养只猫养条狗呢, 那也比你……”   “说够了没有?!”歪在丸子床上的周老夫人突然开口,是冰冷厌恶中带了十足怒火的声音。   两个老太太被吓着了, 忙双双起身。   周老夫人厌恶的看着她们,说出的话更是不客气:“我们家的事儿,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插手了?我们家的孩子,我还没死呢,怎么就轮到你们来管教了?”   “没,没, 我们没有。”一个老太太结巴着道。   “是啊是啊, 我们怎么敢。”另一个低声描补。   “没有就好!”周老夫人说着摆了摆手,直接撵人道:“多谢你们来给我贺寿。只我今儿还有事,便不留你们了, 来人,送客!”   待两个老太太不安的被请出去,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人了,周琼仍跪着没动,周老夫人静静看了她一会,才道:“起来,到我跟前来。”   周琼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周老夫人拍拍床边,道:“坐下吧。”   周琼听话的坐了。   周老夫人这才轻轻一叹,道:“别怕,我没生你气。江氏有孕,便是我清醒着能做主,也一样会叫大夫先去看她。琼姐儿,你这么做是对的,事有轻重缓急,你日后要嫁去成国公府那样的人家,若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这么多年我才是白养你了。”   这是周老夫人理智上的想法。但情感上,她仍有些介意周琼第一时间让大夫去看江氏。不过,她并不打算说出来。   周琼不知道周老夫人心底还藏有另一层心思,只觉得这是得到了周老夫人的谅解,也得到了她的支持。这对周琼来说,相当于套在她心上的枷锁被拿了一半,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她点头,哽咽道:“孙女不孝。”   周老夫人拉住她手,轻轻拍了拍,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晋哥儿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爹,方才我听说你爹险些对晋哥儿动手。”   周老夫人醒来还没多久,二夫人和安平侯在前面忙得抽不开身,因此只从下人嘴里听了些,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周琼便把安平侯关了周晋禁闭,以及无为大师传假话的事说了。但周晋决定出家的消息,话到嘴边几次,她终是没敢说。周老夫人年纪大了,她怕老人家一天之内气两次,身体扛不住。   “无为大师竟然传了假话?”周老夫人沉吟道:“为什么?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琼摇头。   “孙女想不出。”她道。   周琼想不出,但周老夫人却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只犹豫了番,却没把这个可能告诉周琼。虽然孙女往后要嫁去成国公府那样的地方,理应知道后宅里一些阴私事,但眼下她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若是直接说了,未免叫好好的家人之间生出龃龉了。   “那就别想了。”她道:“这事你别管了,晚些我跟你爹商量下看怎么办。你这大半天也累着了,瞧你现在这狼狈模样,今儿来给我贺寿的定有王家的人,你快回去梳洗一番,说不得一会子还得出去见见。”   今儿这样事多,周琼哪里还记得成国公府王家。眼下周老夫人提醒,她才想起她未来婆婆虽然不在了,但祖母过寿,王家定会另派了王春林的婶子们来的,说不定一会真要叫她过去说话。   “祖母,我装病吧,我眼睛这样,今儿没法见客。”周琼说道,又担心的上下打量了回周老夫人,“祖母,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还难受,药吃了没?”   知道孙女是担心自己身体,周老夫人没再坚持,左右只是王家其他房头的媳妇,孙女嫁过去也只称她们一声婶子,寻了理由,不见也没什么要紧。   ·   今年安平侯府给周老夫人过寿,算是历年来众人最手忙脚乱的一年了。这其中,尤以二房的二夫人和她生的一双儿女周弘周丹为最。从一早直忙到太阳落山,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三人也顾不得休息,而是匆匆赶往荣安堂看周老夫人。直等随着其他两房诸人关心过周老夫人后,才终于能回二房。   二老爷早已累坏了,回到二房就钻进姨娘房里寻求放松去了。二夫人倒也不在乎,吩咐了厨房送来一双儿女爱吃的菜,母子三人聚在上房安心用了起来。   早上才被训过的周丹,这会子心情极好。   “娘,今儿好多夫人夸我!”她道:“说往常有大姐姐在,只觉得大姐姐不愧是侯门嫡女,真真能干,因着她倒是忽略了侯府旁的姑娘。今儿大姐姐不在,她们才发现我竟半点不输大姐姐!甚至比大姐姐还要能干!”   二夫人这会子心情好,便像忘了早上才说过对周丹失望一样,笑道:“那当然,我的丹姐儿岂能差了?”   周弘心情也很好,看着母亲和妹妹,笑容很盛。   周丹看了眼左右伺候的下人,挥手撵了人后,又到门口叫人守好了,这才匆匆跑回来,小声却又幸灾乐祸道:“听说今儿大姐姐被骂得很惨,就是下人都在说她一心巴结那江氏,连养大她的亲祖母死活都不顾呢!我觉着,这回说不定祖母厌了她,以后再不偏疼她了。还有,再没想到大哥哥居然会干出反悔娶亲的事来,彻底得罪了崔家,这消息传出去,他以后便是想娶亲,怕是也难娶到好的了吧?哈哈哈还有江氏,早上才传出有孕的好消息,这会子怕是躲在屋里后悔哭呢,她肚子里那孩子,我看准保不住!”   她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二夫人和周弘都没来得及反应,一大串子的话就说出来了。   说完后见二夫人和周弘都沉了脸,她忙又道:“这回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我特地撵了下人又叫人守了门,还压低了声音说的,除了你们俩再不会有人听见了!”   “你啊!”二夫人叹了一声,到底没再训斥。   周弘却道:“便是没人听见,你有这样的想法,其他时候也可能会流于表面叫旁人知道。在咱们家里你这样还有娘和我帮你遮掩,日后你嫁了人还这样,谁帮你?”   周丹撅嘴,不高兴道:“我想都不能想了?”   周弘道:“对,想都不能想!”   “我可没你那么善良!!”善良二字,周丹着重咬了音。话落一摔筷子,起身道:“扫兴!我不吃了!”   待周丹气冲冲的走了,周弘皱眉道:“娘,丹姐儿您得好好管管,不然以后她定会惹祸。”   怎么没好好管,她已经用尽全力了。   二夫人看着儿子,没好气道:“她就像她爹!”   她爹不就是我爹?   周弘眉皱得更紧:“娘,您失态了。”   二夫人回过神,立刻缓了语气:“好,我会好好管她的。”   ·   其实,这侯府有人正像周丹一样,开心的恨不得能把心里的喜悦见人就分享。这么开心的不是旁人,正是早上得了江氏有孕的消息后,觉得老天爷未免太过分的周茜。   当然,这会子她觉得老天爷一点儿也不过分了。   在费姨娘和周勇面前,她兴奋的几乎把周丹的话完整的复述了一遍,只不过开头略有不同,在她这里,今儿来府上做客的夫人太太们,因着周琼不在,个个都夸了她。夸她模样好,夸她人聪明,夸她的气度竟比嫡女还要好。回想着那些夸奖,周茜甚至觉得她未来可能嫁的比周琼还好。   费姨娘自是也狠狠夸了回自家女儿。   末了才道:“这次真是老天爷都向着咱们,本还以为那崔家只顾着攀高枝不疼女儿,周晋当真要娶个媳妇回家继承爵位的,却没想到峰回路转,他自个儿反悔了,还那样给了崔家母女难看,这亲事绝对成不了了!”   周勇没说话,但脸上却现了笑意。   他本并不想去争,但无奈老天爷向着他,他不想争,硬生生把机会塞到他手里了。   “姨娘,江氏那孩子,当真保不住了吗?”他问道。   保不住最好,省得她动手了。   但就算能保住,谁知道是男是女?   就算生了男孩,谁又能保证生下来就能养大?   而就算能养大,小孩子成长难免磕磕碰碰,谁知道会不会瞎了只眼,断了条腿呢?费姨娘心情极好,半点都不愁这个。   “你放心。”她只这么说,“这些都不用你管,你只好好在你身边那些丫头们身上多多努力,得了空多去你爹你祖母跟前尽尽孝心,叫他们时时能想起你,这便就够了。”   周勇点头,不叫他操心当然更好。   ·   江氏一觉睡到傍晚,醒来后沈兰茵又伺候着她再喝了一回药。到这会儿略一动弹仍还有血,但却只有一点点,且人也不像先前那般浑身虚弱无力,多少有些精神了。   待喝下一碗燕窝粥后,江氏看向明显憔悴了的沈兰茵,道:“兰茵,你回去歇着吧。”因沈兰茵没有取下额上发带,江氏又道:“你额头伤得怎么样了,不行还是叫大夫给你看看。”   “已经叫常大夫看过了,说按时抹药膏,两三日就能好。”沈兰茵说道,却不愿意现在就走,“我等侯爷回来了再走吧,娘,我想多陪陪您。”   江氏笑了笑,道:“放心,娘感觉已经好多了。”   母女俩说了会子闲话,顶多过了有一刻钟,外面就传来下人给安平侯请安的声音了。沈兰茵起身刚站到一边,安平侯就风风火火闯进来直扑到了床边:“容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江氏没有回应安平侯,而是对沈兰茵道:“兰茵,你先回去吧。”   安平侯这才发现沈兰茵,起身端坐好,冲沈兰茵点了点头。   沈兰茵给安平侯行了礼,退下了。   待她一走,安平侯重又侧身,垂首温柔问向江氏:“容儿,你好点了吗?”   江氏看着安平侯关心的模样,想着在荣安堂时过了那么久他才来看她,心里就跟明镜一般清楚,安平侯纵然答应她留下肚子里的孩子,但心里也是希望她留不住的。   要不然,他不可能从周老夫人那出来就要走。   她是侯夫人,还是有了身孕的侯夫人,她不信下人去传话的时候,敢漏掉她的情况不说。   江氏知道自己没资格去计较去生气,但若是她真的装不知道不去计较不去在意,那有一次可能就有第二次,这一次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她哪里敢再有下一次。   屋里没有旁人了,江氏静静看着安平侯,直看得安平侯不自在了,才道:“侯爷,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当……当然是都关心!”安平侯道。   不知怎么回事,被江氏这样看着,他竟有些心虚。   江氏道:“哦,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孩子。那侯爷,今儿去前院给你传话的是谁,她莫非只跟你说老夫人晕倒了,没跟你说我也摔了一跤,且当场就动了胎气流血了吗?”   江氏觉得,或许是她从前的想法错了。这个孩子已经存在了,她就算尽量不提,但孩子总会出生,孩子出生后她这个当娘的当然离不开身,那时候她再不提,安平侯日日也能看到孩子。   他若现在都介意孩子的存在,那等孩子出生,他还能受得了吗?就算自己打算好了,最终是要离开侯府的,但在离开之前,身为母亲,她也有责任叫孩子过得好一点。   不,现在说这些她都羞愧,别说叫孩子过得好一点了,她是差点害了孩子没命!   “这传话的人心里有老夫人自是好的,但却故意漏了我,倒不知是她看不上我这出身不好的侯夫人,还是压根不希望侯爷你再有子嗣?这孩子,出生后可是要叫你爹的。”江氏淡淡道。   安平侯叫江氏说的后背冒了一层冷汗,他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柔弱无比的江氏,竟能一眼看穿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他以为他隐藏的够好的了,却没想到……   “是戴嬷嬷带着一个三等的小丫鬟,戴嬷嬷年岁大了跑不动,那小丫鬟先跑来,因年纪小又着急害怕,所以一时便把你忘了。”安平侯是打死也不敢承认自己真实心思的,哪怕他现在已经得到江氏了,但他是真怕惹急了江氏,江氏会连命都不要。若是旁人拿命威胁他,他当然不在意,但江氏不行,他舍不得。因此他道:“这丫鬟这般办事不利,险些就害了你,容儿,我这就去将她发卖了!至于戴嬷嬷,虽情有可原,却也不能轻饶,我这就罚她一年月例,另她一把年纪打不得板子,那就双手各打五十个手板!容儿,这样处置,你看可还行?”   安平侯已经把话说到了这地步,江氏便见好就收:“只要侯爷你心里有我,有孩子就行,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处理就是。” 第23章 他竟……竟先斩后奏,直……   江氏连喝三天药, 连着三天躺在床上,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彻底不流血了。按吴太医的说法,这孩子是保住了, 从常大夫那得到肯定答复后,沈兰茵和江氏都高兴的不行, 这三天对两人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好在, 终于平安熬了过去。   彻底放心了, 江氏便有心筹谋起以后了, 虽然暂时她算是能拿捏得住安平侯,但因这次动了胎气,她是打算再也不叫安平侯近身了。女子有孕本就会身材走样, 偶有些人面上还会生斑,若是再不能伺候安平侯了,想也知道他对她容貌的迷恋会慢慢消失, 甚至因为孩子不是他的, 可能还会生出诸多不满来。   江氏做最坏的打算,便是孩子出生后顶多三月, 安平侯就会厌弃她。跟着她再做些“努力”,许是不要两月, 安平侯便是不休妻,怕也是会嫌她碍眼想打发她走。这样算来,紧着时间,刚好来得及把兰茵嫁了。   兰茵嫁后她便没了后顾之忧, 安平侯要打发她, 她立刻就能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走。至于离开侯府后娘俩的生计问题,明面上安平侯为了脸面也会给她一个生活保障,而私下里她能至少攒下十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做私房。她每月有五十两的月例, 便是一个月只能攒下四十两,那也有五百二十两了。   这钱在侯府这样的地方不算什么,但若是拿出去到城郊的小镇上,她可以买上五十亩地,买上一个铺子,还能再买个小宅子,就这都还有的剩。而有了地和铺子,就有了稳定收入,再加上她可以继续做绣活,娘俩的日子可以过得很宽裕。哦,安平侯应该也不会扣下她的首饰和衣裳。这些东西她出去后就用不着了,拿去卖了或者当了,也是一笔钱。   江氏并不觉得拿安平侯这些钱不应该,安平侯图她的脸和身体,她图安平侯的钱来还债养孩子,他们是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江氏暗下筹谋这些,连沈兰茵都没告诉。   但因她动了胎气,这些日子姨娘们和小一辈不用来请安,沈兰茵却除了在晚上偶尔去看看周琼外,白天几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身边。   母女俩守着宜安堂过自己的小日子,外面任何事都没去关注,沈兰茵虽偶尔去陪周琼,但也就只知道周晋和崔玲的婚事已经彻底毁了罢了。   因此这一日周琼跟前的翠缕匆匆跑来找沈兰茵,说周琼被打伤了,却不肯去看大夫治伤,仍在荣安堂跪着,还求沈兰茵前去劝一劝的时候,沈兰茵和江氏都很震惊。   “打伤了?谁打的她?”江氏问道。   堂堂侯府大小姐,谁有这个胆子?   而周琼那样温柔妥帖的好孩子,也不该惹着长辈啊!   翠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是……是侯爷!”   侯爷?   安平侯怎么会打周琼?   江氏虽知道安平侯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良善,却也知道他绝不是那种会对女儿动手的人,别说周琼那样的姑娘不会犯什么大错,便是真犯了,他顶多罚跪罚禁闭,怎么可能会直接上手打?   沈兰茵却想到了周晋。   “是不是和大少爷有关?”她问道。   翠缕一面抹泪,一面重重点头:“是,侯爷要打大少爷,我们小姐拦了下,那样一鞭子,就狠狠抽在了我们小姐的后背上,都……都渗出血了,那么厚的衣裳,得多疼啊!”   听说周琼被打成这样,别说沈兰茵了,就是江氏也撑着要起身过去:“不行,我也得去看看。”   若说一开始江氏希望沈兰茵跟周琼亲近,是带着让沈兰茵日后能借周琼势的目的,那么自从她动了胎气见红,见周琼一个小姑娘明明那么害怕,却又要帮助她又要安慰她,她待周琼的心,也不知不觉就变了。这侯府,她唯一愿意付出真心的,也就周琼了。   翠缕是知道江氏情况的,忙道:“不用不用,夫人,您之前动了胎气,还是好生养着,让三小姐跟奴婢去就行了。”   沈兰茵犹豫一瞬,却是道:“娘,我叫人抬担架来!”   江氏也不敢拿身体开玩笑,想了想便应了。   眼见母女俩这么把周琼放在心上,翠缕忍不住又哭了,只这回却是感动的。她们小姐这些年过得太难太苦了,纵是老夫人偏疼些,可老夫人还有其他孙子孙女呢,又能偏疼多少?却是没想到,她从前一直没当回事的新夫人和新小姐,对她们小姐竟这么上心。   翠缕心中感激,亲自扶了江氏上担架,一路小心护在边上,到了荣安堂,也抢着和沈兰茵一左一右把江氏扶了进去。   进了荣安堂,先是听到周琼的低泣声,跟着就看到院子正中围了一圈人,最外头的是下人,里头的隐隐能看到二房三房诸人,还有大房的周勇周茜也在。   因扶着江氏不敢走快,便听到周琼哀哀哭求道:“祖母,爹,你们就随了晋哥儿的愿吧!”   “琼姐儿!”这是周老夫人的声音。   “他做梦!”这是安平侯在暴跳如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态度却一致。   如周晋的愿,周晋有什么愿?   江氏疑惑,沈兰茵却清楚,周晋是跟家里说决定出家的事了。虽心里已经有了底,但等顺着下人分开的路走到近前,看到跪在周老夫人面前的周晋已经真的剃度,变成了光头后,沈兰茵还是惊了。   他竟……竟先斩后奏,直接剃度了!   江氏也惊了。   虽然一嫁进来就知道周晋的经历和想法,但真的,即便是江氏,也觉得他便是有那个心,也绝不可能真的出家的,毕竟他是安平侯唯一的嫡子,安平侯和周老夫人都不可能允许。   但现在,不可能变成了现实。   周晋便是还没正经出家,但却已经彻底落了发。   江氏惊得忘了说话,下人们让开的动静却是让周老夫人和安平侯都看见了她。母子二人面上同时露出不悦,周老夫人先开口道:“你才动了胎气见过红,不好生待在屋里养着,到这里来干什么?”   安平侯皱着眉转过头,没出声。   “母亲。”江氏行礼叫了人,这才转而看向跪在周老夫人另一边的周琼,因为周琼面向周老夫人,因此江氏清楚看见她后背有一道鞭痕,而在那鞭痕上,也确有点点血迹。这都叫什么事,高门大户娇养着长大的女孩儿,却受了这样平民百姓家女孩儿都不曾受过的鞭伤。江氏心下一软,道:“我有事要找琼姐儿,问了下人,才知她在这,所以便过来了。”   这一听就是假话。   不过周老夫人也心疼孙女,想着周琼方才挨那一鞭,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因此顺着这话就道:“既是你找她有事,那便带了她去吧!”   但不等江氏应下,周琼就小声却坚定的道:“我不走。”她偏了头看向江氏,感激道:“母亲若有事,我晚些去见您。但现在,我不走。”   “琼姐儿!”周老夫人是真的气了。   周琼俯身,以额头触地,求道:“求祖母成全晋哥儿吧!”   她只有这一个弟弟,而如今,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弟弟做的事了。   “不走你就给我一直跪着,我倒要看看你能跪多久!”安平侯怒的提起鞭子,照着一侧空地狠狠甩了一鞭。   江氏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往一侧躲开了两步。   沈兰茵稳稳扶住她。   安平侯瞧见了,因心头烦乱,再看她们母女站在一块,想着江氏肚子里还有个跟他没关系的,顿时没好气道:“你来这里裹什么乱,赶紧给我回去!”   这般不留情面的训斥,江氏能泰然处之,在场的其他人却做不到。长辈们还能略稳住些,但小一辈里的周丹和周茜,两人皆吃惊的张大嘴瞪大了眼。   就连周老夫人都很意外,当初长子是怎么来求她要娶江氏的,她还记得清清楚楚。江氏进门这才多久啊,长子竟然已经这般态度,她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错乱,当初长子想娶江氏,实际并未怎么求她,只是随口一说她便答应罢了。   而沈兰茵,无异于像被雷劈了一般不可置信。   她是亲眼看见过安平侯在江氏面前伏低做小,亲耳听见安平侯承诺,要视她和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如亲生儿女的,她以为安平侯定然是像她爹一样,喜欢她娘喜欢到了极点,却没想到安平侯竟会以这样的态度对她娘。这哪里是喜欢,这分明……   还是个小姑娘的沈兰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她知道,她爹从未在她面前给过她娘难堪。更别说像安平侯这样,当着全家上下甚至还有下人的面,这般吼娘了。   或许是因为他在生周晋的气?   但就算如此,也不应该这样吧?   沈兰茵的心里受到巨大冲击,她开始怀疑起安平侯对江氏的感情,是喜欢的不够,还是别的什么。   江氏泰然处之,不在意旁人的眼神,也不在意安平侯的态度,毕竟她一早就看清了安平侯。她也没害怕的听话走人,而是推开沈兰茵,笑着上前一步。   “侯爷说的是哪里话,孩子们惹了你生气,我这个做母亲的岂能不来。”说话间,她已经走到安平侯面前,轻轻抚了抚安平侯的胸口,道:“你别生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孩子们犯了错,该打该罚好好教就是,若你气坏了身子,还有谁来管教孩子?”   孩子们,母亲。   听江氏这样说,安平侯心头的火,奇迹般的消了大半。而随后又看江氏目露心疼的看了眼周琼和周晋,他心头的火便算是消失的差不多了。   江氏这是把他的儿女,当成自己的儿女看待了。   安平侯甚至略有些心虚,因为在这一点上,他做的远远没有江氏好。   “快别气了,男孩儿我不管,但女孩儿我这个做母亲的却必须得管,快叫琼姐儿起来吧,她明年春日里就要出嫁,在家本就没多少日子了,咱们疼她还来不及呢,岂能这样罚她?”江氏说着,又抚了下安平侯的胸口,然后便转身走到周琼身边,伸了手道:“琼姐儿,快起来,晋哥儿的事,我会劝劝你爹的。”   周琼是个聪明的,见江氏这般打圆场,便没坚持再跪。起来后躲在江氏身后,小声道:“母亲。”   江氏拍拍她的手,看向了跪在另一侧的周晋。   这回她没去上前拉,而是轻轻叹了声,道:“母亲,侯爷,晋哥儿已经这样了,咱们再气也于事无补,还是想想如何解决吧。”   周老夫人从来都是看不起江氏的,因此见她在被长子不给面子的训斥下,还能面不改色几句话就让长子消了火气,让孙女心存感激,便再不敢小瞧江氏了。这个女人着实厉害,也是,能在夫君刚死没多久就大着肚子改嫁的女人,又岂能是简单人物。   二夫人和周老夫人看法一样。   从前,当真是她小瞧江氏了。   这女人,别说又得宠又有身孕,便是现在她一无所有,只怕她也能叫安平侯什么都给她。   二老爷的一双眼却粘在江氏手上移不开了,江氏轻抚安平侯胸口的时候,他恨不得那手是抚在他的胸口。只是可惜啊,他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江氏,你看该如何解决?”周老夫人把问题抛给了江氏。她倒要看看,江氏会不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说出就让晋哥儿出家的话!   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竟叫她急成这般来算计了!   江氏又看了眼周晋,见剃了光头一身僧衣的周晋直直跪在那里,不由想,这要是他亲娘还活着,见他这样心里得多难受啊。   因为周琼的关系,江氏也觉得心下有点酸,她没答,看向安平侯道:“侯爷,若是你没想好该怎么办,不若先叫孩子起来,咱们也回去好好想想。”   安平侯对江氏是没有火了,但对私自剃度的周晋却仍是一肚子火,他看看周晋,又看看站在江氏身后的周琼,怒道:“周晋,既然你打定主要要出家,行,那你带你姐姐一起。你前脚去法原寺正式出家,后脚我便把琼姐儿送去尼姑庵,你们姐弟既然一条心,那我就成全了你们,叫你们姐弟遥相作伴!”   周晋跪在那,本是一脸平静,即便周琼挨打陪跪,他也没有反应。因为今儿他是打定主意,一跪还了侯府的生养之恩,从此便和侯府再无瓜葛的。   但安平侯说了这话,却让他再忍不住现了怒意。   这叫什么破解决办法!   周老夫人同样恼儿子胡乱开口,眼见周晋是气了,生怕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也顾不得再试探江氏,后退两步扶了墙,急急开口道:“晋哥儿,你若真这般冥顽不灵,那你也别跪了,待我死了,你一道跪算了!”   “祖母!爹!”周晋还未开口,周琼已经忍不住了,“你们干什么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逼晋哥儿?!”   周老夫人道:“我就是要这样逼他,他只要前脚出了这家门,我后脚就撞死在这里!他要出家,好,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背着他亲祖母的命,去出家!”   这样的祖母,这样的爹,江氏是真心疼周晋了。   这只是个比兰茵大两岁的孩子,他想要出家,侯府本就要承担一大半的责任。现在倒是好,竟又拿亲姐姐的人生亲祖母的命来逼他了,这是要把他逼死?   若不是身份不合适,江氏当真想问问。   而若不是暂时她没能力,她也真想带着兰茵离开侯府,这样的一家人,当真是离得越远越好。   但很显然,安平侯并不认为他们母子做错了。   他甚至带了副胜券在握的口吻,问向周晋:“周晋,你可想好了?若是想走,你现在就可以走,侯府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拦你。”   周晋终于动了。   他慢慢起身,先是冷冷看着周老夫人,直看得周老夫人浑身都发毛后,才转而朝安平侯看过来。   “你到底想要我如何?”他开口,每个字里都仿佛带着恨意。   江氏再忍不住,不顾身份开口道:“侯爷,母亲,晋哥儿一心想要出家,应是长期生活在法原寺,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习惯了身边都是僧人所致。咱们……咱们只要留他在家里,叫他恢复侯府大少爷的身份,按着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过一段时间,想来他体会到普通人日子的好,不用咱们说,自己就改变主意了。”   周老夫人是有些被周晋方才冰冷的眼神吓到了,恰好也觉得江氏的话在理,因此不等安平侯开口,就先一步答应了:“对,晋哥儿,你只要留在家里,恢复大少爷的身份过上一年,若一年后你没有改变主意,那时我和你爹绝不拦你。”   周晋冷冷看着安平侯,问:“这话算数吗?”   看着儿子这样的眼神,安平侯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要气炸了,若不是没有其他的儿子,他有必要这么做吗?想出家?想去死他都不会拦着!   偌大个侯府,旁人想要都要不到,白白交给他,他竟一副自己在害他的模样,他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儿子!   “算数!一年后,你可别求着让我把世子之位传给你!”他怒道。   “呵。”周晋冷笑一声,道:“那你定然会失望。”   话落再不留,抬脚大步走了。   沈兰茵看着他独自走远的背影,越看,心底越为他难过。 第24章 一声大哥哥,却叫他本能……   周晋留下了。   按着周老夫人和安平侯的要求, 虽还住在原来的院子,但伺候的人却从之前只有平安一个,变为有了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 管院子的婆子一个,粗使婆子两个, 跑腿的小子两个。   饮食上没逼着他改变, 但僧衣却全部被周老夫人打发去的戴嬷嬷收走了, 送来的全是适合侯府大少爷身份的锦衣玉袍, 便是里衣也全都是软和贴身的松江三棱布做的。经书也全被没收了,送来的有诗词歌赋小说话本,甚至其中还夹杂了其他年龄相仿的儿郎, 会避开家人偷偷摸摸看的特殊画本。   安平侯府上上下下,都在遵循周老夫人和安平侯的指示,那就是在接下来的一年内, 务必让周晋感受到普通人生活的好, 从而彻底放弃出家的念头。   至于已经落发,他是男子, 倒也算不得什么。   这些对周晋的生活确实是不小的冲击,但他在法原寺待的是十六年, 不是十六天,也不是十六个月。十六年的耳濡目染,十六年的生活习惯,十六年的熏陶心性, 便是这冲击再大, 他也能做到泰然处之。   更何况,自他留下后,周琼一次也没来找过他。   没有亲姐姐的劝阻, 其他人来了他要么不见要么视而不见,因此生活环境的变化,并不算什么。   在周晋留下的最初一个月里,因不管是周老夫人还是安平侯都是生气的,所以侯府各房便连去荣安堂请安都免了。而江氏先前动了胎气,天一日日转凉她也懒怠应付安平侯的后院和其他子女,因此也免了姨娘和小一辈的请安。   整个安平侯府,就在这种安静的有些过分的氛围里,度过了冬月迎来了腊月。腊月的天就更冷了,才下过一场雪,因着已经逼近年关,侯府的下人先忍不住热闹了起来,然后各家姻亲往来,年礼走动,整个侯府才慢慢恢复到正常的氛围。   已经一个多月了,周晋仍没有半点松动。   但江氏变化却很大,如今她已经是五个多月的肚子了,亏得是天冷了穿的外裳宽松,不然若是有生过孩子的妇人,一眼便能看出她实际的月份。   月份越大,她心里期待越盛,便越小心不敢出门,因周老夫人免了她的请安,平日里她几乎从不踏出宜安堂半步。   但她如此,沈兰茵却不必,因着逼近年关,按着旧例府里会允了女孩子们出去好好逛逛玩玩,拿着私房是买两件喜欢的首饰也好,新添些胭脂水粉也罢,全凭女孩子们自己的喜欢。对这些沈兰茵当然也喜欢,但她更想留在江氏身边,左右明年秋里她就要嫁给江怀了,日后做了妇人,想出门自然比在侯府方便的多。   可江氏却希望她去,虽然如今是寄人篱下,但好歹有她这个当娘的护着,待真的嫁人了,不论嫁的是谁,都不可能再有做姑娘时自由快活。   再有自周晋留下便一直郁郁寡欢的周琼,不知是因没能帮上周晋自责还是被安平侯这个亲爹伤了心,这一个多月若不是沈兰茵去找她,她几乎连欣枫苑的上房门都不出。   因此江氏劝了,沈兰茵想了想就应了。   然后第一时间去邀请了周琼:“大姐姐,明儿祖母同意咱们出府玩,咱们一起去吧!”   周琼确实内疚于没能帮得上周晋,一想到已经下定决心出家的弟弟被祖母拿命逼,被亲爹拿她的人生逼,周琼就觉得弟弟太可怜了。因这份内疚自责,也确实有对安平侯的寒心,周琼这段时间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即便是沈兰茵来求,她不忍拒绝,却也没精神答应。   “大姐姐,去吧去吧!”沈兰茵抱着周琼的手臂,道:“我在这家里,除了你再没亲近的人了,若是你不去,我不愿意和别人一起,就也去不成了。”   “大姐姐,再有三个多月你就要嫁人了,再不去,以后做了妇人就更不自由了。上有公婆要孝敬,下有家事要操心,还得时时顾着夫君,大姐姐,不趁着现在没嫁先松快松快,日后你想松快都没机会了。”   “大姐姐,我也明年秋里就要嫁了,你行行好,就当陪陪我,成吗?”为了劝周琼答应,沈兰茵可谓是使劲浑身解数了。   被沈兰茵这样缠着,周琼心软的同时,心情也好了点。   她看着沈兰茵近在咫尺的那张红扑扑小脸,伸手捏了捏,道:“这样冷的天,出门也不知道拿个大围脖护住头脸,瞧你脸冻红的!”   沈兰茵没说话,只朝周琼身上蹭了蹭。   “行了行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周琼怕痒,沈兰茵这么蹭她,她忙投降松了口。   待第二日两人结伴去荣安堂,周老夫人瞧见周琼也去,心知定是沈兰茵劝了她。这段日子周老夫人也为周琼烦心,因此便很是赞许的朝沈兰茵点了点头。   “去,你们都去,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别担心钱。”她笑呵呵说着,叫来一边的戴嬷嬷,“快,将我给她们准备的银票分予她们去。”   这一次周老夫人狠出了一回血,每个姑娘都给了一百两的银票,侯府的女孩子们一个月月例银子只有十两,她这一出,几乎给每人一年的月例银子了。   “谢谢祖母!”周丹和周茜看着银票面额,大声道谢。   周英落后一步,声音也小些,但明显很高兴。   “谢谢祖母。”   沈兰茵跟周琼一起开口,心里滋味却复杂得多,有高兴有感激,还有些不是滋味。这一个多月,她虽不曾开口问江氏,但因那日安平侯盛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迁怒,她一直都有小心观察。而这一个多月的观察,虽然她还不敢断定,但已经非常怀疑安平侯对江氏的感情了。若安平侯娶娘不是因为十足的喜欢,那娘以后的日子会如何?娘若是过得不好,她又岂能心安。   沈兰茵心里已经悄悄在想,等江氏生产完身体恢复后,她定要问问。不问清楚,她没法安心出嫁。而问清楚后,若真跟她怀疑的一样,她们母女总归得想个解决的办法。   若安平侯不是真的喜欢,那能不能求他放手?   只若真的求了,自己再拿侯府的钱……   周老夫人可没精力注意沈兰茵,见几个女孩子都高兴的拿了钱,她想到在书院读书的周弘,想到因腿疾从未在这一日出过门的周勇,最后想到了周晋。   “戴嬷嬷,你去一趟前面,叫晋哥儿也去。”这也该是侯府大少爷生活常态,周老夫人道:“给他拿两百两银票去,叫他喜欢什么就买。”   周茜听到这话,忙抢着道:“祖母,这回二哥哥也说要去,那是不是二哥哥也有两百两呀?”   周老夫人正因想到周晋心里有些烦闷,周茜便说了这话,因这是凑热闹的事儿,周老夫人便忘了那点子烦闷,笑道:“行,给你二哥哥也拿两百两,你亲自带回去给他。不过,若是他不肯去,那不仅这两百两你要还回来,就是你手里的一百两,也得还回来!”   “祖母真小气!”见周老夫人高兴,周茜便更凑趣,“您放心吧,二哥哥肯定会去,这钱哪,进了我的口袋,再不会往外跑的!”   周老夫人被逗得呵呵笑,摆手道:“去吧去吧!丹姐儿,你帮弘哥儿把那两百两也拿去,待他从书院回来,再自去逛好了!”   周琼突然开口:“祖母,晋哥儿那里,也我拿去就好。”   周老夫人笑容微敛,问:“你能劝动他去?”   周琼心里觉得有些讽刺,因此忍不住语气里就带了丝出来:“他都已经答应留在家了,难不成还会拒绝出门?”   听周琼这个语气,周老夫人脸上的笑慢慢没了。   沈兰茵忙拉了周琼的手,道:“祖母,那我们去了。”   周琼闷不吭声转头就走。   沈兰茵都不敢再去看周老夫人的脸,匆忙屈膝行了个礼,便忙追周琼去了。   两人直走到荣安堂的院门口,戴嬷嬷才终于追上,把要给周晋的两百两银票给了周琼,她是看着周琼长大的,因此忍不住道:“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和侯爷留大少爷在家也是为了大少爷好,您怎么好像还怪起老夫人来了?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大少爷和您,您这样让她心里多难受啊!”   可晋哥儿心里更难受。   周琼抿着嘴,没吭声。   “唉。”戴嬷嬷叹气,满脸的无奈。   沈兰茵只好开口:“嬷嬷,我们走了,你先回吧。”   戴嬷嬷转身回去,周丹周茜几个已经赶了上来,不顾戴嬷嬷还在,周丹还能稳住不吱声,周茜却已经道:“这有些人呐,不仅仅是脾气坏,那心也是铁石心肠!要我说,祖母真真是可怜,养只小猫小狗,那也比养个白眼狼强啊!”   “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戴嬷嬷行礼道。   对于周茜这几乎指着鼻子骂的挑衅,周琼半点反应也没有。这段时间她是因内疚和寒心从不主动来荣安堂,但这段时间祖母故意冷落却也是事实。先是被亲爹伤了心,再又被最敬爱的祖母冷落,周琼现在对这个家,实际上已经和沈兰茵有同样的想法,那就是早日嫁出去,早日再无瓜葛。   就在沈兰茵担心周琼会和周茜吵起来的时候,她像根本没听见周茜的挑衅般,道:“茵妹妹,咱们走吧。”   “哎!”沈兰茵忙应了,拉着周琼加快了脚步。   倒是换来身后的周茜愣住了,两人都走了不小一段距离了,她才反应过来问向周丹和周英:“大姐姐不是傻了吧?或是聋了,没听到我的话?”   周英摇头,轻声道:“不知道啊。”   周丹却忍不住面上露笑,强忍着没附和周茜,道:“你快点儿把银票拿给二哥哥吧,咱们还要赶着出门呢。早点儿出去,便能多逛一会子。”   ·   沈兰茵和周琼领着两个丫鬟一路到了周晋住处。   这里再不复从前的冷清,院门虽是半关着,但两个守门小子的声音却清楚传了出来,两人正在讨论今儿大厨房的肉馅包子着实好吃,那享受的语气,便是隔着门听都能想象出他们陶醉的模样。   而进了院门,远远就瞧见两个粗使婆子正带着两个三等丫鬟在忙着,有扫院子的,有浇花的,还有个刚从小厨房出来,手里正端着一碟子点心的。   一个婆子问那丫鬟:“又做了什么出来?”   那丫鬟道:“是桂花糕!香香甜甜的,大少爷不吃别的,许是愿意吃这个,我送些给他尝尝去!”   那婆子就催道:“快去快去,说不定大少爷真喜欢!”   这样虽有些乱但却足够热闹的模样,叫这一个半月来第一次踏足的周琼愣了愣。   沈兰茵也很意外。   这跟之前对比,简直像两个地方。   她忍不住道:“大姐姐,实际上大哥哥留在家,也未必没有好处。这样热热闹闹的生活,说不定真能让他改变,从而彻底放弃出家这事呢。”   是,若是旁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真的这么想。   但周琼已经努力了十六年,已经在上一次周晋因担心她而拜托沈兰茵的时候,彻底明白,今生今世周晋都不会改主意了。   不过知道沈兰茵也是好心,她没说这扫兴的话。   两人被这处的下人引到上房的时候,正听到方才快一步送了点心过来的小丫鬟在说话:“大少爷,这是奴婢忙了整整一日一夜,从精心挑选桂花到用心揉面,好辛苦才做出来的桂花糕,味道可好了,您就尝一口好不好?”   小丫鬟的声音清脆悦耳,说的又是这样的话,沈兰茵听着,都觉得若是有人这样对她说话,她定然是招架不住的。   然而周晋却能招架得住。   他只回了三个字:“不用了。”   “大少爷——”小丫鬟拉长了音调,既像撒娇,又像委屈的忍不住要哭了一样。   周琼没再等周晋反应,抬脚进屋,冷冷道:“你下去吧!”待把小丫鬟吓得慌忙夺门而出,她深深看了周晋片刻,才道:“晋哥儿,按着旧例,今日家里女孩子们可以出去逛逛玩玩,买些喜欢的东西。祖母方才说,叫你跟我们一道出去。”   一个半月了,周晋仍是光头。   很显然,这一个半月即便头发长出来了,也立刻就被他剃了。他虽留在家,穿了世家大少爷才会穿的衣裳,住着世家大少爷才会住的屋子,但他心里,丝毫松动都没有。   他也不再称周琼为姐姐。   听了这话只淡淡点头,简单应道:“好。”   他更冷漠了。   这种冷漠,不像是出家人那种单纯的对世事都不在意。实际上沈兰茵见过一些僧人,他们不仅说话温和,有的还很爱笑。但周晋,若说从前还有那么一点像要出家的四大皆空感觉,那现在,就只剩下刻意的冷漠了。   沈兰茵能发现这点,周琼自然也能,因此沈兰茵刚把目光落在周琼身上,就看见周琼红着眼眶快速转了头,先一步踏出了上房。   沈兰茵心酸又心疼。   心疼周琼,也有点心疼周晋。   “大哥哥,我们出去等你,你快些。”因此她主动跟周晋说了话,然后才转身离开。   周晋自然没打算回复她,但她开口,一声大哥哥,却叫他本能的看了过去。目光落在她前额,那里已经光洁白皙,看不出半点曾经被磕伤的痕迹了。 第25章 都说烈女怕缠郎,反过来……   沈兰茵和周琼带着丫鬟在前, 隔开三四步距离,是周晋领着平安在后。一行人快走到侯府大门口时,三夫人带着周嘉, 撵了小丫鬟追上来叫住了他们。   几人停下,等着三夫人母子走近。   “三婶, 您也一道出去吗?”周琼不想开口, 周晋不可能开口, 因此无法, 只能沈兰茵开口打招呼。   “是啊,嘉哥儿听说哥哥姐姐们都去,也闹着要去, 我不放心,只得跟着。”三夫人说着,目光在周晋和周琼身上转了一圈, 最后问的却是沈兰茵, “茵姐儿,今儿府里马车剩的不多, 丹姐儿他们用了两辆,还剩两辆, 听说都被你们要了,你看,我跟嘉哥儿和你们挤挤成吗?”   沈兰茵当然不能说不成。   好在她知道周琼性子,便是不愿, 也不会真的计较。因此她道:“三婶说的哪里话, 就是可能要让您和嘉哥儿挤一挤了。”   三夫人还没开口,周嘉就挣开母亲的手跑过来抱住了周晋的腿,稚气道:“不挤不挤, 我和大哥哥坐一起。”   这沈兰茵就不能代为答应了,她笑笑没说话。   周晋虽冷漠,但对着个小孩子,却也不会做什么过火的事。他不仅没吱声,甚至也没抽开腿。   三夫人看着略犹豫了片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允了。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只叮嘱周嘉道:“那你要乖乖的,不许吵着你大哥哥。”   周嘉已经回到三夫人跟前,闻言重重点头,小模样认真的道:“娘您放心,我不会吵大哥哥的。”   一行人走到侯府大门口,就见周丹他们的马车还没走。   实际上虽然周丹几人早出来一步,但因着在城内不方便再单独设下人乘的马车,所以今儿他们要的两辆马车都是给主子用的。可她们有三个女孩儿,再加上每人一个丫鬟,一辆车里坐六个人就着实有些挤了。   因此折腾了片刻,周英主动往后面周勇的马车去了。   虽说堂兄妹之间不用太避讳,但她心底其实并不愿意,只周丹和周茜哪一个她都得罪不起,因此只能委屈自己,磨磨蹭蹭的去了。   周英是二房的庶女,平日里存在感极低,若不是回回有什么事儿二夫人都提她一嘴,府里其他人压根就想不起她。这会儿虽都看见了她不情愿,但三夫人和周琼都没想过要开口。   沈兰茵自也没管。   除了她没那个能力外,也因为她和周英根本没交情,犯不上管一个没交情的人愿不愿意。   倒是马车里的周勇等的不耐烦,掀开马车帘子正要说什么,远远看见这边,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周晋的头上。然后,他笑了笑,像是讽刺也像是得意,笑完后好似对周英有了极大的容忍般,什么都没说便落了马车帘子。   待他们走了,沈兰茵和周琼以及三夫人也上了马车。   小莲翠缕跟上,三夫人跟前的婆子被打发去了后面那辆照顾嘉哥儿,因此这边坐了五个人,倒也算勉强能坐开。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往城中最热闹的南大街方向走去。马车里三夫人不知是无聊还是怎么,竟道:“茵姐儿,你方才瞧见勇哥儿的眼神了吗?”   沈兰茵方才倒是看了几眼周英,但周勇她并没看。   从小莲那听来的消息,说周勇是个极为好色的,身边的四个丫鬟都被他暗下收用了,这样的人沈兰茵躲远还来不及呢。   “没有。”三夫人这问话沈兰茵总觉着不怀好意,因此回答便有些冷淡。   三夫人却不在意,自顾自道:“我可是看见了,那眼神,呵,不就是觉着晋哥儿已经落了发,便是暂时留在家也绝不会继承爵位了吗?他以为晋哥儿不继承爵位,这爵位便能落在他头上?也不想想他一个半残之人,还是庶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   三夫人说到爵位之争,沈兰茵就更不能开口了。   别说她娘现在怀的是她爹的孩子,便是安平侯的,她的身份也不适合说什么。更何况,周琼还坐在边上,唯一有资格继承侯府爵位的周晋,可是周琼的亲弟弟。   好在三夫人这么说并不是有什么目的,她不过是不喜欢二夫人,也不喜欢二夫人一向巴结着的费姨娘母子三人罢了。要认真说起来,实际上她还真宁愿周晋来继承侯府,毕竟她觉得周晋不讨厌。   “琼姐儿,晋哥儿已经在家一个多月了,你心里可拿好什么章程了?”沈兰茵不搭话,三夫人转而又问向周琼。   长辈问话,周琼不好不答。   “什么章程?”她问道。   “当然是彻底改变晋哥儿想法的章程啊!”三夫人道:“你祖母好不容易留了他一年,这眼看着都过去一个半月了,你再不拿章程,这时间可就白白浪费了!”   周琼沉默片刻,道:“我没什么章程。”   “你这孩子!”三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话落眼睛一转,先是看了看翠缕和小莲,然后又看了看沈兰茵,最后才道:“琼姐儿,我这里倒是有个好章程,只看你要不要听了。”   纵是已经认准了周晋不会改变主意,但三夫人这样说,周琼还是意动了。她点点头,道:“您说。”   三夫人就笑道:“都说烈女怕缠郎,反过来亦如此。”   周琼失望。   话虽如此,但到哪里寻这样的姑娘?   三夫人看周琼神情就知道她没想到,便也不顾周琼和沈兰茵还是姑娘家,直接道:“想要家世相当人家的姑娘来缠晋哥儿当然不能,但可以找风月场合的女子,又或者是家里貌美的丫鬟。晋哥儿一心要出家,许是不在乎锦衣玉食,但他都没碰过女人,又岂能知道女人的好,说不定他碰了后再离不开,那自然就彻底放弃出家的想法了。”   这样的话,妇人之间说的再过份些都无碍。但周琼和沈兰茵都还是姑娘家,不论三夫人这话说的有没有道理,她这般说都过了。   “三婶,您胡说什么呢!”周琼气得脸都红了。   沈兰茵同样生气。   虽没开口,但转过头,连看三夫人都不愿看了。   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三夫人仍旧笑眯眯的:“琼姐儿,你生什么气,若你还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三婶怎么也不会糊涂到在你面前说这些。可再过半个月就过年,过了年你都二十一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嘉哥儿都三岁了。若不是王春林守孝,你三年前出嫁,孩子这会儿没有三岁也有两岁,我跟你说这些,真不过分。若不是为了晋哥儿好,若不是为了你着想,我怎么会说这些讨人厌的话?”   可就算我已经二十了,但茵妹妹才十四啊!   这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想到沈兰茵母女在侯府的艰难,自己若出嫁了,晋哥儿又一心要出家,没人护着她,她还真是谁都不能得罪。   周琼咬咬唇,沉默了。   三夫人见她这样,便继续道:“琼姐儿,说起这些,我也要提醒你呢,你这年后就要嫁了,你已经这个年纪,嫁过去后就得抓紧时间有孕。而你有了身孕,夫君却不能没人伺候,所以啊,与其叫那成国公府的丫鬟抢了先,还不如把自己跟前的丫头扶上去,毕竟身契在你手里,听你的话,好拿捏。”   说完这话,三夫人看向翠缕。   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她觉得翠缕就不错。   翠缕实际上到周琼跟前伺候的时间并不久,因为第一波伺候周琼的丫鬟,满了十八岁已经被放出去了。而如今的翠缕,实际上才只有十七,明年周琼嫁了,倒也是正正好的年纪。   但翠缕并没有给未来姑爷做姨娘的想法,见三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便是马车拥挤,也还是勉强跪下了:“小姐,奴婢没有那个心思,奴婢只盼着能到了年纪便配个小子,以后还能在您跟前当差就行。”   三夫人不高兴了,出声训道:“你这丫头,你们小姐待你难不成差了,你怎么就……”   “三婶!”周琼是真的怒了,不客气的打断三夫人,她冷冰冰道:“我的事,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话落拉了把翠缕,道:“没事,你起来!”   “谢……谢小姐。”翠缕起身坐到了角落里。   见周琼这么不领情,三夫人也来了脾性,冷哼一声转了头,待马车停在繁华的南大街北入口时,三夫人第一个下了马车,领着周嘉和下人走了。   周琼如今心里唯一的慰藉就是王春林了,王春林在她心里那么好,她还没嫁呢,怎么可能愿意想以后的这些事,因此见三夫人这般,她也没理,不管三夫人是好心还是恶意,她都还气着呢。   沈兰茵也觉得三夫人半点不像高门大户的夫人,便是她从前生活的环境,也没有像三夫人这样当着姑娘的面就说这些过火话的。便是提点周琼,那也应该等周琼出嫁前,私下里好生说,哪能这样大咧咧在外头就说了的。不像是好心,便不是恶意,也是恶作剧。   “大姐姐,别想那些了。”下车后见周琼还沉着脸,沈兰茵劝道:“难得出来,咱们开开心心的逛会儿玩会儿。”   “嗯。”周琼点头,撂开了那些烦心事儿。   两人进了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下了马车的周晋却只静静站在路边,他对什么都没兴趣,今儿便是出门,也没想过要买什么。   没人发现,沈兰茵的丫鬟小莲,一下马车就数次朝周晋那边看去,而等沈兰茵和周琼进了铺子,她不仅没跟进去,反倒是还往周晋身边去了。   “大少爷,您要不要喝口茶?”到了周晋跟前,小莲行礼,声音柔柔的问。   “不用。”周晋看都没看她。   小莲也不介意,她本就是奴婢,哪能叫主子纡尊降贵看她呢?不过……从前府里往大少爷跟前凑的都失败了,因着听了太多失败的消息,她便是有机会也从未起过心思。但……但近距离看,便是大少爷如今落了发,也依然俊得很呢。   浓黑的眉,高挺的鼻梁,略薄的唇,还有线条优美的下颔。小莲聪明的退后几步,正大光明欣赏着。这样英俊的大少爷,若真碰了女人,会怎么样?   会真的再离不开,而放弃出家的念头吗?   那自己可就是大功臣了!   便是她出身太差只能做姨娘,那也是个有功的,是日后大少奶奶进门也不敢随意欺辱的姨娘。而若是她真能现在就抓住大少爷,趁着大少爷离不开她身的时候,先有了身孕,那这一辈子就真真不愁了!从前小莲还觉得在沈兰茵跟前伺候挺好,但现在她的心无比火热,就看不上那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了。只怎样才能去大少爷跟前伺候,这却是个难题。 第26章 沈兰茵:“我大哥哥不喜……   逛了一上午, 似乎是为了发泄,周琼收获颇丰。   而沈兰茵,早上两手空空, 到中午仍是。   不过因着在安平侯府待的日子不短,好东西也算见过用过, 因此便是什么都没买, 她也是要么看不上, 要么觉得和自己不相配, 要么自己已经有了类似的不想重复,这些理由一一说出来,便是周琼也没觉得她只是不想花钱。   不过中午用饭, 沈兰茵却大方了一回,发话要请周琼和周晋去吃南大街最好的得月楼。周晋是无所谓吃什么,无所谓去哪里吃, 而周琼见沈兰茵豪爽, 便凑趣说要狠吃她一顿。   但因着周晋在,小二上来问点菜时, 不论是周琼还是沈兰茵,要的全都是素菜。   两人点完菜, 小二道:“那好,几位稍作休息,小的这就去叫厨房准备。”   “等等。”沈兰茵叫住他,转头问向周晋:“大哥哥,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是请客的人, 不问一声好像舍不得似得。   周晋端着茶,眼睛落在杯中轻轻荡起的涟漪上,声音淡淡:“没有。”   购物总能让人开心, 而开心的时候再大吃一顿,那便是双倍的开心。出来一趟周琼心情好了许多,便也算彻底接受周晋得留在家一年的事了。   因此她对沈兰茵道:“茵妹妹,别理他,咱们吃好就行。”   顾及周晋不吃荤已经很可怜,若还要再看他冷脸,那这顿饭也别吃了。   自己已经尽到礼数,其他的的确不用再管了。   “嗯。”沈兰茵点点头,轻声应了。   得月楼是南大街最好的酒楼,在整个京城也是能排得上前三的,因此便是只叫了一桌子素菜,那也是色香味俱全,沈兰茵和周琼吃的都很满足。   倒是周晋,一碗白米饭,菜也只吃面前的一盘青菜一盘豆角,吃的慢条斯理,吃的斯斯文文。   小莲站在他身侧,几次想要帮他布菜都没找到机会。   不过小莲这反常行为却是引起了沈兰茵的注意,因此吃饭间隙便几次分心看过去。   因沈兰茵和周晋面对面坐着,而小莲就站在周晋身侧,不管沈兰茵看周晋还是看小莲,都是要抬头往对面看,因此小莲注意力在周晋身上没发现,但周晋只吃饭,便是余光没去注意沈兰茵,也依然能感觉到沈兰茵在看他。   为什么一顿饭数次看向他,是他哪里不对吗?   周晋吃饭的动作更慢了。   然而思考了一番,他觉得他没有哪里不对。   若是一定要说,那就是他的光头。其实今儿已经许多人在看他了,看穿着打扮,他一副大家公子哥儿模样,但偏偏却是光头,想也知道人人都好奇。   但他并不在乎那些人的好奇打量,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不过是打量他的身外之物,有什么要紧?   但沈兰茵……   周晋不知道,沈兰茵越看他,他越静不下心。   因为生活环境太简单,也因为从未接触过姑娘家,周晋不会往深里想,因此便只觉得奇怪,而这奇怪扰了他思绪,让他最后连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大少爷,您要不要尝尝那道香煎豆腐?”见周晋许久没再动筷,小莲终于找到了机会。   沈兰茵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射向小莲。   小莲却没发觉,仍在看着周晋,等他回答。   香煎豆腐摆在靠沈兰茵这边,未免小莲做的太过反倒是让人看轻自己,沈兰茵立刻起身,端起香煎豆腐就送到了周晋面前。   “大哥哥想吃这个是吗?给你。”她道。   周晋没想到沈兰茵会猛地来这一出,因着得月楼的餐桌较一般的略长些,沈兰茵才十四岁个子又不高,这般把菜送过去身子便要前倾,周晋被惊到抬头一看,正好看进少女烟粉色上衣的衣襟口。   烟粉和雪白交织,虽沈兰茵暂时还没有傲人的资本,但看着衣襟口就能想到再往下会是什么,周晋还是猛地转头避开了眼睛。   “不必!”声音里也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沈兰茵才不管他要不要呢,她只是为了遮掩小莲不该有的心思,毕竟小莲是她的贴身丫鬟,若她的贴身丫鬟做出上不得台面的事,人家定会说,她这个主子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侯府下人本就私下嘀咕她娘,若再出这事,还不知道要说的多难听呢。   因此没管周晋,沈兰茵直接吩咐道:“小莲,快把菜接了,放到大哥哥面前。”   小莲并不知道沈兰茵看出了她心思,因此虽觉得沈兰茵忽然对周晋这么好有些意外,但仍立刻接了菜。只准备放在周晋面前的时候,故意往前半步斜侧了身子,想趁机从周晋的胸膛擦过。   却没想到,周晋先一步起身了。   “我用好了。”这么丢下一句,他抬脚就走。   小莲斜着想蹭他胸膛的动作来不及收,端着菜直接歪跌趴在了椅子上,一碟子香煎豆腐直直扣在脖颈里,模样好不狼狈。   周琼见了,到底被挑起了些情绪,道:“晋哥儿怎么能这样!”   这太不给沈兰茵面子了。   沈兰茵看了眼小莲,忙笑道:“没事,是我想当然了,大哥哥可能并不想吃。”话落便对小莲道:“你去寻了店家,叫找个地方给你收拾下吧。”等小莲去了,又问周琼:“大姐姐,等下能不能叫车夫先把小莲送回去?”   逛了一上午已经把周琼的兴致彻底逛起来了,她当然不愿意为了个丫鬟提前回去,因此点点头,吩咐翠缕道:“翠缕,你出去跟车夫说一声。”   翠缕应下出去。   跟车夫说好后正好见小莲从得月楼后院回来,便招手把人叫了来,道:“三小姐说叫你先回去。”   方才油乎乎的香煎豆腐撒了一脖颈,便是去后院用水擦拭了番,也仍感觉很黏腻。更何况衣裳都已经脏了,再留下确实不合适。   “好,那我这就去了,麻烦姐姐帮我跟三小姐说一声。”小莲应了,抬脚往马车走,人走到马车跟前一只脚都踩上去了,不知想到什么却又落下,转个身往边上站着的周晋去了。   小莲这是要干什么?   翠缕下意识抬脚追了两步。   小莲站在周晋面前,恭敬道:“大少爷,三小姐打发奴婢先回去,您要不要一起回去了?”   小莲想的很好,她是沈兰茵的贴身丫鬟,平日若是无事,再不可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周晋。而若是不近距离接触,那她就不可能让周晋对她上心,甚至收用了她。所以眼下这却是个好机会,若周晋应了,她不仅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还能用刚刚脏了衣裳觉得黏腻难受的理由,在他面前将衣襟往下扯大些。   那里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说不定他见了会喜欢呢?   想到这里,小莲不由自主红了脸。   周晋虽不喜欢出来逛,但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再反悔叫周老夫人有理由说他的道理。因此他压根没理小莲。   平安看出主子的心思,不耐烦的挥手道:“不用不用,大少爷不回去。”   周晋看不出来,平安却看得清楚,先前这小莲就凑上来一回,吃饭时不老实站在三小姐身后,又跑到大少爷身侧挤开他,现在还来!   一而再再而三,存了什么心思他脚趾头都清楚!   只他上回被罚的打怕了,再清楚也不敢说。   不过却不妨碍他在心里琢磨,这是小莲自己的意思,还是三小姐授意的?应该不是三小姐授意,三小姐若真喜欢大少爷,怎么可能舍得出这昏招。   那就是小莲自个儿心比天高了。   倒也正常,如今大少爷跟前伺候的,甭管是一等二等还是三等,哪个心里没这想头?只可惜啊,想也白想,大少爷真真油盐不进!   平安撵人,小莲委屈的不行,但见周晋仍没有朝她看一眼,只能放弃转身。   翠缕听见了也看见了,在小莲转身后便也转身,一面往得月楼里走一面想起三夫人的话,琢磨着是不是她没对未来姑爷起心思,但小莲却对大少爷起心思了。   因周晋吃饭中途就走了,周琼便又叫了两个荤菜,和沈兰茵两人吃得饱饱的才出来。   下午又是一番大采购。   最后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晖,沈兰茵再三提醒周琼可以回去的时候,周琼不仅把今儿周老夫人给的一百两花了,就是自个儿,也贴进去了一百两。   她带的钱不够,所以是借沈兰茵的。   因此沈兰茵仍是两手空空。   因着小莲回去后马车自不会等她再回来,所以这会儿,周琼拉着沈兰茵的手走在前面,翠缕和平安手里都提满了东西跟在后头。   周晋则又落后一步。   今儿出门,他是亲眼见周琼从闷闷不乐变为现在的兴高采烈的,因此即便耽误了一整天时间,他心情也并不差。纵然他已经当自己现在是真正的出家人了,但仍希望唯一的姐姐能不再因他难过,能开开心心的等着出嫁,嫁人后过上幸福快乐的好日子。   只不过……   看着周琼买了那么多东西,而沈兰茵从始至终却两手空空,他心里不由思量起了原因。难道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买东西的吗?   又或者,她什么都不买,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他肃着脸慢悠悠走在最后面,就是前头的周琼和沈兰茵都回头看过他,也猜不到在他肃着的脸下,竟还会想这种问题。   马车就停在街边,几人很快就到了。   只周琼今儿买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便没能第一时间上车,而是看着下人安排着尽量用最小的地方把东西装完,以免影响到他们乘坐。   等时无聊,沈兰茵便往街上看去。   因着耽误这么会功夫,天已经全黑了,街道两旁的铺子陆续亮起了灯,南大街晚上的热闹似乎比白日里更盛。这边的东西贵,从前的沈兰茵纵是能自由出门玩,却从未来过这样热闹繁华发地方。因此这会儿看着这些美景,她不由就有些陶醉。而在这陶醉里,她很快回了神。   因为她认出了迎面从繁华里走出来的两男一女中,那个女孩儿正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薛蕊儿。而此刻,那两个男子虽皆是衣着华丽器宇轩昂,但两人夹着薛蕊儿走在正中,却未免都跟她太过亲近了。   周琼发现了沈兰茵的愣神,也看了过去。   接着她便霎时面露红霞,略提了些声音道:“王家哥哥,薛家妹妹。”   薛蕊儿以及她右侧的王春林听见声音,齐齐看了过来,跟着薛蕊儿提起裙角一路小跑,王春林也面上露笑大步走了来。   “琼姐姐,好巧啊!”薛蕊儿抱住周琼手臂,亲昵的道。   “是啊,你们也来逛街吗?”被一边的王春林含笑看着,周琼的声音很是矜持温柔。   “是呢,我和大表哥二表哥早就来了,正要回去呢。”薛蕊儿道:“真可惜,早知道你也来,我就和你一起了,跟他们一起无聊死了!”   周琼笑道:“那下次我们一起。”   “嗯!”薛蕊儿重重应了,这才像刚看见沈兰茵一般,惊讶道:“三小姐也在呢。”   沈兰茵含笑道:“薛小姐。”   王春林和弟弟王春利上前来打招呼。   “阿琼。”亲昵的叫了周琼,王春林看向沈兰茵,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艳,但态度却冷淡疏离,“三小姐。”   王春利则性子活泼得多,先是叫了周琼“大嫂”,把周琼羞得脸红了后,便大咧咧的将沈兰茵上下打量了回,道:“倒是没想到,侯府竟还有这样漂亮的三小姐,今儿我才头一回见,真是亏大发了!”   “二表哥,你真是,见到美人就走不动道了!”薛蕊儿笑道。   “二弟!”王春林却用略带训斥的语气说了弟弟。   薛蕊儿吐吐舌头,拉着周琼的袖子道:“琼姐姐,你看大表哥,这般的老古板开不得玩笑,你快管管他!”   周琼被王春利和薛蕊儿一唱一和闹得脸更红了,但却仍然撑着帮沈兰茵说话:“蕊儿,我三妹妹年纪小,可经不起你们这样开玩笑,你别吓着她了。”   薛蕊儿撅嘴,哼道:“好好好,我不吓她。就是琼姐姐你,有了新妹妹就忘了我这旧妹妹了!”   周琼被逗笑了,忙道:“我哪里敢呀!万一你生气,再不理我可怎么是好?”   “哦,只是怕我生气,不是真心记得我呢。”薛蕊儿故意道。   王春林含笑看了她们片刻,目光落到周晋身上,在他头上略停了一瞬,便语气自然的道:“阿晋。”   周晋只略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他这副态度,王春利轻哼了声,便只当没看见他,并没上前来打招呼。   因着遇见薛蕊儿和王春林,周琼被薛蕊儿拉着跟王春林又往街上去了,说是难得碰到,索性就在外面用了小吃当晚饭,再逛逛夜市再回去。   周琼不走,沈兰茵自不好先回。   而周晋再如何也不能把两个女孩儿丢在外面,因此便远远缀在沈兰茵后面跟着了。   薛蕊儿拉着周琼和王春林走在前面,王春利没再往前凑,而是落后几步到了沈兰茵身侧,主动搭话道:“三小姐从前可逛过这夜市?”   自己已经定亲了,牢记这一点的沈兰茵,对王春利便态度疏离。   “不曾。”干巴巴的两个字,说话前说话后,她都没看王春利。   漂亮的姑娘总是有些特权的,王春利就对沈兰茵很宽容,丝毫不在乎她的态度,指着前头道:“我倒是常来这里,对这一片非常了解,三小姐若是不嫌弃,不若我领你四处逛逛?现在时间还早,逛了一圈再用晚饭也不迟。”   “不用了,谢谢。”沈兰茵拒绝的干脆又迅速。   因此话落即便没看王春利,也依然感受到了身边人似乎整个气场都不对了。沈兰茵知道,这是她的态度让王春利不高兴了。虽然她出嫁后可能再也不会见到王春利,但周琼却是要嫁进王家的。   为了周琼,她只能解释。但怎么解释?   沈兰茵脚步一顿,转身指着落后几步的周晋,道:“我大哥哥不喜欢逛,我要陪他。”   只有几步的距离,再则周晋自来耳聪目明,因此当然听见了这话。   他微怔,停下脚步。   平安虽落后周晋一步,却也将这话听的清清楚楚,再一看自家主子停了脚,而前方三小姐仍指着这边态度认真,他整个人都凌乱了。   怎么回事哦,难道小莲刻意接近大少爷,真是三小姐授意的?   竟是打主仆一齐上阵,人多力量大的主意吗? 第27章 周晋不想说话,更不想说……   平安一个下人, 自然没人会关注。   因而他这份糊涂心思,便只他一个人知道。   说回王春利,他看着周晋, 确实是非常不高兴。   实际上他和周晋没有什么仇怨,他不高兴, 无非是因为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东西, 在周晋那里明明可以轻而易举拿到, 但周晋偏偏不稀罕不愿意。   这是一种羡慕到极点便生了恨的心态。   因为他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 这样的好运偏偏给了周晋那样的人,若是给他该多好?从前他有时也觉得周晋是不是假清高,但传言说周晋已经落了发, 今儿个瞧见后,他也知道周晋是真的不稀罕不愿意,并不是假清高。这让他看不起周晋的同时, 也更心嫉。因为比起周晋真的视爵位如敝履, 还不如是假清高更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偏偏,沈兰茵竟为这样的周晋, 而拒绝他!   周晋他何德何能,凭什么什么都偏向他?   “你当真要陪他?”王春利没客气, 直接问道。   因觉得王春利太过无礼,沈兰茵心下着恼,态度便更坚决:“自然!”   “他一个出家人,用得着你陪?”王春利嗤笑。   沈兰茵感觉到, 王春利不仅对她生气, 甚至对周晋也有敌意。一声大哥哥不是白叫的,周晋如今也算是她的家人了,更何况他还是周琼的弟弟。   因此沈兰茵立刻一副护短的语气道:“再是出家人, 也一样是我大哥哥!”   看着这样的沈兰茵,王春利微微眯眼。   他虽是第一次见沈兰茵,但沈兰茵的身份他却是知道的。王周两家是姻亲,家里长辈谈起时他随意听了一耳朵,说的无非是安平侯娶了个水性杨花受不得寂寞的续弦,而那续弦带了个女儿进府,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的。   因此见到沈兰茵,看她貌美,王春利就有了勾搭的心思。但没想到,沈兰茵竟这么不识抬举!   不过是给面子才称呼的一声三小姐,还真当自己是侯府的三小姐了?王春利一甩袖子,直接就丢下句“不识抬举”,跟着转身大步就走。   生气吗?   当然生气。   但生气也做不了什么。   沈兰茵轻轻一叹,只能当方才是被狗吠了两声,便把王春利的无礼甩开了。不过既然拉了周晋做挡箭牌,那自然就要做做样子,因此她便侧了身站着没动,等后面的周晋追上来。   王春利回头的时候,就看见沈兰茵已经等到了周晋,两人中间虽隔了段距离,他看过来的时候两人也并未交流,但眼见着两人并肩而行,王春利还是恼得狠狠呸了一声。   “不过是个秃驴,陪他能陪出什么?”   “也是个傻的!”   “白长了那样一张脸了!”   王春利低声在骂沈兰茵,这边平安也正在低声骂他:“不过是个庶出的少爷,一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姿态,有本事去咱家姑爷面前显摆啊!我看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倒是欺负起我们三小姐来了,什么玩意儿!大少爷,这样的小人咱就该教训教训他!”   在平安看来,即便自家主子是要出家的,但毕竟三小姐是为了他们家主子才拒绝的王春利,所以这会儿他家主子有责任和义务,去护着三小姐。   但是他义愤填膺的说了一箩筐话,转头一看,他家主子面色淡淡,半点生气的模样都没有。   平安不由一叹,三小姐可怜呐!   喜欢什么人不好,喜欢自家主子这样的!   因着同情,当然了,便是下人没资格,那也是喜欢美人的嘛!所以也因为沈兰茵长得好,平安自觉担负起赔罪和骂王春利的义务了。   “三小姐,您别怕,那王春利是王家大房庶出的公子,日常都是在咱们家姑爷跟前讨饭吃的,他这样咱们若是想治他,只消一会子和姑爷说一声就行。”   原来王春利竟是庶出。   不过嫡出庶出都和她没关系,今儿不过是因周琼凑巧碰到,日后她嫁了,跟王春利也没机会再见了。   沈兰茵点点头,道:“没事,他也没如何我。”   平安不由夸道:“三小姐就是好脾气!”   沈兰茵失笑,她和平安接触的机会不多,第一次知道他是个心思活泛爱多想的,第二次……如今看来,当初他说的那些周晋喜欢什么样姑娘的话,也是他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毕竟周晋根本没想过要娶亲。   这样一个爱多想的人,居然有点可爱。   但有这样可爱的一个下人,主子却太枯燥了。   要不是平安是男子,沈兰茵都想拽他来问问,给周晋这样无聊的主子做下人,是不是很憋得慌。   三人慢悠悠走着,因平安到底是下人,很快就落后了两步。而周晋虽仍跟沈兰茵并肩而行,却从始至终都没开过口。   翠缕折返回来看到这一幕,忙一路小跑着迎上来,道:“小莲回去了,大少爷和平安又都是男子,我们小姐怕您无聊,叫奴婢来陪您说说话。”   “那谢谢你了。”沈兰茵客气道。   翠缕曾跟周琼来逛过数回夜市,因此倒是能给沈兰茵做向导,给沈兰茵介绍了一回后,见前头周琼离得远,后头周晋和平安也落后了几步,因着感念沈兰茵和江氏的好,翠缕犹豫着,道:“三小姐,有句话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没事,你说。”   因周琼的关系,沈兰茵待翠缕很亲和。   翠缕咬了咬唇,琢磨了番措辞才道:“三小姐,今儿三夫人说的那些话,也不知小莲是不是听进去了,方才她回府的时候,还特意去问大少爷要不要一起。”说着,她又不安道:“不过也可能是奴婢想多了,但奴婢念着您和夫人的好,觉着若真是,那您这个当主子的还是提前知道的比较好。”   竟连翠缕也看出来了。   沈兰茵心生紧迫,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回去问小莲。强忍了情绪,她认真道:“我会注意观察看看的,不管是不是,翠缕,都谢谢你。”   沈兰茵没生气,翠缕松了口气,笑道:“三小姐,不用客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因着王春利和小莲,沈兰茵是彻底没心情了,再加上她中午饭用的也比较多,因此周琼打发了薛蕊儿的丫鬟过来,说要一起去吃馄饨时,她便拒了。   “劳烦你去跟我大姐姐说一声,我还不饿,就不过去了。我要在这边再逛逛,饿了吃些小吃就好。”这么说着,想到周琼身边没人伺候,沈兰茵便叫翠缕,“翠缕,你去大姐姐跟前吧,我这边也没事。”   翠缕却摇头,笑道:“不用,有姑爷在呢。”   薛蕊儿的丫鬟也笑:“是啊,还有奴婢呢,定能伺候好周大小姐的。”   看来周琼跟王春林是当真好。   那之前看到的王春林和薛蕊儿似乎太过亲近,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他们本就是表兄妹,听说薛蕊儿就是在王家长大的,略亲近些也正常。毕竟她和王春利也很亲近,若是有不对,也不该跟两人都亲近。   沈兰茵含笑点头,领着翠缕往前走去。   沈兰茵不去,薛蕊儿的丫鬟上前两步,恭敬的给周晋行了一礼,道:“周大少爷,您一起去用碗馄饨吧,才周大小姐说,您中午就用的不多。”   周晋看了眼沈兰茵和翠缕走远些的背影,没应。   平安立刻悟了,想着自家主子说不定是担心三小姐安危,心下激动,忙道:“不用了,我们大少爷还不饿。一会儿饿了再说。”   平安这么说,那小丫鬟没再纠缠,点点头走了。   沈兰茵也没处去,她们两个姑娘家,走远了有些不太安全。因此她便领着翠缕去了馄饨铺子旁的小河边,寻了个石墩坐了,看着涟漪水面打发时间。   呆呆坐了半晌,见河面突然驶来一艘花船,沈兰茵正要叫翠缕看,却没想到一转头,竟看到了周晋。   他怎么会在这儿?   见沈兰茵呆了,翠缕小声道:“大少爷是跟着咱们来的。”   沈兰茵便也小声回:“那大姐姐身边一个咱们的人都没有,可以吗?”   翠缕笑道:“大少爷打发平安去了。”   那就好。   沈兰茵放心了,便细想了下周晋为什么会在这里,原因倒也简单,无非是他一不愿应付王家人,二不放心她和小莲两个姑娘家,但……但他中午就吃那么点,这会儿不饿吗?   周晋好心,沈兰茵自不能不管。   更何况这段时间侯府发生的种种,叫她本就心疼周晋。因此她起身,指了街对面道:“大哥哥,我想去那边看看。”   周晋朝街对面看了眼,轻轻颔首。   沈兰茵立刻拉了翠缕过去,在烧饼铺子上买了三块烧饼,又去糖水铺子要了三碗糖水。   “大哥哥,我买了烧饼和糖水,你吃一点吧!”沈兰茵亲自拿着烧饼端着糖水送到周晋面前。   周晋确实饿了。   便是出家人也一样要吃饭,更何况他还正是消化快饿的快的年纪,因此沈兰茵送了吃的来,他第一时间并没想拒绝。但低头一看,沈兰茵仰着脸,光洁白皙的额头,微微弯着的杏眼,还有形状饱满诱人的红唇。这样的一张脸因近在咫尺,甚至连呼吸好像都能感受得到,他下意识就呼吸一滞,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直接退开了两大步。   “不必!”语气生硬的匆匆丢下两个字,他抬脚,直走开数十步才终于停下。   沈兰茵有些尴尬。   同时也有些恼,她是洪水猛兽不成?   竟避她如这般。   沈兰茵理解周晋平日里对人对事的冷淡,但却不理解周晋突然竟避她如蛇蝎的行为。没有去深想他这么做的原因,沈兰茵气得把吃的端到旁边自己吃了。   于是一点也不饿的沈她吃了两块烧饼喝了两碗糖水,直撑的回去路上连续三次叫车夫慢一些,因为太快太颠,她怕忍不住吐出来。   “茵妹妹,你这是何必。”周琼被惹得笑个不停,好容易止住,因说这话,又笑了:“晋哥儿不吃,你丢了便是,何至于撑着自个儿?”   那不是一时赌气嘛!   沈兰茵没脸说,只道:“那多浪费。”   结果话说完,觉得似乎因为舍不得而吃撑,好像更丢人,于是越发不想说话了。   因着这丢人,回到侯府后沈兰茵第一个跳下马车,匆匆跟周琼说了声,因太晚不方便去宜安堂,便提起裙子趁着夜色一路跑回了兰芷苑。   周琼又笑了回,等周晋下了马车走上来,两人一面往府里去一面道:“晋哥儿,茵妹妹也是好心,你别对她那么冷漠。”   周晋不想说话,更不想说沈兰茵。   一提起沈兰茵,就好像河边一幕又重演了似得。   “嗯。”因此便只这么敷衍的嗯了声。   周琼哪里看不出他的敷衍,但对这个弟弟她如今更多是愧疚和心疼,便也说不出什么旁的来。 第28章 你把小莲给我吧。……   沈兰茵回到兰芷苑, 小莲立刻过来伺候,一面帮她卸掉钗环,一面抱怨车夫道:“奴婢一路跑回来, 用的甚至是冷水洗的澡,结果就耽误这么点子功夫, 到了外头他就已经走了。害得奴婢在家待了一下午, 便是知道您跟前没人使唤也无可奈何。小姐, 那车夫这般过份, 您可得跟夫人说一声,好好罚他一回才行!”   沈兰茵没说话。   待所有钗环卸掉,任长发散着, 她转过身,冷着脸看向小莲。   这么长时间的沉默,小莲已经有些不安, 再看沈兰茵冷着脸, 便连面上也露了几分忐忑:“小、小姐。”   “你去是想给我使唤,还是想给大少爷使唤?”   沈兰茵没客气, 直接把话挑明了。   因心中有鬼,沈兰茵刚提周晋, 小莲就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而因动作太大砸疼了膝盖,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认罪认的太早了。   知道小莲的心思后,沈兰茵就没想再留她,眼下见她竟直接跪了, 心意便更坚决了。“你下去吧!”在小莲开口辩解前, 沈兰茵道:“明儿一早,我会去跟娘说将你调去别的地儿当差。”   小莲仍跪着,但并没求情。   沉默片刻后, 她道:“那小姐,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能不能跟夫人说,将奴婢调去大少爷跟前伺候?”   沈兰茵性子一向好,但听了小莲这话,还是没忍住气笑了。是她平日太好说话了吗,小莲竟有胆跟她提这样的要求!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兰茵重复了遍这话,问向小莲,“原来侯府的下人伺候主子,都是要论功劳论苦劳的吗?”   那自然不是。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小莲很快改口:“三小姐,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久的份上,您就行行好,帮奴婢一把吧!若……若奴婢真能心愿达成,奴婢一辈子不会忘了您的恩情的!”因怕沈兰茵不答应,小莲沉默一瞬,又飞快想到了新的理由:“您很快就要嫁人,您嫁出去后夫人和未来小少爷或小小姐的情况,若是夫人报喜不报忧,您可能就没法第一时间知道。而有句话叫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若有一日夫人不再得宠,在府里有个人能帮她一把,不是也挺好吗?”   不得不说,小莲说的很有道理,尤其是在沈兰茵已经严重怀疑安平侯对江氏感情的时候。但即便如此,沈兰茵也不能答应,一是这种事便是不问周晋,那也该得到周琼的允许。二么,则是沈兰茵并不是小瞧小莲,而是以她对周晋的了解,小莲这么想实是有些太没自知之明了。   但看着小莲的眼睛,沈兰茵却发现里头有她陌生的野心和自信。很显然,便是她拒绝了,小莲也会自己想法子往周晋跟前去。   “你容我考虑考虑。”沈兰茵这么说。   倒不是她心软又或者是怕了小莲,而是看着这样的小莲,她怕在周琼周晋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小莲会对周晋使什么手段。若真如此,她提前发现有苗头却没跟周琼说,那就是罪过了。   “明儿我给你答复。”沈兰茵道。   小莲忙磕头,欢喜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次日一早,江氏那边仍不让小辈请安,但周老夫人处却一早就有小丫鬟来传话,说老夫人身上已经大好了。   意思很明显,就是大家可以继续去请安了。   因想小莲的事昨晚沈兰茵迟迟睡不着,今早便起得略晚了些,待得了荣安堂小丫鬟的传话,别说吃两块点心垫垫了,就是梳妆打扮都是急匆匆,最后一路几乎小跑着赶去的荣安堂。   但她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恰巧周晋也才到。   两人在荣安堂门口狭路相逢,若是从前,不管周晋什么态度,沈兰茵都会知礼的停下叫人,然后让周晋先走。但现在,她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小莲,然后二话不说,抬脚就快周晋一步进了荣安堂院门。   小莲倒是不急,恭敬的跟周晋行了一礼,娇声道:“大少爷安。”   周晋目光直视前方,不知是看荣安堂的上房还是看沈兰茵的背影,像是没听见小莲的请安般,抬脚进了院门。   平安紧跟着自家主子,朝小莲摆了摆手。   但因着昨日所见所闻造成的种种误解,倒是没再露出嫌弃状了。   沈兰茵进了上房,发现今儿安平侯府第三代是齐齐都到了。她忙给周老夫人行了礼,跟着周琼一招手,她便快步走到周琼身边去了。   周老夫人看了圈下面的孙子孙女,女孩儿们从前是日日都见的,但今儿周弘和周勇也在。前者是书院放了假,从前弘哥儿只要在家,请安的日子是绝不会缺席的。倒是后者,因着腿疾,勇哥儿请安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一向纵着他,却没想到今儿他也来了。   周老夫人心中满意,而一抬头,瞧见着了一身靛青色织锦长袍的周晋进了门,虽然他那光头实在碍眼,但因这身打扮,因人终究是来了,倒也没怎么影响心情。   “昨儿你们出去,都买了些什么好东西,都玩得可还开心?”她笑问道。   周茜周丹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周勇周弘也逗趣,便是周英都轻声表示买到了喜欢的东西。   周老夫人听的高兴,待他们收了声,看了眼周晋,想也知道他定然会说什么也没买,什么也没玩,于是便越过他,目光落在了沈兰茵和周琼身上。但开口时,却是先问的沈兰茵:“茵姐儿,昨儿你可买到什么称心的东西?”   沈兰茵什么都没买,因此便道:“我吃到了好吃的烧饼,喝到了好喝的糖水,还看到了南大街的夜市,当真是繁华美丽。”   她这一说,周老夫人好似被勾起了几分怀念般,感叹着道:“是,南大街的夜市,我从前也最爱逛了。烧饼我倒是没吃过,但街上那条河对面,却有一家王三婆的糖水,那是真真好喝。”   倒也巧,昨儿沈兰茵喝的就是王三婆的糖水。不过喝第一口是好喝,喝完第一碗也还行,而连喝两碗,那就是不仅撑,还非常腻了。   “祖母若是喜欢,那今儿王三婆出摊后,我去替您买一碗来。”不等沈兰茵开口,周勇就跳出来,一副孝顺的语气道。   周老夫人看他一眼,想着费姨娘先前暗下跟法原寺的无为大和尚勾结,虽那无为大和尚表示他撒谎其实只是为了逼周晋还俗,但周老夫人哪里不知道,便无为大和尚不敢得罪侯府乱来,却也定然是被费姨娘的银钱打动了的。要不然,他理应第一时间跟侯府联系,把费姨娘私下做的小动作告诉她才对。   但费姨娘有儿有女,周老夫人孙子少,顾念着周勇,也仅仅是禁了费姨娘的足而已。至于迁怒,如今逼得周晋愿意留在家,用侯府大少爷的身份生活一年,周老夫人都是靠理智忍着没奖励周勇的,哪里可能会有迁怒。   但眼下周勇这般孝顺,周老夫人是再忍不住了。   她笑道:“你这孩子,祖母又不是小孩子了,喜欢什么就要吃什么,还单独要你去跑一趟!你啊,你有这份心,日后使到你未来媳妇身上去才是!”   “媳妇再重要,那也重要不过祖母您去。”周勇道:“祖母,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上我就去给您买一碗王三婆的糖水来。”   “你呀!你呀!”周老夫人无奈的摇头,但却没再说拒绝的话。笑了一回后,终于问向周琼:“琼姐儿你呢,你可有买到称心的东西?”   “买到了,买了好些呢。”周琼笑道。   但明显的,语气热情,态度却疏离。   以往周老夫人最疼周琼,周琼也和周老夫人最亲近,这样的祖孙俩,可以说彼此是很了解的。周老夫人用死来威胁周晋的时候,周琼觉得自己可能从未了解过祖母。但周老夫人对周琼,却始终认为很了解,只不过因周琼这段时间态度的变化,她觉着是周琼太任性太不懂事。   对于太任性太不懂事的孙女,周老夫人自觉已经付出一切能付出的了,但孙女仍不懂感激,她便也有些厌了。   因此没再深问周琼都买了什么,而是一摆手,道:“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出了荣安堂。   周勇周茜先一步走了。   因周弘停脚,周丹周英便没着急走。   “大哥哥,听说昨儿你们都出去玩了。我在书院没来得及赶回,今儿再想出去他们都不肯陪我,你若在家无事,不若同我一道去逛逛书院,再游游湖如何?”拦住周晋,周弘说的诚恳。   周晋拒绝的直接:“我有事。”   话落不待周弘再开口,绕过他,走了。   平安被自己主子的言行尴尬的想扣脚趾头,匆匆朝周弘行了一礼,忙追上去了。不过边走边忍不住小声嘟囔:三少爷也真是,明知次次都会被拒,为什么还次次不死心的来问?   “哥哥!”周丹为周弘不平。   周弘不理她,只看着周琼出来,无奈的耸了耸肩:“大哥哥还是老样子,便是答应留在家,也照样不肯应承我出去交际。”说着顿了顿,似乎思索了番,道:“或许是我太着急了,应该再等等。不过马上过年,年后还有元宵赏花灯,再来还有春日踏青,还有的是机会。”   感念于周弘的好,周琼感激一笑,但开口却是道:“弘哥儿,算了,随他去吧!他想出家就出家,我不想逼他了。”   “大姐姐!”周弘震惊且不赞同,“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周琼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道:“弘哥儿,谢谢你一直帮他。不过真的不必了,我想清楚了,或许出家对他来说才是真的好。”   周弘似乎被周琼的样子吓到了,面露沉痛道:“可大姐姐……”   周琼笑笑,抬脚走了。   沈兰茵匆匆对周弘一点头,追了上去。   “大姐姐,我有事要和你说。”她道。   周弘定定看着两人不断走远的背影。   “哥哥!”周丹扯了下他手臂,小声却难掩激动,只到底前些日子被骂狠了,没敢在外说什么。   周弘警告的看她一眼,面色沉痛的往外走去。   周丹撅撅嘴,转头拉过周英的手,高兴道:“五妹妹,咱们拉着手走!”   “好。”周英轻轻应了。   但心里却在想,难道这侯府当真要变天了吗?   大哥哥真的不继承爵位,那爵位会落到谁身上?是二哥哥,还是新大伯母肚子里那未出生的孩子,又或者……是三哥哥?   ·   沈兰茵跟着周琼去了欣枫苑,一五一十把小莲的事儿说了。末了道:“待会儿我去娘那里,看看给她安排个新差事,我这边不留她,大哥哥那边你看看是不是打发人注意下,我怕她不死心还有别的想法。”   周琼没说话。   等了片刻,沈兰茵问:“大姐姐,怎么了?”   “虽然我觉得,晋哥儿可能真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注意了,但……但现在有现成的小莲在,我犹豫要不要试一试。”周琼面露纠结,道:“小莲模样虽不算太过拔尖,但我想了下,她身段却好。三婶说,男人若真是近了女人身,可能就再离不了了,我虽没有经验,但三婶说的,应该不会是假话吧?”   这个沈兰茵也不知道。   但想着昨夜周晋对她的避如蛇蝎,她道:“可我觉得,大哥哥应该不会近女人的身。若是想要他离不了,那得先让他允许有人近他身才行。”   那小莲现在这样肯定不行。   可晋哥儿,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周琼纠结一番,终于拍板:“茵妹妹,你把小莲给我吧,我来想想办法,给她请个老师。不管成与不成,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努力了。” 第29章 以后会如何,只能看晋哥……   周琼要走了小莲, 沈兰茵身边就缺人了,因此她问了身边下人意愿,将自愿过来的二等丫鬟白露送了来。   白露没有辜负她的名字, 她生得很白,因此即便容貌一般, 看起来也算是水灵美人。这样的长相若是跟着周琼, 便没有机会做王春林的房中人, 嫁个体面的管事, 做国公府有头有脸的管家娘子却不是难事。但若是跟了沈兰茵,就算能做妾,那也只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的妾。而若是不做妾, 在江家做管家娘子,怕是还比不上在国公府做粗使婆子。   因此沈兰茵态度直接:“白露,你当真愿意到我身边来?你别怕, 你若是不愿意, 我来跟大姐姐说。”   白露笑道:“三小姐放心,奴婢真是自愿来伺候您的。”   要嫁给江怀不是不能说的事。   因此沈兰茵道:“实话跟你说, 我和我舅舅家的表哥有婚约,待明年秋里一年孝期满了, 就要嫁过去了。我表哥只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江家也无权,这样你也当真愿意?”   “当真!”白露道:“虽然奴婢这么说您可能会觉得奴婢没出息,但奴婢真觉得大小姐跟前能干人太多了, 以后到了成国公府, 定还有那边的能干人凑上来,奴婢这样的,想拔得头筹太难了。原奴婢还担心到您身边也拔不了尖呢, 您一说和表少爷有婚约,那奴婢就放心了。江家无权也仅是小买卖人的话,那您身边的下人必然就不会多,这样奴婢只要努力,就能成为您身边最得用的人。旁人可能会觉得奴婢来您身边伺候傻,但奴婢聪明着呢,奴婢觉得这样的生活简单幸福,这就是奴婢期盼着的。”   真心愿意就好。   真心愿意,就能避免像小莲那样,半途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沈兰茵留下了白露,并按侯府小姐们身边一等大丫鬟的序给她新取了名。从此,安平侯府再无白露,而侯府三小姐沈兰茵身边,却多了个叫翠露的大丫鬟。   翠露留在沈兰茵身边,很快就接了小莲从前所有的活,并且做的比小莲更好。但小莲却没立刻出现在周晋身边,她被周琼悄悄送出府去学习,一学就学到过完年,赏完正月十五的花灯,一晃眼进入二月底,天儿慢慢转暖,周琼的婚期进入了倒计时。   小莲回府的第一时间,周琼就打发人来叫沈兰茵了,彼时沈兰茵正陪江氏在做小婴儿的衣裳。虽已经做了许多,但母女俩长日无聊,又都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倾注了太多爱意,所以便做了一身又一身。   江氏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产,但肚子却已经大得吓人,听闻周琼找沈兰茵,她一面起身一面道:“既是你大姐姐找,那你就快去吧!”   随着江氏起身,沈兰茵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心都跟着提起来了。忙扶了她道:“娘,您小心些,能不动还是别动了吧。”   江氏托着肚子,有些疲累的道:“哪能不动,越是临近生产,才越是要适当动动,这样才能好生。”说着又叹:“倒也是奇怪,从前有你的时候,要生了肚子也没这么大啊!虽说那会儿吃的差些,但现在我也有在克制,怎么才这会儿,竟比当初生你时都大了。”   沈兰茵有些不安:“是不是哪里不对?要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常大夫看不出来的话,不然请侯爷将吴太医请来?”   “应该没事,我能吃能喝,孩子动的也欢快,除了累些也没别的不舒服。”江氏顿了下,犹豫着道:“不用了,应该没事,可能就是这个孩子吸收好,所以才长得大一些吧!”   但孩子大,也难生吧?   沈兰茵虽然不懂,但光看江氏如今辛苦,猜也猜到了。但江氏不肯请吴太医,沈兰茵略一犹豫,就把一直以来的猜测问出了口:“娘,您是怕侯爷不高兴吗?还是您觉得……便是您说了,他也会不答应?”   沈兰茵是试探中带了些肯定,因此江氏听了,心中一慌,面上就带出来了些:“你、你胡说什么呢,侯爷怎么会不高兴,他待娘如何,待你如何,阖府上下都看着呢,谁不说他待咱们好,你怎么会这样想。”   从大面上来说,安平侯的确很好,但若从细微处看,他曾在娘面前说她不识抬举,以及晾着跪下的她不管抬脚就走。   连爱屋及乌都做不到,能是真的爱吗?   更甚至,他还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下人的面吼过娘。这也不该是真的爱吧?   便是不求他像爹对娘一样好,但他这样,只怕心底也是很介意娘肚子里的孩子吧?如今无非是对娘还新鲜,因这新鲜硬忍了。待日子久了,他后院又有那么多新人,娘和未来的弟弟或妹妹,能有好日子过吗?   沈兰茵没有反驳江氏的话,但在往欣枫苑去的路上,她的脑海里却好像有个声音,不断的在重复问她这个问题。   娘和未来的弟弟或妹妹,能有好日子过吗?   虽然她没敢去想答案,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娘没有得力的娘家,自己嫁出去后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若娘不再受宠,她和弟弟或妹妹便只有受欺负的份。   别人先不说,费姨娘和周茜就首当其冲,上回的事儿虽她们没报复回来,但周茜私下对她更明显更浓重的厌恶,便昭示了周茜只是缺少机会罢了。而自去年底周勇就开始活跃起来,若万一侯府爵位最后真的落在他身上,那费姨娘和周茜水涨船高,娘这个侯夫人就真真碍眼了!   因此在看到彻底变了个人似的小莲后,沈兰茵比周琼还要高兴。若小莲真的能让周晋改变主意,那以后周晋来继承侯府,便是他不管后宅,只要周琼开口,娘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茵妹妹,神不神奇?”周琼自然也很高兴,沈兰茵刚站稳脚,她就指着小莲问了。   神奇!   小莲仍穿着侯府统一的丫鬟服饰,但却把长发统统往后梳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静静站在一侧的她,嘴角噙有一抹恰到好处的笑,身上再找不出从前做丫鬟时的痕迹,看着她只觉得宁静而美好。   “三小姐。”小莲开口,短短两个多月,竟连声音和语气都变了,“奴婢小莲,给您请安。”   沈兰茵忍不住道:“小莲,你变了好多!”   小莲抿唇一笑,继而微微扬眉,整个人的神情和气质顿时为之一变。   “是变漂亮了吗?奴婢多谢三小姐夸奖。”她略拉长了语调,说话时嘴角微微翘起好像在笑,刚刚还是个看起来宁静美好的宅门闺秀,这会儿竟摇身一变,声音和眼神好像同时带了勾子。   即便沈兰茵是女子,也因她这乍然改变而有些被勾恍了神。除了反差太大外,也因为她的美。   这不仅仅是容貌上的美,这更是周身气质,是整个人的气场。短短时间,小莲展现了两种美,一种是宁静美好,一种是妖艳惑人。两种美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很难有人能忽略掉。   沈兰茵因被惊艳惊讶到忘了说话,小莲气场一收,微垂了头,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她,一副委屈至极却又偏偏强忍着的模样道:“三小姐,您怎么不理奴婢,是奴婢哪里做错了吗?若……若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奴婢给您跪下磕头,还求您别生奴婢的气,因为奴婢气坏了身子不值的。”说话间她已经跪下,眼泪也瞬间砸在了地面。   沈兰茵真的太震惊了,震惊到这下便是想说话,也暂时性说不出了。   “行了,你起来吧。”已经见识过一回的周琼,这会儿虽仍震惊,但到底能稳住了。把小莲叫起后她问沈兰茵:“茵妹妹,你看小莲现在这模样,晋哥儿会不会喜欢?”   沈兰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应该会吧?”她道:“小莲一个人简直像三个人,不喜欢这个还有另一个,只要能在他身边待下来,总有一款能恰好碰上大哥哥喜欢的类型吧?”   周琼也这么觉得。   之前她虽然把小莲送了出去,但实际上并没抱什么希望,可现在看到小莲的改变,她觉得便她是男子都要喜欢了,晋哥儿在女孩子方面几乎没有“见识”,所以说不定小莲真能得到他的怜爱。   “你在这等我,我现在就把小莲送去!”她兴奋道。   虽然沈兰茵也想跟去看看周晋的反应,但小莲曾是她的丫鬟,周琼都能想到这点避免她过去尴尬,她自然再好奇也只能憋着。   好在周琼速度很快,不过一刻钟功夫就回来了。   “晋哥儿都没出来,我把人交给平安了。”周琼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再过三天我就要嫁了,他那里如何,我是当真顾不上了。”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还有三天就要出嫁,就别再想他的事,好生放松放松,嫁过去后你就是成国公府大少奶奶,再想像现在清闲就难了。”沈兰茵劝道。   周琼点头。   她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以后会如何,只能看晋哥儿的造化了。 第30章 一直一个模样,男人不会……   出嫁。   这是几乎所有少女都幻想过的, 嫁一个玉树临风年轻有为又温柔体贴的如意郎君,想象着跟他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幸福共度一生。   少女们幻想过, 而当这个如意郎君有了特定的人后,也期盼过。或许大部分少女出嫁前都会忐忑不安, 都会害怕惶恐, 但到了已经耽搁三年, 昔日所有姐妹都已经为人母的周琼身上, 这些却全都不存在了。虽然心中有对家人的不舍担忧,但对于嫁给王春林,她却只有期盼了。她想做王春林的妻子, 想做成国公府的大少奶奶,想尽快给王春林生个孩子,做孩子的母亲。   昔日好姐妹都已出嫁, 薛蕊儿住在王家出嫁前夕也不适合再请来, 周琼满腔心事便只能对沈兰茵说:“茵妹妹,你说, 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小莲那种啊?可以温柔大方,可以妖娆娇媚, 还可以楚楚可怜。说真的,便我是女子,我都觉得小莲短短时间做出那几番状态,当真是有趣又讨人喜欢。”   男人应该会喜欢固有的一种吧?   沈兰茵还是个从未动过春心的姑娘, 自己没有切实感受, 身边最近的参照物便只有昔日的爹娘。   因此她便道:“我娘一直都温柔体贴,我爹一直都喜欢她。所以,我觉着男人喜欢的应该只有一种吧?”   那一直一个模样, 男人不会腻吗?   周琼心中疑惑,突然问道:“那茵妹妹,你表哥喜欢你什么样?你在他面前,也一直是一个模样吗?”   她在表哥面前吗?   沈兰茵想到江怀,上一次见他还是过年前他来侯府送年礼,再后来,原以为正月十五他要来找她一起去赏花灯的,但他并没来。沈兰茵当然不会误会江怀是有了别的心思,实际上她很清楚,这是因为两家私下帮两人定亲后,江怀不好意思了。当然,也因为她爹去世还没满一年,他知道在那样该一家人聚在一块吃汤圆的日子她无心去玩,所以尊重她体谅她,这才没来找她。   说真的,沈兰茵意外,但更感动。   能嫁一个这样懂得尊重她体谅她的夫君,这于女子而言,是天大的幸运。   因此难得的,沈兰茵自然而然露了个笑,认真思考了番,末了却有些茫然的道:“他应该是我什么样,他就喜欢什么样吧。我在他面前有文静过,也有不懂事时淘气过,还有因爹去世痛哭伤心过,我在他面前没想过遮掩,就是本来真实模样的我。他喜欢的,或许就是我的真实?”   沈兰茵是真的不确定,但这话听在周琼耳朵里,却无异于炫耀,什么都没做就能被这么喜欢,这才是真正的喜欢,这才是叫人羡慕嫉妒的喜欢啊!   “够了够了,你这个臭兰茵,别再炫耀了,不然我要嫉妒死了!”周琼说着,已经忍不住连连哈了沈兰茵几次痒痒,姐妹俩笑闹了一阵,她才道:“我跟你不一样,虽然我知道王家哥哥喜欢我,但在他面前我一直都是文静大方的,若他知道我私下里也有小脾气小情绪,也不知道会不会嫌烦呢?”   “不会的,大姐姐,你别想那么多,你这么好,大姐夫一定会特别特别喜欢你!”沈兰茵说的斩钉截铁,因为在她心里周琼真的很好很好,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和对待。   “你这嘴,真甜!”周琼点了下沈兰茵的鼻尖,道:“我不求他能一辈子喜欢我待我好,我们这样的人家,男人不纳妾的少有。我爹就不说了,二叔后院也有几个姨娘,三叔跟三婶感情最好,但身边也有一个姨娘。到了我们这一辈,晋哥儿不说,勇哥儿身边有四个通房丫鬟,弘哥儿好些,但身边也有一个通房丫鬟。所以,王家哥哥只要能坚持到我生完第一个孩子再纳妾或者收通房,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这要求是不是太低了些?   沈兰茵不赞同,但毕竟对于这种高门大户,她仅仅接触了不过半年时间,所以她也不敢斩钉截铁的说什么。   “大姐姐,马上就到你的大喜之日了,你别想这些了。别的不说,光是大姐夫到现在身边还干干净净,这就已经比许多人都强,这就已经证明他在乎你了。所以啊,你担心的那些,也许压根就不会发生,那你现在想那些不是为难自己,叫自己不开心吗?”沈兰茵故意用欢快的语气道:“你马上就要出嫁,想些开心的,这一日可是你等了三年才等到的,你就要嫁给跟你两情相悦的大姐夫了,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   周琼被沈兰茵的语气感染,终于不再想那些不开心的,她自信道:“对,王家哥哥对我是极好的,我不该为了还没发生的事,就先在心底跟他不愉快,说不定就像你说的,那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再说,就算会发生,我也可以学小莲,他喜欢文静大方的我就文静大方,他喜欢妖娆娇媚的,我就学怎么妖娆娇媚,他若是都喜欢,那我就一会儿文静大方,一会儿妖娆娇媚哈哈哈……”说到最后,她自个儿忍不住,抱着沈兰茵笑了起来。   沈兰茵也被她逗笑,但却觉得她的话或许也有一定道理,于是笑过一番后,道:“大姐姐,你或许真的可以考虑考虑,在出嫁前紧急跟小莲学学。”   “去去去!”周琼推她,“要学你去学,距你出嫁还有半年时间,你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学!”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周晋是直到周琼出嫁的这一日,才发现小莲在他院子里的。   因为答应留在家里过普通人的日子,所以作为周琼的亲弟弟,这一天该他出面的场合他躲也躲不掉。一大早,再不情愿他也老老实实换上了侯府大少爷该有的着装,因天刚刚暖和,头上戴了顶帽子倒也不算太奇怪,这般收拾好了正要出门,就有个丫鬟冒冒失失的进了门,直直往他怀里撞了来。   周晋猛地收脚往一侧跨了一大步,小莲撞的时候为了逼真没敢收力,因此就这么直直撞了个空,若不是周晋及时伸手拽住了她后领处,她就要摔个大马趴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今儿可是大小姐的好日子,你干什么呐!”小莲过来是平安亲自接收的,因此知道小莲打的是什么主意,立刻跳出来打起了配合。   小莲头有些晕。   她虽学了很多,连老师也说她学得好,但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实践。原本设想是趴在大少爷怀里,抬头露出楚楚可怜模样的,但现在是被大少爷拽了后领处没摔跤,因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抬起头愣愣看了周晋一眼,她才被平安骂的想起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周晋看见了小莲的脸。   第一时间认出她,便本能想到了沈兰茵。   这几个月他虽留在家,但和沈兰茵几乎可以说是零接触,不知道沈兰茵身边的大丫鬟已经换成了翠露,还以为仍是小莲。   小莲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是因为今儿大姐出嫁,府里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小莲被借出来帮忙了?   但他这里,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短短一瞬,周晋想了很多,但并未开口问小莲或者平安,也并未再看小莲一眼,外面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因此他抬脚便要走。   “大少爷!”小莲忙开口,而开口的瞬间,眼里已经迅速汪了一包泪。   周晋停脚。   但看向小莲的目光却无波无澜,没有生气被她绊住时间,也没有怜惜她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很平静。   被这样平静的看着,小莲忽然有一种自己的表演很拙劣的感觉。因此她用力一眨巴,把眼泪眨了回去,然后对着周晋,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   “大少爷,奴婢给您整理下您再出去吧?”她一面说一面走到周晋面前,笑容被调整的自然了些,便故意在声音里多加了点儿媚意,“今儿是大小姐的好日子,您可是大小姐的亲弟弟,今儿多得是人会关注您呢~”   话到末尾,带了点儿撒娇。   但很可惜,她这番表演连平安都觉得酥了骨头,但对周晋,却像是对牛弹琴,因为他仍是很平静的看着她。   就在小莲犹豫要不要不管不顾再扑一次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却是问:“你怎么在这里?”   愿意开口就好!   只要有接触,她就能硬撕出一道口子挤进去!   小莲给自己打气,然后仍是用娇媚的语气道:“大少爷,您还不知道吗,奴婢是大小姐送来您这里的,从今往后,由奴婢来贴身伺候您。”   怕自家主子说出不需要,平安忙道:“大少爷,老夫人说,这一年您必须都听家里安排。”   周晋没拒绝,而是看着小莲,道:“你来这里,那三小姐身边怎么办?”   这都过去几个月了,三小姐一直没往自家主子跟前凑,平安都快把她忘了。却没想到,再次听到三小姐这个称呼,竟是从自家主子嘴里。   平安一双眼骨碌碌的盯着周晋。   小莲却没多想,只以为周晋是好奇,于是便解释道:“大小姐把身边的白露姐姐给了三小姐。”   虽然对白露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周晋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抬脚,不等小莲再开口,大步走了出去。   “哎?大少爷,大少爷!”小莲反应过来忙叫人。   平安一把拉住她,道:“行了吧你,大少爷忙着呢,晚会儿再说。” 第31章 周晋承认沈兰茵是美的,……   周琼没有亲娘, 出嫁前的最后一晚,若是没有沈兰茵,她原本是想请二夫人陪陪她的。但因有沈兰茵在, 她便没请二夫人。不过最后陪她的却也不是沈兰茵,因为薛蕊儿不请自来了。   虽说周琼身边有了亲近的姐妹, 但她这一出嫁, 再是侯府小姐, 日后想随意回府也难了。而她嫁过去上面有两重长辈, 大少奶奶权力有限,想邀请娘家姐妹过去怕也得特意寻由头才行,更何况自己的身份……两人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姐妹而已。   一想到日后跟周琼见面都难了, 所以这一日早上沈兰茵早早就起床洗漱好,叫翠露点着灯笼,摸黑往欣枫苑去了。   不过她到的时候周琼已经起床了, 正一面由婆子绞着面一面由薛蕊儿帮忙用鸡蛋滚着眼睛。   薛蕊儿先看见沈兰茵, 默默看了一瞬才笑道:“三小姐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了,这天还没亮, 屋里本是暗着,你一来啊, 这屋里立刻亮堂堂了。”   今天若该夸人漂亮,那也该夸是新娘子的大姐姐才对。薛蕊儿这是太不通人情世故,还是和大姐姐关系太好,认准了大姐姐不会生气不会介意?又或者……薛蕊儿这么说, 是因为对自己有敌意?   薛蕊儿笑得甜美, 沈兰茵没时间细想,便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了。“薛小姐说笑了。”这么一句应付过去,她快步走到周琼跟前, 道:“大姐姐,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便是我到了,也要略等一等你呢。”   周琼不方便睁眼,也不方便笑,因此便只动了动嘴皮子:“我睡不着。”   薛蕊儿和沈兰茵都是她亲近的,她犯不着撒谎,因此便说了真心话。   薛蕊儿噗嗤一声笑了,道:“我估摸着,昨晚上我大表哥也睡不着。”   再是盼嫁,周琼到底也还是姑娘家,叫薛蕊儿说的红了脸,话都不肯说了。   待周琼绞好面准备上妆了,沈兰茵才道:“大姐姐,你闭上眼睛歇一歇吧,也别说话了,今儿有的你累的,还是先存点儿体力。”   嫁人会有多累周琼是见识过的,她昔日那些小姐妹,可有好些都是她送嫁的。因此虽然情绪有些激动,但仍听话的应了。   专门请的喜婆手脚麻利的给周琼上妆。   薛蕊儿却在旁边出主意道:“脸上多扑些粉吧,这里有个痘印,这里的黑痣不太好看,眼睛下面黑眼圈都没消掉,还是多扑些粉遮盖一下吧?”   周琼闭着眼看不见,便没出声。   喜婆只当她是认同薛蕊儿意见,便一下一下给她脸上加粉。   沈兰茵看了片刻,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薛蕊儿了,忙道:“慢着慢着,别扑那么多粉了,粉扑的太多显得太白太假,而且粉太多显得妆太厚,说不定动作起来还会掉粉,那就太尴尬了。”   喜婆也这么觉得,再加上已经多扑了些,于是便停了手。   薛蕊儿并没露出不高兴的模样,只道:“可这样黑眼圈好重啊,痘印和黑痣也很明显,今儿是成亲的大喜日子,这样更不好看呢。”   在这一点上,周琼更信任薛蕊儿。   毕竟沈兰茵模样生得好,皮肤更是好,所以平日里是只涂些面脂,连妆都很少上的。这样的她,当然不会懂其他女孩想要靠上妆遮掩脸上瑕疵的心情。   因此她对喜婆道:“多扑点粉多扑点粉,把我的黑眼圈痘印以及黑痣全都遮住,快快快。”   正主都要求了,喜婆只能照办。   于是周琼脸上又被多扑了一层粉。   等到上口脂的时候,为了拯救周琼已经被厚重的粉遮挡了三分的美貌,沈兰茵忙道:“口脂上淡些,或者上最接近大姐姐唇色的口脂。”   “可这样的话,压不住妆啊。”薛蕊儿自言自语一般道:“若是唇色太淡,容易显得头重脚轻,且大喜的日子,本就该上大红的口脂才喜庆。”说着,她问向喜婆:“你经验丰富,你说是不是啊?”   新娘子确实都是用大红口脂的。   喜婆虽然觉得周琼这样上大红口脂显得妆太厚重,但总不能撒谎,于是便点头称了是。   薛蕊儿看了眼沈兰茵,立刻对周琼道:“琼姐姐,还是听喜婆的吧?”   周琼没立刻答应,她循着沈兰茵刚刚说话的方向问道:“茵妹妹,上了大红口脂,会很难看吗?”   不等沈兰茵开口,薛蕊儿抢先道:“怎么会难看,哪有人说新娘妆难看的,新娘妆不一直都是那样的吗?最重要是喜庆,兆头好,若是真觉得难看,那回头卸了妆,反倒是叫人觉得惊艳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周琼不再问沈兰茵的意见了,她直接对喜婆说:“那就上大红的口脂吧!”   因扑了厚厚的粉而白的过分的脸,再加上涂了鲜艳的大红口脂,沈兰茵怎么看怎么觉得,周琼这样原本十分的容貌,愣是被折腾成一分了。就是周琼自己照镜子也觉得丑,但薛蕊儿又提了一次喜庆好兆头,于是她便直接顶了红盖头,认命的眼不见心不烦了。   沈兰茵无可奈何,但看薛蕊儿,却真的觉得这不是好人了。但怎么跟周琼说,还得再找合适机会。   穿衣上妆梳头,又略吃了两口点心垫肚子,这么一大通的忙完,王家算好吉时来接亲的已经到了。   周琼紧张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一手拉薛蕊儿一手拉沈兰茵,强忍着才没说出心中紧张来。   周晋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作为亲弟弟,按时下风俗,是要背着姐姐出闺房,拜别了爹娘后,还要把人送到门口花轿里的。   周琼盖了红盖头看不见,沈兰茵透过窗子看见了,轻声提醒道:“大姐姐,大哥哥来了。”   晋哥儿来了?   自打婚期后延,周晋想出家的心思更坚定后,周琼做梦都没想过,她出嫁的时候周晋能像旁人家的弟弟那样,不仅全程出席,还能背着她送她出门。   她太过高兴,一时握着沈兰茵和薛蕊儿的手都更用力了。   薛蕊儿疼得微微皱眉,沈兰茵却知道周琼是高兴,因此顾不上疼,继续轻声道:“大哥哥戴了帽子,穿了白底织锦长袍,腰间悬的玉佩还特意用了红线。”   晋哥儿竟这么重视!   待周晋进了屋走到近前,透过红盖头下方能看见他的脚了,周琼声音都哽咽了:“晋哥儿,你来了。”   “我来送你。”周晋声音低沉,话落视线微转落在一脸笑意的沈兰茵身上,看了一瞬才转身蹲下,“姐,上来吧。”   周琼趴到弟弟的背上。   周晋背起她,脚步稳稳向外走。   薛蕊儿和沈兰茵忙跟上。   眼见周晋一步一步把周琼背出欣枫苑,沈兰茵的眼睛慢慢红了,她忍不住小跑着追上去,轻轻抓了周琼的手,道:“大姐姐,若是方便,你要常回来。”   周琼本是一颗心盼着出嫁的,但趴在弟弟背上时,突然生出了几分担忧和不舍,偏沈兰茵又跑过来说这话,刚刚就想哭的她这下子真的哭了。   “好,我会的,我若是不方便出门,那就打发人接你去看我。”她道。其实她也想这样对弟弟说的,但不用开口也知道会是什么答案,于是就忍着没说。   沈兰茵是不太想去王家的,因为她的身份去会让王家人说道周琼。但今儿大喜的日子,周琼这么说了,她便没扫兴的拒绝。但眼见出了欣枫苑越走越远,她却忍不住道:“大姐姐,若是嫁过去后有什么不愉快,又或者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你一定不要默默忍着受着,一定要第一时间回来告诉家里。祖母疼你,侯爷也定会护着你的。”   周琼和她不一样。   周琼是正经的侯府嫡出大小姐,便是现在跟周老夫人有些生份了,那也到底是在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且她嫁出去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是侯府的脸面。若她被欺负侯府却不管,那就等于侯府自己把脸丢在地上给人踩了。   所以啊,她是可以半点委屈也不用受的!   但沈兰茵就怕她太要强,怕被人看笑话所以不说。因此哪怕是大喜的日子,她也直说了。   这种话一般是出嫁前夕亲娘或者亲姐妹因为担心才说的,周琼没有亲娘,亲姐妹也只有一个庶出的周茜,今儿甚至都没出现在欣枫苑。   因此沈兰茵说这话她非常感动,重重应了一声后,她拍了拍周晋的肩头,道:“晋哥儿,我嫁出去后,你帮我护着点茵妹妹。别人还好,但一定要注意周茜,若是有机会,她肯定会欺负茵妹妹的。”   周晋闷头走路,没应声。   “晋哥儿!”周琼轻轻打了下他。   “大姐姐,没事的,我避着她,就算她想欺负我也欺负不到。再说,这几个月她也没欺负过我,她要忙着相看人家,说不定根本顾不上我了呢。”沈兰茵忙道。   虽然之前在南大街小河边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沈兰茵依然记得清楚,周晋是怎么避她如蛇蝎的。他都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还叫他护着,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周晋微微偏头,飞快的看了沈兰茵一眼,或许是因为今儿周琼出嫁,她衣服虽还是淡粉,但却戴了颜色鲜亮的首饰,整个人看起来鲜活灵动许多。她微微仰着头,皮肤雪白,唇色是健康又好看的淡粉,因是笑着说的话,这般一副模样,周晋怎么都想象不出,其实私下里她是被欺负的。   但她确实是被欺负的。   便不说贴身丫鬟被换的事儿,也还有一件他曾亲眼看见的,整个后背都湿透,再怎么摔也不会摔成这样,所以很显然,是人为的。   “我在家的话,就帮你看着点。”周晋用力闭了下眼,终于开口,虽是承诺,却仅仅是帮姐姐的忙而已。   沈兰茵微怔。   周晋居然答应了?   虽然他是听周琼的话,但她到底应该感激,因此一声“谢谢大哥哥”说过后,她在心底彻底不计较之前周晋的避如蛇蝎了。   周琼却有些微的难过,但随即想到她本就是认了弟弟要出家的,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更何况弟弟就算在家日子不长,但兰茵还有半年就要嫁,时间上完全对得上了。   “那你要记着你的话,好好帮我护着茵妹妹。”周琼认真叮嘱道:“反正也不用太长时间,茵妹妹九月里就会出嫁,待她出嫁,便不用你护着了。”   出嫁?   周晋偏头,又看了眼沈兰茵。   虽然自小长在法原寺没有接触过女孩子,但人对美丑有与生俱来的判断能力,因此周晋承认沈兰茵是美的,但再美,她才多大点?   她在家里是三小姐,意思是还没有周丹大,周丹似乎都还没定亲,她半年后就要出嫁了?   周晋两次看沈兰茵,沈兰茵都发现了,她自然不知道周晋在想什么,只以他从前的避如蛇蝎猜度道:“其实应该也不用怎么护着,私下里我会避着她,明面上有长辈在她也不敢做什么。而且若她知道我要嫁了,说不定更紧张自己的亲事,不管私下还是明面,都顾不上找我麻烦了。”   周晋和周琼都没来得及说话,因为二夫人来了。   领着两个小丫鬟的二夫人脚步匆匆,到了近前略过周晋,一把握住了周琼的手,哽咽道:“琼姐儿。”   周琼看不见,但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哭腔。   自小没娘,二夫人算是弥补了一大半亲娘的位置,其实周琼这半上午还有些怨二夫人没来的,但此刻听见二夫人似乎哭了,便一点也不在意了。   “二婶,你怎么来了?”她也哽咽了。   二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道:“我早就该来的,只今儿太忙了,你母亲大着肚子不方便,你三婶又很多东西都不懂,前头实在离不开我,所以我才拖到了现在。”说着另一只手从身边丫鬟手里接了个小匣子,塞给周琼道:“这是二婶给你的一些体己,你好生收着,该花用就花用,别自己受委屈。有什么事儿,若是不想跟你爹或者你祖母说,就打发人来送信给二婶,二婶替你出头。”   周琼没有推辞。   但因有刚刚沈兰茵说了类似的话,二夫人这么说她虽然很感动,但并没失态:“好的二婶,我记住了。”   二夫人微微一笑,对周晋道:“晋哥儿,将你大姐姐直接背去荣安堂,你爹和你母亲都在那呢。”   周晋微微点头。   周琼却突然道:“二婶,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二夫人微愣了下才道:“当然可以呀,你说。”   周琼伸手向沈兰茵,待沈兰茵把手给她了,她才道:“二婶,我出嫁后,母亲和茵妹妹那里,你能帮忙多照拂一下吗?我爹……他可能顾不上管后宅,母亲又是个没根基的,我怕我爹的那些姨娘们不安分,趁母亲生产以及坐月子期间出什么坏心思。”   二夫人这下是狠狠愣了下才下意识的点头,点了片刻才彻底反应过来:“好,好的,我会的。”   “谢谢二婶。”周琼给沈兰茵要到了两重保障,自觉这侯府再没什么让她担心的了,便松开沈兰茵的手,对周晋道:“晋哥儿,走吧。”   其实沈兰茵一样意外。   周琼让周晋护着她已经让她意外,但没想到,周琼还请二夫人护着她娘。能做到这一步,便是许多亲姐姐都比不上吧?可笑她还瞻前顾后,说点话还怕惹了周琼不高兴。沈兰茵非常愧疚,她觉得她根本配不上周琼对她的好。   因此不顾薛蕊儿就跟在身后不远处,她急急对周琼道:“大姐姐,你到了成国公府,喝过交杯酒后立刻找机会把妆给卸了。你本来很好看的,但这样浓的妆,生生遮了你九分的美貌,你不卸掉会让大姐夫留下不好的印象的。”末了压低声音,道:“大姐姐,我觉得薛蕊儿有些不安好心,你嫁过去后注意些。”   一股脑儿把话说完,她便退开一大步,重重出了口气。   这话周琼听见了,周晋自然也听见了。   周琼的反应是惊讶,周晋的反应却是回头,他又看了沈兰茵一眼,意外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兰茵却没看他。   她低着头在平复心情,同时心里也决定了,要对周琼再好些。没有机会便罢了,若是有机会,便是挖心掏肺,周琼也值得。   当然,她希望永远没有机会。   因为,她希望周琼过得好。 第32章 沈兰茵:小莲那么好,周……   周琼在荣安堂里拜别了亲人。   因着心里难过, 沈兰茵便没再往外送。   江氏撑了这半天已经很疲累,周老夫人慈善,发话叫她回去歇着, 沈兰茵便扶着江氏出了荣安堂。   安平侯一起出的门,他看了眼江氏挺着大肚子的模样, 没说话, 快步越过她们往前头去了。侯府嫁女, 今儿同样来了许多宾客, 他得去陪着。   沈兰茵扶着江氏,但目光却跟着安平侯走远。   她想,周琼的担心或许是有道理的, 安平侯不是顾不上管后宅,他就算能顾得上,可能也不会管吧?   毕竟, 娘肚子里的, 不是他的孩子。   循着沈兰茵的视线看向安平侯的背影,江氏心里没有半分难过, 但她却怕沈兰茵难过,因此刻意笑道:“今儿家里来了许多客人, 侯爷要忙坏了。”   沈兰茵轻轻“嗯”了声。   她已经不再试探了,因为她已经心里有数了。   母女俩带着丫鬟慢慢走着,走到半路,却迎面碰上了匆匆而来的二老爷, 他一路小跑直奔两人来, 到了近前目光先是在江氏的肚子上,然后往上,直勾勾盯着江氏的脸:“大嫂, 可有见到大哥?”   江氏是过来人,自然看出了他眼底的色意,因此板着脸,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他已经去前头了。”   “已经去了吗?我怎么没看到啊!”二老爷说道,目光仍盯着江氏。   沈兰茵为了不给江氏惹麻烦,遇事一向能忍则忍,但若是有人欺到江氏头上,她却一刻也忍不了。她也看出了二老爷目光里的邪念,因此语气很冲的道:“既没看到,那您就再去找找,我和娘还有事,先走了!”   话落,扶着江氏就要抬脚。   二老爷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江氏脸上挪开,但落到怒气冲冲的沈兰茵脸上后,他在心里“哟呵”了一声,然后目光淫邪的从上到下把沈兰茵打量了回。   “三侄女,你这态度可不对啊。”他轻笑着,抬脚挡在了沈兰茵母女面前。   江氏貌美,有了身孕后更添韵味,但二老爷知道兄长看江氏有多重要,因此再是垂涎,他也什么都不敢做。但沈兰茵么,从前他没怎么注意,但这一个年过的,这便宜侄女身量抽条了不少,胸前也鼓起了不少,竟不再是青涩少女模样,而像是慢慢成熟的水蜜桃,开始诱人采摘了。   他在这一瞬间决定,他要来做这个采摘的人。   兄长是在乎江氏,但对沈兰茵这个便宜闺女,就是在乎也有限吧?自己真做了什么,兄长气归气,甚至也会为了江氏惩罚自己,但想来也不会有多重,毕竟一边是便宜闺女,一边可是亲兄弟!   自打江氏进门,二老爷身边就再没有过新人,这会儿看着沈兰茵动了心,身体也有要跟着动的意思了,只可惜时机不对,要不然他现在都想动手了。   “二叔,你想做什么?”察觉到二老爷色眯眯盯着的对象换了人,江氏心肝胆颤。   “想做什么?本是没想的,但你一提醒,三侄女未免有些不尊重我,我确实应该做点儿什么才对。”二老爷说着,看向江氏,其实真要选,他更喜欢江氏,半老徐娘才更有味道。   江氏慌忙把沈兰茵护在身后,对二老爷怒道:“兰茵若是哪里做的不好,我替她给二叔道歉。但我们还有事,还请二叔让开路。”   不能真的做什么,但调戏下却没事。   二老爷轻佻的笑道:“我要是不让呢?”   江氏一摸肚子,发狠道:“那二老爷觉得,我若是现在动了胎气,侯爷和老夫人会如何?”   这小娘们,还挺厉害!   二老爷悻悻摸了下鼻子,大步走开了。   但走远后回头,看着沈兰茵和江氏母女二人的背影,他却在想,让他真就这么放了江氏,他还真舍不得。那要不,母女一起收了?   不急不急,慢慢来嘛。   或者他可以用女儿来威胁娘?   这样,只要江氏不说,大哥就不会知道。   自觉想到了个妙招,二老爷奸笑起来。   沈兰茵和江氏心情都很不好,两人一路无话,但进了宜安堂正房,却不约而同的撵了下人。   江氏先开口:“兰茵,你没被吓到吧?”   吓到倒是没有,但被恶心到了却是真的。   二夫人在侯府有着极好的名声,她的一双儿女也同样,沈兰茵原还觉得二房一家很好,但现在想到二老爷那淫邪的眼神,她就替二夫人不值。   沈兰茵摇了摇头,没说话。   江氏拉了她的手,母女俩进了里间坐在床沿,斟酌了片刻江氏才道:“兰茵,你别怕,二老爷那个人,有色心没色胆,没事的。只不过日后你出门还是要带着下人,就带你大姐姐给的翠露,别落了单。”   沈兰茵倒没怎么太担心自己,她更担心的是江氏,因为二老爷从出现到离开,看的都是江氏。虽然刚才江氏用孩子把二老爷吓走了,但沈兰茵很清楚孩子不是安平侯的,而孩子生下来后,娘也没有别的可以吓到二老爷的了。   沈兰茵第一次萌生出母女三人能不能离开侯府的念头,因为安平侯不够喜欢,因为二老爷心存恶意,另还有费姨娘和周茜虎视眈眈,实际上原以为进了侯府会过得好,但其实危险反倒更多了。   “娘,你说,咱们能不能离开侯府?”沈兰茵想到就直接问了。   江氏诧异,脱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兰茵自不好直接说穿对安平侯的猜测,因此她便只说了二老爷和费姨娘母女:“……我攒下了些月例银子,而且表哥要娶我也要给彩礼,我们就是离了侯府,也一样能过活。”   事实的确如此。   但哪怕沈兰茵都这么说了,江氏也不打算说出自己的计划。因为她想让女儿无牵无挂的出嫁,嫁了后也不要再为她和肚子里的这个操心。   因此她道:“你在胡说什么呢,侯爷待我这样好,我为什么要离开?至于费姨娘和周茜,这么久了,你也看见了,她们并没能怎么我。至于二老爷,你放心吧,他不敢对我做什么的。”   话落见沈兰茵不吱声,她静了一瞬,索性把话往狠里说了:“再说,除非侯爷哪一日厌了我,那我才能有机会走。若不然,我主动要走,别说压根出不了这个门了,便是真出去了,走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抓回来。更何况,若是没了侯爷这个保护伞,那二老爷更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是侯府的二老爷,咱们若没人护着,只有被捏圆搓扁的份。”   沈兰茵被惊的久久说不出话。   但她承认,江氏说的这些她没考虑到的,确实很有道理。于是最后,她只能放弃这想法。   但放弃认命是在江氏面前,私下里她却在想该怎么应对。应对二老爷的色心,应对安平侯有一日的厌弃,想到最后,她终于明白,除非有一日她或者娘能掌控话语权,若不然,她们永远都没有办法。   可掌控话语权谈何容易?   眼见娘是做不到了,她又能怎么做?   便是亲生女儿都还要出嫁,她连亲生的都不是,又如何左右安平侯所思所想?除非这侯府的当家人不再是安平侯,但若是周勇她更没机会,若是周弘二老爷一样水涨船高,周嘉年纪太小应该轮不到他,那除非……除非侯府的当家人是周晋。   周晋当家,周琼说话就算话。   便是她不讨好周晋,她们母女也有庇佑。   可周晋还等着一年到期彻底出家呢,他怎么可能愿意来做这侯府的当家人。真是好愁人,若是想要周晋愿意,她能怎么做呢?   或许,可以找小莲打听打听消息?   ·   周晋不仅将周琼送进花轿,他还将人直接送到了成国公府,待周琼和王春林拜了天地被送入洞房后,他看了成国公府前院几眼,才跟周家的人一道出门。   这里以后就是周琼的家了,他这个做弟弟的,只有这次机会看几眼,从此以后他只能在法原寺,祈求佛祖保佑他的姐姐了。   回到侯府后,他没去待客,直接回了住处。   直到进了院门,他才再次想起小莲,同时也想到了被欺负的沈兰茵。姐姐让他护着沈兰茵,那他就不该抢沈兰茵的丫鬟,即便姐姐已经赔了一个给沈兰茵了,他也不能这么做。   再说,他身边下人已经够多的了。   “平安,你去跟……”周晋并没记住小莲的名字,因此想了下才道:“去跟三小姐的那个丫鬟说,叫她还回三小姐身边,我这里不需要她。”   啧啧,今天第二次听见主子提起三小姐了。   而且主子去接大小姐的时候他看的真真儿的,主子竟然看了三小姐三次!三次啊!这是什么概念,这是让平安心狂跳的概念!他觉得虽然主子还没发现,但他已经发现了,主子内心深处绝对是喜欢上三小姐了,只不过主子绝对不可能承认罢了。   但他得让主子承认。   虽然三小姐的身份做不了未来的主母,但哪怕是个外室呢,也肯定比嫁出去要好。更何况他也用不着考虑三小姐,他只需要考虑主子若是愿意继承侯府,那他就是大功臣,老夫人和侯爷肯定会奖赏他的,而且他日后就是新任侯爷跟前最得用的人,那是想都不敢想的风光,那样他肯定能娶上两个俊媳妇!   因此他眼珠子一转,没直接答应下来,而是道:“小莲是大小姐问三小姐要来的,若是现在叫小莲回去,只怕三小姐不敢要呢。”   不敢要吗?   周晋微微皱眉,因为他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   平安又出主意:“若不然这样吧,小的先去一趟,跟三小姐说清楚了,就说您这里不缺人,您让小莲回去的,若是回头大小姐那里不高兴,您来说。”   周晋想了想,点头:“那你去吧!”   平安还没去,已经换了身嫩绿显腰身夏裙的小莲就出来了,她楚楚可怜的走上来,酝酿了半天的神态表情和话,统统被平安先截断了:“小莲,你先回屋歇着,主子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小莲瞪大眼。   她可是大小姐亲自送来的,平安当着大小姐的面说会配合她的!   平安确实答应了。   但他现在也看出来了,小莲这样的,大少爷压根就看不上。虽然他能看上吧,但其实是他没得选,他要有的选,好吧,虽然三小姐确实更漂亮,但若是他有的选,他想两个都要。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害怕被一边的周晋看出来,平安心虚的脸一红,直接没好脸色的嚷小莲了:“叫你下去你就下去,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大少爷已经决定把你送回三小姐身边了,你还不下去,是要我找人来请你下去吗?”   小莲哭了。   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演的。   只她哭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晋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从始至终没看她一眼。   小莲直接哭出了声,这回全是气的。   平安这才道:“要哭回你屋里偷偷哭去,在这里哭,仔细吵烦了大少爷,把你赶出府去,叫你哭都没处去哭!”   小莲哭声猛地一收,噎的打起了嗝。   于是就这么嗝着回房去了。   平安一边酝酿着等下要怎么说,一边快步去了兰芷院,待丫鬟通禀见到沈兰茵后,他立刻一脸着急的道:“三小姐,救命啊!”   救命?   沈兰茵本还在愁怎么让周晋愿意继承侯府呢,因此一听说平安来找,虽然意外,但她还是立刻应了。但怎么都没想到,平安一见到她竟会喊救命。   “怎么了?救什么命?”她问。   平安一直坚定的认为沈兰茵喜欢周晋,即便这几个月她一次也没往周晋身边凑,平安依然固执的这么认为。因此瞎话他张嘴就来:“大小姐不是把您身边的小莲要给大少爷了吗?大小姐亲自送的人,还交代我务必要帮小莲的忙,但……但大少爷不喜欢小莲啊!这不,大小姐前脚出嫁刚走,大少爷后脚就让小的把小莲送回给您了。小的哪里敢答应啊,这要是让大小姐知道了,小的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大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沈兰茵先为周琼解释了句,然后就愁上了,小莲那么好,周晋怎么就不喜欢呢?她愁的紧紧皱眉,问平安:“那我能做什么呢?”   平安心里纳闷,三小姐怎么不高兴呢?   按理大少爷不喜欢旁的女人,三小姐应该高兴才对啊!算了,不管了,继续编下去吧!   “你能不能帮小的去劝劝大少爷?您和大小姐一向要好,大小姐出嫁了,您于情于理,都该帮大小姐这个忙的。更何况您和大小姐好,大少爷待您也和别人不一样,您的话,他说不定愿意听呢。” 第33章 大哥哥心软,你在他面前……   沈兰茵跟平安往前院去了。   除了觉得应该帮周琼一把外, 也因为她有很重的私心,所以顾不上管会不会有人背地说闲话,只想让周晋留下小莲, 为小莲破戒,彻底出不了家后, 老老实实继承世子之位。   但走到周晋住处的院门口时, 她还是退缩了。   就算周晋已经不再避她如蛇蝎, 恐怕也不愿意私下见她吧?且她还要劝周晋留下小莲, 这是周晋不喜欢的,她这样岂不是更讨嫌?   最重要的是,她清楚的知道, 周晋百分百不会听她的。   “三小姐?”沈兰茵突然停脚,平安不解的看过来。   沈兰茵道:“平安,我还是不去了吧, 我去了也没用的。”   来都来了, 不试试怎么能成。   再说,你说没用, 我觉得有用!   平安对沈兰茵很有信心,而且他现在希望沈兰茵真的能劝动周晋留下小莲。因为在他看来, 只有小莲留下,周晋和沈兰茵才算有关联。而若沈兰茵表现出不喜欢周晋,一心希望周晋找别的女人,那么就算周晋嘴上什么都不说, 但心底最深处肯定不是滋味, 这样几回一刺激,说不定他就能彻底“醒悟”了。   “您就试试吧,万一有用呢?”平安劝道:“三小姐, 您行行好,只当帮帮小的,帮帮大小姐了。”   应该没有万一。   沈兰茵仍站着没动。   平安继续劝:“您人都来了,试试也不影响什么,万一有用,万一因您这一劝大少爷收用了小莲,彻底破戒后还俗继承了侯府,那您可就是整个侯府的大功臣了!这日后啊,不论是大少爷还是大小姐,都会对您,还有即将出生的小少爷特别好的!”   这确实是她想要的结果。   而且周琼对她那么好,她也的确应该帮周琼,毕竟若周晋继承侯府,周琼以及周琼未来孩子身后的靠山就更得力了。   “好,那我试试。”沈兰茵道。   抬脚进门,一面慢慢往上房走,沈兰茵一面回忆三日前小莲的模样。文静大方的宅门闺秀,劝人时没有感染力。妖娆娇媚……虽说可能有效果,但她去劝周晋的话,这么做一来不合适,二来她不像小莲认真学过,她做不出妖娆娇媚的模样。所以,只有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再落一把泪了。   这不用演,沈兰茵只要想想去年她爹去世,之后她和江氏母女俩的生活,眼眶立刻就红了。再一想今儿恶心的二老爷,若是没有周晋做后盾的话,她和她娘还有弟弟或妹妹以后的日子,眼泪就已经唰唰流不停了。   沈兰茵忙微微仰头,又赶紧拿帕子摁了摁眼角位置,这才步入上房。   平安还没发现沈兰茵哭了,他直接把人领进上房,然后走到西间辟出的静室门口,回话道:“大少爷,三小姐来了,要见您。”   屋里很安静,平安的声音落下后好像更安静了,就在沈兰茵以为周晋不会开口时,里面响起了他的声音:“有什么事?”   平安回头看了沈兰茵一眼,他本是想示意沈兰茵主动过来说话的,但没想到却看见了眼睛里汪了满满泪的沈兰茵。他当场就呆住了,因为他想到了今天小莲的两次表演,第二次他撑住了是因为有重要的事要做,但第一次,他是真的被小莲的泪感染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就是他愿意听小莲的话,他愿意力所能及的护着小莲,只要小莲能不哭,他累点辛苦点委屈点都没事。因为知道小莲是演的,所以他觉得小莲已经很厉害了,但现在……他收回之前的觉得,因为跟沈兰茵比起来,小莲那叫什么也不是!   因为看到沈兰茵的泪,让他愿意为她豁出命去!   这才是真的厉害啊!   大少爷完了!   但他的幸福日子就要开始了!   因此他也不用沈兰茵开口了,转头对着静室的门,激动的声音都发抖了:“大少爷,三小姐不肯说,她要见了您才肯说,小的带她进来可以吗?”说着一顿,怕周晋犹豫,忙又补充一句:“三小姐都哭了一路了!”   她什么时候哭了一路了?   沈兰茵看了眼平安,觉得能睁眼说瞎话的平安很能干,有他帮着小莲,小莲只怕成功的几率更大了!   沈兰茵暗暗给自己打气。   她一定要劝动周晋收下小莲!   于是她忙上前,声音里带着哭腔的道:“大哥……”一句大哥哥都没喊完,因为门被周晋从里面打开了。   沈兰茵因受了小小一惊,眼底聚着的泪滚出了两滴,正好两只眼一边一滴。   厉害!!!   平安在一边看着,简直想喊出来。   周晋也看见了。   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沈兰茵哭,就连第一次她被人害得整个后背湿透都只是红了眼睛,但这次,却是哭了一路来的他这里。   是因为他不肯要小莲,怕被姐姐迁怒吗?   “你别怕,是我自己不要小莲的,若是姐姐回来问起,我帮你去跟她说,她不会怪你的。”周晋开口,声音里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   他是在安慰她吗?   沈兰茵又滚下两滴泪,但心里却在激动,她真的要跟小莲学学了,小莲的法子太好使了!要知道,之前在南大街他对她避如蛇蝎的样子,她就算已经不计较了,但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大哥哥,你就收下小莲吧,好吗?”   “大哥哥,不仅仅是大姐姐,我知道大姐姐不会真的怪我气我,可还有侯爷和祖母呢。我不是侯爷的亲生女儿,若是我把小莲从你这里领走,侯爷肯定会生我的气,他气我不要紧,但若是迁怒我娘,我娘快要生了,经不起任何波折的。还有祖母,祖母也肯定会生我的气,她老人家对我那么好,我真的不想惹她生气。”   “还有,我身边已经有翠露了,你不要她,她就算来我身边也没位置了。而我若是不要她,她……她就没活路了……大哥哥,不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吗?求你救救我,也救救小莲好不好?除了你,我和她真的无人可求了……”   沈兰茵一面说一面哭。   说了一大通,说到最后是真说到了伤心处,顾不得再学小莲,已经是真的哭,顾不得去做出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但平安看在眼里,却更震惊了。   太真实了,哭到伤心处再顾不得形象,这才更让人觉得心疼啊!   他忙看向自家主子。   虽然自家主子仍是一副平静模样,但眉却微微拧了起来。平安伺候周晋多年,就从这微微拧眉,就看出了自家主子绝对生了怜惜之意了。   果然,他刚刚这么想完,下一瞬他家主子就开口了:“那便让她留下吧!”   很无奈的语气。   但却是平安意料之中的答案。   沈兰茵则惊的瞪圆了眼,忘了哭也忘了高兴,因为她真的太震惊了,她以为无论她怎样劝周晋都不会要小莲的,却没想到她还没怎么劝呢,不过是掉了几滴泪,他竟就答应了!   是从小莲那学的哭功好,还是周晋其实已经有些被小莲勾到了?   从上房出来,在院子里等平安去叫小莲的时候,沈兰茵默默想,或许两者都有吧!既如此,那回头她可得对着镜子好好练练哭功了,以后说不定还有要用哭来求周晋的时候。   小莲很快来了。   她已经从平安那里得知周晋决定留下她的消息了,也得知这多亏了沈兰茵的劝阻和求情,所以看见沈兰茵的时候,小莲心里除了感激,也生出了从前没有的愧疚。   毕竟三小姐之前对她挺好的,她为了攀高枝从三小姐那里出来,还是来的大少爷屋里,哪怕不说算是背叛了主子吧,光是对三小姐名声也是有一定影响的。   “三小姐,谢谢您为奴婢求情。”先是道谢,接着又郑重保证:“奴婢向您承诺,若是以后夫人和未来小少爷有需要,奴婢定会尽十二份心去帮忙!”   这倒是意外所得了。   沈兰茵原并没想到这一出。   “好,那我也谢谢你了。”沈兰茵并没有小看小莲的承诺,因为她现在心里已经非常佩服小莲了,她觉得小莲肯定能做周晋的姨娘,也肯定会特别得宠,所以日后真的能帮上她娘。   谢过之后,沈兰茵才叮嘱:“小莲,大姐姐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我也是,所以你可一定得努力啊!你放心,有平安跟你打配合,不会那么难的,大哥哥心软,你在他面前多哭哭,应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成功了。”   大少爷心软吗?   小莲觉得三小姐要么在说梦话,要么就是说的大少爷和她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不过无所谓了,今天才是第一天,她不能着急,老师教的那些招她都还没完全使出来呢。只要给她时间一一使出来,她肯定能成功!   “是,奴婢记下了,奴婢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的!”   沈兰茵其实还想请教请教小莲关于哭功方面其他技巧的,但场合和时机都不太对,因此只能暂时歇了这心思。不过她给自己找机会了,她对小莲说:“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三小姐真的太好了!   “多谢三小姐!”小莲感动的都想哭了。   “你去吧!”打发了小莲后,沈兰茵也没立刻走人,而是对一边的平安道:“平安,你一定要多帮帮小莲。”   他当然会帮了。   但帮的却不是小莲,而是自家主子。   平安点点头算是应承,跟着道:“那三小姐,以后若是有需要,小的也还能去求您帮忙吗?”   “能!”沈兰茵想都没想就应了。 第34章 来了来了,大小姐和大姑……   沈兰茵心满意足的走了。   平安回来后, 周晋却还在想她的事,待平安进屋,立刻问道:“三小姐在府里, 都有哪些人欺负她?”   平安的心情比沈兰茵还要好。   周晋这么着急的关心沈兰茵,他心里偷乐, 但面上却一脸沉重, 因下人间能听到的风凉话不少, 再加上三小姐就是个跟着江氏进府的拖油瓶, 用常理想也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于是他索性添油加醋道:“唉!三小姐可怜呐!她是夫人跟前头的丈夫生的,虽然咱们侯爷大度认了她做三小姐,但实际上呢, 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叫她三小姐,她也不是咱们侯府正儿八经的三小姐。当着侯爷和夫人的面自然没人敢如何, 但私下里下人们不仅不恭不敬, 还常常故意针对克扣她东西。而府里几位少爷小姐,除了咱们大小姐护着她, 其他人人都看她不顺眼。这大小姐出嫁了,以后家里再没人护着她, 只怕有的苦头要吃了。”   在侯府,周晋见过沈兰茵吃了一吃亏。而在外头,那日的南大街夜市,王春利也同样轻视了她。   有这两件事在, 周晋信了平安。   他紧紧皱眉, 已经答应要护着她了,那就不能明知道她要吃亏却什么也不做。仔细想了片刻,他对平安道:“我这里左右没什么事, 日后三小姐那里你多上些心,也不用太久,明年秋里她就要出嫁,到那时候就行。”话落,便转身要走。   因自觉掌握了自家主子的心事,平安夸张的说了那么大一堆,想的是最起码也要看到自家主子一怒为红颜的模样,谁知道并没有。   主子仍是皱眉,但态度却很平静,且没打算亲自做什么,只吩咐他多看着,更甚至,三小姐定过亲了?   平安被这个消息炸的头晕晕的,想也不想就追上去:“三小姐明年秋里就要出嫁了?嫁给谁?她已经定亲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啊?”   周晋也是今儿听周琼说才知道,但之前没有听到消息,许是他们不在家吧?至于沈兰茵要嫁给谁,周琼没说,他也没问。   “我也不知。”他说道,进了静室,反手便关了门。   平安跟得紧,没来得及跟进去,一头撞在了门上。但他已经顾不得疼了,因为他焦虑极了,自家主子把内心真实想法掩藏的太深,若是不下猛药,只怕得半辈子才能反应过来。到那时候他也七老八十了,还怎么娶妻生子?黄花菜都要凉了!   不能急不能急,他告诫自己,他必须稳住。   想好下什么猛药前,他得先打听好三小姐到底要嫁给谁。然后,还得想办法让三小姐不愿意嫁。若是能跟了主子,三小姐应该肯定不会愿意嫁的吧?那就好办了,到时候叫三小姐哭一哭,主子肯定就心软出手了。   捋顺了该做的事,平安立刻出门去了。   ·   正如沈兰茵自己说的,她只要避开周茜,周茜根本就没有机会欺负她。江氏早就免了请安,越发临近生产,安平侯晚上过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所以有时沈兰茵都是直接住在江氏这里的。因为她有点不放心,虽然江氏说没别的难受,但她悄悄跟府里的婆子打听了,她们虽然不敢说不好的话,但都说江氏肚子有些过大了。   周琼出嫁当晚,沈兰茵就住在江氏处,到周琼三日回门这天,下人回话说人在回府的路上了,她扶着江氏出门,一步一步慢慢的往荣安堂去。   这才在路上见到周茜和周勇。   不知是因为江氏在还是周勇说了什么,虽然周茜看过来的目光很不善,但她什么都没说,只略看了沈兰茵和江氏的肚子片刻,便大步走了。   江氏握着沈兰茵的手,道:“兰茵,以后周茜你也避开些。”   她身子越来越重了,实在是没精力没能力护着女儿,而生下孩子后还得坐月子带孩子,同样没精力没能力。她知道女儿是不会惹事的,但周茜那眼神已经表明了她会主动挑事,周琼已经嫁了,在这侯府女儿再没人护着,周茜若抓着机会欺负她,她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其实江氏是后悔的,若是早知道嫁进安平侯府后娘俩过得是这样的日子,那她当初就不该嫁。虽然在外头母女俩同样有很多危险,虽然很可能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母女俩不能撑过去呢?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她只能不再想这些,只想着快了快了,她快生了,兰茵也快嫁了,只要再熬半年,一切就都过去了。   “我有在避着她。娘您放心,大姐姐出嫁前拜托了大少爷护着我些,所以便是哪一日我不小心真跟周茜对上了也不要紧,看在大姐姐面子上,大少爷也会帮我的。”为了让江氏放心,沈兰茵半点都没瞒着。   “还有这事?”江氏意外,又道:“琼姐儿对咱们真真是好,只可惜,咱们没什么能报答她的。”   沈兰茵笑:“没什么能报答她岂不更好?这说明了她和她以后的子女都过得好,不需要旁人来报答。”   江氏一想,确实如此。   “那咱们就在心里盼着她好便是。不过,大少爷一心要出家,就算被老夫人勉强留在家里,想也不会多管闲事吧?”江氏相信周琼,但却不信周晋,她道:“你还是自己注意些,尽量不要跟周茜对上。”   周晋应该会护着她。   沈兰茵心里这么觉得,但却并没反驳江氏。   母女二人出门虽早,但因江氏走不快,所以到荣安堂的时间就有些晚了。周晋和周弘去前头迎周琼了,二夫人带着周丹周英,三夫人带着周嘉,还有大房的周勇周茜,统统待在宜安堂的上房,不知是谁说了什么,母女俩进门的时候,正听到周老夫人被逗得呵呵直笑。   “大嫂来了!”二夫人先看见的江氏和沈兰茵,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快步走上来挤开下人扶了江氏:“大嫂你慢些,你说你,怎么也不叫人抬个软轿,自己走过来多累啊!”   江氏笑道:“没事,我不累。”   不等她行礼,周老夫人看着她的肚子,已经担忧道:“快坐下歇歇!”   江氏点头,顾不得礼数,先坐下了。实在是身子太重了,这一路走来,才不过开春的天儿,她竟已经走到一身的汗了。   “你要少吃些了。”周老夫人之前一直高兴江氏的肚子大,因为这证明她的孙儿长得好,但现在她看着江氏的肚子都害怕,不怕江氏伤了身子,也怕孩子太大不好生伤了孩子啊!   江氏点头应道:“是。”   虽然她觉得她吃的并不多,但这个孩子太能长,而且因为孩子月份比实际公布的月份要大得多,所以她也不好说什么。   三夫人看着江氏,悄悄撇了撇嘴。   从前下人之间风言风语大盛,她听过就听过了,虽觉得江氏男人才死就改嫁是有点快了,但也没往恶心的地方想。但现在么,她也是生过孩子的,江氏那肚子一看就知道月份不对,所以啊,八成是男人还没死就已经上了侯爷的床了。   真够恶心的。   偏偏就这样一个恶心的女人都能做侯夫人,这安平侯府还真是大房二房一样烂。要不是丈夫还要靠着家里,她都想分家出去单过算了,省得在家里恶心。   二夫人当然也能看出江氏肚子的月份不对,但她却不像三夫人那样目露鄙视,她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江氏,但转而看向周老夫人时,却笑道:“母亲别担心,大嫂这肚子是大了些,但这正证明这个孩子长得好。待月份足了,大嫂定能给您生个大胖孙子!”   周老夫人有些被江氏的肚子吓住,就不爱听这话了:“但孩子若是太胖,生的时候可能会不好生,若是伤了孩子的头或者肩可怎么好?”   会伤到孩子的头或者肩吗?   江氏心里顿时猛地一个激灵。   二夫人看见了,忙给周老夫人使个眼色,然后又道:“母亲您想多了,不会的,大嫂这又不是头一胎,我当初生丹姐儿时不知道多快,我都还没感觉呢,她就出来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   周老夫人微微颔首,知道二夫人怕江氏有心理负担不利于生产,便只好顺着道:“倒也是,是我杞人忧天了,不过能少吃还是少吃些的好。”   江氏已经有些被吓到了,忙道:“好,好,我会再少吃些的。”   沈兰茵也上了心,她琢磨着待会儿回了宜安堂后,立刻叫常大夫再来看看。若是常大夫还什么都看不出的话,那娘不肯去,她去找下安平侯,务必请个太医来给娘看看。   正想着,外面就有小丫鬟高兴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大小姐和大姑爷来了,已经进府了,马上就到!”   “琼姐儿要来了!”二夫人激动的站了起来。   周老夫人虽没说话,但一双眼睛忙看向了门口,明显也是盼着的。   沈兰茵则强忍着才没迎出去。   周琼在府里的时候,两人几乎天天见面,周琼这一出嫁,她又担忧又不习惯,此刻是真想见到周琼,问问她在王家过得如何,那薛蕊儿可还有没有再做什么。   周琼很快就来了。   周弘跟王春林在后面说话,周晋更落后了两步,周琼一个人走在最前面,进了荣安堂后,忍不住一路小跑起来。   跑进荣安堂的上房,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忍不住迎上来两步的沈兰茵。   “茵妹妹!”她叫了一声,扑上来狠狠抱了沈兰茵一下,然后松开沈兰茵,大步向前走到周老夫人面前的蒲团上跪下:“祖母!” 第35章 直接一把将沈兰茵推进了……   或许是因为周琼出嫁了, 虽然满打满算只离开家两天两夜,但再回来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所以周老夫人再看她, 之前那些不满统统不见了。只想着这是从小就在她身边娇养着长大的孙女,她出嫁了, 去了别人家, 也不知道过的习不习惯, 王家人又待她好不好。   “好孩子, 快起来!”她满面慈爱的冲周琼招手道。   做了别人家的媳妇,虽然太婆婆待她很好,婶婶们很和善, 继婆婆也从不找事,夫君更是温柔体贴,但周琼还是觉得那是别人家, 没有在自己家时候自在随意。   因此看到周老夫人慈爱的模样, 她也忘了之前的不快,只想着这是自己的家, 这是从小就疼她的祖母。   “诶!”她语气轻快的答应一声,起来便走到周老夫人跟前, 亲昵的抱了周老夫人的胳膊,撒娇一般道:“祖母,我好想您啊!”   周老夫人呵呵笑,正要说话, 王春林被周弘引着进门了。   “春林来了。”周老夫人道。   王春林大步上前, 目光从摆在周老夫人面前地上的蒲团略过,恭敬的低头行礼:“孙婿春林,见过祖母。祖母可还安好?”   “好!好着呢!”周老夫人笑道。   见过周老夫人, 王春林又一一见过江氏,二夫人以及三夫人,跟着是周家小一辈的几个。   沈兰茵自也在其中。   这是她第二次见王春林,第一次几乎没有交流,只记得他样貌不错,仪态更佳。这一次看他进门一一见过周家诸人,看他言谈举止,就知他确实仪态风度极佳。   但……他却没跪。   其实在沈兰茵的认知里,女婿上门并不需要跪,不过她从前看的都是寻常百姓家,在侯府应该是不一样的,要不然不会有人早早在周老夫人面前放好蒲团。   不过王春林没跪,周老夫人好像也并没生气。   沈兰茵决定不多想这个问题,不管是周家不自量力了,还是王春林因出自成国公府而不愿纡尊降贵,这些实际上她都不关心。   她关心的,是王春林对周琼好不好。   应该好吧?   虽然刚刚周琼急急跑进了门,但脸上并没有受了委屈的模样,虽然说想周老夫人了,但抱着周老夫人的手臂,却是笑着的。   她应该仅仅是想家。   沈兰茵这么想着,但等王春林被带去前院见安平侯,周琼终于从周老夫人那边脱身,她陪着出荣安堂往欣枫苑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姐姐,大姐夫对你好不好?你在王家,过得还习惯吗?”   周琼回门,不仅周丹周英,就是周茜也好奇的凑了上来。听沈兰茵问了,更是立刻竖起耳朵,但她想听的是什么样的答案,周琼一看就心知肚明。   只可惜要让她失望了。   想到王春林,周琼不由自主红了脸,刚从少女转变为新妇,光是想起都觉得害羞。但为了让周茜失望,周琼忍着羞道:“还算习惯。王家哥哥也对我很好。”   那就好。   亲耳听周琼这么说,沈兰茵松了口气。   周茜却嫉妒的不行,王春林可是成国公府的世子爷,周琼一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不说,竟还能得了王春林好好对待,这太让人生气了!她只是庶出,便是二哥哥继承了侯府爵位,想嫁的比周琼好也难。   因此她酸溜溜的问:“真的吗?怎么对你好的?”   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是不信,而且还故意挑衅,想看自己出丑。周琼本是不好意思多说的,但叫周茜这么一激,还真就起了炫耀的心思了。   她将手腕一抬,雪白的腕子上,正套了支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手指再一翻,中指和无名指上都戴了做工精致的宝石戒指。然后又拉了下脖颈里的金项圈,指了指头上的金钗和手工绢花。   这些东西自然贵重,但周茜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因此撇撇嘴,道:“叫我看你首饰做什么?你好歹是侯府嫡女,你出嫁,嫁妆里当然少不了好首饰。去了王家,那边长辈碍着面子,当然也得送你些。”   “这不是嫁妆,也不是王家长辈送我的。”周琼笑着摇头,一脸小女儿羞涩开心模样道:“这些都是我进了门才知道,全是王家哥哥私下给我置办的,都没走公账,全用的他自己的体己银子,因着觉得我戴起来定然好看,所以瞧见了就给我买了。喏,我头上这绢花,看着是好看,但实际里头做工很差的,不过……这是王家哥哥亲手给我做的,是他的心意。”   王春林竟然对周琼这样好?   真是瞎了眼了!   周茜脸都气绿了,再不想跟着往欣枫苑去了,她怕她半点找不到周琼过得不好的证明,反倒会被王春林那瞎了眼的给气死!   周茜气冲冲走了。   周琼笑的得意。   沈兰茵也忍不住笑。   就连周丹和周英都跟着笑了。   不过周丹不知是不信还是怎样,竟追问道:“大姐姐,大姐夫真的对你这么好啊?”   她同样嫉妒,但更好奇。   当然是真的。   不过周琼却道:“我骗她的。”   这样啊。   周丹面上有一瞬的高兴外露,随即忙又换上关心模样:“那大姐姐,大姐夫到底对你怎么样啊?”   周琼语气淡淡道:“就那样吧!不算好也不算坏。”   等终于把周丹周英也打发走了,周琼才露出真心笑模样,对沈兰茵道:“我一开始说的就是真的,王家哥哥确实对我那样好。”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沈兰茵道:“你脸上的笑能骗人,眼睛里的光却不会骗人,我看得出来,你嫁过去这两天过得很好!”   在沈兰茵面前,周琼没有害羞也没有炫耀,但她道:“也说不上哪种更好,其实我还是有些想家的。”   这也正常。   “若是想家,你就回来,大姐夫对你这样好,你要回来他肯定愿意帮你应付长辈。”沈兰茵道。   “小鬼头!就你主意多!”周琼点了下沈兰茵的额头,但并没否认她这说法。两人闲聊一会后,她才道:“茵妹妹,那天你说薛蕊儿有些不安好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天在成国公府,虽然王家哥哥待我好,但后宅有些他顾不上的,薛蕊儿帮了我不少呢。我没看出她有什么坏心啊。”   也许薛蕊儿真的没什么大坏心,但那天从她进门到送周琼走,沈兰茵敢肯定薛蕊儿不怀好意。她不再怕直说会让周琼不高兴,周琼待她那样好,她觉得不对劲,本来就该直接告诉周琼。   “你成亲的大喜日子,她不夸你漂亮却来夸我,这若不是挑拨离间,那就是她这人不会为人处事。正常人都该知道粉上的太厚容易假且难看,我不信她不知道,可她偏要你上一层又一层的粉。还有,上那么厚的粉还要用大红的口脂,嫁衣就是大红色的,已经足够喜庆了,口脂颜色只要不是太奇怪,根本没那么重要。她把自己打扮的那么好看,妆容也是浅淡自然的,我不信她不懂这些。可她懂还这样,这不是不安好心是什么?”沈兰茵一口气什么都说出来了。   周琼被说沉默了。   其实这两天她没有被幸福的新婚生活冲昏头脑,她有好几次想起沈兰茵的话。但和薛蕊儿交好多年,这两天薛蕊儿也帮了她许多,她是真没想到薛蕊儿哪里不安好心了。现在沈兰茵说了这一大通,她猛地想起在洞房里红盖头被掀起后,有一阵轻笑声,而王家哥哥看着她也是一副无奈的模样。他们……是因为觉得她的妆太浓太丑了吗?   还有成亲的是她,薛蕊儿却夸茵妹妹漂亮,她把茵妹妹当亲妹妹看,当时并没多想,但现在茵妹妹提起,若是她和茵妹妹关系差些,她当时的确该不高兴的。   薛蕊儿是真的不安好心吗?   还是如茵妹妹所言,她只是不懂怎样为人处事?   周琼不知道答案,也不愿把有多年交情的薛蕊儿往坏处想,但她答应沈兰茵:“我会多注意的。她若没有坏心自然好,但若是她有,我不会上她当的。”   有警戒心就好。   兴许薛蕊儿只是有小小的羡慕嫉妒,并没有太大的坏心呢。   沈兰茵便岔开了这话题。   姐妹俩在欣枫苑聊了足有三刻钟,因到了要用午饭的时间,才携手又往荣安堂去。   今儿周琼回门,午饭就摆在荣安堂的花厅里,分为男一桌女一桌,席上大家说说笑笑,氛围很好。   因江氏身子太重坐不了太久,再加上也被周老夫人吓到了,所以寥寥吃了几口就落了筷子。沈兰茵不放心她,和丫鬟一起扶了她先回宜安堂。   伺候着江氏歇下后,才带着翠露又往荣安堂来。   因知道周琼用过午饭后就要回成国公府,沈兰茵走的极快,她怕这一别再想见周琼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荣安堂院门口有一个人工的荷花池,小巧玲珑,如今荷花还没开,但水面上却铺了不少绿葱葱的荷叶。周茜带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站在荷花池边,眼睁睁看着沈兰茵为了快抄近路,挨着荷花池快速走了来。   看着不断走近的沈兰茵,周茜忍不住笑,她本还打算直接来硬的,人都带齐了,谁知道沈兰茵这么乖,竟直接送上门了。   因此她一阵风似的小跑着迎上去,根本没给沈兰茵反应的机会,直接一把将沈兰茵推进了荷花池。   跟在沈兰茵后面的翠露,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三小姐!” 第36章 沈兰茵就小跑着到周晋身……   平安得了主子吩咐, 要在三小姐的事情上多上心些,因此就拿钱找了府里两个小子两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四人里外轮流盯着沈兰茵, 确保沈兰茵有任何事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周茜带人守在荣安堂门口什么事都还没做的时候,偷听到她跟下人对话的小丫鬟, 就已经把她的打算全告诉了平安。   平安叫了两个人去院门口僻静地儿守着, 自己则快步进了上房, 走到周晋身边低声道:“主子, 小的有事要禀。”   周晋答应了周老夫人要以侯府大少爷的身份生活一年,今儿周琼回门,他自然也得作陪。不过他的作陪和别人不一样, 虽和男客同在一张桌,但酒不喝,荤菜不吃, 就连话也不说, 因着众人都已习惯他这般行事作风,因此存在感极低。   平安这般说了, 他偏头看过去,不用平安再开口就知道肯定是事关沈兰茵。略一犹豫, 朝女客那边正笑着的周琼看了眼,他便起身和桌上众人道:“我先失陪一下。”   安平侯不悦的皱眉。   王春林看了眼他,没吱声。   二老爷端着酒杯只当没听见。   还是三老爷笑道:“你有事就快去,办完了早些回来。”   周弘也道:“可要我帮忙?”   周晋冲他摇摇头, 没理会安平侯的不高兴, 领着平安走了出去。   “哼!”安平侯到底没忍住,重重将酒杯落在桌上,不满道:“他能有什么事?”   虽然桌上众人都觉得周晋不可能有什么事, 但安平侯说了,旁人不开口,三老爷却是劝道:“大哥,今儿是琼姐儿回门的好日子,别动气。再说,晋哥儿许是真有事,他都来了半天了,不是故意躲着不想来的。”   安平侯又哼一声。   平安跟着周晋疾步向外,边走边小声把周茜要做的坏事说了,这般话音刚落,两人正好走到院门口,而不远处周茜小跑着向前,一下将毫无防备的沈兰茵推进了荷花池里。   周晋和平安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周晋紧紧拧眉。   平安惊讶的张大了嘴。   四小姐也太猛了吧?   不过三小姐真惨,惨得好!   “三小姐!”翠露惊慌的叫声传来。   “三小姐被四小姐撞……”平安跟着道,但话说一半接收到周晋猛然看过来的视线,忙闭了嘴。   大少爷在不高兴。   虽然平安没想到原因,但看周晋突然加大脚步往前,便也赶紧跟上。   “三小姐!!”周茜笑着学翠露,声音比翠露的还大。   虽然早就知道四小姐不喜欢三小姐,时不时的就找机会大大小小的欺负三小姐,但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把人撞下水,还半点不害怕的跟着起哄,翠露怎么想都想不通。   “四小姐,您……您这是干什么啊?”因从前是周琼的丫鬟,对上周茜,翠露并没有太害怕,她只担心荷花池里的沈兰茵不会水危险。她急道:“您快叫人把三小姐救上来啊!”   周茜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着反问道:“我叫人救她?”   翠露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神,她语气虽急,但却条理清晰的道:“对!您快叫您身后的婆子把三小姐救上来!若不然,您这么欺负三小姐的消息传出去,您觉得夫人会不管吗?便是老夫人和侯爷不舍的狠罚您,可夫人如今正怀有身孕,为了安夫人的心,他们也不会绕了您的!更何况今儿还是大小姐和大姑爷回门的好日子,您敢闹出这样丢人的事,老夫人和侯爷狠下心的话,结果绝不是您能承受的!”   这么说完,扫了眼见岸边没什么趁手的东西,翠露便一手抱了岸边一颗小树,一边朝荷花池里的沈兰茵伸出手:“三小姐,您能不能过来些,奴婢拉您上来!”   结果她这话刚说完,周茜就抬脚用力,一脚将她也踹进了荷花池。   沈兰茵其实会水,只不过落水已经全身都湿透了,不知道周茜到底打什么主意前,她不敢贸贸然显露出来,毕竟一个翠露根本比不上周茜以及她身后的四个下人。果不其然,就连翠露也被周茜踹下了荷花池。   未免被砸到,沈兰茵忙避开些,待翠露落了水,才不着痕迹的挪过来,一把将头脸都蒙在水里的翠露扶起来了些。   周茜已经蹲在岸边,看着荷花池里狼狈不堪的主仆俩,开心的拍起了巴掌:“哎哟哟,我好怕哟,翠露,你问问你家三小姐,她敢把我推她落水的事说出去吗?”   为什么不敢?   翠露到沈兰茵身边时间虽然不短了,但这还是第一次直面沈兰茵被欺负,还是被推落水的欺负!如今天还没彻底转暖,落入水里的瞬间,凉意就好像从脚底板直升天灵盖般,这样被欺负还不敢说出去吗?落水浑身湿透,这于名声也有碍啊!   翠露看向沈兰茵。   在看清沈兰茵脸上的表情后,不敢置信的沉默了。   周茜微微俯身,跟翠露“好心”解释道:“你也说了嘛,夫人就要生了,那么大个肚子,要是知道你家三小姐被欺负的这么惨,一时着急动了胎气,那可怎么是好?若万一……”说到这里,周茜看向沈兰茵,目中满满恶意:“若万一来个一尸两命,那你家三小姐还怎么活?”   “周茜!”沈兰茵被彻底激起怒意,但可悲的是,即便周茜已经过分到这地步,她仍是不敢做什么,哪怕明明……明明现在她只要往岸边再靠些,然后一伸手就能把周茜拽下来。   但正如周茜所说,她怕江氏因太过担心生气以及自责,而动了胎气。肚子过于大已经是不好的征兆,安平侯的真心如何她如今也明白了,她没有办法帮娘,总不能还拖累娘。   “干嘛啊?”周茜懒洋洋,看着水中的沈兰茵就像看什么蝼蚁一般轻视。她是故意选今天做这事的,为的除了收拾沈兰茵外,更多是叫周琼看看,从前那么护着沈兰茵有什么用,一出嫁,她还不是想怎么收拾沈兰茵就怎么收拾?   “周茜。”平静的男声突然响起。   周茜对这声音并不熟悉,但在这种时候突然有人敢直呼她的名字,想也知道来人身份不可小觑。她猛地回头,然后就看见之前从不曾主动和她说过话,就是她主动也对她爱答不理的大哥哥周晋,正沉着脸站在她身后。语气平静,但脸却沉着。   他在生气!   周茜一个激灵,忙结结巴巴解释道:“大、大哥哥,好巧啊!她、她……”指着水中的沈兰茵和翠露,周茜睁眼说瞎话:“三姐姐不小心脚滑落水了,翠露为了救她也跳了下去,我正要拉她们上来呢!”   “是吗?”周晋淡淡问。   周茜忙不迭点头道:“是……是啊!”   周晋便道:“既如此,那你拉她们上来吧!”   尽管心里不情愿,但周茜还是上前,先把翠露拉出来了。周晋和平安都转了视线看向别处,翠露出来后便赶紧将手递给沈兰茵。   待沈兰茵也上岸后,周茜看了眼背对着这边的周晋,低声威胁道:“别以为有大哥哥护着我就没法收拾你,你给我等着!”   有大哥哥护着吗?   是啊,周晋会救她很正常,他答应了周琼要护着她的。但他出现的时机这样好,这却不太正常了。   难道他有暗中注意着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兰茵再看周茜,就半点也不想忍了。她一把抓住周茜的双肩,轻问一声“是吗”,然后就猛地用力和周茜交换了位置,在周茜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一把将周茜推进了荷花池。   “三、三小姐!”翠露惊呆了。   “四小姐!”周茜那刚刚被周晋的到来吓得不敢吭声的丫鬟和婆子,也齐齐惊呼起来,然后那两个婆子想也没想就跳入荷花池,抱住了周茜。   因这声响,周晋转头看了过来。   平安虽好奇,但怕看到沈兰茵浑身湿透的模样,便只强忍着。   周晋是出家人。   再说,他都看过她湿透的后背了。   沈兰茵这么安慰自己,然后不闪不避,快速眼底汪了泪,可怜巴巴的对周晋道:“大哥哥,四妹妹还想推我,我躲了下,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了。”   翠露:“……”   佩服!   她刚刚还有些后悔,自己选择来三小姐身边是不是选择错了。但现在,她不怕了,三小姐就算暂时吃亏,也不会长久吃亏的。   周晋一转头,沈兰茵浑身湿透的模样就闯入了眼底。虽天还没完全热,但春装并不算厚重,这么落水后再出来,衣裳紧贴在身上,比没穿还要曲线毕露。饶是他自觉对沈兰茵早就没有心魔了,但这么看了眼,还是忍不住耳根发热起来。   因此他根本没听清沈兰茵说什么,只朝荷花池里看了眼,就皱眉道:“快些离开这里。”又偏头吩咐平安:“你快些去大小姐屋里,叫人拿两身衣裳来。”   周茜被救上岸后,狠狠咳了几下吐出两口水,然后就怒气冲冲爬起来往沈兰茵这边冲:“你这贱人,你竟敢推我下水!你还颠倒是非黑白!你……”   不管能不能打得过,打起来总归不好看,且百分之百自己也会受伤,那为什么要打呢?   因此周茜冲过来的时候,沈兰茵就小跑着到周晋身边,躲到了他身后。   周茜再愤怒,对上挡在沈兰茵面前的周晋,也依然消了点气焰,只她是真的生气,也委屈:“大哥哥,她刚刚推我了!你可是我亲哥哥,她又不是你什么人,你不为我讨回公道,还要护着她吗?”   “我没看见。”沉默一瞬,周晋开口。   周茜要疯了:“那难不成是我自己跳进去的?就为了诬陷她?”   周晋道:“许是和她们主仆一样,也是不小心。”   周茜明白了,周晋就是来给沈兰茵撑腰的。不管他有没有看到她先前推沈兰茵,他都咬定了。   周茜犹豫了下,没有大声闹开这事,因为一来周晋向着沈兰茵,闹开了她应该也得不到什么好。二来则是她想让沈兰茵丢人,若她也浑身湿透,那她也跟着丢人了。   她已经到了相看的年纪,可不能有坏名声传出去。因此她怒瞪着周晋朝沈兰茵放话:“沈兰茵,你给我等着!”   周茜被下人护着走了。   平安早早就吩咐去拿衣裙的人也来了,不过他先前只吩咐人拿了一身,因此为了不被发现,翠露只能一个人先抄小路回去。   沈兰茵则披上干净的衣裳,被周晋护着先往最近的欣枫苑去。 第37章 我在看你的脚,想知道你……   今天是侯府大小姐回门的好日子, 这会儿除了江氏,侯府各房主子都在荣安堂,因此其他各处的下人们无事, 便都各自要么窝在屋里,要么几人聚在一块闲聊玩笑, 因此周晋带沈兰茵一路往欣枫苑去, 半路并未碰到直直撞上来的下人。   周晋大步在前, 沈兰茵小跑在后, 一直到进欣枫苑的院门前,两人都没有交流。   而进了院门后,周晋微侧开身看向别处, 对沈兰茵道:“这里你常来,跟下人们也熟,自己进去找身干净衣裳换上吧!”   沈兰茵却没动。   实际上她和周晋接触并不多, 以她仅有的了解, 周晋的确是不爱跟人说话的,但……但她刚刚也算是当着他的面把周茜推下水的, 所以他这是像平常一样不想跟人说话,还是生气她的做法, 而故意不理她?   若是从前,沈兰茵自不用在乎周晋的想法,反正他答应周琼护着她,那应该就会护着。但现在, 在她想要的更多的时候, 想要的不仅仅是他暂时护着她的时候,那就不得不在乎了。   娘和即将出生的未来弟弟或妹妹,在她出嫁后他们的生活保障, 这偌大个侯府,只有周晋能给。出家人慈悲为怀,出家人也不打诳语,就算他不出家了,想来这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也不会变。所以不能让他生气,所以必须要让他心疼她,出自真心的护着她,就像……就像他对周琼,即便一心要出家,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还是留有给姐姐这个亲人的位置。   只要想起从前爹还活着时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再想到爹去世后母女俩的一系列遭遇,以及对娘和弟弟或妹妹未来的担忧,沈兰茵的眼泪说来就能来。   她看着周晋,眼里汪了越来越多的泪,但却一滴都没掉出来。她道:“大哥哥,你是不是也信了周茜的话,觉得是我把她推落荷花池的?”   对于周晋来说,是与不是并不重要。就算是,那也是周茜先动的手,沈兰茵只不过算是还回去罢了。   但看着微凉春风中沈兰茵冻得发白的唇,看着她偶尔忍不住瑟缩的模样,他摇了摇头,道:“不是。”   不是?   沈兰茵原以为至少要费一番口舌,至少要流一会眼泪,哪知她一滴泪没掉,也只刚问了一句,竟就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他回答的是不是太快了?   回答的这么快,他是真心的吗?   “你……真的信我没推她?”沈兰茵问的一点儿底气也没有。   周晋点头,道:“是,我信你。”顿了下,又催:“你快去换衣裳吧!”   真的信吧?   脸上一点勉强的表情都没有呢。   而且也半点不像生气的模样。周茜可是他的亲妹妹,他若是不信,总归该露出些不高兴才对。   沈兰茵确定了,周晋真的信她。   她一下子笑了,因笑得太灿烂,眼底汪着的泪到底滑出来两滴,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她高兴的道:“好!我这就去换!大哥哥,你还去荣安堂吗?若是去,你略等我下,我们一起去好吗?”   沈兰茵决定抱紧保护神的金大腿。   周晋看着她的笑沉默一瞬,拒绝的话到底没说出口,略一点头,他背过身去看向了门外。   沈兰茵这下不用再顾忌他了,冻了这半天连心口都凉了,她忙一路跑着冲进了欣枫苑的上房。   见里头没动静了,平安抬脚进门,对周晋道:“大少爷,三小姐落水到现在已经不短时间,这天还没暖,冻了这么久,若是不喝碗姜汤暖暖,恐会得风寒啊!”   周晋看着前方目光放空,说话都像是机械一般自动回道:“那你叫人给她煮碗姜汤来。”   “诶!”平安忙应了。   欣枫苑原就设有小厨房,虽然周琼出嫁了,但今儿才回门,这么短的时间这边的人手都还没另行安排,因此平安直接去了这边的小厨房。   沈兰茵和周琼要好,欣枫苑的下人便也很尊敬她,她一来,这边的小丫鬟们立刻烧水的烧水,取衣裳的取衣裳,很快忙了起来。   待简单擦洗又穿好干净的衣裳后,沈兰茵正急急要出门,平安就陪着小丫鬟端了姜汤过来了。   “平安?”沈兰茵还在屋内,看不见外面情况,只有些失望的道:“大哥哥已经走了吗?”   平安笑得几乎见牙不见眼:“没呢,大少爷在门口等您。这是大少爷怕您被冻的得了风寒,特意吩咐小厨房给您熬的姜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还有姜汤?   捧着姜汤一口一口喝的时候,沈兰茵暖的不仅仅是胃,她整颗心都暖了。她只觉得有些可惜,可惜周晋对她这么好,她还要想法子求他更多的好,但却不知道怎么报答他。   他大概唯一想要的就是出家。   但偏偏,自己恐怕比周老夫人安平侯甚至周琼,还不希望他出家。这不仅不是报答,这简直是恩将仇报了。   喝完姜汤,沈兰茵带着这样愧疚的心思走了出去,周晋见她来了先一步转身,她便也一路没吱声的跟着他,直到进了荣安堂的院门。   最后还是周晋回头看了她两眼,觉得她不对劲主动问道:“你怎么了?”   不能真正的报答,但总归得小小的示好,于是沈兰茵道:“我在看你的脚,想知道你穿多大码的鞋。大哥哥,你今儿救了我,我想给你做双鞋做谢礼。”   周晋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黑色鞋面,道:“不必了。”   你不说,那我只能问别人了。   周琼可能没单独和她说话的时间了,但平安应该知道,就是不知,也可以回去偷拿一双鞋来给她比照。   沈兰茵打定主意,抬脚进了荣安堂上房。   耽搁了这么大会功夫,这边的席面已经撤了,安平侯和二夫人都因有事先走了,其他人正陪着周琼和王春林夫妻坐着喝茶。   周晋进来时屋中热闹气氛为之一静,他谁也没看谁也没理,径自朝角落里的空位去了。   沈兰茵进来时众人该如何还如何,只周英注意到她换了身衣裳,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周琼一眼认出自己的衣裳后,再一看周茜不在,心里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不过因着场合不对,便没问。   约莫说了一盏茶时间的话,周老夫人倦了,就打发众人散了。瞧着和王春林金童玉女一般的孙女,周老夫人招招手,叫了周琼上前道:“带春林去你房里歇会儿,待走时就不必来我这了,你是出了嫁的姑娘,一切要以夫家为主,早些回去才是正经。”   周琼点了点头。   周老夫人略低了些声音,道:“琼姐儿,你年纪不小了,其他事儿都放一边,先怀上孩子才是正经,知道吗?”   “祖母!”周琼羞红了脸。   周老夫人摩挲着她的手,道:“祖母也是为你好。现在啊,什么事都没有你赶紧有孕重要。”   周琼面红如霞,羞的不肯留了:“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了。”   “去吧去吧!”周老夫人摆摆手,转而看向面色恭谨的王春林,道:“春林呐,琼姐儿打小在我跟前长大,已经被我宠坏了,她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不对的,你且多多包容,待回来时告诉我,我来罚她!”   “祖母……”周琼眼眶微红。   王春林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道:“祖母,阿琼很好。”   看着王春林眼底的柔情,周老夫人满意的笑了:“好好好,你们小夫妻好好过。行了,快去歇着吧!”   众人出了荣安堂上房。   才一出去,周琼就一面叫了周晋等一会儿,一面把沈兰茵拖到了一边。她拽了沈兰茵的袖子,问:“周茜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换了衣裳?”   换衣裳是在欣枫苑,因此周琼早晚会知道。当然沈兰茵也没想瞒她,将周茜推她和翠露落入荷花池的事儿说了,回头看了眼周晋,见离得还远,沈兰茵便压低声音道:“但她也没得着好,大哥哥和平安正好路过,她不得不把我和翠露拉了起来。然后……然后我也把她推下荷花池了!”   “什么?你把周茜推唔……唔唔……”   周琼话未说完,因为沈兰茵捂住了她的嘴,有些气急败坏的道:“大姐姐,你小点声音!”   周琼被捂了嘴,没法答应,便只能连连点了几次头,待沈兰茵手拿下了,才不敢置信的低声道:“你说真的吗?你把周茜推进荷花池了?”周琼上下打量了回沈兰茵,像不认识她一样:“你怎么敢的?你以前不是怕她怕的要死,宁愿避着也绝不跟她起冲突的吗?”   沈兰茵道:“是她先推我的。”   周琼还是难以置信:“可她欺负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啊!”   沈兰茵没瞒着周琼,道:“大姐姐,我发现大哥哥对哭没有抵抗力,我觉着只要小莲再加把劲,早晚大哥哥会彻底破戒继承侯府。他都肯听你的护着我了,等他继承了侯府,肯定也会帮忙照拂我娘和弟弟或妹妹一二的,所以我不怕周茜和她身后的费姨娘以及周勇了!”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短短时间两重惊喜,周琼都要快乐晕了。   沈兰茵可是用眼泪实践过两次了,因此她很有信心。而且,从她把周茜推下荷花池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是,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大哥哥心软得很,对眼泪没有半点招架力。大姐姐,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平安。”沈兰茵道。   周琼激动地回头看了眼周晋,重重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叫平安过来问问。你放心,若是晋哥儿继承了侯府,我保证他会帮你照顾母亲和咱们未来的弟弟或妹妹。”   沈兰茵便也保证:“你不在府里,我会时刻注意大哥哥情况的,若是小莲那边有什么需求,我也尽量配合她满足她,一定要让大哥哥彻底破戒,死了出家的心,好好做侯府的世子,未来的侯爷!”   周琼又看一眼周晋,重重握了沈兰茵的手,道:“茵妹妹,交给你了!”   落在后面不远处的周晋被看的莫名,但他并没去想周琼这么看他的原因,他只想着周琼刚刚脱口而出的话:“什么?你把周茜推……”   话未说完,但他已经明白了,周茜不是脚滑自己掉进荷花池的,她是被沈兰茵推下去的。   沈兰茵,竟还是个锱铢必报的性子。但她怎么敢?而且,她为什么要骗他?   周晋看着沈兰茵的背影,陷入深深沉思。 第38章 姨娘,你……你是不是做……   因有沈兰茵的话, 周琼生平第一次对弟弟半分不满都没有。待沈兰茵走后,她笑眯眯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回周晋,什么都没说就大方的一挥手, 让周晋走了。   周晋自也无话问她。   毕竟只看她模样,就知她在成国公府过得极好。   待周晋一走, 王春林陪周琼在往欣枫苑去的路上, 忍不住就问:“你单独叫了周晋, 怎么没问问你关心的事, 就这么叫他走了?”   周琼心情极好,再说如今王春林就是她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她自然不会瞒着他, 因此把沈兰茵说的话一五一十全告诉了王春林,末了道:“我不用再和他说什么了,茵妹妹不会骗我的。”   不过她还是吩咐小丫鬟叫住了平安, 虽然知道沈兰茵不会骗她, 但这样的好消息,她还想再听一遍。   王春林也高兴, 一进欣枫苑的上房,他就道:“这么说, 周晋日后会做世子,继承侯府?”   周琼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当然!他是家里的嫡长子,只要他愿意,世子之位当然是他的。”   更何况周勇有腿疾不可能, 江氏就算生了儿子年纪也太小, 爹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当然,即便如今和王春林最亲近,这些话周琼也没说。   王春林却道:“我知道你另个庶出的弟弟有腿疾不可能, 但你继母,她眼看着就要生了,若生的是个男孩,以岳父对她的重视程度,会不会一时糊涂要立那个孩子?”   周琼对亲爹安平侯有诸多怨念,甚至可以说,她很不喜欢安平侯这个亲爹。但王春林这样说安平侯,她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因为王春林敢这么说,足以证明他没考虑过她会不会生气。因为不够在乎,所以才没考虑。   想到此,周琼心里咯噔一下,她有犹豫要不要在新婚伊始就闹不开心,但多年养成的大小姐性子,却叫她压根没法受这样的委屈。   因此她脸色一沉,反问道:“谁糊涂?”   周琼已经把生气摆在了脸上,王春林又不是傻子,当然第一时间就看出来了。意识到周琼是不高兴他说安平侯糊涂,忙赔笑道:“我糊涂!我糊涂!阿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也是为周晋着急吗?”   见王春林立刻就赔笑脸,周琼便消了点火气,道:“就算母亲生的是男孩,年纪也太小了,只要晋哥儿愿意,爹没有理由不立晋哥儿却去立他的,祖母也不能答应。再说,母亲和茵妹妹的人品我知道,她们没有想争那个位置的心。”   相比安平侯府,成国公府更加家大业大,王春林虽未涉及,但在国公府后宅,也是亲眼见过不少阴私事的。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和善的女人,背地里就像最阴暗的毒蛇一样,潜伏着伺机恨不能咬掉别人的肉。他想劝周琼不要太过相信江氏和沈兰茵,但刚刚已经惹恼过周琼一回了,怕周琼再恼,他便没敢说。   “那就好,那就好。”他敷衍道。   下人来禀说平安来了,周琼便不再理王春林,兴冲冲跑去外面叫过平安来问话。   “大少爷见过小莲了?”   平安恭敬回话:“是的,您出嫁那日就见到了,这两日也都是小莲近身伺候的。”   “小莲都伺候了些什么?”周琼急急问:“大少爷可都还满意?”   平安回想了下,道:“暂时只伺候了端茶送水,更衣净面之类,大少爷在法原寺习惯了自己来,便没让小莲动手。至于满不满意……应该满意的吧,大少爷还不曾训斥过小莲。”   因为若小莲胆敢做出格的,不等大少爷开口,他就先训斥了。左右只是个端茶送水除此之外再没接触的丫头,大少爷用不着上心,自然也就谈不上不满了。   听说小莲只伺候了端茶送水,周琼有些不满,但一想这才刚开始,的确也不能太着急了。只要晋哥儿对小莲满意,还对小莲的眼泪没有招架之力,那一切就皆有可能嘛!   因此她又问:“平安,你老实跟我说,大少爷是不是对小莲的眼泪没有招架之力?”   那完全不是!   小莲就算哭成泪人了,大少爷也跟看不到似的。但……平安一副老实模样道:“大少爷确实心软,眼泪对他真的特别有用。”   只不过是三小姐的眼泪而已。   周琼还有些小吃醋:“哼,他哪里心软了,这么多年我为他掉的眼泪还少了,也没见哪次对他有用的!”   平安低头装死。   这话他不能接,也不敢接。   不过周琼更多是高兴,因此只随口抱怨一句就道:“平安,你一定要好好帮小莲。你放心,小莲成功了也不过就是晋哥儿后院一个姨娘,但你是晋哥儿身边最得用的,我在这里就可以承诺你,除了晋哥儿给你该得的赏赐和差事,我这里另再给你一处西城的的宅子,以及你日后不论生多少儿女,他们皆不再是奴籍!”   京城的宅子有多贵平安是知道的,但儿女再不是奴籍,这却比宅子更重要了。不再是奴籍,儿子可以参加科举,女儿也可以自由婚嫁,他的下一代将整个改头换面了!   平安激动的一下子跪下,斩钉截铁的发誓道:“大小姐放心,小的一定用尽十二分力,不择手段也要叫大少爷彻底死了出家的心!”   周琼忍不住笑:“什么不择手段啊,瞧你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瞎用。行了,你回去吧!哦对了,以后我不在府里,你若是在帮小莲的事情上有什么为难或者做不到的,就去找三小姐。大少爷答应我要护着她,她也答应我要帮小莲帮大少爷,你不必跟她客气。”   那必须的。   平安点头,心里想:我以后找她的次数多着呢。   ·   费姨娘没有资格去荣安堂,因此是周茜浑身湿透的跑到她这里,她才知道沈兰茵竟然敢把周茜推进荷花池的,她当下就怒得起身,道:“走,茜姐儿,你跟我去找那江氏还有你爹去!我还就不信了,你才是侯府正经的小姐,沈兰茵那小蹄子敢这么对你,你爹还向着江氏那贱人!”   周茜却不肯动。   费姨娘抓了她的手,气着摇道:“走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周茜小声道:“当时……当时大哥哥也在。”   费姨娘明白了,周晋虽然在,但很明显没向着她的茜姐儿。费姨娘更气了:“你才是他亲妹妹!他竟胳膊肘往外拐,那江氏母女连他也灌了迷魂汤不成?”骂完一通,又道:“没事,他在就他在,他被灌了迷魂汤,你爹你祖母不会都被灌了!走,咱们索性去荣安堂,我看有你祖母发话,你爹还护不护着那对贱人!”   周茜还是不动。   费姨娘气极:“茜姐儿,你这是怎么了,走啊!”   周茜这才道:“是我先把沈兰茵推进荷花池的,大哥哥……大哥哥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所以才没帮我。”   周茜觉得周晋应该是看到了,不是因为周晋那句说不定也是不小心,而是她觉得周晋到底是她的亲哥哥,没道理帮着沈兰茵却不帮她。   费姨娘一肚子的火因为女儿的话生生倒回去了些,直憋得她脸通红,半晌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狠狠点了周茜的脑门一下,道:“你说说你,能干点什么事,明明是你先推的她,怎么最后你也掉进去了?行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洗洗换身衣裳!”   下人很快送来热水,周茜被按进浴桶里还拽着费姨娘的袖口:“姨娘,我心里气得慌,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费姨娘何尝不气?   就算是她的茜姐儿先动手的又如何,她的茜姐儿是侯府正经的千金小姐,那沈兰茵是什么,一个穷酸秀才死鬼的女儿,是江氏带来的拖油瓶,不过是把她推进荷花池里而已,又没毁她的容没要她的命,她竟然还敢还手!她有什么资格?   可就算她没资格,现在江氏那肚子里揣了贱种,侯爷和老夫人为了那贱种,肯定会护着沈兰茵那小蹄子。   费姨娘皱紧眉,随即却阴狠一笑,看着女儿还一脸气呼呼的模样,挥手撵了下人,凑近道:“没事,这次咱们不能如何她,以后再找机会。反正江氏那肚子也快发动了,到时候便不是一尸两命,也至少孩子生不出大人彻底伤了身,所以咱们有的是机会。”   一尸两命?   虽然刚威胁过沈兰茵若江氏动了胎气万一一尸两命,但周茜不过是想惹沈兰茵生气,过个嘴瘾罢了。现在听费姨娘这么说,想到费姨娘曾经说过爹为什么没有其他子女的话,周茜敢肯定费姨娘肯定做了什么。   她有些害怕,也有些不安,小声的道:“姨娘,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姨娘,那……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还是爹的骨血,你……你不能……”   一看周茜这立不住的模样,费姨娘就彻底打消了叫她提前高兴的心了,只道:“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府里都在传江氏肚子大的离谱,我随便猜的罢了。”   原来是这样。   周茜松了口气,道:“确实好大,看着都有点吓人。姨娘,那江氏和孩子不会真的有危险吧?”因认为费姨娘真的没做什么,周茜又幸灾乐祸起来:“就算有危险也是他们自找的,和咱们可不相干。不过不论如何,沈兰茵这口气我不能白受了,我必须找补回来!”   费姨娘道:“真想找补回来,那你就聪明些,别回头又自己吃亏。”   我又不知道会撞见大哥哥!   周茜撅了撅嘴,道:“知道了!”   ·   沈兰茵犹豫了番,估摸着周茜不会闹出来,便没告诉江氏,省得她又担心又操心影响身子。   她到宜安堂的时候,江氏还睡着没起。她便快速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带上同样收拾好的翠露,问明安平侯先前去见的客人已经走了,便往安平侯的书房去了。   实际上回宜安堂的路上她已经想了很多,给娘请太医是必须的,但她不一定要去求安平侯,她甚至也不需要周晋或者周琼帮忙,她完全可以去求周老夫人。周老夫人不知道真相,对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很担心的。   但……但她还想再试探一下。   只有真正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了,以后她才知道怎么劝娘,才知道怎么面对安平侯。   听下人回禀说沈兰茵来了,安平侯皱眉,下意识就要说不见。不管她有事没事,这是他的书房,沈兰茵一个女孩子家过来像什么话?   还是坐在他对面的二老爷眼睛一亮,急着道:“大哥,是三侄女来了,许是有事,叫她进来吧!”   “她能有什么事?”像是在荣安堂的席面上说周晋一样,安平侯用的仍是那副嫌弃不屑的口吻。   二老爷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道:“会不会跟大嫂有关啊?”   江氏?   想到江氏肚大如箩,私下不曾上妆的脸上长出的几处斑点,面色也憔悴的像老了好几岁的模样,安平侯都要忘了他曾经是怎么亲昵的喊江氏容儿的了。更何况让江氏变成这样的还不是他,江氏为着的孩子也不是他的,他就本能的眼底现出一抹厌烦。   不过他并没表露出来,只对下人道:“让她进来吧!” 第39章 沈兰茵的心当真是凉透了……   沈兰茵没想到二老爷也在。   虽然一看见二老爷就想到周琼出嫁那天他的恶心模样, 但当着安平侯的面,沈兰茵给安平侯行完礼后,不得不也给二老爷行礼叫人。   “二叔。”沈兰茵低头叫人。   小姑娘的声音就是好听。   十五岁的小姑娘, 青葱水嫩的像早春枝头还带着露珠的鲜花。二老爷笑容满面,道:“好孩子。”   安平侯可没有二老爷的闲心, 他看着沈兰茵, 纵沈兰茵貌美比江氏还盛, 他也没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江氏, 因此便主动道:“兰茵,你过来是有事?”   “是,是关于娘的。”虽然沈兰茵没看二老爷, 但总觉得二老爷正不怀好意的看着她,因此便道:“侯爷,我能私下跟您说吗?”   二老爷笑出声, 道:“哟, 这是要说什么,竟还不能叫我听见吗?”   话是这么说, 但他仍坐着没动。   安平侯再次皱眉,语气不悦的对沈兰茵道:“二老爷不是外人, 有什么你直说就是。”   沈兰茵没办法,只能道:“侯爷,我有些担心我娘,之前祖母也说她的肚子大的有些吓人了, 常大夫看不出缘由, 我想请您帮忙请个太医来给娘看看,成吗?”   二老爷挑了挑眉。   他没想到沈兰茵和安平侯说话会用这样的语气,他以为安平侯十分喜爱江氏, 对沈兰茵也视若己出呢。   却没想到,并不是。   他的好大哥对沈兰茵没有视若己出,对江氏,似乎也没有那么喜爱。二老爷忍不住窃喜,这样他的计划便哪一日真的不小心被大哥知道了,他应该也不会太倒霉吧?   江氏的肚子和寻常有孕女子有什么不同吗?   安平侯虽已经有了四个孩子,但却从未注意过女子孕期的肚子,唯一多看了几眼的,也就是如今他觉得有些碍眼的江氏的肚子了。不过他并不觉得江氏有什么不妥,肚子大,也只能证明孩子长得好罢了!呵,吃他的穿他的住他的,还自打上回动了胎气后就不肯叫他近身,为的全都是别的男人的种,他已经叫常大夫多盯着了,还要他怎么上赶着?   “常大夫虽年轻,但也是经年的老大夫了,你娘的身体若有哪里不对,他早就发现并告诉我了。”安平侯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话落一摆手,撵人的意思很明显。   沈兰茵的心当真是凉透了。   安平侯的态度,别说他爱重娘了,便是喜欢怕也没多少吧?若是喜欢,请太医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事关娘的健康安全,他怎么能一句话都不愿意呢?可若是不喜欢,那他当初又为什么要娶娘?   对于安平侯这样中年男子的心思,沈兰茵一个小姑娘自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犹豫了下,又追了句:“听说若孩子过大,生产时大人可能会有危险。”   安平侯还没开口,二老爷先说了:“能有什么危险啊,女人生孩子不都那样?再说你娘也不是头回生了,第二回 会更顺当的。”   安平侯本有些担心对江氏身体真有影响的,听二老爷这么一说,想着江氏两回生孩子都不是为了他,顿时被二老爷带偏了。他道:“行了行了,回头我再问问常大夫去。你放心,待你娘生产的时候,我请吴太医来家里守着。”   沈兰茵便什么都没再说,恭敬的行了一礼退下了。   她都走到院子里了,还能听到安平侯语气不悦的跟二老爷说:“你看看这孩子,连声谢都不知道说,也不知道是像了谁,这般的不识抬举!”   二老爷道:“大嫂是个好的,只怕是像了她那死了的亲爹吧?”   身后传来安平侯重重的冷哼声。   沈兰茵紧紧咬了下唇,脚下步子更快了,也因此她没直接回宜安堂,而是直接去了周晋住处,找到平安,开门见山要了周晋的鞋码。   平安自然第一时间告知,不仅如此,他还又回屋拿了双周晋的旧鞋来,道:“三小姐,您拿回去比着做吧,这样做出的鞋子更合脚。”又道:“对了,劳烦您再给做两双三棱布的袜子吧,大少爷日日练舞,袜子消耗的太快了。”   “好。”沈兰茵满口应下,又问平安:“这两日小莲表现的怎么样?大少爷可还习惯她伺候?没出什么岔子吧?”   平安一直坚定的认为沈兰茵喜欢周晋,但偏偏上回周晋说沈兰茵已经定亲,且秋里就要出嫁了。他这两日除了找宜安堂的下人打听,也去问了小莲,得知沈兰茵定亲对象是舅家表哥江怀,还特地找机会去江家的铺子看了江怀一眼。   实话实说,那江怀确实生的一表人才,若是嫁给他做正房,确实也算不错。但跟自家主子相比,不论是容貌还是气度,亦或者以后子嗣的发展,都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比都不好比的。   所以三小姐这,应该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吧?只是有些怕自己拉下面子没勾引到大少爷,所以先让小莲上,只要小莲能成功,那她比小莲还要漂亮,自然也能成功。   不过因为有江怀这条退路,她始终不会付出全部努力,那该怎样彻底断了她的退路呢?   平安决定找时间好好想想这个问题,面上却半丝不露,只对沈兰茵和对周琼的态度和回话却完全不一样了:“小莲倒是很努力在表现,可……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够漂亮的缘故,大少爷对她始终淡淡的,眼下只肯让她做端茶倒水的事儿,再近身些的伺候却不用。”   沈兰茵吃惊道:“小莲还不够漂亮吗?而且小莲一个人就……”   “就什么?”沈兰茵话说一半不说了,平安好奇问。   沈兰茵摇摇头,这具体的事儿不好跟平安说,她只有些发愁,小莲那样的还不够漂亮,周晋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吧!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便只道:“你要多帮帮她啊!”   大少爷看不上,我再帮也没用啊!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平安却道:“三小姐放心,小的会的!”   沈兰茵还忧心江氏那边,虽想找机会跟小莲聊聊,但看着手里周晋的旧鞋,觉得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她把鞋袜做好,来找周晋刷好感的时候,顺便再跟小莲聊好了。省得若是把小莲叫去兰芷院招了旁人眼,叫人背后说道。   不过想起这个事,沈兰茵把旧鞋送回兰芷院后,找了平日闲着给周老夫人做的两幅抹额一沓袜子,用布包好,带着翠露去荣安堂了。   从她打周茜开始,她就要换一种行事风格了,长远的靠山是周晋,但周琼嫁了,这府里短期的靠山却是周老夫人。虽然她不是周老夫人的亲孙女,但要感谢周晋,有他在,她就有了讨好周老夫人的理由。同样的,有周老夫人在,她日后若需要频繁去找周晋,也有了老夫人发话的挡箭牌。   翠露看着自家小姐这一日几乎就没闲着,心中敬佩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同情。她家小姐虽然厉害,但日子也挺难的。   沈兰茵并不觉得难,甚至因为有了目标有了盼头,她斗志昂扬。待得了周老夫人允许进了上房后,她扬起了从进安平侯府来,最大最甜的一个笑:“祖母!”   周老夫人刚午休起来,倒并不是睡了这么久,而是年纪大了,眯了会子不困了,但身上却觉得乏,只没想到在床上躺的时间久了,反倒是更乏了。不过看到沈兰茵这样青春洋溢的笑,就好像也给她快要枯朽的身体里注入一股活力般,叫她顿觉没那么乏了。   “茵姐儿,你怎么这么高兴啊?”周老夫人不由自主笑了。   沈兰茵走到她跟前,先将布包打开,把两幅抹额拿了出来,道:“我待会儿再跟您说。祖母,您先看看这两幅抹额,颜色和花样您喜不喜欢?”   两幅抹额一副是黑色一副是深蓝色,黑色那副中间嵌了块水滴形的红宝石,两边没绣花,绣的是一边一对一大一小的寿桃。抹额的布料不值一提,但红宝石却价值不菲,而沈兰茵的绣工极好,这样的一副抹额,一扫眼看过去就知是费了心思的。而另一幅深蓝色的也没绣花,一面光着,一面绣了一丛青翠的长寿竹,做工精致意头还好,周老夫人喜欢的直想立刻戴上。   “喜欢,颜色和花样喜欢,做工也喜欢,你有这个心,我更喜欢!”周老夫人不是说假话,她有四个孙女,但即便是周琼,也只在她生辰或者过年时候才会想起给她做这些,但沈兰茵这个便宜孙女却不同,就算是讨好她吧,能这么孝顺,她也愿意被讨好。更何况沈兰茵和江氏进侯府已经半年多了,母女俩还都不曾提过什么要求呢。   “我已经洗过了,祖母您若是不嫌弃,那我给您戴上?”沈兰茵乖巧道。   周老夫人笑:“好好好,戴上!”   沈兰茵动作轻柔的将周老夫人的旧抹额取下放在一边,选了绣长寿竹的给她戴上:“祖母,如今是春天,便戴这绣了青翠长寿竹的吧,春天万物复苏,是一切起源,祖母您戴这个,也象征着您会健康长寿,如这长寿竹一般!”   好听话谁都爱听。   周老夫人被逗得呵呵笑,因沈兰茵虽送了几回礼,但这还是头一回嘴这么甜,因此周老夫人就道:“茵姐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祖母?”   沈兰茵不好意思的笑笑,但却点头大方承认了:“是,我有两件事想求祖母。”   不提则以,一提就是两件。   胃口还真不小呢。   周老夫人笑容微敛,道:“你说来我听听。”   沈兰茵连安平侯的态度都能受住,周老夫人这样的当然不放在心上,她也敛了笑,认真道:“第一件是关于我娘的,我虽然不懂,但今儿听您的意思,好像是我娘肚子太大了,我怕会影响到我娘和弟弟的健康,所以想请您帮忙请个太医给她看看。只不过我刚去求侯爷,因二老爷说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侯爷就没答应,所以祖母您可以稍后两天,只说是您担心才给请的吗?我怕侯爷会生我的气,可我又真的很担心我娘和弟弟。”   像下人们在她或者江氏面前都说江氏肚子里的是小少爷一样,在周老夫人面前,沈兰茵也挑好话说是弟弟。   若是别的时候,沈兰茵求了安平侯没成功又转而来求她的话,周老夫人肯定会生气的训她一顿的。但因事关江氏的肚子,周老夫人也担心还未出生的孙子,所以便顾不上气沈兰茵,满口就应了下来。   “好,明儿吧,明儿我就叫人请吴太医来一趟。”因说了这话见沈兰茵脸上立刻绽了笑,周老夫人心里些微的不满立刻散了,她道:“你怕什么,侯爷是大男人想的不周到而已,你担心娘和弟弟,就是侯爷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那还是不知道的好。   沈兰茵没多解释,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把她要求的第二件事说出来,周老夫人自会帮她瞒着。   “祖母,这第二件事是大姐姐拜托我的,和大哥哥有关。”   周老夫人挑了挑眉,道:“和晋哥儿有关?”   虽然因周晋毁亲,周家和崔家算是结了仇,但到底是疼了许多年的大孙子,也是大房唯一的指望,周老夫人当然还在意。   沈兰茵道:“是的。大姐姐送了个丫鬟给大哥哥,这您知道吧?”   周老夫人点头。   她不仅知道,还知道那丫鬟原是沈兰茵的,更知道那丫鬟被送去外面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都是她默许的,她也希望那丫鬟能成事。   沈兰茵道:“大姐姐拜托我,她出嫁后顾不到了,叫我时常帮她去大哥哥那走走,多督促小莲努力,督促平安帮着小莲,务必要在她下次回娘家之前,让大哥哥收用小莲,死了出家的心!”   这话说得好听,但周老夫人却不信。她道:“你能做到?琼姐儿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沈兰茵也是豁得出去了,她一咬牙,道:“祖母,这话我只悄悄跟您说,您谁也不许告诉,行吗?”   “什么话?”值得这么郑重吗?   沈兰茵道:“单靠我一人可能做不到,但我可以问我娘。我娘能得侯爷喜欢,自然有她过人的本事,我秋日里就要嫁给我舅舅家的表哥了,我娘已经着手教我些实用的了。”   虽然周老夫人觉得自家儿子这段时间对江氏并不如何热络,但她也是怀过身子生过孩子的,因此很清楚这必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如今江氏不能伺候他,人也因有孕变丑了的缘故。从前他不顾一切要娶江氏,还愿意认了沈兰茵这拖油瓶做侯府小姐,周老夫人不愿想自家儿子是个急色的,只觉得定是江氏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使在她儿子身上,勾了她儿子的。   曾经她因此看不上江氏,但现在么,想到若是能成功让周晋收通房,她反倒喜欢江氏的这点了。   “好!那你去,茵姐儿,只要你能让晋哥儿收了小莲,你要什么赏赐祖母都给你!”周老夫人道。   若是周晋彻底破戒了,我要的赏赐便也不用跟你求了。沈兰茵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露,只道:“我想跟祖母您求一个屋里管事的婆子,日后我去大哥哥那带着她,省得有不长眼的乱说闲话。”   当然,也是为了挡周茜再挑事! 第40章 周晋午睡起来,正面色铁……   周老夫人给了沈兰茵一个姓牛的婆子, 四十岁上下,皮肤微黑,人很瘦, 看着很有些刻薄不近人情的模样。   但沈兰茵却很喜欢。   有这么个人在,只怕周茜想做什么, 不用她吩咐, 牛嬷嬷就能给拦了。而有这么个人在, 不管是她的兰芷院还是周晋住的前院, 但凡有下人嚼口舌叫牛嬷嬷听到,那必然是不会留情面的。   不过也有缺点,这样一个婆子, 很可能心里只把周老夫人当主子。她这样一个不算名正言顺的小姐,可能管不住她。   不过不要紧,她都能哄住周老夫人, 一个婆子而已, 给她点时间,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在, 自然能叫牛嬷嬷乖乖听话。   沈兰茵心里这么想,面上客客气气请了牛嬷嬷住进兰芷院不说, 还直接赏了二两银子以及两身没怎么上过身的衣裳。   牛嬷嬷捧着衣裳和银锭子,笑起来却更显得刻薄:“三小姐,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奴婢才来,还什么都没做, 哪能就拿您这样大的赏。”   沈兰茵进侯府这么久, 不论是对从前的小莲还是现在的翠露,又或者侯府其他地儿伺候的下人,几乎从没摆过主子小姐的谱。但现在面对牛嬷嬷, 她淡淡一笑,却学了三分平日周琼待下人的模样。   “嬷嬷说的哪里话,你是祖母那儿的人,到我这里来,我自然该表示一二。银子你拿去吃茶,衣裳么,你家小孙女年纪和我相仿,想来身量也差不多,便拿去她穿。这点儿东西,原也不算什么,你若是伺候的好,日后不仅是我,就是母亲那里也有的是赏。”话落,沈兰茵悄悄舒了口气,她和周琼走得近,自觉气势应该学到三分了。   其实何止三分,九分都有了。   牛嬷嬷是在荣安堂伺候的,对周琼更为熟悉,沈兰茵说这番话,她恍惚都以为是周琼在跟她说的了。因此她下意识就带上了巴结的语气:“是是是,您放心,奴婢既然来了,自当尽心尽力伺候小姐您,不求您赏赐,这原就是奴婢该做的。”   沈兰茵没再说别的,像是心安理得接受了她的巴结般,轻笑了一声,道:“嬷嬷先下去安置吧!”   牛嬷嬷是在沈兰茵起身去了里间后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的主子是三小姐不是大小姐的。不过她也没后悔刚才的态度,虽然是周老夫人打发她来的,但她在荣安堂本就不算得用,来了沈兰茵身边,不管沈兰茵日后造化如何,有江氏在,还有江氏的肚子在,她都是心甘情愿来的。   ·   周老夫人说话算话,第二日午后,吴太医就被下人领进了宜安堂。   彼时安平侯也在。   因前一日沈兰茵说的可能会于江氏身体有碍,安平侯虽拒绝了,但到底心里放不下,却没想到今儿抽空过来,竟见到沈兰茵背着她另求人请了吴太医!   安平侯的脸当即就沉下去了。   沈兰茵再不像从前那样沉默躲避,她主动站出来道:“侯爷,昨儿大姐姐回来前祖母问了回母亲的肚子,因担心就说该请太医给母亲看看。后来我从您书房回来给她老人家送东西,她又叫住我说了这事,我本是想跟您说一声的,但不知您在哪儿,因此没能找到机会。”   话落,她看了眼身侧的牛嬷嬷。   牛嬷嬷并不知道吴太医是沈兰茵去求周老夫人请的,还是周老夫人主动给请的,但真相是什么无所谓,结果是吴太医来了就行。因此她一笑,恭敬对安平侯道:“是的侯爷,老夫人很担心夫人和小少爷,这不,还打发了奴婢来跟三小姐一起伺候夫人。”   沈兰茵又看一眼牛嬷嬷。   也是,相比于她,肯定伺候娘更有前途。这样更好,左右她嫁去江家也不会带牛嬷嬷,只要周晋能给娘做靠山,牛嬷嬷在娘跟前也能安生伺候。   真是这样吗?   安平侯没看牛嬷嬷,看着已经微低头一副惶恐模样的沈兰茵,安平侯信了,因为他觉得沈兰茵不敢撒谎。更何况请个太医上门而已,来都来了,再计较没意义。   因此点点头,权当这事过去了。   吴太医看见江氏的肚子时也微微有些吃惊,因此给江氏号脉的时间便极长,待终于收手时,他额上都浸了汗。   江氏比任何人都在意孩子,因此慌的脸色煞白:“太……太医,孩子……”   吴太医勉强笑了笑,道:“夫人莫要担心,孩子很好。”   真的好吗?   江氏道:“太医,我这两日,总觉得孩子动得更厉害了些。”   吴太医道:“这是正常的。孩子吸收的营养好,长得也好,因此格外有力气。不过您接下来饮食上要注意些,进补的食材都停了,油腻荤腥的每日也只吃一顿,另尽量要多走动。我再给您开个药方,您抓来煎了每日早起喝一碗,放心吧,大人孩子都没事的。”   见吴太医笃定,江氏这才松了口气:“好,吴太医,谢谢您。”   沈兰茵却知道事情没有这么乐观,她道:“吴太医,我陪您去开药方。”   吴太医颔首,跟着沈兰茵出去了。   到了院子中间,沈兰茵刚刚问完到底是什么情况,安平侯就大步追了上来,问了同样的问题。   吴太医面色凝重道:“情况不太好,夫人腹中孩子实在是过大了,且我刚刚诊脉,许是因为孩子太大的原因,夫人消耗也较寻常孕妇严重。这孩子必须得尽快生下来,若不然……若不然最后不仅孩子有危险,怕是夫人也……”   沈兰茵一个踉跄,若不是有翠露眼明手快扶住她,她定会摔在地上。   安平侯脸色也十分难看。   “那就尽快生!”他道。   孩子还没足月呢,若是提前生,会不会有危险?沈兰茵没问,因为就算会有危险,在她心里也是江氏更重要。   她抖着声音道:“您方才说要给我娘开的药,是不是……”   吴太医点头,确实是催生的方子。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其实很想问一句,安平侯夫人肚子大的那么离谱,为什么没早早请他来看。还有,安平侯夫人那肚子,不像是自己胡吃海塞营养过剩,反倒像是被人下了药了。因安平侯没问,又有沈兰茵在,吴太医便没多嘴,只道:“我开的这药方较温和,快则十来日,慢则半月左右才会发动,你们做好准备。等到发动那日,再给我送个信,我得亲自来盯着才行。”   竟这么严重!   沈兰茵死死咬唇,咬到口中都有血腥味了,才忍住没哭出声来。但她已经失态的走到吴太医跟前,哽咽着道:“吴太医,求您救救我娘,您一定要救救我娘……”   安平侯一面担心江氏安危,一面又气江氏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把自己补成了这样,两种情绪交织,他烦的一把将沈兰茵甩开,只对吴太医道:“好,那日我一定给你送信。吴太医,孩子不重要,还请你一切以内子安危为重!”   倒是没想到,安平侯居然还是这等痴情人。吴太医心下感动,决定把猜测告诉安平侯,他使了个眼色,道:“那我去开药方。”   安平侯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道:“我陪你去。”   安平侯和吴太医大步走了。   翠露扶着沈兰茵,见沈兰茵因刚才一摔掌根和腕子都擦破冒了血丝,她却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忙心疼的劝道:“三小姐您别担心,没事的,吴太医医术高明,有他在夫人和小少爷肯定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肯定会没事的!   沈兰茵根本没感觉到擦伤处的疼痛,她拿了帕子重重按在眼角止泪,想着接下来可能会有的事,盘算着该怎么办。娘曾跟她说过,因这孩子月份的原因,原安平侯是打算在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将娘送去城外别院里的。可现在……若真送去,吴太医这样的身份,应该不能待在别院几日等着吧?而就算能,最坏的情况下该用什么药,他能提前预知到吗?若是不能,还要回城内来买,那耽误的就不是时间,而是娘和弟弟或妹妹的命了啊!   还是不送去的好,月份不对就不对吧,安全最重要。安平侯会答应吗?想到这里,沈兰茵才想起安平侯刚刚把她甩开,她摔了一跤,因此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摔伤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   她顾不得这疼,将袖子一放彻底遮住伤处,深吸一口气,回屋里安抚了江氏后,这才匆匆去找安平侯。   安平侯正不敢置信的坐在书房,他原以为是江氏没见过世面,因有孕见补身体的就吃才把自己吃成这样的,却没想到吴太医竟说她可能是被人下了药!   谁给她下的药?   他这后院,竟还有如此歹毒之人?   下人回禀说沈兰茵来了,安平侯心里莫名一慌,忙收敛神色叫了进。   沈兰茵担心江氏,没注意到安平侯的异样,她直接把所有担心都说了,末了道:“侯爷,我娘能不能就在府里生产?”   当然能。   安平侯一面是觉得心虚,一面也是真不愿江氏有事,立刻道:“就在府里,你不用管这些,你好好陪着你娘,吴太医我刚刚已经跟他说好了,一有消息就派人去请他。另产婆和奶娘也我亲自来找,你别怕,放宽心,叫你娘也安心生产。”   安平侯这态度不说和昨日,就是和刚才都反差巨大,沈兰茵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但也顾不上多想,只感激道:“多谢侯爷。”   待离开安平侯的书房,翠露道:“好了小姐,有侯爷这话您就彻底放心吧,夫人和小少爷肯定都会没事的。倒是您这手,咱们得赶紧回去处理下,若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手。   沈兰茵抬起手,看到血丝都已经干涸了,回想方才安平侯的态度,刚刚就有的奇怪感觉更重了。就算安平侯实际很在乎她娘的安危,但……并不像也会在乎她是不是担心,是不是害怕的啊。   吴太医又说了什么吗?   沈兰茵无从得知,她看着自己的手,道:“翠露,我要给大哥哥做鞋和袜子,你帮我一起做吧,我想早点做出来,早点送给他。”   不管安平侯奇不奇怪,她都不能完全相信,所以接下来时间不多,周晋和周老夫人,不管是长远的靠山还是短期的靠山,她都得想尽办法讨好才行。   ·   周晋午睡起来,正面色铁青的坐在床上。   两次了,昨夜一次,方才午睡时一次,他竟两次梦到了昨日看到的那一幕。沈兰茵浑身湿透,春衫紧紧裹在她身上。   去年秋天他看见的是背面,昨日他看见了正面,梦里倒好,两次他都清清楚楚,前后皆看清了。   他原以为他早忘了的。   结果不仅没忘,昨夜那次,甚至还害得他今早不得不换掉贴身衣裳!   偏偏就在此时,外间响起了小莲娇娇柔柔的声音:“大少爷,您醒了吗?奴婢进来了?” 第41章 她连耳朵根都红了。……   小莲到周晋身边伺候的时日虽不长, 但因周晋油盐不进,她又急于施展一身学来的新本事,所以便格外着急。等了片刻没等到周晋回答, 她理理鬓发,深吸一口气, 就大着胆子端着铜盆进了屋。   周晋仍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 听到动静偏头看向门口, 因面色铁青, 便显得眼底都好像带了怒火般。   小莲笑着进门,乍然看到这一幕,笑容当即僵住, 原准备好的一肚子柔情算计,还没开始,便自己终结了。   “出去!”周晋开口, 低沉的声音里有快要压抑不住的怒火。   小莲自然听出来了, 这是她身为下人的基本眼力见。然而她在外所学那些,却告诉她, 当男人生气的时候,最好的哄人办法就是褪去衣衫送上自己。   小莲有一瞬间的犹豫。   她来这几日大少爷很不待见她, 她若是褪去衣衫送上自己,别大少爷不要不说,还彻底生气,一怒之下把她发卖了。想到这里, 小莲害怕的抖了抖, 可心底最深处却响起在外学习时老师的声音,老师说:别管是怎样的男人,只要他是男人, 你褪去衣衫,他就肯定把持不住!   富贵险中求。   小莲这般想着,壮胆放下铜盆蹲在地上,手快速摸到衣襟口的盘扣,一颗,两颗,三颗,她抖着手却解的飞快。   她这样的动作,周晋自然看出了她想干什么,但一时间竟顾不上生气,因为他本能的回忆起了昨夜的梦,昨夜梦里他不仅看清楚了沈兰茵身体前后两面,他还看见沈兰茵一颗一颗解开衣服上的盘扣……不过也仅就如此了,再往深处因从未见过,他在梦里也想象不出来。   但可气的是,仅仅如此,他今儿一早就不得不换了贴身衣裳。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第一次是他不懂,身体的本能反应,之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跪在佛祖面前连续五日以水度日,后来的这么多年便再没有过这种情况。但昨夜却……   “小莲!你干什么呢?出去出去,快给我出去!”屋里突然响起平安像炸开一般的声音,惊醒了沉入回忆的周晋,也彻底打破了小莲的奢望。   小莲是想做世子的妾,未来侯爷的妾,可不想叫平安一个下人看到自己的身体。她紧紧攥住衣襟口,愤恨的瞪着平安:“平安,你说过会帮我的!”   结果不仅没帮,反倒还来破坏!   周晋回忆时的沉默让小莲误会了,她以为若是平安不来,她就会成功,因为周晋已经看到了她的诚意,并且心动了。   平安却知道根本不是。   他要是不来,大少爷真的气了,只怕小莲的下场就是被发卖。从侯府里被卖出去的下人,还是犯了错被卖的,想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是真的在帮小莲。   果然,他才无奈的这么想完,身后就传来了他家主子的声音。   “平安,将小莲送去二婶那里,请二婶另行安排差事。”   “大少爷!”小莲惊叫出声。   平安上前一步挡住小莲,求情道:“大少爷,再给小莲一次机会吧!她要是被送去二夫人那里,老夫人和大小姐都不会饶了她的。还有三小姐,小莲毕竟曾经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事儿闹到最后,说不定还会连累三小姐,三小姐日子已经够难的了,您就饶了小莲这回吧!”   平安不提沈兰茵还好,提起沈兰茵,周晋更觉心头怒火止不住,这怒火不是对小莲,也不是对沈兰茵,而是对他自己。   他声音冰冷的道:“不送她走,那我回法原寺。平安,你能承受这样的后果吗?”   “大少爷!”平安脸一白,吓得忙跪下了,“大少爷,小的,小的这就送她走!”   小莲是个聪明人,上回周晋要赶她走,求情让她留下的是沈兰茵。这次要赶她走,平安也提到了沈兰茵,她不敢再生算计之心,紧紧攥着衣襟口,噗通一声给周晋跪下了。   “大少爷!大少爷求求您不要啊,奴婢不能走,奴婢若是就这么被送走,阖府上下肯定会对三小姐指指点点的,三小姐最怕的就是这个,大少爷,求求您让奴婢留下,奴婢发誓再不做糊涂事,求您饶了奴婢,也饶了三小姐吧!”小莲边说边哭,但因害怕真被送走,便顾不上哭的好看,只本能的哭着。   周晋看着她,紧紧皱眉:“三小姐怕什么,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丫鬟了。”   “可奴婢曾经是三小姐的丫鬟,还是夫人开口留的奴婢,若是奴婢因犯错被打发走,三小姐和夫人肯定会受牵连的。”为了留下,小莲什么都往外说了,“去年三小姐被四小姐推的摔进小花园,整个后背都湿透了,那回奴婢就劝三小姐求您帮忙护着她,有您发话,四小姐定然不敢再欺负她了。可三小姐怎么都不肯,她怕,怕叫您护她,府里下人会背地说闲话。她什么都没做都已经很多人说了,若是真做了什么,只怕府里下人的唾沫星子都会将她淹没。”   原来去年那次也是周茜。   周晋想起去年那次所谓的救沈兰茵,其实不过是帮她挡了回人,免了她出丑而已。却原来,那时小莲就让她向自己求助了吗?   她却没有。   因为怕下人的闲言闲语。   周晋眉皱的更紧,沉默片刻后到底改了主意:“你下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再入上房半步!”   不入上房,就彻底没机会了。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小莲不敢再讨价还价,轻声应是,悄悄退了下去。她知道,这一退,再想重新回到周晋身边伺候就难了。不过她并不绝望,因为她已经发现了,对付大少爷,三小姐或许是很好的利用对象。   待屋里只剩下两人了,平安才试探着问:“大少爷,您今儿怎么了?”   就算小莲过分,大少爷的火气也过大了。他伺候大少爷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几次大少爷这么生气的。   “无事。”周晋不想说,也不能说。他起身下床穿上衣裳,道:“我去院中打一套拳。”   平安默默跟到门口,嘴边那句早上不是打过了吗,犹豫一番并未问出口。因为他觉得,大少爷忽然情绪波动这么大也是好事,起码像寻常人了。   ·   因从吴太医那得知了江氏可能被下了药,安平侯一面心中有愧一面是真的担心江氏,多日不入江氏房的他除了晚上不宿在这边,其他时间只要有空便过来陪江氏了。   因此沈兰茵有了大量空余时间,和翠露两人白天黑夜的忙,不到三日,便做好了两双鞋,五双袜子,另还有一个绣了一小丛兰花的荷包。   既是要刷周晋好感,沈兰茵自然要亲自把东西送到他手里,昨儿凌晨才做好的东西,今早用了饭,仔细检查一番后,她就带着牛嬷嬷出发了。   半道上,遇到了周茜。   沈兰茵落水后没有任何不适,但周茜却没这样的好运气,她当天夜里就发了烧,虽不严重,但也难受的一夜没睡好。第二日晨起便开始咳嗽,到昨儿她甚至都还没出过门。其实现在也依然难受着,但她听说沈兰茵出门了,想到她落水的第二日江氏就请了太医,便特意跑过来探探情况。   见到沈兰茵,犹如见到仇人般,她气红了眼,想也不想就抬起巴掌冲了上来。   牛嬷嬷没让沈兰茵失望,她第一时间挡在沈兰茵面前,伸手挡住了周茜:“四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周茜这才发现牛嬷嬷。   虽然她不怕牛嬷嬷,但却怕牛嬷嬷身后的周老夫人,她不情不愿的放下手,道:“嬷嬷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是想跟三姐姐打个招呼,你怎么还拦着我们姐妹亲近了?”   牛嬷嬷笑道:“四小姐说笑了,奴婢如何敢?”   睁眼说瞎话。   做都做了,还说不敢!   周茜便不再理牛嬷嬷,不能动手了,就只能动嘴。但因牛嬷嬷在,周茜也不敢把话说的太难听,不过她眼底明晃晃的恶意却露了出来:“三姐姐,听说前两日母亲这里请太医了,怎么回事啊?是母亲有事,还是我那还没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有事?”   这话还真是恶意满满。   自把周茜推入荷花池,沈兰茵就知道,再让着再避着已经没用了,既如此,那索性就由着性子来好了。   “让四妹妹失望了,我娘和弟弟,都没事。”她轻轻笑着,语气不紧不慢,“倒是四妹妹你,听你说话声音,好似你有事。可请大夫看过了?女子畏寒,你可别天还没转暖,就这么爱美将自己冻坏啊。”   因着发热咳嗽,周茜今儿穿的比平日都多,一路跑来拦沈兰茵,身上甚至都冒了汗。结果沈兰茵却好好的不说,还故意话里有话嘲笑她!   沈兰茵自然看得出周茜更气了,但她没心思跟周茜耗时间,因此话落就对牛嬷嬷道:“嬷嬷,祖母吩咐我去看大哥哥,咱们还是快点去吧!”   “好,三小姐走这边。”牛嬷嬷半侧身对着周茜,请沈兰茵走另一侧。   周茜的火已经被点燃了,即便有牛嬷嬷在,她也气得绕过牛嬷嬷就要去抓沈兰茵:“沈兰茵!你这小贱人,别以为你抬出大哥……”   “四小姐!!”牛嬷嬷再次站出来挡住周茜,并且彻底沉了脸,“四小姐还请慎言!您是堂堂侯府千金,张口就是这样的话,三小姐好性儿什么都不说,但若是旁人传话到老夫人耳中,您想过那后果吗?”   旁人是谁,显而易见。   周茜要气死了,前儿有周晋护着沈兰茵,今儿又有牛嬷嬷,怎么沈兰茵就那么好吗,明明周晋是她的亲哥哥,祖母也是她的亲祖母,竟一个个的都帮着沈兰茵不肯帮她?   牛嬷嬷抬出周老夫人,周茜到底不敢造次,只恶狠狠盯着沈兰茵,眼底凶狠像是恨不得把沈兰茵吃了似的。   沈兰茵并未看她,只道:“嬷嬷,咱们走吧。”待走远些了,她才笑着跟牛嬷嬷道谢:“嬷嬷,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牛嬷嬷笑道:“三小姐说的是哪里话,那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沈兰茵道:“你这般贴心能干,待日后我出嫁,就跟母亲说一声,调你去她身边伺候吧,她平日事多,正缺个像你这样的能干人帮衬。”   牛嬷嬷喜出望外,但却道:“三小姐谬赞了,奴婢只是尽本分做事而已。再说,奴婢也没别的想法,奴婢是老夫人赏给您的,只想好好伺候您。”   沈兰茵笑了笑,没再说别的。   但牛嬷嬷已经看懂了她的笑,于是心下再次告诫自己,定要好生伺候三小姐,把三小姐伺候好了,三小姐才能为她说话,她的前程才能更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周晋的住处,因平安早就和守门的小子说过了,所以不用通禀就放了沈兰茵进去。   沈兰茵来得不算太早,但周晋这两日惩罚自己,虽饭还正常用,但每日晨起打拳时间却延长到了整一个时辰。因此沈兰茵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周晋因打拳出了一身汗,已经把练功服脱掉,仅着了条灰色的练功裤,正打拳打的虎虎生风。   沈兰茵停脚,忙扭头避开视线。   牛嬷嬷却大咧咧看着周晋赤着的上身,赞叹道:“大少爷打得真好!”   当然,身段更好。   周晋专心致志打拳,本是没发现两人,但她这话一说,周晋往这边一转头,就看见了侧脸对着他的沈兰茵。虽离得远,但他还是清楚看见了,她连耳朵根都红了。 第42章 我在家一日,便会护你一……   周晋用生平最慢的速度沐浴更衣, 但没想到,等他终于出了净室,平安正一脸笑的等在门口。   “大少爷, 三小姐都等您许久了,您看您是不是先见见她, 回头再用饭?”   竟还没走?   周晋隐在衣袖里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 但话出口却是冷淡的不近人情:“等我用过饭再说。”   旁人或许会觉得他这是半点不在乎沈兰茵, 但身为伺候他多年的平安却知道, 恰恰相反。若是半点不在乎,大少爷早就见过问过是有什么事了,这一拖再拖的, 分明是大少爷心里别扭在故意拖延。   大少爷在别扭什么呢?   平安到底是男人,虽然他没敢想那日周晋一早就把铺盖丢掉是什么原因,但大小姐回门那日他虽没看见, 大少爷却是看见了三小姐从荷花池里出来, 浑身湿透的模样的。   那模样,想来很好。   而大少爷自那日起后的变化, 定然与那很好的模样脱不了关系。再是说要出家,再是从小在法原寺长大, 再是连发都已经落了,大少爷归根到底,都还是男人,还是青涩的连他都不如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会别扭太正常了, 且这样的男人是大少爷, 那别扭的程度更是会加倍。   平安没劝,只道:“那小的去传饭。顺便也跟三小姐说一声,叫她再等一会儿。”   周晋一顿, 片刻后淡淡道:“你去问她是有何事,叫她告诉于你便是,不用再等了。”   “是。”平安恭敬应下。   待出去传了饭,便走到院中沈兰茵面前,将周晋刚刚的话老实说了。   沈兰茵当然不肯。   鞋虽大半是翠露做的,但其他却全是她做的,这般白天黑夜的熬才做出来的满意成品,她当然要亲手交给周晋,顺便再说上一番讨好的话,这样才能刷他的好感。   “没事,左右我今儿无事,再等等也不要紧。平安,你先去伺候大哥哥用饭吧。”隔着窗子,沈兰茵看见下人已经把早饭摆上了桌,但周晋却挥手把下人撵了出来。   平安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笑眯眯点了头,道:“那三小姐要不要到偏厅坐坐,顺便喝口茶吃块点心。”   “不了。”她是来讨好周晋的,可不是来享受的。   周晋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饭,虽没抬头往外看,但却知道沈兰茵仍站在院子里没走。不仅如此,她应该还隔着窗子在朝这边看,意识到这一点,他用饭的速度就更慢了。   平安进屋后便敛了笑,一副无奈极了的模样道:“三小姐不肯走,说是要等您用完早饭再说。”   周晋筷子一顿,更吃不下去了。   “她没说是有什么事?”他问。   平安已经看见了牛嬷嬷手里的包袱,但他摇头道:“没说。”   周晋无言。   已经叫她等了这么久,难道还叫她再等下去吗?天渐渐转暖,外头阳光正烈着,她一个女孩子家……且她不是最怕人指指点点吗,这般在他院子里等上这么久,是有什么事,能叫她顾不上这些了?   “让她进来。”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是有什么事!   周晋自己都不知道,自那个梦后,他再见到沈兰茵会有这么多种情绪。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愤恨,但说不清是对自己,还是对沈兰茵。他只在心里想着,她最好是真的有事!   牛嬷嬷被平安拦住,沈兰茵拿着装东西的布包独自进了门。   “大哥哥。”虽不知道周晋为什么拖延时间不想见她,但从他这态度里,沈兰茵就知道这会儿他心情不会太好。因此进门后她只叫了人,就乖巧的站在边上不动了。   周晋手里还拿着个馒头,他一眼也不想看沈兰茵,但也吃不下去东西,因此便只低头看那馒头。   “你有什么事?”他语气冷淡疏离。   但他原就是这种性子的人,虽然对沈兰茵有过例外,但沈兰茵以为是眼泪的缘故,这会儿她没哭,所以周晋这样很正常。   于是沈兰茵上前两步,将布包放在桌上打开,老实道:“大哥哥,这是我给你做的两双鞋五双袜子,还有一个荷包。你要留在府里待到今年年底,很多场合都还是需要荷包的。时间紧我只来得及做一个,待过两日我再给你做两个,你换着带。”   距离她上次说要送他才不过三日,时间确实是紧了,但这么短的时间,她竟做了两双鞋五双袜再加一个荷包?她莫不是一直没睡?   周晋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就见沈兰茵正在看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往日澄澈明亮的眼睛却被熬的通红,而眼底也是青黑一片。   这副模样,很明显是熬的狠了。   周晋心底某一处忍不住动了下,然而他却立刻收回视线,语气也更冷淡了:“不用了,我不缺这些,你全部拿走。”   沈兰茵怔住。   她这怎么像是不仅没讨好,反倒还把人得罪了?可她只是做了鞋袜荷包,怎么想这都不该是得罪啊!   面对周老夫人,沈兰茵能投其所好的讨好。面对安平侯,沈兰茵也能低头奉承不惹他生气。但面对周晋,因他无欲无求,她是真不知怎么办。   “大哥哥,你是不喜欢吗?”沈兰茵咬了咬唇,虽然无奈,但还是用了最有效果的老办法,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哭腔。   一听沈兰茵这哭腔,周晋本松松拿馒头的手指顿时收紧了,他知道沈兰茵送他东西只为答谢,并没有旁的心思,但他不同,虽是在梦中,但到底那是无耻心思,无耻行为。   他想冷硬无情的回一个是,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不是,是我不缺,太多了也用不上。”   真是这样吗?   不管是不是,好歹语气缓了些。   沈兰茵吸吸鼻子,继续带着哭腔道:“可这是我熬了三日,特地给你做的,这是我的心意。且……且你若是不要,我也没旁人可给,难不成要丢了?大哥哥,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不想要我做的东西?”   声音可怜,说的话更可怜。   周晋手指再度用力,手背甚至爆出了青筋,但他仍未松口。   难道今天的眼泪不管用了?   不是,是因为周晋根本没抬头。   虽已经觉得有些丢人,但跟娘和未出生的弟弟妹妹比,丢这点人并不算什么。因此沈兰茵大着胆子向周晋再走一步,然后蹲下仰脸,任一双汪满泪的眼里滚出热泪,道:“大哥哥,我知道,我不是你亲妹妹,你答应护我也完全是因为大姐姐。大哥哥,我也没敢奢求你真的把我当亲妹妹,我只是心里感激你,别的我也做不到,只能做点东西来表达我的心意。大哥哥,就是你不喜欢我,也把东西收下好不好?”   这样的角度,周晋不想看也看的清清楚楚。   沈兰茵素白的小脸上已经挂了好几道泪痕,许是因为哭,她眼睛更红了,而眼底的青黑则让她看起来憔悴娇弱,这么一副模样的沈兰茵,周晋暂时忘了梦里的无耻心思,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扯了一把似的,不是疼,就是阵阵的不舒服。   她是为了给他做谢礼才熬成这样的。她在府里三番两次被欺负,他不过随手帮了下忙她就这么感激,甚至因为他不肯要她的谢礼还这么落泪祈求……   周晋脱口就道:“我没有不喜欢你。”   “真的吗?”沈兰茵刚刚还满是祈求的眼神,一下子眼底就像是落入了星光,她眼睛晶亮,虽泪还在自然滚落,但脸上却已经漾起激动的笑,“大哥哥,你真的没有不喜欢我是吗?既如此,那你会收下我的东西了对不对?”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周晋实在没法再拒绝了,他闭上眼睛,到底是认命的“嗯”了一声。   他妥协了!   察觉到眼泪是无往不利的神器,沈兰茵得寸进尺,她小心扯了下周晋的裤脚,道:“大哥哥,你试试好不好?你试试,若是哪里不合适,我再给你改。”   若不是突然想到男女有别,沈兰茵简直想帮周晋把鞋袜脱了,亲自给他试试新的鞋袜。她并不觉得这样丢人没有尊严,哪怕不考虑娘和弟弟妹妹的未来,单周晋两次救她,她伺候他换个鞋袜还真不算什么。   就是可惜,他是男子。   若她是周琼,沈兰茵早就做了。   但即便她没做,光扯了周晋裤脚,再加上她现在半蹲着挨的这么近,周晋也整个人都绷紧了身体。   那个梦过去还没多久,现实里沈兰茵就挨他这么近,饶是他再有自制力,因方才拒绝沈兰茵的时候还想了回梦里他是无耻的,此时又岂能不联想。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控制不住,他心头好像有个无耻恶魔,正催着他低头,因为此时只要他无耻一些,低下头认真一看,自然就能看到他在梦里因没见过而无法想象的,女子身上最诱人的部位。   “不必了!”周晋霍然起身,声音有些僵的道:“我回头再试。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被这样下了逐客令,虽沈兰茵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周晋今日为何会如此奇怪,但她还是老实的起了身。   不能讨好不成,反倒叫人讨厌。   她乖巧的道:“大哥哥,那我先走了。过两日……”她想说过两日我做好荷包再来,但因怕周晋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过两日天就要彻底热了,大哥哥可还需要夏裳?”   不出所料,周晋道:“不需要!”   沈兰茵便不再多说,转身用帕子将脸上泪痕眼角泪光统统擦掉,抬脚往外走去。却没想到,她一只脚都踏出上房门了,身后却突然传来周晋的声音。   “你不是一向怕人背地里指指点点吗?你来我这里一待就是这么久,还给我做鞋袜荷包,不怕被人说?”话问出口,周晋才惊觉自己开口了。   当然怕。   但我已经带了牛嬷嬷,有了老夫人这个护身符了呀,旁人就算想说什么,也只敢在心里,不敢真说出来。   沈兰茵当然不能这么说,她回身看了眼周晋,见周晋并未看她,便垂眸道:“当然怕。但是大哥哥对我这么好,我若是因着怕这些什么都不做,我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他明明没做什么,她却这么感激。周晋想到小莲那日说的话,再看沈兰茵垂眸乖巧模样,心里那阵阵不舒服慢慢有了实质感受,是难受。   因她这样而难受。   “你不用过意不去,我并没做什么。”周晋道,不再去想自己突然开口这么问的理由。   “不,你两次救了我,在我心里,大哥哥你就是我的恩人。”沈兰茵道。这话一半真,一半她想要真,那就是以后,她还需要周晋“救”。   恩人。   这两个字太重了。   周晋终是再次道:“你不用这般。我答应过大姐,我在家一日,便会护你一日,你放心。”   这是承诺。 第43章 他是不是又要用很长很长……   沈兰茵出门时, 眼睛红着,但脸上却带了笑。   牛嬷嬷快步迎上来,有些惊讶道:“三小姐, 您这是……哭了?”   沈兰茵笑着用帕子摁了下眼角,道:“和大哥哥说起大姐姐了, 有些想她, 没忍住。”   牛嬷嬷不由笑:“大小姐离家还没几天呐!不过也是, 您和大小姐感情最好, 想也正常。”   就连老夫人都说,也不知三小姐怎么回事,竟就投了大小姐的缘了, 待她竟比亲妹妹还好。   沈兰茵点点头,转身问守在一侧的平安:“小莲住在什么地方?”   平安一脸为难道:“三小姐,小莲病了。”   病了?   “什么病?可请大夫看了?”沈兰茵紧张问。   平安道:“看了, 就是普通的风寒。”   沈兰茵今儿好不容易有空, 原是想去和小莲深入聊聊的,一听说小莲得了风寒, 便只能打消念头。毕竟她不怕被过了病气,但她日日都要去娘身边, 若万一将病气过给娘,那就糟了。   “你叮嘱她好好吃药,务必尽快好起来。”没别的办法,沈兰茵无奈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不方便, 你直接来找我。”   平安点头, 感叹道:“三小姐您对小莲真好!”   有些话倒不怕叫平安知道,且他知道了,作为周晋贴身伺候的, 他告诉周晋,更能帮她刷好感。   沈兰茵便实话实话:“我不是对小莲好,我是为了大哥哥,也……”也为了大姐姐。这话在沈兰茵舌尖绕了一圈,她又给吞下了,道:“虽说大哥哥可能觉得出家对他好,但我是个俗人,我却觉得他好好做侯府大少爷,做侯府世子比较好。他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法原寺,孤零零的过了这许多年,身边连个知冷热的都没有,那日子想想就不好过。如今小莲一颗真心,且我瞧着她也是个好的,若大哥哥真能敞开心怀,从此身边有个细致妥帖的人,多好啊!”   沈兰茵这话虽是故意说的,但说完了,心里却真的有些酸。她自小爹疼娘爱,虽家境贫寒了些,但也算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可周晋呢,才出生几天就没了娘,然后被送去法原寺又相当于没了爹,他一心想要出家,许是跟这么多年孤零零一个人,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值得眷念留恋的也有关吧?   不知不觉,沈兰茵眼睛就红了。   这一回不是为了给周晋看,她是真的有些心疼。   平安看着沈兰茵红了的眼眶,虽心里到底对她骑驴找马的行为有些不满,但也感受到了她的真心。是啊,虽然他是和大少爷一起在法原寺长大的,但他每个月都能有机会回府一趟,且每次回来爹娘兄弟姐妹都亲他亲的不行,不像大少爷,除了大小姐,就连老夫人,也还有别的喜欢的孙儿呢,他可不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过了这许多年吗?   “小的和三小姐一样,也盼着大少爷身边有个知冷热的妥帖人。但小莲虽好,大少爷却……唉!”平安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可除了小莲,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啊。   再说,小莲生得不错,又学得了真本事,她若是都不行,那别人就更不行了。   沈兰茵想了片刻,只能道:“先让小莲多努努力吧!平安,待小莲病一好,你立刻告诉我。”   平安点头,道:“不过三小姐,在小莲病没好之前,您多来找大少爷几次吧!大少爷一心想出家,那也是因为他这么多年除了念经打坐打拳再没别的事,在这家里以前大小姐还会来几次,如今大小姐嫁了,大少爷这里就彻底冷清了。您就算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替大小姐多来几次吧,小的瞧大少爷念着大小姐愿意护着您,您多来几次让他身边热闹些,许是他慢慢就改了性儿,愿意接受普通人的生活了呢。”   就算沈兰茵原本不打算来,听平安这么说也要改主意了,更何况她本就打算经常来。   看了眼牛嬷嬷,沈兰茵叹息着点了头,道:“我会的。只要大哥哥真的能接受普通人的生活,不论是为了大姐姐还是为了他救我两次,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做。”   平安都要哭了。   因为听沈兰茵这么说,他好像看见了美好未来。   “小的谢过三小姐!”要不是不合适,平安简直想跪下给沈兰茵磕个头。不过他心里却在想,这个头早晚会磕的,待沈兰茵跟了周晋,便也是他主子了。   沈兰茵摇摇头,她担不起这个谢。   “平安,你再帮着看看我给大哥哥做的鞋袜他穿着可合适,若是哪里不合适,就拿来我改改。”   待沈兰茵走后,平安进屋到周晋身边,重重叹了口气。   周晋没搭理。   虽然他知道,刚刚平安在门口和沈兰茵说了会子话,虽然他也有点好奇他们说了什么。但他闭着眼坐在罗汉床上,因没别的事,便又开始打坐。   见周晋无动于衷,平安又叹了一声,声音更大。   周晋突然觉得嗓子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平安偷笑。   知道自家主子是断不会真的主动问,便见好就收,道:“三小姐让小的仔细瞧瞧您穿她送来的鞋袜合不合适,说若是不合适,就拿去叫她改一改。”   原来是说这个。   周晋闭着眼,只敷衍的“嗯”了一声。   平安也不催,他不急,十七年他都陪着熬过来了,眼下再熬个一年半载,于他而言压根不是事儿。   “三小姐对您太好了,小的方才忍不住都想问她为什么对您这么好,不过小的还没问,但三小姐自己却说了,她心疼您。大小姐嫁了,您这里太冷清了。”   她真这么说了?   周晋睁眼,紧皱着眉问:“她真这么说了?”   平安被看的心虚,忙低了头。   “是,她真这么说了,她心疼您,还说要给您做许多许多鞋袜衣裳,还要经常来看您呢!”三小姐都哭了,都哭了还不是心疼是什么?话说到最后,平安突然不心虚了,他抬起头直视着周晋。   却不料,周晋避开了他。   重又闭上眼,开口时语气是他自己都说不出的飘忽:“她若再来,你帮我挡住,我也不需要她做的东西。”   平安道:“那这次她送来的东西怎么办?”   周晋沉默许久,就在平安以为等不到他回答的时候,他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了凉薄的两个字:“丢了。”   平安一滞。   真狠的心!   “是。”他干脆利落的应了,去一边将沈兰茵做的东西拿过来,却是道:“大少爷,小的瞧三小姐这针线做的太好了,就这么丢了着实可惜。您要是用不着,不然赏给小的吧?袜子小的可以穿,鞋么,小的兄长鞋码和您的一样,小的可以拿给他穿。”   周晋倏然睁眼,看向平安的目光里甚至有怒意。   平安一副被吓到般退了一步,忙道:“大少爷恕罪,小的僭越了,三小姐亲自做的针线,岂是小的和兄长有资格穿的。”   是啊,她是姑娘家,给兄长做针线没问题,但若是针线流落在外,被有心人拿来攻讦她的话,她和她娘,又要面临一桩麻烦了。   周晋目光里的怒意慢慢消失,转而变成了无奈,他道:“收起来吧!”   “是。”平安板着脸,心里却欢天喜地。   他就说他没看错,才说一句大少爷就舍不得了!   ·   离了周晋处,沈兰茵便去了宜安堂,但安平侯正陪着江氏用午饭,她无奈,便只能离开。   说来最近安平侯的行为都有些让她怀疑之前的判断了,可若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前后态度相差那么大?还有,他之前的无情,她也是亲眼见亲耳听的。   所以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沈兰茵心里有怀疑,但她谁也没法说,更别说去查了,不管是牛嬷嬷还是翠露,都是安平侯府的下人,不管跟她多久,都不会为她和侯府对着干的。   是的,安平侯就代表了侯府。   既然是她无论如何都管不了的事,沈兰茵便暂时不管了,趁安平侯不在的时候偷着空去看江氏,其余时间,她不用翠露帮忙,亲自给周晋又做了两个荷包,然后按着平安给的周晋旧练功服,又帮周晋做了两身新的练功服出来。   她打算时常去周晋那,所以他还是穿衣裳的好。若是怕衣裳不够,她可以给他做。   如此又过去五天。   江氏那里还什么动静都没有,沈兰茵命牛嬷嬷抱了她做的衣裳荷包,再一次踏入周晋的院子。   这一回周晋仍在打拳,不过却穿了练功服。   沈兰茵安安静静的进去,因这次牛嬷嬷没出声,周晋不知道,沈兰茵便静静看他打了一整套拳,待他终于打完停下,快步迎了上去。   “大哥哥,你打的真好!”她眼睛弯弯,笑容里满满的崇拜。   周晋这才发现她来了。   怎么又来了?   周晋无言,目光好似都没在沈兰茵身上停顿一般,快速掠过她看向了牛嬷嬷怀里的包袱。   又做了什么?   这短短时间,莫非又熬夜了?!   周晋心里莫名有些生气,目光往回重又落到沈兰茵身上,就瞧见她眼底的青黑较五日前没有好转不说,反而还更严重了。   他本就肃着脸,因心里不高兴,便整个人都好像散了冷气般,他收回视线,一句话没说就进了上房。   这一回牛嬷嬷不用平安拦,心头有些发憷的她直接把包袱塞给了沈兰茵,道:“奴婢还是在外等着吧。”   沈兰茵抱着包袱走到上房门口,却也不敢进。   他是不是又要用很长很长时间来沐浴呢? 第44章 周晋:“好,我把你当亲……   周晋在屋里坐了好一会, 见沈兰茵仍站在门口没动,从他这里往外看,只能看到她白色绣淡蓝小花的裙角, 被风吹的一摇一摇。   到底还是平安沉不住气,弯腰请示道:“大少爷, 您是先沐浴, 还是先用饭?”   周晋微垂了眼睛, 眼底那被风吹着摇摆的裙角, 好像上头淡蓝的小花化为了蝴蝶般,随着裙角扬起飞了起来,飞在门口, 飞进屋内,飞到他眼前。   平安是眼盲吗?   看不见沈兰茵站在门外?   周晋迟迟没有指示,平安朝门口看了眼, 心里微微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大少爷会跟上次一样,又要晾三小姐许久呢, 结果,竟是想先见三小姐吗?   打拳出了一身汗, 不怕熏着三小姐?   周晋想不到,平安却体贴的想到了,只不好意思直说,便只道:“不然还是先沐浴吧?小厨房有备的热水, 小的这就叫人送来。”   “算了, 你去把三小姐请进来。”周晋道。   省得跟上回一样,他耽误多久,她等多久。那么长的时间, 她一个女孩子家,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兄妹,总归对她不好。   平安不想去。   再怎么俊朗矜贵的男人,流了一身臭汗,女孩子都不会喜欢的。他挪着脚往前走了两步,到底是停下,硬着头皮回身道:“大少爷,您才打了整一个时辰的拳,这天又热,您流了那么多的汗。”   周晋目露询问的看向平安。   有什么问题吗?   谁打拳不流汗?不流汗那还叫打拳吗?   见自家主子就是块木头,平安走回两步,低声道:“三小姐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您却一身臭汗,不怕熏着她吗?”   一身臭汗……   这要是平日,周晋半点不在乎平安这么说他,但现在沈兰茵就在门口,若不是有着强大的自制力,他在平安面前就要举起袖子自己闻一闻了。   他忍住了。   不仅如此,还十分冷淡的道:“那正好。”   熏着了,往后就不来了。   平安无语了,但他身为下人实在没法左右主子的决定,因此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到门口。周晋一直没改主意叫住他,他便只能请了沈兰茵进门。   沈兰茵却很高兴。   上次周晋晾了她那么久,这次本以为也要很久,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见她了。她紧紧抱着包袱,心想或许这次不用哭了。虽然哭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但能不哭还是不哭的好嘛。   “大哥哥!”一进门,沈兰茵再次露出灿烂的笑。   周晋坐在主位,目光淡淡的看着沈兰茵,神情并未因她这灿烂的笑而有什么变化。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他又皱了眉,且还越皱越紧。   “你有什么事?”他的声音同样冷淡。   沈兰茵习惯了,当然也不介意,毕竟因眼泪的原因,她知道周晋对她至少还是会心软的。她快步走上前,才刚在周晋身边的方桌前站定,就感觉到周晋像避瘟神一般,整个人猛地往一边避开了。   “怎么了?”沈兰茵茫然。   “无事。”周晋又往一边避了些。   沈兰茵没多想,只打开包袱,笑着拿出了一灰一白两身练功服:“大哥哥,这是我给你做的练功服,你要不要试试看?”这么说完,她目光往下,就发现周晋并没穿她和翠露做的鞋,她笑容微敛,道:“大哥哥,是我做的鞋哪里不合适吗,你怎么没穿?”   “没有不合适。”周晋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沈兰茵犹豫了下,继续问:“那你怎么没穿?”   周晋沉默。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嫌弃不想穿?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害怕穿了就想起不该想的?光这么在心里问了次自己,他就不敢面对沈兰茵了。   周晋沉默了很久很久,在他沉默的时间里,沈兰茵的心情就像经历了一场急速坠落,进门时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难过。倒不是难过于周晋的态度以及他不穿她送来的鞋,而是难过她是不是有些天真了,真以为哭了两次就能打动他的心。   拿着练功服的手不知不觉落下,脸上的笑也彻底没有了,沈兰茵静静看了片刻低垂着眼睛不肯看她的周晋,又看他特意避她这么远,心间一酸,眼泪当即就想滚落下来。但这一次,她忍住了。   她什么都没想,也顾不上想。   将练功服重又放回包袱里,她什么都没说,只安静的包好,然后抱在怀里转身,抬脚往外走。   一步,两步,三步……   身后始终没有声音。   沈兰茵难过又害怕,她也不知道她难过的是周晋拒绝她,还是难过当下的情形有些丢人难看。她只知道,她害怕她娘危险,害怕弟弟或妹妹没人护着。   但她不是没努力,她自认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这不到十日的功夫她做了这么多针线,甚至比当初她和娘从家里出来,要还债时候做的还多,熬的还狠。   可是没用。   似乎她做再多,都没用。   沈兰茵几乎要忍不住眼泪,她停脚仰了下头,将眼泪重新憋回去,然后才抬脚继续走。   平安刚刚没跟着进门,因为他不想看见沈兰茵真被熏到的嫌弃模样,但站在门口,屋里两人的对话他却是听的清清楚楚。他本以为大少爷虽然过分,但三小姐真要走,他肯定会把人叫住的,结果三小姐都走到门口了,大少爷屁都没放一个!   平安是又急又气,在心里骂了周晋一句,忙伸手拦了沈兰茵:“三小姐,您先别急着走。”   沈兰茵勉强的笑了下,道:“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啊,明明是被伤透心了!   平安突然不怪沈兰茵骑驴找马了,就自家大少爷这性子,连马都不如!三小姐要真是一颗真心全系于他身上,不知道要被伤成怎样千疮百孔的窟窿样!   “大少爷没穿您送的鞋,是因为他舍不得穿!”平安闭眼就是一声喊。   他这一喊,沈兰茵怔住,周晋也惊的抬头看了过来。   平安豁出去了,道:“小的没骗您,大少爷就是舍不得,他叫小的给仔细包好收起来了,您若是不信,小的这就去大少爷床头那柜子里给您找来!”   平安说的信誓旦旦,沈兰茵不由问:“真的?”   话落,转头看向周晋。   周晋当然不是舍不得,但他的确叫平安收起来了,而平安又是他的人,这话一说,就跟他真的舍不得穿一样。他想说不是,但沈兰茵一双杏眼早被泪憋得通红,看着这样的一双眼,“不是”两个字就像卡在他嗓子眼似的,怎么都出不来。   沈兰茵已经有些信了。   为了让她更信,平安已经先一步冲进了里间,把悄悄藏在周晋床头柜子里的布包拿了出来。包着鞋袜以及荷包的最外层不是沈兰茵拿来的布,沈兰茵好奇的走近,就见平安打开最外层的靛青色布,露出了里头深蓝色的布,再打开一层,里头是白色的松江三棱布,又打开一层,里面竟是一个四方方的木匣子,直到把木匣子打开,里面才是她拿来的布。   平安将这最后一层布打开,露出了里头的鞋袜。   “三小姐您看!”   就这一句话,沈兰茵憋了半天的泪就下来了。   她小声道:“两双鞋几双袜子而已,有什么好稀罕的,若是你想要,我给你做多少都可以啊。”   说到这里,她想到周琼的针线不太好,这么多年就是给周老夫人,也只有过年或者周老夫人生辰,送了有两三次的针线,还都是下人做大半她收个尾的。   所以,周晋这么多年,难道除了下人,就再没收到过旁人做的鞋袜了吗?所以他才舍不得穿?   平安回头看了眼自家主子,反正已经做到这地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不把三小姐彻底哄好了,那他挨这一刀也太亏了。   因此他问沈兰茵:“您知道为什么大少爷一副要远远避着您的模样吗?”   沈兰茵摇头。   应该不是讨厌,但她真不知道原因。   “平安!”周晋有不好的预感,忙开口。   平安却不理他,大声道:“因为大少爷刚刚打了一个时辰的拳,身上一身的臭汗,他怕熏着您惹您嫌,所以才避着您的!”   居然是这样?   沈兰茵震惊了,她把怀里的布包袱往方桌上一放,转头冲到周晋跟前:“大哥哥,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会嫌弃你,我不会嫌弃你的!”   周晋已经被平安弄得,莫名奇妙脸发烧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觉得丢人?他不仅脸红耳烫,就连垂着的手心似乎都冒了汗,因刚刚叫平安的时候他起了身,这会儿沈兰茵冲过来说了这番话,他被逼得又坐了回去。   他这般反应,在沈兰茵眼里就是被戳中心思后的不好意思。看着这样的他,沈兰茵一时间没法形容内心真正感受,她只知道又酸又疼,或许也是因为刚刚憋了太久,这会儿眼泪便像开闸泄洪般,根本停不下来了。在噼里啪啦的眼泪下,她哽咽着低低叫了声:“大哥哥……”   平安适时插嘴:“三小姐,我们大少爷在府里只有大小姐一个最亲的,大小姐出嫁后……”   “我就是大哥哥最亲的人!”沈兰茵震惊,感激,感动,还有内心深处想寻求保护的讨好,让她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平安的话,并且她再次向前一步,蹲下来仰头看着坐着的周晋,一字一句认真的道:“大哥哥,若是你愿意,就把我当成亲妹妹吧,我也会像对亲哥哥那样对你。”   亲妹妹吗?   一次又一次,自己还答应了姐姐要护着她,那么在他满一年之期离开家之前,又或者是她出嫁……之前,在这个家里,他对她恐怕是真的避无可避了。   既然避无可避,那只能不避。   否则就平安那张嘴,还不知要胡乱编排出什么。   周晋再次往后仰了些身体,长长吸了口气,道:“好,我把你当亲妹妹看。”   这世上,便是畜生,也不会对亲妹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既然避不开她,那就把她当亲妹妹看吧。   沈兰茵脸上绽开了笑,她一面笑着一面胡乱抹了泪,虽周晋是男子,但其实她打小就想要个亲哥哥,她心下十分感激周晋,周晋又亲口答应了把她当亲妹妹,因此什么男女大防她早忘一边去了,伸手一把抓了周晋的手,她道:“来,大哥哥,你快来试试我给你做的练功服,还有之前的鞋袜,我可不管,你必须试给我看看!”   女孩子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周晋被这么拉着,却觉得沈兰茵手上微凉的温度像火,烫的他掌心都要烧着了。   他还不知道,认下这所谓的亲妹妹,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惊天巨坑! 第45章 这么多年,除了江氏,你……   沈兰茵到底是爹娘娇养着长大的, 因在周晋这里彻底没有担心了,便不由露了几分骨子里的骄纵来,拉着周晋到方桌前, 也不给他反驳机会,两套练功服和两双鞋一股脑的塞进了他怀里。   “快去换, 我在这里等你!”   才说过要把人当亲妹妹看, 总不能话音刚落就不承认, 周晋抱着衣服, 认命的往里间去。   沈兰茵突然想到去年那次周晋胡乱穿衣裳的事,虽练功服简单好穿,但万一他还不会呢?   沈兰茵是个好妹妹, 便叫住他道:“大哥哥,用不用叫平安去帮你?”   周晋也想起了去年那次,脚步顿了下, 但直到人进了里间落下帘子, 才远远丢了两个字出来:“不必!”   沈兰茵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想,大哥哥不会是又不好意思了吧?   还以为他真的清心寡欲一心想要出家呢, 却原来是在法原寺待了太多年,心性单纯天真, 一点儿小事就不好意思了。   看着沈兰茵红着眼眶却眉眼飞扬,平安不由在心里感叹,旁的不说,就光三小姐这张脸, 就够千娇百媚招人喜欢的了。大少爷便不是普通男人, 能扛到现在也不容易了,要是换做他,三小姐能这么对他笑一下, 喊他一声哥哥,叫他立刻去死都行。   “平安。”沈兰茵笑过便恢复了沉静,问平安道:“这几日,小莲怎么样了?”   平安睁眼说瞎话:“还病着。虽没更严重,但至今不敢叫她出来,就怕过了病气给旁人。”   沈兰茵不由叹气。   小莲难不成是命不好吗?明明大哥哥这样好的性子,这样单纯天真容易害羞,她学了那十八般“武艺”,怕随便使出一两招就能让大哥哥中招了。可偏偏,她一病就是这么久。   难道真要再找一个人来?   又要自愿又要漂亮还要有不俗的“能力”,这样的人去哪里找?不过娘就要生了,待娘生后孩子满月大姐姐应该会回来,大姐姐应该能找到。想到这里,沈兰茵紧绷的心微微松了松,她道:“叮嘱她好好养着,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想别的。”   平安道:“是,小的已经叮嘱许多回了。”   平安话音刚落,沈兰茵听见里间门帘响,忙转头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周晋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练功服出来了。   练功服因做的较为贴身,便是不流汗穿着也能很好的体现身段,或许是因为周晋穿的是自己亲手做的衣裳,便是他剃了发,沈兰茵也觉得他眉目清俊,身高腿长,英姿勃发的样子实在是好看极了。   沈兰茵的眼睛里像是落满星星般能发光,周晋被这么看着,不觉就移开了视线。   “好看!大哥哥,你穿白色真好看,特别的英俊潇洒!”若是京中那些贵女见了,定然个个都喜欢的走不动道。这话沈兰茵只敢在心里说,没敢真的说出来。   周晋仍像平日一样板着脸不为所动,将脚一抬,示意沈兰茵看他穿的鞋。   “合适吗?不大吧?也不挤脚吧?”沈兰茵像看哥哥一样看周晋,虽觉得他俊朗飘逸,但也只是纯欣赏,见他穿了她做的鞋,便忙关心别的去了。   “合适。”周晋只有两个字。   “那就好!你先穿着,我得空再给你做,你整日打拳,鞋袜都耗费的快呢。”沈兰茵很高兴。   周晋皱眉,想说不必了,但也知道说了没用,何况现在沈兰茵更有理由了,妹妹给哥哥做点东西怎么了,不行吗?   他吞下这话,道:“做可以,但不能再熬夜,若不然你送来我也不要。”   沈兰茵又没有自虐倾向,能慢慢做当然不着急。她点头应下,道:“那大哥哥,我若是不给你送东西,也可以来找你吧?”   周晋看她一眼,将拒绝的话换了种说法:“我每日里忙,时间都安排的很紧凑,若是无事,你还是别来的好。”   沈兰茵没有被打击到,她道:“我知道,你每天除了打拳应该还要打坐念经,你放心,我就是来了也不会吵你,我就安安静静坐一边行吗?”   话说到这种程度也阻止不了,周晋便知说什么都没用了。不过打坐念经打拳全都是枯燥无味的事,她便真的来了,这么晾她几次应该也就会因无趣不来了吧?!   周晋便没理会这问题,只道:“鞋袜都合适,其他的就不试了。我还要沐浴和用饭,你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便回吧!”   沐浴这种事,便是真的亲哥哥也不好总等在外头,何况今儿她是真没事了,周晋又不爱说话,她留下除了两人都尴尬外,什么用也没有。   “好,那我先回去了。”沈兰茵说道,转身出了上房。   见沈兰茵又是红着眼睛带着笑出门,牛嬷嬷是真惊了:“三小姐,您这是又想大小姐了?”   想到五天前的谎话,沈兰茵有点儿尴尬,但这次她不用撒谎了,她道:“不是。”   “那您怎么又哭了?”   沈兰茵笑道:“因为我给大哥哥做了这两回针线,大哥哥说我就像大姐姐一样对他好,说怪不得大姐姐把我当亲妹妹看,从今儿起,他也把我当亲妹妹看了!”   沈兰茵心情太好了,说的眉飞色舞,看着牛嬷嬷震惊的瞪大眼,因太高兴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牛嬷嬷的确震惊,三小姐这是神人啊!先是轻轻松松哄了大小姐,这才几天啊,做两回针线而已,竟把一直冷冷清清对什么都不关心不在意的大少爷也给哄住了!   她得找时间跟老夫人说一声这好消息,说不定啊,大少爷真能被三小姐劝动,彻底放弃出家的心!   沈兰茵的笑声传进上房,平安忍不住跟着笑。   周晋看了眼门外沈兰茵的背影,对上平安时就彻底冷了脸。他道:“打你板子你做不了事,掌你嘴消息会传出去不说你也丢人,所以平安,罚你从现在起三日内只许饮水度日,且扣除三个月的月例,你可愿受罚?”   平安耷拉了脑袋,道:“愿。”   能不愿吗?   不愿就是打板子,上回险没要他半条命!至于掌嘴,这么丢人的罚,他宁愿被罚钱!!   但那可是他的血汗钱啊!   可是他要攒来娶媳妇的钱啊!   平安心疼的滴血,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赚回来的,加倍赚回来!   ·   吴太医说,江氏服了他开的药,快则十来日,慢则半月左右就会发动,到今儿已经九日了,安平侯纠结了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尽可能的瞒一瞒江氏的月份。倒不是怕人说他和江氏还未成婚就让江氏大了肚子,而是怕有闲言碎语说江氏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毕竟就算旁人不知道真相,光看江氏的月份就知道,这孩子确实有很大可能不是他的,因为江氏那死鬼丈夫得的是急病去得快,没得病前还是能叫江氏有孕的。   不过江氏如今的身体不适合挪动,那就只能安排旁人出门了。   先是周老夫人,安平侯劝动她趁着春光正好,去大昭寺住几日。一府老夫人出门,江氏这个大儿媳因快要生产不能去,那二夫人三夫人就得陪着伺候,两位夫人都跟去了,那几个姑娘除了沈兰茵,自然也得陪着。一家子女眷出门,周晋不在考虑范围内,周勇腿脚不好,周弘在书院读书,因此最后就只能二老爷以及告假的三老爷陪同。   安平侯作为一家之主说一不二,二夫人多年打理家务做什么都井井有条又快又好,因此不过两日就收拾妥当,在江氏服了吴太医开的药第十一日的早上,安平侯在门口亲自送一大家子出门。   周老夫人虽想出去散散心游玩一番,但也关心江氏肚子里她的小孙儿,因此在大门口还有些犹豫:“不然我还是不去了,等江氏生了再说吧!”   她是知道内情的,知道江氏发动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是真担心。   三夫人却不知道内情,插话道:“母亲,大嫂要生还早着呢,您不趁着现在出去转转,等大嫂生了,您看见小孙孙就哪里都舍不得去了。”   “是啊,江氏离足月还早着呢!”安平侯道。   二夫人也劝:“是啊母亲,您就好生出去玩玩吧!您若是不放心,不然我留在家里看着大嫂。”   不等周老夫人说话,安平侯就摆手拒绝了:“不用了二弟妹,我在家呢,且产婆医婆奶娘全都住进府了,不会有事的。”   二夫人还欲再说什么,二老爷道:“是啊,大哥在呢,你跟着好好伺候娘,其他的不用管。再说,大嫂又不是第一次生产,有经验了,你只把刘嬷嬷留下,管着府里和往常一样就行。”   二老爷这么说,二夫人立刻不轻不重的打了他肩膀一下,小声道:“你混说些什么呢!”   安平侯本就不高兴二老爷提及江氏是再次生产的事,偏二夫人又这般欲盖弥彰了回,因此当下脸就黑了,向后退了一步,他直接道:“母亲,时辰不早了,启程吧!”   他一副冷脸,就是周老夫人都有些发憷,因此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车。   周老夫人一进马车,安平侯看都没看其他人,转身进府去了。   沈兰茵一个人默默站在角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其他人有序的登上各自马车,不知为什么,心里涌上了一丝不安。   但不安什么,她却说不出来。   明明安平侯这段时间对娘很好,产婆医婆奶娘她也都见了,都没问题。周晋待在府里没外出算是让她心里有了底,吴太医已经说定了娘一发动就过来,她仔细想了两回,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值得不安的,便只能放下。   ·   安平侯回府,直奔费姨娘的院子去了。   今儿是侯府主子们出行,周勇周茜都跟着去了,但费姨娘却没资格去。这段时间安平侯除了晚上,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在江氏屋里待着,因此这大白日的突然来她屋里,她着实惊了惊。   “侯爷,您怎么这会儿来了?”费姨娘匆忙起身,满面带笑的快步迎上去。   安平侯冷着脸没说话,在费姨娘的手扒上他手臂时毫不客气的一甩,险些把费姨娘摔倒。   费姨娘踉跄两步扶墙站稳,看着已经坐下满面带煞气的安平侯,心不由自主慌了起来:“侯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妾……妾做错什么事了吗?”   安平侯冷冷看着费姨娘,道:“你自己说!”   自己说?   自己……难道是给江氏下药的事被他知道了?   费姨娘心更慌了,但她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不然别说是她,就是她一双儿女都会被牵连。她一副害怕模样的垂头,小声道:“妾,妾不知。妾整日一个人待在这院中,实在不知妾曾做了什么,竟惹得侯爷您这般生气。”   “呵……”安平侯冷笑一声,继而拿起桌上茶盏,狠狠砸向了费姨娘的头。他是习武之人,力气极大,茶盏直接在费姨娘额头开了花。   费姨娘疼痛又惊惧,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侯……侯爷……”她额头已然流了血。   安平侯皱皱眉,但并未有多心疼,哪怕在江氏进府前他宠了费姨娘小二十年,哪怕费姨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多年来并未犯过其他严重的错。   “说不说?”他的态度像是对大牢里的犯人,无情至极。   费姨娘恍惚有一种感觉,她若是再不说,可能砸向她的就不是茶盏,而是刀了。   费姨娘到底是惜命的,忙额头点地,哭道:“是,妾……妾是在夫人前两个月的汤里下了点东西,但……但那东西便是吃了对夫人也没多大影响,且妾也并不是想害夫人,妾……妾这么做都是为了侯爷您啊!”   “为了我?”安平侯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笑了。   费姨娘跪着往前爬到安平侯腿边,抱了他一条腿,急急道:“是,是为了侯爷您!夫人嫁您后确实是一心一意待您了,但夫人那肚子里的,却根本不是您的孩子!她肚子那么大,一看就知道月份不对,而妾最了解侯爷您,您就是再喜欢她,也绝不会在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就碰她,所以妾怎么想那孩子都不可能是您的。妾……妾是太爱您太在乎您了,为了您也为了咱们侯府的正统血脉,妾真的不想她生个孽种出来冒充您的孩子啊!”   安平侯弯腰,伸手捏住费姨娘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直视他,没再问关于江氏的事,而是道:“这么多年,除了江氏,你可还有对别人下过手?”   费姨娘瞳孔骤缩,但却想也没想就摇头:“没有!妾对天发誓,绝没有!”   “真没有?”安平侯再问,手上用力,直把费姨娘的脸都捏变形了。   “真没有!”费姨娘举起手发誓:“就这一次,再没有了。侯爷您信妾,妾可以发毒誓,除了这次,妾再没对旁人下过手。若妾敢撒谎,就叫妾死无葬身之地!”   安平侯静静看着她,好一会才道:“你最好祈祷江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若不然,我立刻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这话,费姨娘吓得瑟瑟发抖。   同时心里也有些乱,江氏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侯爷的?若不是,为这个孩子,侯爷不可能要她命吧,她毕竟伺候了他这么多年,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对着个孽种,他不至于!   所以这孩子,难道真是他的?   可……可二夫人也说,这孩子不应该是他的啊! 第46章 沈兰茵泪如雨下:“大哥……   家里一下少了许多主子, 对于下人来说是极为开心的事,因为月例照拿,但活却不用干了。   不过宜安堂的下人却也没太羡慕, 毕竟她们虽要干活,但等侯夫人平安生下小少爷, 她们却是可以拿不少赏钱的。   沈兰茵也很高兴, 不用再去给周老夫人请安了, 也不用再担心周茜找茬了, 更不用害怕撞上二老爷了,日子好像一下就闲适安逸起来。不过因她娘服药就要半个月了,也没敢真的安逸, 因着太担心江氏,她便不管安平侯在不在,除了晚上睡觉回兰芷院, 其余时间便全耗在宜安堂了。   是在第十五日, 江氏服药整半个月的这天,一早安平侯照常去上朝议事, 沈兰茵洗漱收拾好便来了宜安堂,正陪江氏用早饭的当口, 江氏突然面色一变,手中调羹摔落在地,她则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捧起了肚子。   沈兰茵“腾”一下起身冲到对面扶住江氏:“娘你怎么了, 是不是肚子疼, 是要生了吗?”   江氏疼得眉心紧皱,犹豫着点了点头:“应该是。”   距第一次生产已经过去十五年半,江氏其实已经忘了当初发动是什么感觉了, 但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她又服了吴太医催生的药,所以想来应是要生了。   沈兰茵忙叫了本就伺候江氏的丫鬟,一面吩咐她们把江氏扶去早几日就隔出来的产房,一面吩咐人去烧热水,还不忘叫翠露立刻去请产婆和医婆。   待吩咐完这一圈,她进产房看了眼短短时间就疼得满脸是汗的江氏,心下有些哆嗦的叫了牛嬷嬷:“嬷嬷,侯爷不在家,咱们要想请吴太医来,是不是可以直接去找二婶那边的刘嬷嬷要侯爷的名帖?”   “是的。”刘嬷嬷点头,道:“侯爷的名帖公中有备一份以防家里有紧急情况,奴婢这就去二房找刘嬷嬷要。”   “好,你快去。”沈兰茵催道。   产婆和医婆很快来了,热水烧好端了进去,产房的门立刻就关上了。沈兰茵不放心想要跟进去,里头江氏却不许,产房污秽不说,毕竟沈兰茵还是个姑娘家,江氏不想她过早看见这一幕。   沈兰茵本就担心,再听里头时不时传来江氏强忍也忍不住的低低呼痛声,一颗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一样,几乎快不能呼吸了。   偏偏这时牛嬷嬷一脸着急的小跑进来,道:“三小姐,那姓刘的老货不在府里!”   刘嬷嬷不在府里?   “她去哪儿了?”沈兰茵急急问一声,又忙道:“她不在,那有没有别人可以拿到名帖?不行我亲自去要!”   牛嬷嬷摇头,一脸气恼的道:“不行,说是什么丢在家不放心怕被偷,名帖被那杀千刀的拿走了!”   牛嬷嬷是真急,她怕江氏和孩子有不测,那样的话,她渴盼的美好前程就没了!   沈兰茵也急,尤其产房里又传来一声江氏忍不住的呼痛声,但她知道这时候急不得,府里其他主子都不在,现在娘只有她一个可以依靠,她决不可乱了阵脚。   “嬷嬷,这样,你现在就叫人去套车,然后立刻去衙门里找一趟侯爷,跟他亲自要名帖去请吴太医,又或者,请他的贴身长随去请!”沈兰茵道。   “诶!奴婢这就去!”牛嬷嬷立刻应了。   待牛嬷嬷走了,沈兰茵心下还是不安,虽然她知道妇人生孩子慢,有的甚至能生上一天一夜,但因江氏现在情况特殊,即便从江氏进产房到现在还不到两刻钟,但吴太医不来,她根本就静不下心。   甚至她不得不想,万一安平侯不在衙门呢?若是这样,那是不是就请不到吴太医了?而若是吴太医不在,那她娘……   沈兰茵不敢再想下去,叫翠露在这边守着,她一路跑着去了周晋的院子。   周晋刚沐浴完正准备用早饭,见沈兰茵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还没开口人就先喘上了,忙一下站起道:“出什么事了?”   沈兰茵呼哧呼哧喘了几大口气,然后才急急忙忙道:“大哥哥,我娘要生了,现在需要请吴太医来。但侯爷不在,他留在公中的名帖也被锁了拿不出,我……我叫牛嬷嬷去衙门找侯爷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大哥哥,我娘情况危险,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虽然知道不能乱了阵脚,但见了周晋,沈兰茵就好像有了依靠般,不知不觉就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但一双眼却满是期盼的看着周晋,好像只有他才能救她一样。   周晋立刻吩咐平安:“平安,你骑马快,立刻帮着去跑一趟。”   “是,小的这就去!”平安忙道。   “那……那我叫刘嬷嬷回来。”沈兰茵道。   周晋点头,道:“平安看见了会告诉她的。”话落看沈兰茵仍是一副六神无主的着急模样,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大哥哥,谢谢你。”沈兰茵吸了吸鼻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有平安帮着去找安平侯了,她应该立刻回娘身边待着,除了应付紧急情况外,也是给娘力量。   她抬了抬脚,但却走不动。   犹豫再三,虽然知道不该,虽然知道自己提的要求很过分,但她还是忍不住道:“大哥哥,你若是无事,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守着?我……我有些害怕。”   她已经没有爹了,若是娘再有个万一,那她在这世上就再没有亲人了。一想到这里,沈兰茵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一滴又一滴泪,一道又一道泪痕,她很快就泪眼模糊了,只却顾不得擦,她怕错过周晋点头答应。   对着这样的沈兰茵,周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顾不上还没吃早饭,他点了点头:“好。”   有周晋陪着,沈兰茵总算镇定了些。   但等待的时间却是很难熬,江氏一声又一声的哭喊,牛嬷嬷进去看了后说距离生还早,沈兰茵不能进去,便只能在产房门口不断的走来走去。   听着江氏的哭喊,时间好像过得特别特别慢,而在这慢到极点的煎熬中,产房里突然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跟着产婆和医婆一起惊呼起来。   沈兰茵有一瞬心好像都停止跳动了,但她人却反应极快的扒到了门上,一面拍门一面声音发抖的问:“怎么了?娘,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是产婆还是医婆回道:“没事!三小姐,您叫人去看看厨上熬的鸡汤好了没?先盛一碗来,另再用鸡汤尽快下一碗面,夫人需要吃些东西才能有力气生!”   沈兰茵忙吩咐翠露去。   但她仍不放心:“现在什么情况?我娘到底怎么样了?娘!娘您还好吗?!”   过了片刻,屋里传来江氏虚弱的声音:“没事,兰茵,娘没事,你别担心。”   可怎么能不担心啊!   沈兰茵真想不管不顾冲进去,但又怕江氏不高兴,这种时候了,她是真不敢惹江氏生气。   翠露很快端来鸡汤,隔一会又有人送来鸡汤面,两次均是产房门一开里面就把东西接去了。   或许是吃了东西有力气了,江氏本低沉的呼痛声也大了些,不过也或许是先前她忍着,这会儿她疼得实在忍不住了。   沈兰茵胡乱想着,觉得时间难熬极了。   周晋也没想到妇人生产竟会是这般模样,便是他和江氏什么关系都没有,听着这一声又一声的呼痛,他心也忍不住跟着揪了起来。他想起了他娘,那个他才出生几天就去世的亲娘,虽然他甚至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但并不妨碍他相信,她若是活着,定是这世界上对他最好,最疼他的人。   娘。   那是他长了这么大一次都没叫出过口的称呼,那是他这么多年,唯一会偶尔忍不住想起,想到她要是活着该多好的人。   但他娘不可能活了。   可沈兰茵却不同,她已经没了爹,不能再没娘了。她一个女孩子,又不是侯府正经的小姐,若是江氏真有个万一,她该怎么办?便是已经定了亲,娘家一个人都没有,若是被欺负都无从诉苦。   周晋再做不了一个单纯旁观陪伴的人,他忍不住看向门口,开始有些着急,平安怎么还没回来?   “大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兰茵已经走到周晋身边,并且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衣袖,“大哥哥,我娘会没事吧?我娘她……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沈兰茵甚至有些怪自己,她为什么要同意娘再生一个孩子呢,若是她咬死了不同意,那娘就不用经历这一遭磨难了。   “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周晋低头看着沈兰茵,看着她因哭太多已经红肿的眼,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沈兰茵重重点头,勉强笑了下:“嗯,我娘肯定会没事的!”   就在周晋忍不住想说他出去看看情况的时候,平安跑着冲了进来,但却只有他一个人。   沈兰茵心都凉了,腿一软人就要往地上坐去。   周晋眼明手快的一把扶住她肩膀,将人半抱住带着往前疾走几步迎到平安面前,急急问:“吴太医人呢?在后面吗?”   平安一头的汗,顾不上擦便一脸愤怒的道:“吴太医没来!小的赶去衙门,却得知今儿大昭寺那边二老爷出了什么事,侯爷一大早到了衙门后就立刻赶过去了。小的不想就这么回来,便直接赶去了吴家,小的都指天发誓说是您身边的小厮了,可吴家的门上人就是不肯帮着去传话,现下吴太医根本不知道咱们夫人要生了!”   那怎么办?   若是请不到吴太医,那娘怎么办?   沈兰茵慌乱害怕到了极点,身上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若不是周晋扶着她,她只怕会立刻撑不住摔坐到地上。   偏偏就在这时候产房里传来惊呼,接着门被打开,医婆冲出来道:“不好了,孩子太大夫人实在生不出,人已经疼得晕过去了!三小姐,快想想办法吧,不能这样干等下去,等得久了,大人孩子都危险啊!”   大人孩子都危险!   沈兰茵浑身冰冷,一把推开周晋,大脑一片空白的随着本能踉跄上前,跌跌撞撞跑了两步,扑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去扶,她便像不知感情的机器般爬起,再度往前跑了去。   “小姐!”翠露忍不住哭出了声。   平安抹了抹眼睛,也擦了一把泪。   周晋看着沈兰茵的背影,明明短短几步路,却觉得她跑了很久很久,久到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心像是被人整个抓起又揉又摔般的疼。   他再忍不住,抬脚追了上去。   在产房门口,周晋抓住了沈兰茵的手,她的手冰凉,整个人也在发抖,周晋不再犹豫,果断的道:“三妹妹,你别怕,我亲自帮你去请吴太医,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他请来!”   沈兰茵无神的双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她猛地转头看向周晋,大脑也好像恢复思考般,急急道:“大哥哥你,你真能请来吴太医吗?”   周晋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郑重道:“真的能,我向你保证。”   沈兰茵泪如雨下:“大哥哥,我信你。”   “等我!”周晋再次握了下她的手,松开后便转而看向医婆:“无论如何,还请你先帮忙稳住情况,半个时辰内,我定然将吴太医请来。”   医婆忙道:“若是有人参……”   “好!”不等医婆说完周晋就一口应下,吩咐牛嬷嬷道:“你去祖母那取一些人参来,就说是我叫你去取的。”   “是!奴婢这就去!”牛嬷嬷应下转身就走。   周晋冲医婆点了下头,回身又看了眼沈兰茵,便抬脚一路几乎是狂奔了出去。   平安急急跟上。   待跑出宜安堂后,落后两步的平安忍不住喊:“大少爷,那吴太医家的下人根本不认识您,您没有侯爷的名帖,根本请不到人啊!”   周晋脚步不停,只道:“所以我们兵分两路,我去吴府,你先去一趟成国公府,问大姐要一下她的名帖。”   平安应下,待两人在侯府门口要分道扬镳的时候,突然抱怨道:“若大少爷您肯早早回来继承世子之位,小的好歹是侯府世子的长随,便不说满京城都认识,起码拿着您的名帖,也不至于吴家下人连声传话都不愿。”   周晋握着缰绳的手一紧,继而狠夹马腹,那马一声嘶鸣,抬腿狂奔了出去。 第47章 好好一个被疼宠的夫人,……   沈兰茵进了产房。   一进门, 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她疾步赶到床边,就见凌乱被褥下江氏面色苍白,两鬓长发被汗打湿黏连在脸上, 而她静静躺着,已然失去了意识。   “娘!”沈兰茵屈膝跪在床边, 一把握住江氏的手, “娘, 您醒醒啊!大哥哥已经去请吴太医了, 吴太医马上就会来,您会没事的,孩子也会没事的!”   江氏丝毫反应都没有。   沈兰茵紧紧咬唇, 强忍着眼泪,一根一根把江氏因用力过度有些僵硬卷曲的手指慢慢捋直,然后微微起身, 看清了江氏下唇已经被咬破血迹斑斑, 知道这是怕她担心强忍所致,心下便像被刀刺一般的疼。   “娘……”她只喊了这一声, 便再说不出话了。   “三小姐,别担心, 夫人只是又累又痛暂且晕了过去,且让她稍微歇歇,一会子切两片人参给她含上,待太医来了, 定然能救了她和小少爷的。”看着沈兰茵伤心欲绝的模样, 一边的产婆忍不住安慰。   她接生过许多人,但还是头一回遇到像江氏这样的,明明是身份尊贵的侯夫人, 结果生产的时候身边却没有长辈没有男人,竟只有两个孩子。   产婆忍不住在心里摇头,人人都有不容易啊!   沈兰茵点头,重重“嗯”了一声。   她相信,她相信周晋一定能请来吴太医。   她也相信,相信她娘一定会没事的!   牛嬷嬷取来人参后,又让江氏休息了一刻钟,产婆和医婆便携手一个往江氏嘴里塞参片,一个用力掐了她人中,没一会就把江氏叫醒了。   “娘!”沈兰茵忙扑上去,“娘你怎么样,还好吗?”   江氏几乎以为自己死了。   太疼了,也太累了,她好像都看见夫君来接她了,要不是耳边一声声的喊娘声,她真想就这么去了。可不行啊,她还没看到她的兰茵出嫁呢,她的兰茵已经没了爹,若是连娘也没了,该多伤心啊!   江氏眨眨眼,然后费力的睁开,好一会儿才因腹痛有了活过来的真实感。而一清醒,她便立刻意识到沈兰茵真的在身边,意识到沈兰茵竟不听话进了产房!   “兰茵!”江氏紧紧皱眉,气得训斥道:“谁叫你进来的?快出去!快出去!”她已经怒到极点,但实际上她太虚弱,训斥的声音低得犹如蚊讷,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但看着她脸色,沈兰茵却知道她是气狠了。   “好,我这就出去!”她一句也没为自己辩驳,只握住江氏的手微微用了点力,道:“娘您别怕,我就在外面陪着您!大哥哥去请吴太医了,吴太医马上就到,您先忍一忍,您和孩子肯定都会没事的!”   江氏费力的点了下头,然后道:“出去!”   沈兰茵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待产房的门一关,一阵痛意袭来,江氏再不控制表情,露出了狰狞的模样。好不容易待这波痛意过去了,她冲着产婆医婆招招手,把两人叫到了身边。   “夫人,您想说什么?”产婆问。   江氏伸手,轻轻放在肚子上,温柔又哀伤的轻轻抚了抚,然后道:“若我和孩子只能保一个,保——我!”   产婆相劝的话都到嘴边了,孩子重要大人也重要,真爱孩子就不能让孩子没娘,还没到那一步呢千万别说这种丧气话……产婆想了很多很多劝的话,却怎么都没想到江氏居然说,保她!   产婆虽见多识广,但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母亲。   江氏却已经闭上眼,再次面色狰狞的忍耐第二波疼。她没有解释的意思,除了没力气以外,也因为犯不着。是,这个孩子对她很重要,若是可以,她确实愿意舍命去保。但她不能忘了,除了这个孩子,她还有一个孩子。若是她死了,那以后不仅没人保护她的兰茵,就是兰茵自己,小小年纪还要再保护这个孩子。   这是她和夫君的孩子,夫君不在了,便是她的责任,不是兰茵的。兰茵不该因这个孩子,毁了一辈子。   还是医婆推了下产婆,产婆才反应过来,结巴着道:“哦哦好,好的!夫人放心吧,您和小少爷都会没事的,吴太医马上就来了!”   吴太医真的会来吗?   江氏一点儿也不信了,今儿发生的种种,已经让她坚定的认为是安平侯不想让她生这个孩子了。要不然,为什么他把府里能做主的人一个不剩的都打发出去了?为什么偏偏连名帖也被人带出府去了?为什么他也今天有事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很显然,他在用这一个个意外,让她生不了孩子。   她甚至都在想,她明明没过多进补,这孩子却这么大,是不是安平侯在她日常饮食里加了什么东西!   但就算所有答案都是肯定的,她也没有给自己讨回公道的能力,是她自己选错了路,苦果只能她自己吞。   但让江氏没想到的是,吴太医真的来了。   不仅吴太医来了,得到消息的周琼也赶来了。   周晋骑马载着吴太医,正好在侯府大门口撞上了刚下马车的周琼,两厢照面来不及说话,便急急奔进后院,一路来了宜安堂。   看到周晋拉着吴太医一路小跑进来,早已等得焦灼的沈兰茵一下子原地跳了起来,然后欣喜的一面往前迎一面道:“吴太医!大哥哥,你真的把吴太医请来了!”   周晋点点头,一直将吴太医拉到产房门口才松手。   “我这把老骨头,简直要被颠散架了!”刚一自由,吴太医就粗喘着抱怨道。   他已经年过半百,虽身体保养得好,但到底年纪大了,先是坐周晋的马被他风驰电掣般赶路颠了一回,再是从侯府大门口到宜安堂这么被拽着一路狂奔,若不是他一直以来都注重保养,只怕就要这么直接去见阎王爷了!   “失礼了。”周晋弯腰,行了个晚辈礼,道:“情况紧急,还望您海涵。”   “哼!”吴太医心里气着呢,哪怕是他给江氏开的药,是他说发动了立刻请他的,这会儿也不想看见周晋。一甩袖子,他转脸看向沈兰茵,道:“你娘现在是什么情况?算了,你一个小姑娘也不懂,里头产婆和医婆,不拘哪个,你给我叫个出来!”   沈兰茵叫了产婆出来。   吴太医把人叫到一边问情况的时候,周琼才终于小跑着赶到了。   “茵妹妹,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她气喘吁吁地上前,抓住沈兰茵的手后,先弯腰大口喘起气来。   沈兰茵把江氏的情况说了。   “怎么竟会这般!”周琼面色凝重,不自觉想起早逝的亲娘,快速看了周晋一眼后,她拉着沈兰茵去找吴太医:“吴太医,我母亲现在这情况,应该怎么办?”   吴太医已经听产婆说了情况,和他料想的一样,但更严重的是,产婆说凭江氏自己根本不可能把孩子生出来。但也不能不生啊,不生,那就是大人和孩子一起死。   “倒也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吴太医拧眉说道,话落看了眼沈兰茵。   周琼明白他的意思,因沈兰茵是姑娘家,他希望沈兰茵避开。但周琼摇了摇头,江氏是沈兰茵的亲娘,这种时候,谁避开沈兰茵都不会避开的。   “吴太医,您直说吧,没事的。”她这么道。   见周琼这么说了,吴太医便直接道:“孩子实在是太大了,凭侯夫人自己是不可能生下来的。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剪刀先将下面剪开些,好让孩子能生出来。”   “那就剪!”沈兰茵立刻道。   沈兰茵一个姑娘家不懂,眼里只有江氏的安危,但周琼如今已是妇人,却在吴太医话音一落就变了脸色,而沈兰茵开口后,她便本能的反驳道:“不可!”   “为何不可?”沈兰茵问了句,不等周琼回答,又着急的道:“大姐姐,拖不得了,再拖下去,我娘和孩子都有危险!”   为何不可?   当然是因为女子那里若真一剪子下去,以后便再无法坦然呈现在夫君面前了。而就算有幸遇上不介意的,只怕于夫妻生活也多多少少会有影响,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是尽等着把男人往通房妾室那推的吗?   这些话不方便跟沈兰茵一个姑娘家说,周琼便只问吴太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吴太医,您医术高明,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吴太医当然知道周琼在顾虑什么,实际上若不是救人心切,他也不会说这种方案,但真没办法了。   他摇了摇头,道:“周大小姐,这是唯一的办法了。”顿了下,又道:“尽快拿主意吧,迟了,恐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周琼吓得花容失色,但让她拿主意她却万万不能,且不说她是出嫁女的身份,就说她是晚辈,她也没法替她爹来做这个决定。   “大姐姐!”沈兰茵急得叫了一声周琼,然后便去求吴太医:“吴太医,剪吧!我能替我娘做主,而且我知道我娘肯定会同意的!”   吴太医却只看周琼,随后又看了眼周晋。他虽然也想救人,但沈兰茵说话的份量毕竟不够,不管是他还是医婆,都怕安平侯事后生气算账。所以除非是周琼或者周晋出来说话,有安平侯嫡亲的儿女顶缸,他才能说动医婆动手。   见求吴太医没用,沈兰茵只能来求周琼:“大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同意吧好不好?”   周琼一脸为难。   她能同意吗?她同意真的对吗?以后江氏过得不如意会不会怨她?爹知道了又会不会怪她?   就在沈兰茵着急,周琼为难的时候,周晋低沉却果断的声音传了来:“吴太医,剪吧!”   “晋哥儿!”周琼先喊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晋自然也不懂真的剪了代表什么,但不管代表什么,都没有江氏和孩子重要,都没有让沈兰茵不失去亲娘重要。   他看着沈兰茵满脸是泪的投来感激目光,道:“不管代表什么,我都同意。若是事后爹生气,我来承担。”   周琼忍不住道:“那若是母亲怨你恨你呢?”   周晋看着沈兰茵,道:“我一样承担。”   不等周琼再说话,沈兰茵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娘感谢大哥哥还来不及,绝不会怨恨大哥哥的!还有侯爷,侯爷若是生气我去领罚,我就说这都是我的主意!”   周琼又气又急又没办法,只原地狠狠跺了几次脚,却终没再说反对的话。   吴太医救人心切,没再跟周晋和沈兰茵解释,叫产婆换了医婆出来,仔细说了番该如何剪,待孩子生出来后又该如何处理,又叫了周晋再去跟医婆表明一番态度,才终于把医婆说动,拿着剪刀和针线进去了。   接下来就是等了。   吴太医已经彻底缓了过来,写上一张药方叫侯府的下人去煎药,他端了杯茶坐在一边桌前,倒是有心情去看周晋了。见他虽穿了一身家常的灰布长袍,但上面却是一个圆溜溜的光头,心下便一面摇头一面又觉得有趣。   已经剃了光头,那便真如传言所说是一心要出家的,但这么个一心要出家的人,今儿却为了屋里生产的侯夫人单枪匹马闯了他吴家,若不是他正好要出门,只怕已经打进去了,这能是一个一心要出家的人干出的事吗?更别说其后的拉着他从侯府大门口一路跑到后院,还有刚刚的同意……他知道他同意的是什么吗?   吴太医看着周晋,自然不会觉得周晋这么做是为了产房里的江氏,但江氏的女儿——花样年华的侯府新三小姐,那着急落泪的模样,就连他一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人家都心生怜惜,更别提血气方刚的周晋了,他常年待在法原寺,怕是这么大了还没近过女儿身吧?所以他这叫什么,糊里糊涂的,就已经为心爱的姑娘豁出去了吗?   吴太医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想到产房里江氏和孩子不出所料肯定是能保住的,但下了剪刀,就算是周晋同意的,也难保安平侯会不讲道理将他怨上。既如此,那就再卖安平侯一个好,算是“将功抵过”吧!   招了招手,吴太医叫了周晋。   周晋走过去,微微躬身,道:“吴太医,您是还有什么吩咐?”   吴太医摇了摇头,见不远处周琼和沈兰茵都看了过来,笑着冲两人摆了摆手,这才指指一侧的椅子,示意周晋坐下。   周晋过去坐下。   吴太医这才道:“周晋,你可知道你刚才同意的是什么?”   周晋虽然不知道,但既然和女子生产有关,他便也不想知道,因此便只问:“您还有别的事吗?”   吴太医皱眉。   这个周晋,请他过来时态度倒好,这怎么着,利用完了连陪他说两句话也不愿意了?   那我还偏要说了!   吴太医本还想说的隐晦些,这会儿索性直接道:“这一剪刀下去,侯夫人怕是再没法坦然面对侯爷了,好好一个被疼宠的夫人,从此以后就要变成怨妇,周晋啊,你的同意虽然救了她,但却也害了她啊!”   竟有这么严重?   周晋面色沉沉,但目中却是不信。   吴太医索性凑上去,不等他反应,便在他耳边快速嘀咕了番,待说完离开,便称心如意的看见周晋一张脸彻底涨红了。   吴太医心情大好,说什么一心想出家嘛,听到男女之事竟这般耐不住,这就算出家了,也是个淫僧!   周晋心中着恼,正耐不住欲发火,产房里却突然传出了婴孩的啼哭声,虽不算响亮,但听着却绝对健康。他忙一下坐起,却看见沈兰茵更快,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到了产房门口。 第48章 大哥哥你看,这是我弟弟……   产房的门打开, 产婆抱着襁褓中还在啼哭的婴孩走了出来:“大喜!大喜!夫人生了位小少爷!”   沈兰茵顾不上看弟弟,垫着脚朝产房里看:“我娘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顺利接生了个带把儿的,想着赏钱, 产婆心情极好,笑眯眯道:“三小姐莫要担心, 夫人很好, 这会子是太累睡着了, 一会儿待医婆处理好伤处, 屋子里也彻底收拾好后,您再进去看看。”   听说江氏没事,沈兰茵松了口气, 便有心情看弟弟了,小男娃果然生得胖,皮肤也又红又皱, 当真是丑的紧。但丑她也喜欢, 小心翼翼接过襁褓,或许是天生血缘关系的原因, 啼哭中的小男娃突然就不哭了,小小的眼睛试着睁了睁, 像是能看见沈兰茵般,朝着沈兰茵看了一瞬。   沈兰茵的心一下子软的一塌糊涂,轻轻将襁褓托起来些,把小男娃贴在心口位置抱了抱。忽而像是想到什么般, 她转头在人群中找了一圈, 目光定在周晋身上:“大哥哥!”然后又看向已经来到她身边的周琼:“大姐姐!”   “嗯。”周琼应了。   她也很感动,看新生命降生,本就是会让人感动的, 更何况这新生命还是和她同一个父亲的弟弟。因为沈兰茵的关系,看着皱巴巴的小男娃,周琼也觉得亲切许多。   周晋走了过来。   沈兰茵抱着弟弟朝他迎了两步,待他停脚看过来的时候,沈兰茵将襁褓往他面前送了送,声音温柔又欣喜:“大哥哥你看,这是我弟弟,他叫小安。”   周晋低头去看小男娃,小男娃头大脸大显得眼睛很小,这么一副丑丑的模样,实在是不像沈兰茵的弟弟,因此看了两眼小男娃,他便忍不住抬头看向沈兰茵。   沈兰茵笑得眼睛弯弯。   那双早已哭红的眼,甚至睫毛都还是湿的,但此刻因高兴弯起笑着,却叫人心情无端好了起来。   因此周晋下意识顺着她的话问:“小安?为什么叫这名字?”   沈兰茵道:“因为我娘说,对他别无所求,只求他一生平安。”   “他会的。”周晋看着小男娃道。   沈兰茵抱弟弟给周晋看,只是情之所至,因为若是没有周晋,小安可能就没有见到这世界的机会。但周晋这么说了,她一下子便想起她想求周晋护着江氏和小安的事,因此忙重重点了头。   “嗯,我相信大哥哥,大哥哥说会,肯定就会。”她认真道。   周琼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两人,除了先时感觉自己像个外人般不自在,慢慢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晋哥儿和茵妹妹这样站在一起看小安,怎么不像是在看弟弟,倒像是……像是看他们俩的儿子一般?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周琼忙摇了摇头,她真是疯了,晋哥儿和茵妹妹如今可是兄妹。更何况有了小安,也算是把他们的关系拉得更近了,她真是脑子进水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儿都敢混想!   “这名字好,小安这辈子,定然会顺遂平安。翠露,我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银子,你去你们大少爷屋里取一百两来,今儿除了产婆医婆,宜安堂所有下人也都各有赏!”周琼说着,上前伸手轻轻碰了下小安的脸颊,然后道:“我是临时从家里出来的,眼下既然这边没事了,我就不多待了。茵妹妹,你好好照顾母亲,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的就找晋哥儿,若晋哥儿也解决不了,就找我。”话落看向周晋:“晋哥儿,你送送我。”   周晋先冲翠露颔首,示意她可以去取银子,然后才跟在周琼身后往外走。   姐弟俩一起慢慢往外走,待出了宜安堂下人也被打发远远跟着后,周琼偏头打量自己的亲弟弟,又想起了刚刚昏头般的想法。   “晋哥儿。”她开口,但却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了?”周晋却是坦然。   就算她的想法是昏了头,但今儿为了茵妹妹和江氏,晋哥儿却真的做了不少事。别的不提,光是他怎样骑马载来吴太医,怎样顾不得和她说话拉着吴太医一路往后院跑,还有刚刚的他同意,以及不论什么后果他都承担,这些就压根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为什么呢?   她嫁出去还没多久呢,晋哥儿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变化了?他做了这么多事,哪里像是心静如水不理红尘杂事的出家人?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是小莲的功劳,还是因为茵妹妹?   “小莲伺候的还好吗?”周琼认为应该是小莲的功劳,小莲让周晋动了凡心,所以他才活得像个正常人了。   “挺好的。”周晋连个顿都没打就回答了。   周琼勾唇一笑,但看说起小莲周晋仍是和往常一样淡淡模样,便有些糊涂了,真的好吗?若是真的好,他怎么连点羞意也没有啊?还是说,小莲速度太慢,手段还没来得及使,眼下真只是当丫鬟在伺候?   那他怎么会有这么大改变?   因是急急出门没跟家中长辈说,周琼没时间找来小莲或者平安细问,只能压下这事不提。眼看着要走到大门口了,她索性直接问了:“晋哥儿,今儿你又是帮着请吴太医又是说你来承担一切后果,这些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啊?”   承担一切后果。   周晋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其他,让他只听到了这一句。而听到这一句,就不可避免的想到吴太医在他耳边说的那番话,他的脸瞬间不受控制的再次烧起来。   周琼正看着他,自是没错过他的变化,她微微惊愕,自不会想周晋是对江氏有什么,但想到沈兰茵那样千娇百媚的脸和她都艳羡的身段,心下直如惊涛骇浪般翻滚起来,莫不是小莲没成功,晋哥儿反倒是对茵妹妹起了心思?   “晋哥儿你……”   然而她一句话还没能说完,就迎来了周晋劈头盖脸的训斥:“大姐!就算你已经出嫁做了妇人,那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却也是知道的,你便是不把江氏当母亲,但她到底也是长辈,你怎好私底下提及她和爹的夫妻生活!”   周琼都被骂傻了。   她哪句话提及江氏和爹的夫妻生活了?   然而周晋却依然在恼怒中,丢下句“我还有事,便不送你了”,就转身大步走了。   周琼看着他的背影,仍在回忆刚刚自己的问题,足足回想了十多遍,才终于反应过来周晋会这样的原因,只怕是吴太医将他叫去一边时说了什么。   这个吴太医,怎么什么都说!   她正气得不行,忽而又笑了,倒也好,吴太医许是仔细解释了遍吧,要不然晋哥儿不能这么生气。但仔细听了吴太医的解释,也不知道他私下里会不会想,而想了后再看到可人疼的小莲,又会不会做呢?   周琼完全忘了刚刚的昏头想法,喜滋滋的上了王家马车。   ·   小安顺利出生,且虽然早产了一段时间,但目前看来对身体影响不算太大,只较一般婴孩略娇弱些,仔细养着应是不会有问题。   倒是江氏,待产房收拾好后,沈兰茵请了吴太医去给江氏诊脉,却得出了江氏损耗太大,此生将再不会有孕的结论。不仅如此,因这次损耗太大,她接下来得有三五年要好生养着,若不然……极可能会早逝。   沈兰茵已经从周琼那知道医婆一剪刀下去代表什么了,她本觉得那已经极为严重,却不想竟听到这样的答案,跟命比起来那便什么也不算了。   她选择了暂时瞒过江氏。   左右刚刚周琼也说了,妇人生产完起码要两三个月不能同房,先叫娘好好养身子才是要紧。至于其他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吧!   因此待江氏醒后,沈兰茵便只说吴太医叮嘱她好好养着,又把小安抱给她看:“娘,您看小安长得多好啊,吴太医说了,小安很健康,只要养的仔细些,和足月生的孩子没差。”   儿子健康平安的出生了,自己也好好的,江氏只觉得老天爷当真待她不薄。面对沈兰茵的担心,她认真保证道:“兰茵你放心,娘定会好好养身体的,毕竟娘还要看小安长大,要看你嫁人生子呢。”   提起嫁人,沈兰茵想到江怀,也想到这天眼看着一日日热了,距她和江怀的婚期,也一日日近了。   沈兰茵忽然生出强烈不想嫁的心思,她嫁了,这偌大个侯府便只有体弱的娘和幼小的弟弟了,再有什么事,谁能帮他们?   还好,有周晋。   想到周晋,沈兰茵揪起的心松了松,她道:“娘,这次你和小安能平安,多亏了大哥哥。日后若是我嫁了,你有什么事就还去找他,大哥哥心善,肯定会帮你的。”   找周晋帮忙吗?   倒是不必。哪有什么日后,等兰茵嫁了,她和小安也就该走了。感受着身下不同于第一次生产后的疼,虽然没人告诉江氏发生了什么,但她自己却清楚,安平侯不是她夫君,若是见了,定然会没有性致的。更何况,她还再不能生了,看着健健康康的小安,只怕安平侯心里更怄火。   江氏嘲讽的笑了笑,这样正好!   反正小安健康平安出生后,她也不打算再给安平侯了,除了她已经不再指望他外,还因为他不配!   是的,他不配!   虽然不能为自己和孩子讨回公道,但并不妨碍江氏在心里看低安平侯。   “好。”但她却这么答应了沈兰茵。   沈兰茵笑,但心底却犯难,大哥哥帮她太多太多了,她要怎么做,才能报答他的恩情? 第49章 “不要!不要!!”睡梦……   暮色沉沉。   一辆车帘上印有“周”字的马车停在安平侯府大门口, 随从跳下马车去叫门,车里的安平侯则用力揉了揉眉心,想着今儿方氏那满脸是泪的模样, 心里头有烦躁,也有对亲弟弟二老爷的气恼。   妾室通房一堆, 再不济还能去京城出了名美女众多的小红楼, 他堂堂安平侯府的二老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 偏偏陪娘在大昭寺的时候, 去招惹有夫之妇!招惹也就罢了,起码把事情做的干净些,结果呢, 结果竟叫那妇人的男人撞见,还险些弄出人命!   幸亏他去的及时,又是威逼又是利诱, 叫那男人一家放弃了追究。要不然, 一旦这消息传出去,言官参他的折子还不把龙案给淹了!   想起这事就生气, 安平侯觉得心口都有些疼了。   “侯爷!大喜!大喜啊!”他正兀自气着,去叫门的随从和门上人一道跑了来:“今儿个下午, 夫人顺利诞下一位小少爷,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随从想的很好,侯爷才被二老爷气了一回, 如今有这样的好消息, 侯爷听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门上人一样的心思,因此眼巴巴看着坐在马车里的安平侯,盼着能再多得一份赏钱。   却不想安平侯抬眸, 目光冰冷阴鸷,好半天才道一声:“知道了,进府。”   门上人打了个寒颤,忙让开颠颠跑回了门口。   随从没那么怕安平侯,便只觉得奇怪,夫人生下小少爷本该是开心的事,怎么侯爷半点也不开心?   他自是不敢想小安可能不是安平侯亲生的,只想着应是这回二老爷太过分,侯爷被气得狠了。   安平侯到底还是进了宜安堂。   不得不来,毕竟江氏生的,明面上是他的儿子。   下人回禀说安平侯来了,沈兰茵第一时间便起身,怀里的小安刚刚被她哄睡着,因此她轻声道:“娘,小安放在这里睡,我就先出去了。”   “不用。”江氏拒绝了,转而对下人道:“你去跟侯爷说,产房污秽,还请他莫要踏足了。至于小安,已经睡下了,改日再抱给他看吧。”   下人应声而去,很快又回来,笑道:“夫人,侯爷说想看看小少爷,奴婢把小少爷抱出去吧?”   倒会做戏!   江氏心底恶心的不行,但偏偏不能也不敢拒绝,她眼一闭,道:“你抱去吧,快去快回!”   下人小心抱起小安出去了。   待屋里只剩母女俩了,江氏虽未睁眼,但嘴角却露出了嘲讽的笑,道:“果真不是亲生的就是不知道心疼,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这大晚上凉风起了,愣是要把孩子抱出去给他看!”   沈兰茵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单衣,想着如今便是早晚也真的不冷了,娘说这话,分明是对安平侯不满。可这不满,到底是娘内心对安平侯的抵触厌恶,还是因着今天安平侯没出现,所以伤心赌气?   沈兰茵不知道,但想着江氏从前在她面前的欲盖弥彰,便知道就算她直言问了,江氏也会撒谎遮掩。既如此,那就不问了吧,左右娘就算对安平侯上了心,安平侯一而再再而三的慢待,娘也应该慢慢看清了,娘是成年人,更何况如今还有小安,想是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外面安平侯看着下人抱在怀里的小安,若小安是个漂亮的孩子,兴许他还能喜欢些,但小安才刚出生,还没长开不说又生得有些过胖了,因此安平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但好在他还有理智,在外人眼中这就是他亲生的儿子,如今他这年岁,也算是老来得子了,无论如何他也得做出喜欢模样。   “小安,小安。”他声音轻柔的唤了小安两声,还动手戳了戳小安的脸颊,直把小安戳哭了,才笑道:“这孩子,哭得真响,像我!哈哈哈,来人,赏,府里所有下人都多赏一个月的月钱,宜安堂的赏双倍!”   或许是被这声音吓到了,小安刚刚还是小声啼哭,此刻突然变成了大声嚎啕。   屋里江氏再忍不住,一下坐了起来,这一动便牵动了身下的伤,疼得她立刻倒吸一口气。   沈兰茵忙上前按住她,道:“娘您躺好,我去把小安抱进来。”   待沈兰茵出门,安平侯已经大笑着走了。下人没觉得不对,还激动地跟沈兰茵说:“三小姐,侯爷很喜欢我们小少爷呢!”   是吗?   沈兰茵笑笑,没接话。   ·   连敲了十余下门都没得到回应,平安心下紧张,索性直接推开门,匆匆进了里间。   看着周晋安静的平躺在床上,平安甚至伸手探了探他鼻息,当然,虽然他喘息略有些急,但很明显只是睡着了,并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平安惊讶了,大少爷今儿个可是连早饭都没用就去了宜安堂,后来又去了吴家请吴太医,待夫人终于生了小少爷,大少爷送过大小姐后就回来了。按理空着肚子到了下午,大少爷早该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头牛都能吃下了,结果呢,结果大少爷丢下句不要打扰他就进了里间,一直到天都黑了的现在,也没出去。   大少爷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会不饿,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关在屋里半下午,但身为下人,主子一日没进食,他当然得劝一劝,哪知连敲十余下门屋里都没反应,结果大少爷竟是睡着了!   大少爷是习武之人,一向警觉,怎么会睡得这么沉?   听着周晋的呼吸有越来越急促的趋向,平安犹豫了下,坐在了床边地下,他打算观察观察,再决定要不要把人叫醒。   周晋做梦了。   送走周琼,满肚子说不清道不明气恼的他回了房间先是打坐,结果越坐心越静不下来,因此便索性躺下闭了眼,却没想到,竟不小心睡着了。而睡着后,他就做梦了。   梦里他护着沈兰茵,一直护到她出嫁。她穿大红嫁衣,头顶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跟着那他看不清面目的男人,脚步轻快的出了安平侯府。她嫁给了那个男人,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燃,那个男人将她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脱掉,最后他看到,那男人沉身,压在了她欺霜赛雪般的身子上。   而后红纱帐落下,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到那男人略显粗重的喘息,以及她不愿意的啼哭,一声又一声,直哭得他心揪在一起,直哭得他心一阵一阵的疼。   但她嫁了,也洞房过了,她梳起了妇人髻,安安生生做了那男人的妻子。嘘寒问暖,伺候周到,帮他打理内宅,帮他孝敬长辈,忍着眼泪给他纳妾,端出大度的嫡母心态帮他养庶出子女……   后来,她也有了身孕,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快生的时候直比江氏的还骇人。果然,她遇到了和江氏一样的情况,难产。当大夫焦急的跟那男人说,若是不尽快拿主意大人孩子都保不住的时候,那男人冷硬着神情,始终不肯说同意。   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开口说他同意,然而不论他多着急,说的有多大声,大夫始终听不见。她嫁了,他也如愿在法原寺出家,所以他没了资格再管她的事,根本护不住她了。   大夫急得都跳脚了,那男人却仍是摇头:“不行不行,那样太丑了,以后我怎么面对她?”   这个人渣!   他想杀了那男人。   他活了小半辈子,第一次生出这样戾气十足的心思。他也的确动手了,然而他根本碰不到那男人,无论他怎样努力,那男人依然站在大夫面前,不断的摇头。   直到,产房里传来尖叫声。   是产婆在叫,她叫:“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行了!”   她不行了……   他发疯一样,终于冲进了产房,一进去就看见她面色苍白了无生机的躺在床上,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眼里已经一点光亮都没有了。但看见他,却回光返照般一下子又有了神采,她小小声一点儿也没有怪他的道:“大哥哥,你来了。你来了,我就不怕了,我和孩子肯定都会没事的,对吗?”   他却始终都点不下去头。   因为他看到产婆叫着冲了出去,她的两个丫鬟哭着跪到了地上,而地上,已经流满了她的血。   她终于闭上了眼。   临闭眼的最后一刻,她都还满怀期待的看着他,期待他点头。   一尸两命,她和她的孩子都死了。   “不要!不要!!”睡梦中,周晋撕心裂肺的大喊。   这突然的大喊吓得平安一下子跳起来,然后想也不想的拽住周晋一只手臂,大声道:“大少爷您醒醒,您醒醒,那是梦,是梦!”   周晋猛地一下睁眼,平安担心的面庞近在咫尺,他将平安的脸一把推开,坐了起来。   平安没被自家主子的无情伤到,仍担心的道:“大少爷,您没事吧?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噩梦吗?   月光和院子里的灯火透过窗子照进屋,周晋转脸看向平安,平安仍是年轻的二十岁时候的模样,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哑声吩咐道:“把灯燃起来。”   平安听令燃了灯。   看着熟悉的房间摆设,周晋觉得心口那彻底失去的锥心之痛缓解了些,他再次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三刻了。”平安道:“大少爷,您已经整整一日没吃东西了,小的把晚饭给您端上来吧?”   整整一日没吃东西了。   果然是梦啊。   还好是梦。   周晋趿鞋下床,道:“平安,替我新取身衣裳来,我要出去一趟。” 第50章 周晋缓缓抬头,目光落在……   这时候出门?   饿了一天不用饭, 是要去哪儿?   更何况还要换衣裳!   平安一面找衣裳递过去,一面在心里腹诽,这还是他家主子吧, 竟要换了衣裳才出门,这么些年除了换僧衣, 他还是第一次提这样的要求。   周晋穿一身靛青绣云纹的长袍, 腰间系黑绣金线边的腰带, 足蹬黑靴, 头……都走出门了,他又停脚,命平安回去取了一顶书生帽。他本就生得好, 再这般一打扮,虽不曾上过一天的书院,但仍是一副学富五车的潇洒风流公子哥模样。   平安默默看着, 紧紧跟上。   走到院门口, 周晋却忽而停脚,吩咐道:“你不用跟着了。”   这是要干嘛去啊?   平安目送周晋越走越远, 心里疑惑也越来越重,但主子不叫跟, 他再大胆子也不敢偷偷跟。   周晋一路脚步不停的走到兰芷院,院门虚掩着,院里头偶有婆子和小丫鬟轻轻的说话声,他站住脚抬手, 抬了几次, 却始终没有把院门推开。   夜风轻轻吹着,将他吹得清醒了些,虽然还能忆起梦中的种种, 但他已经能将梦和现实区分开,沈兰茵还没嫁呢,就算嫁了,也未必能遇到那样的事。他大晚上的冲来兰芷院,就算见了她,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   “大哥哥!”   身后却突然传来惊喜的声音,周晋回头,就看见沈兰茵踩着夜色走来,翠露手中灯笼一片昏黄,映照得她周身像笼了一层柔光。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是有事找我吗?”沈兰茵已经丢下翠露小跑着到了周晋跟前,她仰头看他,面上带笑,眼睛亮晶晶的,明显很高兴。   这样神采奕奕的眼睛,这样满是笑意的脸,和梦里那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了无生机的沈兰茵,慢慢重合,又慢慢剥离开。周晋看着沈兰茵,虽然知道这是现实,知道她还没嫁,且就算嫁了也未必能遇到他梦里的事,但万一呢?万一……偏偏遇到了呢?   那时她已嫁为他人妇,有能力替她出头的便只有娘家,可今日请太医一事让周晋很清楚,江氏所谓的受尽宠爱并不是真的,小安的出生,且不提小安日后在侯府的地位,便再过几年小安也还只是个小奶娃,他就根本没能力替她出头。   还有大姐……但大姐同样已经嫁人,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又能分多少心思给她?她要嫁的人想也知道身份地位如何,许是以后她想见大姐都不容易,又何来的求救机会呢?   她若遇到困境,竟无人可求。   想到此,周晋不由又想起那个梦,梦里那看不清长相的男人冷酷无情,一次又一次摇头,她的命掌握在那样的人手里,最后……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啊!   周晋突然面色一变,梦里那彻底失去的锥心之痛好像蔓延到现实里来了,他在这一瞬间竟疼得面色发白,趔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   沈兰茵大惊失色,忙上前扶住他:“大哥哥你怎么了?”   女孩子的手纤细白嫩,隔着薄薄的单衣甚至能感觉到手上温热的触感,而感觉到这些,周晋心口的疼痛竟奇迹般缓了些。   “我没事。”他说道,声音暗哑。   “真的没事吗?”沈兰茵却不放心,扶着他道:“我看你好像有些不舒服,不然进去坐下歇歇吧?”   周晋犹豫了下,任沈兰茵扶着往兰芷院里面走。他个子高,一边走一边略低头看沈兰茵,少女皮肤雪白,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和走动好似在轻轻颤动,而再往下,是和梦里苍白的唇形成鲜明对比的红唇。   那红唇此刻正紧抿着,显然是在担心他。   这世上,只有他能护着她了。   但他要怎么护呢?   继承安平侯府,做她得力的娘家兄长吗?周晋沉默思考着。   将周晋扶在桌边坐下,沈兰茵亲自去给他倒了杯温水:“大哥哥,你要不要喝点水?”   周晋接了茶盏,一口喝尽后,道:“有吃的吗?”   吃的?   沈兰茵惊道:“都这个时辰了,你竟还没用晚饭吗?”   周晋看着她,道:“不止晚饭,午饭和早饭,我也没用。”   他这么一说,沈兰茵立刻恍惚想起早上她去找他的时候,他似乎正准备用早饭。但就算早饭午饭都错过了,娘顺利生下小安后他就走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顾不得问原因,沈兰茵立刻拿了点心递与周晋,又道:“这里有些桂花糕,大哥哥你先垫垫肚子,我去宜安堂那边的小厨房给你要碗面。”   “太晚了,不折腾了。你再给我倒杯水,我吃些糕点就行。”周晋将空了的茶盏往沈兰茵这边推了推。   沈兰茵接过茶盏,却不愿周晋这样亏待自己:“没事的,那边的小厨房是专为娘准备的,火一直不灭,下碗青菜鸡蛋面很快就好了。”   “不用。”周晋再次拒绝,指指一侧圆凳,道:“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周晋态度坚决,沈兰茵劝不动,便只能乖乖坐下:“大哥哥,你要说什么?”   周晋却不知怎么开口。   他两口一个桂花糕,很快将沈兰茵存的一小匣子桂花糕吃的干干净净,而后再次将茶盏中的温水一饮而尽。   沈兰茵坐在一边安静等着,见他吃完喝完,便又替他续了杯水,而后进内室拿了一白一灰两块素帕子出来,一起递给了周晋:“大哥哥,这是我才给你做的帕子。”待周晋接过去随意擦了下嘴,又道:“你还没吃饱吧?不然我叫翠露再去拿些糕点?”   “已经饱了。”周晋道。   白色帕子还被他捏在手心,他轻轻握手,将帕子握在掌心。   见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沈兰茵只得主动道:“大哥哥,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糕点吃完了,水也喝了两杯,周晋只得开口,但话到嘴边却又吞回去,再开口则彻底变了:“小莲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沈兰茵怎么都没想到周晋犹豫半天,最后问的却是关于小莲。不过惊讶过后,她心里却彻底激动了,若是无事,周晋自然不会问起小莲,但他既然问了,便表示就算他和小莲目前还没什么,但他打算要有什么了!   怪不得他犹豫这么久才开口,是不好意思吧?   一个一心要出家,连头发都剃了的人,结果这才没多久就看上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想也知道不好意思到极点了。   周晋于她有天大的恩情,因此再高兴沈兰茵也没表露,她得给他留点儿脸面不是?   “嗯……小莲,她很能干,脾气也好,长得也好,她挺好的。”沈兰茵给了这样一个答复。   作为通房丫头,小莲纵然在外学了些手段,但对于周晋而言,确实是最合适的了。若是换个没那些手段的,便其他方面比小莲好出千倍百倍,只怕也打不动他的心。   周晋像是听进去般点了点头,而后目光直直看向沈兰茵:“你秋里就要出嫁,那什么时候定亲?还有,你要嫁的是哪家,对方人品心性如何?”   沈兰茵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所以立刻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她没介意,但想到嫁人,她确实有些不想那么早了,她放心不下娘和小安。   因此沈兰茵不仅没露出半分羞涩,她眉眼间甚至还染上了一抹愁绪:“再过两个多月就要定亲了。我要嫁的是我舅舅家的表哥,我们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人很好。”   周晋再是不通世务,也知道沈兰茵提起未婚夫的神情不对,无他,有每次提起都羞得脸通红的周琼做对比,沈兰茵这根本不像是喜欢对方,期待嫁人的模样。   周晋直接问道:“你不喜欢他?”   沈兰茵一怔,忙收起愁绪笑了起来:“没有,怎么会。”   但并没说她喜欢。   当着周晋的面,她突然不想撒谎了。   周晋没再追问,而是看了眼即便点了灯也黑漆漆的外面,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沈兰茵也立刻站起。   直将人送到兰芷院的院门口,在周晋摆摆手并大步走进夜色中再也看不见后,沈兰茵才转头往回走。   “翠露。”她叫陪着一起的翠露,低声道:“大哥哥刚刚问起小莲了。”   “真的吗?大少爷竟跟您打听小莲,莫不是大小姐心想事成了?”翠露一脸惊喜。   事还没成。   但或许快了?   可他突然问她喜不喜欢江怀做什么?他就算对小莲感兴趣了,也不该一下子变化这么大,对她的亲事也好奇吧?   ·   平安一直等在院门口,周晋一出现就立刻迎了上去:“大少爷,您回来了,饭菜都给您温着呢,小的叫人给您端上来吧?”   “不用了,我吃过了。”周晋道。   吃过了?   您在哪吃的?   平安正要问,周晋再次开口了:“你去把小莲叫过来。”   小……小莲?   平安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大少爷这出去一趟,怎么回来就要见小莲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莲很快来了。   她是个随时准备好的人,即便被生病了这么多天,一个人在屋里也照样描眉上妆悉心打扮,因此平安一叫立刻就能出门,她甚至比平安跑的还快,先一步到了上房门口。   周晋就站在上房门口等着,见小莲来了,不等她开口请安,便先伸了手:“小莲,扶我进屋。”   小莲犹如那被天上馅饼砸中的幸运儿,登时一张脸像烟花盛开般笑得绚烂,娇滴滴的就应了:“是~”   眼看着小莲扶了周晋手臂,将人扶进上房,扶进内室,而很快小莲又走出来,趾高气扬的吩咐他去备水,平安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一般。   天老爷啊,大少爷这是在作甚?   水很快送进了净室。   小莲扭着细腰走到床边,对一进门就坐在床沿的周晋道:“大少爷,水已经好了,奴婢伺候您去沐浴吧?”   周晋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小莲脸上。   诚然,小莲也是漂亮的,虽比不上沈兰茵,但也是中上之资,而因为在外学习了段时间,她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媚,这种媚是最勾还没经历过男女之事的毛头小子的。   周晋当然是毛头小子,他目光往下,落在了小莲故意扯得很开的胸口,那里白花花一片。   但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对小莲的身体没有任何感觉,对她的媚甚至有些厌恶,甚至她刚刚扶着他进门,他都是极力忍耐才没甩开她。   “不用了,你下去吧!”他面色冷然,语气冰凉。   这样的表情和语气一出,小莲纵是欢喜落空一肚子委屈,也一个字都不敢说,乖乖出去了。   周晋也没去沐浴。   他坐在床边狠狠闭眼,片刻后再睁开,眼底已经猩红一片。   他也没想别的,就想了想那日沈兰茵从荷花池后上来的模样而已,他甚至连那个梦都没敢想,就这样了。   是啊,光是继承侯府做她的娘家人并不能完全护住她,因为他再是有权有势,也管不到她嫁人后的夫妻之事,管不到她天经地义的为夫君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除非……   除非,她嫁给自己。   他虽然做不到一辈子不碰她,但却愿意一辈子不要子女。只要她健康平安能长长久久和他作伴,要不要子女又有什么要紧?   “大少爷?”门被轻轻敲响,平安小心的探头看进来。   周晋起身,一面走一面道:“将三……”话到嘴边,他猛地换了称呼,“将茵妹妹给我做的练功服拿来,我今晚穿练功服睡。”   练功服,茵……茵妹妹?   平安心想:我肯定是疯了,都出现幻听了。 第51章 他不再自责,不再煎熬,……   虽然小安身边有奶娘和丫鬟, 江氏也因生下小少爷下人伺候的更尽心,但于沈兰茵而言,她却是险些失去最重要的两个亲人,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她日日晨起往宜安堂去, 夜幕才踏着月色回兰芷院。   直到小安出生的第十天, 周老夫人打发人回来传话, 说一两日内就回府。得了这个信儿, 沈兰茵才从当下的平淡温馨生活中回过神。   这十天,安平侯总共来过三次,但江氏用月子里不便梳洗为由拒绝, 他便一次也没强求,因此直到现在,他都没见过江氏。倒是小安他次次都见了, 不过也不知是两人相冲, 还是小孩子比较机敏能敏锐的察觉到他不喜,每次他来, 都以小安大哭为收场。   他这样的态度,别说沈兰茵和江氏, 就连日日跟着的翠露都察觉出了不妥。   沈兰茵知道,江氏总有出月子的那天,安平侯眼下的态度也总有破裂的一天,小安不是他亲生的, 又还那么小, 若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还好,但等毫不知情的周老夫人以及二房三房的人回来,在他们的一声声恭喜下, 在周老夫人或许对幼孙的格外疼爱下,安平侯会不会越来越介意继而眼中生钉再容不下,沈兰茵真是不敢确定。   于是,沈兰茵再次出现在周晋的院子里。   牛嬷嬷怀里抱着个布包袱,这些日子因小安出生,牛嬷嬷一颗心早飞去了小少爷身边,没注意沈兰茵,就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还有心思给周晋做东西,且做的还是比较复杂难做的一身夏日长袍。   一路往上房走,牛嬷嬷小声道:“怪不得大少爷大小姐都把您当亲妹妹看,这种时候您还记得大少爷,要奴婢说啊,三小姐您当真是长了一颗全天下最赤诚的心!”   赤诚吗?   沈兰茵却有些心虚,她哪里赤诚了,她若真赤诚,就不会只顾着娘和小安,这么多天都没来这里一趟了。她还清楚记得,小安出生那晚周晋去找她,可是一整日都没用饭,他为什么没用饭?   她的赤诚,让她连原因都忘了问。   越是被夸越是愧疚心虚,因此当平安请了沈兰茵进门,沈兰茵甚至都没发现正伺候在周晋身边,帮着研墨的小莲。   “大哥哥在练字呢。”沈兰茵只见过周晋打拳,以为他在家除了打拳就是打坐念经看经书,却没想到他竟还会练字。   周晋落下最后一笔,旋即放下狼毫,这才抬头看向沈兰茵。她从前一向都穿的素淡,但或许是因小安出生,今日她竟穿了一身亮眼的鹅黄裙衫。浓黑的发,莹白的脸,耳朵上挂着一对雪白的珍珠耳坠,整个人既清爽又娇美。   “……茵妹妹来了。”在沈兰茵澄澈的目光下,周晋一声茵妹妹叫的有些别扭。   研墨的小莲猛一抬头,脸上是见鬼一般的神情。   沈兰茵虽好些,但也同样惊的美眸瞪圆:“大……大哥哥你叫我什么?”   “下去吧!”先是挥手撵了小莲,而后走过长长书案来到沈兰茵面前,周晋低头勾了下唇角,道:“怎么,我叫你茵妹妹不对?”   其实周晋距离沈兰茵仍是安全距离,但或许是因为他主动靠近,不可能的事变成了事实,沈兰茵太过震惊下觉得他高大的身躯好似一座巍峨高山,几乎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竟本能的后退一步。   小姑娘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令周晋微微吃惊,同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因没有对比也无人可问,周晋敛起笑,皱起眉思考。   沈兰茵已经回神,入眼是周晋沉着脸皱眉的模样,她忙道:“没有,大哥哥叫我什么都可以的!”   难得周晋主动示好,沈兰茵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喜他叫茵妹妹。只不过她刚刚后退的行为着实伤人,就连周晋这样的性子都皱了眉,沈兰茵一面愧疚一面怕他生气,忙一大步又走回他面前。   扯了他衣袖轻轻一摇,沈兰茵像妹妹同哥哥撒娇一般,问道:“大哥哥怎么突然想这样叫我?”   少女身上有淡淡清香,周晋闻不出那是什么,但两人这般挨着,只觉香气像是长了腿脚般争先恐后往他鼻尖跑,竟让他有一瞬间失神,险些想问:我叫你茵茵也可以吗?   这种感觉于周晋而言太陌生了,哪怕这十日他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坚定了无数回决心,在这当口仍有些受不住。   他轻轻一扯袖子,往后避开了些。   手中空了,沈兰茵下意识捻了捻手指,心中后悔更甚,面上则露了一些不安。她的时间并不多,若就这么把两人距离又拉远了,她哭死的心都有了。   一想到哭,沈兰茵立刻就红了眼睛。   周晋第一时间发现了。   原来看她哭,他心下不忍,一退再退,好像事事都可以妥协。他原以为那样已经很可怕,却没想到,现在看她要哭,他却一刻也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拇指就已经挨着她眼角,将那堪堪要滚落的泪给擦了。   这动作一出,两人都僵住了。   沈兰茵忘了哭,微微仰头,看向周晋的大眼睛里全是茫然,像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周晋猛地收手,故意做出了分不耐烦模样:“哭什么?”   沈兰茵还在惊诧他这明显有些过了的举动,哪知下一瞬就迎来了他不耐烦的训斥,她眨眨眼睛,又眨下几滴泪。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短短几日,周晋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有,她无往而不利的眼泪,竟不管用了吗?   “不过是听大姐叫你茵妹妹,想着既然说要把你当亲妹妹,那自不好再见外的叫你三妹妹。”周晋已经重新回到书案旁,一手提起狼毫,胡乱在纸上写了个字。待写完了,才发现是个“忍”字。   是,他得忍住。   她可是说要把他当亲哥哥看的,他若是做的过了,定然会吓到她。若把她吓到,她再不来寻求他庇护怎么办?他要护她,却更要她心甘情愿依赖他。   虽然不知道周晋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但因着感激也因着另有目的,所以沈兰茵在面对周晋时可以说是完全忘我的。换句话说就是,只要能让周晋答应护她娘和小安,要她怎样都可以。   她不计较什么尊严脸面,在他面前,眼泪有用她就用眼泪,没皮没脸的哀求讨好有用,那她就没皮没脸的哀求讨好。   周晋现在明显不喜欢她哭,那她就不哭。用帕子狠狠按了两下眼角,沈兰茵走到书案前,隔着书案伸出手,想拉他衣袖又因想到刚刚被他避开,便又没拉:“我刚刚……怕你生我的气。”   周晋又写了个字,这次是“等”。   小姑娘声音娇软低沉,里头还带了浓浓的哭腔,周晋指尖一颤,却仍只低头看字,余光都没给沈兰茵一个:“我生什么气?”   你还没生气吗?   你现在好像就在跟我闹别扭。   沈兰茵一肚子愁绪,哭不管用的话,那她还能怎么办?没皮没脸的哀求讨好,话好说,可做……她压根没做过啊!   应该问问小莲的,对,小莲病已经好了,一会子离开的时候,无论如何她得去跟小莲取取经!   沈兰茵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后退的原因,到底微微探身,隔着书案抓了周晋的衣袖:“大哥哥,我错了,你别气了。”   那纤细白嫩的手指抓的明明是衣袖,但周晋却觉得他整条手臂都烫了起来,他硬生生忍住把那手抓住看看是什么感受的冲动,微微抬头看了过去。   不看还好,一看,他呼吸顿时一滞。   他个子高,在他看来,女孩儿微微的探身便像是趴在书案上,鹅黄裙衫领口低垂,露出里头嫩绿的一角,雪白映衬嫩绿,美得让人心悸。他曾在那日她落水后对她匆匆一瞥,却没想到她这般一趴,壮观远不是那日能比。   那日他是立刻避开视线,但今日他居高临下,在女孩儿没注意的时候,眸色渐深,恨不得用眼神将那处丈量抚触一回。   不是小莲不好他才没感觉,而是小莲不是她,他只对她有感觉。   周晋像是一只被压制太久的凶兽,终于挣脱桎梏得到解放,有的是汹涌想要报复压制的心理。他对沈兰茵有禽兽不如的想法,但他却美化成他只是想护着她,他不再自责,不再煎熬,不再逃避,他只想出击。   是的,出击。   他敛目,伸手,终于抓住了沈兰茵。   沈兰茵一怔。   人的本能,她感觉到了危险。   周晋抬眼,却露了个犹如春风扑面般的温和笑意,他道:“茵妹妹说的是什么话,不用道歉,我并未同你生气。”话落松手,拿起沈兰茵放在书案上的布包袱:“你又给我做了东西?”   沈兰茵以为刚刚是错觉,见周晋已经把她做的白色长袍取出,忙直起身子走到一边,一面帮着把长袍展开,一面道:“是,天儿越发热了,我给你做了件素色的夏日长袍。”   沈兰茵的手艺一向好,这长袍虽是单纯的白色,但袖口和衣襟处却都用银线绣了竹叶,不仔细看不出,仔细一看,针脚细密,于暗处藏着精致。   “白色我穿合适吗?”周晋像是自言自语般道。   沈兰茵忙道:“当然合适!大哥哥你生得好,身段也好,这白色长袍由你来穿,定然风度翩翩,潇洒倜傥!”   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周晋挑挑眉,松手任沈兰茵拿着长袍,道:“既如此,那我试试。你会穿吗?”说着不等沈兰茵回答,就微提了声音,对外面道:“小莲,进来。”   小莲很快进来,先是朝沈兰茵福了福身子,而后扭着细腰走到周晋面前,声音娇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大少爷您叫奴婢?”   “茵妹妹给我做了件长袍。”周晋淡淡道:“你替我更衣,我试试看合不合适。”   这短短时间,沈兰茵先是愕然于周晋问她会不会穿,明显是想让她给他穿的意思,可便是亲兄妹,到了这般年纪这样也逾矩了,他难道是因为在法原寺长大,所以不知道吗?   再,再就是小莲,他让小莲给他更衣没什么问题,但小莲这般妖妖娆娆的跟他说话,若是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打死她她也不信。   果然,她紧紧盯着小莲的手,就见趁给周晋更衣的空档,小莲不是抚抚周晋的胸口,就是蹭蹭他手臂,虽然知道小莲现在很厉害,但厉害到这种程度,沈兰茵光是看着都觉得面红耳赤起来。   好在衣裳很快穿好了。   “好了,你辛苦半天了,回屋好好歇会儿,晚上再来伺候吧!”周晋先撵小莲。   “大少爷!”小莲又羞又娇的叫了声,然后又朝沈兰茵福了福,这才道:“那奴婢下去了。”   “嗯。”周晋淡淡应道。   小莲一走,周晋还没来得及问沈兰茵他穿这长袍如何,就听沈兰茵语气充满不可置信的道:“大哥哥你……你收用了小莲?”   “嗯。”周晋应了,语气却更淡。 第52章 这就是男人啊。   沈兰茵并未在周晋这里多待。   她走出上房的时候, 头脑昏昏脚下发虚,仍不敢相信周晋竟然真的收用了小莲。虽然她亲耳听他承认,也算亲眼看见他和小莲的相处, 但……但或许是认准了他就算死了出家的心也绝非一日两日能想通,所以这满打满算也不过月余时间就收用了小莲, 实在让她难以相信。   但, 这仍是好事, 天大的好事!   小莲既然已经做了周晋的通房丫鬟, 那沈兰茵就不方便再私下去找她了,因此出了上房,她便示意牛嬷嬷离开。   牛嬷嬷笑着上来扶她:“长袍大少爷可有试穿, 合适吗?”   沈兰茵任她扶着,没回答。   牛嬷嬷看她一眼,发觉出不对, 面上的笑敛了敛, 声音也低了些:“三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沈兰茵转头看向牛嬷嬷, 道:“嬷嬷,大哥哥他……他收用了小莲。”   牛嬷嬷先是愣住, 继而大喜,她激动的声音一下子炸开般,道:“三小姐此话当真?大少爷……大少爷他真的收用了小莲?”见沈兰茵点头,牛嬷嬷松开她, 激动的险些要原地跳起来:“老天有眼!佛祖保佑!这下老夫人可以彻底放心了!三小姐三小姐, 您立了大功啊!”   或许是受牛嬷嬷的惊喜激动感染,沈兰茵慢慢褪去心底的不敢相信,真心诚意的笑了起来。不过她却有些汗颜, 她还真没立什么功,一切都是小莲能干而已,就连她之前以为的无往而不利的眼泪,都是从小莲那学的呢。小莲做了周晋的通房是天大的好事,但就是可惜,以后她不方便再去跟小莲请教了。   “和我没什么关系,都是小莲姑娘讨人喜欢,是她的功劳。”小莲做了周晋的通房丫鬟,沈兰茵便称她为姑娘了。   “对对对,小莲姑娘功劳更大!不过跟了大少爷,以后就是老夫人也不会亏待她。”牛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唉,老夫人也不知何时能回府,若是知道了这消息,不定多高兴呐!”   来周晋这里之前,沈兰茵还有些抵触周老夫人一行人即将回府,但现在她和牛嬷嬷一样,都盼着了。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沈兰茵回头朝上房看了一眼,去年还冷冷清清的院子,今年就要从热闹变得更热闹了。她忍不住弯唇一笑,想着周老夫人和周琼的高兴,想着周晋重新蓄发正正经经做了侯府的继承人,想着他不再冷淡疏离身边将会有妻妾有子女,她真心为他高兴。   纵然他自己不觉得,但想到他曾经不管在法原寺还是在家都孤零零一个人,沈兰茵是真的心疼。如今眼看着他有了贴心人相伴,沈兰茵自觉再求他保护都更气足了些,起码他应是喜欢有人陪伴的。   周晋收用小莲的消息,因牛嬷嬷这一喊,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安平侯府。前有侯夫人诞下小少爷,后有大少爷彻底放弃出家,下人们可不管两者之间是不是有利害关系,他们只知道这于侯府最高位的两个主子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只怕啊,他们又要再领一次赏钱了。   江氏从沈兰茵这得到周晋收用小莲的消息,也为周晋高兴。世俗之人都这样,不论男女,皆以为有人相伴儿孙满堂,这才是幸福。江氏如今还是侯夫人,且周晋更是她和小安的救命恩人,因此得了这个信,立刻就打发人给小莲送了两匹布料两小匣子首饰。   小莲没来谢恩,周晋却来了。   江氏以不便梳妆为由拒见安平侯,此番纵是想给周晋面子也不能见,因此只叫周晋在门外留步,隔着门帘说话。   “多谢母亲。”周晋很长时间才开口,但开口时一声母亲,却叫的不算勉强。   隔着一道门帘,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却知道她也在,她的亲娘,终有一天他要唤母亲,区别只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沈兰茵和江氏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周晋收用了个通房,竟会变化这么大。不过沈兰茵突然理解了先前他在屋里的行为,他自小长在法原寺,成日里就念经打拳那些事,所以很多世俗的规矩必然是不知道的。更何况,他说把她当亲妹妹,若是亲兄妹,也的确不必那么见外,倒是她太过于大惊小怪了。   “只不过,下次不必了。”江氏还未答应,周晋便再次开口,“不过是个丫鬟。待日后……母亲再赏也不迟。”   待日后如何,江氏自然听明白了,这是说待他日后娶妻,她好生待他妻子便是。小莲即便是他第一个女人,也不过是个丫鬟,着实不必放在心上。   这就是男人啊。   纵然周晋是她和儿子的救命恩人,江氏也忍不住在心里想,到底是安平侯的儿子,他们父子,或许都一样。   这想法在心中一闪而过,江氏笑道:“既这么说,那你可得抓紧着些。”   虽然她注定是没机会赏那未来的新妇了,但周晋若能早日成亲,她不论身在何处,都会为他高兴。   周晋道:“是,定叫母亲早日喝到敬茶。”   江氏的话带着打趣,却没想到周晋竟回答的这么认真,一个曾经清心寡欲一心要出家的人,便是说起亲事都这般一本正经,江氏顿时有一种这天实在不知怎么聊下去的感觉。索性开口撵人:“外边日头大,若是无事,你便回去吧!”   周晋答的仍旧一板一眼:“是。”   “娘,我去送送大哥哥。”沈兰茵开口。   听到这声音,周晋停脚未动。   江氏应了,沈兰茵很快掀帘出来:“大哥哥。”   女孩儿面上带笑,声音清甜,鹅黄裙衫下的身段玲珑有致,诱人而不自知。   虽然距她从他那离开半个时辰都没到,但周晋仍是有些贪婪的看了她片刻,然后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淡淡点了头。   看着他这副模样,沈兰茵不由腹诽,他面对小莲的时候不会也这样吧?好像还真是,回想早上,似乎他就连叫小莲晚上再去伺候也是极其冷淡的语气。   晚上再去伺候。   这几个字在沈兰茵脑海里过了一遍,她登时红了脸。先前听着没觉得甚,问他是不是收用了小莲也问的直接,但现在才发现之前光顾着高兴他想通了,彻底绝了出家的心了,却忘了她一个女儿家家的,不论是听还是问,都于理不合。   沈兰茵突然脸红,周晋不由诧异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沈兰茵摇头,虽然知道不该,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对小莲好点儿。”话落又摇头,若是对小莲好,那就是对他未来的妻子不好了,于是又忙道:“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人人都有妻有妾有通房,沈兰茵虽然已经可以平淡接受了,但想到那未来做妻子的人,终还是觉得有些残忍。世上最好的感情,原就该像曾经她爹娘那般,只有彼此才叫好。   虽然不知道沈兰茵在想什么,但周晋敛眉,眼底仍是掩不住的烦躁。若是可以,他也不想白白给自己找个通房出来,他人怎么想他不在乎,但是她会不会也多想呢?答案是显然易见的,一想到日后他或许要因小莲跟她百般解释,他就忍不住烦躁,他是真不该剃发的。   但再后悔也改变不了了,为了有合理的理由让人接受他的转变,为了她的名声和他们的以后,他半点不能让人知道他心悦她,便只能自己背上这个黑锅。   “日头大,你别送了。”才走到院子中央,周晋就抬手拦了沈兰茵。   虽然哭已经对他没用了,但他对她还是好的,而他收用了小莲便代表他一定会继承侯府,那自己似乎就不用再绞尽脑汁的讨好他了。   日头大,沈兰茵真怕晒,于是立马停脚,乖巧的应了声好。   若是早上周晋还没查觉不对,那现在他就已经察觉了,一颗心都系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她即便是细微的变化也能立刻察觉。仔细一想,周晋就明白她转变的原因了,之前她就一次次关心小莲,现下他收用了小莲,她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知道,他若继承侯府,自然会护着她和她娘,还有小安。所以,就连讨好都不积极了。   也罢,他还能怪她?   伸手轻轻拍了下沈兰茵的头,在沈兰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晋就收手转身,道:“走了。”   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兄妹之间这点亲昵,或许正常?   沈兰茵正想着,院门口便赫然出现一道人影,她都没反应过来,那人影就一下子窜到了周晋面前,一把抓住了周晋的双肩,安平侯激动的道:“晋哥儿,你想通了?爹听说你睡了个丫鬟,这事可是真的?”   周晋忍着打下安平侯双手的冲动,看着他笑了下:“爹。”   只一声爹,安平侯的眼睛就红了。   他这个儿子已经多少年没叫他爹了?他竟已经记不得了,甚至他叫过他几次爹,他也记不得了。但还好,还好他终于幡然醒悟,终于肯叫这一声爹,也终于绝了出家的心了!   到底是骨肉亲情,血脉至深,有江氏生的小安在那对比,安平侯往日对周晋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此时也全不记得了。他用力的拍了拍周晋的肩膀,道:“好小子!好小子!”   他这个儿子器宇轩昂武功高强,便是其他方面弱了些,但只要肯学,那一切就都还不晚。 第53章 怎么,你不喜欢怀哥儿了……   周晋跟安平侯去了书房。   父子俩关起门说话, 主要是安平侯说,周晋只负责听,听安平侯说如今朝中局势, 说安平侯府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说还好有成国公府那样一门姻亲, 说如今东宫势弱, 皇子们斗争厉害, 他和成国公府都在观望, 还不确定到底支持哪位皇子。   周晋静静听着,一句嘴都没插。   安平侯活了三十六年,这还是第一次过了把当爹的瘾, 他那一肚子的为官之道,从前的周晋不肯听,周勇伤了腿讲也没用, 二房的周弘倒是愿意听, 但隔房的侄儿,他没那么多耐心。   好在周晋想通了。   安平侯虽然一共就俩儿子, 但不得不说,当周晋想通后, 安平侯越看他越顺眼,只觉得周晋这个长子若是肯下苦功去学,保不准真能学到他几分本事。   这就够了,儿子不在于多, 有本事就行。   安平侯今儿心情极好, 说着话脸上的笑就没断,怕周晋从未接触过听不懂,还特别耐心的又问一句:“我说的这些你可能听懂?若是有哪里不懂的, 你就问,我再给你仔细说说。”   周晋颔首,道:“都懂。”   真懂还是假懂?   虽然安平侯已经觉得此刻的周晋就有他几分风范了,但周晋说都懂,他还是有些不信。   “那你说说,三皇子和六皇子,咱们侯府应该支持谁?”   周晋自然能看出安平侯的轻视。   这种轻视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次,从前是一心要出家,管着自己不在意。但自打他纵着自己决定一辈子护住沈兰茵,此刻便也纵着自己的心,要多厌恶安平侯就有多厌恶了。不过或许是因为不再压抑,他虽然对安平侯厌恶极盛,但面上却能丝毫不显。   他道:“三皇子母家势强,六皇子母家虽弱些,但却有个好岳家,这二人身后都有强大势力支撑,且母妃又皆受宠,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若是一定要我选一个,那我至少得见过两人才能下决定。”   安平侯挑了挑眉,仍是轻视:“只见一面你就能下决定了?”   周晋端起桌上茶盏,一口饮尽后,道:“若能接触一二自然更好。但以我如今情况,怕是不方便跟两位皇子接触。”   安平侯目光落在周晋头顶的书生帽上,冷哼道:“你若不剃这个头,哪里会有不方便?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是我想给你请封世子,你都没法站到圣人面前!”   周晋道:“那安排个差事呢?”   安平侯微诧:“你现在就想领差事?”   “就当出去见识见识。”周晋道。   却也是,随便领个差事,也出去学学为人处世之道。前面十七年不是念经就是打坐,大好光阴白白都浪费了,要还闲坐在家,这偌大个安平侯府,不知他一个人还要扛到什么时候。   “行,我给你安排个差事,你可有倾向?”安平侯道,话落又觉得周晋不可能懂这些,因此便直接给做了决定,“去大理寺吧,先去你三叔身边看看!”   三老爷周诚虽只是从六品的大理寺丞,但背靠安平侯府,安排的又是安平侯的嫡长子,因此不过是跟上峰说句话的事。   “行。”周晋并没挑。   他要的只是摆足态度,只是走出去。至于其他的,只能待头发蓄起再做打算。   总的来说,安平侯对周晋的表现还是满意的,聊完正事,他忍不住好奇道:“晋哥儿,你是怎么突然想通了的?莫不是……因为小安?”   说到小安,安平侯笑了。   要真是因为小安的出生让周晋改主意的话,那这孩子也算是立了一大功。   虽然接触不多,但周晋自认对安平侯这个爹还算是了解的,胆小又狠心,自负又绝情,他这一笑,周晋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小安是沈兰茵的弟弟,那便也是他弟弟。   没有否认,周晋反问回去:“您会让小安继承侯府吗?”   安平侯并没有蓄须,但此刻却像是自己有一把长须般,伸手在下巴处来回抚了几回,一脸高深莫测的笑道:“那要看他能不能成才。当然,也看你表现。”   呵……周晋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虽然已经改变主意了,但他仍看不惯安平侯这一副大权在握,人人都如蝼蚁般在他掌心求生,要靠他施舍才能过日子的模样。因此直接起身,道:“若是您这里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虽然没看到周晋紧张积极的表态,但他没否认,便意味着他就是因为小安的出生有了紧迫感。安平侯心情依然很好,主动道:“留下一起用午饭吧!”   “不了。”周晋拒绝,“我打算去接祖母。”   安平侯挑了挑眉,忍不住笑了:“晋哥儿,你若早如此,世子之位早就是你的了。”   周晋懒得再跟他说话,只施礼欲走。   安平侯却又叫住他,道:“你真是因为小安?”   “也因为小莲。”周晋不得不这么说。   原来那个丫鬟叫小莲。   安平侯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那丫鬟,竟是什么国色天香不成?”   国色天香?   周晋眼前浮现出沈兰茵的模样,他道:“她确实娇俏可人,国色天香,在我眼里也当得。”   安平侯哈哈大笑:“早知如此,先前我就不由着你祖母和琼姐儿,给你定崔家那门亲事了。崔家那姑娘,生得确实太寻常了些。你放心,日后你娶妻,爹定给你寻个真正国色天香的!”   周晋没再答话,转身走出书房。   安平侯还在笑,笑完起身,再次去了宜安堂。   这一次,他没理会江氏的拒绝,直接进了门。   江氏生产完到现在才不过十来天,但或许有些人就是得老天厚爱,比如江氏,这么短的时间,扫眼一看她身材就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虽然因生产时大伤元气,生完后小安的许多事儿也亲力亲为,整个人的状态还很差,但因着底子好,较孕期时已经美上好几倍了。   安平侯喜欢的本就是她好颜色好身材,眼下正心情好,因此进门来看到这样的江氏,当着下人的面就伸手去揽她的腰了。   江氏忙躲开,按住他的手道:“侯爷,茵姐儿和小安在里间呢。”   听闻沈兰茵也在,安平侯只得悻悻收手。   “侯爷可要用茶?”江氏问。   安平侯是临时回来取公文的,因着周晋耽误了会儿,眼瞧着时间不早了,就道:“不用了,摆饭吧,我用过还得赶去衙门。”   江氏连饭都不想和他一起吃,道:“我如今还在坐月子,吃的东西都少油少盐没甚味,侯爷恐吃不下。不若你等等,我叫人去厨上吩咐声,赶着再做几道菜来。”   再等就耽误事了!   安平侯心头有些不悦,但他来之前没通知,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并不傻,自打动了胎气后江氏就一直避他,他清清楚楚。   他起身,不管沈兰茵还在不在里间,一把拽过江氏,一手紧紧桎梏住了她的腰。刚生完孩子的妇人,腰间多多少少都有些赘肉,但江氏因夫君去世,后又种种不容易偏瘦许多,这般长些肉,手感反倒更好了。   因这手感,安平侯心头的火略消了些,手上也一松,改为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江氏的腰:“容儿,你这是在跟我生气?气你生产那日,我没能陪你?”   听安平侯叫容儿,江氏只觉得反胃。   但她清楚,要想彻底离开安平侯,兴许还有更让她反胃恶心的事。她垂手,按住安平侯不断动作的手,道:“侯爷怎么会这般说,您那日是有事,我若是生气,岂不是无理取闹?更何况小安已经平安出生,这还多亏了吴太医,若是没嫁你,我哪里能请得动吴太医,兴许我和小安都要不好了,我心里对你只有感激,哪可能有气。”   费姨娘下药的事虽然被他压下去了,但听江氏这么说,安平侯还是有点心虚。他松了江氏的腰,反握住她的手,道:“你能这般识大体,是我之幸。好了,纵是坐月子,你也别太苛待自己,我先走了,晚上给你带云品阁的点心。”   安平侯走后很久,江氏都还觉得心口恶心,因此待沈兰茵把小安哄睡出来,她立刻道:“兰茵,你下午去你舅舅家一趟吧!我生了小安还没跟那边说,你去通知一声,顺便也跟怀哥儿见一面,你们俩都很久没见了。”   表哥吗?   虽然很久没见江怀了,但沈兰茵一点也不想他。不过想着日后要嫁给他,那该见就还是得见的,只是……她凑到江氏跟前撒娇道:“娘,我和表哥七月里定亲可以,但成亲可不可以晚一点啊?”   江氏恨不得将婚期提前,听沈兰茵这么说,顿时瞪大了眼:“怎么?你不喜欢怀哥儿了?”   “没有!喜欢,喜欢的!”沈兰茵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忙道:“我只是舍不得您和小安。”   若真喜欢,哪能这么久不见都不想的?   但因盼着沈兰茵快点嫁,江氏忽略了心头的一丝怀疑,只道:“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和小安又不会跑了,你出嫁后想我们了就来看我们,就算你舅母不高兴,还有怀哥儿和你舅舅呢,这点你放心。”   可刚刚您如何抵触安平侯,我都看见了。   小安又那么小,若我不在,不能帮您有事及时去找大哥哥的话,您和小安不知要受多大委屈呢!若安平侯一旦表现出不喜您和小安,便是不说费姨娘那些姨娘了,就是侯府的下人,都能踩在您头上。   沈兰茵一肚子话,但怕江氏怀疑她对江怀的喜欢,只能统统憋住。不过她却已经打定主意,待下午见了表哥,定要说动表哥主动拖延婚期。   江氏不知她的心思,但怕她不愿,索性道:“兰茵,早点嫁了吧,你嫁了,娘才能一心一意管小安。若不然还要时时担心你被欺负,娘身子已经这么不好,再操心会累坏的。”   沈兰茵久久不语,下午往马房要马车的路上,都垂头沉默着满心郁郁,因此直到撞上一堵人墙才猛地回神,后退半步抬头,惊愕地看向面前的周晋。   “大哥哥?”她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要出去一趟。你呢,要去哪儿?”周晋抬手,轻轻弹了下沈兰茵的额头,“走路低着个头,你在想什么?”   沈兰茵被弹的有些痛,捂住额头瞪向周晋,却敢怒不敢言,只老实道:“去我舅舅家,娘叫我把她才生了小安的事跟舅舅舅母说一声。”   舅舅家吗?   舅舅家的表哥,我们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人很好。   周晋看着沈兰茵,道:“那我送你一程。” 第54章 马车里周晋睁眼,忍不住……   “你送我?”沈兰茵眨眨眼, 道:“你出门不是有事要忙吗?若是有事,你还是去忙吧,舅舅家很近, 车夫送我就行了。”   周晋主动亲近,沈兰茵求之不得, 但再不想拒绝, 也不愿耽误他正事。不过, 应该是正事吧?   沈兰茵忍不住问:“大哥哥, 你出去做什么?”   周晋很喜欢沈兰茵的这份不见外,想到早上把她吓到的模样,他在心里又对自己说一次:要慢慢来。   “去接祖母。”他淡淡道。   那这是正事了。   周晋才刚收用小莲, 距离继承世子之位纵然十拿九稳,却也还有不短一段路要走,在这段路上, 周老夫人和安平侯一样, 都很重要。   沈兰茵忙道:“那你快去吧,不用送我。”   “不急, 天黑之前赶到大昭寺就行。”周晋拍了下沈兰茵肩膀,道:“行了, 快走吧!”   因侯府大半主子都去大昭寺了,所以府里宽敞舒适的马车便都不在家,今儿便是周晋这侯府大少爷要用车,也只有一个略小些的还算舒适。   周晋先上的马车, 选了面朝马车门的位置, 紧接着沈兰茵被翠露扶上去,掀开帘子,选了周晋的右手边。平安在外和车夫一道, 翠露上去不敢靠近周晋,便挨着沈兰茵这边坐在了靠近门的地方。   马车本就小,再被翠露一挤,沈兰茵不得不往里挪了一截,左腿的外侧刚好紧紧挨上了周晋右腿的前侧,夏日衣衫薄,周晋腿上温度她感受的很清楚。   沈兰茵莫名其妙的脸一红,忙把腿往外别了些。但马车一动,小颠簸一段又一段,她再注意也蹭了周晋的腿好几回。   他们到底不是真的亲兄妹。   这样……沈兰茵忍不住脸越来越红,因为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到周晋的腿似乎越来越热了。她咬了咬唇,突然有些后悔让周晋送了。   “小姐,您的脸好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翠露瞧见沈兰茵脸越来越红,忙关切的问。   沈兰茵只感觉脑海里“轰”的一声,脸更红了。   同时也忙转头去看周晋。   却见周晋面色如常,甚至似乎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了,听到翠露说话才睁眼。他将目光定在沈兰茵脸上,未几眉头紧皱,关切道:“你哪里不舒服?”   沈兰茵脸红的几欲滴血,打死她她也不敢说她是怎么回事,甚至她都不敢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心术不正,人家大哥哥清风霁月,她呢,她在想什么啊?!   “没、没有,我没有不舒服!”她结结巴巴道。   没有吗?   翠露揭自家小姐的短:“可你上车前还好好的,但现在脸却通红,是不是发烧啊?”   说着,她就想去探沈兰茵的额头。   但周晋却更快,他一手按住沈兰茵手臂,一手覆在了她前额上。很快松手,又覆上自己的前额,然后道:“应该没烧。”   沈兰茵也感觉到了,周晋的掌心更热。   他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对劲啊,怎么这么热?   “嗯我,我是热的,不是发烧。”不好直接问,沈兰茵只能先把自己脸红的事儿混过去,连周晋突然探她额头都忘了往心里去。   有那么热吗?   翠露低声嘀咕:“我没感觉热呀。”   周晋却已经掀开沈兰茵对面的那侧窗帘,又对沈兰茵道:“既是热,便把你那侧也打开吧!”   沈兰茵刚要应,翠露忙道:“不行不行,大少爷,闺中女儿家不好这样的,不合规矩。”   沈兰茵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往日自不在乎这些,但如今她到底是侯府的三小姐了,不管正不正经,没出嫁之前最好都按侯府规矩来。因此她道:“没事,舅舅家很近,应该快到了。”   周晋略一犹豫,也放下了窗帘。   更何况他隐约能猜到沈兰茵为什么脸红,应是跟他一样的原因,只不过她单纯,只会脸红,但他……他很庆幸他还不算太禽兽,只是觉得有些燥,其他地方并没有反应。   不过他还是立刻闭眼,在心中默念了一段经。   江家离安平侯府确实不远,马车行了不过一刻钟出头,就慢慢停在了江家的大门口。待翠露跳下马车后,沈兰茵便忙不迭的也跳了下去。   马车里周晋睁眼,忍不住笑了笑。   不管沈兰茵是单纯的脸红,还是跟他之前一样有了朦胧想法自己不敢承认,或者还不知道而脸红,对他来说都一样。只要她有感觉就好。   沈兰茵其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被翠露戳穿后,再看周晋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模样,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只把周晋当周琼,因此脸上的红慢慢就褪了。   这会儿又深吸了口气,她对还没下来的周晋道:“大哥哥,我到了,你去接祖母吧!”   周晋却掀开车帘,看了眼江家门头上那刻有江府两个字的牌匾,作势要下马车:“那边不急,我跟你一起,一会儿再送你回去。”   啊?   大哥哥这对她也太好了吧,真像亲妹妹了!   沈兰茵连连摆手,道:“没事的,一会儿表哥会送我回去的,不耽误你时间了。”   周晋已经跳下马车,他个子高,低头看沈兰茵的时候,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他就像个真正的兄长般,道:“你以后要嫁到这儿,无论如何,我都得来看看,不仅要看看你舅舅舅母,还要看看你表哥。”   他本就没打算走,沈兰茵一句表哥,他就更不打算走了。   沈兰茵愣了愣,心内突然泛起无边酸涩来,她亲近周晋是另有所图,就算心疼他曾经孤零零,想的也不是自己去为他做什么。但他呢,就算有周琼的嘱托,但他对她却已经不仅仅是随手一护了,他现在对她,真的就像亲哥哥,这世上除了她爹,就属他对她最好了。   沈兰茵眼睛红了,真情实意的感动。   周晋不解,正要问她怎么了,江家这边听了下人回禀,陶氏和江宇匆匆赶到了。   “哎哟茵姐儿,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快快快,这日头晒得很,快跟舅母进屋去。”话落陶氏便抓了沈兰茵的手,这才像刚看见周晋一样,小心翼翼道:“茵姐儿,这位是?”   沈兰茵不想在陶氏面前露半分脆弱模样,收起心酸,笑着给陶氏解释:“这是我大哥哥,安平侯府的大少爷。”   大哥哥,侯府的大少爷!   我的天爷耶,这不就是小财神爷嘛!   陶氏笑成了一朵花,松开沈兰茵,像迎祖宗一样的弯腰把周晋迎进了府。又忙不迭的吩咐下人,叫赶快去铺子里把江怀叫回来。   沈兰茵落后一步,看向舅舅江宇,无奈极了。   江宇虽然也觉得自家婆娘姿态有些太难看,但侯府的大少爷,对他来说也像是云端一样的人物,不得不敬着。更何况,这大少爷仪表堂堂风姿绰约,若以后继承了侯府,自家妹妹可是要在他手下讨生活的。   “茵姐儿,快进来。”他叫了一声,便也跟上去了。   周晋被陶氏请在上首坐下。   不知是不是与生俱来,周晋在上首坐下,双腿随意打开,人往椅背上一靠,那种豪门贵族大少爷的气势,就连沈兰茵看了都觉得特别足。   他这副样子,谁能想到他书生帽底下没头发,曾经在法原寺待了十六年,一门心思想出家呢?   陶氏亲自端了杯茶送到周晋面前:“大少爷,我们小家小院的,没甚好茶,您只当解个渴,还请别嫌弃。”   周晋接过抿了口,道:“江太太客气了。”   陶氏笑眯眯的,留了江宇和周晋说话,忙把沈兰茵拽去了隔壁。拉着沈兰茵的手,还没说两句亲热话,她就忍不住道:“茵姐儿,怎么回事,侯府的大少爷怎么会跟你一起来我们家了?”   陶氏这副模样是沈兰茵意料之中的,她更知道有周晋在,就算她想压陶氏,陶氏不仅不会气恼,甚至还可能会夸她压的好。她虽然心里有个邪恶的念头,想报复一把陶氏,但想到舅舅和表哥,却又始终下不去手。舅舅疼她,表哥喜欢她,至于陶氏……   算了吧!   就看在舅舅和表哥的面子上,但若是日后她嫁过来陶氏敢找茬,那她绝对半步都不让!   “他今日无事,知我和表哥已经有口头婚约,因把我当亲妹妹看,所以就想来看看。”沈兰茵淡淡道。   当亲妹妹看?   虽然陶氏没在周晋和沈兰茵身上发现半点不对劲,但光是用她那脑子想,她就不信无缘无故的周晋会把沈兰茵当亲妹妹看。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沈兰茵还小小年纪就生了副勾人魂的模样,当亲妹妹,情妹妹还差不多!   但她半点没露心中的怀疑和不齿,只道:“这,他怎么会把你当亲妹妹看?”   沈兰茵当然能听出陶氏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她也懒得解释,只把江氏吩咐的话说了:“我今儿来,是因为十日前我娘给我生了个弟弟,我是来报喜的。”   “啊?”陶氏整个人都呆了,“你娘生了个男孩?谁的?”   亏得这话是在这里说的,若是在安平侯府说的,那还得了?沈兰茵脸色一沉,道:“舅母慎言!”   陶氏也反应过来了,那自然是安平侯的,要不然安平侯岂不是戴绿帽子了,哪个男人能这么大度啊!不过按小姑嫁去的时间算,这孩子怎么都不该是安平侯的啊,难道说……自小姑那男人一死,小姑嘴上说不嫁不嫁,但背地里就已经跟安平侯勾到了一起?   真是,当了□□还要立牌坊啊!   陶氏心下鄙夷,但面上却笑着抬手打了下自己的嘴:“瞧我,疯魔了不是?这是好事啊,你娘给安平侯生了儿子,以后她在侯府的位置就稳了!” 第55章 你的儿子……确实配不上……   陶氏这话说的本没错, 但落在沈兰茵耳中,却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小安并不是安平侯亲生的,所以她娘位置并不稳。而哪怕小安真是安平侯亲生的, 沈兰茵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因为江氏是她娘,她娘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 除非是真的爱上安平侯了, 不然绝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位置稳, 而急巴巴去生孩子。   这些没必要和陶氏说, 因为说了她也理解不了,从前她是怎么劝江氏改嫁的,那一幕幕沈兰茵都还记得。   话不投机半句多, 哪怕陶氏不仅是舅母,还会是未来婆母,沈兰茵也一点面子都没给, 冷冷看了眼她, 转身就朝外走去。   许是没料到沈兰茵竟会这般态度,陶氏愣了一瞬才满脸气恼的低声嘟囔:“当真是一人得道, 鸡犬都升天了,个小蹄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这么大性儿!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你娘勾搭上安平侯, 你能过上现在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还这是我大哥哥,安平侯府的大少爷!我呸,要不是你娘,他是你哪门子的哥哥?”   就现在也不一定真是哥哥呢!   陶氏虽然想巴结上安平侯府, 但却不愿自己宝贝儿子日后头上戴绿, 所以狠狠撇了下嘴,便提起裙角追了出去,见沈兰茵已经进了正堂, 忙也跟了进去。   沈兰茵一进去就对周晋道:“大哥哥,才我已经把娘生了小弟弟的事告诉舅母了,咱们走吧!”   “什么?!”坐在左下首椅子上的江宇一下子跳起,激动的道:“茵姐儿你说什么?你娘生孩子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说一声,你娘身体没事吧?”   或许这就是关心和不关心的区别吧!   对上舅舅的关心,沈兰茵不由笑了笑,没说江氏生产时那惊心动魄的遭遇,只道:“舅舅放心,我娘很好,弟弟也很好。”   江宇松了口气,看了眼周晋,到底关心妹妹的心占了上风,顾不上失礼,道:“你娘毕竟也不年轻了,才生了孩子,你要多照顾她些。”   “要你操哪门子闲心,我们茵姐儿最是孝顺贴心,自然会好好照顾小姑的。”陶氏已经走进门来,站到沈兰茵面前,再次状似亲热的握了沈兰茵的手,但一双眼却谄媚的看着周晋:“再说了,小姑嫁的可是侯府,又不是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家里奶娘嬷嬷丫鬟一大堆,孩子的事儿都用不上小姑插手,小姑就算身子不好,也很快就能养好了。”   再是高门大户,也没有说对自己生的孩子不上心的。   江宇皱了皱眉,但当着外甥女的面他也不好训斥陶氏,因此只当没听见,留沈兰茵道:“已经叫人去通知你表哥了,你别急着走,等你表哥回来也跟他见一面。”   要成亲的小年轻,已经许久没见了,江宇知道儿子心意,想给儿子创造机会。   沈兰茵虽然不想江怀,但也并不排斥见他,毕竟是日后要嫁的人,成亲前能多一点相处时间,对日后过日子也有好处。但经了方才陶氏的一番话,因着厌恶陶氏,连带着连江怀她也不想见了。   挣出手,沈兰茵后退一步,道:“不了舅舅,我还有事。”   陶氏用的力气不大,因此沈兰茵很轻松就挣出去了,她低头看着空空的手心,想着沈兰茵竟短短时间两次不给她面子,不管眼下她是舅母,还是未来她是婆母,她都是长辈,都有权力和资格教训沈兰茵!   因此陶氏脸一板,语气凉凉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事?还是说……”她飞快的看了眼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周晋,道:“还是说,你如今是侯府的三小姐了,身份水涨船高,眼里便没有我们这穷舅舅穷舅母,也不愿嫁给你表哥了?”   “你浑说什么呢!”江宇到底出声呵斥了。   陶氏却不怕江宇,因为她自认她说的没错,且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她要看看她说这话,那上首的周大少爷是个什么反应!   周晋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他端起茶盏,再次轻抿了一口,而后目光便只落在沈兰茵身上。   他没想到陶氏是这样的,不过他此时倒是很喜欢陶氏这样,有这样的未来婆母,除非那江怀是上天入地都难寻的好对象,否则沈兰茵该知道如何选择。   依沈兰茵的性子,如今她和她娘是半点不用求陶氏了,那么她自半分也不想让,哪怕舅舅在场,她也想答一句:是啊,我就是眼里没你了!至于表哥,有本事你叫他别喜欢我啊!   但周晋在。   不仅在,他甚至还在看她。   若是自己真这么说了,那一直以来自己那需要被保护的形象,应该就彻底保不住了吧?若是发现自己竟这么彪悍,他会不会被吓跑?   因为周晋,沈兰茵硬生生憋住了,因为憋得太辛苦,眼睛甚至都有些被气被怄红了。   “茵姐儿,你舅母……”   江宇上前一步要解释。   沈兰茵再次后退一步,然后直接走到周晋身边,扯了下周晋的袖子,道:“大哥哥,你说句话吧,咱们不是要去接祖母的吗?”   周晋看着他深蓝色的袖子上,沈兰茵那像葱段一样的手指,起身手臂往后一带,便将沈兰茵整个儿护在了身后。   他这充满保护意思的动作一出,陶氏眼神闪了闪,江宇则又难堪又内疚,那明明是他嫡亲的外甥女,结果在他家里受了委屈,还要旁人来护。   “舅老爷,我和三妹妹确实是要去大昭寺接祖母,所以来你这里送了信,的确不敢再耽误时间。”周晋对江宇说话客客气气,但话落看向陶氏,却是微微勾唇,露了个很是嘲讽的笑:“舅太太说的没错,不管三妹妹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却已经是我的妹妹,是我们安平侯府的三小姐了。你的儿子……确实配不上她。”   你的儿子……确实配不上她。   虽然在陶氏面前周晋本就身份高贵,但江怀是陶氏的逆鳞,且陶氏从来就没看上过沈兰茵,因此周晋此刻一脸嘲讽的说江怀配不上沈兰茵,在陶氏眼里,就跟说江怀是垃圾没有区别。   任何一个母亲都受不了这点,尤其是陶氏这种觉得自家儿子天下第一好的母亲,因此她顾不上周晋的身份,直接脏话就骂出了口:“你放屁!配不上她,她是个什么东西,我怀唔唔——”   “娘!”江怀冲进屋,一把捂住了陶氏的嘴。   听说沈兰茵来了,江怀跑回来的一路脸上都忍不住笑,哪知进门还没看见沈兰茵,先听到他娘说出这样的话,捂了陶氏的嘴,江怀心虚的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沈兰茵。   “表妹你别生气,我娘,我娘她不是那个意思!”江怀捂着陶氏的嘴,结结巴巴的解释,但自己都知道他的解释多么无力。   沈兰茵从周晋身后露出头,她在这个方位看不见舅舅,但却可以清楚的看见江怀和陶氏。江怀仍低着头,陶氏虽没再挣扎,但一双看过来的眼里却满是气恼。   陶氏生气在沈兰茵意料之中,但气成这样却是她没想到的,不过这至少证明了一点,陶氏的确是看不上她的,同意让江怀娶她,为的真是巴结上安平侯府。   沈兰茵再次扯住周晋的袖子,对上陶氏,故意露了个极为恶劣的笑,但说出的话却弱弱的:“表哥,我没生气。舅母怎么说我都没关系,只要你不那样想我就行了。”   眼看着陶氏气得再次挣扎,一双眼睛瞪大的好像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似的,沈兰茵感受到了一种报复的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   她太快乐了,所以就没注意到周晋偏头看了过来。   看见沈兰茵这副模样,周晋的确是吃惊的,但并不讨厌,尤其是再看陶氏被气得几乎要发疯般,他甚至忍不住笑了。   这样才好,他不喜欢沈兰茵被欺负。   哪怕他决定护她一辈子,但一辈子那么长,总有疏忽的时候,所以她不傻傻白被欺负,而是能用自己的办法欺负回去,这样他才放心。   “好了三妹妹,我们该走了。”关于江怀和沈兰茵的亲事,周晋没再说什么,他拉了沈兰茵一把,便大步朝外走去。   “舅舅,表哥,我走了。”沈兰茵匆匆说了声,便急急追了上去。   “表妹!”江怀叫了声,松开陶氏就要去追。   “怀哥儿!”得了自由,陶氏忙一把拽住江怀,“不许去!”   陶家只是小生意人家,宅子也就是个两进的小宅子,眼看着沈兰茵快走到大门口了,江怀急得一面用力往外挣,一面道:“娘,您松手!您松手啊!您不是一直希望我娶表妹的吗?表妹好不容易来一趟,您再不松手,她就要走了!”   陶氏有一肚子难听话想骂沈兰茵,但刚刚周晋给沈兰茵撑腰她看见了,而现在屋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丈夫一个是她儿子,也统统都向着沈兰茵,她再是气得要发疯,也到底理智惯了,直等确定周晋听不见了,才终于低声道:“娶什么娶,不许娶,你死了那个心吧你!你想娶她,她想嫁你吗?一个姑娘家家的,你看她跟那侯府的大少爷勾勾缠缠像什么样子?她长了那样一张狐媚子般的脸,那侯府大少爷难道什么也不图,白替她出头?”   “陶氏!”江宇再忍不下去,一把将陶氏拽的猛一趔趄,然后就催江怀:“怀哥儿,你快去!”   江怀看了眼已经站稳的陶氏,顾不上再说什么,忙抬脚追了出去。但等他终于追到大门口,沈兰茵和周晋早已上了马车,这会儿马车已经驶远,他跑着追了一截,最后马车一个拐弯,他到底是追不上,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马车里周晋掀着窗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直到马车拐弯江怀摔倒,他才落下窗帘,看向一侧安静坐着的沈兰茵。   这会儿,她倒又是一副刚被欺负过的模样了。   她这副样子和刚才对比太明显,周晋忍不住又勾了下嘴角,然后憋住笑,道:“你就这么走了好不好,都还没跟你表哥说上话呢。”   沈兰茵知道,其实她现在应该哭,毕竟若真是喜欢一个男子,被男子的娘那般看不上,女孩子都会委屈难过哭的。但她平常能想哭就哭,现在一想到是因为陶氏,就怎么都哭不出来。   她只低头,声音闷闷道:“不想说了。”   “哦。”周晋挑了挑眉,道:“但刚刚,你表哥追咱们马车,不小心狠狠摔倒了。” 第56章 两个男人隔了有七八步的……   表哥追马车摔倒了?   不得不说, 在听到这消息的瞬间,沈兰茵心里“咯噔”了一声。她目前对江怀是没有男女之情,但江怀毕竟是她表哥, 他们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也有她和娘不得不借居江家时, 对江怀处处照顾她们的感激。   更何况, 江怀还喜欢她。   他之所以匆匆追出来甚至还摔倒, 是因为她离开的太果断了。她若是不停下回去和他说一声, 只怕他回家和陶氏还要狠狠吵一架。   沈兰茵忍不住掀开窗帘探头看出去,但因为马车拐了个弯,她并没能看见江怀。   “停车。”她犹豫着开了口。   马车行的本就不算快, 她一喊,车夫勒住缰绳“吁”了一声,马车就慢慢停了下来。   “你要回去?”周晋语气如常, 面色如常, 但内心却忍不住懊悔,他不该多嘴的!   沈兰茵又犹豫一会, 点头:“我想回去看看。”   周晋没反对,只问:“他娘那样说你, 你不生气?”   “生气。”沈兰茵老实承认了,“但他娘是他娘,他是他。”这一点她还是分得很清的,“且你不是说他摔倒了吗,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有些担心。”   有些担心……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周晋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了。甚至此刻看着沈兰茵脸上那真切的担心,他觉得就算沈兰茵不那么喜欢江怀, 也多少是有些在乎的。   这个发现让他心情很不好。   “掉头,回去!”周晋生气,同时还有点嫉妒,因此吩咐车夫的时候,语气就带了点出来。   沈兰茵因为担心江怀,并没听出来,待马车掉头,行到坐在地上仍没起来的江怀面前不远处停下后,她立刻掀开马车帘子跳了下去。   江怀无比颓丧的坐在地上,沈兰茵就这么走了,不知怎地,他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好像她这一走,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改变似的。   他知道,他此刻最应该做的,便是立刻叫家中小厮套马追上去。但想到方才他娘说的话,还有那侯府大少爷说的他配不上,他就始终提不起力气。   是啊,认真说起来,他也觉得他配不上。表妹性子柔脾气好,还生得那般花容月貌,便不是侯府的三小姐,以她的人品,也能轻松寻到比他好百倍的夫婿。   更何况他娘,纵当初在姑母面前恨不得用尽天下最好的词夸表妹,但实际上在家里的这么长时间,却是数次明里暗里说姑母和表妹的不好。   他是真的配不上,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他的家庭,表妹嫁给他已经是委屈了,若是再因不得娘的喜欢委屈加重,那他还不如不娶。是的,不娶,不把她拖进火坑。   江怀的颓丧慢慢变为难过,一想到他那么喜欢,已经幻想了小半年要娶的表妹日后要嫁给别人,再也跟他没关系,他堂堂七尺男儿,竟忍不住红了眼睛。   “表哥!”   江怀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他竟听见表妹的声音了,可表妹都已经走了,怎么可能呢?   “表哥!”   又是一声,江怀愕然抬头,就见沈兰茵已经大步走来,到他跟前时弯腰,把手递给了他。   “表妹?”江怀声音微颤,满是不可置信。   眼见江怀眼睛都红了,沈兰茵脸上的担心不由便更浓了,她索性屈膝蹲下,双手一起扶住了江怀的手臂,问道:“表哥,你摔到哪儿了?很疼吗?你还能不能动?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一字一句,都是关心。   或许是心情起伏太大,如果说刚刚红了眼睛像是在地狱,那么现在看到沈兰茵的关心就是在天堂。因为这过大的心情起伏,江怀心底就好像有什么破土而出,一下子冲破天际般,他心里再没有难过和颓丧,也彻底没了所谓的配不上,不把她拖进火坑的想法。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兰茵,看她眼底的关心,看她白嫩的小脸,看她红润的唇,闻她因为靠近身上好闻的淡淡馨香,他便只想不管不顾,哪怕众叛亲离,也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   “表妹,你不是走了吗?”他垂下眼睛,不敢让沈兰茵看到他眼底的疯狂。   沈兰茵道:“我看见你摔倒了。”   “所以,你为我又回头了?”江怀开口时忍不住悄悄握手,因用力过大手背青筋暴露。   沈兰茵没听出江怀话中的深意,只扶着他又用了些力:“表哥,你还能起来吗?”   “能。”顺着沈兰茵的力,江怀起身,但身体却侧着,像是站不住只能靠着沈兰茵般。   沈兰茵不得不靠近些,扶稳了他。   “表妹,我娘她……她说的那些话你只当没听见,有我呢,不管是现在还是你嫁进来以后,都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没想着解释,江怀直接做出了承诺。   听江怀这么说,沈兰茵不由想到了周晋。同样都说护着她,但对周晋她感激不尽,对江怀……她听着竟连感动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   因为在安平侯府,周晋和那些会欺负她娘和她的人没有站在一边吗?可江怀也没有站在陶氏那边啊!那是因为陶氏和江怀是亲母子,但侯府那些人和周晋,到底隔了层距离?   沈兰茵还在思考原因,马车上的周晋就再也忍不住了,他跳下马车,一阵风似的冲到跟前,一把将沈兰茵拉开了。   他劲儿大,沈兰茵被拉的趔趄了两步,急急抱住他手臂才堪堪站稳。   “你干什么?”江怀顾不上装站不住,顿时怒瞪向周晋,同为男人,他从周晋的行为中感受到侮辱,也从周晋的行为中感受到危险。   当然,他还生气周晋对沈兰茵的粗鲁。   周晋落下虚放在沈兰茵腰后护她的手,因比江怀要略高些,两人之间也有些距离,他垂了眼睛看江怀,很有些居高临下对江怀看不上眼的架势。   因此他直接没理江怀,扭头对着沈兰茵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便是你跟他有婚约,还未成婚,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闺阁小姐,该注意的也还是注意些!更何况,你跟他只是口头婚约,你们还没正式定下来!”   沈兰茵被训懵了,接触周晋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他明显是气着了,不仅语气很冲,脸色也很难看,她都没仔细去想他说了什么,第一反应就是低头认错。   “大哥哥我,我错了,我再不会了。”   周晋收回视线,看了还在气怒中的江怀一眼,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去大昭寺接祖母?”   他真的气了,气得好严重。   “哦,哦好。”沈兰茵心底一片慌乱,忙忙答应后,见周晋已经转身走了,便匆匆对江怀道:“表哥你没事吧?我,我先走了,有话我们下次再说。”   话落立刻抬腿,小跑着追向周晋。   “表妹!”江怀抬脚要追,但他刚才追马车确实摔的不轻,虽然能自己站着,但这一动,腰侧和腿都疼得厉害。疼劲还没缓过来,他就看到沈兰茵已经跑到了侯府的马车旁,那刚刚一脸正义训斥她的侯府大少爷,一伸手就直接把她拉上马车,并半揽了她肩头,将她推进了马车里。   他却没进去。   两个男人隔了有七八步的距离遥遥对视,一个站在马车上,一个站在地下,这位置就好像他们的身份般,注定了什么一样。   江怀忍不住忍痛往前两步。   周晋却率先收回视线,一撩车帘进了马车。几乎是立刻,马车就动了。   眼看着那马车在自己面前扬长而去,就好像看那侯府大少爷先是满脸正义的训斥了他,紧跟着自己却又是拉表妹的手,又是半揽表妹的肩,更何况还同乘一辆马车。闺阁女子不能做的,他统统都做了,别说是哥哥,没有血缘的哥哥算什么哥哥?!   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尽快跟表妹把亲事正正经经的定了,若是可以,成亲也最好提前!有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哥哥在,若是晚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江怀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马车里的气氛也很不好,自上车后沈兰茵就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坐在一侧,周晋则黑着脸,马车一动就闭了眼。看着两位主子这般态度,翠露缩着缩着就掀开马车帘子缩到外头,索性坐车辕子上去了。   就这么行了差不多有两刻钟,沈兰茵终于感觉到了不对,江家离安平侯府很近,来的时候不过一刻钟出头就到了,怎么回去都差不多两刻钟了,竟还没到?   悄悄看了眼周晋,见他闭着眼像睡着一样,沈兰茵侧身,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车窗帘子,而往外一看她就愣住了,这是到哪儿了?这根本不是回安平侯府的路啊?   翠露已经出去了,沈兰茵再看了眼周晋,悄悄起身打算凑到外边问话。   结果刚一动,身侧就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你干什么?”   沈兰茵做贼心虚,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想问问车夫,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错。”周晋眼都没睁开,“这就是出城的路,城门口马上就到了。”   出城?   “可我要回……回侯府啊。”沈兰茵本说的理直气壮,但周晋猛地一睁眼,她立刻气虚了。   “不是你说要去大昭寺接祖母?”周晋淡淡反问。   我那是为了离开故意说的,不是真的啊!   迎着周晋不辨喜怒的眼神,沈兰茵说不出了,她只道:“可我娘都还不知道,我若是不回去,她会担心的。”   “平安回去送信了。”周晋语气仍是淡淡的,话落甚至再次闭了眼。   哦,原来平安回去了。   什么时候回去的?   她都没听到周晋吩咐,就这么悄悄回去,没经过她同意就做决定了。   倒也不是不高兴,毕竟周晋都生气了,沈兰茵哪里敢不高兴,这人除了是她的大恩人外,还是她巴结的对象,他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她也得点头赞同啊!   就这么沉默着出了城,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快到大昭寺的时候,周晋再次睁眼,瞧见沈兰茵竟靠着马车壁闭了眼,马车晃晃悠悠,她也跟着晃晃悠悠,竟是被晃睡着了。   气了一路摆了一路脸色的周晋,顿时笑了,被气的。好得很,这口口声声把他当亲哥哥,想尽办法巴结他的人,就是这么巴结的,合着他一路白摆脸色了!   正犹豫着是直接把沈兰茵推醒还是假装睡着撞醒又或者踢醒的时候,马车突然猛地一颠,眼见着沈兰茵直接被颠的往外摔去,周晋什么都顾不上想,一把将人拉住,带进了怀里。 第57章 你确定真要嫁他?   是结结实实将人抱了个满怀。   周晋本是担心沈兰茵摔了, 但这么将人紧紧抱住,女孩儿身子柔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出府的路上他还在庆幸自己不算太禽兽, 但现在就被彻底打脸了。   一股燥热好像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他怀里抱着的不像是温香软玉的女孩儿, 而像是一颗到了时辰就要爆炸的炸弹。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推开, 但手却不听使唤, 不仅没照做, 反倒是还把人抱得更紧了。   当沈兰茵被惊醒睁眼看他,看着女孩儿因才睡醒有些迷蒙泛红的眼睛,他竟忍不住想低头, 亲亲她。   好在多年的僧侣生涯让他及时止住了这危险想法,虽然头已经低下去离的很近了,但他板着脸, 看起来十分淡定的伸出拇指, 摁在了沈兰茵微微泛红的眼角。   沈兰茵眨了眨眼,已经被他的动作弄懵了。   “做梦了?”周晋故意道:“还在想你表哥?”   人在茫然的状态下会随着本能行事, 因此沈兰茵立刻想摇头,因周晋摁着她眼角不方便动, 便只小幅度摇了下,“没有。没有做梦,也没有想表哥。”   周晋这才态度十分自然的松开她,将人一把按坐在了一侧, 虽面上没露出嫌弃神情, 但在沈兰茵看来,他就是嫌弃跟她这么近距离接触了。   “那你眼睛红什么?”连声音里都有嫌弃。   她眼睛红了吗?   沈兰茵摁了下刚刚周晋摁过的眼角,道:“应该是睡的吧?我真没想表哥。”   “方才我看你好像很关心他。”周晋淡淡道。   他是她表哥, 还是她未来的夫婿,她关心应该很正常吧?   但想到在江家大门口时周晋的训斥,沈兰茵还是违心的道:“我错了,我下次……不明面上关心了。”   合着要私下去关心?   周晋心口一滞。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你那表哥,我瞧着也并不如何出色,你对他也并不像是多喜欢的模样,你确定真要嫁他?”   他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人选了。   沈兰茵想了下便打算点头。   “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周晋却先一步道:“他娘明显看不上你,你若真嫁了他,一辈子被婆母看不上,一辈子都要和婆母明争暗斗,这样的日子你真的想过?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到非他不可,那去过也未必不行,但明显你没那么喜欢他,既如此,为什么要跳这火坑?选一个和你互相喜欢,且未来夫家人人都喜欢你的男人,不好吗?”   又要互相喜欢,又要夫家人人都喜欢她。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但沈兰茵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知道周晋是为她着想,因此便老实道:“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表哥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人选了。舅舅疼我,表哥喜欢我,表妹也跟我关系不错,唯独一个舅母,我想日子应该也难过不到哪里去。”   何况今儿已经证明了,被气得更狠的人是陶氏。   当然,这个就不必说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他们到大昭寺门口了。周晋没急着下车,而是看着沈兰茵,认真道:“你这最好,明显就是没认真去选。你若是信我,便把这事交给我,我来帮你挑一个不仅他喜欢你,他家里人也都喜欢你的男人。”   周晋信誓旦旦,由不得沈兰茵不信。   但抛弃表哥另嫁他人?   也……也不是不行,毕竟若真能找到互相喜欢,男方家人也喜欢她的男人,她不怕做小人,对不起表哥就对不起吧,毕竟她自己的幸福更重要。   “你要找多久?”   周晋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口舌才能把沈兰茵说动,却没想到他还没怎么用劲,就听到了沈兰茵这样的问话。他正迈着台阶呢,被这一问惊得一脚踢到了台阶上,饶是他也疼得脸微微变色了。   没能等到周晋立刻回答,沈兰茵补充道:“我已经十五岁了,若是太久可不行。”她眼下担心娘和小安,想多在安平侯府留一段时间,但长远看来,却也不能留太久,“不过太快也不行,就……今年底明年初吧,这个时间就得嫁,能不能找到?”   周晋已经停下脚,看着沈兰茵正仰着头认真看他,心跳的不由越来越快。他问沈兰茵:“若是我说能呢?”   真的能吗?   “你确定?”沈兰茵问。   周晋点头:“我确定。”   “你若是确定能找到,那我回去就跟娘说舅母实在不喜欢我,让她帮我推了和表哥的亲事。”沈兰茵说的轻松,但心里到底升起了些负罪感,正如她所说,她分得清陶氏和江怀,讨厌的是陶氏,但江怀……在之前她为难的时候,她答应和江怀的亲事,明显就是利用他了。   一切都进行的太顺利了。   周晋忍不住勾起嘴角:“好,明儿回去你就说吧!”   沈兰茵却又追了句:“你确定能找到的。若是找不到,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对于一个没有喜欢的人来说,亲事这种事也是可以拿来做交易的。沈兰茵想用一个和她互相喜欢,且家人也喜欢她的夫婿,换周晋答应一辈子照顾江氏和小安。   周晋并不知道她会要他答应什么事,他只心情极好的道:“别说一件,一百件我都答应。”   这么一番不知彼此真正心思的交谈,令两人都很满意,因此在见到周老夫人以及其他长辈的时候,两人脸上皆挂着轻松愉快的笑。   众人不在意沈兰茵,但周晋却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   “晋哥儿?你怎么来了?”最先开口的就是周老夫人。   周晋躬身行礼,道:“孙儿来接祖母回府。”   周老夫人最先感觉到不一样,她起身快步向前,待周晋忙迎上扶住她后,她颤着声道:“晋哥儿你……你……”   知道周老夫人是看出来了,沈兰茵佩服的同时,脸上忍不住笑。在对她们母女的事情上,不管周老夫人心里真实想法如何,她确实是除了周琼以外对她们最友好的了,因此周老夫人高兴,她也忍不住高兴。   余光看见沈兰茵的笑,周老夫人更激动了,她紧紧抓着周晋的手臂,多年夙愿一朝成真,她竟激动的不敢问。   “祖母,孙儿以前糊涂,往后再不会了。”周晋作势要跪。   “晋哥儿——”周老夫人一声哭喊,抱住了周晋。   短短一句话,周老夫人激动到落泪哭喊,三夫人面上挂笑忍不住去看二夫人,二夫人却一个趔趄撞在了身后的周丹身上。   “啊!”周丹疼得叫了一声。   周英忙将她拉开,扶住了二夫人。   身后被人撑住,二夫人便彻底一软,整个人靠了过去。   三夫人看笑话,凑近了低声道:“二嫂这是怎么了?晋哥儿回心转意了,你不高兴吗?”   听了这话,二夫人木然的看向三夫人,在看到三夫人充满恶意的笑时,猛地一激灵,站直了身子。   “三弟妹说什么?”她装作没听见般问。   三夫人了然的笑,转身走过去扶住周老夫人:“好了母亲,您别哭了,晋哥儿回心转意是好事,您该笑才是。”   周老夫人终于松开周晋,但眼泪仍是哗啦啦流个不停,她抬手一面抹泪,一面笑道:“对,对,好事儿,好事儿!”   或许是因为本就期待江氏肚子里的孩子,也或许是因为小安的出生伴随着周晋改变心意,周老夫人和安平侯一样,对小安都十分重视。次日从大昭寺回府,一路舟车劳顿,周老夫人却没回荣安堂休整,而是先来看了江氏和小安。   “哎哟哟,多俊的孩子呀,瞧这眉毛这眼睛,跟侯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抱着小安,周老夫人脸上的慈爱满的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可不是,简直一模一样!”三夫人跟着凑趣。   二夫人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却什么都没说。   江氏面上挂着浅笑,像是默认了一样。   沈兰茵却没有那么好的定力,明明小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像安平侯,也不知周老夫人和三夫人怎么看的,她只觉得尴尬的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抱着小安好一会亲近,眼见小男娃饿的嗦手指了,周老夫人才依依不舍的把人交给奶娘,将视线落到了江氏身上。看着江氏几乎恢复如初的腰身,周老夫人都不禁感叹一句老天对她真是厚爱,年纪也不小了,十几年都没能有孕,却一进安平侯府就有了身孕不说,还一胎得男。   她冲江氏招了招手,待江氏走到近前,便拉了江氏的手,道:“这次生小安,你受大罪了,接下来什么都别想,好好养身子。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往下吩咐,若是有谁敢怠慢,你只管来告诉我!”   “是。”江氏懒怠多话,恭敬应了。   因为小安也因为周晋,周老夫人越看江氏越喜欢,就连她这干脆的一声“是”也觉得她大方又大气,又就着小安说了一会子话,到底是年纪大了撑不住,疲惫的先走了。   三夫人说了回恭喜的话,也走了。   二夫人留到最后,在周老夫人和三夫人都走了后,即便周晋和沈兰茵,周丹周英以及周茜周勇都还在屋里,看江氏的眼神也没遮掩,就像是利剑一般恨不得把江氏劈开似得。   江氏不解,但却也不怕,迎着二夫人的视线,先开口问了:“二弟妹这是什么眼神,我有哪里不对的吗?”   二夫人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第58章 若你能答应,我就尽快把……   江氏没多问, 任由二夫人态度不恭的走了。   但才一出上房门,周丹就忍不住抱住了二夫人手臂,小声问:“娘, 您怎么了,是大伯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大伯母?   呵, 二夫人冷笑一声, 低声斥道:“不该问的别问!”   周丹不高兴的撅撅嘴, 眼见二夫人加快脚步, 忙追了上去。   周英落后越来越多,眼底神色也慢慢变得晦暗不明。   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哪里呢?何况, 就算大伯母有不对劲的地方,方氏也不该这么生气吧?周英紧紧皱眉,但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原因。   “那就只有盯着她, 看看她会不会做什么了。”周英轻声嘀咕道。   只有抓住方氏的把柄, 她才能在自己未来的亲事上有一定的话语权。   二夫人一走,周茜和周勇便也告辞了。   虽然心情同样极度不好, 但今儿先是得知周晋回心转意,后又得知江氏平安诞下一名男婴, 这两个消息一个比一个打击人,因此这会儿两人就跟霜打的茄子般,恹恹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但两人心有灵犀,同样往费姨娘处去了。   屋里便只剩下江氏, 沈兰茵以及周晋。   见周晋脚下扎根一般站着不动, 江氏便明白了:“你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周晋颔首,然后偏过视线看了眼沈兰茵。   沈兰茵也站着没动。   谈的是她的事,对象又是她娘, 所以她不打算避开。   见她如此周晋也没强求,直接当着沈兰茵的面便说了:“母亲,昨日我随三妹妹去了趟江家,舅老爷和舅少爷确实都是人品贵重之人,待三妹妹也的确称得上好。但舅太太……母亲,恕我直言,舅太太不仅粗鄙不堪,对茵妹妹更是半点喜欢没有,半点情面不留。作为未来的婆母,便是她的儿子再好,三妹妹嫁过去也只有受委屈的份。”   舅老爷和舅少爷确实都是人品贵重之人。   人品贵重。   看着周晋一脸认真模样,要不是昨日亲耳听见他说江怀配不上她,沈兰茵都要信他真是这么认为的了。   江氏却被惊得久久回不过神,好半晌才看向沈兰茵,艰难的开口道:“兰茵,你舅母……”   人不可貌相,周晋实际的能耐,或许比他说出来表现出来的还要强!   沈兰茵现在无比信任周晋,当然,反正她也没喜欢的人,就算周晋不能帮她找到好夫婿也不要紧,只要承诺一辈子护着她娘和小安就很划算了。因此沈兰茵半点没隐瞒,陶氏说了什么,她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江氏,当然,也说了江宇和江怀的反应。   但即便如此,江氏还是被气着了。   她如今还是侯夫人呢,还是才生了儿子的侯夫人,在陶氏心里她现在可谓是如日中天,在这样的时候都敢这么对兰茵,那日后她一落千丈了,兰茵在江家还有活路吗?江氏并不是不信哥哥和侄儿,但陶氏先前背着那两人是怎么对她的,她记得清清楚楚。连她在陶氏手里都讨不着好,她家单纯的兰茵又如何能?若从兰茵那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了,只怕陶氏能将兰茵拆骨入腹!   江氏脸色铁青,气得豁然起身就欲往外走:“陶氏欺人太甚!”   “娘!”沈兰茵忙上前拦人。   周晋也适时开口:“母亲,昨儿舅太太那里我已经直说了,她儿子虽好,但配三妹妹,却根本配不上。我也和三妹妹聊了,她也不愿嫁进有那样一个婆母的人家,所以她和舅少爷的亲事,我看就算了吧!不过您也别担心她的亲事,她年纪还小,我跟您保证,今年底明年初,定给她寻一个人品家世样样皆好于舅少爷的夫婿。”   江氏和大部分做母亲的一样,都认为自己的孩子好。   哪怕在她眼中侄儿江怀也很优秀,但真的比起来,她还真就觉得自己的女儿更好些。   她也相信周晋的话,就从他能请来吴太医救了她和小安的性命,他这个侯府大少爷,未来的侯府继承人,说能找到个人品家世样样皆好的男子配与女儿,她就信。   但今年底明年初,她能等得了那么久吗?   若是一定要等,那安平侯……   江氏在乎沈兰茵一辈子的幸福,但也真的恶心极了安平侯,一想到她怀小安时肚子过份大很可能是安平侯给下了药,别说再次委身安平侯了,她就连看到安平侯都恶心的不行。   “你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她一连说了两遍要想。   周晋没再多话,施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了。   沈兰茵没去送,而是扶着江氏小心劝道:“娘,您别气了,您身体都还没养好呢。”   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再听女儿这轻声安慰,江氏眼圈一下子红了。倒不是觉得自己太难,而是她猛地想到女儿是喜欢侄儿的,那昨日被陶氏那般指着鼻子骂,女儿心里该多难受啊?!   “兰茵。”她哽咽着抱住了沈兰茵,“你那么喜欢怀哥儿,你……你一定很伤心吧?”   沈兰茵本来没伤心的,但看江氏这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了。   她对江家可能是因为关系远了一层,所以对陶氏的态度接受起来并不太难。但娘,爹不在了,娘最亲的除了她和小安就是江家了。可江家先是不能做她的后盾,现在又那般的看不起她的女儿,她心里才是真正伤心的吧?   “不伤心,娘,我不伤心。”沈兰茵索性实话实说:“表哥也很喜欢我啊,甚至为了我,他和舅母还吵了起来。娘您不知道,昨日其实舅母才是最生气的人,我看她都快气疯了。”   沈兰茵说的是实话,再次想起陶氏被气的模样依然觉得快乐,因此声音里都是轻快。   这跟预料中完全不一样的回答让江氏愣了愣,随即就破啼而笑:“你啊你啊,叫我怎么说你!”   沈兰茵也跟着笑了笑,一面帮江氏擦泪,一面道:“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表哥。”   江氏却脱口就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真对不起他的人并不是你。”   是啊,真对不起他的人是陶氏。   但若是没她之前的答应,表哥就不会和陶氏生龃龉,且若是她毁亲,只怕母子矛盾会更大!   这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沈兰茵并没多想,毕竟周晋有句话是真的说对了,如果真嫁进去的话,她这一辈子都要和陶氏明争暗斗,到时候大家都过不好。   “那娘,您什么时候把这事跟舅舅说一声吧!”   沈兰茵小姑娘没经验想不到,但江氏却很笃定:“不急,最迟明日,你表哥肯定会来的。”   对江怀,沈兰茵终究不忍心伤他太过,因此求江氏:“娘,那若是表哥问原因,您别说是因为舅母。就说……就说我确实是做了侯府的小姐眼光高了,想要选一个世家的公子哥儿嫁。”   说是说不伤心,但怎么可能不伤心?   看着沈兰茵仍然这么在乎江怀,江氏更恨陶氏了,多好的一对孩子啊,偏因为她,要散了!   ·   周茜和周勇才进费姨娘的小院,早就等着他们的费姨娘就一路小跑着迎上来了。   “姨娘!”周茜喊了一声,嘴一瘪,眼睛就红了。   前有周晋回心转意,后有小安平安出生,她想当未来侯爷的亲妹妹,这美梦彻底破碎了。   费姨娘却顾不上安慰女儿,她一把抱住神色木然的周勇,急急道:“周晋,周晋真的回心转意了?他,他真的收用了个丫鬟?”   因给江氏下药,费姨娘现在还在关禁闭中,虽有下人传话,但她始终不肯信。   周勇愣了片刻,待费姨娘急得大力摇晃他时回神,却是一把推开了费姨娘,而后冷眼朝四周一看,将小院里的下人全都吓退后,低声道:“姨娘不是说江氏的孩子生不下来吗?!”   虽对他只是暗示,但对周茜却几乎是明言了,周茜没懂,他却是一听就明白了。   江氏平安生下小安,费姨娘自也从下人口中得知了,但因二夫人说过江氏肚子里的孩子不应该是安平侯的,费姨娘仔细思虑过后也这么认为,因此虽气恼,但并未如何在意。但周晋,周晋却已经是长成人的嫡出大少爷,虽没上过一天学,但武艺却高强,这些年在法原寺跟着住持大师学习,虽不曾学过四书五经诗书礼仪,却也不是大字不识一个。他如今回心转意,侯爷只怕高兴坏了,再给花大价钱请个老师,便是较别家继承人落后,也终是有赶上的一天。   他才是最大的危险啊!   费姨娘没回答周勇的问题,只急急又问:“你见过周晋了吗?他真……啊!!”   不等费姨娘说完,周勇就没耐心的一把掀开她,怒气冲冲走了。   他力气大,费姨娘又没站稳,因此直接侧摔了出去。   “姨娘!”周茜叫了一声,忙上前去扶她。   费姨娘却坐在地上不肯动,好半晌,才抓着周茜的手,急急道:“茜姐儿,你去见你二婶,叫她无论如何也要找机会来见我!”   周茜听话的去寻人,结果却被刘嬷嬷以舟车劳顿,二夫人累了已经歇下的理由拦下了。   ·   江怀来的比江氏预计的要早得多,才用过午饭还没来得及午歇,下人就来禀说他来了。   打发了沈兰茵回兰芷苑,江氏叫了江怀进门。   “侄儿见过姑母,恭贺姑母喜得麟儿。”江怀比江氏记忆中憔悴很多,也拘谨很多,进门规规矩矩行礼,连头都没敢抬起看亲姑姑一眼。   江氏沉默着看他,好一会才淡淡道:“怀哥儿。”   就这淡淡一声,江怀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道:“侄儿在!”   看着江怀这样,江氏再多的火也发不出了,说起来两个孩子都很可怜,兰茵嫁不成喜欢的人,但怀哥儿也同样,娶不了喜欢的人。陶氏这女人,真真是造孽!   “怀哥儿,你来找姑母是有事吗?”江氏到底放柔了声音。   江怀听出来了,因为听出来了,心底一片酸涩。   姑母肯定是知道娘都是怎么说表妹的了,姑母肯定很生气,但再生气都对他这样……   扑通一声,江怀直直跪下,抬起头时,一双眼通红:“姑母,侄儿想跟您早日求娶表妹!”   江氏的心彻底软了,她久久的看着江怀,直将江怀看的眼睛都湿了,才一咬牙道:“怀哥儿,姑母想要你答应一件事,若你能答应,我就尽快把兰茵嫁给你!”   江怀大喜,激动道:“什么事?姑母您说!” 第59章 今儿盛装打扮的周琼,似……   江氏看着江怀, 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我想要你和兰茵成婚后,带她去江南定居。”   去江南?   倒也不是不行,江南乃是富庶之地, 趁着年轻去闯荡一番也不错。   “姑母能舍得表妹吗?”江怀没有犹豫就想答应,“若姑母能舍……”   “二十年!”不等江怀说完, 江氏就道:“我要你和兰茵在江南待满二十年。而这二十年里, 你爹你娘留在京城, 你和兰茵每年最多只可以回来一次, 每次最多也只可以待一个月。”   二十年,每年只可以回来一个月!   江怀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姑母!”   江氏肃着脸,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话一般:“你可以做到吗?”   江怀知道, 只要他说可以,他就能娶到心心念念的表妹了。   甚至可以这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滚到舌尖,但他努力了几次, 终究又把这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二十年, 他倒不是怕二十年背井离乡独自打拼,他怕的是, 二十年不能尽孝于父母身边。   是,他也知道他娘在表妹的事情上是有些过份, 但……但他娘疼他爱他,若是知道他答应这个条件,他娘怕是会心痛死。更何况二十年,谁知道这二十年会发生什么事, 若他爹或他娘, 有一个活不到二十年呢?想到这里江怀神色一变,几乎下意识就想摇头。   “不可以吗?”江氏先开口了,她声音淡淡似乎还有些缥缈。   她已经知道侄儿的选择了, 意料之中。因为其实侄儿这么选也不能说错,毕竟一个人若是为了爱情可以弃父母于不顾,那这个人她其实反倒是不敢把女儿交给他。   但,到底有些失望。   就算不答应,也应该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提要求,也应该给出解决办法才对。   “既是不可以,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江氏重又恢复对小辈的柔和语气。   江怀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敏锐的知道自己若是说不可以就会失去什么,因此忙道:“姑母!我、您给我时间想想可以吗?姑母,我是真的喜欢表妹,但……但我也不能不管我娘,我……”   眼见江怀急得像稚儿要忍不住崩溃大哭一般,江氏叹了口气,打断他道:“怀哥儿,你别急。其实这么问你,也是我的私心,因为我一直都看好你。但兰茵是不知道的,兰茵她……因为我嫁进侯府,兰茵与从前确实是不一样了,更何况如今有了小安,兰茵嫁人,也得考虑我和小安。”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侄儿,江氏到底是心软了,但也并没按沈兰茵说的,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江怀愣愣的,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江氏。   要不是知道江氏有多疼沈兰茵,他几乎要以为江氏重男轻女到打算卖女儿帮儿子。   “姑母,是不是表妹不同意嫁给我了?她……她是不是还在气我娘?”   江氏略一犹豫,到底也不愿放过陶氏,便道:“你娘确实不对,但这只是原因之一。怀哥儿,姑母累了,你若是无事,就先回吧!”   江怀几乎是脱口道:“那姑母,我能不能见表妹一面?”   江氏没说话,只瞟了他一眼。   “那姑母,您好生休息,侄儿就先回了。”江怀知道这是不可以的意思,他没再求,动作像是被无限拉慢一般起身,踉跄着走了出去。   看着他走到院子里仍是这般失了魂一般,江氏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怀哥儿不可以,那兰茵的姻缘在哪里?   今年底明年初,她真的能等到那时候吗?   ·   往安平侯府大门口去的路上,江怀走的极慢,每走一步心上都好像被人拿重锤敲了一下般,而每被敲一下,他就想冲回去说他答应了,他答应带表妹去江南待二十年。   就这么一路走着,走到二门口即将往前院去的时候,他顿住脚转身,突然飞快的往回跑。   他决定答应了,二十年就二十年,若是他能彻底劝住他娘,说不定根本不用二十年,姑母和兰茵就会主动提出废掉这个约定。对,是这样的,娘那么疼他爱他,如果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幸福,那娘一定会答应和兰茵好好相处的!   江怀这样想着,跑得更快了,却没想到跑着跑着,突然跟一个从侧面拐过来的人直直撞上了。   “啊——”周英一声惊呼,被撞的摔在了地上。   江怀甚至摔的更狠。   当发现周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脚,他怕把人撞伤硬是身子往一侧偏,是结结实实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他疼得没忍住重重闷哼了声。   周英擦伤了手,起身后见江怀还疼得起不来,忙上前一步:“你没事吧?”   江怀心疼身体也疼,两重的疼痛让他面上写满痛苦。   是哪里摔伤了吗?   刚刚江怀故意避开,周英发现了,而再看江怀的穿衣打扮,虽猜不到他具体身份,但也知道这人绝对不是奴籍,更何况即便他面上写满痛苦,也丝毫不影响他那张脸的英俊。   想到这里,被吓了一跳的周英不再犹豫,弯腰要扶江怀:“你,你没事吧?”   周英虽没有什么好首饰,但衣裳料子却都是公中统一发的,虽然她向来抢不到最喜欢的颜色,但其他颜色的也是一样的料子,因此江怀只一眼就知道这必是侯府里的小姐。   但那又如何,他现在实在是顾不上别的。   “我没事。”江怀一把挥开周英的手,狼狈的爬了起来。   他是谁?   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英心里快速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又追两步道:“你真的没事吗?你是不是摔到哪儿了?”   江怀一瘸一拐,但却走得极快,也没再理周英。   他这个样子不适合去找姑母,他先回家,回家和娘好好说说。只要能彻底说动娘来道歉加保证,最好再选个表弟满月的大喜日子,以姑母对他的喜欢,肯定会答应他的!   二十年,他先答应下来,未必就真的需要二十年呢?   眼见江怀走出二门,静静看着他背影的周英收回视线,一转头正好看见二夫人跟前的刘嬷嬷从一侧小路走来,忙快走几步躲到一颗树后。待刘嬷嬷走远她才出来,看着大房的方向,又算了算刘嬷嬷去的时间,猜刘嬷嬷应该是才从费姨娘处出来。   方氏打发她去费姨娘那里干什么?   因为大哥哥回心转意,还是因为大伯母的不对劲?   周英打算要再盯紧点方氏的同时,想到刚刚的江怀,回自己住处找到翠香,命她去打听今儿都有谁来府上。待翠香带回消息说是江氏的侄儿后,周英回忆了下江怀的模样,又命翠香再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江怀是来干什么的,为什么那样一副模样离开。   翠香就和她的主子一样,平日看起来不显山不显水的,但其实同样有掩藏的本事,她很快就从宜安堂的下人处打听出了大概,回来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周英。   原来江氏曾打算将沈兰茵嫁给娘家侄儿吗?   她如今已经是侯夫人了,还是生了儿子的侯夫人,沈兰茵明明能嫁的更好的。   还是说,这个叫江怀的年轻人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   “小姐,您打听这些做什么啊?”   翠香的问话把周英拉回了神,她轻轻一笑,道:“没事,就今儿被那人撞了下,有些好奇。”   “您还有心思好奇这些啊?”翠香无奈的抱怨,“您快将心收收,好好想想您的出路吧!二夫人只顾着给二小姐相看人家,您不急,谁替您急啊?”   周英拍了下翠香的手臂,好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上心的。”   “真的上心才好!”翠香还有点不放心。   ·   时间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   纵然安平侯内心深处不愿,江氏也直言拒绝了几次,但小安的满月宴,在周老夫人强硬的态度下,还是盛大的办了起来。承办这次盛大满月宴的,还是二夫人。   安平侯府大房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这样的喜事了,安平侯如今虽正值盛年,但因着隔了太多年才终于又有了孩子,所以在周老夫人眼里竟有些老来得子的感觉。所以吩咐二夫人不仅将平日走动勤的亲朋都请了,就连一些老亲老友,也都送去了帖子。   虽然安平侯府如今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里地位尴尬,但毕竟是侯府,多得是人想要巴结上来,因此小安满月宴的这日,一大早侯府就热闹了起来。   江氏才出了月子,且因为小安的真正身份和她的打算,她也半点不想出风头,因此这日就老实待在屋里,并未出去待客。   沈兰茵同样。   但出嫁一个多月的周琼一大早就回来了,她们自然得接待。   已经做了妇人的周琼盛装打扮,且一进门就吩咐翠缕送上厚礼,然后一脸笑意的接过小安:“才一个月,小安竟长大了这么多!瞧他的眼睛,茵妹妹,他眼睛跟你生得几乎一模一样诶!”   沈兰茵的眼睛更像她爹,而小安鼻子嘴唇以及脸型都像江氏,但眼睛却也像他们的爹。   因为有点心虚,沈兰茵便支支吾吾的:“嗯嗯,是有点儿像。”   哪是有点啊,像极了好吗!   周琼心里这么想,但并没说,她只抱着小安轻轻的摇了摇,又忍不住低头碰碰小安的额头。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一下抬头,像是嫌弃小安一样往后避开了些距离。   以沈兰茵对周琼的了解,自然知道她不是嫌弃小安,那是怎么了?   沈兰茵认真去看周琼,这才发现今儿盛装打扮的周琼,似乎脸上的妆又上得极厚! 第60章 下午宾客散了后,她确定……   有出嫁那日的提醒, 沈兰茵不认为周琼还会犯这样的失误。   那就只能是故意的了。   故意上这么厚的妆,是为了遮掩什么吗?   沈兰茵向前一步紧挨着周琼,因妆容太厚看不清她脸色, 但眼里布了淡淡血丝,眼下也有没有完全掩盖住的青黑, 这足以证明她没休息好。   是做了国公府的媳妇太忙了吗?   沈兰茵这么想着, 琢磨找机会要问一问, 再忙也不能不顾身体啊。   看过小安, 周琼便要去见周老夫人了。   这倒是个机会,沈兰茵和江氏说了声,陪着一起去了。   将下人甩得远远的, 姐妹俩携手走在前面,周琼握着沈兰茵的手不由紧了紧:“茵妹妹,晋哥儿那里, 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在这世上她最在乎也最放不下的就是弟弟, 如今弟弟回心转意了,能收用小莲, 以后自然就会娶一个得他心的妻子。想到周晋终于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轨道,周琼觉得她总算不负娘的嘱托。而沈兰茵就是帮了她最大忙的人, 她是真的一腔感激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沈兰茵捏了下她的手指,笑道:“大姐姐说什么谢不谢的,你把我当亲妹妹,那大哥哥就也是我的亲哥哥。我和你一样, 都希望大哥哥能过得好。”   再说她还有私心, 而现在私心也都如愿了,她感谢周琼和周晋还差不多。   周琼愣了下,继而就笑道:“是我糊涂了, 我不跟你道谢,这是你应该做的。”   “可不是!”沈兰茵笑应了,顿了下才道:“大姐姐,你出嫁一个多月了,在王家过得好吗?”   在王家过得好吗?   周琼听了这话,不知怎地,觉得就好像有人在她心上扎了一刀般,她顿时就笑不出了。   察觉到她忽然安静,沈兰茵立刻偏头去看她。   周琼忙又笑起来:“过得很好啊,怎么,你也盼着出嫁了?”   沈兰茵觉得周琼的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如果只是太累,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她突然停脚,将周琼拉过面对她,眼睛直直看着周琼的眼睛:“大姐姐,你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是在王家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这才嫁过去一个多月,若是现在就有不顺心,那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而这不顺心,是来自成国公府王家,还是来自王春林?周琼有多喜欢王春林,沈兰茵很清楚,因此想到这里,看着面前和从前一样明艳大方的周琼,想着她是强撑才能这般的,心里顿时就是一酸。   沈兰茵的关心显而易见,周琼被看的有一瞬间动容。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却有一道明媚的叫声突兀的插了进来:“大姐姐!”   是周茜。   周琼像是一下子穿上了盔甲般,轻轻拍了拍沈兰茵的手,转头时面上已经带了无懈可击的笑。   “大姐姐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周茜快步走到近前,明明一眼就能看清楚,却偏要装模作样的四处看看找了一圈,“大姐夫呢?今儿小弟弟满月宴,大姐夫竟没陪你一起回来吗?”   周茜虽然没笑,但嘲笑意味却十足。   王春林没来吗?   沈兰茵刚刚都没想到这点,还以为王春林是被留在前院了。   “他衙门里有事,将我送到门口后便先去忙了,不过待会儿忙完了会过来。”周琼淡笑着说道,不过她说的却是实话,只不过……夫妻俩同乘一辆马车,她却一声也没理王春林罢了。   竟然是这样。   没了嘲讽的机会,周茜连面子情也不做了,抬脚就越过她们走了过去。   待周茜走远,看着周琼仍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笑脸,沈兰茵便知道怕是什么都问不出了。   果然,周琼先笑着开口了:“走吧茵妹妹,咱们去祖母那!”   “大姐姐……”沈兰茵还想再问。   周琼直接抓紧了她的手:“好啦,你放心,我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就是最近家里要给老太太办寿宴,我跟着忙了几天,有些累罢了。”   周琼不肯说,沈兰茵没办法,只能先将此事按下。   今儿是小孙子的满月宴,周老夫人无比高兴,不仅跟赶来贺喜的客人聊得热热闹闹笑声一片,待看见沈兰茵和周琼结伴而来,更是将两人招上前一手拉了一个,笑着跟陪在她这里的客人道:“你们问我怎生保养能看起来不老的,我跟你们说啊,多亏我这两个孙女。从前是琼姐儿日日陪着孝顺着,待她出嫁后便是茵姐儿,有这两个花儿一样的小姑娘陪着,我老婆子不由就觉得自己年轻了。”   周琼是安平侯的嫡长女,这今儿的客人都知道。   但茵姐儿?   这不是安平侯那继室带进门的女儿吗?   模样倒是很出挑,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周老夫人竟然也一样看重?   有人就直接问了:“你家琼姐儿是好,但再好也已经嫁了。倒是茵姐儿,可许了人家?”   周老夫人慈爱的看着沈兰茵,道:“还不曾。不过茵姐儿也不小了,我正要叮嘱她娘,好好给她相个人品家世都好的,可千万不能委屈了她。”   果然很看重。   得周老夫人看重就和得安平侯看重一样,更何况她娘还刚生了侯府的小少爷。   有人立马就附和道:“可不是,这样模样性情都好的孩子,自然得挑个好的。就是可惜我家已经没有适龄的儿郎了,不过我娘家那边倒是有个侄孙……”   “好好好,若是有好的,回头你只管来跟我说。”周老夫人竟是一口答应了。   可茵妹妹已经定亲了呀!   周琼有些着急,知道沈兰茵在这种场合不好说话,便不等那人开口,先一步道:“祖母,我有话想和茵妹妹说,先跟她离开一会儿行吗?”   周老夫人有些诧异,但很快点了头:“好,你们小姑娘去玩吧!”   才走到院子里周琼就忍不住说了:“茵妹妹,你和你表哥的事儿,还是早些叫母亲跟祖母说一声吧。我瞧着祖母是认真的,这事儿若是再不说,她就真要帮你相看了。”   荣安堂里客人来来往往,沈兰茵拉了周琼往外走:“我们去你的欣枫苑说。”   到了欣枫苑,沈兰茵没瞒着,直接将陶氏的态度以及她的决定说了,末了道:“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为了表哥一辈子过和舅母掐来掐去的日子。毕竟到了那时候,就算娘能为我出头,那也必然要得罪舅舅,表哥以及表妹的。”   沈兰茵说这后一截话是为了周琼。   若周琼当真在王家受了委屈,安平侯府是完全可以给她出头的。   周琼自然听出来了,但她却并未松口,只叹道:“我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事,那既然你表哥不是良配,你就顺着家里去相看吧,另我也再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大姐姐!”周琼怎么都不肯说,沈兰茵急了。   周琼一笑,道:“茵妹妹,谢谢你关心我,但我真的很好。”   ·   既是回心转意,今儿这样的日子周晋自然得出面待客。   刚好安平侯今儿心情不佳,只接待了几位身份比他高些的贵客,其余人等实在没心情去顾,便将管家丢给周晋,全权叫周晋去管了。   周勇照旧没出面。   往日担当重任的周弘早早就到了,却发现今儿他的存在似乎有些多余。   从前对他巴结的很明显的人,今儿一见周晋便统统围了过去,只有那围不上的留下了,但却好像施舍他一般才留下的。而这样的场合他几乎从小应付到大,自然看得出周晋许多地方都处理的不够好,但偏偏那些来客都像是瞎了一般,竟没一个人不满提意见。   周弘一向自诩沉稳大气,但今儿他却当真有些忍不住了。   在又一个客人进门,明明不认识周晋,但却越过他笑着迎向周晋的时候,他彻底冷了脸,而后重重一摔衣袖,转身走了。   “弘哥儿!弘哥儿你去哪儿?”前面正忙着,二老爷见了,忙喊道。   周弘却只当没听见,脚步越发快了。   这个弘哥儿!   二老爷气得一跺脚,自个儿没法放下客人去追,忙遣了身边的小厮去。   小厮哪敢真去追啊,他虽是二老爷的贴身小厮,但在二房里第一怕的就是三少爷,第二怕的就是二夫人,第三才能轮到二老爷。因此他象征性的追出去,没去追周弘,反倒是去找了二夫人。   二夫人听到这消息还有些意外:“你说弘哥儿回屋了?”   “是啊,且小的瞧着他好像还不太高兴。”小厮有些不安的道。   不高兴很正常,她也不高兴。   但弘哥儿……他一向不高兴也能不叫人看出来的。   “前面有发生什么事吗?”二夫人问。   小厮犹豫了下,小心道:“因着今儿大少爷去前头待客了,所以……”   后面的话不用说二夫人也知道了,因为有周晋在,所以她的弘哥儿便没了立足之地。   一股压不住的火从心口烧了起来,二夫人忍不住死死握拳,掌心都被尖利的指甲戳破了皮,她才终于能如常的笑着:“好,我知道了,先不管他。”   小厮总感觉二夫人笑的渗人,忙应了一声快步跑了。   二夫人深吸了口气,叫来刘嬷嬷,道:“之前让你去和费姨娘说的话,你都说了吧?”   刘嬷嬷忙点头,低声道:“夫人放心,奴婢都说了。”   “那今儿下午宾客散了后,她确定会来荣安堂说出真相吧?”二夫人问。   刘嬷嬷道:“会的,奴婢确定。” 第61章 周晋道:“有我呢,我会……   用过午饭, 宾客们便渐渐散了。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沈兰茵终于见到了王春林。   前头客人都走了,他得了空, 来后面接周琼。   沈兰茵能从周琼身上看出不对劲,但王春林, 她却一点儿也看不出。他仍是那般风度翩翩, 看着周琼的眼神也温柔多情, 这让沈兰茵不由打翻了之前的怀疑。兴许周琼遇到的事儿和王春林没有关系, 应该是王家太过家大业大人口繁杂,周琼是被琐事烦心吧?   “祖母,若是无事, 我和阿琼就先回了。”王春林行礼,恭敬道。   今儿小夫妻俩已经在这边耽搁快一天了,周老夫人心中满意, 忙道:“好好好, 你们快回吧,今儿忙了一天, 回去好好歇着,琼姐儿, 你可得伺候好春林。”   周琼温柔的笑笑,走到王春林身边。   “祖母,那我们就先走了。”她道。   周老夫人摆摆手,吩咐沈兰茵:“茵姐儿, 你送送你大姐姐和大姐夫。”   沈兰茵应是, 抬脚送两人出门。   对于周老夫人这越过亲孙女看重沈兰茵这假孙女的行为,周丹撇嘴,周茜不岔, 周英则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出了上房的门,王春林主动落后两步,给姐妹俩说话的机会。   沈兰茵想着刚刚周琼走到王春林身边时似乎隔了点距离,但眼下王春林就在身后,她这不确定的猜测实在不好拿出来问,因此便只道:“大姐姐,便是平日事多,你也得顾着自己身体。我瞧你今儿眼里布有血丝,眼下也是没睡好的青黑,你答应我,可不能再这么累了。”   不管周琼遇到了什么事,她这么模棱两可的一说,王春林都会往心里去的。   沈兰茵索性把周晋也拉了出来:“大哥哥前两日还说,得空了要去看你,你若是累坏了身子,大哥哥知道了定然会生气的。”   周琼知道,沈兰茵这算是在敲打王春林了。   她不由有些感慨,从前是她护着沈兰茵,如今,沈兰茵竟也能想着来护她了。就连沈兰茵这样一个她实际上没认识多久的人都能有这样的心,王春林却……   周琼连回头看王春林一眼都不曾,只笑道:“好,茵妹妹放心,实在累了,我就回家来躲懒。”   沈兰茵回头看了眼王春林,见他似乎落后的更远了些,目光也正偏着看向一侧,像是根本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一般。而周琼的伪装又太成功,她现在当真是有怀疑,但更多却觉得是不是自己关心则乱,所以想多了。   将周琼一直送到侯府大门口,恰好周晋也在这送走最后一名客人。   沈兰茵便让开些,给姐弟俩说话机会。   周晋今儿其实也没做多么隆重的打扮,但因了心态改变,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了。周琼是整个安平侯府和周晋接触最多的人,因此她也是一扫眼就能敏锐察觉出不同的,此刻的周晋,纵和从前一样面色淡淡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一般,但他的眼神,哪怕仍是平静,也像是蕴藏着狼一般的野性。   晋哥儿……变化真大!   但这变化真好!   周琼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也不由有些涩然:“晋哥儿。”   周晋却是淡淡一笑,道:“姐,要走了吗?”   “嗯。”周琼点头。   周晋转身看了眼王春林,微微颔首,再转过来便伸手去扶周琼。   周琼任由弟弟扶着,心里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当真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和周晋这般相处,而周晋刚刚看王春林的那一眼,便是什么都没说,也好像是在给她撑腰一般。   周晋确实有给周琼撑腰的意思,因此待把周琼扶上马车,便用王春林可以听见的声音问:“姐,你嫁去王家也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在王家,可有受委屈?”   这是自己在世界上最亲的人啊!   周琼真有一股把什么都说出来的冲动。   “晋哥儿你放心,我会护着你姐姐的,在我们家,没有人可以给她委屈受。”王春林突然上前一步,语气郑重的道。   周琼的冲动一下子就泄了气。   这个男人是她自己选的,现在就算出了这样的事,她对他也仍是有感情,若是她真的什么都说了,旁人她不知道,但此刻的弟弟,却给她一种必然会叫她和离,说他来护着她的感觉。   她是个可悲的人,都到了这会儿,她还舍不得和离。   不仅仅是怕没面子被人笑话,她是真的舍不得王春林。   “晋哥儿你放心,我过得很好。”她笑道,又嗔王春林,“还不快些上来,热呢。”   王春林温柔应了:“好,这就来。”   待王家的马车渐渐远去,周晋收回视线看向沈兰茵,目光不由一柔:“茵妹妹。”   沈兰茵朝他走了两步,跟他并肩而行:“大哥哥,你觉得大姐姐,真的过得很好吗?”   “你觉得她过得不好?”周晋问。   这话不太好回答,但面对周晋,沈兰茵并不用去斟酌词句,她老实道:“大姐姐状态不太好,不知是累的没休息好,还是遇到什么事没法休息好。而且她和大姐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们似乎没有从前亲近了。”   周晋微微挑眉:“这你都能得看出来?”   她是没喜欢过人,但她又不是傻子,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从前她爹娘就是鲜明的例子,而当她爹娘闹别扭的时候,她也总是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忍不住白了周晋一眼,她有些没好气的道:“当然能,我跟大姐姐很亲近的好不好!”   实际上周晋也看出来了,哪怕今天他只在周琼到和周琼走的时候和她有了短暂的接触,但就像沈兰茵说的,他和周琼是亲姐弟,周琼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才出嫁一个多月,他见了自然会多上些心。但他刚刚已经问了,周琼什么都没说,那他自然没理由帮着出头。   “茵妹妹,过几日,你帮我去王家走一趟行吗?”除非他能找到理由。   这还是周晋第一次主动请她帮忙。   沈兰茵想都没想就点了头:“行。”   答应的这么干脆?   周晋忍不住笑了笑:“好,待我定下日子,就去跟母亲说。”   虽然周晋喊江氏母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不知怎地,听他这么喊沈兰茵仍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忙说话转移注意力:“没关系的,和大姐姐有关,我跟娘说一声就行。”   周晋没再多说,点了头。   聊了周琼,周晋又问沈兰茵一句:“今儿贺喜的人里有不少青年才俊,茵妹妹可有看上的?”   沈兰茵有些无语了:“我一直在后头,哪有见到什么青年才俊?”说着她眼睛顿时一亮,问道:“怎么,大哥哥有帮我看到不错的吗?”   “是的。”周晋点头。   居然真有?   因着周晋曾经斩钉截铁说把她当亲妹妹,又保证给她找到好夫婿人选,所以沈兰茵在周晋面前也不害羞了,瞧着下人离得远,便低声继续问:“谁呀?长得如何?人家能看上我吗?”   能被周晋看上的,人品自然不会差,所以沈兰茵便只问了另两个重要的问题。   周晋没说是谁,只道:“长相嘛,和我差不多,这样行吗?”   当然行啊,你长得可比我表哥还好看呢!   沈兰茵小鸡嘬米般点头,还不忘拍周晋马屁:“当然行!你这么英俊潇洒,若是能和你差不多,那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了!”   是吗?   自己居然有那么俊?   周晋不由摸了下自己的脸,道:“你这般品行容貌,他自然能看得上。”   这是问过了?   那是不是也不介意她身份啊?   沈兰茵心里有了底,索性也不问对方什么身份了,左右她又不是真的侯府小姐,由周晋出面找,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她只问:“那他家里人呢?家里人能同意吗?”   周晋突然停脚,看着沈兰茵认真道:“能同意。”   若是有不同意的,那他大可以不要那家人,只不过若只靠自己想给沈兰茵好日子过,那就需要些时间了。今年底明年初,他抓紧些,应该能将就。   就是沈兰茵的身份,必须得变一变。   不然纵他不在意世俗眼光,她却未必能接受被人指指点点。   周晋的神情太认真了。   被他这样看着,沈兰茵莫名有种好像他就是那人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她顿觉脸烧的厉害,因着已经到荣安堂院门口了,她鬼使神差的什么都没说,抬脚就往里面跑了去。只还没跑到上房门口,就被里面突然传来的一声暴喝,吓得一怔。   这暴喝声来自周老夫人。   她道:“江氏,你怎么说?”不等江氏开口,她又道:“江氏,你给我跪下说!”   江氏……   这侯府只有她娘会被周老夫人叫一声江氏。   她娘怎么了?   难道是小安的身份?   沈兰茵大惊,刚要冲进去,已经追上的周晋按住了她肩膀,低声道:“冷静。今儿你舅舅和表哥都来了,眼下应该在宜安堂,你去将人请过来。”   舅舅和表哥?   对,他们是娘的娘家人,纵身份比不过侯府,但不管娘做了什么,他们娘家人的身份都能抵挡一时。对,还有安平侯,若是小安的身份暴露了,就只有安平侯能救娘了!   沈兰茵立刻抓了旁边一个丫鬟,低声急急问:“侯爷在里面吗?”   小丫鬟本是不想回答的,但看周晋这个大少爷也正盯着她,忙老实道:“侯爷不在。”   “大哥哥,我去叫舅舅和侯爷,我娘……”   不等沈兰茵说完,周晋就道:“有我呢,我会护着母亲。”   沈兰茵重重一点头,不知什么时候湿了的眼眶里,因这点头迸出了几滴泪。   待沈兰茵匆匆跑出去,周晋抬脚进了门。   屋里江氏却并未跪,她脊背挺得笔直,正不卑不亢的回周老夫人的话:“母亲,媳妇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般往我身上泼污水。”   “不认识?不认识,他会说的那么有模有样,连你后腰有颗红痣他都知道?”费姨娘尖声道。   周老夫人没拦她。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目光掠过,落在跪在地上的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身上。   那人垂着头,却好似能感觉到二夫人的目光般,忙转头朝江氏看过来:“江氏,你怎么能这般狠心?你看不上我,嫌弃我是个下人不愿跟我走,我认了!但小安,小安他是我的儿子啊!我不要你跟我走,你把小安给我就行了,江氏,你可以跟侯爷再生,但我这辈子就只能有这一个孩子了,我求求你,求你行行好,把小安给我吧!”   江氏简直目龇欲裂。   小安是她跟夫君的孩子,就是为了小安她才嫁给安平侯的,小安更是她拼着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居然张口就是诬陷,若不是还剩最后一丝理智,她简直想说出小安真正的身份来。   周老夫人同样被气得不轻,看着江氏怒火中烧的模样,她只觉得江氏是在心虚。更因江氏到现在还撑着不肯跪,她气得抓起茶盏,直直朝江氏脸上砸了去。   “啊——”江氏正气着,没来得及躲,只能看着茶盏砸来动弹不得。   但茶盏却并未真的砸到她脸上,身侧突然伸出一条手臂,挡住了那茶盏。   茶盏落地,“啪”一声碎了。   周晋上前一步挡在江氏身前,低头看那小厮:“你说小安是你的儿子,你有什么证据?若是从母亲跟前某个嘴不紧的下人那偷听了一两句莫须有的就来乱说,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第62章 沈兰茵没承认,但也没否……   周晋面色冷凝, 一副要护着江氏的姿态。   这可是侯府的大少爷!   小厮心下生惧,下意识看了二夫人一眼,然后才结巴着道:“什……什么后果?”   周晋不由也看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眼观鼻鼻观心, 并未看那小厮。   他收回视线,冲小厮冷冷道:“按本朝律, 恶奴诬主, 杖责五十, 流放三千里。”   周晋去刑部已经有段日子了, 虽然没有说话权,但也不是白待的,律法好歹是知道些。   杖责五十!   五十杖下去都未必活得成, 更何况还要流放三千里,那就是要他命啊!   小厮吓得面色一瞬间煞白,再次求救般看向了二夫人。   没用的东西!   二夫人气得一面在心里骂, 一面却板脸做出严肃模样:“你可听清楚大少爷说的了?若是你胆敢污蔑侯夫人, 那可是要把小命都交代了的!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 什么歪心思都别耍!”   这话旁人听着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小厮听着, 却知道这是二夫人在威胁他。   他若是不咬死了江氏,等着他的可是比要他命还让他承受不了的后果。   “大少爷!”他猛喊一声周晋,然后便是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直磕的额头见了血, “小人不敢撒谎, 小人和江氏确实早已好上了,小安就是小人和她的孩子!”   “要证据可以,那就滴血认亲!”费姨娘道:“叫人去请侯爷, 看看侯爷和小安的血到底能不能相融!若是能,那这小厮自是该千刀万剐!但若是不能,那该千刀万剐的就是江氏!”   “母亲,费姨娘这话有道理,咱们不能听信这小人的片面之词,错怪大嫂。”二夫人道。   周老夫人似乎也被费姨娘说动了,面上怒意稍稍缓了些,道:“好,那就请侯爷来。”   周晋看看二夫人,又看看费姨娘,出声拦住下人:“慢着!”   待周老夫人明显不悦的看过来时,他道:“祖母,何须这么麻烦?这小厮不是在吗,他口口声声说小安是他的孩子,那就叫他和小安滴血认亲好了。”   周老夫人若有所思。   是啊!自己都被带偏了,何须那么麻烦?   眼见周老夫人似有松动,再看那小厮已经慌的人都轻轻发抖了,二夫人立刻眼神示意费姨娘。   费姨娘立刻领会这意思,忙道:“不行!就算这小厮说的是假话,但他既然知道夫人后腰有一颗红痣,那就证明夫人私底下绝对不检点!小安必须和侯爷滴血认亲,不然的话,或许不是这小厮的,但也有可能是别的野男人的呢?”   “呵……”一直沉默着的江氏突然笑了声。   周老夫人拧眉,微微愕然的目光从费姨娘身上移开,落到江氏身上时,不受控制的露了丝嫌恶。她道:“江氏,你笑什么?”   江氏已经知道了,今儿这就是针对她和小安的。   没了这个小厮,或许还有其他野男人在等着呢。   左右小安真正的身世安平侯清楚,所以江氏现在一点也不气了,她淡定道:“我笑这堂堂安平侯府,一个小厮一个姨娘,竟能毫无证据的这般诬蔑主母。而老夫人你,还有二夫人你,两位都是出自世家大族的小姐,你们竟不觉得他们这般行为荒谬可笑,竟还听他们言要我来自证清白!”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江氏!   二夫人面色不变,但心里却道:这江氏着实难缠。   周老夫人面上却有一瞬间的尴尬,是的,不管是小厮还是费姨娘,他们这般别说没证据,就算有证据,也该是先打一顿板子再听他们说话的。毕竟江氏如今是侯夫人,纵没管家,那也该按当家主母来尊着敬着。是自己先入为主认定了江氏不检点,所以才由了小厮和费姨娘想说什么说什么,造成了眼下这让江氏笑话的局面。   “哼,你少来这摆什么大道理!”费姨娘嘲讽道:“你若是问心无愧,那就叫小安和侯爷滴血认亲!在这推三阻四的,说你心里没鬼,谁信?”   “滴什么血!认什么亲!胡闹!”安平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话音刚落,他和江家父子以及沈兰茵就前后进了门。   “侯爷,你来的正好,你看这该怎么办?”二夫人快步迎上去,主动解释道:“这小厮咬死了说他和大嫂有……唉,还有费姨娘,她也认准了小安不是你的亲骨肉。”   安平侯心情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   他当然知道小安不是他的亲骨肉,今儿为小安办满月宴已经很憋屈,结果现在又闹出这事!   他气江氏和小安,气那不长眼的小厮和费姨娘,也气一副为他着想的二夫人和由这些人闹开的周老夫人。因此毫不客气的一把挥开二夫人,他上前两步,道:“母亲,今儿累了一天,您不好好歇着,在这儿听他们胡沁些这个做什么?”   听安平侯这么避重就轻,周老夫人眯了眯眼,道:“侯爷,咱家的血统不能乱!”   这是听进去了?   安平侯立刻道:“乱不了!小安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难道会不知道?行了母亲,您去歇着吧,这儿交给儿子来处理就行。”   “侯爷!难道您要一直包庇江氏吗?她可是生了野男人的种,给您戴了绿帽子!”   费姨娘突然大喊。   她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想摁死江氏了,她是被安平侯的态度伤了心。她陪了他小二十年,但江氏呢?江氏一个半老徐娘,陪他才不过一年多!可他竟对江氏在意到,连给野男人养孩子都愿意!   “你给我闭嘴!”任何一个男人被这么说都受不了,安平侯顿时暴怒。   费姨娘被吓得瑟缩了下,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刚刚被安平侯一把挥开摔到地上的二夫人,这会儿左手托着摔伤的右手起了身,却也是失去理智般添油加醋道:“是啊侯爷,难道您真的要戴这顶绿帽子?”   安平侯几乎是目龇欲裂。   戴没戴绿帽子他心里清楚,但小安确实不是他的儿子,这么被人说他却受不了。   “方氏!”他猛地回头瞪向二夫人。   二夫人面色平静,但一双眼睛却幽深,直直迎着他半晌都没退缩。   安平侯咬牙,道:“好!那就滴血认亲!来人,把小安抱来,和这人滴血认亲!”   他指着那小厮。   “侯爷,是要您和小安滴血认亲。”还是二夫人开的口。   不等安平侯发火,周老夫人也道:“侯爷,你若是想叫我相信,那就证明给我看!你和小安滴血认亲,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这是连周老夫人也怀疑了。   可无论如何,安平侯都不可能和小安滴血认亲的。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就拎起一个小圆几,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提起来走到那小厮面前,接连三下狠狠的砸在那小厮头顶,那小厮连逃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砸的头破血流昏死了过去。   而后他又回头,手中还是那小圆几,走到了费姨娘身边。   费姨娘已经吓傻了,不知道躲,只惊恐的看着安平侯,连尖叫都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好在最后关头安平侯似乎想起了两人多年的感情,将小圆几往地上一扔,只一脚朝费姨娘心口踹了去。   费姨娘惊吓过度,又被这么一踹,两眼一翻也昏死了过去。   屋里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安平侯一身白衣上溅了不少小厮头上的血,他转而看着周老夫人,直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般:“母亲,还要闹吗?我的事,我自己也不能做主了,我说什么,也没人听了,是不是?我这堂堂侯爷,母亲是不是觉得应该换给二弟来当?”   话落,他转而阴狠的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早被吓傻了,被这么一看,腿一软,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周老夫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儿子会有这样暴虐的一面。但同样的,她也什么都不敢说了,哪怕她现在清楚知道,小安确确实实不是她儿子的种,不是她的亲孙子。   但知道有什么用?   儿子要养,她不仅什么都不能说,她还得帮忙遮掩着。   “累……累了一天,我要歇着了,你们都散了吧!”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挥挥手,又吩咐二夫人道:“今儿,费姨娘串通这小厮来我这胡言乱语了些入不得耳的话,方氏,就交给你去处理了。你定要小心处理好,今儿他们在这里胡沁的那些,若有一言半句传了出去,我唯你是问!”   话落也不等二夫人答应,扶着丫鬟的手就匆匆去了里间。   安平侯环视了一圈屋内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二夫人脸上,道:“将费姨娘给我关起来!至于那小厮,乱棍打死!”   同样没等二夫人答应,他就转身一阵风似得走了。   “娘!”直到此时,沈兰茵才终于回过神,抖着手上前扶了江氏。   江氏同样腿发软,不仅仅是怕了刚刚安平侯的行为,而是看安平侯这样发疯,觉得自己能不能顺利带着小安离开安平侯府,还是未知数。   发生这种事,没人有心思说话。   江氏任沈兰茵扶着出了门。   江宇和江怀沉默着跟在她们身后。   周晋最后又看一眼有些木呆呆的二夫人,抬脚跟了上去。   出了荣安堂,江氏最先回过神,她对江宇道:“时间不早了,大哥,你和怀哥儿先回去吧!”   江宇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很明显此刻不适合。   他只担心江氏:“容儿,你……”   “放心,我很好,你看侯爷他不是护着我了吗?”江氏打断了他。   倒也是。   安平侯刚刚是发疯了,但初衷,却是维护妹妹。   不过本来今儿是想说外甥女和儿子的亲事的,眼下时机不对,也只能不说了。   江怀也知道今儿说不成了。   他担心的看看江氏,又满心忧虑的看沈兰茵。   那安平侯是个这样的性子,好的时候一切都好,但若是不好了,姑母和表妹都很危险啊!   “姑母。”他道:“若是有什么事,您第一时间就叫人送信给爹和我。”   江氏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待江家父子走了,沈兰茵也把江氏送回屋,又看过小安,出来后才发现周晋还等在宜安堂。   她踟蹰着,许久才磨磨蹭蹭走到周晋面前。   四处无人,周晋低声直接问道:“小安,确实不是我爹的孩子,对吗?”   今儿安平侯那般反应,当时屋里的人都知道了。   沈兰茵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第63章 周晋……周晋他竟是对她……   沈兰茵的态度和承认没两样。   周晋直到现在都还有些震惊, 倒不是震惊于小安不是安平侯亲生的,而是震惊安平侯居然会养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对孩子都能如此,那对江氏, 莫非也是一片真心?   虽然这可能性在周晋这里并不高,但他不得不往这上面考虑。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 那他和沈兰茵的事, 在事成之前, 就不能征求江氏的意见。   否则, 只要江氏不同意,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跟安平侯抗衡。   沈兰茵不敢说话。   虽然小安的身份是安平侯默许了的, 虽然这事儿似乎和周晋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此刻周晋在她面前长久的沉默,她就长久的心虚,小安和周晋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周晋答应的护着还算数吗?   若是不算数……   沈兰茵都想哭了。   今儿她算是彻底见识了安平侯神经病的一面, 明明是他默许了小安的存在,明明他早就接受了小安, 可今天被人那么一刺,他就受不了, 当着众人面有了那么暴虐的反应。而事后直到现在,他没护着她娘,甚至没来看一眼她娘。他这个样子,沈兰茵是真担心江氏和小安的未来。   “我知道了。”周晋忽然开口, 却只是淡淡一句。   沈兰茵心虚更甚, 紧张的抬头看他:“大哥哥……”   “怎么了?”周晋挑眉。   沈兰茵不知道怎么说,也说不出口。   “被吓到了?”周晋问,抬手揉了下沈兰茵的头发。   这有些过于亲近的动作, 虽然知道周晋只是把她当亲妹妹才这样的,但沈兰茵仍是有些不习惯。可因为心虚,不习惯她也没敢躲,只垂了头老老实实任周晋揉。   周晋立刻察觉到她的变化,揉过两下已经离开的手指在空中停了一瞬,然后再次落下,将沈兰茵左侧鬓角垂落的发丝捻起,帮她别在了耳后。   “别怕。”他柔声道:“没事的,有我在呢。”   沈兰茵觉得周晋的声音出奇的温柔,温柔的好像能滴出水来一样。   而他现在的动作,也更亲近了。   一直以来都相信周晋的“当亲妹妹”论调,这会儿被周晋这别头发的动作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沈兰茵突然像是被什么一下点通了,开始怀疑周晋是不是在撒谎。   毕竟,他对亲妹妹这样,但对亲姐姐却不这样。   回忆了下今儿他送周琼,那真是亲姐姐,但他一直规规矩矩没半点逾矩。   难不成他眼里妹妹跟姐姐是不同的?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沈兰茵震惊抬头,目光灼灼看着周晋。   周晋手还放在她耳后,正被她这温顺的反应引的想摸摸她莹白又小巧的耳垂,却不想她猛地抬头,就如同要做坏事时被抓包一般,他眼里的柔情一瞬间变为尴尬,脸也瞬间烧了起来。   沈兰茵确定了。   什么当亲妹妹,根本不是!   周晋……周晋他竟是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明知是不该有的心思,明明该唾弃他厌恶他甚至恨他的,但沈兰茵却控制不在,心砰砰砰狂跳。   眼看着沈兰茵的脸眨眼间就像熟透的红苹果,周晋反倒是慢慢平静了。他早就想让沈兰茵知道他的心思了,只是苦于一直想不到怎么开口,今儿他本不是故意,但阴差阳错她似乎知道了……那就知道吧,左右早晚要知道他这所谓的“哥哥”真面目的。   于是周晋那尴尬垂在空中的手准确往下,捏住了沈兰茵的耳垂。   是软软又温凉的触感,他手指捻了捻,发现还很滑。   被他捏住耳垂时,沈兰茵整个人都僵了。   而当他捻了下后,她忍不住轻轻颤了下。   虽未再次低头,但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比她身体颤的还要厉害。   周晋讶异,没想到都这样了,沈兰茵仍是没躲。   他当然不会想到沈兰茵是不敢,他自认对沈兰茵已经足够好,因此他心中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沈兰茵和他一样,也早已有了别样心思。这发现让他狂喜,他又留恋的捻了下沈兰茵的耳垂,然后松手低头凑近,轻笑道:“茵茵,你脸红什么?”   茵茵?   连茵妹妹都不叫了!   沈兰茵的睫毛颤的更厉害,但心里却忍不住骂周晋是色胚!   才刚收用小莲没多久,他竟……竟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起她来了!   沈兰茵又羞又气,但偏偏眼下唯一能有可能对付安平侯的就只有周晋,因此再羞再气,除了在心里多骂几声外,她什么也不能做,不敢做。   见她脸红似天边最美的云霞,睫毛颤的像不停在跳舞,整个人似乎都要站不稳了,周晋终于退开了些不敢再逗她了。不然,若是她一个站不稳,他肯定就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了。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行。   而现在,也不行。   退开了两步,他只能看见沈兰茵的头顶:“你别怕。跟母亲说,叫她也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呢。小安纵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毕竟是你弟弟,我会护着他的。”   那你要什么?   要……我吗?   虽然早就存了接近周晋的心,愿意付出所能付出的一切让他来护着江氏和小安,但此时此刻,沈兰茵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非常委屈。好像换了个人她都不会这么委屈,但唯独对象是周晋,他以要她为目的来答应护她娘和小安,她就觉得委屈。   “好。”怕被周晋听出来她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她只敢应了这么一个字。   周晋正高兴着,自然没听出来。   强忍着再揉一把沈兰茵头发的冲动,他道:“那我先走了?”   “好。”沈兰茵又答了一个字。   虽然觉得她是在害羞,但她这个态度周晋却不满意,因此他站着不动,等了半晌见沈兰茵就是不再开口,只能道:“茵茵,我最近日日要去刑部,衣衫鞋袜都不够用了。你什么时候做好,亲自给我送来?”   沈兰茵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紧握。   她听出了周晋的言外之意,他要她去他那里,绝不仅仅是送衣衫鞋袜,他肯定是……   还是女儿家的沈兰茵想不到更多,也不敢想更多,她只是屈辱的将头垂得更低。   见沈兰茵没拒绝,周晋没多想,开心的走了。   直到周晋出了宜安堂的院门,沈兰茵才终于抬起头,怔怔看了院门片刻,拿帕子用力摁住眼角,很久很久之后确定几乎看不出异样了,她才转身往上房去。   上房里江氏才刚把小安哄睡着,正神情木然的坐在床边,沈兰茵进屋她都没发现。   看着这样的江氏,沈兰茵刚刚面对周晋时的屈辱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有什么好屈辱的,一开始,不就是她腆着脸凑上去的吗?只不过是,需要付出的和她本来以为的不一样罢了。   但……但她娘都能为了小安委身于安平侯,她……她……   沈兰茵不愿再想下去,她上前两步蹲在江氏面前,轻轻握住了江氏的手。   江氏猛地回神,冲她挤了个笑。   这样的笑沈兰茵看的心疼,她不再管之前江氏强撑着说安平侯对她好的话,直接问道:“娘,您是不是被吓到了?娘,没事的,您别怕。”   江氏怎么都没想到,这事儿到最后,竟会换沈兰茵来安慰她。   她笑不出,只能不再笑,但声音却沉稳坚定:“娘没被吓到。倒是你,还好吗?”   沈兰茵知道自己眼睛还有些红,因此没急着否认,只道:“娘,左右我很快就会出嫁。我出嫁后您和小安,安平侯那样的性子,真的能对你们好吗?”   肯定不能。   她所求的也不是安平侯对他们好,她求的,是安平侯能放他们母子走。   但这个可能性,显然很小很小。   安平侯今儿的这般发疯,江氏觉得若她敢露出想离开的想法,只怕安平侯能要了她和小安的命。   她到底是个曾被夫君保护极好的小女人,因为身份问题,也完全没有和安平侯抗衡的力量。因此想到这里,再是知道不能在女儿面前露出马脚,也忍不住吓得瑟缩了下。   沈兰茵心疼的快要碎了。   握着江氏的手用力,她的声音突然也变得沉稳坚定:“娘,别怕。大哥哥会帮你和小安的。就算我出嫁了,他答应我的也不会变。”   周晋?   “他毕竟是安平侯的儿子。”知道瞒不过女儿,江氏索性不再做徒劳挣扎了。   沈兰茵却很肯定:“他和他爹不一样。”   是吗?   周晋,真的和安平侯不一样?   若真是如此,或许可以私下求他?   江氏沉默,沈兰茵再次道:“娘,您信我,他和安平侯,真的不一样!”   江氏犹豫着,点了头。   沈兰茵松开江氏的手,突然倾身向前,抱了一下她,然后迅速起身,道:“娘,我先回屋了。大哥哥说这两日要我跟他一起去一趟成国公府,看看大姐姐到底过得好不好。天儿暖了,我给大姐姐做了些帕子,有些还没收好尾,我回去给收好,可能这一两日就得去了。”   周琼和周晋,这姐弟俩,当真是他们的贵人了。   江氏点头,又道:“你去的时候,顺便带两件小安穿过的肚兜,叫你大姐姐拿去压在枕头底下。民间有这风俗,这样能叫她尽快有孕。”   沈兰茵点头应下,拿了两件小安穿过洗好的肚兜。   回到兰芷苑,将零零碎碎给周琼做的帕子收拾出来装好。   晚上简单的用了碗粥,待天彻底黑了,便吩咐牛嬷嬷提了灯,抱着两身衣裳往周晋的住处去了。 第64章 沈兰茵放弃了挣扎,手一……   自打周琼出嫁, 沈兰茵就是周晋院里的常客。   同样的一条路,从前走着脚步轻快,心里迫不及待。   但现在, 却脚步沉重,踟蹰难行。   但再难行的路也终有走到的时候, 院门为她打开, 小厮直言不用通传, 请她进去。   牛嬷嬷扶着沈兰茵, 忍不住笑:“哎哟,我的三小姐,大少爷对您, 真真是好呢!”   今儿发生的事牛嬷嬷不在场,但自打小安出生,江氏对安平侯是什么态度, 安平侯对江氏以及小安又是什么态度, 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现在虽还留在沈兰茵身边,但却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一门心思想往江氏跟前钻了, 她心中天平摇摆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沈兰茵结果更好。   沈兰茵没出声。   周晋对她的确过于优待, 但当这优待别有居心的时候,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一步步,眼看着上房近在眼前,沈兰茵忽然有一种转身逃走的冲动。这大晚上她来找周晋, 又是在白天刚被他暗示过的情况下, 会发生什么事,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   她不是后悔不愿了,她只是……只是有鸵鸟心态, 想拖一拖,拖得越久越好。   “嬷嬷。”沈兰茵停脚。   还不等牛嬷嬷开口,平安从上房走了出来,一眼看见院子里的沈兰茵,立马笑着小跑迎上来:“三小姐您来了!快进屋,大少爷在屋里呢!”   平安……也该是知道的吧?   想着这么久以来平安的过于恭敬,沈兰茵的手死死绞在了一起。   她没动,顿了下才声音涩然道:“平安,小莲……在屋里伺候吗?”   小莲?   平安愣了下才想起自家大少爷拖出来的挡箭牌。   如今小莲已经是小莲姑娘了,虽然还住在原来的房间,但身边已经有了个小丫鬟伺候着,衣裳首饰得了不少,每两日也的确要到上房来当一下差。   但大多是白日,晚上还一次都没有。   “不在!屋里就大少爷一个!”不知怎地,平安总有种大少爷拖一个挡箭牌出来不是好事的感觉,因此他不由便加重了语气。又道:“三小姐,您也别再叫小的平安了,因着小的名字和小少爷的冲撞了,所以如今小的名字里便只留个平,小的姓郑,您叫小的郑平就是。”   平安和小安吗?   那这侯府还是安平侯府呢,不也冲撞了?   沈兰茵心里腹诽,但却没说出来。   同时因周晋这么做,她心底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胡乱点了下头,她抬脚往前。   周晋已经听见动静忍不住迎了出来,站在上房门口看着沈兰茵缓步走近,就和沈兰茵一样,这一幕他不是第一次见,但这一次却和之前的每一次感觉都不一样。确定沈兰茵已经完全知道他的心意了,那此刻她还过来,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心意也一样。   他莫名紧张,但却仍往前又迎了两步。   沈兰茵是女孩子,他不能让女孩子主动。   “三妹妹,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因有牛嬷嬷在,他面上滴水不漏。   牛嬷嬷抢在沈兰茵之前开口:“这不是您如今日日都要去刑部当差,我们小姐担心您外出的衣衫不够,急赶着又做出两身来送给您替换的。”   冲牛嬷嬷略一点头,周晋道:“三妹妹有心了。”   沈兰茵没看他,微垂着头,道:“这是妹妹应该做的。”   妹妹不应该,但若是妻子,那就应该了。   以为沈兰茵别有所指,周晋忍不住一笑,冲郑平一使眼色,作势请沈兰茵向前。   郑平忙道:“牛嬷嬷,如今天儿热蚊虫也多,您到隔壁摆了冰盆的地儿坐着喝杯茶去。”   牛嬷嬷很识趣,主要也是之前几次习惯了,将装了衣衫的布包袱往沈兰茵面前一递。   “我来吧!”周晋先接了布包袱。   看着周晋半护着沈兰茵往上房去,年轻男女一个高大英俊,一个貌美娇小,偏那高大英俊的还一副护着那貌美娇小的姿态,牛嬷嬷心里忍不住涌上了个荒唐的念头。什么亲哥哥亲妹妹啊,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两个人,他们这般并肩而行的模样,叫任何人看了都会说一声般配。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虽然心知这想法荒唐透顶,但牛嬷嬷就是这么想了。   因此到隔壁屋里坐在冰盆前,被凉气一激,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惜啊,再是般配,两人如今也是兄妹的关系,不可能了。   另一边,沈兰茵跟随周晋进了上房,虽然周晋没立刻关门,但却将她一路往里,直接带到了他卧房的门口。然后将手中的布包袱往一边矮柜上一放,他便伸手,准确的捉住了沈兰茵的手。   他这大胆举动吓了沈兰茵一跳,下意识她就想把手挣出来。   周晋却更用力了些,同时笑道:“放心,没我的允许,没人敢进来的。”   没他的允许……   是啊,他彻底改变心意后,可就是安平侯府的大少爷,铁板钉钉的侯府世子,未来的侯爷了。   就如同娘在安平侯面前没有说话权一般,她在他面前,也没有。   沈兰茵放弃了挣扎,手一软,任由周晋握着。   见她态度软化,周晋高兴的忍不住笑容扩大,要不是怕沈兰茵笑话,他简直想原地蹦几下,因为他太高兴了。他想沈兰茵多日,原以为不管是要帮她改身份,还是要她明白他的心意答应他的心意都很难,但却没想到,老天爷如此厚待他,竟然让沈兰茵跟他是互相喜欢。   “茵茵,我很高兴。”不,不是很,是太高兴,是特别高兴,是无比高兴。   周晋仍紧紧握着沈兰茵的手,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他之前那十六年在法原寺学到的沉稳全都不见了踪迹。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只要一想到这点,他除了高兴,就什么也想不到了。   “茵茵,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他早一些,还是她早一些。   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沈兰茵被问的整个人都懵了,她什么时候喜欢过他?   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怎么会问的这么理所当然?   沈兰茵没忍住,抬头震惊的看向周晋。   周晋却失笑出声:“不好意思说?那让我猜一猜,是不是那日我帮你放了会儿风?”   沈兰茵知道,周晋这是说那次她被周茜推摔进小花园,背后全部湿透时候的事。   那时,她最多只是有些感谢。   她摇了摇头。   不是啊。   周晋又猜:“那是那日你落水,我带你去欣枫苑换衣裳,且对你推周茜落水装没看见?”   再是觉得周晋此刻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提起这事,沈兰茵也还是有些心虚。毕竟周茜是周晋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虽然推周茜落水她不后悔,但那也是仗着周晋会护她。   她只得道:“那时我确实很感激你。”   还不是吗?   周晋再猜:“那是母亲生产时遇到危险,我去请了吴太医来,你再次感激我所以才喜欢的?”   连猜三次,周晋心情有些不美了。   次次都是因为感谢他,难道他这个人就不值得喜欢了吗?   他的长相,似乎并不差啊!   那是不喜欢他剃了发?   可总会长出来的!   或许,是不喜欢他的性子?   他不幽默风趣,也不风度翩翩,更不学富五车。   一连数出自己几个缺点,周晋整个人都不好了,脸上的笑一垮,握着沈兰茵的手也松了些。   沈兰茵确实是感激周晋的,曾经她以为这感激,必要时候她甚至可以为周晋豁出命去。但周晋连说这三件事,她却不由想,周晋一次又一次帮她,是心善,还是别有所图?   眼见着周晋脸色淡了下来,她不敢再多想了。   毕竟不管周晋是不是别有所图,他都帮了她,都是她娘和小安的救命恩人。   就光是这一点,她就该付出一切去报答他。   不过没等她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周晋就将她往前一拽,弯腰和她平视道:“茵茵,你看看我。”   两人离的很近,高度又一致,因此沈兰茵甚至能感受到周晋呼吸时候的热气。   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周晋五官生得极好,如今戴着书生帽,这般近距离的看,当真是英俊不凡。   沈兰茵的心咚咚咚跳的飞快,她眼睛眨了眨,有些不敢再看。   周晋却忽然摸了下她的脸,感受着指尖的热度,他忍不住笑:“茵茵,我长得应该还可以吧?”   岂止是可以。   沈兰茵被迫和他挨得这么近,几乎有些快呼吸不畅了。   “你之前可是夸过我的。”周晋继续说。   沈兰茵只得道:“是,大哥哥英俊无比。”   周晋一颗提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就说嘛,他还是有值得喜欢的地方的。虽然只是脸,说起来没什么好骄傲的,但……但起码也是有了,别的不着急嘛,给他时间慢慢来。   “你也貌美无双。”开心过后,周晋也察觉到两人距离太近,而他手指还落在沈兰茵侧脸上。   沈兰茵一个从未尝过情爱滋味的小姑娘,连跟男人近距离接触这都是第一次,哪里受得了周晋这般,在周晋整张手都摊开覆在她脸上后,她紧张的心都快跳了出来。因为不敢推开他,也知道躲也没用,她实在没办法,只能眼一闭,双手揪住周晋衣襟,扑进了他怀里。   周晋整个人僵住,手在半空中好一会,才慢慢放下落在了沈兰茵后背上。   “茵……”   “别说话!”沈兰茵实在是不知道他那张嘴还会说出什么,急急喊道。   周晋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因此只有他和风知道,他本就什么都没想说,他只是,只是想叫一声她的名字。   “茵茵啊……” 第65章 周晋不信安平侯的选择。……   沈兰茵觉得, 或许是这主动投怀送抱镇住周晋了。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再说,就这么抱了她足足有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然后她推开他要走时,他都没反应过来。她当下再不犹豫, 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连牛嬷嬷都忘了叫。   周晋确实被镇住了。   他知道沈兰茵喜欢他, 但却没想到竟这么喜欢。   一个女孩子要有多喜欢, 才敢做出这样大胆的事儿?   只要往深里一想,他一颗心就像被泡在水里一般,又酸又软。   这样喜欢他的一个女孩子, 他必须要加快脚步让她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必须要好好保护她让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敢欺负她!   送走牛嬷嬷,郑平进门, 就看见自家主子傻站在卧房门口发呆。   这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轻人啊!即便一路亲眼见证, 郑平也仍怀疑他家主子是不是换人了。   “大少爷。”清清嗓子,郑平低声道:“再过两日便是先皇后的忌日, 外头传来消息,明儿东宫那位会悄悄去一趟大昭寺。”   听郑平说起正事, 周晋眼神一瞬间恢复清明:“那明儿午后,我们也去一趟。”   “是。”郑平先应下,顿了片刻忍不住又道:“大少爷,东宫那位似乎身体也不好。您……真不在三皇子和六皇子中间考虑一个吗?”   郑平被选中贴身伺候侯府的大少爷, 纵小时只有些较一般孩子聪明伶俐, 但长大的这些年,周晋一心要出家,他却是每每回府都要接受一番合格侍从的教育, 因此话若说的直接些,在某些方面,周晋是不如他的。而他和安平侯一样,觉得三皇子和六皇子机会更大。   其实要周晋说,不站队才是最好的。   虽然得不到泼天富贵,但却阖府上下都安全。   只可惜,如今侯府的掌家人安平侯不这么想,上回他虽是询问,但很可能他私下已经决定在三皇子和六皇子中择其一了。成了,自然是泼天富贵等着,但若是输了,将要面临的便是灭门之祸。   周晋不信安平侯的选择。   一个愚昧又狠毒的男人,为了所谓的不被克,连才出生几天的亲生儿子都容不下,这样的人怕是老天都不会眷顾。因此,他必须要抢过主动权。   当然了,实际上就算安平侯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主动权他也要抢过来。从前他一心想出家,什么都不在乎,但现在他有了要保护的人,也放纵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因此不管是安平侯当年容不下他,还是他娘的死,他都要讨回个公道。   而若想讨回这个公道,只有做侯府的当家人。   “先见过再说。”他道。   三皇子和六皇子他都已经见过了,两人身后的势力、各自的能力、甚至母妃的受宠程度,几乎都相当。而不提这些,三皇子骄奢成性,六皇子却残暴狠厉,两人中若非要选一个,是前者好些。但……但当今天子圣明,纵着这两位皇子为所欲为,却更像是要用他们互相牵制,来保护势力和身体都不如两人的太子。   周晋一直没找到见太子的机会,如今终于有了,他想至少接触下太子,再做决定也不迟。   毕竟,除了势弱和体弱,太子名声却极好。   ·   夜渐渐深了。   心烦意乱的江氏再撑不住,打了个哈欠,起身去灭灯。   烛火还未灭,门却猛地一下被撞开,伴着熏人的酒气,安平侯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江氏没去扶,她快速退了两步,贴到了墙边。   安平侯喝多了,进门直直往床边冲,到了近前看清床上没人,猛一回头,这才看见贴在墙边站着的江氏。他眯了眯眼,招手道:“过来!”   江氏没动,轻声道:“侯爷,您喝多了,我去叫人给您煮碗醒酒汤吧!”   不等江氏动,安平侯就眉头一皱,不悦道:“过来!”   江氏仍是没动。   安平侯喝多了,且来意不善。   她知道,这个时候没法跟他讲道理。也知道,若想不把事情闹大,自己也少受些罪,那现在就该乖乖听话,他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她当真不愿。   “那不然,您先沐浴吧?”她说着就要走,“我去叫人放水。”   “我叫你过来!”安平侯怒吼,接着不等江氏反应,就直直冲上来扑向江氏,把江氏重重撞到了墙上。   江氏吃痛,闷哼了一声。   这声音对安平侯来说却好似在给他助兴,因此他呵呵一笑,一把便扯开了江氏的衣衫:“容儿,你已经出了月子了,所以今晚,你别想再跑了!”   江氏的疏远他很清楚,之前能忍住,无非是因为江氏还在月子里身体没恢复。但今儿小安满月,江氏也出了月子,他又心情烦闷的喝了半日的酒,因此别说忍不住了,他此刻心里甚至有一种想要施暴的冲动。   男女天然的体力悬殊,江氏再不愿,衣衫也被扯坏了,头发也被打散了,除了后背的疼,脸颊耳垂,肩头前胸,手臂手腕,皆因安平侯不是咬就是掐,短短时间要么见了血要么青紫一片。   她又疼又怕,却知道连叫救命都没用。   若真把事儿闹大,难堪的是她,难过的却是女儿。   江氏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着,她却死死咬着牙,一声都没吭。直到被安平侯拖拽着一把扔到床上,他也欺身压过来撕扯她下裙的时候,她才终于紧紧抓了他手。   “侯爷!”很奇怪,这种时候,她声音却无比冷静。   而或许是因为她的冷静,安平侯竟也难得的好像恢复了一丝清明,停下动作居高临下的看她:“怎么?你不愿?”   短短五个字,却有说不尽的威胁。   江氏平静的道:“我身体还未恢复。”   安平侯冷笑:“你当我这么无知?”   是,你不无知。   对于不怜惜女人的男人来说,出了月子的确就可以了。   但当初夫君为了她的身体,却是足足忍了三月有余。   江氏没拿安平侯和去世的夫君对比,因为安平侯不配。她只是冷静的说出实情:“或许没人告诉你,我生小安的时候难产,是用了剪刀才把他生出来的。侯爷,剪刀剪在那个部位,虽然已经一个月了,但确实还没完全恢复好。你若是不信,不然我给你看看缝针的部位?”   用了剪刀?   剪在那个部位?   安平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生孩子是怎么生的,生过孩子的妇人又有什么变化,作为有十多个女人的侯爷,他知道的非常清楚。因此江氏这话一说,他不受控制的便看了过去,脑海里也想象了一下。缝针的部位在别处都不好看,更何况是那里。   他顿时一点兴致都没了,看着江氏卸了妆带着斑点有些病态的脸,他甚至觉得倒胃口。   他猛一下翻身下床,大步就朝外走。   偏江氏还嫌恶心的他不够,在他身后道:“侯爷,你别急,再过上个三五日就行了。”   “你给我闭嘴!”安平侯猛一回头,正好已经走到桌边,抓起个茶盏就朝床上砸了去。   江氏只后悔自己没早点坐起来,不然被砸个头破血流破了相,岂不更好?   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小丫鬟结结巴巴道:“侯……侯爷,刘嬷嬷求……求见!”   安平侯上前,猛一下拉开门,瞪着站在门口的刘嬷嬷,语气不善的道:“你来干什么?!”   刘嬷嬷心下一颤,虽知道此时开口不好,但也由不得她不开口,因此只能尽量美化点要说的话:“侯爷,我们夫人晚饭后突然犯了心疾,已经请了大夫看过,说是病情严重,得好好休息段时间。所……所以,这管家的事儿……”   在安平侯要杀人一般的瞪视下,刘嬷嬷说不下去了。   犯了心疾?   不能管家了?   一个一个的,都来找他不痛快是吧?   安平侯冷笑道:“那就叫她好好歇着!”转而吩咐一侧的小丫鬟:“你去一趟三夫人那,问她愿不愿意接下管家权,若是愿意,在晋哥儿娶妻之前,这家一直交给她管!”   小丫鬟应是,忙一溜烟的跑了。   没管一脸惊慌的刘嬷嬷,安平侯大步走了。   待听了刘嬷嬷的回禀,本只是伤心难过有些不舒服的二夫人,真的病了,气的。   ·   次日,在刑部待到申时,周晋和郑平一起骑马匆匆出了城。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到了这会儿天竟阴了下来,大片大片低矮的黑云好像就在头顶,果不其然,在他们赶到大昭寺门口的时候,还未下马,豆大的雨珠就砸了下来。   两人上前匆匆和小沙弥交涉过,被小沙弥领着进了大昭寺。   而此时的大昭寺内,着了淡绿绣蝶戏牡丹长身褙子的周琼,正被翠缕护着冒雨匆匆往客院方向跑去。雨势又大又急,两人没拿伞,为了少被淋会儿,跑得便也很急。因此拐了一个弯,没发现前方有人的两人一头便撞了上去。   黑衣侍卫急着上前,一把推开了翠缕。   但身着白衣的主子却先一步去扶周琼,却不想却被周琼一带,两人齐齐摔坐在了地上。   “主子!”   “小姐!”   侍卫和翠缕同时喊出声。   周琼素白的手摁在石砖地上,身下也已经湿了一片,但再狼狈也没忘朝被她连累摔倒的人道歉,朝后挪了一些,她抬头看过去:“抱歉,害你也跟着摔了,你没事吧?”   对面的人明显身体不好,脸色惨白,唇色也发乌。   她不禁更加自责:“你用不用请大夫看看?” 第66章 薛延看着眼前面带歉意的……   薛延看着眼前面带歉意的女人。   她生得极好, 大眼琼鼻,花容月貌,但眉间却不合时宜的笼着一股极浓的愁绪。   不过, 在这豆大雨珠形成的雨雾下,她因被雨淋湿的长发有几缕垂在两侧脸颊, 和那愁绪一起入眼, 却有一种柔弱又惊心的美。   因为身体原因, 薛延一向不喜欢柔弱的人。   但不知为何, 此时的他对面前害他摔了一跤的女人,却生不出不喜之心。他摇摇头,道了声“不必”, 便由侍卫扶着起了身。   周琼也立刻起身。   虽然对方拒绝了,但她想了下,还是道:“若是之后你有不舒服, 可以到……到安平侯府找侯府的大少爷, 需要请医吃药的话,他会负责的。”   犹豫了下, 她没说婆家,而是说了娘家。   安平侯府的大少爷?   若是往日, 薛延自是不会注意到这种不入流的世家。   但因近来安平侯周振蹦跶的有些厉害,所以他也听了几嘴关于安平侯府的新闻,比如说周振的继室格外貌美,但却有些不安份;比如说周振的嫡长女嫁入了成国公府, 做了王春林的妻子;比如说周振的嫡长子周晋终于彻底改变心意, 决定好好做这侯府的大少爷。   眼前的女人做了妇人打扮,但据他所知,那周晋并未婚配。   所以眼前这人, 是周晋那个嫁去王家的姐姐?   王家是站在老三那边的。   周振如今却在老三和老六之间蹦跶。   “呵……”薛延轻嗤一声,迎向周琼,倒并未迁怒:“好。”   见他答应了,周琼不再多言,拉过翠缕要走。   这样大的雨。   她衣服已经湿透了。   “周大小姐,这伞你拿去用吧!”薛延自己都诧异,他怎么会说出这话。不过说都说了,倒也不必再计较,将伞递到翠缕面前,待翠缕下意识接过,他便迈步就走。   黑衣侍卫忙跟上,手中的伞全遮在了他身上。   “小姐,这人真好!”   翠缕也将伞全部遮在了周琼身上,“咱们撞了他,他不仅不生气,还送了咱们伞!”   是好。   但……他怎么会知道她是安平侯府的大小姐?   周琼目光随着薛延主仆越行越远,但却半点猜不出他们的身份。不过即便他们衣着低调,从刚才那侍卫猎鹰一般的眼神来看,想来那白衣的主子身份并不简单。   不过,这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   周琼没再多管,轻声道:“行了,走吧。”   有了伞,两人便走得慢了些,夏日午后淋了一场雨,又是在人烟稀少的城外大昭寺,周琼觉得抑郁多日的心情都好了些。但为了避免再碰到人,两人还是很快就回了客院。   待简单擦了身子换好衣服,又一碗热茶下肚,周琼看着被翠缕随意放在门边的油纸伞,吩咐道:“一会回府,将这伞带着。”   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这会儿雨已经停了。   翠缕看了眼外面天色,道:“好的小姐,奴婢也担心会再下呢。”   周琼却不是担心再下雨。   不过她也不想跟翠缕解释,若是解释了,只怕就连翠缕都会劝她别拿那伞。   ·   周晋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大昭寺,偏遇着大雨不得不暂且避过,谁料这一避,就错过了见薛延。不过倒也不算白来一趟,因为待雨停后得知薛延已经走了,他也打算走的时候,在大昭寺门口看到了成国公府的马车。   左右也不赶时间,他便略等了下。   却没想到,会看见周琼,只有翠缕陪着的周琼。   “姐!”他翻身下马,离得还远就出了声。   周琼转头看过来,顿时惊道:“晋哥儿?你怎会在这里?”   “刑部有点事。”周晋大步走过来,皱眉将周琼打量了遍,又看了眼翠缕,最后才道:“你怎会一个人来此?”   周琼张了张嘴,却发现还真不好解释。   若说是闲来散心,那她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需要独自一人来这里散心?   若是撒谎说求子,那别人不说,她还是新婚,王春林也该陪着一道的。   就连说想娘,都不合适。   “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周晋再问。   都这地步了,周琼也知道再撒谎没意义,只好道:“不是什么大事,我能解决。”   周晋沉默一瞬,道:“姐,我是你亲弟弟,若真有事,你可以试着依靠我。”   周琼心中一暖,继而笑着摇头:“是内宅女眷之间的事,你们男人帮不上什么忙。”说着顿了下,似乎是下了点决心,她道:“若真遇到我解决不了的事,我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周晋没办法,只能颔首应下。   不过回城后,他却是不顾周琼意愿,硬是把她送到了成国公府。   不仅如此,他还去拜见了成国公府的老夫人。   王老夫人是个很瘦的老太太。   高高坐在上首,一双眼微微挑着,是个不好相与的长相。   但她对周晋却极热情,不仅不顾身份主动起身迎了两步,还让周晋坐在她身侧,不等周晋开口问,就笑眯眯将周琼一顿狠夸,末了还道:“还当你们家就你大姐姐最好,却哪知我想差了,往日见你的少,今儿一见才知你也是风度翩翩的好儿郎!你们家有你和你大姐姐,当真是你爹的福气!”   对于这样的夸赞周晋其实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不管他什么态度,族中长辈都没少夸。   但从前他只当没听见不搭理,眼下却是恭敬道:“老夫人过誉了。”   王老夫人又道:“你大姐姐嫁来了我们家,你以后就当这是自己家,有空要常来玩。”   周晋偏头看了眼周琼,道:“多谢老夫人。老夫人这般疼我姐姐,我定是要常来感谢您的。”   王老夫人也看了周琼一眼,跟着哈哈就笑:“你这孩子,难不成怕我们家有人欺负你姐姐?你就放心好了,你姐姐这般可人疼的孩子,我们全家疼她都还来不及呢。就是春林,若他敢叫你姐姐受半分委屈,我第一个就不饶他!”   有些话听听也就是了。   但姐姐已经出嫁,又不肯跟他说难处,他这个做弟弟的,也的确做不了再多了。   辞别了王老夫人,周晋对送她的周琼道:“三妹妹说想要来看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实际上周琼现在是不想沈兰茵来的,她满心的愁绪,当真不愿被娘家人看出来。但今儿周晋拜见王老夫人态度已经很明显,她不能再拒绝了:“三日后吧,这两日我还有些事。”   周晋回到安平侯府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府里的晚饭时辰。   但就像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一整日没见沈兰茵,他回府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喂饱自个儿饥肠辘辘的肚子,而是问明了下人后,知道沈兰茵在宜安堂,便直奔宜安堂去了。   不过在宜安堂的院门口,他却撞上了醉醺醺的安平侯。   还是安平侯先发现的他:“晋哥儿?你这个时辰,到这里来做什么?”   周晋闻着臭气熏人的酒味,略往后退了两步,这才道:“今儿我办差出了城,却碰见了大姐独自从大昭寺回来。我瞧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有些不放心,所以便来找三妹妹,请她帮忙去看看大姐。”   为了找沈兰茵的理由正大光明,周晋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   安平侯听了这话却皱眉:“她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成日就瞎操心!”   周晋面色冷了些。   对他不在意就算了,大姐在府里生活了二十年,竟也如此不在意。   这是个什么爹?   “再说,去看你大姐,叫茜姐儿去就行了,你混叫旁人干什么?”因着对江氏心中有气,提起沈兰茵,安平侯也同样不满。   周晋面色更冷了。   混叫旁人,阖府上下都知道大姐和茵茵最亲近,怎么能是混叫旁人?   茵茵在他眼里若是混叫旁人的的话,那他此刻醉醺醺来宜安堂,于江氏而言绝不是好事。   “爹,我有话要和你说。”周晋上前,拉过安平侯的手臂,“我们去书房说。”   能有什么话?   他还要去见江氏呢!   安平侯心里这么想着,然而还不等他说出来,喝的醉醺醺的他就被周晋拽着不得不跟着走了。   一路将安平侯拽进书房,吩咐郑平也去外面守着,周晋开门见山道:“三皇子和六皇子,您决定选谁了吗?”   提到这样关乎安平侯府未来的大事,安平侯努力睁了睁眼,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   “怎么,你已经有答案了?”他问。   周晋道:“是的,我更倾向于三皇子。”   “六皇子哪里不好了?”安平侯道:“不管是论能力还是论身后势力,他可都不比三皇子差!”   “但六皇子暴虐成性。”   这一点安平侯当然知道。   这也是他一直在三皇子和六皇子之间拿不定主意的原因。   但此刻周晋这么说,他却立刻反驳:“自来为君者,便该杀伐果断。若是优柔寡断遇事迟迟拿不定主意,这样的人如何能成大事?!”   周晋继续道:“但成国公府,支持的是三皇子。”   听了这话,安平侯顿时一惊,酒也瞬间醒了大半:“你……你如何会知道?”   自然有他的渠道。   说来惭愧,自打娘去世,他和姐姐就没怎么和外祖家走动,但如今他不少消息却都是靠舅舅。   周晋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大姐已经嫁进了成国公府……”   “所以我决定支持六皇子!”安平侯却突然道:“那么,若是三皇子赢了,你大姐可以保住我。若是六皇子赢了,我也可以保住你大姐。”   周晋看着面色一瞬间非常果断的安平侯,只想说,你的酒是全喝脑子里去了吧! 第67章 爹和祖母,能同意她和离……   周晋本不想和安平侯再费口舌, 但无奈若安平侯做了蠢事,最后遭殃的却会是安平侯府上下,以及他已经嫁去成国公府唯一的亲姐姐。   因此他深吸一口气, 缓了些情绪,问安平侯:“若六皇子赢了, 你能保住大姐和成国公府?”   总算安平侯还没糊涂到家, 他沉默一瞬后道:“至少我可以保下她和王春林。”   周晋忍不住冷笑。   “那若是三皇子赢了, 大姐能保下咱们家的谁?不提女眷, 您是打算舍了我还是舍了周勇,又或者为了您的两个儿子,牺牲自己?”更何况, 大姐才嫁过去不足两月就明显遇着不顺心的事了,新婚时期尚且如此,日后真遇到安平侯府倒台的情况, 她真能有说话的机会?   只怕成国公府连她都会容不下!   听出周晋语气里的嘲讽, 再一看他面上更是嘲讽满满,安平侯突然怒道:“你就那么怕死?既然怕死, 那还回你的法原寺做和尚去!这样就算你大姐保不下咱们家,也连累不到你!哼, 偏你舍不得这荣华富贵!”   安平侯生气,周晋心情反倒好了。   他呵呵一笑,道:“我若是回法原寺,那您这侯府预备交到谁手上?是残废周勇, 还是母亲生的小安?又或者是交给二叔, 传给周弘?”   三个儿子,除了周晋,一个是残废一个是野种。   这是安平侯心中最大的痛, 旁人说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此刻这般不客气嘲讽他的是他亲生儿子。像是有一股灭顶的火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天灵感,他猛地跳起,抬脚就朝周晋踹了去。   他连平时都不是周晋的对手,更何况是醉酒后。   周晋一个侧身,轻轻松松避开,而后伸手一抓一拽将他双手固定到背后,道:“爹,儿子没有坏心,只是希望您看在阖家老小的份上,遇事慎重决定。”   话落不等安平侯应声,没有坏心的他一个手刀,直接将安平侯打晕了过去。   将人随意丢在椅子上,他弹了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抬脚去开了门,吩咐道:“侯爷喝多醉晕了过去,伺候他就在这里歇下吧!”   郑平飞快朝屋里看了眼,然后忙低了头。   安平侯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不省人事,这哪像是醉晕了过去?更何况,屋里刚刚两人是怎么压不住声音吵闹的,他听得清清楚楚,安平侯分明是被他家主子打晕的!   不得了,他家主子现在真的,太不得了了!   安平侯的小厮虽没有郑平耳聪目明,但在周晋提起回法原寺后说的什么残废周勇,新夫人刚生的小安,他却也听见了。所以后面安平侯暴怒,然后突然没了声音,他虽然没看见,但猜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果然,等大少爷走后他去扶安平侯,就发现安平侯脖颈处有一道极红的印子。   因这事耽误了些时间,瞧着实在太晚了,周晋便没再去打听沈兰茵是在宜安堂还是回了兰芷苑。外出忙了一日,刚刚又被安平侯气了一场,他现在有些累了。   一直到回去简单泡了个澡,吃上热气腾腾的青菜鸡蛋面时,他才有心情说话:“郑平,从明儿起,你叫人专门盯着宜安堂,若是有对母亲不利的事情,你立刻告诉我。另外,再帮着找两个拳脚好些的丫鬟,想法子送进宜安堂。”   哪怕他是他,安平侯是安平侯。   但若是江氏真在安平侯那受了什么不可磨灭的伤害,他自己都觉得没脸再见沈兰茵。   郑平应下,但却担心:“大少爷,您刚刚那么对侯爷,他明儿醒来后……”   周晋原本真是打算“委屈”自己先低头做好儿子的,但无奈安平侯那个人,他当真是忍不了。既如此,那便不忍了,左右那人确确实实除了他,再没可选的。   就算气他又如何,还真能怎么了他?   “没事,明儿他清醒了,会好好想想的。”周晋不在意道。   ·   成国公府,欣苑。   夜渐渐深了,翠缕在打第八次哈欠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都这个时辰了,您歇了吧?”   周琼也早已一脸倦意,闻言手中举了半日也没看进去一个字的书滑落到桌子上,她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黑漆漆又安静的夜,国公府下人又多又勤快,这燥热的夏日晚上,蝉鸣蛙叫什么都听不见。   他今晚,又不来了吗?   周琼失望,却又愤恨。   不愿在翠缕面前流露分毫,一双素白的手却紧紧握成拳,指甲掐的掌心都生疼。   一个人若是彻底寒心了,就不会失望也不会愤恨了。可她这二十一年,从少女时期就喜欢王春林,就知道要嫁给王春林,长达七八年的喜欢,短短一两个月就要死心,真的太难!太难!   可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就算不提感情,光是她肚子还没动静,但薛蕊儿却已经怀上了,若是王春林有了庶长子,那以后她的儿子要怎么办?她受委屈不说,难道日后她的儿女也要受?   告诉晋哥儿,告诉爹,告诉祖母?   晋哥儿应该会支持她和离,但爹和祖母,也会吗?   而她若是和离回府,周茜周丹,还有往日和她不对付的那些人,背地里该如何笑话她?还有薛蕊儿,她若是和离走了,岂不是趁了薛蕊儿的愿?   虽然周琼对王春林往昔的柔情还有不舍,但其实她已经理智的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不是没想过和离,但能不能和离,和离之后又要怎么过,她也得考虑。   这世道对女人不公,就算她是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也不能事事随愿。   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周琼听到抬头的时候,王春林撩开珠帘,大步走了进来。   “阿琼,你还没歇呢?”   他仍是那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张口叫她阿琼的时候,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隔了个薛蕊儿。好像他始终待她一心一意,并没有在她之前就先跟她的“好友”搅到一起,并有了孽种!   周琼突然觉得,她心中的不舍好像淡了些。   但心中的恶心,却更多了。   “大少爷怎么来了?”面对王春林,她像是竖起浑身刺的刺猬,半点脆弱也不见了。她嘲讽的道:“薛姨娘头不痛肚子也不痛了吗?您来这里,若回头她再痛,您来不及赶过去,她有个三长两短可怎生是好?”   王春林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然后便上前两步坐在了周琼对面,一张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疲惫:“阿琼,你就别嘲讽我了。这些日子我有多累,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对你的心如何,这么多年,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吗?表妹她……我对她当真没有男女之情,先前那日是我醉酒后发生了意外,可偏偏她就此有了身孕,便是我不想管,但祖母也由不得我不管啊!”   你那么喜欢我,怎么就偏偏会出了意外呢?   周琼若是十五六岁嫁给王春林,的确可能会信这意外的鬼话。   但她不是,她一直拖到了二十一才嫁。二十一岁的她,在别人那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她若还信这意外的鬼话,那她就太蠢了。但一直以来她因不舍因过去的感情,都只顾难过和生气,今儿周晋来了一回,她再次考虑了和离的事,便不得不正视薛蕊儿和那个孩子了。   “这个孩子,你当真要留?”   “阿琼,那是我的亲骨肉!”王春林脱口说了这话,随即又忙道:“蕊儿是我姑母留下的唯一的女儿,祖母一向疼她,这孩子便是我不要,祖母也不能同意啊!”   周琼道:“那若是薛蕊儿生了儿子……”   “你若是愿意,我立刻把孩子抱到你这里来!”王春林抢着说道。   “呵,你这是觉得我生不出来?”周琼冷笑。   王春林忙道:“不不不,不是!我是……我是以为你想要拿捏那孩子和表妹,你若是想,我都听你的。你若是不想,那就留在表妹身边也行。你放心,那孩子便是个男孩,以后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咱们的孩子的,和那个孩子无关!阿琼,你信我,我心里只有你!”   你的话若是真的可信,就不会有意外了。   但不可信,又能如何呢?   周琼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因为她知道,王春林这样的承诺,换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她若是不接受就是不知好歹。可她,真的接受不了了!   爹和祖母,能同意她和离吗?   若是能,以后日子再难,她也不怕。   但若是不能,她将此事闹出来,除了惹人笑话,又有什么用?   周琼的眼泪是往心里流的。   她叹了口气,道:“你容我想想。”   “好!你好好想想!”王春林算了解周琼的,因此知道今晚周琼肯定不会让他留宿,于是便起身道:“阿琼,你早些歇了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书房睡。”   周琼懒得再开口了。   王春林正要走,却一眼看到了放在一边高柜上被包的好好的伞。一把伞不足以让他在意,让他在意的,是那伞上面有内制的标志,这样的一把伞,不该出现在周琼的屋里。   “阿琼,这伞是哪来的?”他问。   这伞周琼让翠缕带回来,是为了想让王春林怀疑些没有的事,从而吃醋生气的。但眼下她半点和王春林周旋的心情都没有,因此便敷衍道:“捡的。”   捡的?   呵,内制的伞,去哪里能随便捡到?   王春林不信,但却没再问。   直等周琼歇下翠缕出去,才叫了翠缕去问。   不过是撞了一个人,人家好心给的,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因此翠缕老老实实说了伞的来历。   但王春林仍不信。   他如周琼一开始希望的怀疑上了,也的确吃醋生气了。但因着想让周琼好生接纳薛蕊儿,不要回安平侯府乱说,他只叫人盯住了周琼,并没提及。   ·   周晋一直到周琼给的三日之期的前一日,才去宜安堂,找江氏把要带沈兰茵去一趟成国公府的事说了。   江氏自然没二话,立刻同意了。   这两日周晋都忙得脚不沾地,因此竟是直到此时才有空见沈兰茵一面。当着江氏的面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甚至看沈兰茵都不敢时间太长。   得了江氏允许,他立刻道:“多谢母亲。”趁此机会看了眼沈兰茵,然后道:“母亲,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江氏笑道:“你去忙吧!”   周晋送的两个拳脚功夫极好的丫鬟已经送到江氏身边了,以为是沈兰茵说了什么,江氏虽没好意思问女儿,但心里却是感激周晋的。   因此周晋要走,她便对沈兰茵道:“你去送送你大哥哥。” 第68章 委身于这样的人,她纵是……   沈兰茵送周晋出去。   如今正是盛夏, 午后日头毒辣,直直照在身上,直教人眼都一时有些睁不开。   但看着走在前方的周晋, 沈兰茵却顾不上这些。那晚安平侯对江氏是如何动手的,她虽不知道详细, 但那晚宜安堂上房狠闹了一场, 她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而那晚后, 江氏刻意穿了高领的小衫, 明明是热得人心烦的夏日,却翩翩又在脖子里系了丝巾。   便是没看见,猜也能猜到安平侯对她动手了。   再后来, 宜安堂就多了两个陌生的丫鬟。   那是周晋送来的,两人都有极好的拳脚功夫。   虽然眼下还没派上用场,但却着实是一层保障。   周晋他, 的确和安平侯不同。   安平侯对娘的喜欢不提也罢, 但周晋对她,却当真付出很多。   委身于这样的人, 她纵是不想,也不该觉得委屈。   她凭什么呢?   便不提他人品样貌以及待她的好, 光是他对她有大恩,她就应该报答。   周晋直快走到宜安堂的院门口才慢下脚步,一回头,就瞧见沈兰茵正定定看着她, 一双好看的杏眼一眨不眨, 就连他猛一回头,也是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他不由失笑:“你看什么呢?”   沈兰茵的自我转变比上次彻底多了,因此她没有半丝委屈不愿, 看着周晋,露出了个浅浅的笑:“没看什么。大哥哥,你最近很忙吗?”   周晋略一沉吟,便自觉明白了沈兰茵的意思,这是想他了。   他有些歉疚的道:“这两日确实有些忙,接下来可能还会更忙。这样吧,明儿去看了大姐,我带你去街上转转。对了,你想喝王三婆糖水吗?”   周晋忆起了去年和沈兰茵逛街。   那会儿沈兰茵给他买了烧饼和糖水,但他却并没要。   此时想起,颇有些怨去年的自己太过无情。   同时心头也有点发虚,茵茵可别因这个事跟他生气啊!   沈兰茵愣了下,旋即也想起了。   只若她和周晋还是哥哥妹妹,那此时定然要跟周晋开个玩笑的,但他们不是了。   若是做了他的女人,该怎么说呢?   既是报恩,那就得让人家感到心情愉悦才是。   “想。”沈兰茵笑道:“大哥哥要买给我喝么?”   茵茵性子真是太好了!   周晋心下感叹,看着浅笑的沈兰茵,只觉得她无比可怜可爱,忙道:“自然!你想喝什么吃什么,只管与我说,我都买来给你。”   沈兰茵在心里轻叹,由衷道:“谢谢大哥哥。”   这有什么好谢的?   他们心悦彼此,他以后更是要娶她的,对她好,买东西给她,这都是应该的。   周晋摇了摇头,抬头看看天上毒辣的日头,纵是不舍,但一想明儿和沈兰茵可以有足足一日的时间待在一处,因此便道:“行了,日头大,你别送了,快回去吧!”   沈兰茵却仍是把他送到院门口,这才道:“那我看着你走。”   茵茵竟这么舍不得他!   周晋一颗心都要飘起来了,只觉得脚都像是踩在云朵上一般,幸福的有些飘飘然。   只可惜,没能幸福多久。   安平侯的小厮快步过来,问道:“大少爷,您是不是要接三小姐去大小姐那里?”   周晋脸上喜意顷刻间淡了下去,看着那小厮,他道:“怎么了?”   正如他所料,那天安平侯第二日酒醒,虽然气得要死,但确实什么都没做。而回忆起前一夜他说的话,也着实是好好想了想,但最后并没改变主意就是了,因为安平侯还有别的倚仗。   小厮道:“侯爷说,大小姐出嫁快两个月了,家里的小姐们都很想她,所以吩咐下来,叫二小姐四小姐以及五小姐,都跟着三小姐一起去。”   周丹和周英还算了,周茜也跟着去,岂不是故意给大姐找不痛快?   更何况,多了她们,他还怎么跟沈兰茵独处?   “知道了!”周晋没答应也没拒绝。   小厮以为他这是答应了,俯身行了一礼,恭敬的退了下去。   周晋却转过身跟沈兰茵说:“明儿你早起些,洗漱收拾好后直接去马房,我在那等你。”   听出他言外之意,沈兰茵不禁有些担心:“就咱们俩吗?侯爷不是说……”   “不用管他!”周晋语气里有些厌恶,话落怕吓着沈兰茵,又缓了些情绪,道:“没事,放心,我不理会他,他也不会如何我的。”   沈兰茵自然知道周晋侯府嫡出大少爷的身份代表什么,但他这样对安平侯可以说是极为不敬了,虽然从前他也不敬过,但那时他到底没想继承侯府。如今还这样,着实让她意外。不过意外之后就是高兴,周晋作为儿子能有这样的胆气,那是不是说想靠他护着娘和小安,这条路是无比稳妥的?   安平侯眼下已经对娘动手了,沈兰茵原虽然觉得周晋是依靠,但终究心下忐忑。   此刻见周晋反应,一连几日提着的心,总算好好落回了肚子里。   “好!”她眼睛亮了亮,答应的声音都干脆许多。   次日沈兰茵卯时就起了,简单的洗漱打扮好,她便带上翠露往前院去。   却不想才出二门,后面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她一回头,便看见周丹带着翠竹追了上来。   “三妹妹!三妹妹你等等我!”周丹小跑着,叫沈兰茵的声音却很大。   沈兰茵只得停下。   待终于追上,周丹看着沈兰茵就满脸指责:“三妹妹,不是说好了今儿一道去看大姐姐的吗?你怎么早早起来一个人就走,竟是不叫人去跟我说一声?”   小安身世的事,二夫人回房后并没说,但二老爷知道后却是忍不住说了。   因此原就看不上沈兰茵的周丹,这会儿即便说的话不算过份,但看着沈兰茵的目光却鄙夷极了。她娘跟野男人苟合大了肚子,娘都那么不检点,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即便有周晋做后盾,沈兰茵也不想惹事。   只当没看见周丹的鄙夷,她语气平静道:“以为二姐姐也知道时间,所以便没去叫你。”   这话一出,周丹立刻觉得被冒犯了。   虽然让她去看周琼是安平侯发的话,但其实她压根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时辰走。是她娘知道了这事,昨晚强留了她睡在正房,今儿一早更是派人盯着兰芷苑,一听有动静,便立刻拉了她起来。   她娘被夺了管家权,连带她在府里地位都一落千丈,反倒是沈兰茵翻身做主人了!   “哼!”被二夫人千交代万交代,周丹强忍了怒意,抬脚大步朝前走去。   周晋早一步到了马房,当看到周丹跟着沈兰茵一道出现时,紧紧皱了眉。   他特意叫沈兰茵早些,为的就是谁也不带,却没想到周丹还是跟来了。   周晋冷着脸,周丹心下略微有些发怵,到了近前没敢质问怎么没人通知她,乖乖叫了声“大哥哥”,就忙爬上了马车。不过待坐定后,却探出头对沈兰茵故意道:“这马车太小了,我今儿有些闷得慌,三妹妹,不然你另坐一辆吧!”   周晋原就打算和沈兰茵共乘一辆马车的,周丹这般说,其实正合他意。   只是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周丹言语中对沈兰茵的嫌弃,他恨不得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被人这么嫌弃,他能高兴才怪了!因此他立刻训斥道:“既是不舒服,那便不要去了!”   这冷冰冰的话一出,周丹看着沈兰茵那得意的脸色瞬间僵了。   不提二夫人一定要她去,就是她自己,其实也想去看看周琼出嫁后到底过得好不好的。   眼下被这么一训,她半是委屈半是觉得丢人,但二房终究是没法和大房斗的,她再委屈,也只能老老缩回头,道:“好、好像好些了。大哥哥,我没事的。”   周晋没理她,只对站在沈兰茵身侧的翠露道:“既如此,你上去吧!”   周丹还以为周晋是跟沈兰茵说的,却没想到车帘被挑开,进来的人竟是翠露。   她又惊又怒,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但因知道周晋还在外面,愣是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翠露缩在马车门边坐下,心里也很委屈,她想跟她家小姐坐一处啊!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起来。   马车帘子放下,将里面遮的严严实实,不顾才刚出了安平侯府的大门,周晋长臂一伸,没忍住将沈兰茵拉到身边坐在,半抱在了怀里。   其实他原本想把沈兰茵抱在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的。   这几日没见,他当真是想她得紧,只一来怕吓到她,二来也却有不妥。   其实就连现在这样也不妥,但谁让他知道沈兰茵也心悦他了呢,所以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沈兰茵的确被吓了一跳。   但好在也不是第一回 了,上回还是她主动的呢。   因此惊了一下后,身体便柔顺的软下,轻轻靠着周晋了。   “茵茵,叫你受委屈了。”周晋低声道。   沈兰茵知道,他说的是周丹对她的态度。   其实比起从前的周茜直接动手,周丹这样的已经算不上针对了。   沈兰茵半点都没往心里去,因此见他这般说,意外之余便忍不住有些感动:“没有。没委屈。”   是啊,她就不是个会叫委屈的人。   第一次周茜推她摔进小花园,她一声没吭。   第二次周茜推她落入荷花池,她直接报复了回去。   哪一次她都没叫委屈。想到沈兰茵不是那白白由人欺负的性子,周晋心情好了些,他道:“你不必怕她,有我在呢。就如之前你都敢把周茜推下荷花池般,对周丹,她若敢欺负你,你便该狠狠欺负回来才是!”   提及推周茜落入荷花池,沈兰茵脸有些发烫。   其实她什么模样性情,周晋早知道了,她在他面前,有些地方着实是不必装的。   因此她道:“主要是我不在乎。若是她也推我入荷花池,那我自也会推她。” 第69章 她未来就只有给他做妾这……   “若是她也推我入荷花池, 那我自也会推她。”   听沈兰茵这么说,周晋笑了,只笑过却是摇头:“你这样不行。便你不在乎她的态度, 也要看旁人会不会因为她的态度而多想,你不理会是你大度不同她计较, 但在旁人看来, 可能会觉得你性子软好欺负, 又或者会觉得你没人护着所以没底气和她抗衡, 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你想过吗?”   这样的后果,前者是可能人人都来欺负她。   后者, 是自觉和周丹地位相当的人会来欺负她。   这一点沈兰茵当然能想到,但她想不到周晋此刻提及的原因。他已经表态想要她,以他的身份, 她要么就是如现在这样暗下里偷偷和他在一起, 要么就是哪一日被他使个什么手段,将她彻底塞在后院做妾。无论哪一种情况, 她都不该有事事不肯居于人下的想法。   沈兰茵沉默不语,周晋却以为她是想不到。   也是, 他在法原寺待了十六年,比起京城诸多世家公子方方面面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沈兰茵在普通人家长到十四岁,便是进了侯府也同样被人压着,又哪里能有世家小姐的手段和心智。他和她, 其实都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若想尽快娶到沈兰茵, 而沈兰茵又能在后宅独当一面,他势必得仔细为她寻一位名师了。   周晋将此事记下,温声给沈兰茵将后果解释了回, 末了道:“若想人不欺你,你须得自己立起来,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若是你不能自己立起来,就算人人都知道我会护着你,在我看不见的情况下,也会想法子欺负你。”   若只是私下里偷偷在一起,那么明面上她好歹还是府里的三小姐,他的妹妹,所以自然能撑起底气去跟别人抗衡。但若是真的被他收在后宅,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而已,她有这心思,不是作死吗?别的不说,他未来的妻子,就有一万种法子弄死她。   沈兰茵看向周晋,两人离得近,虽是正儿八经的说话,但因他手轻轻覆在她腰上,他眼底也除了她再无其他,因此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是绝不会容她嫁给旁人的。   表哥不就是鲜明的例子么?   既如此,那她未来就只有给他做妾这一条路。   她哪里敢有那么大的胆子?   不过,话他已经说了,且说的情真意切,若是她此时说败兴的话,那就不是个合格的讨好态度。罢了,就当是哄他高兴,且答应着,私底下她要如何,他又不会知道。   因此沈兰茵点头,认真道:“我知道了,也记住了。”   他的茵茵真是太乖了。   周晋忍不住揉了揉沈兰茵的头发,将人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   沈兰茵乖顺的靠着他。   温香软玉在怀,是个男人都忍不住浮想联翩,更何况这温香软玉不仅不挣扎不拒绝,还一副事事都由他的顺着,周晋若是能一路这般老老实实只抱着人,那他真就是和尚了。   因此那本是轻轻覆在腰上的手忍不住动了动,将那紧贴着自己的细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摩挲了好几回,然后便呼吸隐隐变粗变急,低了头情不自禁道:“茵茵。”   夏日衣衫薄,男人胸口像火山一般,沈兰茵脸都要被烧着了。虽没吃过猪肉也没看过猪跑,但有些事儿几乎是本能的感知,沈兰茵被这一声“茵茵”叫的身子一颤,然后忙闭了眼。   在周晋看来,这就是默许了。   他再不犹豫,掐着沈兰茵的腰,将人往上一提落座到自己腿上,然后便低了身子偏过头,在沈兰茵染上红霞的脸颊上轻轻落了一吻。察觉到怀中人突然抓紧了他腰侧衣衫,他被取悦般轻笑出声,跟着便再往下,噙住了那在梦里都渴望的娇艳红唇。   那么软,又那么香。   虽是自己主动,本以为能游刃有余的掌控节奏,却在真的碰上时,心都好像一下子停了跳动,一股热流自上而下流遍全身,叫他需极力强忍,才没做出更出格的事来。   沈兰茵浑身都僵了。   生平第一次这般出格的坐在男人腿上,生平第一次被男人咬住了唇。她不敢呼吸,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明明这感觉她并不讨厌,但却控制不住一下红了眼眶,有泪滑了下来。   “茵茵?”温热的泪滑下,落到周晋唇上的时候甚至还是热的。他猛一下松开沈兰茵,看着沈兰茵脸上的泪痕,有一瞬间慌乱,一瞬间懊悔,一瞬间心疼。   “茵茵……”周晋下意识便想道歉。   沈兰茵却将脸深深埋在了他胸口,违心的道:“大哥哥我……我紧张……”   原来竟是紧张?   周晋狠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他太孟浪,沈兰茵生气了。不过即便只是紧张,他也不敢再做过份的事了。手老老实实的回到腰侧一动不敢再动,嘴上却是哄道:“没事,情到深处,这都是正常的事儿,你别紧张。”顿了顿,又道:“我只是亲亲你,放心,我不做别的。”   沈兰茵手还紧紧攥着周晋衣衫,听了这话,当真有一种想摸摸他头的冲动。他不是曾经一心一意要出家,甚至都自行剃度了吗?怎么……怎么不论是做还是说,都这么的……   想着周晋干的事,沈兰茵都有些说不出口。   “嗯。”她只闷闷的应了句。   周晋说到做到,后半截路虽没把沈兰茵立刻放下,但当真什么都没再做。不过没人知道,后半截路他闭了眼,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阿弥陀佛。   马车缓缓停下,郑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少爷,到了。”   “好。”周晋用沉稳的声音回应。   但隔了道马车帘子,却是他慌忙把沈兰茵放下,然后又忙着去帮沈兰茵理了理头发,又压了压裙角,虽然一路他其实真没做什么,但毕竟在外,还是怕沈兰茵有哪里不妥叫人笑话。   他这般,沈兰茵便也紧张起来,忙也将自己上下检查了遍,确认没有不妥之后,再去看周晋,却见他衣襟有些皱,且因他今日穿的是靛青色,刚刚被她眼泪沾湿过,此刻虽然干了,却仍有印记。   “大哥哥,你带有替换的衣裳么?”她指了指周晋胸前。   周晋低头一看,立刻明白那印记是打哪来的了。   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出门,自然不曾带替换的衣裳,因此随手抚了下就道:“没事,下车吧!”   沈兰茵想说真的很明显,但很显然周晋没带替换的衣裳,所以再明显也只能这样。   下了车,她心虚的快走两步,连头都不敢再回。   周晋看她那恨不得躲他远远的模样,忍笑追了两步,凑上去低声道:“你跑什么,我又没怪你。”   沈兰茵耳根子发热,只故意岔开话题:“这就是成国公府么?”   已经到王家了,周晋也不再逗她,抬头看了眼成国公府悬于高处的牌匾,道:“是,这就是成国公府。”   相比于安平侯府,成国公府就又要上一个台阶了。   只不过成国公府也是祖上荣耀,到了王春林父亲这一辈,和安平侯相比也就是半斤八两一样的存在。倒是王春林,周晋走出去见识了些世面听到了些消息,知道他名声学识倒都还不错,但比起老成国公,仍是差远了。且成国公的爵位并不是世袭罔替,等传到他手上的时候,若他自己不能做出功绩,也就没什么了。   难怪成国公不拦着子孙站队。   这是要立个从龙之功,好在显赫几代。   就是不知,这功最后能不能立下来了。   周丹的马车在后面,她落后一步下车,就瞧见沈兰茵快步走在前面,周晋紧追了两步低头笑着跟她说了什么,而远远看着,她脸颊飞红,却不知也说了什么,换来周晋点了头。   单从这其实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周丹心中有气,便忍不住暗骂:“上梁不正下梁歪!娘不是好东西,女儿也是骚蹄子!也就大哥哥色迷心窍,明明该叫妹妹的,偏那样上赶着!”   她的丫鬟翠竹一缩脖子,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翠露倒是听见了,但她一个丫鬟,听见也只能当没听见。   因周琼早就知道今儿沈兰茵会来,所以早早就打发翠缕到门口等了,这会子人一到,翠缕立刻迎上来,将三人迎进成国公府,先往王老夫人处去了。   按理周琼应该在这边等着的。   但他们到了后,却发现周琼并不在。   王老夫人倒是半点不介意的模样,仍然热情的拉了周晋一通夸,对周丹要略逊一些,但好歹也说了几句话。到沈兰茵的时候,却只淡淡一笑,半个字都没说。   这般正常也不正常。   正常的是,沈兰茵身份在那摆着,的确难叫人高看。   但不正常的是,周晋敢肯定,周琼肯定有说过今儿来看她的是哪位妹妹。既然沈兰茵得周琼看重,王老夫人便是给周琼面子,也不该对沈兰茵这样。但她偏偏这样了,这便也说明正如自己所猜,大姐在成国公府,其实并没有很被看重。   沈兰茵不在意,周晋面上不显,倒是周丹,得意的翘了嘴角,还在人家做客呢,就忍不住朝沈兰茵露了炫耀模样。   王老夫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下嘲笑之余,对沈兰茵没什么想法,对周晋却略略高看了一眼。   因此便越发客气,催着翠缕赶紧将人领去欣苑周琼那里。   成国公府毕竟是国公府,比之安平侯府,不仅仅是宅院更大更宽敞更气派,庭院里风光,王老夫人处以及周琼处的陈设,皆比安平侯府要奢华贵气得多。   周丹本就羡慕周琼嫁得好,到这来实地看了一番,就不仅仅是羡慕了,心下涌起的是浓浓嫉妒。她甚至都有些后悔,今儿应该再早起些,把周茜也叫来的,不能光她一人嫉妒生气,叫周茜也嫉妒生气一回,她方能平平心火。   不过,当看到今儿上了浓妆也没盖住眼底青黑,整个人状态非常不好的周琼时,她自个儿就把心火给灭了。“大姐姐!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她惊声道。   但多少是惊讶多少是关心多少是幸灾乐祸,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周琼原本都想不上妆了的,但不知道周老夫人和安平侯态度之前,到底不想叫弟弟先着急上,所以还是又上了浓妆。却没想到,原本只以为来的是沈兰茵一个,结果周丹也来了。   且一来,就直接叫出了她的刻意伪装。 第70章 沈兰茵这个小贱人,竟然……   周琼勉强挤出一丝笑, 道:“这两日事多,昨儿忙到很晚,气色上难免有些不好, 瞧你大惊小怪的,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周琼轻描淡写, 周丹却不信。   她往前凑近些, 仔细打量了回周琼, 问道:“真是这样吗?”   “自然。”周琼越发淡然, 笑着说了声后便越过她,拉了沈兰茵的手道:“茵妹妹,你来了。”   相比周丹, 沈兰茵是真的担心周琼。   但很显然周丹今儿是来看笑话的,因此再担心,她也半句不能问。   略一点头, 她便岔开话题道:“大姐姐, 你这欣苑好大,且我瞧着不论是院里景色还是这上房摆设, 似乎都和你在家住的欣枫苑有相通之处,且这地儿还叫欣苑, 是不是和欣枫苑也有关啊?”   的确有关。   这处原本并不叫欣苑,是为了她,王春林才将之改名为欣苑的。至于院内景色屋中摆设,同样是大婚之前, 王春林特地打发婆子去她的欣枫苑看了, 回来按着欣枫苑大致装扮出来的。   原本这是让她满心甜蜜与得意的事,但在半月前得知薛蕊儿已经有了身孕,这些顿时便像是火辣辣打在她脸上的巴掌, 令人作呕。毕竟,王春林在吩咐人做这些的时候,已经和薛蕊儿滚在一起了!   但为了不让周丹看笑话,她只能笑着点头。   “大姐夫他……他竟对你这般好……”周丹也终于发现欣苑和欣枫苑的相通之处了,再看周琼虽然状态不佳,但却衣着华美,首饰精贵,比之从前在安平侯府,显然过得更好了。   虽然知道周琼是侯府嫡长女嫁妆不会少,但她还是下意识觉得这都是王春林给的。   因此她心下嫉妒生气的心火再次燃了起来,自顾自寻了地儿坐下,阴阳怪气的道:“大姐夫他对你确实是好,吃穿用度,想来处处都没委屈过你。只到底有些不够心疼,你这才嫁进成国公府多久啊,累瘦了一圈,状态也这样差。大姐姐,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啊!”   周琼不欲被她看笑话,但也没心情跟她言语交锋。   她累,心累,没有这个力气。   因此仍只是淡淡一笑。   像是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连声响都没有,周丹颇觉无趣,不高兴的嘴都撅了起来。   沈兰茵却很生气。   周丹言语挤兑她,表现出嫌弃看不上她,这些她都不在意。但周琼明显在成国公府过得不顺心,周丹这个堂妹不仅不关心,还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内涵,这却让她有些忍不住。   因此轻轻捏了下周琼的手,她便道:“对了二姐姐,你亲事定了吗?”   并没定。   虽然二夫人已经带着周丹出去参加过几回宴会,也不乏有人对她有意,但因二老爷无能,周弘又还未考取功名,所以对她有意的人家并没有她和二夫人能看得上的。   她已经有些着急了,正因为着急,所以才格外嫉妒周琼嫁得好。   沈兰茵这一问可算是踢在了她软肋上,她顿时就变了脸色。   偏沈兰茵气还没消呢,继续问:“定了哪家?以二姐姐的容貌人品,就算不能如大姐姐般嫁到国公府,但嫁个门当户对的侯府世子,却也是当得的吧?”   侯府世子?   便她哥哥考中解元,她也没资格嫁给哪家的侯府世子啊!   沈兰茵这小贱人,故意笑话她!   周丹气得脸一下涨红,腾一下站起身,手直直指着沈兰茵。   周琼本是心累郁郁,强打着精神招呼众人的,但因沈兰茵这一问,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知道沈兰茵是为她打抱不平所以才跟周丹对上,因此笑过后便伸手挡在沈兰茵面前,对周丹道:“茵妹妹到我们家不久,很多事儿还不知道,并不是要笑话你嫁不了侯府世子的。”   周琼本就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周丹先笑话她,她要么懒得理,但既然开口,自也要刺回去。   周丹气得整个人都抖了。   但她生气可以指着沈兰茵骂,对周琼却不敢。   不管是从前的堂姐周琼,还是如今的成国公府大少奶奶周琼,这都是她得罪不起的。   更何况,她更怕的周晋还在一侧坐着呢。   气得要死却翩翩得忍着,周丹忍得眼泪都滚了出来,瞧着坐在一块静静看着她的周琼和沈兰茵,她只恨不得现在天降一道雷,狠狠劈在她们俩身上!   好像老天爷真的听见她呼唤了,门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当她下意识看过去,看见梳着妇人发髻的薛蕊儿轻抚着肚子站在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周琼惊怒交加的声音:“你来干什么?!”   有情况啊!   周丹忙转头,就见周琼已经起身,正怒瞪着门口的薛蕊儿,整个人都气得发抖了。   跟她刚刚一样。   不,好像比她刚刚气得还狠。   周丹的脑子飞快转着,看看薛蕊儿的妇人髻,又看看她抚着肚子的手,一个大胆荒谬却让她觉得刺激激动的念头涌了出来:不会吧,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我听说周家二妹妹和沈妹妹来了,所以想过来见见。”薛蕊儿站着没动,但却两只手都覆在了肚子上,声音弱弱的道:“琼姐姐,你这……”   “你闭嘴!”周琼怒喝:“你不配这么叫我!”   薛蕊儿被打断话,惊愕的瞪大眼,然后两行清泪就滚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周丹的眼泪早没了,她脸上露了笑,上前扶了薛蕊儿,温声问了一句,又转脸看向周琼:“大姐姐,你从前不是和薛家姐姐关系最是亲厚吗?我们来看你,她来看看我们不是正常的吗,你怎么这么生气?”   姐妹间有嫌隙很正常,甚至有口角有打闹都正常。   但自家姐姐被人这么侮辱,做妹妹的却还嫌不够,继续拱火看姐姐笑话,这就不仅仅是过份了。这是蠢,一家子姐妹,一荣俱荣,她以此笑话姐姐,殊不知这同样会让外人笑话她!   周琼本就在盛怒当中,再看周丹这般,只觉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直直往后倒了去。   沈兰茵忙紧紧抱住她。   虽然周琼和薛蕊儿什么都没说,但沈兰茵本就觉得薛蕊儿不是好东西,再看她的妇人髻和手抚着的还什么都看不出的肚子,猜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薛蕊儿这是跟王春林有了首尾,且还有了身孕!   纵那肚子还没显,但周琼嫁进成国公府还不足两月,所以他几乎是同时段跟薛蕊儿搞到了一起!   别提周琼了,就是沈兰茵都气得心口发堵,眼前有一瞬间发黑。一个是喜欢了那么多年,早就心心念念盼着要嫁的如意郎君,另一个却是交好多年,几乎当亲妹妹看的闺中好友。结果呢,结果就是这两人,合起伙来捅了她一刀!   她该有多疼啊!   可她却一个字都不曾说过。   沈兰茵又是气又是心疼,眼眶不由自主湿润,声音也不禁有些涩然了:“二姐姐,你过来。”   周丹仍扶着薛蕊儿不放:“三妹妹,怎么了?你和大姐姐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偏周丹还在装!   沈兰茵压抑着怒气,再次道:“二姐姐,你过来!”   周丹使性子一般的跺了跺脚,道:“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三妹妹,大姐姐一向和薛家姐姐交好,这是有什么误会让两人生了嫌隙,咱们得帮着从中劝和劝和呀!”   沈兰茵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小火苗便烧得极旺。   她把周琼按坐在椅子上,抬脚一步一步向前。   薛蕊儿和周丹愣愣看着她,两人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茵妹妹?”周琼叫了一声。   沈兰茵却已经一手拽住薛蕊儿的手腕,一手用力把周丹扯开,然后二话没说,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周丹脸上。直打的周丹一个趔趄摔坐在地,然后在薛蕊儿还没反应过来时,反手又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薛蕊儿的脸上:“贱人!”   “啊——”薛蕊儿尖叫一声,身侧的丫鬟忙扶住了她。   待反应过来后,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兰茵:“你……你竟然敢打我?!我肚子里可怀着表哥的孩子!你打我,周琼都不敢碰我,你竟然敢打我!若我有个万一,你猜表哥会不会饶过周琼?!”   沈兰茵凭着一腔怒火动了手,此时被薛蕊儿叫出来,却不免也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打了人,而是后悔因打人,会让王春林迁怒周琼,让周琼在成国公府日子难过。   但……但她了解的大姐姐,应该不会在发生这样的事后,半点不计较的容下薛蕊儿。   沈兰茵正想转头看一眼周琼的时候,肩膀被人按住了,原来是周琼起身走了过来。   “大姐姐。”沈兰茵开口。   周琼拉住了她手,道:“你打二妹妹也就是了,打她做什么,没得脏了手。”   听了这话,薛蕊儿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红,最后怒道:“周琼!”   周琼淡淡看她,道:“你若是还想保住你肚子里的孽种,就给我立刻滚。若不然,你信不信我叫人直接打死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当我真这么做了,王春林能奈我何?大不了就是和离,我身后还有安平侯府呢,你觉得我会怕吗?”   薛蕊儿猛地打了个冷颤,看着面无表情的周琼,她知道,她要再敢挑衅,周琼真能做出来。   她甚至连狠话都没敢放,扶着丫鬟的手,慌不择路的逃了。   薛蕊儿一走,还坐在地上的周丹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了,沈兰茵这个小贱人,竟然敢打她! 第71章 他们同意,你和离。他们……   没用翠竹扶, 周丹自己爬了起来。   沈兰茵正扶着周琼,就站在她面前。   该死的小贱人,居然敢打她!她堂堂安平侯府二房嫡出的小姐, 长到这么大,还没人敢对她动手呢!   周丹气得面色通红, 猛地朝沈兰茵扑过去, 就像刚刚沈兰茵骂薛蕊儿一般, 她也骂道:“你这贱啊——啊——”   她没能骂完, 也没能打到沈兰茵。   原来是周晋先一步拉开沈兰茵,手一挥,将她推得转了半圈, 狠狠摔了个狗啃地。   周丹甚至都尝到了血腥味,是摔倒时牙齿磕破了嘴唇。   她又气又疼还委屈,趴在地上抬起头, 眼泪大滴大滴的掉着, 不甘心的怒瞪过去。   周琼冷冷看着她。   沈兰茵有些惊讶,但面色却平静。   而周晋, 他面色冷沉,眼底的怒火几乎快压不住。   “周丹, 这是在王家,你若是再闹,我不介意堵了你的嘴,直接打昏你。”周晋声音森冷无情。   “只这样一来, 若传出去, 你日后婚事怕是更难如意了。”周琼补充。   是我在闹吗?   是我在闹?分明是沈兰茵那小贱人先打的我!   周丹几乎要怄死了,但很明显,这对姐弟都被沈兰茵迷了眼, 不帮嫡亲的堂妹,偏帮沈兰茵一个外人!   翠竹忍不住道:“那我们小姐难道就这么白白被打了吗?”   周琼冷冷道:“她该打!”   翠竹一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周丹气极也恨极,但因怕真坏了名声影响婚事,愣是没敢再闹。任由翠竹扶起,在一边用怨恨的眼神轮流盯着三人。   没有人在乎她。   周晋刚刚虽然一直沉默,但实际上是一直在强压怒火,这会儿再忍不住,对周琼道:“走,王春林不在家,咱们先去找王老夫人,回头我单独找他!”   周琼摇头,冷笑道:“薛蕊儿是王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事儿发生后,她老人家为求我容下薛蕊儿,险些给我下跪。”   这一家是从上到下都欺负她。   沈兰茵又心疼又生气,别说周琼贵为侯府嫡长女,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才嫁去夫家不足两月,遇到这样的事也接受不了。她很想说大不了就不过了,左右本朝开放,二嫁三嫁都不是事儿,但却也知道周琼对王春林的感情,看她隐忍到这个时候,此时自不敢说那话。便只道:“那你怎么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你!”   这种事儿她都忍不了,也不知周琼是怎么忍下的。   周琼还未说话,周晋就已经道:“既如此,那就不去见她了。你跟我回家。”   事情闹到这一步,也唯有回家了。   周琼点了点头,道:“好,我叫翠缕收拾下。”   “不必收拾,家里什么都有,直接回去就行。”周晋道:“至于你的东西,待你和王春林和离,再来取也不迟。”   和离吗?   周琼一愣,沉默片刻,却什么都没说。   沈兰茵小心觑着她神色,见她只有最初愣神,之后没有不舍也没有不愿,心下一松,不免有些高兴。王春林这般龌龊无耻,周琼离了他实在是大幸!且她处处都好,如今又有亲弟弟做后盾,再嫁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走,大姐姐,我们回家。”沈兰茵拉着周琼就往外走。   周晋抬脚跟上。   周丹眼睁睁看着三人就这么走了,直到翠竹扶着她催她也走,才一面拿帕子遮了被打的那侧脸,一面低声跟翠竹说话:“我没听错吧?大哥哥居然让大姐姐和离?”   翠竹也很震惊,道:“没听错。二小姐,您觉得大小姐真的会和大姑爷和离吗?”   不会吧?   那可是成国公府长房的大少爷,待王春林的爹继承了爵位,王春林地位便也相应提高,周琼未来可是要做成国公府当家女主子的。是,薛蕊儿这事的确是恶心人了点,但当今社会哪个男人没有妾室通房?王春林有也正常,只要能阻止薛蕊儿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周琼应该不会和离。   周丹这么想,不再震惊,低声冷嗤道:“她也有今天!待回家,我定要去告诉周茜,叫她也高兴高兴!”   几人没跟王老夫人辞别,直接上了周家马车走了。   昨夜周琼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儿或许是因为纠结许久的事儿不得不做了决定,揪起来的心一松,困意袭来,便靠在沈兰茵肩上,没一会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沈兰茵静静看了她一会,抬头看向一侧的周晋。   周晋挨着她这边坐着,本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马车内壁,察觉到她看过去,收回视线朝她看了来。   “大哥哥,你还好吧?”沈兰茵低声问。   周晋除了最开始表现过怒意,之后便一直很冷静了,沈兰茵知道他是在乎周琼的,按道理不应该这么冷静,所以怕他憋得太过,心里反倒更不好受。   周晋点了点头,看了眼睡着的周琼,忽而抓了沈兰茵的手。   沈兰茵吓了一跳,偏周琼正靠着她,她连挣扎都不敢。   周晋将她手指打开,看着她还有些泛红的掌心,轻声问:“疼吗?”   沈兰茵这才知道他为什么抓她的手。   “不疼。”她摇头,轻声却带了怒意的道:“只恨没有机会,不然我恨不得把她那张脸打烂!”   周晋知道她说的是薛蕊儿。   他轻轻捏着沈兰茵的手指,笑了下,但语气却森森:“放心,她的下场会比你想象的惨。”   沈兰茵相信周晋,因此心里顿时一阵快意,但薛蕊儿是女眷,且还怀有王春林的孩子,她不由道:“大哥哥,不管你做什么,可别牵扯到自己,不值得,大姐姐知道也不会高兴的。”   “好,你放心。”周晋道。   或许是本就没睡熟,周琼眼睛还没睁开,声却先出了:“晋哥儿,你可别乱来。”   沈兰茵吓了一跳,忙甩了周晋的手。   她这动作有些大,周琼睁开眼,狐疑的看向她:“茵妹妹,你怎么了?”   沈兰茵心都要跳出来了,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啊!”   没什么?   周琼坐正身体,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周晋,又看向沈兰茵:“你脸怎么那么红?”   当然不能说是吓的臊的。   沈兰茵飞速转动脑筋,想到了个答案:“气的,想起薛蕊儿我就来气!早就知道她不是好东西,却没想到她竟这么无耻!”   周琼信了。   “行了,别气了,跟那种人生气,气坏自己不值当。”周琼反倒安慰起沈兰茵来,“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不要脸,王春林更龌龊无耻!”   要说更恨,周琼其实更恨王春林。毕竟她之所以会和薛蕊儿交好,完全是看在王春林的面子上。那是她喜欢了很多年,想要以后一辈子朝夕相对的男人,他的背叛,更伤她心。   不过眼下,她只想顺利和离。   哪怕她的离开是便宜薛蕊儿,她也不想再跟那对狗男女耗了,只要能和离,他们爱怎样怎样去!   “晋哥儿。”周琼道:“你什么都别做,只若是祖母或者爹不同意我和离,你帮我劝劝就行。”   周晋道:“他们同意,你和离。他们不同意,你一样和离。大姐,你别怕,有我在呢。”   原来有人护着的感觉这么好。   周琼今儿直到现在都很平静,但听了弟弟这话,却忍不住鼻子一酸,扑到沈兰茵肩上落下泪来。   .   回到安平侯府,周丹本想直接去找周茜,但奈何沈兰茵之前打她那巴掌虽然比打薛蕊儿轻,但她是娇养着的千金小姐,脸嫩皮薄,此刻脸上印子还没消,实在不方便叫人看见。   不过回到二房,她却立刻去找了二夫人,叽叽喳喳说了王春林和薛蕊儿的事,又说了周琼已经跟着回来并且想要和离,末了才道:“沈兰茵那小贱人,今儿在王家竟打了我一巴掌,娘,这个仇您一定要帮我报!”   二夫人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惊讶道:“你确定吗?那王春林和薛蕊儿,当真是有了首尾?”   提起这个周丹就高兴,也顾不上叫二夫人帮她报仇了,幸灾乐祸道:“千真万确!娘您没看见,当时大姐姐气得都要站不住了,那薛蕊儿一直故意抚着肚子,就怕我们没发现她怀了身孕,她压根儿就是故意去炫耀的!呵,大姐姐成日一副侯府嫡出大小姐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哪里能想到,她竟也有今天!”   周丹越说越高兴,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   二夫人看了眼女儿,气得忍不住伸手狠狠摁了下她额头:“那是你大姐姐,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不管她是和离还是忍气吞声,这事儿闹将开来对咱们家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有点影响,你亲事都还没定,傻乎乎高兴什么?”   话落不再理周丹,衣裳都没换就匆匆往荣安堂去了。   荣安堂里,没让旁人代劳,周琼自己把事儿说了。虽然她一滴眼泪都不想再为王春林流,但知道和离这事儿周老夫人和安平侯可能不会轻易答应,所以边说边哭,说到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悲伤的倒在了周老夫人怀里。   当然,其中有三分是故意演的,却有七分是真正的难过。   周老夫人听的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紧紧抱着周琼,嘴上不住的道着:“欺人太甚!王家简直是欺人太甚!琼姐儿,你就安生在家待着,便是王家来接,也必要把这事儿给处理的干干净净,否则休想把我周家女儿就这么接去!”   听周老夫人这么说,周琼虽还紧紧抱着她,但心却凉了。   果然啊,祖母并不支持她和离吗? 第72章 刚刚打王春林的,就是周……   “王家如此欺人太甚, 祖母,您不打算让大姐和王春林和离吗?”   周晋说这话时面色平静,因为他和周琼一样, 都猜到了周老夫人以及安平侯的反应。   “和……和离?”   周老夫人很吃惊,看了眼周晋, 又去看周琼, “琼姐儿,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既然你不想让我和离,那我现在和你说再多也没用。   周琼垂下眼睛,作出一副茫然模样来:“我……我不知道。”   周老夫人爱怜的摸了摸她头发, 叹道:“祖母知道,这回你受委屈了,你放心, 祖母和你爹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那薛蕊儿, 别说想生下肚子里的孽种,就是想继续留在春林身边做妾, 我们家都不能同意!”   言外之意,至于和离, 就别提了。   周晋没再说话。   周琼也只点了下头,道:“祖母,我有些累,想先回屋歇歇。”   “好孩子, 快去, 快去。”周老夫人忙道,又叮嘱翠缕:“好好照顾大小姐。如今是三夫人管家,要是有什么短的缺的, 只管去找她。”   二夫人就是在这时进的门,听到这话时面色有一瞬的扭曲,很快恢复如初,紧张上前道:“这是怎的了?才丹姐儿回去也没说清楚,琼姐儿,你还好吧?”   周琼和周丹玩不到一处去,但和二夫人却很亲厚,因此才收住的泪,在看到二夫人后,唰唰又落了下来。“二婶……”她叫道,任二夫人抱住了她。   周老夫人虽然没想过让周琼和离,但心疼她是真的,生王家的气也是真的,因此不由抹了下眼角的泪,道:“弘哥儿他娘,你陪着琼姐儿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她。天杀的王春林,这事儿咱们家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琼被二夫人扶走了。   周晋二话没说,给周老夫人行了一礼,也退了出去。   沈兰茵忙跟上。   到了外边左右没人了,她才急急道:“大哥哥,不是要大姐姐和离的吗?怎么你和大姐姐都不再说了?”   其实她有些意外,周老夫人一向挺疼周琼的,这事儿周琼被欺负成这样,她怎么竟只是嘴上说几句狠话,而半点没有实际行动呢?就算在寻常人家,不提和离,这会儿也应该打去男方家了啊!   周晋道:“多说无益。大姐累了要休息,而我,要去找王春林。”   现在去找王春林?   虽然周晋看起来很平静,但沈兰茵总有一种他是要去打王春林的感觉。虽然王春林一看就是文弱公子哥,绝对不是周晋的对手,但沈兰茵还是叮嘱道:“那你小心些,别受伤。”   周晋当然不是去找王春林好好说话的,但沈兰茵能猜到他要去干什么,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看了眼沈兰茵,他道:“放心吧,我不会受伤。你直接去母亲那吧,周丹挨了你一巴掌,晚些时候二婶可能会去母亲那里。茵茵,她若是发难,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沈兰茵面色微变,道:“知道。”   虽然又给娘惹事儿了,但沈兰茵不后悔,再有一次,她还会动手的。不过好在如今二夫人也被安平侯厌了,所以就算二夫人找上门,她顶多道个歉,其余应该并不会有什么事。   ·   周晋径自去了王春林当值的衙门,叫人带话将王春林叫出来,待王春林从面露狐疑到堆了满脸笑走过来,正要开口时,他毫无预兆的出拳,狠狠打在了王春林翘起的嘴角上。   “啊——”王春林疼得叫出声。   周晋只当没听见,上前两步拽过人,又是狠狠一拳。   接连两拳,王春林被打的眼冒金星,趔趄了两步堪堪站稳,愤怒骂道:“周晋,你他妈疯了吗?!”   周晋理都不愿理他,再度上前。   王春林虽然看起来是文弱公子哥模样,但实际上也是学过拳脚功夫的,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周晋再上前,便忙摆出防御架势。   两人接连过了数十招,三招过后王春林就明显落于下风,越往后越撑不住,十招过后哪里还有贵公子模样,被周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边喊一边仓皇逃跑躲避。   “周晋,你疯了不成?我是你大姐夫,你不声不响跑来对我动手干什么?!”   “周晋!你住手!”   “周晋,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晋,你就不怕唔……唔我、我休了你大姐!”   周晋终于停手,却是将王春林压在身下拳头将要再次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你说什么?”   这短短一会功夫,王春林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尤其这还是在衙门门口,脸都丢尽了!   也是奇怪,纵然对他动手的是他小舅子,安平侯府的大少爷,但也不该他那些同僚都畏惧的不敢上来阻拦啊?发生什么事了?   王春林脑海中快速闪过这念头,见周晋终于停了,回想起刚刚说的话,怒道:“我说,你要是再不停手,信不信我休了你大姐!”   “休?”周晋道:“我大姐犯了七出之条的哪一条?”   当然哪一条都没犯。   王春林被问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你,自个儿做了什么自个儿不知道?”周晋冷冷道,话落看见王春林脸色一变,很明显是想起来了。他便不再停,置于半空中的拳重重落下,不客气的打在王春林青紫破烂的嘴角边。   “嗷——!”   王春林疼得大叫,喊道:“我已经这个年纪了,有个妾室怎么了,你难道没有吗?”   我当然没有。   而且我也没娶妻,没对不起妻子!   但没必要跟王春林再多说,周晋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春林,道:“休了我大姐,你想都别想!但和离书,若你不想再挨打,就尽快写好了送来我家!”   将王春林狠揍一顿,算是稍微出了口气,抬头随便看了眼衙门口聚集的一群人,周晋转身就走。   “和离就和离,你等着!”王春林放狠话。   不远处的衙门口,身材高大的侍卫收回视线,看向身侧嘴角噙了一抹笑的主子,道:“主子,咱们该走了。”   蒋延略一颔首,抬脚向前。   走到王春林身边的时候,他停脚看了过去。   王春林骂骂咧咧,被平安打了一顿的小厮吃力的扶着他,两人摇摇摆摆的正想站起来。突然感觉到面前阴影,抬头看了眼,王春林吓得扑通一声又跪地上了。   “太……太子殿下。”   蒋延笑道:“王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王春林并不是真的想跪,何况他是官身,见了太子本不用跪。但已然跪了,总不能再说别的,因此只能道:“臣,谢太子殿下。”   蒋延抬脚,越过他走了。   直到坐进马车,蒋延还忍不住掀开窗帘又朝外看了眼,正看见王春林和小厮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往一侧的马车走去,不禁又笑了下。   笑过后他问一边的侍卫:“刚刚打王春林的,就是周晋吗?”   “是。他就是周晋,前两日咱们在大昭寺碰见的那位周大小姐,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蒋延没有见过周晋,但因他之前已经对安平侯府分了两分注意,所以侍卫已经私下见过周晋了。   蒋延脑海里浮现周琼的脸。   同时也想起了那一瞥柔弱又惊心的美。   不过这一切在他脑海里只出现短短一瞬,很快就被他彻底抛开了。只想着周晋,他道:“拳脚功夫倒是不错。气性嘛,也挺大!”   回想着刚刚王春林说的妾,再一想周琼嫁给王春林还不足两月,侍卫就已经大致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他也是做哥哥的人,忍不住道:“周大小姐嫁给王春林还不足两月,刚刚王春林提到了妾,便不是宠妾灭妻,怕也是他和他那小妾做了什么让周大小姐不能容忍的。若周大小姐是属下的妹妹,属下也不介意打王春林一顿。”   “嗯。”蒋延没对此发表看法,只道:“你去查查是什么情况,关注下后续发展。”   “是。”侍卫忙应下。   但心里却忍不住想,莫非自家主子想用周晋了?   .   被那样狠打了一顿,王春林没法继续办公,只能提前回家。   作为成国公府大房嫡出的大少爷,王老夫人最看重的大孙子,他这样一副模样回家,王老夫人立刻就知道了。薛蕊儿在府中经营多年,也立刻就知道了。   因此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欣苑,看见了被打的不成人样的王春林。   “表哥!”薛蕊儿当即就是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喊。   王老夫人也心疼的不行:“春林呐!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哪个天杀的,竟然敢这么对你?!”   王春林没回答,只问:“周琼呢?”   听他问起周琼,薛蕊儿眼神一闪,忙偏过头不敢再看他。   王老夫人却有一肚子的气,道:“她回娘家了!谁也没说,跟她弟弟直接就走了,半点规矩都没有!”说着拉过薛蕊儿,道:“不仅如此,你看看蕊儿,她还打了蕊儿!”   薛蕊儿在成国公府虽是表小姐,但实际比真正的小姐半点也不差,同样细皮嫩肉的脸,被沈兰茵狠狠打了一巴掌,这会儿脸上不仅有印子,那半边脸甚至都肿了。   王老夫人本心疼的不行,但现在更心疼王春林,因此说完就松了薛蕊儿的手,继续问道:“春林,你还没说呢,哪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样的?”   王春林却怒意滔天,周琼!   好么,做姐姐的打薛蕊儿,做弟弟的打他,他们姐弟俩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是周晋打的!”他咬牙说道,一用力,只听轻轻一声“咯”,嘴里血腥味立刻泛滥开,他张嘴,吐出了一颗后槽牙。 第73章 找一条白绫,你自己一次……   看着地上混了血水的那颗牙, 王春林卷起舌头,试探到另外还有几颗牙也有些松动的时候,怒意达到了顶点。他猛地一下站起, 恨声道:“祖母,我要休了周琼!我要休了她!”   最疼爱的大孙子年纪轻轻, 竟被人直接把牙都打掉了, 王老夫人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她也怒到了极点, 当即就点头, 道:“好,你现在就写休书!”说着一顿,又道:“不行, 光是写休书还不行,难道你就这么白白被打了?春林,叫上人, 咱们去周家要个说法!”   对, 不能就这么白白被打了!   先前是打不过,现在叫上人, 不叫周晋也掉一颗牙,他就不姓王!   王春林当即便吩咐小厮叫人。   待祖孙俩带着人气势汹汹出门, 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撞上了刚刚回府的老成国公。   只看一眼长孙的脸,老成国公就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问王老夫人道:“你们这是要去哪?春林的脸是怎么回事, 谁打了他, 为什么打?”   王老夫人忙道:“国公爷你回来的正好,咱们一道去安平侯府,路上我在跟你说。”   安平侯府?   孙媳妇的娘家?   “是周家人打的他?”老成国公眉头一皱, 不悦问向王春林:“你怎么你媳妇了?”   王老夫人怒道:“你怎么回事,咱们春林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向着外人!”   老成国公没理王老夫人,只继续道:“春林,你来说,你怎么你媳妇了?”   不就是纳了个妾,妾室又比主母早一步有孕了吗?   京中好儿郎,像他这个年纪的,有几个身边没有通房没有妾室的?   是,妾室比正妻先有孕是有些过分了,但有话好好说,周晋打人就对吗?   这天底下,怕是没人比他更倒霉了!   王春林觉得自己无比委屈,不甘道:“我什么都没做!”   “不可能!”老成国公斩钉截铁,“你媳妇不是不讲理的人,她的弟弟我虽然没见过,但也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找上来打你!”   “那你是说我们春林不讲理了?”王老夫人忍不住道:“你搞搞清楚,春林可是你亲孙子!他做了什么,他对周琼哪里不好了,为了她一直到这年岁都没收用通房,不过是他和蕊儿自小一道长大,两人有了感情,蕊儿又有了身孕罢了。我都舍下老脸亲自求情了,她当着我的面也明明答应了,结果倒好,转脸就告诉娘家人,竟叫他们把春林打成这样!”   虽然薛蕊儿的事已经闹出来半个多月了,但老成国公却并不知道。   此刻听了这话,指着王老夫人,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蕊儿和春……”   王春林豁出去了,大声道:“祖父,表妹和我一道长大,自小就心系于我。姑父和姑母都不在了,她又有了我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不管她!”   老成国公怒极反笑:“怎么,你这是心疼她,要拯救她?”   回想起薛蕊儿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又忆起当初意外发生薛蕊儿一副要自我了断的绝望模样,王春林心下一软,点头道:“表妹无父无母,她只有我了。”   “呵、呵呵……”老成国公笑,笑完转头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转回头冲王春林招招手,待王春林不明所以的靠近,他抬脚,照着王春林的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虽然年纪大了,但老成国公保养的却好,又是武将出身,这一脚直把王春林踹得飞起一截才狠狠摔在地上。他却没停,快走几步上前,又照着王春林的肩头胸口踢了几下,边踢边骂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混账东西!你也知道蕊儿无父无母很可怜啊,既然知道,你身为表哥的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她,给她找个如意郎君?无媒无聘的叫她有了你的孩子,叫她给你做妾,你这就是心疼她对她好?我看你——我看你就是个臭不要脸的畜生玩意!”   气到极致,老成国公什么难听话都出来了。   骂完王春林,转头就朝王老夫人发难:“还有你!还你舍下老脸去求,我看你那脸还不如别要了!人家周琼哪里得罪咱们家了,才进门你和春林就这么对人家,你们还有人性吗?还有,蕊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是这么疼她的,也不怕她爹娘半夜爬上来找你要说法!”   眼见老成国公气得狠了,王老夫人脸色青青白白变了几圈,愣是没敢吭声。   但这并不能让老成国公消气,他凶王老夫人:“给我回屋去!就算要去周家道歉,也用不着你!”说着又吩咐王春林的小厮:“把那畜生给抬回去,不许请大夫,叫他好生受着!”   待回到上房,喝下盏茶平复了些情绪后,老成国公吩咐下人叫薛蕊儿来。   他对薛蕊儿白嫩小脸上的红肿视而不见,不等薛蕊儿行礼请安,就直接道:“我已经叫人去给你抓药了,回头你喝了药,在家好生调养一段时间身子。到秋里,外祖父亲自给你挑一门亲事,你放心,绝不辱没了你。”   虽然老成国公没明说,但薛蕊儿知道,那所谓的药,是落胎药。   她面色一瞬变得煞白,双手护着肚子,慢慢跪下哭道:“不,外祖父,我不!我……我是真心喜欢表哥的,这个孩子我和表哥都舍不得。外祖父,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若是这个孩子没了,那我也活不下去了……”   老成国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他紧紧皱眉,问:“若这个孩子没了,你也活不下去了?”   薛蕊儿以为老成国公心软了,忙道:“是!外祖父,若这个孩子没了,那我也不活了!”   老成国公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温情也没有了,他看着薛蕊儿,冷冷道:“那好。那药你就不用喝了,找一条白绫,你自己一次性解决吧,正好干净!”   话落再不看薛蕊儿,抬脚大步走了出去。   外祖父说了什么?   找一条白绫,自己一次性解决?   薛蕊儿愣愣跪在地上,像石化了一样,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   周晋回家后,先去了周琼那里。   不过周琼已经用过午饭睡下了,他跟翠缕打听了下知道周琼情绪还好,便没留下。   往宜安堂去了回,得知二夫人并没过来,他便对江氏道:“母亲,今儿三妹妹动手虽是有些冲动,但我很感谢她。我不方便动手,大姐又只顾着伤心,她动了手一来没让二妹妹在旁人家闹出笑话,二来也是给我出了气,所以母亲可千万别怪她。”   江氏当然没怪沈兰茵,她其实很心疼周琼的遭遇,沈兰茵今日虽冲动了些,但情有可原。   相反她要是只站在一边看着,江氏还要说她呢,毕竟周琼和周晋都待她们极好。   “你放心,我没怪她。”江氏道,又问起周琼:“你大姐怎么样了?”   知道二夫人在周琼那,又想着周琼现在怕是最不想被吵,所以江氏便没做面子情的过去。   周晋道:“她还好,母亲不必担心。”   江氏点点头。   周晋走时,沈兰茵忙追出去送他。   才到院子中央,她就忍不住问:“大哥哥,你是去找王春林才回来吗?你跟他动手了?你没受伤吧?你是不是狠狠将他打了一顿?他知道错了吗?”   已经狠狠打了王春林一顿,周晋的火气已经消了些,再加上周琼状态还好,他又已经打定主意要叫周琼和离,所以现在便不再把王春林当回事了。沈兰茵问起,他反倒是有心情笑了下:“你一次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   沈兰茵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忙问了最在意的那个:“你是不是狠狠打了王春林一顿?”   “是!”周晋点头。   沈兰茵解气的笑起来:“打得好!那他知错了吗?他知不知道大姐姐想跟他和离?”   “知道了,我叫他写和离书了。”周晋道:“至于知错,他那种人,哪里会知道错?”   也是,都能一面海誓山盟的娶周琼,一面却跟薛蕊儿鬼混到一起了,这种人哪里会知道错?这样的男人,周琼越早离开他越好!   “大哥哥,祖母不太想让大姐姐和离,侯爷会不会也是这想法?”沈兰茵有些担心,“如果他们都不同意,那你打算怎么办,大姐姐真的能和离掉吗?”   周晋懒得去想别的办法,他有的就是最直接又最粗暴的办法。   “他们要是同意,那王春林就只用挨今天这一顿打。要是不同意,那我每天都抽空去打他一次。”他语气淡淡,好像在说每天都要去吃个什么想吃的东西一样。   沈兰茵:“……”   这办法真的,太直接了。   在宜安堂院门口周晋停脚,道:“茵茵,不过这样一来,我可能短时间没法带你出去玩了。就是在家里,我可能也没时间经常见你。”   沈兰茵说实话,虽然她给自己做了很好的心理建设,也已经下定决心接受周晋并讨好周晋,但听到说能不单独和周晋出门,也不用经常见周晋时,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是高兴的。   她极力忍着高兴,微垂了眼睛轻轻应了声,然后才道:“大哥哥,你没受伤吧?”   “没。”周晋道,看着沈兰茵轻轻颤动的眼睫,以为她正伤心,不由软了声音哄道:“茵茵,别难过,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嗯。”沈兰茵除了应下,好像也不适合说别的。 第74章 他若是娶妻了,应该就会……   安平侯是傍晚下值后才得了消息, 说儿子把女婿揍了的。   “为什么?他疯了不成,春林哪里得罪他了?”   小厮垂着头,低声回:“姑爷半月前抬了个贵妾, 且那妾还有了身孕。”   安平侯心头怒火一滞,继而烧得更甚:“这王春林, 该打!晋哥儿打得好!”   小厮没敢吱声, 心说大少爷打人确实可以理解, 但在姑爷当值的衙门口大庭广众之下打人, 据说将人打得还格外严重,这要是老爷知道了,怕就不会觉得大少爷打得好了。   安平侯哪里能想到这茬, 他问:“那大小姐呢,回家了?”   “是,今儿上午就被大少爷接回家了。”小厮回。   因着这事, 回到府中后, 安平侯决定先去看下周琼。不过周老夫人早打发了人在门口守着,得知他回来, 便请他立刻去一趟荣安堂。安平侯便没推辞,只吩咐小厮去把周晋也叫上。   他是先一步到荣安堂的, 于左下首坐下,接了下人递过的茶喝了口,道:“琼姐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刚也得了消息, 下午晋哥儿去将那王春林揍了一顿。”   “晋哥儿去找了王春林?”周老夫人还不知道这事。   “嗯, 我看晋哥儿这事做的不错,那王春林就该被揍,也好叫他清醒清醒, 这才成婚多久,竟就敢这么对琼姐儿!”想起这事,安平侯仍旧有些不快。   这可不仅仅是王家轻看女儿,这还是王家轻看他。   若是这事儿王家不好生解决,那两家的合作关系他真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周老夫人也笑了,道:“是,晋哥儿这事做的不错,做弟弟的,就该这般为姐姐出头。”   周晋就是这时候进门的,他像没听见周老夫人的话一般,规矩的给周老夫人和安平侯行了礼。   安平侯看见周晋就有些牙疼。   这个儿子,好的时候叫人喜欢,但不好的时候,这要不是唯一康健的儿子,他都恨不得想打死!   不过这会儿却是叫人喜欢的,他便不顾之前的不满,难得的冲周晋笑着点了点头:“听说你今儿去找王春林,并揍了他一顿?自己可有哪里伤着了?”   “没有。”   安平侯将周晋上下打量了遍,也确实没看到他哪里伤着,心里不由便更高兴了:“不错!”   “琼姐儿回来了,晋哥儿又把王春林打了,侯爷,你说王家人什么时候会上门?”周老夫人问。   安平侯想了想,道:“最迟明天。”   周老夫人也这么觉得。   “王春林的娘不在了,他祖母不一定会过来,来的应是他和他婶婶。”她道:“侯爷,这事儿咱们家必须得要个说法。琼姐儿乃是正妻,正妻没怀上前,决不能让王春林有庶出的子女。不过……他那个妾是从前常来咱们家的薛蕊儿,是王家那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这事儿恐是不好办。”   安平侯冷着脸道:“不好办也得办!”   安平侯这个态度,周老夫人就懂了,她点头道:“是!咱们家的女孩儿,决不能受这种委屈!若是开了这个头,那家里其他女孩儿怎么办?旁人也觉得咱们家太软弱好拿捏,对侯爷你也不利。”   安平侯颔首,是这个理。   周晋冷眼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商讨,对安平侯的态度他不意外也不生气,因为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人了。但对周老夫人的,这个他从前在周家唯一尊敬的长辈,这个看着周琼长大最疼周琼的长辈,他却是失望的。自家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她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这实在让人寒心。   不过他并没说什么,他们已经做了决定,说再多无非是吵闹一顿,没意义。   他相信今儿对王春林的那顿打,只怕现在更想和离的是王春林。   但让他失望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外下人来回话:“侯爷,老夫人,王家来人了。”   周老夫人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来了?”   安平侯却是冷哼一声,面上有些得意道:“算他们家还知道点好歹!”   又问:“来的是谁?”   下人回:“是亲家老爷和姑爷。”   来的都是男人,安平侯略一犹豫,起身道:“请他们去书房。”又叫周晋:“你也去看看。”   待到了书房,看见跟在王父身后的王春林时,安平侯脸上是半点得意都没有了。周晋下手狠,这过去大半天时间,王春林已经脸肿如猪头,走路也一瘸一拐,整个人都没法看了。   这……这是他家晋哥儿打的?   安平侯偏头看了眼周晋,却见周晋面色淡淡半点惊讶样子都没有,他心里顿时一咯噔,要不是还记得自家闺女都被气回娘家来了,他简直想先道歉了。   “坐……坐吧!”他到底还是先开口了。   王父脸色不太好看。   也是,自家儿子年纪不小了,不过就是睡个女人而已,亲家却恨不得把人往死里打,哪个做爹的能高兴?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但他既然来了,就是来解决问题的,这事儿一开始毕竟是他们家理亏,他就算想兴师问罪,也不能太过直白,更何况他爹还等着回信呢。   “唉,亲家,我没脸见你啊!”不客气的坐下,王父张口就是这话。   再看一眼王春林的伤,安平侯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王父便回头呵斥道:“逆子!还不快过来给你岳父磕头请罪!”   王春林极力控制着不去看周晋,他怕他忍不住冲上去跟周晋再打一架,虽说现在有长辈在,就算他打不过也应该不会太吃亏,但他心口还疼着呢。要是今儿不仅没解决问题反倒还添了新问题,他怕回府后祖父会再给他一脚。   因此再不情愿,他还是忍痛挪动脚步上前,想要给安平侯下跪。   安平侯哪里能看得下去他跪啊,看他连走路都困难,话都张不开嘴说,安平侯心虚的额头都渗出汗了。要知道王家长房,可就王春林这一个嫡子,他家周晋把人给打成这样,人家没来问罪他都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为难人家?   “算了算了,春林你别跪了。”安平侯主动扶住了王春林,只刚一扶着人就感觉到王春林抖了抖,然后疼得猪头脸都微微狰狞了下,他忙又撒了手。“唉,这事儿你做的固然不对,但男人,谁没有偶尔昏头的时候呢?这次的事就算了,好生把问题解决了,就把琼姐儿接回去吧!”   王春林点了下头,艰难道:“谢……谢岳父。”   安平侯忙摆了摆手。   王父这才道:“亲家,这事儿我也是今儿才知道,这混账竟干了这等糊涂事,别说是见你,就是见琼姐儿我都觉得没脸。唉,不过你放心,蕊儿虽是我嫡亲的外甥女,但在我心里,琼姐儿这个儿媳妇才是最重要的,我也只承认琼姐儿生的才是我孙子孙女。所以,在琼姐儿没生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越过她去!”   自己还没开口,人家就把解决方案说了。   安平侯心里非常满意,甚至看着王春林,满意的背后还莫名有点心虚。   只他到底不算糊涂,所以并没说什么薛蕊儿的孩子可以生下来的话,只是道:“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既然做了春林的妾,那就好好养着身体吧,她还年轻,孩子日后还会有的。”   王父一脸愧意的道:“亲家,你这话说的,我当真是没脸啊!”   又呵斥王春林:“逆子,还不快谢过你岳父!瞧你都办的什么糊涂事!”   不等王春林艰难开口,安平侯就拦了人,道:“春林这……可请太医看了?”说着学王父,也呵斥起周晋:“混账东西,瞧你把春林打的!还不赶紧给你姐夫道歉!”   周晋撩起眼皮看了安平侯一眼,却是对王父道:“大姐这回被伤透了心,今儿个才回府,便让她在家里多住几日散散心吧!正好也等府上把事儿解决了,到时候再回去。”   “你这混账,你说什么呢!”安平侯气得喝骂道。   王父心里很是不悦,但有老成国公的话压着,便耐下性子道:“理应如此。”   待离开安平侯府,坐回成国公府的马车上,王父才终于怒道:“一家子不识抬举的东西!”   王春林忍痛道:“爹,蕊儿……”   “你放心,蕊儿怀的是你的第一个孩子,该生就叫她生!”王父本是不在乎薛蕊儿肚子里的孩子,但有王老夫人的私下叮嘱,眼下又恼了周家人,便不屑道:“不过是这么跟周家说说罢了,待日后孩子大了,他们家能怎么着?还能把孩子塞回蕊儿肚子里去?”   更何况,安平侯府到那时候还在不在,还不好说呢!   王春林却担心:“可是祖父……”   王父摆手不叫他说:“没事,先将蕊儿送去庄子上,过些日子再接回来。你祖父每日里事多着,没功夫盯着你后院。”   王春林这才放心,却又道:“周晋,我必不饶了他!”   王父脸上也露出一抹狠意,道:“暂时先别动手,等等,有你动手的时候。”   安平侯的书房里,王家人一走,周晋便也要走。   安平侯要气死了,骂道:“你这混账!你看你把王春林打的!还有,你姐明儿就回去!”   周晋停脚:“当真?”   “当然是真的!”安平侯道:“明儿一早,我就叫人送她回去!”   周晋脸色一沉,声音冷冷道:“那行。待王春林正常上值后,我再去打他一顿。”   “你——”安平侯指着周晋,要不是打不过,已经动手了。   周晋半点不怕,他道:“爹你若不想道歉的换成是你,那就等王春林好了再叫大姐回去。要不然,除非以后王春林不出府,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得亏王春林是不知道这事儿,若不然,该要气哭了。   凭什么他就这么倒霉???   ·   有周晋这么横插一杠,周琼暂时就在家住下了。   不过即便是在娘家,阖府上下目前就只有周晋和沈兰茵待她真心,她一不想每日去应付周老夫人,二不想被周丹周茜看笑话,所以在家不过住了三天,就提出想去大昭寺住几天散散心。   周老夫人到底还是疼她的,见她情绪实在不好,便允了。   沈兰茵没法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去,虽不放心江氏和小安,但还是决定先去陪她两日。   周琼还不知道小安身世的事儿,所以便没拒绝。   周晋亲自送两人出门。   因着这次是去小住带的东西多,所以马车里便只坐了周琼和沈兰茵,周晋则骑马随行在外。   出了城,马车行的越来越快,沈兰茵悄悄掀开一侧车窗帘子,看了出去。周晋骑着头高大黑马在斜前方,马跑起来时风吹起了他长袍的下摆,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模样。   “茵妹妹,晋哥儿生得好吧?”周琼突然凑过来,在沈兰茵耳边道。   沈兰茵心下一跳,捏着车窗帘子的手一下子用了力:“嗯……嗯是。”   “他生得这样好,又已经在刑部当值,可你知道么,我问过祖母了,家里放出消息得有一个月了,结果愣是没一个有意结亲的递消息来!”放下了自己的事,周琼又开始为弟弟操心了。   沈兰茵想了想,道:“是因为上次崔家小姐的事吗?”   周琼点头:“嗯,跟她有很大关系。还有就是,晋哥儿毕竟还没被册立世子,如今在刑部做的也更多是打杂的事儿,所以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都有些看不上他。”   其实还有就是,担心晋哥儿想出家的心再死灰复燃。   “那就再等等吧,左右他已经愿意了,不愁娶不到好的。”沈兰茵真心实意道,心中没有半点嫉妒不甘,甚至不由还生了点期盼,他若是娶妻了,应该就会放过她了吧?   这么想着,她甚至弯起唇角笑了。   周晋正骑马赶路,冥冥中感觉到什么,回头朝马车看去。   只见车窗帘子被撩起,沈兰茵如花一般的小脸贴在窗边,正看着他这方向笑。   周晋不由心神一荡,回了个笑后,便忙忙转过了头。   原是打算将人送到大昭寺就走的,这会儿心头生出了千万般的柔情跟不舍,便暗暗下了决定,这几日下值后索性就出城来大昭寺吧,只当是来保护她们了。   不过,大姐的事他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但沈兰茵……   她那么在乎江氏和小安,恐怕不会轻易答应他独自出府,哪怕这出府是为了日后更好的回来。 第75章 “茵茵,是我!”周晋微……   沈兰茵陪周琼在大昭寺住下了。   第一日因上午赶路累了, 午歇到半下午,才在大昭寺后山的桃花林走了走。   桃花早就谢了,吃桃子的季节也已经过了, 但即便只有桃林,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 也叫沈兰茵和周琼, 这种只能看见一方天地的内宅女子觉得狠透了口气。   第二日姐妹俩几乎听了一整日的经, 直听的两人头昏昏沉沉, 晚上早早就歇了。   周晋连着两日下值后往城外的大昭寺赶,昨日还见了沈兰茵一面,今日因着下午见了魏家舅舅耽误了些功夫, 天都黑了还在路上。估摸着这么晚过去怕是见不到人了,因此他便也不急,吩咐郑平小心赶路, 便是慢些也不要紧。   而他往马车壁上一靠, 撩开车窗帘子朝外看去。   今晚天色不好,一轮弯月斜挂在半空, 被层层灰云遮住,只洒下灰蒙蒙的一点淡光。   他看着那淡光, 想起今儿魏家舅舅说的话,若不早日继承世子之位,那一直在刑部打杂就是浪费时间。毕竟现实点来说,他现在若是去学四书五经考科举, 就不说这做法有多么不靠谱了, 就算靠谱,那最快也得三年时间。三年,他还年轻是等得起, 但他姐等不起,沈兰茵也等不起。   他姐那里别说三年了,三个月怕是都等不起。   可他不能去求安平侯,不是怕被拒绝,而是求来的世子,有什么资格去跟安平侯抗衡?不管他是想给他姐出头,还是想娶沈兰茵,这都需要他有绝对的话语权,安平侯管不住他还不行,必须是不敢管他才行。短短时间,他该怎么办,才能让安平侯不敢管他?   别说他本就不看好六皇子,就算看好,六皇子也不会舍安平侯而选择他。   至于三皇子,两日前王家父子上门,他已经看出来了,虽然安平侯和王家支持的人不一样,但私下里那么笃定王家会保他,绝不仅仅是因为两家的姻亲关系。   他们私底下应该还有别的交易,这交易让安平侯有底气。   琢磨来琢磨去,他竟只有太子这一条路可以走。   但太子体弱,除了上朝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东宫不出门,以他的身份,连见一面都难,更别说让太子看见他,愿意用他了。实在不行,或许只能实话实说,求舅舅帮忙了。   但这样一来,最后太子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可能会连累外祖一家。   周晋心中郁郁,忍不住叹了口气。   赶车的郑平听见了,忙道:“大少爷别急,马上就到了!”   “嗯。”周晋答应了声。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大昭寺门口,因着先前就要了两个客院,所以即便他到的晚,也照样顺利进去,被小沙弥引着一路往客院去了。   快到客院的时候,周晋拦住了小沙弥,不让他再送了。   待小沙弥走远了,郑平道:“大少爷,这么晚了,恐怕三小姐已经歇下了。”   周晋也这么觉得,不过今晚他心中郁郁,实在是有些想见沈兰茵。   “去看看吧!”他道。   就算见不到也不要紧,去她房间门外的台阶上坐一会,就当见到了。   郑平闷头低低偷笑了声,没再说话。   两人在夜色里大步走着,却不知此时沈兰茵和周琼住的客院,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个不速之客不是旁人,正是两日前才去过安平侯府道歉的王家人,走在前面的是大房庶出的二少爷王春利,落后一步的则是他的小厮。小厮先去推了两下门没推开,因没带什么趁手的工具,便建议王春利翻·墙进入。   大昭寺一向安全,因此客院的院墙并不高,虽然两人于拳脚功夫上都只会点皮毛,但翻·墙入内却不是什么难事。进到内院,小厮先去把靠门小屋里的两个婆子放倒,然后便没再刻意压着动静,一路大步往里,把王春利引到了沈兰茵的房间门口。   “少爷,这间屋里住的应该就是那位沈小姐。”小厮道。   王春利好奇:“你怎么知道?”   小厮道:“那位沈小姐终究不是正经的侯府小姐,所以正房自然轮不到她来住。更何况周大小姐从前是大小姐,如今还是咱们成国公府的大少奶奶,身份都更上一层了,那自然要住正房。二少爷,您是先进沈小姐的屋子,还是先去大少奶奶那?”   说的有道理。   王春利点点头,想了下才道:“大嫂那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就拿两样她贴身的衣物送给大哥而已,若我真做了什么,只怕大哥第一个就不饶我。反倒是这屋里这位,那是真真的美人胚子,且也和大哥半点关系都没有,这是大哥送给我的礼物,我当然得先验收了礼物,再去做事了。”   “那二少爷您去,小的在门口给您守着。”小厮淫笑一声,狗腿的说道。   王春利淡淡应了,却道:“这样吧,大嫂那我也不耐烦去了。你去,随便摸两样她贴身衣物来就行。记住了,别的什么都别干,不然我都保不了你。”   小厮忙道:“大少爷放心,小的什么都不会干的。”   王春利没再搭理,推了下门没推开,便绕到了窗边。   如今天热,窗子倒是半开着,他小心把窗子开到最大,然后轻手轻脚跳了进去。   小厮见他进去了,羡慕的笑了下,便转头往正房去了。   没人发现,客院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此刻正有一人坐于树叶遮挡下的枝丫上,那人看见小厮往正房去了,皱了皱眉,快速从树上滑落了下来。   只他正要过去,却敏锐的听到了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想着昨儿晚上见到的周晋,他心中有了猜测,因此没再往正房去,而是从地上捡起块石子,迅速又上了树,在周晋和郑平快到客院门口时,将那石子扔出去,准确的从内侧砸在了门上。   周晋和郑平皆是耳聪目明之人,在这半夜突地听见声音,便立刻确定了发声地。   “这么晚了……”郑平先开口。   不对劲!   周晋面色顿时一变。   他疾步跑了过去,抬手刚要敲门,忙又放下,两步走到墙边,选择了翻·墙入内。   郑平紧跟其后。   而房间里,在听见翠露一声闷哼后,沈兰茵立刻睁开了眼。今晚天色不好,她睡觉又不习惯留灯,因此刚刚睁眼除了一片黑,什么都看不清。   她忙用力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床正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看身型,是个男人!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沈兰茵忙往床角缩了缩,克制着,尽量让声音不那么慌乱。   王春利也看不清沈兰茵,但能看见缩在床角的一小团似乎还在发抖的身影,也能听见沈兰茵因紧张而变急变粗的呼吸声,他陶醉的听着,笑道:“我是谁?你猜猜看?”   沈兰茵哪里猜得出,尽管他们见过一面,但那还是去年的事,且她也始终没把王春利放在心上,只想着两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又怎么会特意去记他的声音。   见沈兰茵不答,王春利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忘啦,咱们可是见过的。”   见过的?   沈兰茵仍是猜不到来人是谁。   但眼见着他靠近,她手边摸了半天却什么趁手的东西都没有,她犹豫是不是叫出声。   可都说大昭寺安全,她和周琼住进来除了两人的贴身丫鬟就带了四个婆子,车夫以及家丁都没住在这边。虽然也要了隔壁院子,但昨儿个周晋来了,今儿个会不会来却没说。   若是他来了,她大叫应该能得救。   但若是他没来,这地儿僻静,她大叫除了把周琼引来让周琼也置身于危险中,别无用处。   “你、你想干什么?”她问:“要钱吗?我的钱都放……”   “我不要钱。”王春利笑着打断沈兰茵,而后疾走两步直接来到床边,往里探过半个身子,先是无比陶醉般的用力闻了闻,然后道:“真香啊!沈小姐,我不要钱,我啊,只要你!”   话落人便猛地往沈兰茵的方向扑了来。   沈兰茵死死咬唇,没敢尖叫,顾不得疼狼狈的往一侧躲去,同时还不忘了问:“就你一个人吗?”   王春利愣了下,意识到沈兰茵是在担心周琼,故意道:“你猜?”   沈兰茵简直要被他弄崩溃了,正又气又怕忍不住想骂人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王春利身后,猛地往王春利身上一扑,将人带得被动往后,两人交起手来。   沈兰茵不知道后来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谁会赢,因此见两人缠斗在一起,忙裹了下衣裳快速下床,只还没来得及想能往哪里跑,打斗声就停止了,一个黑影被打倒在地,另一个黑影的脚用力碾在他胸口上。   听到刚刚那让她猜的恶劣声音开始求饶后,沈兰茵不敢动,紧张道:“多、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你你你需要钱吗?我可以把……”   “茵茵,是我!”周晋微喘着气,打断了沈兰茵。   像濒临渴死的鱼突然回到了水里,沈兰茵的声音激动的都有些颤抖:“大哥哥?!”   说话间她已经抬脚跑过去。   “是我!”周晋道,然后脚下用力一碾王春利的胸口,双手却张开接住了扑过来的沈兰茵,“没事了,别怕。”   “大少爷!”门外响起郑平的声音,紧跟着门就被从外面撞开了。   郑平拽着王家小厮,周琼亲自提着灯跟在后,屋里亮堂起来,所有人便都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   “怎么是你?!”周琼惊道。   竟是王春利。   王家大房庶出的二少爷。 第76章 好像他不回答,下一瞬没……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连续三个问题, 足以证明周琼有多震惊。   不过她震惊并不是因为她和王春利有多深的交情,而是王春利是王家人。   已经被抓了现行,王春利知道否认没用, 便索性沉默了。   周晋一手抱着沈兰茵没松,脚却仍踩在王春利胸口, 他问:“你派人盯着我们家的女眷?”   要不然, 不能知道周琼和沈兰茵来大昭寺, 并准确的找到沈兰茵屋里。   王春利仍旧沉默。   反正他被抓了现行, 不管说还是不说,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承认是自己干的,或者说是王春林干的, 并不会影响到周家肯定会对他动手的结果,所以还不如不说。   反正,他是王家人, 欺负未遂的又不是正经的周家小姐, 周家人再气也不敢真的如何了他。   “是你派的人,还是王春林派的人?”王春利沉默, 周琼忍不住上前一步,怒道:“你们想干什么?叫你的小厮去我屋里, 你又来我三妹妹屋里,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王春利仍是沉默不语。   周晋勾起唇角笑了下,然后吩咐平安:“把那小厮先带出去。”待平安把人带出去了,他这才松开沈兰茵, 让她在一侧站稳了, 温声对她和周琼道:“你们在屋里待着别出来,我带他出去问问。”   “一定要问清楚!”周琼脸色铁青。   略一颔首,周晋便弯腰拽起王春利的衣襟口, 将人顺着地面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出去后,他还贴心的回身把门带上了。   “茵妹妹!”周琼这才扑到沈兰茵面前,问道:“你没事吧?”   沈兰茵小脸白着,形容颇是狼狈,但周晋来的及时,她只是略有些被吓到而已。   “我没事。”她摇摇头,道:“你呢?你没事吧?”   周琼是在那小厮进门的一瞬间就发现了的,且翠缕当时也在,而那小厮终归是下人,虽然进门了,但心里有对主子的天然畏惧心理,磨磨蹭蹭不太敢上前,所以两边都还没照面呢,郑平就到了。   周琼摇摇头:“我也没事。”   两人都没事,便带着翠缕一起,先去看了翠露。   见翠露只是被打昏了过去,就没叫醒她,只把人扶去一边床上躺下了。   “也不知道问出来了没。”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周琼抬脚往门口走去。   “大姐姐!”沈兰茵却突然出声叫住她,“我们等等吧,你先陪我坐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沈兰茵总觉得外面周晋问话的场景不适合她和周琼看。刚刚虽然屋子里很黑,但周晋动手时候流露出的狠劲她能感觉得到,所以王春利的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我总觉得,这事儿或许跟王春林有关。”周琼说道,烛光下的脸色晦暗不明。   其实沈兰茵也有这样的感觉。   毕竟不管是她还是周琼,都和王春利没有任何关系。   但王春林是疯了吗,他有什么理由,叫王春利半夜闯入她和周琼的房间?   “等等看吧!”沈兰茵倒了两杯热茶,自己一杯,另一杯递给了周琼。碰到周琼手的时候,才发现周琼的手冰凉,她心中一惊,忙把茶放下,握住了周琼的手。   周琼只觉得心都在抖,手被沈兰茵紧紧握住,她才猛地回了神。   “茵妹妹,你觉得会和王春林有关吗?”她问,声音很轻很轻。   沈兰茵没有喜欢过人,但不知为什么,此时握着周琼的手,她却好像能感同身受一样,心也狠狠揪了起来。好一会,她才道:“大姐姐,你别想他了,不值得。”   是不值得。   但只以为他是于男女之事上把持不住,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而已。   却没想到他竟会这般恶毒,想要毁了她和她在乎的妹妹!   周琼狠狠闭了下眼,但许久都没点下头。   若这事儿真跟王春林有关,她不可能不想他,她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叫他付出代价!!   门外周晋把王春利拖出来后,便示意郑平把那小厮一道拖到了客院靠近门口的一个角落里。几人到角落里站定,他便松开了王春利,没去看王春利一脸反正你也不能奈我何的无赖脸色,将人摔坐在地上,抬脚走到了郑平押着的那小厮跟前。   对上周晋,那小厮明显没有王春利的心理素质,脸色一变,忙求救般看向王春利。   然而周晋并没问他话。   周晋只是站在他面前定定看他一瞬,然后便从郑平手里把他接了过来。   小厮已经被郑平揍了一顿,伤势也就比王春利好一点而已,但周晋力气大,钳制住他手他便连动都不敢动,只结结巴巴道:“周大少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什么都没做,小的原也没打算做什么啊!”   周晋没出声,只略垂下眼睛,将小厮一推为背对着他,然后抬起另一只手。   屈肘勒住小厮的脖颈,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一转手肘。   安静的夜里,只听见清晰的一声“磕巴”,然后他松开手,小厮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王春利本就坐在地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人猛地往回挪了一大步,牙齿都打起了冷颤:“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别说他了,就连郑平都惊的张大嘴,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周晋沉默一瞬,拍了拍手,转身居高临下看向王春利,声音像是从地下爬上来索命般的阴冷:“你派人盯着我们家的女眷?”   同样的问题,但这次王春利再不敢沉默了。   但他也顾不上回答,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贴身小厮,他怕的整个人都在发抖:“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成国公府的二少爷!且……且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你不……”   周晋往前走了一大步,冷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是你派人盯着我们家的女眷?”   王春利有种感觉,好像他不回答,下一瞬没命的就是他一样。   他再不替王春林瞒着,忙道:“不不不,不是我!是我大哥,是王春林!是他派人盯着大嫂的,他生气大嫂打了蕊儿,也生气你打了他,所以想要我来偷拿两件大嫂的贴身衣物,想用此来要挟大嫂而已,我没打算对大嫂做什么!”   竟然是王春林。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周晋又问:“那你打算对我家三妹妹做什么?”   王春利哪里敢承认。   在濒临死亡危机的这一刻,他大脑飞速转动着,然后想到了自以为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让周晋以及周家不计较他做了什么的答案。他急急道:“我爱慕三小姐!自从去年见了三小姐一面,我在心里就深深爱上了她!若……若是周家愿意,我想娶她为妻,我的正妻!”   王春利觉得,他已经给出最大的诚意了,就算周晋不能立刻放了他,但多少态度会好点。   却没想到,他这话一出,周晋原还想再多问几句的,此刻竟一时也等不得了。   一个箭步冲到王春利面前,在王春利讨好的笑容下,他抬脚,狠狠一下跺向了王春利的两腿中间。下一刻,在王春利尖叫声还没发出的时候,他收脚往上在王春利的颈间又是一下,直接把人跺晕了过去。   “啊——”但郑平却没忍住,吓得惊叫了一声。   意识到什么,忙又捂住了嘴。   周晋收回脚,冷冷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王春利,吩咐郑平:“将两人一道送回王家。”   “是。”郑平心有余悸,顿了一瞬才忙应下,又问:“要留下什么话吗?”   周晋道:“不用。”   王春林心中有数就行。   而王春利,再也不能人道的王春利,记恨他的时候,必然也忘不了王春林。   暂时先叫他们狗咬狗好了。   料理完了这事,他弹弹衣袖,理理衣摆,面上恢复了丝温和,抬脚往沈兰茵的屋里走去。   “问出来了吗?”门刚一开,周琼就急急开了口。   周晋没隐瞒,道:“是王春林派人盯着你,知道你出了城,便叫王春利过来偷拿两样你的贴身衣物,打算日后以此来要挟你。”   尽管听起来王春林做的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但周琼还是被彻底气到了。   “果然是他!”她咬牙道:“我只恨,恨自己不能狠狠收拾他一顿!”   周晋道:“放心,我有办法。”   周琼有些紧张:“晋哥儿,你别乱来!”   她不是舍不得王春林,而是王春林到底是成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周晋打他一顿不算什么,但要是真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只怕就连爹都不敢为了他和成国公府彻底翻脸。   周晋语气仍是很平静:“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只是需要点时间而已。”   “大姐姐,你相信大哥哥。”沈兰茵突然开口道。   周琼看了沈兰茵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是,她的弟弟她知道,不是那种会胡来的人,更何况他说过要护着她的。   周晋却直接道:“大姐,你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单独和三妹妹说。”   “啊……啊?”周琼直接愣住了。   沈兰茵也急得一下红了脸,只看着面色淡定的周晋,又看着面露惊讶不解的周琼,不敢吱声。   周琼虽然愣了片刻,但并没往两人之间有什么去想,甚至她还以为是刚刚王春利在这边,周晋先进来救了沈兰茵,两人或许要说王春利的什么事。   但她此刻大脑已经一片混乱,没去想如果是说王春利的事,为什么不能叫她知道。   待周琼出去后,周晋亲自过去把门关上了。 第77章 过来。我要走了,再给我……   翠露昏睡着, 屋里便算是只有周晋和沈兰茵两个人。   刚刚一番喧闹过去,衬的此刻好像更安静了,沈兰茵想着周晋刚刚竟胆大的直接把周琼赶出去, 心仍在七上八下的跳着。心里隐隐有责怪,却还记着周晋刚刚救了她, 所以那责怪的话几次到嘴边, 又几次被她咽了回去。   “被吓到了吧?”周晋先打破沉默。   说话间他向前一步, 站定在沈兰茵的面前, 略犹豫了下,还是捉住了沈兰茵的手。   沈兰茵任他抓着。   是有些被吓到了,但好在周晋来得及时, 对她并没造成太大影响。   “还好,他进来没多久,你就来了。”沈兰茵道。   抓住王春利并对他动手的时候, 周晋只有本能的愤怒和担心。刚刚在外面一脚废了王春利, 叫他以后再不能作乱的时候,他除了愤怒和担心, 更升起了一肚子的后怕。   若是他今儿没来,又或者他来的再晚些……   周晋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对不起。”将沈兰茵拽进怀里, 因为害怕,放在沈兰茵后背上的手有些发抖,“茵茵,等明儿回去, 我给你也找两个会拳脚的丫鬟。”   沈兰茵被周晋按在胸口, 虽看不见他神情,但却能感觉到他贴在后背的手在发抖,他的声音若仔细听, 也在轻颤。因为王春利夜闯她的房间,他在愧疚,也在害怕。   可他愧疚什么,做恶事的又不是他。   但害怕,是王春利当真想要对她做什么吧?   略一回想,就好像王春利刚刚那恶劣的淫·笑声还在耳边似得,沈兰茵心底一片恶寒,忙抬手抱住了周晋的腰。他的腰身劲瘦有力,仅仅是这么抱着,就好像给了她力量,叫她瞬间安心了下来。   “你胡说什么呢,你救了我,我谢你还来不及,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沈兰茵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周晋的腰以示安抚,“这次是意外,丫鬟就不必了,我很少出府,以后不会再遇上这样的事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万一呢?   他承担不了万一的后果。   不过眼下若单给她增两个丫鬟的确容易引人注意,可以先把人找着暂时放在他院子里,沈兰茵不会独自外出,待她跟别人一起外出的时候,安插过去就行了。等到安排她出府,最后再娶她进门的时候,再把人放到她身边。这样想着,周晋定了主意,便没再多说。   只答沈兰茵第一个问题:“我说过要护着你的,这一次,却险些没护住。”   沈兰茵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   王春利果然是想毁了她,亏得周晋及时赶到了。   松了一只手撑在周晋胸口,沈兰茵努力抬起头看向周晋:“王春利到我屋里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王春林挑唆的?”   周晋脸色仍然不好,但沈兰茵看过来,便略缓了些。   看着面前一张较平日白了许多,明显是受过惊吓的小脸,他心中一刺,但嘴上却道:“应该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说他心悦于你,去年见过你一面就动了心,若是你愿意,他还想娶你做正妻。”   “怎么可能!”沈兰茵想也没想就道:“谁喜欢人像他那样,大半夜闯女子卧房的?真的喜欢是要敬之爱之,请了家中长辈来做主,私下里连见面都不应该的。”   谁喜欢人像他那样,大半夜闯女子卧房的?   听了这话,周晋心中顿时一滞。   他虽不是夜闯,但却是大半夜待在沈兰茵卧房。   真的喜欢要敬之爱之,请了家中长辈来做主,私下里连见面都不应该。   但他和沈兰茵,却无法请家中长辈做主。而他们不仅私下里见面了,他还紧紧抱着她,跟她贴在一起。那他这是不敬她不爱她,不是真的喜欢吗?   周晋觉得自己心口好似中了一剑。   突然的沉默让沈兰茵回过了味。   察觉到抱着她的人身体似乎也有些发僵,她终于意识到说错话了。   “大哥哥,你不一样!”她忙堆起满脸的笑,无比认真的讨好道:“我知道你喜欢我,是真的喜欢。”她松了撑在周晋胸口的手,改为两只手紧紧抱住了他腰身,“不止是你想亲近我,其实我也想亲近你,这……这也是喜欢。”   沈兰茵说着便低下头去,不敢让周晋看见她脸上神情。   她知道,周晋是真的喜欢她,甚至应该比喜欢小莲多很多吧?但他的喜欢,注定了她只能做他后院的女人之一。倒不是她奢望做他的唯一,又或者想他明媒正娶她,她只是……只是有着普通女孩子的愿望,想嫁一个普通的男人,互相只有彼此,能平平淡淡过一生就行。   如今这愿望注定是不可能实现了,因为感激也因为不讨厌他的喜欢,所以她愿意任他予取予求。但愿意和内心真正的愿望,毕竟是不一样的。   所以面对他,她只能戴上他想要看到的面具。   周晋低头,喜欢的女孩儿额头贴在他胸前,一双小手交叠在他后腰紧紧抱着他。   他的喜欢她理解了,她没有误会他,不仅如此,她还说她也喜欢亲近他……   周晋心情激荡,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快乐过,他再不为难自己刻意去忍,而是放纵自己的喜欢和欲望,双手捧起沈兰茵的脸,在她茫然不解的目光下,低头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不加遮掩的掠夺式的吻,他吻得激烈又认真,一边吻一边本能的将怀里的姑娘抱起来抵到一边墙上,手从沈兰茵简单披着的外裳下穿进去,贴在了她的大腿后侧,然后一边吻一边慢慢往上,当手中曲线开始变化,他意识到手下是什么时,只觉手心瞬间滚烫,让他本能的就想松开手。   手都松开一半了,不知想到什么,不仅没松开,反倒是贴紧不轻不重抓了一把。   “……嗯!”   沈兰茵被吻的几乎透不过气来,再察觉到周晋做了什么,只觉得心都有一瞬停止跳动了。   怀中人儿身体变僵,周晋总算退开了些,只两人仍是鼻尖挨着鼻尖,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呼吸出来的热气。“怎么了?”他手没松开,唇边却溢出一抹笑来。   “大……大姐姐还在外面呢!”沈兰茵喘着气,急急说道。   周晋却不在意:“她早晚会知道的。”   早一点也没什么要紧。   旁人他不知道,但他姐他却清楚,本就喜欢沈兰茵,便是知道他和沈兰茵互相喜欢,顶多骂他一顿,但不仅不会阻拦,兴许还会帮他。   所以早一点知道更好。这么想着,他再次低头吻上去,手下松开再次往上,摸到沈兰茵蝴蝶骨的时候手一转,从腋下来到了前面。   意识到周晋想干什么,沈兰茵急死了,忙忙松手想来阻止他,奈何晚了一步。   当被抓住的时候,情急之下她本能的一用力,直接咬破了周晋的唇。   “唔……”因为吃痛,周晋终于放过了沈兰茵。   沈兰茵一眼看见了他唇上的血迹,也感觉到了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但她顾不上这些了,忙一把扒拉下周晋的手,双手环抱挡在了胸前。   她小脸红扑扑,脸颊却气鼓鼓,周晋看的忍俊不禁,轻轻抹了唇上血迹,他仍是笑:“怎么了?你不是说想亲近我的吗?我让你亲近了,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谁想跟你这样亲近了?   沈兰茵在心里默默腹诽,面上却丝毫不露:“不行,不能让大姐姐知道,我不想让她知道!”   “为什么?”周晋不解,“她早晚会知道的。”   “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说。反正,反正现在我不想让她知道!”她不想周琼误会,也不想被周琼看轻,虽然实际上周晋帮她更多,但在她心里,周琼的地位无可取代。   虽然不明白沈兰茵在纠结什么,但她既然不愿意,周晋便也没坚持。左右他们已经心意相通,其实也不用他姐帮他什么,就等到那一天再说也行。   “好。那就依你。”周晋说道,伸出手,对着离他两步之遥的沈兰茵道:“过来。”   沈兰茵忙后退一步,双手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不行。太晚了,你再不出去,大姐姐会多想的。你走吧,我困了,要歇着了。”   周晋是真不想走。   哪怕是留下什么都不能做,他也想留。   但很显然,不行。   哪怕沈兰茵不介意他留下,他都得顾虑外人眼光。   “那你一个人可以吗?怕不怕?”他问。   “不怕,翠露在呢。”沈兰茵还真不怕,好像自打周晋出现,她就一点都不怕了。   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在有什么用。   “好,那我走了?”周晋说道,手再次伸出去,“过来。我要走了,再给我抱一下。”   沈兰茵很想讲条件让周晋别动手动脚,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自个儿手却没松开,走到近前头快速挨了下周晋胸口,然后不等周晋反应过来,立刻退开了两步。   “好了!”她道。   这算什么,把他当色魔吗?   他就算好奇,就算喜欢,但也没到那种程度。   好吧,其实沈兰茵要是老老实实任他抱,他还真的想再回味一下那触感。   周晋心下讪讪,转身走了出去。   沈兰茵这才松手。   过完年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时间了,她身量长高了些,胸前也长大了些。长时间双手环抱胸前,猛一松开,就是一种坠涨的感觉,像是在提醒着刚刚发生了什么般。   她脸烧的通红,什么都顾不得想,转身跳上了床。   而住在上房的周琼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周晋和沈兰茵不论说什么,都没道理要瞒着她。因此不由问一边的翠缕:“你说晋哥撵我出来,是要和茵妹妹说什么?”   翠缕和她的主人一样,也没多想,茫然的一摇头:“不知道啊,小姐想知道吗,那我去问问?”   “算了。”周琼说道,皱了皱眉。 第78章 老天竟要这样惩罚他,让……   周琼是带着疑惑不解入睡的, 虽然没往两人之间有什么上去想,但也是琢磨了好半天,最后迷迷糊糊睡着时都已经快寅时了。   按理这个时辰才睡, 第二天应该要多睡会儿的,但当第二天一早翠缕将她推醒, 告诉她周晋和郑平在沈兰茵门前台阶上坐了一整夜后, 她彻底清醒, 半点困意都没有了。   “你说什么?晋哥儿他……这样的天, 在这样的地方,坐在茵妹妹门前一整夜?”周琼怀疑她耳朵出问题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翠缕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因着昨夜的事睡不安生,起得格外早了些,因此出门就看见自家大少爷和郑平坐在三小姐门前, 两人跟门神似得一左一右靠着门框, 就那么呼呼睡得正香。   这事儿千真万确啊!   “是的,我起来时两人靠着门框正睡得香, 还是听见我动静瞧天已经蒙蒙亮了,两人才起身离开。”翠缕是亲眼所见的人, 但说着话声音却有些飘,因为实在太离谱了,自家大少爷为什么啊?   是啊,晋哥儿为什么啊?   周琼更想不明白, 在她看来, 她已经把沈兰茵当亲妹妹看了。   那她当亲妹妹看的人,周晋不就应该也当亲妹妹看吗?但就算是亲妹妹,也不应该坐在门口一整夜的守着啊, 昨晚上的事总不会再来一次。   翠缕到底是旁观者,因此先反应过来,虽然觉得很不可能,但还是试探道:“小姐,您说咱们大少爷,不会是喜欢上三小姐了吧?”说着慢慢有了丝底气,继续道:“三小姐人生得漂亮,性子也温温柔柔的讨人喜欢,咱们大少爷已经有通房了,知道了女人的好,所以就忍不住喜欢上了三小姐。小姐,您觉得这可能吗?”   “你觉得呢?”周琼有些生气,声音都冷了。   翠缕到底伺候她时间长了,虽然不是太怕她突然不高兴,但还是一眼就看出她不高兴了。因此忙道:“奴婢就是瞎猜,应该不是这样的,大少爷许是把三小姐当亲妹妹看呢。”   要真是当亲妹妹看,那就更不该了。   她还是亲姐姐呢,昨晚也有男人进了她房间,晋哥儿怎么不带着郑平守在她门口?   但说晋哥儿喜欢茵妹妹,这她也不信。   怎么可能呢,就算晋哥儿没因为她爱屋及乌把茵妹妹当亲妹妹,但毕竟两人如今明面上也是兄妹,晋哥儿再是有了通房知道女人的好,也不该干出这种事。   更何况茵妹妹在家里日子难,晋哥儿要真是说喜欢茵妹妹,那茵妹妹连拒绝都不敢,这不是趁人之危,强人所难吗?在周琼心里,她的弟弟光风霁月,绝不是那样的人。   因此,哪怕周晋和郑平已经提前一步回城了,但在和沈兰茵一起用大昭寺斋饭的时候,她还是光明正大直白无比的问了:“茵妹妹,昨儿晋哥儿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所以他和郑平才在你门口守了一整晚的?”   “什么?!”沈兰茵震惊无比。   周晋……竟然在她门口守了一整晚?   为什么?   “大姐姐,你说真的吗?”沈兰茵瞪大眼。   见沈兰茵完全是不知情的模样,周琼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道:“真的啊,翠缕亲眼看见的。你不知道原因吗?那你们昨晚说了什么?”   昨晚不管是说的还是做的,都绝对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沈兰茵悄悄把手缩回袖子里,然后两只手同时用力握成了拳,指尖掐着掌心嫩肉,以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能失态露馅。   “我们也没说什么,就说了王春利,他明明是不安好心,却跟大哥哥说什么心悦于我,想要娶我,大哥哥问我什么想法,我说我不信!”不管心里怎样惊涛骇浪,但明面上沈兰茵表现的却还不错,至少周琼信了。   “怎么可能!哪有人像他那样喜欢人的?”周琼压根不信王春利的屁话,而因为提起王春利,便立刻想起了此刻心头怨恨不已的王春林,于是话题主动就歪了,“昨晚也不知晋哥儿是如何处理的,王春利和他那小厮一个闯你屋一个闯我屋,不论如何都不该轻易放过他们!”   昨晚沈兰茵本是想问的,但后来叫周晋胡闹一通,弄得根本没想起来。甚至于因为周晋最后那一抓一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今儿都还觉得那处涨痛难受,走路都不敢迈大步子。   “大哥哥应该不会轻饶他们吧?至于你说守在我门口,会不会是怕王春利卷土重来?”怕回头周琼再多想乱问,沈兰茵忙把王春利拉出来背锅。   “他不敢!”周琼斩钉截铁,但想着自家弟弟到底是在法原寺待了那么多年,为人难免单纯一根筋了些,或许真会这么想,所以才守着不敢走。   唉,她这弟弟啊!   “不过晋哥儿可能真是因为这个,不放心所以才守着你的。”毕竟昨儿王春利都已经打晕了翠露,很明显若周晋再晚一步,沈兰茵就要吃大亏了。“晋哥儿到底是太单纯了些,不知道多想一想,那王春利又不是跟天借了胆子,都被抓到了,哪里还敢再来一次?”说着就为周晋忧愁起来,“你说他都已经去刑部不短时间了,身边小莲据说也挺得他喜欢,爹却一直不上书请封他为世子,他自己又不知道争取,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他一直这样,哪里能娶到合适的媳妇?”   周晋单纯?   要不是不能说出真相,沈兰茵简直想立刻反驳,并把单纯的周晋昨晚究竟干了多么不单纯的事说出来!但不行!于是她只能违心的点头,道:“这点是让人有些担心,大哥哥年纪已经到了,再拖下去,只能找小好几岁的了。那么小,一时没法成亲不说,就算成亲了,恐怕也没法帮着管家理事。”   周琼紧紧皱眉,她本该帮着求求祖母去劝爹的,但一想到这两人都不赞同她和离,这一时半刻的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是真不愿这种时候去他们跟前讨好卖乖。   “再等段日子看看吧!”她叹道。   见周琼终于不再纠结周晋在她门口守了一夜的事,沈兰茵悄悄松了口气,心下却想,看来光是不许周晋说还不行,还得要他日常生活中也多注意点才行。   ·   成国公府王家,却是到第二天一早,才有家中下人在门口发现了昏迷不醒却已经发了高烧的王春利,以及已经死的透透的小厮。   这可了不得了。   老成国公是在马背上得的功勋,虽说他年纪大了退下来也有不少年了,但曾经的赫赫战功可不是玩笑,便是这些年因为王父的中庸,王春林还没能在官场上真正崭露头角,成国公府较从前落魄了许多,但在京城敢这样对王家人的,却从未有过。   阖府上下震惊不已,而等请来大夫,发现王春利彻底伤了那处,永远废了之后,王家人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惊怒交加,王父甚至扬言要杀了这么对王春利的人。   老成国公也被惊动了,面上虽也有惊怒之色,但第一时间心中却想的是,不知道王春利最近有没有干欺男霸女的事。若不是干了这种跟要人命没两样的事,谁会这么报复他?   是的,这肯定是报复。   且不是针对王家的,只是针对王春利的。   毕竟要真是针对王家,那遭了这罪的,应该是王父或者王春林。   王春林得到消息的时间略晚些,但却很全面,在赶过来的路上已经从下人口中听了全部,因此跑到王春利的院子后,想都没想就对王父和老成国公道:“是周晋!是周晋干的!这个丧心病狂的贱人,先是打了我,后是废了二弟,祖父,爹,这仇若是不报,我们王家在京城便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满京城的人都会笑话我们家男人是孬种,白白被人这样欺负的!”   “是周晋?你确定?!”王父大怒问道。   不等王春林回答,老成国公也问:“你说是周晋,有什么证据?还有,周晋打你可以理解,他这么对春利是为何?你让春利做什么去了?!”   老成国公一语道明真相,王春林面上有一瞬的慌乱,随即再想否认,却已经来不及了。   “说!你们到底干了什么?”老成国公一声暴喝,他固然心疼孙子,但却更生气不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大房的两个孙子都太让他失望了!“你不说,是想等春利醒了,他来说是不是?春林,你考虑好了!”老成国公再次开口,语气淡了些下去。   但听在王春林耳中,却更吓人。   祖父这是在威胁他,他若是不老实交代,就算他爹是未来的成国公,他也不一定是世子。甚至更可能的是,因为他,他爹都未必还能做成国公!   果然,王父也急了:“春林,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王春林心下揣揣,但却不敢撒谎,只得老实道:“因为我被打,蕊儿也被欺负,二弟气不过,主动说要给周晋一个教训。所以,所以得知周琼去了大昭寺,他昨晚便也去了,是……是想偷拿两件周琼的贴身衣物,让她理亏以后再不敢闹,我……我也有理由拿捏她……”   在老成国公杀人一般的眼神下,王春林吞吞吐吐,终于说了。   老成国公的确想杀人,想杀了这两个不成器的孙子,想杀了生出这样两个儿子的王父,甚至连自己都想杀。他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老天竟要这样惩罚他,让他有这样的子孙! 第79章 周晋最近还在想法子要见……   老成国公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都是嫡出。   嫡长子是王父,嫡次子却是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已经整整十年了。   实际上次子就算活着也没法接下成国公府, 因为儿时一次意外落水,次子的身体一直虚弱, 常年靠药养着才能维持生命, 但就那也只堪堪养到二十五, 人就没了。   倒是给他留了个小孙子, 但或许是因为次子的身体原因,小孙子生来也体弱。   大房的两个孙子皆不堪用,再看嫡长子仍然怒气冲天一副想跟周晋算账的样子, 老成国公在心里叹了口气,实际上作为父亲,他其实也早就看出了嫡长子的不足, 但他别无选择。   可眼下, 若还不选择,那他就要成为罪人了。   毕竟, 小孙子何其无辜,出嫁的三个女儿何其无辜, 没有说话权的族人何其无辜!   就算这国公的爵位是他一刀一枪硬打下来的,他也不能因为舍不得爵位旁落,就不顾那些无辜的人!王家需要一个能护住所有人的家主,这样一个人, 即便不是他的血脉, 他也该认!   老成国公对儿孙彻底失望,心下打定主意要到族中好好找找能接下这重任的人,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对王父道:“着人去请太医吧,尽量给春利治,若实在治不好,那以后就从春林的孩子中过继个给他吧!”   嫡子庶子都是自己的骨肉,王父没意见。   正好也想到了薛蕊儿肚子里的孩子,倒正好有个现成的了。   王春林倒是不愿意,他可是嫡出,日后更是要继承爵位的,他的儿子怎么能过继给王春利?   但老成国公一个冰冷的视线扫来,他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   “春林,去给他告假,说他病的严重,要在家好好养养!”实际上老成国公对王春林更失望,因为王春利不过一个庶出的少爷,但王春林却是他想培养的未来接班人,因此哪怕心中决定放弃,但仍旧有些气不过,“将他关在他院子里反省!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王春林忙道:“祖父!”   王父也不愿意:“爹,这事儿春林虽有错,但……”   “你给我闭嘴!”要不是看儿子也一把年纪了,老成国公简直想动手,“春林干出这种混账事,你以为你没有责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王父捏了捏拳头,没吭声。   虽然他不服,虽然他不愿,但在没有完全掌握老成国公手中全部资源的情况下,他不能反抗。   “至于周家那边,既然什么都没说,那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老成国公最后这么道,但心里却也难掩懊恼。子孙虽让他失望,但到底是亲骨肉,好好一个孙子成了废人,他却不能讨回个公道,他也是普通人,怎么可能不懊恼。   但懊恼没用,是他孙子先招惹的人家。   王春利昏迷许久刚刚转醒,原还指望着家里给他讨回公道的,听了这话,顿时又气昏过去了。   老成国公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将事情安排下去了,又叫了自己贴身的老管事盯着王父王春林那边,他一时心头愁绪万千,独自一人在府里随意溜达着,就溜达到了府中西北角一个小小的院落。那院落住着他守寡的二儿媳和小孙子,因为次子没了,二儿媳要守寡要避嫌,不顾他和老妻不愿,态度坚决的带着小孙子主动搬到了这边来。想起已经有几日没见小孙子了,老成国公犹豫了下,抬脚走了进去。   一路摆手示意下人别弄出动静,老成国公走到了最里处。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平日总面色苍白一副站都站不稳病歪歪模样的小孙子,手中正握着一杆长枪,在晨光下耍的虎虎生威。哪有什么面色苍白站都站不稳,那分明是个面色红润力气极大跟牛崽子一样生猛的半大少年!   他这是被人骗了!   老成国公先是恼怒,但过了片刻,却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   东宫,薛延落下最后一个字,将手中狼毫放在了一边。   抬头看向面前躬着身的暗卫,慢悠悠道:“那周晋,当真直接废了王春利?”   暗卫道:“是,属下亲眼所见。”   薛延颔首,又偏头看向一侧的侍卫,问:“周晋最近还在想法子要见本宫吗?”   侍卫忙道:“在,属下也是昨夜才知道,前些日子您去大昭寺碰到周大小姐那天,其实他也去了,只不过因着下雨,没能恰好碰见您。”   恰好?   薛延笑了:“倒看不出,他竟有能耐弄到本宫私下出行的消息。”   侍卫没敢说话。   因为这除了证明周晋有能耐外,也证明他们这帮侍卫做得不够,竟叫人泄露了太子的行踪。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他们办事不利,往大了说,万一有人窥探到太子行踪从而伤了太子,那诛他们九族都是罪有应得了。   薛延却没对手下生气。   他沉默片刻,才又道:“这样吧,你安排一下,明日本宫想恰好碰见他一下。”   说着他又忍不住笑了下,笑周晋有能耐有胆量,也笑如今分明是三弟六弟风头正盛,周晋却偏偏有眼光想归顺他。不得不说,虽然他看不上安平侯府那点儿势力,但他被周晋的做法取悦了。   且不管怎么说,周晋这个人,还是有点儿能耐的。   ·   因为出了王春利的事,周琼和沈兰茵便不打算再留在大昭寺了。   周晋也是这么想的,他一早和郑平离开了片刻,半上午的时候又赶来,跟着昨夜郑平连夜叫来守卫的家丁们一起,护送着两人回城。   周琼心里还好奇呢,路上便将周晋叫到马车边问话。   “你是怎么处理王春利的?”   周晋看了沈兰茵一眼,道:“打了一顿,送回王家了。”   就这?   周琼有些不满意,但也知道王春利王家二少爷的身份在那摆着呢,周晋确实也不能做的太过。因此点点头,又问:“那王家什么态度?”   王春林肯定知道王春利那样是怎么回事,且王春利也肯定会主动说的,但都这时候了,王家那边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便证明这个亏王家打算吃了。   周晋其实有些意外,因为不论是王春林还是王父,在他看来都不是能吃这个亏的人。   所以,莫非是老成国公出来主持了局面?   周晋道:“我将人打的有点狠,但王家至今没找来,说明他们自认理亏,不敢跟我计较。”   周琼不知道这有点狠是直接将人给废了,因此虽然觉得王家这做法有点意外,却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王春利可是差一点就毁了沈兰茵,周琼甚至觉得若那不是王家二少爷,打死了才应该!   没纠结这个问题,她又道:“昨晚上你和郑平守在三妹妹门口一整夜,是因为担心王春利再来吗?”   是也不是。   说是,是因为王春利这事把他吓到了,虽然知道不会再有一次,但他还是害怕。   但说不是,则是因为王春利都被废了,想来也来不了第二次。   不过眼见沈兰茵不停使眼色,周晋还是点了头。   周琼又无奈又好笑,道:“你啊!糊不糊涂?旁的不提,刚刚你不说已经把王春利打了吗?还打的有点狠,那他就算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能耐啊!”   周晋又看一眼沈兰茵,然后一副终于明白过来的模样:“哦,还真是。”   真是傻弟弟!   周琼在心里无奈的说了声,终于将话题带到了自己身上:“晋哥儿,我现在就回家,祖母和爹可能会催我回王家。还有王家那边,会不会也派人来接我?”   关于周琼的事,周晋一直打算的都是用简单粗暴的揍人方法,但今儿王家的反应除了让他意外,也让他突然想到,或许还有另一种办法。他道:“你别怕,这两日我找时间,去见一见老成国公。”   周琼和这位祖父没接触过,但微微惊讶后,却没再问什么。   因为她也知道,王父只能当一半的家,还有另一半,在老成国公手里呢。   见周琼终于没问题了,周晋冲沈兰茵挑了挑眉,故意道:“三妹妹,你是有些不舒服吗?我瞧着你眼睛似乎有些不对。”   “嗯?”周琼立刻转头看过来。   沈兰茵刚彻底放下的心,因周晋这一说周琼这一看,又高高提了起来。   但哪怕知道周晋是故意的,她也毫无办法,当着周琼的面连瞪一眼都不敢,只道:“没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有些不舒服而已。”   周琼立刻心疼上了:“也是,昨晚发生了那事,你怎么能睡好。怨我没想到,我应该陪着你的,茵妹妹这样,今晚你去我那里睡吧,我陪着你,正好你也陪着我。”   周晋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他刚刚说那话确实是故意的,一半是不满沈兰茵让他瞒着想故意吓吓她,另一半则是想暗示沈兰茵今晚去找他。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暗示呢,周琼却先把沈兰茵抢了!   沈兰茵虽然不知道周晋的想法,但昨晚周晋干的那一出也着实把她吓到了,甚至方才见着周晋的时候,她脸红脖子粗,觉得胸口又疼了。因此害怕回府后再跟周晋接触,于是忙应下了不说,还主动道:“大姐姐,那我多陪你些日子吧!”   周琼还当沈兰茵是害怕,忙道:“那好啊,那你就搬到我那边多住些日子。”   “好!”沈兰茵笑眯眯应了。   周晋则脸黑如锅底。   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第80章 不管是给他们做妻还是做……   不管周晋怎么想, 沈兰茵反正是狠松了口气。   回府后随周琼一道去了趟周老夫人处,因已经知道小安的真实身份,周老夫人厌恶江氏的同时, 连带着把沈兰茵也厌恶上了,所以沈兰茵便只是走个过场, 请了安后便立刻离开不碍眼了。   关于王春利夜闯的事, 三人决定不跟家里说。   因此周老夫人虽意外周琼这么快就回来, 但还是劝道:“琼姐儿, 春林被晋哥儿打成了那个样子,王家半点不计较还来跟你道歉,又承诺把薛蕊儿的孩子解决掉, 你就消消气,早些回去吧!”   虽然已经知道周老夫人的态度,但这回来才刚两三天她就催, 周琼心里仍旧止不住的难受。她低垂了头, 掩去面上神情,故意赌气一般道:“那是他做错了, 该打!祖母,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我要等王春林来接。他们家要真是在乎我,肯定会尽快来接我的。”   周晋也道:“没错。若这次王春林不能真实认识到错处,大姐再主动回去,难保他不会觉得咱们家怕了他, 大姐也离不开他, 背着咱们甚至于敢跟大姐动手!”   说到最后,他语气一下凌厉起来。   周老夫人都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但仔细一想, 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就再等等,等他们家来接!”她道。   ·   沈兰茵离开后便打发翠露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到周琼那,她则去了宜安堂。   却没想到,沉默了两天的二夫人,这会儿竟带着周丹在这边要说法。   二夫人是知道小安身份的,哪怕她当时因劝安平侯解决此事而被迁怒,不仅当场丢了面子其后也失去了管家权,但对上江氏,她自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且周丹又切实被沈兰茵打了,所以她要说法要的理直气壮。   江氏也知道这事,早就等着二夫人呢,自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回击。   她倒不是不怕事,她是知道女儿没做错,所以哪怕知道事情闹大了可能得不着好,也决定不退让护着女儿。毕竟事情真闹大了,安平侯和周老夫人会怪沈兰茵,但周琼和周晋姐弟,却会向着。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击,沈兰茵就回来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周丹现下就把沈兰茵当仇人,因此一见沈兰茵进门,她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伸手指着沈兰茵道:“沈兰茵,你来得正好!”   二夫人冷着脸,周丹已经没忍住直接发了火,沈兰茵自是知道眼下什么情况。   她站住脚,没理周丹,只规矩的给二夫人行了一礼,叫了人:“二婶。”   二夫人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只不轻不重呵斥周丹:“丹姐儿,不得无礼。”   “哼!”周丹悻悻落下手,转头看江氏,语气里难免因为小安带了几分鄙夷,“大伯母,正好三妹妹来了,她有没有对我动手一问便知。”   二夫人适时插话:“身为妹妹却对姐姐动手,还是在别人家,大嫂你不给个说法我可不依!”   “二婶要什么说法?”沈兰茵在江氏开口前走到二夫人面前,道:“身为妹妹对姐姐动手,还是在别人家,二婶不问问做姐姐的,是什么原因吗?就算不问,单看我打了二姐姐,二姐姐却连回手都没敢,便也该猜到这事儿大哥哥大姐姐都是觉得我做得对的!您这会儿来问我要说法,是要我把大哥哥大姐姐也叫来分说一二吗?”   二夫人当然问过原因了,但就算知道原因,她女儿是侯府二房正经的嫡出小姐,沈兰茵算个什么东西?别说江氏已经不要脸的闹出小安的事,就算江氏行得正坐得正,沈兰茵这带来的拖油瓶,也没资格跟她的女儿动手!   “你在威胁我?”二夫人眼睛一眯,只觉得心口怄火的厉害。   沈兰茵淡淡道:“二婶想多了,我哪里敢。我只是在回答您的话,您要说法,咱们总得分辩出对错,然后再谈别的。”   二夫人没理她,只对江氏道:“大嫂,你也是这个意思?”   江氏点头。   二夫人气的一把挥掉桌上茶盏,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她也站了起来。   她真是没想到,这对母女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她咬牙,道:“江氏,小安……”   “二婶!”沈兰茵猛喝一声,道:“小安怎么了?侯爷疼小安得紧,您若是敢拿小安来威胁我娘,侯爷就第一个不放过您!”   安平侯害怕被人说戴绿帽子,在场众人除了周丹,都清楚。   而二夫人不仅清楚,她还是因想揭穿小安身份得到惩罚仅次于费姨娘的人。   因此沈兰茵这话说完,她气得脸色铁青,却再不敢提半句小安。   江氏道:“时候不早了,二弟妹要是没事,就回吧,我要歇着了。”   二夫人恨的紧紧咬牙,一双眼恶狠狠瞪着江氏,然后又瞪向沈兰茵。可最终,却只能转身,因着太过生气,脚步有些僵硬的慢慢往外走去。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明明,明明江氏没进门前,这偌大的安平侯府是她当家。她在这家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她说一不二,阖府上下都知道丹姐儿是她的心尖尖,谁敢碰丹姐儿一个手指头?   那会儿周晋一心要出家,周勇又是个废物,她满心觉得她的弘哥儿会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   但现在呢?   现在她的丹姐儿被打了,还是被沈兰茵这拖油瓶在旁人家狠狠的打了脸!   周晋不出家了,收用了通房,摆出了要继承侯府的姿态,她的弘哥儿彻底没有机会了!   而她彻底失去了管家权,被乔氏压了一头不说,连宝贝女儿都护不住了!   二夫人恨的心头在滴血,一面走,一面在人看不见的情况下狰狞了面色,一个疯狂的念头越来越压不住,原本打算一辈子不说的事,逐渐有想要冲破她心口,跳出来的意思。   “娘!”周丹没有讨回公道,气的大叫。   二夫人不理她,她知道没法靠二夫人讨回公道了,便气得朝沈兰茵扑过去,打算自己讨。   沈兰茵知道她性子,正防着呢,因此她一动,便立刻抬手想迎上去。   却有两人动作比她快,正是周晋送给江氏的两个会拳脚功夫的丫鬟,两人一个挡在沈兰茵面前护着沈兰茵,一个则一把攥住了周丹的手,轻轻一捏,就把周丹捏的面色煞白,冷汗都落了下来。   江氏这才道:“送二小姐出去。”   待这找事的母女俩离开,下人也被打发出去,江氏不由认真的打量了番沈兰茵。   沈兰茵被她看的有些发毛,上前扶了她,道:“娘,您看什么呢?”   江氏拉了女儿的手,欣慰道:“看娘的女儿,长大了。遇事不慌不忙,有理有据,连二夫人那样的人你都不怕,还将她说的哑口无言。”   不得不说,江氏有些震惊,但更多是骄傲。   她的女儿,本就是这么优秀的。而这样的女儿,其实她不应该太过担心了,她有自保的能力。   沈兰茵倒没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番行为有多厉害,她只道:“那是因为她理亏。”   江氏笑笑,没再说别的,只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兰茵也没跟江氏说王春利的事,只说周琼在大昭寺住不习惯,末了又说起要去陪周琼的事。   江氏自然没二话。   一来,虽然这两日安平侯消停了些,但谁知道他哪日喝醉后又会发神经,江氏不想女儿因为住得近第一时间知道她有不堪的遭遇。二来,则是她也心疼周琼。   不过因为王春林干的事,她也有些担心,正好趁着机会,便道:“兰茵,其实世界上虽然有像王春林那样过分的男人,但也有好男人的。你可别因为王春林一个人,从而觉得男人都那样,别人不说,你爹就决不是那样的人。”   沈兰茵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过江氏提了,她顺着想了想,道:“是的,这世上确实有好男人。但是像这些高门贵族的公子哥,应该基本一个样,就是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便是周晋,对她确实好。但对她这么好,实际上就是对他未来的妻子不好了。   沈兰茵心里这么想着,但因这事儿她控制不了,便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江氏一直担心沈兰茵和江怀的亲事不成了后,会被高门的富贵迷了眼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因此沈兰茵这么说,她立刻道:“是啊,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通房一堆。这样的男人,不管是给他们做妻还是做妾,日子都不好过。”   是啊,若是周晋一直不肯放过她,他以后的妻子进门,她的日子怕是也会很难过。   不仅如此,若是娘知道她竟然……   沈兰茵心头一酸,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忙忙扑进江氏怀里,小声道:“娘,您别怕,您还有我和小安,还有大哥哥说会护着咱们的!”   江氏只以为沈兰茵是在担心她,因着安平侯的真实面目沈兰茵也知道了,因此犹豫了下,不忍女儿太难过,便低声道:“兰茵,娘想着找机会离开侯府。待你出嫁后,娘就开始谋划,到时候若周晋真能助我一臂之力,说不定娘真有可能离开。”   “娘!您说真的?”沈兰茵惊声问。   江氏含笑点头,道:“其实娘一直都在谋划,只不过因着小安身世暴露眼下时机不好,可能需要的时间会更久些。”   也更难些,这话她没说。 第81章 用力踮脚,照着他的唇,……   沈兰茵非常高兴。   安平侯不是真的喜欢江氏, 近段时间又越来越古怪,便江氏不说,沈兰茵也知道她和安平侯相处的时候怕是受了不少委屈。且小安的身份已经暴露, 安平侯那么怕被人说戴绿帽子,虽然实际上他并没有戴, 但被旁人有色眼光看多了, 肯定会因此迁怒于娘和小安。   就算有周晋护着, 娘和小安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离开就不一样了, 她若跟了周晋,自然能厚着脸皮问他要些钱,且他继承了侯府有权有势, 想护着娘和小安轻而易举。娘和小安离开周家,手里有钱,身后有人, 日子不知道多快活!   “娘, 肯定行的,咱们好好谋划谋划, 您肯定能带着小安离开的!”沈兰茵很激动,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周晋。虽然她提这个要求可能很过分, 但是她相信,周晋肯定会帮她!   “娘,肯定行,大哥哥肯定会帮咱们!”   江氏没有沈兰茵那么相信周晋, 但毕竟周晋救过她和小安的命, 眼下沈兰茵又这么笃定的说肯定行,她绷紧的心也不由松散了一二:“嗯,不着急, 咱们慢慢来。”   怎么能慢慢来呢,应该快快来才对。   她要早点嫁出去,周晋不肯答应她嫁别人,但却可以帮她假成亲,又或者可以先将她安排到外面一段时间。待他能掌控大局有足够的话语权,再悄悄让她回来,左右她只是做妾,等闲没有机会出门见人,并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周晋的后院。   她的事情好办,但娘和小安要想正大光明的离开,却得周晋当家做主。   是的,做世子都不行,得当家做主,得彻底压过安平侯!   这太难了!   “娘,我找机会把这事儿透露给大哥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建议。娘,我觉得不论是和离还是被休,恐怕都有些难,或许咱们不能正大光明的离开,得想别的法子。”沈兰茵思衬着道。   实际上江氏想正大光明的离开。   因为只有正大光明的离开,小安才能有机会读书科举,小安是夫君的孩子,夫君没能做成的事儿,她想让小安做成,已慰夫君在天之灵。但……但若是实在没办法,暗下里想法子离开也行,虽然不能读书科举,但能种地做工,累是累了点,但日子总不会比在侯府难过。小安不是周家的骨肉却顶着周家骨肉的身份,便是不提旁人,光是安平侯,怕就不能容他太久。   “好,逃走也行,死遁也可,只要能离开!”紧紧咬了下牙,江氏果断的道,随即却又有些担心,“但这样一来,你要嫁的人家须得远一些,若不然我怕侯爷迁怒于你。”   沈兰茵却一点也不担心,有周晋在呢。   便如今他只是侯府大少爷,想藏一个人不叫人找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话却不能这么说,她笑道:“娘您放心,除了大哥哥,还有大姐姐呢。有他们两人护着我,我没事的!不过我尽量跟大哥哥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将我嫁的略远些,但也不能太远了,不然以后我想去看您都不容易。”   江氏被沈兰茵描绘的美好未来打动了,她忍不住笑道:“没事儿,以后你嫁去哪,我和小安就跟去哪儿,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安家落户。且待小安大些,娘也老了,去别处也不用人特意护着了。”   只要娘和小安能顺利离开,怎么都好说!   不论江氏说什么,沈兰茵都满口答应。   离开宜安堂她立刻去找周晋,却没想到扑了空,周晋下午出府到现在还没回来。   沈兰茵便只得先去欣枫苑,但见了周琼就傻呵呵直乐,乐的周琼一脸茫然。   ·   周晋在刑部忙完手上细碎的活后,便去了魏家。   因着外祖父和外祖母都不在了,他便安生等着魏家舅舅,待魏家舅舅回府,说明来意并成功求得魏家舅舅点头答应找机会帮忙后,这才赶在宵禁前最后一刻回到家。   已经这么晚了,他便没去找沈兰茵。   虽然很想见,但一想到沈兰茵在欣枫苑,这心思便歇了。他不怕他姐知道,但沈兰茵怕,已经答应了暂且不说,总不好现在就反悔。   沈兰茵原是打算晚上偷偷来找周晋的,翠露都被打发来看了几次,但次次都说周晋还没回,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已经深了,她又住在周琼这边,实在不好再出门。   不过次日,她特意起早,让翠缕转告声还没起的周琼,便带着翠露急急往周晋处去了。   如今虽要忙的事情多了,但有些习惯已经形成便很难改掉,每日早起念经打坐打拳,念经被周晋强硬的断了,打坐断的还不彻底,至于打拳,这本就是强身健体的好事,因此便保留了。   沈兰茵过来的时候,周晋刚打了有一刻钟的拳。   如今天本就热,他还因之前碰巧被沈兰茵看到没穿上衣觉得尴尬,穿了黑色的练功服,一刻钟的功夫,练功服早已湿透贴在了身上。他如今时间不多,每日都是只打半个时辰的拳,这才刚刚一刻钟,他没在意湿透的练功服,继续打拳。   沈兰茵一路畅通无阻的进门,拦了最近处的郑平开口提醒,站定看向周晋。   在院内又是打拳,他便没戴书生帽,但头发养了这些时日已经冒出了短短一茬,在他打拳时候汗水飘洒,便是那一茬头发上都好像沾了汗珠似的。他本就俊眉修目生得极好,练功服湿透贴在身上,短短一茬头发上沾着汗珠,全神贯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将拳舞的虎虎生威,有力又野性。   沈兰茵早就知道他长得好,脸好身段也好,但一直以来都没多想。可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打定主意想让他早些把她“嫁”出去,存了主动勾引的意思,再看他这样,便觉得心头狠狠一阵悸动,当下脸就羞得通红。她不敢再看,忙转了头,视线里却看见了小莲。   小莲如今是小莲姑娘了,穿着打扮较从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得周晋疼爱,整个人举手投足都泛着一股子娇媚,模样瞧起来也比从前好看许多。   但看见沈兰茵后,她那好似无穷无尽的魅力一下子就收住了,脸上的笑淡了,走路也不扭了,几乎是小跑一般上前,恭恭敬敬给沈兰茵行了一礼:“三小姐。”   反倒是把沈兰茵吓了一跳。   虽说她现在还是侯府的便宜小姐,但这便宜小姐对上周晋的通房丫鬟,认真来讲其实高贵不了多少。更何况沈兰茵心知肚明,往后她和小莲一样,都是周晋的女人之一,而小莲作为第一个跟了周晋的女人,现在是通房,日后肯定能抬为姨娘。   就算看起来周晋更喜欢她,但小莲作为他第一个女人,地位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当着下人的面,沈兰茵没好太过,只客气道:“小莲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应该多礼的,以后我还得在您手下讨饭吃呢。   小莲心里这么想,因而面上越发恭敬:“三小姐可要去屋里坐会儿?大少爷那,奴婢去给您通传一声吧?”   虽然如今这通房的地位名不副实,但除了没有伺候大少爷外,所有好处她都得着了,且郑平还说,日后大少爷会给她一大笔钱并给她找个好亲事,所以小莲一直以来都把通房扮演的跟真的一样。但那是在别人面前,在沈兰茵面前她却不敢,因为她如今已经清楚的认清了事实,周晋喜欢沈兰茵。她要是因为扮演的太像太好,而让沈兰茵跟周晋闹矛盾,那她就倒大霉了!   小莲这么说,沈兰茵刚刚缓过来些的脸,顿时更红了。   这像什么呢,像她一大早巴巴过来抢小莲男人,偏小莲不仅不生气,还要帮她牵线搭桥!这……就算小莲可能和郑平一样知道她和周晋之间的事,从而接受良好,但她却一时接受不了。   虽然小莲只是通房丫鬟,但毕竟早一步跟了周晋。   所以,所以她就像个破坏人家感情的第三者,像个狐狸精似的!   “不、不用。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实在是没脸再待,沈兰茵扭头就想跑。   却不料这边动静已经影响到周晋,他看到沈兰茵,立刻停下打拳走了过来:“三妹妹来了!是有事吧?走,屋里说去!”   “三小姐,奴婢扶您!”小莲害怕被迁怒,忙狗腿的扶了沈兰茵。   于是沈兰茵就这么通红着一张脸,在周晋的注视下,在小莲的拉扯下,跟着进了上房。   小莲很有眼色,把人送进上房,立刻转身就走。   郑平一挥手,没眼色的也都被撵了下去。   待屋里只剩两人了,周晋低头看看自己,没看出自己有哪里不对,因此就更好奇了:“茵茵,你这一大早过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沈兰茵本已经羞愤的恨不得钻地洞了,被周晋这一问,突然想起来意,忙极力不搭理那羞愤的情绪,看也不敢看周晋,低声道:“没有。我……我就是太想大哥哥你了,看见你高兴的!”   高兴的脸红?   真的假的啊?   明明昨儿个为了躲开我,还特意去了大姐那住呢。   周晋心里怀疑,但沈兰茵脸货真价实的红着,说的话也格外的叫人心情好,因此便只当是真的了。他近前一步,微微弯腰伸手托起沈兰茵下巴,笑起来的眼睛里明显带着戏谑:“当真?明明昨儿才见过,你就这么想我,莫不是一日不见我,如隔三秋吗?”   沈兰茵压根就没听周晋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周晋现在离她很近,手甚至还托着她下巴,这是顶顶好的时机了。   她便也小小往前迈了半步,一手拽了周晋手臂,一手搭上周晋的肩膀,然后用力踮脚,照着他的唇,亲了上去。 第82章 茵……茵妹妹,你先把衣……   两人不是第一次亲近, 但这却是沈兰茵第一次这般主动。   因此当那柔嫩的唇瓣贴上自己的唇,当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当她整个人几乎完全闯入他怀里时, 周晋先是呼吸一滞人整个僵住,然后才慢慢缓过来, 揽住了沈兰茵的腰。   纤腰盈盈一握, 他化被动为主动, 他逐渐加深这个吻。   沈兰茵不再像从前只是乖顺受着, 也不是完全妥协的予取予求,而是搭在周晋身上的手悄悄握拳,闭上眼睛笨拙的开始回应。   男人的唇也是软的, 但气息却阳刚灼烈。他时而温柔时而急切,温柔时沈兰茵回应,急切时便只能顺着他。随着这一吻逐渐加深时间变长, 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最后不论他是温柔还是急切,她都软软靠在他胸前任他为所欲为, 提不起劲儿去回应了。   周晋却极高兴。   这已经足够了!   这种事情本就是两个人互动才更好的,沈兰茵头一回主动, 周晋心里火热,身上也火热,长长一个吻,到最后他自己呼吸都有些艰难了, 才终于舍得将人放开紧紧抱在怀里, 落座于一边的交椅上时,如愿把沈兰茵按坐在他腿上,没舍得松开。   “茵茵。”他贴在沈兰茵耳边, 轻轻叫她的名字。   沈兰茵脸红如朝霞,羞臊的浑身都发烫。   她不敢抬头去看周晋,仍缩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茵茵?”周晋又叫她一声。   沈兰茵埋着头,低低“嗯”了声。   “你抬起头。”周晋道。   沈兰茵不肯,没吱声。   “茵茵?”   “茵茵,抬起头看着我。”周晋不厌其烦。   沈兰茵又羞又臊,还有些吃惊于自己的胆大包天,这会儿她其实更想一个人躲开,因此不论周晋怎么叫,她都不理。她害怕这种时候去跟他对视,害怕在他眼里看到自己,她有些不敢面对自己。   见怎么叫她都不理,人已经在怀里,又是她先主动的,因此周晋将沈兰茵略往上提了提,没去硬抬她下巴,而是伸手,在她臀上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   “茵茵!”   很轻的一声响,并且一点也不疼。   但这样的动作太亲密太暧昧太具有暗示性,沈兰茵身子一僵,震惊的本能抬起头看了过去。   周晋低头,飞快在她唇上嘬了下,笑道:“喜欢吗?”   喜欢什么?   喜欢先前的他亲她,还是现在的他嘬她,又或者……又或者是刚刚的他打她?   沈兰茵的脸红的几欲滴血,她在心里不由默默想,周晋这么会,都是小莲教的吗?两个人若真的在一起,要一直这么……这么羞耻吗?   周晋喜欢看她害羞,没有生气只有害羞,这证明她喜欢他,也喜欢他这么对她。于是他又嘬了下沈兰茵的唇,然后头一偏搁在沈兰茵肩上,瞧着她连耳垂都通红了,笑道:“你喜欢是不是?”   不是也得是!   沈兰茵紧紧闭眼,声音发颤的道:“……是!”   不仅如此,想着前儿在大昭寺周晋没忍住手伸进了她衣襟里,她索性便闭着眼去找周晋的手,找到后把那手直接带到自己胸前,然后自己的手则垂下,略一犹豫便落在周晋大腿上,轻轻摩挲起来。   明明手一张开就能摸到自己喜欢并想要触碰的地儿,但沈兰茵小手一摩挲他大腿,他却浑身一抖,几乎是本能的就想逃。   但逃不了,是他紧紧抱着沈兰茵的。   两个人眼下这样的距离和姿势,沈兰茵跑不了,他也逃不掉。   像是两人之间突然翻了个个,主动的不敢动了,被动的却翻身做了主人。沈兰茵也不管周晋僵住没敢碰她,她闭着眼摸着周晋的腿,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但常识却知道哪里是禁地,因此她一咬牙,抬手就朝那处摸了过去。   摸到的,却是一个滚烫的手心。   同时头顶也响起一道滚烫又慌乱的声音:“茵、茵茵,你干什么呢?”   沈兰茵仍旧垂头闭眼,声音也轻轻发着颤:“你、你说呢?”   周晋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你、我……不行!我们、茵茵,不行,我们现在还不行!”   周晋的拒绝让沈兰茵意外,她感受着周晋掌心的灼热,疑惑问:“你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纵然他没有经历过,但他知道他肯定喜欢,特别喜欢,但……   “以后的,茵茵,你别急,以……”   “为什么要以后?大哥哥,我不想以后,我就想现在。”沈兰茵直接打断周晋,语气平静的说着让周晋几欲发疯的话。   “茵茵!”周晋手握成拳,紧紧握住沈兰茵不断挣扎的手,咬牙道:“茵茵,你可知你在干什么?!”   或许是已经豁出去了,又或许是周晋一退再退让她不仅不觉得怕,反倒是担心他不肯前进一步而着急。反正沈兰茵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着就此时此刻此地,她要把自己交给周晋。   彻底做了他的人,再哭一哭,他定会立刻安排她“嫁”人。   手被握着动不了,沈兰茵一副妥协模样道:“好,我不碰你了。大哥哥你松手,你弄疼我了。”   听沈兰茵这么说,周晋松了口气,但心里却莫名有些失望。   不过在他松开手,沈兰茵果然不再碰他,但却快速解开自己外裳,眨眼就叫他看见淡紫纯色肚兜,以及少女已经略显傲人的身段时,他就顾不上失望了,因为他鼻间一热,瞬间鼻血就飚出来了。   沈兰茵虽然大胆了一回,但到底只是个没经过事的姑娘家,因此压根没想到周晋流鼻血是因为她,呆了一瞬后忙紧张道:“大哥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郑平!郑平快请大……”   “不用!”顾不上处理鼻血,害怕郑平就这么闯进来,周晋忙对外先开了口。然后才捏了鼻翼,但一低头,看着解了外裳,肚兜快遮不住那处风光的沈兰茵,他直觉得再不把沈兰茵赶走,下一刻他就要死了。“茵……茵妹妹,你先把衣裳穿好!”没人知道他用多大力气,才说了这句话。   周晋都流鼻血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沈兰茵只顾着担心他,自然没旁的心思了。答应了一声,忙将外裳穿好,这才凑上去些问:“真的不用请大夫吗?”   少女眨眼间便衣衫整齐,一张脸上挂满担心,半点的引诱痕迹都没留。但周晋再不敢小看沈兰茵了,这样一张无辜的脸下,她竟有着比他还奔放大胆的心。   心绪好不容易平静些,周晋道:“不用。”   “可你都流鼻血了,应该是哪里不舒服才对,不叫大夫看看,若是有什么隐患可怎么好?”沈兰茵是真担心周晋,因为她娘她弟弟,全都要靠周晋。   当然,她自己也不希望周晋有事。   要不是知道沈兰茵是什么人,周晋几乎都要以为她是故意的了,但她一本正经满眼都是担心,确实不像故意在逗他。周晋有些被刚刚吓到了,不敢说出实情,只道:“没事,我就是有些上火,回头叫郑平泡两盏菊花茶喝喝就好。”   沈兰茵似信非信的点头。   她还是第一次见人上火上的这么严重,毫无征兆的就流鼻血,还两只鼻孔都流,要是穿的浅色衣裳,只怕现在胸前一大片都红了。   “那,我去要些水,来给你擦擦?”她道。   练功服是黑色的,看不大出来,且刚出了一身汗,马上也要沐浴,倒不着急擦。更何况他还想问问沈兰茵,为什么突然这么……这么奔放呢。   摆摆手示意不用,周晋问:“茵茵,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你怎么会突然这样?”   “你不喜欢吗?”沈兰茵有些忐忑。   她其实真的意外,她都已经做到这样了,周晋怎么不顺势而为呢?要知道,之前可是他总想亲近她,前儿晚上要不是她阻止,他早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   周晋下意识就想摇头,想说他喜欢。   话到嘴边了才反应过来,忙道:“茵茵!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沈兰茵不懂了:“那是什么问题?”   “是……是现在咱们俩的身份,还不应该这样!”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周晋简直想现在就把沈兰茵抱去里间床上,她想这样就这样,她想那样就那样。天知道他多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那么干!   不过就是个妾,哪里还要讲究那么多?   不过,既然他想讲究,那就随他吧!   沈兰茵向前两步,拉了周晋垂着的那只手,道:“大哥哥,那咱们俩的身份,什么时候能换一换?快一些好不好,我想尽快到你身边来,我想天天陪着你,天天都能看见你。要不,你找人来伪装我的未婚夫,先将我嫁出去吧?找个地方将我安置在那里,这样你只要没事,每天都可以去看我,如果不想回府,晚上也可以在那边陪我,家里没人会知道,也没人会阻止。咱们俩……咱们俩就可以像新婚夫妻一样生活了。”   这番话因为没入心,沈兰茵说的无比流利,只说到新婚夫妻的时候心头到底有些涩,微垂了头不想被周晋发现。   “茵茵,你真的愿意?”周晋愕然,但却惊喜。   把沈兰茵早一步弄出府去,然后再给她换个身份,这是他为了日后明媒正娶她,早就想好的法子。只怕沈兰茵舍不得江氏和小安,他身边大事也还没定,所以便没提。但现在沈兰茵提了,便不去想这离两人成婚更近一步,光是每日都能单独见她,再不用避忌什么,他就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嗯,我愿意!”沈兰茵想都没想,语气甚至有些急切。   周晋笑,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得。   茵茵这是得多喜欢他啊,竟主动到了这地步!   “好,我尽快来安排。”他道。   事儿就这么定了,但因为没付出原以为要付出的,沈兰茵心里便有些不安。见周晋笑着,她犹豫了下,便道:“大哥哥,耽误了这么会功夫,你应该没时间再打拳了吧?”   周晋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道:“嗯,时间不早了,我收拾下就得出门了。”   沈兰茵道:“那大哥哥,我去叫人送水,伺候你沐浴吧?”   什么?!   她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一心想出家的周晋呢?   周晋目瞪口呆,实在是控制不住了,没好气道:“茵茵,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嗯?”沈兰茵茫然。   周晋也顾不上鼻血有没有止住了,起身将沈兰茵捞到身边,贴着她耳朵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流鼻血?还不是因为你脱衣裳!!”说着也豁出去了,在沈兰茵发愣的瞬间将她抱起,低头用力埋了下她胸,然后道:“我去沐浴,你回吧!” 第83章 朕就下旨册封你的嫡长子……   少年人容易冲动, 而冲动之下便想不到太多,因此埋完胸周晋不好意思的跑去了净房,留沈兰茵一个人像个虾子一样弓着背站在原地, 疼得特别想用手揉一揉被周晋鼻梁撞疼的地儿。   但因着害怕郑平突然进来,只能硬生生忍着。   郑平的确很快进来了。   周晋最后说去沐浴声音很大, 他在门口听见了, 自然立刻吩咐人将早就备着的热水抬了进来。   作为最最了解周晋的人, 郑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周晋和沈兰茵单独相处, 定然会有桃粉色事件,因此进门来只顾着指挥人往净房送水,看都没敢看沈兰茵。   沈兰茵疼得眼眶通红, 见没人看她,悄悄松了口气,然后默默弓着背朝外去了。   瞧见她模样, 翠露却吓了一跳。   “小姐, 您怎么了?大少爷他……他做什么了吗?”翠露并不知道沈兰茵和周晋之间的事,但瞎子都能看出周晋对沈兰茵好, 因此她这话问的很没底气。   沈兰茵哪有脸说啊!   她忙摇了摇头,哆嗦着道:“走, 走吧!”   怎么回事,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兰茵一副不愿再提的模样,又听她声音都哆嗦了,翠露虽然没再说话, 但扶着沈兰茵往外走的时候, 却几次不着痕迹的打量沈兰茵。于是,她就发现了沈兰茵的唇格外的嫣红,红的不正常, 红的像是被人亲过一样。   被……被人亲过?   翠露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带的沈兰茵一起摔了。   不过情急之下她顾不上自己,立刻抱住了沈兰茵。   于是一条手臂从沈兰茵胸前横过,还没出院门呢,沈兰茵就疼得“啊”一声惊叫,然后一把推开翠露,眼泪唰的下来了。   翠露都傻了:“小……小姐?”   前面就是院门了,外面没人,左右也没人,沈兰茵再顾不上害羞丢人之类的情绪,忙护住胸口,小心翼翼的揉了下。“没事,我们走吧。”嘴上却不忘小声否认。   翠露却已经如遭雷劈,彻底傻了。   自家小姐和大少爷单独在屋里待了会,出来就这副模样,要说没被大少爷这样那样了,鬼都不信!可……可大少爷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啊,自家小姐如今可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他一个曾经一心要出家,心如止水目无女色的人,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的事?!   在翠露心中,周晋已经是禽兽了。   因此看着泪水涟涟快步走在前面的沈兰茵,她心疼坏了,怕戳到沈兰茵伤口上,不敢直接问,只义愤填膺的想,要不要私下偷偷跟大小姐告状呢?大小姐会管吗?   沈兰茵却没怪周晋。   虽说被撞的惨,但是是她先挑事的,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因此她十分后悔,后悔的懊恼不已,完全没注意到自家贴心丫鬟误会了。   ·   周晋沐浴本来都是随便冲一下的,但今儿沈兰茵给的刺激实在是太大,因此他难得的坐进浴桶慢慢洗了起来。一面洗一面回想刚才,不论是那感觉极好的吻,还是沈兰茵的主动以及表白,又或者是最后他忍不住的埋胸,每一样都让他心悸,都让他洗着洗着就荡漾起来。   要不是郑平在外面提醒今儿刑部要审的那个案子,是他先前带人去找证据今儿必须得到场,他荡漾的这澡能至少多洗一刻钟。   不过即便没能发泄,走出府的时候他也心情极好。   而当这日中午他被同僚邀请去酒楼吃饭,却在上二楼包厢的楼梯上被一个小太监从身后撞到,且那小太监正是贴身伺候太子殿下薛延的时候,他心情更好了。只觉得沈兰茵就是他的福星,而老天爷都听沈兰茵的,知道他们俩想早日在一起,所以将他一直求见无门的太子殿下,送到了他面前!   酒过三巡,守在外面盯梢的郑平进门。   周晋得了借口提前离开。   一出门,就瞧见薛延所在的厢房门被推开,一前一后进去了两个端菜的小二。   “大少爷,咱们找什么理由过去?”郑平低声问。   这是从天而降的好运气,太子殿下这个人,因着体弱出门太少了,自己如今又是刑部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吏,能够接近他的机会几乎为零。因此今儿个,不管有没有理由,他都得去见太子殿下,最差,也不过就是开门见山的说效忠。说句难听话,纵他半点能耐都没有,单安平侯府大少爷的身份,一心愿意效忠,太子殿下都没道理撵人。   “拿命来!”   周晋正这么想着,就听见薛延的厢房里猛然传来一声暴喝,动作比想法更快,他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事儿是否有蹊跷,人就已经踢开厢房门,冲了进去。   周晋和郑平,两人在法原寺那十六年不是白待的,纵郑平在武功上要弱一些,但比起薛延身边的普通侍卫,强的却不是一星半点。因此两人进去没要十个来回,就把由薛延的侍卫扮演的两个刺客拿下,为了留活口,一人被卸了膀子,一人被卸了下巴,齐齐被按着跪在薛延面前,身体直打摆子。   薛延身前站有一名小太监两名侍卫,皆以保护的姿态守着。   直到薛延抬手轻轻摆了摆,才各自退开。   薛延仍端坐着,好像刚刚并没发生行刺事件。   但他看着周晋和郑平,目光中却隐隐有赞赏。今儿找来扮演刺客的两个侍卫,虽然比不上他的暗卫,但已经是普通侍卫里武功最好的了。但没要十个回合就被周晋和郑平拿下了,薛延想,恐怕就是他身边最顶尖的暗卫,比周晋恐怕也强不了太多。   不过堂堂安平侯府的大少爷,如果只是用来给他做侍卫,那未免有些可惜了。但就这身手,若他真是个能用的,那还真能当大用。因此原先的试探被薛延在内心否定,他笑着一挥手,开门见山道:“他们都是我的人,放了吧!”   周晋直到此时才觉出蹊跷来,可不就是嘛,青天白日太子殿下出来吃个饭就遇到刺客,还偏偏被他撞到了,这也未免太巧了。不过……太子殿下直接说出实情,是要干什么?   周晋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一抬手,将按着的人下巴上好,他道一声“得罪”,便退后一步,跪下行了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是的,虽然他是安平侯的嫡长子,但一个被安排进刑部的小吏,在薛延面前只能是草民。   郑平也赶紧把按着的人膀子归位,同样跪下。   “周晋。”薛延淡声叫了周晋的名字,而后轻笑道:“起吧!”   ·   接触过薛延,周晋立刻就拿定了主意。   实际上在他没选择三皇子和六皇子的情况下,朝中又除了有太子体弱的传言再无其他,他内心其实就是偏向薛延的。再加上先前请求魏家舅舅帮忙没有被拒绝,今儿的见面,无非就是给了他效忠的机会罢了。   因此安平侯在次日的早朝上,就从薛延口中听到了自家儿子偶然救驾太子,太子得知他堂堂侯府嫡长子如今竟在刑部做个不知名的小吏,起了惜才之心,请求圣人将自家儿子给他做贴身侍卫。   之后圣人顺嘴就问:“周爱卿,朕记得你似乎还没请封世子?你这嫡长子,是有何不妥之处,担不起世子之位吗?”   确实是,不孝不敬他这亲爹,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但安平侯不敢说,他拢共就两儿子,周晋是唯一一个四肢健全武艺高强且……且还得了太子亲睐的儿子!安平侯虽然心里怄死了周晋得的不是三皇子或六皇子的亲睐,但因为要是不把世子之位给周晋,十几年没能再让女人有孕的他,爵位就只能传给二房或者三房了,所以只能忍着怄火摇头。   “回圣上,并非如此。”安平侯道:“犬子虽年少,但武艺高强,上孝下悌,是臣心中唯一的世子人选。只奈何犬子曾经一心想要出家,如今虽改了主意,但臣还在观望,怕他小儿志不坚,一时不敢贸然请封。”   “还有这事?”圣人看向薛延。   薛延恭敬道:“儿臣认为安平侯过虑了,在儿臣看来,周晋只怕早没了曾经的心思。”   圣人点点头,沉吟片刻,像是很随意的一声吩咐:“既如此,周爱卿,朕就下旨册封你的嫡长子周晋,为安平侯府世子吧!”   安平侯能怎么办?   哪怕他非常想用世子之位吊着周晋,他也只能出列跪下,恭敬又感激道:“臣,谢圣上!”   圣旨比安平侯先一步到周家,周家从主子到下人,所有人跪在前院接旨的时候,无论是谁都没想到圣旨的内容。其实就连周晋,听到内容的时候也是意外的。   因此最高兴的反而是周琼和沈兰茵。   “晋哥儿!”周琼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沈兰茵虽按捺着性子,但却惊喜的立刻看向了周晋。   至于其余众人,周老夫人自是高兴的,周晋一直是她最在意的孙子。大房江氏也是高兴的,周晋做了世子,她能离开的几率就更大了。费姨娘还在关禁闭没出来,其他的姨娘无所谓,周勇和周茜却气得咬紧了牙,心里极度不平衡。三房三老爷三夫人面上带着笑,不过三夫人嘲讽的看了二夫人一眼。二房二老爷倒也高兴,周弘不在家,周丹噘着嘴,二夫人却是脸色煞白,要不是死死咬着唇,几乎就要当场昏死过去了。   周晋谢了恩,送走了传旨的太监。   回身时就听周老夫人笑呵呵道:“赏!所有人,这个月的月钱翻倍!”   下人们都在欢呼。   周琼则小跑过来抱住了他手臂。   周晋的视线不着痕迹落在沈兰茵身上,脸上也现了笑。 第84章 他不会让周琼等太久的,……   安平侯府有了圣旨册立的世子, 这样的大喜事,自然要摆一桌家宴来庆贺。   家宴就摆在荣安堂的花厅,只不过因着小安身份暴露, 江氏和小安并未出席。   于周老夫人而言,他们不来更好, 甚至就连沈兰茵她都不想见的, 但既然人已经来了, 又是跟周琼挨在一起, 这大喜的日子,她到底没说什么。不过等得知二夫人身子不舒服来不了的时候,她皱起眉, 不悦问向二老爷:“弘哥儿他娘怎么了?”   接旨之前她见了,人好好的呢。   二老爷倒是见了二夫人回房后的模样,一张脸煞白, 额角两鬓全都是汗, 要不是二夫人咬死了说是妇人身上的不舒服,他都紧张的要打发人请大夫了。   但今儿侯府大喜, 他又是大老爷们,实在不好说出实情, 便撒谎道:“发烧了!”   即便二老爷模样不像说假话,周老夫人也觉着二夫人不敢撒谎,但她还是不高兴的哼了声。   三夫人撇撇嘴,道:“发烧了?怎么回事, 先前我瞧着人还好好的, 怎么说发烧就发烧了?母亲,这得请个大夫来看看,突然就发烧了, 可别是什么大病症!”   二儿媳和三儿媳之间的那点小摩擦,周老夫人虽然没管过,但却清清楚楚。若是平日,她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但今儿侯府大喜,二夫人却偏偏不合时宜的病了,她心里不满,便顺着三夫人的话道:“是该请个大夫来看看,老二,你这就打发人去请!”   二老爷觉得二夫人是真的病了,因此犹豫了下就点了头。   左右一会儿由大夫来说的话,妇人病也是病,没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这事儿一说也就过了,在场就连挑事的三夫人都没多在意。   家宴结束,安平侯皱眉看着一顿饭别说话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的倒霉儿子抬脚就走,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窝火,因此他叫住了同样要走的周琼:“琼姐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王家?”   周琼正笑着跟沈兰茵说话,闻言脸上的笑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晋也停脚,转头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一儿一女都这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表情,安平侯眉皱的几乎能夹死蚊子。   好在周老夫人却是跟儿子一条心的,也道:“是啊,琼姐儿,春林还伤着呢。他也是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被晋哥儿打得那样惨,正好咱家又遇喜事,你就别再拿乔,回去吧!”   分明是王春林在成婚不足两月的时候就不仅纳了姨娘还搞出了庶出子女,这已经是照着她脸在打了,祖母到底是哪边儿的,怎么能说出她是在拿乔的话呢?!   周琼气得脸色通红,要不是自小的良好教养,几乎要冲周老夫人吼回去了。   周老夫人看她模样,却以为她是还在委屈,叹气道:“琼姐儿,不是祖母不疼你,实在是晋哥儿下手太狠了!”几乎把人半条命都要了,换一家人,只怕不仅要休妻,还要上门讨说法呢。周老夫人无奈道:“若是之前,你不肯回要等春林来接,等也就是了。但眼下因太子开口,晋哥儿被圣旨册立了世子不说,还要去给他做侍卫,你若仍拿乔,只怕王家那边会……”   觉得咱们家是投靠太子了啊!   这样的话说出来太大逆不道,周老夫人没敢继续。   周琼没理解周老夫人的未尽之言,只气道:“会怎么?会觉得我因着晋哥儿一朝得势,看不上王春林了吗?”   周晋却是立刻就明白了。   他第一时间看安平侯,就见安平侯面色和周老夫人一模一样,都认为周琼应该立刻回去。   因此不等周老夫人因周琼的失态而不悦训斥,先一步道:“祖母,我会劝大姐的。”   周老夫人愣了愣,继而就欣慰笑道:“好,晋哥儿,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这大孙子不开窍还罢了,一开窍竟是这么妥帖懂事能干,周老夫人觉着她以前没白疼周晋。   安平侯也意外的挑了挑眉,终于心情好了点。   这个倒霉儿子脾气是臭了点,但难得是脑子却还不错。只不过就是糟心,救谁不好偏去救太子,要什么赏赐不行,偏要去做太子的贴身侍卫!   他要是救了六皇子,做六皇子的贴身侍卫多好?!   但事已成定局,他想再多都没用了,好在这倒霉儿子脑子还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倒是可以找时间私下跟他聊聊,他虽去了太子身边,但若是能有得用的消息传来给六皇子,倒也是好的。   想到这些,安平侯就也不打算再管周琼了,只吩咐周晋道:“三天之内,亲自送你姐回王家。人你打已经打了,倒也不能说打错,毕竟那王春林欺负你姐是事实。你打了人,如今又被册立为世子,亲自送你姐回去也算是告诉王家你姐有了后盾,以后再不可欺负你姐了!”   这话说的,周晋简直想笑。   他做了世子他姐才有后盾,他姐是没爹了是吗?   没爹倒是好了!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便真的笑了:“好。”   安平侯哪里能想到亲儿子在心里是怎么想他的,还觉得倒霉儿子总算知一回他心意,不惹他生气了。有心想说私下聊聊,但又怕周晋性子不稳藏不住事,琢磨着等他再历练段时间再说,于是面上便只道:“日后去了太子身边,要谨言慎行,好好办差!”   “是!”周晋言简意赅。   话落冲周琼和沈兰茵招手:“姐,三妹妹,走吧!”   他说的大大方方,众人只想着沈兰茵和周琼亲近,并未多想。   几人才出荣安堂上房,周琼眼泪就下来了。   沈兰茵正拉着她手,近距离看见,却除了手上劲儿略微大些,没别的办法安慰她。   安平侯是亲爹,周老夫人是亲祖母,这算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他们如此,换成谁都会难过。   周琼其实不是难过,她对安平侯这个爹从来没有奢望,对周老夫人也接连失望,所以他们的态度和说出口的话,并没能真正伤到她。   她哭只是因为她不愿,却无力改变。   不管她闹得多么凶,她都没有办法做自己的主。   其实就是晋哥儿,有孝道在上压着,真要帮她,也定然会伤筋动骨。   她就这一个弟弟,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她舍不得他为了她伤筋动骨。   因此出了荣安堂院门,周琼脸上已经彻底没了泪,甚至她还挤出了一丝笑:“晋哥儿,不然明儿你就送我回去吧!如今你已经是世子了,你送我回去,谅王家人日后也不敢欺负我!”   “姐,你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周晋只这么说了一句,周琼就面色一僵,眼泪再次滚落。   “放心吧,这两日我忙着太子殿下那边的事没抽出空,明儿一早,我就去见老成国公。”周晋语气里带着安抚,也带着自信,“我有七成的把握老成国公会答应你跟王春林和离。但若万一他不答应……姐,我还有个办法,只不过这办法会让你暂时受些苦。”   “什么法子?没事,只要能和离,我不怕苦!”周琼急忙道。   从前有多喜欢王春林,现在想起就有多恶心,不仅仅是因为王春林龌蹉的打发王春利私闯她房间,还因为他跟薛蕊儿,只要想起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她就觉得无比恶心。   连曾经喜欢过都觉得恶心。   见周琼这般态度,周晋再无后顾之忧,道:“很简单,我托人帮忙私下买个宅子,你住过去。到时候家里人不知道你在哪,就算不同意你和离,找不到你也没办法。只不过这样一来,你再想做回侯府的大小姐,可能就要等到我掌家的时候了,这于你再嫁……”   还再什么嫁,周琼再也不想嫁了。   “没关系,就这么定了吧!先和离,其他的以后再说!”怕周晋担心,周琼没直接说不嫁。   周晋却知道,他不会让周琼等太久的,因为他和沈兰茵等不了太久。   因此他答应的很干脆:“好。”   他此刻甚至觉得若老成国公不答应更好,这样他先把周琼送去外面宅子,随后再送沈兰茵,她们俩在外面正好可以作伴了。而她们俩若是在一处,在这侯府,他再没了软肋,做事更方便。   ·   荣安堂里,安平侯心情极好的多喝了两杯酒,看了眼三老爷三夫人,又把目光落到了二老爷身上:“二弟,你去看看大夫可来了,二弟妹那是什么情况。”   二老爷挑眉。   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媳妇了?   安平侯没看见他小动作,但也解释了:“晋哥儿得圣旨册立为世子,于情于理,咱们家得大办一场。这是圣上主动册立的,除了将晋哥儿彻底推出去介绍给京中权贵之家,也是扬咱们侯府名声。江氏于此事上不通,三弟妹虽能干但却没独自操持过,所以二弟妹身体若没无碍,就叫她帮帮忙。”   二老爷立马笑了,管家可是大肥差啊!   自家那臭娘们自打不管家了,整天小气巴拉的,出门想多要点银子都难了。   “没事没事,她吃上两副药就好了,我这就回去看看去!”   二老爷欢欢喜喜去了,三夫人脸却拉了下来。   不过一瞬又好转了,她一双眼儿深处闪着光,心想她倒要看看,二夫人这次能不能用心做事!   估摸着是不能的,晋哥儿已经做了世子,娶妻难道还会远吗?   她做的再用心再好,待晋哥儿媳妇进了门,也用不着她了!   二老爷赶回去的时候,二夫人刚得知大夫守在门口等着给她看诊。   自己是什么情况自己清楚,就算叫大夫看,也看不出什么来。且现在她一肚子憋屈郁闷,真真是谁也不想见,因此二夫人扭过头面朝墙,声音厌倦的道:“不看,打发大夫走!”   “好,老奴这就去。”刘嬷嬷是伺候她的老人了,知道她心情,便没劝。   “病了怎么能不看大夫?还是要看看的,该吃药吃药,该养着就好好养着,讳疾忌医可不行!”二老爷听见了主仆俩的对话,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引了大夫进门,“治好了病,府上有场宴会要办,才大哥已经说了,大嫂没能力,三弟妹没经验,这事儿可得靠你呢!”   听见二老爷的声音,二夫人心里更烦,但却好奇,转过头问:“家里要办什么宴会?”   二老爷呵呵笑:“病糊涂了吧你!晋哥儿被册立为世子,咱们家当然得大办一场啊!”   周晋……世子!   世子让周晋做了,她的弘哥儿便再也没机会了!   二夫人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瞬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第85章 大哥哥,待我嫁出去后,……   二夫人吐血的事儿, 惊动了整个安平侯府。   当晚各房都去了人看她,连沈兰茵也被周琼拉去了。   因着不想面对周老夫人,她们去的略晚些, 到二房的时候二夫人已经歇下了。   不过因着周琼自来和二夫人亲厚,刘嬷嬷倒没拦, 只低声心疼道:“夫人身子虚的厉害, 吃了药好容易才睡下, 大小姐只悄悄进去看一眼, 就别叫醒夫人了。”   周琼一向把二夫人当半个亲娘看,听说二夫人吐血哭的眼睛都红了,这会儿自是忙不迭点头。   沈兰茵对二夫人没什么感情, 且前两日才因着打周丹跟二夫人怼上过,所以这会儿便在外间找了地儿坐了,并没跟去里间。屋里没声音传来, 周琼进去应该真的只是看看。   沈兰茵这么想着, 不由回忆起前两天,那会儿二夫人瞧着状态挺好的, 那么生气都没有露出异样,这才几天的功夫, 怎么就病到吐血了?   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病来如山倒?   周丹和周弘可都还没嫁娶呢,她要真是病得太厉害,那这两人日后就有点可怜了。   沈兰茵虽然不喜欢周丹, 但并没有不喜欢到希望她没了娘的地步, 更何况周琼也因为二夫人难过,所以她虽然没跟进去,但心里还是希望二夫人没事的。   正想的出神,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   “三侄女什么时候来的?”这声音离得很近,近到能感觉到男人说话时候的呼吸热气。   沈兰茵瞬间好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般,猛地一下跳起,跑开了有四五步。   二老爷脸上挂着笑,见沈兰茵这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慌乱模样,脸上的笑更甚了:“三侄女这是怎么了?离得这么远,莫非怕二叔会咬人?”   沈兰茵从前的十几年虽然过得清贫些,但却被父母保护的很好,进到安平侯府觉得最过分也就是安平侯对江氏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虽然之前在大昭寺还出过王春利的事,但因着周晋到的及时,所以她并没有太大感触。但现在,看着面上堆满笑的二老爷,她才知道真正的恶是什么样。   二老爷的长女周丹,可是比她还大一岁!   而她现在名义上又是二老爷的侄女儿,二老爷作为一个长辈,怎么能……   这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沈兰茵紧贴着墙,慢慢挪着朝内室的门口去,没搭二老爷的话,只在心里想,看来以后当真是要好好躲着二老爷了。若不然,□□他可能不敢做什么,但要是晚上或她落单,那就不好说了。   二老爷确实不敢□□做什么,尤其是在二夫人的房里。   他只是坐下,拿着沈兰茵刚刚喝茶的杯子,一面看着沈兰茵笑,一面浅浅喝了一口。   沈兰茵恶心的差点儿将晚饭都吐出来。   她猛一转头,就要往内室去。   周琼恰好这时候出来了,见着沈兰茵疑惑的挑了挑眉,待出来了才低声问:“怎么了?”   二老爷还在那坐着呢,且到底是周琼的长辈,无凭无据的,就算对周琼,她也不好说什么。   轻轻摇了摇头,沈兰茵问:“二婶还好吗?”   周琼也摇头:“不知道。”   答完了沈兰茵的话她才看见二老爷,不过此时二老爷坐的端正,面上也一片愁容,周琼便安慰道:“二叔,您别太担心,二婶肯定会没事的。”   二老爷已经摆出了一副正经的长辈模样,点点头,道:“琼姐儿,你若是没事,去看看丹姐儿吧!她娘这一病,她方才狠哭了一场,你帮二叔去安慰安慰她。”   周琼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沈兰茵却再不想待在二房了,跟周琼出来后便辞了周琼,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周晋处。   周晋早就料到了沈兰茵会来,今儿册立他为世子的圣旨下来,沈兰茵必然会为他高兴,所以肯定会来给他祝贺的。只不过沈兰茵空着手独自来了,还一副跑着来似的面上带汗,模样狼狈,这就出乎他预料了。他忙扶住沈兰茵,问:“茵茵,你怎么了?”   有些话对周琼不能说,对周晋其实也是一样。   沈兰茵理智上是不打算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周晋这一问,她脱口就道:“大哥哥,二老爷……二老爷他太恶心了!”   周晋对二房三房不算了解,但二老爷好女色的名声阖府上下都知道,他也不能避免。   “他对你做什么了?”他声音瞬间就冷了下去,眉眼间也迅速染上了怒色。   自己怎么说出来了?   沈兰茵诧异了一瞬,却没时间多想,左右已经说了,便老老实实道:“我跟大姐姐去看二婶,大姐姐去了里间,我一个人在外面,他先是悄没声息的进门凑到我耳边说话,我跑开后他更是端起我喝茶的茶盏,就着我喝过的地方也喝了一口!”   沈兰茵想起来就觉得恶心,觉得气恼。   周晋却没吱声,且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沈兰茵气了一回反应过来,见他低着头站在原地沉默,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不会吧,难道大哥哥会觉得这是她的错,是她不检点,所以二老爷才会这样的吗?   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她……   沈兰茵又气又委屈,但却有些茫然,若真是如此,她又能怎么样?   再有,周晋怎么想确实对她会有影响,但她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想办法让他不要往她不好的地方想,只想她好的地方吗?她怎么不去做应该做的事,反倒生起气来了?   沈兰茵更茫然了。   周晋是在沉默,但实际上他是一面震惊,一面在遏制自己愤怒的情绪。   震惊是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家人他的长辈中,竟还有二老爷这般龌龊无耻之辈。遏制愤怒情绪则是因为,若是不遏制,他怕他现在就跑去二房,将二老爷提出来一剑了结了!   意识到这点,除了发觉自己比从前暴戾了些外,他也发觉自己对沈兰茵更在乎了。   沈兰茵是他的人,这世上任何人都别想碰!   他深吸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抬头拉过沈兰茵的手,安抚道:“别怕,我来解决。”   沈兰茵仔细看着周晋,见他眼中确实没有对自己半分的不满,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你要怎么解决?”她摇头道:“没事了,他也没做什么,算了吧!”   沈兰茵不是为二老爷说情,而是这种事确实是没法解决的,毕竟二老爷干的事儿虽然恶心,但实际对她并没造成任何伤害,且他又是周晋的长辈,这能如何解决?   周晋当然不是真要去把二老爷一剑了结了,但狠狠给个教训却是必须的,若不然,一旦叫二老爷寻到机会,怕就不仅仅是喝口水了。他道:“你别管,我有分寸,不会过火的。”   沈兰茵有些内疚,她总是给大哥哥添麻烦。   不过她并没再阻止,周晋已经说了不会过火,那教训下二老爷也没事,毕竟她是真的被恶心到了。而以她跟周晋的关系,周晋理应给她出头。   点点头,她岔开话题道:“我们不说这些了,大哥哥,我是特意来恭喜你的。”   被圣旨册立为世子,周晋本是很高兴的,但这会儿高兴却多少有些折扣。   这偌大个安平侯府,表面看着繁花似锦,但私底下,却肮脏如斯!就算他接手,想要彻底扫平这些肮脏,怕也得花不小功夫。   到时候分家算了!   该给二房三房的都给了,将他们打发出去,从此过自家人的安生日子!   想到这里,他总算高兴了些,微微一笑,道:“也该恭喜你自己,我已经给你找好人家了。”   沈兰茵眼睛一亮,忙道:“真的吗?什么时候能上门?我什么时候嫁?”   虽然知道是假成亲,但听沈兰茵这一副热切盼望嫁给旁人的语气,周晋心里还是微微有些醋:“先定亲再成亲,到出嫁再快也得年底了。”   那时间也太长了!   “没必要那么麻烦,你找个各方面条件看起来不错的人,叫我娘看了,她肯定立刻就同意我嫁了。”沈兰茵道:“大哥哥,我又不是侯府正经的小姐,不需要走那么多流程的。再说,这也不是真的成亲,只不过是为了早点儿出去,日后能早点儿到你身边,咱们不讲究那些,快一点好不好?”   一句日后能早点儿到你身边,彻底让周晋的心情好了起来。   他笑道:“你就这么着急到我身边啊?”   他语气里满满的意有所指,沈兰茵听的脸上一烫,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是。”   周晋彻底被取悦了,他拉过沈兰茵的手,将人轻轻按在胸口抱在怀里,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好,那我尽量加快点速度。”他道:“索性双喜临门,家里宴客那日,我就将人带去给母亲看。你放心,我找的这人不论样貌品性还是家境,母亲都会满意的。”   “好。”沈兰茵抬头,仰脸笑看着周晋,“大哥哥,待我嫁出去后,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周晋正高兴着,闻言立刻答应:“能,别说一件,只要是你的事,一百件我都能。”   沈兰茵虽然早就笃定周晋会帮她娘和小安离开,但一直没敢直接说,这会儿气氛正好,周晋又是这么一副什么事都答应她的态度,因此她就直接道:“我娘和小安,我想让他们离开周家。”   “让他们离开?去哪儿?”周晋是真的有些意外。   “你知道的,侯爷对我娘,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而且小安,小安他的真实身份也很尴尬。”这要求到底是有些过分了,沈兰茵再笃定,说起的时候也有些不敢抬头,“他们一直留在周家,时间长了总归尴尬,所以我想让他们离开。但也不去远处,因为我要留在你身边嘛,所以他们就也离得近些,在外面买个小院子做个小本生意什么的,我还想经常能去看看他们。”   关于江氏和小安,周晋虽然怀疑安平侯对江氏的态度,但还真没想过让江氏离开。   他叫江氏母亲,也是因为待沈兰茵换了身份再嫁进来,他们都是要叫母亲的。   不过让他们离开……倒也不是坏事。就像沈兰茵说的,离开后他们的身份就不再尴尬,他们那样的身份在外面他也更容易轻松护住。而不是像在府里,有安平侯在,管起来多少有点麻烦。   但……   周晋低头看沈兰茵,只能看到沈兰茵的头顶。   他怎么突然有一种,沈兰茵好像并不是很喜欢他,好像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氏和小安一样? 第86章 通知春林,叫他伤好了就……   周晋并未问出口。   因为那感觉只有一瞬, 且那感觉太伤人。   伤沈兰茵对他的一片真心,也伤他对沈兰茵的毫无保留。   于是,他只是郑重答应了沈兰茵, 日后帮江氏和小安离开周家。   沈兰茵得了这答复,一颗心彻底放下。   接下来的日子减少了诸多不必要的外出, 只一心等周晋把那要“娶”她的人带来。   ·   周晋次日便去了王家, 在老成国公的书房, 见到了一脸冷凝的老成国公。   将人家的孙子废了, 哪怕只是个庶出的,有血性的人家也不会给好脸,所以面对老成国公满脸冷凝, 周晋态度良好的行了晚辈礼,然后不等老成国公开口,便自顾自落座于下首。   老成国公确实对孙子失望, 但再失望那也是自家孩子, 因此对周晋,确实存有怒意。见周晋行礼时倒是规矩, 但行完礼直接就坐下了,没忍住, 直接冷笑道:“这就是你们周家的教养?”   “晚辈失礼了,还望您见谅。”周晋态度谦和,但却坐着没动。   老成国公叫他这态度一激,怒火不仅没消, 反倒是更甚了。   “我看你一点没有失礼的感觉!”他气得直接拍了下桌子。   周晋垂了眼睛沉默。   将人家的孙子废了, 这会又是来谈和离的,因此周晋不想跟老爷子对上。   左右这都是祖父辈的人了,训他两句也少不了一块肉。   老成国公得知周晋来的时候, 虽心下有怒,但并没打算真的冲周晋发。因为他很清楚自家孙子干了什么,虽然周晋的做法有些太过狠厉,但到底是自家理亏,只能吃那哑巴亏。可见了周晋,周晋的退让在他眼里却是不屑搭理,想着王春利近日先是高烧不退,接着是无法接受再也不能人道,连跟前伺候的丫鬟都弄死了三个,他就怎么都压不住心头的火。   “说话!”他再次怒拍了回桌子,并且人气得也站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来了?耀武扬威?”   周晋是真的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和老成国公至少能谈呢。   抬起头,他直视老成国公,道:“晚辈来,是有事想跟您谈。但看您这模样,想来是谈也没用。”说着话他便起身,道:“既如此,那晚辈便告辞了。”   直到此刻,老成国公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   但过就过了,比起周晋废了他家春利的事儿,这压根不算什么。   “你站住!”因此他仍是那语气,道:“你要跟我谈什么,你说!”   周晋回头看了老成国公一眼,虽觉得谈可能也没用,但还是道:“我想跟您谈我姐和王春林和离的事,不知道您可有心情谈?”   老成国公是真真没料到周晋要谈的竟是这个。   他家春林已经被那样打了一顿,春利则直接被废了,蕊儿他嫡亲的外孙女被落了胎送去城外的庄子准备嫁出去,难道这还不够?   周家的女儿金贵,难道他王家的儿女都是草芥?   气到盛处,老成国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双眼怒瞪着周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周晋见状,倒也不觉得什么,左右已经想好了对策,王家不答应,那就把他姐送出府。   茵茵也要出去了,到时候两人正好作伴。   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再次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他人走的都没影儿了,老成国公才愤怒的一把将方才被拍了两回的桌子劈散,怒气冲冲叫人道:“来人!去通知春林,叫他伤好了就立刻去周家接他媳妇去!”   他王家再是理亏,也不能被人按着脸在地上踩!   而王春林得了这消息,也没反抗。   虽然此刻对周琼已经是怨恨无比半点没有情爱了,但出于利益考虑,这媳妇暂时还不能丢。   何况真要和离了,叫她和奸夫双宿双飞去吗,想得美!   不过他并未立刻去接人,只想着周晋被册立为世子,周家很快便要宴客,到时候就算不给他发请帖,他也要那日上门。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有安平侯开口,他不信周晋还能拦得住周琼!   而周琼得了周晋带回来的消息,甚至有些高兴。   因为她很清楚,就算周晋真的要来了和离书,周老夫人和安平侯也不会答应的。而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答应了,肯定也会尽快又张罗着要她再嫁。   再嫁,有了王春林的事儿,就算周老夫人和安平侯是为她好,她也觉得不是了。   “那晋哥儿,待家里宴客之后,我便带着翠缕悄悄出去吧!你那宅子买了吗?买在何处?”翠缕是打小从外头买进来的,在府里没旁的亲人,因此周琼带她很放心。至于其他伺候的以及陪嫁的几房人,那些人到底是向着她还是向着周家还不好说,所以暂时只能都不带。   周晋实际上早就在城中几处置下了四个小院,原是想着就算家里人猜到他,也未必能知道他究竟置下了几个小院,又正好找到安置周琼和沈兰茵的。但这几日在太子殿下身边当差,虽暂时没拿到差事,但却和那边一名侍卫熟了,那人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之一,他正好有个小院要出手。只不过那小院位置好,价格不低,而周晋纵私产不少,短短时间连置四个小院,再买下这个也有些吃力了。   不过周晋知道,这小院实际上不是那侍卫想卖给他,那小院的背后主人,应该是太子殿下。   只怕虽然不知他买小院作何用处,但太子殿下已经想卖他一个好。   当然,这也算是拿住他一个软肋。   所以这小院必须得买,买后,也必须安排周琼和沈兰茵去住。   “已经看好了,但银子还差些,姐你先给我补上吧!”周晋的私产是这么多年家里人零碎给的以及月例银子,但周琼除了这些还握有嫁妆,所以两人比起来,周晋是穷的。   “行!”周琼一口答应,“在哪里?我是不是得先去看看?”   周晋摇头:“你这两天还是少出门,待宴会那日一早,我打发郑平悄悄领你过去。”   “一早就要走?”周琼道:“不行,那日家里客人肯定很多,我还想着帮你看看有没有哪家的小姐生得格外漂亮,帮你掌掌眼,早日将你亲事定下来呢!”   若是错过了这回,短时间她连家都不好回,可就没机会了。   周晋道:“今儿老成国公似乎被气着了,我琢磨着这两日王家可能就会派人来接你。”   周琼面色一变,道:“你是担心他们在咱们家设宴的那日来?”   周晋点头:“若那日来,于咱们来说是最麻烦的。”   是啊,到时候当着所有客人的面,再有爹和祖母的同意,她和晋哥儿就不能说不同意。   毕竟若真是说了,她的名声不要紧,但周家其他女儿的名声却会被影响。且那天是晋哥儿的好日子,晋哥儿也不能大庭广众说不同意,不然一个不孝的帽子戴到他头上,他的世子之位圣上今儿能立,明儿就能废。   周琼只得妥协:“那晋哥儿,你自己要多看看,你当真是不小了!”   周晋一笑,虽答应了沈兰茵不说,但却忍不住道:“姐你放心,我已经有看上的人了。”   “哦那就……啊?”周琼惊得瞪大眼,“你说什么?你有看上的人了?”   周晋笑着点头:“是!”   “是谁?谁家的小姐?你快说说,我瞧瞧我认不认识。还有啊,你是在哪里看上的人家,人家可知道你,对你又是什么想法?”周琼激动的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   周晋却不说了,只道:“我要娶她之前,定会将人送去给你看看,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人家能愿意吗?”周琼很怀疑,到时候她躲在外面呢。   “放心,肯定愿意,她也会喜欢你的。”周晋设想了下周琼知道那个人就是沈兰茵后会是什么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看着周晋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周琼也不由笑了起来。   不说就不说吧,左右那个人不论是谁,只要周晋喜欢,她也就喜欢。   ·   周家的宴客日子定在三日后,这一日天才麻花亮,安平侯就打发了人把周晋叫去了书房,满脸严肃的叮嘱道:“今儿六皇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会来一趟,到时候你好好表现!”   周晋面对安平侯向来不愿多说,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只一个字:“是。”   安平侯对他这个态度却很满意,沉吟片刻,又道:“太子……今儿不会来吧?”   周晋并不知道。   不过因着不愿和安平侯多说,便只道:“我只不过是他身边一个普通侍卫,他来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是普通侍卫,我却是在兵部任重要职务的安平侯啊!   不过自己从未朝太子跟前凑过,太子应该也心知肚明?   安平侯还是不敢断定,因此道:“若只凭你,他当然不会来,但这不还有我在呢?晋哥儿,若万一太子也来了,你只要做足了恭敬姿态便够了,其他的交给我就是。”   “好。”周晋又只是一个字。   安平侯见他这态度忍不住有些烦,胡乱一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好好收拾番,今儿来的客人多,你更要撑起场面,别给我丢人!”   周晋二话没说,转身走了。   但走到外面无人处,便吩咐一侧郑平道:“你现在就去大小姐那边候着吧!回头将大小姐送过去,再尽快赶回来。”   郑平忙答应下来,小跑着往欣枫苑去了。 第87章 周晋撩起眼皮看了王春林……   郑平去欣枫苑和周琼说了声一会儿坐谁的马车, 便先一步出府等着去了。   周琼除了带上不少银票,其他什么都没带。   清清爽爽一个人,身边还跟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翠缕, 到了马房找到郑平先前知会好的马车夫,在这样一个周家忙着宴客的早晨, 没人拦也没人问, 大摇大摆的坐着自家马车出了府。   马车在周家大门口直行到尽头拐了个弯, 候在那的郑平跳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 在这个早晨,把周琼彻底带离了安平侯府。   当回头再也看不到熟悉的大门时,周琼心底有一瞬间的空落落, 但随后却高兴起来。离开了安平侯府,虽然看起来是失去了侯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失去了富贵精致的生活, 但实际上她却是重获了新生, 且还是自由自在,再不用被所谓的最亲近的家人管的人生。   哪怕此后一辈子都不能回来, 这一刻的她觉得,她也是愿意的。   因为就算不回来, 她手里有那么多的钱,也不会过苦日子,再说晋哥儿也不会看她过苦日子的。   甚至就算日后她想再嫁,晋哥儿都能给她找个比王春林人品样貌都更好的!   是的, 在这个彻底离开家的早晨, 周琼对周晋的信任达到了盲目的地步。   ·   安平侯府,沈兰茵是除了周晋以外,第一个知道周琼不见了的。   欣枫苑的下人回话时态度如常, 沈兰茵却敏锐的知道,周琼这是被周晋安排离开了。那天他们姐弟俩说话时她也在,虽不知道周琼被安排去哪里了,但料想安平侯府的人想找却是找不到的。   沈兰茵对周晋的信任也是盲目的,因此她在心里为周琼高兴。   这一去只是暂时的,等周晋彻底掌了家,周琼就能回来了。   不过周琼不在,那今儿她不出面就不用跟任何人解释了,除了周琼周晋,没人希望她出面。   沈兰茵能用身体不适为由不出面,江氏却不能。   她是正经的侯夫人,今儿是侯府嫡长子的大好日子,外人都觉得安平侯十分偏宠她,若今儿她不出现,只怕就要有人觉得这是安平侯不想把世子之位给周晋,想留给幼子了。   安平侯可不愿背这样的黑锅。   所以虽然侯府的主子们都知道实情,但外人不知道,当今圣上不知道,因此她必须出面。   不仅是她,就连小安也得露个脸。   沈兰茵有些不放心,毕竟如今侯府主子们都知道小安身份了,就算安平侯认下了,但出了宜安堂,又是在今儿这样忙乱的日子,万一有人暗下里想做什么,却未必防得住。   因此沈兰茵只得道:“娘,您先过去吧,一会儿有需要了,我再陪小安去。”   江氏正不放心小安呢。   她就算不管家,今儿过去也少不了要交际,忙起来就顾不上管小安,沈兰茵能带着再好不过。她道:“行,那一会有需要了,我叫人来通知你。”   临走前,还特地把周晋先前送的两个丫鬟都留下了。   ·   在这样的宴会上待客,周晋不是第一次了,且又有前段时间在刑部的一番历练,因此这一次较上回小安满月,已经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安平侯陪在一侧,看他不论是对平辈还是小辈甚至是长辈全都应对得体,不由捋着并不存在的长须含笑点头,这个儿子除了性子有些讨厌外,其他方面还是挺不错的。   周弘如今只能站在角落里了,不论来客是谁,哪怕是他同窗随着家中长辈来,第一个打招呼的也不再是他。就算他冲到最前面抢着先开口,人家也顶多冲他一点头,然后就巴巴跑去周晋面前了。   他不甘,可是却毫无办法。   周晋若真的出家,周勇腿残,周嘉又年纪太小,的确是他最有希望。但周晋改变主意了,他不再想着出家,作为安平侯府正经的嫡长子,有他在,谁还能压过?   周弘自嘲的笑了。   他今儿就不该出现,娘也是,分明病的严重,为何还要强撑着来张罗周晋的好事,又硬是要他也过来坐这丢人的冷板凳?   一甩衣袖,周弘转身欲走。   但安平侯突然惊喜的声音传来,却阻了他的脚步。   “春林来了!”安平侯先开口,话落看了眼周晋。   意思很明显,让周晋跟被他打了的姐夫打招呼,示好。   周晋撩起眼皮看了王春林一眼,很快就移开视线,不仅没打招呼,他甚至摆了不欢迎的冷脸。   “晋哥儿!”今儿周家宾客众多,安平侯不满,也只能压低声音。   周晋只当没听见。   眼见安平侯气得脸上泛了红,王春林笑了,只笑意却未达眼底:“岳父,自家人,不必多礼。”   在大庭广众之下,安平侯就算气死了,也不能对周晋真的训斥或者动手。   尤其还是今儿这样的日子。   因此王春林这般态度,让他心里十分舒坦,笑呵呵拦了女婿的肩头拍了拍,就道:“好,自家人确实不用多礼。这样,时间还早,你先去琼姐儿那跟她说会话,待一会开席了,我再叫人唤你过来陪客。”面对今儿的来客,王春林也算是主人了。   王春林皮笑肉不笑的点头,没叫人领着,自己往后院去了。   趁着暂时没人,安平侯将周晋拽到一边,低声喝骂道:“周晋,你今日最好别惹事!若不然,就算是圣旨册立你为世子,我也能让你做不成!”   周弘一直站在角落,将一切尽收眼底,将一切尽入耳中。   直到此时,他才忍不住抬脚往前微微迈了两步,随后意识到什么,又忙停住。   周晋态度平和,甚至还笑了笑:“怎么,你想抗旨不遵?这代价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你!!”安平侯气得手都抬了起来。   却在此时有小厮小跑着赶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急急道:“侯爷侯爷,六殿下来了!”   六皇子来了?   安平侯忙收拾心情,脸上也愣是立刻露了激动高兴的笑,一边大步朝前迎上去,一边拽了周晋,面上带笑口中却训道:“刚刚你对春林那态度就算了,在六皇子面前你若敢再惹事儿,你等着!”   周晋真不认为自己惹事了,他不过是没亲热打招呼罢了。   若说惹事,将王春林打出去才算。   不过面对六皇子却必须得尊着敬着,那毕竟是皇家人。   因此到了六皇子面前,他态度恭敬的行礼,一边安平侯说着好话,他便也笑着点了头。   六皇子脸上却没笑。   安平侯犹犹豫豫的投了他,他本就不喜,再来个周晋竟去了太子身边,这安平侯府他还敢重用吗?这要是老子和儿子打着脚踏两条船的主意,谁知道安平侯会不会今儿还帮他,明儿就害他!   再说,还有个老三横在中间呢,安平侯府嫡长女的夫家,可是向着老三的成国公府。   所以,安平侯府能给的好处他该拿就拿,但安平侯这个人,却绝不能重用。   因此面对周晋,他便态度高高在上,连说句话都像是多大的恩赐似的。   安平侯心下有些不满,但更多却是对周晋。   毕竟从前六皇子待他相当礼遇,今儿个能上门贺喜就足以说明了。   但偏偏对儿子这副态度,很显然是晋哥儿不仅给太子做侍卫,还救了太子的原因。   人面场上不好说什么,安平侯便不着痕迹的瞪了周晋几次。   周晋却丝毫没受两人影响,该有的礼数都有,但其他的就别指望了。   倒也是巧,他这边才不卑不亢的迎了六皇子进府,正被安平侯眼神示意着陪了一起去前院花厅呢,又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来了:“侯……侯爷,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殿下会来,别说安平侯,其实周晋也意外。   是的,虽然世子之位提前到手全赖太子帮忙,但他不认为他有让太子亲自上门贺喜的能力。这不是妄自菲薄,这是实话,不论是他个人的能力还是安平侯府的势力,在太子那里,其实都不算什么。   但人已经来了,想这些也没用,周晋立刻转身往外迎去。   周晋步子迈得的确有些快,因此在六皇子眼中,这就是迫不及待了。   面对他的时候从容坦然,连他冷了脸都丝毫没反应,面对太子,却这么急切!   六皇子微微眯了眯眼,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安平侯,你这儿子,腿脚真好啊!”   听了这话,安平侯心头猛地一跳:“殿、殿下……”   他就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腿脚真不好的,因此六皇子这话说的他心惊肉跳,只觉得好似六皇子想对周晋动手了似得。但这只是他的猜测,不好直接求情不说,现在更是周家宾客满堂的时候,就算好求情,他也丢不起这个大庭广众之下求情的脸。   六皇子却看都没看安平侯,目光直直盯着大门口,等到了他那面色苍白,似乎走两步路都累得要人扶的太子大哥。他一笑,缓步迎上去道:“倒是没想到大哥也来了。若早知道,弟弟也好去接您一回,您这身子,身边没个妥帖的人陪着,弟弟真是担心。”   薛延今儿的脸色确实较往日更苍白了些,不知是马车颠簸还是天儿太热的原因,这会子走得虽不快,但确实有些气喘了。他冲六皇子温和一笑,道:“这倒是孤的不是了,下回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孤定打发人去跟六弟说一声,请六弟来护我一程。”   六皇子那话是暗指太子身子不好,但薛延这话一出,却好似六皇子就只配护卫他一般。   “若是我有空,自然义不容辞!”六皇子一咬牙,说道:“但就怕我没空,毕竟这两日父皇才又给我安排了差事,我实在是忙得紧。”   薛延的语气便带了点儿哥哥教训弟弟的口吻:“那你可要好好办差。”   还用你说!   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你办了几次差?   六皇子性子暴躁,即便极力压制着没说出难听话,但一张脸却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其实若以他的性子,这会儿该甩手走人了,但因着薛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甩手,便朝安平侯府里去了。   安平侯急急跟上两步,但明面上也不能不敬太子,毕竟太子的地位比六皇子更高。   因此忙又停下,转脸又来迎太子:“太子殿下您请,您里边请。”   薛延看了眼满脸急色的安平侯,又看了眼身侧面色始终淡淡的周晋,心想这两人当真是半点也不像父子。这般想着,倒也没给安平侯脸色看,只略一颔首,便抬脚往前了。   待太子慢悠悠走到周家待客的花厅,还没进去坐下,王春林就一脸怒色的直奔安平侯来了。 第88章 就是可惜,这么好的孩子……   “岳父!我倒是想问问你, 阿琼究竟在何处?!”   因着太过愤怒,王春林直奔安平侯而来,没顾今儿有那么多宾客, 也没注意到宾客中还混有太子和六皇子,直接怒吼出声。   安平侯被问的一愣, 下意识道:“在她的欣枫苑啊!”   呵, 睁眼说瞎话!   王春林冷笑道:“岳父是觉着今儿是侯府的大好日子, 您这般耍着我玩, 我便只能忍着受着,而不敢说出来是吗?!在欣枫苑!阿琼不仅不在欣枫苑,她还不在荣安堂不在宜安堂, 甚至我怀疑她根本就不在安平侯府!”   琼姐儿怎么可能不在府里?   她不在府里,能去哪儿?   安平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的女儿已经彻底离家出走了,只以为是不在欣枫苑, 王春林扑了空心下有怨气, 所以不顾场合发作了起来。虽然可以理解,但并不妨碍他不满, 这还是成国公府的大少爷呢,生了这样炮仗一样的性子, 也没人管管!   “春林!不许胡闹!”既然王家不管,那只能他这做岳父的管了,“琼姐儿不在欣枫苑,可能是去了别的什么地儿, 你耐心候着, 我这就叫人去找找。”说完这话,又转头问一侧的周晋:“你知道你姐去哪了吗?她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安平侯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没指望周晋能知道。   但周晋却道:“知道, 回成国公府了。”   “什么?”安平侯惊道:“回王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王春林也不信,眼睛直勾勾盯着周晋。   周晋很淡定的睁眼说瞎话:“今儿一早回的,昨晚上就跟我说了,今儿是我的好日子,她要回去和姐夫一起过来。”   安平侯心里顿时一阵慰贴,关键时候还是女儿懂事啊!   他面露微笑,正要叫王春林回家去将周琼接来。   王春林却已经指着周晋,怒不可遏道:“一派胡言!若阿琼一早就回成国公府了,那你方才看见我怎么不说?若她真回去了,就算我路上跟她走岔了,你一说,我不就立刻回去接她了吗?是你说的,她为了给你贺喜,专门回去要跟我一起来的!”   周晋语气淡淡道:“今儿宾客众多,天没亮我就起来忙了,一时忘了,应该也情有可原吧?姐夫,你与其在这里和我吵,不如回去看看,说不定我大姐正在家等你。”   就周晋这态度,别说王春林了,安平侯都怀疑了。   “你姐真是一早就回去了?”他冷着脸问。   “应该是。”周晋道:“昨晚她亲口跟我说要回去的,才姐夫在府里没找到她,想来就是回去了吧!”   周晋的回话滴水不漏,且还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安平侯就算怀疑,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因此只能憋着一口气,对王春林道:“春林,琼姐儿说不定真是回去了,不若你先回家看看去。”   王春林根本不信,就凭周晋先前对他的那一顿打,现在周晋说什么他都不信。他挨了一顿打没法讨回,蕊儿表妹还怀着他的孩子呢却被送去了庄子上,二弟被彻底废了,连他这段时间也被祖父厌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周晋,拜安平侯府所赐!   王春林本就心里有火,眼下又有周琼的事在,即便知道为了两家关系应该息事宁人给安平侯面子,但仍是忍不住道:“若是不在呢?若是阿琼不在,岳父,你怎么说?”   这就有点咄咄逼人了。   安平侯脸色一沉,琢磨着实在不行,直接把王春林拉下去算了!今儿个太子殿下和六殿下都在,他要招呼贵客,可顾不上应付王春林。   却没想到六皇子突然道:“王大少爷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好笑?人你已经娶回家,成了你们王家的人了,你现在管周家要人?周大小姐那么大个人了,她一大早说要回王家,周家莫非该拦着不许走吗?”   谁在说话?   倒是条好狗,安平侯府这样的,都上赶着巴结呢!   王春林眼底尽是厌恶不屑,但没想到看过去,看见的却是六皇子似笑非笑的脸,而那一张脸在看见他面上神情时,迅速收起笑,冷了下去。   王春林吓了一跳,忙躬身行礼道:“臣、臣拜见殿下。”   六皇子由着他低头躬身,只问:“王大少爷觉得我说的话可有道理?”   当然是没理了!   周琼是回娘家,在回娘家期间不见了,本就是周家的责任!   但六皇子明显要替周家撑腰,就算他心里不平,明面上却也得退一步,给足六皇子面子。   “您说的有理。”他憋屈的接话。   六皇子这才重又笑起来。   周家和王家,就算他不想用周家,也没道理给老三去用。真真是老天帮他,不过是来周家走一趟,竟叫他遇着这事,若是能以此事搅合的两家反目成仇,那日后周振就只能一心一意投他了。   “既觉得我说的有理,那要找媳妇,就赶紧去该找的地方找去!”六皇子说道,余光看见薛延白袍一角上绣的金龙,顿了顿,转而问过去,“大哥,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听着方才几人说话,薛延脑海里便浮现了周琼的模样,是那日在大昭寺,雨中的她虽柔弱,但却极美的模样。她那样的一个人,嫁的却是王春林这样的,当真是可惜了。   在心中轻轻一叹,薛延好似随口一般,道:“自是有理。”   六皇子有些意外,没想到薛延竟会附和他,大概也是不想看周家向着老三吧!   只不过就算周晋做了薛延的侍卫,周家也不可能依附到他那边去的,毕竟周振还年轻,周晋想做当家人,至少还有二十年好等呢!   总归是个高兴事,六皇子难得对薛延真心笑了下。   旋即挥手撵王春林,实在是不耐烦看见他。   王春林这才发现太子殿下竟然也在,匆匆行了个礼,便被挤去了一边,憋屈的站了片刻,只能往外走。   周弘看着他背影,犹豫一瞬,追了上去。   ·   六皇子和太子殿下这样的贵客,能上门已经是纡尊降贵,自不会待太久。两人被引到上首分主次坐了,薛延倒是姿态放松适应的很好,六皇子耐不下心,越看他越心底不爽,因此坐下不过喝了一杯茶,连宴席都没开就走了。   太子多留了片刻,但也仅仅是撑到开席喝了第一杯酒而已。   待两位贵客走后,安平侯终于松了口气,   今儿真是,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却愣是惊得他出了一后背的汗!之前两位贵客在他得强撑着,眼下两人都走了,留了周晋和周二老爷周三老爷在前面待客,他悄悄招来小厮扶着,去了前院里的一处凉亭里,要了一杯茶,坐下歇着了。   一杯茶才喝两口,周弘来了。   周弘在周家第三代里,算是最优秀的了,这优秀在于学识,在于为人处事,在于懂事听话。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安平侯其实并不喜欢,因为这不是自己的儿子,有这样好的一个侄儿在那,衬的他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磕碜,所以他打从心底是有些抵触周弘的。但也奇怪,大概到底是亲侄儿,算是因血缘关系吧,就算他明明是不喜是抵触的,真接触了,却不由会态度温和对他好。   “你不在前面待客,到这儿来做什么?”安平侯先开口,语气里还有着隐隐责怪,“今秋你就要参加秋闱,若是榜上有名,日后今儿来的那些宾客,有一多半都是要结交的。你不趁这机会露个脸,倒是跑来这后头躲懒来了。”   这话听着是责怪,但周弘却心中一暖。   若是没有周晋,大伯应该也是能看上他的吧?   这么想着,他面上却丝毫不露,只不好意思的一笑,待进了凉亭,才低声道:“大伯,先前大姐夫走的时候,我跟出去和他聊了两句,跟他解释了番大姐姐的事。”   对,琼姐儿!   安平侯忙的都忘了这一遭,忙问:“你怎么说的?”   周弘道:“我跟大姐夫说,大姐的确是说要回去,但若是没回去,那不管她去哪了,我们家都会把她找回来,亲自送去成国公府。”   这话其实说的有点冒险了,毕竟大伯父是大姐的亲爹,谁也不知道他内心深处到底是不是向着亲生女儿多一些,因此说完周弘就紧张的垂了头。   安平侯的沉默证明了他并没有向着亲生女儿,长久的沉默让周弘心里都有些发毛了,抬起头,却看到安平侯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在看他。   “大……大伯……”周弘有些不安。   安平侯叹道:“若你大哥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至于这么累了。”   就是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却不是他亲生的。这要是他亲生的,哪怕是庶子,世子之位他也交给周弘,而不是给周晋!   虽然这话字面上的意思很简单,但周弘听着,却莫名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好像是大伯在遗憾他没能和周晋掉个个般。其实若是可以选,他倒也想做大伯的儿子,天生就有名正言顺继承侯府的资格,而不是像现在,除非周勇周晋都没资格了,他才有那么一点可能。   心头不爽快,他便故意道:“大哥毕竟从小在法原寺长大,经历的事少,所以看起来便有些不懂变通。时间长了就好了。”   是啊,晋哥儿从小是在法原寺长大的。   为什么会在法原寺长大?   是因为他怕被克,一意孤行的把人送了去。   被克……都说只要在法原寺待满十六年,晋哥儿身上的戾气就会尽数消除,再不会防克到家人。但……但眼下这接连发生的事却证明了,好像并不是这样!先是差点把他气出好歹,再是悄没声息跟太子联系上得了世子之位,今儿个更是得罪了六皇子。甚至就连琼姐儿的莫名失踪,怕是也跟他脱不了关系!一点点狐疑慢慢累积到一起,安平侯的面色从最开始的有些凝重,变成了暴风雨欲来之前的冷凝。若晋哥儿身上戾气未消,回来真是克他的话,他该怎么办?   送走?   可他就这一个好手好脚的儿子啊!   若是送走了,难道真要把侯府交到二房手里?   “大伯,您这是怎么了?”恰在此时,周弘关切的声音传了来。   安平侯抬头去看,看着周弘满脸的关切,心里不由涌上一阵暖意。但随即理智占了上位,便禁不住气恼的变了脸色,不可能,周弘再好,那也是二房的!   他不仅没回答,豁然起身离开时,还怒得摔了下袖子。   看着安平侯大步走远的背影,周弘脸上的关切慢慢扭曲,最后变为了狰狞一片。   ·   周晋陪完一轮酒终于寻了机会到后面暂歇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郑平面色惊慌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周晋顿时面色一变,三两步的迎上去,顾不得压低声音直接道:“怎么了,可是大姐那有什么事?”   “不,不是大小姐。”郑平忙摇头,难以启齿道:“是……是三小姐!”   茵茵?   茵茵出事了?!   周晋一把抓住郑平的手臂,声音出口时甚至有些抖:“她……怎么了?”   郑平忍着手臂被抓得疼,道:“跟二老爷有关。您跟小的走,小的路上跟您说。”   二叔?   周晋往前面的宴客厅看去,果然没了二老爷的身影。   他的心一瞬间跌入谷底,双手情不自禁的握起,又是怕又是恼,又是愧又是恨。他跌跌撞撞的跟着郑平走,心里暗暗发誓,沈兰茵若真有什么,他必要了二老爷的命! 第89章 这么说,二老爷变成这样……   沈兰茵躲在侯府后花园一处假山的山洞里, 身边是压抑着只敢流泪不敢出声的翠露,不远处地上躺着的,是头破血流人事不知的二老爷。沈兰茵背靠硌人的石头, 双手没有抱着自己,而是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垂落。若是仔细看, 就能看到她两只手上都沾满了血。   哭了好一会, 翠露终于缓过来些。   “小姐, 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啊?”她哽咽着低声道:“二老爷成了这样, 就算大少爷护着您,这事儿也没法不声不响的过去啊!”   是,这事儿别说叫周老夫人知道了, 就是安平侯知道,都不能容她。   安平侯对娘本就没什么感情,她伤的人又是二老爷, 纵是二老爷无礼在前, 可那到底是安平侯的亲弟弟,她又算什么呢?这事儿若是闹开, 只怕不只是她,就连娘和小安都要受牵连。   想到江氏和小安, 一直没哭的沈兰茵眼圈慢慢红了。   她该怎么办,她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周晋,周晋这一次,还能护住她, 护住娘和小安吗?   尽管心里比翠露还要慌还要怕, 但沈兰茵开口时,声音却很稳:“别怕翠露,没事的, 大哥哥会帮我们。”就算周晋不能护下她,但护下翠露却应该不难。翠露跟她一场,忠心又妥帖,不管怎样她也得让周晋救下翠露。   翠露正要说话,却猛地听见不远处二老爷轻哼了一声,接着竟然抬手想去摸头,明显是要醒过来的样子。尖叫声已经到了嗓子眼,然而还不等她叫出来,就见身侧无力靠着的沈兰茵猛地一下暴起,快速冲过去一石头砸在了二老爷头上。   还没完全醒过来的二老爷被这一砸,再次昏死过去。   “小……小姐。”翠露声音发抖。   沈兰茵回过头:“……别怕,没事了。”   话落,眼泪突然砸了下来。   因为在她话音落的这一瞬间,周晋闯了进来。   那是怎样一副场景呢?   那是周晋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逼仄潮湿的山洞,沈兰茵双手抱着块石头,明明满脸惊慌害怕,但说出口的却是安慰话。她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却因看见他而眼泪大滴的滚落出来,人也像是突然卸了力一样,一下子摔坐在了地上。   “茵茵!”周晋目龇欲裂。   沈兰茵没说话,在周晋冲到跟前的时候,丢掉石头,扑进了他怀里。   很快,眼泪便打湿了周晋的衣襟。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怀中人儿眼泪滚滚,身子也在轻轻打着颤,周晋心疼到了极点,除了这干巴巴的没事了别怕,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是沈兰茵先缓过来,抬起朦胧泪眼看他:“大哥哥,怎么办,二老爷,我把他打昏了两次。”   周晋这才分神看一眼地上的二老爷。   “没事,我来处理。”他道。   你要怎么处理?   我又该怎么办,翠露还有我娘和小安,他们又该怎么办?   沈兰茵虽没直接问出口,但问题已经摆在了脸上。   “没事,你,母亲还有小安,还有翠露,你们都不会被牵连。”在刚刚看二老爷的这一眼,周晋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他。   周晋太笃定了,沈兰茵不由就信了。   但信了后她却有了新的担忧:“这事儿不知道能不能瞒过我娘,若是瞒不过让她知道了,她……”她肯定会受不了的。   为了一个孩子再嫁,却让另一个孩子险些被毁了一辈子。   沈兰茵知道,即便她还好好的,但江氏肯定会受不了。   “大哥哥,能不能,能不能趁这个机会把我送出府去?我不要假嫁人了,就这么把我送出府去,然后你去跟我娘说,这是为了把她送出去做准备。因为只有我脱离了安平侯府,她以后带小安离开才能更安心,也更放心,侯爷不会因为知道我在哪,迁怒于我。”沈兰茵实在是不想再待在安平侯府了,一时一刻都不想,她抓着周晋的衣襟口,哀哀求道:“大哥哥,好不好?你把我安置在外面,我就在外面等你,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在。”   彻底的离开,这样哪怕娘暂时受不了,想到未来可以彻底离开,也会因为有希望好过一些。   虽然这并不是好机会,但看着沈兰茵仓惶害怕的模样,周晋还是心软了。   左右最后他会让沈兰茵有新的身份,那么怎么离开的,其实真不太重要。   “那你要见母亲一面吗?”他问。   沈兰茵犹豫了下,摇了头:“不了,你跟她说我没事,说我在外面等她。”她不敢见江氏,她怕看到江氏难过的模样,会忍不住崩溃大哭。顿了下,她又道:“大哥哥,我就这么走了,侯爷不会迁怒我娘和小安吧?”   “不会。”周晋摇头,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没人顾得上去迁怒江氏。   沈兰茵彻底放心了:“那你送我走,现在就送我走,好吗?”   “好。”周晋应了。   沈兰茵不方便再去宜安堂,周晋又吩咐人去一趟,直接把小安抱去他住处。随后由郑平陪着,送沈兰茵和翠露出府。今儿安平侯府宾客满堂,即便没到散席有人离开也正常,更何况周晋并没打算太过遮掩,二老爷是以江氏的名义叫人传话给沈兰茵的,等二老爷出事的消息传出来,众人自然会联想到沈兰茵身上。这事儿,本就是瞒不住的。   直到再也看不见送沈兰茵离开的马车后,周晋转头,大步回了安平侯府后院的那处假山山洞。二老爷仍然昏死着,他进去后将人拉起来,抬手在二老爷头部一圈比划了回,选中位置,一个手刀劈了下去。而劈过之后,他叫了守在外面的小厮:“二老爷出事了,快去请大夫。”待一个小厮应声快步跑开,又叫另一个小厮:“你将二老爷送去二房。”   二老爷出事的消息是周晋亲自告诉安平侯的。   在今儿这本该是大喜和乐的好日子里,先是叫周晋惹了六皇子,后是周弘触了他没有好儿子的眉头,最后又来个二老爷大喜的日子居然出事了,安平侯当时脸色就黑如锅底了。   “他出什么事了?”   周晋语气淡淡道:“他被人打晕在了后院一处假山山洞里,我赶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已经叫人请了大夫,具体伤势还要大夫来说。”   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安平侯府的二老爷在自己家竟被人这样对待?   安平侯顿时怒了:“谁干的?查出来了吗?!”   “没有。”周晋像在说旁人的事一般,“我到的时候山洞里只他一个。”   “简直岂有此理!”安平侯气得原地团团转,转了两圈后道:“这消息暂时先压下去,若是叫外人知道咱们家的二老爷,在自己家被人打的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日子,那还不笑掉大牙!你祖母那边也不能说,倒是你二婶那可以知会声。这样,你在这边应付着,我先过去看看。”   周晋点头:“我已经叫人瞒着了,您快去吧!”   安平侯一面往二房赶,一面叫人给二夫人送信,待他赶到看过已经被丫鬟简单处理过伤势的二老爷后,二夫人被刘嬷嬷扶着气喘吁吁的进了门,同时大夫也到了。因此安平侯看了二夫人一眼,打了个手势,示意先让大夫给二老爷看诊。   二夫人眼眶已经在来的路上哭红了,这会儿一点头,泪珠子又蹦了出来。   安平侯却没看她,只随着大夫去了二老爷床边。   二老爷受的外伤不算严重,大夫简单看过后诊了脉,又扒开二老爷的眼睛看了看,面色却越来越凝重:“二老爷外伤不算严重,处理的也算合适,只要喝上两剂药,再养上几日就差不多了。但……但可能因着头受到过重击,我担心二老爷有可能会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二夫人颤声问道。   活死人吗?   想到这里,二夫人心中竟不觉有些快意。   大夫怜悯的看了二夫人一眼,道:“意思是,可能往后一辈子,二老爷都只能这般躺着,没有意识也没有知觉。”   “那岂不是变成活死人了?”安平侯脱口道。   大夫道:“侯爷,不若您再另请几位大夫看看吧!”   言下之意,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岂有此理!”安平侯气得一脚踢翻了一侧的矮几,一张脸上怒意翻涌,“查!给我好好查查,看看今天二老爷为什么去后院,在后院又见了谁,还有今日府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二老爷的贴身小厮,这会子缩了缩肩膀,弱弱道:“小的知道二老爷为什么去后院,也……也知道二老爷在后院见了谁。”   二夫人本能的察觉到接下来的话不适合传出去,吩咐刘嬷嬷领大夫下去开药。等人一走,才厉声道:“还不快说!二老爷到底见了谁?!”   “见了三小姐。”小厮低声道。   三小姐?   安平侯和二夫人都反应了一会才想到沈兰茵身上。   安平侯不解道:“他见茵姐儿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不提她,你只说二老爷到底为什么去后院,除了茵姐儿又在后院见了谁?”   小厮道:“就……就是去见三小姐的啊!”   二夫人却已经彻底明白了,她一张脸上一会青一会红,既觉得丢人,又觉得二老爷活该。她问那小厮:“这么说,二老爷变成这样,是三小姐干的?”   “二弟妹,你在胡说什么?!”安平侯瞪向二夫人,明显觉得这说法可笑。   小厮却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是听令叫人冒充大太太把三小姐引去后院,至于后来如何,二老爷不许小的在那边待着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地步了,再觉得不可思议,安平侯也不得不信了。   可怎么可能呢?!   二弟和茵姐儿,茵姐儿才多大,比丹姐儿还小一岁呢!   不对不对,就算茵姐儿比丹姐儿大,可她如今是他的女儿,是二弟的侄女,二弟怎么能对侄女……安平侯面色青青白白不断转换,一面觉得二老爷糊涂到底简直禽兽不如,一面又觉得他因着女色伤成这样实在可怜。   好半晌,他才道:“去,把茵姐儿叫来!”   嫡亲的弟弟伤成这样,还是因为他名义上的女儿,就算二弟是咎由自取,但茵姐儿不付出一点代价也不行。不过茵姐儿只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儿,料她是没能力将二弟伤成这样的,只要找出帮她的人给处理了,再狠狠罚一回她,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至于二弟能不能醒,那只能看他的造化!   毕竟,是他自个儿禽兽不如才导致的这结果! 第90章 母亲放心,我绝不会让三……   下人听令去叫沈兰茵。   安平侯看一眼床上的二老爷, 又看一眼靠刘嬷嬷扶着才能站稳的二夫人,虽说做出禽兽不如事情的不是他,但到底是他亲弟弟, 因此面对二夫人,他不由面上便有些尴尬。   “那什么, 你身子还没大好, 先坐下歇歇吧!”   二夫人眼眶通红, 看了眼安平侯侧过身只留给她的半边脸, 轻轻应了一声。   她跟二老爷成亲二十一年了,这些年明里暗里早不知道给二老爷收拾过多少回烂摊子,问她委屈吗?最初的确是委屈的, 委屈到夜夜躲在被子里哭,但后来……却习惯的不能再习惯。   只不过,今儿叫安平侯这样直面撞到, 她却控制不住的再次委屈了。   委屈她自己, 本是好好的女孩儿,本以为能找个品行端方的夫君, 平淡幸福的过一生,结果却偏偏碰上了二老爷!其实最初, 若是知道要嫁的人是二老爷,那么打死她她也不会嫁的!   身后一直很安静,安平侯忍了几次到底没忍住,道:“二弟这事儿, 叫你受委屈了。”   二夫人一怔, 顿了片刻,没忍住低低哭出了声。   刘嬷嬷忙半抱住她:“夫人……”   好在去传话叫沈兰茵的小厮很快回来了,但却只有他一个人:“回禀侯爷, 三小姐可能已经不在府里了。小的去了兰芷苑宜安堂以及荣安堂,三处都没找到她人。”   不在府里?   那去哪儿了?逃了?   安平侯第一反应是沈兰茵畏罪潜逃了,但随即又自己否认,沈兰茵终究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哪怕二弟一身酒气,那也不是她一个姑娘家就能伤成这样的。所以她若是真不在府里了,那也不是自己一个人逃的,肯定是有人帮她一起了。   这人是谁?   不论是谁,胆敢在周家做出这种事,都是不把周家,不把他放在眼里!安平侯大步往外,边走边道:“查!着人把前后门都守住,所有外出车辆都要查!另再调人手,府里各处也都再查一遍!还有,叫人通知大夫人回宜安堂,我要见她!”   眼见着安平侯走了出去,虽知道他说查就肯定会认真查,但二夫人原本想要做的事今儿没来得及做,此刻却叫她另寻到了机会,她便不肯白白放过。推开刘嬷嬷疾步追上去,道:“侯爷留步!”   安平侯停脚,回身看过来:“你有什么事?”   二夫人看一眼屋里屋外的下人,没有半分遮掩,直接道:“茵姐儿就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就算二老爷欺负她,她撑天了能反抗一二然后寻着机会逃跑,但要说她能把二老爷伤成现在这样,那打死我我都不会信。”   安平侯也不信,所以才要查。   不过他先前因着动怒没想着遮掩,此刻听二夫人说了,再看院里刚听了消息震惊不已的下人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事儿不适合外传。倒不是他顾及江氏怕损了沈兰茵的名声,而是二老爷做了对侄女下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后,又在自家被人伤成了这样,传出去实在是太丢他的脸!   “二弟妹,你想说什么咱们屋里说。”安平侯一面使眼色给下人,一面欲抬脚往上房去。   二夫人却不肯,她只挪了挪脚,就急急道:“所以肯定是有人帮她!那这帮她的人是谁呢?大嫂是她亲娘没错,但今儿一直在陪客人,我亲眼瞧着的,绝不是大嫂。那就只有琼姐儿和晋哥儿了,毕竟他们姐弟一向和茵姐儿走得近,侯爷,我看还是把琼姐儿和晋哥儿都叫来,好生问一问吧!”   不得不说,二夫人这话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周琼根本不在家,所以帮沈兰茵的不就只有周晋了吗?   二夫人还不知道周琼已经离家的消息,但安平侯听在耳中,再一想二老爷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是周晋告诉他的,而当时周晋面色淡然,提及二老爷的事时半点没有愤怒心疼的情绪,所以不是他还能是谁?安平侯已经断定了凶手是周晋,当即气得险些晕过去。   这畜生,竟然对亲二叔下这样的狠手,活死人啊!   他是跟老二有仇,还是为了那沈兰茵?   为着个女人,他至于吗?!   安平侯当真是被气到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两耳也一阵阵嗡鸣,虽强忍着没气晕过去,但却连手都气得发了抖。   下人忙上前扶住他。   二夫人自然也看出来了,但却以为他是气她攀扯周琼和周晋,当即是又寒心又气恼,不仅没退缩反倒是逼得更紧了:“侯爷!二老爷都这样了,难道您还要包庇琼姐儿和晋哥儿吗?二老爷可是您的亲弟弟啊,便不求您把他看得和琼姐儿晋哥儿一样重要,您至少也给个交代,若真是他们姐弟干的,起码叫他们道个歉吧!”   安平侯是又气又烦,被二夫人激的怒火蹭蹭暴涨,什么也顾不上了,火大道:“不是琼姐儿,琼姐儿压根就不在家!”   琼姐儿不在家?   二夫人先是一愣,继而便是狂喜,不是琼姐儿,那肯定就是晋哥儿了!   她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狂喜,做出了震惊表情:“琼姐儿不在家?那……那难道是晋哥儿?晋哥儿他……他可是咱们侯府的世子,是要继承您的爵位,要做咱们这一大家子的顶梁柱撑天杆的,他……他怎么能生了那么狠的心肠,竟对他亲二叔……”   后面的话二夫人没再说下去,全替换为了泪。   安平侯当然也觉得周晋太过分,简直不堪为他的继承人,但二夫人这番话一说,他想到之前二夫人明里暗里对爵位的觊觎,此刻老二都躺在那要成活死人了,她还想把晋哥儿拉下来,难道他的爵位他没法做主给谁,一定要依了她给她的儿子,她才能满意吗?   安平侯停止了发抖,目光冷冷的看着二夫人。   “是啊,晋哥儿竟然这么狠的心肠,真是让我失望。”他道:“我该怎么办呢?以后这侯府,我还能放心交给他吗?”   必须不能!   听出了安平侯语气里的松动,也是二夫人眼见希望就在眼前失去了冷静和警惕,迫不及待道:“侯爷,恕我直言,晋哥儿实在不堪大用!他今儿能对嫡亲的叔叔这般心狠,谁知道来日会不会对阖府上下,甚至是您,也下这般狠手呢?侯爷,趁还来得及反悔,您尽快将这事儿呈给圣上,另择他人做世子吧!”   呵,果然,狐狸尾巴漏出来了!   安平侯猛地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二夫人肩头,将二夫人一个趔趄打的摔倒在地,才喝骂道:“说的真是好啊,另择他人做世子,择谁?勇哥儿有腿疾,晋哥儿狠心冷情不堪大用,嘉哥儿年纪还小,这侯府适合的是不是就只有你的儿子了?!”   二夫人怎么都没想到,安平侯竟会对她动手。   且是大庭广众之下,半点不给面子,像是呵斥下人般骂着她。   她看向安平侯的目光已经有些呆滞,简直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安平侯却半点不顾,继续骂道:“你做梦!这事儿绝不可能是晋哥儿做的,你少来陷害他!我告诉你,你再怎么费尽心思陷害他也没用,世子之位我给了他,这侯府也给定了他!”   天知道安平侯说这话时心里怄的简直要吐血。   但说完了,他还是上前两步弯下腰,凑在二夫人耳边道:“我告诉你,就算这事是晋哥儿做的,我也依然会把世子之位给他。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你和老二的弘哥儿是好,但想要我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东西,却绝不可能!”   你的儿子吗?   只要是你的儿子就可以?   在安平侯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二夫人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开口时声音低哑涩然:“侯爷,您还不知道吧?其实弘哥儿,也是您的儿子呢。”   什么???   安平侯如遭雷击,起身起到一半,惊得一下子摔坐下了。   “你你你你疯了!你休要胡言!”他怒道。   二夫人却已经豁出去了,继续道:“侯爷可还记得十七年前的那个雨夜?”话落满意的看着安平侯僵住的脸,顿了下才道:“我嫁给二老爷可有二十一年了,我若是不能生,那便不该有弘哥儿和丹姐儿。可我有了他们,这证明我的身体没问题,我能生!那为什么我一直到成亲的第四年,在跟你有过那个雨夜后才有孕呢?侯爷这么聪明的人,难道想不出原因吗?”   原因……原因难道是……   弘哥儿,弘哥儿竟不是二弟的儿子吗?   但就算是他的儿子,却……却是和方氏这个女人有的!   安平侯的心乱成了一团,但他很确定,没有高兴。哪怕周弘在他心里是那么的优秀,但一想到那是方氏使了手段有的他的孩子,他就打从心底深处犯恶心,方氏可是老二的妻子啊!   两人说话时挨得很近,因越来越压低声音,最后二夫人几乎是整个儿贴在安平侯身上,嘴唇也凑在了他耳边。   周弘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娘,您怎么摔了,没事吧?”他眉头一皱,大步跑上前先扶了二夫人,然后才转而去扶安平侯,“大伯,我扶您起来。”   被周弘的手握住了手腕,安平侯却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想也没想就把周弘的手打开了。然后自个儿撑起身体,看看周弘,又看看二夫人,像看一对神经病,又像看得了瘟疫的人一般嫌弃恶心,最后一句话没说,转身匆匆跑了。   二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背影,再也忍不住,又吐了口血,然后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了,软软瘫在了急急扶住她的周弘怀里。   “娘!”周弘惊叫出声,眼底也蔓上了怨恨。   ·   有宾客要看小安,周老夫人允了。   江氏无法推辞,只好自请亲自去接。   周老夫人坐在上首斜斜看她一眼,淡淡道:“好,那你便去吧!”   在场宾客皆看出了她眼中不满,不免有人悄悄凑到一起窃窃议论起来。   江氏不闻不问,抬脚走了出去。   不过这一出去,却被早已等在这边的周晋拦住了。   江氏纳闷道:“晋哥儿你找我?有事吗?”   周晋示意江氏边走边说。   离荣安堂有段距离了,才把沈兰茵被二老爷截住,又被他救下的事说了。   江氏从刚听到沈兰茵被截住就白了脸,虽然后面周晋和沈兰茵套好了话,尽量说的轻描淡写了些,但江氏还是聪明的察觉到了不对,最后别说走,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晋、晋哥儿,你老实跟我说,兰茵她……她真的没、没……”江氏担心到话都说不全乎了。   周晋只好打断她,郑重道:“母亲,我可以给你保证,三妹妹确实没受到伤害。我当时正好有事来后院,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我就把三妹妹救下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周晋面上淡定,但其实心底的难过并不比江氏少。   他知道沈兰茵确实没受到侵犯,但伤害,便身体上没有,心灵上却肯定留下阴影了。   江氏没有完全相信,但总归情绪稳住些了,她又问:“那兰茵现在在哪儿?”   周晋道:“三妹妹已经被我送出府了。”   送出府?   江氏愕然:“你怎么会把兰茵送出府?”   沈兰茵让周晋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但周晋不是那样的人,因此他老实道:“救三妹妹的时候,我有些失手,二叔他恐怕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我只能把三妹妹送出去,若不然,可能不止是她,就是您和小安,也要被牵连。”   便听说二老爷做的事后江氏想生吞了他的心都有,但乍一听周晋说二老爷再也醒不过来了,还是吓了一大跳。可惊吓过后见周晋一派淡然,并没因救沈兰茵失手伤了二老爷而惊慌或者后悔,慢慢的心里就有了异样感觉。二老爷对于她和兰茵来说是禽兽不如,是简直该死。   但对于周晋,却是嫡亲的二叔!   可周晋却为了兰茵,失手之下跟杀了二老爷也没两样。   到底是多大的怒气,才会这么失手?   他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怒气?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江氏却不敢相信,也不敢问。   她只问:“送去哪儿了?”   “我在外面的一个宅子,家里没人知道。”周晋道。   江氏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兰茵在他那里是绝对安全的。   但……但他就是不安全之本啊!   “我想去看看她,行吗?我不放心,就算她没被伤到,但肯定很害怕。”江氏道。   周晋也知道今儿的事对沈兰茵影响绝对很大,甚至他也想让江氏去陪陪沈兰茵,去开解安慰她一番。但……他道:“今天恐怕不行。爹已经知道二叔的事了,若是您出府,他肯定会叫人跟着您。若是查到三妹妹在哪里,我怕就算爹为了您愿意护她,但祖母和二婶三叔那边却不同意。”   江氏也反应过来了,她不能去。   就算周晋答应,她也不能去,因为她清楚知道安平侯绝对不会因为她去护沈兰茵。   所以眼下,就算周晋就是危险之本,兰茵也只有在他那里才相对安全。   “好。那……那就改日吧。”江氏低声道,连多问一句都不敢,就怕一不小心触到哪个点,会让女儿没在二老爷那里受到的伤,到周晋那里受了。   周晋并没注意到江氏的不对劲,他一颗心都在想着怎么跟江氏说他和沈兰茵的事呢,只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因此忍不住想了一番,他还是一本正经的道:“母亲,三妹妹这一出去,我便不打算再叫她回来了,因为不论什么时候,二叔在那躺着,祖母和二婶都会一直恨三妹妹的。她不回来才最安全。但您也别担心,三妹妹跟我说您和小安想出府,我是想着先叫她在外面,等到您和小安也出去了,到时候你们正好可以一家团圆。”   听周晋这么说,江氏不禁有些茫然,难道她误会周晋了?   把兰茵留在外面是为了跟她和小安一家团圆,并不是他有什么私心?   可他为什么对他们一家这么好?   作为成熟的大人,江氏不用想都知道这世上不可能存在无缘无故做到这种地步的好。但周晋既然没有表露,字里行间都一派清白自然,那她自然不会提。不仅不会提,她还故意道:“晋哥儿,兰茵那里就麻烦你了。她总和我说你就像她的亲哥哥一样,你又对她这么好,比亲哥哥也不差什么了。这一次你把她从二老爷手上救下,我想日后你定然不会允许她被人欺辱,对吧?只要她不是自愿的,你肯定会护着她,绝不让她被逼迫做不愿意的事,对吧?”   江氏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显了,周晋除非是傻子才听不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不过他并没被吓到,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沈兰茵有多么喜欢他,多么想跟他亲近。所以等到江氏知道沈兰茵的心意,自然不会再像现在这般防贼一样防着他。   因此他郑重道:“母亲放心,我绝不会让三妹妹被逼迫做不愿意的事。”   在他这里,沈兰茵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江氏松了口气,随即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管周晋有没有打歪主意,但至少他当下没打,而且还是她和小安的救命恩人,今儿个又多亏了他兰茵才没事。她倒好,一句谢还没说,先是把人怀疑一通,又算是隐晦的逼人家做了承诺。   “晋哥儿,今儿多谢你了。你对我们家一家三口的大恩大德,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除了逼迫兰茵给你做外室,你有什么要求,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为你办到,江氏在心里默默这么说着,面色便坚定起来,“晋哥儿,虽然我希望你一辈子都没有为难的事,都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但人生很长,若哪一日你真有什么为难的事不方便自己去做,那么你只管跟我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帮你办到。”   你可是我未来的岳母,我哪里敢让你上刀山下火海。   周晋忙道:“却有一事需要您做,一会儿爹或者祖母若是去找您问话,你千万不要露出知道三妹妹在哪里的消息。你不仅要一问三不知,最好还要表现的很伤心,毕竟这事儿起因是二叔不对,所以您才是受害者。”   这分明是为了兰茵还有她和小安好的事。   江氏忙点头应下,又道:“你祖母让我去把小安抱来见客,那我一回去,自然会知道兰茵不见了的消息。所以我不仅不用把小安抱来,我现在就可以回去做出伤心模样,并且打发人去找侯爷来。”   周晋终于知道沈兰茵的聪慧是像谁了,完全是遗传了江氏的。   想着眼下安平侯应该正是最气怒的时候,他道:“叫他回去可以,但小安在我那里,暂时就先不要抱回去了,免得他生气之下做出什么来。还有,那两个会拳脚功夫的丫鬟,你要让她们贴身守着你,若是他气怒之下动手,别白白受着。”   便周晋真是想打什么歪主意,他这一次次的,付出也够多了。   江氏甚至想,若兰茵也喜欢周晋,其实她还真没理由反对,毕竟不提周晋的长相品性以及侯府世子的地位,光是他一次次的付出,对他们一家三口的救命之恩,他其实就已经是个好对象了。   神色复杂的看了周晋一眼,江氏点头应了好。 第91章 若不为亲娘报仇,那他简……   二老爷确实伤得很重, 但即便知道伤他的是周晋,安平侯不发话,二夫人仍不敢有动作。   甚至连周弘问, 她都只能保持沉默。   周弘只当她是不知道,倒也并未在意:“您放心, 我一会就带人去查。倒是您刚刚和大伯, 你们说了什么, 怎么两个人都……”   周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二夫人和周弘这对母子, 向来是亲厚到什么都说的,甚至图谋安平侯府,也是母子俩密谋多年一致做的决定。但关于周弘不是二老爷亲生, 而是她跟安平侯的孩子,二夫人却一直都没敢说。即便到了今儿,险些被周弘发现了, 话到嘴边, 她仍是咽了回去。   “没什么,就是说你爹被伤的事。”   这话周弘就明显不信了, 但二夫人的为人他知道,不愿说就怎么都不会说的。   他没再追问, 只道:“那您先歇着,我带人去查下看看,爹到底是被什么人伤的。”   还查什么?   伤了二老爷的就是周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但安平侯偏要护着!!   二夫人心头恨的滴血, 咬牙道:“不必查了, 伤了你爹的,是周晋!”   是周晋?   “怎么会是他?什么理由?”周弘吃惊不已。   二夫人冷笑道:“什么理由?理由是你爹对沈兰茵起了色心,趁着今儿府里忙乱, 找人传假话截了沈兰茵!至于周晋,往日我当他是因着周琼才对沈兰茵好,今儿一看,怕他同样是起了色心!”   要不然,怎么会把嫡亲的二叔给伤成那样!   即便二老爷就在里间躺着,二夫人仍有一种像在梦里的感觉,不过是个女人,至于吗?   周弘更吃惊了,不是吃惊二老爷做的事,而是吃惊周晋,竟然会为了女人做到这地步!吃惊过后,他和二夫人最早一样兴奋起来:“娘,周晋跟沈兰茵可是名义上的兄妹,他对妹妹生了那心思已经是禽兽不如,结果他又对嫡亲的二叔下了死手!娘,若是咱们把这消息传出去,他这个世子德行上有这样大的问题,他就别想做了!”   看着儿子这般高兴,二夫人只能苦笑。   有什么用呢,安平侯若是想护着,他们又哪里敢传?   刚刚安平侯打开周弘的手仓惶逃走,这给了二夫人不好的预感,她怕安平侯不接受周弘。若是不接受,他们胆敢生出毁了周晋的心思,那等着他们二房的将是什么结果,她想都不敢想!   “弘哥儿,你可曾想过,若咱们真毁了周晋,你大伯会不会也毁了咱们?”二夫人苦涩道。   周弘一愣,随即忙道:“我们找人,找……”   找谁呢?   被伤的是二老爷,这家里真有人愿意为二老爷出头,那也只有他们二房。   而周晋若真被拉下来,最能得利的,也只有他。   所以真要是毁了周晋,就算他们手脚再干净,大伯也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就像娘说的,到时候别说继承侯府了,怕是大伯一怒之下,把他们也毁了!   周弘垂下头,双手紧紧握成了拳:“他把爹伤成这样,难道就算了吗?!”   二夫人只能道:“再等等看,再等等看吧……”   ·   二老爷被伤的事,在下午客人散尽后,由安平侯告诉了周老夫人。   起因是沈兰茵他当然没瞒着,但伤了二老爷的是谁,他却赖到了把沈兰茵带走的人身上。   是的,沈兰茵和贴身丫鬟翠露都不见了,除了知道真相的安平侯和二夫人,其余人都以为是有人看上了沈兰茵,因此不仅从二老爷手下救了她,还受她请求,把她带走了。   只可怜了二老爷,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却从此成了活死人。   周老夫人当即就又惊又怒又痛又恨,指着安平侯大骂道:“都怨你!都怨你娶了那丧门星狐狸精下贱坯子!娘不是好货,女儿更是烂到芯子里,竟是连长辈都敢勾引,她怎么不去死?!求人带走她,她既然敢走,那就要承担后果!你去,去把她娘和她弟弟,全都给我一并打成活死人!!”   安平侯嫌弃过江氏,也一直觉得沈兰茵和小安碍眼,甚至小安没出生的时候他曾默默想若是生不下来就好了。但此刻听着周老夫人这般说,他却险些为沈兰茵争辩,分明是二弟禽兽不如起了歹心,关沈兰茵什么事?沈兰茵若真有勾引人的心思,她都不用勾引,晋哥儿不就是现成的?   她又不是瞎子傻子,会觉得二弟比晋哥儿还好!   更何况,伤了二弟的是晋哥儿,凭什么把江氏和小安打成活死人?   他都能护下晋哥儿,没道理把无辜的江氏和小安扯进来。   因此安平侯坐着没动,只眉头紧皱着,忍了要到嘴边的话。   周老夫人大骂一通后没等到回应,再看安平侯似乎不认同的模样,当即险些没气晕过去:“侯爷!难道你为着个女人,连自己嫡亲的弟弟都不管不问了吗?!那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那能怎么办,晋哥儿还是他的骨血,是他的亲生儿子呢。   弟弟再亲,能亲过儿子去?   至于江氏和小安,退一步说吧,光是他们是他的妻子和名义上的儿子,他就不能做什么。   “娘,我答应你,尽全力找出沈兰茵!且找到她后,立刻交给您,由您随意处置!”说着这话,但安平侯心里却并没什么把握,不是对找到沈兰茵没把握,而是对把沈兰茵交给周老夫人随意处置没把握。他觉得他要是真敢这么做,只怕就像二夫人说的,下一个变成活死人的就是他了。   周晋这个逆子!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生了这么个东西!   都怨魏氏!肯定是受了魏氏的遗传!   “那江氏呢?小安呢?你可别忘了,小安压根就不是你的骨肉!”周老夫人眼睛通红。   安平侯道:“我知道,江氏有孕的时候就说了,小安是她死了的男人的。”   周老夫人指着安平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   安平侯起身,道:“娘,您放心,沈兰茵我一定给您找到。还有伤了二弟的人,若是比咱们家门第低的,我直接要了他的命!若是比咱们家门第高的,儿子就是拼舍了半个侯府,也会给二弟讨回公道!”说完不等周老夫人再开口,转身大步走了。   做样子般打发出去一拨人找沈兰茵后,安平侯没再去找周晋,而是回了宜安堂。   今儿一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他这会儿累的只觉头疼得几乎要炸了。   江氏已胆颤心惊的等了半天,见安平侯进了门,忙把眼泪擦干,顶着通红的眼睛给安平侯行了礼:“侯爷,你来了。”   虽然刚刚在周老夫人面前把江氏和小安保下了,但并不代表安平侯心里一点儿不怪江氏,只不过一来他是真累了,二来他也知道他的怪毫无道理。难道要怪江氏把沈兰茵生的太漂亮吗?可要是江氏不漂亮,他又怎么会喜欢,怎么会娶进门呢?   因此他只淡淡“嗯”一声,上前坐下了。   江氏跟上前给他倒了杯温度正好的茶,然后便默默退到一边。   安平侯喝了口茶,闭上眼歇了好一会,再睁开时便想问江氏打发人叫他来到底想说什么。哪知道一转头,就看见江氏立在一边悄悄落泪。今儿是周晋的好日子,江氏要待客,自是好生打扮了一番,虽先前已经哭过一回,但她深知安平侯喜欢她什么,因此早已补过妆,如今又是晚上,灯下看美人,美人更美。而这美人还在无声落泪,安平侯对江氏冷了许久的心,一下就又热了。   不过想到沈兰茵现在可能正被周晋安排在某处吃香喝辣过得正舒服,他就没法好言好语:“你哭什么?都这时辰都没人来拿你和小安,难道你还猜不出是我把你们母子保下了?”   江氏当然猜得出,因为猜得出,她此刻心里对安平侯是感激的。   别说起因是二老爷,错的并不是沈兰茵。江氏活了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不知道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是没法讲对错的。今儿若不是安平侯护着他们母子,只怕周老夫人和二夫人早动手了。   “猜得出,谢侯爷。”江氏是真心道谢的,哪怕她心里无比后悔选择嫁给安平侯。   见江氏没哭没闹没像二夫人一样面目可憎,安平侯不由态度更好了:“是因为茵姐儿?”   “是。”江氏点头,一副很老实模样:“先前晋哥儿亲自来跟我说了,说茵姐儿被人带走了。虽……虽说那人是救了她,可到底是谁却不知道。且就这样把茵姐儿带走了……”   这样就带走了,那必然是做不成妻子的。   何况人家说不定有妻子,茵姐儿这么被带走,能不能做成良妾都还难说呢。   怨不得江氏会难过了,她那么疼茵姐儿,怎么可能会不难过。   安平侯本不想说的,但今儿个实在是被二夫人刺激大了,见江氏这般只觉得哪哪都好,就连江氏是因着小安才嫁他,嫁过来后因为生了小安而不够听话,他也觉得是江氏的优点了。毕竟这证明江氏就算嫁给了他,但心底里对死去的夫君却还是忠贞的。而现在做了他的妻子,自然也会对他忠贞。   是的,在安平侯的思维里,虽然他是二夫人的出轨对象,但他把自己代入了丈夫的身份,因此并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只觉得二夫人的行为很让人不耻。   相比之下,江氏简直堪称女人典范!   因此他犹豫了下就道:“别担心了,带走茵姐儿的不是旁人,是晋哥儿。而把二老爷伤成那样的,也不是别人,是晋哥儿!”   “啊?”江氏的吃惊不是装的,因为她没想到安平侯会告诉她真相。   而提到二老爷,安平侯不由便又想到二夫人,以及周弘。   他朝椅子上一瘫,有些疲惫道:“去将门关上。”   这样的情况下,江氏自然不会误会安平侯是想做什么,顺从的去关了门,转回来坐在了安平侯对面:“侯爷,你是还有话想和我说吗?”   安平侯看了江氏一瞬才道:“容儿,我觉得恶心。”   恶心?   恶心什么?   江氏没吱声,她不懂安平侯在说什么。   安平侯却觉得哪里都好的江氏定然能理解他,因此不再犹豫,直接道:“晋哥儿为了茵姐儿重伤了二弟,那方氏知道后,口口声声叫我上折子废了晋哥儿的世子身份。”   “侯爷!”江氏一惊险些要为周晋说话。   安平侯却已经先一步道:“她想得美,晋哥儿继承不了侯府,勇哥儿又是个废人,嘉哥儿年纪小,可不就轮到她生的弘哥儿了?”   原来二夫人竟还有这野心。   江氏对此不置可否,只道:“可晋哥儿才是你的亲生骨肉,我是个俗人,若是我,有好的东西好的事儿,当然先想着自己的孩子。”   “弘哥儿也是!”安平侯脱口就道。   “什么?!!”江氏这下惊的太过,一下子站了起来。   安平侯并没觉得羞耻,也没觉得给亲弟弟戴绿帽子的自己有错,因为他把错全都推到了二夫人身上:“方氏那贱人,当初使计把我醉倒了,我迷迷糊糊中把她当成了旁人。原以为只是一时之错,哪知道她竟因此有了弘哥儿,直到今儿逼我废了晋哥儿才告诉我!”   江氏震惊的几乎快说不出话,但想着周晋,硬是道:“所以,你要把世子之位……”   “不!”安平侯打断江氏,满脸怒气的道:“她做梦!就算晋哥儿伤了二弟,我也一样不会废他!哪怕晋哥儿伤了我,我这安平侯府也只给晋哥儿,方氏和周弘除非做梦,否则永远别想!”   江氏的心落回肚子里,轻轻点了点头。   安平侯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恼道:“可容儿,我这心里当真是恶心得紧!”   你恶心,我才恶心呢。   都是方氏的错,方氏使计让你醉倒了,但却不是方氏强了你的。   说什么你把她当了旁人,就算你真醉糊涂把她当了旁人,那也不能否认你就没错。   要不是嫁给安平侯,饶江氏活了三十多年,也想不到这世上会有这样恶心的事,这样恶心的男人。但偏偏,她此刻不仅不能表露出来,还要安慰安平侯。   抽出手,她轻轻拍了下安平侯的手背,道:“既恶心的紧,那就不要去想了。”顿了顿,又道:“也不要去承认,你若是不承认,那这事儿就是假的。我还真不信方氏敢出去跟人说周弘是你的儿子,她要是真敢去说,不用你动手,母亲就饶不了她!”   没错,虽然他和二弟都是亲生儿子,但方氏却是外人。   方氏要真敢说,确实不用他动手,娘就会先要了她的命!   安平侯心里好受了点儿,抬头看一眼江氏的脸,就更好了。   江氏却道:“我听说方氏是进门几年后才有的弘哥儿,那之前她一直都没生,是二老爷不能吗?那丹姐儿……不会也是你……”   “不是不是!”安平侯忙打断江氏,一脸恶心道:“丹姐儿和英姐儿都是二弟的亲骨肉。至于方氏生弘哥儿,她是故意算计好了的。”   故意算计好了的?   这么说,她之前几年没生不是她或者二老爷的问题,而是她一早就想生你的孩子?   为什么?   为了世子之位,为了侯府?   这未免太可笑了点!   江氏突然想到一点:“她一早就喜欢你?”   安平侯以前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此刻江氏一提,他回忆一番后,犹豫着点了点头:“可能是。当年我和二弟前后脚娶妻,家里以姊妹的名义邀请过适龄女孩儿过府来玩。”   虽然时间已经很久了,但安平侯还是想起来了,当初家里的宴会结束后,他在外的确和方氏偶遇过几次。只不过当时他已经和魏氏定下了,而方氏家世品性虽都算上佳,但因着容貌比不过魏氏,他不肯要,娘就决定把她定给二弟了。毕竟二弟一直不成器,方氏配他已经是绰绰有余,至于喜欢好看的女人,以后纳妾就是,不是什么大事。   “同时邀请的?”江氏问。   安平侯点头,又道:“不过当时和方氏偶遇几次,二弟也都在,我以为她是冲二弟,哪想……”   同时邀请的,那么或许当年方氏就误会了,误会周家是想把她聘给安平侯。   后来嫁给二老爷已经板上钉钉,她没了办法就只能一直避孕,直到找到机会跟安平侯……   那么魏氏生晋哥儿难产,晋哥儿刚出生人就没了,和她有没有关系?   江氏一不注意想多了,听到安平侯的话堪堪回神,忙道:“那是因为侯爷你优秀,容貌品性皆强于二老爷,所以方氏有那心也正常。只后来她到底已经嫁给二老爷,再设计你,属实过份了。”   安平侯只觉得江氏简直是他的解语花,他不由又握上江氏的手。   只还未说话,江氏就道:“侯爷,你说茵姐儿是被晋哥儿救走的,我想去见见晋哥儿,顺便问问他,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茵姐儿。侯爷,可以吗?”   安平侯当即就想答应,但想到周老夫人,忙又摇了头:“不行,你若是出府,只怕娘会怀疑你是不是去找茵姐儿,到时若派人跟上真把茵姐儿找出来,她得不了好。至于去问晋哥儿,你想去就去吧,我累了,也不耐烦见他,先歇了。”   这是要留在她这里了。   大不了回来再跟他聊聊方氏,想来他就是有心思做什么也被闹没心思了。   江氏点头,伺候了安平侯歇下,才赶紧去找周晋。   周晋正准备出门。   一整天下来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但今儿沈兰茵明显受了惊吓,他必须去陪着她。   江氏猜到了,心下有些复杂,但也担心沈兰茵害怕,便开门见山道:“我来是因为刚刚得了消息,原来周弘不是二老爷的儿子,他是方氏和侯爷的孩子。”顿了下,又道:“还有,我怀疑你娘当年难产是不是也和方氏有关,你若是有能力,最好查一下。”   周弘……竟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不得不说,这消息对于周晋来说,不异于晴天霹雳。   不是他多在乎安平侯这个爹,而是他想到为了生他而没了命的亲娘,不管难产是否和二夫人有关,单单他和周弘相差无几的年岁在那摆着,他就为他娘不值!   而若他娘难产真跟二夫人有关……   周晋捏紧拳头,若不为亲娘报仇,那他简直枉为人子! 第92章 我,永远都陪着你。……   已经戌时一刻了。   翠露看了眼黑漆漆的夜色, 又转头看向屋内抱腿坐在窗下发呆的沈兰茵。   几乎一整日了,自从上午到了这边,三小姐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那, 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像是……像是丢了魂似的。   轻手轻脚的进门, 翠露将亲手做的一碗鸡丝面摆在罗汉床上的小桌边:“小姐, 用些面吧?”   沈兰茵被叫回神, 看了眼那面, 抬头冲翠露轻轻一笑:“翠露,你吃吧,我不饿。”   怎么可能会不饿, 早饭您就没用多少!   翠露心疼,但却什么都不敢说。因为她是跟沈兰茵一起经历那事的,便是二老爷的眼睛一瞬也没落在她身上,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还心惊胆战, 更何况从一开始就被二老爷视为目标的小姐,就算二老爷没讨到实质的好, 但那过程也依然让人绝望。   因心疼而心软,翠露轻声道:“好。那小姐, 您若是饿了,就跟奴婢说。”   沈兰茵道:“翠露,我困了。”   虽然明知沈兰茵说的是假话,但翠露还是立刻道:“那奴婢伺候您洗漱, 您早些歇了。”   简单洗漱完, 沈兰茵有些不敢独自在屋里,但又怕翠露跟着担心,犹豫一番后到底打发了翠露出去。只屋里的灯却不敢熄, 不仅是里间,就连外间也多点了一盏。   人虽上了床,却也不敢躺着,只躲在床角拉了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不过是换了个地儿继续发呆。   但看似丢了魂,可实际上对周边一切声音却极为敏锐,当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即便那声音压得极轻,她还是一下从角落跳了起来。然后迅速从枕头下摸出了藏好的匕首,赤着脚跳下床,无声的摸到门后。不过当外面的人推门推不开,轻轻叫了她的名字后,她才猛地一下吐了口气。   原来是周晋来了。   “茵茵,你睡了吗?”虽然屋里灯还亮着,但周晋声音很轻,怕万一沈兰茵睡着了被吵醒。   “没,还没。”沈兰茵开口,声音略有些干涩。   然后她把匕首腾到左手,右手抽了门栓,将门打开了。   周晋起先还有些纳闷沈兰茵的声音怎么这么近,但等门打开,看沈兰茵披头散发只着了中衣,脚下更是连鞋子都忘了穿时,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沈兰茵是还在怕!   因为二老爷的无耻行径,她出了府到了他给安置的宅子里,仍然没法安心。   饶是已经将二老爷打成活死人了,这一刻看着沈兰茵模样,周晋仍觉得自己下手轻了。   他一把将沈兰茵拉进怀里,微微发抖的声音里带着发自肺腑的誓言:“没事了没事了,你别怕,我跟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从上午事发到现在,即便在最初见到周晋的时候沈兰茵流了泪,但她一直都很冷静。   不是不怕,不是不慌,而是一种像把自己剥离了一样,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事的冷静。   但现在,当只有她和周晋两个人,当周晋这么跟她保证后,她所有的冷静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她再也撑不住,将手中的匕首一丢,紧紧抱住周晋,放声大哭起来。   院子里听见动静的翠露赶过来,瞧见这一幕不由哭着笑了。   小姐哭了,能哭就好,这样狠狠大哭一场,应该就没事了。   郑平见她杵在院子中一动不动,忙拽着将人拉走了。   沈兰茵这一哭,从大哭到轻声啜泣,足足持续了两刻钟。   这样漫长的时间,周晋没有劝,他一直安静的陪着,只不过从最开始在门边抱着人,到后来将人抱到了床边,简简单单的抱着,手不停轻拍她后背,给她安抚,也给她力量。   直到最后沈兰茵自己停下来,睁着哭得红通通兔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他才问:“心情好些了吗?”   沈兰茵点点头。   “还……怕吗?”   沈兰茵想摇头,但犹豫了下,老实的又点了头。   周晋轻轻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对于女子而言,发生了这样的事,是不可能轻易放下的。   他摸了摸沈兰茵的头,道:“等着。”   他去门边将沈兰茵丢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回到床边先演示了几招给沈兰茵看,然后叫她起来:“来,刚刚我教你那几招,你用来对付我。”   “我?”沈兰茵起身接过匕首,但却有些茫然。   周晋道:“没事,你就把我当做想要欺负你的恶人,用我刚刚教你的法子反击。”   虽有些担心会不慎伤到周晋,但今儿的事沈兰茵真的太害怕了,因此她很快就点了头。   不过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又从不曾有过这方面的训练,因此饶是周晋一让再让,沈兰茵拿着匕首反击,除了突然袭击时候第一下能击中,后续哪怕面对的是普通男人,也绝无可能了。   沈兰茵不由有些挫败,将匕首一丢。   周晋一把攥住她手,道:“没事。这样,若日后真再遇到这种事,你第一时间先别挣扎,假意顺从让对方失去戒心,然后屈膝用力向上顶。”   他比划了下两腿之间,又比划了下屈膝往上的力道和方向,道:“用你能用的最大力气,顶到最高处。这里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以你的力气便不能废了恶人,也足以让他疼得顾不得再抓你。”   这样真的有用吗?   沈兰茵反手抓住周晋的手,道:“大哥哥,那我们试试!”   周晋脸色微变,但看沈兰茵神色,犹豫一瞬后,还是点了头,抓了沈兰茵手臂作势往怀里带。   沈兰茵听话的假意顺从,然后屈膝用力向上。   周晋猛地后退半步,抬手挡在沈兰茵的膝盖上。   不得不说,沈兰茵当真是使了吃奶的力气,这一下把周晋的手心都震的略有些发麻。   沈兰茵顶了空,不由疑惑看向周晋:“大哥哥?”   周晋不好解释若真让她顶到了,那他不废也差不多了,只能道:“力度不够,再来。”   力度不够吗?   于是沈兰茵再一次用力,直把周晋手都震的颤了颤。   “还差一些,再来。”   沈兰茵又来了一次。   “差不多了,最后再来一次,用你能用的最大力气。”   最后一次,周晋手掌被震得发麻,沈兰茵更是脱力,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晋悄悄出了口气,道:“嗯,就这个力,你记着这个力就行。”   大哭一场又狠累一回,沈兰茵心里的害怕是真的发泄了七七八八,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就那么坐在地上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冲周晋笑了:“大哥哥,谢谢你。”   周晋也坐下,笑着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   谢什么,谢我没有保护好你吗?   不过你放心,今儿的事,再不会发生了,你刚刚学的这一招,这一辈子也再不会用上!   他当然不知道,这一招沈兰茵的确这一辈子都没用在别人身上,但……却用在了他身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大哥哥,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二房那边,祖母那边,还有我娘……”沈兰茵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一走了之有多不负责,有多自私。她就这么走了,烂摊子却全都丢给周晋了。   提起二老爷和二夫人,周晋语气里仍满是寒意:“二老爷已经请大夫看过了,从此以后安平侯府多养个活死人而已,不算什么。至于二夫人……”对沈兰茵,周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道:“二夫人原以为我伤了二老爷,可以趁此机会绊倒我,所以告诉了安平侯,周弘不是她和二老爷的儿子,而是她跟安平侯的奸生子。”   “什么?!”沈兰茵惊叫出声。   周晋冷冷一笑,道:“是的,你没听错,周弘也是安平侯的儿子。”   沈兰茵坐着往周晋跟前移了一步,手轻轻覆在了周晋手背上:“大哥哥。”   “怎么了?”周晋没理解她的意思,对于她这忽然安慰般的动作有些诧异。   虽然早已知道安平侯是什么人,但安平侯毕竟是周晋的亲爹,因此沈兰茵道:“就算是这样,也肯定是二夫人设计的,侯爷……侯爷他后院有那么多女人,不至于……”   周晋忍不住笑了。   “没事!不管是二夫人设计的,还是他们两情相悦,对于我来说都没事!”周晋顺手抓过沈兰茵的手,将人往怀里一拽轻轻抱住,解释道:“从十六年前他把我送去法原寺开始,我心里就没再把他当爹过。至于算算时间他在我娘没了不到三个月时就跟二夫人有了周弘,若我娘的死跟他们没关系,他又不打算让周弘取代我的话,那这事儿我就只当不知道。但若是我娘的死跟他们有关系,那即便他是我亲爹,我也一样会为我娘报仇!”   毕竟若是没有他,他娘未必会死。   身为人子,这是他应该做的。   虽然周晋语气淡淡,但沈兰茵听着还是觉得他很可怜。   明明该是世上最亲近的爹娘,可一个因为生他早早没了,另一个却……不仅没尽过当爹的责任,甚至还对不起他娘!是的,即便魏氏的死和安平侯没关系,沈兰茵也觉得他在魏氏死后不到三个月就跟二夫人有了周弘,一样是对不起。   她轻轻揽了周晋的腰,像周晋安慰她一样轻轻拍着,道:“没事,大哥哥,我陪着你。”   我,永远都陪着你。   这样的想法跳出来时,即便没说出口,沈兰茵的心还是猛地颤了下。   她……她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她不是一直想,若周晋有朝一日能放过她,她好和娘还有小安一家人团聚的吗?   怎么,怎么竟会生出要一辈子陪着周晋的想法?   喜欢的姑娘正被抱在怀里,又说了这般表白的话,若不是今儿发生了二老爷的事,周晋是当真想好好亲亲怀里的姑娘。但他也是真怕了,怕她的眼泪,怕她的惊慌,怕她的害怕。因此再是情难自禁,他也硬是忍住,最后也只克制的在沈兰茵头顶轻轻落下了一吻。   “好,你等着我,等我把家里料理干净了,就接你回去。”他道。   接我回去吗?   便是做妾,但以他对她的在乎程度,应该也能有机会出府见娘和小安的吧?   就是不知道他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那妻子,又能不能容得下她?   “祖母很生气,安平侯也下令着人全力找你,说找到你便交给祖母发落。所以茵茵,暂时你没法回家了,也没法见母亲和小安。不过你放心,母亲和小安那里不会有事的,不仅是我,这一次安平侯也选择了护下母亲和小安。”周晋把府里的情况都告诉沈兰茵。   沈兰茵放了心,却还在想周晋未来的妻子能不能容得下她,而她惊讶的发现,即便那人容不下她,即便那人会刁难她欺负她,只要周晋不撵她走,她还是想陪着他。   ·   周晋把沈兰茵安置在先前置下的一处宅子里,不过三天,便将她和翠露,以及新添上的两个会拳脚功夫的丫鬟,一起送去了周琼那里。因这三天他又要忙家里的事,又要处理薛延那边派的差,还要应付王家找周琼,所以送沈兰茵的便是郑平。   周琼看见沈兰茵很高兴:“茵妹妹,你怎么来了?”   因怕周琼听了家里的事儿一时冲动跑回去,所以沈兰茵按着周晋编的理由道:“我和大哥哥都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孤单,所以就跟家里说我要去大昭寺住上段日子,但其实只是去走了个过场,接下来我至少能在这边陪你住上小半月。”   虽然周琼一点儿也不觉得孤单,但听了这消息还是很高兴:“太好了!有你陪我,便是日日听着外面热闹也不能出门,日子应当也不那么难捱了!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既然你能住小半月,那我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吧?!”   因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嫁出的府,所以周琼非常喜欢周晋给安排的这处宅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她不仅好好收拾了自己的住处,听说沈兰茵要来,还大有把这儿当自己的家,要给沈兰茵在她家里也收拾个住处出来的意思。   沈兰茵已经彻底从二老爷的阴影里缓了过来,因此便也有兴致配合。   两人一见面就热热闹闹,花了半上午功夫把沈兰茵的住处收拾好,中午一并就在这边歇了。   或许是因为跟周琼在一起,身边有了亲近的人,沈兰茵当真是彻底放松下来,因此这一觉便睡了极长的时间。等她醒来后外面天已经暗了,而周琼也早不见了踪影。   只想着是自己睡了太久,周琼不困早早起来有自己的事了,沈兰茵并没放在心上。   但实际上周琼此刻正在她自己房间,面前跪着泪流满面的翠露。   “大小姐。”周琼久久没说话,翠露抬起头,就发现周琼脸上也满是泪痕。   “你起来吧。”周琼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的二叔,平日里只以为是在女色上有些不拘了些,但到底也算是位好长辈的人,竟能做出把侄女儿往假山的山洞里拖的事!即便是名义上的侄女儿,那也是侄女儿啊,更何况小安都出生了,茵妹妹就注定了是她爹一辈子的女儿了啊!   不过更吃惊的,却是她的亲弟弟,不开窍则以,一开窍竟也……   茵妹妹可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啊!   还有小安那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在,他怎么敢……   是了,他不仅敢,他还趁机把茵妹妹带出了府,安置到了她这里!   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就是打着茵妹妹身后无依无靠,所以想逼着茵妹妹给他做妾的主意吗?!   这个混账!   混账!!!   周琼气得浑身直抖,这生气程度,不亚于当初得知王春林和薛蕊儿有了孽种的时候。   翠露却没起,哪怕知道大小姐已经很为难,她还是道:“大小姐,奴婢虽是您身边出来的人,可……可我们小姐真的是太可怜了。您对她好,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待,这回您能不能帮一帮她?您是大少爷的亲姐姐,您说话大少爷一定会听的。”   其实原本翠露没打算说,她早就知道沈兰茵或许被周晋欺负了,但那是侯府的大少爷,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她一个小丫鬟,又能怎么样呢?可她没想到会发生二老爷的事,更没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沈兰茵会冲在前面,一直护着她,安慰她。   她只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啊!   但即便是这样,她其实仍没打算说,只是……只是今儿看沈兰茵见了周琼太高兴,她看着沈兰茵越高兴心里就越难过,忍不住偷偷躲在院子里哭被周琼发现了,硬逼之下这才说了。   “我当然会帮茵妹妹。”周琼道。   晋哥儿是她亲弟弟,沈兰茵也不比亲妹妹差,所以晋哥儿想欺负沈兰茵,她决不能坐视不理!   “大姐姐,你在屋里吗?”外面突然传来沈兰茵的声音。   周琼忙回神,一面吩咐翠露待会儿再出去,一面起身去擦了把脸,先一步出去了。   一扫眼沈兰茵就发现周琼哭过了,她疾步上前握了周琼的手,关切道:“大姐姐,你怎么了?”   看着沈兰茵眼底的关切,周琼在心里对周晋又咬了一回牙。   这混账,茵妹妹这么好的人,他怎么敢!   “没事,就是想了下家里现在情况,也不知道我这一走,又是家里又是王家那边,晋哥儿能不能应付过来。”周琼胡乱找了个理由。   两人见面到现在还没聊这些,不过沈兰茵已经从周晋那得了消息,便安慰道:“没事的大姐姐,你别担心,你离开那日太子殿下和六殿下都去了家里贺喜,撞上了王春林,两位殿下都为你说话了。大哥哥说,就算王春林能请动老成国公来家里要人,那也顶多嘴上逞两句威风,有两位殿下那日的表态,哪怕侯爷承认你是在自家出走的,他们也不敢真将事情闹大。”   太子殿下因着晋哥儿为她说话还可以理解,六殿下怎么也为她说话了?   周琼没关注过外面的事,因此虽觉得疑惑,但因想不通便也不再想,只不过这对她来说确实算是好消息,只看着沈兰茵一心一意为她着想的模样,她却连笑都笑不出来。   点了点沈兰茵的额头,她无奈道:“你怎么这么傻啊!”   傻傻的就这么跟晋哥儿出来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的名声全毁了啊! 第93章 将周晋的手往上一带贴在……   周琼和沈兰茵双双离开, 给周晋确实惹来了不少麻烦事。   沈兰茵那边因二夫人和周弘被吓到不敢乱说,安平侯又帮着隐瞒还好。但周琼这边,安平侯就是最先不能接受的。周老夫人因二老爷那边迟迟找不出凶手, 满腔怒火无处发也冲了他来,因此他只要在家, 便不是被安平侯堵, 就是周老夫人亲自过来截。   这日他正要出门, 安平侯和周老夫人双双到了。   “晋哥儿, 你姐姐到底去哪里了?!”周老夫人先开口,“她不在婆家也不在娘家,没消息已经整三天了。就算咱们家人知道她是在自家的宅子或者庄子上, 但外人不知道,王家不知道,你可知若人家上下嘴皮一碰, 你姐姐的名声可就彻底坏了呀!便不提再回不去王家, 就是日后想再嫁都难!”   周晋还是老回答:“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你不知道?你在糊弄谁呢?除非她人间蒸发了,否则你不可能不知道!晋哥儿, 我已经够容忍你了,你若再不说……”安平侯语气里带上了丝威胁:“今儿下衙, 王春林和老成国公都会来家里,你好好考虑考虑,看到底是要亲姐姐,还是要喜欢的女人吧!你别以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 若当真惹急了我, 我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   “你还可以选择周弘,是吗?”周晋语气淡淡道。   虽然他语气里什么都没表露,但安平侯做贼心虚, 又是在周老夫人的面前,顿时就眼神一闪,虚张声势道:“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呢你!”   “胡说?”周晋淡淡一笑,道:“周弘是二房的嫡子,在你没有儿子的情况下,若是二叔愿意将他过继给你,由他来继承侯府,也是名正言顺啊。”   原来是说这个。   安平侯松了口气,道:“你知道就好!”   周老夫人脸色却很难看:“你是明知你二叔再不能起身再不能说话,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是吗?还有——”她转而看向安平侯,问:“什么亲姐姐什么喜欢的女人,你和晋哥儿在打什么哑谜,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没想到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安平侯慌的脸色一变。   周晋却已经道:“是说我有了意中人,只家世较我们家差了些,不过我并不着急,她年岁还小,我再等她四五年也使得。”   “四五年,她等得,你也能等得?”周老夫人立刻被带歪了,狠狠瞪了眼安平侯后,问周晋:“是哪家的姑娘?家世较我们家差些也不要紧,只要人好,得你喜欢,能好生跟你过日子,那就能娶得。你跟祖母说,你爹不同意,祖母给你做主!”   做什么主啊,你若是知道,生吃了对方的心都有!   安平侯隐隐猜到周晋说的是沈兰茵,虽然不敢相信,但并没打算问,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因为老二的事沈兰茵已经被彻底赖上了,就算是从前什么事都没发生,沈兰茵已经是名义上侯府的小姐,那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晋哥儿。   对,无论如何也不能。   做个外室或者一辈子不出门的妾,那也是勉强罢了。   因此他直接插话道:“你最好赶紧把你姐姐叫回来!你也别想着她跟王春林回去是吃亏,你把利害关系跟她一说,只怕她自个儿就闹着要回来!”   周老夫人也道:“便她当真不愿回王家,也不想再嫁,那也考虑下家里其他女孩儿。因着一个她闹出难听名声,坏了一大家子女孩儿的姻缘,你问问她,能不能背负这罪责!”   背负一大家子女孩儿姻缘的罪责?   周晋原本并不打算就周琼的事和家里说什么,但听了周老夫人这话,却再也忍不住了:“祖母,真要论起罪责,那也该是不同意大姐和离,逼得大姐不得不离家出走的爹,来背这一大家子女孩儿姻缘的罪责吧?想推到大姐身上,也不看看在这件事里谁是弱势一方,若是能自己选择,大姐何至于离家出走?若是家里能给她撑腰,她何至于对这个家失望而选择这样的办法抵抗?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一人在外,这已经是咱们家亏待了大姐,结果您居然要让大姐背罪?”   周老夫人自觉她的话一点问题也没有,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觉得她说的不对,还一条条一句句一字字的来反驳,而这反驳她的不是旁人,是她一直都很疼的大孙子!   周老夫人气得脸色青青白白,指着周晋,一时竟说不出话。   “晋哥儿!”安平侯见了,立刻道:“给你祖母道歉!”   周晋心里到底也是有周老夫人一点地位的,因此恭敬的给周老夫人行了个礼,但他不认为他哪一句说错了,因此行完礼后并未道歉,只道:“祖母,孙儿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眼见着周晋说完转身就走,连头都没回一下,周老夫人彻底白了脸色,一双浑浊的眼里也滚下了泪。她指着安平侯,恨声道:“你……你们父子,真是好……真是好!”   安平侯很冤,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也被气得不轻啊!   周老夫人却自觉心被伤透了,半句话也不想说了,一面抹着泪一面将手递给了一边的婆子,回荣安堂去了。   ·   安平侯本以为今儿要他独自面对王家人了,却没想到今儿下衙后周晋就回了府,王春林和老成国公前脚在他书房坐下,周晋后脚就敲响门,进了屋。   周晋一进屋,就感受到了两道直直刺来的视线。   一道是老成国公,带着疆场厮杀多年的威压。   一道则是王春林,带着愤怒怨恨不甘不平甚至……还有点怯?   周晋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王春林怎么会对他生怯?   在周琼的事上,安平侯是向着王家人的,先前自己没问出答案,这会儿老成国公在,他料想周晋不敢在外人面前彻底下他面子,便直接道:“晋哥儿,你不是说知道你姐在哪里吗?正好,你这会儿亲自跟你王家爷爷说一声。”   周琼嫁去王家该叫老成国公一声祖父,周晋自也该顺着。   周晋看了眼安平侯,只觉得有些不想承认这是他亲爹,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是谁给安平侯的自信,认为他被架到场面上后就不得不说真话。无奈的一笑,他摇头道:“我并不知道。”   安平侯还在算周晋要犹豫多久才肯说,哪知周晋连个顿都没打,张口就回不知道。   他惊得瞪大眼,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晋哥儿!你想好了再说!”   周晋平静道:“我当真不知道。”   “祖父,他肯定知道,周琼肯定是跟他串通好藏起来的!”王春林忍不住,一面恨恨瞪着周晋,一面躬身跟老成国公说话,“祖父,他是故意不说的!”   老成国公自然知道周晋是故意不说的,他也知道周琼确实是被周晋藏起来了,因为一打照面,他就从周晋神情里看出来了。并且他还看出,虽然这么做了,但周晋不管是对安平侯还是对他,都没有半点杵意。这要换个人,老成国公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但这人是周晋,这般不把王家看在眼里,便是比现在优秀更多,他也欣赏不起来。摆摆手示意王春林闭嘴,老成国公眯眼看着周晋,道:“这么说来,你是不在意你姐姐的名声了?”   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周晋还真不是太在意,况且所谓的名声不过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出去的,今儿王家能放出对周琼不利的名声,明儿他就能放出对王家不利的名声,左右未必就自家吃亏,也要看王家敢不敢硬对上。   哪怕退一步说,就算他输了,周琼的名声被影响了,但左右她不打算再回王家,至于再嫁可以去外地也可以择门第低些但人品好又对她也好的,区区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会影响周家其他的女孩儿,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日后会有女儿,等他女儿嫁人,那也是一二十年后了。   因此周晋沉默一瞬,问老成国公:“您这是在威胁?”   老成国公简直气笑了:“威胁?你把我王家好好的儿媳妇带走不见踪影,我不过是上门要人,怎么就是威胁了?”   周晋索性也直接道:“我若是不交人呢?”   老成国公脸色一寒,道:“那少不得要叫人知道,安平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婚后不检点,竟是趁着回娘家之际跟人私奔了!”   “国公爷!”安平侯忙站了起来。   老成国公却一挥手打断他要说的话,只看着周晋。   周晋点点头,道:“那这么说,您是不介意国公府男人的名声了?”   老成国公脸色微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晋没直接对老成国公不敬,而是视线转向王春林,道:“听说国公府的二少爷似乎被人给废了,那大少爷……我大姐若真是跟人私奔,只怕也是因为大少爷应该也不是男人吧!”   “你——”老成国公气得猛一声喝。   王春林却再也忍不住,直接朝周晋冲了来。   上回才使出一半功力就把王春林打的没了人样,这回周晋不想动手,一手抵住王春林的拳,长腿一伸,便将王春林绊倒摁在了地上:“国公爷,我想这不是您想看到的吧?”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安平侯被这变故闹得脑子都快不够用了,忙忙过来要周晋放开王春林,“晋哥儿你干什么,快把春林放开!”   周晋倒也没紧压着王春林不放,顺势手一松人就站了起来。   王春林得了自由,虽然心里恨得滴血,但却再不敢贸然出手了。   老成国公看看自家没出息的孙子,又看看周晋面上没半点能通融的意思,知道这真是硬茬子,若真要往周琼身上泼脏水,那成国公府也干净不了了。虽然论起脏水,向来是泼在女人身上效果更好,但周晋太狠,直接暗示两个孙子都不是男人,偏其中有一个现在还真的不是了,所以这事儿王家根本就不能硬对上。   再一看安平侯,就知道跟他说再多也没用,老成国公气得一拍桌案起了身,虽没撂狠话,但看着安平侯和周晋的目光已经很明显,从此王家和周家势不两立了。   王春林却不愿就这么走了,那隐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在这一瞬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呵,分明是你大姐不知羞耻红杏出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冤枉她,她跟奸夫勾搭成奸的证据还留在家里,真要闹出来,我可不怕那奸夫是太子殿下还是六皇子殿下,毕竟证据拿出来不论是他们哪一位,勾搭臣妻,他们都没脸!”   太子?六皇子?   安平侯吓傻了:“春春春林,这话可不好乱说的啊!我家琼姐儿,绝不是那种人!”话落觉得这话似乎有暗指,忙又道:“两位殿下也不是!”   老成国公更气了:“春林,当真有此事?”   被戴了绿帽子,王春林觉得很是羞耻,但实在气不过,便重重点了头:“确有此事!”   周晋并不信,自己的姐姐自己知道,真不是那种人。   不过他却没否认,只轻轻一笑,道:“对啊,是太子殿下呢?还是六皇子殿下呢?还是他们两个都是呢?国公爷,你们家支持三皇子,这正好是个给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泼脏水的机会呢!”   “你——”王春林指着周晋,大骂道:“颠倒黑白!无耻至极!”   周晋懒得理他,只对外大声道:“来人!送客!”   饶是觉得放狠话幼稚,老成国公也被周晋气得失了理智,对安平侯道:“周振,你给我等着!”   眼见着老成国公和王春林走出书房,安平侯又是气又是急,指着周晋“你你你”了几声没你出后文来,忙抬脚想去追两人。   周晋却一把抓住他,声音略低些道:“你不想知道王家二少爷是被谁废的吗?”   安平侯猛一停脚,心脏都好似猛地往下坠落了般:“不不不会是……你吧?”   “就是我,猜对了。”周晋一笑,丢下面如土色的安平侯,抬脚走了。   造孽啊!   家门不幸啊!   这这这,有个这样的儿子,安平侯府的爵位怕是要断在他手里了吧?   安平侯无力的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一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   解决掉王家那边,家里也有安平侯扛着,周晋立刻抽空去了安置周琼和沈兰茵的宅子。   这处宅子小,又是他买下安排的伺候人手,因此他一来,得知周琼和沈兰茵都在午歇后,便吩咐下人先别告诉周琼,自个儿则轻手轻脚去了沈兰茵处。   天儿渐渐有些凉了,沈兰茵身上搭了个薄毯靠着床上的大迎枕,正睡得香甜。   周晋便没吵她,没注意翠露看他的眼神不对,往桌前一坐,便挥手叫翠露下去。   翠露是当真不想走,但她一个丫鬟,便是留下也什么都做不了。   低头咬牙出了门,翠露琢磨着是不是去叫隔壁的周琼。   周晋一路骑马过来有些渴,先喝了杯茶,才起身过去坐到床边,轻轻拉了沈兰茵的手。   或许是睡着了也能感觉到身边人是亲近的安全的,沈兰茵被拉住手后人便往外侧身,还将周晋的手往上一带贴在脸上,小猫似的舒服的蹭了蹭。   周晋看了不由失笑,忍不住正要凑上去亲一亲沈兰茵的脸颊,半掩的门突然“砰”一声被撞开。   接着周琼大步跨进门,声音更是响的一下把沈兰茵惊醒了:“周晋!!!” 第94章 就算你是我亲弟弟,我也……   明明没做什么过份的事, 但叫周琼这声厉喝一吓,周晋还是本能的蹭一下站起,并且疾步走开床边两步, 一副好像被家长抓住做了错事的心虚模样低了头。   沈兰茵更甚。   因为府里私下说她和江氏的话太难听,周琼是周家第一个对她示好, 且到现在都很好, 和亲姐姐也没差别的人, 她害怕周琼误会不喜, 本就怕和周晋的事儿叫周琼知道,却没想到却叫周琼抓个正着。虽然她睡着了,但周晋就坐在她床边, 且她迷迷糊糊还觉得她似乎把脸蹭在了周晋手上。   “大、大姐姐。”沈兰茵气弱,几乎欲哭出来。   周琼一声大喝后也反应了过来,先是恶狠狠瞪了周晋留给她的头顶一眼, 然后便快步上前按住想要起身的沈兰茵, 声音一下子柔了有八百度:“没事没事,茵妹妹, 是不是吵着你午歇了?你继续歇着吧,没什么事, 我就是想问问晋哥儿王家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你歇着吧。”   真的吗?   如果只是问王家,那怎么那么大声,一副生气的模样?   还有, 就算没看见她把脸贴在周晋手上, 但刚刚周晋就坐在她床边,这总该看到了吧?不介意吗?没有多想吗?   沈兰茵脑海里冒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但她一个也不敢问。   甚至鸵鸟心态的垂着头轻轻应了声, 又躺回了床上。   周琼甚至还把薄毯拉过来给沈兰茵盖好,然后温柔笑着站起转身,对上周晋仍旧留给她的头顶,两步上前强忍着没拽周晋耳朵,而是拉了衣袖把人拽出去了。   当房间门被从外面关上,沈兰茵长长出了口气。   但随即又有点担心周晋,依周琼的性格,既然看见了,就不可能当没看见,也不可能不在意这明显不合规矩的事。至于没对她发火而是拉走了周晋,该不会是以为周晋对她威逼利诱强迫了她,所以要跟周晋算账吧?   想着周琼对自己的好,沈兰茵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要真是这样的话……虽、虽然最开始她是不愿意,但其实也并不是周晋威逼利诱强迫,分明是周晋帮了她许多,甚至还救了娘和小安的命,而自己愿意跟了他,除了报恩以外更是别有企图,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黑锅都不能叫周晋背。   沈兰茵果断掀开薄毯下床,打算过去看看情况。   要是周琼真怪上周晋,那她势必要把真相说出来才行。就算会因此让周琼失望甚至厌恶,她也顾不得了,她总不能让周晋受委屈。   另一边,周琼一路把周晋拽进自己房间,将下人打发后关上门,反身连话都没来得及说,抬手就狠狠给了周晋一巴掌。   周晋都被打懵了。   他长这么大,这还是周琼第一次对他动手。   就是之前他不顾家里执意退亲,当时周琼都没说句重话,怎么现在却……不过他很快明白了,这是为了沈兰茵,这是觉得他欺负了沈兰茵,所以才气怒的打了他。   他不仅没生气,反倒是心底还有些高兴。   大姐这么在乎沈兰茵,要是知道实情,肯定也会支持他吧?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你有没有欺负过茵妹妹?”周琼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力,直震的自己掌心生疼,但她顾不上疼,她只要想到刚刚看见的,就觉得心底的火要把自己烧着了。茵妹妹已经够可怜的了,她这弟弟竟然还这么无耻!   周晋顿了下,问:“哪种欺负?”说着见周琼脸色大变,怕再挨一巴掌,忙道:“你要是说亲亲抱抱就算欺负的话,那确实有。但别的,没了。”   还好还好,还没有做的太过。   周琼先是庆幸,继而就还是生气:“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亲亲抱抱就算欺负?这难道不算欺负吗?!茵妹妹一个姑娘家,连亲事都没定,你就亲她抱她,你还是人吗?”   周晋沉默,其实他真的很想说他已经很克制了。   就算他不是人吧,或许所有男人在面对心爱的姑娘时都不是人吧?反正他觉得他很克制,并且他甚至有些欣赏自己能忍住。   “对,你不是人,你根本就不是人!”周琼继续骂道:“你要是人,怎么可以就这么把茵妹妹带出府!二叔做了那种事是禽兽不如,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茵妹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你这么把她带出府你考虑过她的名声没有?她本就不是正经的侯府小姐,出了这档子事,你当她以后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也对,你哪里会考虑这些呢,你不就是想让她没了后路,从此好跟了你吗?那我请问你,堂堂安平侯世子,你是想让她给你做外室,还是想让她回府里做永远不出你后院的姨娘?周晋,就算你是我亲弟弟,我也想问问你,你配吗?茵妹妹那么好,你配吗?”   虽然周琼字里行间都是在帮沈兰茵,但周晋听着却不乐意了。   怎么就把他想这么坏了呢,还是亲姐姐呢!   再说,他怎么就不配了?他哪里配不上沈兰茵了?他跟沈兰茵明明天生一对好不好!   “我没打算让她做外室,也不是想让她做姨娘,我是想娶她。”怕周琼说出更刺激人心的话,周晋赶忙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你这个畜……啊、啊?娶……你是说你想娶茵妹妹?”周琼正要骂呢,猛地反应过来周晋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惊的直接结巴了。   “嗯,娶。”周晋感觉自己终于能挺直腰杆了,“姐,你觉得我现在配了吗?”   周晋可是亲弟弟,如果是娶,周琼当然觉得配。   但茵妹妹的出身……   周琼只纠结短短一瞬,很快就看开了,出身好又能怎么样,万一遇到个跟王春林一样龌龊无耻的,那出身再好,也是害了她弟弟。反倒是茵妹妹她了解,纵没有好出身,但人是顶顶的好。   只不过……   周琼问:“你喜欢茵妹妹,那茵妹妹也喜欢你?”   周琼只是想知道沈兰茵的心思而已,但周晋听着却好像是周琼觉得他还不配,因此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当然喜欢!她不知道有多喜欢我,喜欢到现在我要能娶她,她都愿意嫁给我!”   德行!   周琼没怀疑沈兰茵的真心,但却也觉得周晋肯定自己夸大了。   本着一颗慈姐心肠她没拆穿,只道:“便是不出二叔的事,茵妹妹也是咱们名义上的妹妹,就算你们俩互相喜欢,爹和祖母怕是也不能同意你们的亲事吧?”   “祖母肯定不会同意,但爹已经知道了,他那里应该不难。”难他也叫安平侯不难。   光祖母不同意就已经是大事了,周琼立刻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晋哥儿,我可跟你说,你若是不能明媒正娶茵妹妹,那就最好别招惹她,我是不会同意她给你做小的。”   虽然周晋从没打算让沈兰茵做小,但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道:“到底我是你亲弟弟,还是她是你亲妹妹?”   “你是我亲弟弟我也是这态度。”周琼道:“因为茵妹妹,我也把她当亲妹妹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会让手背欺负手心,但手心也别想委屈了手背。   周晋没打算把自己真实想法说出来,只道:“姐,我给你说说家里的事吧!”   他说了将二老爷打成活死人的事,说了二夫人和安平侯有私情,并且周弘是他们俩孽种的事。还说了安平侯和周老夫人想要她回王家,以及王家找上门,他又是怎么把王家逼退的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直听得最后周琼都呆了。   太过匪夷所思,她连气恼伤心的情绪都没能生出,只一个劲觉得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周晋没给周琼慢慢接受的时间,丢下了最后一个惊雷:“姐,我怀疑娘的死另有蹊跷。”   周琼立刻被吸引注意力:“什么?娘……娘难道不是因为难产伤了身体,所以才去世的?”   周晋实际上一点证据都没有,但为了日后做的事不会引起周琼的责怪,他便道:“你想想周弘的年纪,再想想二夫人进门是什么时候才有的他,应该不难想到,二夫人和爹可能早就私下有了首尾。既如此,娘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他们的障碍了?再有,若万一娘知道了他们的私情,他们害怕娘说出去,会不会对即将生产的娘做点儿什么呢?”   不得不说,周晋虽然说的不完全对,但歪打正着,有一部分却是真相。   而这些话听在周琼耳朵里,想着年幼失去母亲的可怜与痛苦,想着二夫人一直表现出视她如己出,但实际上她真有什么事从来没真正帮过忙后,她更是联想到了周老夫人身上。当年周老夫人说要保小,是不是也是知道真相,所以想灭口呢?   周琼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祖母、祖母是不是也知道?”   在周晋看来,周老夫人是不知道的。   但周琼自己想到周老夫人,周晋自也不打算帮忙解释,毕竟他虽然和周老夫人有点感情,但先有周老夫人逼迫周琼回王家在先,又有想处置沈兰茵在后,再加上日后他打算抢了安平侯位置,甚至如果他娘的死真和安平侯有关,他便是不要了安平侯的命,也至少要他去和二老爷作伴,到那时周老夫人都不会接受的。既如此,早让周琼有这样的误会反倒更好。   “或许吧,我还没查到。”他道。   “肯定知道!祖母肯定知道!”周琼哭道:“当年,当年她都没让太医再努努力,只说保你,只说保你,根本没管娘的死活,没管咱们俩没了亲娘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这一直是周琼的心结。   周晋没再添油加醋,毕竟他没打算真的对周老夫人做什么。   不管最后周老夫人能不能接受,他都打算叫周老夫人能好好养老的。   周琼哭了一场后,狠狠擦了鼻涕眼泪:“晋哥儿,咱们要为娘报仇!”   周晋点点头,道:“你等我查清楚,如果确认娘的死真跟二夫人还有爹有关……”   “杀了方氏!娘的死要真是和她有关,就杀了她!”周琼恶狠狠道:“至于爹……”   那到底是亲爹,周琼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周晋道:“要是跟他有关,那就让他去和二叔作伴吧!”   要是无关,他也是年纪安享晚年了。   “晋哥儿!”周琼紧张道:“这事若是被外人知道……”   周晋淡淡一笑,道:“你放心,兴许跟他没关呢。”   再说,就算是他亲自动手,话语权一向是掌握在有权势的人手里,他若手里有权势了,谁敢把他做的事儿传出去?若他手里的权势足够大,便真传出去了,谁又敢议论呢?   周晋起身,道:“姐你放心,我会好好查清楚的。现在,我先去见茵茵可以吗?”   都叫上茵茵了。   下意识这么腹诽了句,周琼根本顾不上阻拦,只随意的挥了挥手。   沈兰茵在周晋跟周琼说家里事的时候就离开了,不过之前两人说的话她却听的清清楚楚,她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周晋要么叫她做外室,要么叫她做一辈子不能出门的姨娘,怎么都没想到,周晋竟然是要娶她。娶她!就算她再怎样自信,也知道自己除了容貌强些,别的半点儿都不够格做周晋的世子夫人,周晋竟然要娶她,他疯了不成?   便不提家世以及对周晋前程的助力,光是她连帮他管家帮他人情来往都做不到,他娶她干什么?   拖他后腿吗?   周晋却不知沈兰茵会想这些,以他的功力,当然能感觉到他在和周琼说话时门外有人在偷听。而在这处外宅,唯一敢偷听还不被阻拦的,除了沈兰茵再没旁人了。   因此他是做好了过来看沈兰茵笑盈盈等着他的准备的,哪知道来了后却看见沈兰茵呆呆坐在丸子床上,两眼空洞洞没有目的的看着墙,跟个木偶人似的。   “茵茵,你怎么了?”将门关好,周晋开口。   沈兰茵这才发现周晋来了,她猛一下起身:“大哥哥。”   周晋大步走近,拉了沈兰茵的手轻轻捏了捏,问道:“怎么,你被大姐吓到了?”   沈兰茵摇头。   那是怎么了?   “有心事?”周晋又问。   沈兰茵还是摇头。   “那是有话想和我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兰茵摇头,摇到一半又点头。   周晋失笑,道:“没事,你说吧,跟我你还怕什么?”   沈兰茵张了张嘴,到底是问了:“大哥哥,你……你真的打算娶我?”   当然是真的!   周晋点头,继而眉头一皱:“难道你一直觉得我不会娶你?”   沈兰茵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可是大哥哥,就像大姐姐说的,便不提现在出了二老爷的事,就是从前,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妹妹,我们俩是不可能的啊,侯爷和老夫人不会同意的!”   周晋道:“你不是让我把母亲和小安接出府?若母亲不再是安平侯夫人,那你自然也不再是我妹妹,到那时我们还有什么不可能?”   就算不再是妹妹,那也不可能,安平侯和周老夫人不会同意啊!   沈兰茵觉得和周晋说不通这个,只好道:“可现在出了二老爷的事,就算娘不再是安平侯夫人,咱们也不可能啊!”   若周老夫人见了她,怕是生吃了她的心都有。   周晋一笑,道:“你放心,我已经有解决办法了,保证能让你顺顺利利嫁给我。” 第95章 大哥哥,我,不想嫁给你……   沈兰茵觉得周晋不可能有解决办法。   就算有, 定也是跟安平侯周老夫人两败俱伤,甚至他可能会伤得更多。   便不提周晋于她有大恩,光只是为他这个人, 为她的心,她就不能看周晋被伤。   因此犹豫一瞬, 她抽出了还被周晋拉着的手, 道:“大哥哥, 我, 不想嫁给你。”   她没说不打算,也没说不能,而是说不想。   不想, 这样的答案一出,周晋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茵茵,你, 你在说什么, 我没听清。”   沈兰茵头低得更深,声音却大些了, 语气也更坚定了:“我不想嫁给你!”   “为什么?!”周晋立刻反问,话几乎算是吼出来的。   沈兰茵知道, 她必须给个答案,可给什么呢?   说还喜欢江怀?   不能,当日说要和江怀解除婚姻时她的不够喜欢周晋就已经知道了,后来她更是真真假假跟周晋表了几次白, 现在若是说喜欢江怀而不喜欢周晋, 不说旁人,就是她自己都知道这话假的不能再假。   真话自然也不能说。   她现在是真的知道周晋有多喜欢她了,都已经在为娶她想办法了, 这样的喜欢若是知道她不想嫁的原因,只怕他现在就能不顾一切把跟她的婚事定下,并以最快速度将她娶进门。   那……那用什么理由?   沈兰茵的沉默让周晋从又惊又痛的情绪中缓过来些,冷静下来,以他对沈兰茵的了解,他就大致能猜到原因了。因此他再次执起沈兰茵的手,认真道:“茵茵,你是不是怕若我执意娶你,会对我有不好的影响?你放心吧,不会的,我跟你保证,我定然全须全尾,半点影响都不会有。”   怎么可能呢,二老爷已经成了活死人,有他横亘中间,周老夫人就永远不可能接受我。   你怎么让她接受?   什么办法都不能,除非……除非你做出不孝的事,让她不得不接受。   沈兰茵很现实,她并不是怕周晋做出不孝的事所以才不愿,她是怕周晋为她做出不孝的事叫外人知道,最后被朝臣攻讦,怕这不仅会影响他的仕途,甚至还会让他被律法制裁。   因此哪怕周晋这么说了,她仍是摇头,不能说出真相,倒是叫她想起了现成的理由——小莲。   “不,我不是怕这个,我就是不想嫁给你。”沈兰茵语气坚定道:“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你已经有了小莲。我才不要嫁给你做你的正室,日后要给你生儿育女不说,还得帮你打理后宅,管你那些妾室通房,我才不要那么累呢!”   周晋早都把小莲忘到爪哇国了,沈兰茵提起,他反应了一瞬才想起来。   “茵茵,你这是……吃醋了?”他问,同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他假意收用小莲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怎么沈兰茵直到现在才吃醋?是不是反应太慢了点?   吃哪门子的醋啊,小莲可是比她早一步跟了周晋的,真要吃醋,那也该小莲吃。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不可避免的,沈兰茵心里有一瞬酸涩,但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早有小莲,现在有她,日后周晋还要娶妻,也还会有更多的妾室,她要酸还酸不过来呢。   “不是,我就是不想那么累!”沈兰茵道:“大哥哥,我还是给你做妾吧,或者外室也行。”   周晋认真看着沈兰茵,发现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不由心头着恼,就像周琼会因此着恼一样,他也会。   他自认他待沈兰茵足够好,但此刻他还是觉得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够,要不然沈兰茵怎么会这么妄自菲薄,把自己放在妾以及外室之位上?他明明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她怎么能这么低看自己?   “真正的原因,就是不想那么累?”许久之后,他才开口。   周晋沉默的时候,沈兰茵心头莫名的慌。   但现在他开口了,她却更慌,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是,我就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   做妾或者外室,能简单得了吗?   主母便是再大度,怕也是接受不了夫君有个看得比自己还重的妾或者外室吧!   周晋没跟沈兰茵讨论这些,他只道:“那要是没有呢?”   沈兰茵没理解:“没有什么?”   周晋道:“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只有你一个。这样,你愿意吗?”   任何一个女孩子听到男人这样的承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沈兰茵也不例外。   甚至因为了解周晋,她知道周晋说到便自然会做到,他当真愿意为了她,其他人一个都不要。   沈兰茵震惊,也感动,甚至需要极力克制自己,才能不点头说愿意。   她同样也用了很长时间,开口时声音忍不住涩然:“那小莲总不能也撵走吧?大哥哥,小莲可是你第一个女人,你要是连她也撵走,是不是……”   “她不是!”不等沈兰茵说完,周晋就道:“我没有收用她,只不过是做戏,骗家里的。”   “做……做戏?”沈兰茵惊的几乎说不出话。   周晋点头,肯定道:“没错,是做戏,我根本碰都没碰过她。”   顿了顿见沈兰茵不吱声,又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找人给她验身,她现在还是完璧。”   沈兰茵沉默并不是不信,周晋说的话她根本就没有怀疑的意识。   她沉默是因为,她在想原因,周晋这么做的原因。   她很快就想到了:“大哥哥你……你这么做,不会是因为我吧?”   不是因为你,还能是因为谁?   饶是周晋面对沈兰茵性子好,这会儿也有些不高兴了,他原以为沈兰茵早早就对他捧了一颗真心,哪知她到现在都还在怀疑。再有真的喜欢一个人,比如他,他舍不得让沈兰茵被任何人觊觎一点点,但沈兰茵呢,却早早就做好了要做他后院之一的准备,甚至还自愿做小!   他知道这是沈兰茵从现实的角度考虑,但理智上他能接受,情感上却不能。   沈兰茵考虑这么多,让他觉得她根本不是那么喜欢他。   “茵茵,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这话问出口时,他竟觉得心下有一股钝痛感。   沈兰茵立刻发现了。   但知道了周晋连假装收用小莲都是为她,她却不敢再随便说话了。这样一颗真心,她若是不也用真心来对待,那就太对不起周晋了。   因此没顾周晋脸色变化,她说了实话:“最开始,我对你只是妹妹对兄长的喜欢。后来,在得知你喜欢我之后,我也是因为你救了我娘和小安,因为就算我不愿意只要你强迫我也逃不掉,所以才不得不接受了你。但再后来,我确实喜欢上你了,但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有多喜欢,就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已经知道了。   只是已经选择了对之前实话实说,现在就不适合再说她有多喜欢了。   周晋目光直直盯在沈兰茵身上,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自己耳朵听到的。   一开始只是对兄长的喜欢,他不算太意外。但后来……后来竟是以为被胁迫,所以不得不吗?   周晋没法用准确的语言来描述此刻的心情,他甚至不知道是难过于知道真相多一点,还是怨怪自己一直没表达清楚,让沈兰茵之前有过被胁迫而不得不的感觉多一点。   他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一直是在自我感动,他自觉付出那么多,但原来之前沈兰茵却觉得是被胁迫。   “大哥哥,对不起。”沈兰茵却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是心痛到快维持不住面部表情,却还偏偏要装作没事一样。她先是低了头,后来实在忍不住,转了身:“大哥哥,没事我想歇一会。”   这是在撵他走吗?   误解了他曾经的用心,对他说了那样的话,连个答复都没给呢,就撵他走吗?   一股怒气控制不住的往上涌,看着沈兰茵绝情的背影,周晋脱口就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就等着我抬你进府做妾吧!”   做妾吗?   这是自己早就想好的结果,也是为了周晋好,自己最好的归宿了。   但为什么心口却这么疼,疼的快要踹不过气来呢?   沈兰茵抬手狠狠攥住衣襟口,语气和寻常一样平静道:“好。”   好!   好一个好!   周晋再忍不住,袖子一甩,夺门而出。   听着门被摔的“砰砰”直响,沈兰茵闭眼,有眼泪汹涌而出。   直到脚步声远去,门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才不再强撑,腿一弯竟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她难受的想放声大哭,但顾忌隔壁周琼,也害怕下人突然进来,却只能流泪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她放纵自己不断流泪,强忍哭声忍到整个身体都在抖动。   就在这时,没听见脚步声,但门却被人推开了。   沈兰茵身子一僵,以为是翠露,忙尽量稳着声音道:“是翠露吗?我有些饿了,你去帮我取些桂花糕来吧。”怕翠露进门查看,她忙撑着地要起来,“我没事,就是腿突然一软,你去给我取桂花糕,我坐着歇歇就好。”   身后并没有应答的声音。   甚至在沈兰茵忍不住犹豫着要不要扭头去看的时候,有只手突然一面扶她手臂一面半揽了她的腰,将她整个儿提小鸡崽般提了起来,一手给箍在了怀里。   沈兰茵惊慌失措,忙不迭的看过去,就看进了周晋一双满含情意的眼睛里。   “大、大哥哥,你怎么没走?”她震惊到说话都结巴了。   周晋是真想走的,但一怒之下摔门而去,心里却怎么都放心不下。   倒不是放心不下刚刚绝情撵他的人,而是放心不下曾经因误会了他的意思,背地里有多忐忑多仓惶多无助的那个沈兰茵。所以都走到院门口了,他又转了回来。   而一回来,就看见沈兰茵跪坐在地,双肩抖动剧烈像是在大哭。   这么把人拉起来一看,果不其然,都快哭成小花猫了。   他语气硬梆梆道:“不是撵我走的吗?你哭什么?”   我哭……   沈兰茵匆匆找了个理由:“我哭是因为我摔到了,疼。”   我信你才有鬼!   周晋直到现在才知道,沈兰茵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但实际上会骗人的很。   曾经骗的他真信了她很喜欢他,刚刚又骗了他真信她想让他走。   他没说话,只一弯腰将人抱起,随后返回把门关上,再到床边,便直接掀了沈兰茵的裙子。   沈兰茵都吓傻了,任周晋手都放在她腿上了,才没忍住“啊”的一声尖叫,跟着怕被外面听见,忙又捂了嘴,只小声道:“大哥哥你、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啊?”   周晋勾唇一笑,故意道:“不是说做妾做外室都行的吗?怎么,只是嘴上说说,碰都不给碰?”   现……现在就要?   沈兰茵自然无法接受,可做妾做外室都行这话确实是她说的,且这两个身份,不论是哪一个,面对周晋提的要求都没资格拒绝。妾和外室,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个玩意而已。   她刚刚躲开的时候周晋没抓着不放,这会儿明白过来,她只能自个儿把腿又往前,往周晋手边送了送。本是想说点儿什么的,但嗓子却像蒙了尘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而刚刚已经停了的眼泪也再也忍不住,继续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周晋只当没看见,掀开她裙子,又把两腿的中裤往上拨高,露出两边确实已经被摔的有些红肿的膝盖,这才道:“这回倒是没再骗人了,这膝盖确实摔的不轻,我去问大姐要些药来。” 第96章 沈兰茵这才知道周晋是在……   沈兰茵这才知道周晋是在吓她。   他并不是真的想对她怎样, 他只是……虽然觉得她在撒谎,但仍担心的信了她的话。   想到曾经的“欺骗”,沈兰茵脸微微有些红, 周晋刚一起身,她就立刻拉了他的手:“不用。大哥哥没事的, 这一点, 根本都不算伤。”   周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问:“那刚刚是谁因为摔疼了哭的?”   沈兰茵脸更红了, 好在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她往前一扑抱住周晋的腰,把脸埋在他腰侧, 闷声闷气道:“我撒谎了,不是因为摔到疼哭的。”   “哼。”周晋几不可闻的轻哼了声。   沈兰茵觉得周晋都做到这地步了,她要是再扭扭捏捏瞻前顾后, 那就太矫情了。索性她什么样周晋已经清楚知道了, 那么她在他面前也不用要脸了:“大哥哥,你真要我做妾么?”   周晋语气仍不好, 反问她:“你说呢?”   “必然不是了,对不对?”沈兰茵嘴上这么说, 但仍没抬头。   周晋也知道她能这样已经不容易了,便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嗯”了声。   虽然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但听周晋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沈兰茵褪去所有扭捏和担忧, 这一刻只因为周晋的真心相待而开心的笑了, 不过笑过之后,还是认真道:“大哥哥,你到底有什么法子让侯爷和周老夫人同意我嫁给你?你……你若是做得太过了, 传出去会不会影响到你的仕途?”   周晋是真怕沈兰茵再说出什么他接受不了的话了,因此便没再瞒着:“如果你是你,他们自然不会答应。但如果你换了身份,是谁家的千金,只要我肯娶,他们便是没看见你人也会先答应。”   沈兰茵明白了:“你是让我假……”   “义女,我已经找到人收你做义女了。”周晋知道沈兰茵和他不一样,他对安平侯不仅没一丝感情,甚至还有厌恶,但沈兰茵却和早逝的爹感情很深,所以他并没打算让沈兰茵改姓。   身份的问题是解决了,沈兰茵认可了这个解决办法,但她还有别的担忧:“可大哥哥,就算我是谁家的义女,身份上勉强配得上你了,但是……但是我自小就没学过如何做大家闺秀,也不知道如何管理操持安平侯府那样的一个家,你若是真的娶了我,在内我无法给你一个井井有条足以做后盾的家,在外我也不懂怎样和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交际,娶了我可能不仅对你半分帮助都没有,甚至还会给你带去很多麻烦。”   周晋没想到,沈兰茵认可了他的解决办法后会说起这个,他还以为她会说进了侯府面对周老夫人和二夫人可能会被欺负,问他能不能护得住她呢,结果她却担心帮不到他,给他带来麻烦。   因着这话,周晋心底最后一丝不愉也没了,就算沈兰茵曾误会了他,曾不是真的喜欢他,但就冲她此时一心一意为他着想,那些便可以忽略不计了。更何况一想起曾经她误会过,他就忍不住心疼她那时的彷徨无助,责怪自己竟粗心的从未发现,哪里还顾得上不愉。   “茵茵,你愿意学吗?”   学?   自然是愿意的,便不是周晋,她嫁给任何一个人,婚后都愿意去学怎样管家怎样交际,这是一个妻子应该尽的责任。但普通人家所需要的正头娘子和安平侯府需要的未来侯夫人差的可不是一山一水,她怕她学也学不会。   周晋看出了沈兰茵的担忧,道:“茵茵,你看看我,我曾经在法原寺待了足有十六年。就是现在,我也比不上许多同等家世人家的公子哥,但我没放弃,我还在学。我都可以,你自然也行,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不行,只要你认真学过能知道个大概,日后我请人帮你,你也不至于被糊弄住,这样也就行了。”   有周晋这样一番话,沈兰茵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她没去想学不会怎么办,只坚定道:“好,我去学,认真学。大哥哥,你信我,我肯定能学会,就算日后不能帮到你,也绝不会给你拖后腿!”   还是这样的沈兰茵可爱。   全心全意想着他,全心全意为了他们的未来。   “好,我信你,你暂且先跟大姐学,我另再帮你物色人教你,你还小呢,咱们不着急,便是成婚后你也可以慢慢学。”周晋说道,将沈兰茵推开,手指轻轻点了点她露在外头有些红肿的膝盖,道:“你坐着别动,我去跟大姐说一声,顺便问她要点儿药,你这得上了药再冷敷下才好的快些。”   沈兰茵拽着他手不肯松:“大姐姐知道了,没说什么吗?”   周晋看了眼她的手,笑道:“你不是都偷听到了?”   真是里子面子都丢的干干净净了。   沈兰茵脸都顾不上红了,摇着周晋的手道:“我这膝盖真没事,你别去找大姐姐拿药了,你跟我说说,大姐姐是不是真不介意我跟你的事?她真的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虽然已经听到周琼为她出头说的话了,但沈兰茵有自知之明,在普通意义上来说,她当真不是好妻子的人选,周琼那么在乎周晋这个弟弟,定然希望他能娶个普通意义上的好妻子。所以她怕,怕周琼冷静下来,终究觉得她不够好。   周晋道:“你只管放心,大姐本就喜欢你,如今又知道我非你不娶,那定然是加倍的喜欢你。”   被沈兰茵拉着不许走,周晋想着他今儿能在这边待的时间也不长,索性便如了沈兰茵的愿,两人关着房门,说了好一会的话。直到最后不得不走了,才吩咐翠露去周琼那拿了药。   周琼是跟着药一起来的。   虽然已经过去好一会了,但沈兰茵皮肤白嫩,才哭了一场眼睛还红着,再看膝盖也红肿的更严重了些,周琼看着心下就猛地一跳,把翠露打发出去后,握着沈兰茵的手就疾声道:“方才晋哥儿欺负你了?”   周晋欺负她了?   沈兰茵还是个姑娘家,听周琼说欺负并没想到那层欺负的意义上去,只回想着之前和周晋之间发生的事,觉得那并不是欺负。因此她摇摇头,道:“没有,大哥哥没欺负我。”   周琼却觉得沈兰茵回答之所以慢了半拍,是因为被她发现后震惊慌乱,所以才没能第一时间回答。她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气周晋明明说没欺负过沈兰茵的,结果她一知道后,他立刻就欺负了。对着茵妹妹那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瞧他把人家膝盖弄得,早知他这般无耻,还不如叫他真去做和尚好了!   想要骂又不方便当着沈兰茵的面,因此极力憋着,直到憋红了脸,周琼才对沈兰茵道:“茵妹妹你别怕,晋哥儿定会娶你的,有我看着他呢。还有,你以后别由着他任性子胡来,你越纵他,最后受罪的越是你。你这还没嫁呢就被他拿捏的死死的,要嫁了还得了?家里还能有你的地位吗?”   要是周晋听到这些话,估计会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明明他当真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却被扣这样一顶大帽子!   再说,周琼帮着沈兰茵对付他,他真是周琼的亲弟弟吗?   沈兰茵却是真信周琼接受她了,且不仅接受了,似乎还是站在她这边的。在周晋面前她能豁出去不要脸了,但在周琼面前却还不行,因此脸一红,忙道:“没有的,大哥哥对我很好,他没有欺负我,也没有拿捏我。”   唉,瞧这孩子都成什么样了。   满口替晋哥儿说好话,晋哥儿真有那么好?   反正周琼是不信的,她只能轻轻抚了抚沈兰茵的长发,暗想以后她可得帮忙多盯着点,绝不能让周晋欺负沈兰茵了。还有周晋的后院,若是日后他胆敢招惹乱七八糟的女人来欺负沈兰茵,她绝不会饶了他!不过想到周晋的后院,周琼不由就想起了她送过去的小莲,心头一虚,忙拿过药道:“茵妹妹,我来给你上药。”   ·   东宫,听了侍卫的回禀,薛延久久没出声。   他是真没想到周晋买下那处宅子是为了安置周琼,跟着,竟还把他那继妹也送过去了。   前者是重亲情,后者则是有了软肋,这样的人用着自是让人放心,但未免也太儿女情长了点。毕竟因着这两人,在外他得罪了成国公府王家,在内……周二老爷可是他亲二叔。   不过安平侯也很有意思,竟然把这事儿压下了。   看他对周琼的态度,并不像真的在意子女的慈父,那么对周晋,自然也不是一颗慈父心肠了。   想到这里,薛延眼前突然浮现出周琼苍白娇弱的面庞,他吩咐道:“你安排一下,我要见见周晋的那个继妹。”   侍卫安排的很快,次日午后,薛延就见到了沈兰茵和周琼。   这处宅子左右前后约莫有十处大小不一的宅子,明面上是落在薛延身边几个侍卫名下,但实际全是薛延的。他想见人,便选了隔壁的一处,用拜访新邻居的理由,以不可阻挡的姿态进了屋。   周琼非常恼怒,但此时她算是逃出的府,就算有周晋给她做后盾,她也不敢暴露身份,因此等在正堂的时候,一张脸气得面色铁青。但当看见来的是曾在大昭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后,气怒的面容一瞬间便转为了愕然:“是你?”   薛延眼底也露出惊愕。   惊的是今日的周琼和先时看见的,简直像是变了个人。那日下雨,周琼和丫鬟在雨中跑来,她被雨淋湿的面容苍白憔悴,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娇弱模样。那是他因着身体一向不太喜欢的模样,但那日他却没生出讨厌的情绪。而今日,今日周琼着一身大红裙装,虽首饰没戴两件,面容也没精心描摹勾勒,但整个人透出的朝气明艳,因着和那日对比太明显,却几乎要晃花他的眼。   “原来是周大小姐。”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并且还直接点名了周琼的身份。   周琼心下一沉。   那日不愿用王家妇的身份自报了家门,今日便想不承认也不能了。可她安平侯府的大小姐不在夫家也不在娘家,便她在这里没男人陪着,旁人见了也难免要多想的。更何况现在周王两家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和离书一日没拿到,若她的行踪被王家知道,那她就一日不安全。想着这些,周琼便不知道该怎么接薛延的话了。 第97章 这一章基本都是周琼的剧……   周琼面色难看的沉默着, 薛延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自行上前两步,在左侧首位的圈椅上坐下。坐了片刻, 见周琼没有开口的意思,周家下人也没有给上茶的打算, 他不由哂笑了一声。   他堂堂太子殿下, 还是头一回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周琼一直在偷看薛延, 见他突然一笑, 心下便跟着狠狠一跳,转身快走两步到他面前,直接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   薛延道:“鄙姓薛。”   周琼没多想, 只道:“薛公子,上回在大昭寺我不小心冲撞了你,多谢你不介意。后来, 也多谢你赠伞。”   怎么突然想起来提这些?   薛延面色淡淡道:“小事一桩, 周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薛延不知道,他提一句周大小姐, 周琼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明明没旁的意思, 但听在周琼耳朵里,这话却令她浑身汗毛猛地一竖。她想叫人直接把薛延打出去,但想到之前下人来说根本拦都拦不住,便只能歇了这想法。   好言好语甚至放低身段去求?   无亲无故, 这人既然已经闯上门, 自不会轻易答应吧?   看来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周琼挥手撵走周家下人,又看向薛延。   薛延懂了,便不顾侍卫不断使眼色, 也挥了挥手。   待屋里只剩两人了,周琼看一眼门口守着的下人,走到薛延身侧坐了,微微一侧身,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薛延有一瞬间茫然,他没理解周琼的意思。   周琼不耐等他想,继续道:“只要你不把我的行踪说出去,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我自会帮你办。”   薛延这才明白周琼的意思,心下觉得好笑,他不由挑了挑眉:“只要你能办到,我想要什么都行?”   周琼察觉到薛延话里有陷进,但此刻她更在意自己的行踪,因此明知有陷进也还是点了头,左右到底能不能办到薛延说的不算,她说了才算。   薛延一笑,突然起了逗周琼的心思,便道:“我要你。”   我要你。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但周琼听了,却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似的,要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回答?她瞪大眼,目光紧紧盯着薛延,坚信刚刚自己幻听了,所以再次问:“你想要什么?”   薛延没忍住,被周琼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逗得哈哈笑了起来,只越笑看见周琼的脸越黑,便忙忙收住,再次道:“我说,我要你。”   这下周琼不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但她怀疑薛延的脑子。   “你要我做什么?我已经是妇人了!”她声音不觉带了丝怒。   天地良心,薛延来的时候当真是什么都没想,甚至见到周琼后也心如止水,可偏偏周琼问他要什么,他不由生了恶劣玩心说要她,但说着说着,看周琼气得简直想冲上来掰开他脑袋看了,他忍不住真就有了几分要周琼的心思。   他从上到下的打量周琼,慢慢道:“嗯,是美貌的妇人。”   周琼自然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此刻这种被夸,她却生不出半点高兴。怒瞪薛延片刻,她强压下心头恼意,道:“观你穿着打扮,随行伺候的人,皆表明你非富即贵。既如此,你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何苦来难为我一介妇人?还是说,你这人天生爱说笑,谈正事之前,总要先说笑一番才行?”   薛延又忍不住想笑了,只也知道现在笑周琼会更恼,于是强行忍了,道:“妇人怎么了,我就偏爱妇人。何况周大小姐不在娘家不在夫家,还想隐瞒行踪,很显然是再不打算回王家了。既如此,何必年纪轻轻就看破红尘,这世上男人又不止王春林一人,你瞧瞧我,实际并不比他差什么。”   这人怎会如此龌龊!   周琼气得浑身直抖,看着薛延脸上淡淡的笑,再好的教养都忍不住口不择言起来:“是吗?我瞧你比他差远了,便你这身板,我都怀疑你行不行呢!”   是男人就没有能受得了别人说自己不行的,何况这男人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纵如今朝中是三皇子六皇子平分秋色,他这不被看好的太子,也依然没人敢这般折辱。   薛延面色一沉,被激出了血性,长臂一捞,就将坐在一侧的周琼捞起,紧紧抱在了怀里。   “啊——”周琼惊叫。   门外翠缕瞧见,正要冲进来,就被薛延的侍卫一招放倒了。然后那侍卫愣愣朝屋里看了眼,看清楚情况后,目瞪口呆的把门关上了。   眼见门被关上,周琼目眦欲裂。   只还不等她出声,薛延就道:“周大小姐是想喊吗?那最好大声些,将下人们全都叫过来,哦,还有那位侯府的三小姐,听说她也在这宅子里,便一并叫来看看你是怎么被欺负的吧!”   茵妹妹!   周琼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不能喊,便她不怕喊人来后她彻底坏了名声,也怕茵妹妹知道后冲动想要阻拦。这姓薛的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她真怕他看见茵妹妹后,因着茵妹妹的美貌,也生出龌龊心思。   那是她当亲妹妹看的女孩,更是她家晋哥儿喜欢的女孩。   她得护着啊!   周琼认命了,闭上眼,原以为自己再不会哭,但眼泪还是不断的涌了出来。   看着近在咫尺不断滚出的眼泪,看着明明刚刚还朝气明艳的美人,眨眼间变为了像是死了心绝了情认命了,薛延心下忍不住后悔,他是不是玩笑开得太过了?他明明没想这样的。   手略微松了松,他想把周琼松开跟她解释清楚。   却没想到周琼虽然绝望了认命了,但那股子傲气仍然在,她闭着眼任眼泪流着,但嘴上却不饶人:“怎么,不是还说叫人看怎么欺负我的吗?怎么不欺负了?不行就早说,难不成我还会笑话你?对,我就是会笑话你,王春林再不是东西,那也比你行!”   薛延咬牙,脸都气红了。   在这一刻想起王春林,他只恨那日去周家赴宴,怎么就没把王春林给弄死呢?!不过这仇他记下了,至于眼下,这生了张刀子一般似的嘴的周琼,他是真没法饶过她了!   再是身子弱,但薛延毕竟是男人,且还是打小就好吃好喝好药养着的,因此就算比不上一般年纪相仿的男人威武雄壮,对上娇滴滴的周琼,却也是轻易就能将人打横抱起,将人放在临窗的软塌上,狠狠压下去的。   周琼毕竟是妇人了,因此当薛延压下来后,她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对劲。直到此刻她才真的有些慌,双手用力抵着薛延胸膛,心底慌乱,眼底却带着不服输,甚至在看到薛延没有收手的时候,她还出声威胁了:“你既知道我身份,那便该知道我弟弟,安平侯府的世子爷周晋,如今可是在太子殿下麾下效力!”   薛延再忍不住,直接笑了。   “真是想不到,你竟会抬出太子殿下来吓我。”   这人到底是谁?   怎么竟连太子殿下都不怕?   难道是其他皇子的人?   周琼大脑飞快转着,立刻接话道:“怎么,你是觉得太子殿下也惩治不了你?我告诉你,那可是一国储君,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便如今看来三皇子六皇子各是花团锦簇模样,但谁敢断定太子殿下就真如看上去那般软弱无能呢?圣上若不是真的喜欢他,又岂会立他为太子,便你身后站着三皇子六皇子,真得罪了太子殿下,他们也保不住你!”   倒没想到,安平侯是个无能的,一双儿女却都挺聪明。   薛延觉得,虽然起初他是真真无心,但现在么,他对周琼还真是起了几分舍不得放手的心思了。因此他一笑,道:“你觉得太子实际上并不软弱无能吗?你看好太子?”   按理,是不该妄议朝政的。   但晋哥儿已经投靠了太子殿下,所以她议不议,结果都一样。更何况她还要用太子殿下来震慑这姓薛的呢!薛……周琼猛地一惊,姓薛?难道这人竟是其他皇子吗?   周琼不敢露出半分异样,只道:“当然!更何况还有圣上的心,这天下最后给谁,说话算话的可是圣上!”   这答案虽然不算中听,但勉强也还行吧!   薛延又问:“那你实际上也觉得我行,是吗?”   周琼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便脸红了,这都哪跟哪,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她不客气的道:“凭你也配和太子殿下相提并论?识相的你快起开!我只当这事没发生过!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薛延打断她,道:“若我告诉你,我就是你口中那其实并不怎么软弱无能的太子殿下呢?”   什么??   你……你就是太子殿下?   怎么可能呢,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   是了,晋哥儿曾说,这里是太子殿下身边一个侍卫的宅子,转手给他的。按理这处莫名其妙的人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没道理硬闯进来,可这姓薛的不仅找到了,还以无法阻挡的姿态闯了进来。哦,他还姓薛!   真的是太子殿下吗?   太子殿下怎么会这般无耻下流,对着下属的姐姐竟……   看着仍压在自己身上的薛延,周琼怎么都没法把他当太子殿下来尊着敬着。甚至哪怕心里已经相信他真的是太子殿下了,情感上她仍不愿相信,仍觉得眼前这人最多也就是别的皇子,自家弟弟效忠的,绝不可能是这种无耻下流之辈!   周琼的心思从眼神里暴露的清清楚楚,薛延见了,忍住摸鼻子的尴尬想要起身。只才一动,就发现或许是因为两人一直紧贴着,所以即便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他也仍还在行着。   左右离开了也是尴尬,薛延索性又压了下去。   周琼到底没忍住,红着脸骂了句:“畜生!”   “咳,咳。”薛延尴尬的干咳了两声,道:“骂我禽兽我勉强承认,但骂畜生,这可就过了啊!”   周琼已经豁出去了,骂道:“你就是畜生!”   薛延:“……”   “你是真觉得我忍耐力很好,还是觉得我不敢对你做什么?”   周琼道:“你就不怕我弟弟知道?”   薛延笑:“他知道又能如何?你也说了,我是太子殿下,一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便知道了,又能奈我何?”   周琼不说话了。   晋哥儿便知道了,也确实做不了什么。   相反,若晋哥儿真敢做什么,等着他的绝不是好下场。   这一回周琼是真认命了,她手一松,整个人也瞬间放松下来:“你如果要,就快些,没得累坏了自己,我可担待不起!”   这女人!   薛延气得咬牙,忍到现在当真是已经忍到极点了,因此周琼再一激,他索性不再忍耐,一手拽开周琼的衣襟,头也已经低下,准确的咬住了周琼的下唇。   是的,咬,力气不算大,但绝对能叫人疼。   周琼本是想忍的,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这辈子会遇上这种事,和离书都还没到手,上一个渣男还没能彻底踹开,下一个渣男就已经缠上她了。于是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她也咬了回去。   “你是谁?”   “让开!你可知这屋里的是谁?”   “我不管你的主子是何人,你现在立刻让开,否则……”   就在两人互相撕咬着,衣衫皆半褪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沈兰茵的厉声训斥,周琼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去推薛延:“你松开!松开我!茵妹妹来了!”   薛延强忍不舍让开了些,平日较苍白的唇因沾了鲜红的血,艳的有些惑人。他道:“沈兰茵,周晋的心上人?”   果然是太子殿下,竟什么都知道。   “是她。”周琼没否认,但却道:“你我的事只你我知道,行吗?我不想让茵妹妹和晋哥儿担心。”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薛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周晋说,于是只假做犹豫一瞬,就道:“那就依你。”   听他这么说,周琼竟觉得有些感激他。   忙在心里唾弃了回自己,周琼扬声回外面沈兰茵的话:“茵妹妹,我没事。暂且不方便见你,你先回去,等忙完了我去找你。”   沈兰茵自是不信这话,即便周琼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但她之所以会过来,是有小丫鬟偷偷去报信,说有陌生男子闯了进来。而过来后再看,周琼所住正房的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的高大侍卫,翠缕却不省人事的靠坐在廊下的柱子上。   这说没事,可能吗?   许是周琼被挟持了?   见两个侍卫站着不动,沈兰茵高声道:“好,那我先回去。”嘴上这么说着,出去后,却立刻吩咐周晋给她的会拳脚功夫的两个丫鬟:“去,你们立刻去后窗,想办法进去。大姐姐定是被那歹人缠住了,你们务必将大姐姐安全救下来!”   两个丫鬟应了,却因本来职责是保护沈兰茵的,因此就道:“小姐您跟着一道吧!您不在奴婢们身边,奴婢们心下不安,何况现在奴婢们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沈兰茵一想也是,便应了。   三人从院外绕到正房后窗,两个丫鬟拳脚功夫很好,轻手轻脚卸了内间窗子,联手把沈兰茵先送进去,然后两人才进。进去后三人都放轻了动作,因此虽然是在内间,但仍立刻就听见了从外面正厅传来的啧啧声。三人中沈兰茵算是唯一有过接吻经验的,但这么激烈的啧啧声她却没经历过,因此便没想到要阻拦。   两个丫鬟在前,刚出内室门就看见了临窗软塌上交叠在一起的人影,虽两人衣衫都还算整齐,但却不仅人贴着,唇也贴着。   “啊——”   “啊啊——”   两人齐声尖叫。   沈兰茵忙上前两步看过去,也加入了尖叫大军。 第98章 就算年前来不及,年后出……   因突然闯入的三人, 薛延和周琼的互相啃咬不得不提前结束。   人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啃咬,薛延抿着唇上还在往外冒的血丝,看着不远处目瞪口呆的三人, 心里有被打扰而升起的浓重不悦。   周琼却瞬间脸红的几欲滴血,明明前一刻还在跟薛延说这事儿须得瞒着沈兰茵和周晋, 哪知下一刻就叫沈兰茵这么直接撞上了。   其实相比两人, 沈兰茵更觉得尴尬, 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因此她晕乎乎的道:“我、我走了!你、你们继续!”   话落一手一个丫鬟, 将两人扯到后窗,原路退了出去。   屋里重新只有两人了,但因这一打岔, 薛延理智回笼,再不好意思继续下去了。理理衣衫,擦擦唇角的血, 他道:“现在你那妹妹已经知道了, 不如……”   “不!”不等薛延说完,周琼就果断拒绝了, “不用!她并不知道你是谁,虽然看见了, 但料也只会以为是我有相好。左右我不会再回王家,有相好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你不用做什么,咱们就这样就好。”   就这样就好?   薛延是真的起了要把周琼接进东宫的意思,因此听了这话, 面色便不由一沉。他道:“这么说, 你是要做孤的外室?”   外室?   呵,没想到她竟还有做人外室的一天。   不过无所谓了,他说是, 那就是吧!   左右他堂堂太子殿下,以后若再登基,后宫三千,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想来也并不会记得她太久。暂时先应付过去,甚至随后就想法子离开京城,或许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还要用晋哥儿,没道理因着她一个妇人,而迁怒于属下。   因此周琼胡乱点了下头,撵人道:“你走吧!我得收拾下,去跟茵妹妹解释。”   胡乱闹了这一通,再看周琼此刻唇上带血衣衫狼狈的模样,薛延是真觉得这一切过火了。他淡淡应了声,临走前却是道:“你放心,王家那边不会放出于你不利的消息,和离书也会尽快送到周晋手里。至于周晋伤了周二老爷的事,我也会帮忙压着。”   这是施恩还是威胁?   周琼满脑子都是要怎么跟沈兰茵解释,因此没上心去想,只点点头,敷衍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薛延无奈的摇了摇头。   心想那日在大昭寺他当真是看走眼了,这哪里是什么娇弱的女子,这分明是一团火,一把刀,这样烈性的女子,他还真有点想看看,有朝一日她心甘情愿跟他回东宫的模样。   薛延前脚走,沈兰茵后脚就得了消息。   因此周琼还没换好衣裳,沈兰茵就闯了进来。   “大姐姐,刚刚那人是谁?你们……”沈兰茵没说的太直接。   左右刚才已经把脸丢尽了,因此这会儿周琼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你没猜错,王春林对我不仁,那便别怪我对他不义!不过薛公子倒是个好的,他和王春林不一样,我也是真心喜欢他。”   那个男人姓薛吗?   沈兰茵道:“薛是国姓,他是宗室之后吗?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既真心喜欢,他可有打算娶你?什么时候娶你?他……他应该没有妻子吧?”   太子还真没有太子妃。   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来着,先太子妃因病去了。   不过他没有正妻,其他女人却是一堆,而且自己和离若想再嫁,那也是万万没可能做他正妻的。意识到自己竟然想了这些,周琼嘲讽的一笑,她本就不喜欢他,他最多也不过是一时之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让她入东宫,她考虑这些跟她无关的干什么?   “他没有正妻。”周琼道:“不过我并不打算嫁给他。经历了一回,我再不想去谁家,给谁管家给谁伺候长辈了。我只想一个人住在外头,自由自在开心快乐,想他了便叫他来一趟,如此也就够了。”   刚刚看见的已经够让人震惊了,没想到此刻听见的更让人震惊。沈兰茵瞪大眼,瞪了周琼好一会才道:“你这样,那……那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   孩子?   周琼实际上还真想要一个孩子。   只不过曾经是深爱着王春林,想生个流着她和王春林血的孩子。但现在,就算她仍觉得孩子可爱,也并不愿跟薛延生一个。想来,薛延也不会想的!   “暂时不打算要孩子。要是日后改主意,那再嫁也不迟。”不能说实话,周琼便尽量说让沈兰茵放心的话。   周琼说的自信笃定,沈兰茵默了默,还是问:“那他家人……”   周琼道:“他没娘。他爹……等他当家了,他爹说话便也不管用了。况且据我所知,他爹身体并不算太好,所以茵妹妹你不用担心。”   要这样说,那还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除了……   沈兰茵问:“他可靠吗?他对你,会一直真心吗?他没有正妻,那家里的妾室,有没有特别得他宠的?”   太子殿下后院里的事儿,周琼是真不知道。   何况这也不重要,她又不是真的打算进东宫。因此她一笑,道:“放心,他没有特别宠爱的女人。且他也很可靠,会对我一直真心的。”   周琼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沈兰茵只能祝福:“那就先依着你性子一段时间吧!不过待你想通后,最好还是别这样没名没分的好,跟大哥哥说一声,便家里那边有阻碍,大哥哥也会帮你解决的。”   “你就这么相信晋哥儿啊?”不愿再提自己,周琼促狭的笑着打趣沈兰茵。   沈兰茵实在是没练出周琼的厚脸皮,因此脸一红,什么问题都问不出了。   周琼便又道:“茵妹妹,我知道你和晋哥儿感情好,但你可别忘了,我一向是拿你当亲妹妹看的。所以我和薛公子的事儿,我没点头前,你可不许跟晋哥儿说漏嘴。”   不能告诉周晋吗?   沈兰茵忙道:“可你再信他,也该叫大哥哥去探探他家情况,若……”   周琼打断沈兰茵:“不必探,便他跟我说的是假话也无妨。我现在不想以后,只想要和他眼下能快活,茵妹妹,我已经受了一次伤,所以我轻易不想再嫁人了。”   想到周琼在王春林那受的伤,沈兰茵一叹,到底是应了。   ·   沈兰茵和周琼在这处外宅一住就是两个多月,这期间周琼自是生过悄悄离开京城的心思,但不等她和周晋开口,就发现薛延竟在这处宅子左右前后都安置了人,明显是看着她的。   未免生出事端,她只能放弃。   这两个多月,周晋很忙,几乎要六七日才能抽空来一回。但薛延这本该很忙的太子殿下却很闲,两三日就要来一回。沈兰茵于白天撞见他的次数多,但也有两三回是在夜里,瞧见他和周琼这副模样,沈兰茵本还担心周琼会意外有孕,直到看见周琼喝避子汤药。   第一时间她还当是周琼病了,但一想昨晚看见薛延来了,而今早周琼也面色红润人比花娇,显然不是病了。猜到是什么后,沈兰茵又气又急,一把将那汤药给打翻了:“大姐姐,你疯了不成?这种汤药毒得很,你长期这么喝着,就算这辈子不打算要孩子,难道也不在乎会早早丧命吗?!”   周琼如何不知道这种汤药烈性大,但她能怎么办呢,有家回不去,她也并不愿真的做薛延的外室,所以她就不能有孕。真要有孕,苦的不止是她,还有她的孩子!   是,和离书她已经拿到了,晋哥儿那边不仅什么事都没有,他还节节高升,如今更得重用了。她当然也看出来薛延对她确实不是一时之趣,但一时和三年五年,对她而言并无不同。何况就算薛延是真心喜欢她,她也绝不想给他做外室!   忍着心底的无奈酸疼,周琼笑得温婉:“瞧你,厨上人可是熬了许久呢,叫你打翻全浪费了。放心吧,我才喝没几日,哪里就那么大危害了?且前两日我抓药那大夫还研制出了新药,不仅不苦,就是对身体也丝毫无损,里头有些药效甚至是补身子的,你瞧瞧我这气色,我觉得这两日更好了呢。”   即便周琼这么说,但沈兰茵仍是觉得不能这样来避孕,什么药长期喝都不会好的,她不能再眼睁睁看周琼任性下去了!   因此嘴上没说什么,但她心底已经打定主意要告诉周晋了。   但这回周晋却足足隔了十日才再次来,天已经冷了好些日子,周晋来的这日午后,空中甚至还飘起了细小的雪花。不过周晋却很高兴,还没进门脸上就漾起了笑,甫一进门,便一边把身上黑色的大氅脱掉,一边道:“茵茵,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周晋这般高兴,沈兰茵脸上愁绪便不觉掩了掩。   接了大氅挂在门后,才问:“什么好消息?你这么高兴。”   周晋伸手想拉沈兰茵,手伸到半截又缩回去狠狠搓了回,直搓得掌心热了,才把沈兰茵的手抓住:“我已经帮你把嫁妆备的差不多了,待会你跟我一起去见过大姐,今儿便直接去永安公主府吧!咱们速度快些,就算年前来不及,年后出了正月就能挑个好日子成亲了!”   永安公主和驸马,就是周晋给沈兰茵找的义父义母。永安公主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亲妹妹,驸马虽只是闲职,但两人却有个在大理寺任职很得圣心的好儿子。给这样身份的人做女儿,便是义女,那也是身份贵重。要不是永安公主和周晋魏家舅母是手帕交,得了魏家舅母的请,周晋还找不到这样身份的人收沈兰茵做义女。   沈兰茵已经拜见过义父义母了,也早做好准备和周晋成亲前搬过去,但现在周琼出了这样的事,她真没法只顾自己去幸福。   “大哥哥,我有个事一直瞒着你,今儿是真不能不说了。”沈兰茵面有愧色,将怎么发现周琼和薛延的事,以及周琼拜托她保密,而她发现周琼居然喝避子汤,全都告诉了周晋。   周晋惊的很久都没说话。   他真是没想到,周琼竟然背着他干这种事!   不过他比沈兰茵接受的要容易些:“她既已和离,又不想再嫁,这般找个人也正常。只你说得对,避子汤这种东西确实不能长期喝,不想要孩子可以想别的办法,这般损伤自己可不行。”   沈兰茵也惊的说不出话了,她还以为周晋会怪她不说,哪知周晋竟这么轻松接受了,难道是她太小题大做了?   “你说那人姓薛,叫薛什么?”周晋又问。   沈兰茵摇头:“不知道,大姐姐一直称呼他为薛公子。不过他没有正妻,且母亲也早逝,父亲似乎身体还不太好。听大姐姐说,他应该很快能掌家,是在家里说话算话的人。”   薛是国姓,周晋在知道的宗室子弟里想了一圈,没想到能对上号的,便猜此人要么是没什么权力的不入流宗室,要么就是同姓薛的普通人。这些都无所谓,只要大姐喜欢就行,周晋不在意这些,只道:“我回头去找相熟的太医问问,看可有别的不伤身的避子法子,你别管了,问好后我给大姐送来。”   沈兰茵这才想到周琼说的大夫新研制的药,将之说了,对周晋道:“不然你问大姐要一下这个药,拿给太医看看。”   周晋点头应下。   为了给周晋和周琼说话时间,沈兰茵很快辞别周琼,先回自己房间帮着整理行李了。不过周晋再开放,也觉得和周琼说这种事不合适,因此只悄悄问翠缕要了药,并未跟周琼挑明。 第99章 给周晋退亲!并且我要你……   沈兰茵以义女的身份住进了永安公主府。   周晋则回家, 告知了安平侯和周老夫人,自己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又说那位沈姑娘虽是义女,但却很得永安公主的疼爱, 不仅如此,她还性子柔顺模样姣好, 于管家上也是一把好手。   周老夫人起先还有些看不上, 但一想周晋年纪确实不小了, 且周家再没人站出来管家, 她要么自己管,要么就要被三夫人的胡来给气死了,所以这位虽然有着她不喜欢的姓, 但又貌美又性子好还会管家的永安公主义女,还是得了她的首肯。   是的,二老爷成了活死人, 周老夫人心疼儿子, 便连问都没问二夫人,就安排她日日贴身伺候二老爷了。   不过二夫人也是真被伤了心, 安平侯知道周弘身世已经快三个月了,结果除了给周弘升了份例外再无表现, 对她更是连面都不肯见一次,她只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不然,她怕她忍不住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她简直想跟周晋同归于尽, 看看到那时安平侯没了选择, 会不会让她的弘哥儿来继承侯府!   安平侯可不知道二夫人是怎么想的,他不见二夫人是因为觉得恶心。除了升份例再无别的表现,倒不是他不想对周弘好一点, 他已经把周弘和二夫人分开看了,虽然不可能认周弘也不可能把爵位给周弘,但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多给点好处他也是愿意的。但周弘因为二老爷现在算是恨上了他,虽然强压着,但他能看得出来,因此给好处这事儿只能暂且放下。   说回现在,对于周晋说的那位永安公主的义女,听说那女孩长得漂亮又姓沈的时候,安平侯心下就有些毛毛的。不过他很快又想,不能吧?且不提周晋没门路让永安公主主动认义女,就光说因沈兰茵二弟彻底成了活死人,他就不敢把沈兰茵娶进门。   毕竟男子无法时刻盯着后宅,沈兰茵进门无疑是羊入虎口。   自觉自己想多了,安平侯对此便也没什么意见,只道:“回头我去见见永安公主和驸马,尽快将你们的亲事办了,一个义女而已,料想他们不会反对。”   周晋也想早点成亲,便无视了安平侯言语中的轻视。   将这事儿说了,他便吩咐郑平把从翠缕那拿的保胎药送去给太医看。却没想到郑平带回消息,那药并不是烈性的避子汤药,那只是寻常的调养身子的药,喝着不仅没坏处,甚至还好处多多。   周晋一想,便猜到可能是那位薛公子买通的大夫了。   而这么做的原因,是想要让周琼有个孩子不得不嫁给他,还是仅仅担心周琼的身体?周晋决定得空会一会那薛公子,了解下具体情况。至于避子汤药,他从太医那讨了不太伤身子的,只却想等见过那薛公子后,再决定要不要给周琼。   不过在见薛公子之前,他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办。   安排安平侯见过永安公主和驸马,挑定了最近一个黄道吉日作为成亲的日子后,两家便迅速走起流程来。   二夫人是在沈兰茵的嫁妆抬进周家大门的当天得知周晋要娶妻的,不仅得知周晋未来的妻子是永安公主非常疼爱的义女,她还得知那义女不是旁人,正是沈兰茵。   二夫人是阖府上下第一个得知这消息的,而得了这消息后,不出周晋所料,她果然气疯了。气疯了的她心中涌着数不清的怨和恨,得知彼时安平侯在荣安堂后,她丢下二老爷,一路毫不顾忌形象的小跑着闯进了荣安堂上房。   二夫人的狼狈模样把安平侯和周老夫人都吓到了,这两个多月成日躲在屋里,二夫人人瘦了一圈,脸也苍白的像得了场大病似的,再这么一路跑过来,那模样当真是骇人得紧。   周老夫人还以为是二老爷出什么事了,忙紧张道:“怎么了?是老二……”   没等周老夫人把话说完,二夫人就冲着安平侯怒吼道:“周振!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就是这么对弘哥儿的?你眼底心里,难道真就没有半点我们母子的位置吗?!”   二夫人吼得安平侯脸色大变,怒得猛一起身,喝骂道:“方氏!你发什么疯?”   发疯?   是,她是发疯了,要不是发疯,她怎么会心心念念这个男人那么多年,甚至还给他生了孩子!她要是不发疯,这么多年又何苦帮他在内打理家事,在外逢迎交际,顶着个二夫人的名头,做的却比侯夫人还要多!   “周振,你当真要这样吗?你当真要这样?!”   安平侯只恨自己心慈手软,怎么没早早弄死二夫人,要不然何至于面对现在这场面,若真叫这女人什么都说了,这安平侯府还不乱套,他还不成京中人人的笑柄!   疾步走到二夫人面前,他一把攥住二夫人的手,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的攥着,他咬牙道:“你跟我走!”   早在二夫人开口时周老夫人就觉得不对了,再看现在事态发展,她又不瞎不聋,哪里还看不出安平侯和二夫人之间不清不楚。想着次子如今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可明媒正娶的妻子不仅不照顾他,竟还和大伯子勾勾缠缠。她气得猛喝一声,手重重拍在了桌案上:“站住!走什么,把话给我说清楚!”   安平侯心头轻轻一颤,忙道:“娘,没什么事,您……”   “我不聋!也不瞎!”事态严重,周老夫人便半点也不肯退了。   二夫人已经豁出去了,半点不怕周老夫人的怒火,只紧紧盯着安平侯,低声道:“周振,你要我说吗?”   安平侯几乎要把二夫人手上骨头捏碎了:“方氏,你想怎样?!”   “给周晋退亲!并且我要你上奏,夺了周晋的世子之位!”二夫人忍疼道。   周老夫人直接气笑了,这两人当她是死的么?   再有晋哥儿侯府正经的嫡长子,又是御赐的世子之位,方氏怎敢提这样的要求?   至于退亲,更是做梦,她的晋哥儿好不容易愿意娶妻,她欢喜还来不及!   “方氏!你少胡言乱语!我不管你想说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晋哥儿的世子之位和亲事,任你说破大天去,我也绝不会让你半步!”   安平侯也不想再给方氏开口的机会,因此果断的一手捂她嘴一手攥她手,就这么要大庭广众把她拖出去。   方氏见状彻底疯魔,狠狠咬了安平侯的手一口,趁安平侯吃痛松开之际,忙大喊道:“那要是伤二老爷的就是周晋,母亲也不管吗?”   周老夫人满脸厉色直接僵住,抖着嘴唇道:“你、你胡说什么!”   方氏还要再说,安平侯抬手就打了过去。   却没料到有人快一步截了他手,将方氏护了下来。   安平侯怒瞪过去,傻眼了:“周晋,你这是干什么?!”   周晋松开手退到一边,看方氏的眼神跟看死人没什么区别,不过语气却是轻描淡写惹人恼怒的:“爹何必着急,二婶这般污蔑我,自是得给个教训,爹急急想将她打晕,你一个大伯这么护着弟媳,怕是不太好吧?”   安平侯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话?   尤其是,这离谱的话还是他那混账儿子说的!   他这些日子护着的难不成是旁人?   方氏则笑了,笑安平侯白白护着的竟是个小狼崽子,也笑周晋竟直接挑明了她和安平侯的关系。她已经彻底忘记什么是害怕了,瞪着周晋,恶狠狠道:“污蔑?你跟那沈兰茵不清不楚,当没人知道?你二叔是好色,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怎么会叔侄争一个女人,最后做侄儿的竟还把做二叔的给打成活死人?周晋,你可真是厉害啊,先是觊觎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后又把嫡亲的二叔打成活死人,我真想知道,若这些事传了出去,你还有资格做安平侯府的世子吗?!”   周晋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反问道:“证据呢?”   证据?   方氏笑:“将你那未婚妻,永宁公主的义女叫出来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安平侯惊讶问。   周晋没答,也没给方氏回答的时间,只道:“二婶,我若是没资格做安平侯府的世子,那谁有资格?你跟我爹……生的孽种周弘吗?”   “你胡说!弘哥儿不是!弘哥儿才不是!”孽种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二夫人的心,她整个人都变得癫狂起来。   周晋却没看她,转而看向上首已经起身,这会儿正被他的话惊的目龇欲裂摇摇欲坠的周老夫人,疾走两步上前扶住了老人家,道:“祖母,周弘不是二叔的亲生儿子,他是方氏跟我爹生的孽种,您若是不信,大可以滴血来验!”   周老夫人浑浊的双眼里不断有泪滚出来,她浑身颤抖,不断的摇着头,却一句不信的话都说不出。   周晋继续道:“祖母,我已经找到证据,我娘当年之所以会难产,全是拜方氏所赐!不仅是我娘,还有如今的母亲孕时肚大如箩,生产时险些一尸两命,也是被方氏下了药导致!甚至……”他转而看了眼下首站着的已经呆滞的安平侯,道:“甚至爹自打周茜之后再无子嗣,也是因方氏嫉妒,给爹下了绝子药!”   周老夫人再也撑不住,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双眼一番,彻底昏死过去。   安平侯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还撑着没昏,却已经惊怒交加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像看恶鬼又像是看恨不得踩死的蝼蚁般看着方氏,嘴唇剧烈抖着,最终也只问出一句:“你……你当真给我下了药?”   方氏是打算豁出去什么都说了,但并没打算把自己曾经干的这些好事说出来,没想到周晋一件一件全说了出来,她吓得整个人像被塞进了冰窖里似的,冷的直哆嗦。   她知道不能承认,这任何一条,她只要承认,只怕就没命了!   “胡……胡说!他、他胡说!”方氏冲安平侯摇头,又看向周晋,“血口喷人,证……证据呢?你……你有证据吗?”   周晋将昏死过去的周老夫人放在圈椅里,冷冷道:“你想要证据是吗?好,来人,将刘嬷嬷带上来!”   刘嬷嬷!   她干过什么事,刘嬷嬷可是全是都知道的,但她……她怎么会背叛她?   二夫人知道今儿肯定逃不脱了,绝望的瘫在了地上。 第100章 她亲口说的,心心念念……   周晋进荣安堂的时候, 着人打发了下人。   因此虽然上房闹成这样,但听到的无非也就是本就在上房的一个老嬷嬷。不用周晋开口,那老嬷嬷就浑身颤抖的跪下发了誓, 因此倒不必担心这一堆乱事传出去。   周老夫人被扶去内室,安平侯则被送去宜安堂。   至于二夫人, 周晋直接命人挑断了她的手筋, 并灌下了一碗哑药。倒不是怕她还有胆子乱说话, 而是原本想要杀了她给亲娘报仇的, 但看了一回她对安平侯爱而不得的好戏,周晋忽然觉得杀了她太便宜她了,因此便决定留她一命, 好叫她日日受罪。   太医是早就请好了的,分别给周老夫人和安平侯看过,周晋便亲自送二夫人去了二房。他前脚刚进上房的门, 周弘后脚就满额头汗的冲了进来。   亲爹在床上躺着不省人事, 亲娘满身狼狈的昏死在地,再看周晋衣衫整齐悠闲的坐在一侧, 怒意直冲周弘天灵感:“周晋!!!”   对周弘,从前周晋无感。   现在么, 倒是挺厌恶的。   因此他长话短说:“我来,是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你的身世,实际上你并不是二叔亲生, 你是你娘和我爹, □□生下的孽种。第二,或许你知道,那就是你娘曾干过的三件恶事, 她曾在我娘孕期的饮食中下了药,导致我娘早产加难产,早早丧了命。母亲生小安险些一尸两命,同样也是出自你娘的手。还有最后一件,或许并不算恶事吧,那就是我爹之所以自周茜之后再无子嗣,也是你娘给他下了绝子药。”   两件事说完,周晋起身:“你若是想要证据,便去问刘嬷嬷,也可问你娘。”   周弘得了下人传信说二夫人有危险,急匆匆赶回了家,却怎么都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晴天霹雳。若说关于身世他还不信,但之后周晋说的二夫人曾做的三件事,给魏氏下药时他还没出生,自是不知道。但给江氏下药,虽不是他亲自去办的,但却一清二楚。至于给安平侯下绝子药,他想都不敢想,但联想到这段时间安平侯突然给他升了不少份例,若他真是安平侯的亲生儿子,那这或许也有可能。   他娘从来都看不上他爹,从前他没多想,但现在……   或许是他娘心里的人一直都是大伯吧,所以才那般看不上他爹。   看着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二老爷,纵内心也从未看得起过,但这一刻,周弘还是为之悲哀。他没有出声叫住周晋,他只呆呆站立片刻,叫了下人来扶起二夫人。   ·   因着这般天大的丑闻暴露,周老夫人气得中风了。   被人扶着勉强能起身,但却嘴歪眼斜,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安平侯年纪轻轻身体又好,虽狠气了回,但本该是没事的,却没想到第二天就得知了两个坏消息。一个是周弘带着二老爷二夫人以及周丹趁夜悄悄离开了侯府,另一个让他气得吐了口血的,则是江氏和小安不见了。不仅如此,江氏还留下了一份和离书,而那和离书上,不仅有他亲笔写的名字,还有他的私章!   这是江氏早早就有谋划,趁他没防备时候骗取的!   亲生儿子不肯认他,他捏着鼻子娶的女人也要离开他!   安平侯气得吐了口血厥了过去,待清醒后吩咐人去找江氏和周弘,却得知周晋已经将安平侯围的像个铁桶,他堂堂侯爷别说出门,竟连个消息都无法往外送!   周晋避而不见。   倒是周琼,因周晋要娶妻需要人操持,便回来帮忙,寻了时间去见了安平侯。   消失三个月的女儿再次出现,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一瞧就是这三个月过得极好。但安平侯也顾不上计较这女儿让他受王家的那些气了,他急急上前握了周琼的手,道:“琼姐儿你回来的正好,你可知你弟弟……”   “我不知。”周琼直接打断安平侯,道:“但我知你和方氏做的丑事,知周弘是你的孽种,知我娘之所以会早早去了,全跟你和方氏有关!”   周琼没忍住落了泪。   哭自己小小年纪没了那么疼爱自己的亲娘,哭自己的亲爹,竟是这种人。   安平侯被周琼的疾言厉色惊的连退两步,站稳后却是大怒:“我再如何,也是生你养你的亲爹!你要和周晋一样,做那等连孝顺二字如何写都不知道的畜生吗?!”   这话对周琼来说,不痛不痒。   她看着安平侯,只是有些失望:“你竟半点不知愧疚吗?”   安平侯还真不知。   他和方氏,那是他醉酒后方氏的设计,就算他没忍住又如何,他后院那么多女人,醉酒的情况下他能认出谁是谁,他堂堂侯爷,难道睡个女人的权力都没有?   至于魏氏的死,他真是不清楚,若是他知道,他绝不会纵容方氏的。   眼看着安平侯当真是半点愧疚都没有的模样,周琼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琼姐儿!”安平侯再次上前抓住周琼的手,力气极大。   周琼疼得微微变了脸色,但出口的话却依然冷漠绝情:“你死了那个心吧,我是不可能帮你的。晋哥儿做的决定,我完全支持。”   安平侯怒意冲天,几乎要把周琼的手骨捏断。   “你当我真的没有后手吗?这侯府在我手下二十多年,你当我真没法子治服周晋?我不过念在你们是我的亲生骨肉,不忍罢了!琼姐儿,你若是不帮我,便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周琼微微变了脸色,随即却浅浅笑了。   若是周晋一个,她当真不放心,但如今周晋身后站着的可是薛延。   她便凑近安平侯耳边,低声道:“爹,你可知这三个月,女儿是在哪里,又是和谁在一起?”她摸了摸肚子,明明一直喝避子汤药的,这会儿非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道:“我这肚子里,揣着的,又是谁的孩子?”   安平侯被问的发懵,只本能道:“你……你不知廉耻!”   周琼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不知廉耻?我已经和离了,是自由身!可不像你和方氏,一个有妇一个有夫,却偏偏有了孽种,你们才是不知廉耻!”   安平侯被骂的几欲崩溃:“我是被她设计的!是她害了我!”   那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不慎重!   何况做了那事后,这么多年你避嫌过吗?就算你字里行间看不上方氏,但你可是请方氏帮你管着家,任她捞了不知多少好处呢!   更何况,你还被她下了绝子药!   周琼忽然有些同情安平侯,不过很快她就一笑,觉得自己想多了。   只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的。爹,咱们家早就和太子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便是出去,不论是三皇子还是六皇子,皆容不下你。所以你若是聪明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家里享福,盼着我和晋哥儿心想事成的好。”   太子殿下的?   安平侯看着周琼平坦的腹部,不敢置信道:“周晋把你卖给了太子?!”   这跟晋哥儿有什么关系,晋哥儿根本就不知道!   周琼不想再跟安平侯浪费时间了,但为了弟弟的名声,违心道:“你想多了,我跟太子殿下是真心相爱,跟晋哥儿无关。行了,我走了,你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记得叫下人跟我说,我和晋哥儿在这点上是不会亏待你的。”   安平侯知道这个女儿是不肯帮他了,便退而求其次提最后一个要求:“想来我叫你们请周弘回来,你们定是不愿的了。那么把江氏抓回来,这你们总能同意吧?”   周琼摇了摇头,道:“爹,你又不是真心喜欢她,何必呢?再说,她从不曾喜欢过你,能离开你她欢喜得紧,你便放过她吧!”   她从不曾喜欢过你。   安平侯虽没想过自己对江氏到底是怎样的喜欢,又有多喜欢,但听到周琼说江氏从不曾喜欢过他,还是觉得心口突然没来由的揪在一起疼了下。   他斥道:“你胡说什么?我对她那样好,她……”   “她亲口说的,心心念念亡夫,对你无一丝一毫情义。”打断安平侯的话,周琼说完,转身走了。   心心念念亡夫,对他无一丝一毫情义!   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安平侯突然紧皱眉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来。下一刻则猛地弯腰,吐出了一口血。   ·   周晋直到成亲前一晚才踏足宜安堂,没了江氏小安以及沈兰茵的宜安堂,虽厢房里有安置过来照顾安平侯的妾室,但宜安堂仍是冷冷清清,便因他要成婚处处布置了大红,仍是半点瞧不见热闹的感觉。   不过这些周晋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安平侯。   人才中年的安平侯,从前也是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美大叔,但短短两月时间,美大叔不仅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了,人也整整瘦了一圈。   看见周晋,安平侯难得的竟很平静,他靠在软榻上没起来,甚至原本半眯着的眼仍半眯着,只不过语气却有些不好:“你来干什么?新安平侯?”   周晋没理会安平侯的嘲讽,语气平淡说明来意:“明日我成亲,祖母身子不适且还是守寡之人,不便出面。但你若是不强撑病体出面,这事儿在大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安平侯身上的戾气像是被磨平了般,呵呵冷笑一声道:“强撑病体出面?我强撑不起来了,病的太严重,怕是大限将至。至于你好不好看,与我何干?”   周晋道:“不知周弘,周勇以及周茜,他们与你有没有干系?”   提及子女,安平侯情绪到底有了波动,他猛地一下坐起,语气也急促起来:“周晋,你想对他们干什么?他们可是你嫡亲的弟弟妹妹!”   周晋语气凉薄:“我从小在法原寺长大,十六年的远离红尘,这家里除了大姐和祖母,其他人我并没有亲人的感觉。何况周弘的娘给我娘下药导致我娘难产,周勇周茜的生母激怒我娘引发我娘早产,若不是顾忌着大面上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早就送他们和费姨娘一起,去给我娘赔罪了。”   安平侯实际上直到周晋说这些话之前,都没觉得他有任何错,他堂堂侯爷女人多些本就正常,而女人一多有些纷争也很正常,他不曾喜欢过方氏,对费姨娘虽宠爱多些,但也并没有宠妾灭妻。魏氏被设计难产早早没了命,这只能说是魏氏技不如人,魏氏命不好,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是魏氏的丈夫,又不是魏氏的保护神!   但听周晋说对周弘几人没有任何亲人的感觉,听周晋说若不是顾忌着大面上他们是弟弟妹妹,早就要了他们的命,为着自己的这些孩子,安平侯人生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是错了吧,因为他的错,他的孩子们几乎反目成仇;因为他的错,他被方氏害得年纪轻轻就再没了生育能力;因为他的错,他的嫡子嫡女不仅全跟他离了心,甚至还半点不拿他亲爹对待!   “好,明天,我会出面的。”他终于妥协了。   周晋并不是想故意为难安平侯,因此他一答应,便也立刻做了承诺:“你放心,周弘我不会为难他,且分家二房该得的那一份,我也会悉数送过去。周勇和周茜,周勇若想出府另过,我自会把他该得的那份分给他,若是不想,他在这府里也仍是二少爷,一应待遇如前。至于周茜的婚事,你若想过问就你拿主意,若是不想,我便交给她和周勇自己去决定。”   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侯府家业,本就该大头都给周晋这继承人的。   安平侯点了点头,见周晋要走,忙问道:“晋哥儿,你是不是觉得你娘的事我有错?你……是不是很恨我?”   周晋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不恨了。”   因为该报的仇都报了,想得到的东西也都得到了,如今的安平侯在他眼里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因此他彻底不恨也不怪了。   安平侯却没多想,只以为周晋是当真不恨他,心下松了口气,他道:“晋哥儿,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只要你能答应我,以后这家,我便彻底交由你来当。”   现在就是我在当。   不过周晋没提醒安平侯,他只问:“是什么?”   安平侯道:“江氏在哪儿?你把江氏找回来。”   周晋摇头:“不行,我答应母亲帮她离开的。”   “我看你是为了沈兰茵吧?!”安平侯忍不住道。   周晋点头:“是的,所以不行。”   安平侯却不肯放弃,他真的太想见江氏一面了,不是想江氏,他只是想问问,若江氏一心念着亡夫的话,那他算什么,他们在一起的一年多时间,又算什么。   是笑话吗?   安平侯已经知道周晋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了,因此只能退了一步:“那让我见她一面,见她一面总行吧?”   周晋犹豫一瞬,点了头:“好,那就明日吧!”   这不算难事,他想江氏也会答应的。 第101章 毕竟,那个男人值得啊……   次日天还没亮沈兰茵就被翠露喊起床了, 因想着今日成亲她昨夜很晚才睡着,这会儿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只靠翠露几个架着绞面梳妆打扮, 直到一整套流程走完,梳妆台上的菱形铜镜里印出个着大红嫁衣的貌美新娘后, 沈兰茵才彻底清醒过来。   永安公主送了两个鸡蛋来, 又亲自给剥好了, 这才递给沈兰茵:“今儿有的你忙累的, 先吃两个鸡蛋,再稍稍喝两口茶,待拜过天地进洞房了, 再叫周晋给你准备吃的!”   沈兰茵羞红了脸,接过鸡蛋道:“多谢公主。”   永安公主轻轻拍了下她肩头,嗔道:“你这孩子, 跟你说多少次了, 直接叫母亲。”   永安公主只有一个儿子,偏这儿子都二十二了还不肯娶妻, 没有媳妇可亲近,对于沈兰茵这送上门的义女, 她本就挺喜欢的,结果相处了几天更喜欢了,简直恨不得沈兰茵就是她亲生女儿。   沈兰茵原是不想高攀的,毕竟她这义女是怎么被认下的, 周晋原原本本告诉过她, 全靠魏家舅母面子罢了。但永安公主热情真诚,她若是再扭捏便有不识抬举之嫌,因此便听话的叫了人:“母亲, 多谢你。”   这傻孩子,谁家孩子会这么谢母亲的?   永安公主无奈的笑,但大喜日子,到底没舍得再说沈兰茵。   “公主!公主!新姑爷到了!”有小丫鬟激动的跑来传话。   “哎哟哟,来得可真早,吉时还早着呐!”永安公主看看天色,笑得掩了嘴,见沈兰茵羞的头都要抬不起来了,上前亲昵的把她拉了起来,“羞什么,周晋对你好,你该高兴才是。不过这以后啊,你是我闺女了,他若是敢对你不好,我可不饶他!”   “多谢公……母亲。”沈兰茵险些又说公主。   永安公主爱怜的拍了拍沈兰茵的手,道:“真想再多留你些日子,可惜你没早点儿到家里来,如今我就是想,周晋也不肯了。不过茵茵,日后若是有空,你可要经常回来,公主府就是你的娘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沈兰茵本就感激永安公主,再见她如此真诚,便也表态道:“母亲放心,我定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好孩子。”永安公主笑着点点头,余光瞧见一身大红喜服的周晋正大步走来,接过一边喜娘手里的喜帕盖在沈兰茵头上,道:“他来了,去吧!”   拜别义父义母,坐上八抬大轿,晃晃悠悠绕了小半个京城,重又进了安平侯府。   跨火盆,拜高堂,夫妻对拜,进入洞房。   喜帕被挑开,映入眼帘的,是周晋含笑的眉眼。   沈兰茵紧张的心顿时一安,回了一个艳如三月桃李的笑,小声道:“大哥哥。”   周晋轻应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茵茵。”   喝完交杯酒后,周琼领着江氏来了。   “娘!”沈兰茵惊得一下从床上站起,疾步上前握了江氏的手。   “娘的兰茵长大了,要嫁人了,真漂亮啊。”江氏轻声感叹,泪盈于睫。   “娘……”沈兰茵眼圈也红了。   江氏见了,忙用帕子轻轻抵着她眼角,道:“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啊!”   这都到夫家了,再掉眼泪,可就不祥了。   沈兰茵本还能忍住的,江氏一说,眼泪立刻就滚下来了。   周琼是嫁过人的,自是懂江氏在担心什么,便道:“您别担心,周家虽是茵妹妹的夫家,但也是她的娘家。我就是她娘家的亲姐姐,日后若晋哥儿胆敢欺负她,我这做姐姐的,第一个就不饶他!”   沈兰茵一抹眼泪,忍不住道:“大哥哥不会欺负我的。”   周琼:“……”   她直接瞪了周晋一眼,瞧瞧,都把人骗成什么样了!   周晋却是得意的笑了,随后跟江氏承诺:“母亲您放心,我会好好待茵茵的。”   江氏自然相信周晋。   周晋连她和小安都能妥帖安排好,对沈兰茵自然只有更好。只再好,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终究是要嫁人了,再不能像从前一样承欢膝下,日日陪伴她了。   江氏强忍着没掉眼泪,笑着点了点头。   外面宾客都还在等着,周晋不适合多待,和沈兰茵一道给江氏敬了茶便出去了。   江氏虽已握有和离书,但永安公主府她不方便去,周家她更不适合露面,所以只能这般委屈的在屋里接受敬茶了。不过江氏自己却不觉得委屈,她是个活得很通透清明的人,只要女儿能过得好,便周晋不给她敬这个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周琼体贴的给了母女俩独处的时间。   江氏和小安如今住在周晋名下的庄子上,虽然那处没人知道她身份,但因是周晋亲自送去的,所以整个庄子的人对她都很尊敬。唯一一家知道她身份的庄头家,更是从上到下事事以她为先,在整个庄子上没一个敢因他们是孤儿寡母就欺负的。便江氏在那庄子上的人眼中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也没一个敢对她半点不尊重。   江氏未出嫁时是商家小姐,嫁人后是秀才娘子,如今到了那庄子上,却自愿做了乡下农妇。她跟庄头要了小小一块地,倒也不指望种庄稼拿去卖,只一小半用来种自家平日里吃的素菜,一大半用来种适合土地生长的庄稼,她甚至还养了几只鸡几只鸭以及一头猪。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边还有丫鬟帮着照顾小安,日子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虽然早就从周晋口中得知江氏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了,但亲耳听她说,再看她面上含笑的满足模样,沈兰茵就像是第一次听到般,由衷的觉得满足。   不过……   她还是开口了:“娘,如今您已经是和离的自由身了,大哥哥也有足够的能力护住您。所以……日后您若是遇到喜欢的,我不介意您再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陪您。我想小安也肯定不会介意,所以您只管顺着自己的心,不用考虑我们。”   江氏却笑着摇头,目光悠悠看着虚空处,道:“不了。兰茵,在娘的心里,这世上没人能比得过你爹。所以若是问娘的心,娘这辈子,都是不愿意的。”   沈兰茵知道爹娘感情好,但从前并不懂好到什么地步。   如今自己也有了喜欢的人,再听娘说这话,就一下子明白了。   是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人,是这世上别的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她心里的是周晋,娘心里的,是爹。   她道:“好,那您别怕,我和小安孝顺您。”   江氏含笑点头。   今儿到底是女儿成亲的大喜日子,能来亲眼看看已经足够,说了自己的情况,又叮嘱沈兰茵要好好和周晋过日子,她便提出了要走。   沈兰茵不舍,但知道也只能如此。   且不提江氏留在这里不便,就是小安,也一日都不能离了江氏呢。   “那我有空就去看您。”她道。   江氏没有立刻离开安平侯府,她在周琼的带领下,去了宜安堂。   宜安堂里,安平侯“强撑病体”应付了一轮已经回来了。   因着知道很快就要见到江氏,他竟有些坐立不安,在江氏来之前忍不住跑到院门口,待远远瞧见周琼领着江氏来的时候,忙又踉踉跄跄跑回了上房。   周琼只将江氏送到上房门口,但却用屋里安平侯能听见的声音道:“您别怕,爹不敢对您做什么的,他就算不顾自己,还要顾另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呢。”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但在她声音落下后,屋里却传来茶盏落地的声音。   她也不在意,只笑着示意江氏进去。   江氏感激的冲她点了点头,抬脚进入。   明明在这儿住过一年多,明明离开才不到半年,但再踏入,竟觉得无比陌生。   江氏没四处看寻找熟悉的记忆,她大踏步向里,走到坐在圈椅里的安平侯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客气疏离的道:“见过侯爷。”   见过侯爷。   他们好歹做过一年多的夫妻,又是她先偷偷离他而去的,她竟能对他这么疏离!   安平侯一肚子的怒火,但想到刚刚周琼在门外说的话,愣是压住了没发。   抬头看过去,就见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原本他有些嫌弃的产后憔悴许多的妇人,竟重新娇艳欲滴起来。甚至,比他初见时还要诱人。   安平侯有些失神,继而怒火慢慢消去,转为挫败。   不用问他就信了,江氏对他当真是一丝情义也无,离开他,她活得更好了!   安平侯不说话,江氏便也不言。   安平侯抬头看着她,她却低着头就自己的脚。   就这么沉默足足有一刻钟,江氏算着时间,终是主动开口道:“侯爷若是无事,那民妇便先告辞了,家中还有小儿嗷嗷待哺,离不得民妇。”   安平侯没出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江氏等了片刻,福身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就在江氏一只脚踏出上房门的瞬间,安平侯猛地出声:“容儿!”   江氏脚步一顿,没回头,只停下等安平侯将要说的话。   安平侯握了下拳,平生第一次不再高高在上,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低了头:“容儿,若是我说,从此以后我身边除了你再无旁人,从此以后我定好好待你,待小安也如亲生,你……愿意回来吗?”   江氏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她想都没想就道:“民妇心里,只有亡夫一人。”   说罢再不停留,大步出了门。   周琼仍在门口站着,但她并没跟上江氏的脚步立刻走,而是分心往屋里看了眼。看了眼那幼时于她而高高在上的父亲,佝偻着背,满脸痛苦的看着一个不愿留在他身边的女人。太多年了,周琼实际都有些记不起她娘的模样了,但在这一刻,她却好像看见她娘笑了,笑安平侯,竟也有这样的一日。   不过周琼什么都没说。   只是在追江氏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虽然沈兰茵的爹不在了,但江氏能跟那样的人倾心相爱一场,且还有沈兰茵和小安那样的一对儿女,这辈子应该也值了吧?   毕竟,那个男人值得啊。 第102章 小姐,您怎能成亲的第……   沈兰茵嫁了, 做了周家妇,做了周晋妻。   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雨歇云收,天已蒙蒙亮。   沈兰茵觉得自己根本没怎么睡, 可透过窗子照进来的刺眼亮光, 却提醒着她天已经大亮。她屈肘撑起身体想起床, 却一动就觉得身体像是散了架子又被重组起来般, 身上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酸。她没撑住,又跌回了床上。   周晋在她刚动弹的时候就睁了眼。   实际他早就醒了, 但数年如一日的早起练功,今儿个心上人在怀,却头一回断了。他贪恋这一刻的温柔缱绻, 放纵自己合上眼假寐, 因此沈兰茵刚有动作,他就敏锐的睁开了眼。   欣赏了番美人体力不支的模样, 他低低笑了声,呼吸却不由灼热起来:“不着急起, 再歇会儿吧!”   男人的大手横亘胸前,即便屋里火龙余温还在,沈兰茵还是没忍住身体轻轻颤了颤。只想到他们如今已经是夫妻了,虽还不习惯, 但到底没把周晋的手拿开。   “不早了, 咱们该去敬茶了,今儿还得祭祖呢。”   周晋看了眼外面天色,道:“不急, 再歇会儿。”   沈兰茵确实身上酸痛的厉害,见周晋说真的,便忐忑着躺着没动。只没片刻男人的大手开始不老实起来,那喷洒在耳边微热的气息也慢慢变得烫人,沈兰茵一把捉住男人的手,坚定道:“还是起吧,天真的不早了,咱们迟迟不起叫旁人看了也不像话。”   话落不等周晋反应,胡乱裹了件外裳就要爬过周晋下床。   只她太着急,也太高估自己身体情况,这般动作一大,牵扯着几处的疼,人一下子就栽了出去。   好在周晋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拦腰捞住了她。   “你慢点!”他轻斥道:“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也差不多了。   甚至还不如吃了她呢,起码那只是疼一遭。   沈兰茵心里腹诽着,嘴上只道:“放我下来,咱们快些洗漱过去。”   既然都起来了,那早些去也好。   早些把事儿办完,也好早些叫沈兰茵回来歇着。   周晋起身,动作极轻的把沈兰茵放在床边地上,一面自行穿衣一面道:“你坐着别动,我去叫人送水,你略略泡一下解解乏,待会咱们再略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就过去。”   沈兰茵泡了会儿澡,又梳妆打扮收拾好,夫妻俩一起吃了些糕点喝了几口茶,周晋便不管沈兰茵愿不愿,直接牵着她手出门了。   沈兰茵起先是想严词拒绝的,但走了几步就放弃了。   她自己走路虽不是问题,但因着身上酸痛,想来姿势是很不好看的。左右都是被人背地里笑话,那还不如这样笑话呢。   周琼早早去了荣安堂,不过周老夫人并不愿见沈兰茵。   因此由周琼在门口传话说周老夫人不舒服,怕过了病气给小夫妻,两人只在外间敬了茶,由周琼端进去了。   二老爷一家都不在府里,三老爷夫妻俩却是受了敬茶。   三老爷说了两句场面话,三夫人则拉了沈兰茵的手,道:“好孩子,以后好好和晋哥儿相处,争取早日为咱们周家开枝散叶!”   这话没法接,沈兰茵作羞涩状低头。   待在周家的祠堂里拜祭过祖先,沈兰茵就和周晋回房了。   按理两人刚成婚,从一早到现在都腻在一起,这会儿周晋合该去处理成婚带来的杂事了。但他却不肯去,好不容易将心爱的姑娘娶回家,以后能够朝夕相处永远拥有她,他一时一刻也不愿分开。   于是已经累了多日的郑平,只能再次辛苦的去忙。   就连想趁着主子的大好日子求的事,也只能暂且憋回去。   沈兰茵回屋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连午饭都没吃。   周晋见她实在是累狠了,便叫小厨房的人将饭菜温着,陪着睡了半个时辰后,到底抱了抱沈兰茵,起身出去忙了。   沈兰茵这一觉足睡了有一个半时辰,还是被饿醒的。   翠露就守在边上,见她醒了,一面打发小丫鬟去端饭,一面伺候她起来。这长长的一觉总算让沈兰茵缓过来了,简单洗漱好,小丫鬟一觉把饭送了来,她坐下后才问周晋去哪儿了。   翠露道:“世子爷去前头忙了,说晚点回来陪您用晚饭。”   用晚饭……   那她现在就不能吃多了,否则一会子就该吃晚饭了。   安平侯府还是熟悉的安平侯府,只不过住处从兰芷院换到了周晋这里,沈兰茵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沈兰茵刚放下筷子,外面小丫鬟回禀说小莲姑娘来了。   小莲如今的身份还是周晋的通房,作为通房,主母进门后的确该来拜见。只不过向来都是主母发了话,通房才能来的,这么急巴巴自己赶了来,却有些不守规矩了。   翠露当即就沉了脸,道:“小姐,小莲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就仗着是世子爷第一个女人的么?但再是第一个,如今不也还是通房吗?若自家小姐不肯喝她敬的茶,那她一辈子都是通房!   沈兰茵知道实际情况,但翠露并不知道。   不过这种事沈兰茵也不方便说,实际上就是小莲,也不敢说周晋没碰过她的。因此只安抚的拍了拍翠露,沈兰茵道:“没事,她也没几天能过分的。你去,叫她进来。”   没几天能过分的?   翠露眼睛一亮,忙笑着去了。   小莲依然娇柔美丽,一言一行都极为吸睛。   “奴婢小莲,见过夫人。”但在沈兰茵面前,她却很恭敬。   沈兰茵抬了抬手,道:“坐吧!”   小莲听话的到一边坐下,规矩的只坐了椅子的一个边角。   沈兰茵又问:“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小莲忙起身回话:“奴婢……没、没有。”   很显然是有了。   至于是什么,沈兰茵已经从周晋那知道了。小莲没有得到周晋的青睐,但难得的,郑平却看进了眼里。作为知道周晋真正心意的郑平,曾经几次冒着胆子想求小莲,但每回最后都没敢开口而已。   倒是小莲,瞧着今儿有点想开口了。   沈兰茵没叫她开口,先一步道:“你没有,我倒是有。小莲,如今我嫁给了世子爷,那你便不适合再待在世子爷身边了。你看……你是想去侯府的庄子上,还是给了你卖身契,你自行出府去找出路?”   就算周晋不在意,小莲也不能直接赏给郑平。   且不说旁人会怎么看周晋,就说日后人人背地怎么说郑平和小莲,沈兰茵就觉得要做好人就做到底,还是别留这样的把柄好。   翠露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甚至没顾得上小莲还在,急急就过来推沈兰茵,小声道:“小姐,这样不行,这样不行啊!”   虽然她不是男人,但却也知道男人对第一个女人定然是不一样的,就算世子爷如今喜欢的是自家小姐,可若自家小姐一来就这样对小莲,那世子爷也要生气的!   沈兰茵拍开她的手,道:“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   怎么可能会没事!   翠露急得都出了汗,但当着小莲的面,还真不能说什么。   小莲却高兴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噗通一声给沈兰茵跪下,哭道:“奴、奴婢想出府去。”   沈兰茵颔首,吩咐翠露道:“既如此,你去账上取五十两银票给小莲,另她原有的衣裳首饰一应东西都随她喜欢带走。”   真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谢夫人!谢夫人!”小莲眼泪啪嗒啪嗒掉着,连着给沈兰茵磕了三个响头。   沈兰茵示意翠露扶起她,道:“行了,快回去收拾东西吧!今儿时间晚了,你且再住一晚,明儿个你自己看着时间走吧。”   待小莲一走,翠露一面将门关上,一面压低声音着急道:“小姐,您怎能成亲的第二日就把小莲赶走啊!且不说传出去旁人要说你善妒容不下人,就是世子爷那里,小莲到底是最早跟了他的,您这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撵了人,他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看着翠露着急慌乱的模样,沈兰茵到底透露了些:“我和世子爷说过了。”   “说过了也不能……嗯?说过了?”得了沈兰茵点头承认,翠露仍有点没反应过来,“那世子爷怎么说?同意吗?”   “自是同意的。”沈兰茵起身往里间去,昨儿刚进门,还有好多东西没整理。   翠露忙跟上,心里还在想,小莲可是第一个跟了世子爷的人,世子爷怎么会……想着想着她心里就猛地一惊,对小莲都这么绝情,日后对自家小姐,世子爷不会也这么绝情吧?看着沈兰茵在查看嫁妆,翠露忙又否定了这想法,不会的不会的,虽然小莲是世子爷第一个女人,但世子爷并不喜欢她。不像是自家小姐,世子爷为了娶自家小姐,那可真是跋山涉水,艰难重重。这般不容易才将人娶到,定会很珍惜的。   沈兰茵可没时间去想翠露的心思。   她身边拢共只有三个丫鬟,但顶用的就翠露一个,另两个是擅长拳脚功夫,其他顶多也就是能端个茶倒个水。所以大致看了下必须尽快理清的嫁妆,就吩咐翠露叫下人们都过来集合,准备看看人,将活儿分派下去。   至于翠露方才说的成亲第二日就把小莲赶走会让人说她善妒,实际上她并不怕,一个是她自私的希望周晋身边就她一个,不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另一个么,周晋也觉得她须得尽快立威。下人们不知道周晋为了她才改变了安平侯府内院的局势,瞧见她人,只怕就算面上尊敬,私下里也还当她是从前那位人人可以轻视的三小姐。若她不尽快立威,叫这府里人知道周晋待她是什么态度,她说话又到底有几分力度,日后再想把府里的事儿抓起来,怕是就更麻烦了。 第103章 他叹了一声,继而把人……   小莲是次日一早离开的。   这事儿不是秘密, 实际上头一天翠露去账房支银票给小莲,府里人就都知道小莲要走了。作为周晋的第一个女人,沈兰茵才进门, 怕是连床都没暖热乎呢,就先收拾起小莲了, 府里一大半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 。   然而他们并没等到。   小莲的离开就像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看似飘飘洒洒让人觉得气势应该很大, 然而落地即化, 别说留下皑皑白雪来证明,就连地面都没给面子的湿一下。   这下众人知道了沈兰茵在周晋心里的地位,便再没人敢作妖了。   沈兰茵婚后的日子比想象中要好过太多太多。   周老夫人虽然怨她恨她, 然而已经中风的老人家,便是她恨不得要沈兰茵的命,然因着府里下人深知现在周家谁当家, 她再有心, 也无力去办这事。   安平侯先是被逼着不能出宜安堂,如今虽然能出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被江氏的“无情”打击到了,竟是不愿出了, 因此自然也不会管沈兰茵。   二老爷一家已经离了府,三老爷一家,三夫人当初甚至为了帮周晋假装不会管家惹周老人烦,这会儿热情往跟前凑还来不及, 自不会故意找事。   上没有长辈刁难, 下没有恶奴欺主,和周晋又夫妻恩爱蜜里调油,沈兰茵日子过得顺遂, 便把目光落在了周琼身上。她觉得周琼似乎胖了些,脸圆了,手肉了,似乎腰都有点粗了,因为曾见证过江氏有孕,沈兰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方面。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周琼一直在喝避子汤药。   那难道是病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兰茵立刻坐不住了。   却没想到周琼先来找她和周晋了。   在她正想着晚上跟周晋提请太医给周琼看看的时候,周琼和周晋前后脚进了门,饭菜早已做好,待两人落了座,下人便鱼贯送上了饭菜。   都是最亲近的人,饭桌上周琼就说了:“晋哥儿,茵妹妹,我打算走了。”   “走?”周晋停了筷子。   沈兰茵则惊道:“你要去哪里?大姐姐,这里是你的家!”   看着弟弟弟妹的反应,周琼由衷的笑了,她道:“你们别紧张,我不是要离开家出去独立门户,也不是觉得我是和离归家的姑娘,不适合在娘家久待。我只是……从前只顾着循规蹈矩做我的周大小姐,如今我都是和离过的人了,再不想那样过了。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可能……先去余杭吧,那里离得不远,气候环境应该都能接受。”   周琼用的是通知的口吻,并不是商量,周晋和沈兰茵自然都能听得出。   周晋抿着唇没吱声。   沈兰茵问出了担忧:“大姐姐,出门不比在家,便是人手银钱都带足,路途遥远风餐露宿,都很辛苦的。而且,你和薛公子商量了吗,他也同意?”   周琼微愣了下,继而就笑道:“他和我一起。”   薛公子也去,沈兰茵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人家俩感情好,相约着一起出去走走看看,她实在没有阻拦的道理。虽然她仍觉得周琼应该嫁给薛公子,名正言顺的和薛公子出门,但一来周琼不愿,二来周晋也支持,她若是再提,未免惹人烦了。   周晋沉默一瞬,道:“出发前,你叫那薛……叫他来见我。”   一直在忙没顾得上,周晋到现在才发现竟不知道那薛公子叫什么。   “等我们回来吧!”周琼仍温和的笑着,“他已经先一步过去安排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晋只能应下。   周琼动作很快,说完要走的第三日一早,就带着翠缕和一个老嬷嬷,另还有周晋强硬给安排的四个护院以及一对车夫夫妻出发了。   她这一走,沈兰茵的日子是彻底空了。   白日里周晋出门办差,她闲来无事当真是只能认真去学管家,学怎样出门交际,甚至连琴棋书画她都学了。好在日子一天天过去,周晋虽然越来越忙了,但她却也不再清闲无聊,因为她已经能简单处理好管家的大小事宜,出门交际因永安公主把她带着,倒也从未出过错。这两样已经占了她大部分精力,却没想到成亲不过才三个月,她一向极准的月事就没按时来,耐心又等一个月,请了太医一诊脉,果真是有喜了。   这消息不仅惊到了沈兰茵,还惊到了只要得空就耕耘不停的周晋。   这一日他刚好从扬州回来,十日前他奉命去办差,办完差后昼夜不停快马加鞭,于今儿夜里赶到京城,便没去东宫复命,而是悄悄先摸回了家。   到家时沈兰茵已经睡了,天刚有些热,她却贪凉只盖了薄被,不仅如此,睡着后手脚都露出来不说,被子也往下拽到小腹上一些,上半截全露在外头呢。   这样睡着可是要冻生病的。   周晋瞧见,顾不得去洗漱,先把被子给她盖好了。   似乎睡着了也能感觉到突然热了,被子干盖好,周晋还没转身呢,沈兰茵就给一把扯了。   转了一半身的周晋无奈,只得又转回来。   将被子再次拉上去,他轻声道:“茵茵乖,盖好被子,仔细冻着了。”   沈兰茵迷迷糊糊以为在梦里,一把又掀开,嘟囔道:“不要!”   脾气真大!   周晋不由失笑,下一刻便握着沈兰茵肩头,倾身寻到了她嫣红的唇。   辗转反侧,温柔缠绵。   睡梦中被人堵了嘴,沈兰茵觉得不舒服,终于睁了眼。   睁开眼后还有些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却见周晋亲着亲着手往下去了,忙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抓住周晋的手,呜呜道:“不行!”   周晋松开她,笑道:“好,我去洗干净再来。”   不是这样啦!   分离了十日的夫君终于回来了,沈兰茵心里憋着天大的好消息,都没顾得上羞,笑道:“洗干净了也不行!”   洗干净也不行?   周晋仔细看沈兰茵的面色,语气不由变得小心起来:“茵茵,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跟你保证,快了,顶多再过两个月,一切就都会尘埃落定,我……”   “不是不是!”沈兰茵捂住周晋的嘴,不许他再说。虽然是在家里,但朝政之事,能不议还是不议的好。   周晋彻底糊涂了:“那你是怎么了?”   沈兰茵拽住周晋的手,将之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腹部。   周晋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待看见沈兰茵眼角眉梢洋溢着的笑,终于慢慢明白过来。他激动的人站了起来,手却依然贴在沈兰茵腹部,且还隐隐发着抖:“茵茵,茵茵你……你是有了吗?”   “嗯,已经两个月了。”沈兰茵轻声道,像是怕吓到肚子里的孩子似的。   “已经两个月了?”周晋脸上却没一点笑。   “是呢,孩子很乖,我娘怀小安的前三月吐了好多次,且好多味儿都闻不得。但我到现在却一次都没吐过,也没有什么味儿闻不得的,从前爱吃的更爱吃了,从前不爱吃的也爱吃了。大哥哥你知道么,我今儿还吃了满满一大碗的樱桃呢,我以前可是最不喜欢吃樱……”沈兰茵絮絮叨叨,说着说着抬起头,在看见周晋一点笑意都没有的面色时,声音戛然而止。   周晋发现了,但仍是笑不出来。   他和沈兰茵成婚已经四个多月了,却一次都没想过两人若是有了孩子会如何。倒不是他对孩子有天生的厌恶感,他虽然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若是沈兰茵生的,他应该是喜欢的,更别提那还是沈兰茵跟他生的。   可……可他只要一想到沈兰茵生孩子,就不由想到江氏生小安时的危险,就不由想到他娘就是因生他难产没了命,就不由想到他曾经做的那个梦,那个……沈兰茵一尸两命的梦。一尸两命,光是一想,周晋就通身冰凉。   沈兰茵本是有些受伤的,她很高兴有了孩子,这是她和周晋的孩子,她原以为周晋会比她更高兴,因为他是那么的喜欢她。可是却没想到,他一点都不高兴。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魏氏,想到了她娘生小安的时候。   理解了周晋应该是担心她,虽然还有点为孩子委屈,但她却不再受伤了。握住周晋冰凉的手,她道:“大哥哥,没事的,我会很健康,很平安的生下咱们的孩子。如今二夫人已经不在府里了,我从怀孕到生产都没人能够暗害我,再加上你还能帮我请来太医,所以我和孩子肯定都会平安的。”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他曾做了那样一个梦。   梦里她另嫁他人,那人的家里难道也有人给她下药,暗害了她吗?   若是没有,若是没有她还遇到难产,那就是她的身体不适合生孩子了。   周晋知道不该说这些吓唬沈兰茵,因此只勉强笑了下,道:“我先去洗一下。”   沈兰茵轻轻点头。   见周晋去了净室,便跟着起来去帮他拿了中衣中裤。   他大概是太怕了吧,说是去洗,却连衣裳都忘了拿。   周晋平时洗得很快,但今儿沈兰茵足足等了一刻钟,听里面仍旧有水声。   她无奈,只得抱着衣裳走了进去。   周晋正机械的舀水倒在身上,没听见脚步声,直到沈兰茵走到浴桶边了,才猛地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他就立刻起身,一把扶住了沈兰茵的手臂:“你怎么进来了?地上有水,地滑得很,你若是滑倒了怎么办?”   一面说一面抬脚出了浴桶,根本顾不上自己还是光着,就要扶沈兰茵出去。   沈兰茵哭笑不得,忙拦住他:“我没事我没事,你快穿上衣服!”   若是往日,这样一番情况,周晋就算不做点什么,也要说点什么了。   但现在,他一本正经的道:“不行,我不放心,我扶你到净室门口。”   沈兰茵无奈,只能被他扶着出了净室。   刚一站定,就立刻反手一推,入睡滑溜溜一手的水,她脸一红,忙道:“你快些穿衣服,仔细冻着了!”   周晋很快出来了。   因他才洗完澡身上还凉着,像个小火炉一样的沈兰茵就一把抱住了他,冰冰凉凉的舒服了,她又一次道:“大哥哥,你别担心,真的没事的。”   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脚踏入鬼门关,但大部分还是能收回脚的。   不过这话她没敢跟周晋说,怕周晋更害怕了。   周晋低低应了声,紧紧抱住了沈兰茵。   心里却在想,明儿他得叫郑平去打听看哪里有好的医婆,得请两个来照顾沈兰茵。还有产婆,也得请两个备着。另最好大夫也有两个能直接请来府里,平日叫府里大夫看,每十日得再请一次太医来诊脉。   这么想了大半天,直到沈兰茵都窝在他怀里香香睡着了,他才终于停下。   看了眼怀里的沈兰茵,他叹了一声,继而把人抱的又紧了点。 第104章 茵茵,我不能失去你。……   虽然觉得没必要, 但知道周晋是担心,沈兰茵还是由着他了。   不过许是知道亲爹担心,未免讨亲爹的嫌, 沈兰茵肚子里的小娃儿出奇的乖。   前三个月旁的人要么是吐的死去活来,要么这个味儿不能闻, 那口吃的觉得不对。中期会好过点, 但体力往往会较从前差许多。而到了后期, 要么是腰疼要么是耻骨疼, 有的肚子大了就连夜里睡觉翻身都不能翻,就那偶尔还会有吓人的肚子疼。   但这些情况沈兰茵一个都没遇到。   整个孕期一次没吐,吃的好睡的香, 后期腰也不疼耻骨也没感觉,就连吃那么多自己没怎么胖孩子也不大,肚子小小巧巧的, 快生前都还灵活的很。   请的医婆和大夫毫无用武之地。   而等到了生产那日, 连产婆都觉得她们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因为侯府这位世子夫人从说肚子疼到生出小少爷,整个也就两刻钟的时间, 她们刚吩咐下人把该准备的准备好,那边还说要给世子夫人煮碗鸡丝面呢, 世子夫人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白白净净的大胖小子,她们都能想到赏钱会有多少了。   就连周晋都意外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着薛延已经在秋里登基为帝,他这昔日的属下便也如日中天忙得昏天暗地。临着沈兰茵要生的日子他本是特意求了圣旨把许多活都推了的, 但今儿有个不得不出面的议事, 哪知他处理完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家里报信的下人,紧赶慢赶的驱马赶回来,才刚进大门, 就得了门上人一句恭喜。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门上人,问:“你说什么?”   门上人以为他是高兴傻了,憨憨笑道:“恭喜世子,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沈兰茵竟已经生了?   这么快?   顾不得立刻跑进去看沈兰茵情况,周晋跳下马,一把拽住门上人的衣襟,紧张的声音都在发抖:“夫人、夫人她没事吧?”   “没事!母子平安!”门上人大声道。   周晋想笑,但不由却红了眼圈。   “赏!”他也大声道:“府中所有下人,这个月每人赏三倍月钱!”   松开门上人走了两步,他猛地停脚看回去,指着那门上人道:“你,十倍,若是账房有人敢不给你,直接找郑平去!”   门上人高兴傻了,忙跪下就磕头:“哎!谢、谢世子赏!”   周晋却已经一路飞奔往后院去了。   因他回来的太快了,沈兰茵这边还没彻底收拾完。   他也不管,到了便直接要往产房冲。   三夫人忙上前拦他:“晋哥儿,产房污秽,你……”   “三婶,没事,你且忙着,我进去看看!”不等三夫人说完,周晋就按住她手臂将她推至一边,大步推开产房的门进去了。   三夫人原地转了半圈才站稳脚,站稳后看着产房重新关上的门,忍不住道:“还好这不是我儿子,嘉哥儿若这样……”   嘉哥儿若这样,她也没甚好法子。   唉罢了罢了,左右嘉哥儿娶妻还要十几年呢,不必现在就杞人忧天。   产房里沈兰茵刚换上干净的衣裳,如今天儿热,她又因生孩子狠出了一身汗,便是简单擦了擦换了干净衣裳,那一头半湿的头发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怀相好,打从怀孕到现在就一直都没丑过,这会儿料想该是很难看的,周晋突然闯了进来,她想也没想就抬手捂了脸。   周晋进门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沈兰茵的双臂:“怎么了?茵茵,你脸怎么了吗?”   沈兰茵半靠在大迎枕上,因周晋手微微用力,便也使力不想松手。   但生孩子再顺利也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她这会儿身上虚的其实根本没什么劲,甚至因为这一场又疼又累的生孩子消耗太大,才吃完早饭一个时辰的她就又饿了。   手被拽了下去,她自暴自弃道:“我饿了!”   见沈兰茵除了面色有些消耗过度的白外再无异常,周晋松了口气,转头就吩咐翠露:“去,快叫小厨房送些吃的来。”   翠露应是要去。   沈兰茵忙摇着周晋的手道:“你去!你去帮我把吃的端来,翠露留下。”   我去?   周晋目露询问。   倒不是他不愿为沈兰茵做事,而是沈兰茵刚刚生产完,他还没问明她的身体情况,也还没看过他们的孩……哦对,他还没看过他们的孩子。   不过妻子的需求大过他看孩子的心切,他听话的起身,道:“好,我去。茵茵,你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可叫医婆看过了?大夫可有来诊脉?”   “没有不舒服,我很好,你快去,我饿着呢!”沈兰茵一个劲催。   周晋只好先去小厨房。   小厨房早将吃的备着呢,他一去,立马就又现做了一碗鸡丝面。   但他亲自端着鸡丝面回来,却被关在了门外。   产婆抱着孩子等在门口,叫他先看孩子,却忍不住笑道:“世子爷别着急,夫人是怕您见了她蓬头垢面的模样不喜,在里面梳洗呢,您看看孩子略等一等。”   周晋这才知道沈兰茵为什么非让他去小厨房要吃的,知道后就是无奈,她辛辛苦苦九死一生给他生孩子,他若是还嫌弃她此刻蓬头垢面不好看,那还是人吗?   不过得知她只是在梳洗就放心了,既然她想这样,那就由着她吧!   将鸡丝面交给一边丫鬟,周晋先去看襁褓里白白净净的小娃娃,小小的一团眯着眼揪着嘴,半睡不睡的模样,或许是血缘关系吧,只看一眼周晋的心就软化了。   “瞧瞧,咱们的小少爷生得很像爹呢!”三夫人凑过来说道。   周晋没看出来儿子像自己,倒是觉得儿子的鼻子嘴巴甚至眉毛都长得像沈兰茵。沈兰茵生得那样好,他这儿子,未来怕也是个美男子。   应该不愁娶不上儿媳妇了。   周晋忍不住笑了笑,跟产婆说:“我能抱抱他吗?”   产婆有些惊讶。   不过想到周晋对沈兰茵的在乎,又觉得这样也正常,谁说权贵之家就没有慈父呢?她将怀中襁褓轻轻往前送了送,道:“当然可以,世子爷您动作轻点儿就行,记得要用手肘托住小少爷的头。”   周晋小心翼翼接过儿子。   似乎是换了人抱着不舒服了,小娃娃嘴一瘪想要哭,眼睛也睁开想看看是谁这么笨竟连抱他都不会。但等看见周晋后,小娃娃憋了两次嘴,竟把哭给忍住了。   产婆讨喜道:“哎哟哟,我们小少爷真聪明,知道是亲爹在抱,都不哭呢!”   三夫人也道:“果然是父子情深,我可是亲眼瞧见了!”   周晋也忍不住心生骄傲,道:“咱们唯哥儿就是勇敢!”   唯哥儿?   这孩子叫周唯吗?   三夫人刚要问,产房的门开了。   周晋抱着小周唯抬脚就走,只走了两步,忙又慢下脚步,小心翼翼跟抱着个珍宝似的,抬脚进了产房。   三夫人瞧着,不由心头生了点羡慕,不过想到自家夫君待自己也极好,便笑了笑,跟这边的下人道:“既然世子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过若是这边有什么事儿,你们只管来找我。”   周晋将小周唯抱给沈兰茵看,还不忘炫耀:“他方才想哭,睁开眼瞧见我后,立马就不哭了。你看看,他很喜欢我呢。”   周晋说这话,沈兰茵不由就想到从前她明明不喜欢他,他却觉得她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的事了。不过后来知道真相他可是为此伤心了很久的,因此沈兰茵就没拆穿他很可能是自作多情,而是配合道:“那自然,你是他爹嘛!”   瞧见周晋抱着孩子喜欢的舍不得撒手的模样,沈兰茵忍不住道:“原你还不想让我生孩子呢,现在有了孩子,都舍不得放手了。若是我不生,你哪来的孩子抱啊?”   沈兰茵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周晋听了却郑重道:“虽然现在你们都平安健康,但若是重来一次,让我来做决定,那我仍是会犹豫,会不想你生。”   沈兰茵直到现在才敢说:“其实没那么危险的,虽然都说生孩子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但基本上都会再收回来。真正收不回来的,兴许一千个人里也未必有一个。”   周晋立刻道:“但我怕你就是那一千个人里的一个。”   若你就是那一个,那漫漫余生,独留我一人还怎么活?   “茵茵,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咱们的孩子起名叫周唯吗?”周晋问。   沈兰茵道:“不是说他是这世上独一无二,唯一的他,所以他当不卑不亢,勇敢坚强,活出自己的风采吗?”   那不过是自己随口胡说的。   周晋一笑,摇头道:“真正的原因,是他是咱们唯一的孩子。”   “茵茵,就算生孩子真没那么危险,就算你再生也依然大人孩子都健康平安,但我还是不想再要了。茵茵,别的事儿有万一我不怕,但若是你生孩子遇到那万一,我真的无法承受。茵茵,我不能失去你。”   你不能失去我,我也同样。   沈兰茵直到这一刻才深刻理解到周晋到底有多么害怕,他不是不喜欢孩子,也不是不想要孩子,他只是怕失去她,哪怕知道几率很小很小,但还是怕。   沈兰茵虽然喜欢孩子,但如今他们已经有周唯了,不生也可以。   若是不生能安周晋的心,她觉得一个孩子也确实挺好的。   “好,那咱们就不生了,只要唯哥儿一个。”接过儿子自己抱着,沈兰茵低头轻轻蹭了下儿子娇嫩的小脸,道:“大哥哥,你放心,我和唯哥儿永远陪着你。”   “好,永远。”周晋张开手臂,将妻和子同时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