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死敌她绝代千娇 作者:百俩金   文案:   时葑是大周朝有名的,不学无术,贪花好饮的断袖之流,同时也是被关押在府里的废太子。   葑同疯,人与疯子又有何区别。   入夜,一身朱锦红纱的时葑看着跪在地上,眉间一点朱砂的男子,只觉得讽刺异常。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林家公子吗,怎的落魄到了我这疯子的府邸当那等伺候人的下等人。”   “可惜啊,本王爷对你这种行同狗彘之人不感兴趣。”   她说完起身往门外走去,可她人还未走出,便被跪在地上之人给死死桎梏在地,并掐着她脖子不放。   男人一双猩红的眼眸似要将她给咬下一口肉来才肯罢休。   心机深沉的疯狗落魄世家子#睚眦必报非善哉女主   一句话简介:俩个疯子谁能笑到最后   立意:即使身处逆境,也得需往上爬   内容标签:女强 相爱相杀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主角:时葑 ┃ 配角:林拂衣莲香上官蕴甲乙丙丁 ┃ 其它: ============== 第1章 一、废太子     夜幕笼罩下,……   大周,清正年间,太子触怒龙颜,夺其帝位败,被贬为宸王,关押燕京城中三年之久。   更无人得知,那被人人所唾弃的废太子实为女儿身。   次年,扶持新帝有从龙之功的林家因触犯龙颜,外通敌国包藏祸心,被其满门抄斩。   唯那惊才艳艳,被誉为燕京第一公子的林大公子逃过一劫,在被贬为奴籍时,遭人买下。   夜幕星河下,那绯红烛火混合银辉月色洒在白玉庭中,影影绰绰宛如一幅浓色泼墨山水画。   许是即将入冬的缘故,就连这风比往日还要来得寒风刺骨。   此时,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中。   一只许久未见光,泛着透明的手,缓缓从那朱砂绣彼岸花的帷幔中伸出,同时露出的还有那张近乎妖异的美人脸。   只见美人红唇轻启,带着几分讽刺与不屑,“哟,这不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燕京第一公子吗,怎的现在竟落魄到了这种地步?”   “你说我发了好心给你求了情,免了你那一枚红唇万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的下场,不知林大公子要怎么报答本王才好?”低低的笑声不断从那张美人唇溢出,满是带着令人毛骨悚然之意。   “我现在的模样不就真是如你所愿了吗,宸王。” 跪在不远处,身着粗布麻衣依旧不掩半分姿容的男子对她的冷嘲热讽不曾放在心上半分。   许是连段时间接二连三的落井下石早已使得他麻木,或是此人一向善于隐忍,在等待着猎物放松的那一瞬间冲上去,将其彻底撕碎。   “呵。”一身红纱罩体,端得姿态妩媚的时葑赤足踩在铺了雪白金纹的毛毯上。   看着即使落魄到如斯地步,依旧不曾折断半分脊骨的男人,内心的冷笑则在不断扩大,一如她那颗腐烂发臭的心见不到他人好半分一样。   毕竟身为奴才就得有身为奴才的奴|性,假装什么清高。   时葑伸出那只小巧如玉的脚递到男人面前,带着折辱的口吻笑道:“舔。”   这时,一直紧闭着眼的青年方才睁开了眼,那双浅色的瞳孔中满是翻滚的乌云,骨节攥得泛白,掌心抓得瘀紫一片。   青年的模样生得极为清隽,称一句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濯濯如春月柳都不为,特别是额间一点朱砂给之添了几分魅惑众生态,可偏生此时青年眼中的阴鹫之色破坏了那一丝美感。   “林大公子既成了伺候人的下等人,就得学着如何取悦本王才对,本王爷让你舔怎的不舔,难不成以为你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林家大公子不曾。”   时葑低低的笑声带着令人愉悦的弧度,那只莹白如玉的脚趾近得就跟要放在男人鼻尖上一样。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时葑。”男人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不可抑制的戟指怒目。   “本王想要做什么,林大公子不是一直都明白的吗,还是说你不懂。”收回脚,披散着发的时葑半弯下腰,用那留长的指甲温柔的抚摸着青年的脸,脸上则是那挥之不去的恶意。   “当初的本王是太子之时你便看不起本王,想不到现在成了下等人的林大公子还是看不起本王,你说你何来的底气看不起本王,你又凭什么看不起本王。”   阴沉着脸的时葑轻拍了拍青年姿容如画的脸,眼中满是狰狞的病态。   “你又有什么值得我看得起你的,宸王。”一句鄙夷中,道不尽他的冷讽。   檐下挂着的一串青铜风铃不时被吹得左右晃荡,连那大红的灯笼都忽明忽灭的,显然想要重归于无尽深渊中。   “咯咯咯。”   一道突究的清脆笑声从朱砂帷幔中传出,连带着那静立在院中海棠树上的几只夜鸟也扑掕掕着展翅离开,徒落下几根深色鸦羽随风舞。   “这大晚上的王爷又何需理会这种吃硬不吃软之人,还是说王爷嫌奴伺候得王爷不舒服,使得王爷又到外头寻了新的弟弟回来。”   正当他们二人说话间,帷幔后再度掀开,露出一赤|裸|着上身,下半身随意用了一块长衫遮物的青年。   青年生得唇齿生花,艳如雪中狐,抬眸间尽是魅惑万分,随着走动间,修长的大腿若隐若现。   “若是这样,奴可不依,王爷有奴家一人就好了,其他的那些货色哪里有奴伺候得王爷尽心尽力。”名唤莲香的男人姿态妖娆的搂着她的纤细腰肢,眼中满是对跪地之人的浓浓挑衅与鄙夷之色。   “岂会,我哪怕是厌了谁都不会厌了你。”时葑轻拍了下莲香的手,继而再次将目光投在跪地的林拂衣身上。   一字一句冷讽道:“今日良辰美景,林大公子不若也来赏一下这宸王府的夜景可好。”   “恭敬不如从命。”   待人离开后,时葑厌恶的推开了还搂着她腰肢的青年,回到原木红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半垂的眼眸中满是深沉漆黑。   “这大冷的天,王爷就那么让林大公子在外头跪一夜,也不担心将人给折磨死了,到时候可要失了不少乐趣。”   莲香穿上先前随意撒乱在地的外衫,眉眼间清淡得在诉说一件极为平常之事。   “你说他会真的乖乖地跪一晚不曾。”一声冷嗤,带着连她都未曾发现的可笑。   “王爷倒是了解那位林大公子。”   “我不是了解他,本王只是想要知道现在的他凭什么看不起本王,他又有什么资格。”   出了门外的林拂衣拢了拢身上的单薄外衫,浅色的瞳孔中满是无处发泄的恶,一张薄唇紧抿成冷硬的线条。   整个人缓慢地,往另一处可遮挡风雪的墙边走去。   半夜中,天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似要给这碧瓦红墙的燕京给染上一片纯白。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就像是她当年被废之时。   今夜的时葑翻来覆去许久不曾安稳入睡,这偌大的屋子里更是静悄悄,空荡荡的,连半点儿人气都没有。   若是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将莲香留下,最起码还能有个谈话之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许是实在睡不着,赤足的时葑起身披衣,点燃了屋内一盏昏暗的蜡烛,小心翼翼的蹲守在它边上。   她并没有打算多点几盏,而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就那么静静看着这盏烛火。   好像是想要透过这忽明忽灭的烛火,看到她那可怜又悲哀的前半生。   红木雕花窗棂外不时传来几道男子的咳嗽音,也使得她的思绪开始往远处飘。   清正年间,春。   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簷。莲子数杯尝冷酒,柘枝一曲试春衫。   刚过完年,现满十三的时葑跟着宫人进到了太学中,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出现在外人面前。   以至于昨晚上她整个人因着过度的兴奋和期待,而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着,隐隐中还带着连她都未曾发现的恐惧之色。   “太子殿下,姑姑就只能送您到这了,等傍晚放学后奴在过来接你。”   如今方三十有六的白姑姑见着她满脸不安之色,不由再一次细细叮嘱了里头的注意事项,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我知道了,谢谢姑姑,我会注意的。”时葑乖巧的点了头,其实她心里很害怕,只是不敢明着说出来,否则回去后肯定又是得挨母后的一顿鞭打。   她怕疼,更害怕那个打她时的母后。   “殿下既是明白这个理,老奴也便不再好多说什么,只是殿下切记要好好听夫子的话。”见人一脸乖巧与再三保证后,白姑姑这才让人离去。   可不知为何,她的这颗心总是惴惴不安,仿佛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因着新年过后,加上第一天上学,今日的学子们来得格外之早,脸上都还洋溢着过年前的喜悦。更有不少还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过年去了哪里玩,又遇到了什么。   今日也是时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连带着她迈出去的脚步都有些害怕的往回缩了缩。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打交道,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自己,还有………   正当她胡思乱想中,人群中不知是谁爆出一声大笑,脸上满是带着嘲笑之意。   “听说那位一直住在山上养病的太子爷现在回了燕京,还在今天一起入学,本少爷倒是要看看那位太子爷长了个什么三头六臂的样。”   “能长什么样,肯定就是一个满身药臭味,并且是风一吹就倒的药罐子样。”   一声响起,连带着周围不少人也皆是跟着笑出了声,虽然他们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着笑。   只因这些从小送进太学院里的少年们,都早已在家族的安排下,提前接近那些未来最有希望成为帝王的皇子,就连他们也早早的被划分为某一个小群体。 第2章 二、怜儿     同时现在最有竞……   同时现在最有竞争力的是六皇子时渊,二皇子时钰与四皇子时岩。   其中早已立下的太子——时葑,本应当是世家最为抢手的一块香饽饽,却因体弱多病养在山上多年,加上慕容皇后母族势弱与不得帝王喜爱,便早早地被踢出了人选之一。   何况自古以来,太子往往是比帝王还要危险的高危职业。   谁又会在明知刮出一个谢的时候,在继续硬着头皮刮下去。   时葑听到他们的谈论后,原先迈进去的脚步,缓缓地伸了出来。   一张娇艳的红唇半抿着,一缕乌发下垂在那张莹白如玉的小脸上,给人的感觉不像那些前来读书的衿贵世家公子,更像是养在府里头的貌美怜儿。   正当她准备出去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慌不择路的小胖墩子,直接将她给撞倒在地,使得她今日刚束整齐的发完全散落下来,更衬得形如妖魅之物。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哪里没有受伤啊。”不小心撞到了人的小胖墩子连忙伸出手将人给拉起来。   “我…我没事……”即使屁股已经摔得成为四瓣,并且疼得龇牙咧嘴的时葑还是强撑着摇头说无事。   只因母后说了,让她在太学府里万万不能惹事,平日里最好低调得能不被任何人注意才好。   “那就好,对了我叫李宗宝,你叫什么。”笑得一脸歉意的刘宗宝当看见她的脸时。   手上忽地再一次伸出手,用力将人给推倒在地,伸出一根手指头,不可置信的拔高音量道:“这,这里是男子学府,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进来。”   ‘女孩子’三字一出,不知惹得多少还在说笑中的少年郎看过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唉,还真的是女孩子,这是你们谁家的姐姐妹妹,看着可真是漂亮。”   “我家那些姐妹里头,哪里有长得那么好看的,说不定是你们家的才对。”   彼此间都是相互认识多年的少年,自然能明白她们府里的那些姐姐妹妹没有一个生得跟个妖魅的长相,即使对方年岁尚小也仍不掩其秾艳之色。   “我…我不是女孩子………”   头一次被那么多人围着观看的时葑,一张脸早已苍白如纸,手指不安的捏紧着挂在书嚢上的兔子娃娃,连人都忘记了从满是泥泞里爬起来,只是一味的将自己卷缩成一团。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看不见她一样。   不远处,正走来几位比他们高一级的学长们,见着一群人的闹剧时,倒是颇有几分兴致的多看了几眼。   “喜见,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可真是好看。”   跟在少年林拂衣身旁的白衣少年望了眼被围堵在人群的时葑一眼,满是不加半分掩饰的惊艳之色。   “谁家的姑娘会那么恬不知耻地换男装跑来太学府,说不定是哪家偷跑出来的怜人才对。   走在人群中的林拂衣眉眼冷淡地扫了眼刚准备爬起来,又被吓得重新缩回乌龟壳的少年,只觉得讽刺。   “也对,不过这又是谁家的怜儿,长得倒是怪好看的。”摸着下巴的少年看着那张唇红齿白的小脸,好奇不已。   “若是想知道,直接去问那怜儿不就好。”   “别,我要是过去同那小怜儿说话,万一人家赖上我怎么办,即使对方长得再好看我也万万不敢带回家里头养着的,要不然指不定得被我爹娘打断一条腿。”   后面还是夫子听说一向教书育人的太学里居然混进了一个怜儿时,才阻止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同时太学府里中人,也得知了那位模样生得娇俏如怜儿的少年郎,正是因着体弱而常年养在山上的太子。   等到傍晚,已然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的时葑正满脸惶恐与不安的跟在白姑姑身后,往那凤藻宫而去,越是在靠近目的地时,她的身体宛如抖筛无二。   只因她大概能猜到里面有什么在等着她,有时候未知的威胁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知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你,却不得不迈进去。   凤藻宫中此刻静悄悄的,连殿外伺候的宫人在走动间皆是不敢发出过大声响,免得惹来无妄之灾。   “母…母后。”半垂着头,怯生生站在殿中的时葑害怕得连腿肚子都在打着颤。   “你倒是还有脸知道回来,第一天上学便惹出了那么大的丑事,也不知往日读的礼义廉耻是否都进了狗肚子。”   居坐于高位上,绾牡丹鬓,鬓边别红宝石凤玉簪的貌美妇人凤眸凌厉一扫,吓得时葑连忙一个哆嗦的跪在了地上。   原先她满腹打好的理由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栗栗危惧。   “是儿臣的错,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母后原谅儿臣最后一次。”   颤抖着身子,连上下牙齿都在打着颤的时葑竭力不让自己露出恐惧的一面,而那大腿肉早已被她掐得青紫一片。   “儿臣知错了,还请母后不要生气,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伴随着她求饶声的是那一声重于一声,磕到冰冷地面的画面。   慕容皇后却并未多言。   一没有叫她起来,二没有说原谅她,好像只是单纯的欣赏她这副如狗匍匐在地之样。   在这一瞬间,偌大的宫殿中只余时葑断断续续的磕头音与道歉声。   其他从行宫被带回来伺候的宫人早已见怪不怪,反倒是好心的白姑姑先一步去寻了那等活血化瘀的药膏。   初春的夜晚还是乍凉乍凉的,更别说这未曾燃了炭火的冰冷室内,有时一个成年人都有些挨不住,何况体弱的少年。   原先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叽呀’一声推开,露出了跪在地上,不断低着头打瞌睡的小人儿。   长久养成警觉性的时葑快速的睁开眼,随即鼻间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知道,是白姑姑带着药膏来了,连带着她紧绷的身体都瞬间松了几分。   “姑姑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时葑羽睫半垂,遮住了她于深夜中露出的那抹脆弱。   “殿下做好自己便可。”   “那姑姑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母后才会开心一点,还有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不好。”   “殿下很好,只是有些人不值得殿下对他们好。”   “可我若是真的好,那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就连那么久了,我都从来没有见母后对我笑过,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姑姑你教教我,教教我怎么让人喜欢好不好。”   可这一次的白姑姑并未在和她多言,只是帮她上好了药后便转身离开。   空荡荡,漆黑的房间里再一次剩下她一人,时葑有些愣愣的抚摸着额头上新缠好的白布,眼眶不自觉的湿润起来。   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母后要这么对她。   等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从云层破晓而出,给之大地晕染上一层浅色的朦胧金边时。   跪了一夜的时葑方才起身动了动那早已僵硬不已的脚腿,还处于低血糖状态中的她,还未来得及缓过神时,便再一次被推出了凤藻宫外。   昨夜到今晨起未曾进食半粒的时葑早已饥肠辘辘,连眼睛里都冒着绿光,显然是饿狠了的缘故。   可这一次的白姑姑并没有像先前那样,从她的袖口中,变着戏法一样给她变出一份糕点来。   嘱托倒是和之前一样,其中还隐隐带上了命令的口吻,显然昨日的她真的给他们丢脸了。   今日的太学府比之昨日显得安静了几分,特别是当她背着天青色竹绣书嚢出现后的满室寂静。   时葑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反倒是人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便沉沉的睡了过去,连夫子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当她睡得正沉,她的书桌被人给敲了好几下,边上还传来了好几道看热闹的笑声时,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可入目的不是夫子那张松垮得能夹死苍蝇的褶子老脸,反倒是一位有着丹凤眼,周身清贵不可言的俊秀少年郎。   没由来的,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连那春日盛放的娇艳碧桃也比不上半分。   先前本就不耐的林拂衣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样,更觉厌恶,连出口的话都泛上了刺骨寒意。   “夫子唤你随我到竹宣堂来一趟,还不快跟上。”说落,林拂衣便转身离去,显然并不在意她是否会跟上一样。   可时葑因着刚醒,加上许久未曾进食而产生的手软脚软之态,使得她才刚一站起来便两眼一黑,朝近在咫尺的少年晕扑了过去。   以至于她并没有看见那少年漆黑如锅底的颜色,想来,这也应当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才对。   谁曾想最后会兜兜转转,纠缠了近十年光景,说不定还会继续相互折磨才对。   许是烛火即将烧到了尾部,连她都感觉到了几分寒意。   她想,她果然还是最讨厌冬日了。   因为每次只要一到冬日,都会有人在不断的提醒她,她就是个一无所有之人。 第3章 三、梦回    半夜的雪越下越大……   等到半夜时,半空中的雪越下越大,又不知压断了几枝干脆树梢,给之洁白的青石板地面增了几抹黑深浅褐。   冬日来了,那么春节还远吗?   翌日天晴,那下了一整夜的雪已然停了,檐下挂着的那些冰凌,此刻正被府中下人拿着竹竿一根一根的将其敲碎。   未曾束发,只随意着了件大红色牡丹花袍的时葑正拿着手上,镶了红宝石的靶镜躺在这烧了地龙的屋子里。   她的脚边不知摆满了多少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地上则跪着一名身着浅绿色薄纱,笑着给她捶腿的少年。   “林大公子的身子可真是弱,不过就吹了一点风就娇贵的得了风寒,你说这满府里头,哪儿还能找出一个比他还娇贵的主。”   时葑搁下描了牡丹红色眼影的笔,笑着轻|挑起了少年的下巴,笑问,“你说本王可美。”   复又道:“你说本王和那燕京的第一美人比起来谁美。”   “王爷自然是极美的,奴长那么大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比王爷还要美的神仙人物。”   少年以为她是想要宠幸他,连忙将那方红唇凑了过去,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带着跃跃欲试的期待之色。   连带着这声儿都变得又媚又酥了起来。“王爷,今日让奴来伺候王爷可好。”   “大胆,本王一个男子你居然敢夸本王美,是不是你也将本王当成那等伺候人的下等怜儿不成。”   时葑见着那半坦着胸口的少年对她摆出这等姿势时,她内心深处关押着的那只野兽好像也在顷刻间,挣扎要冲破牢笼而出,连带着她的音量都不受控制的微微拔高。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本王这个被关押在府里多年的废人,更当本王是你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说啊!你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不不不,其实你就是那些人派来的内奸,你们就是想要过来看我的笑话,看我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披散着发,双目赤红的时葑温柔的抚摸着少年的脸,那新染了艳丽豆蔻的长指甲不时在他那张白净的脸上划出一丝丝血痕。   “奴没有,奴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奴更没有看不起王爷半分。”被桎梏着脖子的少年满是惊恐的摇头否定,一张脸因着窒息而泛起了青紫之色。   “奴不是谁的人,奴只是王爷养在府里的一条狗,求王爷放过奴家。”   “说谎,你们都在说谎。”   “说,你又是谁派来的人,是我的那位好弟弟还是好叔叔,还是那位好太后!”   时葑看着这在她的桎梏下已然进气多出气少的少年时,脸上忽地浮现起一抹诡异的笑。   内心的野兽也因此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她眼中的那抹猩红之色则在渐渐散去,重归于漆黑无边的深渊之色。   等少年的呼救声越来越小,就连奋力扳开她手的力度都在不断减少之时,时葑才跟烫了手一样松开人。   她整个人就那么愣愣的看着逃过一劫,正眼泪鼻涕齐流,并不断对她跪地磕头之人。   遮风的猩红竹纹毛毡被人掀开,随着来人走动间,还带来了阵阵饭菜的香味。   “是谁大清早的又惹了我家王爷生气,那人可真是该死。”   刚从小厨房端来一盅燕窝粥的莲香迈着花柳步缓缓而来,脸上得体的笑在见到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少年时,满是带着冷意。   “可别说是这新来的弟弟不懂事,惹了王爷生气,若真如此,那人可真是该死。”   “呵,莫非莲香忘了这人还是你带回来的。”时葑伸出手将一缕鬓发别在耳后,笑得妩媚至极,可这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半分。   “唉,看奴这记性,实在是该打,不过这新来的弟弟不懂半分规矩时便厚着脸皮敢往王爷身边凑,也真是该死,好在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跟这等下贱胚子计较。”   “你今日倒是起得挺早。”   并未理会他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时葑锐利眸子半眯,连忙吓得跪地磕头的少年连滚带爬的踉跄而去,仿佛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赶一般。   “奴若是起得晚了,又何来的时间给王爷熬煮燕窝。”   莲香并不在意她的冷漠,反倒是笑盈盈将人拉到那等人高的水晶镜中,对镜而照。   “再过不久便到了一年一次的家宴,王爷今日可想好,是要参加还是同先前装病躲过了吗。”   从身后将人拥进怀中的莲香伸出手,满是温柔的抚摸着她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棕色瞳孔中折射|出一丝冷笑。   “奴可是听说今年连那位远在封地的上官将军也回来了,若是王爷不去可就失了那么点意思。毕竟王爷同将军已有五年未见了。”   “既然他们那么想看本王笑话,本王若是不满足了他们的心,可就有些不厚道了。”   时葑并未理会男人的动作,反倒是缓缓地闭上眼,显然她已经习惯了男人同她的过于亲近。   “反倒是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奴若是不灵通一点,岂不就和那些被王爷随手送人的玩|物无二了吗。就是不知王爷可想好怎么处置那位新来的林大公子,哦不,现在应唤墨染才对。”   莲香低下头亲了下她的脸颊,继而笑道:“也不知那只暂时收回了利爪的狐狸,会隐忍多久后才会伸出他那锋利的爪牙。”   “你说呢。”时葑不答反问,满脸冷漠的推开了越发得寸进尺的男人。   “奴若是猜得到,岂还会开口询问王爷。”   “既是猜不到,何不安静的看戏。”   “王爷说的是,可就是不知墨染这次会搅出多大的风云,奴可真是拭目以待的紧。”   昨夜落雪时,加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秋衫的林拂衣在鸡鸣破晓时整个人便发起了热,连呼吸都滚烫了起来。   府里其他伺候的下人皆知这位爷是昨夜王爷新到手的男宠,想必现在还新鲜着,遂不敢怠慢半分的前去给人抓药,煎药。   屋里,烧得迷迷糊糊中的林拂衣做起了一个他袖手旁观,甚至亲手将对方给一步步推到自我毁灭的梦。   梦里是烟雨朦胧,百花竞放的四月。   此时的林家还未树倒猢狲散,年满十八的林拂衣正与友人在湖边投壶玩接花令,边上则有不少妙龄少女抚琴自唱,端地少年恣意风流。   其中一个少年不知在假山后看见了什么,嘘的笑出了声,惹得其他几位少年纷纷扭头看去。   “扶羽,可是看见了趣事?”   “可不是吗,诺,你们看那是谁。”字抚羽的刘言伸出手指头往那假山后一点,正好看见有两个少年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满脸通红的想要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另一个红衣少年,那红衣少年却在一旁解释得连嘴都干了,那送信的少年依然无动于衷。   “啧啧啧,我们的太子爷可真是男女通吃,你们瞧瞧这都是第几次收到那些小郎君的信了,就连这长相也生雌雄莫辨,怪不得总惹了那么多不长眼的少年郎前仆后继。”   刘言担心他们有些不认识那位太子的,还特意指出了对方的特征,说话的语气不见丝毫的恭敬,有的只是无尽嘲弄。   “你们说一个男人长得一脸怜儿相就算了,可若是一国太子长了那么一个娘娘腔的样,说出去简直就是丢我们大周朝的脸面。”   人说着话时,还满是不屑的对地啐了一口,显然有诸多不满。   其中有几位倒是不曾见过那位太子的长相,不过对于私底下的传闻倒是略有耳闻。   人又忍不住在多了那红衣少年几眼,确实如浮羽之前说的极为贴切。   而此时在假山后,正不断拒绝与解释着她是男的不是女的时葑快要被这少年给气哭了,怎么会有这么听不懂人话的傻子加呆子!   “我真的不是女子,还有我也不喜欢男人,所以这信我不能收。”   “我不信,还有我也不喜欢男人,我就只是喜欢你而已。”   今日在好友怂恿下,前来表白的上官蕴原本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勇气。   可是谁他|妈|的都没有想到,他暗自喜欢了那么久的姑娘为了拒绝他的表白,居然说自己是男人,他简直就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可我不喜欢你,而且我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喜欢另一个男人。”   见解释不清,此时早已涨红了一张脸的时葑,再一次将那塞到自己手中的信给重新塞回少年手里。   “你长得那么好看,就连百花楼的花魁碧荷都比不上你长得好看,你怎么可能不是女子,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也不能找这种理由糊弄我才对。”   上官蕴此时也是犯起了倔,强行认定着她就是女子。   更死缠烂打的想要她收下他的定情信物,再过几年好将人给娶回家去。   “不信你问他们我是不是男子。”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了的时葑在抬眸间,正好看见不远处玩乐的一群人,瞬间连眼眸都变得亮晶晶的。 第4章 四、暗讽    “我和他们平日里……   “我平日里都和他们都在太学院上课的,不信你问他们就知道了。”时葑雀跃的说着话时,还特意点了其中一个和她有过相识的少年身上。   “喜见,太子可是在问你,她是男是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刘言怪着腔调,惹来身旁人一阵发笑。   “哦,在下倒是不知时姑娘何时转了性别。”正在抚琴中的林拂衣淡漠的微掀眼皮,话里带着浓重的讥讽之意。   “你看我就说你是女子了你还想骗我,还有你前面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你以后就得要嫁给我才对。”   上官蕴见着还处于呆滞状态中的时葑,连忙红着脸颊将自己的玉佩强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你别听他们瞎说,我真的是男人。”苍白着一张脸的时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再一次将她给推进那无尽深渊中。   “时姑娘若是想让我们信你是男人,直接脱裤子不就好了,省得这位公子一直对你纠缠不休。”   梦里的最后是一段乱糟糟,扰人清梦的吵闹音。   他发现,他最后能记住的只有那双氤氲着朦胧水雾的桃花眼,和那涨红了脸,却倔强得不让眼泪掉下之人。   檐下不知何时飞来了一群唧唧喳喳的麻雀在相互跳跃着,而藏在暗中的老猫则在虎视眈眈,似要找出其中最为笨拙的一只来一饱口腹之欲。   “醒了。”还未等林拂衣睁开眼,耳边先一步响起了一道刺耳的冷笑。   无端使得他的识海再次混沌几分,他在想,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林大公子既然醒了就得明白这宸王府的规矩,本王爷的府中可从不养无用之人,特别是像林大公子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下等人。”   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墨兰素面锦缎交领袍子的时葑,张开那张白齿森森的嘴咬下手中削好皮的苹果,见着唇瓣干裂的男人看过来时,眉间高扬。   “你倒是好雅兴,就不怕我过了病气给你。”   前面喝了药,又出了一身汗的林拂衣倒是觉得比先前好受多了,唯身上黏糊糊的令他所不喜。   “本王若是怕还会过来吗。”轻扯了扯唇角的时葑就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三两下将手中的苹果给啃食干净。   继而道:“本王爷直到今日才发现,林大公子倒是有着一张不输给我这当年被你冠之怜儿取笑之人的好皮相,就是不知林大公子这张嘴,到时候等到了床上是不是也能像现在那么硬。”   “你来这里,难不成就只是想同我说这些无用之话不曾。”起身给自己斟了一杯水润嗓的林拂衣冷笑出声。   “难不成你还想本王跟你说什么,聊当年你对本王做过的那些事吗。”   时葑见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白净的面皮子忽的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留着长指甲的手开始往男人的手臂上伸去,给人的感觉像极了那等冰冷阴暗的爬行生物。   “说来本王长那么大都未曾见过人狗|交|媾的场景,不知林大公子可否让本王欣赏一二,我想林大公子应当不会拒绝的才对。”   “你可真是恶心啊,时葑。”满脸怒容挥开她手的林拂衣,此刻就像是撕开了他一向保持得近乎完美的假面,露出了他最为阴暗的一面。   在他的眼中,她就像是一条在粪坑里爬行的蛆一样来得恶心。   对,就是这个表情,这个表情她可是想看很久了。   可她觉得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她这个被他们亲手推下地狱的人,怎么也得将他们一同拉下来陪葬才是   否则就独留下她孤零零的在地狱中垂死挣扎,是否过于冷酷无情了些。   半空中的雪再一次纷纷扬扬落下,走出兰轩后的时葑只需一个抬眸便见到了不远处,正撑着一把天青色墨梅油纸伞之人。   雪花纷飞中,她看见那人朝她缓缓走近,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她,又为她撑起了伞。   “今年的雪下得可比往年早多了。”撑伞时的莲香总会下意识的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任由他的肩膀处染上朵朵雪花。   “是啊,不过若是今年的雪下得大了,指不定在金銮殿中的那位又该如何头疼了。”   “今晚我们吃火锅可好,正与这红梅白雪相照影。”   “奴听王爷的。”   此时远在金銮殿,正在批改奏折中人忽地打了个喷嚏。吓得近前伺候的刘公公连忙不安的前去请了太医过来,就是以防龙体有恙。   “朕无事。”眉头紧锁中的言帝看着外面,随出声道。   “外面可是落了雪。”   “回陛下的话,下了一场绵花细雪,想来在临近傍晚时便会停下。”   “宸王府的嚼用可有按时送到。”时渊伸出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此刻却是在无心批改奏折。   “已经送到了,因着现在天寒,奴才这边还特意吩咐内务府给那边多送了十多斤上好的银纹炭过去。”说到这,连刘公公都不得不感叹一句,陛下对那位宸王可真是好。   “若是那边还有什么缺的,记得前来禀告朕。”   “奴才晓得。”   因着外头落雪,踏出了清元殿的时渊撑了一柄水色红梅油纸伞,挥推了身后跟随的黄门,独自行走在御花园中。   余眼见到树上的红梅开得正艳秾,打算折花轻嗅时,身后忽的传来一道宛如珠落玉盘悦耳之音。   “陛下,想不到你今日也来了这御花园。”   时渊转身看去,只见那漫天飞雪中正朝他走来那抹刺目之红,像极了年少之时那人朝他扑来之景。   可是他却能很清晰的分辨出来,这不是她,而是他最近新纳进宫中,与她眉眼有几分相似的梅美人,而非是那关押在府中之人。   等皇城中入了夜,连带着白日间的热闹都给一并带走。   提着一盏灯笼,大氅裹身的时葑看着院中那株红梅,不知为何总想到了当年凤藻宫里的红梅。   “王爷可是睡不着。”前面前去给人送宵夜时的莲香并未见到人,便想到了她应当是会来这才对。   时葑摇了摇头,凝视红梅不言。   “王爷可是在想不久后的国宴。”莲香许是觉得她会冷,连出来之时手上都不忘带了一个暖炉好塞到她手里。   谁曾想换来的又是她的一个摇头,这下,莲香也明白了她是想一人静静。   可若是她不说话,他总会产生一种身旁人不在的错觉,就像当年一样。   “王爷可还记得你我二人初遇之时吗。”   “自是记得,若非当初你给了我一个馒头,说不定那日我怕是会冻死在雪地中了。”   一说到当年往事,过往云烟便一帧一幕的浮现在脑海中,即使她想躲也躲避不了半分。   她尤记得他们相遇时是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冬日,那是她在太府上学的第二年。   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太子因着那林大公子一句‘怜儿’戏称后,不知惹来多少窥探笑意。   清正年间,冬。   白雪纷纷何所似,唯撒盐空中差可拟。   彼时年满十四的时葑满是不安的走进学堂,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是太子还会有那么多人看不起她,甚至都不愿与她交好。   最开始她以为是她那张被戏称为‘怜儿’的长相,可最后却并非如此。   而是因着她空占太子之位,身后却无外戚可帮,加上她还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便导致她无论做得多好,多完美也不会得来其他人的尊重与接纳。   就连她的那位父皇,她从山上回来后,也只来见过她那么一次。   其他的时候她都是偷偷躲在树上或者假山后,看着父皇抱着和她年龄相差无几的弟弟读书写字时,她发了疯地想加入他们。   可她只要一想起,上一次她说了也想要父皇抱时,却被冷言呵斥,并被宫女给拉回去时的画面后,只余心头恐惧。   “太子,你来了,这是我给你带你肉包子,你尝尝好不好吃。”   上一次推了她一把后的林宗宝为了道歉,主动和她成为好友,平日里总会偷偷的给她带来一些宫外吃食。   “这是我家厨子做的,往日我一口气可以吃四个,还有这包子皮薄馅多,太子你可一定要尝尝。”   “谢谢你,宗宝。”昨晚上没有吃东西的时葑笑着接过他手里的包子,可是还未等她开吃时。 第5章 五、赌注     还未等时葑开吃……   还未等时葑开吃时,身后一少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用肩膀碰了碰她,使得她手中的肉包子骨碌碌滚落在地。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撞到人的少年嘴上虽说在道歉,可脸上却不见歉意,有的只是笑意。   毕竟整个大周朝,有谁不在笑话她这个虚如摆设的太子。   “无事。”   她嘴上虽如此,可天知道此刻的她有多想弯下腰,将那并没有多脏的包子捡起,撕开最外层,吃那干净的里馅,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只能强忍着别过脸。   她更不敢去看周围人朝她露出的鄙夷轻屑,她只觉得她现在好累,亦连脚步都沉重异常,以至于并未注意到身后之人。   等夫子上完课后,其他学子都已经飞奔着往食堂而去,唯留下时葑还在独自收拾着书本。   她很饿,她也很想去吃东西。   可是她知道食堂里面从不会多给她准备一份,哪怕是干硬生冷的馒头都无,只因每一次她做错了事,都会有这样的惩罚在等待着她。   “太子哥哥可是不饿。”   正当时葑准备抱着书去常去的地方待着时,身后冷不防传来了一道略显沙哑的少年嗓音。   时葑半掀了眼皮,看见说话的是同样未走的六皇弟——时渊。她苍白的唇瓣上下蠕|动许久,终还是不曾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继而往前走去。   “太子哥哥为何不理皇弟。”突兀抓住她的手,并将她桎梏在墙边的少年,显然并不打算那么轻易的放过她。   “我没有。”时葑半垂下眼帘,并未反抗,何况现在的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能反抗。   “哦,那么太子哥哥你可知道每一次你一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真的很想让人将你给狠狠欺负哭吗。”   比她小了一个月的时渊伸出手,掐着她并无多少肉的脸颊,眼中满是浓浓的恶意。   时葑并未回话,而是将脸别过一旁,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更攥得骨节泛白。   “若不是父皇曾经亲口跟我说过太子哥哥是男儿身,我都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扒下太子哥哥的裤子看看你到底是男是女。”   “谁让林表哥说得对,太子哥哥长了一张足矣颠倒众生的怜儿脸,有时候我就在想,太子哥哥长得跟女人似的,会不会也跟女人一样喜欢男人,比如那位一直跟在太子哥哥屁股后面跑的上官蕴。”对方越是没有半点反抗,越是令时渊内里的恶意在不断扩大。   同时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几位好友私下里说过的那些混账话,若非身下人顶着一龙子的身份,单凭这张好皮相,都不知得要成为多少人转手赠送之礼。   “我没有,还有你放开我。”不但体型生得瘦小,就连嗓音都细小的时葑见推开不了禁锢他之人,只能从那手臂下钻出。   一张芙蓉面上此刻满是冷意,冷漠道:“我是个男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还望六皇弟以后不要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才好。”   等人涨红着脸走后,时渊的手指摩挲着刚才触摸到的地方,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暴风雨欲来之色。   此时其他几位前去学堂打饭回来的好友们皆是露出一脸笑意,其中一个胆大的更是挪移的笑出了声。   “殿下可是将那位太子给吓跑了,也不知道太子爷有没有被吓得流眼泪。”   “你别说,若是我见到一个美人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说不定我这颗心都得给她哭软了,更别说一向是殿下这种怜香惜玉之人。”兵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将手搭在了另一人肩上,朝其挤眉弄眼。   “不过这赌可还得继续,殿下可万不能半途而废。”   “自然,愿赌服输。”时渊接过对方扔过来的纸包,脸上的笑意在逐渐增加。   今日的课只需上到末时尾便可归家,以至于还未等放学,他们一个两个都像是脱缰的野马在商量着等下要去哪里玩,唯一脸沉默的时葑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只因她无论怎么努力的想要融进他们这个群体中,到了最后都会被排挤出来。   久了,连她都失了那继续热脸贴冷屁股的心,何况母后说得对,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半个好友。   今日的她又是最后一个离学的,等快要经过一处假山时,连忙加快脚步,似要躲着什么洪水猛兽。   可还未等她走远,身后却再一次传来了一道她在熟悉不过,同样尚处于变声期中的鸭子音和扔进她怀里的一束桃花。   “阿雪你最近为什么老是在躲我,我来找你好多次了你都不理我,就连我送你的东西你都不收,还是说你不想继续和我做朋友了。”从假山后走出的,正是守株待兔许久的上官蕴。   上官蕴一见到人,连忙劈头盖脸的控诉着她的无情和冷漠。   “我没有。”时葑抱紧了怀中那束桃花,再三摇头否定,连带着脚步都稍稍后退几分。   “那你为什么不收我送你的东西,还把我好不容易写出来的情书全给撕了,你可知道那是我努力了多久才写出出来的吗。”   一说到这个,上官蕴就是满肚子气,想他一个学渣为了写一封含情脉脉的情书容易吗,特别是他熬夜苦思冥想的心血还被如此对待,能不气吗。   “我没有。”   本就有些低血糖加上一日未食的时葑被他那横眉冷对的模样瞬间给吓得跌倒在地,整张脸早已失了血色,就跟糊了好几大盒劣质白|粉一样。   “唉,你别怕我啊,我不是凶你,我只是在气我自己。”上官蕴一见她这弱小可怜的小模样,原先的气早就消了个彻底,连忙担忧的将人给拉了起来。   两手相触时,他才发现她的手冷得吓人,视线随着上移,随二话不说的将身上的外衫脱下给她穿上,并拉着她的手放在他宽厚干燥的手心中暖着。   “现在天气还冷,你怎么就只穿这么点,你就不担心到时候病倒了怎么办,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连照顾自己都不懂………”   上官蕴就像是一个操心着儿子的老妈子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着。   时葑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在听着这些在以前从未有人和她说过的话,莫名的,眼角感到了涩意,连带着鼻尖都是酸酸的。   而她的肚子也在此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于这空旷的地方中显得格外突兀,连带着她的脸也浮现上了两抹红晕。   上官蕴挠了挠后脑勺,憨厚一笑后便拉着人往外走去。   “今天中午食堂的饭太难吃了,搞得老子都没吃几口就倒了,阿雪肯定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正好我们一起到外面去吃,我可是知道城南最近新开了一家酒楼,那里头的菜色可真是一绝,你要是没有吃过那真叫人生的一大憾事。”   时葑本想摇头拒绝,可这一次她的身体却诚实的跟着少年走了出去,何况她是真的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等她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繁华热闹的青石板街上时,无论看什么都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目不转睛。   “你尝尝这个。”很快,她的手上被塞进了一根糖葫芦,身侧是扛着那插满糖葫芦稻草棒的少年。   “阿雪喜欢吃什么尽管说,我今日可是带足了钱出来。”牵着人手,笑得一脸傻气的上官蕴此时颇有几分财大气粗的暴发户质感。   街道一间茶肆二楼上,立在竹栏边的林拂衣看着远去的二人,唇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抹浅得令人难以窥探半分的讥讽。   “我说喜见怎么突然不过来下棋了,感情是见到了好玩的东西。”今日手臭的刘言下了几局后便无趣得很,谁曾想会看到那么好玩的一幕。   “可不是吗,我们不妨来打个赌如何。”林拂衣收回远眺的视线,修长的手指不时轻叩手下原木。   “好啊,只是这次我们赌的是什么。”上一次的白衣少年——康胤此时也笑着围了过来。   “不若我们这次赌,上官蕴那个蠢货何时会厌了那位太子爷可好。”林拂衣仿佛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得有意思极了。   “好啊,不过这次的赌注是什么。”刘言倒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何况对方还是那位空顶着太子壳之人。   “若是我赢了,我便将我前些日新得的柳知书真迹拿出可好。”   “好,既然喜见都那么大方了,我这人自然不能小气,我便拿出前段时间我舅母送我的那一套暖玉棋盘。”   刘言收回手上折扇,脸上笑得满脸志在必得,若是不行,届时他在略施小计又何妨。   刚远去不久的时葑并不知她已经成了多人打赌的对象,此时正小口小口咬着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身旁人好像也挺好的。   等回去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一小包糖炒栗子的时葑许是因着高兴,竟哼起了小调。   可当真进了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朱红宫墙后,她整个人呈现出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感。 第6章 六、言安   今日的白姑姑并未来……   今日的白姑姑并未来接她,不由令时葑松了一口气。   等她准备回凤藻宫之时,不远处正传来尖利得刺破耳膜的辱骂殴打音,还有内侍挥鞭推搡之声。   她的脚步下意识的就要远离此地,只因这会给她一种极致的不安感。   可还未等她走远,那个令她恐惧不已的宫殿中突然跑出了一个只着单薄秋衫,毛发脏乱得遮住了大半张脸并朝她身后跑来的少年。   而少年的身后则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内侍,使得时葑的脚步不由后退了几步,正好挡住了那躲进灌木丛里的少年。   “太子殿下,请问您刚才可有看见了一位跑出去的奴才不。”   即使她现在只是一个空壳太子,可底下伺候的人却是不敢轻视半分。   满脸惶恐中的时葑伸出手指,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冷声道:“刚才孤看见他往那边去了。”   “多谢太子告之。”   见人乌泱泱的离开后,时葑这才松了一口气,听到那少年肚里发出的声响后,揉了下鼻尖后才将手上的糖炒板栗递过去。   轻声问“你吃吗?”   随着她话落,那少年先是戒备的看了她一眼,许久,等确认她无害后,这才接过她手上的纸袋,飞快的啃了起来。   很快,地上便多了一堆啃得七零八落的栗子壳。   时葑担心他吃太快会不小心噎到,还将她随身携带的水袋递了过去。   “你慢慢吃,还有我不会跟你抢的。”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你为什么又要跑?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半蹲下来的时葑只觉得她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问。   “我是被我爹娘给卖进宫里当太监的,然后我不愿意就咬伤了那人,跑了出来。”   少年时的莲香还不叫莲香,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唤——言安。   “反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一个女孩子怎么穿男人的衣服,不嫌害臊。”许是吃饱后,使得言安的话都多了起来,并且他不认为一个弱小的娘娘腔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我…我是男的,怎么不能穿男子衣服。”再一次被人叫做女孩子后,连时葑都带了几分恼意,白|嫩的小手下意识抚摸上了脸。   不禁纳闷道:难不成她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长了一张怜儿脸吗?所以才会导致母后不喜她?   “哦,你是男人啊,还真看不出来。”吃饱后的言安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不带半分留恋的转身离去。   “这里是皇宫,你要是随意走动被当成贼人抓起来,或是被那些抓你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时葑看着好不容易有一个不嫌弃她,肯跟她说话的人要走后,下意识的出声挽留。   “我不走,难不成你收留我不成。”言安不过随口一说,想不到那傻子倒是生怕他会反悔一样,飞快地应了下来。   连带着现在躲在床底下的他都还是纳闷不已,特别是这屋子给人的感觉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时。   另一边的时葑等月上柳梢,繁星点罗盘,才得以回去。   “白姑姑,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时葑看着还欲跟她进来之人,忙出声制止,只因她可没有忘记她的房里还藏了一个人,更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胆大之举。   “好,不过殿下可记得要早点睡,明日还需早起。”   “我知道的。”   时葑接过那盏月缸,进殿后并将其放在床边的紫檀绿柳几上,将前面藏在怀里的肉包子给拿了出来,眼眸亮晶晶道。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本来快要睡着了的言安听到她的声音,这才从床底里钻了出来,接过她手里已经凉透了的肉包子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等人吃完后,时葑又给他倒了一杯茶,等他喝完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出声道:“那个,你能不能和我说一下话,无论说什么都好,可以吗?”   此时连她的手指头都在不安的绞着衣服上花纹,生怕他会拒绝。   “好啊,你想说什么。”人在吃饱喝足睡好后,总会变得格外好说话。   “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宫外的世界。”   “你想听?”   “想。”时葑担心他不信,还重重的点了好几下头。   “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说的你爱不爱听,那我就随意捡几件我认为不错的说给你听可好。”   “好,谢谢你。”   等今夜他的故事说完后,连带着时葑的梦里都充满了自由的味道,接下来的几天同样如此。   可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后面好像是因为她犯了错,被罚跪在冰天雪地中。   躲在床底下的言安担心她不是被活生生饿死就是冻死后跑了出来,就是为了给她送一块早已硬邦邦的馒头。   直到现在,她都依稀能回想起那个馒头的味道,很甜,比她最爱吃的桂花糕还要甜。   后面的后面,十四岁的言安被母后发现后带走了,二人再次相见时是在她即将满十七岁的那个生辰里。   而那时的言安已经不叫言安了,他叫莲香,是母后给她安排的通房丫鬟。   一个男扮女装的通房丫鬟。   往事仿佛历历在目,可明眼人都知过去的便是过去了,谁都无法挽回。   许是站在雪地中久了,觉得有些冷了的时葑裹紧了身上的雪白狐裘,脸上那抹追忆之色很快收回。   许久,她看着那枝疏香问,“你还可记得,这是我们认识的第几年了。”   “回王爷的话,已有近八年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七年之痒都过了。”时葑望着满被白雪覆盖的黛青高墙,幽幽叹了一声。   “王爷可是在想那人。”   提到那人时,莲香从来不会用名字或者他的官职来称呼,往往用的是‘那人’或是‘他’前来代替。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何况我与他本就是形同陌路之人。”时葑回想起那人的脸时,漆黑的眼眸中更是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随即是那滔天恨意。   “走了,天寒了,最是适合喝杯梅子酒暖身不过。”   “酒虽好,不过王爷也得少饮些才好。”   “我自然知道,我又不像你是那等贪杯之人。”   “奴虽贪杯,可这酒量与酒品比起王爷来倒是要好上几分。”   随着那两道声音渐行渐远,一直躲在假山后的男人方才缓缓现身,走到他们刚才说话的位置,弯腰捡下那枝断落在地的红梅。   随着年关将近,到处都忙碌了起来,即使是这被层层把守的宸王府中都贴红带喜,染上了新年的气息。   连原先的嚼用都比往月翻了一倍,更别说这府里又不知被悄悄地换上了多少新人,不过这些皆与她无关,只因现在的她在他们眼中与那苟延残喘的疯狗无二。   今日并未着红纱,而是换了一身在普通不过的海天霞红圆蜜合袍子的时葑,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跪地给她穿罗袜之人。   男人纤长浓密的睫毛于眼帘处投下一小片浅色阴影面积,唇瓣则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手上握着的不像是他最为厌恶之人的脚,反倒是一件再为赏心悦目不过的珍宝。   等他好不容易帮她穿好一只时,她的另一只脚又总会将其勾褪,使得他重新为其穿上。   如此反复多次,她仿佛乐此不倦的一步步挑衅着男人的底线,更多的是她想要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林大公子到底能隐忍与做到何等地步。   跪在地上,半垂着眼睫给人穿罗袜的林拂衣倒是失了最初来府里时的满身傲气,更像极了那等认命之人。   可若说他真的愿意认命,谁会信。   说不定就是一只暂时收起了锋利爪牙,到时等敌人放轻警戒心理后,反咬人一口的畜生才对。   “如今墨染给本王穿袜子的手艺倒是越发娴熟了,就连府里头的小厮都比不上你半分,你说若是这一幕被那些迷恋你的贵女们瞧见了,他们会不会马上冲过来杀了我,毕竟我可是如此折辱他们那位高不可攀,宛如谛仙的林大公子。”   时葑抬起另一只未曾着袜的脚将之抵在男人的肩膀上,笑得恣意,忽地身体凑了过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男人不放。   “说来本王爷被关押在这府里多年,也未曾忘记派人出去打听过林大公子。” 第7章 七、那人回来了吗?   时葑微顿……   时葑微顿了下,继而冷着声儿道:“听说林大公子现二十有五都未曾娶妻纳妾,就连房里的通房丫鬟都无半个,这样很容易令本王怀疑林大公子是在为本王守身如玉,毕竟本王爷可是有幸得过林大公子的亲口赐名。”   “你说出这话时不嫌恶心吗。”强忍着厌恶的林拂衣别过脸,阻止了她的触碰,咬破舌尖后尝到了满嘴的铁锈味时,方才制止了他拂袖离去的冲动。   他此时竟觉得这满室的甜腻之味熏得他犯呕,更别提那一向被他视为狗彘之人正以折辱他为乐之时。   而昔日的燕京第一公子,又何曾有过如此憋屈之日。   “我怎么会嫌恶心,毕竟我说的再恶心又何曾比得过林大公子干的那些事。”   “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折辱我吗,又何必说出这等令人作呕的冠冕堂皇之话。”   “谁让我这人作恶之前总得喜欢找些理由,还是说,难不成林大公子以为这就是折辱你了吗。”   许是时葑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不过的话,苍白的手指穿|插|进男人乌黑浓密的秀发中,使得他被迫与她四目相对。   “我告诉你,现在不过才是刚刚开始,若是林大公子受不住了,本王府里的三尺白绫倒是多得很。”   “是吗,就是不知宸王可否给自己备好了入土的棺材不。”林拂衣不愿在看她那张狰狞得宛如恶鬼的脸,随闭上了眼,这次任由对方如何出口辱骂都不再应声。   此时的时葑见对方这宛如烂肉的模样时,却无端失去了几分乐趣。   正在此时,刚从外面回来的莲香正掀帘入内,手中还带着一封信。   因着他肩上落了雪,人一进温暖的室内便洇湿落于那浅色衣襟中,宛如无根深花。   “可是墨染哥哥又惹了王爷生气,不是奴说墨染哥哥的不是,而是墨染哥哥那么久了都学不会伺候王爷,也不知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   眉间带笑的莲香将那封信递过去时,人也顺势跟条无骨的软|蛇往时葑怀中躺着。   “墨染哥哥怎连半点儿眼力见都没有,都不懂得过来给王爷捶捶腿。”青年红唇轻启,满是小人得志。   “还是宝贝你贴心。”时葑撩起身侧男人的一缕青丝,低头吻下,余眼却在看着那仍不为所动的男人。   林拂衣此刻倒是乖巧的上前,将先前搭在他肩上的腿给细细敲打了起来。   檐下的雪又落了,院中种植的红梅渐艳,色泽秾颜,就连这香气都满是馥郁迷人。   转眼进了十二月,驻守边疆五年之久的虎威将军奉召回京,一同随行的还有他的妻子小儿。   收到消息后的时葑第一时间,便是赤足着往那红木柳缠莲衣橱里翻找着他曾经说过,她穿时定然极为好看的衣服,可是当她拿在手上的那一刻,眼眶却渐渐的湿润了开来。   试衣镜中的衣服还是那件崭新的,不见半分皱褶的,镜子人眉眼一如当初美艳动人,甚至比之当年更添了几分成熟的妩媚。   可是等她披发,赤足站在镜中转了好几个圈,做出一个又一个微笑的表情后,人便再也控制不住的蹲在了地上,不断的用袖子擦拭着眼泪,一张红唇则被咬得破破烂烂。   明明当初说好了会对她好一辈子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抛下她。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这个难听的废太子称呼,还是单纯因为她顶着一个男人的外壳,或者像他们说的一样,他只是看她脸生得好看,所以玩玩她而已。   还有那日她偷听到的,他们用她打赌,赌她这傻子什么时候会上当受骗,可哪怕是骗她的,为什么不能在多骗她一段时间,哪怕只是多一点点。   他们不知道长期生活在阴暗潮湿地的人有多么渴望阳光,哪怕只是那么一点儿都足矣令她拼尽全力的去抓住。   刚从檐下走来的林拂衣听到里面压抑的哭泣音时,端着乌木托盘的手下意识收紧几分,随顺着原路返回。   毕竟他也是当年的知情者之一,更是其中推波助澜之人。   十二月的燕京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的寒,也是那黛青山脉都似洒了一把细盐的白。   重兵把守的宸王府上,一队人马路过时,不由停下了脚步。   “听说里头关押的是当初的废太子,现在的宸王。”其中一个容长脸,头戴苍色结式璞头的男子出了声。   随着他的话落,另一人连忙接声道:“不过我听说里头住的那位宸王虽生了一张秾艳桃梨的好相貌,唯独这性子残暴不仁,嗜杀成性,最恶心的是对方居然喜欢男人,更不知在里头养了多少男宠,说出去简直为人所不齿。”   这人一边说着话,还一边连连摇头,显然鄙夷不已。   “将军之前一直生活在燕京,是不是也见过那位宸王,她长得真的像外头传言的那样,生了张妖魅入骨的脸?”见着人沉默的军师忽地出声,显然他也极为好奇。   驾马行在最前头的男子闻言摇头否认,唯攥着缰绳的力度下意识加重几分,许久,方哑着声道:“我当初并未认识那位宸王。”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了,不过若是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那位宸王,更好奇的是一个男人长得在好看,又能好看得过女人不曾。”另一模样生得清秀的少年,话里略带几分惋惜。   “有机会总会遇到的,再说一个男人长得在好看又有什么用,又不是女人。”   被称为将军的男人只落下那么一句话,快马离去。   天上的雪下得好像更大了,院里的梅枝又不知被压断多少。   前面哭累了睡过去的时葑,等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莲香的腿上,红|肿的眼睛上则敷着热毛巾。   “醒了。”莲香并未多问,而是问她。   “饿不饿,等下要吃什么。”   “我都可,听你的。”   话虽如此,她却是没有半分打算起身的意思,许是敷了一会热毛巾后,先前升起的矫情尽数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一片寒意。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明明说好不会在这样的,可我总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犯贱。说来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眼眶还带着少许红意的时葑起身抱住身前男人,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茶香时,心里这才踏实了几分。   “阿雪做自己便好,何况我并不觉得阿雪懦弱,归根结底只是阿雪还未曾走出过去的阴影而已。”男人伸手环抱住她,无言安慰着。   “你说得对,毕竟当初抛弃我的人都能走出,为何还要我一个傻傻的守在里面。”   “晚上吃火锅吧。”   “好,奴听阿雪的。”   “不过我要吃你亲手做的汤底,他们做的虽好可对比的你总缺了那么几分味道。”   “奴看王爷就是嫌看奴最近太清闲了,想指使奴而已。”   “嗯哼。”   前面回去后的林拂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不说话不练字不抚琴,只是那么静静的呆坐着。   他在回想,当初那位唯唯诺诺,跟人说话时都轻声细语,生怕会惹怒对方生气的宸王是在何时变成后面那等模样的。   若是细细想来,好像是在清正十二年时发生的变化,可那时又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一个人前面变化如此之大?   清正十二年,春,草飞萤长,乱花渐欲迷人眼。   现年满二十一的林拂衣已经跟着父亲在朝堂学习多年,并深邃其中之道,在里面混得如鱼得水。   今日休沐,几位官场上的好友聚在一起闲聊时,其中不知谁聊到了那位久不曾出现在人群中的太子。   “听说那位太子爷前段时间突然停了一个多月没有去上课,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刘言想到最近见不到那人为乐趣时,连整个人都烦躁不已。   最为令人恼怒的那场赌局使得他失去了一件心爱之物,连带着使他迁怒上了那人。   “许是又病倒了都不一定,毕竟满燕京谁不知道那位太子体弱多病,一个月里总有半个多月是病着的。”康胤抿了下手中茶,整个人的表情淡淡的。   “不过你们就不好奇上官蕴那人会在什么时候将人给玩腻了抛弃吗,我可是知道他们上官家三代单传,若是真让他家老爷子给发现了他和那位太子爷搅合在一起,指不定得如何打断他的腿。”   刘言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正看着远处发呆之人,有些不满的伸出手肘碰了下他,复出声道:   “我说喜见你就一点也不好奇那位太子为什么会突然消失那么久,你瞧这都一个多月了,也不知是不是病死在了东宫里,哦,不对,我怎的就忘记了那位太子可是一日都没有住进过东宫里,就只是光顶着一个太子的称呼。”   “为何要好奇,难不成你会好奇一条狗的死活。”林拂衣淡淡的收回视线,显然并不愿加入他们讨论的话题。 第8章 八、折辱     而此时话题中的……   而此时他们话题中的主人主,正强忍着灭顶的恐惧,将那先前欲对她图谋不轨,并被她失手误杀的老太监给拖着那偏僻无人的密林中走去。   她的脸上,身上皆是布满了厚重的血渍,有对方的,也有她的。   原先她穿戴整齐的衣物,此时宛如那衣不蔽体的破布。   清风扬过,可窥底下的大片艳靡红梅,只消一眼,便能令人猜出她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在人的腰身上绑满石头,将人沉入偏僻的湖底后。   她原先的那抹害怕之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极度的杀戮与鲜血,好像连她一直竭力关押的潘多拉魔盒也在此时被打开,释放出了里面的恶魔。   时葑觉得她在此刻真的应了疯那个字,毕竟疯同葑是一样的读音。   等她回去后,最先发现她的是等候在凤藻宫外许久的白姑姑。   “殿下您去哪里了,怎地弄得一身湿,虽说现在天暖了,可这湖水还是冰凉刺骨的。”白姑姑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人往里推去。   而时葑就像是一具独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木偶,唯那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在不断颤抖着。   而这原先只属于她一人的宫殿中,不但多了一位少年,连她的床上也亦多了位日夜伴她入梦的少年。   说来还是因母后怨她不是个带把的,更担心她日后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因着一个男人寻死觅活,既是如此,倒不如先一步将这种可能性给扼杀在摇篮中。   “殿下,您回来了。”   她才刚入殿,原先名叫言安,现改名为莲香的少年便如一条无骨水蛇缠了上来。   就像先前的很多次一样,毕竟她消失的这一个多月来,便一直是在这空荡荡得近乎可怕的宫殿中,不断重复着她最为恶心与害怕之事。   许是白日里杀了人的缘故,使得今夜的时葑尤其兴奋。   只要一闭上眼,她的脑海中便会下意识的浮现出那老太监瞪大着那满是恐惧的瞳孔,和那温热的血滴溅在她手上时产生的满足感。   这就像是一个缓慢的开关,而她人也因此开始走向一条没有归路的地狱。   可她知道,她不后悔。   若是她不在疯,说不定就得死了。   檐下的盐雪柳絮还在继续,而那院中翠竹,则被呼啸寒风吹得竹叶簌簌。   还未等林拂衣收回思绪时,紧闭的门扉被人敲响,同时响起的是那人的可笑把戏。   “墨染公子,王爷说是最近天寒,担心你整日待着不运动容易生病,特唤小的过来带你到马厩那边去打扫卫生。”   听到‘马厩’二字时的林拂衣眉头紧锁,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鹫之色。   “墨染公子,你可在屋里?”   门外等了许久的小厮原以为那人不在屋里,正欲离去时,谁曾想门先一步从内推开。   只见面含薄霜的男人冷着一张脸,沉声道:“带路。”   她不是想要折辱他吗,他倒要瞧瞧她除了会使这些无痛无痒的小手段后还会做什么。   而此时,夜幕降临下的红梅林,白玉亭中。   时葑正喝着他递过来的温梅子酒,一杯下去,连身体都暖了大半,面前摆放的正是他亲手调制的火锅汤底。   白雾袅袅中,更衬得那身着红衣之人形如妖魅,不像是人,更像是那等勾人心魂的妖。   “奴刚才可是听说王爷将那墨染给派去打扫马厩了,也不知墨染现在不知有多恨王爷,毕竟那位当初一直不肯成婚的原由便是嫌那些女人脏。”   莲香将蘸了酱的牛肉片放进她的碗里,并舀起一根猪骨棒搁在空碟上放凉。   “他早就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哪怕多恨一点又何妨。”时葑只是吃了几口便停下了筷子,显然胃口不佳。   “再说满燕京想让我死的人不知有多少,又岂会在多他一个。”   “王爷就爱说笑,奴可舍不得王爷。”   正眉眼温顺给她剥虾中的莲香余眼中正好瞧见那黑沉着脸,满身写着生人勿进之人,遂伸出手往那林中人一点。   时葑瞬间明他意,唤来身旁伺候的下人去将那位满是恶臭的林大公子给请来,只因有些乐子总归是要看的。   前面强忍着恶心与滔天怒意的林拂衣好不容易将那马厩打扫完,准备回去洗去这一身污秽时。   “墨染公子,王爷说是让你到梅林中一趟。”身着藏青圆领服饰,国字脸,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杨管家正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过墨染公子你这是掉进茅坑里了吗?怎地那么的臭。”杨管家说话时,还连连的捂住鼻后退,显然他是什么恶臭之物般。   林拂衣竭力控制着面皮抽搐,半垂的眼眸中满是万目睚眦,寒声道:   “杨管家现在可闻到了林某身上的臭味不曾,而王爷现在可是同那位莲香公子在吃饭,若是林某过去岂不正打扰了王爷的雅兴,还是说杨管家认为林某以现在这副尊荣去见了王爷,王爷难保不会迁怒到你。”   林拂衣脸上满是为他担忧的神情,使得管家也开始左右为难了起来。   “可这王爷说了要让小的请墨染公子过去,若是公子不去,小的也没法同人交差啊。”何况对方还是那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杨管家至今都没有忘记,他的上一位管家是因着与人闲聊时说了一句王爷的闲话,结果整张人皮被活生生剥下,更被做成了一幅美人画,现就挂在书房中。   “可林某现在这副尊容,当真能见人吗,何不让在下先去刷洗一番,等会再来面见王爷也不迟,你说是不是,杨管家。”   “可是………”   正当二人谁也说服不下谁之时,那梅林的尽头中,正缓缓走来一提灯之人。   “王爷不是让杨管事过来请个人吗,怎地去了那么久都还不回来,不知情地还以为杨管事出了什么意外,毕竟这雪夜里可最是容易出事不过。”   半掩着唇‘吃吃’笑着的莲香这才将视线移到林拂衣身上。   可当他一闻到他身上那股味时,脸上满是嫌憎与鄙弃,拔高着尖利的音量讽刺道:   “墨染这是掉进了茅坑里不曾,臭得简直和苍蝇是本家,也不知这么肮脏得不讲卫生的玩意是怎么当上长安第一公子的,说来就连守门的大黄都不见得有你那么臭。”   “你说够了没有。”双拳紧握,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冷剐冷瞪的林拂衣抬起那双猩红的眼扫了过去。   “怎么可能说够,毕竟你我二人现可都是伺候王爷的人,可谁像你这般不懂得半点儿规矩。”莲香翻了个白眼,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   复道;“还不快点跟上,若是让王爷久等了,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手指深陷进掌心软|肉的林拂衣,强忍着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同时他理智的知道,现在的他还得依靠那个该死的断袖才行。   梅林中,喝了点梅子酒后的时葑显然带上了几分醉意,潋滟的桃花眼中氤氲着朦胧水汽,端得妩媚万千。   “王爷,人,奴带来了。 ”   莲香将人带在亭外后,却并未让人跟着进来,毕竟那人身上的味道实在大得熏人。   “墨染来了,刚好本王爷这有酒有菜,想必墨染现在也饿了一整日,正好可以将他们都吃了。”   时葑见到来人,倒是极为兴奋的将她碗中未吃完的食物一股脑的推了过去。看他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条摇尾乞讨的狗。   “呵,在下哪怕是在落魄也不吃这等嗟来之食,更何况是你的。”林拂衣见着那等吃剩之物,一张黑脸宛如那被打翻了的锅炉灰般。   “既是不吃菜,那么这酒可喝得。”   “王爷难不成想到了其他折辱在下的法子不曾。”   “本王爷可是好心好意请林大公子喝酒,怎地搁林大公子嘴里就成了本王想要折辱你的手段,倒真真是可笑,不过今夜这酒,你还真必须得给本王爷喝了才行,墨染。”   “在下不喝,难不成王爷还想胁迫在下不成。”   “呵,可惜的是现在你的不想喝也得喝。”时葑也怒了,将那一壶温酒直接从他头上倒下,眼中满是恶意。   “王爷的酒,在下还真是喝不起。”   许是隐忍到了边界口的林拂衣兀自推开那挡路之狗,大阔步离开。 第9章 九、林大公子   等人离开后,脸……   等人离开后,时葑就像是控制不住满心的狂暴之气,疯狂的摔碎着周身所能砸之物。   “看不起我是不是,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看不起我,凭什么!”   她想不通现在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凭什么看不起她,还真当他是以前不可一世的的世家子不成!   “王爷,小心别伤了手。”站在一旁的莲香说着担心的话,人却始终没有半分动作。   只因他知道,在她心里有怨有气时,需得发泄出来才行,否则这一次两次的积压着,才会真的将人给彻底逼疯。   一如之前一样。   元旦的前一夜,那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终是在傍晚停了下来   未着红纱,只随意着了件天青色竹纹亵衣的时葑随意的坐在镜前,用那黛青螺子笔细细描绘着那双远山眉。   镜中美人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浓,边上还洒落着不少未曾开封的胭脂,皆为今年新品。   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中正袅袅升起白雾,烧了地龙的室内温暖如春,连那斜插在青玉柳叶瓶中的红梅都被热得有些蔫蔫的抬不起头来。   镜子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边上则跪坐一名满脸写着青涩与腼腆的少年郎。   此时一切的一切都写满了岁月静好。   时葑端详着镜中人许久,方伸出那只洗去了艳丽豆蔻的手缓缓抚摸上这张,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起来的脸。   “明日便是元旦了,王爷今年可是要入宫参加宫宴。”   少年人虽稚嫩,却生了一把清润如玉的好嗓子,似那清泉如水潺潺。   “本王爷被困在这四方院里多年,岂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去放放风。”眉梢微挑的时葑看着跪地之人,唇角突然浮现一抹诡异的笑意,问。   “你说本王长得可美。”   “王爷在出口问奴这话之前,王爷的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吗,这最关键的不是奴说的,而是王爷是怎么认为的。”   青安见那炉中香碳暗了些,遂起身用那细长铜钩花轻轻划去最上层的白灰。   “若是我有了答案,还会来问你不曾。”时葑将那未着罗袜的白|嫩小脚缩回,整个人显得闷闷的。   已在身旁伺候多年的青安自是懂得她这是想要一人独自清净,遂起身外出,只是出来之时。   正好遇到了一大清早奉命前去收集梅上落雪的林拂衣。   青安虽不喜眼前人,仍是耐着性子嘱咐了一番,“王爷现在心情不好,你莫要胡言乱语惹了王爷生厌。”   林拂衣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未做声。   紧闭的黄梨花雕花门推开又合上,更带着几缕寒风涌进,似要吹散内里绵绵暖意。   “你来了。”正将人给缩成一团的时葑以为是莲香回来了,下意识的同人话起家常。   “今早上雪下得那么大,护城河那里肯定都结冰了,也不知这么冷的天还能不能钓到鱼,还有你可帮我折了院中红梅过来………”   时葑似在低言询问,又似在自言自语。   “今晚上我们不吃火锅了好不好,你吩咐人去给我买醉仙楼的酱板鸭回来,说来我都许久未曾食了,现在居然都有些忘记了那味道………”   站在不远处的林拂衣难得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的立在一侧,也并未打算开口暴露他非那人的事实。   耳边是那是非男非女的娇媚之音,鼻尖弥漫的是满室馥郁的甜腻花香,连带着他此时都有些恍惚开来,竟一时之间分不清何为梦,何为现实。   正当林拂衣欲开口之时,另一道尖利讽刺的声音却先一步划破了满室寂静。   “林大公子怎的来了那么久都不出个声,也不知本王爷刚才的表演可入得了林大公子的眼不。”   眼中一扫方才落寞之色,满带着锐利锋芒的时葑伸出手指像唤狗一样朝人伸出了手,带着恶劣的笑意。   “你既是一早发现了我来,何需装模作样惹人生恶。”   寒冬的天里,只着了一件单薄水色秋衫的男人半抿着冻得青紫的唇瓣,略短的衣物穿在他身上显然短了不少。   “本王爷不过就是想要看看林大公子能忍到什么时候罢了,再说这戏若是本王爷一个人唱,那么可就没了半分意思。”   时葑眸中带笑,正欲起身朝他靠近之时,不知是坐久了导致脚发麻,还是因为什么。   导致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近在咫尺之人扑去,就连那手都往那身前人伸。   而即将被扑之人却是下意识地往边上挪去,免得成了那等受此无妄之灾的肉垫。   院中一株红梅许是承受不住过多积雪堆压,而不时弯下了腰肢,往下簌簌掉落着香雪,于雪地中砸下一个或深或浅,或大或小的雪坑。   被压在身下的林拂衣怎么都没有想到,明明他都退后了一步,怎的还会被这该死地下流人给扑倒,连带着他的血液都都在叫嚣着浓稠的恶心。   半撑着手臂,环视着人的时葑却并不急着起身,而是颇有兴致的欣赏着身下人铁青得怒不可遏的脸,和那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却又不得不强忍而下的目光,只觉得这眼神,大大的取悦了她。   “林大公子,你说你都来我这宸王府一个多月了,怎地还是这等忠贞烈男的模样,再说你从了本王又有何妨,左右贪的不过是那人间极乐之事。”   时葑微凉的手指缓缓的抚摸上男人的脸,继而下移挑开他的胸前衣襟,笑得满脸暧昧。   “说来林大公子不但长了一张令人垂涎三尺的好相貌,亦连这副躯体同样令人着迷不已。”随着话落,她的手开始渐渐不老实的往他那有力地胸口伸去。   余眼则在不断注视着男人的神色变化,她在赌,赌这个男人到底能忍受到什么程度,还有他最后的底线又在哪里。   “也不知林大公子伺候人的手段如何,还有那时的嗓音是否动听。”   她的手缓缓下移,泛着寒的指尖不断地往他那件单薄得一撕就碎的外衫里钻去。   可她的手还未真正触碰到时,整个人便被推倒在地,好在身后便是那铺得厚厚的软枕,在不至于摔到哪去。   “林大公子好生无趣,怎地就推开了本王。”   一头浓密的海藻秀发随意披散着,更衬得那张小脸莹白,红唇娇媚的时葑正娇笑着伸出那对并未着罗袜的脚缓缓地往男人的腿上缠去。   “你恶不恶心,时葑。”面色泛寒,满是厌恶的林拂衣居高临下看着那一向被他冠上‘怜儿’伺候的废太子。   即使他在憎厌对方,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确实生了一张无与伦比的好相貌,特别是随着他的视线下移,见到勾缠着他袍角的那双腿,亦连那泛着粉的脚趾头都在无声勾人时,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更冷漠的远离几分。   仿佛她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一般。   “我不是一向都这么恶心的吗?还是说林大公子忘记了我连这更恶心的事都做过了吗。”   换了个姿势,慵懒的躺在地上的时葑缠着一缕发丝勾玩,狭长的桃花眼半挑,端得祸人心智。   “明日便是元旦了,想来林大公子陪本王爷在这四方小院中也待得好生无趣,不若明日陪本王爷一同入宫可好。”   “好。”   林拂衣本以为她是又想到什么新的折辱他的法子,可他听到能离开这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宸王府时,竟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何况外面啊,他也想要去见一些故人,更让他们知道现在的林喜见依旧过得很好。   元旦那一日,帝王相邀百官入宴,说得好听是君臣同乐,其实难听一点来说,就是那变相的相亲会所。   何况谁人不知言帝登基不过三年,现正是身强力壮并赶上后宫空虚时,各大家族之人皆是卯足了劲将自己的女儿往里头塞。   连带着今日那么寒冷的天都堪比春色满园,百花争艳。   今日刻意起了个早的时葑睁开困意朦胧的眼后,并伸手推开了枕边的男人,谁曾想反倒适得其反地被搂得更紧了。   “起了。”   “现在还早,王爷得要在陪奴睡一下才行。”将人脑袋往他胸口处压,嘟哝了一句后的莲香转身又睡了过去。   并无半分睡意的时葑只能忍着耐性将那只横在她腰间的手推开,却总在不经意间触摸到青年滚烫有力的躯体,视线所及之地则是那被她又啃又咬出的红印子。   对方的身上都如此,更何况是她,等她离开床时,腰还隐隐泛着酸,想来昨夜是放纵了。   今日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连带着这起的人一个赛一个早。   棕色的长方形书桌上,正摆放着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若是往前细看,便能看见里面写的皆为人名。   等察觉到天已然大亮时,林拂衣方才熄了桌边的灯,在下一秒,紧闭的门扉外也传来了敲门声。   “墨染公子,王爷说是让您过去了。”门外新来的奴仆正不安的敲着门,唯恐惹了里头之人不快。   “稍等。” 第10章 十、宫宴     “还请墨染公子……   “还请墨染公子莫要让王爷等太久了,若是王爷在醒来前没有见到墨染公子,指不定又得闹了脾气。”   林拂衣并未多言,而是飞快的将那写满了人名的宣纸尽数往那炭炉里烧去。   虽说他在府里不时在言语上受到讽刺,可这里头的吃穿用度虽说比不上当初的林府,却也未曾缺衣少食过。   檐下风来,吹得枯枝败叶与那盐雪乱簌而舞。   时葑所居住的院落名唤清心阁,说来这还是当年的太上皇亲笔题字所赐,此时看来,不知有多讽刺。   等林拂衣吃完早点,正不慌不忙的赶来时。   睡在床上的莲香也在此时睁开了眼,鼻尖除了嗅到她身上独属的梅花香后,还掺夹着衣服的烧焦烟味。   “王爷以前最宝贝的不就是这件衣服吗,怎地现在说烧就烧了。”   未曾着寸衣便起身的莲香见着那正在焚烧中的艳丽红袍,棕色的瞳孔中快速的闪过一抹扭曲的笑意。   “衣服再好也是给人穿的,这人都不穿了还留来做甚,占位不曾。”时葑连眉头都未抬,满脸冷漠。   “也是,不过那么一件衣服奴都未见王爷穿过几次就烧了,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有何可惜,左右不过就是一件死物,反倒是你说今日故人相逢,也不知那些故人可还能认得出本王不。”   今日刻意起早,并一直在镜前涂脂抹粉的时葑像极了那等会儿要会见情郎的怀春少女。   本就容艳极盛之人此时面覆白|粉,脸着红妆,更是艳丽逼人,令人无法直视。   “王爷为何来此一问。”莲香从身后将人拥进怀中,目光则看着镜中那像极了一对恩爱夫妻俩不疑,而非那位置有着天差地别的主仆二人。   “有句话叫近乡情怯,本王这怕是叫近故情怯才对。”时葑伸出手,看着这即使用了脂粉也遮不住的艳靡红梅时,心下复杂万千。   她既想要被那人看见,又不愿,可她更想知道若是他真的看见了后,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在她胡思乱想中,脖子处却忽然被身后的男人细细的亲吻而下,而门也在这一刻推开。   林拂时踏进这间屋子时,鼻尖里则争先恐后的涌进那股子甜得腻人的花香。   他来府上也有段时日了,对于这股香味岂能不熟。   等他迈开脚往那红木金丝绣牡丹屏风后走去时,正看见那名叫莲香的男宠捧着那废太子的脸在亲吻着。   即使他未靠近,想来也是能想象得到那废太子是如何面染胭脂,眼眸氤氲,做出一副任君怜惜的怜儿样,说来也是可笑又讽刺。   时葑早在人推门进来时便听见了声,却并未第一时间推开人,反倒是饶有兴致的与人痴缠。   而伺候了她那么久,更与她相熟多年的莲香又岂不会明白她的那点儿想法,更弄得那水声潺潺而响。   “王爷大清早的倒是好雅兴,难不成这是打算让林某欣赏一幅活的春宫图不曾。”   许是觉得待久了,连周围空气都在一寸寸地往那缱绻,旖旎的暧昧横生时,林拂衣方才厌恶的出了声。   “若是我想让林大公子一同加入,不知林大公子可否愿意。”推开人的时葑伸出衣袂粗鲁的擦拭那张带着红|肿的娇艳唇瓣。   她脸上所呈现出来的神情一如他方才所想中无二,连带着他有些像是受了蛊惑般,不过却也仅限于那么几分。   “我倒是不知宸王竟是喜欢多人宴戏,更是荤素不忌的主。”   “毕竟人吗,总得要玩得花些才不枉来尘世一游。”时葑推了下莲香,后者乖巧的捡起地上的衣物往外走去。   莲香人在经过林拂衣身侧时,满是带着恶意的挑衅道:   “也不知墨染的清高能到几时,不过这假装一时半会还好,若是久了,说不定墨染哪来的还得回到哪去才是,毕竟这府里可不养一些无用的闲人。”   林拂衣并未理会他的那些话,反倒是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攥至骨节泛白。   随着莲香出去后,那位名唤青安的少年也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另一名身着水红色长袍,模样生得娇媚如女子的少年。   “王爷。”   “王爷安好。”   那名身着水红色长袍的少年名唤绯儿,一如他的长相一样,满是带着浓浓的女子气息。   “你们今日倒是起得挺早。”   半躺在美人椅上,吩咐着林拂衣给她穿罗袜的时葑见着进来的俩人,倒是兴致缺缺,连那缺了一角的唇膏都未曾补上。   “奴刚才出去的时候正好遇见莲香哥哥了,莲香哥哥可真是幸福。”   绯儿的话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羡慕,就连那张白净的小脸都变得绯红不已。   “羡慕他什么,羡慕他年龄比你大,还是死得比你早。”时葑闻言嗤笑一声,只觉得讽刺。   “奴不是这个意思,奴只是羡慕莲香哥哥能得到王爷这么多年的宠爱并圣宠不倦。”   “若是你想,自然也能得到本王爷的宠爱。”时葑颇有几分兴趣的欣赏了下少年人的青涩美好,却又兴致缺缺的将人挥退。   放下那双一直被那人曾经赞美过好看的小脚,忽地弯腰凑近,挑起了男人的下颔。   如兰的吐息均匀的,细细的,薄薄的喷洒在他脸颊处,笑得满是暧昧道:“林大公子瞧见了刚才一幕,心里就不曾有过半点儿绮念吗。”   “为何要有。”许是这等伺候人穿袜的动作久了,连他都带上了几分麻木感。   不过每次从这屋内离去之时,便得将今日身上所着之衣给尽数焚烧了才觉得心里头好受些,更别提那用皂角将全身上下洗得脱皮泛红的一幕。   “因为林大公子在如何也是一个有着正常需求的男人,除非是你不行。”时葑说着话时,还略带挑衅地往他跪着的衣袍间看去。   直勾勾的目光不带半分掩饰,仿佛下一秒就要伸手捞去无二。   “正是因为林某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才不至于像那等见着一个男人都会发|qing的畜生公|狗,你说是不是啊,雪客。”   双眉间凝聚着霜寒的林拂衣起身推开她,脸上的表情一如当年那样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与鄙夷。   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字,还真是有意思到了极点。   今日的宫宴格外热闹,驻守边疆多年的虎威将军携妻而归,就连那位被关押在府里多年的宸王也会在今日出席,其中有些知道当年内幕的更是挤眉弄眼,等着看笑话。   今日的时葑着一身艳丽朱红色,边缘纹金丝牡丹的交领长袍,脸上的妆容已然被洗净,只在左耳垂戴上了那蛇形黄金耳环,墨发随意地用一根同色云纹带松松垮垮地系住,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倾落。   在她身侧,是换上了一身水色竹纹锦缎袍子的林拂衣,二人刚一下马车,倒是不知收获了多少人的视线。   有鄙夷,有不屑,厌恶,讽刺,更多的想要看她与身旁人的笑话。   毕竟一个当初名满燕京的第一公子现在竟是被迫自甘堕落的与那人人喊打,声名狼藉的断袖废太子待在一起,不知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处于话题中心的二人倒是未曾理会其他人看法,径直坐上了言帝为其安排的轿辇离去。   在他们离开后,另一边的马车中这才缓缓走出几人,其中一个少年的眼中满是遮挡不住半分的惊艳之色。   “姐夫,刚才那位便是宸王吗?”少年说着话时,还咽了好几大口因娇艳而产生的唾液。   被问话的男人微微颔首,当是应了。   “那位宸王长得可真是好看,刚才下马车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夫人呢。”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少年一张脸腾的红了底。   “那位宸王在好看也改变不了她是男人的事实,更何况她的那些传言你又并非不知情。”   扶着男人的手下来的女人笑着点了点她这傻弟弟的头,望向远处那方轿撵时的视线倒是带上了几分若有所思。   “知道是知道,可是人家长得也是真的好看。”少年不满的嘟哝了两下。   “你姐姐说得没错,她再好看也掩饰不了她是一个男人的事实。”小心翼翼搀扶着女人的男人只在前面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继而道:   “走了,再不进去可得要让陛下久等了。”   “这就来了,姐夫你可得等等我。”   可宫门口的这点小插曲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满朱红宫墙,却唯独飞不进去那人耳边分毫。   等到了御花园中,一辆轿辇刚停,旁边也停了另一辆独属于宫中贵人的轿撵。   如今正受宠的梅贵人轻抚下鬓边的粉玉海棠流苏簪,只是谁曾想她人才刚下轿,都还未曾站稳时,脸上便被用力的甩了一巴掌,使得她娇|嫩的半边脸瞬间高高肿起。   还未等她愤怒的抬头去看是谁脖子不够砍时,她完好的另半边脸也再次被甩了巴掌,同时她也在此时看清了打她的那人是谁。   可梅贵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看见一张同她有着几分相似,并且比她更为精致得近乎妖异的脸。 第11章 十一、左右不过一个玩意     ……   “本王爷倒是不知,我的好弟弟居然会更找这种下贱的玩意来恶心本王。”   瞳孔猩红赤裂,满脸铁青的时葑在看见那轿辇上,只露出半张脸的女人时,顿时一股血气直涌大脑。   周围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了发生什么时,便看见梅贵人被那一向疯魔的宸王给扯着头发按在地上打。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人家宸王已先一步松开了那躺在雪地中出气多,进气少之人。   因着此处离清元殿极近,很快便引来了殿中人。   “今日可是过节的喜庆日子,也不知是哪位不长眼的奴才惹了皇兄生气。”时渊因着今日未曾上朝,随只着了件玄色竹衫。   “哼。”双手抱胸的时葑似从鼻尖冷哼一声,端得目中无人。   “陛下,您可得要为梅贵人做主啊,方才宸王无缘无故就冲出来殴打梅贵人,若是梅贵人真的出了个好歹可怎么办。”其中一个宫女啜泣着跪地发声,那双淬了毒的眼则是直直盯向那罪魁祸首。   “这小宫女说得可是真的。”从殿中出来后的时渊,自始至终都并未理会躺在雪地中不知生死之人,反倒是同那罪魁祸首撘起了话。   “明知故问的事还何需多问,陛下不觉得可笑吗。”时葑轻扯了下讽刺的唇角道:   “若是无事,恕臣不便多留,若是陛下想降罪的话,我倒是无妨。”那人转身离开时的轻飘飘一句,仿佛风一吹便散了,周围更无半人想要伸手将其拦下。   “陛下,梅贵人………”   “既然没死,抬回去便可。”淡漠的冰凉口吻,哪里能看得出来地上这位正是连日来最为受宠的妃嫔。   “诺。”   临近傍晚,晚宴开席前。   刚从暖阁中醒来的时葑在睁开眼后不见身旁人时,便大概能猜得,那只本暂时收起了锋利爪牙的豺狼终是忍不住嗜血本性了。   就是不知这一次到底是谁输谁赢,她可是期待得紧。   随着夜幕降临,檐下烛火倒映,银辉的皎洁月光下,不远处的青云殿旁。   “不知林大公子邀请本将军来此,可是有事要商。”身型高大的男人率先打破了这场僵局,眉眼中满是不耐。   当初的林大公子是尊称,现在的林大公子,则是带了浓浓的讥讽之意。   “说来将军和那位宸王在一起那么多年,想必当年也没有少睡过才对。”林拂衣唇边恰着一抹阴冷的笑,更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与人诉说着。   “说来那位废太子也真是个妙人,不但模样生得姣好若女,就连那处都是又热又紧,比那女子的销魂处都还得销魂几分,更别提那双又细又长的腿搭在我的肩上时,不知有多诱人,虽说除了是个男人外,可其他的哪一处不比得上女子。”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眼见着他越说越不像话,上官蕴铁青着脸,挥着那紧握的拳头往近在咫尺之人砸去。   “在下岂是在胡言乱语,反倒是有些为将军有些觉得不值而已。”林拂衣侧身躲过,脸上更带着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沉沉笑意。   “毕竟当年将军追了那么久才得以哄骗到手的人,现在竟是自甘下贱到人人可睡的地步,就连这府里头都不知养了多少供人玩乐的怜人,此时将军的心里,真的甘心吗。”   “你约本将军到这里来,到底想要说什么,可别说只是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官蕴额头青筋直冒,浑身上下更散发着浓重的煞气。   “将军倒是个爽快的聪明人,实不相瞒,林某此番前来,是想要同将军做个小小的交易。”林拂衣见鱼已经咬着鱼诱上钩,也深知到了即将收网之时。   “哦,本将军倒是不知现已沦为阶下囚的林大公子还有什么能值得本将军交易之物。”上官蕴唇角轻扯,只觉得眼前之人倒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是没有,可难不成将军就真的能放下过那位宸王吗?还是说将军其实和我们当年说的一样,不过是瞧着那时宸王的模样生得好,就想着将人给哄骗上手随意亵|玩,等玩腻了后在一脚踢开,也不知林某说得可对。”   林拂衣脸上虽带笑,可这笑并未到达眼底半分,反倒有着步步为营的算计,复道:   “不过将军当年虽是玩腻了,可现在看着容貌比之前更盛的宸王时,将军就真的没有半分想法了吗。”   “左右不过一个玩|物,又有何值得本将军上心,若是林大公子无事,恕本将军不奉陪。”   等人离去后,林拂衣暗地啐了一口,浅色的眼眸中满是翻滚的惊涛骇浪。   而另一边的上官蕴在离开后,却不曾想会见到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身颤如浮萍之人,连带着他的手在这一瞬间都惶恐不安得不知要往哪里摆放才对。   他不知道她站在这里多久,她又听了多久,他那些想要解释的话,却被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口中吐不出分毫。   不远处的时葑想强撑着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却发现不值得,已经不值得了。   只因他不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贬低她,更将她规划为伺候的怜儿一类,为什么她就是该死的放不下。   不过现在好了,已经没有什么在放不放得下了,因为不重要了。   “阿雪,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他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   见人要走,上官蕴不知从何生出了勇气将人给拉住,并拥之入怀,力度大得似乎想要将她给彻底揉碎进骨子里才肯罢休。   “阿雪不要听我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好不好,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这些话的。”   “上官将军不是嫌本王恶心吗,为何现在还要强忍着恶心继续靠近我这被你们所不耻的断袖之流,你就不觉得犯呕吗。”她一字一句就像是磨得锋利的刀子插进男人的胸口,搅得他撕心裂肺的疼。   “反倒是上官将军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你在同我这声名狼藉的宸王拉拉扯扯,就不担心本王爷这个好龙阳的下贱之人污了将军的美名吗。”   时葑冷漠而疏离的推开了男人的怀抱,这一次,连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只因她从没有像这一刻清醒过,若是她前面不来,说不定都不会见到这一幕。   不过好在她来了,也听到了。   “阿雪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嫌………”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被风一吹便散了。   可他人,却再也没有追过去的半分勇气。   毕竟那些话确实是出自他口,他更没有想到终有一日,那么恶毒又残忍的话竟会从他嘴里说出。   夜风徐徐而来,吹得人打从心底泛寒,即便身上穿了在厚的衣服,仍是寒风刺骨。   只因他们冷的不是身,而是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另一边,离开后的时葑无意中踩上了一截枯木后,那枯木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音。   还未等她靠近那宫殿时,却听到了另一人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不像女子,更像是男子。   不过这大晚上的,又会有谁来找她呢?听着可真是令人期待得紧。   “这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王爷怎地还在此处闲逛,就不怕我找不到你人吗。”身后人未至,反倒是声先至。   “你这不是找到了,不过若非你突然过来寻本王,说不定本王爷都得忘了那一茬子事。”   笑得一脸妩媚的时葑将手搭在男人伸过来的手心上,此时的二人倒是离得极近,连那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知刚才的那一幕戏,王爷看得可曾满意。”今晚的林拂衣比起之前对她的抗拒,反倒是主动了不少,像极了那等最为受宠的面首。   “自是满意至极,就是不知我的后半段戏,林大公子看得可还满意。”笑得一脸暧昧的时葑搂着男人的腰往那灯火通明之处走去。   同时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手底下的僵硬,不过那又如何,既然是做戏就得做全套才能以假乱真。   “我也是极为满意的。”眼帘半垂着的林拂衣强忍着不去在意那只搭在他腰间的手,和腹部那翻涌而上的恶心感才没有将人给推开。   只因那人刚才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林大公子想来也不愿让那些想看你笑话之人如愿才对。”   今晚的宫宴上,这安排座位之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将上官蕴的位置安排到了时葑的对面,这不是诚心存了让人看热闹的意思吗。   而跟着姐姐和姐夫落座后的白瀛元在得知对面之人,正是今日那位惊鸿一瞥的废太子时,连他都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虽说他是一个正儿八经,只喜欢女人的正常男人,可若是路上遇见了好看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总会多看几眼。   “姐夫,你以前真的没有认识那位宸王吗?”话到嘴边的‘废太子’三字连忙被白瀛元给咽回了嗓子眼后。   他还担心的往周围看了好几眼,生怕因着自己不会说话,而给姐夫惹来了麻烦,那么到时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上官蕴闻言,斟酒的动作不自觉微顿,连那酒满溢出都未曾注意到。   “将军也真是的,连酒倒满了都没有注意。”当年知道他们那点事,并不打算说破的上官夫人拿出手中绣了白玉兰的帕子给他擦拭着衣上酒渍。   “有劳夫人费心了。”上官蕴眼眸半垂,遮住了那抹落寞之色,好像方才触摸到那人的指尖温度,现还在隐隐发着烫。   在他们说话的档口中,端得宛如帝王宠妃无二的时葑搂着当年的燕京第一公子,现在的面首林拂衣缓缓走进。   刚一进来,就不知收获了多少目光,有女子的羡慕,嫉妒,男人的不屑,鄙夷,其中还参加着不少垂涎之色。   而这些目光对于时葑来说早已见怪不怪,就是不知身侧的林大公子是否能消化到这种从天之骄子一朝沦为泥狗的天差地别。   因着现在言帝还未来,其他各处的官员皆是端着酒杯于这殿中随意走动。   因着大周朝民风开放,自然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更没有那等男女相见需得隔着一道珠帘之说。   “今日见到那么多昔日故人,不知林大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此时坐没坐相的时葑慵懒的靠在男人身上,整个人就如同一条无骨软蛇般,更别提那束得松松垮垮的发了。   “能有什么想法,反倒是你的那位老情人可是一直惦记着你。”   他知道今晚宫宴上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这处的林拂衣,强忍着满心厌恶不去推开这人的冲动。   只是他这次回去后,怕不只是洗脱一层皮才能洗得掉这满身浓稠的恶心感了。   “呵,惦记本王,林大公子在说这话时,难不成就没有有半分心虚吗。”时葑指示着他叉了一块蜜瓜递到她嘴边,脸上讽刺的笑意却在不断加深。   “何来的心虚,若非那人心中还有雪客,又岂会在娇妻在侧之时,不时往你这处看来。”林拂衣将她无意落在他衣襟上的发给拂下,憎恶的目光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不说王爷的老情人,就连他身后的那位少年,看着王爷时的模样,都恨不得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过这也难怪,谁让宸王生了那么一张令人想要折辱的脸。”   “啧,相比本王爷的这张脸,他们更最想看的林大公子的笑话才对。还有不知林大公子是蠢了还是忘了?我们就坐在他对面,若是他一直忍着不看才是真的心里有鬼。”   正当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不远处的人群中正走来一个端着酒杯,朝他们这处走来的青年。   更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老熟人。 第12章 十二、暗涌     “喜见,真的……   “喜见,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刚才看错了。”身着朱红官袍的青年惊呼出声,显然惊讶不已。   “我那日赶到的时候正听到你被其他人给带走了,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与你遇见。”   此时正在指使着人剥葡萄皮的时葑撇了眼过去,发现来人还真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老熟人,不过又同她有何关联,毕竟她和他们又不熟。   “宸王安好。”面色稍缓后的康胤对着时葑微点下头,当是问礼了。   毕竟对方只是一个被关押在府里多年的废太子,更是一个手无半分实权的王爷,说得好听点儿不就是一个空壳子罢了,又何值得他一个三品大臣的礼。   时葑却并不理会其他人看过来时的探究目光,反倒是将身子往浑身僵硬的男人更靠近了几分。   “不知宸王可否借喜见容我说几句话。”见人不曾理会他半分,康胤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出声。   眼眸带笑的时葑这才抬眸望了过来,手臂更搂着男人的腰肢不放,感受到底下僵硬的躯体时,方才慵懒的笑道:   “这人你得问他才行,问本王爷有什么用呢,你说是不是啊,喜见。”   “王爷这话不是在说笑吗,康大人问的是王爷而非草民。”面色稍冷的林拂衣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她的手,脸上则挂着在一抹在虚假不过的笑。   “本王不是想要问问喜见的意思吗,再说你我二人两情相悦,有些事本王自然得询问过你的意见方可,省得晚些时候你在床上与本王置了气可怎么办,到时吃亏的还不是本王爷。”   时葑眉梢微扬,并不觉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此等荤话有何不耻。   反正她在世人的眼中看来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一个恶心的,不知廉耻的怜儿,那么她倒不如直接坐实了他们的想法,省得他们继续浮想联翩。   等人走后,时葑却盯着面前未曾动过多少的糕点发起了呆来。   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却总是不受控制的将视线往她那处看去,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深沉。   随之走出殿外的后林拂衣,竟连那抹虚假的笑都不在伪装,还有他以前为何看不出,此人也是那极善于伪装之辈。   “喜见可还是在怨我当日没有在朝堂上为你们林家说话吗。”面色慌张,苍白不已的康胤在对上面前人时,总忍不住心虚到了极点。   像极了当日在金銮殿上,因着他的反口指证导致林家上下百十口人皆被流放的流放,处斩的处斩。   “当日那件事早已是板上钉钉的结局,何况这背后想要你们命的是当今那位,哪怕我为你们林家人求情也阻止不了事情最后定局。”   “反倒是我们康家说不定会因为我的一时心软而遭受连坐之灾,难道那日喜见就没有看见刘言和其他几位皆襟口不言的模样吗,我不是不愿帮你,而是我在如何也得为我身后的家族着想,我也有我的无奈和软肋。”   康胤见他一直盯着他不放,连带着大脑都有一瞬间的卡壳,差点忘记了他后面想要说的是什么。   “康大人叫草民出来,难不成就只是为了表演这些无用的猫哭耗子假慈悲不成。”林拂衣越听到最后,唇角的那抹讽刺也在不断增加。   “不是,我想说的是,那日我人已经赶来了天牢,想要带走你的时候,却发现你已经被那宸王给带走了。”   “所以康大人,你到底想要说的是什么!”林拂衣冷笑的制止了他那不断为自己找借口的可笑缘由,连带着周身气温骤降。   “其实我想说的是,难道喜见真的甘心继续待在一个好龙阳,甚至不知被多人给玩|腻了的男人身边,并当一个只能以色侍人的公子不曾。”   双目猩红的康胤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顿时怒不可遏,掩藏在云纹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攥得泛白。   “呵。”林拂衣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连带着眼睛都笑得渗出了泪。   他以前怎的就没有发现他这好友不但懦弱胆小,就连这性子也是一如既往的骄傲自大,甚至是连一些最表面之物都看不透的蠢笨性子。   “若是喜见想要离开那恶心的宸王府,只要你开口,我无论如何都会带你离开,并且将你平安送出大周朝。”   “我的事就不劳烦康大人好心泛滥。”等笑够后的林拂衣终是冷着脸,拂袖往殿中走去。   徒留下康胤一人独站原地,不久,从走廊的另一边走来一腰佩墨玉的男子,半眯着眼儿看向离去之人,淡淡道:   “你说他人都摔到泥泞里了,他又凭什么傲气看不起人。”   殿外发生了什么鲜少有人关注,更多人关注的是那位当初的燕京第一公子和时同那臭名远扬,并且有着断袖之癖的宸王给搅合在了一起。   瞧他们刚才那亲密的样,也不知到底谁上谁下,连带着他们看过来的目光都带上了浓浓的,挥之不去的桃色暧昧。   殿中。   原先空着的位置处忽地坐下一人,使得时葑有些微醺的脑子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后便像一条无骨软蛇靠在了男人身侧,不时缠玩着自己散落下的墨发。   模样不像是一个王爷,反倒是那等最近被主人家宠爱得风头正盛的宠妾,   却不忘给身侧人斟了杯薄酒,询问道:“怎地回来得那么早,本王爷还会以为你们会在多聊一会。”   方小酌了几杯梅花酒的时葑,此时呈现出一种如水的妩媚,那本就束得松垮的发带已然不知掉落何处,使得如墨青丝披散而下。   无论怎么瞧都不像是正经人,说不定啊,就连那楼里头伺候的小倌看起来都要比她高尚上那么几分。   “我若是再不回来,说不定王爷就得不放心了。”   林拂衣接过她递来的酒,却并未饮下,而是拿在手中细细摩挲着盏边花纹,俨然一副心事重重之样。   紧接着,他拿起另一只干净的酒杯,给之斟了杯酒仰头饮下。   “呵,林大公子以前不是嫌本王爷碰过的东西都脏吗,今日又不知是发的哪门子疯。”   “时葑,你的嘴里能不能稍微说点人话。”   “不能,因为你又不是人。”   “那麻烦你闭嘴。”林拂衣不愿和他多少,兀自喝着酒,等过了会,身侧人突然出了声,道:   “帮本王爷绾发吧。”她说话间,还拿出了先前出门时,莲香在临走前特意塞在她手中的一支青玉莲花簪。   “好。”   很快,随着殿外太监的一声高唱而起。   那身着龙袍,头戴紫金冠,身姿器宇轩昂的男人方才缓缓走进,跟在后面的则是那俩妃三美人,而那位一向体弱的贵妃却是未曾参加此次宫宴。   “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官齐声下跪,亦连那些带来的女眷皆是高声呼唱而起。   “众爱卿平身。”   今夜并未带帝冕的时渊扫视了眼殿内诸人,脸上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带着高深莫测。   “今日是家宴,诸位爱卿莫要拘束,就当这是在自家府中便可。”   这话说得虽好听,可又有谁敢真当这里是自己家,是嫌脖子上的脑袋不够砍,还是活得太久有些不耐烦了。   时渊落座后,目光却是放在那慵懒得靠在林拂衣身上之人,端起一酒杯,随即笑饮而下。   “虎威将军许久未曾回燕京过年,今夜可得要饮个尽兴才行,来人,正好将这朕这次多出的梨花白送过去一份给将军。”   被点到名的上官蕴在起身之时,不忘看了眼对面之人,方沉声道:“臣多谢陛下赏赐。”   时渊吩咐人入座后,摇晃着白玉杯中酒,看向了另一人时,笑道:“朕倒是没有想到今夜会在这里见到皇兄,也是难得。”   “毕竟臣在那四方小院待了多年,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能外出透风的机会,又如何能放过。”   直到这时,时葑的坐姿才端正了几分,可哪怕她坐得在端正,脸上的神情亦是冷漠不已,不也还是同当年无二吗。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装模作样,取悦自己才是最为重要的。   “皇兄这话倒是说笑了,朕可从未有过一日禁止过皇兄外出,反倒是皇兄自己画地为牢不愿走出罢了。”   “是不是画地为牢臣倒是不知,臣只知的是这短短三年间,早已变得物是人非。”   时葑侧过脸,阻止了他继续看过来,满带着浓稠腐烂味的视线,握着手中杯盏的力度却在不断加重。   “毕竟三年而非是三日,更非是那三月。”   “想不到三年过去得那么快,快得朕都有些恍惚了。” 话落后的时渊,再一次将目光放在前段时日已被他满门抄斩,现有一死里逃生之人身上,温和道:   “反倒是朕许久未曾见到表哥了,不知表哥近段时日过得可好。”   一句话,瞬间将满殿焦点聚集在了一起,偏生当事中的二人并不曾在意半分。 第13章 十三、妙人     只见林拂衣轻……   只见林拂衣轻勾唇角,继而淡淡出声道:   “草民过得很好,便不劳烦陛下挂心。”他嘴里的最后几字咬得格外之重,更似意有所指。   “表哥既然过得好,那朕便安心了,若是皇兄有哪里做得不对,惹了表哥生气,还望表哥莫要在意才可。”   时渊微顿了一二,继而含笑道:“毕竟皇兄有些喜好是你我二人改变不了的。”   “我和喜见的事就不劳烦陛下关心了,毕竟我们二人关系好得很。”   许是时葑在听不下二人间你来我往的讽刺试探,最后更恬不知耻将火烧到了她身上,随将那方娇艳红唇印在身侧男人的脸颊处,笑得满脸妩媚。   “毕竟若非是陛下,臣以前可是怎么想都不敢想的将这朵高岭之花给摘下,并置于锦被中日夜轻嗅。”   一旁的林拂衣被她那一亲,给恶心得如坐针毡一样难受,更恨不得马上冲出去用那消毒水将被她触碰到的地方给洗得通红脱皮才肯罢休。   可偏生他的脸上还挂着一抹再为虚伪不过的笑,在其他人看过来时,回以挑衅一笑。   “若非陛下之故,草民以前都不知王爷也是个妙人。”   一句两言附和,不知又在此晚宴上惹来多少惊涛骇浪。   其中最为令他们所惋惜的,无不是那位昔日的燕京第一公子自甘堕落得与那等不知廉耻,更好龙阳的宸王给搅合在一起。   歌舞起,笙歌响,身着艳丽舞裙的妙龄舞女脚系铃铛链,赤足踩在朱红色花毯上翩翩起舞。   似那酒醉的蝴蝶,同时也遮住了不少窥探之色。   “昨晚上王爷同那位莲香倒是玩得挺开,就连身上这衣衫都遮不住半分痕迹。”   竭力想要拉开彼此过近距离的林拂衣,在扫过她脖间的那抹刺目红梅时,满是不加半分掩饰的讥讽。   “今早上本王爷不是问了墨染,说是否要加入我们一事,若是不喜三人就你我二人也是极美的。”   时葑伸手桎梏住男人的下巴,从其他人的角度看来,倒是二人在相互拥吻一样来得令人而不耻。   “哦,本王差点儿忘了,林大公子可是那等宁死都不愿碰本王半分的忠贞烈男。”在人想要推开她之前,她却先一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   何况今夜之戏已然做足,若是在做下去,说不定反倒会适得其反。   因着她的乌发被尽数绾起,原先遮住的那抹艳靡红梅彻底显露人前,加上他们刚才的亲昵之举。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连频频看向他们那边时的视线都满是暧昧。   等酒到三巡,本就酒量浅薄之人更是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一顾的靠在男人身边。   同时,她倒是注意到了有不少从女眷那边传来的浓烈恶意,还有一小部分是当初身侧之人助纣为虐的党羽。   啧,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随那天色渐晚,明月高挂天际,银辉洒枯枝间。   这醉酒离席之人只多不少,而宫中早已收拾出了给醉酒之人歇息的宫殿,免得他们在路上打滑了脚。   等居于高位的言帝率先离席,其他人也皆是寻了由头离去,好与那一家老小团聚。   许是林拂衣因着今日烦闷之故,连带着他都借酒消愁愁更愁,不少。   等席中人走了大半后,他方放下手中酒杯,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而现在最为令他烦躁的当属身侧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之人。   正当林拂衣想强忍着灭顶的恶心将人给拖回去时,便有一脸生的小黄门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陛下刚才说了,说宸王现在醉酒,想来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便吩咐奴才请二位移置宫内偏殿歇息一夜,待明日时再起身回府也不迟。”   小黄门说话间,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则不时扫过因醉酒而脸颊绯红之人。   “好,那便劳烦公公带路了。”既然有人前来帮忙带路,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最关键的是他实在忍受不住身上这股恶心的味了,还有刚才她接触过的一切,无端都令他泛起了浓重的心理厌恶。   “还请公子与宸王随奴过来。”   醉得头重脚轻的时葑在走出温暖的宫殿后,被那刺骨的寒风一吹,倒是瞬间清醒了几分,连身上都渐染寒意。   好在宫殿的位置并不远,否则她说不定得要冻成一只小鹧鸪了。   当林拂衣粗鲁的将人给扔进铺了厚锦被的红木雕花大床上后,原先本应离去的小黄门却是舔笑着一张脸上前。   “方才陛下还吩咐了,说是担心王爷晚上睡姿不雅,特意安排奴才带林公子到偏殿去歇息一晚,至于王爷,奴才这边则安排了守夜的宫女。”   “如此倒是有劳公公了。”林拂衣余眼扫了眼正将自己埋进锦被中,墨发凌乱之人,心下冷笑连连。   眼前突然出现的小太监,若说没有半分猫腻,恐是说出去都不见得有人信。不过更令他好奇的是,此事是谁的手笔,还有这安排之人又会是谁?   “哪里的事,反倒是现在天色已晚,林公子也得早些歇息才好。”   “会的,今夜王爷倒是有劳你们照顾了。”他嘴里的“照顾”二字,更是咬得格外之沉。   随着那扇门关上,眉头微蹙的林拂衣再也难以忍忍不住身上的浓稠恶心感,快速的往那偏殿中走去。   而一门之隔的时葑也在此时坐了起来,半垂的眸中满是清明之色,哪儿还有刚才半分醉得不省人事之态。   毕竟在这陌生的危机四伏之地,谁又敢真的喝醉。   “王爷,陛下说是让奴今夜前来伺候您的。”红着脸的小太监在说话间,不忘朝她靠近,像极了那等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羞涩。   “奴第一次伺候人,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的,还望王爷多多体谅。”   可很快,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那人衣角时,却被飞快的踹下了床,好在屁股底下垫着一层厚厚的软毯,方才没有摔得过于狼狈。   “呵,本王爷即便再饥不择食也不喜像你这等无根之人,你不妨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若是他真的诚心,就得送一个完整的来。”   许是方才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后,此时衣衫凌乱的时葑即使嘴里吐出那等无情之话,亦是勾人得紧。   “王爷,奴很干净的,还有奴相信奴定能伺候得王爷很舒服的。”   “还请王爷给奴一个机会,若是奴哪里做得不好,王爷届时在将奴赶出去可好。”   面带羞涩的少年并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冷漠,而是再一次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脚置于掌心把玩。   见她不曾回话,以为她是同意了,正当他低头褪去她的罗袜,欲亲吻之时,人却再一次被推倒在地。   “本王爷说过了,不喜那等无根之人,若是你再不滚,信不信本王真的会杀了你。”   侧过身的时葑忽地凑近,温热的语气细细的,薄薄的,均匀的喷洒着少年的脸颊处,可说出口的话却无端令人打从心底冒起了寒气。   “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做才对,是吗?”   居高临下的时葑看着狼狈在地的少年,讽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只要她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其给彻底碾死的蝼蚁。   “还有,这屋里头之事最好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否则本王爷第一个割了你的舌头。”   起身下床的时葑伸出脚踢了踢少年,忽地又弯下身,笑得一脸妩媚地往少年那张吓得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缓缓抚摸而上。   “现在你可以滚了。”   “奴多谢王爷饶命,这里的事奴发誓绝对透露半分,否则让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若是被本王爷知道今日之事往外透露半句,也不知你身后的那位大人能不能保得住你还是个问题。”   她留长的指甲划破少年姣好的脸,看着那不断往下流淌的无根彼岸之花时,连带她漆黑的眸子也在一寸一寸的染上猩红之色。   “奴才多谢王爷饶命,奴不会的。”许是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紫羽的脑海中不断敲响着警铃,连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彻底死白。   “滚!”   “奴这就马上滚,奴不打扰王爷歇息,祝王爷好梦。”得以死里逃生的少年在出去后,忽地松了一口气。   他也在此刻,终是明白了外人为何评价那位宸王是个疯子的事实。   虽说她外表看起来和正常人无二,可你一旦惹了她发疯的点,说不定连人都得交代在里面。   紫羽摸了那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脸时,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的后怕。   可只要一想到大人吩咐他的事没有完成,整个人又惶恐不已,不过好在那位林公子现去了偏殿住下。 第14章 十四、心怀不轨之人     等人……   等人离开后,偌大的宫殿又变得和先前无二,静得仿佛连她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可就是在这么一个安静的环境下,才使得她那颗从进宫到现在一直提到嗓子眼上的心下缓几分,只因在这宸王府外,实在是有太多恨不得她欲死之而后快之人。   解开束胸的白带,揉了揉那已然被勒得青紫的胸口,强忍着骂娘的冲动下了水。   她不知她这胸到底是怎么长的,只知道这大胸纯属喜欢和她作对。   朦胧着水雾,水上还漂浮着不少梅花瓣的汉白玉池中,正有一红唇墨发美人闭眼假寐。   可很快,随着那扇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再一次被推开,一道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入进来,并且快速的绕过那座六扇春日戏彩蝶屏风,往那白玉池中走去。   “王爷安好,奴是前来给王爷给送吃食的。”满脸写着局促不安的少年走了过来,因他低着头,倒是令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为何。   少年说是送吃食前来,可这手上却空无一物,说不定他嘴里说的吃食便是他自己才对。   “你是?”时葑看着忽然闯进来的清秀少年,下意识的将那岸上毛巾放在水面遮挡。   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的往那藏在衣衫下地匕首探去。   “奴唤柳儿,奴是陛下担心王爷长夜漫漫无聊,特唤了奴来为王爷红袖添香。”   少年的话才刚说完,身上穿的那件藏蓝色太监服则开始缓缓褪下,露出里面包裹着的,充满着青涩的少年躯体。   身体在健全不过的少年,此时因着羞涩之故,全身上下满是透着诱人的粉色,就连它亦是可口的粉。   “可本王爷不喜欢在洗澡的时候还有有其他人在场,难不成你不知道吗?”眼眸漆黑一片的时葑似笑非笑的扫了少年一眼,再度将身体往下沉了沉。   “是奴的错,是奴太心急,还请王爷见谅。”   柳儿嘴上虽说着歉意的话,可人却没有半分想要离开原地的想法,就连那双含水的杏眸都越发变得勾人起来。   “今晚长夜漫漫,让奴来伺候王爷可好。”   “哦。”时葑修眉微挑,显然带着浓重的玩味。   “奴很干净的,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就连这颗心日后也都是只属于王爷一人。”   “不过本王说了,本王不喜沐浴之时有他人在场,你可明白。”   时葑欣赏了一下少年的躯体,随即无趣的收回了目光,她看惯了成熟男子宽厚有力的臂膀,还真看不上这等身无二两肉的青涩果子。   一口下去不但又苦又涩,说不定还会将她的门牙给磕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奴懂了,奴这便去给王爷暖床。”   因着殿中入侵了另一人,时葑便失了继续泡澡的兴致。   反倒在起身时看见那被随意散落在地的雪白绸布时,却并未打算重新束起,只是穿起了另一件当初白姑姑亲手给她缝制的贴身小衣。   在这夜间只燃了几盏昏暗灯烛的宫殿中,即使未穿小衣又何妨。谁让她这个当初的废太子在他们嘴里可是因着不是女人而被男子惨遭抛弃,后才变得像现在的不男不女。   毕竟若她真是女人,当初又岂会被人抛弃。   在试问一句,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豢养面首,又穿着暴露的与一众面首在院中嬉笑玩乐,更恬不知耻的露出那双刻意裹小的脚。   “王爷,您来了。”   前面脱得宛如泥鳅的少年满是紧张与不安的攥着盖在身上的锦被,一张小脸儿红红的,更随着来人的不断靠近时,听到了自己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时葑并未应声,而是坐在了就近的太师椅上,往他身上扔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脸上满挂着恶劣的笑。   “王爷,这是?”柳儿拿起那木盒,却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   “你打开了不就便知。”   等柳儿打开那木盒时,却是整张脸瞬间暴红,手下意识的将那盒子盖上,连带着脑袋都恨不得埋进土里当鸵鸟才肯罢休。   只因那里头的东西,也实在是过于羞煞人了,何况等下还不知是用在谁的身上。   见人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个底朝天后,眼眸带笑的时葑这才缓缓走近,坐在床沿边拿出一物,一手轻挑起少年下颌。   她的脸上则是挂满了恶劣到了极点的笑,伸手轻拍了拍柳儿的脸,笑得一脸妩媚道:   “今夜你将这些物一起用了,而后玩给本王爷看可好,若是你将本王爷惹得起了火,本王到时随你处置。”   时葑略带凉意的手顺着位置下移,往那白雪皑皑中盛开的艳丽花苞而去,更刺激得少年眼眶通红。   “乖,你不会拒绝本王的,对吗?”时葑拉过少年的手将其放在那凹凸不平的盒子上,又凑过去亲了亲少年的脸颊,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醉人的酒香。   “乖,一件一件的,在你身上玩给本王看可好。”   那一字一句像极了在海边蛊惑人心的塞壬,引诱着那等无知的渔民靠近那等触谯之地,最后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屋里灯灭,断断续续的嘤咛声横起,连留守在殿外的几方人马也尽数退去。   今夜留宿在皇城中人只多不少,只是不知,又有多少是真心入睡者。   前面住在偏殿中,已然将全身上下洗泡得发红的林拂衣,此时双手复后站在窗边,听着隔壁不时传来的断断续续音,只觉讽刺。   这宸王还真是无论到了哪里都离不得男人,也不知那处儿是否早已烂了个底。   随那寒风簌簌,吹得殿外一株红梅花枝花瓣婆娑而响,更落了满地艳丽花瓣无人赏。   清元殿中   本因早已熄灯之地,此刻仍是灯火通明,就连屋里之人都无甚睡意,底下伺候的人更是不敢有半点儿困意。   “这送去之人她可碰了?”随意披了件玄色银纹外衫的男人冷漠出声,脸上满是一片冰寒之色。   伺候的小黄门摸不清陛下的脾气,只能斟酌了一二,方出声道:“宸王最先是拒绝的,可直到那柳儿说出了是陛下送来的人,宸王方才将人给收了。”   “是吗。”轻飘飘的一句话,满带着无尽威压。   “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半分。”   “好,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眼眸半垂的时渊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连带着他的思绪都不知要飘向何处,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逐渐变得陌生了。   而同样醉酒宿在隔壁宫殿之人,此时他的眼中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醉眼朦胧之意,有的只是一片清明。   从他所站着的这处窗棂中望去,正好看见那一道修长的剪影落在窗边。   可随着灯熄后,却是再寻不到那人的半分踪影,连带着他整个心也沉到了谷底。   刚从外面端回解酒汤的上官夫人并不出声,而是将那乌木托盘放在一侧的红木雕花圆桌上,继而从身后抱住了男人。   “那么久了,爷的心里难不成还住着那人吗。”白挽筝的嗓音细细柔柔的,就像是三月的春雨抚过人心。   “我只是单纯想在窗边醒下酒罢了,再说一个男人,更是一个人人可睡的男人有何值得本将军惦记的。”上官蕴并未推开来人,反倒是将眼眸缓缓闭上。   他觉得今夜的风可真冷,比那漠北的风还要冷上不知多少。   “爷能明白就好,妾身就只是担心爷会一时受了那位宸王的蛊惑,毕竟现在就连那位当初的燕京第一公子不也成了她的入幕之宾了吗。”   这一次的上官蕴却并未在出声,也在没有其他的动作,任由她抱着他。   此时此刻的他就只是想那么单纯的待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的吹着冷风。   他更不知当初在他走后,她又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种连他都看不起的存在。   今夜的一场宫宴,不知又卷起多少枯枝败叶,又搅起多少风翻雨覆。   在时葑醒来时,并未在枕边摸到熟悉之人,鼻尖却缠绕着那未曾彻底吹散的生石灰味,像极了那人身上第一次时的味道。   “王爷,您醒了,让奴伺候您穿衣可好。”   前面打了一晚上地铺,此时满身遍布着令人折辱痕迹后的少年瞧着倒像是一朵被滋润过的娇花来得可人。   “你下去吧。”时葑不喜其他人靠她过近,何况她身上还怀揣着那么大一个秘密。   “王爷可是觉得奴昨晚上的表现惹了王爷不喜,还是奴伺候得不好。”眼眶通红,眼眸含泪地少年正满带控诉的望着她。 第15章 十五、早该放下了不是吗     ……   说得她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若是王爷觉得奴有伺候得不好的地方,王爷不如直说,奴下次才好伺候王爷得王爷更舒服。”柳儿说话间,还再度往时葑所在的方向缓慢挪动过来。   窗外一束暖阳斜斜照进,衬得满室温暖,仿佛连带着人心都暖了几分,更别说那枝未曾凋谢的红梅了。   从她的这个角度看去,只见少年昨夜残留下的痕迹,还未曾被清理过半分,就连上面被她用蜡烛烫的红梅痕迹亦在。   今晨,窗外檐下那株还沾染着晨露的娇艳花苞,瞧着倒是颇为秀色可餐。   毕竟以前的这些东西,莲香可从不让她在他身上用过分毫,谁曾想,他们这次送来的少年倒是个能耐得住的。   她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了,可也仅限于那么几分。   “张嘴。”眸中带着漆黑笑意的时葑搂了外衫,将手指放进少年,此时乖巧得张开的嘴里。   耳边则是听着那如山涧泉水发出的潺潺水声,连带着笼罩着她周身的暴虐之气都散了几分。   眼眸含水的少年正伸出了那对白嫩的小手,想要再进一步时,却突然被人推开。   而此时被推开的少年眼中,则是写满了浓重的不解之色,那大开的雪白衣襟处更是盛放着艳靡之花。   “等晚些时候,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对吗?柳儿。”时葑白皙的脚丫子踩在少年的胸口上,满着勾人之味。   “奴晓得的,只是在下次,王爷可一定要让柳儿亲自伺候王爷才好。”笑得满脸讨好之色的柳儿,又跪着乖巧的舔净了她的手,眸中皆是不舍。   “真乖。”见人出去复命后的时葑,这才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将先前的白布重新缠上。   昨晚上穿的小衣倒是可以借着昏暗的夜色遮掩一二,可若是换了□□?或是等下突然有人进来怎么办?   现在的她不敢赌,更赌不起。   总不能因着她的女子身份意外暴露,当初嫌她是垃圾,并弃之如敝履的人会因为她是女子而回头,并重新追求她不成?   醒醒吧,这可真是一个愚蠢的想法,何况若当真如此,这样的人更配不上她年少的欢喜。   等她推开门后,正好看见守在外头的林拂衣,还未等她开口,反倒是那人先一步出了声。   “看来昨夜,王爷倒是过得极为舒服,就是也不知那么一个青涩的果子是否能满足得了王爷。”   “若是林大公子想知道,何不亲自来试下,看看若是换成了林大公子后,能不能满足得了本王爷。”时葑踮起脚尖,趁人不注意时,大清早来了个偷香窃玉。   并且在看见男人铁青得能拧出铁水来的黑脸时,心情大好。   “林大公子既非此道中人,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好,要不然只是徒惹人发笑。”   半眯了眼的时葑,在看到从不远处宫殿走出之人后,脸上的笑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指节更攥得泛白。   “王爷倒是诚实。”   “不是本王爷诚实,而是林大公子的演技过于糟糕,甚至是糟糕到了不堪入目之地。”   “在糟糕又岂能比得过王爷,今日有缘见到了老熟人,王爷何不过去同人打声招呼。”林拂衣不嫌恶心的撩起她一缕发,刻意凑得极近,似在酝酿着什么。   很快,刚从宫殿中的二人走了过来。   “宸王,林公子,想不到昨夜你们二人也在宫中留宿,倒是好巧。”携妻而来的上官蕴只是随意扫了眼,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几分的时葑,随快速收回。   “宸王。”一直牵着上官蕴的白挽筝柔柔出了声,她的嗓音一如她人一样,满是带着江南的温婉可人。   “上官将军,不知你身边的这位?”既然老熟人相遇,何不如做出一副她很好的模样,省得在被人恶心得同情。   “这是我的内人,说来我在成婚时,都忘了请王爷前来参加婚礼了。”上官蕴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温柔的介绍着身旁人。   这一幕看在时葑眼中,她只想将那笑得含情脉脉的二人拉开,并狠狠的质问他,当年为何要抛弃她!难道就因为她顶着的是一个男人的身份,并且不能为他生儿育女吗?   可同时她也知道,问了又有什么用,换来的不过又是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妾身见过王爷,王爷金安。”白挽筝亲昵的挽着男人的手,似在宣告着主权。   “嗯,将军和夫人倒是琴瑟和鸣。”   时葑微微颔首,当是应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她的掌心被指甲抓破,就连舌尖都咬破了皮,尝到了满嘴的浓重铁锈味,方才没有失态。   许久,四人无话,只因谁都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只得任由那无尽的尴尬在蔓延。   “王爷可是打算要出宫?”上官蕴喉结上下滚动,方才缓缓出了声。   “我和王爷倒是不急,毕竟方才陛下派人过来说是要请草民与王爷前往清元殿一趟,倒是可惜不能与将军同路了。”   林拂衣在人望过来时,脸上的笑意在不断加深,就连搂着她腰肢的力度都在收紧。   也在这时,他才发现这宸王不但模样生得姣好如女,就连这腰肢都细得像那只要他稍用力就能折断的杨柳枝。   “如此,倒是不能同路了。”上官蕴望向林拂衣搂着她腰间的那只手,半垂的眼帘中满是漆黑的深沉风暴。   “有缘总会同路。”既然无话可说,何不尽早脱身,免得尴尬再度蔓延。   只是时葑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初无话不谈的二人竟然也会有无言以对的一天。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恨,可这一切又怨得了谁?   “会的。”   风轻轻的扬,叶轻轻的飘,花轻轻的颤,各带着各自的温柔。   在二人即将错身而过时,时葑不甘心的问出了她一直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她只是想问,却被不好奇他的答案。   “你当初,可曾有过一刻是对我真心的。”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风一吹便散了,却散不起盘绕在他耳边的回音。   他上官蕴当初喜欢过时葑吗?他的答案是毫不犹疑的点头。   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带着那位当初的燕京第一公子,现在她的男宠离去,连带着他的那些话都重新咽回了嗓子里,只余下无尽的苦涩在蔓延。   “即使爷不说,妾身也知道爷的心里还是有那位宸王的,可爷也莫要忘记了当年那些事。”   “我知道。”他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娶了白家女为妻,更知道他们之间早已没有半分可能。   即便没有什么,可单论一个同性的身份都能压垮他,何况他们上官家三代单传,又岂能眼睁睁的断送在他手上。   远去的时葑看着林拂衣递给她的天蓝色条纹帕子,不禁有些微愣。   “你想哭便哭,我又不会笑你。”   “呵,本王爷有何可哭的,反倒是林大公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竟舍得将你的贴身之物给本王这肮脏之人使用,就不嫌恶心到你吗。”时葑随意的将那帕子扔在地上,任由风将其吹走。   “你不要正好,我还担心你用了会更恶心我。”林拂衣看着那被风吹走的帕子,脸上倒是无多大情绪变化。   何况对他而言,那不过就是一张普通的帕子罢了。   “你刚才说的,陛下说是让本王与你前往清元殿一事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又有何重要,重要的是王爷会不会去。”   “本王爷倒是不知林大公子何时成了这等满嘴谎言之人,不过也对,人啊,往往得圆滑一点,说不定才能活得更久些。”   远先走着的时葑突然停了下脚步,余光快速的扫过一处假山后,那里正有一角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粉色裙摆。   “王爷这话不若说给自己听,说不定还能惹来几位贪图你皮相的贵女下嫁于王爷。”在她发现时,她身侧的林拂衣又岂会没有看见,只是二人谁都没有说破。   “你说这满京里,会有哪个瞎了眼的贵女看上本王爷这个好龙阳的男人,又有谁会因着一张好皮相而去过那等守活寡的日子,这种恬不知耻的话也亏得能从林大公子嘴里吐出。”   随着说话中的二人渐行渐远,原先躲在假山后的少女这才连忙跑出来捡起了那块掉落在雪地中的帕子。   脸上则带着喜意,又看了眼周围好几眼,等确定无人后,这才跟揣着什么宝贝似的飞快离开。   雪地中只剩下她的脚印,正在无声的诉说着她来过之事。 第16章 十六、她过得可好     “王爷……   “王爷,太后请您到慈宁宫一趟。”   正当二人准备走出这座巍峨朱红宫墙时,一面白无须的圆脸公公恭敬的走上前,拦住了他们二人去路。   “哦,不知太后寻本王有何要事,本王可记得与太后不熟。更没有好到了这等说小话的地步。”   眉梢微扬的时葑看着笑得满脸谄媚的太监,内心则泛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心与烦躁感。   “这个,奴才不知。”   “既然不知道,那本王爷过去作甚,总不能过去喝两口清茶,若当真如此,未免过于无趣,更是在浪费本王爷时间。”   时葑伸出苍白得,近乎泛着透明的手置于刺眼的阳光之下,满目冷笑。   昨日因着她这废太子罕见的走出了那关押她多年的宸王府,这不,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等着瞧她笑话,或是想要从她身上寻乐子。   “反倒是你这狗奴才说不出一个令本王爷满意的回答,信不信本王爷治你一个胡言乱语之罪。”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奉命前来传话的,何况奴才再怎么说也是太后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反倒是宸王今日出门可是没有刷牙。”   身为太后身旁掌事的李公公,在平日里一向颇得人尊重,甚至是阿谀谄媚的主。他又岂能允许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王爷如此出言侮辱,连此刻他的声音都染了怒。   “啧,瞧公公自己都说自己是条狗奴才了,那本王爷打骂一条狗又有何失礼之处,左右骂得不过就是一条养在人手底下的狗。”时葑收回手,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盛满的皆是讽笑。   “王爷,莫要忘记了现在再不出宫门,等下回去的时间便晚了。”   如今充当着一个男宠身份的林拂衣倒是将那度给捏了个十成十,当余眼扫过那气得面色铁青的太监时,不免觉得好笑。   “也对,本王同这等混身腥|骚|味的阉人有何可说的。”眼眸含笑的时葑在经过他时,不忘伸手挥了下鼻尖的空气,就跟担心染上什么恶心物一般。   等转身离去时,仍见她红唇半启,溢出尖酸刻薄之话,“也不知太后是怎么想的,竟会喜欢此等满身尿|sao|味的死太监近身伺候,也不担心连自己都混了那个味。”   “王爷就不怕奴才将这话给传到太后耳边,治王爷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吗。”气得浑身发抖的李公公咬牙切齿的怒目而视。   看那模样,竟是恨不得从她身上,狠狠的撕咬下一大块皮肉后才肯罢休。   “啧,随你高兴。”毕竟这天底下,有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   可是这一次还未等她走远,反倒是见到了另一人。   “宸王爷,太后吩咐老奴请您到慈宁宫一趟。”这一次来的是早些年给过时葑一饭之恩的莲姑姑,这一次,她倒是如何都拒绝不了。   随点头应下,“还请莲姑姑带路。”   而莲姑姑察觉到林拂衣也欲一同跟上时,随出声道:“还请林公子留步,只因太后说了只邀请王爷一人过去说些小话,还望林公子见谅。”   “也是,本王爷倒是忘了这茬。”时葑往前走了几步后,伸手轻撩一缕发丝别于耳后,朝人灿烂一笑。   “麻烦喜见这次先回府中等本王爷了,若是莲香问起,你便说本王爷今晚上想要吃他亲手做的荷叶鸡与莲花羹。”   毕竟她这一去,也不知是否能全身而退。   “会的。”   等二人踏雪离去,站在原地之人方才转身往另一处偏僻之地走去。   只因那处有着他想要之物,与那想等之人。   今日的慈宁宫中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幽宁静,院中那株梅花生得好些比三年前更好了,就连边上都新栽了几株耐寒的兰花,那扇本有些颜色斑驳的朱红铜门早已换新。   唯一不曾有过变化的是那一角断檐飞燕,说来她还一直记得那上面总会将她的风筝线给缠住,而她就愣愣的看着那处,有时一望便是一整日,连归殿的时间都给忘了。   “王爷,老奴便只带您到这了,剩下的,还请王爷自己进去。”   “好,有劳莲姑姑了。”等人离去后,微抿了下唇的时葑这才推开那扇紧闭的木门,也不知内里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燕京的紫禁城中向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子地,可总有些人喜欢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而宫里人却恨不得能长出两双翅膀飞出去。   前面已然出了宫门,正准备骑马离去的上官蕴却在转身间见到那人独自走出时,鬼使神差的翻身下马,朝人走来。   “上官将军不是早就应该离去了吗,怎地现在人还在宫门口,可别说是想要再见那人一眼。”   身披雪白狐裘的林拂衣看着拦住他去路之人,脸上不知是该讽还是该笑。   “不过可惜啊,将军倒是来晚了一步,只因王爷方才半路被太后给叫走了,这一去一回,也不知这府里头又得新添多少新的弟弟。”   “她近些年过得可好。”半垂着眼睫,喉结上下滚动的上官蕴,方才缓缓地吐出了这句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可他即使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这样就能自欺欺人,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吗?   “林某又非王爷肚里的蛔虫,再说若是将军想知道,何不妨去问王爷。”   林拂衣轻扯唇角,只觉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不起这人。   无论做什么事都优柔寡断,就连做错了不可挽回之事后,也是一味的为自己寻找借口而不是挽回。   而这样的人,又哪里配得上他看得起。   “别说将军现在突然拦住了草民,为的就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上官蕴收回了手,眼中满是落寞,指尖更微微发着颤。   “将军既然知道,何不妨直接去问王爷来得比较妥当。”林拂衣余眼瞥到正掀帘望过来的白夫人,忽地凑近几分笑道:   “反倒是那晚草民说的要求,王爷现在可否愿意答应,即使那些宸王在不堪,可不能掩饰的是她的好颜色,若是日后将军玩腻了后,将她作为礼物送给其他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吗?”   “唉,将军先别急着马上拒绝草民,草民更希望将军能想清楚后,再来在拒绝。”   林拂衣说完,并未打算等他开口,而是先一步衣袂翻飞如鸟翼离去。   他没有想到的是,上官蕴这蠢货还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人可睡的怜儿,啧啧啧,不过这样也好,倒省了他不少麻烦。   “爷,可是刚才的林公子同你说了什么,妾身看着爷的表情不太对。”前面见人翻身下马时,已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的白挽筝不放心的走了过来。   “不过是说起一些当年往事。”上官蕴坚毅的薄唇半抿,带着一丝少见的寒气。   “说到当年,妾身倒是有些可惜没能早一点儿遇到爷。”白挽筝柔若无骨的靠在男人身上,一双眼则是在周围搜索着那一方艳丽到极致的红。   “现在遇到不也是不晚。”上官蕴回握住她的手,似在宽她的心。   “话虽如此,可妾身还是贪心的想要能认识爷在早一点。”说不定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取代那个男人在将军心里的位置。   因着昨夜过元旦,连带着今日的早朝都免了,更让醉酒之人休沐一日,免得将那酒气传给其他人。   此时的慈宁宫中极为安静,就连在檐外走动中的宫女奴才们,都刻意将脚步放得缓之又轻,以防成为那等殃及池鱼里的鱼。   坐在下首的时葑微挑下眉,方放下刚假抿了几口的青玉墨花薄胎瓷杯。   “难不成太后请本王爷过来,就只是单纯来喝这里头寡淡无味的茶水不曾,就连本王爷来这里坐了许久,这些伺候的狗奴才连半点眼力见没有,也不知道本王爷送上一碟糕点甜甜嘴。”   “哀家这里的东西一向是价值千金的好物,只怕若是给了有些人,就像是牛嚼牡丹,倒不如直接两俩杯井水来得好。”   现如今四十有二,保养得不过才像三十出头的永安太后伸出那带着金色护甲套的手拂过一缕发,眼眸凌厉冷笑道:   “宸王都好好的待在你处那么多年了,怎地还想不开要走出来,也不嫌污了外头的空气。” 第17章 十七、陈年往事     “太后居……   “太后居住在这紫禁城中都难免会向往外面的世界,更何况本王爷还是被软禁在那四方小院中。” 时葑将那茶,不,应该是井水随意洒在地。   “本王爷在这水喝也喝了,就连这话也说了不少,想来太后应该是在没有什么话要说了才对。”她起身后,不忘抚上她那张姣好容颜,忽地扬起一抹诡异的笑,道:   “说来太后还真是和当年一样的气量狭小,难怪太上皇会弃你而宠幸本王。不过也对,毕竟哪怕当年的太后保养得再好,也掩饰不掉早已人老珠黄的事实,更别提那时的本王正值青春貌美,而这男人啊,又一向是个喜新厌旧的主。”   她微顿了下,继而笑得满脸疯狂,眼中则满是痛恨。   “你说若是太上皇活得在久一点,或是对你们母子二人多一些戒心,那么现在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应该是我,而不是你的好儿子,我的六皇弟。或者,就连你现在住的这座宫殿,说不定也得是本王的才对。”   “你好大的胆子。”   许是当初做的心虚事被那么光明正大的撕开,永安太后那张一向保养得恬静的脸瞬间狰狞不已。手边放凉的茶盏更不带半分犹豫的朝不远处之人掷去。   当茶盏破碎,琥珀色茶水四溅,落了满地狼狈。   “本王的胆子在大,又岂能比得上现在的永安太后,当初的珍妃娘娘。”时葑虽在笑,只是这笑并不曾到达眼底半分,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意在蔓延。   “不过这说到底也是本王运气不好,更让本王爷生了一张比你们女人还要好看的皮囊,这也怪不了你的丈夫和你的儿子。”   即使当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时葑却懂得如何抓住这些后宫女子的嫉妒心理,并加以利用。   有些谎言明明就是一戳就破的泡沫,偏生他们就总是蠢得愿意去相信那些子虚乌有之事,更甚是自作聪明的将在简单的事情给复杂化。   不过想想也是,若非他们这样,又岂会那么轻而易举的给她钻了空子。   “呵,一个连自己父皇龙床都敢爬的下贱之人,想来这脸皮也非一般人所能比。”此时的永安太后也冷静了下来,就连那张脸都重新恢复到初进来时的与世无争。   “不过错就错在你生成了个男人,更干出了令皇家所蒙羞之事,这太上皇已走,宸王又岂没有下去陪他的理,毕竟当初的太上皇可是为了他这个该死的儿子煞费苦心,更将这六宫弄到了形如虚设的地步。”   “哦,是吗?不过本王爷怎么不知道。”时葑这一次的笑,却是真心实意的笑,更笑得连她眼角都泛起了泪。   她在笑他们的脑回路怎么能生得如此与众不同,试问天底下会有哪一个当父亲的,会丧心病狂的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偏生就这群女人深信不疑。   “那么太后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在嫉妒本王吗,不过也是,毕竟你们这些后宫女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宠爱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本王攥在手心,怎能不嫉妒。”   时葑伸手拭去眼角笑泪,人却是在不愿久待的推门离去。   只因她担心,若是在这蠢笨无脑女人之地待久了后,连她的脑子都给染了蠢病可就得不偿失。   “呵,你当哀家这慈宁宫是你这下贱之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不曾。”   女人嗓音带着划破耳膜的尖利,像极了指甲划过玻璃的毛骨悚然之音。   “来人,还不帮这胆敢对哀家大不敬之人给压入天牢。”   随着永安太后的一声落,早已在屏风后躲了许久的太监与丫鬟皆是冲了出来,拦住了那欲推门离去之人。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羸弱的宸王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   可有时候往往无知,才是最为令人吃亏的。   等那花瓶破碎,茶盏落地,那琥珀色茶水洇脏了地上的锦绣地毯时。   永安太后更是吓得跌坐在高位之上,脸上是连那上等的胭脂水粉都遮不住半分的恐惧与怨恨。   只见此时殿内的地上正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早已断气的尸体,手上正‘咔嚓’一声将人脖子给拧断的时葑,正慢悠悠的将不知是谁溅到她脸上的血给抹去。   可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她的袖口早已沾了血,使得她越擦越脏,最后更是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了。   当时葑踩着满地碎瓷前来时,她的后脑勺因着刚才被砸出的一个小窟窿,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下流淌着浓稠,艳丽,而冒着热气的鲜血。   之前试图给她脑袋开花的太监则先一步被她用那锋利的刀子给抹了脖子,而后在将那匕首刺进他的脑袋里搅拌,最后任由它摔破在地,流出那混着艳丽的雪白豆腐脑。   红与白的极致诱惑,还有这满室浓得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无一不令她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叫嚣到了极点,她在这一刻,甚至能感受到了灵魂的震撼。   “你别过来,你要是敢过去,奴婢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在让你这疯子靠近半步!”   一个早已吓得身如抖筛,手上拿着一木凳腿的宫女哆嗦着唇正拦在了时葑的前面。   “是吗,不过你既然都知道我是疯子了,为什么还要和一个疯子作对,难道活着不好吗。”眼眸半垂的时葑伸出嫣红的舌尖轻|舔|了舔|下唇,笑得灿烂而明媚。   “我,你这个疯子别想过来。”被美色给引诱了的小宫女瞬间红了脸颊,就连那原先护主的心,都不再如先前那么坚定。   正在二人你来我往的对峙档口,听闻声响的御林军也赶了过来,更使得永安太后再一次恢复到了先前不可一世之态。   “快去保护太后,其他人给本大人拿下那疯子。”   被人给团团围住,周身更抵满了锋利刀刃,满身血污的时葑站了起来,乖乖的伸出自己的两只手,笑得一脸灿烂。   “你们来了。”   “正好王爷太久没去了天牢了,竟是连那路都忘了怎么走。”   今日在慈宁宫发生的事,就像是春风吹满大地,成了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与佐酒菜。   前面在宸王府中等了许久,都未见人回来的莲香正看着桌上这一大堆凉掉的饭菜若有所思。   “公子,这菜已经凉了,可否需要奴才将这些菜拿去小厨房热热先。”一旁的小厮贴心不已。   毕竟看这情形,王爷今晚上怕是回不来了。   谁曾想莲香摇了摇头,继而抓起了一旁的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早已凉透,并泛着油花的菜。   他做了那么多的菜,即使她不回来,他一个人也会吃完的。   只因她曾经同他说过,人不能浪费粮食,不然等哪天遭了报应可怎么办。   傍晚时分,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冷得令人直从心底打起了寒颤。   附在梅枝,青松上的雪纷纷被打落在地,混合着雨水冲走,在不复先前冰清玉洁,惹来诸多才子佳人作诗赞美之景。   站在檐下的林拂衣,不怕冷的伸出手接住了那下落的雨滴,不知在想着什么。   阴冷刺骨,到处爬满了老鼠与蟑螂,散发着浓重腐烂,潮湿气味的天牢中。   此时躲在最角落,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时葑若是见到有衙役经过时,则会睁大那双漆黑的眼,一动不动的紧盯着来人。   往往总会吓得一些胆小的人在经过她所在牢房门时,便会快速走远,生怕自己被那疯子给盯上。   而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未曾进食的时葑早已饥肠辘辘,偏生这里的人好像已经忘记了她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以至于她每一次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狗眼看人低的衙役端着饭菜,从她面前走过,更有胆大的还会朝她所在之地啐上一口浓痰。   也不知她这个当初的废太子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使得一个俩个避她如蛇蝎。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就连这天牢里的温度也到了哈气结冰的地步。   她抬起头,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空着的牢房。   她还记得那最里头的稻草下,掩盖的是一处早已斑驳的大片黑血,似乎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仍能回想起,当初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也多亏了那条狗,她才得以借此饱腹了几顿,只是狗咬人时也咬得是真的狠,若是因着它饿久了的缘故,说不定那时被吃的得换成了她才对。   时葑本以为这一次就和之前一样,不会在有人好心给她扔一个脏污的馒头时,关押着她的牢门处突然传出了落锁音。 第18章 十八、小衣     人还未走近,……   人还未走近,她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混合着男人身上许久未曾洗澡后而产生的酸臭味。   “嗝,这么晚了,想来宸王还没有吃饭,现在肯定饿极了。”随着男人的靠近,那被掩盖的烧鸭香味却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令时葑下意识地咽下了好几大口唾沫。   “本王吃不吃,与你这等走狗有何关甚。”   被墨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时葑正不动声色的拿出了先前被她藏在靴底下的匕首,整个人就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若是宸王能从了小爷一回,小爷就将手里的鸭腿给王爷吃可好。”   李大宝垂涎的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芙蓉面,连带着人越发心猿意马,他仿佛能预想到,他等下就将这身上流着尊贵血统的美人给压在身下狠狠亵|玩时的场景。   “宸王不是喜欢男人嘛,也不知小爷的模样能不能入得了宸王的眼,还有小爷保管比王爷府里的小白脸伺候得舒服。”李大宝生怕他会拒绝,更做好了霸王硬上弓的准备。   “好啊,那你过来。”时葑轻掀了下眼皮,似乎连半分情绪起伏都无。   “王爷可真上道,小爷前面想着若是王爷拒绝的话,小爷怎么也得用点手段才行。”   “哦,不过也不知会是什么手段。”   等人一过来,伸出那只肮脏发黑的手就要触碰到她时,时葑整个人就像是放了疯一样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往那李大宝的咽喉割去。   她担心他会大力挣扎与呼叫,惹来了其他看守的巡逻人,随即张开了那口森冷的尖利白牙,不嫌脏的咬下男人最为脆弱的脖间大动脉。   很快,男人就像是一只刚开始还扑腾扑腾的大白鹅不断挣扎着,可随着她下口的力度越大,时间越久,身下人已然没了半分声息。   等确定人已死,而非假死时,时葑这才‘哇’地吐出嘴里发臭的鲜血,捡起掉落在旁,用油纸包住的烧鸭腿大口大口的咽下。   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烧鸭腿她都舍不得一口吃完,而是剩下一半继续用油纸包包好,藏在了稻草下。   毕竟她不知道这一次,她到底会被关到什么时候才得以放出去,她更知道她那位心善的六皇弟,现在的皇帝是不会那么轻易的让她死去的,可那折磨却不见得会少。   前面牢房里发出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可当他们赶到时,皆是面带恐惧。   只因那宸王满身是血,正笑盈盈的静坐在一侧,而在她面前,则是被咬断咽喉,眼珠子被强行剜掉的李大宝。   此时此刻,就连胆大的收尸人都不敢往里靠近,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李大宝。   宫中,清元殿。   一早收到消息的时渊正在低头修剪着那盆墨池,闻言却并未多言。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到慈宁宫一趟,说是………”   进来传话的小太监在对上男人审视的凌厉凤眼时,剩下的后半句被吓得一个哆嗦的咽了回去。   “若是母后想要让朕严惩皇兄,此番不去又当如何。”   “太后娘娘说的并非是此事,只说是许久未曾见到皇上,故而想请皇上过去一同用膳,前面并未提起过有关宸王半句。”   小太监知前面的说法不行,随换了另一个。   “前些天不是才刚在一起吃过饭吗,母后的记性难不成真的健忘到了这等地步。”时渊剪了几根分叉的枝丫,连人都带上了几分慵懒。   “可太后娘娘说了,无论如何都要请皇上前往慈宁宫一趟。”   “若是母后问起,便说朕乏了,何况此事朕已有定夺。”   “诺。”见事已至此,小太监也明白若是他继续问下去,恐是俩头都讨不了一个好字。   等人离开后,时渊看着前面被他给剪坏的另一盆墨池时,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想知道,他的那位好皇兄到底怀揣了一个怎样的秘密,连父皇临死前立下的遗嘱都是需得善待她,想来此密令不止是他一人收到了才对。   同时他更好奇,母后为何一直致力于将皇兄处死,甚至只要一提起她时,都是满脸鄙夷的怒容,其中还掺杂着独属于女子的嫉妒。   不过越是这样,他才觉得更有意思,不是吗?   夜幕笼罩下,淅淅沥沥的夜雨下个不停,仿佛没有止境一样。   静坐在房间中的莲香拿出上一次没有做好的小衣,于那烛火处拈针缝线,天底下又有谁能想得到,他一个男人做衣服的手艺竟比一些女人还要好上不少。   烛火‘噼里啪啦’作响,朦胧的橘黄色火光中,宛如给男人渡上一层浅色金边,连带着他的思绪都开始渐渐飘远。   他当时是因何拿起了绣花针,做这等女人才会做的事?   好像是因为有一日看见她的内衫已经破了不少,都未曾舍得丢弃时,还是看她毛手毛脚的想要给那破得实在不能看的衣服随意缝几针,却被扎得十根手指头都扎满了伤口的手。   清正年间,桃梨霏霏,烟雨朦胧的三月春。   现已年满十八的莲香看着这才天微微亮便起身去学堂之人,不由将心里的话给嘟哝了出来。   “殿下为何每次都要去那么早,再说殿下去那么早又进不去,还不如在床上多睡一会儿。”   正在穿衣中的时葑闻言,手上动作微愣了下,随即那苍白的面皮上浮现一抹独属于少年的红晕。   “虽进不去,可我去早点说不定还能多看点书,好巩固一下知识点,再说昨日夫子教的那些习题我还有很多看不懂的。”   “可是多看多写又有什么用,比殿下年龄小一岁多的七殿下现在都去了朝堂,偏生就我们殿下还每日起早贪黑的去学堂上课,也不知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随意着了件水色外衫的莲香,兀自朝那穿衣之人扑来,却被快速躲过,不由令他泛起了几分不满。   “总归是有用的。”   说到这个,连时葑都下意识的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人,继而被甜蜜所掩盖。   “殿下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了。”见着最近一直避着和他亲近之人,莲香的心里不由冒出了少许苗头。   “没有,你别多想。”时葑担心他会胡思乱想,随在他脸颊两端各亲了一下,以示安抚。   “再说我有你一人足矣,其他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奴没有多想,奴只是想着殿下何时也能多想一下奴就好了。”莲香伸出脚,缠着她的腿不放,连那眼神都荡漾着点点勾人之意。   他的意思已经是在明显不过了,毕竟大清早的,少年郎比起其他人来,总是那么的容易血气方刚。   “我要去上课了,先不说了。”一   年多的相处下来,时葑又岂能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不过明白是一回事,她愿不愿意又是一回事。   “那殿下今晚上可会早点回来。”   “若是无事,自然会早些回来的。”匆匆套上外衫的时葑准备出门时,她的手却冷不防给人给扯住,不禁疑惑回望。   “可是怎么了?”   “殿下你的小衣怎的破了也不说。”莲香勾起她那已然穿上的贴身小衣,带着一丝不解。   “白姑姑前段时间不是告老还乡了吗,这等贴身之物我又不会做,只能先将就着穿一段时间,另外我已经派人去同白姑姑说了,想来在过不久就会送来。”   “可殿下的小衣若是破了,奴也可以帮忙的啊,再说殿下日后要是总这样,那不知得要多麻烦白姑姑。”   他心想着,这小衣他前面都不知脱过多少次了,哪怕闭着眼儿都能猜得出上头绣了什么花纹。   再说一件衣服而已,又什么可难的。   “这么说,莲香可是会做这等女子衣物不曾?”时葑突然笑着凑近,温热的吐息暧昧的洒在少年的脸颊处,使得少年的耳根瞬间泛红   “奴虽说现在不会,可奴不是会学吗,再说这又有什么可难的,还有若是奴学会了,日后殿下的贴身衣物都得交给奴做才好。”   “好。”时葑点了下头,方才转身离去。   那个时候,连莲香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地起了这个念头,那时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只是后面他便开始向宫人要来一些布料与针线,开始学着给她缝制衣物。   可最开始做出的模样,连他都看不下眼的存在,偏生那人说了不能浪费,加上只是内衫穿在里面又无人发现。   室内的烛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连他的眼睛都开始浮现了少许涩意,可当他想要上床歇息时,却未曾见到那总到冬日便冷着将脚塞到他怀里。   说是让他给她暖脚的人,果然习惯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第19章 十九、你是我唯一的好友     ……   身上血污结团成块,唇瓣干裂脱皮的时葑正缠着一根稻草把玩。   说来她在这天牢里已待了三日之久,不但不曾食过半粒米,就连这水都无半口,果然先前浪费粮食是不对的,你看这不就遭了天谴吗。   正当时葑打算同那周公相会时,空荡荡的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道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正不断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你来了。”时葑并未抬头,似乎都能猜出来见她的是谁。   毕竟她从小到大的朋友也就那么一人,即使现已有三年未见。   “雪客,是我,对不起,原谅我那么久才来看你。”站在牢门外的青年身着一身蜜合色绸杭直裰,脸庞清瘦,眼下带着一抹厚重青色。   “为何要和我说对不起,你可知在我入牢的这三日中,只有你一人来看过我。”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肉包子后,忙狼吞虎咽,也不怕被噎到半分。   “说来宗宝家厨子做的肉包子味道就是好,我吃了那么多年的包子,还是最喜欢吃你们家的。”   “我也是觉得我家厨子做的肉包子好吃,要不然我以前怎么可能吃得那么胖,要是雪客喜欢的话,我日后天天给你带。”   被称为林宗宝的青年腼腆的笑了下,一如年少时的书院榕树下。   一瞬间,安静的监狱中只传来了她咀嚼包子的声音,前面林宗宝担心她会噎到,还特意拿竹筒装了豆浆来,因着来时他一直护在怀中,此时喝起来还是暖的。   “宗宝,你知道吗,那人回来了。”许久,她放下吃到一半的肉包子,喃喃道:   “他不但回来了,他在离开的这三年中还娶妻生子了,就连见到我的时候,他都装不认识我。”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堪,要不然他怎么会连我的存在都不愿意承认,还有我看见他和她的夫人了,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半蹲在地的时葑,不断的用手拭着泪。   好像要将她之前一直伪装的坚强全部卸下,露出她最为脆弱的一面。   “我知道,雪客能不能不要再说那个混蛋了,我不想雪客伤心。”   见人哭了,不懂得如何安慰人的林宗宝简直束手无策,就连一双手都不知是要给她擦泪好,还是拍她肩膀让她不要哭了才好。   “上官蕴那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压根就不值得你喜欢,那就是一个龟孙子,王八蛋。”   “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宗宝。”   红着鼻尖,羽睫上还挂着泪珠的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天蓝色帕子,恳求着   “可是………”   “我就只有宗宝你一人可以帮我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我就只是想要在见那人一眼,远远的见上那么一眼就好,我求你了,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宗宝………”   时葑泪眼朦胧,带着哭腔,握着他的手恳求着他,似将她所有生的希望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这么久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恳求宗宝一件事,我就只是想要远远的看他一眼,难道宗宝连我那么卑微的一个要求都不愿答应吗,也是,毕竟我就是那么一个被所有人所不齿之人…………”   见他许久未曾回应,眼眸泛红的时葑缓缓的松开了握着他的手,就像是一只再一次缩回壳,并穿上厚厚铠甲的乌龟。   “好,不过雪客你可得答应我,等这一次见到他后,你必须得要忘了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才行。”在她的手马上就要脱离时,林宗宝快速的回握住。   “我会的,谢谢你,宗宝。”   “我时葑真幸运这辈子,能遇到像宗宝那么好的一个朋友。”   “我也很高兴能和雪客做朋友。”   等人走后,狰狞着一张脸的时葑,这才扣着嗓子眼将刚才吃进去的包子给尽数吐出。   随后整个人虚弱无力的躺在脏污的地板上,白净的面皮子上则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果然啊,这傻子还真是好骗。   等到第二日夜晚,子时,她这紧闭的牢门再一次传来落锁之声,就连周围巡逻的官兵也被引到了别处。   “还请王爷随奴才到这边来。”   “有劳你了。”跟在后头,用黑色斗篷遮住全身的时葑快速跟上。   越是快要靠近出口之时,她脸上诡异的笑意则在不断加深,往那浓稠如蛇液而去。   她倒是不知道,林宗宝那个二世祖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大的能耐。   今夜无星无月,空气中掺夹着挥之不去的水汽潮湿味,加上地面折射的清辉光影,想来这雨应当是下到傍晚时方停。   直到他们远去那座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牢笼时,那伙人才发出了“有人越狱”的咆哮声,和那拿着火把要将逃犯缉拿归案的脚步声。   此时,漆黑的巷口中正停着一辆外边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说得上有破旧的黑色马车。   说得好听点儿叫马车,其实外观看起来却和那等下土的棺材无二,只是比起棺材多了不少花纹,就连这马车的前面都挂了两盏艳丽的大红灯笼,和安装了一个天青色绣缠绕枝莲车帘,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一辆马车一样。   “还请王爷快些进来,要不然那些官兵说不定马上就会追出来。”那穿着衙役服饰的车夫,正不断的催促她上车。   “嗯,今夜辛苦你了。”上了马车后的时葑微眯着桃花眼,正注视着不远处,与之相隔不远的另一个巷子口。   “这不过是奴才分内…………”   可这一次,还未等他话说完,脖子却先一步被身后人给扭断,而后弃尸于雪地中。   等时葑驾驶马车离开后,那边巷子里的马车方才被人掀开帷帘,而里面坐的赫然是微服私访的言帝与林宗宝。   “陛下,您说宸王真的会上当吗?”第一次出卖朋友的林宗宝此时正如坐针毡,就连掌心处都冒出了细密冷汗。   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要说些什么,还有若是雪客知道是他出卖了她,那么,他们以后定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朕这位皇兄一向多疑,说不定连宗宝安排给她的人都不会信。”时渊淡淡的扫了眼那远去的马车,随即收回视线。   “那,那怎么办?要是宸王真的跑出了燕京可怎么办。”   “她不会跑的,只因那府里还有着她未放下之人。”   “是那位林大公子吗?”一说到这个,林宗宝脑海中瞬间浮现的是近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之事。   这一次时渊并未回话,而是兀自靠着内壁,闭目假寐。   现在猫抓老鼠的游戏已经开始了,就是不知这只狡猾的老鼠能藏多久?才会被猫逮住?   他可真是拭目以待。   本停下的雨,再一次淅淅沥沥的下着,就连这气温都开始逐渐变低。   前面驾驶着马车离开的时葑能很明显的察觉到从她出来时,她的身后一直跟着好几道如跗骨之蛆的影子,即使她用脚趾头去想,也能猜得出那些是什么玩意。   毕竟普天之下能养得起那么多暗卫的人可是屈指可数,她倒是从未想过林宗宝那个胆小如鼠的蠢材,终有一日会为了权利而选择出卖她。   不过也对,像她这样的人,怎么配拥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甩掉这几只跟屁虫才对。   时葑看着即将就要撞到的高墙,非但没有勒紧缰绳,而是任由那失控的马车直直撞上,她人则快速钻进马车中。   等马车四分五裂,身后跟随的影子快速靠近检查时,却并未发现马车中有人。   顿时心下大骇,显然是中了计,当下分散各处寻人。   其中的一名暗卫——安逸经过一处挂着粉色灯笼的院门前,正好见到一身着天青色长裙,妆容画得娇媚异常的女人正朝着过往行人搔首弄姿。   何况一般到深夜,并在院门挂上粉色灯笼的,皆属于那等做皮肉生意的暗娼。   “爷,要进来玩玩吗,奴家定能伺候得爷乐不思蜀的哦,而且奴家只需半两银子便可包夜呢。”   那女人见着他站在门外徘徊许久,以为是来了生意,随即像一条无骨软蛇缠了上去。   “长夜漫漫,爷可莫要浪费你我二人的春宵一刻。”女人娇媚的嗓音似含了蜜般,无意中令人酥了半边身子。 第20章 二十、还请姑娘自重     “长……   “长夜漫漫,爷可莫要浪费你我二人的春宵一刻。”   女人娇媚的嗓音似含了蜜,令人瞬间酥掉了半边身子,白皙的手指则缠着下垂发丝把玩,更添清媚。   “在下公务缠身,还请姑娘自重。”眉头微蹙的安逸下意识的将人推开,可那白净的耳根子却是微微红了个尖。   “瞧公子这话说的,奴家都于深夜中接客了,还何来的自重,还是说公子觉得奴家的脸蛋生得不美或是觉得奴家的身子不美。”   女人似乎不惧严寒,将那胸口再度往下拉几分,露出那一大片雪白,似在勾人。就连她的手都像一条无骨软蛇缠上了男人的手臂,却在下一秒被挥开。   “在下还有要事要忙,不便多加打扰姑娘,如今天寒地冻的还请姑娘早些歇息为好。”这一次的安逸不但脸红了个彻底,亦连那眼睛都不敢在乱看的直接跑了。   独留下女人站在挂了粉红灯笼的门前,那影影绰绰的灯火则将她的影子拉得格外寂寥。   而就在安逸走后不久,一个喝醉醺醺的男人走了过来,后搂着女人进了院中。   先前去而复返的安逸本想要赠给那女人的银子,却是默默收回,随即转身往这无边的黑夜中踏去。   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不过就是对方是长得好看点的暗娼吗,值得他担心人家会冻到,而上赶着送银子的地步。   而另一边,随着女人进了屋中的张屠夫,还未让美人好生领教一下他的好功夫与那万般好手段时。   却被方才还千娇百媚的美人给推倒在冰冷的地面,等他想要站起来时,冷不防摸到一具躺在地上,早已冰冷的尸体,连带着他的酒意也瞬间清醒。   此时的张屠夫哪里还有刚才的旖旎之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在蔓延。   “醒了,正好也让你死得明白点。”   方才的女人,现在的时葑反手关上那扇木门后,笑着朝人靠近,而她握着森白匕首的手,正不断的往下滴落着浓稠的艳丽无根之花。   等到了半夜,半空中也出现了几颗繁星点缀,似不愿让这一月份的夜晚过于寂寥与黯淡。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挂在门口的粉色灯笼再一次被取下,随即换上的是一盏在普通不过的大红色灯笼。   半扶了扶鬓发的时葑看着已经被她清理,并摆好姿势躺在床下的二人,唇角露出一抹讽笑。   你说她此举是不是为民除害了,毕竟死的一个是做那等偷抱幼童贩卖的女人,另一个则是她的相好,更在平日里头殴打妻儿,虐待老母的畜生。   以前的她还真想不到,她居然会有那么助人为乐的一天。   同时前面被绑在柴房中,现在已经洗干净了脸的少年也走了过来,如今正不安的扣|弄着藏在指缝里的污垢。   时葑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冷淡的轻启红唇,道:“这俩人便交给你处理,我可不希望等下在我回来时,还看见这俩占了我地方的垃圾。”   顶着一头脏污油发的少年闻言后,随点了头,模样竟是在乖巧不过。   而远在皇城中的时渊听到暗卫传来,说是跟丢了那人的消息时,竟也不见得有多大意外。   “是属下无能,居然让宸王在属下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还请陛下责罚。”以安逸为首的一干暗卫们此刻正跪在地上,内心惶恐不安的等待发落。   “不,你们做得很好。”时渊伸出一根手指轻点薄唇,似乎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漆黑的眸中则闪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似乎看见了那只逃跑的鱼,正一步一步的跳进他早已布置好的陷阱,现在就只待收网之时。   “可属下跟丢了宸王。”其中一个暗卫,在一次老实的将话题扯回原地。   “你说若是无人相助,朕的那位好皇兄,又怎么可能会在你们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时渊伸出第二根手指,轻触着冒出了少许青渣的下颌。   “陛下的意思是有人相助?”暗卫也是一点就通的聪明人,可仍是猜想不到,会帮助那位宸王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若是无人相助,早被剪断了羽翼,甚至捏碎了筋骨的人又岂能办到。”毕竟他的那位好皇兄有几斤几两,他这个好弟弟还是能知一二的。   时渊走出那扇檀木金丝绣龙凤相争的屏风后,冷声道:   “现在除了派人继续寻回朕的那位好皇兄后,莫要忘记了盯紧各大世家的动静,这鱼跳出了盆里,也不知会搅乱哪里的一方浊水。”   “属下遵命。”   许是因着年关将近,连带着这天都越发冷了,即使屋内燃了炭火又如何。   毕竟有些人冷的不是身,而是那颗心。   随意披了一件嫩黄色莲花外衫,用青玉簪松松垮垮挽了个发的莲香,正在给他特意开辟出来的一间草药房中忙碌。   “叩叩叩。”门扉处忽地传来一道两长一短的敲门声。   “莲香公子,我是送白菜过来的刘二,你出来瞧瞧今日的白菜可新鲜不。”   “这便来,这次还是有劳刘大哥亲自送来了。”屋内听见声响的莲香眉心一动,随即搁下手中的紫竹狼毫笔,走了出去。   “莲香公子你瞧瞧,这大白菜是不是水灵灵的,看着就鲜嫩可人。”门外送菜的刘大哥是个五十左右的,穿着亚麻色棉袄子,身形佝偻的老者。   “刘大哥送来的菜自然都是是新鲜的,这是这一周的菜钱,还请刘大哥点点。”莲香将早已准备好的天青色竹纹钱袋子递过去,同时对方也伸手来接。   刘大哥接到后,还放在手心里掂了好几下,许久,方露出那一口黄牙有些不安道:“莲香公子,这银钱是不是比前段时间多了不少。”   “这多出的钱就当是给刘大哥的辛苦费,再说这都准备大过年的,刘大哥担着这些菜过来也不容易,也当是我们宸王府给刘大哥过年的买酒钱可好。”   莲香捏着刚才收到的那张小纸条,脸上的笑意比之先前浓了几分。   “既然莲香公子都这么说了,我刘二要是在拒绝可就不上道了。”   刘二此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还说了不少阿谀谄媚之话,毕竟这宸王府给的菜钱不但比其他地方高,更重要的是他们从不赖账,有时候一般只会多给不会少给。   等人离开后,莲香这才重新回到药房中,并打开那张泛黄的小纸条。   只见上头只书写了【酱板鸭与白糖糕】几字,哪里有什么暗号,不过就是那人嘴馋了想要吃些东西罢了。   而她最爱食的那家酱板鸭是在城东,做白糖糕的那间铺子则只有正午才会开摊。   他不知想到什么,随缓缓闭上眼。   檐下的芭蕉叶因着一场雨后,越发青翠欲滴,若是你走近了瞧,说不定还能在那肥|厚的叶子上看见几只在缓慢爬行的蜗牛。   今日的城东格外热闹,前来逛街购买年货之人熙熙攘攘地挤在一处,更别提这满大街挂着的朱红灯笼与春联,也在无声彰显着过年的味道。   青石街上,一着天青色袄裙,上搭水红色交领褙子的女人正拿着一串糖葫芦,愣愣的站在人群中。   因着她的艳丽容貌与姣好身形,总会不时惹来他人窥探,或是那等光明正大的明看。   时葑却并不在意这些男男女女望过来时的各色目光,反倒是高傲的挺起那小胸脯,往最大的一家成衣店,霓裳阁走去。   毕竟这可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穿着女装出现在大众眼前,岂能甘心的明珠蒙尘。   燕京最大的一家成衣店在城东,同时也有着一针一线值一金的高昂价格。   时葑本想踏进去的脚步在掂了掂她手里的钱袋子时,只能无奈的退了出去,毕竟这哪家的衣服不能穿,为何就偏生要浪费在这等奢侈无度的衣服上。   当她准备离开时,正不巧的遇到了刚从马车下来的白挽筝,连带着她也愣在原地忘了动作。   “夫人,将军也真是的,明明说好的今日要陪夫人来逛街的,谁曾想会被那个装病的狐媚子给勾住了腿。”一旁的小丫鬟不满的嘟哝着,显然在为她的主子抱不平。   “我这个当夫人的都不气,你有什么好气的,再说妹妹生病了,爷留在府里照顾她也是应该的。”白挽筝轻笑的点了下小丫鬟的额间,脸上满是温柔。   “我只是看不惯兰姨娘因为怀孕,就敢光明正大的缠着将军,也怪不得是从那种小门小户里出来的。”   “好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要知道的是,本夫人是妻她为妾,光是这一点便足矣。”   下了马车后的白挽筝看着站在霓裳阁外的时葑,总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人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可却想不起是谁,又是在何处见过。 第21章 二十一、自轻自贱     而等人……   等人进去后,时葑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忘了动作。   恍然间,她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真的只有她一个人活在过去,而当初之人早已抽身离开,连带着她的眼眶中都不自觉地浮上一抹艳红。   这一次在逛,她却没有了最初的好心情,当她余眼扫过一处二楼窗户时,下意识的回想起了。   当初的她也是坐在二楼,双手捧着脸颊往楼下看时的场景。   仿佛年少的时光并未走远,只是被她给遗忘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正等她去寻回用以珍藏。   清正年间,荷月。   六月三伏赤日炎炎,唯有玉荷亭亭立。   第一次逃课外出的时葑满是不安的扯着前面少年的衣角,生怕他会突然丢下她一样。   “阿雪你放心就好,今日下午教习的夫子都已经请假了,说不定现在不止是我们翘课出来玩。”   十八岁的少年郎就跟吃了过多激素一样蹭蹭蹭的长得老高,现在一米六五的时葑站在他身边,就像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一样来得娇小可人。   “那…那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从小到大第一次做出那么出格之事的时葑心里既是害怕又是兴奋,喉间不断咽着因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唾液,就连掌心都冒出了细密的薄汗。   “怕什么,要是真的被发现了,不是还有我在吗,我说过会保护阿雪的。”   不满她只是牵着他衣角的少年,伸出那宽大的大手握住了那只白白软软的小手,唇角更是笑得裂开八颗雪白牙齿。   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需要你保护,我自己就可以保护好我自己。”一说到这个,连时葑带上了几分恼意,手更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可无奈少年攥得过于用力,哪怕她的手红了都挣脱不开,反倒是她的脸先一步刷的红了个底。   只因她的脸被这登徒子给亲了一口,实在是要气死她了。   “因为我喜欢阿雪,自然要保护好阿雪一辈子。”见人没有跟之前一样气得要跳起来打他时的上官蕴,正笑得跟只偷了灯油的老鼠一样。   “谁,谁要你喜欢了,再说我可不喜欢男人。”   “我也不喜欢男人,可我喜欢阿雪啊。”   很快,二人进了先前早已订好的包厢,因着里头置了冰,同外面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擦了下脸的时葑正准备将毛巾重新放进铜盆里时,脸上带汗的上官蕴却突然凑了他的大脸过来,一双凤眸中满带着笑意。   “阿雪帮上官哥哥擦下脸可好,你看哥哥现在好热的。”   “我不要,你是自己没有长手吗。”因他一声哥哥,直接恼得时葑将那毛巾给扔到他脸上去了,整张小脸更气鼓鼓的。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他这么厚脸皮的人。   明明她都说过了很多次她是一个男人,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不相信就算了,还说要扒了她的裤子给他看后才肯罢休,那时候气得她一个多月都得躲着这人才行。   不过也好在对方的脸皮厚,要不然她现在说不定还是孤零零一人,哪怕这笨蛋一直都以为她是女的。   正当二人准备吃东西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叫卖荷花的小贩。   “阿雪可喜欢荷花。”将剥好的核桃递过去的上官蕴忽然出声。   刚咽下了羊奶蛋羹的时葑微点了下头,道;“应当是喜欢的。”   “那好,阿雪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得到回话的上宫蕴连忙风风火火的跑下了楼,徒留下时葑一人静静的吃着这满桌吃食。   过了没一会,窗棂外忽地传出了大声唤她之音,使得她无奈只能先放下吃到一半的翡翠蟹黄包。   “阿雪,你看这荷花好不好看。”站在二楼下的上官蕴正抱着那一束新买的荷花,笑得满脸傻气冲着茶楼上之人挥手。   “喜欢。”   荷花和少年,无论是哪一样她都是喜欢的。   可现在是冬日,她不但没有荷花,就连少年都给弄丢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扛着稻草棒,上面插着各色冰糖葫芦的小贩无意中撞到了她,使得她走神的思绪方才归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贩见到撞到的是一个貌美的姑娘时,连带着脸都微红了几分。   “无碍。”时葑半抿了抿唇,转身离去。   等回去那个院落中时,里头的两具尸体早已被那个身形瘦小的少年给处理干净了,就连地上的血渍都给擦得一干二净。   “这是给你买的衣服,等下吃完东西后,记得将你全身都给洗干净去,否则看着怪恶心人的。”时葑蹙着修眉,满脸嫌弃的将买好的东西递过去。   少年依旧没有回话,而是抱着包裹,飞快的往柴房中跑去,速度快得身后似有那豺狼虎豹在追。   正当她准备进房午睡时,紧闭的大门处则再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时葑眉头微挑,她竟不知住在这里的原主,到底还勾引了多少有妇之夫与地痞流氓。   听着敲门声越响越急促,时葑的那颗心更是不安到了极点。   在临近门前,她还特意抚摸上了脸上那张上了艳妆的人|皮|面具许久,等确定并无任何不妥时,方才过去开门。   “姑娘…是…是我。”等那紧闭的斑驳朱红大门一打开,站在门外的青年却是有些结巴了起来。   虽说昨晚上本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却莫名的令安逸这个诚实的男人上了心,何况他觉得她有义务帮助这位姑娘,不在让她自甘堕落的下去。   “这还是白日呢,公子怎地就过来了。”时葑眼眸一扫,身子娇媚无骨的靠在门扉边,正无趣的缠着一缕墨发。   “我,我只是希望姑娘不要再做这等皮肉|生意了,何况姑娘还年轻,明明可以找一份更好的活计来养活自己的。”安逸说到最后,连带着一张脸都瞬间涨红。   “可奴家生性懒惰,又干不来那等粗重的农活。”   眼眸中似含了一汪春水的时葑满是带着挑|逗的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而那双耳则是倾听周围随风传来的细微声响。   “原先奴家打算的是找个好男人嫁了,然后过上那等相夫教子的平静日子,谁曾想挑来挑去竟挑到了一个早死,又打女人的孬种,不过好在对方死得也早。而这人一死,奴家这弱女子又什么都不会,加上平日里头连吃个馒头都吃不起,无奈只能做起了这等来钱快,又轻松的活计。”   半抚了扶鬓发的时葑扭着细腰来到男人身侧,对其吐了一口兰香,就连那手都像昨晚上不安分的往男人胳膊上伸去。   “虽说现在还未入夜,可若是公子想,奴家也是愿意的,毕竟像公子这样的俊俏公子哥,奴家可是很久才能遇上一个,就连这腰啊,都不知要比其他人有力多少。”   女人伸出那重新染了朱红豆蔻的手往男人的胸前衣襟滑去,脸上的笑意越发妩媚动人。   “公子今日来得那么早,是不是也和奴家想的一样,春宵一刻值千金。”   “还请姑娘自重,在下心中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安逸红着脸再一次推开了女人的靠近,这一次,连带着脖子都红了。   “公子有了喜欢的姑娘又如何,再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说她时葑可从来不信,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守身如玉。   毕竟天底下哪儿有不偷腥的猫,就连当初说好了会一辈子喜欢她,保护她的少年都在转眼娶了她人为妻,更纳了好几房美妾。   “可若是这样,在下却是对不起我喜欢的那位姑娘了,还望姑娘自重。”   安逸自始至终除了脸红外,其他的行为举止端的都是那等正人君子风范。   不过越是这样,才会令人觉得更有意思。   “公子一口一个叫奴家自重,那公子还来寻奴家做甚,公子又不是不知奴家做的是什么生意。”   说到这,连时葑也有些恼了起来,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暗中有一道腥臭腐烂,如被一条吐着分叉蛇信子的阴冷毒蛇盯上了她。   “在下只是希望姑娘能迷途知返,不要在做这等生意,姑娘还年轻,为何要自暴自弃或是自贱自轻,明明你又有更好的选择。”   男人的嗓音带着一丝暗哑,显然极为不认同她的做法。   “啧,公子这话说得可真是有意思,何况奴家可从来不认为奴家做这等生意后就真的是自轻自贱了,反倒是公子既不是来客,那又何必来寻奴家。” 第22章 二十二、林清言     “我…………   “我…………”   “我什么我,公子难不成不知道,若是奴家不做这等生意,那么奴家怕是早得饿死在这燕京城中了,到时又会有谁来可怜奴家。”   时葑畏惧那抹藏在暗中,如跗骨之蛆的视线,此时竟只想飞快的逃离此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还请姑娘你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才好。”见人要走,安逸急得连忙去拉她的袖口,谁曾想力度过大,只听‘刺啦’一声。   寒冬腊月里,女人外衫里头只着了一件大红色绣牡丹肚兜,雪白的肌肤在红色的衬托下,更显诱惑,特别是当那缕青丝垂落在上时。   半裸着背,双手抱着胸的时葑满是错愕的看向了身后扯她外衫掉落的男人,此刻竟是连冷都顾不上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还请姑娘见谅。”虽说不是头一次见到姑娘果体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心头颤了一颤,随即飞快转过身。   “公子既不愿同奴家春风一度,还扯奴家的衣衫作甚,还是说公子不喜在这屋子里行事,而喜欢同奴家在这个冰天雪地里野|合不曾。”   将外衫重新穿上的时葑此时连眉梢间都染上了少许寒意,同时她能感觉到,那抹视线也随之消失了,无疑令她松了一口气。   “公子若是无事,奴家可得进去了。”许是待在外头久了,连她的血液冷得都快要被冻僵了。   “还有…这…这是十两银子,你先收好。”听人马上就要进去,安逸也在顾不上羞涩,将先前早已准备好的钱袋子强塞在她手心。   “看公子这样,难不成是想要将奴家当成外室养在外头不曾,不过这人若是公子,奴家也是愿的。”时葑眉梢微挑,内里却带着几分狐疑。   “我没有,这钱你先拿着,还有我这段时间里会帮你找到一份新的活计,姑娘你还年轻,万不能这么自甘堕落下去才对。”   见自己的话已然带到,安逸整个人就像是煮熟的虾子飞快的跑离了现场。   “奴才听公子的,还有公子若是无事记得来寻奴家,奴家定时时刻刻都洗干净了等着公子。”   时葑等人走后,确定周围再无他人后,方转身入院,抬头间正好见到已然洗干净并换上新衣的少年,随朝人勾勾手指头往屋内走去。   屋里燃了炭火,使得她刚才出去时被冻僵的躯体这才重新暖和起来。   时葑看着跪在地上乖巧不言的少年时,总觉得他给她一种似曾相识过的熟悉感,伸脚将少年的下巴给抬起,与之对视。   当四目相对时,她终是想起来这少年是谁了。   她倒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和林家人那么有缘,当初因着报复与想折辱林大公子后,这才求了人来。   谁曾想,这一次不过是无意中占了一拐子的院,竟被她找到了当年在林家满门抄斩时,因着在外游玩而逃过一劫的林家小公子。   时葑觉得,这事情好像变得越发有意思了,就连她那颗腐烂发臭的心也开始了蠢蠢欲动。   最近几日的宸王府好像格外冷清,哪怕各处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与喜庆剪纸,依旧令人感觉空荡荡的。   就连以前府里最受王爷宠爱的墨染与莲香俩位公子都许久未曾走出院落,而那些新被送进来的小公子却是连那半分打扮的心都无,毕竟王爷都不在,他们还打扮来给谁看。   兰轩中   正写完一本楞伽经的林拂衣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处,从他抬眸的这个方向看去,正好见到前些日新移植到他院中的那株红梅。   一阵寒风袭来,吹得枝头层层叠叠如火涌,更徒落满地绯红无人赏,任由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现从那日离宫到现在已有七日之久,而那人如今又去了何处?   林拂衣许是觉得有些冷了,刚打算加一件外衫时,却在推开衣橱时发现,里面所着之物皆是他以前穿习惯的料子与花纹。   一时之间,心里不知浮现出何等滋味。   而在莲院中的莲香,却有些发愣的将那件做好的大红色绣牡丹肚兜紧攥在手心。   一张脸则慢慢地变得酡红起来,边上还撒落着几件显然并非是新做的各色肚兜,其中还有一件豆绿色的带子是被咬得的,正轻飘飘的置于最上层。   空气中除了那惯用的安神香外,还多了一丝淡淡的栗子花味,随着他脸越红,喉间的喘息也在压抑不住半分。   “阿雪………”   今日天气正好,连积雪都化了不少,正是柳条抽新枝,枯木欲逢春。   等到了夜间,正泡着脚的时葑正颇有兴致的看着这同林拂衣长得有几分相似,此时却毫无生机的少年。   “你以前的名字肯定用不了,以后你就改名叫红羽可好,我会保护你,并给你吃的用的,同理,你也得帮我保住我的秘密才行,清言弟弟。”   女子温柔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安抚的味道,更多的是掺夹了那等说不清道不明之味。   “好。”红羽的嗓音沙哑而难听,比那耄耋之年的还要来得刺耳。   “真乖。”她的手暧昧的抚摸上少年额头上那用烙铁印上,并被少年用尖利的石头给狠狠砸毁一层皮后的丑陋伤口,随低下头亲吻而下。   “当时是不是很疼,很无助。”   少年并未回话,而是兀自沉默,只因有些话无需说出口,只需用行动便能表明。   当初的天之骄子在顷刻间沦为下等奴仆,想来是谁都不可能承受得住的。   何况还是那么一个少年。   等晚上睡觉之时,时葑并没有让少年重新回到他已经住了半年之久的柴房,而是让他在她床边打了地铺。   其实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她也能猜到当初林家被判通敌卖国一事后,原本以为逃出升天,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少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有很多想要问的问题,比如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如何在你那么一副尊荣的情况下认出你的。”她许是因着睡不着,加上巧遇故人,导致连话都多了起来。   何况这故人她还不讨厌,甚至当初也有些喜欢那个腼腆爱脸红的少年,只因有时总会令她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那人。   红羽只是握住了她的手,随摇了摇头,显然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睡吧。”   “好。”   今夜星点点,月团团,恰似清辉洒人间。   此时躺在床上的时葑却没有半分睡意,特别是见到熟人后,只要她一闭上眼,就会回想起当年的噩梦,和那一只拉住了她下落的手。   清正年间,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因着现在天气不是很冷,连带着她哪怕是跪在宫殿外一夜后也不见得会染上风寒,就是这脚走起路来时一瘸一拐的,就跟那横行霸道的螃蟹一样,不过好在,今日是学堂休沐日。   她这番出丑的姿态,也不会被其他人看见,只是………   现才刚过了十六岁生辰不久的时葑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只觉饿得难受,可她别说想在这偌大的皇城中找到一块能吃的糕点,就连那小池塘里的鱼都快要给她钓吃完了。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清净之地,刚打算拿出书本啃的时候,树后却突然钻出了个扎着小花苞的小脑袋。   “太子表哥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到前面去和六表哥他们一起玩。”   今日随着娘亲一同进宫的林清言因在宫里头迷了路,谁曾想会遇到躲在假山后的太子表哥,整个人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来得惊奇。   “因为表哥要看书,所以就没有去玩。”半抿了下唇的时葑看着这长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只觉得手心有些发痒。   “那太子表哥在看什么书,能不能也和清言说说,因为清言最近也上学堂了,结果夫子总是骂清言笨。”现才年满六岁的林清言就像是一只不知疲惫,总喜欢唧唧喳喳的小麻雀一样。   “还有表哥你长得可真是好看,比我家里头的那些姐姐们还要好看………”用手托着脸颊的林清言正睁大着那双雾蒙蒙的眼,一张红艳艳的小嘴微嘟着。   时葑刚想开口解释时,饥饿的腹部中却先一步传来了老和尚敲钟声。   连带着她的小脸涮的红了个彻底,此时更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给埋进去才好。   “太子表哥肯定也和清言一样没有好好吃早饭,所以才饿得这么快。”林清言说到这个时,还重重的点了好几下头,证明他所言非虚。 第23章 二十三、秘密   “清言这里正好……   “清言这里正好还有几块糕点,还希望太子表哥不要嫌弃才好。”   他说话间,则从怀里拿出了他前面一直舍不得吃的糕点,眼神中还带上了一抹小小的心疼之色。   “太子表哥你尝尝是不是很好吃,这糕点可是我最喜欢吃的,要不是因为我喜欢太子表哥,我才不会舍得拿出来的。”见她不情愿,连到了小少年殷勤得近乎带上了几分讨好的地步。   “谢谢。”   虽说时葑觉得吃这小孩子的东西很不好,可此时的她实在是饿得难受,还有这腹中如火烧的炙热感。   可正当她准备捏起一块放在嘴里吃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个竹编蹴鞠将那糕点打翻在地。   还未等时葑可惜之时,耳畔处则传来一道刺耳的少年音。   “哟,太子殿下的脸皮可真是厚,居然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抢,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娘娘的宫里头没有给你吃还是怎的了。”   “五哥你怎么能这样欺负太子表哥。”当事人还没生气,反倒是一旁的小家伙先一步护起了犊子。   “我还没说小弟你怎么跑来这边废弃的冷宫里来玩了,还和这太子给搅活在一起,你就不担心要是被大哥知道怎么办。”   被称为五哥的少年说着话时,还过来扯住了林清言的耳朵,显然带了几分恼意。   “可我喜欢太子表哥,为什么我就不能和太子表哥玩了,还有五哥你讨厌了。”   “你六表哥对你那么好的,你不喜欢你六表哥,偏生喜欢这抢你东西吃的人,小弟你的脑子是不是不好使了。”少年的语气颇带着恨铁不成钢。   “我喜欢六表哥,可我也喜欢太子表哥啊。”林清言不满的在少年的禁锢下挣扎着,试图要逃离他的桎梏。   可他这个小胳膊小短腿的小豆芽,又哪里比得上少年。   直到现在,时葑还记得,随着新帝登基,她被关押进宸王的那一日,也只有清言一人红着眼眶说以后会去看她的。   不过那些话不过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真正能做到的不过少数。   今晚睡不着的何止是她一人,就连背对着她的红羽皆是如此。   等天微亮,在半夜时方才半眯了个眼儿过去的时葑在醒来后便不见了枕边人,短短的一瞬间,慌张与恐惧席卷全身。   她更怕的是这小子会出卖她,到官府里告发她的身份,若当真如此,她昨晚上就不应该心软,而是斩草除根才对。   毕竟这林家人,可从来没有过一个好东西。   正当她匆忙穿好衣物准备出去时,门却一步从外面推开,随后端着热水的黑衣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的身上还带着晨湿与那在厨房待久后的柴火味,同时他的尾稍间还不断的往下滴落着水,似想要欲盖弥彰着什么。   “表哥。”   他嘴里称呼的是表哥,而非表姐,俨然是打算帮她保守秘密的做法,可只是这样,却很难令人信服。   “你起得倒是够早。”即使人现如今在她面前,可她升起的戒心却很难消失。   毕竟他不是莲香,而是放在身旁的不安定炸弹,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下一秒出卖她为其换取荣华富贵。   谁让她遭遇的背叛与出卖,实在是多得令人到了不得不防之地。   红羽深知她起了戒心,人没有解释,而是紧抿着唇,缓慢的,颤抖着伸出手褪去了他身上的外衫,乃至里衣,露出那副写满了残缺,却没有半分美感的身体来。   原本像他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身体应当是美的,并充满了少年般的青涩美感,纤细,修长,似花园中含苞待放的花枝,而非像他这样布满遍体鳞伤的疤痕与印记。   眼前的少年瘦到了极点,就像是骨头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人皮。   其中还有不少处因着流脓而腐烂,正散发着令人难闻的气味,其中最为令人触目惊心的当属腹部那一道深可见骨,哪怕现在伤口好了,依旧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刀伤。   “表哥现在同样知道了清言的秘密,如此可曾放心。”   少年的语气过于平静,显然早已接受了这事实,可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出他的脆弱,此时就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意与恐慌。   “你这是?”时葑只是快速看了一眼便别过身,留长的指甲则不自觉的深陷进掌心软|肉中。   “如表哥看见的那样,这样表哥可信我。”再一次将衣服重新穿好的红羽表情依旧淡淡的,丝毫并不觉得他有何难以启齿的。   时葑即使在不懂,可也知道若是一个男子只有一个|睾|丸/是不正常的,毕竟她不止一次的见过莲香的,还有其他想要爬她床的那些少年们的,唯独他…………   “对不起。”一句干巴巴的道歉倒不如不说。   “表哥为何要同我说对不起,再说我也知道了表哥的秘密,现在你我二人应该是扯平了才对。”   红羽将那拧干了水的热毛巾递过去,脸上则露出了这担惊受怕的半年中,唯一一个真心的笑。   今日的天气还是同前面几日一样的好,暖阳斜斜,风少云少。   护城河上的杨柳枝今年抽条的时间倒是比之往年还要早上不少,连带着最近的湖面冰块都薄了几分,岸边正有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者闭目垂钓,如那老僧入定。   正在城东一处小摊上买着白糖糕的莲香冷不防被身后人砸了一下,好在他手上的东西拿得很稳,方才没有掉落在地。   鼻尖轻嗅着在熟悉不过的梅花香时,还未等他出声,反倒是那人先一步开了口。   “公子都许久未来寻奴家了,奴家还以为公子不要奴家了呢。”娇媚入骨的女声至身侧响起,同时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也缠上了他的手臂。   “爷哪里是不来寻美人,爷不过是近日在忙些事。”莲香伸手将身旁的女人搂进怀中,笑着往其中一个人少荒凉的巷子口走去。   越随着往里走,外边走动的人越少,同时空气中还有少许的暧昧之色在缠绕着人的心神。   突然被推到墙边的时葑,此时就像是一只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蚕蛹,更别说还在她面前挡住了她视线的男人。   “爷讨厌了,这大冷的天若是真在外头乱来,奴家的身子骨可吃不消。”   笑得妩媚的时葑将手搭在了男人的手臂上,连带着那声儿都渐魅得跟一滩春|水无二。   “乖,等下就热起来了。”   里头是那春色满园关不住,一只黄莺枝头鸣翠柳。   方才一直尾随他们之人,在听到里面不时断断续续传来得令人脸红心跳之音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再三确认里头是一男一女,而非俩男子后,方才转身离去。   “人可走了。”   此时衣衫凌乱,鬓发随意披散而下,半靠在男人胸口处的时葑半眯起了那双凌厉的眼儿,差点儿没有咬碎一口上好银牙。   若是那人在不走,她担心自己还真的在外人面前表演一场活色生香的春|宫图不曾。   “人已经走了,王爷还请放心。”   脱下身上大氅披在女子身上的莲香却并没有马上放开她,而是凑近了几分说着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悄悄话。   “王爷那么久都不曾回信给奴,奴以为王爷是要将奴给抛弃了呢。”他说话时,还伸出舌尖轻|舔/|舔她圆润小巧的耳垂。   “岂会,再说本王爷现在不正是在这里吗。”   “王爷就惯会说好话哄奴。”   “我想进宫,还有我写信让你带来的药可曾带了。”时葑并未理会他说的那些甜言蜜语,而是在斩钉截铁的说出了她的目的。   “为何?”莲香搂着她腰肢的力度加重了几分,似想要将她给揉进骨子里一样才肯罢休。   “因为吗,我想到了一个新的好玩的事,还有你会帮我的对不,莲香。”时葑抬头亲吻了青年的唇角,漆黑的眸子满是算计。   “王爷倒是知道怎么拿捏得住奴死死的,可此番若是王爷不给奴一点甜头,奴可不依。”   “瞧莲香这话说的,你我二人之间何来的拿捏,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吗?”   等二人离开巷子口时,脸颊绯红的时葑在似怨似羞的靠在男人身上,显然一副刚被浇灌后的娇花般。   就连原先一直守在巷子口外之人,也不由起了几分疑心,毕竟一般男子和女子的体型还是会有很大区别的,更何况是那等酥|魅如骨之音。   等时葑回去时,看见的便是在院子里砍柴的少年,厨房中许是烧了水的缘故,正不断的从烟囱中冒出袅袅白烟。   红羽见到她回来时后,鼻尖微动时,却闻到了一丝陌生的味道。 第24章 二十四、深夜来客     淡淡的……   淡淡的,类似于栗子花与生石灰的味道,可红羽马上半抿着唇摇头否定。   她身上的味道又同他有何关甚,哪怕他们都知道了彼此间最大的,并令人所不耻的秘密。   而前面一直尾随着时葑身后之人却并未远去,就像是一条藏于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   另外一人则是悄悄的换上了崭新的藏蓝色云纹袍子,将那下垂的发拢于发冠中,往那座最巍峨森严的皇城中而去。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不夜城边缘总隔一段时间便会有身着铠甲的御林军从这经过。朱红宫殿外还立着一名身着艳丽芍药拖地长裙,外披绿萼梅大氅,梳着流仙鬓的貌美妃嫔。   刚批完奏折,因准备歇下,故而只随意披了件玄色龙纹外衫的时渊看着跪地之人,眉头微蹙,连人也带上了几分惊讶之色。   “你说的可当真?”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后头奴还尾随了那女子一路,确定她并非是宸王假扮的,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女子。”   跪地之人将他所知的一五一十尽数托盘而出,亦连那巷子口中发生的那段隐秘之事都未曾遮掩。   “那女子的底细可查了?”男人修长的手指不时的轻敲金丝楠木桌面,似有节奏感般。   “那女子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因着家里头没了男人,便做起了那等往来送客的暗|娼一流,素日里更爱勾搭那些有妇之夫来她那小院里头行那等苟且之事,听说在那一条巷子里的名声都臭了个彻底。”   慕白在来时,便将那女子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都给探了个清楚,也省得等下主子问起话来,他支支吾吾的一问三不知,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说不定,还会在主子面前落下一个无能的坏印象。   “那么你又是如何能确认那人便是女子?”时渊停下敲桌的手,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奴之前看见过安逸大人与那名女子在院门口拉拉扯扯,那女子衣裳被无意间扯下来时,属下确实看见了最明显不过的女性特征。”   毕竟一般男人的胸在怎么长,与一般的女子总会有区别的。   何况那女子的胸|部又不小,他总不能睁眼说瞎话,硬说人家是男的吧???   这不就成了指鹿为马,硬说猫为虎吗?   “安逸为何又与那名女子扯上了关系?朕可记得皇兄府里头养的那位莲香可一直都是条对皇兄忠心耿耿的狗,怎的又会莫名其妙的与一寡妇交好?”   时渊眼眸半垂,只觉得这事情好像变得越发有意思了。   “听说是那日追寻宸王时,安逸大人无意间经过那寡妇的院前,而那寡妇正在寻找着那晚的入幕之宾,安逸大人   就那么不巧的被缠上了,至于那位莲香,想来是之前也同那位寡妇有过一腿,否则关系不会如此娴熟。”   一个寡妇吗?也不知有多大的魅力?或是生了怎么的国色天香之色。   “此番倒是有意思了。”沉默了许久的时渊方才缓缓地睁开眼,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带着一抹兴味。   如今失踪的宸王下落不明,她养在府里头多年的男宠背着她找了其他女人,而他的暗卫则和一个寡妇纠缠不清,岂止的是有意思。   今晚上回去后的莲香倒是破天荒的见到了那位一直躲在兰轩中,足不出户之人。   “墨染今日倒是好雅兴,也不知是不是你那院子里头的花花草草都看腻了,这才想着走出来解解闷。”   许是莲香因着今日心情好的缘故,脸上都难得端上了几分笑,少了平日间相见时的阴阳怪气。   “林某在雅兴又岂能比得过你这大忙人,如今王爷不在府里,也不知莲香一天到晚忙些什么。”   林拂衣见着满脸写着餍足的男人,眼中的讽刺在不断加重。   只觉这废太子不但人有病又窝囊就罢了,就连这府里人也皆是心怀鬼胎者,更别提外头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长久以来,不疯才怪。   “王爷现在都不在府里,我自然也得是要出外面找些乐子才行,免得长夜漫漫孤枕难眠。”话才刚一出口,莲香唇角轻扬,带着几分挑衅的笑道:   “不过也对,想来墨染都没有体会过此等人生趣事,连带着我同你说了你也不懂,也不知是你这处不行还是那等天疾之人。”   莲香眼眸轻扫了眼对方的神色变化,见其淡淡的,连带着那点儿好心情都去了大半。   还有,他吃饱了撑着和这种人说话做甚,眼下可还有更重要的是等着他才对。   等人扭着腰离去,林拂衣方才转过身,幽暗的目光则的注视着不远处的阁楼。   而那处便是现在的言帝当初为皇子时居住的府邸,谁成想居然会离这关押废太子之地那么的近,更应当说不过是一墙之隔才对。   掩在宽大竹云纹袖袍下的手随即松开几分,可那正中间深深的指甲印则在明确不过的提醒着他,方才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一幕心里变化。   当天际最后一幕橘黄色的落日余晖散去,本因挂上的那盏粉色灯笼今夜罕见的未曾挂上,而是任由那盏大红灯笼于呼啸寒风中飘扬而动。   烧了炭火的屋内正氤氲着白雾朦胧,连带着纸糊的窗户都弥漫上了一层雾。   正在泡着澡的时葑听见门推开的声响,以为是红羽提了新烧的热水进来后,下意识的朝水下沉了沉。   可这一次,她等了许久都未见那人从屏风后走近,顿时连带着她的一颗心都沉入了谷底。   “你…你是谁,你跑进我屋子里想要做什么。”她说话间,还害怕地往水里头缩了缩,俨然一副担惊受怕的小白兔样。   “姑娘莫怕,我不会害你的。”清脆的女声从女子嘴里溢出,同时人也从那屏风后走出。   直到这时,时葑才看清了女子的长相。   女子的皮肤不像现在满燕京追捧的白皙如雪,而是带着一种健康的小麦色,剑眉星目,浓眉大眼,一张形状完美的红唇半抿着,似带着几分不安的拘谨感,其中最为令人醒目的还当属她左眉间的一条细小刀疤。   “你说让我不害怕,那你为什么大晚上闯进我洗澡的地方,你可别说因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喊人了。”   头一次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给居高临下的看光了身子,使得时葑的脸连带着耳根子都微微红了底。   也不知是泡澡久了熏的,还是恼羞成怒所致。   “深夜来访,是我的不对,还请姑娘见谅,还有我不是存心挑姑娘沐浴的这个时间点进来的,只是我没有想到我进来的时候,恰好撞到姑娘在沐浴时。”   话越解释到最后,连安然都有些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了。   “那你既然知道我现在是在沐浴,还不赶紧转过身去,虽说你我二人都是女子,可我也万不能被其他女人给看了占便宜去。”   时葑说着话,还将身体再度往水下沉了沉,连那胸前都用手给死死捂住,硬是不肯露出半点儿风光来。   “还有奴家虽是女子,可也不喜欢被另一个女子光明正大的给瞧了去。”   她最后一句,隐隐带上几分恼羞成怒的媚态,更衬得安然就像是一个深夜□□而进的登徒子无二。   “啊,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存心的。”前面还未曾觉得有什么的安然,此时同样红了脸的转过身去。   脑海中则不断浮现起,最近几日安逸的时不时走神与恍惚。   还有刚才见到的那位姑娘沐浴之时,当着端得上出水芙蓉清水去雕饰,别说男人,就连她一个女人都看得口舌干燥,也难怪那位呆子会动了心。   “那你记得不要偷看我。”   “在下不会,还请姑娘放心。”   得了再三肯定后的时葑在起身后,飞快将那先前被掩藏在衣衫上的人|皮面具带上,并且将那沾湿的发放下。   安然耳边听着女子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时,这嘴里头想说的话却再也藏不住了。   “姑娘可认识前些日来寻你的那位公子。”   “嗯?”正在穿衣中的时葑闻言,手上动作微顿了下,亦连那张虚假的面皮上都浮现出一抹略显诡异的笑意,连先前慌乱中扣错了一根带子都不予理会。   “那么不知姑娘和那位公子是什么关系。”安然话里的最后一句满是坎坷。   “姑娘深夜来寻奴家,难不成姑娘不是知道了那位公子将奴家养在这院子里头当外室一事吗?而今夜姑娘前来,不正是想要羞辱奴家的不要脸吗。”   此时时葑的嗓音刻意放得又轻又柔,像极了那等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女子。   “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平日里遇到的都是些大老爷们的安然又何时遇到过这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子,以至于她手忙脚乱得都不知要如何是好。   “还有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还有,还有你别哭了啊。” 第25章 二十五、绿茶啊     “奴家懂……   “奴家懂了,姑娘是想要让奴家离开那位公子的是吗。也是,毕竟奴家不但身份卑微,之前更是做这等令人所不齿的皮肉|生意,我也深知像我这样的人确实配不上公子半分。”   半垂着头的时葑,露出一副郁郁寡欢之态,白皙的手指则捻着刚穿上的外衫。   “只是我希望在我走后,姑娘能和公子好好生活,日后莫要在为了奴家之事而闹了不愉快才好。只因前面公子不止一次的在奴家面前提起过姑娘,想来公子也是极为喜欢姑娘的。”时葑停顿了下,继而满脸羡慕道:   “还有奴家跟公子的关系并非同姑娘所想的那样不堪,前面只是公子好心见奴家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就想着帮奴家找一份能养生的活计,谁曾想就那么巧的让姑娘误会了,这千错万错都是奴家的错。”   “毕竟若不是奴家,姑娘和公子岂会闹不愉快,早知如此我在前面公子说要帮助我的时候就应该要拒绝,否则也不会惹出像现在这么多的事端来。”   “他当真和你提起过我。”   前面后面安然都没有怎么听进去,唯独掐住了最中间的那一段,脸上的喜意在这一瞬间彻底压不住。   “奴家说的句句属实,毕竟像姑娘这样好的女子,若换成我是公子,我也是喜欢的。”   只随意着了件外衫的时葑许是觉得有些冷了,加上若是在不出去,说不定外头之人就要走远了,说着话时,便准备推门而出。   “奴家祝姑娘和公子幸福,还有奴家日后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公子的面前。”   而此时的门外,正站着不知在院子来了多久男人。   只是安逸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怀中则先一步扑进了一具娇|软如玉的躯体,称一句温香软玉也不为过   “公子你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说不定你日后就再也见不到奴了,还有奴好害怕,只因为那位姑娘刚才想要杀了奴家。”一见到屋外人,时葑的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   而美人哭起来时是极美的,一滴泪缓缓划过脸庞,眼眸中则浮现着氤氲水雾。   “我没有欺负过她,还有她刚才明明都不是这样的,你可万不能被这女人流出的几滴鳄鱼泪给骗了。”   安然看着刚才前后判若两人的女人时,差点没气得咬碎一口上好银牙,只觉得她要不是去唱戏都可惜了她的这幅好演技。   “安然,你在这里做什么。”   前面确实并没有听见多少对话的安逸,正满脸震惊的看着跟在后头出来的安然时,那心有一瞬间虚了下来。   “公子你可得救我,刚才这位姑娘莫名其妙的闯进了奴家沐浴的地方,还拿剑指着奴家的脑袋说是要让奴家离开公子,奴家若是说了不肯,说不定奴家就再也见不到爷了…………”   啜泣不已的时葑正紧抱着男人不放,就跟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在公子你来了,要不然奴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位姑娘还威胁奴家说是要划花奴家的脸,看公子以后还会不会来找奴家。”   “安然她说的可是真的?”即使明知她不是这样的人,可安逸还是脱口而出了这句怀疑之话。   “你这女人休得胡言乱语,还有安大哥你可千万别听这女人说的鬼话,她完全就是空口白牙的污蔑我。”   生平第一次遇到女绿茶,并且等级还高时的安然整个人气得都快要炸了,恨不得马上冲上前去扯住她头发,在狠狠的扇她两大耳光子才能消气。   “公子你看她,她现在还威胁奴家,奴家好怕。”时葑在安逸看不见的角落,对着早已气急败坏的安然露出挑衅一笑。   就是那么一个讽笑,使得单纯的安然连肺都给气炸了,还有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维护着那恶心女人的男人,都无疑令她恨得牙痒痒。   “我告诉你,你要不是不相信我,你迟早会被这个恶毒的女人给害死。”怒不可遏的安然扔下这一句狠话,随翻|墙而去。   在人怒气冲冲等我离开后,安逸便后悔了起来,他刚才是不是哪一句话说得重了,要不然平日里的安然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公子今晚上留下来陪奴家可好,奴家好害怕。”   “这…………”   刚想脱口而出说拒绝的安逸话还未出声时,对方却先一步像条无骨软蛇缠了上来,甚至他能感受到挤压着他胸前的是什么。   “奴家什么都不会做的,就想要让公子陪奴家一晚上都不行吗,奴家真的好害怕那位姑娘会再一次翻|墙进来,奴家更害怕以后都见不到公子…………”   说话间,她的泪已淌湿了满脸,更我见犹怜。   前面本出去追人的安逸无奈的只能先安抚起眼前这位,何况这事,本来也是安然不对在先。   月朦胧,清辉辉,只有清舞在人间。   即使屋内关了窗,仍是不时听到窗外风吹树梢音。   “你在做什么。”   本就睡不着的安逸看着突然钻进他被窝里的女人时,太阳穴处是‘突突’的跳动着,就差没有直接将她给扔出去了。   “奴家睡不着,想要同公子说些小话可好。”   褪落罗衫,此时只着了件薄薄水红色亵衣的时葑正瞪大着那双无辜的桃花眼,满是委屈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公子可是嫌奴家脏了,比不上外头那些清白的姑娘,也对,虽说奴家自知配不上公子半分,可奴家也曾想过那么一丝奢望的。”   女人的嗓音于深夜中带着一丝小小的委屈,更多的是无尽的魅惑掺夹在内。   “还请姑娘自重,还有在下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了。”此时安逸已经在后悔了,所以他前面为什么要心软的答应留下来。   “公子难不成除了自重这句话就不会说些别的了嘛,再说现在这屋里就你我二人,无论公子想做什么奴家都定会好生配合公子的。”   时葑娇笑着掀开了棉被,往睡在里头的男人挤去,一双白|嫩的小手则搂着他的手臂不放。   “长夜漫漫,公子莫要再一次拒绝奴家了嘛,还有奴家这一次都这么主动了,公子又何必在装那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   时葑将男人的手置于她肩上,随轻挑里襟,露出那件水红色绣着兰花的亵衣。   “不知奴家的身子可还入得了公子的眼,还说公子就喜欢玩那等欲拒还休的场面。”女人的嗓音又娇又媚,像极了那等午夜破庙中勾人之音。   刷得一下令安逸整张脸,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个彻底,更飞快的将身上人给推开,就跟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无二。   “在下想起来还有事,不好多打扰姑娘,这天也快要亮了,想来姑娘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呵。”等人拢着衣服慌张离开后,躺在软被上的时葑方才发出一声冷笑。   而她的手中还握着一个小小的,串着红绳,上写着【暗】的令牌。就连她此时衣衫不整的模样都懒得理会,毕竟她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行一些事,还是女子身份来得方便。   刚关上的窗再一次被风吹开,似要吹散那一室刚升腾而起的缠缠暧昧。   紧闭的木门在下一秒被推开,刚从柴房中走出的红羽手上还拿着一盏新点燃的灯盏,哑着难听的声音,问。   “那人可走了。”   “自是走了,若是不走你又岂会出来。”   时葑见着外头还浓稠成墨的黑夜,连人都不由连打了几个哈欠,显然困到了极点。   “表姐还是先将衣服穿整下为好。”即使在黑暗中,红羽仍能看见那白如羊脂玉的躯体在散发着盈盈诱惑。   “说得你最近好像没看过一样。”她嘴上虽如此,可手则先一步的将因着先前被扯得松垮,露出了大片春日之景的外衫穿好。   等人重新躺下后,红羽方才吹灭了蜡烛,慢吞吞的睡在刚才安逸打过的地铺上,他的鼻间甚至还能轻嗅到那人身上独属的梅香。   今夜,他翻来覆去许久都不曾安眠,只因他一闭上眼,便能看见那具雪白的酮体在他面前无尽妖娆的诱惑着他,似想要将他给一同拉下那深渊地狱中才肯罢休。   他承认,他确实被诱惑到了,毕竟天底下谁不喜欢美人,还是一个近在咫尺,活色生香的美人。   转眼大半月以过,那宸王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就连街道上都贴满了她的画像。   原本应当是失真的画像,可不知为何画到了她时,却是那等力求真实。   此时正在院中,吃着烤红薯的时葑,看着从她家门口走过的又一批官兵时,唇角讽刺的弧度越发深邃。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连找个人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说是酒囊饭袋也不为过。 第26章 二十六、好戏     “表哥。”……   “表哥。”   现在的红羽倒比初时长了少许肉肉,额头上那块丑陋的,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疤痕则被系在额间的天青色扶额给遮住,现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翩翩美少年。   红羽凑过来,吻了吻她还沾了少许红薯的嘴角,方才离去。   “你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这一幕若是被你的好大哥瞧见了,你说他会怎么想你,又会怎么想我,反正我的名声早已是臭得个彻底,而你则不同。”   时葑伸出手,轻撩起少年的鬓角发丝别于耳后,笑得一脸暧昧。   “表哥不喜欢吗。”   “为何不喜欢。”时葑眼眸带笑,凑近挑起了少年的下巴,继而吻下。   毕竟这可是这少年先勾引的她,她可什么都没有做。   最重要的是,她想要看着那位林大公子见到这一幕时,会露出何等表情,她可当真是期待得紧。   临近年关,那位消失于天牢中的宸王直到现在还未寻到,不知气得慈宁宫的那位一连砸了好几套名贵瓷器。   而等这年一过,开春之时便到了新的秀女采办入宫之时。   而这也是当初先帝丧满三年后,新帝第一次扩充后宫,其中各大世家更是铆足了劲往里头安插着自家人,到时好给那位陛下吹吹枕边风。   坐在茶肆二楼中的时葑正捧着那一盅杏仁羊奶小口小口的饮着,而坐在她对面的正是许久未见的莲香。   “你今日的打扮倒是有些意思,若非我能透过伪装的表面看透你的真实面貌,我还真不大确认这人是人,毕竟光是瞧着你这样就令我感到恶心。”   时葑许是不愿看着他这副令她倒胃口的尊荣,连带着人都是背对着他的。   “奴若不这样,岂能混出来同王爷厮混,反倒是王爷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   此时顶着苍老褶子与老年斑,几根稀疏黄发,身形佝偻,并散发着难闻恶臭的莲香无奈只能将脸上装扮之物拿下。   “若是奴以后老了真成了这样,说不定王爷定是连让奴近身都不愿。”   “你既是知道还问本王爷做甚,毕竟本王爷可看不惯那等长相丑陋之物,瞧着便是面目可憎的样。”   时葑搁下喝到一半的杏仁羊奶,等确定他脸上的伪装都尽数卸下时,方才转身回望。   “最近府中可曾太平。”   “王爷若是问其他的,自然是太平,只不过兰轩那位可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莲香担心她嫌他身上这件外衫的味道重,随即褪了扔到远处。   “而那群人因为一直寻不到王爷的下落,现如今的城门口,王府附近还有那人府邸边上都围满了巡逻之人,他们就等着王爷一冒头好缉拿归案。”   随意挽了一君子鬓,仅身着一件月白银纹亵衣的莲香跪在她脚边,伺候着人。   他这动作好像做过了不下上百次,娴熟得很。   “反倒是王爷最近可有什么打算,难不成真的在过年后进宫参加选秀不曾?”跪了许久,连脚都有些发麻的莲香随换了个姿势,力度适宜地帮她捶起了腿来。   “你说凭本王的这张脸若是真的去选了秀,还有那些丑女们什么事,反倒是住在兰轩里头的那位可得盯紧了去,本王倒是要瞧瞧现如今跌落在泥泞里的林大公子还有什么本事翻身。”   时葑说到一半忽时的半弯下腰,涂了十样锦色指甲的手轻挑起青年的脸笑得清媚。   “你说若是我那位好弟弟知道她喜欢上的姑娘,其实是她同父异母的好姐姐,或是好哥哥之时会是何等反应,又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有慈宁宫的那位。”   “王爷在做之前不是早就设想过不下百种可能吗,如今突然来问奴,奴又怎知。”   莲香棕色的瞳孔中满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浓情意,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置于唇边亲吻。   女人染了艳丽的指甲上好像在顷刻间染上了一抹艳靡的水光,于光线下散发着淡淡的朦胧感。   “可这好戏若只有本王一人看未免过于无趣,毕竟这热闹得要人多看才好看,你说是不是,莲香。”   “想来王爷想看的不是热闹,而是好戏。”   “二者可有什么区别不曾。”   微蹙着眉头的时葑嫌恶的将手收回,整个人则慵懒的躺在身后的美人椅上,看着还跪地之人,继而笑道:   “晚些时候记得将那小家伙给一同带进府里,要不然等本王爷哪日回去后,说不定还能赶得上这热闹。”   莲香听到这话,脸上的笑瞬间僵硬了几分,连置于膝盖上的手都攥得骨节泛白,棕色的眼眸中不悲不喜,显然不见多大情绪。   可那出口的话却是不可见的带上了几分酸溜溜的醋意。   “王爷倒是好风流,连出门在外都不忘给奴带回来几个新的弟弟。也不知是不是奴年纪大了,导致比不上外头的年轻弟弟来得讨王爷欢心,毕竟人家那嘴甜得就跟抹了蜜一样,哪里像奴这个嘴笨之人。”   “看你这模样,难不成醋了不曾。”时葑将那双褪去了罗袜的玉|足置于男人腿上,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等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她方才笑道:   “那小家伙想来你也是认识的,再说本王爷身边那么久了,不也就只有你一人得以近身伺候。还是说莲香都开始变得对自己不自信了,认为自己年老色衰比不得外头的人,若是当真如此,那么本王倒不如早早寻个新人才行。”   “若是王爷真的敢,信不信奴第一个弄死那些小贱蹄子,毕竟奴舍不得王爷,可对于其他人倒是没有舍不舍得一说。”   他说这话时,眼中是不曾掩饰半分的阴戾之气,好像他真的会说到做到一样。   “他们左右不过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奴才,你对他们动手,不怕失了你的身份。”正在擦拭着手的时葑闻言,狭长的桃花眼微眯,满是玩味。   “怎的,奴现在不过就是打了个比喻,王爷就心疼了,再说王爷的榻上之人有奴就足够了,那些奴才又哪里能比得过奴伺候王爷来得尽心尽力,甚至是满足。”   莲香站起身来,双手捧着她的脸细细亲吻而下,就像是在对待世间最为珍贵的一件珍宝。   “要不是王爷刚才说的那些话,奴怎么会这么想,奴恨不得自己能像那等永驻青春的天山童姥一样,反倒是王爷你莫要哪日因着奴脸上长了几条皱纹而倦了奴才是。”心知打蛇上棍的莲香又岂会放过这等好机会。   何况自从那日过后,他们已有半月之久不曾相见,他自然也是想念她得紧。   不但是这颗心,亦连这身都如此。   粉白珠帘微晃,相互碰撞时总会发出清脆悦耳之音,包厢中的白瓷墨染兰菊柳叶瓶中正斜斜插着两枝今晨新剪下的红梅。   等人出去后,时葑还半瘫在那张贵妃椅上,身上的衣物倒是整整齐齐的穿着,只是这满室的馥郁花香味却是连外头涌进的寒风都吹不散。   手上拿着一小块令牌的时葑翻了个身,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今日阳光正好,好得她都觉得有几分到了刺眼,甚至是产生幻觉的的地步。   毕竟那人她可是一连想要在街上巧遇许久都不曾巧遇到的人,谁曾想今日就正巧遇见了。   此时正带着那位新怀孕小妾来茶楼中歇脚的上官蕴,显然也见到了正从对面茶楼中走出之人,一时之间连进去的动作都忘了。   “将军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走了。”模样生得娇媚的兰姨娘有些不满的嘟哝了一下。   “将军,妾身脚酸了,我们到楼上歇歇脚嘛。”兰姨娘不但模样娇媚,就连这嗓音都似一把勾人的小刷子,挠得人心发痒。   原来男人喜欢的都是这样的女子,时葑不禁在想。   可现在的她也只能想想,毕竟她所想的那些都离她过于遥远,甚至到了遥不可及的天方夜谭。   “你先自己上去。”见人马上就要转身离去,上官蕴也在顾不上怀孕的娇妾,转身追了上去。   若是他没有记错,那人应当是阿雪才对,即使她脸上贴了张人|皮面具,可是他依旧能一眼认出那便是她。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眼万年,或是被深藏在心底多年的。   可是这一次等他追出去时,却并未再见那抹红影,反倒是看见了另一人。   “将军莫要急着走啊,还是说将军现在连和在下叙个旧的时间都无。”头戴幕离,站在茶肆外的林拂衣看着那正欲转身离去之人,先一步出了声。   只因有些机会还得是要自己牢牢把握住才可,否则那都是一碰就碎了的镜花水月。 第27章 二十七、入宫选妃     “本将……   “本将军可从不知和林大公子有什么旧好叙,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上官蕴伸长了脖子往刚才那人消失的方向看去,可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再也寻不到那抹心尖朱砂红。   “是吗?难不成将军就不好奇当年同宸王厮混,并且现在还换了一个新的身份继续待在宸王身边的男人到底是谁吗?”   唇角噙笑的林拂衣不急不缓地吐出了一个当年鲜有人知的真相,并且他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不可能不会为其心动。   “若是这样,那么宸王因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想来将军也不会在意的才对。”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怒目而视的上官蕴紧攥着林拂衣的胸前衣襟不放,就像是一头被踩到尾的暴怒巨狮。   “林某不才,刚好知道一些往事。”林拂衣眉头微挑,伸出手松开他紧攥着他衣襟的手,笑道:   “此处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还是说将军吝啬得连口茶都不愿请林某喝。”   等站在茶楼前的二人进去后,躲在柴火堆后的时葑方才走了出来,一张红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而后飞快离去。   她倒是不知道那位手眼通天的林大公子何时搭上了上官蕴那蠢货,不过无需她想,也知对方定用了她来做的筏子才对。   回到院落后的她刚打算喝口茶,歇歇脚时,身后却先一步贴上了一具青涩的少年躯体。   “回来了。”即使喝了不少药,可少年的嗓音依旧沙哑得很。   “嗯,我不过就是出去一趟,你有何不放心的。”时葑眉梢微挑,她倒是不知这小家伙还是一个黏人的主,不过好像越是这样,她才有了几分掌控对方在自己手心的真实感。   “表哥可是又去见了那个男人。”   “你倒是聪明,不过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红羽此刻却不答话,反倒是禁锢着她腰肢的力度加重了几分,紧接着便低头吻住了那方娇艳红唇,辗转反侧,或轻或重。   只因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只要她每次出去后,若是见的是那人,回来时身上总会沾上他不喜欢的味道。   独属于那个男人的恶心味道。   等大周朝的年儿一过,这各州各府送来的美人与小姐们也陆陆续续到了燕京。   而此时,上着丁香色绣梅交领褙子,下搭银白素缎冷蓝镶滚白绫棉裙的时葑也混迹在秀女一员中。   既然他们总说她是一个疯子,那么她就疯给他们看,不过在她疯得彻底之前,她怎么也得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才行。   “这位姐姐是哪里人氏,为何妹妹之前都没有见姐姐?”一身着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梳着双刀鬓,鬓边别珍珠百合流苏簪的少女正拉着另一个谈话中的少女走了过来。   “我是柳州人氏,说来离燕京有些远,故而之前俩位妹妹没有见过我。”   脸上新换了一张同她脸蛋有五分相似的时葑笑得有几分僵硬,连带着她对这些场合都产生了不耐之色。   毕竟她又不是那种真的来参加宫斗的女子,她想要的是,若是她的那位好弟弟知道他喜欢上了他一直看不起的好皇兄后,会露出什么样的精彩表情来。   以及当初母后临死之前,藏起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又放在了何处?   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所以她更希望这一次的皇宫之行,能给她收获不少意外之喜才行。   “从柳州出来的姑娘,想来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也不知这一次采办的公公是怎么回事,连一些无名无姓的阿猫阿狗都给了牌子,也不担心降低了这次选秀的档次。”突然,一个身着华裳锦服,眉眼冷艳的女人冷嗤出声。   随着女人话落,边上则爆发出了一群笑意。   等人离去后,刚才前来搭话的少女这才出了声。   “姐姐别理会那个人,那人是临安王家的千金,也是先帝亲封的平安郡主,性子最为骄横无礼,不过因着她身后的世家势大,听说更是这次内定下的妃子之一。”   “哦,是吗。”时葑看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幽幽道。   “对了,那么久了我都还不知姐姐叫什么,我叫娴兰,姐姐唤我一句阿兰便可。”   “我叫林雪。”时葑嘴皮子上下一碰,忽地想到了林这个姓氏,毕竟时姓过少,而在大周朝中更只有皇家人才得以冠上。   “姐姐的名字可真是好听,”   “你的也很好听。”   今日只是安排选秀的第一日,其中宫殿的位置更是由家世所区分,而时葑无疑被分到了最后一间宫殿,此处更是靠近冷宫之地。   原先她不应该是被安排到这里的,可谁叫她前面得罪了那位平安郡主时的一幕,落到了有心人眼中。   这宫中又向来是趋炎附势者居多,现如今可不就是为了踩她而讨好那位吗。   好在此处无人,倒也省了她不少麻烦,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去那个地方看看。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的朱红宫墙下。   特意换了一身夜行衣的时葑趁着巡逻的御林军刚走的空隙,飞快的往边上的丛林中躲藏而去。   可她脚下无意踩到半截枯木,发出‘咔嚓’一声,使得还未走远的御林军走了过来。   “谁?”   “喵。”   “不过就是一只野猫而已,你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另一名身形矮胖的男子出了声,还不自觉的搓了搓胳膊,只觉得这天可真冷。   “可我刚才明明看见这里有人影出没啊。”   前面出声的青年再一次朝那灌木丛中看了好几眼,还挠了挠后脑勺,他觉得他刚才分明就没有听错。   “这冷宫里头哪里会有人,有鬼还差不多,再说这天可真冷啊,我们还是早点巡逻完早点回去烤火比较好。”   “你说得对,刚才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吧。”   随着这俩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藏在假山后之人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甚至,她感觉到,黑暗中出现了一对紧盯着她的视线。   就连给她的感觉和之前的那双眼睛无二,同样泛着森冷阴寒,衬得她就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可当她往那视线所在处看去时,那抹视线却已然消失,连带着她也飞快的逃离此处,又到处乱逛了许久,方才甩开那道浓稠得令人作呕的视线。   她今晚上想要的那个地方看来是去不成了,只能待下回。   当三月的一缕晨曦从灰蒙蒙的云层中划破时,也预示选秀的到来。   略带斑驳的红木大门外,一个端着洗漱用品的小宫女不断的敲着门。   “姑娘,今日可是选秀的第一日,您可莫要迟到了。”   被派来伺候的宫女在门扉处敲了好几下,都不见有人前来开门。   正当她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想要推门进去时,那扇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来了。”   今日起了个大早,并且在屋里头捣弄了许久的时葑,方才缓缓踏着满地暖阳走出,随着她走动间,那耳侧上的石榴红碎钻吊坠则晃荡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门外的小宫女俨然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张画得像狐狸精的脸,连带着她的脸都‘腾’的红了底。   只见今日的时葑着一身琵琶襟大镶大滚银枝朱瑾红衣裙,梳了一个往俩两留下一缕青丝的单螺髻,上头只随意着了支玉兰花镶钻流苏簪,额贴梅花钿。   柳叶眉,樱桃唇,连那双本就无情亦勾人的桃花眼都描了黑|粗眼线。朦胧的浅金色阳光笼罩在她周身,衬得她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姑娘你这?”小宫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还下意识的退后几步,往里看了下,确定她没有走错地啊。   可这位姑娘给她的感觉为什么和昨天不一样。好比昨日还是含苞待放的牡丹花苞,今日则成了那等勾人心魂的牡丹花精了。   “不美吗?”半靠着门扉,缠着一缕青丝的时葑眼帘微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璀璨之艳。   “还是说我今日的打扮有些过于浓艳,比不上其他小姐来得清丽脱俗。”   “没有没有,姑娘今日这一身是极美的。”   小宫女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可是姑娘今日的这打扮不像是前去参选的良家妇女,反倒是那等成了精,准备前去勾人的狐狸精。   “既然是美的,那不就成了。”时葑可不理会其他人怎么看,再说她何必要在意他人看法。   “可是姑娘你这妆………”   “今日可是选秀的日子,本小姐怎么也得盛妆打扮才行。”话间,时葑还伸手抚了下鬓间的一支玉兰花镶钻流苏簪,端得就像祸国殃民的妖妃。   何况今日说不定还能见到不少当初的老熟人,她怎么也得要好心装扮一番,才不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第28章 二十八、留牌子     今日是新……   今日是新帝守孝三年后第一次充盈后宫,连带着不知有多少姑娘怀揣着一朝麻雀飞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可这梦想往往是丰满的,而这现实则是骨感的,更近乎到了骨瘦如柴的皮包骨之态。   打扮成那等勾人之物的时葑,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玩|弄着昨晚上她闲来无事新染的大红指甲,边上则是不少伸手对她指指点点的世家贵女。   曾几何时,她也是那坐于高位上,跟随着一同选妃的皇子。   一转眼,又有谁能想到,当初的被万人唾弃,有名无实的太子竟摇身一变成了那等被选的百花之一,说来也是惹人发笑。   “点到名字的这几位秀女,你们还不赶紧进去,免得让陛下和太后娘娘等久了,看你们怎么办。”   进来唤人的的公公生了高颌骨的瘦削脸,还同女子一样面覆白/粉,描了那黛青眉的不伦不类样。   最先开始叫到名的都是一向早已内定好的世家贵女,他们此番前来不过就是为了走走过场。   而后到家室次等,却才名远扬之人,最后才到像他们这等既无才,又无家世帮衬之人。   时葑很不巧是最后一批,跟她一起的还有前天主动和她搭话的女子。   前面已经一连看了不下百位女子,现在显得有些兴致缺缺的时渊,正无趣的磨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翡翠扳指,连永安太后与他搭话时的表情都是淡淡的,更透着几分不耐。   “皇上可是不喜这批新的秀女,还是皇上不满哀家插手皇上的后宫之位。”   今日着一身银线绣梅花琉璃蓝宫装,梳着凤冠,其上着一整套温润蓝田玉头饰的永安大后半抿了一口盏中清茶。   此时的二人,非但不像一般母子之间来得熟捻,更透着一丝淡淡的疏离感。   “岂会,只要是母后挑选的女子,朕自然是极为放心的。”时渊回话时并未抬头,而是半垂着眼帘,遮住了漆黑眼眸中的那一抹深思。   “皇上是这样想的才好,哀家还担心皇上嫌哀家管得太宽,不过这次选进来的秀女都是日后伺候皇上的,哀家怎么也得亲自把关一下方才放心。”   “如此,倒是有劳母亲费心了。”   随着新一轮的到来,站在边上的太监开始高唱着,介绍新进来的秀女们。   “惠州李家女,年芳十七,贤良淑德,扬州陈家女,年芳十八,蕙质兰心………”   端坐在高位上二人方才停了那客气而疏离的对话,继而将目光投放在新进来的一批秀女上。   同时,当时渊的视线扫过其中一人时,瞳孔猛缩,唇角更恰着一抹浓得挥之不去的笑意,连摩挲着那玉扳指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等再一次看向她时,那直勾勾的目光,俨然就是一个猎人看待猎物的神色。   而另一旁的永安太后不知是愤怒还是因着无意,将手边茶盏打碎在地。   琥珀色的茶水顺着小紫檀木桌下滑,洇湿了一片雪白毛毯,晕染出了一朵朵的无根深色之花。   还未等永安太后恢复镇定之时,反倒是时渊先一步开了口,笑道:“柳州倒是专出美人的人杰地灵处,连朕不过一见,便以心生欢喜之情。”   被点到名的时葑受宠若惊的上前一步,微微行礼后方才娇笑道:   “小女倒是称不上陛下一句夸奖,毕竟这次前来的,还不知有多少姐姐妹妹更胜奴家一筹。”   这不过短短的几字对话,听在递牌子的李公公耳边,便知道这是陛下十分钟意这位柳家女的意思,当下便留了牌子,同时他也抬头细细打量起了那位柳家女的长相。   眉如远黛,唇如点桃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盛满了醉人的情意连绵,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而这模样,竟像极了当初的那位废太子,现在的宸王。   那么陛下此举又当是何意?纳了一个同自家哥哥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入宫为妃?   若是被那些言官可瞧见了,指不定又得在金銮殿上以死进谏,还有若是被那位宸王给看见了,又会如何?   谁都没有去想过这个后果,其中更有不少当年的知情人,打着看好戏的念头。   “陛下此举是因何!”显然被他这举动给弄得恼怒不已的永安太后拍桌而起,那双凌厉的凤眸则满是厌恶的盯着那手上拿着牌子,眼眸羞涩之人。   若非她还顾及着她一国之母的身份,怕是恨不得马上令人将那小贱蹄子给拿下。   当初出了张长着张狐媚子脸的男人勾引了她的丈夫还不算,现在竟然还敢跑出一个,长得同那男狐狸精有几分相似的小贱蹄子,这不是存心上赶着被她折磨吗。   “前头选的那些妃子都是母后所喜欢的,于情于理朕也得选一个真心喜欢的姑娘,才不费此次大费周章的选妃。”时渊也在笑,可眸中的笑却不曾到达眼底半分。   “母后难不成连朕择一女子为妃的权利都没有不成。”最后几字,更泛上几分彻骨寒意。   “哀家岂会这么想,只是这位林家女的长相与宸王实在是有几分相似,皇上此举就不担心被那疯子知道了会怎么想,更闹出什么有失皇家颜面的事来吗。”   永安太后看着那张脸时,眼眸中皆是折射|而出的滔天恨意。   “天下长得好看的美人大多相似,即使皇兄知道了又如何。”时渊不可置否的扬唇冷笑。   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一直盯着那刚才留下牌子,名唤林雪之人。   而今日这事一出,那位被陛下亲自点名留下的柳州林家女,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甚还惹怒了太后。   同时,她也从最先居住的偏僻宫殿移到了种满了牡丹的玉兰轩中,就连伺候的宫女都不在是只有先前一位。   毕竟她可是前头第一个被陛下留牌子的女子,这宫里更有有不少不怕死的趋炎附势之辈。   今日的选秀应当是彻底落幕,其中进宫来的千人,最后留下的不过只有五十余人,而她更是其中的幸运儿。   当天际最后一抹橘黄色余晖散尽,天边交界处不时呈现出浅金,淡墨,深蓝,橘红等色彩。   檐下挂着那一串新令人挂上去的,天蓝色琉璃珠风铃在不时被吹得微微晃荡,发出清脆悦耳之音。   刚沐浴出来,正慵懒的躺在美人椅上,未曾擦拭着那一头湿发的时葑在听到殿外高高唱起的太监音时,唇角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冷笑。   这可比她想象中来的时间要早了不少,更别说还是在连妃位都未曾分配的情况下。   时渊进来时,还未等他细细打量屋内布置时,一具娇软的身躯先一步钻进了他的怀里,他的鼻尖更轻嗅到一丝淡雅的梅花香。   “陛下怎地突然过来了,妾身可记得才刚过大选不久,都还未开始安排妃位呢,陛下此举就不担心令妾身恃宠而骄了吗。”   踩在猩红竹纹地毯上的时葑娇笑着扑在男人身上,艳丽的小嘴微嘟着,似在无声的朝他邀请着。   “陛下来之前都不和妾身提前说声,也好让妾身换一身衣衫,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无礼的面见龙颜。”说话间,她还半拢了拢那件薄得宛如无物的薄纱。   那如凝脂白玉的酥|胸下,则是细得只要人稍一用力就能掐断的杨柳腰。一双均匀如玉般的腿正勾着他的脚不放,就连涂了大红色脚趾的莲足也在无声朝他发出诱人的邀请。   喉结兀自滚动的时渊看着面前活色生香的美人时,兀自伸手搂住了那纤细的杨柳腰肢,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细上几分。   “朕闲来无事就不能来看爱妃吗。”   “哪里,陛下来看妾身,妾身高兴都还来不及。”   时葑媚笑的伸手回搂住男人,眼眸中朦雾缭绕,那双白皙的小手更似一条无骨软蛇缠了上去。   “陛下今晚上来了,那么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爱妃是想要朕留下来吗?”   时渊不答反问,那带着少许粗粝薄茧的手桎梏住她的下巴,使之与其四目相对,他似要看清她内心深处掩藏着的秘密无二。   “妾身自然是希望陛下能留下的,毕竟妾身孤身一人从那千里迢迢的柳州来到燕京,怎能不想得到陛下垂怜。”   时葑不躲不避,而是含情脉脉的对上他那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   “只是妾身还望陛下能怜惜妾身一二,莫要过于粗鲁了些才好。”随着话落,她轻解身上罗衫。 第29章 二十九、爱妃生得极美     这……   这一幕像极了端午节时, 厨娘端着那新鲜出炉的猪肉红枣板栗粽到你面前,随后亲手剥去那一层碧绿外衣,露出里头诱人的红枣和板栗, 以及那可口, 泛着勾人香味的糯米。   “爱妃倒是主动。”时渊见着她身上在明显不过的女子特征时, 脸上不知露出了一抹失望还是惊喜之色。   而他的手却是比大脑诚实的, 先一步抚摸而下,手底下的触感温润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更泛着莹白的朦胧美感。   躺在身下的女人无疑是美的, 一丝丝,一寸寸, 都像极了造物主最为完美的作品, 光洁如玉,似那新出生不久的婴幼儿。   “若是妾身不主动些, 说不定妾身连见到陛下的面都没有。”   眉梢间晕染了一抹娇艳海棠花的时葑脸上虽端着笑,可这心里却不断往外冒着计,毕竟有些事只要稍一主动些便能察觉出不对劲来。   最该死的是那边怎地还不来人!她想的只是折磨到他们和她成为一样的疯子, 可从未想过要将自己也搭进里头。   那才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愚蠢之事。   正当时渊准备褪去外衫时, 宫殿外却传来一道大呼小叫之音, 扰得他的兴致在顷刻间淡了几分。   “陛下,珍贵妃又发病了, 吵着闹着要见陛下。”明知里头在发生着什么,可那传来传话的宫女还是不怕死的硬闯进去。   “陛下。”时葑弱弱的推了下身上的男人。   “爱妃可是不愿。”   半撑着手腕,停留在上方的男人伸出另一只空出的手,满是暧昧的抚摸着她的那张娇艳红唇,眼中的笑意则在不断的增加中。   “妾身并非是不愿,而是觉得陛下应当先去看看姐姐才是, 不然姐姐要是真的出了个好歹可怎么办,届时就是妾身的罪过了,妾身可不想在刚进宫的头一日里便良心不安。”   “爱妃倒是心善。”   时渊说着话时,人却并不急着起身,而是欣赏了身下这具万千妖娆的躯体好一会儿,方才在殿外宫女的焦急声离去。   等人离去后,先前一直守在殿外的宫女这才走了进来。   “小主,可要沐浴?”   “自然。”   何况她这身上一旦沾了其他人的味道,难免会睡不着,甚至还是她最为厌恶之人的味道。   等朱红宫墙中彻底入了夜后,许是许久未曾见到那人,导致她梦到前些年被关押在府里一些往事。   这个不长的梦,使得她很快清醒过来,甚至她还在里面发现了一只躲藏许久的小老鼠。   不曾点燃半点烛火的宫殿中,已然睁开眼的时葑目光幽幽的注视着某一处许久,方才红唇轻启,冷笑道:   “不知阁下跟了奴家那么久,可曾有查到什么有趣的事不曾。”   “自然是收获颇盛,我倒是不知当初的废太子,现在的宸王竟是一个女儿身,更恬不知耻的与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厮混,你说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会如何。”   既以被点明,躲藏在暗中人倒也不再继续遮遮掩掩。   “小生想不到的是,当初大周朝色若春花的太子爷竟真是一个女儿身,就连这张脸蛋都比画上的美人艳了不少,看着可真令小生心痒难耐。”   “你想要做什么。”   闻言,时葑眸中瞬间冷下几度,原先被藏在秋香色缠枝绕牡丹软枕下的匕首也被紧握手中。   “我嘛,小生是男人自然也不能免俗,若是宸王能陪在下一晚,即便牡丹花下死,小生也是愿的。”黑衣人倒是毫不掩饰他的目的,更象征性地朝前走了几步。   “当真?”时葑微扬的语调中带着几丝诧异。   “难不成宸王殿下,还信不过小生不曾。”   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的黑衣人在她那张红木填漆雕花大床边的两米处停下,漆黑的眼眸中满是透着玩味的笑意。   有句话说得好,叫做月下看美人,美人越看越美,理应说的便是此等人。   “你有什么好值得本王信的,再说本王爷又为何要信一个三更半夜私闯本王爷宫殿,就连身份都遮遮掩掩的登徒子。”   时葑半坐起身,随意的搂了搂前头睡得有些凌乱的外衫。   “听宸王殿下的语气,想来是极为不信小生的。”   “你说若换成你是本王,被一个人明里暗里跟踪了你许久,更在深夜私闯你居住宫殿,嘴上说着威胁之话的男人,你是信还是不信。”   连带着她最后的语气,都加上了几分讽刺冷意。   “小生虽不信,可小生的这颗心却是在诚心不过,就是不知要怎么做才能让宸王放心。”   梁锦华再度往前靠近几步,在距离一个能轻嗅她身上梅花香之处时停下。   “宸王殿下不但远瞧着便是一个令人心痒难耐的美人,谁曾想近看,更是令人垂涎三尺,愿做那等牡丹花肥。”   “那么本王这花是好花,就是不知公子掩藏在黑巾下的脸又生了个何等模样,若是那等歪瓜裂枣的,本王爷可不依,更下不了这个脏口,哪怕是在这黑灯瞎火之地。”   时葑冷笑着抽回被他置于手心中缠玩的一缕秀发,脸上的笑,笑得越发妩媚。   “公子应当懂得何为礼尚往来才对。”   “这深夜中脸什么的只是次要,重要的是我能让宸王满足才是最为重要的,好让你我二人缠绵一次后也能日日回想起小生的好来不是吗?”   梁锦华狭长的狐狸眼微挑,注视着她掩藏在锦被下的一举一动,人则是兀自落坐于床沿边上。   “小生更知道这一遭,定不会教王爷失望至极的。”   正当梁锦华想要伸出手抚摸她脸时,他脸上覆面的黑布则先一步被扯开,露出粗糙得就连那边缘角都还未曾贴好的清秀书生脸来。   而在下一秒,那张人|皮再一次被撕开,这时的时葑才看清了这登徒子的长相。   男人苍白得近乎惨白的脸上,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挑,带着浓重的兴味,一双墨色瞳孔比常人要漆黑三分,好像照不进去一丝光亮。   鼻梁高挺,两片薄唇微抿中透着淡淡的绯色,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淡淡的阴影,周身给人的感觉却是带着违和的气度雍容。   “宸王对小生的脸可还满意的。”梁锦华并不惊讶她会扯下他脸上的黑布,俨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情景。   “本王倒是不知青阳国的摄政王何来来了这大周,更于深夜中爬上了本王的床榻之上,你说若是本王爷现在叫了人进来,会怎么样。”   “王爷难不成舍得你我二人之间的良辰美景被那等无关紧要之人打扰不曾…………”   梁朝华一句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身软力乏的倒了下去,脸上还弥漫着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时葑看着倒在她怀中的男人,眉头高挑,唇边则洋溢着一抹讽笑。   你说说这些男人怎的一个俩个,都那么蠢得总会栽到一些女人的手里,难不成这便是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成?   正当时葑准备将人给拖到一处暗阁中藏起来时,谁曾想原先守夜的宫女听见里头发出的响动。   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的小宫女,不曾想会在推门进来时看见那么一幕。   那位新得宠的美人,她的床上正躺着一个男人,而美人则是衣衫不整,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到发生了什么晋江不可描述之事。   “啊!”   还未等小宫女出声,时葑先一步眼疾手快的将人给敲晕。   同时她知道,这宫里她是不能在留了,可又应当要寻何样的法子脱身才可。   等第二日,天微亮,昨夜在梅宛殿守了一夜的时渊方才离去,在见到门外伺候的李顺德时,下意识询问道:   “昨晚上那位在朕走后可曾发生过什么。”他嘴里的那位,理应是玉兰轩中那位新住进去的林美人。   “林美人昨晚在陛下走后,便早早入睡了,想来现在应当还未醒。”李顺德斟酌一二,说出了自认为最为恰当的一段话,并掩去了林美人沐浴一事。   “陛下可是打算过去寻那林美人?”无怪他会这么想,而是因为那位林美人不但是头一个被陛下亲自给了牌子。   昨晚上还打算前去临幸的美人,就连那张脸都生得娇媚异常,有时候连他这个阉人瞧见了都心生欢喜得很,更别说像陛下这种血气方刚的男人了。   “今日正好无需上早朝,朕去瞧瞧也无妨。”话都还未落,人便双手负后往那玉兰轩走而去。   李顺德与其他伺候的宫人紧随其后,心里更在盘算着等这次位份定下来后,那位林美人是否也会在四妃之一。   此时的玉兰轩,时葑因着昨夜本就晚睡,又加上半夜处理了俩人,导致她天微亮时方才眯了一小会儿。   可谁曾想,她都还未她去与那周公多说几句话时,便察觉到床边一沉,而后一具充满了龙涎香的成熟男性躯体坐了下来。   使得她的瞌睡虫顿时消了大半,连带着那浓重的起床气都给带动了起来。   “睡吧,朕不过就是来看你一下。”   见她要起身之故,半垂着眼帘的时渊伸出手将那一缕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第30章 三十、三个女人一台戏     “……   “陛下人都来了, 妾身怎还能睡得下。”时葑抓住了他置于她脸上的手,还讨好的蹭了蹭,就像是一只朝人撒娇的小奶猫。   “朕不是说了吗, 只是过来看爱妃一眼, 等下便会离开。”   时渊看着这张与那人几乎如出一辙的脸时, 恍恍间有种眼前人便是那人的错觉, 连带着他的小尾指都微微半屈。   “那妾身也得要多看陛下两眼,那才公平, 不然就妾身一人被陛下给看了去, 妾身可不依。”   半坐起身的时葑因着她睡姿不雅的缘故,使得原先睡前穿上的月白色袖梅亵衣此刻早已变得松松垮垮, 更露出内里的大红色牡丹肚兜。   沉甸甸的质感, 像极了秋日树梢上可人的水蜜桃,此刻正散发着诱人的清甜香引人采摘。   “爱妃倒是生了具令人着迷的皮囊。”时渊看向她的目光, 就像是想要透过她看向另一人,一个掩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人。   “那么不知陛下可有被妾身这副皮囊给迷倒了呢。”   眼眸笑得弯弯如月牙的时葑伸出手,抚摸着男人的喉结与那掩藏在衣袍下的腹肌, 亦连那嗓音都放得又软又媚。   更别提这无需弯身, 都可窥见内里的无限春光, 何况还是在那么一个清晨。   眼眸暗沉了几分的时渊喉结上下滚动,正当他欲出声时。   前头守在宫殿外的李顺德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而后听在那金丝楠木金绣牡丹屏风后,沉声道:   “陛下,上官将军求见,现人已在御书房外等候多时。”   “啧,这可真是不赶巧,每次都是在朕欲和爱妃亲近之时都会有人前来打扰, 也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男人略带暗哑的嗓音中满是怀疑,禁锢着她下巴的力度不断加重,似要将其给弄得脱臼一样。   “你说若是朕不去见那位将军,爱妃说他是会继续傻乎乎的等下去,还是冲进来这玉兰轩中寻人呢。”男人说话时,刻意凑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漆黑的眸子中满是试探。   “关于这件事,妾身也是好奇得很,反倒是陛下弄得妾身好疼。”伸手覆上脸上那只手的时葑,抬起那双水雾雾的桃花眼,里面盛满的是那浓浓的委屈之色。   “妾身在入宫之前可从未见过,更别说认识那位上官将军了,还有妾身之前在柳州也一直是那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为循规蹈矩不过的姑娘家了,陛下说这句话,可实在是有些冤枉妾身了。”   “是吗,不过这爱妃这块肉朕暂时是吃不上,可这利息总得讨要一二。”   话音落,人便低头吻上那张时常出现在他梦中,不断引诱着他想要犯罪的娇艳红唇。辗转反侧,或轻或重,连离去时都还勾缠着一根满是书写着暧昧横生的银丝。   “陛下。”当李顺德再一次呼唤时,时渊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人。   同时也给了时葑一个非走不可的理由。   即使她在被关押在府里的那三年玩得在花,也从未想过要挑战这俗世间的血脉亲缘,否则这样的人和畜生又有何俩样,或者单纯的说,只是她疯得不够彻底。   正当她想着对策时,玉兰轩外再一次高声唱起了。   “兰妃娘娘,林妃娘娘到。”而随着这俩道声落,随后再一次传来了其他还未册封的美人名来。   这名字一串接连一串,就跟那等串起来的糖葫芦似的。   而那么一个大清早的,一个俩个不但位份比她高,就连家世亦比她高的贵人们都挤来了她这处小院,不就是打了瞌睡正好有人送枕头来吗。   此时不大的内殿中早已坐满了打扮得或娇俏可人的荷桃梨杏,气质清雅出尘的梅兰,雍容华贵的牡丹,带着薄霜只可远看不可亵|玩焉的高山雪莲的嫔妃们齐聚一堂,像极了御花园中百花齐放。   时葑看着这群姿容风华各不相同的美人,不由不感叹一句,当皇帝还真是幸福,早知如此,她也得在府里头多养些男宠方可。   “妾身拜见各位姐姐,姐姐们安好。”时葑微俯了一个仅能看得过去的礼,在他们未曾叫起身时,先一步直起了腰杆子。   “大胆,谁允许你站起来的。”现在的林妃,当初的林家次女——林清瑶怒而拍案而起。   “可是妾身腰酸,而且陛下前面也说过了让妾身多休息一下的。”   时葑说着话时,还不时伸手揉了那腰肢好几下,加上那微肿的红唇,眉梢间晕染的一抹海棠艳色,以及陛下刚才在里头待了那么久。   场中的女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越是明白才越是恼羞成怒。   “呵,不过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也就陛下会喜欢。”其中为首的当是那位林妃,其他几位看不惯时葑的世家女也随后出声。   “不过也就林妃姐姐好心,要是换成了妹妹我遇到了那么一个恃宠而骄,不知尊卑的女人,早就赐那一丈红给她醒醒酒了,毕竟这林美人若不是将这后宫当成她自家后花园,就是喝了那掺了药粉的假酒,连带着脑子都不见得有半个。”   一旁同列为二妃之一的兰妃娇笑出声,那淬了毒的目光却是掩藏得极好,轻易不会让人发现。   “要妹妹来说,还是俩位姐姐都好心,眼里能容得下像林美人这种不懂半分规矩的破落户,果然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就是浅,不过就是得了陛下的一次宠爱,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曾。”   之前的平安郡主,现在的慕美人也随后出了声,她本以为自己会是拔得头筹的第一人,谁曾想居然半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破落户之女给抢了去,这口气她如何能咽得下去   而她的段位显然比之前俩位低得很,或是以前在家中便是一个被宠坏的千金。   静立在原地许久,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不时指桑骂槐与明里暗里贬低她之话的时葑此时很想大笑。   可是她竟不知是要笑这些女人愚蠢还是笑自己吃饱了撑着,只是觉得莫名地想笑。   原来以前三个女人就能唱一台大戏,而现在这后宫中足有四十多位美人,那岂不是天天都在敲锣打鼓着准备大戏。   而就在这个档口中,殿外则传来了一道拔高的尖利嗓音。   “太后娘娘懿旨到,请林美人出来接旨。”   在殿外前来传旨的白公公,见着他一连在外头喊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迎接,连带着人都心生恼意,兀自闯进里头。   “哟,林美人在里头啊,咱家还以为林美人不在呢,否则咱家前头喊了这么多声都跟说给聋子听了一样。”见了满殿的娘娘后,连带着白公公的话里都染了几分阴阳怪气。   “妾身不是在忙着招待里头的姐姐妹妹们吗,以至于一时之间听不见也是正常。”   半眯着眼儿的时葑看着前来传旨之人,谁曾想又是一个老熟人,连带着她掩在宽大寒梅纹袖袍下的手不自觉的,因过过于兴奋而产生的小幅度抖动。   你说对方这叫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白总管想来还不知道这位新得宠的林美人不但是耳朵不好使,就连这腿脚都不利索,前头俩位姐姐进来的时候,都不曾行过半个礼,也就是俩位姐姐心善不欲同那等不知规矩之人计较。”   人群中,一位身着蕊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裙的清媚女子捂着嘴儿笑出了声,随后笑眯眯道:   “若是妹妹哪句话,惹了林姐姐生气,林姐姐可莫要和妹妹这个心直口快的计较才好。”   “岂会,毕竟妾身怎么会和一些身份不如妾身的人计较,那岂不是失了本宫的身份,再说妾身也从未记得家中何时多了个妹妹。”   一只手按住另一只幅度不断变大的手的时葑,冷眼看着这群心怀鬼胎的女人们,忍不住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若非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宸王府,她又岂能容忍这些如鸭子喋喋不休的女人在不断叫唤,怕是早送去那牡丹花田里当花肥才对。   “对了,刚才白总管说太后传了懿旨过来,不知说的是什么?”眼见着再说下去都绕不到原点的兰妃出声道。   “咱家也想着早点念出来太后娘娘的旨意,可这啊,偏生就是有些人连规矩都不懂,也不知那将其送进宫来的奴才是不是脑袋长屁股上了,这才随意给了某些不长眼之人牌子。”   白公公话里的阴阳怪气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何况他背后靠的可是太后。   旁人若是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太后面子,可他今日倒是踢到了一个一心求死的铁板上了。   “妾身人都在这了,圣旨里头写的是什么,公公不如直接念出来就好,毕竟妾身今日这腿脚可不利索。”   何况在她是太子之前都未曾跪拜过那女人,凭什么现在顶着一个虚假壳子的她就要跪了。   “既然林美人不愿跪就不跪,否则那张牙尖嘴利的嘴还不得要喷出多少粪来。” 第31章 三十一、 赐死     “可是这……   “可是这………”   前来送旨的白公公看着立于正殿中的那位林美人, 还有周围一干看好戏的娘娘们时,连带着额间冷汗直冒,先前本欲说的话, 此番却是没有那么急切了。   “难不成公公一定得是要本宫跪地才肯念出太后娘娘的懿旨不曾, 若当真是这样, 公公还是早些回去禀告太后, 让太后直接来定本宫的罪便好。”   时葑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内里更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白公公见事已至此, 何况等下再去禀告太后, 说林美人恃宠而骄不将太后看在眼里的话晚点说也不迟,当下还特意清了清嗓子, 高声朗诵道:   “柳州林氏之女, 林雪不修妇德,不知礼义廉耻, 目无尊长,屡犯后宫条例,狂悖猖獗, 不知尊卑, 哀家伊乃年岁尚小之故, 故而心生仁慈之心,特予以全尸, 现赐白绫三尺与毒酒一壶,择一自行了断,不得延误!钦此。”   此言一出,整个玉兰轩中都沉默了一瞬,随即发出的是那毫不掩饰半分的讽刺之笑。   你瞧这人刚才还狂成什么样,谁曾想下一秒就得美人魂归西去, 果然啊,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像林美人这样的蠢人。   “既然是太后下了旨意,本宫也不好在林美人这处儿久待了,免得沾上什么不干净的晦气。”   听到那旨意时的林妃瞬间在脸上笑开了花,只觉得还是姑妈有办法,彻底除了这等将后宫搅得乌烟瘴气的祸害。   “姐姐都走了,我们这些都当妹妹的又怎好在留下来,还是早些走为好,就当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同行的兰妃用绣帕捂着那方樱桃小嘴,娇笑出声。   “原先还以为能和林美人处成一对好关系的姐姐妹妹的,谁能想到的林美人福薄,你看这才刚被陛下给宠幸过,这人下一秒就得走上那黄泉路,可真真是可怜啊。”   或多或少带着讽刺的笑声从这玉兰殿中传出,连带着原先在殿中伺候的宫女奴才们都跟着跑出去,讨好着即将成为自己新主人的贵人娘娘。   大清早还热闹非凡,不断拥挤着阿谀谄媚与讨好之人的玉兰院,在午时便成了那同冷宫无二的门可罗雀之地。   “娘娘,这可怎么办。”   等人都走后,之前一直从她选秀便跟到现在近身伺候的红燕,此时整个人因着过度不安而微微发着颤,不但吓得面色泛白,就连那唇瓣都哆嗦得似合不上。   “什么怎么办啊,这不就是三尺白绫与一杯毒酒二择一吗,又并非那等一丈红与插筋扒皮之罪。”   此时的时葑正伸出手,看着阳光下自己新做了的指甲,丝毫不担心等下就要面对死亡一事。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才进宫不到几日,这个林雪的身份就要彻底香消玉殒了,说来还真是可惜。   “既然林美人都这么说了,还请林美人早些择一样,并且求着阎王爷下半辈子给你投个好胎或是换一副好使的脑子。”省得蠢到了令人发笑的地步。   白公公看着这人依旧一副云淡风轻样,脸上的笑则变得有些狰狞开来,似不能欣赏她那痛哭流涕抱着他大腿饶命求情而感到可惜一样。   “啧,林美人现在在故意拖延时间,莫不是还想着等陛下发现后赶过来不曾,不过咱家还是劝林美人死了这条心,只因陛下在咱家过来时便已经出了宫,怕是要等这天黑后才会回来。”   “怎会,本宫只是在想,这毒酒与三尺白绫选哪一个了解时会来得轻松些。”时葑眼眸半垂,望着这托盘上的两样,似乎极为艰难的选择一样。   “依咱家看,还是这毒酒最为衬林美人。”而后半段,死得也是最为难看,这一句却并未说出口。   毕竟这人死都死了,还要什么好看。   “既然白公公都这么说了,本宫也就信你一回。”随着话落,时葑素手抬起那杯装着毒酒的青铜酒杯将其一饮而下。   而后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瘫倒在地,她的耳朵,鼻子,眼睛,嘴里都还在不断的往外流着乌臭黑血,连带着这整个宫殿都臭了起来。   “拖下去,扔到乱葬岗去。”看着躺在地上,死得已经不能在死之人,白公公方才嫌恶的捏着鼻子往外走。   “诺。”   随着夜幕降临,星雾笼罩下的皇城中呈现一抹如水的寂静。   正在夜巡的御林军听见草丛中传来的一声猫叫声,内心不禁泛起了几声嘀咕,“奇了怪了,去年的四月也不见得有这么多的野猫上赶着发|情。”   “我说你可听见今日后宫里头闹出的传闻了不?”与之交好的另一巡逻人——刘二拿手肘捅了下身旁人,眼中一副八卦之色。   “不就是那位近来风头正盛的林美人惹了太后生厌而被赐死了吗,听说人被抬出去的时候整具尸体浮肿腐烂,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看着怪吓人的。”   今日午时发生的那件事,因着无人制止的缘故,早已传得满皇城沸沸扬扬。   “我说你难道不就不好奇那位林美人到底生了个什么神仙模样,要不然怎么惹得陛下见了一面就递了牌子,更是在妃位还未安排下来之时就去宠幸了那位林美人。”   一方正脸,留着两撇小胡子,生得贼眉鼠眼的刘二说到这时,眼中还冒着幽幽绿光,显然是知道了不少内情,此时正想同人分享着他所知道的秘密。   “我只知道那位林美人长得国色天香,更同宸王有几分相似。”宸王是男子生成那等模样都属于罕见,若是女子,也难怪如此。   “谁,谁在那里!”这时,耳畔处听到一声细微的脚踩枯枝音时的李三瞬间戒备起来。   正当刘二想说些什么时,李三先一步握紧腰中佩剑往那茂密的灌木丛中而去。   可是当他们来到方才发出细微响动的灌木丛中时,分明什么都没有见到,唯耳边听到了一声细微的野猫叫唤音。   有些胆儿小的刘二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一只野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有这大晚上的,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了啊。”   “是吗,可这大晚上出没的可不仅仅只有野猫哦。”   正当刘二想要快速转身离去时,身后幽幽的传来了一道空灵的缥缈之音,还有一只禁锢着他脖子,泛着森森寒意的手。   “啊!有鬼啊!”   一声起,惊飞满树栖息夜鸟扑掕掕展翅而落,徒落下满地枯黄落叶与少许鸦青黑羽。   “王爷。”   “嗯,你倒是猜得挺准的。”一身黑色斗篷遮住全身,只露出一个尖细苍白下巴的时葑冷笑出声。   “不过这次的药倒是挺好用的,就是这味实在臭了些。”时葑说话间,还伸出脚踹了踹脚边早已死得不能在死之人。   “王爷觉得好用便好,至于这味道,属下定然会再次改进。”此时的李三撕开了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再为娇俏不过的脸蛋。   眼前之人哪里是男儿身,分明就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郎。   “王爷之前吩咐属下办的事,属下已经布置妥当,还有昨夜的那位男子已一同被安置在里头。”   李三娘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告时,不忘将脸上新做好的人|皮面具递过去。   “马上就要到了御林军换值之时,还请王爷随属下尽快离去。”   “好,此番辛苦你了。”   可时葑说的好并不是指马上□□离开这座充满着利益算计,诡谲暗涌的巍峨皇城中,而是先一步到达了那座早已废弃的冷宫之中。   “叽呀”一声,推开那缠着肆无忌惮青苔的斑驳朱红大门时,因着里头许久未曾有人打扫的缘故。   待门一开,便是那铺天盖地的灰尘袭来,呛得她连忙捂着口鼻后退,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后才肯罢休。   提着一盏朱红色六角琉璃宫灯的时葑等里头通了好一会儿风后,方才忍着厌恶踏进内里。   而刘三娘则是守在殿外,以防万一。   许是因着内里头开了一扇窗的缘故,故而那股腐烂潮湿的味没有刚进来时那么重,就连地上都有着好几个脚印,似在无声的告诉其他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像一件货物被安置在最角落里的梁朝华听见脚步声时,那原先想解开捆绑他手上死结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醒了,摄政王。”   笑意盈盈的时葑半弯下身,伸出手轻拍了被绑成一个肉粽子,嘴里还塞着抹布的梁朝华,脸上则泛着一股在浓稠不过的冷笑。   见他的眼睛不断朝她眨去,随即粗鲁的将他嘴里的抹布给扯出来。   许是那块脏抹布塞得有些久的缘故,导致□□的时候,还带着浓稠恶心的臭狗屎味,光是闻着味就令人恶心反胃到了极点。   “本王若是在不醒,岂不就得要被美人给活生生饿死了吗,美人倒是好狠的心。”   梁朝华虚弱的靠在墙边,目光在看向刚被她随意扔掉的抹布上时,一张脸瞬间变得忽青忽白。 第32章 三十二、和我做姐妹可好     ……   “美人倒是好狠的心, 不但对毫无戒备之心的我下狠手就算了,还扔我到这鸟不拉屎之地,也不担心我这大活人被其他人给捡去了会如何。”   梁朝华换了一个姿势后, 不忘控诉的抛了个媚眼过去。   “呵, 摄政王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 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才对, 正好你醒了,我们二人做一笔交易如何。”时葑并不理会他的装疯卖傻, 而是单刀直入的说出了她此行目的。   何况她可不想同一些无关紧要之人浪费多余的时间, 那无疑就是在浪费她的宝贵时间。   “交易,本王只想同美人做那春风一度的交易, 可好。”有些人就是喜欢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 梁朝华此人亦是如此。   再说她若是不将这块该死的唐僧肉给啃下,他想, 他应当是永远都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才是。   “哦,不过若是摄政王做了那等无根之人后,本王爷倒是不介意与之春风一度, 哪怕是三度五度都可, 只要摄政王愿意, 本王定愿让你成为入幕之宾。”   时葑并不打算和他继续说那些无脑之话,而是掏出了手中匕首, 不断冷笑着在他腹部下三寸游走。   “不知摄政王对本王爷先前的提议如何,还是说这根东西长在王爷身上也是可有可无。”她说着话时,还象征性地往下弹了弹。   “你给本王住手。”   涨红着一张脸,骨节攥得泛白的梁朝华实在想不到她会是那么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同时他更厌恶的是自己的反应,简直该死。   眼眸含笑的时葑注视着面前的小家伙, 只觉得这青阳国的摄政王瞧着倒是一个斯斯文文的正经人,偏生喜欢的是那等不正经。   “摄政王的身体倒是比你诚实,你说那么不乖的小家伙马上离你而去会如何。”时葑靠近着半垂了腰身,未曾束起的发丝似冰凉绸缎一样轻划过男人的脸,就连手下的匕首都再度贴近几分。   冰凉的语气像极了一条吐着分叉红信子的毒蛇,“本王爷觉得若是摄政王与本王爷成了姐妹,说不定本王爷真的会爱上你。”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此刻梁朝华入目的是那仅用豆绿色包裹住的糯米,若是她在靠近几分,或是他在往里窥几分,说不定还能看见那可口的去籽红枣。   还有他脑子里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不曾!!!   “哦,倒是不知美人想要同本王做什么交易,支支吾吾半日不肯透露半句,本王又非美人肚里的蛔虫,怎能猜出一二。”最后几句,男人颇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摄政王说得也是,其实本王爷想做的交易很简单,本王放摄政王走,并且不告之任何人你出现在燕京城一事,同理你不但要帮本王保守这个秘密,还得帮本王爷伪造一张青阳国良民的户籍,就是不知摄政王愿不愿意合作了。”   女人微微上扬的嗓音,却带着刮骨刀的彻骨寒意。   “阿雪何需要什么户籍,直接当本王的摄政王妃不是两全其美之事。”梁朝华眉头高挑,凑着身子再度逼近几分。   此时二人离得极近,记得连彼此间的呼吸都拂在脸上,还有那传来的淡淡香气。   “哦,那么这意思是,摄政王也不想要你的小兄弟了吗,若是摄政王当真是这样想的,本王在如何也得满足摄政王的要求才是。”   脸上带笑的时葑再度逼近几分,就连那冰冷的匕首面都贴到对方的肉里,好像只要她的动作在稍一不小心,就会让他成为她的好姐妹。   “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阿雪何需那么认真。”梁朝华收回脸上吊儿郎当的笑,连带着人都瞬间严肃开来。   “是吗,那么不知摄政王的意思是?”   “美人相求岂有不应之理,再说阿雪身为男子之身时就不知惹来多方窥视,若是换了女装,那不知会有多少人上赶着同本王抢人,本王不傻,更不会做出对自己无利之事。”   “那么祝你我二人合作愉快。”见他应下,她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可她也没有忘记对方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得请王爷受下罪先。”时葑在说话间,手则快速的掏出那一直随身携带的白玉瓷瓶,从里倒出了两颗淡黄色药丸强塞进男人嘴里。   “这药名为断肠丸,若是在一月内不服下解药便如这药的名字。”   可这一次,直到过了许久,她都未曾听见身侧男人的回话,反倒是见他目光幽暗,喉结上下滚动的看向某一处。   她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她的胸前衣襟不知何时散开,露出了大片大片的春色无痕,细细的带子似兜不住那可口的水蜜桃,而往下掉落中,其中那朵娇艳的碧桃正在无人欣赏下独自盛开,意在招蜂引蝶。   “好你个登徒子。”   “啪。”   在巡逻的御林军换值时,正打算进去的刘三娘便看见自家王爷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浑身上下更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鹫之气,无端令人胆寒。   而在朱红高墙外,一辆马车不知何时,悄悄地停在了不远处的巷子口中。   “奴还以为王爷会在里头多待一段时间的,谁曾想那么快便回来了。”男人掀开藏蓝色云纹山水墨花蜀锦帘时,眉梢间皆是遮不住的喜色。   “若是本王爷在不回来了,你岂不是还要独守空房多日。”许是见到了熟人,连带着时葑脑海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都彻底松了几分。   “墨染最近可曾安分?”   “何止安分,就连那兰轩都不曾踏出半步,反倒是王爷前段时间让奴带回来的那小家伙日日蹲守在院门口,瞧着都快要和那望夫石一样了。”   “看你这模样,难不成连这等子虚乌有的飞醋都吃不成。”时葑伸手掐了下男人的脸,只觉得不但是对方有些幼稚,就连她亦是如此。   “只要这造醋之人是王爷,无需醋坛子,奴只要闻到了那么一点儿醋味都能喝个好几日。”   “本王爷以前倒是不知你还好这口,若是喜欢喝的话,本王爷倒是不介意日日将你泡进醋坛子里头。”   “话虽如此,可是王爷就真的舍得吗?”   时葑更想回一句‘何来的什么舍不舍。’可当她接触到他含笑的眸光时,莫名的噤了声,随即靠在马车内壁上闭目养神,自然也错过了那人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深沉之色。   而另一边,在人走后的梁朝华则被赶来属下的松了绑,并吐出方才一直被他压在舌下的两粒药丸。   “属下救驾来此,还请王爷降罪。”   “晚些自个到暗阁前去领罚。”梁朝华说话间,还用舌尖顶了下那被打了一巴掌,此时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左上颔。   那美人瞧着美是美,可这下手的力度也是真的狠,不过越是这样的美人才越容易令男人产生强烈的征服感。   何况,想到刚才看见的美景,梁朝华的脸又是不可控的一红,就跟入了魔怔似的。   今夜有人安稳入睡,有人则是挑灯不眠。   因着傍晚时分才归来的言帝听到自己的宠妃被太后处死后,已经一连将自己关在这御书房中许久,就连晚膳都未曾食过半粒。   站在门外的李顺德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轻叹一口气,继而吩咐宫人们将御膳房的饭菜在拿去热热。   御书房中的时渊,此时还穿着今日出宫时穿的那一身萱草色绘铜钱纹绫绸袍子。   他的面前则正摆放着两幅美人轻嗅红梅图,于那漫天雪地中冉冉而立,在画的另一半,则摆放的是另一张,身着月白留仙裙的美人正手握着一束梨花,立在丛中朝他笑。   一红一白,一魅一纯,当称得上为世间绝色。   羽睫半垂的时渊伸出手,细细摩挲着那画中美人的红唇,许久,方才低低的笑出了声。   那人可真是他的好母后,不但妄图掌控,染指他的后宫与子嗣,说不定她更想要做的是学前朝太后垂帘听政才是。   未曾紧闭的黄梨花雕花绕百合窗不时被清风吹得左右摇晃,更发出‘咿呀’的微微碰撞声。   此时回到了先前那处胡同口的时葑,她手上还提着一大袋子的糕点,远远看来就像是从哪家刚省亲回来一样。同时她更看见了她屋子里的灯在亮着。   那么这三更半夜的?又会是谁会来寻她?   她的脑海中在这一瞬不知闪过多少人名,可是又马上被一一否定,而随着她越往里头走,那颗心更是不安的跳到了嗓子眼中。   那本应早已离去之人,却一直紧随她尾后,等确定人真的进了院中,方才转身而离。   只是等那辆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充当着马车夫的刘三娘问出了心里疑惑,“公子若是不放心王爷,何不跟着王爷一道?”   “我也想,可是王爷不愿,我这人总不能上赶着去惹人生厌才对。”   “可若是公子说了的话,王爷理应也会同意的才是。”   毕竟公子可是从王爷还是太子之时便留在身边伺候之人,更是那等再为亲密不过的关系。 第33章 三十三、醉酒之人     正想闭……   正想闭目养神的莲香好像听到了极为好笑之话一样, 轻扯了扯薄凉唇角回话,道:   “这么多年,你何时见过王爷是真的将我纳为心房之人, 若非我们二人之间还有利益牵扯, 你说王爷是否还会真的留我在她身边。”   “可是公子你也莫要妄自菲薄, 可能只是王爷不大会表达情感而已, 属下也伺候在王爷身边多年,可是那么久了, 能近身伺候在王爷身边的不也就只有公子一人, 若是王爷真的不上心,又岂会每年都记得公子的生辰, 甚至同公子好了那么多年。”   刘三娘话到最后, 竟连自己都不知要说些什么安慰话才好,何况她还是那么一个嘴笨之人。   接下来的一路倒是安静无话。   而前面刚准备推门进去的时葑则先一步闻到了, 那随风传入鼻间的浓重酒香,等她推门入内时,见到的便是正借酒消愁愁更愁之人。   “嗝…你…你来了………”屋内人听见响动, 连忙抬头望了过去。   不知对方借酒消愁了多久, 又或是遭遇了什么, 连颔下冒出的那少许青色胡渣都不曾打理了,任由其野蛮的肆意生长。   “奴家若是再不回来, 说不定奴家藏在厨房里的好酒都得被公子给喝光了。”   轻皱了下鼻子的时葑径直落坐在他对面,看着这满地堆积的酒瓶子,还有这风都吹不散的浓郁酒味时,也不知这人到底喝了多少。   “酒这东西虽好,可是喝多了不但伤心又伤身,可是发生了什么?若是公子信得过奴家, 不妨说来让奴家分析一二,说不定还正应了那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呢。”   时葑说话时,不忘将包裹里的糕点拿了出来给对方垫垫胃,还倒了一杯水,哦,她发现这屋子里许久未曾住人,自然是没有。   “…我…我上一次惹了我喜欢的姑娘生气,然后她直到现在也不理我,就连我想和她说话,她也当没有听见。”   安逸想到最近一个多月来时受到的冷待遇时,整个人都觉得委屈了起来。   可是每一次他想要过去解释时,对方都会不耐烦的躲开,哪怕是他想要解释也解释不了啊。   “公子喜欢的姑娘可是上一次那位?”时葑从他眉眼间看到的皆是为情所困之色,不禁有些发笑。   而安逸也在下一秒点头承认了,不得不说,这种两情相悦的感情就是好。   只是那层窗户纸却一直未曾有人捅破,连带着他们此番的场景像极了一对小情侣在吵架。   男方追在后头哭着喊着说着要解释,而女方则捂着耳朵躲起来,嘴里一直说着‘我不听我不听’。   “可我不知道要怎么给她解释和道歉,还有我觉得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为什么就突然不理我了。”   “明明之前我们的感情都很好的,哪怕我就算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惹她生气,她直接说不行吗,可你看现在可好,就连给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许是因着醉酒的缘故,使得安逸整个人的话都比之先前只多不少。   “听公子说来,奴家倒是了解了几分,不妨公子将这支簪子拿去送给那位姑娘,再说些服软的好话,想必那位姑娘多多少少也会消些气。”   时葑想到那次夜间闯进里,并满脸写着单纯的姑娘时,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羡慕的神色。   可也仅是羡慕,毕竟像那位姑娘这般的人物,理应配的是此等郎君才对。   “女子都爱俏,想来那位姑娘也是。”时葑说着话,还打开了那放在桃木盒中放置的一根玉镶红宝石海棠簪。   “可是这个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意思收,再说这是你的东西。”安逸虽不懂得女儿家的珠宝首饰,可也能一眼看出这簪子的价格是极贵的,更何况还有那么一块红宝石镶在上头。   “公子和心上人的误会还是因奴家而起,再说这簪子就当是公子前段时间照顾奴家时,奴家给公子的谢礼可好。”   时葑担心她不收,继而沉下了脸道:“若是公子不收那便是看不起奴家这等人了。”   “可是这簪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安逸连忙摆手拒绝,看那簪子的目光就跟在看什么烫手山芋一样。   “在贵重的东西都不过是一件死物,哪里比得上公子和那位姑娘的感情重要,若是公子觉得于心不安,到时将这簪子的钱拿来还给奴家便是。”   见人许久未曾收下,时葑脸上也呈现出了一抹愠怒之色。   “公子若是在和奴家那么见外,以后奴家这小院可欢迎不来公子这尊大佛了。”   “可…好…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簪子的钱我过几日便会拿来给你。”   安逸见她那一副,你要是不收,你我二人便老死不相往来的脸之时,只能咬牙应下,到时在还她同这簪子同等银钱便可。   “对了,姑娘这几日可是去了哪里?我来了这里许久都未见到姑娘?”特别是当他的目光扫过她身上华丽的衣物时,那抹怀疑之色更是到达了顶点。   “啊,这个啊,自然是奴家找了新的爷。”时葑说到这时,脸上还荡漾出一抹在妩媚不过的笑,俨然一副小女儿怀春之样。   “公子可别误会,奴家这次找的是一个清白的书生,在过不久奴家说不定就得要同那位书生离开这燕京了。”   她说话间,不忘给对方斟了杯酒递过去,此番脸上的笑却并未带着同先前的万般算计。   “那可真是好事,不过那男方的家世人品你可得要看仔细点,万一再次遇到一个混蛋可就不好了。”许是前面说了那些话后,连带着安逸都不在像先前那样抗拒她的靠近。   “岂会,奴家自从上一次错嫁后,这一次怎么也得要擦亮了眼睛才行,可惜的是奴家不能亲自喝到公子和那位姑娘的喜酒了。”   “喜什么酒,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反倒是你…嗝。”   “奴家这一次自然是会好生照顾自己的,公子放心便可。”   夜幕笼罩下,繁星点点。   那挂着大红色灯笼的院门忽地被推开,微搂了身上外衫的时葑看着出现在院外,正对她虎视眈眈的安然时,不禁有些发笑。   “安公子喝醉了酒,现已睡下了,若是姑娘不放心,大可进去瞧瞧。”说完,她还微侧过身。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想要过来看看那个蠢货到底是怎么被你骗的。”   安然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顿时恨得牙痒痒,还有他们里面的那些对话,不过她才不会承认她前面听到了。   “是吗。”时葑看着不远处,幽幽吐出了一句叹息后道:   “不过我一个独居的寡妇不好照顾一醉酒男子,既然姑娘来了,正好劳烦姑娘照顾一二了。”   她说着话,便转身往另一间房走去,半抚了抚鬓发的时葑只觉得这四月份的夜晚还真是冷。   “我进去干什么,看你们二人卿卿我我不曾。”安然嘴上虽这样说的,可人却是诚实的跟了上去。   时葑看着这口不对心之人,半抿了抿唇后,浮现出一抹笑来。   抬头看天,只见今晚上的月亮好像格外的圆,就连星星也多。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穿越云层,洒满在大地时,昨晚上因寒霜冷得挂在草木树梢上的露珠正折射|出少许光亮,院中的那株云锦杜鹃正微微颤开花瓣,露出最里头的嫩黄色花蕊。   昨晚上因着醉酒,喝到后面直接断片了的安逸,在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闺房中。   特别是身上的那床秋香色牡丹绕秋桂棉被上,还缠着独属于女子身上的淡淡梅花香时,使得他连带着耳根子都臊得红了底。   即使昨晚上真的没有发生何等香艳绮梦,可架不住男人都会脑补出那一幅幅香艳缠人的梦境,更何况还是在一个寡妇的家中,寡妇的床上醒来。   正当安逸不知所措的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穿上时,原先紧闭的木门‘叽呀’一声被推开。   当四目相对,一诧异,一羞愧难当,并且连忙心虚的移开了眼儿。   “我…昨晚上…我们…我…你………”急匆匆起床穿衣的安逸涨红着一张脸想要解释,可是磕磕绊绊老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公子放心,昨夜上你我二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葑放下刚打好端进来的洗脸盆,继而笑道:   “反倒是公子还不赶紧过去洗漱,好去去那一身的酒气。”   “那我…那我的衣服是…是谁换的……”   昨晚上这屋里就只有他们俩人,除了她会帮他换后,谁还会那么心。   “自然是昨晚上不放心跟着你过来,却一直没有进来的安然姑娘。”时葑觉得她很要必要当一回好心的红娘了,随又道:   “昨晚上我看着安然姑娘对公子并非是没有半分情意,而是都藏在了心底,前段时日安然姑娘不理会公子,想必是在生气,还有安然姑娘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公子可莫要错过了。” 第34章 三十四、戏牡丹     “安然姑……   “安然姑娘才刚离开没多久, 公子现在出去,说不定还能追得上。”不过就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却使得大清早的男人像打了鸡血一样。   等安逸欣喜若狂的跑出院中时, 正看见了站在不远处, 手上拿着一个羊肉葱香大饼在啃的安然。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 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像先前那样转身离去, 而是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   在这走过来的短短一瞬间,安逸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掌心湿|濡一片 , 亦连那颗心都强烈得似要跳出了嗓子眼一样。   “安…安然,我想和你解释那天的事情, 还有我和那位林姑娘真的是什么事都没有, 我们二人之间清清白白的………”   人越是紧张,就会显得口齿混乱, 往往表达不出自己最想要的意思,就连本流畅的一句话至他嘴里说出都带上了几分磕磕绊绊。   “呆子,那位林姑娘昨晚上都和我解释清楚了。”   安然说着话时, 还笑着伸出手抚了那支斜插在鬓发间的玉镶红宝石海棠簪, 只觉得若不是出了那么一事, 她都不知道这呆子居然喜欢了她那么久。   还有前面的那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误会,她也没有想到呆子在对别人介绍她的时候, 说的是喜欢的姑娘。   啊啊啊,光是想想都令她脸红得紧。   “有空你可记得要好好和林姑娘道谢才是,毕竟她可是当了一回媒婆的,要不是她,我都不知道你这呆子喜欢了本姑娘那么久。”   有时候女人间的友情总会来得莫名其妙,就跟男人一喝多了就要相互拜把子的兄弟情一样。   “会, 会的。”   许是惊喜来得太突然,使得青年被砸晕了头,就连走在路上时都有种踩在云端上的不真实感。   而此时正在院中晒着太阳的时葑看着这不请自来之人,脸上原先带着的笑意瞬间给垮了下去。   “美人见我就露出这等表情,可实在是太令我伤心了。”   梁朝华宛如当家主人一样,兀自坐在了她身旁的石凳上,毫不介意的拿她喝过的茶盏润嗓。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则是盯着人不放,就像是猎人盯上了心仪的猎物。   “瞧摄政王这话说的,难不成本王爷还得在院门口给你放两大串鞭炮,在敲锣打鼓欢迎你来不曾。”   时葑翻了个秀气的白眼,重新躺回了那张竹编美人椅上。   “想不到美人居然那么急着想要嫁予本王为妃,竟是连这等出嫁的准备都做好了。”   “是啊,毕竟这生老病死乃是天命,而这个唢呐一吹,白布一盖,自然是全村老少等上菜。”   闻言,梁朝华也不恼,放下已然空了的茶盏,猛然朝人靠近,伸手撩起她的一缕发置于指尖缠绕把玩。   “美人这头发保养得不错,不知平日里是用什么香料,不然怎能使小生一闻便入了心扉。”   “这三日未洗的发自然是极好的,不但光滑更有质感。”时葑起身抽回他手中的发,冷声道:   “摄政王今日前来,可是将东西给弄好了,毕竟这一月现已过半。”   “美人倒是无情,小生一来便说那么扫兴的话。”   男人嘴上虽说着调侃之言,手则是从怀中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属于青阳国的户籍与通行令等物,俨然用心到了极点。   “此番小生做到了美人说的要求,不知美人可否愿与在下一亲芳泽。”   “你我这不过是公平交易。”   拿到想要之物的时葑应当称得上翻脸不认人,人却不曾拿出解药,只因她知道,眼前之人压根就不需要解药。   毕竟能坐到那个位置的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说不定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不过就是一个伪装,一个用以迷惑人心的假相。   “何来的公平,此事从头到尾都一直是本王在忙前忙后,反倒是美人不过就是动了两下嘴皮子,你说这等美事不相当于天上掉馅饼的吗。”   随着话落,梁朝华整个人都贴了过来。   此时二人的距离比上一次的在废弃的冷宫中还要近,近得连彼此身上相互缠绕的香味都带着暧昧的味道。   “摄政王都唤本王为美人了,那么为美人做些事又如何,你说是不是。”时葑下意识的就要推开男人过近的靠近,心里更没由来的泛起了一种浓稠的恶感。   只觉得此时的她就像是被一条,吐着腥臭红信子的冰冷毒蛇给一寸一寸的缠住了周身,足渐窒息而亡一样。   “那么美人可知天底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随着男人的一声话落,她下半身的朱瑾红缠枝莲纱裙被‘撕拉’一声给扯落而下,露出那双均匀,修长的美腿来。   同时时葑也能察觉到她身上的力气在不断的消失,其中最为显著的当属那变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了。   那么对方是何时给她投的毒?她之前明明小心得没有触碰到眼前的男人,更没有接触他递过来的东西,反倒是………   香,对了,有时候当两种香相互碰撞时便会产生一种有毒的气体,她此番应当是中了此计才对,连带着她的一张脸瞬间扭曲得能拧出墨汁来。   “美人这腿上的墨荷不知是谁纹上的,看着就令本王恨不得用把小刀将这一整块皮给剥下来才好。”   梁朝华沉着脸,伸出那微凉的指尖轻触那朵花。   那纹到大腿内侧的墨荷缥缈出尘,带着不食人间烟花之味,给人呈现的感觉欲盛不开,最为勾人。   “至于是谁,就同摄政王所想的那样,反倒是传闻中的青阳国摄政王光明磊落,清风霁月的,谁曾想也会是一个会下药的卑鄙小人。”   时葑想到自己居然会中了这等拙劣手段时,恨不得咬碎眼前的男人才得以熄心头之恨。   “摄政王应当不会饥不择食到,连本王这等残花败柳都能吃下去的地步吧?”   努力想半曲着腿收回的时葑,到头来发现她所做的不过就是无用功,可那嘴上嘲讽的力度不减半分。   即便鱼儿入了网又如何,谁说她就没有逃出去的那一刻。   “那可正是赶巧了,本王喜欢的就是像美人这样的残花败柳,若是其他干净的说不定还会遭了本王的厌。”   男人说着话时,那戏谑的目光则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不放,似要看穿她的最深处所想。   “你可真是恶心。”强忍着滔天盖地恶心感的时葑扭过头,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渗人的刺骨之寒。   “本王若是不恶心点使出这等下作手段,又如何能将美人折下花枝,置于鼻尖轻嗅。”   正当梁朝华打算彻底将这朵娇花置于唇舌间咀嚼轻嗅时,紧闭的大门外则传来了一阵阵马蹄之音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美人可真是幸运,你我二人的洞房花烛想必只能等到下次了。”他的话才刚落,紧闭的院门也在下一秒被推开。   “宸王殿下倒是令本官好找。”   破门而进的上官蕴看见眼前这一幕时,不知是怒过多还是恨过多,上下牙槽紧咬得发出咯咯声。   “哪里难找,瞧,虎威将军现在不是找到本王了吗。”   不知何时束好了胸的时葑轻推了推眼疾手快带上人|皮面具的男人,眉梢间则还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媚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刚才这里头正欲在行何等不轨之事。   “既然将军都来了,那么也省得本王在自投罗网了,毕竟这外头虽自由,可是仔细想想,哪里比得上府里的欢乐窝。”   她在回王府之时已是五月中旬,连带着树上的夏蝉都在高声欢唱着欢迎她回来。   时葑醒来时,微蹙着眉推开了这大热日还搂着她睡的男人,即使屋内置了少许冰块,她仍是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难受得紧。   “王爷今日怎的醒了那么早,外头天都还未亮,也不多睡一会儿。”   半梦半醒中的莲香禁锢着她腰肢的力度比之先前加重了几分,附在她耳边的话似那情人般的耳鬓厮磨。   “你起来,你不嫌热本王还嫌。”   时葑说着话时,不由下意识将视线往那红木雕花窗边的黄梨木云纹小几上,那斜插着几枝馥郁牡丹的花瓶中看去,连手下紧攥着朱瑾红绣牡丹缠青枝锦被的力度都加重几分。   “你这大清早的插什么花,也不嫌将那壶口弄坏了。”   “这海天霞红白玉瓶从当年的东宫带来宸王府许久,用了那么久也不见磕磕碰碰到哪里,足渐耐用得很。”   莲香说着话,还轻咬了她耳垂一口,似在怨她的不专心,还有他居然比不上那昨夜未谢之花。   “可这花瓶即使在耐用,也架不住这的三天两头往里插上一下不合瓶口的花枝。”   “王爷又怎知这花合不合瓶口,再说这花枝插都插|进去了,哪儿还有半分□□的道理。”莲香顿了下,继而唇角含笑道:   “再说奴瞧着那花瓶插着墨池挺好看的,虽比不上大红牡丹来得妩媚与珊瑚台来得粉|嫩可人,可架不住它品种名贵,加上枝大叶大,就连这花也大。” 第35章 三十五、你可真是恶心     “……   “你倒是对牡丹有了解。”半眯着眼儿的时葑从唇边溢出一声冷笑, 显然带上了几分薄怒。   “谁让王爷是个爱牡丹之人,奴也不得不学些王爷的喜好,免得以后二人交谈时无甚好说。”   “若是哪日我不喜这牡丹了, 你说又当如何。”   “那奴便等着那日的到来也不急, 何况没了牡丹, 这山茶芍药, 碧桃海棠芙蕖哪一样不比得上牡丹来得清丽可人。”   二人还在细细交谈着花的品种,丝毫不知檐下刚走了一端着乌木托盘来过之人。   等日上三竿, 时葑方才睁开眼儿, 现在她回想起那日时,仍是觉得惊险万分。   若是那日上官蕴推门的速度在快一些, 或是那个男人在胡搅蛮缠, 那么等待她而来的,说不定才是真的无尽地狱。   很快, 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再一次被推开,隐隐伴随而来的还有食物的香气。   “表哥,你可起了。”粗哑难听的嗓音至屏风后响起, 无需见人都能猜得出是谁。   “嗯, 怎的是你端过来, 莲香人呢?”随意披了件朱红外衫,未曾束发, 赤足走来的时葑不由问了一句。   “莲香哥哥前面被总管叫去核对了一下府中账务,想必一时半会儿忙不开身,我就想着帮表哥端过来了。”   红羽将乌木托盘下的海鲜面和切片的酱牛肉与荷包蛋一起放在红木雕花圆桌上,一双手则有些不安的揉搓着。   “你可曾食了。”   时葑咬了一口荷包蛋后,方才看向面前,不时抬头偷偷看她时, 若是被她无意注视到,马上就会红了耳根,并低下头的少年来。   特别是大清早,即使现在称得上是正午的时候,看见这张同林大公子有几分相似的脸在小心翼翼的讨好她之时,心里不禁升腾起一种别样的快感。   “表哥。”眼见她吃了有几分饱意的林清言这才怯生生的出了声。   “嗯?”   “没有什么,表哥你先慢慢吃。”   少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她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彻底消失得烟消云散,连带着人都带上了几分不安的局促感。   “可是有事?”时葑见他支支吾吾的样,便心知他是有事想要问她。   “没有,我就只想想问一下,这后院中养了那么多的男人,表哥可是打算如何处置。”   那句话藏在心里的话本应在她回府之时便问的,却一直未曾找到一个能真正说出口的机会。   何况他也深知他问的这话过于自私了些,可莫名的,他就是想要那么自私一下。   “你说本王爷那个当弟弟的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本王爷身为他的好哥哥,岂能不允之看齐。”   时葑将那酱牛肉三两下的吃完,并未打算告诉他事实,毕竟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他貌似对她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甚至多余得有些近乎可笑的感情。   “可是………”   听到这个回答的少年显然不满意,更多的内心深处不断生长,攀绕着名为嫉妒的黑色藤蔓。   “红羽可还想问什么?”吃饱后的时葑慵懒的靠着椅背,甚至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郎。   少年生得可真是嫩,就像是地里的青葱小白菜一样,一掐还能掐得住一手的水来。   “那个,表哥能不能不要喜欢他们,何况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其他人安插进府里的内应或是不怀好意之辈。”   红羽虽知这些话很无理取闹,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喜欢的表姐被那些涂脂抹粉的男人给沾上半分,就会爆发他内心深处强烈的毁灭/yu/望一样。   “为何?”   眼眸半垂中的时葑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似有节奏一下,不时轻敲着桌面,整个人更是极有耐心的等着他的解释无二。   “表哥要是喜欢人,能不能只喜欢我一人便好。”   红羽生怕他会从再一次从她的那张嘴里再一次吐出他不喜,或是不愿听的字眼,随低头吻下,一只手则桎梏着她的下巴。   而这一幕,却正巧被前赶来送露水的林拂衣尽收眼底。   “你们在做什么!”青年的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满是带着森冷的血沫之气。   一声起,不但惊得檐下飞鸟展翅而离,树下花叶簌簌,更惊得时葑下意识的推开身上的男人,这模样更像是在欲盖弥彰着什么。   “大哥,我是自愿的,还有………”   见着自家大哥额间青筋直冒,满脸铁青的朝他们走来,林清言心下一个咯噔,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给我闭嘴,并且马上给我滚出去。”   自始至终林拂衣都没有看他那位自甘堕落的小弟一眼,而是将目光放在了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罪魁祸首身上,那掩藏在宽大云纹锦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不时发出‘咯咯’之音,足见怒意到了极点。   “我……”红羽见到这样的大哥,明显人是怂了的,可仍是倔强的不愿退后半步。   “你先出去,我不会有事的。”见少年还想要继续留下来,时葑伸出手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之意。   等人出去后,这场独属于俩人的硝烟战争则是再一次敲醒。   “时葑,你到底对清言做了什么!”青年平日温润如玉的脸此刻双目呲裂,怒不可遏,就像是一头暴虐的狮子朝人嘶吼着。   “我能对他做什么,再说林大公子怎的就不去问问是不是你的那位好弟弟先爬的本王爷床。”   时葑并不理会男人如刀子射过来的目光,反倒是直起了身,走到了男人的面前,与之四目相对。   “不得不说,有时候本王爷看着红羽这张同墨染有几分相似的脸时,总会联想到林大公子于本王身下婉转啜泣之景。”   刚想伸出手触碰的时葑却被飞快的躲过了手,同时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暴风雨欲来的前奏。   “时葑,你可真是恶心。”   双眉笼罩着挥之不去阴鹫之气的林拂衣直视上她那双带笑的眼,满是憎恶到了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啃其骨的地步。   “是,我是恶心,那么现在林大公子用了我这恶心之人府里的一切,是不是也代表着你也恶心,说不定你的骨子透的都是那等腥臭腐烂,并且又贪婪的毒物才对。”   时葑停顿了一下,继而脸上浮现出一抹在阴冷不过的笑。   “自有一身清寒傲骨的林大公子不愿做那屈于身下之人也可,不过你那位好弟弟就是不知是愿还是不愿了,毕竟我时葑睡不了这正主,睡一个替代品有何不可,反正左右都是你们林家人。”   “时葑,你真恶心。”   伴随着男人戟指怒目而起的那声,是那再为响亮不过的巴掌印。   等人走远,跌坐在地的时葑才愣愣的摸着脸上高高肿起的巴掌印,脸上不知露出是该哭还是笑的狰狞表情。   不过你林大公子不是说我恶心吗,那我就真正的恶心给你看。   转眼到了夜间,林拂衣看着哭着跪在地上恳求他的林清言。   漆黑的瞳孔中更是布满了几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狠辣之色,原先光洁的地面上则到处散落了撕碎的画作与那破碎的瓷器。   “墨染公子,红羽公子,王爷说了让你们之间择一人今晚上前去侍寝。”门外前来传话的小厮见里头无人应声,随再一次出声道。   “大哥,我………”   跪在地上的林清言听着侍寝二字时,心下微动的抬起了头来,可当他一接触到大哥怒猊渴骥的目光时,又马上吓得缩回了脖子。   “你想去是不是,不过你怎么那么贱,上赶着去被仇家人睡是不是。”   浑身上下散发着数不尽阴戾之气的林拂衣伸出手桎梏住住少年的下巴,力度大得似乎想要将那下颌骨给彻底捏得粉碎一样。   “大哥,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表哥她,她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察觉到痛意的林清言不断的想要往后退,逃离这桎梏,可对方又岂能甘心的令他如愿。   “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是哪样,时葑那个疯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说你清楚,我看你别说清楚了,说不定就连这脑子都早已被狗给吃了个彻底。”   “墨染公子,红羽公子,还请你们二人尽快做出决定来,莫要教王爷等久了,毕竟王爷的耐心可一直都不大好。”   门外传话的小厮能很明显听到里面传出的动静,并且眼见着天都没有要黑了,若是他不能将其中一人给领回去,那么到时候等待他的还不知是什么。   “大哥。”见人还铁青着脸,林清言怯生生的拉住了他大哥的袖口。   “你很想去是不是。”   只见林拂衣半蹲了下来,轻拍了拍这张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对他露出一抹似讥似讽的笑。   “不过等你脱了裤子,你的那位好表哥是会继续将你留下,还是会一脚将你踹开,毕竟清言的那处可同别人不同,还是说你能满足得了那个废太子。”   青年阴冷的嗓音在一步一步的揭穿着他最为不堪的秘密。   “大…大哥,我………”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的林清言瞬间苍白着一张脸,整个人如那秋日寒风中瑟瑟而飞的枯黄落叶。 第36章 三十六、自荐枕席     置了冰……   置了冰块的室内早已换上了清香缥缈的竹制品, 大开着窗棂旁的竹编小几处,正静坐俩名对弈之人。   棋盘上黑白双子厮杀,一个紧胶着另一个不放, 你吞我一子, 我吃你二子。   往来心思甚密, 就像是结好了网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蜘蛛与那挥舞着双镰的螳螂, 在相互比较是谁更技高一筹。   “你的棋下得倒是越来越好,本王现在想赢你一子都不知有多难。”   执白子落棋的时葑看着早已被吞吃大半江山, 连带着城门都岌岌可危的棋局, 一双修眉不拧反松。   “奴若还是向当初的那样是个臭棋篓子,王爷又岂会在寻奴下棋。”莲香只随意扫了一眼看似胜券在握的黑子, 可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有时棋局亦如战场, 看的不是过程,而是最后的输赢。   “你说墨染与红羽他们二人中会来哪一个, 亦或是那等破罐子破摔,一个都不来?”   时葑许久未曾落子,而是端起几上白瓷墨兰缠青枝茶碗小抿半口, 脸上则挂着一抹幽深不见底的漆黑笑意。   “王爷今日在提起时, 心中不是有了答案吗, 反倒既是王爷先提起了这个话题,奴这边正好有一事想要寻王爷问个答案, 免得奴得这心里总是不安得紧,就连这夜里也睡不香。”   见人已无心棋场上的厮杀,莲香自然不必像先前那样雅正的坐着,而是寻了最近躺着最为舒服的姿势。   “哦,不知莲香想问什么?”时葑眉角半挑,饶有兴致的看着方才随着动作而露出胸前大片白皙胸口的男人。   “奴想问什么, 王爷不是早已心里有数吗,在说奴前些天也去寻了大夫过来保养了,定不再如王爷之前看见的那两颗褐色红枣粒。”   莲香顺着她的望过来的视线,自能明白她看的是什么,随凑近过来弯唇一笑道:   “王爷的爱好还是和当年一样没有半点儿变化,简单得令人一眼就能猜出了个大概。”   男人如玉兰的吐息,均匀的,细细薄薄的喷洒在她脸颊处,总会带来一种格外的诱惑感。   “你倒是一如既往了解本王的喜好,毕竟这娇艳的桃花苞怎么也得比晒干的桃花苞用来泡茶时喝得比较香,就连这颜色也可人。还有你这人又不是不知本王有洁癖,还真当本王来者不拒得什么野食都能下得了嘴不曾。”   半垂着眼帘的时葑只是看了眼便移开了眼,她先前不过是好奇多看了两罢了。   再说她可没那等特殊爱好,这人都于她不知睡了几年,哪怕对方在如何倒腾,都掩饰不了她对他有些发腻的意思。   “有王爷这句话,奴就放心得多了,毕竟这林家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那位林大公子,像极了一条逮住人就咬的疯狗。”   “哪怕王爷在平日间逗狗,也得注意莫要被咬伤到了哪里才对,不然奴可是会难过的。”莲香下意识的忽略她眼中的那抹复杂之色。   随着二人说话间,先前去请人的小厮也领着人回来了,此时同内里之人不过相隔一道门的距离。   “公子,奴才就送你到这了。”   “嗯。”   门外来客不知为何,可在如何都不能令内里之人的胸腔中燃燃焚烧着扭曲的嫉妒之情,就像是那等黑色的藤蔓缠绕至心脏处升起,一条条,一缕缕的扎着人的心脏。   “既是林公子来了,奴也不好在久留,免得打扰了王爷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轻扯了下唇角的莲香露出一抹苦涩到了极点的笑,转身就要下榻离去。   可在下一秒,他的手却被拉住,一脸惊喜的回望时,见到的是对方眼中毫不掩饰半分的戏谑之色。   “王爷的意思可是要奴留下来吗?”莲香不敢确定她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   “若是你走了,这戏岂不是少了许看头。”时葑伸手半挠了挠他的手掌心,眼眸带笑,意思以是在明显不过。   莲香并未回话,而是乖巧的重新回到了原位,端得就跟正室即将要面对新进来奉茶的姨娘无二。   满脸写着铁青与屈辱二色的林拂衣站在门外,许久,方才缓缓走进。   屋里的温度比之外头要低上不少,加上这才五月份的天,屋里头的主人便奢侈的用上了寒冰,人在刚一踏进来时,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   可这一次,林拂衣人都进来许久了,那正在黏黏糊糊相互喂着糕点的二人不知是真没有看见他,还是在刻意羞辱他。   檐下挂着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动,花影簌簌而落,那满院的娇艳牡丹半合花苞,许是即将要入睡之故。   “王爷,墨染都来了好一会儿,王爷怎的都不理会一下他,免得墨染还以为王爷因着奴之故而冷落了他呢。”   衣衫松松垮垮的穿着,半披着墨发的莲香就是那最为受宠的姨娘一样缠着人不放。   “也是,毕竟林大公子的脾气也大得很,若是让他等久了,也不知要怎么生恼本王。”   时葑将那置于嘴边的香松百花糕就着男人的手上吃完,这才将目光放在早已进来许久的男人身上。   “想不到林大公子那么的迫不及待来同本王自荐枕席了,实在是令本王爷受宠若惊。”   半捂着唇的时葑不时发出低低的戏谑之笑,看向他的目光时多么像是在看一条狗,一条朝着人摇尾乞讨的哈巴狗。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时葑。”浅色瞳孔中满是乌云翻滚的林拂衣强忍着拂袖离去的冲动,他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想要玩什么花样。   “是啊,不过本王是之前,并不代表现在也想要了,毕竟有些之前在喜欢的东西,等上手久了也会觉得腻的,更何况只是一个可随手转送他人的男宠。”   最后两字她咬得格外之重,更带着丝丝缕缕的嘲讽与羞辱之意。   “说来本王还未见过林大公子这身好肉,不若林大公子先将身上这碍眼的衣物给褪去了如何。”   时葑在状若起身时,却被身后的男人给死死禁锢着,容不得她离开他半分一样。   “我告诉你,你莫要太过分了。”林拂衣掩藏在宽大竹纹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上下牙槽更磨得咯咯直响。   “什么叫过分,等下本王爷还有更过分的,林大公子可要试一下。”   “时葑,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恶心。”   “林大公子不知道这句话你今日都已经骂过我了吗,可还记得本王爷回了你一句什么不曾,本王爷还能做出更恶心的事,比如………”   说到这话时,时葑刻意停顿了一二,随凑近他耳边笑道:“比如本王爷今晚上就在这里要了你,甚至将你玩得残废了,都不会有人过来为你求情的。”   “王爷。”不满他们二人对话而被冷落了的莲香娇嗲出声,就连桎梏着她纤细腰肢的力度都比之先前加重了几分。   “乖,你先出去。”   说完,时葑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到身后的男人上,白皙的手轻拍了下他的手,意思已经是在明显不过,让他松开。   “可是王爷说好的今晚上要陪奴的。”   再说莲香又岂会真的放任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何况他有种预感,若是今晚上他真的听话离去后,说不定有些事就会完全朝着不可控的发展而去。   “晚点本王在过来寻你,你先回去。”她这一次的嗓音放得比之前面还要细软几分,更像是一把挠得人心发痒的小刷子一样。   “好,不过王爷可记得晚些来寻奴,可莫要忘记了。”   莲香向来知道何为利弊与点到即止,若是他在继续胡搅蛮缠下去,说不定到时不但讨不到半点儿好,更会惹得王爷心生厌恶。   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同那赔了夫人又折兵又有何两样。   只是莲香在出去时,还不忘恶狠狠的剜了对方一眼,更像是在无声的警告着林拂衣什么。   等人出去后,眼眸带着一抹玩味的时葑朝立在红木雕花彩蝶戏牡丹屏风边的青年青年伸出手指头勾了勾,只见她红唇轻启道:   “今晚上可是林大公子自愿过来伺候本王的,可人站着那么远做甚,难不成还得要本王亲自去请林大公子过来不曾。”   “不过嘛,既是林大公子想,本王就从了美人这一会又如何。”随着话落,时葑便微拢了下身上的朱红薄纱朝人走近。   “说是美人,这三国中又有谁的颜色能比得过时大美人。”   一句不长的话才刚落,林拂衣便察觉到了他身体的不对,软绵绵的,就像是一根没有任何支撑位的面条一样滑了下来,而他身后的位置正是一张竹编美人榻。   这若是是巧合也未免过于巧合了些,理应用早有预谋来说应当更为合理。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时葑!”此时早已如砧板上任人宰割之鱼的林拂衣好像只能用嘴来传递他的怒不可遏。   “我想做什么,林大人早在过来之时不就应当聪明的会想到我要做什么才是。” 第37章 三十七、朋友吗?    ……   “我想做什么, 林大人早在过来之时,不就聪明的会想到我要做什么才是。”   “还有本王爷不过就是给林大公子闻了一点儿软筋香而已,免得到时候林大公子跑了怎么办, 还有这到嘴的鸭子要是飞了, 本王可会恼的。”   时葑说着话, 人还状若无意的扒下了他的那件水色竹纹外衫。   “啧, 想不到林大公子这人,果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一句不知是赞叹还是讥讽的话至她嘴边溢出。   “时葑, 你可就一个恶心的疯狗。”   生平从未受到过如此折辱的林拂衣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怒火中烧的涨红了一张脸, 可现在的他好像除了能嘴里不饶人外,基本做不到其他的无用功。   可他一个堂堂的男子, 又岂真的甘愿雌伏于他人身下, 此刻间,他整个人爆发出无尽的杀意。   要是她真的敢, 他绝对,绝对会杀了她!!!   “我是不是变|态,林大公子等下就知道了。”   眉梢含笑中时葑说着话, 还朝那怕生的小家伙吹了一口气, 可就是那么无意识的一个动作, 她被打得脸生疼,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许久, 完全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   这可是在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她堂堂一个王爷谁要是敢拿那等污秽之物来打她,信不信她第一个将人给挫骨扬灰了。   “不过林大公子倒是好大的本事,本王爷可还真想不到会有这么的一天。”她说着话,便咬牙切齿的将手给贴了上去。   窗外,则是前面偷跑出来的红羽, 此时他听着里面发出的细微动静时,一张小脸瞬间苍白无血色。   舌尖咬破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将掌心抓破,哪怕抓得一片血肉模糊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半分疼意一样。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要马上离开的,可脚就跟生了根一样挪动不了半步,更不断自虐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可屋里头并没有外人所想的那样满是暧昧,旖旎横生之景。   罩着水晶琉璃缠青枝灯罩里的烛火许是快要燃尽的缘故,忽明忽灭,未曾紧闭的红木雕花窗棂不时被呼啸的清风涌进,吹得那海棠花色帷幔飘然起舞,恍如仙境。   屏风上则是倒映着两道相互缠绕的剪影,配合着外头折射进来的花枝花叶花蔓,影影绰绰得就是一幅泼墨山水画。   “你他妈|的怎么还没有好。”弄到最后,连时葑都忍不住爆起了粗口,所以她刚才是怎么想的???   本意的目的是为了折辱对方,可现在倒好,最后折磨的倒是自己,还有她觉得自己的手酸得都快要断了。   “闭嘴。”   一张脸同样红得能滴血的林拂衣不知是舒服还是感到折辱的闭上了眼,不愿去看这带着艳靡与羞耻的一幕。   “你快点。”许是嫌她到了最后动作太慢,林拂衣忍不住暗哑着声儿催促道。   男人的嗓音因染上了yu,带着缠人的魅,特别是配合上这张宛如谛仙出尘的脸,衬得又纯又欲,像极了那等山野丛林中勾人的妖魅之物。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耳根子早已红了彻底的时葑恨不得马上将这人给踹下去,连上下牙齿咬时都发出嚯嚯之音。   “那你快点。”   “你行你上啊。”   接下来的几日,时葑却是一连窝在了院子里许久都未曾出去,更不愿见林家人,免得又是一肚子的气,特别是回想起那屈辱的一晚上,整个人便是气得牙根痒痒。   “王爷,听说正阳国的摄政王来了燕京,现人就安排住在了驿站处,今晚上还会安排宫宴,不知王爷可有心情想要出去透透气。”   手指穿插|着女人发丝中的莲香想到了最近几日发生的趣事,连带着人都笑出了声来。   “是吗,不过你可知那摄政王此番前来朝是所为何事。”   时葑收回了抚摸男人大腿的手,特别是看见他腿间那朵同她如出一辙的墨荷时,总会令她回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听说是来联姻的。”   “这联姻不带个公主过来,难不成是想在我们大周朝选一位公主嫁过去不成,不过这宫里头待嫁的公主也就那么几位,也不知本王那位好弟弟舍不舍得了。”   “有何舍不舍得的,反倒是王爷不想借此机会离开这关押人的牢笼吗。”莲香低下头,亲了她的额间一下,那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你又知道了。”她并不是反问与疑问,而是在肯定不过的陈述句。   “奴日日夜夜都同王爷腻在一起,只稍用点心便能猜出一二,反倒是王爷何时同那位摄政王相熟了,奴怎得都不知。”   “日后总会知道的。”   微蹙着眉的时葑说着话,便推了推身侧的男人,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毛病,大夏日的都还喜欢同她黏在一起,不嫌热得慌吗?   而自从那日后,同样闭门不出的林拂衣也跟入了魔怔一样。   有时只要一闭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那张,一脸茫然望向他时的妩媚小脸,连带着他此时耳根子都忍不住泛起了点点春日海棠之艳。   难不成他和那疯子待久了,连他也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了吗?   明明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更应该忘记那一幕的,可他的脑海中总会不自觉的浮现而出。   “大哥。”刚从外面进来的林清言见着面前之人再一次的走神发呆时,连带着人都再度阴沉几分。   “嗯,可是有事?”   回过神来的林拂衣眉头微皱的看着自从那日后便与他疏离的小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解释的话,却又不知应当说什么。   “表哥说是今晚上有个宫宴,让你傍晚时分在大门处等她,好一同进宫。”少年说完话,便再也不再久待的转身离去。   明知他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可是莫名的,他就是嫉妒上了这位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优秀的大哥。   为什么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总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就连当初林家被满门抄斩时他都能幸运的被表哥买下并带回了府邸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偏生他不但没有得到半点儿好运就算了,还是一个身有残疾之人。   这样的他岂能不恨,不怨上对方。   紧抿着唇瓣的林拂衣并未理会少年的复杂心思,而是继续转头看向他书写了一半的金刚经,又伸出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当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朱红高门外,着一身缠枝莲交领朱瑾红袍的时葑,同一次带着那位外界传闻中颇得受宠的林大公子盛装出席。   “宸王,那个你最近过得可好。”时葑才刚下马车,便被同行马车的另一人给唤住了脚步。   时葑扭头看去,见是比之先前还要清减了几分的林宗宝,轻撩起一缕鬓角发丝别于耳后,随即薄唇轻启,讽笑道;   “本王过得倒是一切安好,就不劳烦林大人多加费心了。”话音落,人便转身离去,竟是一副不愿在与之多言之貌。   “雪客,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想和你说几句话。”见人马上要走,林宗宝连忙小跑了上前,鬓角不知是热的还是虚的,满是湿|濡一片。   “那日的事我不是故意出卖你的,我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   林宗宝解释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转身之人冷冰冰的目光给打断,那漆黑的瞳孔中满是带着不耐。   “哦,本王竟是不知同林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时葑红唇半扬,继而讽笑出声。   “反倒是林大人在宫门便敢直呼本王名讳,你可知光依这一条,本王就能治你一个不尊皇室之罪。”   从她最先开头冷漠的‘林大人’三字便能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远近疏离关系,可偏生有人却不愿相信。   就像是溺水之人还在不断的垂死挣扎,想要抓住最后一块阻止他下沉的泛木。   “我只是…想…想给你道歉,说声对不起。”被那冰冷的眼神给注视着林宗宝只觉得连带着他的心都冷了一片,整个人更如坠冰窖。   “哦,迟来的道歉与那种捅了本王一刀子后在假惺惺的道歉,本王可不需要。”时葑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在讽刺不过的冷笑。   她想,他们的之间的友情早在彼此间相互出卖的那一刻已经消失了,剩下的那点儿情谊,何不任由它岁月静好,互不打扰。   “可哪怕是这样,我还是想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还有雪客你永远都是我林宗宝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紧攥着拳头的林宗宝涨红着一张脸,吼出他想要说的话。   无论对方听没有听见,这都是他的心声。   可是即使这一句话被传播的音量在广,声在大,在无心之人耳畔处听来不过就是被清风吹起一片枯黄落叶般无用。   早已远去的时葑听见‘朋友’二字,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更多的讽与冷。   “朋友吗………”真好,可是她不需要,像她这种淤泥里打滚的人更配不上像朋友这么美好的词。   毕竟被捅了几次后,谁还想继续被那等锋利的刀子给折磨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你……”   一路陪伴在她身侧的林拂衣见她不断露出似哭似笑的狰狞表情时,下意识的将怀中的蓝条格纹的帕子递了过去。 第38章 三十八、帮我束发     “怎的……   “啧, 难不成林大人现在在可怜我吗,不过本王可不需要怜悯这等无用的鸡肋。”   时葑见到这一方和之前递到她眼前的帕子是如出一辙的花纹时,只觉讽刺。   “也对, 毕竟像王爷这种人早已是百毒不侵才对。”林拂衣有些懊恼刚才自己的心软, 正当他想要将帕子收回时, 却在下一秒落进了对方的手中。   “不过嘛, 这帕子既是林大公子赠予本王爷的定情信物,本王怎么也得收下才是, 这样才不辜负林大公子的一番痴心。”   今日描了眼线的时葑眼眸微挑, 更衬得如那等狐狸无二。   特别是林拂衣看见对方还恬不知耻的将他的帕子置于鼻尖轻嗅,露出一脸陶醉的神情时, 总会不由自主的令他联想到那一回。   而他们的这一幕, 正恰好落在同样刚进宫不久的上官蕴与白挽筝二人眼中。   “爷,宸王和林公子的感情可真是好, 以前妾身虽未见过林公子,可也知道那位林公子素有洁癖,更没有想到他会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递给宸王用。”   白挽筝柔柔弱弱的挽着男人的手臂, 对着不远处的二人投出了羡慕的眼神。   “妾身以前还听说宸王那时贵为太子时, 也暗恋过林公子, 要不然怎会在林家被灭门的前一天晚上就连忙派人进宫求了陛下,要来了林公子, 免得林公子成了那等香消玉殒之人。”   白挽筝一边说着,一边不时紧密注视着身旁人的脸色变化,等察觉到颜色渐黑时,这才住了嘴,当是无心之举。   “夫人倒是了解。”许久,上官蕴才缓缓吐出那么一句, 并快步朝另一个与之相反的方向走去。   “妾身不过就是听那些前来府中做客的夫人们闲谈时知道的,不过这些不过就是捕风捉影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白挽筝心下一个咯噔,连忙提着裙摆小跑追上,好在她今日穿的是那等平底鞋,否则还真追不上前面走得生龙活虎的男人。   “夫人若是觉得平日间无趣,可将胞弟胞妹请来府上做客。”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看王爷这模样,难不成是恼了妾身随口说的那些话不曾。”白挽筝看着他这模样,又联想到刚才走远的二人,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   “爷要是不喜欢听这些,以后妾身都不会说了可好。”   风徐徐,水飘荡,于湖面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今晚上的宫宴倒是同上一次一样来得热闹,毕竟上一回那位被关押在府里多年的废太子可是携着当初名满燕京的第一公子前来,连带着不少人听说今夜宸王又来了,心里不知存了多少看热闹的心。   不过更多人好奇的是,二人谁上谁下,不过赌的皆是那位体弱的宸王为下。   甚至最近一段时间,坊间还不知传出了多少虚虚假假的版本。   说的皆是宸王为太子时便暗恋林大公子许久,其中更不止一次的提出要做对床之人,可皆被清风霁月的林大公子给拒绝了。   只是谁曾想风水轮流转,转到了最后还真的让宸王这只癞|蛤|蟆吃到了林大公子这块天鹅肉。   此处的宫宴是在御花园中举办的,连带着满院娇贵牡丹端得艳秾倾国色,可今晚上比花更美的则是那着霓裳,梳乌发,点花钿,抹香唇的各色贵女们。   因着言帝还未到来之故,底下官员都在相互端着酒杯寒暄着,而女子那边则是贵妇人带着自己的女儿同与之相交好的手帕交谈笑风生。   而哪处有热闹,自然就会有哪处冷清,这更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你瞧,那牡丹花丛后不知有多少贵女在偷看着林大公子,又不知有多少恨不得冲上来杀了我之人。”   一如在府里,懒洋洋靠在男人身上的时葑摇晃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使其酒香挥洒而出。   “王爷的眼睛倒是利得很,连隔着一处花厅都能瞧得出是谁窥探在下,你说你的这双招子不挖出来倒是可惜了。”   许是恶心强忍着久了,连带着人也会对那种恶心之物的承受力比之前高了不少。   就好比如现在的他在以前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有着严重洁癖之人会任由一个污名在外的男人与他过于靠近,更甚是亲手搂着她腰肢。   这些事,以前光只是一想想,就令他恶心了个彻底,更别说现在他的边上还紧紧挨着一个人了。   “毕竟眼睛要是不好使,说不定当年早不知要得死了多少回了,反倒是林大公子今夜不去同你的那几位好友相互聚一下吗,他们可一直在等着你呢。”   许是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时葑又换了一个,可眼下的姿势却比之前更为亲密。   只因原先的她是靠着男人的,此时却是直接毫无半分形象的枕在了男人的大腿上,使得林拂衣只要一低头就能对上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头似盛满了璀璨繁星来得绚烂。   “林大公子现在倒是不曾抗拒本王与你的亲近了。”   此时的二人离得极近,近得似乎只要时葑在微微直起身子便能亲吻上男人颜色略淡的唇,或是那不时上下滚动的喉结。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总会令时葑联想到那晚,躺在竹编美人榻上,白衣墨发的美人。   美人虽美,却带毒的,连带着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她都不敢轻易沾染半分。   只因一旦沾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又何来的和平相处,那不是痴人说梦话吗?   “本王现在还记得当初的林大公子可是不止一次用臭虫与屎壳郎来形容本王,不知现在冰清玉洁的林大公子被本王这只屎壳郎给沾了后的滋味如何?”   时葑拉着男人的胸前衣襟,头微微上扬。   从其他人的角度看来,俨然是在低头索吻之景。   本应当是极为养眼的一幕,可此情此景落在其他人眼中,有的只是恶心与愤怒,更多的想要冲上前去撕扯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人。   而不远处的牡丹花丛后,却是神色各不相同的一群人。   “我说你们几个难不成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喜见继续落在那个废太子的身边,成为那等引人耻笑的男宠之流不曾,还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废太子是个什么恶心下贱之人!”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当初与林拂衣最为交好之人——康胤。   此时他的一张脸早已铁青,指骨攥得泛白,掌心皮肉淤紫,双目中满是猩红血丝,若非身旁有人死死拦着,他恐是早已冲上去撕碎那碍眼的一幕。   “我们自然明白你此时的心情,可是并不代表我们就得认同你的做法。”   另一个身着藏青圆领袍子的青年紧攥着他手不放,生怕他会想不开冲上前去。   “是啊,毕竟我们都是懦夫,一个在林家出事后不但不帮忙还急忙撇清关系的懦夫。”   一说到这个,康胤的脸瞬间扭曲成茄子色,拳头紧握得发出‘咯咯’的蔬牙之音。   ‘懦夫’二字一出,瞬间有不少人选择沉默,或是纷纷扭头躲避。   只因他骂没有错,他们就是一个懦夫,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何况当初的他们都还自诩喜见好友,可是在林家出事后不但没有前去帮忙就算了,就连帮忙安置林家人都做不到,这样的他们又如何在但得起喜见好友四字,就连此番再次相遇都不知要说何为好。   “扶羽,你倒是说话啊。”其中一个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的青年对着不远处折花之人出声道。   “我在想的是,喜见到底在下着怎样的一盘棋。”正折了一枝牡丹花置于鼻尖轻嗅的刘言对于他们投过来的目光不欲理会半分。   “棋,什么棋?”   “等到了收网的那一日你们便知,何况你们何时见过喜见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刘言显然不欲在和他们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转身离去。   毕竟就连他自己都好奇得很,喜见到底在布着怎样的一盘局,而他们在里面又将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而他的手中,则还握着一枚小小的白色药丸,其中那外皮包裹着的少许粉末,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最重要的还得当属里头之物。   而在刘言转身离去之时,正同林拂衣投过去的视线俩俩对上,而后又快速离开。   随着时间渐移,就连这天上的繁星都多了几颗,星星点点的点缀黑幕星空,也像极了在下一盘大棋一样。   此番倒是得要看谁技高一筹,鹿死谁手。   前头已经从林拂衣怀中起身的时葑看着这已经挣脱出朱瑾飞鹤云纹发带的如墨青丝,有些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就那么捧着一缕发丝于那白皙的手心中。   墨发贴在她白净的脸庞上,更衬妖魅之色。   “王爷倒是………”   “陛下驾到,太后驾到。”还未等林拂衣刚想出口讽刺几句时,月洞门外的管事太监则先一步高声唱起。   “帮本王束发吧。”方才回了几分神的时葑在说着话时,不忘拿出了莲香给她准备的白玉簪,他倒是一向知道自己的喜好。 第39章 三十九、求娶     见她递过去……   见她递过去时无人接, 时葑不由再一次出声笑道:   “难不成林大公子连帮人束发都不懂得如何束吗?还是说林大公子是想要让本王以此等姿容面对圣颜。”   “我倒是不知王爷那么大个人了,连发都不会束。”冷着脸的林拂衣权衡利弊了一二,终是伸手接过。   他倒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另一人的发丝。   手底下的发质入手微凉,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抚摸一片上好的冰凉丝绸, 若是在凑近了闻, 还能轻嗅到一股淡淡雅致之香, 比她身上的梅花香还有浓郁几分。   似兰非兰,又比梅香浓郁, 比之荷桂少了几分甜香。   随着言帝与太后的到来, 原先各处游走寒暄的官员皆是携带妻女回到了原处,而今日宴席上的另一主人公方才姗姗来迟。   “本王祝言帝与太后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   嘴里说着一些外国使臣再为客套不过之话的梁朝华今日着了一身天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 头戴白玉冠,腰系水色柳纹带, 其上挂一墨色古玉佩与小球形镂空香囊。   端得公子如玉,俊美清潇如月下竹。   “朕在此多谢摄政王传达贵国皇帝的祝福,说来朕还是第一次见到贵国的摄政王, 倒是比朕想象中还要年轻有为, 摄政王千里迢迢从贵国来到燕京, 若是有何处地主之谊敬得不好,还望摄政王海涵。”   言帝立于高位上, 举酒遥遥一敬。凌厉的目光却是在不时上下打量着对方,只是越看,那双修眉皱得越紧。   毕竟一个年纪轻轻便能独揽大权多年,更立了一个傀儡为帝的男人此番前来大周,若非不是有人意外相告,想来他恐是等人离去后, 方知对方神出鬼没的来了大周一趟,更甚是不知做了何事。   “说来本王今夜倒是有一事相求,就是不知言帝可否成全一件姻缘美事,用于促进俩国交好之意。”   此番并未急着入席的梁朝华将视线飞快地往女眷那边看去,只是轻飘飘的,带着淡漠的一眼,就不知勾了多少的姑娘心魂而去。   “哦,不知摄政王看中的是哪段姻缘。”眼帘半垂的时渊将杯中酒置于唇边半抿小口,方才放下。   只是那手却不断的研磨着酒杯边缘,若是有熟悉他人在场,定是明白他这是在象征性的考量着什么。   同时,时渊半垂的眼眸中,遮住了那满是算计的精光。   毕竟于他而言,不过是舍弃一个大臣之女,或是一个公主便能换得两国的交好,即便是他的妃子,他也是舍得的。   谁让如今的青阳国兵强马壮,楚国又独占了一个退可攻,进可守之地,又兼之草肥水美。   而唯有大周处于三国末尾,一个被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会落得被两虎撕碎的下场。   “说来惭愧,本王今夜在宴席上看中了一位姑娘,就是不知言帝可否将那美人嫁予本王为正妻,以结两国秦晋之好。不过本王不知那人可否愿嫁于本王,只得先同言帝讨个旨意了心里头才踏实。”   梁朝华并未打着继续寒暄或是与之打着哑谜,而是单刀直入的说明了来意。   白玉冠束发的男人就站在宴席正中,任由他人的目光打量,唇角则自始至终都噙着一抹淡然的笑。   同时他的目光更时不时的往女眷那边转了几圈,每一次都会在其中一位姑娘的身上停留少许,眼眸中满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款款,更惹来那位姑娘的满脸通红。   甚至还有不少胆大的贵女回抛了媚眼过去,人人都在幻想着自己是被那摄政王看上的女子,而自己则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那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妃。   “既是摄政王诚心求娶,朕又岂会做那等棒打鸳鸯之事,只是不知摄政王看上了在场的哪位小姐,只管说出来,朕定会为你们二人亲赐祝福。”   时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视线落在了大周朝素有才艺双绝的李家女身上时,唇角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意,甚至就连心头都松了一口气。   而当他的余光扫了眼大半个身子都快要靠在林拂衣身上的时葑时,方才收回,可他的心里总升腾起一抹强烈的不安之色。   “既是言帝金口玉言,本王若是在推脱下去反倒显得本王不是了,说来本王想要迎娶的对象自然是………”   梁朝华话到一半时忽地停顿了下来,那双带笑的狭长狐狸眼则注视着那位正脸颊微红的李家女,许久,方才再次缓缓出声道:   “本王心仪之人自然是宸王,就是不知宸王是否愿意嫁予本王前到青阳国而去。”   谁知梁朝华这一次的目光不再是往女眷那边扫了,而是直直的放在正依靠着身旁男宠,坐无坐像,宛如一条无骨软蛇的时葑。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显然其他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   连带着目光都再一次聚集在那处儿,其中的目光皆带着打量。   “本王倒是不知贵国的摄政王竟也好这口,不过单论长相,摄政王就不觉得本王爷身边的墨染模样生得更不错吗。”   见着这把火已然烧到自己身旁的时葑微掀了掀眼皮子,神色中尽是冷漠之色。   “宸王可真爱开玩笑,本王喜欢的不过只有宸王一人尔,并不代表还会喜欢上其他男人,宸王你说是不是。”   梁朝华倒也不恼,继而笑眯眯道;“本王刚才以求言帝讨了旨意,就是不知宸王愿何时嫁予本王,你我二人好一同归国。”   听他嘴里的意思,已然是将此事作为板上钉钉一事了。   “哦,可惜的是,摄政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王并不好摄政王这口,更别摄提政王这寡淡的相貌了,瞧着就连给本王捶腿的小厮都比不上半分。”   时葑眉眼冷淡地扫了过去,正好对上男人玩味的笑。   她就知道,这生得同个狐狸的男人,岂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当初那块即将入嘴的肉。   不过啊,有时候得小心这猎物不但吃不到,反倒是会吃坏了嘴。   今夜的宫宴因着青阳国摄政王求娶大周朝宸王为男妻一事而闹得纷纷扬扬,在明日之时更一度到达了沸腾的顶点。   同时在今夜间的清元殿中,又不知有人一连打碎了多少个名贵瓷器。   后面借着酒意离开宴席出来透透气的时葑,怎么样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时葑看着站在不远处假山旁的男人,竟是带上了几分心虚的不敢靠近,更多的见到了也是和之前一样,不知说什么的无言之景。   “阿雪我……”显然上官蕴也看见了来人,或者他是存心来这里守株待兔的也不得为人知。   “将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妾身刚才差点儿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去了哪里呢。”   正当上官蕴鼓起了勇气想要上前时,不远处的白挽筝正在宫女的带路下,迈着花柳步而来。   “将军你可得快些回来了,前面席上还有不少大人前来询问妾身,说将军你去了哪儿。”   白挽筝娇嗲的上前搂着男人的手臂,嘴里不时说着一些小话,过了许久,方才注意到就站在不远处的时葑。   “想不到王爷也在这里,妾身给王爷行礼了。”   “将军和贵夫人的感情可真是艳羡我等。”   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的时葑看着眼前这郎才女貌,琴瑟和鸣的一对,只恨不得她刚才就没有出来得才好。   否则也不会看到如此一幕,明明她都说过了很多次,不要在意他了,可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总忍不住会产生疼意。   毕竟年少时喜欢上的人,有时候一喜欢便是一辈子的事。   “既然夫人都出来寻将军了,将军还是早些回到席上为好。”   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一丝颤音的时葑飞快的转身离开,似不愿在强迫自己看着那足矣令她嫉妒得快要发疯的一幕。   “阿雪,我想和你谈谈。”见人转身要走,上官蕴顾不上身旁的白挽筝,径直追了上去。   “我想和你谈谈,好不好,阿雪。”男人的话里更带着一丝微弱的哀求之色。   “将军不是嫌本王这怜儿脏吗,怎地现在就不嫌了。”眼眸中泛着冷意的时葑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意思已经是在明显不过的,让他松开。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嫌过阿雪半分。”上官蕴对上她冰冷的目光,竟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是啊,将军是从来没有嫌弃过本王爷半分,只因之前的本王在将军面前就像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开心时就会逗弄几下,不高兴了就踹到一旁的狗,试问谁会和一条咬人的疯狗计较,或者应当说是一个脸长得好看的怜儿,宠儿一类的玩意。”   时葑已经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可那微颤的语调还是泄漏出了她的愤怒。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本想在一次抓住对方手的上官蕴,此时却是在升腾不起和之前一样的勇气了。   因为她说的有一部分,可能便是那血淋淋的事实。   当一阵清风拂面而过时,而随着一阵清风传到了一道清润如玉的嗓音。 第40章 四十、你的手很凉   “王爷你在……   “王爷你在这里啊, 我就说刚才怎地一直找不到你,原来躲在这里清闲来了。”站在不远处,又不知看了他们拉拉扯扯多久的林拂衣笑着走近。   “本王这不是觉得里头太闷所以出来透透气吗。”   见到来人时, 时葑蓦然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人也顺势像一条菟丝花缠了上去, 二人在此刻间好得就像是一个连体婴般。   “想不到上官将军也在这里, 想必也是嫌在里头太闷所以出来透透气的。”   眼眸带着几分笑意的林拂衣说笑间,不忘将她那缕贴着白|嫩脸颊的鬓发别到耳后, 看起来哪里有半分像外人眼中所诉说的无情, 反倒得要被人赞叹一句有情郎才对。   “王爷也真是的,出来那么久也不跟我说一下。”   “我以为你会知道的, 再说本王爷刚才出来时明和你说了, 反倒是你自己没有听清的缘故。”半眯着眼儿的时葑丝毫很享受男人的靠近,就连那骨子都跟软了一半似的。   “不过本王爷现在已经出来许久了, 若是再不回去,难免会有其他人认为本王爷耐不住寂寞跑出来打野食了。”   时葑说着话时,那目光却是直直的扫向站在一旁, 攥得骨节泛白, 一张唇瓣紧抿成僵硬直线的上官蕴。   不知为何, 看见他那模样,她的心里更是腾然升起一股名为快|慰的报复心理。   风萧萧, 竹寥寥,花簌簌,正当二人准备离去之时。   “还请林公子稍待片刻,容本将军同宸王说几句话。”   许是难以忍受眼前这刺眼一幕的上官蕴粗鲁的扯开二人相近的距离,拉扯着时葑的手径直往不远处的竹林中走去。   而留在原地的林拂衣看着正焦急不已想要上前唤人的白挽筝时,罕见的出了声。   “现在这个时候, 上官夫人还是莫要过去打扰为好,免得惹了你家将军生厌可就得不偿失了。”   “呵,林大公子倒是好大的肚量,还是说林大公子不知道宸王当年同我家将军发生过什么过往不曾。”   被拦住了去路的白挽筝仍是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离得极近的二人看去,生怕他们二人会发生什么不可逆转之事。   “上官夫人难不成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叫堵不如疏。”林拂衣半转过身看着那渐掩于竹林中的二人身影,半垂的浅色瞳孔中则是漆黑一片。   而边缘点着六角琉璃宫灯用以照明的竹林中。   时葑满是厌恶的挥开了那一直桎梏着她的手,若是换成了以前,她肯定早已乐开了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单纯得只要被他一触碰上,就跟沾上什么洗不去的污秽之物一样来得恶心。   “前面有话不妨直说,反倒是将军又何必拉扯本王到这偏僻之处,难不成就不担心若是落在了有心人耳中又会如何编排你我二人吗。”   “本王倒是不介意,毕竟本王的名声早已臭了个底朝天,可将军不同,将军可是守卫边疆,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你说这么一个人物同本王这等人物一旦沾染上半分,会怎么样。 ”   时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凑近几分,伸手抚摸上男人早已褪去青涩之色的脸,笑得妩媚而风情。   “还是说将军想要同本王爷春风一度,若是这人是将军的,本王定是愿的。”   “够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一些贬低自己的话,时葑。”   上官蕴嘴上满是怒不可遏,可身体却诚实的没有推开她半分,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则呈现出与之格格不相符的痛苦之色。   只因这是他们时隔三年之久后,第一次那么近距离接触过。   “可这些话,将军在其他人面前不都是一直这样贬低本王爷的,怎的这些话将军就说得,本王就不允许了。”   时葑略带凉意的手指一寸寸的抚摸着男人的脸,似要将那遗失的那些空白在此刻间尽数补回来。   “几年不见,将军生得倒是越发好了,连本王都有些后悔,当初为何不同意将军的提议了。”喃喃的语气似在忆当初,或只是单纯的诉说着现在。   随着话落,时葑踮起脚尖亲吻上了那张令她日思夜想许久的薄唇,她想,就让她在最后放纵一次吧。   毕竟戒掉年少的欢喜实在是太难太难了,比她终生被禁锢,直到老死在宸王府时还要来得痛苦万分。   而不远处,被林拂衣拦下的白挽筝看着那怒不可遏的一幕,手中的绣帕不知被揉搓成何样,连带着出口的声儿都满是尖利的冷意。   “想不到林大公子不但喜欢上那位令人所不齿的废太子便算了,更是上赶着去戴绿帽,也不愧是当年的燕京第一公子,这等心胸宽广之事非一般人可真做不出来。”   “那么在下还得多谢夫人的夸奖才对。”   手中正随意折了一枝牡丹置于手中把玩的林拂衣看着那于竹林中相拥而吻的二人,内心深处不知为何冒出了一点很容易便令人忽视的不满。   “反倒是夫人倒是好手段,有时候就连在下一个男子都自愧不如。”   “什么手段,本夫人可不知林大公子在胡言乱语什么。”白挽筝闻言,脸上的怒意似在瞬间凝固,就连出口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心虚。   “在下是不是胡言乱语,夫人应当心中有数才是,只是可惜了一直被瞒在鼓里的上官将军,夫人你说,若是将军知道了一些有关于当年的往事,他会作何抉择。”   男人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话家常无二,丝毫不曾理会底下掩藏着的到底是何等惊涛骇浪。   “你在威胁我。”   “何来的威胁,在下不过是想要同夫人做一笔交易,一个对你我二人都好的交易。”林拂衣淡淡的收回目光,指尖轻禅了禅身上本没有存在的灰尘。   现鱼已入网,想必也快要到了收网之时。   当一阵携带着竹香缭缭的清风拂面而来,吹动二人鬓角处彼此相缠的墨发时,时葑方才推开了这既是甜蜜又是苦涩的一个吻。   “将军的吻技倒是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也不知是沾了多少女子的红唇香舌才练出的。”   眉梢间晕染了一抹艳丽桃海棠花色的时葑抬手拾起唇瓣处那缕yin|丝。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氤氲的朦胧水汽。卷翘的鸦青色睫毛半垂,于眼帘中映下一小片阴影面积,似要掩饰内里的那抹不舍之色。   上官蕴并未回话,而是伸出了那带着厚厚薄茧的手抚摸上了她那张略显红|肿的娇艳红唇,目光中的柔情仿佛能溢出水来无二。   好像在这一刻,像极了当年他第一次偷亲她的时候,结果因为俩人谁都不会,磕磕绊绊的碰到了牙齿,疼得难受。   还有一次,因着时葑还不会换气,急得她张嘴咬了他的舌头,使得彼此都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等结束后,俩人都脸红红的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将军可还有什么想同本王说的不,若是无事,将军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时葑冷漠的推开了男人过近的靠近,更欲推散这竹林中旖旎而生的缠绵悱恻之色。   “若是在不回去,说不定嫂夫人连想要冲过来杀了本王的心都有了。” 随着话落,时葑转身离去,可是她的手再一次被男人握于他那宽厚干燥的手心中。   “阿雪的手怎么还是那么凉,可是又不好好吃太医给你开的那些药了。”   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无端使得时葑的眼眶中不断蓄满了泪水,偏生主人倔强的不让他们落下。   只因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她被罚跪在雪地中,一个冒冒失失的少年总会趁着宫女不在时偷跑过来,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披在她的身上,一只手握着她的手给她暖手,另一只手则悄悄的将怀中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拿出来。   连带着夏日时都会格外注意不让她吃过多凉的,免得加重她的体寒之症,更是时不时从外面给她带进来一些滋补身体的药膳。   年少时的她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对她好的,更不止一次的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梦,幻想着终有一日她会光明正大的恢复女子身份,然后十里红妆嫁予这年少欢喜之人。   可那时的奢梦仅限于年少之时,等在大一点,这梦就得醒了。   半垂着头,不想让她看出半分端倪的时葑飞快的抽出了被他紧握的手,红唇微扬,冷着声儿道:   “若是将军想同本王说这些无关紧要之话大可不必,何况本王现在手凉也有了暖手之人,就不在劳烦将军多费心了。”   “我想问一句,阿雪当初可曾有真心喜欢过我。”眼见着人再次想要挣脱他的桎梏而离,上官蕴终是问出了这个掩藏在他内心许久的心魔。   “将军问这问题好生无礼,那么本王倒还想要问将军,当初是否喜欢过本王,哪怕是那么一日,半日里都没有算计的喜欢掺夹在里头。”   “我自然是对阿雪真心的。”上官蕴生怕她不信,满是执拗的盯着她的眼睛不放。 第41章 四十一、夜半来人     “是吗……   “是吗, 不过这从最开始便掺夹着算计的喜欢本就是变了质的东西,本王可要不起。”   她这一次,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是冷淡的, 更带着几分不可见的厌恶抽回了自己的手。   而这一次, 直到她走了很远很远, 那人都不见得在追上来。   所以说, 你看,这天底下是真的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对她好的。   比如她的母后, 当初信誓旦旦会永远对她好的上官蕴, 以及养在府里多年,暂时收起了锋利爪牙的莲香, 无论哪一个接近她的人, 都是带了目的性的。   这一次,在旁随行许久的林拂衣罕见的没有在出声, 也不在为她递过去那方天蓝色条纹帕子,而是静静的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   今晚上的月色好像格外的美,美得灯影朦胧, 花枝颤颤。   可是这都快要近六月的天本该是连那风都带着温暖之意, 偏生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冷, 冷得如落冰窖般的冷。   时葑回到府邸之时,见到的便是她那处小院中正站着一翘首以待之人, 她无需做想也能猜得出是谁。   “王爷的那位情人倒是对王爷一往情深,就连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也得站在外头等你。”一句不知是讽是笑的薄凉之音至男人唇边溢出。   “毕竟像本王爷这等风流人物,若是不迷得对方七荤八素,岂不是白废了这张脸,反倒是林大公子这话于今夜听来,怎地有种挥之不去的酸意, 可别说宫宴上的腌黄瓜吃多了。”   随着话落,时葑便转身离去,竟是不愿在同他多言什么。   毕竟她现在的脑子很乱,乱得就跟找不到头的毛球线一样。   可是这一次,等时葑走近时,却发现,站在灯影下等她归之人并非是莲香,而是穿着打扮得与对方相差无几的红羽。   “表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上会留宿在宫里呢。”   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的少年一见到她,就跟乳|燕还巢一样飞扑了上前,桎梏着她腰肢的力度微微收紧,似要将其给彻底揉碎进了骨子里才肯罢休。   “表哥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虽说宫宴上的东西是好吃,可人身处其中时总会没有什么胃口。”   “怎地是你?莲香去了何处?”   许是被少年这用力的一抱,导致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葑伸手推了推少年,可换来的则是更为加重几分的桎梏。   久了,连她都带上了几分自暴自弃的味道,心想着,要抱就抱吧,反正又不会少了一块肉。   “莲香哥哥在傍晚时有事出去了一趟,我担心表哥回来后见不到人,就想着来这里等你了。”   说到这时,红羽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羞涩的红脸,就连那搂着纤细腰肢的力度都再度加重了几分。   “今晚上我陪表哥安寝可好。”最后一句,仿佛才是少年的真正想法。   “我………”   时葑本想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可是一对上少年那双满是坎坷不安的小鹿目光时,原先脱口而出的拒绝只能重新咽回了嗓子眼,换成了点头。   “那太好了,我在里头放了热水,就等着表哥回来后好沐浴。”   红羽殷勤的将人给拉了进去,却在临进房门时,若有所思的往另一处深深望了一眼,而后唇角勾勒起一抹若有所思的深沉笑意。   “你倒是有心了。”时葑看着这早已准备好的热水与一应用具,无奈的伸出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这不过就是吩咐几句下人的事,还有现在那么晚了,表哥可莫要泡太久才好,衣服我放在胡凳上了。”   “好。”   解衣沐浴时的时葑并未注意到那扇红木雕花绣彩蝶戏牡丹屏风后,那一抹自始至终未曾离去的影子,此刻正满是贪婪的注视着那近在咫尺的诱人美景,连带着喉结都不受控制的滚动着。   而在屋内人同样未曾注意到,屋外还紧紧贴着另一道大半身形都完美掩藏与黑暗中的影子,而那被戳破了一个小洞的窗户处正完美的将那美人沐浴之景尽收眼底。   檐下挂着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动,配合着几只栖息于院中海棠树上夜鸟的不时几句歌唱,在朦胧的皎洁月光照耀下,晕染出一抹夏月宁静之美。   等她沐浴结束后,因着要睡觉之故则没有在用绷带束胸,更是连那贴身小衣都未曾穿上,径直走了出来。   许是因着室内昏暗,加上未曾燃灯的缘故,使得若是不凑近了瞧,倒还真发现不了她身上的端倪。   “表哥。”   原先是设想着想要打地铺的红羽,鬼使神差中还是决定上了床,此时一双月牙眼中盛满了羞涩之意。   特别是当他余眼见到那玲珑起伏的曲线时,连带着那耳根子都红如三月娇俏碧桃,看着就想令人从枝梢上揪下来,好置于掌心中把玩。   “那个表哥今晚上你睡里头可好,我担心我会在半夜起夜,要是吵到你就不好了。”红羽说着话,还露出了他内里的位置。   担心她会起疑,还在二人的床中间放置了一块长形方枕,就连那朱瑾红绣牡丹绕青枝的薄被都安置了两条,免得会胡乱睡成一团。   “睡吧。”时葑并未理会少年那点儿隐秘的小心思,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直接躺了下来。   “晚安。”   “晚安。”   可是这一次等时葑睡下许久,枕边的少年却是自始至终不曾有过半分睡意,而是侧过身,满目贪婪的注视着身侧人的睡颜。   一只手更是蠢蠢欲动的抚摸上那张,从她今日一回来,他便能很明确的知道被人浇灌后的红唇。   而浮现在他脑海的第一人选则是他那位清风霁月,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哥。   好像只是让他想到那么一丁点儿苗头,都足矣令他怒不可遏,更多的是那名为嫉妒的黑色藤蔓在养分的灌浆后肆无忌惮的野蛮生长,只待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日到来。   红羽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低头轻啄了啄那张饱满的红唇,见她没有醒来的半分意思,再一次大着胆子伸出舌尖轻/舔了舔。   这一次就像是打开了关押着魔鬼的潘多拉魔盒,少年的大半个身子覆了上去,肆意亲吻着那张红唇,俨然不担心她突然会在途中醒来一般。   未曾紧闭的雕花窗中不时有几缕清风涌进,似要吹散那股子淡淡的甜腻花香,秋色香的流苏惠子无风自动。   可是正当时葑睡到半夜时,忽地,她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床边站着一个人。   还未等她睁开眼,反倒是一道雅致竹香随风拂面而来。   而在这满府之中,除了兰轩那位爱竹成痴,谁的身上还会带着此香。   “林大公子这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本王的院子里头可是有何贵干,可别说长夜漫漫,独自一人孤枕难眠。”   即使是在黑灯瞎火的晚上,时葑仍是借着薄被的掩饰穿上了先前一早放在枕下的小衣,以防万一总是无错。   “大哥,你不要为难表哥,还有此事是我自愿的,表哥并没有强迫我半分。”   她未等来林大公子的发声,反倒是等来了红羽哽咽中带着哀求之音。   “我是真心喜欢表哥,也是自愿的,为何大哥就不愿相信我们二人。”   “我自有眼睛会看,反倒是清言你倒是自甘下贱的上赶着被人tong|屁|yan,我们林家的祖训难不成你都忘记了,还是被吃进了狗肚子里不曾。”   今夜仅着了一身天青色素面圆领袍子的林拂衣,一双满带阴鹫的丹凤眼快速扫过躺在床上,因衣衫凌乱而半露出的一点儿莹白色肌肤的时葑时,总升腾起一种别样的违和感。   仿佛眼前的二人瞒了他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若非他半夜起身时去了隔壁厢房看了一眼,他倒是不知他家的小弟竟不知廉耻到了此等地步。   简直有违林家祖训,甚至是干出此等辱坏门风的礼义廉耻之事。   而其中的罪魁祸首更是因着他当年一时心软而救下的废太子,因此,他岂能不恼,又岂能不恨!   “我没忘,可我是真心喜欢表哥的,哪怕表哥是男子我也喜欢她。”何况表哥又非真正的男子,可是这最后一句,他是万万不肯透露出半句。   “闭嘴。”   “大哥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和表哥是真心相爱的,还有我认为我喜欢表哥并没有任何错,也没有半分对不起林家祖训………”   话越到最后,红羽的声儿越小。像极了那等投石入水时的声响虽大,可到头来溅出的水花不过寥寥几朵。   “你给我闭嘴。”许是林拂衣今夜被气狠了的缘故,导致一二在在而三地爆出了那等粗口。   “可是大哥………”正当红羽还欲再说些什么之时,一直坐观壁上的时葑先一步出声打断。   “这夜不知深了几度,红羽先回去歇下先,我和你大哥正好有些事相商。”   依旧用锦被裹身的时葑微挑了下因着刚睡醒,眉梢间还带着海天霞之景,她只觉得此等模样的林大公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他这气的程度,简直比上一次她给他下药时气得还要过分,恐是此时的他就连那肺部都给气炸了。 第42章 四十二、你来寻我不是因为这个   ……   “可是我要是走了, 我担心………”半垂着脑袋,掩于黑暗中的红羽微抿着唇,一双眼中则满是带着恳求的注视着她。   似乎想要她亲口说出, 要他留下来一样。   “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将你的那位好表哥吃了不曾。”双手抱胸的林拂衣嗤笑出声, 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极为好笑的笑话。   他更是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 从小就乖巧黏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弟会防备他, 并且他防备他会对其不利的还是一个恶心至极的废太子。   “我没有,我只是………”   指节攥得泛白, 掌心皮肉瘀紫的红羽深知此时的他说什么都像极了辩解, 同时浮上心头的还有那浓浓的无力感。   “既不是还不快点滚出去,别在我的面前露出这等支支吾吾的奴性, 我们林家可不需要像你这等败坏门楣之辈。”   许是因着林拂衣动了怒, 那出口的话就像是针扎在耳畔处来得刺耳难听。   “你先下去吧,再说这是本王爷的府邸, 墨染又能拿本王如何。”见着少年还是一脸倔强的不肯离去,时葑无奈只能轻言安慰。   何况这屋子若是一直都存在着三人,有些明明呼之而出的秘密, 却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那个口。   “可………”   “红羽听话, 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表哥, 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喊我。”事已至此, 即使他再怎么想留下来也寻不到半分理由了。   同时他的内心深处更是深深的,再一次记恨上了,他这位名义上的大哥,只待那漆黑的藤蔓将人给彻底扭曲到缠绕,方才露出那锋利的带毒爪牙。   原先的屋中三人变为现在的俩人,仿佛在这一瞬间, 连室内都不知变得空旷了多少,亦连鼻尖都能轻嗅到从窗外飘进来的馥郁牡丹花香。   时葑搂了搂身上绯红亵衣,又扯过了置于床边的那件朱红色金丝牡丹薄纱披于身上,涂了艳丽豆蔻的长指甲抚摸着自己的脸,笑得一脸暧昧。   “瞧这情形,难不成林大公子三更半夜睡不着,故而觉得孤枕难眠前来寻本王不曾,不过你若是想要了直说便可,本王爷又不是那种不能满足林大公子的人。”   她说着话,则是扭着腰身离了床,在男人近在咫尺之处停下。   “时葑,你恶心的程度还真是在不断的刷新着我对你的认知。”   因着她的靠近而被迫后退几分的林拂衣眼中,满是浓浓的,毫不曾掩饰半分,更带着阴冷如骨的憎恶。   时葑并未被他眼中的憎恶而远去几分,反倒是再度走近,伸手抚摸上了男人清隽如谛仙的脸,吃吃的笑着。   “这种程度的恶心怎么能叫恶心呢,想来林大公子都还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恶心才对。”   “你看,本王的嘴里是不是还有着林大公子弟弟的味道,林大公子可要过来尝尝。”   时葑伸手触碰了下那只需一碰,便疼得难受的嘴角,感觉她之前就像是被狗啃过一样来得难受。   不过好像只凭这张被啃得破了皮的嘴,便能使其中的五分怀疑直逼十分上赶。   “你还真是和之前一样不知廉耻,不过也对,毕竟像宸王这等怜儿,早些年不知被多少人给玩烂了的货色,又哪里会有半分羞耻之心,恐是连羞耻二字都不懂得如何写才对。”   气场冷冽的男人眼眸半眯,兀自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紧蹙不放的双眉似在极难忍受着何等不堪的污秽之物。   “我是不会,那么不知可否请林大公子来教教本王怎么写那几字可好。”   眼眸带笑的时葑,柔软无骨的手顺着男人的裤脚往上爬,就连那同样涂了大红色的脚趾甲都不安分的勾上了男人的脚。   缠缠绕绕得似那攀爬着青竹的菟丝花,何况还是在一个月夜朦胧之时,不知给人徒增了多少写作素材。   “林大公子三更半夜前来,为的不就是那档子事吗,既是如此本王爷何不满足一下林大公子。”时葑笑得凑近几分,脸上带着一抹冷意。   因为她在赌,赌对方这一次会不会再一次的推开她,还是同上一次那样。   “住手,你给我放开,时葑。”涨红着一张脸的林拂衣想要推开来人,可伸出手的动作却成了那等纵容无二。   “为何要放,再说林大公子的身体可比你要诚实得多。”   时葑倒是想要看看这位嘴硬的林大公子到底能嘴硬到什么程度,或者说他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呵,宸王还真的是不知廉耻的狗走狐/yin之辈。”   “哦,那我是狗,难不成林大公子就是狐不曾。”   挂在檐下的那两盏朱红灯笼许是因着内里的蜡烛快要燃尽的缘故,连带着那抹光亮越到最后,影儿越暗。   而站在门外檐下的少年却早已白了一张脸,那脸白得被月光照在水塘上的倒影还要苍白几分。   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掌心早已被抓得血肉模糊,可主人就跟没有感觉到半分疼意,继续自虐的折磨着自己。   就连那张形状完美的淡粉色唇瓣此刻都被少年给咬得破破烂烂的,像极了那等被啃了好大口萝卜的模样。   今晚上的星星好像格外的亮,同时也在无声的彰显着,明日又会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待天微微亮时,莲香方才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回,尾梢处还沾着未曾消散的霜寒之气。   他人才刚进院,便被早已等候在外头的小厮给连忙唤住。   “莲香公子您可回来了,昨晚上………”   小厮将昨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并巨无事细的说了出来,同时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公子的脸色越来越黑,吓得就连自己的脖子也缩成了一团,不敢在贸贸然出声。   “王爷现在可曾醒了。”紧拧着眉头的莲香却是问了与之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   “奴才未曾听见房里头传来叫水声,想来现在还未醒。”因着小厮下半夜小眯了一会儿,自然没有注意到一些事。   “好,好啊,当真是好得很!”男人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出来无二,满是带着森冷怒意。   比之先前还要走得急促的脚步声,像极了那等外出归家的丈夫拿着斧头,气势汹汹前去隔壁老王房间里头算账的场景。   而此时的房间中,披散着一头墨发的时葑正抱着锦被睡得香甜,连那小脸蛋都红红的,就跟无意打翻了一盒上好胭脂晕染而上,满是带着酡人的醉意。   而这屋里除了她外,哪儿还有他人,更没有那等他以为的甜腻花香。   “你回来了。”半梦半醒中的时葑闻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茶香,乖顺的朝他手心蹭了蹭。   “嗯,反倒是昨晚上宫宴回来后,府里可曾发生过什么不曾。”   莲香看着她这如懒猫的样,整颗心瞬间软了个彻底,就连先前怒气冲冲前来质问的火气在顷刻间都散了大半。   “能发生什么,不过就是有几个不长眼的想要来爬本王爷的床。”时葑顿了顿,继而拉着男人的衣襟使其与她平视,道:   “反倒是本王安排你的事处理得如何。”   “奴办事王爷有何不放心的,反倒是奴昨天从早忙到现在,连一个安稳觉都未睡过,眼下青黑都露了出来,也不见王爷问奴一句人过得好不好。”   “那么本王爷现在补问一句又有何妨。”时葑凑过脸去,轻啄了啄了男人的唇角,笑得就跟一只偷腥的猫儿一样。   后又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示意他睡上来:“睡吧,趁着现在还早。”   “既是王爷要求的,奴若是拒绝了可就显得过于不知好歹了些。”   褪去了外衫躺下的莲香没多久,便沉沉入了梦乡,特别是还在怀中抱着一人时,连唇角都噙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只是谁曾想,这府里大清早的又会迎来几位不速之客。   雅致的荷池白玉亭中,捧着茶水小抿了半口的时葑看着眼前各怀鬼胎的二人,心中冷笑连连,随轻掀了下眼皮子出声道:   “哦,那么依陛下的意思当是如何。”   “朕自然是遵从皇兄的选择,何况这婚姻大事非儿戏,朕又如何能做得了主,反倒是皇兄意下如何。”   时渊同样借着喝茶的间隙看着这不过几日,出落得越发妍丽之人,脸上的笑意也在不断加深。   “哦,那不知贵国摄政王又是怎想的。”时葑搁下喝了几口的青玉薄胎茶杯,望过去时的目光满是带着审视之味。   “本王自然是希望宸王能嫁到我国,以结百年秦晋之好,而本王愿在先前的彩礼上在多赠送两座城池,如此,宸王可还满意这份嫁妆。”   梁朝华见她杯中茶水已空,忙笑眯眯的重新给她斟满到七分,眼中的绵绵情意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一二。   梁朝华说的那两座城池草肥水美,加上边缘背靠草原,更是一个天然的马场,何况在加上先前所允诺的两座城池与那黄金万两,良马千匹与不少青阳国所产出之物。   而那么多的物资皆不过是用一个被关押在府里的废太子所换取的,想必只要是一个聪明人,应当都懂得何为取舍才对。 第43章 四十三、三访     “就是不知……   “就是不知此事过了许久, 阿雪的意思是如何抉择。”   “不知摄政王是打算在何时归国。”时葑并未回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自是等抱得美人归那日双双归国,否则就本王一人两手空空离去, 此番来朝恭贺不就相当于来了个寂寞吗。”   梁朝华毫不掩饰他的目的与对她的势在必得, 即使大周朝的皇帝还坐在边上。   “那么看摄政王的意思, 应当是不急。”   时葑卷翘的鸦青色睫毛半垂, 遮住了眼眸中的那抹深沉漆黑之色,反倒是握着茶盏边缘的手在不断收紧, 似要将那脆弱的薄胎瓷杯给彻底碾碎一样。   “本王怎会不急, 这一日不能抱得美人睡,连带着本王近日都是睡都睡不好, 就连这原先的好胃口都消减了不知多少。”   梁朝华放在桌底下的手却是不时来回抚摸着身侧人的大腿, 面上端得却是清风霁月的正人君子,私底下的行为却不知有多么不堪。   时葑厌恶的拍开那只手, 来来回回好几次。   可那只手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不过好在只是将手搭在了腿上,并再无其他过激动作, 否则依她的性子早就拂袖离去, 又岂会像现在这样, 心平气和的同人打着太极。   “不过摄政王先前说的那些要求不过是给大周朝,却自始至终都未曾许诺给本王半分好处, 如此,本王可不依。”   “哦,不知阿雪想要什么好处,还是说现在的一个摄政王妃的身份满足不了阿雪。”   他这一次见人并未像先前拍开他的手,连带着他的动作比之先前更要大胆几分,可也仅限于那么几分。   “瞧摄政王这话说的, 本王爷若是真的应了成了那等被世人所唾弃的男妻,届时王爷三天两头往府里纳那些年轻漂亮的弟弟妹妹可如何是好,岂不是要叫本王爷过去守活寡的命。”   时葑说话间,不忘伸出手轻拈了一块翡翠绿豆糕置于唇边咬下。   她话虽是对着梁朝华此人说的,可那双眼自始至终看向的都是时渊。   她在看,看她的这位好弟弟若是在她不愿与之交换利益的情况下,又会露出何等可笑的表情。   “哦,那么不知王爷的要求是什么?”梁朝笑眯眯的将她的手移到自己面前,直接就着她的手,咬下那块被她咬过了的翡翠绿豆糕。   “摄政王吃本王爷吃过的东西,也不嫌脏。”修眉微蹙的时葑憎恶的用帕子擦拭着手,即使对方刚才并没有碰到她。   “只要是宸王吃过的或是碰过的,本王哪里会嫌脏,嫌香都还来不及。”若是此处还顾忌着有他人在场,梁朝华恐是早已不受控制的将那两只手置于手中细玩。   他们之前的两次相见都是在夜间,唯一一次白日还是在对方脸上着了薄妆的情况下,哪里比得上今日来得浓艳之姿。   特别是他能很清楚的知道,包裹在这外衫下的,是一具如何魂与色授的躯体。   “反倒是阿雪若是不说明自己的要求是什么,本王倒会认为阿雪是想要今夜便同我行那洞房花烛夜之事。”   梁朝华见她刚才不但用帕子擦了手,还用那放温了的茶水洗了几遍手,连带着他内心的那点儿不可说的阴暗癖好,也在一点点的攀爬而上。   也不知届时自己的的气味侵染了美人的里里外外,到时美人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他可当真是拭目以待,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跃跃欲试。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知摄政王答应与否了。”时葑尽可能忽视那抹浓稠阴冷如毒蟒的视线,红唇半启,继而道:   “若是本王当真随了摄政王前去青阳国,那么本王府里养的这些美人又当何去何从,而这么多年了哪怕是养条猫猫狗狗在身边都会有了感情,更何况还是一个人呢。”   “哦,那么不知阿雪的意思是?”梁朝华虽明知,但却是选择了装傻充愣这一招。   “本王的意思是,他们是属于本王的私有物,自然也得随本王一块前往青阳国去才可,就是不知摄政王此番意下如何。”   不远处的荷池中不知打哪儿飞来了一只白麻雀,其后还跟着几只灰扑扑,其貌不扬的灰麻雀。   泛着青灰,并缠绕着几株绿藤的墙角下,吃得肚大腿粗的黑白二色老猫则在鬼鬼祟祟的往前靠近,似在思考着哪一只最为肥美,或哪一只行动最为笨拙,好入了它的口。   等入了夜。   正打算解衣沐浴的时葑轻挑了挑眉,看着再一次不请自来之人,唇边的冷笑在不断扩大。   感情外边看守她的那些御林军是越来越垃圾了,否则岂会三天两头的任由他人爬墙而来。   “看来小生倒是赶到了一个好时辰,不过若是这时间在稍稍往后挪几分,说不定本王就能欣赏到美人清水出芙蓉之景了。”   依旧同先前黑衣黑布遮身的梁朝华只露出一双充满着算计的狐狸眼,可人在进了屋内却是先一步扯开了脸上的面巾,露出那张略显阴柔的脸。   “美人倒是丝毫不怕小生,或者应当是会猜到小生今夜会夜袭香闺中一样。”   “本王爷又非那等不识字的瞎子。”翻了个白眼的时葑想到他临走前塞给她的小纸条,心中讽刺连连。   她竟是不知一个他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会在他国王爷的府邸中来去自如。   不知是该夸对方的本事过于高强,还是该唾弃一下那些无用的酒囊饭袋。   “也对,不过美人可有想好了决定与否。”   梁朝华凑近几分,手指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置于鼻尖轻嗅,脸上则浮现出着迷的陶醉之色,像极了那等变|tai。   “摄政王在问本王爷此事之前,不若我先问一下摄政王,可否应了本王爷之前说的要求。”   时葑抽回了他手中的发,继而伸出那根白皙的手指轻戳了戳男人硬邦邦的胸口,笑得妩媚至极。   “还有本王爷倒是想不到,堂堂摄政王在做这等采花贼之前还会特意洗了个澡,亦连这身上都抹了香,也不担心这味被疯狗给闻到了会如何。”   “小生若是不洗得香些过来,美人又岂会让小生上榻做那等入幕之宾。”   眼眸潋滟带笑的梁朝华抓住那只,在他胸口处随意乱动的小手后,不忘置于唇边亲吻几口。   “摄政王倒是丝毫不觉得害臊,也对,毕竟像摄政王这等人物也同你之前说过的那样,口味较为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四字,时葑咬得格外之重,更带着丝丝缕缕的阴森冰寒之气。   “阿雪,你可睡了。”低哑带着磁性的男声至门扉后响起。   正当时葑想要竭力抽出手时,门外忽地传来了一道敲门声,伴随的还有那道在熟悉不过的声音。   “美人的入幕之宾倒是不少,不过小生倒是不介意同美人,还有美人的小情人一块儿伺候美人,就是不知美人认为如何。”   梁朝华笑得一脸暧昧的伸出舌尖,轻|舔|了舔|她的掌心,人却是丝毫不担心会被外人看见一样。   就连他的那双眼珠子都在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好像只需她一个点头,他说不定真的会贯彻到底。   “闭嘴。”时葑看着这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加上上下扫视了屋内许久都不见得有哪里好藏人的。   除了唯一一处,床底。   “你给老子进去。”眼见着若是她在不过去开门,说不定那人下一秒就会推门入内后。   连带着她整颗心都紧张得快要跳出了嗓子眼,或是她现在赤足在刀尖上行走一样。   “既是美人相求,小生若是不应岂不辜负了美人。”梁朝华即使到了最后,都不忘轻薄美人一番,方才肯归去。   而门外之人见里头之人许久未曾过来开门,生怕她在里头会出了什么事,连忙推门而入,谁曾想见到的正是站在浴盆旁,准备解衣沐浴之人。   “阿雪,对不起,原谅我这么晚了还来找你。”   听到声响的时葑转身回头,看着进来之人,眼中露出了讽刺之笑。   “呦,这三更半夜,将军深夜前来拜访,不知所为何事,难不成是想要与本王爷共度这春宵一刻不曾。”   “不过若是将军想的话,本王爷倒也是愿的。”   “我不是,我只是想来问你一句,若是你不想像个女人一样嫁到青阳国,我可以帮你。”   上官蕴说话时,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不放,紧握的双拳和在坚定不过的目光,同时也在无言诉说着他的认真。   “帮我,就是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帮本王,是帮本王假死还是帮本王爷拒绝这场泼天富贵。”   时葑搂了搂身上的那件朱红薄纱,俨然就跟听见了天底下最为好笑的笑话一般。   这等两国之间的利益,即便她想要拒绝,也不知她的那位好皇弟允不允了。   “阿雪你信我一回可好,我真的可以帮你。”   正握着对方手的上官蕴想要脱口而出自己的计划时,那扇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再一次被人敲响。   “皇兄,你睡了?” 第44章 四十四、威胁     “皇兄,你……   “皇兄, 你可睡了?”   门外再次来人,来的还是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之人,今夜更甚是一个俩个都上赶着赶巧不成?   “阿雪, 要不我先躲起来, 等陛下走了我们在谈可好。”   紧张不已的上官蕴话才刚说完, 人便飞快的想要往那宽敞的床底里头钻, 幸亏被眼疾手快的时葑给拦下,否则还不知要发生什么。   毕竟她可还记得下头明晃晃地藏着另一个男人, 要是彼此真的遇见了, 简直就是不死不休的修罗场,特别门外还有另一人虎视眈眈。   “可我不躲床底, 那我应该躲哪里?”   被攥着袖口的上官蕴看着她那白皙的手指放在他黑色外衫上时, 傻愣愣的来了那么一句。   特别是当此时二人离得极近,近得他连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都想要是在紧紧抱着他不放时。   “要不, 我躲床上可好?”就像是年少时二人抵足而眠的那段岁月。   “你躲橱柜里。”眼见着人马上就要推门入内,时葑也在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将人给塞了进去。   而就人被强塞进去的下一刻, 那扇紧闭黄梨木雕花门, 也在下一秒被推开。   “朕深夜前来打扰, 还望皇兄莫要见谅。”同样跟之前二人一样一身黑衣打扮的时渊走了进来,而他并未蒙面。   也不知这一个两个的什么毛病, 好好的正门不走,偏生喜欢翻|墙。   不知道是嫌那些巡逻的御林军傻不愣噔的,还是是嫌她这处的三米高墙院过矮,挡不住他们的来无影去无踪的自由脚步。   “陛下明知深夜前来会来扰了臣的睡眠,为何还要前来打扰。”半搂了搂朱红薄纱的时葑径直在那红木雕花圆桌旁坐下,给之倒了一杯清茶润润嗓子。   “若非陛下突然过来, 臣此时都应该在沐浴了才对。”   时葑看着这位丝毫没有主客之分的男人时,半垂的眼眸中满是漆黑一片,连握着茶盏边缘的力度都在不断加重。   何况这深夜来访,又非光明正大而来,想必求的不是那事又当是何事,感情这是巴不得上赶着用她来换取最为丰富的利益了。   “皇兄的嘴皮子还是和当年一样得理不饶人。”时渊眼眸带笑,朝人缓缓走近,像极了一条马上要露出锋利獠牙,并置敌人于死地的冷血动物。   “想必皇兄应当明白朕今夜前来所为何事才对。”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使其与之对视。   “几日不见,皇兄的颜色生得竟比那满院牡丹还要来得扣人心弦,也不知皇兄是怎么生的,就连这肤色都比女子还要来得细腻。”   “陛下这话说得可真是好笑,你我二人不是今日才刚见过吗。”时葑不躲不避,径直对上男人打量的目光。   “反倒是陛下来了许久又不说明来意,难不成今夜还打算留宿在臣房里不曾,毕竟臣可不是陛下肚子里头的蛔虫,猜不出半分。”   时葑红唇微扬,继而将她的脸再度凑近几分,眉眼弯弯笑道:   “不过若是陛下想,臣岂有不从之理,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臣这当臣子的自然得要为陛下排忧解难才对,这忧自然包括床上与床下之分了。”   她的手下移,不断的在男人宽厚的胸前打着转儿,绕着圈儿,就连那声儿都在往那酥软入骨中移去。   “陛下深夜前来,求的不是这事儿吗?再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是吗?”美人眉梢含情,最为勾人不过。   “皇兄倒是爱说笑。”唇角噙笑的时渊抓住了那只不断在他身上撩拨点火的手,温热的语气细细薄薄的,均匀的喷洒在她略显敏感的耳垂处,哑着声儿道:   “皇兄应当明白朕深夜前来为的是另一事才对,何况朕对男风可不感兴趣,即使皇兄生得在貌美,也提不起朕的半点儿兴致。”   “若是皇兄身为女子,朕倒是宁可做一回那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人物。”   “哦,那么臣倒是不知何等国色天香的美人才能提起陛下的兴致了,毕竟臣的美貌在这三国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即便身为男儿身,也不知惹得多少王权子弟甘为裙下之臣。”   时葑并不理会他的过于靠近,即使她的手被紧攥着不放。   她那双涂着艳丽豆蔻的脚则在无声妖娆的绽放,缠着男人的裤脚不放,加上那微吐的兰息,意思已经是在明显不过了。   “陛下若是不与臣试一下,又怎知臣的好处。”   “若是有一个同皇兄生得一样的美人出现,朕必定会将人风光迎娶回宫册封为后,或是学那汉武帝金屋藏娇才可 ,反倒是皇兄对今日贵国摄政王提的要求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时渊并未推开来人,反倒是虚搂着她的腰,耳贴耳说着悄悄话,姿态亲昵到了极点,特别是还在这屋里藏了其他俩人的情况下。   “朕可是听说贵国的摄政王不但洁身自好多年,府里头更连侍妾通房都无半个,更何况还许了皇兄一个正妻之位,皇兄难不成就没有半点儿心动吗。”   “瞧陛下这话问的,可真是有些滑天下之大稽的可笑感了,若臣是女子,定然早已乐以忘忧,可这千不该万不该的是将臣给错生成了一个男儿身,你说天底下会有哪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愿意屈身嫁予另一男子,若是这人换成陛下,陛下可愿。”   时葑唇角轻扯,露出一抹轻嗤,就连那被男人桎梏在手心中的手也抽了回来。   “若是朕,自是不愿,可皇兄却是不同的。”   “哦,何来的不同,难不成就只是因臣好男色,所以便将臣给规划为女人一类了不曾,不过陛下是否忘了,这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身体结构可是不相同的。”   只觉得讽刺异常的时葑眉头微挑,满是带着浓浓的恶意将他的手置于那衣衫之下。   那薄薄的衣衫之下,确实是那很明确的男性|体征无疑,只是对比于他的,倒是小上了不少,连带着时渊从进门初的怀疑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来时曾不止一次的认为,那位被杖毙的林美人说不定就是他的这位好皇兄所扮,目的就是为了给皇室蒙上一层不堪的|乱|伦|黑纱。   只因天底下,何来的长得如此相似之人。   可此时暴露在烛火底下那虽小,却明确存在的男性喉结,还有他刚才触摸到之物,无一不是在诉说着他先前的自欺欺人。   可莫名的,他仍是心生狐疑。   “陛下难不成还摸上瘾了不曾。”时葑厌恶的将他的手挥开,脸上满是带着浓浓的,挥之不去的恶意。   “这可是皇兄先动的手,难不成皇兄还想倒打一耙。”时渊倒是并未觉得有半分难为情,毕竟这物他又并非没有。   “朕今夜前来,就是想要问下皇兄考虑得如何,此番摄政王开出的条件不但诚意十足,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人可是对皇兄可是存了志在必得的心,甚至还允了皇兄择三两男宠跟过去伺候,如此,皇兄还有何不满足的。”   “是吗?不过本王倒是想知道,若是本王乖乖地嫁去了青阳国,又会得到什么好处。”   随意缠着一缕发丝于指尖把玩的时葑,对上男人那双满是写着利益与算计的眼时,唇角的讽刺在不断扩大,只觉得他真不愧是皇家人,无论什么在他们眼中都成了明码标价之物。   “若是没有半分好处,臣可不想像个女人一样孤身一人的嫁到一个人不生地不熟之地,要不然啊,届时连怎么被人给搓磨到死的都不知道。”   “朕听说当年父皇在临死之前曾给皇兄写过几封信,很不巧的是,那几封信正好落在了朕的手里。”   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时渊在与她对话时,像极了那等居高临下的施舍口吻。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遗物,我要来有何用。”闻言,心下一个咯噔的时葑面上却不显,只是脸上的笑意再度灿烂了几分,彰显着她内心的不安。   “皇兄当真不要,可朕曾听闻皇兄当年曾被父皇养在慈宁宫一段时间,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是否又同信上言明,不过既然皇兄不要,朕此番动的当属无主之物。”   时渊压低着嗓音凑在她耳边柔声细语,像极了那等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就是不知里头,父皇到底写给了皇兄什么秘密,值得那么的宝贝,若是朕的嘴一不小心透露出去了只言片语,你说会如何。”   男人伸出的手肆意玩|弄着她的一缕发丝,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幽幽冷光。   “朕在当初父皇还健在之时有幸听到过父皇提过一嘴,说他若在百年归土后需得要一人陪葬在他左右才可安心。”   “那时的父皇虽并未言明合葬之人是谁,可朕却能很明显的察觉到不是后宫中的任何一人,就是不知皇兄可否知情。”   “你在威胁我。”时葑锐利眼眸半眯,内里折射的满是冷厉。 第45章 四十五、你这处倒是热闹   “何……   “何来的威胁, 朕不过是想要同皇兄做一个公平交易,皇兄是个聪明人,应当懂得何为取舍。”   而正当室内俩人还在相互对峙之时, 门外再一次传来了一道敲门声, 那么这一次来的又会是谁?   檐下挂着的那一串风铃不时被夜间清风给吹得左右晃荡, 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悦耳之音, 树荫下花叶簌簌,于朦胧的银辉月色下折射|出一幅影影绰绰的泼墨山水画。   “时葑, 你可睡了。”清润如玉中又带着一丝冷漠, 这等独特的嗓音除了林拂衣外,满府又岂能找出第二位。   “你说若是林大公子看见你我二人共处一室, 他是会先杀了我还是先杀了陛下。”将一缕鬓发别于耳后的时葑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 脸上满是带着冷讽。   这一次,不知她笑的是他, 还是她。   “此番若是陛下想躲,不若就躲在这床上好了,免得其他地方太小, 灰尘太多弄脏了陛下的千金之躯, 可如何是好。”   何况这床底下和红木橱柜里头可都藏了人, 若是在躲,也无一处可藏之地。   “既是皇兄好心, 朕又岂能不承这礼。”时渊深知她说的是事实,可莫名的,他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甚至感觉到了几分古怪。   “不过若是皇兄今夜耐不住寂寞,切记还是换个地为好,朕可还不想看见自己的皇兄同表哥在一起颠鸾倒凤的画面。”   “自然, 毕竟本王爷的春|宫图可不是谁都能看的。”时葑眼眸半扬,转身遮住了那抹刺骨冷笑。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可这一次却并不如先前那般急促,而是带有节奏。   同时林拂衣的称呼也从最先的时葑转为“雪客”二字,更在无声的透露着他们之间的亲密。   “还未,不知墨染有何事。”时葑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外衫,方才走了过去开门。   “你这处今晚上倒是热闹。”门外的林拂衣只是随意往里头扫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瞧林大公子说的,我这屋里什么时候冷清过了。”   “反倒是林大公子深夜孤身一人前来寻本王,难不成是打算邀请本王爷赏花赏月赏夏风不曾,不过对比这些,本王更爱赏墨染。”   半靠在门扉旁的时葑深知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而对方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当她走了后,这屋里头发生了什么可就不关她事了。   可是这一次在她走后,屋里头并没有发生同她所想的好戏,若是有,想必定是精彩至极。   竹林潇潇,月影朦胧中,花枝花叶花蔓簌簌而下的青石小道上。   “林大公子今夜来寻我,为的难不成也是那事。”时葑嘴里的并非疑问与复述,而是在笃定不已。   “我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王爷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走在前面的林拂衣担心她跟不上,脚步总会下意识的放慢几步,给二人营造出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想的是如何,重要吗,重要的是那位怎么想的。”时葑将手头新折的牡丹花随意揉搓后便扔在地上,任由它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反倒是不知林大公子此行可否愿同我一块前往青阳国,还是以一个被世间万人所唾弃的男宠之身。”   “王爷之前将喜见买下,加上王爷又点名了喜见前去陪同,喜见又岂有拒绝之理。”林拂衣见她久久未曾跟上,无奈只能停了脚步等她跟上。   “你倒是看得通透。”时葑许是见着这夜间看牡丹别有一番风味,连带着人都不知不觉看痴了几分。   稍不知,她在看花,人在看她。   在这一刻,他们倒是称得上真正的和平共处。   自从那次谈话后,二人却是隔了许久未曾相见,反倒是红羽三天两头的往她跟头凑,生怕她会突然忘记了他一样。   小紫檀木上的白瓷墨染红梅柳叶瓶中,正斜斜插着几枝清晨新折下来的带露牡丹,其中有几片绯红花瓣却是嫌那花瓣太密,自个儿掉落了下来,成了那抹艳丽之绯。   半开的红木雕花窗半开着,不时有几缕清风涌进,晃得那竹磨珠串帘子相互碰撞,或是绕绕而缠。   置了冰块的屋内凉爽一片,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蜜瓜此时还散发着丝丝寒气,此时吃来最为解暑不过,而那金丝楠木屏风后正一躺一坐着两道剪影。   “表哥真的要嫁去青阳国当那捞子的摄政王妃了吗。”少年眼眶微红,一双月牙眼中满是盛满了氤氲的朦胧水汽,似那清水冲刷过白玉池中无二。   “为什么就一定要用这个难听的字眼,反倒是你最近总是偷偷的跑出来找我,就不担心被你大哥发现后打断了你的腿,或是在将你关在房间里吗。”   时葑用那拧干了水的帕子轻拭着沾了味的手,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想来是最近做过很多次了。   “大哥最近在忙着事,他才不会理我,再说我是来寻表哥的,又不是做其他的。”   “若我不来寻表哥,说不定表哥早就忘了我是谁了。”少年不满的嘟哝了一句,继而像只树袋熊紧紧缠着人不放,一张写满了青涩的小脸上此时布满了诱人的红晕。   “表哥这一次前去青阳,为何不带上我,而是指名带上了大哥,还是说表哥也认为大哥比我更有用是不是。”   “你为何会这样想?”   微拧着眉的时葑半推了推大半身子压上她的树袋熊,只觉得这大热的天,这一个两个的都往她身上挤,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毕竟大哥可是当初的燕京第一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正二品大臣的位置,哪里像我一样做什么都做不好,就连,就连这身体还是个残缺之人。”   少年语气里的酸意与嫉妒浓郁得仿佛快要溢出来了,甚至比之先前的还要满。   “没有,像红羽这样的就极好。”   毕竟若是一个两个都像府里头的那俩位满肚子都是心眼,就连吃个饭都能吃出个弯弯绕绕的人来,那才是最为令她忌惮不过。   “那表哥你说说我哪里好,不然我才不相信你说的那些鬼话。”   少年此番却是不依不饶的抓过了她的手置于他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双眼中满是执拗之色。   “嗯,这个吗………”时葑话到一半,刻意停了话头,继而轻咬了下少年圆润的耳垂,满是暧昧道。   “比如伺候得本王爷很舒服,可行。”   即使他们之间并未发生过什么,仍是清清白白的,可架不住少年羞红了脸颊,连带着那耳根子都红了彻底。   “那表哥亲亲我可好。”时葑话还未落,反倒是少年柔软的粉|唇先一步印了上前。   站在院中的莲香冷眼旁观听着里头发出的声音,许久,方才露出一抹嗤笑转身离去。   转眼,入了七月,到了牡丹半醉西施晕晓妆,天香一夜染衣裳。   而大周朝人更是人人得知那位被关押在府里多年,并好男色的宸王将嫁于青阳国摄政王为男妻,此言一出,不知掀起多少惊涛骇浪。   毕竟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岂会愿意像一个女人一样,甘愿下嫁给其他男人。   可若是放在了那位残暴不仁,举止粗俗无礼,又生了一张堪比怜儿脸的宸王身上时,不知得有多少人存了那颗看热闹的心。   出嫁的那天晚上,正在沐浴中的时葑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少年压抑不住的呜咽哭腔。   紧接着下一秒,那扇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被用力推开,而她仍是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反倒是再度将身子往水下沉了沉。   “表哥。”   少年站在屏风后,并未走过来,可单从他的嗓音中都能听出他先前定是大哭过一场,否则怎会如此哽咽与沙哑。   “嗯,你来了。”女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风一吹便散了,更不曾带上多少情绪起伏。   “表哥你能不能不要走,不要嫁给其他人。”   “本王也不想嫁,可本王却做不了主。”水花溅落于水中,发出一丁点儿旖旎之声。   “为什么做不了主,表哥是皇上的哥哥,只要表哥去跟皇上求情,他肯定也会同意的。”拳头紧握,一双眼中满是氤氲水汽的少年只能想到那么一个蠢得近乎可笑的办法。   “若是表哥不愿,我去帮表哥求情可好,再说天底下哪里有过送一个男人去和亲的道理,说出去不知得遭了天底下多少人的耻笑。”   “傻孩子。”时葑无奈轻叹一口气,只觉得红羽仍是过于单纯。   在经历过黑暗后,仍愿意拥抱,相信阳光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才更能衬得出对方的可贵来。   “有些事,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从水中起身,飞快的用那朱瑾红袍遮住那雪白的躯体后方才缓缓走出。   湿漉漉的发随意披散在后,发梢处的水珠不断往下滴落,很快便洇湿衣襟,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无根深色之花。 第46章 四十六、青涩的少年     “你……   “你要知道有些事往往比血脉亲情更为重要。”   “有些事并不是如表面看见的那么简单, 你更应该要知道为臣者,君命不可违。”   伸手抚摸上少年脸颊的时葑,看着不知何时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来的少年时, 不禁感叹,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快得一转眼, 当初的糯米团子也长大了, 就连她都被关在这府里有了三年之久。   等再一次踏出时,却是她同那等女子出嫁一样。   可惜她嫁的不是心心念念的少年, 而是两国的交易。   “我虽然不懂, 可是表哥为什么不带我一块走。”上一次的话题如今再一次被提起,甚至看这架势, 比之前还要来势汹汹。   “人数已经满了, 若是能带,我定是会带上你的。”时葑红唇微勾, 踮起脚丫,凑过去吻了吻少年的唇。   “还是说红羽一直在心里认为,是表哥故意不带上你?”直到现在, 时葑都还记得少年是如何大胆而热情, 并勾引着她时的场景。   那时, 二月份的天还是冷得呼气成雾的时候,连带着她的性子也变得越发惫懒了。   落雪的时候是不冷的, 冷的是那雪化时。   刚从外面买回馄饨,身上还沾着寒气的少年见她仍在熟睡时,并未走过去打扰,而是默默的褪下身上的沾雪外衫,窝在了火堆旁烤火,等身体有几分暖意, 方将那几个刚买的红薯放了进去。   很快,等阵阵香味冒了出来后,也馋得睡梦之人睁开了眼。   “表哥,馄饨你若是再不吃的话就要凉了。”粗哑难听的嗓音自耳畔处响起,使得原先脑子还有些混沌的时葑瞬间清醒了过来。   “马上。”她说着话,还再次用那小脸蛋蹭了蹭柔软的棉被。   又等她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床。   因着这里未烧地龙,她罕见的给小脚脚套上了两双棉袜,以防被冻到了,余眼扫到外边树上一枝绿芽,方才看着人,幽幽道。   “你今日怎地起那么早,外头的雪可是化了。”   “今日雪是化了不少,连带着这天都比前几日要冷上几分,还有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发现巡逻的人比前几日只多不少,就连这街上都贴满了表哥的画   像了,表哥现在倒是需要注意一下了。”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吗。”   “表哥,你的衣服。”   红羽看着她那才刚睡醒,外衫凌乱,而露出内里那件天蓝色绣杜鹃花的肚兜一角时,连忙红着脸儿出声道。   时葑低下头看着胸前散落的衣襟时并未理会,反倒见着了一旁少年红着脸的模样升起了几分逗弄之心。   “红羽之前又不是没有见过,难不成你表哥今次换了件新的肚兜颜色后你便红了脸不曾。”   “表哥。”少年似恼似怒唤了一声,就连那耳根子都早已红了个彻底。   “好,我不说了。”随着话落,时葑方才整理了下她此时确实不太雅观的外衫。   今晨本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谁曾想到了夜间却是演变成了另一道与之截然不相同之貌。   因着天寒地冻,沐浴后的时葑便早早窝回了床上吃着那甜得有些腻牙的麦芽糖。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指尖翻书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   屋外呼啸而过的刺骨寒风大得似乎想要将院中那株桃树给连根拔起才肯罢休。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游走,连天上明月渐亮,星儿渐多时,那扇紧闭的木门方才被人推开。   刚沐浴出来的少年身上带着清冽的水气,同时若是在凑过去细嗅几下,还能闻到一丝与之不相符的栗子花香,味虽极淡,可对于闻习惯了的人来说,却是极浓的。   “我还以为你今晚上不会回来睡了。”正将手中书最后一页翻过去的时葑轻扫了眼进来之人,随即吹灭了离她最近的一盏油灯。   使得原先灯火通明的室内一瞬间黯淡下来,配合着外头咆哮的夜风与那影影绰绰的绯红色朦胧剪影,竟是透出了几分缱绻,旖旎横生之景。   “表哥,我………”   身上已经长了不少肉的少年褪下那身外衫,不着寸衣的站在她面前,因着过度的羞涩,全身上下泛着诱人的粉色,像极了那等褪去外衫的可口樱桃。   “嗯?”半靠着软枕的时葑眉梢微挑,似不明他意一样。   “我想当表哥的入幕之宾可好。”   “我这处虽少了一颗,却也是能用的。”红着脸儿的少年担心她不信,还爬上了她的床,似要证明什么。   “表哥若是不信,可以试试。”随着话音落,他抓过了她的手置于抚摸而上。   “你就不怕,你此举被你大哥知道了,他会不会打断你的腿,还是说红羽想跟你大哥一道伺候本王。”   时葑挣脱开他的手,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带着深沉的,似化不开的沉沉笑意。   “我不怕的,何况我是真的喜欢表哥,再说大哥是大哥,我是我,还有表哥以后也会喜欢我的对吗?”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睡吧。”   时葑显然不愿在多说什么的移开了眼,直接大被盖过头背对着,眼神从希翼,羞涩到黯淡如死灰的少年。   “那表哥………”   “现在已经很晚了,睡吧。”   “可是我………”   “没有那么多可是,现在很晚了,睡吧。”   “可我难受,还有表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才不愿碰我的。”微红着眼眶的红羽拉过她的手,似在不依不饶。   “并未是本王嫌弃你,而是现在实在太晚了,睡吧。”时葑到了最后,好像就只会说那么两个字一样。   “可我睡不着,我只要一想到表哥因着我的缺陷而厌我,我便睡不着。”   后面她清楚得记得那一个晚上耳边都是少年拉着她的手不放,喋喋不休的哭泣嗓音,还有不断重复在她嘴边的;   ‘睡吧’‘我没有’。   正当时葑还沉浸在回忆中时,院中的小石子路上不时传来几声野猫叫唤声,还有花盘倒地时发出的破碎声响,隐隐伴随的还有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王爷那么晚了怎地还未睡,还是说王爷差点儿忘了明日还需早起一事。”莲香略带娇嗔的嗓音一下子唤回了她的心神。   “还有这大晚上的,红羽弟弟为何还不回去,刚才我可是见着墨染正铁青着脸,提着灯笼到处在寻人呢,说不定等下就会过来了。”   “那又如何,再说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还有明日表哥就要走了,现在让我和表哥在单独相处一会又不会怎么样,想必大哥也会见谅我的。”   红羽嘴上虽说得硬气,可这心里头却是虚的,同时紧搂着时葑纤细腰肢的力度在不断增加。   “是啊,毕竟任何一个成年人都干不出同自己亲大哥共侍一人的风流韵事来,也就那些未戒|奶的小子能干得出来。”   “说不定就连这心里还在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终于能和大哥拥有一件相同的东西了,说来这等行径比那最为不堪的楼里小倌还要下贱几分,毕竟人家可没有像红羽这边上赶着去求自家哥哥的床上人来睡的。”   半靠着门扉的莲香眼皮子微掀,那张不时上下开启的薄唇则不断吐出冰冷刺骨之话。   “也不知这是你们林家人的祖训教得好,还是你们这骨子里流淌的不要脸与不知半分礼义廉耻的血脉较多,整得一个两个不抢点彼此间的男人女人,妻子侄女的,说不定心里还会觉得有那么几分不舒服。”   “不过也是,要不然怎地这当了哥哥伺候了人还不够,就连这当弟弟的都要上赶着抢哥哥嘴里的一块肉吃,也不嫌臊似的,径直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林家人哪怕落没了又岂能你这么污蔑,再说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不过就是我表哥之前养在府里的男宠,哪里能比得上我和表哥的表兄弟关系。”   “我这又怎么是在胡说八道,我这不过就是在陈述事实,难不成红羽现在缠着的人不是你大哥的床上人,还是说在红羽的心里觉得,只要你们二人不在这床上做,便不能说是对不起你大哥。”脸上带着薄怒的莲香顿了下,继而再次讽刺道:   “我虽是府里伺候王爷的面首又如何,毕竟我和王爷同床共枕不知多少年,我们之间的感情哪里是你这等不知隔了多少层远的表兄弟所能比拟的。也对,要不然王爷怎的就只是日夜留了我在榻上伺候,又非是你这等亲表弟。”   “你先回去先,晚些我再来寻你可好。”   见着二人吵着吵着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架势,时葑颇感心累,更何况她可是一向知莲香的那张破嘴骂起人来,无论脏的臭的皆是一股脑泼了上去。   “可若是表哥不来寻我怎么办。”红羽恶狠狠的剜了男人一眼,继而在次将脸埋进她的胸口撒娇。   “表哥今晚上留我在你房里过夜又不会如何,还有这个年老色衰的老男人又哪里比得上我年轻貌美还听话。”   他在莲香看过来时,回以挑衅的讽刺一笑。 第47章 四十七、养蛊     莲香看着这……   莲香看着这胆敢光明正大和他抢肉吃的小兔崽子, 一张脸瞬间黑沉如锅底,棕色的瞳孔中满是渗人的阴|鹫寒意。   “我等下还有些事要同莲香商量,等晚些了再去寻你可好。”   轻叹了一口气的时葑, 深知若是现在不给这小狼崽子一点儿好处, 指不定还真的会赖在这里不走。   随低下头吻了吻少年的唇瓣, 谁知她不过就是蜻蜓点水的一下, 在少年的眼中更像是羊入虎口。   檐下的百叶窗上投映着两道纤长剪影,配合着绯红的无边夜色, 朦胧又梦幻, 更有缱绻的旖旎之色在不断横生,滋长蔓延。   “那表哥晚点可记得过来, 红羽会一直在房里为表哥亮着灯的。”红羽依依不舍的离开那方诱人的娇艳红唇, 复又再次轻啄了几下。   “若是表哥直到丑时尾都未过来寻我,那我便来寻表哥可好。”   “好。”   等人离开后, 时葑方才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看着另一个俨然就像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偏生面上还端得比谁都正常的男人时, 无奈轻叹一声。   “王爷倒是丝毫不避讳那小子半分, 你瞧瞧这里头什么都没穿就走了出来, 若是奴在不过来,指不定等下瞧见的便是你们二人颠鸾倒凤的场景。”   “王爷刚才让那小子碰了哪, 是这还是这,还是哪里都给碰过了。”前头见着那一幕时,简直就跟打翻了他的醋坛子一样。   “你胡闹什么,真当本王爷是那等胡来之人不曾。”时葑冷着脸拍了他到处作乱的手。   “奴哪里是在胡闹,王爷会不会胡来奴不知道,奴只知道刚才那小子的眼珠子都快要跟黏在王爷身上了, 更别说那个蠢蠢欲动的小家伙了。”   莲香光是想想,仍是恨得牙痒痒的一肚子气。   果然这林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而前面过来寻人的林拂衣看着不远处小跑过去的一抹熟悉身影时,随即停下了脚步,往回走去。   同时在转身时,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未曾熄灯之处,形状完美的唇瓣则紧抿着。   等那一大一小相互离开后,立在窗边的二人方才收回视线。   “此次,王爷怎么看的。”从后拥着人入怀的莲香倒是心情颇好的缠着她的几缕墨发置于指尖把玩。   “能怎么看,不是坐着看就是躺着看,还能如何。”眉梢间晕染了一抹如春日枝丫上灼灼海棠花艳的时葑正半靠窗边,一只手则撑着下颌。   “王爷可是觉得刚才奴做得不大卖力不曾,奴倒是不介意在做一会。”男人说着话时,还不忘在将身体给贴近了几分。   “何来的卖力与否,再说你我二人都不知睡了多久。不过这林家人可真是有意思,大的就是一只修炼千年,并且将自己伪装成一只狐狸的豺狼,而这小的则是披着羊皮的狼。”   “你说将这只各怀鬼胎的毒物圈养在一个笼子里头久了,到时会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二者之间又会留下哪一位。”   伸出舌尖轻舔了舔|下唇的时葑觉得自己只要一想想,就忍不住连她的血液中都开始叫嚣了看热闹的兴奋感。   到底是伪装成狐狸的豺狼技高一筹,还是披着羊皮的狼野心勃勃,她可是拭目以待得紧。   “奴还以为王爷早已被那小子装出的纯善表象给迷晕了头呢。”   莲香凑过去亲了亲她那红艳艳的小脸蛋,见她无甚反应后则是张大了嘴,力度大得似要咬下她脸上的一大块肉来。   “你当真以为本王是那种被一句温声软语或是鳄鱼泪,要么就是男人自以为是偶尔露出的柔弱与温柔给蒙蔽了双眼的蠢人不曾。”   一声冷嗤自她嘴边溢出,满是带着浓浓的嘲讽。   “自然不是,奴自始至终只当王爷是那等看戏之人,不过这戏虽好,有时也得小心莫被那等圈养在里头的豺狼虎豹所伤才是。”   “不过此番王爷既想看戏,何不将两只野兽给关在一个笼子里带走,为何还独独留下一只?”莲香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忽地眯起眼儿笑出了声来。   “不过奴此刻倒是有些明白王爷的意思了,只是不知等王爷在归来之时,那小狼崽子是否还会乖乖听王爷的话?或是王爷就真的不担心会被反噬吗?”   “若是本王怕,岂会将人给带回府中,又处处做出一副我心悦墨染的假象。不过不得不说,这鱼儿倒是聪明的咬上了钩子,你说,在我们明日离京之前,是否还得要送给林家兄弟一份礼物才好。”   时葑看着不远处的那抹橘黄色灯火,只觉得格外刺眼。   “若是王爷想,奴自然是愿意配合演出,反倒是奴也不知王爷今晚上的腰可否能受得住,若是王爷想,奴今夜自然会轻些,万不会让王爷明日有那腰酸腿软之症。”   “如此,本王倒是多谢你好意了,可惜的是,本王可不想当那等免费给人看的春|宫图。”冷着脸的时葑径直推开了过于靠近她的男人,往那紫檀木缠莲牡丹橱柜处走去。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临近丑时,本应在满府人皆入睡时,却有一人刚从后院的竹林中,踏月缓缓而行。   皎洁的银辉色月光洒在来人周身,宛如给之渡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色光晕,仿佛在下一秒,此等清冷如月之人便会羽化成仙,归回那高处不胜寒的月寒之宫。   此时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的林拂衣正打算回院中时,冷不防听见假山后传来一道压抑着的男子婉转哭泣音,其中还能轻嗅到从空气中传来的淡淡甜腻花香。   他虽感到奇怪,却并未有多大好奇,反倒是走了另一条与之相反的道路,似要避开那一对深夜偷|情的野鸳鸯。   毕竟这府里头的主子都是个断袖之流,更别提底下伺候的那些,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于这府中而来同样适用。   可是正当他的脚步想要渐行渐远时,另一道娇媚入骨的嗓音随风传入了他的耳畔处,连带着他的身子都僵硬了几分,紧握着竹竿的指节更攥得泛白。   “你这大晚上的来寻本王,难道就不担心被你的那位好哥哥发现什么。”   身着一身艳丽红纱的时葑此时半披着发,整齐的衣襟早已凌乱成片,眉梢间满是带着勾人的艳秾海棠花色,白|嫩的手指则软软的搭在少年沉稳有力的肩膀处。   “还有去你的院子或是本王的房里哪一处不好,偏生还得选这黑灯瞎火之地,我的好弟弟,你就不担心这过多的蚊虫叮咬了本王可怎么办。”   “这么晚了,大哥肯定睡了,再说明日表哥就要走了,还不能让我偷偷的来寻表哥偷香一回吗。”红羽不满的嘟哝了几句,一双大手则是不断的向下揉搓着。   “还有表哥为何不带我走,偏生要带我那个半点不解风情的大哥,他那个人就像是一块朽木不可雕也的木头,哪里比得上我知情识趣,还会伺候表哥。”   少年越说到这个越是来气,最后更气得发狠的一口咬在了时葑白皙的肩膀处,似要留下一个独属于他的私人印记来才肯罢休。   不远处的林拂衣蹙着眉,不断听着那随风传到耳畔处的污言秽语,与那人娇媚入骨之音。   越是听到后头,他眉间凝聚的阴郁之色更盛,可这人却是迟迟不肯走过去,反倒脚步后移了几步。   显然,他即使看清了那在朦胧月影下,交缠得密不可分的二人长相,还有那在熟悉不过之音时仍是不愿相信。   只因他心里有一道强烈的声音在告诉他,这不是真的,而是那人刻意做出来的,给他看的一个局。   正当林拂衣转身离开之时,空气中忽地随风飘来一道过于浓郁的竹香,连带着他握着竹竿的手在顷刻间变得僵硬无比,最后更不受控制的松开了手,使得灯盏落地。   原先此香单闻非但无碍,还有清心安神的功效,可是一旦当这香遇上另一种香,二者相互碰撞后,则会产生一种使人陷入昏睡中的物质。   初闻时不觉得有何,更于平常中无二,可若是一旦闻久了,或是其中一香料再度加重几分时。   星空中正巧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底下区域所发生的一切,也许是在无声的默认了,任由黑暗滋生的一幕。   好不容易等那片乌云飘走后,原先藏在假山后的二人却早已消失不见,反倒是这茫茫草地中多了俩位不速之客。   见着已然晕倒在地之人,娇笑着的时葑伸出那玉|足轻踹了踹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之人。   “林大公子倒不失为一个好哥哥,可惜啊,他养的恐是一条,早已将他给记恨在心的白眼狼才对。”   “王爷难不成还心生了几分怜惜之心不曾。”撕下脸上人|皮面具的莲香冷笑不已。   “何来的怜惜,反倒是马上就要到丑时尾了,也不知那位林小公子是否按捺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了。” 第48章 四十八、局中局     “说来那……   “说来那么久了, 王爷想要的东西倒是未曾变过分毫。”   “那么不知你的意思是说本王专心还是死心眼。”时葑再一次推开了男人过近的距离,脸上却不再挂着先前的笑意。   “奴岂敢这么想,反倒是王爷此番一去, 日后可还会归来。”   “这里还有本王想要之物, 本王又岂甘愿如此轻易离去。”时葑见着夜色笼罩下, 开得正艳的一枝牡丹, 随粗鲁折下花枝。   “今夜倒是一个好时候,就是不知谁会中了那个陷阱。”   随着话落, 人便转身离去, 连带着那花枝落地时,层层叠叠的花瓣掉落几片嫣红。   “这长夜漫漫, 王爷难不成连戏都不看了。”   见人要走, 莲香半弯着身捡起了那朵牡丹花后,方才追赶上来, 并将其鬓在了女人发中,于那墨发留香。   “牡丹赠美人,国色天香。”   “那戏你去看过后, 明日再来复述给本王听不也是一样, 本王身为男子, 莲香给本王簪花,难不成也是将本王当成了那等被人圈养的女流之辈, 看着可真令人恶心。”   时葑再一次将那鬓间牡丹扔在地上,双眉间笼罩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之色,尤嫌憎恶的抬脚碾压了那牡丹好几下,方才解气。   “可有时候这戏,若是不能亲眼所见,可就失了那么几分乐趣, 反倒是王爷有些过于敏感了才是。”   眼眸半垂的莲香看了眼,那被她碾压成泥的牡丹,并未多言,可那紧抿的唇线却泄出了他的几分不喜。   人在离去时,执念的在折了一枝追上。   今夜的皇城中似乎格外不平静,躲藏在暗中之人更是蠢蠢欲动。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清元殿中。   只随意着了件玄色龙纹外衫的时渊正紧蹙着眉,不时翻阅中手中书信,而边上则坐着另一抄录之人。   “陛下,这先皇信中所言可有几分真假,还有宸王身上到底藏有怎样的秘密。”正在抄录之人不是他人,而是刘言。   这信他不过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感到无尽的心惊,鬓角因着无意识冒出的冷汗而湿/濡一片,同时他看得不过是这几封之一,那么剩下的,到底写的又会是什么?   “刘爱卿可想知道。”   时渊淡淡的扫了一眼过去,随将他看完的信纸置于烛火中焚烧殆尽,直化为一缕青烟。   “此事事关先皇,臣不过是略感几分好奇,至于其他的,臣是万万不敢过于好奇半分。”刘言被那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吓得慌忙跪地,连那语气都带上了几分颤。   “爱卿何故如此怕朕,再说朕又非那等食人的猛虎。”   “臣并非是怕陛下,臣只是因陛下将臣置于心腹之位,更给臣看了如此机密之事而感到受宠若惊。”   刘言深知伴君如伴虎,更知眼前的这位陛下并非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和善,更像是一只阴晴不定,躲藏在暗中肆意玩/弄人心的恶狼。   否则当年身为大周第一世家,并扶持他上位的林家岂会在一夜之间尽数落马,更查出了不知多少子虚乌有的罪名。   当中若是没有这位陛下的手在里头推波助澜,那才是最为令人贻笑大方的。   “只要爱卿一直对朕忠心耿耿,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而你唯一要做到的,便是对朕忠诚。”   时渊见着那肆虐的火苗不断吞噬着薄薄的纸张,在火即将烧到手指时,方才松手。   明亮的烛火将他的半边脸照得忽明忽灭,也遮住了那抹阴鹫之色。   “臣身为陛下的臣子,自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字,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一个让表忠心,一个连忙磕头以表。   像极了一场各怀鬼胎的狐狸会面。   时渊许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连带着眉梢间的阴郁之色在顷刻间都淡漠了几分。   “你说朕的好皇兄明日便要出嫁,那一旦挣脱了牢笼的疯狗又会做出什么可笑之事,朕可真是拭目以待。”   “…这…臣倒是不知,只是这前往青阳国的路上倒是不见得会太平。”   刘言锐利眼眸半眯,不时抬眸注视着那于火光中燃烧为灰的信纸,飞快的记下所见的几个字眼,等到时在凭借记忆推算演练一二。   “你是不知还是不敢说。”男人锐利凤眸半扫,转身回望的漆黑视线满是带着审视之味。   “不知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心知若是在充傻装愣下去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刘言半抬起了头,与之男人对视。   “朕自是想听真话,还有这一次表哥也会随着皇兄一同嫁到青阳国,爱卿身为表哥的当年好友,难不成就没有半点儿不舍。”   “陛下都说了是当年好友,那么臣又有何有必须去看的理由,说出来不过就是徒增加了几抹笑话。”   “陛下先前说是让臣说真话,臣的猜测,应当是同陛下心中所想无二。”   毕竟怀揣着那么一个秘密的人,怎会甘心嫁予他人,还是以一男子之身嫁予另一男子。   “谁!”   正当二人细说间,冷不防听到屋檐上传来的细微声响,等他们二人赶出去时。   那檐上的灰鸟却早已寻不到半分踪迹,宛如一只夜鸟飞来,后又展翅离去。   今夜未眠之人好像格外多,连带着月色都朦胧一片。   前面回到房后的红羽一直不停的在房中来回踱步,同时更高竖起耳朵细细听闻着隔壁房间里的响动。   在临近丑时分,他听见了那扇门被推开的声响,其中伴随的还有淡淡的馥郁花香,味极浓,似在牡丹丛中打过滚般来得刺鼻。   而那种香味他却是再熟悉不过,是表哥身上的味道。   只因每一次在莲香离去后,屋子里头都会弥漫着这种挥之不去的甜香,曾几何时,他疯狂,贪婪的迷恋着这种香味。   内心深处的黑色藤蔓因着那花香后,而呈几倍的疯狂滋长,更在不断吞噬着少年本就不甚清明的内心。   前面刚醒过来,现回房的林拂衣正欲更衣沐浴之时,冷不防听见门被推开之声,随即不满的蹙着眉头,不满的嗔道。   “这么晚了,你怎地还未睡。”   林拂衣看着来人,原先解衣的动作倒是下意识慢下半分,甚至隐隐有种松了一口气的错觉。   “大哥在问我之前,我还想问一下,大哥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最后几字,他咬得格外之重。   站在门外,并未踏进的少年因着烛火于月影的双层折射下,显得整个人阴沉森冷,漆黑的瞳孔中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寒意。   “大哥今日在傍晚时,不是才刚洗过澡吗,这三更半夜的还洗什么,可莫不是想要掩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先前回来一趟后觉得出了少许薄汗,觉得有些不舒服。”   林拂衣深知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无须同他解释,可莫名的,他觉得今夜的小弟有些不对劲,特别是当他的目光移动到他的脸上时,攀登到了顶点。   “哦,就是不知大哥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那么久,这一耽搁就是整整一晚上。”这一次的红羽并未等他出声,反倒是双目赤红,狰狞如恶鬼般吼出了来。   “哪怕大哥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去找表哥了!你明知道我喜欢表哥,为什么你还要跟我抢她。”   少年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满是带着森冷怒意,整个人就像是一头暴怒的小狮子,好像在下一秒就会冲上前去将人给撕扯咬成碎片。   “你从小到大得到的什么都是最好的,哪怕是你什么都不做,都会有大把人捧着好东西放在你面前任你挑选。这样的你,明明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什么都拥有过,为什么现在还要和我抢表哥。”   “这三更半夜说得好听是有事耽搁了,我看你分明就是去找表哥颠鸾倒凤,否则表哥怎么会被绊住了脚。”   “大哥也是好心机,明明人都已经睡上了,为了让我死心还好心的同我炫耀表哥对你的宠爱,好让我知难而退是不是,这样的你和以前爹房里头的姨娘又有什么两样!”   “你听我解释,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被人连吼带骂的林拂衣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只觉得此时的小弟给他的感觉格外陌生,完全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听你解释还是听你炫耀表哥对你的宠爱,我告诉你。”   “我讨厌你!!!”   “清言,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有………”   正当林拂衣转身去追人解释时,冷不防的看见他胸口上布满的诸多红痕齿印,还有方才从他醒来后便一直缠绕在他鼻尖挥之不去的甜腻花香,此时他还有什么不甚明白,一张脸瞬间忽青忽黑。   这怕不是一个计,一个连环计中的计中计!   她倒是好算计!!!   随着月亮悄悄地躲进了云层之中,一直掩藏在暗中之人方才露出了一个头。   当清风拂过,吹得花枝花叶花蔓簌簌而颤,更落了满地娇艳绯红无人赏。 第49章 四十九、虚假的面具     “王……   “王爷觉得今夜的戏可曾好看。”   不远处, 外着嫩黄色缠青莲交领外衫,内搭水色剑袖的男人默默的别开了眼,上扬的唇角处挂着一抹浅淡的讽刺笑意。   “强差人意。”   先前说了要回房之人, 此刻却是站在不远处的假山后, 半垂的眼眸中折射着幽幽暗光, 而在她的周边, 则落了满地绯红之艳。   “这剧本可是王爷写的,难不成王爷连自己写的戏都看不入眼了吗。”   “这剧本虽是本王写的, 可这演戏之人并非本王爷找的。”伸手轻抚了下脸的时葑深深的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 冷着口吻,道:   “你说这场戏会在何时真正爆发, 谁又会是最后残留下来的那只蛊虫。”   “奴最先看好的自然是那位林大公子, 可现在奴倒是觉得那位林小公子也是可买股之人,毕竟一个有野心, 有演技更懂得趋炎附势的小人可一向比那光明磊落的君子活得更久。”   “原来莲香也看出了那等拙劣的把戏。”   “瞧王爷这话说的,奴还担心王爷看不出来,更怕王爷一头扎进那等被人为编制出来的虚假美梦呢, 毕竟这红羽弟弟一口一个表哥不但叫得人心甜, 就连这红羽弟弟的轮廓都与那位上官将军的有几分相似。”   莲香再度凑近几分, 朝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笑得满是意味深长。   “瞧你那么喜欢的, 不若本王将人送给你可好。”时葑再次听到那故人之名,心中有的不过是一片冷然。   毕竟她人都要走了,这做出的戏还给谁看,也不知那一直被派人跟踪她三年之久的暗卫,可否看过瘾了这等拙劣无脑的疯子戏码。   “王爷明知奴的心中只有王爷一人,王爷怎地总爱开这等玩笑。”莲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脸上的笑意再度加重几分。   “是吗?”时葑轻扯了扯唇角,只觉得讽刺异常。   同时她更好奇的是,莲香此人一直埋伏在她身边,到底所求为何?   而不远处竹林中,李三娘看着被她用药迷晕的黑衣人,颇为烦躁的用脚踹了几下。   很显然,这天儿快要变了。   当第二日,天际中第一缕晨曦破云晓而出,几缕阳光似将揉碎了金子洒在大地,给之朱红城墙笼上一层浅色金边时。   那一直被满城戒备中的宸王府终是打开了那扇尘封许久的朱红大门,要知她之前的几次走的可一直是那处偏间小门。   而这处贴满了几条白纸黑封的大门却是一次未曾走过,你说可笑不可笑。   门外不知站了多少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毕竟这男子出嫁当男妻可是世间罕见之事,更别提那人还是当年人憎狗厌,并被关押在府里多年的宸王时。   同时还有不少暗地钱庄里偷偷地开了赌局,赌的是这位同女子一样被迫嫁人的宸王会不会突然发疯,还是乖乖地选择认命嫁人。   随着朱红大门推开,只见一身红袍的俊美青年眉眼弯弯的将手放在另一男人宽厚的掌心中。   那模样看着再为乖顺不过,此情此景也让不少担忧之人松了一口气,生怕这疯子会突然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摄政王今日倒是来得挺早,也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睡便到了本王爷府邸外守株待兔多时。”   “谁让本王担心美人会不会突然不想嫁人,所以才做了两手准备,以防万一。”   今日同样着一身朱红紫薇花色交领长衫的男人,笑眯眯的将人打横抱进那涂成了大红色,并簪花贴囍字的浮夸马车中。   对她的所作所为就跟对待这世间最为普通不过的女子,同时也在无声的告诉着来人一些隐晦之事。   随着她被抱上马车后,府中方才再次走出俩位头戴帷帽的青年男子,默不作声的上了另一辆马车。   有些相熟之人仅是凭借一个背影就能将人认出,此番自不例外。   不远的茶肆二层中,一夜未曾归府的刘言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后方才半抿了几口杯中寡淡无味的清茶,半垂的眼帘中似在思索着什么有趣之事。   他觉这天怕是快要变了,更别说这本就不甚平静的朝堂。   而此时的宸王府因着宸王远嫁青阳国之故,这府里原先豢养的一群莺莺燕燕自是给足了银子将其遣散,其中若是有对这宸王府有了感情,不肯离去之人时,便留在府里看守着这处无主宅落。   其中并不包括那在马车离去后,便拿着装满看名贵字画与珠宝离去之人。   原先的兰轩中,不知因何大开着门,若是外头有人经过时,却不曾觉得里头少了什么,只会埋怨这主人的不细心,出了门居然连门都给忘记关上了,也不知生了个怎样粗枝大叶的性子。   等马车缓缓驶出燕京城外,时葑方才掀开那方藏蓝色绣牡丹百草蜀锦帘,贪婪的注视着外边的一草一木,与呼吸着象征了自由的空气。   “难不成美人竟觉得外头的风景,比本王爷还要来得好看不曾。”   半靠在马车内壁的男人睁开了那双假寐中的眼,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芙蓉面。可那目光看的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摄政王的脸长得再好看,哪怕看久了也会腻,又哪儿比得上外头的花花草草。”时葑轻扯了扯讽刺的唇角,继而冷笑道:   “反倒是摄政王早已达成了最初的目的,又何必在戴着这张虚假的面具,你不嫌恶心到自己,反倒是恶心到了本王爷。”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戳破了对方自以为完美的伪装,更不知从他们二人第一眼见面时,彼此间都带上了一层虚假的面具才对。   只不过他们在比,谁的演技更胜一筹。   “哦,美人倒是何时看得出来的,本王倒是自认掩藏得极好,好到言帝那个蠢货都认为本王对美人好得毫无底线,更是那等不要江山只要美人的痴情种。”   梁朝华收回了脸上的笑意,露出了那本来嗜血的残忍本性。   此时的他才像是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贵国摄政王,而非那等见着一个人美人便会迷了眼,做出那等色令智昏之辈。   “摄政王同本王爷最初相见时本王倒是并未有多大疑色,只是错就错在摄政王身上的味道。”   时葑身子往后稍坐了几分,拉开了彼此间的过近距离,继而冷讽道:   “毕竟这谁深夜偷香窃玉之人身上不但没有半点儿夜露清风之气,就连本王爷种植在外的牡丹花香都未曾染上半分也就罢了,偏生摄政王的身上还带着才刚沐浴而出不久的水气。”   “你说这单论哪一点儿都值得令人深思,反倒是摄政王的演技也实在是糟糕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或只是单纯的认为,像我们这些蠢货不足矣欣赏摄政王的精湛演技才对。”   “哦,本王倒是不知身上的的味道有何错,反倒是美人的鼻子倒是灵得跟狗一样,也难怪外边总会人会唤美人一条疯狗。”闻言,梁锦华的身子忽地凑近过来,冷笑的低头玩|弄着她的一缕下垂乌发。   看向她时的目光,冰凉而嗜血。   “我是疯狗又如何,总比得过摄政王这等|乱|伦|出现的产物不知要高贵多少,你说我们二人也算是半斤八两的存在了,谁都笑不了谁。”   许是离了那等时刻被人监控之地,连带着她这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疯狗性子也紧跟着跑了出来。   “你知道些什么!”男人的眸子因着她的某一字,就跟被踩中了尾巴的狼一样露出了狰狞的本性。   带着厚重茧子的手则掐着她纤细的脖子不放,好像只要他的力气在大一点,就能彻底将其给扭断一样。   “你说我知道什么,反倒是摄政王千方百计将本王求娶过来,倒是好耐心,你就不担心我这到手的猎物会突然跑掉吗。”   时葑看着这伸手禁锢着她脖子,并想要掐死她的男人时,眼中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就连那红唇间都不断溢出低低的冷笑。   “美人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若是你此时在大周朝的地界里跑了,那么换来的可是本王的兵临城下。你说到时两国发生战争,美人是否得要担上这红颜祸水的罪名与那东躲西藏终不见天日的下水道老鼠日子。”   扯着面皮子冷笑的男人眉头微挑,倒是松开了掐上她脖子的手,可那语气阴恻恻得宛如地狱索命恶鬼。   “你说若是你的那位好弟弟知道他差一点宠幸的美人是自己亲哥哥,会不会气得连肺都给炸了,还有你的那位好父皇。”   即使男人松开了手,可时葑脖子上的青紫红痕指印却是格外显眼。   “其他的本王爷虽说信不过摄政王,可我想摄政王应当不会是连这种小事都会食言而肥的小人才对,否则也不会到了这时才选择发难,就是不知摄政王想要从本王爷这里得到什么。”   丝毫不知此时有多么危险的时葑仍是在不断的扒着老虎的胡子。 第50章 五十、疯狗     “本王爷这一……   “本王爷这一贫如洗, 更是一个被关押在府里多年的废人,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身上有何能被王爷所图之物。”   只因在时葑的心里,世上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 更不会有一个人处心积虑的帮你, 并且一无所图。   “那么久了, 美人难不成就没有疑心过自己的身世吗。”梁朝华重新退回了他先前所坐之地, 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中满是算计。   “为何要起疑,毕竟本王爷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正宫所出之子, 岂能同那等狸猫换太子之人一样。”   捂着脸的时葑侧过脸不时发出‘吃吃’的阴沉笑声, 半散下来的墨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也遮住了那扭曲狰狞的一幕。   她脸上虽在笑, 那笑意却是自始至终未曾入眼底半分, 漆黑的瞳孔中有的只是无尽荒凉之色。   “原先本王倒是觉得美人聪慧,可谁曾想美人也非那等聪明之人。”男人也不恼, 反倒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收回了神。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直觉告诉她,他等下要说的, 说不定便是她一直疑心之事, 只是那么久了, 她一直找不到半点证据证明!!!   “啧,美人晨起照镜时就不曾发现, 甚至怀疑过几分吗,美人的这张脸生得非但同当初的慕容皇后与成帝没有半分相似便算了,怎地就连这脑子也不好使,连带着本王现在都有些忧心到时你我二人生下的孩子是否聪慧了。”   马车轮子骨碌碌行驶在宽敞的官道上,若是无意践踏到了半截枯木,便会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   这七月份的天可实在是热得人心浮躁, 就连河畔处的杨柳条都晒得蔫蔫的,提不出半分劲来,更别说那本应迎风而舞的芙蕖都微闭上了那嫩黄花蕊口,免得被烈日给炙烧了娇嫩|花芯。   跟在队伍中间,另一辆马车中的两个男人,从进来后却是相对无言,连带着这空气中都弥漫着少许尴尬气氛。   “墨染倒是耐得住性子,我还以为你会在上车后便来质问我的。”许是嫌无趣,一直背靠着马车内壁的莲香先一步出了声。   “事已发生,若是我问了就能改变不曾。”   正在翻阅着手中书籍的林拂衣闻言,却是连眼皮都未曾掀开半分,只是那翻书的动作比之先前僵硬了几分。   “反倒是不知莲香公子,又在下着怎样的一盘棋。”   “你猜到了。”莲香对于他的知情倒是没有半分惊讶之色。   若是直到现在,对方还不曾看出半分端倪,那么这当年的燕京第一公子,说不定才是真当得有名无实四字。   “那么久了,只要人不傻都能多少猜出点苗头,反倒是莲香公子潜伏在那位宸王身边多年,不知为的又是什么?你可别说是因为那什么可笑的爱情,想必这些话连你自个都认为可笑得近乎愚蠢才对。”   一个男人从时葑为太子之时便陪伴在旁多年,更到现在无怨无悔,像个货物一样随往青阳国。   若是普通的男子倒还说得过去,可这莲香却非那等简单的池中之物,而这样的人物又岂会甘心留在一个人身边无欲无求多年。   林拂衣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可怜那位宸王还是可怜他了。   “此事不可为外人道,反倒是墨染为的又是什么。”   莲香不答反问,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此时收回了那抹笑,眼神锐利的扫了过去,亦连那略显阴柔的嗓音也在此时也染上了一抹笑意,似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秘密来一般。   “你可别说因着林家倒了,当初的林家大公子心如死灰,便同那等无能懦夫一样随遇而安,不过这些话,别人怕是会被你这温顺下来的表面给欺骗个一年半载,可偏生却瞒不过我的这双眼睛。”更瞒不过一早便存了看好戏之人。   “莲香公子不说出自己地目的,反倒是不断想要从林某身上套出想要之物,倒是聪慧,就是不知此番莲香公子为的是你自己,还是你的身后人。”   林拂衣抬眸直直望了过去,那双琥珀色瞳孔似乎有着能看透人心的魔力。   而他话中的身后人,显然非是时葑,而是另有他人。   你瞧那当初小小的一个宸王府中不知安插了多少他国细作,或是各家派进去打探消息之人,也不知这宸王的身上到底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因着需要日夜兼程赶路的缘故,就连这夜里头也不曾停下半分。   坐在马车中已然睡了一觉后醒过来的时葑动了动脚腕上,那条串着铃铛的细金链子,在顺着那条线上移,则发现那尾端是被钉在了马车内壁上。   随着她的轻微动作,脚上的铃铛便会发出清脆声响,意在提醒着马车外人。   “醒了。”   正当时葑盯着脚上的金链子若有所思时,那扇百叶窗车门先一步被人推开,伴随着男人低沉嗓音的是那食物的香味。   “摄政王倒是送了本王爷一个好大的礼物,也不知你这礼物精心准备了多久。”   时葑见人进来后,方才将目光从脚上的铁链子上移开。   同时不得不说,这金链子不但模样做得小巧可人,上头的花纹同样精致非常,甚至就连这等链子也是极为难寻的。   也难为对方处心积虑的准备了那么久,更是将猎物一步一步的引诱进了猎人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我前面还担心美人醒后会不喜欢,想不到美人倒是挺喜欢的,倒是不枉费我的一番苦心。”   梁朝华将带来的红木雕花食盒打开,并拿出里头的饭菜。   菜色是很普通的四菜一汤,即使是在路途中都不忘贴心的准备了几片甘甜解暑的西瓜。   “只要是摄政王送的,我都喜欢,不过我有一样更喜欢的东西,若是摄政王能赠予给我,说不定我会更喜欢。”   时葑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儿便收回了目光,继而朝着男人轻舔了舔嫣红的下唇。   此时美人香肩半露,墨发披散而下,肤如雪,唇似血的模样最为勾人不过。   “哦,我倒是不知美人还有什么更想要之物,只要是美人想的,本王定会诚心满足美人。”   梁朝华眉头轻挑,连带着眉眼间都染上了几分暗哑之色。   毕竟这天底下的男人又谁不好美人,还是一个在外以男装示人,并被冠之疯狗的美人。   “摄政王过来,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可好。”   眉梢间似晕染了一抹海棠花艳色的时葑在男人凑过来时,张嘴狠狠的咬上了男人的耳朵,似要将其给撕扯下来一样。那双胳膊则是紧紧桎梏着男人的肩膀,使得他不能乱动。   那下嘴的力度又重又狠,同时不忘往外拉扯,像极了一条逮住人就咬的疯狗。   而这男女之间的力气差异却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将先前的劣势位置给调换了个彻底。   “时葑,你果然是条养不熟的疯狗,一条该死的疯狗。”   瞳孔赤红,满目阴鹫之色的梁朝华挣脱开她的桎梏,高扬起的一巴掌直接扇得时葑的半边脸高高肿起。   还未等她松口,小腹处则传来了一道冰冷到疼痛入骨之意。   不用她看,她也知道捅|进去的是什么,甚至那冰冷的匕首还在疯狂搅动着她的内里血肉。   她另一边完好的脸则是再一次被扇了过去,这一次的力度比先前还要狠上几分,就连她紧咬的牙口都给松动了开来。   “摄政王不是都骂本王爷是疯狗吗,本王爷要是不疯一点怎么对得起摄政王的称呼。”   满身是血,宛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的时葑别过脸,‘哇’的吐出了嘴里的鲜血,一张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即使这一笑变会扯得脸颊生疼也不在意了。   好像她刚才咬的不是一个人的耳朵,而是一个装饰品。   “摄政王送了我一个礼物,我这人又一向是个薄脸皮的,这不就想着也送给摄政王一份薄礼,方才说得过去。”   “你倒是半点亏都吃不得,怪不得连那老皇帝在临死之前都还念念不忘着要你殉葬。”   梁朝华伸脚踢了踢女人最为脆弱的腹部一脚,脸上满是挂着浓稠的阴冷笑意。   像极了那等高高举着,有着毒针尾巴的蝎子,只等着在在不注意时,在狠狠刺下致命一针。   “你知道些什么!”听到‘殉葬’二字时,时葑瞳孔猛缩,五指成爪朝地板抓去。   “只要是那信上所写的,本王很不巧的都知道了,雪儿。”   ‘雪儿’这个名,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那个男人会唤她,连带着时葑的五分怀疑直往十分上赶,更在不断往上攀爬。   “你偷看了我的信!!!”不是疑问,而是在肯定不过的陈述!   双目阴翳的时葑对上男人笑颜盈盈的目光,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   只是她之前设想过了很多次,莲香到底是谁,他的身后站的又是谁,却通通比不过此时来得令人震撼。   可是好像只有这样,之前那些她一直想不明白的事,在此刻都清楚了。   她就像是一个失明多年的人,重新见到了久违的光亮。 第51章 五十一、坠崖     “何来偷看……   “何来偷看, 本王可是光明正大的看,呵,反倒是本王竟不知美人的疯病会病如此严重, 你说………”   捂着流血不止耳朵的梁朝华狰狞着一张脸, 身体半蹲而下, 伸出手桎梏着她的下颌, 冷声道:   “也不知道若是美人这条疯狗和真正的疯狗交|媾|时的场景会是如何,本王可真是拭目以待得紧。”   “呸。”眼中渗毒的时葑直接啐了口, 混着血的浓痰到他脸上。   “本王见疯狗还有那么多力气, 想必这么点伤口应当死不了人才对。”   梁朝华在离去时,尤嫌不解气的狠狠碾压上她放在地上的一只手, 见到对方露出疼痛而狰狞的表情时, 方才放轻了几分力度,而他的脸上自始至终满是挂着那抹挥之不去的恶意。   “本王爷倒是想要瞧瞧美人的疯病到底有多严重, 美人日后若再不乖,本王倒是不介意将美人的身上的刺全部拔光,免得美人身上总是带着令人难以接近的刺。”   随着车门打开, 车厢中原先浓郁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血腥味也被风吹淡了几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人离开后, 因疼痛过度而倒下的时葑, 只能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类似于蚕蛹的存在。   可当她见到那一滩血迹时, 人再也抑制不住的疯狂大笑起来,笑得连眼角淌了泪都不停止,泪混合着脸上的污血,看起来格外狼狈。   即便如此,她仍是倔强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哭泣之音。   因为只有弱者, 才会选择无用的哭泣。   今夜无星无月,反倒是林中不断有栖息的乌鸦在肆虐叫唤,若是何处发出了点稍大的声响,便会惊起一片树梢飞凌。   原先靠在马车上,本因睡着的林拂衣听到前头马车不断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时,眉头微皱,遂掀开帘子,望向外头漆黑无边的黑夜。   不知为何,他似乎从那笑声中听到了痛彻心扉与默哀大于心死的味道,而这马车中的另一男人,即便听到了也不曾理会半分。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林拂衣心里不知产生了何等复杂的情绪。   而前面他本以为睡过去的莲香却是悄悄地睁开了眼,他的手中则还紧握着一个上面花纹绣得乱七八糟,边上粗糙的针角线早已露出的荷包,可它的主人仍是不舍得扔开。   一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的队伍在行驶了半个多月后,终是离了那大周国,正式踏进青阳国的地界。   等傍晚时分,队伍经过一处溪流时,决定先停下了脚步,今夜在此埋锅做饭。   同时更不知有多少人,不时偷偷往其中最为华丽的一辆马车上看去,听说里头住的便是此番摄政王前迎娶回国的男妻。   也不知一个男人到底生了何等妖魅的长相,否则怎会勾得他们英明神武的摄政王千里迢迢的前去迎娶,更用了四座城池为聘礼。   此时被关押在马车中已有大半月之久的时葑整个人都以瘦脱了相,原本再为合身不过的衣物此刻穿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只骷髅偷穿了不合它身的人类衣服。   苍白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泛着少许的透明质感,像极了一具披着人皮的水晶骷髅。   她听到车门推开的声响,身子不受控制的再度往里头缩了缩,就像是一只担惊受怕的刺猬。   而这车厢中关了一人许久,不但不见半分臭味,更甚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美人就这么怕本王,本王又并没有对美人做过何等屈辱之事,甚至都未曾强迫过美人半分。”   今日换了一身天青色云纹圆领袍子的男人,正眼眸带笑的端着一碗散发着浓郁腥臭味的药汁朝人靠近。   “啧啧啧,这不过就是短短一段时日,美人怎的就瘦成了这等看着就硌骨的长相,依美人现在的模样也不知能不能端得上三国第一美人的称号。”   男人见他说了许久,那人犹如死尸一样不曾回应半分,也失了那等嘲讽的性子。   反倒一只手薅着她的头发,一只手粗鲁的扳开她的嘴,将那早已熬好的,还散发着滚烫热气的药汁直接往她嘴里灌去,也不管她是否会因此烫伤了嘴。   见着一碗药灌到了底,梁朝华这才笑眯眯的凑过来吻了下她的额间,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语气温柔得宛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果然还是这样的阿雪最可爱,只要你乖乖的,本王定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权利,地位,名声,本王有的都会给你。”   男人做这一切的时候,她自始至终都未曾反抗过半分,就像是一具没有了半分灵魂,任由人宰割的木偶。   可是等人离开后,原先本还瘫软在地犹如死尸的时葑突然睁开眼,并且飞快的将手伸进喉咙里进行这十天如一日的催吐。   等刚才尽数被灌进去之物连带着胃酸都吐出来时,她方才觉得酸软无力的四肢有了几分力气。   同时她知道,她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若是现在不跑,说不定再过几日,等彻底到了他们的地盘上,那才叫一个插翅难飞。   她的手心中还紧攥着一根,她之前藏在袖中许久的铁丝。   而她现在就要等,等那夜幕降临,等人进入梦乡的那一刻到来。   不过在此之前,半垂着眼眸的时葑拉开了那遮住她手臂的袖口,其下掩饰的尽是被她咬出的血印子,其中还有不少处未曾结痂,想必是昨日新添的口子。   在天际边最后一抹余晖散尽时,林拂衣难得带着帷帽下来透透气,同时他的目光更在不经意间,朝那辆隐于密林中的马车看去。   好像是想要透过表面,看到本质。   正在同人交谈中的莲香也看了那马车一眼,随即飞快的收回视线,而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刚蒸好的馒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唇瓣紧抿,随即将馒头扔给了身旁人,显然心情烦躁躁到了极点。   等夜幕降临,万籁俱静,虫鸣沙山时。   一道黑色的影子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拴马处,而另一道影子也紧跟过来。   有时候意外和明天,你不知哪一个来得更快,好比如现在。   时葑满目诧异的看着与她看上同一匹马的林拂衣,对方显然也是诧异她现在的模样,却闭口不言,只因现在有更重要之事。   正当时葑准备换另一匹马时,谁曾想她原先看中的那匹马发出一句嘶吼,同时也惊来了周边巡逻之人。   “谁,谁在那里。”   “来人啊,有人跑了。”随着一声响起,瞬间不知惊来多少人,与多少盏未熄之灯。   “跟我走。”   被人轻飘飘拎上马驮着走的时葑并未反抗半分,只因在她的潜意识中,若是落在了林拂衣的手上好比过那些非人折磨。   “好,不过可否让我坐起来,不然我这胃被颠得实在难受。”   何况她这具破败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如此折腾,即使是一具破布娃娃,说不定都要比她的身体好上不少。   因着不熟悉地形,加上天黑夜路难走,与身后追兵无数的缘故。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老天爷就像是看不惯她一样。   行到半途中,乘着二人的那匹马不知因何缘故突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倒地不止。   导致二人只能弃马,徒步而行。   “山路滑,你牵着我的手会安全一点。”林拂衣话才刚说完,便想着要去牵她的手。   却不知因着他的力气过大,这无意识的一推,使得身体本就站不稳的时葑整个人往后摔去。   而等那片遮月的乌云飘走,出现在他们二人身后的,哪里是一处平坦的半山腰,而是一座高可入云削的悬崖峭壁。   被男人那么无意一推的时葑就像是一条断了线的风筝,耳畔处则传来呼啸的风声。   许是选择认命一样,她缓缓闭上了眼,甚至是头一次产生了,原来风也会有那么温柔的错觉。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时葑却不曾想到的是,崖边有人伸出手死死的拉住了她,不让她继续往下掉落。   “时葑,你抓紧我的手!”   半趴在悬崖边的林拂衣死死拉着她的手,因着她逐渐下落的缘故,连带着他的身体都不断的往悬崖边下滑去。   “你不是厌恶我到死,为何还要来救我,我现在死了不就正好给了你林大公子一个解脱的机会吗。”   “你给我闭嘴。”   “有说这废话的闲功夫,还不如多留点力气上来,你别动,我拉你上来。”   “可惜啊,本王这次是一心求死的。”   用力伸出手的时葑,笑着挣脱开男人紧攥着她不放的手。   并随风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但愿我时葑下辈子都不要在遇见林大公子,说不定我还不会落得个如此不堪之地。”   “时葑!!!”   身体呈直线坠落而下的时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她这二十多年来的荒诞人生。   好像细细想来,都是悲与苦大过于甜与笑。   好在现在,她终于得到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解脱。 第52章 五十二、可笑     即便外头因……   即便外头因着要抓捕那逃跑的二人而闹得沸沸扬扬, 可唯有营地间的一顶帐篷平静如往昔。   朦胧的橘黄色烛火下,那白色云纹的布帘上倒映着两道纤长剪影,边上则不时有腰佩弯月刀的黑甲卫往来巡逻。   “言安就不担心你那主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吗。”今夜只随意着了件玄青鹤纹外衫, 松松垮垮挽了一个君子髻的男人, 正在执棋半思, 不知又在算计着什么。   “有何可担心的, 再说这一切不都是王爷的计划吗。”   被称为言安的男子正是莲香,此时的他, 看起来较比白日间多了几分阴沉, 亦连这双眉间都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鹫之色。   “啧,亏本王来之前还认为你在那宸王身边待了八年之久, 这副铁石心肠多多少少都能稍软半点的, 如今看来倒是本王高估了那宸王,也低估了你。”   梁朝华此时嗓音清冽, 连带着脸上的笑都灿烂到了极点,继而道:   “就是不知那么久了,言安可曾窥探到那宸王身上的秘密, 以及那所谓的藏宝图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 王爷心中不是早有定数。”正在小口抿着清茶的莲香半掀了眼皮, 棕色瞳孔中满是讽刺之意。   “反倒是王爷就真不担心这到手的猎物给飞了,何况那可是两只既贪婪又狡诈, 更会不时回头疯咬你一口的鬣狗。”   今晚上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漫长,长得就像那没有边境的黑夜。   掩于云雾中的深山中不时传来几声狗吠与马蹄肆虐,更惊起一大群栖息夜鸟展翅而飞,徒落下满地漆黑鸦羽无人赏。   连绵在半山腰的火把从远处看来,就像是一颗颗掉落人间的繁星。   “大人,属下这边发现了那匹被下药的马, 想来这人应当就躲藏在附近。”   其中一黑甲卫单膝跪地,将前面自己所见一五一十道出。   “同时属下在一处悬崖边发现草丛有被滑过的折痕,属下担心………”剩下的后半句,不用他明皆能猜到。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中一个男人闻言,额间那两道褶子似能夹死一只蚊子般凝重。   更多的是,他的心里隐隐有着浓重的不安感。   夜幕降临下,仿佛什么都变得极为安静,静得更是连彼此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一只猫头鹰冲天而起,惊得边上本就不安分的一大群乌鸦扑掕掕展翅而飞,黑压压一大片,像极了那等乌云密布遮顶之景。   等七月份第一缕光亮穿透云层,阳光似将金子揉碎般洒在大地一样来得璀璨刺目时。   原先本以为会去阎王爷处报道之人,也在此时缓缓地睁开了那双重得宛如千斤的眼皮。   同时她能感觉到,她身体里的每一寸肌理,骨骼都像是被人狠狠折断,又再一次随意拼接起来。   身下是如水般的柔软,像极了母亲的怀抱,底下却不时有着以她为食的大鱼,正张大了它那张有着细细齿牙的嘴啃咬着她的皮肤。   时葑只是随意动了动,便能感觉到钻心的疼,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有缺胳膊少腿,这当属于不幸中的大幸。   她更知道自己得要马上离开这里,并且离得远远的,最好越远越好。   这等意外发生了一次,依那种同狐狸般骄傲自大的男人,岂会容忍相同的错误犯两次。   正当时葑狼狈的从水中连滚带游的上了岸后,谁曾想不经意间的扭头一看,差点儿没有笑得她连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本王爷倒是不知林大公子竟爱慕本王到了这等殉情的地步,这可实在是令本王爷受宠若惊。”   已然游到岸边的时葑看着那同样漂浮在湖中央,并不知生死的林拂衣时,只觉得真是作孽。   可一想起昨夜也是这个人死死拉住她,不愿放手时,心尖蓦然软了一下,只觉得若是她再见死不救,说不定这人的尸体就得泡肿了。   “啧,还真是命大。”   等她好不容易游到湖正中央将人给拉回来,又探了他的鼻息好几下后,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然是好人不长命,恶人长命百岁。   “没死就赶紧睁开眼。”   可这一次等她扇了对方好几个巴掌,都不见对方醒来,反倒是听到了丛林中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瞬间吓得她的那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中。   密林中,正迎门走来俩位身着黑色铠甲,腰间佩刀之人。   “我说老王,你确定前面没有听错?”   其中一个高瘦男子环视了周围好几眼,哪里见有半个人影,就连乌鸦都不见半只。   “还有这人要是真的摔下悬崖,悬崖底下那么多处,他们怎的就偏偏幸运的会掉到这里?”   “我这耳朵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方圆百里发出的风吹草动我都能听见。”被称为老王的男人看眼周围后,也泛起了几分狐疑,按理说不应该啊。   可是这周围确实不曾见有人来过的痕迹,甚至连湖边潮湿的软泥细沙中都未曾有过半个脚印。   连带着他也在这一瞬间产生了几分自我怀疑,难不成他先前是真的听岔了不曾?可是不应该啊?   “要不你先在这里看下,我去附近找找,眼见着马上就好到正午了,我们还是得早点找完早点回去交差比较好。”另一个男人说着便往另一边的灌木林中走去。   独留下老王一人站在原地,又左右搜索了好一会,方才揉了揉后脑勺,嘴里不时嘟哝了两句。   ‘不应该啊’‘我的耳朵不可能听错’方才离去。   而这连着高山的湖底下,正有一条恰好可以藏人的细小裂缝,只是被上头垂落而下的碧绿粗|长藤蔓给遮得不见庐山真面目,别说边上还有一条虎视眈眈的竖瞳黑蛇。   随着岸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途中更是不时惊扰了几只栖息的林中麻雀与兔子时,那条细小的缝隙中,这才伸出了一只,只在骨头上裹着一张泡胀了腐烂白肉皮囊,并留着长指甲的骷髅手来。   边上的那条黑蛇却是悄悄地缩回了阴暗潮湿的洞口,只是那根鲜艳的分叉蛇信子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音。   等人离开后,那矮小的,泛着腐烂味的潮湿水洞中突然缓缓地探出一个脑袋来。   此时她的头发如水草披散着,更有不少黏在脸上,边上还缠着不少青黑的苔藓之物,配上那张瘦得只剩下一个骷髅的脸,黑黢黢的瞳孔,衬得宛如水中鬼无二。   “我就说在这里听见有声响,果然没错。”   正当时葑才探出一个头时,边上同样伸过来一颗本应走远之人的脑袋。   而还未等男人笑着呼唤那未曾走远的同伴时,他的脑袋先一步被残忍的拧下,绚丽的红晕染了澄碧湖面,也吸引来了众多藏于深水下喜血腥的阴暗之物。   “真是的,真当本王爷傻得连孙子兵法都没有读过不曾。”   女人阴测测的语气配合上那张狰狞的脸,活像那从地狱里头爬出来索命的厉鬼无二。   七月份的天,即便是一个身体再为健康不过的青年在太阳底下站得久一点都会产生晕眩,脱水的症状,更何况是一个许久未曾进食的虚弱之人。   已经换上了那士兵衣服的时葑将林拂衣给扯出来后,本想要将人给留在原地任他自生自灭的。   可当她的脚步还未走远,便再一次原路走回,将人吃力的背在背上,嘴里不时发出咬牙切齿的骂骂咧咧声。   “昨晚上你没有在马棚上丢下我,也没有在悬崖边上放开我的手,我现在同样救了你,那么等你醒来后我们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纤细羸弱的女子吃力的连抱带拖着比她高大上不少的男性躯体,缓缓地往那深不见底的密林中而去。   而时葑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对方这一昏,竟是昏了大半个月。   因着临近傍晚,半空中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加上人不生地不熟,更处于危机四伏之地的时葑选择了停下脚步。   同时她幸运的找到了一处干燥的山洞中躲雨,许是因着里头是上山打猎之人用来歇脚之地,里面不但铺满了厚厚一层稻草,底下更藏了一块打火石。   她本是无意点火的,只因若是在雨天里点火,便会在山洞顶上冒出袅袅青烟,这不就真是给了那些搜山之人一个在为醒目不过的标记吗?   可现在,他们身上都湿了,加上她一天未曾食过东西果腹,还有她身旁之人。   她紧咬着牙根想了想,尤嫌不解气的一脚踹了过去,所以说她前面为什么想不开要带上这么一个累赘,直接自己走了不香吗???   另一边   因着下雨,原先正在帐篷中对弈之人转移阵地到了那马车上。   外头的夜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似要将之前六月份未曾下满的雨水在今次一同补全才肯罢休。   点了烛火,并用拳头大小夜明珠用以照亮的马车中。   “这狡猾的鬣狗从昨日到现在已经逃离了猎人的掌心一天一夜,也不知猎人是否开始心急了。” 第53章 五十三、失明     “这狡猾的……   “这狡猾的鬣狗从昨日到现在已经逃离了猎人的掌心一天一夜, 也不知猎人是否心急了。”   莲香放下那掀帘看雨幕的手,半张掩于黑暗中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鬣狗再狡猾又如何,只要那条拴狗的铁链一直在猎人的手上, 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又何妨。”   自始至终都自信十足的梁朝华俨然不曾担心过半分, 也不知应当说是过于自信还是过大。   而正当二人对话中, 车厢外忽地有人来报。   “回禀摄政王, 属下在一处断崖边发现俩具残尸,其身上所着之物正是宸王与那位墨染公子。”   随着侍卫来报,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开来,更有丝丝缕缕的寒气至脚底升起, 冷得直令人从心底打颤。   “王爷这一次的赌约可是输了。”   半垂着眼帘的莲香幽幽吐出了那么一句, 掩藏在宽大竹纹下的那只手则紧握着那枚做工粗糙不已的香囊不放。   其上边角则不知由谁人歪歪斜斜的绣上了几个字,两名相互排列, 紧紧挨着不放。   而那几字正是:【莲香,雪客。】   傍晚时分的朦胧细雨越到后则往那瓢泼大雨发展,用几块大石遮住了外头风雨的时葑, 正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火堆旁, 不断搓着胳膊摄取着那微薄暖意。   湿透了的衣服则挂在火边的树枝或是石头上烘干, 边上还随意扔了不知多少颗只咬几口的青涩果子。   山洞外夜雨瓢泼,风雨呼啸, 半空中偶有惊雷白光炸现。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中的时葑无意触碰到了身边滚烫的躯体,惧寒的身体下意识往那热源地靠近,到了最后更是直接像条八爪章鱼一样缠了上去。   可睡到一半,她忽地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后,方才睁开眼, 并借着火光的映照下往身边人看去。   此时被她双手双脚给缠住的林拂衣面色酡红一片,口鼻中呼出的气息皆是烫得能煮鸡蛋,一张干涸的唇瓣不时发出细碎的梦呓,显然是被烧糊涂了的模样。   “该死。”   刚将手从他额间伸回的时葑暗地唾骂了一句,还有这三更半夜,外头又下雨的,她要去哪里找草药啊!   忽地,她想起了前面经过的一条溪流中,上面野蛮生长了不少清脆欲滴的鱼腥草,加上路程也不远。   可这外边的雨仍不见半分停歇,加上山路难走,若是稍有不慎………   “抓…抓住我………”   “我…我拉你上去………”   即使烧得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男人,仍是不时断断续续的吐出这两句,也将还在左右为难中的时葑给推到了一条退无可退的死路上。   “该死,这就当是你欠我的,艹。”对地啐了一口脏话的时葑紧咬了牙根,仍是冒雨跑了出去。   而就在她跑出去不久,原先躺在地上之人也缓缓地睁开了眼,身子因忽冷忽热的缘故而不断冒着虚汗,一双清明的瞳孔此时满是混沌之色。   被烧得有些神志不清的林拂衣看着这陌生的山洞,加上鼻间不时缠绕的淡淡梅花香时,本想坐起来的身体却是再一次无力的跌坐回去。   身上的每一处都软绵绵的,呼出口时的滚烫白气,难受得令人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同时他的腹部更有种如火炙烧的饥饿感,就连唇瓣处都干裂得似要脱皮。   强撑着坐起来的林拂衣细长的睫毛轻颤着,一张嫣红过度的唇瓣紧抿着,衬得火堆旁的男人脆弱到了极点。   就像是那种一碰就会碎的精致瓷娃娃,边上则是那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火堆。   外边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得似永无止境,更有不少冰冷刺骨的风雨飘进了山洞中。   等前面因着不小心跌倒而摔得七荤八素的时葑冒雨回来时,见到林拂衣在原先躺着的位置挪变了不少后,也不曾怎么在意,只是蹙着眉头将那自己被磨皮出血的伤口给先粗鲁的处理了。   后换下了湿衣服的时葑见着这仍在昏迷不醒,并且看情况烧得比前面更严重时,她发现她的上下牙槽磨得更响了。   只得强忍着恶心,将那鱼腥草在自己嘴里嚼碎成汁后在渡过去,也顾不上对方醒来后会不会扇她几巴掌的下场。   不过有一说一,这鱼腥草的味道真是销魂得要了她的老命。   等天微微亮时,这下了一夜的雨终是停了。   守了男人一夜的时葑伸出手探了探男人额间,见烧已然退下时,不由松了一口气。   同时她看着她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衫和这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时,只觉得麻烦。   现在摆在她面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在今日太阳落山之前,无论如何都得找到一处有人烟的地方换取药物与食物才行。   否则,那个后果怕是他们两个都得死在这荒山野岭中喂鸟。   今年的七月份到八月份都雨格外的多,而那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实在是恼人得紧,更令人生怕的是在这马上就要到了庆丰收的节骨眼上,又在何处爆发了天灾水洪等灾害。   因着院中主人是爱花之人,连带着即使是在室内都能闻到清风从外面涌进的馥郁花香,几只粉蝶则在檐下那盆日光菊与麦仙翁中翩翩起舞。   躺在床上的林拂衣在醒来时,只觉得喉咙干涸如火烧,腹中不知是饿了多久,难受得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在里头不断搅动着他的肠子。   他睁开眼时见到的是一片虚无的黑暗,本以为现在是在夜间,正当他围着床沿边往下走,准备摸黑去点燃蜡烛用以照明时。   一束阳光热情的照耀在他周身,似张开了双臂将他拥之入怀时来得热情。   林拂衣手中握着的白瓷墨兰烛台忽地不受控制砸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其中那只剩下半截的红蜡烛骨碌碌着不知滚动到了何处。   男人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一双手则往着那阳光最为热情之处跌跌撞撞跑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正踩到了那先前滚落在他脚步的半截圆蜡烛。   过长的手脚磕到了这不大室内的桌椅床角,带动着四方桌上的茶碗茶壶落地而响,浅褐色的茶水弄污了才刚拖好没多久的地。   墙院上不知从哪儿跳来了一只野猫,正朝着墙下的大黄狗龇牙咧嘴的骂骂咧咧,因为那全身的毛都给炸了起来,从外观看来竟比先前大了一倍不止。   “你醒了,要是没死就自己将药给喝了。”   刚从外推门进来的时葑看见林拂衣愣愣的跌坐在地,还有那双看过来时双目无神的瞳孔后,心下瞬间一个咯嗒,差点儿连手上刚熬好的药都要拿不稳了。   他该不会因为之前那场高烧,将人给彻底烧傻了吧!!!   “我的眼睛。”   紧抿着唇的男人只是淡淡的说了那么一句,便再也声响,一只手半撑着地试图的想要站起来,而另外一只手则是紧攥成拳,其上青筋直冒。   “晚点我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总会治好的,不过就是银子的问题。”   时葑淡淡的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心里瞬间闪过一个侥幸的想法。   好在只是眼睛看不见了,好歹人还没傻。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这银子应当从哪来?   以前的她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在为了那区区三文钱,都愁得她连头发都不知掉了多少,早知如此,她之前就应该连那死人的内裤都给扒了拿去当钱才对。   艹,现在越想越气了,她当初为什么要好心泛滥救这狗玩意!   因着在林拂衣醒来后,时葑担心她一看见他那张脸就气得牙痒痒,连带着她最近一段时间都是早出晚归,生怕同人给撞上后,她会忍不住将人给卖去花楼里给她当盘缠。   先前一直下了许久雨的天,倒是难得的放晴了几日,连带着院中的百花都蔫儿啦叽似没有多大精神一样。   “唉,林相公你醒了。”正当林拂衣推门出去晒下太阳时。   便听见了院外传来一道大嗓门,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刚从枝梢上剪下来的槐花香。   “嗯,你是?”   因着眼睛看不见,便在眼睛上蒙了一条天青色布条的林拂衣往那出声地,礼貌的询问道。   “我是住在你们隔壁的柳大娘,不过林相公卧病在床许久,想来也没有怎么见过我。”   林拂衣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你瞧我说着说着,我都要要忘记正事了,你家娘子说是有事可能要晚点回来,担心你醒过来没有东西吃,便叫我过来给你送下午饭。”   身形微胖,生得脸儿圆圆的柳大娘说着话时,便笑盈盈的推门进来,嘴里不禁感叹一句:   “林相公模样长得好,也难怪林娘子一直藏着掖着不给我们见了。”   而柳大娘嘴里说的午饭,正是那一大篮子,刚从树底下摘来的鲜槐花。   等晚上时葑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站在檐下等她许久的林拂衣,还有那一大篮子晒得蔫不拉叽的槐花。 第54章 五十四、迟来的道歉     “可……   “可是有事?”她的话才刚出口, 便听见了从对方肚里传来的一道老和尚敲钟声。   连带着林拂衣白净的面皮子瞬间染上两抹绯红,更添秀色可餐。   “等下再说,我先去给你做饭, 还有你先吃这个解解馋, 饭菜马上就好。”   时葑有些心虚的拉过他的手, 将自己放在兜里的葵花子放在他的手心上。   “我…………”   “先吃饭吧, 等吃完饭后再说。”   时葑脚步抹油之前还不忘顺手将那一篮子槐花带着,毕竟这槐花用来做饺子馅和包子馅最为可口不过。   “好。”   听见她走远的脚步声后, 林拂衣下意识的拈了颗瓜子置于唇舌间轻磕, 味虽淡,可吃久了嘴里却会有股淡淡的香味。   连带着他本急迫想要寻求的答案, 在此时都比之先前淡了几分, 毕竟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寻来一个答案的。   等他站在檐下,站得腿都有些小麻后, 方才从厨房中飘来阵阵香味,同时他的脑海中也产生了不少疑惑。   按道理来说君子远庖厨,加上对方当年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 即使那太子之位形如虚设, 可也万没有到一个太子会亲自下厨的地步。   可这一抹疑惑, 仅仅只是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   因着现天热,连吃饭的地方都从屋内挪到了院中树荫下, 在时葑刚摆好碗筷的时候,原先紧闭的大门也正好被人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晨起后,便去田地里务农回来的李家夫妻,同时也是好心收留他们暂住的好心人。   “李大哥,李大婶子,你们快些洗手过来吃饭先。”   见到人回来, 腰间围着一条天蓝色小碎花围裙的时葑再一次去厨房里将另一盘清炒小白菜和鱼头豆腐汤给端了出来。   “今晚上又得麻烦雪妹子做饭,辛苦你了。”李大婶见着时葑还在忙活,连忙过去上手帮忙。   而李大哥看着坐在边上的林拂衣,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上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特别是在对方身上透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清贵之气。   不过好在厨房里的二人马上端着菜出来了,才缓解了李大哥这无处安放的窘迫感。   “那个我手艺不怎么好,还希望你别嫌弃比较好。”   时葑看着这桌上的鱼头豆腐汤和红烧鱼跟小白菜,先给他舀了一碗汤过去垫垫胃。   “吃饭之前先喝点汤可能比较好。”   “岂会。”林拂衣接过她递过来的鱼汤,一时之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一顿饭下来,倒是吃得极为安静,除了偶尔发出的筷子碰撞碗边声,与那细微的咀嚼声。   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来找李大哥和李大婶子说是村长那边出了点事,让他们赶紧过去一趟。   等人走后,时葑肉眼可见林拂衣那根紧绷的弦松动了几分。   “此地不宜多留,等出了青阳国边界后,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在此之前我会找人帮忙治好你的眼睛,有些事 ,等晚些我在跟你解释。”   时葑见他碗里的米饭已经空了,继而给他添了一勺。   “我以为你不会带上我的,毕竟我与你之间的关系非但说不上一个好字,更应该说是早已交恶多年。”   林拂衣因为看不见,就连碗里吃的鱼肉都是对方挑好后放进来的,他此刻却是未曾嫌恶的吃了不少。   曾几何时,当初恨不得羞辱他到死的宸王会那么温柔以待一个人,特别当那人还是他时?   “就当当日之事两清,你我二人互不相欠。”   时葑闻言,夹菜的手顿了下,见他碗里的菜已经没了,这才用先前她放进过嘴里的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蛋。   “这何来的不相欠,怎么说都应当是我欠你的才对,要是当时的你真的狠下心来对我见死不救,现在我又岂会坐在这里吃饭。”   林拂衣搁下手中筷子,继而郑重其事的对着她眼睛,一字一句道:“于情于理我都欠你一份人情,时葑。”   “我知道现在的我做不出让你改观之事,可你当知君子一诺重千金。”   “随便。”低头扒了一口饭的时葑看着即便落魄到如此地步,吃饭时都矜贵得像吃什么山珍海味的男人时。   不得不感叹一句,有些教养就像是烙印进了骨子里,无论如何都磨灭不掉。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正在摸索铺着床铺的林拂衣听到门推开的声响,还有那扑面而来,因沐浴后带着的朦胧水气味,无需做想她都知是谁来了。   “既然你都醒了,今晚上你就睡地上,老子打了那么久地铺,现在于情于理都得换一下。”   再三确认对方此时是真瞎而非假瞎的时葑倒是未曾在束起那胸,连带着她觉得最近的呼吸都不知顺畅了多少。   见着男人还愣着没有动作,随即蹙眉再次出声道:   “放心,那些棉被草席虽旧,却也是洗干净的,脏不到哪里去,上头更不会有那等跳蚤虱子咬破林大公子这身娇贵的皮肉。”   可即便对方这么说了,仍是令林拂衣感到恶心不已,想他堂堂的林大公子何曾用过他人所用之物,连他脸上的神情都在这一瞬间难看不少,同时他也知道,他不得不妥协。   “你不想在这屋子里睡也行,反正院子里那么空旷的,正好给你以天为被地为床。”   时葑说话时,还在那铺好草席的木床上一连打了几个滚,天知道前段时间她睡多了地板,连早上醒过来时都是腰酸背痛得难受。   “林家娘子你睡了没有?”正当时葑准备吹灯入睡时,本应早已睡下的李大婶子却来敲响了他们房门。   “还没,可是发生了什么?”时葑说话间,人便匆匆下了床,就连那外衫此时都还穿得略显凌乱。   当门‘叽呀’一声推开后,门外的李大婶子则是笑眯眯的将那,刚从村长家处得来的几个红鸡蛋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不是村里要办喜事了吗,我就想着也让你们沾沾喜气。”   “那我就谢谢婶子的好意了,不过给我两个就好了,婶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家那位都不大爱吃这水煮蛋。”   时葑笑着将另外几个红壳鸡蛋重新塞到了李大婶子的怀里,担心她多想,连忙笑着出声道:   “婶子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去村里吃酒吗,到时候还得麻烦婶子多给阿雪打包点喜气回来,我别的不爱,偏爱吃这酒席里的那道酱菜。”   “那,不过这鸡蛋明日我放在锅里,你们二人醒了后拿来煮面吃也不错。”   话虽如此,可李大婶子还是想要将这鸡蛋递过去,那双满是布满着茧的手在烛火的照映下,也带上了一份窘迫。   “好,那就麻烦婶子了,还有那么晚了,婶子也得早点回去睡下为好。”时葑眼眸半垂,同时身子侧移,更将里头内景给遮住了几分。   “那雪妹子也记得早点睡。”见着这红鸡蛋今晚上是送不出去了,李大婶子只能同人道了晚安后离去。   等好不容易将人给送走后,身后却传来了一道令她不可置信,甚至是产生了一种荒诞感的天方夜谭。   “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时葑。”   “呵,迟来的道歉本王爷才不稀罕,林大公子有这闲工夫倒不如想想等你眼睛好了后,你要到哪里去又要做什么才是。”   重新滚回了床上的时葑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只觉得从这位林大公子嘴里听到道歉这两字眼,简直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不可思议。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更谢谢你那么久都未曾抛下我。”说到这个,林拂衣唇角不由蔓延出一抹苦涩的笑。   那次逃跑的雨夜中,他因着高烧曾迷迷糊糊的醒过一回,见到那空荡荡的山洞时,他本以为他是被丢弃在这里任由自生自灭了。   可是她没有,她不过是因他高烧未退,冒雨给他采药去了,并不计前嫌的一直带着他这个累赘直到现在。   试问若是当初的二人位置调换,他又是否真的能做到她这样的不计前嫌?   而他的答案,定然是摇头否定。   可是她却做到了,在那么一瞬,他觉得之前的自己,简直就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你知道当初的我为何那么讨厌你吗。”见她许久未曾回话,没由来的,林拂衣说出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之话。   此时已经躺在床上的时葑听后,不过就是随意掀了下眼皮子,继而冷声道:   “不是因为我这张长得过于像女人的脸,就是因着我挡了你们想要扶持之人的路,不过说来也是可笑,你们一心扶持上位的帝王第一个下手的竟是你们这些功臣,用一句卸磨杀驴来形容最为合适不过,你说可笑不可笑。”   “非也,其实除了这个还有另一缘由。”   林拂衣无神的瞳孔转向了她说话的方向,一张薄唇则紧抿着不放,仿佛他等下会说出口极为重大的秘密无二。   “你知道了。”   “雪客不也猜到了吗。”男人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了那么一句。 第55章 五十五、借种    “不过不得不……   “不过不得不说林大公子真不愧是燕京第一公子, 有些事倒是一看一个准。”   比如她非皇家血脉,更不知是当初的母后同谁人私通所生之子,就连这些都都还是她从其他人嘴里得知的, 你说可笑不可笑。   “夜深了, 林大公子还是早些歇息为好。”时葑欲不在多言, 转身吹灭了烛火, 使得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你我二人现都已是假夫妻,这称呼时葑是否需得改口一二, 否则若是被隔墙有耳之人听见了, 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滚。”   只是今夜说好的安寝,又有几人能睡得安稳, 就连树上的夏蝉与池塘里的青蛙都在不断的扰人清梦。   此时, 远在大周朝的清元殿中。   一身玄色龙纹,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的时渊看着底下人送回的暗报时, 面上表情忽青忽白,煞是精彩纷呈。   特别是他越看到最后,手指紧握着密信的力度在不断加重, 似要将那薄薄的一张纸彻底揉碎成齑粉。   原先留在龙床上侍寝的林妃见着陛下一声不吭的披衣走了出去, 又许久未曾进来, 连带着她都有了几分不满。   可她也不敢埋怨半分,只能用那秋香色锦被将自己给包裹起来, 又嫌气不过将身上的衣服全给扔了,又将那一只白皙修长的大腿给钻出被窝来。   而本应当回到青阳国的莲香却在驿站前与人分别,独自骑马而去。   彼时间天大地大,他竟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   他的腰间则还一直佩戴着那个旧香囊,好像那么久了,就未曾换过, 也不知那旧香囊到底对他有着怎样的难言过往。   经过那么短短一夜,河畔处的柳条抽条的速度好像比之前更快了,就连那叶子都在不似之前的碧绿喜人,而是泛着属于成熟后的墨青,深青等色。   坐落在湖中心的淡粉红荷花再一次悄悄地绽放出一个花骨朵,此时那粉渐变红的花瓣在随风轻轻摇曳。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坐落在青阳国边疆的小渔村。   加上这村里民风淳朴,夜间更是路不拾遗,否则也不会在见到满身狼狈的   时葑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时,好心的收留他们住下。   更听她编出了一个她和她相公本打算去长安探亲,结果路上一不小心遇到土匪的可笑理由,可就是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却不知打动了多少人的恻隐之心。   随着天亮的那一刻到来,正想伸一下懒腰的时葑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本应睡在地上之人的身体。   连带着她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个底,而当她睁开眼后,发现此时二人的距离离得近,而她就像是一条八爪章鱼死缠着男人不放。   男人的睡姿很规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就连那压在枕头下的头发都不见得会乱几分,反倒是她的,每天醒来都和那炸了的鸡窝差不多。   时葑不由自主的凑过去看了男人的恬静睡颜好一会,方才恶劣的伸出脚将人给踹下去,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讽刺道:   “哟,喜见这是怎地了,以前在本王爷府上只要本王爷朝你稍微露出那么点儿要你侍寝的意思,你就恨不得马上要拿把刀子与我同归于尽,反倒是现在本王爷落魄了,你倒是上赶着往本王爷床上爬了,可真是不知廉耻。”   “时葑,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任谁一个人睡得好好的,突然被踢下床都不见得会有半分好脾气。   等等,床???   昨晚上他记得他睡的分明是地铺,又何来的床,联想到她刚嘴里说的那些,林拂衣的一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五指成爪紧扣着地面不放。   “哦,看来喜见是想起来了什么才是。”起身后的时葑搂了下因着醒来后,而睡的有些凌乱的外衫,方红唇轻启,内里尽是讽刺。   “当初的本王的床你不屑一顾,现在想上却是在没了那个机会。”   说着,还抬脚状似无意的踩了男人的手一脚,力度不大,好比麻雀点水。   而还未等时葑整理好衣物和面部表情时,紧闭的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门外人,见这屋里人许久未曾过来开门,这敲门的力度不但不见停缓半分,反倒是越发急促,仿佛她若是再不过去开门,便会破门而入一样。   当门‘叽呀’一声推开时,门外站着的正是今日换上了上搭纯白色绣梅花枝对襟上衣,下着浅蓝色小碎花马面裙,梳了随云鬓的李大婶子。   时葑虽叫人婶子,可对方也不过才三十左右,许是因着她常年在田地里干农活的缘故,所以肤色比不上一般女子来得白皙。   五官是浓艳大方的美,唇上一颗黑痣,身形则属于那种成熟后的丰神绰约时,更添妩媚。   “雪妹子,刚才我听见屋里头发出了响动,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过来的李大婶子瞧着她这一副才刚睡醒的样,内心不禁泛起了几句嘀咕。   “没有,不过是刚才我相公起来喝水时不小心磕到了桌角。”时葑揉了揉眼,装出一副睡眼朦胧样,又伸手打了一个哈欠。   “反倒是婶子今日怎的起那么早?”   “这不是村子里头要办喜事吗,就想着请我过去帮忙,对了,我今早上做了小米粥就放在灶台上热着,还有鸡蛋也在锅里,等下你们可记得吃啊。”   李大婶子说话时,那目光还时不时的往里头瞟去,却很快被时葑给挡住了视线。   “好,那就多谢李婶子,我也正好去打水洗漱一下。”当时葑说完,人便拿着一个木盆往后院的水井中走去。   而在她走后,李婶子非但没有走远,而是扭着腰走进来,等见到刚站起来,因着胸前衣襟大开而露出大片春光之景的林拂衣时,连那眼睛都瞬间看直了几分。   “林相公,其实有件事我想你和商量。”   “林婶子有话不妨直说。”   正在系着带子的林拂衣闻言并未抬眼,也能猜得出此时那女人看他时的目光有多么浓稠得恶心。   “是这样的,其实这事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启齿的,就是我想跟你借个种。”   许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后,林婶子再也掩饰不了那抹直勾勾,盯着他下半身看的视线。   “哦,不知因何故。”   即使林拂衣听到那么惊世骇俗的一句话从一个女子嘴里吐出,面上仍是没有多大的变化,仿佛他生性如此一般。   “其实是这样的,还不是因着我家那位不行,去找了好多大夫吃了好多中药都不管用,所以我这当嫂子的就想到了你这。”   “可嫂子应当知道林某现已娶妻,再说此事若是被林大哥知道了,嫂子就担心引起你夫妻二人失离。”   “这件事我之前便和我家那位商量过了,只是那么久了都找不到一个借种的对象,而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看到了你和雪妹子二人,我那时就觉得这肯定是天赐的缘分。”   李大婶子贪婪的目光在扫过他下半身时,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大口唾液,继而笑眯眯道:   “林相公刚来的时候,婶子便觉得林相公和雪妹子不是一般人家出身,要不然一个普通人家的闺女哪里能生了那么一身好皮肉,更别说雪妹子刚开始伺候林相公洗澡的时候,那粗鲁的模样恨不得将林相公给当成给鱼鳞刮片了,不过婶子倒是有幸见过一次雪妹子给林相公沐浴时的场景。”   林拂衣眉梢微挑,一瞬间脸上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感情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他全身上下连带着里里外外都不知被时葑那个恶心的变|态给看了多久!   可莫名的,他心里更升腾起了一丝欣慰,被时葑那个变|态给看了,好歹被这恶心的女人给看了要好上不少。   “不过想来,林某倒是要谢过婶子错爱了,毕竟林某虽看不见,可也非是那等连粗糙杂食都能咽下之人。”   “林相公就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再说婶子年龄虽大,可也会伺候人。”   李婶子说着话,还再度往他面前凑了凑,显然贼心不死。   “婶子这话就不担心被我夫人听见吗?”   “若是婶子怕,婶子就不会来问了,反倒是小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婶子,相公,你们可是在说什么。”   正端着一盆水过来的时葑远远的看着这屋内二人,眼中的笑意则在不断加深。   “没有,我不过就是想要问一下小林在这里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既然雪妹子来了,那我也得过去帮忙了,免得他们找不到我还以为我跑去偷懒了。”   李大婶子先前虽胆大,可若是被正主给明晃晃的抓到了,那还是臊得要命。   “我还以为你会在看乐子久一点的。”   林拂衣倒是毫不意外她的出声,倒不如与其说她们之前是在演戏,演一场给双方看的戏。   “我若是在不出声,说不定等下看到的便是林大公子被那霸王硬上弓的场面了。” 第56章 五十六、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   随那夜幕降临, 繁星点点时。   本应万物寂静的村子里不时传出几道扰人清梦的狗吠音,连倒挂在树枝上的猫头鹰都不时睁开了眼,看着那刻意放轻了脚步的二人。   等上了那头哼哼唧唧的白灰黑花三色小毛驴后, 转身往回望了几眼的时葑方才松了一口气。   在她满脸憎恶的松开了那只二人相握的手, 同时还不忘在衣服上蹭了好几下, 就跟先前沾上了什么恶心的秽物般, 只是她在看见身侧男人突然发呆时,忍不住嘴欠来了句。   “走了, 在不走难保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还是说林大公子对于今日李婶子的提议心动了,不是我说, 那位李婶子也称得上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 林大公子同人春风一度也称不上吃亏,说不定到时候等林大公子百年之后还能有个人给你扫下坟头草, 多好的一件买卖。”   “不是说走了吗,你的话怎还那么多。”上了骡的林拂衣并不在乎她嘴里的话,反倒是催促着未曾上骡之人。   “啧。”   月落星暗时, 林拂衣的手不知触碰到了什么, 连带着人的耳根子都染上了一抹春日枝丫上的碧桃之艳。   等他坎坷不安许久, 也未曾见身前人出声时,不由松了一口气。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 等近午时进了一处高山密林中,并且确定身后无人追来时方才停下歇息。   等人一下了骡,那匹被取名叫大花的骡子瞬间累得瘫倒在地,伸长了那条长舌头不断喘着粗气,就连那长在嘴边的鲜|嫩青草都累得没有半分力气,将其马上卷舌入腹。   并未准备歇息的时葑将包裹里的水囊和食物递给了身旁人, 她则哑着嗓子出声道。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刚才看见前面有不少野果子,我去摘了后就马上回来,还有这包裹里有少许干粮,你饿了的话就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免得饿得难受。”   “好,注意安全。”正坐在树荫底下纳凉的林拂衣接过她扔过来的小包裹后,聪明的没有选择多问。   “嗯,那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时葑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整个人心虚得似落荒而逃。   同时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对方也知道了她是存心想要抛下他这累赘的想法,并且聪明的没有多问。   对方越是这样,才会害得她越发心虚,即使她之前救了他又照顾了他许久,普通人能做到这等地步已经是极为难得,更何况他们还是当初两见两相憎之人。   可是莫名的,她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罪恶感,仿佛她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何况对方现在眼睛又看不见………   等人走后,林拂衣则是捏着那个小包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许久,唇瓣浮现出一抹苦涩到了极点的笑意。   停在不远处的骡子许是歇息够了,此时正大口大口咀嚼着鲜|嫩多|汁的青草,等吃饱喝足后,方才继续瘫着歇息。   同时从它的卡姿兰大眼中能倒映着树荫底下,那男人紧抿着唇的脸,以及那捏着包裹因力度过重,指节处更泛起了白的手。   八月份的风拂面而来时,不忘带上滚滚热气,哪怕是这阴凉的树林中也毫不例外。   一直有句话说得好,叫做心静自然凉,可这人的心都静不下来,又谈何的心静自然凉。   今天的白日好像格外难捱,就连这天黑都迟迟未到,更别说是在这阴晴不定的夏日里头,你永远猜想不到暴雨与意外哪一个会最先来临。   傍晚时分,天边乌云翻滚,欲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白雨跳珠乱入船之感,   等时葑窝在已经准备得舒舒服服的小山洞里准备入睡时,忽地听到了外面下起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其中伴随的还有几道白光乍现,雷声轰隆入耳。   莫名的,她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得难受,亦连脑海中都产生过一瞬的恍惚。   依她对那人的了解,在这大雨瓢泼的夜晚,那人应当会聪明的跑起来躲雨的,可她却翻来覆去许久都不曾入睡。   特别是听到那因着雨水过大而汇合成一条小溪流往下流淌的水声时,更是揪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暗自唾骂了自己好几句傻叉,圣母心。   果然像她这样的人就是活着受折磨的,还不如当初跳崖摔得粉身碎骨,直接到阎王爷那里报道,都不见得会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等她冒雨跑去前面将他扔下的地方时,远远的。   她便看见了那站在雨幕之下,满身狼狈,却仍是固执得不曾挪动半步的青年,一瞬间,不知是雨势过大令雨水流进了她的眼里还是因何之故,眼睛里头涩涩得有些难受。   站在树荫底下,早已浑身湿透,因着寒意而被冻得嘴唇苍白的男人朝着雨幕中的脚步声方向看去,强扯出一抹欣喜的笑。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在这山里头迷路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会跑到别的地方躲雨不,你又不是傻子。”   此时站在两米外停下,即使双手高举着一大张芭蕉叶,可仍被淋湿得狼狈的时葑在看着那人时,心里是说不出的百味杂陈。   “我本来想去躲雨的,可我更担心若是我离了这处,等下时葑来寻我时,找不到我人可怎么办。”   “笨死了你。”时葑嘴上虽在恶狠狠的唾弃,可人还是心软的将手伸了过去。   “牵好,要是你林大公子摔倒了我可不会扶你。”   林拂衣并未多言,而是同之前几次,将手搭上了那只比他小了一半的小手上。   狭小的,足矣容纳俩人的山洞中正燃烧着温暖的火堆,边上则用树杈子挂着二人的外衫用来烘干,担心外头的雨会飘进来,或是引来其他喜明的动物,只得用几块石头把洞口处稍微堵起来,虽然挡不了什么,可最重要的不过就是为求一心安。   此时深知对方看不见的时葑倒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只着了件单薄亵衣站在火堆旁烤火,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红薯翻来覆去的烤着,不一会,那香味便溢了出来。   “我以为你这一次会彻底将我丢下的。”回到躲雨的山洞后,林拂衣接过她粗鲁扔过来的外衫。   可深知对方断袖本性的林拂衣却只是换下了那湿透的外衫,里头之物未换的套上了干净之衣,看得一旁的时葑讥讽不已。   “是啊,本来想直接让你自生自灭的,可谁叫本王爷菩萨心肠,见不到一个瞎子被另一只黑瞎子给吃了。”   见着红薯已经熟得差不多的时葑担心太烫,还放在嘴边吹了吹,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对美食的渴望。   “你的心真的很软,时葑。”悠悠的,林拂衣看着她来了那么一句。   “闭嘴。”等过了一会儿,将那小小一个烤红薯扳成两半的时葑强忍心疼出了声。   “烤红薯要不要吃。”   “你不是让我闭嘴吗。”   “哦,看来你不饿,那我吃了。”说着,她还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要,拿来。”   “我咬过一口的,你确定还要,你林大公子就不嫌恶心。”时葑担心恶心不到他,还刻意咬了一口,发出老大的吧唧声。   “拿来。”谁知道这以前屡试不爽的招式,这次却是不管用了。   “还被我舔过了,你确定你还要。”   “拿来。”林拂衣冷峻着一张脸,朝她伸出手,他更知道,她方才说的那些,不过纯属于嘴上口胡胡。   本以为这雨会在天亮时便会彻底放晴,可谁知这雨一连淅淅沥沥下了两日都不见有半分停缓的意思,更别说带来的干粮早已吃完,所幸的是这山洞里先前准备的柴火较多,免了夜里受凉之苦。   “你吃吧,我还不怎么饿。”半抿着唇的林拂衣将今早上她递过来的半个馒头重新递了过去。   “我吃过了,再说这馒头干巴巴的有什么好吃的。”时葑看着那干得都起皮的馒头时,感觉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得出那干得噎嗓子的干巴巴口感。   “还有我已经吃过了,你不用担心我会饿到,再说我也没有好心到给你吃而饿到我的地步。”她说着话,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担心她傻到这种地方???   “对了,你之前可有了解过楚国,我前面在街市上买了一张青阳国的简易地图,却是怎么看都感觉看得有些迷糊。”   时葑说着话时,还颇为苦恼的拿出了她之前一直贴身带着的宝贝地图,为的就是防止会突然被雨水给打花了,那么可得心疼死她花的这五两银子了。   “略解一二。”林拂衣收回了递馒头的手,方才紧蹙着一双修眉道。   “可否和我说下我们现在身处何地,还有地图上的大概方位。”   时葑并未有疑,何况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是害了她,那么这瞎子又怎么能好生在这人不生地不熟之地活下去。   “我们如今刚离开小渔村不远,然后现在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城镇叫阳城与春水城,我打算走的便是这两条之一。其中在那里休整几日后,再次赶往阳城关或是直接横渡穿过沙漠,到达楚国边界,只是我现在在考虑的是,二城之中应当走哪条为好。” 第57章 五十七、绿林好汉     “我们……   “我们如今刚离开小渔村不远, 而现在离我们最近的两座城镇分别叫阳城与春水城,我最先的打算便是在里头二择一,并在那里休整几日后, 再次赶往阳城关或是直接横渡穿过沙漠, 到达楚国边界, 只是我现在在考虑的是, 二城之中应当走哪条为好。”   眼眸半垂的林拂衣听她细细道完后,马上接口, 道:   “阳城属于摄政王当初的封地之一, 此时若是贸贸然前去说不定正会落进对方陷阱中,好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而这春水城虽非对方领地, 可难保不会出现意外,并且我记得那春水城在前不久刚规划到了大周朝, 用以给你的聘礼之一。”   “若是这两条路都行不通,我们又当走哪条?”   “柳杨镇,此地虽比其他几座城镇要远, 可胜在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还有各方势力纵横交错, 我认为最为合适不过。”林拂衣点了其中一个位置, 不偏不倚正是那杨柳镇,复道:   “何况等到了此地, 正好寻那些人给我们办一张青阳国与楚国人的户籍口,否则单凭满大街张贴你我二人的画像与黑户的身份,恐是才刚入城便被守株待兔之人发现。”   时葑紧抿了唇,却并未做声,显然是默认了他的提议。   而这雨直下到了第三日的傍晚才停,若是再不停, 难保不会再出现其他意外。   刚从外面回来的时葑将地上的兔子扔了过去,而后满脸凝重道:“我们现在得怕是要连夜赶路了。”   “为何突然那么急?”   正摸索着乌拉草编草鞋的林拂衣抬眸回望,丝毫不知他的头发上正飘了好几根乌拉草。   “刚才我出去看了一眼,发现此地山石松|软塌陷,地背稀疏,加上连日大雨,我担心在不走,此地怕是会发生泥石流等灾害。”   时葑并未等他的回话,而是先一步收拾起了本就没有多少的行李,方才走过去拉着男人的手,同时她余眼看见他编得简直不堪入目的草鞋,嘴里忍不住讽刺道:   “像林大公子这等人物,还是莫要拿我前面辛辛苦苦找来的乌拉草浪费了,不过还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别的不会,浪费就属第一。”   林拂衣也不恼,许是因着寄人篱下或是有愧于对方。   毕竟自从离开大周朝后,他都不知欠了她多少人情债。   这一次还是和之前一样披星戴月的赶路,可人即使在怎么急,这身下的骡子也得要偶尔停下来歇一下脚,否则还不得迟早累死。   只是这一次………   还未等时葑一个屁股墩坐下来,反倒是边上的灌木丛中先一步钻出来了好几个手拿大刀宽斧或是手持木棍的绿林好汉,而他们的开场句依旧是那程大爷用了几百年都不曾舍得换的俗套开头。   “站住,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路需得留下买命钱。”   其中为首的粗犷大汉雄赳赳气昂昂的说出了自己最为霸气侧漏的开头,而身旁的几个狗腿子则开始跟着喊。   “老大威武,老大威武。”像极了那等村口二傻子。   “诺,我把这小哥拿给你们抵命可好,虽说这位小哥看不见,可架不住这颜色生得好,说不定你们将他给卖去花楼还能换点银子花花。”   时葑将即使人在赶路途中,仍干净不已的青年推到了他们面前。   “时葑。”林拂衣额间突突跳动,就连紧攥着她手心的力度大得都快要将其给掐断一样。   “嘘。”时葑并未理会男人的怒火,而是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后,不忘回捏了他的手心一下。   “一个瞎了眼的男人能值什么钱,又不是能下崽的娘们。”其中一个瘦长脸的青年对地啐了一口浓痰,显然不屑到了极点。   在他们的眼中,一个男人都比不上一只会下蛋的母鸡值钱,最起码母鸡会下蛋,而男人只会放屁。   “大哥,俺觉得他们身上肯定有钱,只是没有拿出来,要不我们将他们给绑了,然后让他们的家里人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另一个生得矮胖的男人也搓着肥胖的手,用那双被肥肉给堆积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满是贪婪的注视着那两头肥羊。   那个被称为老大的男人闻言,用着那宽厚的手掌抚摸了那三层下巴,后豪情万丈的大手一挥。   “小的们,将这俩男人,还有那头公骡子都一同带上山去。”   直接说骡子就好了,为何这土匪头子还得刻意强调那么一个‘公’字?难不成是因为公骡子没有骡权吗?   等二人被关押在山寨里的简易牢房中后,时葑没有丝毫形象的半瘫在地上。   已经许久未曾洗过的头发就任由他们凌乱的的散乱着,而这许久未见阳光,满是散发着潮湿与腐烂气息的牢房里头不知滋生了多少打不死的小强与掐不死的跳蚤。   “你先前此举可是想要让他们送我们到杨柳镇不曾。”站在边上的林拂衣强忍不住着腹部翻涌而出的恶心,与恨不得将此地用一把火给烧了的滔天怒意。   “不愧是林大公子,仅凭我的三言两语就能猜出,你说你这么聪明的一个脑瓜子,不去卖豆腐脑可惜了。”   “是吗,不过我倒是不知该说是雪客艺高人胆大,还是早已心有计划。”林拂衣眉梢微挑,脚步再一次往门的方向挪了几分。   “我是没有,可喜见你不是有吗?再说我们这风吹日晒的走了大半个月才见到一次人,你就不曾起过半分利用的心,还是说喜见想要继续用这起了水泡后破了,破了又起的两条腿走到杨柳镇。”   时葑半坐起身,丝毫不嫌弃现在的自己有多么恶心一样。   “林大公子先忍忍,等一下便会有人带我们出去了,说不定就连我们身上的这身破衣服和破皮囊都能重新换一下。”   “你在那包裹里塞了东西。”他非是疑惑,而是在肯定不过的陈述。   “你管我塞的是什么,反正只要有用即可,何况还是在那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鸟不拉屎之地。”   正当时葑话落,原先关上的牢门外再一次传来脚步声。   她就知道,鱼儿咬上了猎人放下去的饵。   今晚上的虎头寨格外热闹,到处充满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欢声笑语,就连这寨中的营地中都燃起了篝火。   已然换上了一身干净灰色云纹袍子,脸上贴一张清秀书生人|皮面具的时葑笑盈盈的接过了这大当家递过来的浑浊烈酒,却并不急着仰头饮下,而是继续啃着手中的鸡腿。   天知道她此刻幸福得都快要流泪了,甚至,她都快要记不住有多久没有吃过这等加了盐的食物。   “前面是俺兄弟几个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还希望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俺这等小人物计较才好,这酒俺先干了,还请大人随意。”   丰三那张大老黑的脸此时在篝火的倒映下,竟是照映出了几分红来。   而这虎头寨上的大当家唤——丰三,本是家中排名老三的,因着小时候家中遭了大水,全家就只活下了他一人,他不识字又没有什么特长,随即拉上几个志同道合的抢了个山头,当上了那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不得不说这个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岂会,若非因这误会,我现在又岂会在这里同虎头寨的各位兄弟把酒迎欢。”随着话落,时葑也仰头将碗中酒喝尽,然后不忘将那碗底给亮了出来,随即收获了一片叫好声。   “大人好酒量。”   “为表今日歉意,我也敬大人一杯。”   “我也来。”当一人起个头,后面不知会跟着多少人。   而坐在他身侧的林拂衣担心她喝多,不由扯了下她的袖口,对她摇了下头。   毕竟有事做戏就得做全套,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能如何的把握好那个度,一个令人深信不疑的度。   这场杯盏交错的宴会直到月挂半空方才停止,未曾饮酒的林拂衣半抱半扶着显然醉得不轻之人,跟上前面带路之人的脚步,同时他的耳边则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他们从那潮湿阴暗的牢房中出来后,便被安排在一间略显寒酸,好歹也能称得上干净的院落。   随着凉爽的夜风徐徐吹来,也吹得边缘的草木簌簌而响。   “俺就先带到这里了,还请俩位大人早点歇息为好。”   带路的少年生得高大,肤色黝黑,因着青春期的缘故,脸上长了几颗无伤大雅的青春痘,一笑起来,还能看见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好,谢小兄弟带路了。”   “不客气,再说这不过就是举手之劳,那我先走了。”   等少年离去后,先前大半个身子依靠着男人的时葑拍开了他的手,此时她的眼中哪里还有半分醉意,有的只是一片清明之色。   “可是有什么想问的不。”许是因着前头喝的酒过多,导致她的身上都弥漫着浓浓的酒香。   “你就不担心他们看破了你的局。”半抿了抿唇的林拂衣,终是说出了他最大的疑惑。 第58章 五十八、再一次被抛弃     “……   “你这话可就说笑了, 何来的我的局,而是我们二人的局才对,你林大公子可莫要忘了, 现在的你我二人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若是我被揭穿了, 你又能落得到一个好不曾。”   眉梢间似水面上泛了层绯靡海棠花瓣的时葑, 伸出白|嫩的手指轻戳了戳男人硬邦邦的胸口,婉而一笑。   “雪客倒是聪明得连我都算计了上了, 更是打赌我一定会帮你隐瞒甚至是圆谎一事。”林拂衣脚步后移, 阻止了她的过近靠近。   可他离得再远又能远到哪去,特别是他还担心她因醉酒而站不稳时。   “何必用算计那么难听的字眼, 应当说是互惠互利才对。”时葑抬眸扫了远处一眼, 只觉得这山河无限好,特别是当空气中还弥漫着自由的味道。   若是有可能, 她恨不得再也不回那个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牢笼,可偏生老天爷就是那么的喜欢和她开玩笑。   “行,我说不过你, 反倒是你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多, 不怕担心摔到。”   满心无奈的男人轻叹一口气, 只觉得若是在继续方才话题,反倒显得他过于计较了。   “我这人都回到这干净得家徒四壁的房里了, 哪怕是摔,又能摔到哪里去。”时葑忍不住打了个酒嗝,使得脸上红晕更甚。   “反倒是你,本王爷可告诉你,今晚上这床是我的,你可别想在偷偷摸摸的爬上来, 小心到时候本王爷翻脸不认人,真将你卖去那等花楼里给我换盘缠。”   “你喝多了。”男人无奈的语气,像极了一个操心傻儿子的老母亲。   “我知道。”   “既是喝多了还不早点睡,免得明日起来头疼。”   林拂衣摸到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他因为看不见,担心会将碗中水洒了她一身,就同上一次一模一样,故而一直举着。   “好,那我先睡了,等下你也早点睡。”   前面几碗酒下肚的时葑被风吹了那么一会儿,连带着本就不深的酒意瞬间上了头,衬得脸颊绯红一片,人却并未伸手接过他倒的水。   “你先睡。”见他手快要举酸了,那人却是不曾伸手来接时。   他便知道,她这是在无声的拒绝着他散发的好意,就同之前几次一模一样。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由庆幸,若非他的眼睛因着暂时性失明,说不定还真看不出这人还会有这么良善与孩子气的一面。   明明嘴里总是吐着最为恶毒的话,偏生那颗心肠却软得一塌糊涂。   随后听着耳边传来的细绵悠长声时的林拂衣,却是未有半分睡意,反倒担心他会在屋里头吵到她,随用那根竹竿敲打,摸索着推门外出。   即使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可听听这风声,闻下这在芳香徐徐的花木草香,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去后,原先躺在床上,本应睡去之人已然睁开了眼。   并且她的目光直直盯向那道未曾紧闭的门扉处,而她的手中更紧攥着一枚布满着细纹的铜钱。   林拂衣听着里头传出的少许响动时,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结果抓到的只有一层虚无的空气。   那么,这一次的他,是真的会再一次会被她抛弃吗?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刺目的阳光从那破了口的六格子花窗中照进来时,躺在地上草席中的青年方才有些不适地睁开了眼。   屋内静悄悄的,连半点儿声响都无,更别说昨夜还浓郁得充斥在他鼻尖的酒香,此时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那人迫不及待的扔下他这个讨人厌的累赘走了,甚至就连天亮都等不及了。   上一次好歹还会跟他说一句,‘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可是这一次却是静悄悄的。   离别时,最不怕的是那种撕心裂肺,叫嚣着说要离开的离开,而是像这种,悄无声息的离开。   刚坐起来的林拂衣再一次跌坐回了原地,伸出手遮住了那有些晒得人心发慌的阳光,唇则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紧握成拳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反复复多次,连他都不知是要握紧还是松开了。   同一时间,紧闭的木门也被人从外头推开,走进来的是昨晚上给他们带路的少年。   “那位大人今早上走的时候,说是要让我们兄弟几个护送公子到春水镇。”   “那她可有说过她去了哪里?”   “那位大人没说,不过看她下山的道路应当是前往阳城那边,还有公子得和我们早些出发才行,免得等那日头大了就不好走了。”   “好一个阳城!”忽然间,铁青着一张脸的林拂衣的心里升腾起了一种强烈的,炙烧得他五脏六腑的愤怒。   想他林拂衣即便落魄到此等地步之时,又何曾被一个人接二连三的抛弃,甚至抛弃他的还是同一人!   时葑,你倒是好样的!   此时正骑着心爱小骡子,吃着一个小毛桃的时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也不知这大夏天的谁想她想得那么厉害。   “大花,走,姐姐带你去找漂亮的花姑娘。”   许是终于脱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包裹后,她一路上就连赶路的速度都不知快了多少,更别说这一路上的花儿开得有多艳。   转眼过了七日。   因着没有路引子,加上之前身上所有银钱都给了虎头寨诸人后,一贫如洗的时葑终是在天黑之前寻到了一处破庙落脚,在她才刚升起火的时候,外边的雨也开始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还未等她出去将拴在外头的骡子骑进来时,一只藏在暗中的手拉住了她的脚,还未等她吓得想要伸脚去踹时。   “时葑,我抓到你了。”阴测测的语气像极了那等生于阴暗角落的黏糊糊青苔与专躲在暗处,啃人脚趾头的老鼠。   “是我。”正当时葑抬脚重重踩上时,那抓着她手的男人再一次出了声。   而随着一道白光乍现,也将二人脸上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还有那人清减的不成人形之态。   “你怎么在这里!等等,你不是应该!”   “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男人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出来,满是带着森冷冰血沫之气,配合着破庙外头的电闪雷鸣,差点儿没有把时葑的脸都给吓白了。   “当初可是你时葑信誓旦旦的说会带我前往楚国,并帮我治好我的眼睛,那么现在的你又是如何食言而肥!”   “我不是把你交托给他们了吗,再说他们带你和我带你又有什么区别,你跟着他们最起码还能坐上马车,跟着我,你只能风餐露宿,我这不是为你好吗。”话越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心虚得不敢说下去。   “好一个为我好!你可还记得他们是什么人不!”   “我知道啊,不过是………”   时葑的目光顺着他半掩于黑暗中的下半身看去,即使这处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她仍能闻到浓重刺鼻的血腥味,连那最后的几字辩解都在难以吐出。   还有她刚才手中,无意间摸到的黏稠液体,想必便那………   “现在的你可看清楚了不!那天你在山上不告而别后,那群拿了你好处的山贼非但没有将我送去春水镇,反倒是打算将我这瞎子扔在山里喂狼,若非一个好心的少年看不下去救了我,我现在又岂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此等狼狈之态。”   话里虽怒,可林拂衣此时的语气却淡淡的,就像是诉说着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因着我的一时疏忽,而令你落到此等地步。”   此时的时葑除了心虚后还是心虚,更恨不得她前面就没有走进这破庙里才好,否则哪怕对方真的死在了这里,也不关她的事。   “呵,哪是一时的疏忽,说不定是你的早有预谋才对。”林拂衣唇瓣轻扬,满是讽刺道:   “毕竟这一路上没有了我这个碍手碍脚还什么都不会做的瞎子后,你时葑一路上不知过得有多么逍遥自在,要不是我这次运气好,说不定你时葑连我林喜见这个人是谁都快要忘记了才对。”   破庙外的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寒风则是呼啦呼啦着吹着,特别是配合上那只还未躲雨的骡子嘶吼声,总显得格外渗人,加上边上男人还不时冒出来的冷嘲热讽。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烤个红薯来暖暖身体怎么样。”   头一次变得薄脸皮的时葑如坐针毡的听着他嘴里的数落,虽说她听得很恼火,可架不住他说的都是大老实话,使得她连个回嘴的辩解都做不到。   “呵。”男人一声冷嗤,显然不满她逃避时用的破理由。   “我这里还有芋头。”   “时葑!”   “要不然野菜也可以………”被点到名的时葑心虚得,怯生生的收回了小手手。   因着下雨,破庙外的骡子也牵了进来,此时就栓在隔壁间上,为了防止担心它大半夜饿了,时葑还好心的给它整了不少干稻草,结果换来了对方老长的一个嫌弃。   果然,人倒霉的时候,就连骡子都欺负她QAQ。 第59章 五十九、癸水     围坐着火堆……   围坐着火堆旁的二人影子, 被拉得格外纤长地映在斑驳的掉漆泥墙上,配合着那不时闪现的白光,竟显出一种别样的诡异美感。   半垂着羽睫的时葑担心她的动作会弄疼他, 以至于格外小心翼翼, 可即便她再如何小心, 对方还是疼得鬓角冷汗直冒。   “你忍一下, 这腿要是不用木条固定,以后很容易落下毛病。”   “我知道。”林拂衣强忍着疼意, 咬牙切齿道。   “那你忍着点, 我要用力了。”时葑将从她身上扯下来的布条缠在固定了木条的腿上时,忍不住来了一嘴。   “好。”   可这一次, 即便林拂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紧抿的唇瓣中还是不可意外的泄出了几声破碎之音,他更能肯定的是, 她是在公报私仇!   因着外头现还下雨,加上这破庙中的稻草闻着都有一股浓重的腐烂潮湿味,说不定里头还有前人遗留下来的跳蚤和虱子, 使得二人是围着火堆, 硬生生坐着睡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 天空放晴时。   当时葑背着男人走出破庙的时候,她能很明显看见已经提前牵出, 等在门外的大花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和那四条隐隐打着颤的蹄子。   “你坐前面还是后面。”将人扶出来后,她还是选择性的问了一句。   “后面,再说我个头比你高,若是挡住了你的视线怎么办。”在对方小心搀扶下,上了骡子后的林拂衣淡淡道。   “也对。”   等这骑着骡子的俩人慢吞吞离开后, 这破庙的后边才鬼鬼祟祟的钻出了另一对人马,而这领头人,赫然就是虎头寨的大当家。   “老大,你说我们这么帮林公子骗那位大人,会不会不太好。”挠了挠后脑勺的高壮少年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说了一句,结果话才说完,便迎头收获了一个爆栗。   “怎么不好,说不定这还是他们之间的情|趣。”丰三只要一想到之前那个林公子拿石头砸自己腿时的阴冷表情,全身上下便忍不住泛起了鸡皮疙瘩。   疯子,那林公子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谁他妈要是被他盯上了,哪怕不死也得残,特别是他回想他一直厌恶的死对头在那疯子的谈笑中失了性命的一幕时,便止不住的开始头皮发麻。   等离开了破庙许久后,林拂衣忍不住问了那么一句。   “我当初以为你和我,会跟着他们走一道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说那时我认为独自一人上路也挺好的,最起码清净。”   “那么现在的你,为何又带上了我这个瞎了眼的累赘,而弃你的清净而去。”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林大公子是那么小气和婆婆妈妈的一个男人,这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翻这些旧账有什么用,还有你抱紧我,我要加快速度了。”   林拂衣并未答话,而是直接伸手圈抱住了那截细腰。   好在这一次,在十天后,他们终于抵达到了杨柳镇,一个四不管辖,龙蛇混杂与黑暗滋生之地。   可是在入城时,时葑摸遍了全身上下都摸不出半个铜钱,只能在守城人鄙夷的目光中咬牙切齿的退下。   正当她准备带着人离开,另想其他办法时,身旁的林拂衣突然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停下,而后将怀里的六枚铜钱递了过去,二人方才得以入城。   即使这杨柳镇是个四不管辖的地带,可里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人一入城便能闻到食物的飘香味,瞬间连人肚内的馋虫都给勾了出来。   二人走到一个包子铺时,林拂衣听着身侧人腹部不时传出的老和尚敲钟声,想笑又强忍着。   “要不要吃包子。”这一次的二人身份就像是互换了一样。   “要。”时葑见着今日太阳就跟打西边出来的男人,连忙疯狂点头,生怕他会突然反悔。   “老板我要四个肉………”正当时葑牵着人来到包子铺,可那还未出口的话却先一步被打断了。   “麻烦店家给我和我的妻子一人两个香菇青菜包和豆沙包。”林拂衣捏紧了二人紧握的手,示意她莫要再多言。   “好勒。”店家是一个四十开外,生得白白胖胖,一笑起来就颇为令人感到好感的男人。   “这是客官要的包子,拿好咧,一共二十文钱。”   “多谢店家。”   等二人拿着包子远离了那包子铺一段距离后,刚狼吞虎咽吃完了两个青菜香菇包的时葑方才说出了自己疑惑。   “为何不让我买肉包子吃?”   “雪客难不成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曾。”林拂衣说完,也咬了口手上的包子,似乎并不觉得现在一边走一边吃有什么不对。   “倒是我忘了。”   此处为四不管辖地带,说不定每日都会死人,那么这些死去之人的尸体又会出现在哪里?还有为何那家包子铺明明开在那么好的一个位置,生意却是那么的冷清?   “下次记住便好。”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身上的银子是哪里来的?说,是不是你背着我偷偷藏私房钱了。”   等时葑将手上的包子吃完后,连带着她先前饿得混沌的脑子此时都瞬间恢复了几分清明。   “你说我用得藏不,再说雪客当年不是曾夸过林某一幅丹青值万金吗,怎地现在记性那么差。”吃完东西,擦完嘴后的林拂衣依旧是那矜贵的燕京第一公子。   “可是不对啊,你每日里头都同我待在一起,哪里有写写画画的闲工夫,再说也没有工具啊。”   “这个吗,天机不可泄露。”   等晚上,时葑趁着他在洗澡的时候,还偷偷的摸了他的钱袋子。   发现里头除了有几颗碎银子外,居然还有几片金叶子,整个人瞬间惊得就跟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   “我本想和你说的,想不到先一步被你发现了。”刚沐浴好的男人从竹漆描梅绕枝屏风后走出,脸上的表情不惊不喜,甚至称得上是波澜不惊。   “嗯?”微抿着唇的时葑,捏着手中的那一片金叶子,眼中满是漆黑无边的深色。   “其实这些钱你不问我也打算告诉你了,只是一路上都在风尘仆仆的赶路,我来不及说出口,还有时葑你要记住,现在的我在没有安全到达楚国之前,我林喜见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加害你时雪客半分。”   林拂衣担心依她多疑的性子不会信,刻意将声音放轻放缓,满是带着诚恳。   “再说现在的我为何要害你,若是我离了你就当真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瞎子,你我二人现在相依为命已有三月之久,若是我想害你,为何还要等到现在。”   “我没有想说这个钱的问题,我想说的是,你能不能先把你的衣服穿好在和我说话。”   时葑说完,默默的移开了眼,虽说她不是第一次看了,可哪怕看再多次也习惯不来啊!   “不好意思。”男人的脸也瞬间一红,连忙将凌乱的外衫给穿戴整齐。   那么久的相处下来,他自然得知对方并未对他有过半分想法,可莫名的,他觉得有一口郁气堵在嗓子眼中,令人难受得紧。   忽然间,他倒是有些羡慕起那个叫莲香的男人,可也仅限于那么几分。   许是因着刚才略带暧昧的气氛,使得周围都泛起了少许的粉红色泡泡,可那泡泡则满是充满着尴尬的味道。   “我出去看看饭菜,怎么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没做好。”   许是不想在屋子里头多待的时葑话才说完,人便转身往外走,可谁曾下脚下一时不稳被绊住了脚,使得人身体失重的往前倒去。   同时,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什么东西从她下半身中汹涌的策马奔腾而出。   连带着这不大的,哪怕是开了窗的室内都开始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艹,所以说这该死的癸水还真是会挑时间!   客栈外高高挂起的幌子正在随风飘荡,带着灰色毡帽,肩上搭着条白毛巾的小二正殷勤的招呼着往来行人进店吃饭。   八月份的杨柳城倒是真的应了杨柳二字,只因住在客栈里头的人,只要一推开窗往外边看去,总能瞧见许多或碧绿或墨青色的杨柳树。   前面整理了一下,又垫了东西的时葑此刻正虚弱的躺在床上,现在的她不知多么庆幸对方瞎了眼,要不然她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圆那个只要是个明眼人一看就会戳破的谎言。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有摔到哪里了,严不严重。”递了一杯温水过去的林拂衣微蹙着眉,显然在无声的埋怨着她的毛毛躁躁。   “不过就是摔了一跤,又死不了人,你怎么像个娘们一样开始磨磨唧唧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时葑仍是不改性子的挤兑着。   再说她只是来了生理期,又不是什么大病。   不过不得不说,这玩意疼起来可真他妈要命,特别是加上前段时间披星戴月赶路和喝生水的情况下。   现在给她的感觉,像极了有人拿着一把冰冷的匕首往她的腹部里扎,更疼得她鬓角冷冰汗直流。   “我去给你熬药。”当林拂衣准备转身出门时,一只满是带着薄茧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袂,哑着声道:   “不用,再说只是一点小伤。”还有她只是来了癸水,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第60章 六十、牵好我     等夜幕降临……   等夜幕降临, 蔫了一整日的杨柳终是舒展了那黛青墨绿的枝梢。   白日头喧闹的杨柳镇此时静悄悄的,可仅限于在那子时。   待子时一过,耳畔处总能隐约听见少许兵器刀剑交戈音, 往来的夜风中, 弥漫的是那烘晒了一整日后热土的腥味, 其中更隐隐透出焦灼的苦涩。   “可是睡不着。”   打着地铺的男人翻来覆去许久不曾入睡, 连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都无半分睡意,有的只是一片清明之色。   “你在问我这个问题之前, 你不也是睡不着吗。”躺在床上, 身上盖了一张薄被的时葑盯着那床帘边下垂的墨青色流苏惠子隐隐发着呆,目光似想要透过它, 看向其他物一样。   而她因为前面吃了点甜食, 加上腹部又放了个热水袋后,使得她的气色比起之前来倒是要好上几分, 可若是一旦有过大的动作时,仍是会疼得她鬓角冷汗直冒。   “你腿上的伤,现在可有感觉好点不?”   林拂衣刚想起身时, 客栈一楼处却响起了另一道不和谐之音, 使得他只能重新躺下, 同时不忘握紧了床边人的手,似在无声的阻止她会下意识起身的动作。   “起火了, 楼下起火了,快来人灭火啊。”伴随着客栈小二气急败坏的,则是那满天而起的浓烟白雾。   很快,等那呛鼻烟味离去后,随后响起的是那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隔壁门房被人给大声推搡叫嚣着开门之音。   那人一边走一边敲, 很快便来到了最里头的那间。   “开门,我们是官府的,现在奉命抓拿要犯,你们还不赶紧开门。”   可这一次,无论外边人是如何威逼利诱,或大声暴怒的斥骂,里头都静悄悄的,无半点儿声响,就跟里头无人居住般,而门外人骂久了,见无人开门时,继而在骂骂咧咧的往下一间房走去。   今晚上的那人好像是在一直重复着相互的动作,或者应该说是重复了很多年一样。   而那些贸贸然相信了,甚至推开了门的人,却在也没有在天亮时回来过,并且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等人离开后,林拂衣方才松开了那只一直紧握着的手,随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来。   “你倒是也知道一些有关于杨柳镇的传闻。”   “不知你指的是什么,比如入夜不在城中游荡,还是深夜有人敲门时不许开门,或是此地更是一个最大的人口贩卖之地。”   因着那热水袋里头装的热水逐渐变冷的缘故,使得她整个人下意识缩成一团,好用以摄取那一抹微薄的暖意。   她这个自小的习惯,就像是一只遇到了危险的小刺猬,第一件事想到的不是逃跑,而是将自己给紧紧的卷缩成一个球。   “既是体寒,之前为何不喝点中药调理一下,否则等到了冬日时更为难捱。”轻叹了一口气的林拂衣将手贴在她的腹部上温柔抚摸,并未多加联想到其他处。   更不觉得他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用手暖着肚子时有和出格,甚至是不对。   “我不喜欢喝药,再说等到了冬日不出门便可。”   许是他的手过于温暖,导致时葑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反倒是半眯起了眼儿,像只躺在阳光底下的慵懒老猫。   “可今时不同往日,哪里有那么好的条件。”因着原先的姿势不舒服,导致林拂衣换了一个坐着的姿势。   “生活是需要自己创造的,再说现在不是还没有到冬日吗。”   “马上就要入秋了,这冬天还远吗?”   “等到时候真的到了,我用林大公子给我的那几张金叶子去买几个年轻貌美的弟弟回来给我暖手暖脚不就行了,若是没有漂亮弟弟,不是还有暖炉和地龙吗。”   想到不久即将到来的严冬,时葑总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过去的冬日里,那个因着她一到晚上就会手脚冰凉而给她暖脚,并且晚上给她煲汤喝的男人。   可惜的是,那一切都是建立在虚无的泡沫之上,风一样,便散了彻底。   若是问她恨不恨对方,她想,她应当是恨不起来的。毕竟一个人假装对她好,假装了整整八年之久,这得需要多大的耐性才会假装得出来。   往事就像是一幕一幕的摊开放在眼前,最后连带着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更没有注意到,在她睡着后,她的枕边再一次睡下了人。   而当清晨到来时,这一次的她倒是难得没有在男人未醒来前将其踢下去,而是在他睡醒后才踢的。   因着要找人办户籍,他们便打算在杨柳镇多停留几天,同时耳听四方来路的小道消息。   此时,杨柳镇最大一间客栈中,满是人满为患的大堂中不时传来几人的说笑声,其中最为令人议论纷纷的则是那位嫁给青阳国摄政王的男妻。   “我的乖乖,我朋友的朋友上一次有幸在长安见过那位被传得国色天香的男妻,听说那模样长得比美人还娇媚,更别说那一身好皮肉,看着就像是雪一样,也不知尝起来是何等滋味。”   一个留着大胡子,身穿灰色短打的男人正不断和身旁的友人说着话。   “可是一个男人长得再怎么好看,又哪里比得上女人来得身娇体软,最重要的是,娶一个不会下蛋的男人回家还不如直接找头母猪来得快乐,也不知那摄政王千里迢迢的娶一个男人回来做什么,难不成就只是因为那张脸好看不曾。”   “美人谁不喜欢啊,还是一个贵为王爷的男人,要我是那位摄政王,我肯定也会想要那么一个美人,再说是男人又怎么样,长得好看不就行了。”   而随着他的话落,不知有多少人纷纷出言附和,听那语气,差不多就跟亲眼见过一样。   此时最角落里,正坐着竭力低调的二人。   嘴里磕着瓜子,不时听着那场笑话的时葑接过了男人好心递过来的凉茶,只是小喝了一口,差点儿没有苦死她了。   “别吃那么多瓜子,小心上火。”   “我才吃了几颗,上什么火,反倒是你不觉得他们说的很有意思吗。”   半眯着眼儿的时葑看了眼,即使面覆天青色布条仍不减半分风姿的男人时,只觉得他脸上的每一寸都仿佛是造物主精心设计过一样,可惜的就是张了个嘴。   “不知雪客指的是你还是我。”林拂衣张开手,有默契的接过她放在他手心的瓜子。   “二者都有,毕竟我的热闹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件,哪里比得你林大公子的风流韵事多。”   “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人都在这里了,雪客为何还听信那些子虚乌有之事。”林拂衣将那他手里还剩下的瓜子重新归拢在那白瓷碟里。   “有时候这种热闹就是得听这样的才有意思,否则哪里来的人云亦云,走了,这热闹看也看够了,还是回去睡觉比较舒服。”   只是时葑在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时,而就是那么一个动作,很不巧的打到了同样刚欲起身的另一人,吓得她连忙出声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无事。”不小心被打在了鼻子的青年揉了揉鼻尖,并未继续追究。   等青年即将离去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在好心的加上了一句。   “不过姑娘下一次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只因其他人都未必同我那么好脾气。”   “会的,还有不好意思。”毕竟是她一时之间有些得意忘形了,更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时葑目送着那身着黑衣,背着一把重剑的青年离开时,这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结果一扭头,看见的便是男人像大爷一样伸到她面前的手,差点儿没有气得她想直接拍开。   “我说你这都是什么毛病啊,惯的。”时葑看着男人伸过来的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却老实的将手伸了过去。   “此处人多,若是雪客不牵好我,我届时摔倒了或是磕磕绊绊到了可如何是好。”   半抿了薄唇的林拂衣并未觉得他做的有何不对,何况这就像是一种习惯,令人习惯后难以改变的习惯。   “是,就你歪理多,可是那么久了也不见你摔死。”   “若是我摔死了,到时辛苦照顾我的还不是雪客。”   “呵,老子看你是吃定了我不会再次把你扔下了,就开始得寸进尺了是不是。”时葑回想起她当初做的那个决定时,就越觉得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临近傍晚,橘染黄昏尾。   正打算出去买只烤鸭回来的时葑还未下楼,便在楼梯口处听到了争吵声。   “我们给的钱明明都还够住半个月,现在我们要走了,你们不但不把剩下的钱还给我们,还倒打一耙的说我们欠了你们客栈半个月的住宿钱,你们这就是黑店,信不信我去报官。”   身着一袭淡绿色半臂襦裙,长了一张娇俏娃娃脸的姑娘正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和店家理论着。   而边上抱着剑,正黑沉着脸,浑身写着生人勿进的青年则护着身旁同人争论的女子。 第61章 六十一、木青空     “你们这……   “你们这没钱还来住什么店, 我可告诉你们,今日你们要是不把那剩下的十两银子给我交上,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跑, 哪怕你们去报官, 就连官老爷都管不了。”   店老板是个有着下垂三吊眼, 留着八字胡的高瘦男人, 此时正噼里啪啦的拨弄着算盘,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话。   毕竟此地属于连官府都不曾管辖到的四不管地带, 你去报官, 说不定人家当官的第一个先把你抓进大牢里头严刑逼供几日。   只因谁不知这杨柳镇早已官匪勾结多年,也就只有这些头脑一热的傻子才会想到报官。   站在楼梯口的时葑细细听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正当双方准备动手时, 方才出了声道:“他们的钱我帮他们出了,如此可行, 店家。”   “啧,算你们俩今天走了好运。”一听到又一个冤大头出来了,客栈老板手中的算盘敲得比先前更响, 似在无声的彰显着好心情。   刚准备抽出腰间软鞭的木青空看着方才出声解围的女子, 朝之抱拳行了一个江湖儿女的礼。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不过举手之劳, 反倒是二位下次出门可得小心些,莫要再遭人骗了。”随着时葑缓缓走出, 他们双方也看清楚了彼此的长相。   “是你。”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少侠。”   正站在二楼楼梯口的时葑,笑眯眯的看着之前正同掌柜吵得不可开交的二人,不禁感叹一句,这世界可还真是小。   此时在房间里, 刚沐浴结束的林拂衣摸索着穿上昨日新买的外衫时。   脑海中总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人带她去成衣铺,给他挑选亵衣时的场景,莫名的,连带着耳根子都发了几分烫。   而这一次,等他在屋里许久都未曾见到她推门进来的声音后,恐忧她出了什么事。   正当他拿好放在边上的竹拐杖,准备外出寻人时,门外却是先一步传出了脚步声。   “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紧跟着时葑出声的是身后,同样拿着一荷叶包熟食的木青空二人。   此番她人是回来了,可是还带回来了另外两张吃饭的嘴。   连带着这一顿饭吃下来,林拂衣都不得不感叹,时葑这是从哪里找到的一只八哥。   只因他一顿饭下来饭没有吃多少,反倒是不知听了多少八卦和对方的经历,若是在吃两顿饭,说不定连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等饭吃到临近尾声时,时葑方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前面帮了你们并非没有私心,而是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不知是什么忙,姑娘但说无妨,我和柳大哥要是能帮肯定会帮的。”正在啃着鸡腿,吃得满嘴流油的木青空将嘴里的鸡腿肉给咽下去后,方才回话。   “实不相瞒,我想请二位护送我们前往楚国,报酬我会给你们高于市场价的两倍,如何。”   “那还真是赶巧了,我们也打算去楚国。”   “那么希望我们此番合作愉快。”时葑搁下手中竹箸,继而笑盈盈的望向另一位,从进来后便自始至终不曾说过半句话的柳知书。   “不知柳公子是何打算?”   “我听青青的。”被点到名的柳知书半抿了抿碗中酒,显然也是默认之态。   见着事已定下,加上一顿饭以吃得七七八八后,连带着人都有了几分倦意,可那本当准备告辞的木青空,却突然拉住了正欲起身收拾碗筷的时葑。   “我前面就说柳大哥肯定不会拒绝的,对了,阿雪以后叫我青青就好,今晚上我可以和青青睡吗。”   仿佛她前面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一个铺垫,最后的一句才是核心。   “不可以。”而这一次,谁曾想惹来了对面俩男人的齐齐发声。   “为什么?”木青空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小小的脑瓜子里头装满了大大的不解。   “青青难不成忘记了你晚上会踢被子和卷被子了吗,加上现在晚上也挺冷的,要是一不小心冻到了时姑娘可怎么办。”   柳知书深知她是个想一出就会做一出的性子,当下趁着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先一步拉着人出去了。   “林公子,时姑娘,你们也早点歇息为好。”随着木门重重关上,使得那在门缝边上结网捕猎的蜘蛛都吓得缩了老远。   “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总不能因为担心我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生怕我会被对方的爱慕者活生生打死不曾。”   等人走后,眉梢微扬的时葑略带几分调侃之色,就连原先想要起来收拾的心也懒惰了起来。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戚,难不成你林大公子都忘记了,我喜欢的可是男人。”时葑说完,还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方往床边走去,又道:   “不过你放心,我哪怕是喜欢谁我都不会喜欢你的,现在你大可放心。”   “是吗,那么我还真是荣幸至极。”细长睫毛半垂的林拂衣轻扯了扯唇角,他自然能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她喜欢的不是男人,应当只是两个单纯叫上官蕴与莲香的男人才对。   原先他们是打算在第二日晨起时便出发的,谁曾想天公不作美,下起了一场连绵大雨,使得干旱许久的杨柳镇因着一遇雨水,就像是个雨雾盘绕的神仙仙境。   此时正毫无形象躺在床上,嘴里偶尔蹦出几句聊斋志异的时葑不时抬眸看向坐在席上,还在摸索着编制草鞋的男人。   感情他和编草鞋较上劲了一样,偏生他是一个新手就算了,还是一个看不见,无论是什么都只能一步一步凭借着自己摸索的新手。   正在编制草鞋的林拂衣见她突然停下的时候,方才抬起那双无神的浅色瞳孔望了过去,道。   “怎么突然不念了?”   时葑摇头否定后,方悠悠出声,“我只是想看依你现在的情况,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做出一双稍微能入人眼的草鞋来。”   毕竟当初的她有双两眼睛的时候学起来都难得要死,更别说一个瞎子,还是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瞎子。   “只要有心总会的。”林拂衣似不在意她话中潜台词,继续缓慢的重复着相同的一个动作。   “若是一直学不会怎么办。”   “你的嘴里就不能说点好的。”   “不能。”   时葑许是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了,方才重新将视线移到那已经合上的蓝皮书上,可偏生她刚才忘了放书签,导致她现在忘记看到了哪里。   “马骥出生于商贾之家,相貌英俊。他很喜欢歌舞,经常用锦帕缠头登台演出,装扮起来简直像个漂亮姑娘,所以人们戏称他为“俊人”。”林拂衣倒是念出了她方才看到的地方,并一字不差。   此时倒是真的应上了岁月静好之景,可很久,随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林公子,阿雪,你们在做什么啊。”   大嗓门且自来熟的木青空一进来便朝正在看书的时葑身边挤去,看着林拂衣手上拿着的东西时,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你们在做草鞋啊,不过现在天气冷了,做草鞋还真卖不了几个钱,要是皮草的话,说不定能发大财。”一说到皮草,木青空的眼睛里都迸发出了光。   “这不过就是他的乐趣罢了,哪里值几个钱,反倒是你们二人下雨天也出去了。”   时葑倒是不觉得做草鞋有什么好丢人现眼的,再说这玩意穿起来冬暖夏凉的不知有多舒服,就是里头不穿袜子的时候,容易脚臭。   “嗯,想着今天还在杨柳镇,我便和柳大哥去买了点生活用品。”木青空说着话,还炫耀的摆出了她今日的战利品。   其实说是战利品,不过就是一些路上可能用到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和棉被等物,不过他们倒是有心了。   “还有还有,我前面经过一家成衣铺时,我看见有一件衣服阿雪穿起来肯定好看,原先是想要买下来送给你的,可是那时候手上东西拿太多了。阿雪你不知道,那件衣服你穿起来肯定很好看。”   “我觉得阿雪肤色白净,最为衬红色了,早知道我那个时候哪怕抱不动,我也要买下那件红裙子才对。”越说到最后,木青空整个人越是惋惜不已。   “嗯,我相信青青的目光,我穿起来肯定会很好看。”   时葑这明显得敷衍得不能再敷衍的话非但没有惹来对方的不满,反倒是获得了对方一个看起来像看知音一样,惺惺惜惺惺的目光。   等到第三天,这天才终是放了晴。   正吃完早饭,在客栈门前无所事事的时葑掏出了昨日木青空递给她的,约有一米长的红绳后,带着几分不怀好意朝人靠近。   “把你手伸出来。”   林拂衣不疑有她,将手递了过去,只是谁曾想到………   “你这是做什么?”   林拂衣看着系在自己手上的一根红绳,而绳子的另一端是时葑时,疑惑不已。 第62章 六十二、红绳     “这个啊,……   “这个啊, 自然是担心你要是走远了我还能牵你回来的宝贝。”时葑说着话,还下意识的拉动了那根红绳,继而笑眯眯道。   “虽然我们现在是假装夫妻的关系, 可我们的真实身份却是两男的, 难不成林大公子牵了我这么一个男人的手牵了那么久, 你就不嫌恶心, 不过你不嫌恶心,我自己都先一步泛起了恶心。”   “你不是喜欢男人嘛, 再说当初的雪客可是千方百计的想要同我亲近, 怎的现如今倒是先一步改了性子。”   眼帘半垂的林拂衣轻扯了下那根红绳,同时在估计着大概长远。   “那是以前, 怎么能和现在相提并论, 比如你当初喜欢吃屎,难不成你现在也喜欢吃屎。”何况眼前的屎不但难吃, 还满是长满了针眼,谁瞎谁才会啃。   “林公子,林夫人, 我们该出发了。”   隔着大老远, 便看见他们在说着悄悄话的木青空朝他们挥舞着手, 另一只空着的手还提着只刚打包好,闻起来就香的烤鸭。   “来了。”   “走了, 你还不快点跟上。”时葑扯了扯那根红绳,却发现尾端那头的男人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连带着她人也染上了几分怒意。   “我说姓林的,你还走不走,难不成还想要我们大家都等你一个人不曾。”   “阿雪,林大哥哪里是不肯走, 肯定是想要你牵着他,看你家相公对你多好,一定得要阿雪牵着才行。”   见着二人迟迟不曾过来的木青空也走了过来,此时一双眼中满是挪移的笑意。   “好个屁,干啥啥不会,就屁事多。”最重要的是,百八十年的老账都爱翻出来,心眼小得跟鸡肠一样。   “可是长得好看啊。”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反正谁爱谁要。”   “别了别了,再说我都有喜欢的人了。”木青空说到这话时,还看了眼正抱着剑站在马车旁等她的男人,瞬间小脸微红。   “反倒是你还不赶紧过去牵你相公过来,这大太阳的,小心将人给晒黑了。”   最后的最后,还是时葑妥协的走了过去,整个人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满是不爽的将手伸了过去,冷着声道:   “牵好了,林大公子。”随着她的话落,她的掌心马上覆盖上了另一个男人的手心。   等马车渐渐行驶离开杨柳镇时,他们原先居住的那间客栈不知因何起了一场大火,因着火势过大的缘故,导致周边的房舍都烧了不少。   按理说这刚下了好几天的雨,到处都是一片湿|润的地方,哪怕在怎么烧,也应该烧不起来的才对,偏生这一次烧的就是邪门。   掀开藏蓝色云纹牡丹车帘,一连看了外头风景许久的时葑在刚放下手时,耳畔处冷不防传来了男人略带凉意的口吻。   “外头的风景可曾好看。”   “自然好看。”时葑担心不相信,她还不忘在添一句。   “青山绿水,我见多妩媚。”   “可是外面光秃秃的,哪里好看了,就连半点儿绿色我都没有看见。”这不,在时葑话才刚说完,一个专业拆台的便来了。   “还有阿雪你的脸都脏了,你先用帕子擦一下,不是我说你,外面黄沙那么多的,你为什么总爱伸出脑袋往外看。”   木青空说着话时,不忘将那倒了一点儿水的帕子递过去给她擦脸,似乎没有注意到时葑发青的脸以及林拂衣唇角微扬的那抹笑意。   晚上,几人是在一处岩石堆里埋锅做饭的,加上这不远处还有一条溪流,最为合适不过。   巨大的灰白色花岗石就像是被用斧头给削平后,成了一个平滑整齐的镜面,边上则还竖立横插着形状各异的浅灰与浅色的花岗石。   其中几棵长势参差不齐,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小树苗艰难的在里边伸长了一个懒腰,几堆杂草则是被他们给粗鲁的扯下当了烧火之物。   被收拾整齐的地面上则搭建好了一顶青墨色牛皮帐篷,用以晚上给守夜之人睡觉所用,而埋锅做饭的地方就在边上。   “阿雪,我们两个去洗澡先,让他们两个男人留在这里做饭就好。”   赶了一天的路,加上还是在这烈日炎炎的夏日,导致即使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马车里坐了一天的木青空都出了一身黏稠的热汗,令人难受得紧。   “好啊。”并未觉得她现在顶的壳子有何不对的时葑,张嘴便应了下来。   “不过你先等我拿一下衣服。”正当时葑转身去马车上拿衣服时,走的时候却无意感觉到了阻力,回头一看。   好家伙,感情她都差点忘记了这条绑在他们手上的死结了。   还有,卧槽,这个破玩意到底应该怎么解啊!!!   “不好意思木小姐,我正好想要让阿雪帮我搓下背,你们的约怕只能下次了,还希望木小姐不要介意才好。”   眼见着这俩人马上就要走了,正在一旁的林拂衣扯了扯那根还未曾解下的红绳,出了声道。   “啊,可是我也想和阿雪一起洗澡啊,我以前都没有和小姐妹一起洗澡过。”木青空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犹豫。   “可是我也想让阿雪帮忙。”林拂衣说话时,还不忘笑眯眯的将他们手中相牵的红绳高举了起来。   溪流距离安营地不远,加上边上还有不少花岗石遮住了少许视线,使得二人皆放心不已,可同时,现在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了他们眼前。   “我说,时葑你到底行不行。”   林拂衣按了按不断‘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真恨不得将对方的猪脑子给拧下来,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不是浆糊。   “我已经在很用心的解了,还有你不知道不能对男人说不行的吗。”   满脸写着挫败的时葑正手忙脚乱的解着手上的那根红绳,谁曾想越解越乱,本由最先的一个结,在她一顿|操作猛如虎下,硬生生在多生出了一对双胞胎。   “你说这绳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石头砸不烂,刀子割不断的。”   “你问我我问谁,再说这可是你绑的。”   半抿着唇的林拂衣伸手往那刚才用刀子割了许久,依旧平缓如斯的红绳抚摸而后,半垂的眸子中似在掩饰着漆黑深渊。   “那我们现在这样还怎么洗澡,还有这里正好有一块石头,你我二人背对着,记住谁也不许偷看谁。”   问题不是绳子,关键是她想洗澡,特别是她刚才一抬咯吱窝,差点儿没有把自己给送走。   “还是不行,我担心你万一想不开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吃亏的怎么想都好像是我才对。”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即使对方是一个瞎子,她也万没有放轻戒备的心。   “时葑。”许是林拂衣忍无可忍,这才出了声。   “嗯,叫我干嘛?”   “你闭嘴。”   “闭嘴就闭嘴,等下你林大公子要是脚底下打滑,或是被哪里钻出来的毒蛇给咬了屁股可不许叫我名字啊。”   此时已然背对着男人脱下了衣服的时葑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前面才诅咒在男人身上的话,会那么巧的应到了她的身上。   “卧槽!”   “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听到石头后发出声响的林拂衣顾不上穿上外套,直接转身过去,偏生他没有注意脚下打滑,直接往身前人给扑了下去。   “蛇,有蛇!”   此时像只王八一样趴在水底下的时葑不知一连喝了几大口水,还有身上男人的重量重得都快要压死她了。   明明他们最近吃的都是一样的,甚至对方吃的都还没有她的多,可他为什么还是沉得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完全喘不过气来。   “在哪里。”   并未注意身下人皮肤细腻与光滑的林拂衣一心都被‘蛇’这个字眼给吸引走了全部的心神,此时此刻哪儿还顾忌得上其他的。   “等等等等,你先起来了再和我说话行不行,没看见老子都快要被你压死了吗,你个乌龟王八蛋。”   “闭嘴。”   “我要是能闭嘴你就能马上爬起来了,老子就谢天谢地,说不定还是祖坟上冒青烟烧来的好处。”   “你给我闭嘴。”   正当林拂衣好不容易站起来时,谁曾想一只游鱼过来亲吻了他脚,吓得他一个哆嗦再次跌倒下去,偏生这手不知是无意还是无意打了不该打的地方,发出一声清脆悦耳之音。   “艹,王八蛋你打我屁股,你能不能要点脸。”   此时正在营地中做饭的二人听着小溪边传来的声响,不禁笑出了声来。   “林公子和阿雪的感情可真好。”正在帮忙煮着汤的木青空看了眼正在忙碌的柳知书一眼,好像她完全不需要羡慕他们。   “若是他们感情不好,又怎会结为夫妻。”柳知书见着这兔腿已经烤得差不多了,方才拿下装盘切片递过去。   “我在上面抹了点蜂蜜,你尝下味道如何。”   “柳大哥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我就在想,柳大哥什么时候也会跟我洗一次鸳鸯澡。”   果不其然,木青空看着男人的耳尖尖染上了一抹绯红之艳。 第63章 六十三、村落     她觉得柳大……   她觉得柳大哥什么都好, 就是有些过于看重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了,也不知那呆子什么时候能开窍。   木空青用男人递过来的筷子吃了几口,便觉得无甚胃口, 余眼中, 则正好看见已经洗澡回来的二人。   特别是其中一人还脸红红, 手上提着几条鱼, 另一人脸色苍白,走路一瘸一拐的时候, 不知有多么的令人浮想联翩。   “你们洗澡就洗澡, 怎地还跑去抓了鱼回来,还有林大哥的脸怎么那么红, 可别说是被阿雪欺负了, 不过林公子是男人,平日里头不欺负阿雪就好了。”   木青空接过林拂衣手上递过来的鱼后, 不忘朝着俩人笑得一脸暧昧。   “林公子也不顾及一下阿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雪细皮嫩肉的,等下要是将她给弄坏了可怎么办。”   眼见着对方越说越露骨, 时葑强忍着腿上钻心的疼意出了声, 道:“青青, 上一次你给我的绳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为什么解不开?”   “啊…这………”   “青青可别忘记了, 你之前可是信誓旦旦的和我保证过,这就是比普通的绳子要牢固几分的红绳,可我怎么样都没有想到能牢固到这种地步。”   最后一句话,时葑隐隐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啊…这个…那个…我刚想起来,这红绳所用的材料叫金丝甲,刀枪不入, 水火不溶………”话越到最后,木青空的声儿越小,最后更细得和蚊子腿无二。   “就没有办法将这该死的红绳给扯断吗?”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   木青空说到这个,她也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因为这玩意她娘亲以前和她说过是专门用来绑犯人的,并且若是绑上了,除非用特殊的手法解开,否则很难解。   上一次她无意从包裹里翻到的时候,突然忘记了用途,以为就是比普通绳子牢固一些,便想都没想的直接将它送给了阿雪,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个到底是做什么的。   “那个阿雪你不要总是将事情往坏处想,再说这东西你们戴上了,不就是不会再担心对方走丢了吗,而且你看看这条红绳多么喜庆,一看就是月老亲自给你们系上的。”   “是啊,这红绳太好了,好到对方蹲坑的时候我都必须要站在旁边给他递纸的地步。”说到这个,时葑便是一肚子气。   之前想着早点将对方的眼睛治好,好赶紧桥归桥,路归路,谁知道现在还偏生多了那么一截破红绳!   等他们披星戴月连赶了三天的路与露宿山林后,方在第四天,临近傍晚时分才见到了一处有人烟地。   车上干粮吃得早已差不多,其他物资也需要补给。   几人在进村之时,还刻意修整了一番,力求看起来能恍如仙人般,只因人都是视觉动物,总喜美好之物。   他们原先只打算借宿一晚明日便辞,可谁曾想村中人皆好客。   村长家为招待他们,还特意宰了村里唯一一头用于过年才杀的年猪给他们下菜,其他几家村户更是殷勤的拿出了自家老母鸡下的蛋。   一番盛情难却下,他们却不是旁白贪赚小便宜之人,木青空给村长二十两银子,再三表明这是他们的过夜费。   村长却死活不收,最后还是在柳知书半威胁中收下,最后更笑得满脸皱纹如菊花绽放。   因着晚饭还未做好,时葑一行人只能先回到村民帮收拾好的干净毛坯房内。   今日刚晒,傍晚收回的小碎花棉被上还沾染着太阳的香味,将脸整个埋进去,松松软软的,煞是好闻。   几人才刚一坐下,前面一路行来未曾出声的林拂衣微蹙着眉头道:“你们不觉得这村子有古怪吗?”   “林兄也发现了。”原本抱剑跟在最后边的柳知书睁开了眼,满脸凝重之色。   “无论如何,今夜小心行事,还有他们给的吃食尽量少吃。”半抿着唇的林拂衣说出了他的顾虑,毕竟这村子里给他的感觉实在是过于反常,更甚是到了极点。   “为什么啊,可我看着他们都很热情淳朴啊。”   木青空许是之前被家里人给保护得太好,加上出来后都一直有人左右贴身保护的缘故,导致她即使入了江湖一年半载,这性子依旧娇憨如少女。   “听他们的总没错,再说他们二人又不会害我们。”因着时葑腿受伤的缘故,使得她只能大半个身体靠在男人身上。   甚至她不由感叹了一句,现在的他们俩个,一个瞎一个瘸的,倒还真是一个都嫌弃不了另一个。   等他们在院子里说了没多久的话,前面带路的胖大嫂子再一次原路返回,脸上挂着一抹在和蔼不过的笑。   “那个晚饭做好了,现在村长让我过来喊你们过去吃饭。”   “好的,还得麻烦大嫂亲自来跑一趟了。”木青空因着人长得甜,就连这嘴里说的话都甜,自然很容易博得她人好感。   “哪里麻烦了,再说这不过就是顺个路的事,反倒是你们俩位女娃娃的模样长得可真是俊,大嫂我长那么大,都没有见过像姑娘这么俊的人了,也不知姑娘今年多大了,可曾娶妻婚配了不。”   胖大嫂一路拉着她的手一边说着话,脸上的笑意就同方才收了银子的村长无二。   他们说是吃饭,更像是全村人都赶到了村长家吃饭,何况这村子里也就那么几户人家。   人多一些在一起吃饭,也吃得热闹些。   时葑他们四人被安排在离村长的那一桌,桌上除了他们四人和村长外,还有一个模样生得憨厚可亲的青年,是村长的儿子,坐在旁边的则是他的媳妇。   不大的饭桌上有菜有肉,看这架势,竟是比过年吃的还要丰富。   “不要总是吃肉,吃点青菜。”林拂衣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将她前面夹给他的大白菜叶子放在她碗里。   “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排骨。”时葑嫌弃的将自己碗里的白萝卜块扔进男人的碗里,并且丝毫没有觉得她哪里做错了。   “还有你怎么老是给我夹这个,我又不是兔子。”还有为什么她刚扔进男人碗里的白萝卜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碗里?   “可你也不能挑食,否则日后长不高怎么办。”林拂衣担心她再将白萝卜扔他碗里,这一次选择了抱着碗吃。   正举着白萝卜无从下手的时葑了:“………”   “原来阿雪也不喜欢吃白萝卜,我也是唉,感觉吃这个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就是那只可怜巴巴的兔子了,特别是这个口感,又臭又苦又涩的,我都搞不懂为什么有人这么喜欢吃。”   还没当木青空默默的吐槽完,她的碗里同样被夹进了一块白萝卜。   “林公子说得对,林娘子和青青莫要挑食为好。”   木青空;“………”   今夜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   等晚上入睡时,时葑却是未曾有半点睡意,只因今日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是这一次,她直等到半夜,这村庄里都静悄悄的,宛如死一般的寂静,就连那种植在园中的半开水仙都不在随风摇曳生姿。   “今晚上月色那么好,你看不见可真是可惜了。”大半个身子靠在窗边,单手撑着下颌的时葑眺望着远处的浓墨山水河川,唇边不自觉染上一抹笑意。   临近九月的夜晚,清风不燥,十里花香飘入鼻,几只闪耀着绿光的萤火虫似深夜中一盏又一盏,泛着清冷幽光的小灯笼。   “我虽看不见,可这耳朵却是不曾聋了半分,反倒是你这腿那么久了,怎地还不见好。”   同样未睡的林拂衣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不少干净的稻草,此时还在不依不饶的编制着他的草鞋。   “你还说,若非是我,我的腿又岂会折了。”   一回想那天的事,时葑整个人仍是气得牙根痒痒,掩藏在宽大袖袍的拳头下意识的紧攥成拳,强忍着想要一拳打爆他狗头的冲动。   “我告诉你,姓林的,我和你没完。”   “我们手上的这根红绳都未解,何来的完字一说。”林拂衣说到这根红绳时,真不知得要说什么才好,只觉得糟心不已。   “不过等到了楚国,你我二人肯定得完,以后我时雪客要是在遇到你,我还就真倒了八辈子血霉。”时葑想到再过不久就要彻底和这个累赘的包裹分开,心里差点儿没有笑出了花来。   可是,等她到了楚国,她又当何去何从?还有她的身世?藏放在大周皇城里之物?她又用何等手段去拿?   还有那个胆敢折辱她的那个家伙,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哪怕她死,也得要拉下对方一同下地狱才肯罢休。   “你听,外头可是有声音?”因着看不见的缘故,使得林拂衣的嗅觉与听觉格外灵敏,就连方圆五里,细微的风吹草动声都清晰入耳。   时葑闻言,收回了还靠着窗的动作后,悄悄地退回了门边。   夜幕笼罩下,一些不曾被阳光照耀到的地方,正不断滋生着骇人听闻的黑暗。 第64章 六十四、黑村     隔着一道门……   隔着一道门扉的屋内不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就像是人刻意赤足,又踮起脚尖行走。   “你倒是猜得分毫不差。”手中握着匕首的时葑轻扯了扯冷讽的嘴角,眼中满是一片森冷幽暗。   林拂衣并未多言, 反倒是紧攥了她先前递给他防身的另一把匕首。   等那脚步声到了门外后, 本以为门会被下一秒被推开。   可那人却是迟迟不曾推门入内, 而是不断在门外左右徘徊, 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亦或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今夜夜色朦胧, 池中水光潋滟, 几片树叶随风飘落在地,似在搅乱那一池春|水。   而紧闭的厚重木门也在这一刻被推开, 一片乌云遮月下, 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周围浓稠的阴寒气息亦连清风都吹不散半分。   “哐当。”   随着门外人探头进来后的下一秒, 伴随的是一个木凳砸晕人脑袋的闷沉之音,和脚跟踩上手指时,狠狠碾压时发出的酸牙骨折之音。   当遮月乌云飘远, 一片银辉重新笼罩大地, 给之镀上一层清辉时, 也将脑袋上开了瓢的男人五官照了出来。   正是今日头同他们一桌吃饭的,村长家的儿子——李大牛, 若是他们这处出现了,那么想必另一方也不能免俗才对。   “我倒是小看你了,不过你就不担心动作过大引来来了其他人。”半挑了挑修眉的时葑移开了方才有意踩到男人手上的脚,而那双满是黑云翻滚的阴戾目光则死死盯着那沾了血的木凳不放。   有时候她不得不怀疑,这位林大公子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还有方才比她还要反应迅速的动作, 以及那给人脑袋开瓢的熟练程度,很难令人联想到他是一位新手。   “放心,他们应该还躲在远处,哪怕是听见了,不过是认为这是你我二人挣扎时发出的声响。”   双眉笼罩着阴郁薄寒的林拂衣担心对方还未死绝,不忘抬脚重碾而下,不忘抬头看向她,问,“雪客是在何时发现的。”   时葑抬眸回望,眸中漆光点点,道:“只因此事疑点过多,稍微联想便能猜出一二,毕竟没有人会单纯因你的出色容貌以及外乡人的身份而盛情款待,更宰了村内唯一一头年猪用以待客,此举是否大方得过于令人疑惑?”   “二是柳兄后面给的那二十两银子,村长为何再三推辞不收,为何不收,不排除是所图更大。”   “三,自然是这村落为何安静得连狗吠鸡叫都无一声,特别是在不久前,木小姐发出的一声惨叫后,不说这村落位置坐落有致,单说家家户户间隔不远,不可能无一人听见,更无一盏灯亮,甚至连那起夜声都没有半个后,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此上,便是我的推测而已。”   双手抱胸的时葑静立于简陋梳妆台旁,眼中满是彻骨冷笑。   “啪啪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这片不大空间。   “雪客倒是观察得细致入微,难怪是当初几位皇子中,少有的幸存者之一。”有时这人的大智若愚也是智,之前反倒是他小看了这位装疯卖傻多年的废太子。   “呵,我时某人还真担不上你林大公子一句夸奖,毕竟谁不知道林家大公子冠绝燕京。”一声冷讽,毫不犹豫从她唇边溢出。   “雪客何必妄自菲薄。”   正当二人准备将李大牛拖进床底时,不远处再度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阿雪,林公子,你们二人可有何大碍。”惊慌失措跑来的木青空二人脸上满是慌张的凝重之色,显然他们遇到了相同的情况,甚至比之更糟。   而当他们推开门时,屋子里头正散发着浓重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后,即便不说,也能猜得出方才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中更是带着未曾掩饰半分的诧异之色。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为好。”林拂衣察觉到他们看向他身后的目光,随即起身遮挡,并握住了身旁人的手。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村里有问题,若是再呆下去,对他们的情形处境更为不利。   寂静的村落中,夜色浓稠如墨砚,月朗星稀,四野寂静无声,除了偶尔虫鸣沙山几声,委实安静得有些吓人,甚至除了那洒满大地的月光外,在一它色。   “往前面走,跨过去。”   “前面四点钟方向有一块小石头,记住不要踩到了。”   此时的时葑因着现腿折未好,只能趴在林拂衣背上充当对方的眼睛,而对方是她的腿。   其中她能感觉到因着她未束胸的缘故,胸前的馒头紧贴着对方的背部,使得对方也有了那么几分不自觉的僵硬感。   “还有你背得稳一点,要是我掉下去了怎么办,那有水潭,你小心点不要踩下去。”   “阿雪,要不还是我来背你,让柳大哥背林大哥吧。”施展着轻功跟在左右的木青空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出了声。   而且此情此景,她总觉得阿雪好像是在故意欺负林大哥一样,偏生她又不好明说,要不然这是人家夫妻间的情|趣怎么办?   最要紧的是敌在暗他们在明,不知会在何处布下陷阱请君入瓮。   “不了,我想我家相公肯定也很愿意背着我的,是不是啊,相公。”   贴近了男人耳侧的时葑将‘相公’二字咬得格外之重,更带着几分咀嚼后的丝丝缠绕暧昧之息,抱着男人的手在微微收紧几分,更添缱绻旖旎之色。   “娘子说得倒是没错,为夫很乐意至极。”   再度将人往上掂了掂,生怕她会滑下去的林拂衣强忍将人扔下去的冲动,冷着声回复,同时他更在竭力控制去想贴在他后背上之物到底是什么。   “那林大哥你要是背累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好背着阿雪。”   手上提着一个小包裹的木青空半眯着眼儿回望了身后,那处因着他们渐行渐远,现在已经同苍茫夜色融为一体的村庄时,不知为何她心里的恐慌更甚。   直觉告诉她,等下定是会发生什么。   彼时整个村落安静得仿佛无声,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几人只能借着微弱月色指路。   紧了紧身上宽大外袍的时葑,抬头看向那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北极星孤零零点缀在星空,不甚显眼却为迷途人指引方向。   而她的手还紧紧圈抱着男人的脖子,生怕会突然掉下去一样,林拂衣则担心她在继续哼哼唧唧的找麻烦,就连背着她的时候都格外稳妥。   几人踏进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走在最前面的柳知书用一根树枝敲打两侧引路,好惊醒未睡蛇虫四散而离。   本背着时葑亦步亦趋行走中的林拂衣忽的停下脚步,满脸写着凝重,望着某一处冷声道:“你们听,有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时葑支起耳朵细听风中传来的声音,以及远处遥遥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几束微弱的火把闪现于密林中,心里头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同样也发现了对方的柳知书眉尖微蹙,“不好,是他们回来了”。   他原先背着的黑色重剑也握在了手上,一张刚毅的脸皆是冷峻沉重,并下意识的将木青空给护在了身后。   听闻,木青空伸回在欲前行的脚步,慌张的往后看。   她狭长的眸子半眯着眺望,只见不远的摇曳火光正如风卷残云的蝗虫过境一般,快速向他们所在的小山坡处袭来,连带着她的心口都莫名漏了一拍。   走在最前面的并非是昨夜让他们留宿的刘村长,而是左脸有一道从左眼横跨到下巴刀痕的高大中年男人。   此时男人一双如鹰鹫似的眼锐利如刀,略厚的嘴唇似看见了猎物一样来得兴奋。   而中年男人左右两旁跟着的是俩位肌肉虬结的青年,模样看着是那种再为憨厚不过的农家汉子,可此时握在他们手中的那把半月弯刀,正折射|着森森幽光,显然来势汹汹。   也不知死在刀下的有多少无辜冤魂,而又有多少过路的倒霉鬼喂饱了他们鼓鼓囊囊的人血钱袋。   半眯着眼儿的时葑看到在火光折射而|出的,是那一张张在白日里温和可亲,彼时却换上凶神恶煞的淳朴面孔时,还当真应上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真是说不出的讽刺与嗤笑,可又是那么的真实。   人群的追赶声中还掺夹着犬吠,此番的他们倒也是下了狠功夫,料想是因为迟迟等不到探人归来,这才开始按捺不住。   或是领头的男人早已猜想到到那俩蠢货会失手,这才选择在此守株待兔,或是来个瓮中捉鳖。   “走!”   夜风寒凉刺骨,回过神的林拂衣,果断背着时葑转身躲进幽深密林中,顾不得前方的路是否能行得通,或是有那等障碍物。   身后的狗吠声朝着他们的方向越来越近,身后火把亮如白昼,脚步声阵阵紧逼其后,他们紧张得甚至能听到心腔中的打鼓声。   那些形如恶鬼的村民就像是一群如跗骨之蛆的影子一样,不断得从四面八方涌来。 第65章 六十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满脸写着不安之色的时葑看着直到此时还不曾放下她, 并且跌跌撞撞不知摔倒了几次又重新爬起来的男人,咬着牙,恶狠狠道:   “你放开我, 否则到时我们两个都得死。”   “当初的你都从未放下过我, 我现在又岂会扔下你。”   刚从地上狼狈爬起的林拂衣摸索着掉落在地的竹拐, 继续吃力的背着人往前走, 而身后是越来越近的狗吠音,可即便如此, 他都未曾想过放弃身上之人。   “当初是当初, 现在是现在,难不成林大公子真的甘愿同我这样的人死在一起, 或是连自己家仇都未报就轻易死去吗!”   “还有你放我下来, 我告诉你,哪怕我时葑就算是死也不要和你死在一起。”时葑见他就跟铁了心一样的求死, 张嘴咬上了男人的肩膀,再次威胁道。   “放我下来,你听到了没有, 林喜见。”这一次, 她隐约带上了几分怒。   “你给我闭嘴, 忘记我们手上绑着的红绳了吗。”身后密林中的狗吠声和怒骂声此起彼伏,圆月被乌云遮挡, 密林内漆黑一片,张牙舞爪的树枝形如鬼魅。   “快,他们在这,别让他们跑了。”   为首的黑壮青年因着急红了眼,手握砍刀冲着马上就要靠近马车的木青空二人疾速奔来,生怕这几只难得的大肥羊溜走。   若是让他们活着出去, 届时等来灭顶之灾的便是他们,瞬间瞪大嗜血铜铃眼,月光下,是那泛着寒光的森森白牙。   而另一伙人,则是包抄围堵了另一人。   “你们跑不掉了,乖乖束手就擒,说不定大爷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最先出声的是之前殷勤的给时葑递过鸡蛋的高瘦青年,此时望向她的视线,满是带着浓稠的,如下水道死老鼠的腐臭。   “美人你若是乖乖的从了本大爷,日后本大爷定会给你吃香的喝辣的,总比跟着这瞎眼的残废不知有多幸福。”   高瘦青年说着话时,不忘伸出那只满是藏污纳垢的黑色长指甲往时葑的脸上抚摸而来,漆黑的瞳孔中闪现的是那抹势在必得的贪婪。   身后拿着火把与刀具的村人红着眼逐渐靠近,近处火把光亮如白昼,不经意中便晃花了人眼,被护在男人身后的时葑有些不适应的伸手遮挡。   而因着她的身体缓缓往后倾,加上林拂衣因着站立不稳,还未等她发出一声惊呼,连带着对方一同摔了下去。   夜色深沉,谁都说不准下一个等来的会是什么。   比如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会率先到达。   “阿雪,林公子!”   而远处刚上了马车的木青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人摔下断崖中,自己却只能当一个无能为力的懦夫。   “走。”而柳知书并没有留给她伤感与给自己内疚的半分停歇,飞快的驾驶着马车消失于这沉沦的茫茫夜色中。   此番,就当是他们欠他们的,还有,他会帮他们报仇的!   黑夜,圆月,密林,疏星。   构建出一幅独属于早秋的夜色朦胧,光怪陆离之景,几只萤火虫不时在灌木丛中一闪一闪,像极了那等生于地上,忽明忽暗的小星星。   护着时葑一同滚下断崖处的林拂衣不忘紧紧护住对方的头,却不曾理会自己半分,自始至终就连半句痛呼声都未曾发出。   好在断崖并不长,加上底下生了一大片茂盛的野草,摔得倒是不怎么疼,可下头因着浸泡了一撮小水潭,不时会有闻到血腥味的游鱼闻味而来,可只要人一动,便惊得纷纷躲回泥洞中。   唯………   “时葑,时葑你醒醒。”等平安落地后,最先睁开眼的林拂衣往怀中人鼻息探去,生怕她会出现什么意外。   “时葑你醒醒啊。”   因着失明之故,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的林拂衣不断掐着她的人中,似要将她给活生生掐醒过来一样。   同时他的手也不忘挤压着她胸口,做着心脏复苏,并且他不得不感叹,她这胸做得还挺逼真的。   被那么又掐又打的时葑在睁开眼之时,看见的便是那披散着发,有着血红的唇,苍白的脸,形如鬼魅的男人,吓得的她手下意识的将人给推开。   此时她正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就跟见了鬼一样,同时她能感觉到她的小腿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意。   不用她看,她都知道,这才刚准备好的腿,又倒霉的折了。   这叫什么,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你醒了。”见着人醒来后,林拂衣方才松了一口气,继而背对着她半蹲而下,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好。”深知他说的是事实的时葑并未扭扭捏捏,继而重新艰难的爬了上去。   何况她现在的脚是真的走不了,更重要的是,木青空他们二人应当是同样成功脱离了危险才对。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浓重的,他们二人是被对方给抛弃的错觉,即使她知道对方这样做无可厚非,可是她的心里就是不舒服,还是那种很不舒服。   “你说我们俩人的运气怎么那么背,每一次在村庄里留宿的时候,总会遇见此等糟心事,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负负得负。”   趴在男人背上,充当着眼睛的时葑忍不住说出了她的心声。   “为何要这样想,不是还有句老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你我二人日后的福气大得很。”   “要是真的这样,那我可得谢谢你才对。”莫名的,时葑很想叫一下他的名字。   “林喜见。”   “嗯?”   “没什么,我就只是单纯的想要叫下你的名字。”   “时葑。”   “嗯?叫我干嘛?”   “我也只是单纯的想要叫一下你的名字。”手中用一根木棍充当着拐杖的林拂衣不知为何,唇角一直噙着一抹浓得挥之不去的笑意。   “你无不无聊啊。”   抱着男人的时葑被他这开玩笑的口吻差点儿惊得要掉下来了,并且现在这模样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当年那位冷若冰霜,恨得她欲死的林拂衣。   “我在无聊又哪里能比得上你。”   “是是是,我是无聊,哪里比得上林大公子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二人说笑打闹了一会儿,倒是驱赶了几分先前的恐慌与不安。   山底下的路本就不好走,更何况还是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夜中,若是一朝不慎,不知会被何处躲藏在暗中的野兽给盯上。   今晚上的月亮好像格外的圆,就连繁星也多如点珠,照得反光的地方泛着涟涟银光,而那未曾被月光普照之地则不知掩藏着多少不为人所知的黑暗。   二人直到天亮,等再三确定已经离了那处村庄很远,方才停下了继续前进的步伐,何况若是在继续,这身体也实在是吃不消。   随着天地第一缕晨曦折射大地,天际边的黑红,暗蓝与柔白,金黄相互交叉,揉搓出一道绚烂的美景。   山的尽头是那半遮半掩,像一颗刚剥了那青色外壳与雪白蛋白,露出内里的咸鸭蛋黄。   一处清澈见底的溪水旁,还泛着凉意的水中不时泛起层层涟漪,惊得那些游鱼四窜而逃,更搅得本因清溪蜿蜒处都泛起了缕缕浑浊之色。   岸边则燃起了一簇火堆,火的边缘则是那插着树杈放在边上烤的小鱼,鱼虽小,可这量多又有和不可。   而那大一点的石头上则晒着他们不久前刚洗的衣服,此时的他们倒是并不避讳的只着了一件单薄亵衣。   “疼,你能不能轻点。”坐在石头上的林拂衣许是疼得难忍,终是忍不住出了声,同时他的手上同样打了一个固定的木板条。   “现在知道疼了,我前面问你的时候,你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不疼的。”   正给人上着草药的时葑嘴上虽是得理不饶人,可手上的动作倒是比之先前放轻了几分。   毕竟对方在之前确实没有扔下她,哪怕他们之间是因为一条红绳的羁绊。   而现在的他们则再一次回归到了原地,不过往好的方面说,他们离阳城关更近了。   “还有你说我们现在这等情况,真的能平安走到阳城关不。”   说到这个,时葑便是一脸挫败,只觉得按照这个情况看来,简直和去西天取经的道路一样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银钱。”莫名的,林拂衣问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你给我的那五片金叶子现在还剩下四片,至于碎银子什么的还有一点,应当也是够用的,不过你问这个来做什么?”   “雪客可听见了马蹄声不。”林拂衣将手覆上她放在他膝盖上的手,笑得一脸儒雅。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距离官道很近,若是好运气,说不定还能遇到人。”   “聪明。”   林拂衣不得不感叹,有时候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往往你只要起个头对方便能猜到下一句,哪怕是做挚友也是极好的,就是万不能与之为敌了才好。 第66章 六十六、桃子     鼻尖轻嗅到……   鼻尖轻嗅到一点儿糊味的林拂衣, 继而笑着推了下她,出声说。   “反倒是雪客在不去翻那鱼,小心等下糊了就没得吃了。”   “啊, 我的鱼!”   说来老天爷对他们倒是不薄, 等临近傍晚时分, 还真的给他们等来了一队护送着物资前往阳城关而去的镖局, 想必这便是他嘴里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晚上是在一处有溪流边的草地上安营扎寨的,镖局里的人都很友善, 甚至是健谈, 这是他们给时葑先入为主的第一感官。   因着进了九月,现早晚温差过大, 加上她体寒的缘故, 使得时葑不得不和他们交换了几件干净的厚衣裳,此时正围着篝火, 喝着对方递过来的蘑菇鱼头汤。   “林公子可是不喜欢喝这汤?”坐在旁边的娇媚少女见着林拂衣拿在手上许久都未曾饮下,不由好奇的出声询问。   “非也,只是我想放凉一点再吃。”话虽如此, 可是他却并未有半分下口的意思。   而坐在他旁边, 知道他对蘑菇有些轻微过敏的时葑无奈的接过了他手里的碗, 将那烤好,并涂了蜂蜜的馒头递过去后, 这才起身道:   “你先吃点这个垫垫胃,可能会有些干,我去给你烧点水,免得你会噎到。”   “有劳娘子了。”林拂衣接过时,不忘用小尾指挠了她一下,笑得一脸宠溺。   时葑听到这满是带着浓浓糖分的‘娘子’二字时, 差点儿没有吓得她直接左脚踩右脚,随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林大公子居然会发出这么恶心的声音,难不成是这王八蛋想到了新的,对付她的法子?   不行,她感觉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听着那人宛如落荒而逃的脚步声后,林拂衣方才轻笑出声,有道是美人展颜一笑,千树万树梨花开。   瞬间看得身旁的小姑娘红了脸,可是当她的目光移到他那没有半分焦距的浅色瞳孔时,又不免惋惜了一番。   “雪姐姐对林大哥可真好。”捧着脸的谢娇娇不知是羡慕还是随口一言,道出了心声。   “若是人家关系不好,又岂会结为结发夫妻,你说是不是啊,喜见。”当年的好友,现在在这同福镖局中充当智囊的叶骅将手中的水蜜桃扔了过去。   “反倒是当年一别后,我都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同你相遇,更想不到本以为会孤独终老的喜见居然比我还早一步的讨了媳妇,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羡慕你。”   叶骅哥俩好的坐在了他的身边,嘴里则说着一些当年往事,却是闭口不言他的眼睛为何看不见。   只因若是对方想说自然会说,否则他问了也是白搭。   “是挺有缘分的,当年一别距离现在再见都有五年了,反倒是你怎的突然跟着跑起了镖?可是嫌当教书夫子无趣了。”林拂衣接过他扔过来的桃子,却并不急着吃。   “自然是嫌无趣了,否则我们岂会那么有缘的在这里相遇。”叶骅看着这故人,眼神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复杂之色,特别是,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现在的他和当初不同了。   若是硬要说出一个来,那便是比之当初多了几分人情味,也不知是否是那位女子的功劳。   “叶骅哥,你们认识啊,可是你怎么都不和我介绍一下。”见着他们两个聊起来,而将自己给扔在一旁的谢娇娇有些不满的嘟哝起了那张红艳艳的小嘴。   “你这丫头,这是你叶骅哥的朋友又不是你的朋友,介绍给你认识做什么。”叶骅笑着将这凑过来的小妮子脑袋挪到一边,眼中则是遮不住的笑意。   “可是为什么叶骅哥的朋友就不能介绍给我,你要是在这样,信不信我告诉二伯说你欺负我。”   即便如此,谢娇娇仍是不死心,毕竟好看的美人谁都喜欢,特别还是这么个一看就是极品的美男子。   唯一一个美中不足的是美人英年早婚,并且美人的妻子也是个美人,那身材,就连她一个女人看了都心动不已,更别说这些lsp了。   正当几人说笑间,刚借了一个小锅烧开了水后端过来的时葑听闻后,随即出声问。   “你们在说什么,那么热闹。”   “我这不是在和喜见说他是如何将嫂子给追到手的吗,不过喜见脸皮子薄,死活不肯说,就是不知嫂子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一下细节,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   说到这个,叶骅还满是挪移之色的来回扫了他们之间好几眼,继而将自己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   “对对对,我也好奇。”   双手捧着脸颊的谢娇娇说着,还重重的点了好几下头,毕竟这等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她可是最喜欢了,特别是当事的俩个主人公还站在她面前的时候。   “能有什么好说。”差点儿没有忍住翻了一个白眼的时葑将水递了过去。   再说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和细节,有也是恨不得相互掐死对方的场景,并且他们这一段感情,自始至终都是假的。   “阿雪姐姐就说一下,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吗。”一遇到好奇心就想要刨根问底的谢娇娇,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跃跃欲试。   “没………”还未等时葑脱口而出拒绝的话,反倒一旁的林拂衣先一步出了声。   “在问我们之前,反倒是叶骅前段时间跟你的那位豆腐西施进展如何了。”   “啊,什么豆腐西施,叶骅哥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找了一个豆腐西施。”这被点到名的人还未出言辩解,反倒是身旁的谢娇娇就跟吃了火药桶一样炸了。   “没有,哪里有什么豆腐西施,娇娇你可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那只老狐狸最是喜欢说瞎话不打草稿。”本想看热闹的叶骅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这把火会烧到他这边来。   “若是没有这豆腐西施,那酒坊里的李家姑娘,药房的张家姑娘不知现在同叶骅如何了。”见着这火烧得还不大的林拂衣不忘再继续添油加醋,似要将这火烧得在大些才肯停下。   “好啊,你不但有豆腐西施,还有那酒坊里的李家姑娘,药房的张家姑娘,等下是不是还有卖马的花家姑娘,卖花的陈家姑娘。”   正恼怒不已的谢娇娇前面还以为只有一个,谁曾听到后面,就跟一个串串似的,一个串着一个,气得自己直接起身往那林中跑中。   “不是,娇娇,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你听我解释啊。”叶骅恶狠狠瞪了吃瓜不嫌事大的林拂衣一眼,忙跑着过去追人去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听我解释娇娇,误会,这些都是误会。”   等二人吵吵闹闹离去后,这篝火旁倒是静了几分,同时还有一种名为缱绻的旖旎之气横生。   “给你。”耳尖微红的林拂衣将那擦干净的水蜜桃递了过去。   “嗯?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大公子居然会主动给我吃的,也不知是不是在里头下了毒。”   话虽如此,她人倒是诚实的接过了,吃之前还不忘再三擦拭,生怕沾了什么脏东西。   “放心,里头没毒。”   “也对,要是我死了,我看你怎么办。”时葑说完,便张嘴咬上了那颗桃子。   抬头看天时,天上的星河格外璀璨,似一条银腰带,她的手上则缠着一条用红绳绕起来的手链。   说来这根红绳能解开,还得多亏了叶骅才是,否则现在的他们都还得过上一人蹲坑,一人递纸的有味道话题。   晚上睡觉时,因着二人是在假装夫妻的缘故,自然是睡一个帐篷,一个被窝里。   正当洗完澡的林拂衣准备进去时,却先一步被守在外面许久的叶骅给拦住了去路,继而满脸凝重之色道:   “喜见,我有点事想要问你。”   “不知你想问的是什么,再说这里又无外人。”眼眸半垂的林拂衣微抿了下唇,自然明白他想要问的是什么,而这帐篷中又有何人。   “你确定有些话,真的适合给嫂子听?”叶骅说话时,不忘回头望了眼,正背对着他们在收拾床铺的时葑。   林拂衣闻言,继而摇头否定,方拄竹拐往另一边敲打而行。   “喜见当初可曾见过嫂子的脸长什么样子不?”等离开了帐篷一小段距离后,叶骅这才郑重其事的出声,脸上更挂着几分担忧之色。   “为何来此一问?”林拂衣话里,带着几分诧异。   “只因嫂子的脸和当初的那位宸王有几分相似,最重要的是,现在那位宸王更是千里迢迢嫁到青阳国成了人人所不齿的男妻。”   “我只是不希望你真的同那个传闻中的一样,喜欢上了那个被人人所唾弃的宸王,更因着爱而不得才找了一个替身,若是当真如此,于情于理对嫂子都不公平。”   “我之前还以为你想和我说什么,想不到你想说的是这个。”拄着竹拐的林拂衣不知为何,心口处忽地漏了一拍,继而弯唇一笑道。   “废太子是废太子,雪儿是雪儿,何况他们一男一女,我又岂会将他们二人搅混,反倒是叶骅今日问我此举,是否是不信我之故。” 第67章 六十七、要不要试着喜欢我 “我并非不……   “我并非不信你, 只是他们二人的相貌过于相似,若是不知情者,很难不将他们二人弄混。”   此事说到最后, 就像是一笔糊涂账, 只因谁都说服不了谁, 特别是她那张同当初宸王有着几分相似的脸。   等林拂衣回去之时, 人还未掀帘入内,反倒是一双带着粗糙薄茧的手牵过了他的手, 手的主人做得很自然, 显然做过了不下百十次。   “现在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为好。”合衣躺下的后时葑并未问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只因她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   “你就不好奇刚才的我们说了什么。”可有时候她不想问, 并不代表着对方不想说。   先前从进来后的林拂衣并未松开彼此紧握的手,而是满脸固执的看着她不放。   “无非问的是我与你如何相识, 还有我这张肖像那位宸王的脸,可奇怪的是我脸上明明带了一张人|皮面具,对方又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时葑说话时, 还不忘伸手抚摸上脸上这张, 显然比最初带上去时, 不知变薄了多少的人|皮面具,方后知后觉中才反应过来了什么。   “许是脸上人|皮渐薄, 继而将你原先的相貌给映出了几分。”林拂衣牵着对方的手,径直在她枕边躺下,不忘关心她的腿伤。   “现在你的腿可好些了不?”   “挺好的,最起码能走一小段距离了,只要不是走太远问题就不大。”许是她不愿在继续谈论下去,或是真的累了的缘故, 便再次出声催促。   “现在很晚了,得睡了,明天还得早起赶路。”   “好,晚安。”   “晚安。”   可是这一次,林拂衣翻来覆去许久都未曾入睡,脑海中还一直盘绕着方才叶骅说的那一段话,连带着放在毛毯下的手都无意识的紧攥成拳。   “时葑,你睡了吗?”鬼使神差中,林拂衣不受控制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干嘛,这大晚上的。”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时葑觉得现在的自己很不爽,特别是在她马上就要入睡的这个档口中被人吵醒,更尤为不爽。   “我直到现在都未曾问过你,当初的你为何会喜欢上上官蕴那个蠢货的。”到了后面,甚至还喜欢上一个他国安插|进去的奸细。   “你说若是一个人幼时苦习惯了,等长大后是否需要很多很多的糖才能满足。”她说完,并不打算等来对方的回应,而是继续接了下去。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苦习惯后的人,往往只要一点糖就能满足了。”睁开了眼,望着黑黝黝帐篷顶的时葑,脸上露出似笑似讽的神色。   她的喜欢绝非偶然,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中逐渐变得薄弱开来。   可是却没有人告诉她的是,她自以为的真心在其他人眼中看起来是那么的廉价,连那菜市场,即将被打折处理的大白菜都比不上。   “你………”抚摸着她发的林拂衣很想脱口而出一句:‘你要不要试着喜欢我,我定不会像他们那般对你。’   可这句话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吐不出咽不下,最重要的是,他此番难不成是生了魔怔不曾,竟会对一个男人产生了怜惜的想法。   “睡吧,现在已经很晚了,明日我们还需赶路。”   “晚安。”   可是这一次,由原先的一人失眠转为了俩人同时失眠,以至于第二日的他们眼下都挂着一抹淡淡浅青。   当时葑牵着林拂衣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有人对他们露出暧昧的目光,害得她不止一次的以为她是不是将衣服穿反了,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那么他们看的又是什么?   “阿雪姐姐,麻烦你过来帮我一下。”   同样起了个早的谢娇娇就像是一颗时刻温暖着人心的小太阳,此时正隔着两顶帐篷的距离朝她招手。   “来了。”时葑在松开手的时候,还不忘加了句。   “那个我先过去帮忙,等下我在过来。”随着话音落,人便马上跑了个没影。   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脖子处因着昨夜被蚊虫叮咬之故,而泛起了一个又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草莓印子。   “啧啧啧,想不到你小子的日子倒是过得滋润,也不知我这孤家寡人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等抱着温香软玉入睡的日子。”   叶骅看着好友这棵万年铁树都开了花,偏生就他还凄凄惨惨戚戚时,不禁气得牙根痒痒。   “总归是快了。”林拂衣接过他扔过来的桃子,却并不急着吃,而是等到那人回来时,在借花献佛。   在热闹的早上过后,便再一次恢复到了风尘仆仆的赶路中。   此时的时葑,林拂衣二人正窝在马车内,而本应也坐在马车中的谢娇娇却因着嫌闷而选择了骑马,说是嫌闷,倒不如说不想做那电灯泡才对。   “我的背后是不是起疹子了,为什么我觉得好痒。”今日从起来后,时葑就总觉得背后好痒,就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在爬一样难受。   “你别挠,我帮你看看。”林拂衣话才刚说完,便想起了有哪儿不对劲。   只因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瞎子,何来的看,只能无奈的说,“要不我还是让娇娇进来给你看下,免得要是真起了疹子可就糟了。”   “那就只能这样了,不过我感觉我后背好像有虫子在咬我,你说会不会是昨晚上睡的草地里头有虫子?”说完她还想伸手往后挠,可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挠不了。   直到最后,还未见人掀帘进来的时葑只能红着脸,满是不好意思道:“那个,你能不能先帮我挠一下痒,我手短挠不了。”   “好,那你转背过来。”林拂衣状若无意的轻叹了一口气,唇角则在竭力压抑着那抹不受控制上扬的笑。   而这不大马车车厢中,则不断地在攀升着朦胧勾人的缱绻暧昧。   “这里,不对,你的手在往上面一点。”此时趴在男人腿上的时葑,就像是露出了最为脆弱部位的猫咪一样,舒服得只想打呼。   “可是这?”   即使只是隔着一层单薄亵衣,仍能感受到指尖下细腻肌肤触感的林拂衣不得不感叹一句。   这宸王还真是生了一张好皮,在配合上那张其色骄若冬梅,艳胜春花的绯颜腻理时,难怪总会惹得一些苍蝇前仆后继,只为一亲芳泽。   “嗯,对了,不过你的力度稍微重一点,不然没感觉。”   此时解了痒的时葑舒服得想要哼出声,她更想不到的是,当初水火不相容,两见两相厌的俩人,此刻能感情好到给对方挠背的地步了???   可同时,她也能清楚的分辨出,这一切的好,都是建立在她还对他有用的前提下,而这虚浮的好下面,则满是如针扎般的层层算计。   “现在的力度可合适了?”见着挠得差不多了,林拂衣转而给她捶起了背来,俨然一副居家好男人样。   “嗯,想不到你林大公子还挺会伺候人的吗,不但是捶腿有一手,亦连这捶背也是。”   半眯着眼儿的时葑只觉得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就跟回到了当年的宸王府一样,可惜的是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了,那也不在是当初的宸王府。   “雪客。”   “嗯?”   “你若再在提那些往事,信不信我扔你下去。”   许是说到了那段难以启齿的时日,导致男人的手上动作都停顿了几分,一字一句则带着从牙缝中硬挤出的咬牙切齿。   “不说就不说,还有凭什么就你可以翻当初的旧账,就是不允许我翻,你简直就是一个双标的小气鬼。”   时葑嘟哝了一句,可正当她准备起身时,结果因着力度过大,拉扯到了那条伤腿。导致她疼得直接倒吸一口凉气,连带着身子都顺势的往下一歪,前面本就有些松垮的亵衣,此时更露出了大片春光之景。   “怎么了,可是摔到了哪里?”   “没有,没有,还有别,你别过来。”   时葑一句完整的话都还未说完,反倒是前面的林拂衣因着同一个姿势坐久了而有些腿麻,人刚起来还没到一秒,整个身躯就直直朝她扑来。   再一次被压成了一个咸菜饼子的时葑忍不住爆了一句祖安话;艹/你妈!!!   因着临近午时,晨起时的那些水蒸气逐渐挥散,连带着空气中都染上了几分燥热。   “阿雪姐姐,林大哥。”正准备掀帘进马车的谢娇娇见到这一幕时,瞬间涨红了脸退出来,连带着耳根子都臊红得厉害。   “啊,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了,里边可是发生了什么。”驾马赶来的叶骅恐忧里头出了什么事,继而走了过来。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还有我们要不比赛骑马,看谁先到终点怎么样,谁要是输了,谁今晚上就得负责煮饭如何。”   谢娇娇并不敢说出事实,更不敢让对方掀开帘子看见里面满是粉红泡泡的一幕。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那你可得快点跟上,驾。”   “现在说输赢为时尚早。”叶骅人虽远去,却是悄悄地留了一个心眼在那马车上。 第68章 六十八、对的人 马车中,整个人再一次……   马车中, 整个人再一次被压得像块煎饼果子的时葑,差点儿没有一口气上不来,本就伤的腿, 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你给老子起来!”额间青筋直冒的时葑忍无可忍的骂出了声, 她觉得继续和这玩意待在一起, 她迟早得被玩死!   “不好意思,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现在这话一听, 非但起不来正作用,反倒是起了副作用。   “滚, 快点给老子起来!!!”   可刚打算起身的林拂衣无意摸到身下那具细腻光滑的躯体, 连带着手都像是烫到了什么一样,等他好不容易坐起后, 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前襟处,满脸诧异。   “话说,你这新塞进去的馒头倒是挺逼真的。”林拂衣说着,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 还特意比划了下。   只觉得她整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滚吧你, 你这个王八蛋,下流胚!!!”   午时的意外似乎谁都不曾放在心上半分, 该干嘛时还是干嘛,除了那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外。   晚上露营之时,谢娇娇红着脸儿将一盒胭脂递到了时葑的手上,扭扭捏捏道。   “那个阿雪姐姐,我觉得你还是要告诉林大哥稍微节制一下比较好,不然我担心你要是半路有了身孕的话,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很好的照顾。”   话才刚说完,小姑娘便捂着红得发烫的脸颊跑得飞快,独留下时葑对着那盒胭脂,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发。   “怎么了?”刚从帐篷中走出来的林拂衣听着小跑离去的声响,修眉微蹙。   “没有,就是刚才娇娇递给了我一盒胭脂,还说让你节制一点,现在可听明白了不,林大公子。”   时葑担心他听不清楚,还特意将‘节制’二字咬得格外清晰,更将手中的那盒胭脂放在了男人的手心中。   “咳。”她那么一句,差点儿没惊得林拂衣被一口口水给呛到。   什么节制,这什么虎狼之词!   还有明明他们都没有什么发生过,莫名的,他不知想到什么,连带着耳根子微红了一片,比那三月阳春里的娇艳碧桃还要来得妩媚多姿。   马车又行驶了五天后,终是抵达了阳城关,也正是他们同镖局人说道别的时候。   只因这不同的道路上,离别总会不期而遇,关键不过在于时间的长短与感情深厚一说。   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不时传来周围小贩的大声吆喝声与飘入鼻间的各色咸香甜香等味。   “阿雪姐姐,你以后可一定要记得来洛阳找我玩,到时候我把我养的牡丹送给你。”许是因着离别,小姑娘的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正拉着时葑的手说着一些小女儿家的话。   只因她从小便是在男人堆的镖局里头长大的,平日里很少遇见同她胃口,又不嫌弃她咋咋呼呼性子的同龄人,更别说是在陪同走镖的路上了。   “还有阿雪姐姐可一定要看好林大哥,虽说林大哥看不见,对姐姐也好,可天底下哪里有不偷腥的猫,虽然我知道我这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可我还是想要说出来才行。”   “好,我知道了,我会看好我家那位的,娇娇放心便好,还有到时我若是去了洛阳,定会寻你,更要好生欣赏一下洛阳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   时葑也喜欢谢娇娇,更应当说她喜欢这种心思单纯,就连性子都讨喜的姑娘才对,继而将原先买下的一只翡翠白蝶双环扣簪递到了她的手心,笑道:“姐姐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只簪子就当给你们在过不久的新婚贺礼可好。”   “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阿雪姐姐就会拿这个取笑我,还有我现在都不知道叶骅哥是不是也喜欢我。”说到这个,本还在伤感中的谢娇娇连带着脸颊都微红一片。   “这八字有没有一撇还不是人书写上去的。”时葑抬头看向已然说完了话,并向他们走来的二人后,继而肃着张脸。   “若是遇到了对的人,娇娇可要把握住才好,若是遇见了不好的人,即便你在深爱他,也得及时止损的抽身而去,毕竟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   只因像这种拥有阳光一样灿烂笑容的姑娘,理应拥有最好的。   “你们可是在说什么,大老远的便听见了谢小姐的笑声。”用手中竹竿敲打着路线,缓缓朝人靠近的林拂衣习惯性的伸出了一只手。   而另一只手的主人也顺势握了上去,并与之十指紧扣。   “不过就是一些小女儿家的事罢了,反倒是我们二人怕是得要在阳城关多待几日。”时葑看着手心中的一颗糖,随剥开糖衣了分成两粒,一人一半。   “我听你的。”   嘴里嚼着糖的林拂衣只觉得连心口处都泛满了丝丝缕缕的甜意,即使他此时看不见身侧人的音容笑貌,仍是止不住的频频侧头望去,并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容貌。   “奇了怪了,你这人怎地就不问我一下到底是因为什么。”   时葑侧过脸,看着他的脖子处是不是也贴了一张人皮面具,要不然最近他给她的感觉,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   “因为我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个决定,这个回答雪客可曾满意。”   “去去去,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从来没有好到这个份上。”   站在原地的叶骅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二人,原先一直放在心口上的那块大石终是落下了几分,同时也是衷心的想要祝福他们二人。   “叶骅哥,刚才你是不是和林公子说了什么。”   谢娇娇脸红红的握紧了手心中的那支翡翠白蝶双环扣簪,特别是在看到身旁吊儿郎当的男人时,一张白净的小脸更是红了个彻底。   “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别管。”叶骅自然也是看见了她手上的东西,连带着看向人的目光越发温柔。   何况喜见说得对,既然遇到了喜欢的,并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共度一生的人时,就得要好生把握住才对,免得到时悔恨终生的还不是自己。   “我今年都已经满十九了,哪里还是什么小孩子。”   “哦,我看着倒是还挺小的。”叶骅满是带着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就差没有从鼻尖冷哼一句。   却又在对方即将生气的档口,揉了揉鼻尖将一直藏在身后的纸袋递了过去。   “给,你刚才不是说想要吃糖炒栗子吗,趁着现在还没凉,赶紧趁热吃。”   “啊,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你又是什么时候去买的?我怎么不知道。”谢娇娇刚准备酝酿起的熊熊怒火,轻易被这一小包糖炒栗子给化解了,就连脸上都洋溢着一抹甜笑。   “给你买来吃就行了,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只因有些人不过是随口一言,却总是会被爱她的人给记在心上,无论她是否还记得。   因着他们打算在此地暂住几日,所以并没有选择入住客栈,而是选了那等出租的民宅,最起码有几分家的味道。   随着夜幕降临,檐下挂着的灯笼也亮了起来,不大的屋内正点燃了几根烛火,橘黄色的光晕满带着温柔的味道。   此时已然洗好澡的时葑并未擦发,而是任由它往下掉落着水渍,于深色衣裳上绽放一朵又一朵无根深色之花。   “多大个人了,怎么洗澡后连头发都不擦,就不怕染了风寒。”同样刚沐浴完从屏风外走出的林拂衣状若无意的轻叹一口气,用着那才刚给自己擦过发的毛巾给另一人擦拭。   “今夜风大,吹一下就干了。”话虽如此,时葑却并未拒绝男人的好意,只是她此刻眉头紧锁,而桌上还摆放着他们所剩无几的银钱。   “若是我再不出去找点活计,说不定你我二人就真的得一路乞讨到楚国了。”说着说着,连人都不知一连叹了多少气。   前面花钱的时候爽是爽了,可是现在最大的难题也出来了,那就是没钱,简直就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原来雪客是在为这忧心,我还当是什么呢。”   “嗯?”   林拂衣放下给她擦发的手,而是往他刚才放脏外衫的竹编笼中摸索而去,将外衫给拿了出来后,并将里面的东西推到了她的面前。   “不知这些银钱可否能请得动鬼谷子下针,甚至够你我二人一路好吃好喝的到楚国不。”   “你是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可别说你背着我偷偷去找了富婆。”   时葑看着这手上的厚厚一层银票,脸上满是带着不可置信的笑,只觉得这惊喜是否来得过于突然了些!!!   “放心,自然是正当来历。”林拂衣突然觉得有些手痒的想要揉揉她的小脑袋,看一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今晚上,倒是二人许久以来的第一次分房而睡,本应早早入睡的林拂衣此番翻来覆去许久,却是迟迟不曾入睡。   不禁令他怀疑,难不成自己当真入了魔怔不曾。   许是真无半分睡意,随起身披衣外出,而在此时,也听见了隔壁房门中发生的响动,连带着他此刻的心都慌张得像是漏了一拍。 第69章 六十九、信不信我亲你     “……   “怎么了, 你可有受伤。”   “没什么,就是抓到一只胆大的小毛贼而已。”在对方推门而出时,另一间原先紧闭的房门也恰被推开。   同时伴随的还有重物被粗鲁扔在地上时, 发出的痛苦闷哼声。   “小姑娘做什么不好, 偏生做采花大盗, 你说若是我将你扭送到官府会怎么样。”   提脚碾踩黑衣人背部几下方才离开, 并半蹲下来的时葑轻拍了拍黑衣人白净的小脸蛋,另一只拿着匕首的手则不时在他脸上比划着下手的位置, 正笑得满脸阴沉。   “小姑娘脸长得那么好看, 若是不在上头绣上几朵彼岸花,当真是可惜了。”   “谁说小爷是女的, 小爷可是一个正儿八经, 下面带把的男人。”任谁一个好好的,根正苗红的采花大盗被人说成女人, 想来心里也是存了气的。   “哦,你说你是男的,那你可知道, 小爷也是一个货真价实, 带把的男人不。”   时葑并没有因着对方的身份而有半分态度转变, 反倒是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宛如刚从地狱里头爬出的恶鬼朝人索命。   “你怎么可能是男的, 我可是………”   在黑衣人话还没说完,便猛地被时葑狞笑着打晕了头,继而笑眯眯的转身回望着还站在门扉外的男人,音调却是无声冷下了几个度。   “夜深了,林大公子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小毛贼。”半抿了下唇的林拂衣终是说出了自己最大的不安。   “这小子不是说自己是男的吗,再说我又有着那龙阳之好, 这免费送上门来的吃食岂有拒绝的理。”话落,许是她不愿再多言,便转身提着人回了房,徒留下林拂衣一人站在院中。   他不知他站了多久,只觉得一股怒意直从心底升起,明知他们二人不会发生什么,可仍是控制不住的怒不可遏。   一缕夜风拂而,吹得人鬓角发丝相绕而缠,更吹得袍角发出猎猎之音。   这秋日的夜间,逐渐染了凉意。   而今夜的林拂衣却是翻来覆去许久不曾入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情绪因何而来。   到了最后,他只能归根于担心现在唯一能帮他治好眼睛的人,会再一次丢弃他。   等天微微亮。   门外人听见里头响动时,方推门入内,而她的手上则端着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   “起了,正好过来洗脸然后出去吃早饭。”   “你今日怎的起那么早?”坐在床沿边穿衣的林拂衣轻扯了扯僵硬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大公子可明白。”转身时的时葑并没有注意到他望过来时,满是带着黑沉的目光,而是将那拧干了水的湿毛巾递过去。   “这早上的井水有点凉,不过先凑合一下,晚些我在去官府买几个西域奴回来伺候,还有等下你是要和我一起出去还是留在院子里。”   “我随你一同便可。”今晨的林拂衣显然有些闷闷不乐,平日间本就少的话,今日里更像是连一个屁都打不出的闷葫芦。   “好,那你先穿下衣服,我在院子里头等你。”时葑见着她递过去的毛巾对方迟迟不肯接下,直接将他塞进男人的手心后,方转身离开。   “好。”   直到人出去许久,林拂衣整个人还是愣愣的,直到察觉了几分寒意,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阳城关不但春日来得迟,就连这冬日都比其他地方要来得早。   因着地处两国交界,往来的商贩皆为异邦人,连带着那些红头发蓝眼睛,白皮肤黄头发的异族人看得时葑目不转睛,若是遇见长得好看的,往往总忍不住在多瞧几眼。   “可好看。”忽地,身旁人幽幽来了那么一句,话里带着连他都未曾察觉到的小柠檬。   “好看。”时葑想都没想直接张嘴应下,并没有注意到身旁人黑沉如锅底的脸。   反倒是不怕死的再一次出声道:“要不我们一人买一个回去暖床怎么样,眼见着这天也快冷了,到时候有一个白日间烧火做饭,晚上暖手暖脚的人不知道有多么幸福。”   可她话都还未说完,身旁人却是马上松开了同她紧紧相握的手,敲着竹拐大步的往前走,也不担心是否会撞到人或是摔到了怎么办。   “唉,我就只是说了两句,你怎么就生气了。”时葑这看着间突然闹起了脾气的男人,真心想要感叹一句,男人心海底针。   “林某并未生气。”等她追上去,再度想要牵过去时,却直接被林拂衣给挥开了手,显然一副要人哄的老小孩样。   “那你说你没有生气,为什么要松开我的手,还走得那么快,就不担心自己会摔倒。”嘴里嘟哝了几句不满的时葑再一次将手伸了过去,并且这一次是与之十指紧扣。   而这一次,男人倒是没有在像先前那些拍开了。   “雪客难不成忘记了,现在的你我二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不曾。”   林拂衣强忍着内心深处泛起的怒意,冷着声质问,同时紧扣着的双手力度大得似乎想要将其揉进血肉中一样。   “我知道啊,可这不是假的吗。”   “即便你我二人知道是假的,可其他人不知道。”   “也对,可是二者之间又无任何关联,再说你玩我的,我玩你的,不就成了,还有你有洁癖并不代表我也有。”   还有,她觉得她前面说的做的并没有哪里不对啊?可这该死的男人又是发的什么神经???   “时葑。”强忍着额间青筋直跳的林拂衣冷着声,唤出了她的名。   “嗯,叫我干嘛。”   “闭嘴。”   “你说你这人,除了叫我闭嘴后还能做什么。”   “你要是再不闭嘴,信不信我………”一句话都未曾说完整的林拂衣反倒是先一步红了白净的耳根子,最后那句,却是怎样都不肯说出口。   “信你什么。”   时葑话才刚落,便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凑过来亲她的男人,一双瞳孔瞪得大大的,俨然一副受惊过度,连动作都给忘记推开了的傻愣愣兔子样。   等回去的时候,俩人皆是脸红红的,像极了那等猴子露出来的红屁股。   “那个你先休息一下,我去门外看一下人送来了没。”话落,时葑逃似的跑出了这不大的院落。   林拂衣则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后,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抚摸了下他的唇,回想起刚才的触感,好像比想象中要好,亦连唇角的笑意都不自觉上扬,连他都没有发现,那盘绕在心头的乌云如被人用手拨开,重见光明。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一个男人的唇也能那么的软,更带着淡淡的香味。   同时,他知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昨晚上被打晕后关押在房间里的穆生才刚醒来没多久,便被突然推门进来的响动声给吓了一跳,加上先前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乍一遇到刺眼的光,总会下意识的半眯起来。   屋里的布置少得应当称得上为简陋,就连家具也不过就是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脚,下面垫着一块石头的瘸腿四方桌,一个看起来便有些年代,其上堆积着少许灰尘的斑驳梳妆台。   唯一称得上值钱的东西,应当是属于床上那条崭新的淡蓝色小碎花被和一个原木雕花盒,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穆生顺着光的方向细眯着眼儿,这才看清了昨夜男人的长相。   男子容色清雅,鼻梁高挺,鸦青色的羽睫半垂,于白皙肌肤上投下淡淡阴影,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   本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的上仙之态,偏生眉间一点朱砂给之添了几分勾人入魔魅骨,   “醒了,若是醒了,不知公子可否同在下做一笔交易。”   林拂衣并未走近,而是在距离一米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被捆绑成粽子之人,而他的竹竿则是稍往面前的少年身上戳去。   “什么交易,小爷可不认为和你这个瞎子有什么交易可做,要做也得和那个昨晚上那个女人才行。”   想到昨晚上那个对他又踢又打的女人时,穆生整个人便气得牙痒痒的,要是不将那小娘们给狠狠的收拾一顿,他觉得他死活咽不下心头的那口气。   特别是回想起趴在房梁时见她沐浴的场景,一张脸瞬间从里到外都红了个底朝天,连带着耳根子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   “啧,听公子的语气,难不成公子不想离开这里,或者公子单纯的认为林某这处院落风景过好,所以公子想要在多待几日。”林拂衣也不恼,只是脸上笑意不在。   “可别说交易就是你放我走,小爷我可告诉你,哪怕不需要你帮忙,小爷也能分分钟钟扯开这破绳子离开。”穆生说着话时,还挣扎了好几下。   可他换下的下场不过是那束缚着他的绳子不见解开半分,反倒是越勒越紧,久了,穆生自然能猜出有哪里不对劲,瞬间铁青着一张脸,怒目而视。   “你这绳子到底是什么破玩意做的!!!” 第70章 七十、弥瑟与高燕     “是什……   “是什么做的, 恕林某不便告知,反倒是公子现在可曾考虑林某所说的交易与否。”   “什么交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同我做什么交易, 难不成你让我杀人放火我也得答应吗。”闻言, 少年嗤之以鼻。   “非也, 林某想要同公子做的交易, 必定是公子能力所能及之事,何况林某又非那等大奸大恶之辈。”此时眸中带笑的林拂衣像极了那等一步步, 引诱着无知老鼠掉进他早已挖好的陷阱中。   而偏生这世间的猎物总会自作聪明, 甚至连半分都察觉不到此时的自己,早已一脚踩进猎人的陷阱中。   “那你得先说了是什么先, 不然我可不敢轻易答应。”此时穆生的心里也在默默的盘算着如何脱身, 并且是在不履行承诺的情况下脱身。   再说对方不过是一个瞎子,哪怕他到时不认, 即便对方在街上见到了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他又有何可惧,左右不是上下嘴皮一沾一碰的事。   “公子既是鬼谷子的弟子, 那么林某自然所图不大, 只是希望公子能请动鬼谷子为在下医治这双眼即可, 何况在过不久,鬼谷子也应当会来阳城关一趟, 而这报酬林某人自是分毫不少。”   林拂衣岂会不明白对方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只是若是他此番遇见的是其他人还好,偏生他这次的运气不怎么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弟子。”   双目圆瞪中的穆生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愕然,同时他的脑海中,也在不断的回忆起眼前之人的长相是否在哪里见过,可换来的却是一无所获。   “若是有心总归会发现, 反倒是公子觉得这笔交易可曾划得来,若是这绳子将人的血管给束缚久了,容易导致血液不流通,筋脉坏死,公子身为鬼谷子的弟子,理应比林某这等门外人更懂几分才对。”   林拂衣看着已经早已踏进陷阱中的猎物,脸上的笑越发温和。   时间好像过了许久,又不过就是那点头中的短短一瞬。   “好,我答应你。”   能很清晰感受到被捆绑住的手脚越来越僵硬的穆生只得咬牙应下,再说到时候师父他老人家答不答应还是一个问题,反正对他又无半分损失,不过今日之仇他倒是记下了。   “不过在此之前,林某还需得留下公子一件信物方可,免得到时公子翻脸不认人又当如何是好。”   林拂衣见着已经跳进网的羊羔时,却并不见得那么轻易的放过他。   “你不信我。”   “林某并非信不过公子,而是信不过自己。”林拂衣手中细长竹竿一挑,正好挑开了那系在穆生腰间的一块血玉,其上赫然刻着一个‘鬼’字。   等人离开后,林拂衣方才转身看向站在门外不知听了多久,又看了多久之人。   “为何将人给放跑了,你可知道因为抓他花费了我多少力气。”半倚在门扉边的时葑轻吹了下指甲上本不存在的灰,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此时满是漆黑的冷然之色。   “你不是也想用他换取一个报酬吗,并且那报酬也是用在我身上,我说得可对,时葑。”   “你猜到了。”不是疑惑,而是在肯定不过的陈述。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瞎的是这眼,可这心却是不曾瞎过半分。”林拂衣用那双没有半分焦距的浅色眸子对上了她那双宛如黑曜石的漆黑瞳孔,忽地弯眸一笑。   “反倒是雪客若非没有半分所图,又岂会将人留在你房中。”   “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猜出对方身份的,毕竟现在的喜见可是看不见的,就连我最初也不敢盲贸贸然确认对方的身份。”   “香,对方的身上带着一股常年经由药物所熏陶出来的香,同时凑近了闻,还能闻到少许酒香。而林某在早些年则有幸听到过,神医鬼谷子于清正年间收养了一身怀十二指的弃婴。”   “啧,我倒是小瞧你了,林大公子不愧是林大公子,哪怕是这对招子看不见都如此聪慧。”时葑看着同她谈笑风生中的林拂衣,心中戒心大起。   只因此人为友尚好,若是为敌,那只能先下手为强,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袖口匕首,眸子皆是森寒。   “若是聪慧,谁又能比得上雪客,何况这人可别说不是你在入城时便算计上的。”林拂衣自是感觉到了她那抹一瞬即逝的杀意,却不以为然的轻扯唇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只能说一句,那小子倒是比想象中容易上钩,不过这样也好,傻一点也省得多费我精力。”   时葑见着他突然伸过来的手,下意识的将那出鞘的匕首重新塞了回去。   “雪客今晚上可想好吃什么了不。”小手覆上大手,带着人往院中走。   “吃饺子吧,我们都好久没吃了。”说到饺子,时葑倒是也有了几分馋意,还有到时候在加一碗牛肉面,上面多洒点葱花也不错。   “好,我听你的。”   经过了一些事后,林拂衣现在倒是对吃什么的要求不大,唯一的便是干净卫生,并且没有过于难以下咽便可。   人啊,往往总会在苦难之中,不经意间改掉自己的很多习惯。   “那你也总应该有想吃的才对,总不能我说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即便听到了这个回答,时葑总觉得有些哪里奇怪。   他们现在的对话不像是那当初两见两相厌的仇人,反倒是那种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不行不行,她觉得光是想到这个就忍不住起了满身恶汗,若非对方还紧牵着她手不放,她真心想要挥手走人。   等吃晚饭时,今日从人伢子处买来的两个龟兹奴也送来了。   这是一对黑发碧眼的龙凤胎,时葑看见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特别是就连这价格都比其他的龟兹人贵了不少,掏钱的时候可快要心疼死她了。   “你们二人可有汉名?”   正在吃饭中的时葑看着这俩个骨瘦如柴,就像是骷髅上覆盖着一张人|皮的兄妹二人时,情不自禁的回想起当初的那一个月中,靠着喝自己身上的血来维持生命的自己。   其中当姐姐的那个许是胆子较大的缘故,摇了摇头。   “那日后你们一个叫招财一个叫进宝可好,这名字听着就喜庆。”   时葑将前面多准备的碗舀了一碗饭后,又往里头夹了几块烤鸭和青菜递过去,脸上洋溢着满是惊艳的笑。   “你这名字虽好,听着倒是不适用人名,不若一人唤弥瑟,一人唤高燕,赐时姓。”许是林拂衣有些看不下去她取的鬼名字,这才选择出了声。   听得懂汉话的姐姐则是先一步出了声,哑着声儿道:“弥瑟多谢主人赐名。”   而弟弟紧随其后,“高燕多谢主人赐名。”   名字今番倒是定下了,唯有这房间又成了一个问题,这院子除了厨房外,也就只有三间房,其中一间还被时葑用来堆积杂物了,那么现在还剩下两间。   意思也就是说,她才刚一个人睡了大床没多久,就得在迫和这狗男人挤在一张床上,她光是想想就气得牙根痒痒。   等晚上入睡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悄悄□□入内,并无一人所知。   一朵乌云飘过,遮住了月圆,使得地上漆黑一片,连带着那刚爬上屋檐的黑猫都被吓得炸了毛。   夜还在继续,其中又不知有多少阴谋诡计在肆意的滋生,蔓延。   等第二天,天微微亮时,林拂衣习惯性的去摸枕边人时,摸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冷,就连最后一点残留的余温都未曾留下。   惊得他连忙起身坐起,慌张的想要下床穿衣寻人时,原先紧闭的房门则发出‘叽呀’一声,伴随的还有少年明显处于变声器的嗓音。   “老爷,夫人让我端水过来给你洗漱。”   昨晚上将自己给里里外外清洗了干净,并换上干净白棉袍子的少年此时透着一种充满着野性的干净感,加上那黝黑的肤色,给人呈现出一种又野又甜的少年感。   “夫人现在人在何处。”林拂衣接过高燕递过来的白毛软巾后,不忘出声询问,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心里的恐慌因何而来。   “夫…夫人前面和…和姐姐出门采办去了,说是等下会叫人送早饭过来。”   随着高燕的话音方落,紧闭的斑驳大门外则被暴力的推开,不大的院落中则站满了身着黑红二色,腰间佩刀的衙役。   “院中人可在。”其中为首之人上前一步,冷峻着一张脸环视这挂满了草药的院落。   “不知几位大人可是因何事而来。”正用着一根竹竿指路,缓缓从屋内走出的林拂衣表情淡淡的,显然并不知情。   “我们怀疑你涉嫌盗窃我们城主的一块玉佩,现在将你缉拿归案。”   高蹙着眉头的杨三上上下下环扫了男人一眼,不禁连他心里都泛起了几句嘀咕,你说这一个瞎子是怎么能进得去重重包围的城主府,并偷了东西的? 第71章 七十一、夜探城主府     “哦……   “哦, 可林某一个瞎子,何来的本事盗窃你们口中那位大人的财物。”   林拂衣侧过了身,青色布条下的眼中满是讥讽, 任由其他人进屋搜索, 整个人端得问心无愧, 坦坦荡荡之清。   他此举, 下意识的令本就不怎么相信的杨三的那双眉头蹙得更深,更不断的想要试图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这院子种植了一棵小榕树, 树荫下则摆放着一方圆形石桌,上面还放着今日清晨新买回来, 此刻还散发着热气的豆浆和包子。   “大人, 我们找到了,找到老爷丢失的玉佩了。”   “大人, 小的找到了。”正当院中二人还在对峙时,一个面生的长脸衙役匆匆跑来。   他手上则拿着一块刚从米缸里打捞出的玉佩,其玉佩之上, 正赫然雕着一个‘炎’字, 此证据一出, 这罪名自是板上钉钉。   “这不就是证据吗,来人, 还不快将人给带走,押入大牢严加审问。”杨三虽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玉佩时,却总觉得有哪里对不上的奇怪之点。   其中最为令他可疑的还属方才面生并给他递上玉佩的衙役,与今早上师爷前言不搭后语的同他说出了偷拿玉佩贼的下落。   可即便有哪里对不上,他却不得不将其捉拿归案。   “光凭这等栽赃嫁祸之物就污蔑在下偷了你们城主的东西,是否过于草率, 难不成这便是阳城关的待客之道。”   林拂衣轻扯薄凉嘴角,面上,是那不加掩饰半分的讽刺。   “此时证物都在本大人手上,何来的草率二字,你们还不赶紧将人给压入大牢。”   此番林拂衣若是还不明白,那么便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只是他没有想到的,穆生此人为了不兑现誓言,竟会干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好啊!当真是好得很!!!   院中人走的时候忘记将那桌上的包子给带走了,任由那包子一点一点的散发着它最后的余温。   随着时间推移,原先松软可口的皮馅都开始变得僵硬,也失去了最初的口感。   而前面同在院中的高燕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爷被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本想出去寻夫人和姐姐回来的,可是当他的脚才刚踏出一步时便收了回来,只因他并不知他们身在何处,甚至他于此地都应当称得上为人不生地不熟,只能强忍着那抹焦急感等人归来。   今日的风好像格外温柔,拂在人脸上时都像是情人在温柔的抚摸着对方的脸颊,或是贴耳说着只有彼此才能知道的悄悄话。   等时葑赶回来时,已是近正午,身后还跟着提满了大包小包,并焕然一新的弥瑟。   “老爷现在人在何处。”黑沉着一张脸的时葑顾不上坐下来喝半口茶,便再一次急匆匆的拉着高燕,满脸凝重的跑了出去。   “老爷现在被官府的人给抓走了,说是涉嫌一起连环盗窃案,前面奴本想去寻夫人回来的,可是奴不熟悉此地,又担心和回来的夫人错过。”   话越到最后,高燕的声儿越小,最后更小到低下了头,不敢再与之对视。   “你可知道他们在来时还说了什么。”时葑竭力压着自己升腾而起的怒火,可紧捏着对方的手上力度却在不断加重,显然怒到了极点。   “他们说老爷偷了城主的一枚玉佩,并且此刻人赃俱获。”   “好,你先回去。”   等时葑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人却没有像先前那么急切,反倒是在去衙门之前,先绕路去了一家客栈,打包了几道小菜和一锅香菇鸡汤。   毕竟现在的她急也没用,最先想办法的是如何让他在牢里待得好一些,她可没有忘记那位林大公子该死的洁癖。   阳城关,牢房。   因着今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更因着活儿轻松的缘故,已有不少看守之人靠着树背与墙角打起了盹来。   而此时,脸上新贴了一张人|皮面具,整个身形显得臃肿的时葑着拿着刚打包过来的食物,和那唯一还称得上清醒的衙役说着话。   “大哥,麻烦你就通融通融一下,我家相公今早上不知道因为什么被抓了进去,我就想进去看看他一下就好,就看那么一小会儿,马上就出来。”她说着话,还往对方的手里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行吧,不过就只能进去待一会就得马上离开。”守门的衙役掂了点手中那颇有重量的钱袋子,这才笑着露出一口黄牙将人给放行进去。   “好的,多谢大哥。”   等进去的时候,时葑不忘仔细观察着周边环境,只觉得这牢里关押的人可真是少,也不知应当说此地城主治理得好还是无所作为。   她随着前面衙役说的,走到了最里层时,方才看见了正盘腿坐在草席上编着草鞋,丝毫不显狼狈的男人。   “你来了。”   用十两银子贿赂衙役换了一间略显干净牢房的林拂衣,并没有时葑想象中的那么惨,特别是他的身下还垫着一张草席的情况下。   毕竟人只要在有条件下,万不会自己亏了自己。   “我来的时候担心还你不能习惯这里的环境,还特意花了十两银子买通了一个衙役,将新买的被子带了进来,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不过看你现在这情形,我倒是比来之前松了一口气。”   时葑从怀中掏出刚才从衙役身上顺来的钥匙开了锁,方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递过去。   “有备无患总是无错的,何况这夜里凉,若是没有你送过来的被子,说不定我会被冻死都不一定。”   林拂衣接过刚才藏在她身上,此时还带着淡淡梅花香的薄被,眼眸忽地暗了几分。   “你说我们这属不属于阴沟里翻船,本以为对方会是一只无害的小老鼠,谁曾想那只老鼠竟是带毒的,最后在临死之前还不忘反咬了你一口。”时葑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后,冷着声道。   “可我信,雪客总有法子救我出去的。”再说那不过就是一只自以为聪明又喜欢上蹿下跳的老鼠,有何可惧。   “你就那么自信,不怕我像之前一样将你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而我带着金银财宝独自前往楚国,再说这钱可一直都是放在我包里的。”   时葑此时不知是该笑他那毫无依据的自信,还是该笑自己那该死的承诺了,亦或是二者皆有之。   “我信你,只因你是雪客。”有时候信任总会来得那么的莫名其妙,若是当初的他,定是不信的。   “别,你大爷还是别信我的好,还有你吃你的饭先,等下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半抿着唇的时葑垂下眼眸,将筷子放在了他手上。   等对方吃得差不多之时,刚才在随意缠玩着一缕墨发的时葑,这才凝重出声道:   “今晚上,我打算前去城主府一探究竟。”毕竟那里有个她不得不去拿的东西,原先是想缓几天的,可谁叫现如今时间不等人。   “一切小心。”林拂衣闻言,微顿了下夹菜的手,并将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   “好,不过倒是得委屈你在这牢里多待几日了,再过不久,鬼谷子便会作为城主的座上宾而来,届时他的那个小徒弟应当也会跟随左右,而那位鬼谷子最是重承诺之人,喜见此次也称得上因祸得福。”   “何来的福,又何来的祸,这不过皆是人为。”林拂衣顿了顿,继而有些不放心的再次出声道:“听说阳城主喜画成痴,雪客可得分外小心。”   “放心,我会的。”   等时葑出去的时候,那位原先守门的衙役看着比之前瘦了一半的人走出来后,不禁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难不成前面是天气太热导致他中暑而看错了不曾???   等人走后,林拂衣也停下了编制草鞋的动作,并细耳倾听着周围朝他这处走来的脚步声,还有谈论声。   最后有一人则是停在了他所在的牢房外,脸上满是带着浓重得,挥之不去的恶劣笑意。   “林大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故人相遇,若是好的自是他乡遇知己,久旱逢甘霖,若是仇人,无疑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今夜入了夜的阳城关好像格外安静,就连那一向最为出名的城东花街中,前来寻花问柳之人都少了大半,徒剩下那些穿着清凉的姑娘等了一个寂寞。   已经潜入城主府的时葑在刚打晕了一个姑娘,并换上她的衣服后,准备走出来时。   冷不防身后的嫩黄色绣沙漠玫瑰帷帘被拉开,一身形略显高壮,脸上涂着厚厚一层白|粉,头上带着俗气金花,身着朱红团花马面裙的中年女人骂骂咧咧的将还处于呆愣状态中的时葑给扯了出来往外头走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可知道大人都来了许久,还不赶紧换上衣服跟过来。”女人显然是找了她很久找不到人,这才带着压抑的火气。   “要是让大人久等了,看老娘这次不把你的这张狐狸皮给扒了,看你这小贱蹄子以后还拿什么去勾人。” 第72章 七十二、舞女     被迫换上赤……   被迫换上赤金流苏露肚脐上衣, 下撘绯红鱼鳞的西域舞娘服饰的时葑赤足跟上,随着她走动间,脚上和手腕处的金色铃铛叮当作响。   而屋子里内早有不少穿得花枝招展的舞娘聚在一起, 显然等下的他们要去伺候极为重要的客人。   因着西域人的骨架偏高, 以至于一米七二的时葑混在里头并非是那等拔尖的起眼, 加上面蒙绯红薄纱, 只露出那双绘了金线的狭长桃花眼,唯我见冬梅多妩媚。   “萱萱, 你刚才跑去哪里了, 你可知道张妈妈刚才找你都快要找疯了。”一个与原身相熟的姑娘凑了过来,小言说着刚才之事。   姑娘嘴里说的张妈妈, 应该便是先前扯她出来的女人。   “刚才突然有些肚子疼,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时葑不动声色的抽出被女人握着的胳膊,轻笑了下, 余眼则细细打量着这屋内布置。   屋子不大,里面的家具更是少得可怜,不过一小几, 一张圆木雕花螺青桌, 在加上几个随意放在地上可供他们坐下歇息的黄色软垫后便再无它物。   因着里头熏了香, 又和那么多涂脂抹粉的女人挤在一起的缘故,导致多味混合在一起, 便揉搓成了一种臭。   “好了,贵客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不赶紧跟上。”   看了眼珊瑚高花几上的沙漏,眼见快要流到底,刚喝了一大口清茶的张妈妈这才放下手中青瓷墨兰缠青枝茶盏,临出门前, 还深深看了眼缩在最角落,力求降低存在感的时葑一眼。   “诺。”   随着前头领路人走过一方荷花白玉池,两方单栋小院与那栽了满院的木芙蓉后,在途经一假山流水,方才到达目的地。   那烫金的牌匾上书写着苍劲有力的【怜玉阁】三个大字,而此时的里边更时不时的传来饮酒作乐与载歌载舞之声。   莫名的,令跟在最末尾的时葑心口莫名漏了一拍,一张娇艳的唇瓣紧抿着,似在强忍着什么喷涌而出的恐惧感。   “你们几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进去,莫要教里头的大人给等急了,免得看老娘不扒了你们的皮。”   “诺。”   此时的城主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门外还有几个身着黑布软甲的侍卫站立在外。   而被关押在牢房中的林拂衣仍是在继续摸索,编制着他的草鞋,即使手上的步骤早已混乱开来,其中更不知打死了多少结,仍是不舍得丢弃,唯那双眉紧蹙成团。   他知道,他的心乱了。   此时的怜玉阁中,新进来的一批舞娘就像是站在菜市场里任人挑选的白菜一样,而那买主自然是今夜前来赴宴之人。   “今夜城主盛情难却,本公子若是在推拒城主的好意,那么反倒是显得是在下的不是了。”   其中一个喝得脸颊泛红,眼眸不再复先前清明之色的公子伸出戴满了金红绿三个大金戒指的重手往那群妖娆妩媚的舞娘中稍稍一点。   “没错,今夜就由这个美人伺候爷便可。”   被点到名的不是她人,正是在竭力减低存在感的时葑,身旁的一个姑娘见她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不由好心的伸手推了她一把。   “萱萱,我可真羡慕你。”   眼见着场中长得最为标志的一个公子选了人,剩下的除了几位模样生得能稍微入眼外,其余的皆是大腹便便的歪瓜裂枣,也难怪有人羡慕了。   “大人。”   被推了一把的时葑,此时正娇笑着上前给人倒酒,脸上虽在笑,可那笑意皆是浮现在表层的虚假,像极了那等暂时收起了带毒锋利尾针的毒蝎子。   “若是安公子喜欢这美人,本城主将她送给安公子当礼物可好。”此时居于高位,年四十有五,生得宛如弥勒佛,又留了两撇小胡子的阳城关城主——阳炎。   见着对方择了人,眼眸深处瞬间露出一抹老狐狸得逞后的笑意,而身后的管家接到手势后,则悄悄地退离了席中。   阳炎不过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谁曾想对方生怕他会反悔,连忙应下,反倒使得对方噎了一下。   “这可是阳城主说的,那么安某又如何能拒绝城主的好意,你说是不是啊,美人。”   安穆席说着话,那双戴满了大金戒指的手不断的往时葑露在外边的那一截细腰抚摸而上,到了最后,连带着那呼出口的气息都带着令人作呕的黏稠恶心之味。   “美人可真香,就连这腰细得都想要让安某将其给折断才好。”   “大人说笑了,还有大人喝酒。”时葑强忍着翻涌而出的恶心,与将那手给砍断的怒意,眼眸含笑的给身旁人倒酒夹菜。   当初的她何曾做过这等伺候人的活计,好在身旁人已然有了醉意,否则她还不知要如何是好。   “可本公子现在不想喝酒了,公子更想吃的是美人。”男人宽厚的大手渐往下移,眼眸中的暗色在不断加深,仿佛在下一秒,他也和同在场的其他人露出如此不堪的一幕来。   此时随着新带来的那一批舞娘尽数被选了个空,加上酒至半酣与那酒精配合上熏香作怪的缘故,使得这平日间衣冠楚楚的大人物们,皆暴露出了自己最为不堪的一幕。   原先披了衣服的人还称得上衣冠禽兽四字,可一旦当脱了那层皮后,内里剩下的无非是那“禽兽”二字。   “这,奴家害羞。”时葑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脸上的笑意满是动人的羞涩,怯生生地微咬下唇,俨然一副薄脸皮。   “怕什么,再说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会看过来,他们可都是在忙着自己的事。”安穆席说着话,那手再度覆了上去,就连温度都比之先前还要来得滚烫。   闻言,时葑侧过头,看见那背对着她,露出的那一团白花花的屁股,她觉得她还是别看为好,免得辣眼睛。   而之前坐于高位上的阳炎早已不知所踪,就连那扇黄梨木雕花门都被紧闭而上,任由内里的yin靡之色横生,暴露出人性中最为荒诞的一幕。   这怜玉阁哪还复先前之景,说出来连那最为混乱的花楼都要比此地要来得高尚上那么几分。   夜幕降临下,仿佛任何事物都被迫放慢了节奏,银辉月色洒满大地,给之镀上一层朦胧的浅色银边,璀璨而夺目。   时葑看着被打晕在紫檀木百子菩提   雕花大床上的人后,忽地松了一口气,并且快速的扒上对方的衣服换上,只因她可没有忘记她今夜前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她也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走后不久,一个同安穆席长着一张一模一样脸的男人走了出来,并将原先躺在床上的男人随意扔在地上,自个儿躺了上去。   眼前的蜜色流苏惠子轻晃荡,似要勾勒出一幅再为唯美的画作,棕色小几上的青玉柳叶瓶中则斜斜插着几株玉簪搔头与断肠始娇。   出了院门后的时葑站在阴暗的角落中,不断回想着刚才来时走过的路,以及城主府的大概位置,却发现仍是一无所获,最重要的是,那藏着画卷的书房到底是在哪一个?   只因这城主府中并非一个书房,而是在东南西北各有一间,其中每间使用的频率皆是一样,并各自派了重兵把守,也不知里头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狡兔三窟都不过三个窟,而这表面上摆出来的四个书房,说不定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为,偏生此时的时葑明知是陷阱,仍是像头蠢兔子往里钻,否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前面早已离席的阳炎揉了揉酸|账的太阳穴,推开了跪在脚边的貌美舞女,一张略厚的嘴唇紧抿着,不知在思虑何物。   同时边上还立着好几位城主府的核心人物,有些是在今夜怜玉阁出现过的,有些却无。   “你们说那位安公子此番前来,当真只是未寻本城主合作生意不曾。”   只因商人重利,天底下又有哪个商人舍得放弃手中的一大块肥肉,转身拱手送人。   “属下虽不知那位安公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此次生意无论单从哪个角度来看,城主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其中一个半掩于黑暗,用黑色斗篷盖住全身,只露出一个尖细苍白下巴的男人笑着出声。   “怕就是怕这只是一个诱人跳进去的陷阱,好比那看似华丽的袍子,实则上一掀开,只见满头虱子。”   他们说的他都懂,只是阳炎仍是心有不安,不是因别的,而是那块饼过大,大得只要他随意咽下几块,都足以富得流油。   “城主应当明白一个道理,欲成大事者,最不缺的便是那野心,何况这人现都还在阳城关中,城主又有何可惧。”黑衣人半捂着嘴低低的笑出了声,很快,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禀城主,我们今夜在东书房发现一小贼,不过因属下无能,被那小贼给跑了。”   “里头之物可曾有丢失半分。”眉头紧拧着的阳炎闻言,连忙起身往外走去,一张满是被赘肉堆积着的脸上皆是凝重的铁青之色。 第73章 七十三、暗涌     “未,不过……   “未, 不过属下倒是看清了那名黑衣人的长相。”   “饭桶,一群饭桶。”   而留在屋子里的其他人皆是面面相觑,随即一同跟了出去, 连带着本才刚熄灭了没有多久灯火的城主府再一次亮如白昼。   而此时正在南边书房中的时葑冷着脸同另一个黑衣人比划起了手头功夫, 因着担心他们的动静会惹来门外的巡逻之人, 连带着那动作都刻意浓缩到了最小幅度。   “你是谁!”蒙着面,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质问着比他先来一步之人。   “在问我是谁之前,阁下应懂得先自报家名先。”   眼眸泛寒的时葑在说话间, 不忘一心三用的翻找着她想要的东西, 一边则小心戒备着会突然偷袭她的身后人,同时不知为何, 身后人隐隐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我可不认为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能好到这种地步, 你说是不是啊,萱萱。不过你的真名应该不是叫萱萱才对。” 蒙面的黑衣人倒是到了另一边的书柜中翻找着自己想要之物。   “是你, 锦瑟。”听到她嘴里冒出的‘萱萱’二字时,时葑在抬眸细细的打量了几眼近在咫尺的黑衣人。   同时回想起今晚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叫她萱萱的女人后,此时倒是与眼前人完美的对上了号, 可现在非但没有使得她松了一口气, 反倒是加重了内心的戒备。   “我还以为你会认不出我来的, 想不到你我二人倒是有缘。”   被称为锦瑟的女人倒是没有半分扭捏的承认了她的身份,只因她有种预感, 今夜过后,她说不定会再也见不到这个女人了。   正当二人压低声音交谈中,门外突然一道白光闪过,正好映出了他们投射在六角荷花户牖上的两道剪影。   “有贼人!”   “不好,有人来了。”   随着巡逻人的一声起,二人在顾不上其他, 各自将手上所拿之物抱在怀中破窗而出。   同时不知谁无意打碎了一个约一米高的汝窑青花囊瓷瓶,花瓶倒地应声而碎,露出了藏在最里的一幅画,那画许是因年代久远的缘故,连纸张的边缘都泛起了少许微黄。   偌大的城主府因着大半夜出现的‘贼人’二字,不知搅得多少处鸡飞狗跳。   正当时葑好不容易甩开追兵,回到原先落脚之地时,并未注意到身后缓缓朝她靠近的一道黑影,和一双掩于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阴冷视线。   “谁!”正当她刚掏出袖中匕首时,整个人也开始轰然倒地,大睁的瞳孔中还满是带着不可置信之色。   这叫什么,这才是叫做真正的阴沟里翻船。   而此时的门外,正跟着不少提着灯笼,前来奉命搜寻之人,其中为首的正是杨三此人。   “安公子,属下接到城主命令,说是府里跑进来了一名刺客,属下担心刺客会对安公子不利,特意前来搜索。”   门外的杨三拍了门好几下,都不见里头人有所反应,内心也泛起了几分嘀咕,心底的那抹怀疑之色更浓。   “安公子,安公子可睡了?”他又敲了门许久,仍不见有人前来开门,唯恐担心里头出了什么事的杨三在顾不上规矩,闯了进来。   屋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什么声音,连带着刚推门进来之人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手中则握着那柄刚□□的剑,以防万一总是无错。   空气中除了那屋子里原先燃着雅致安神香后,还带着一股甜腻的,令人鼻间挥之不去的花香。   同时,越往里走,那股香味渐浓,就连他的第六感也越发强烈。   “爷,不要了。”娇媚的女音满是带着酥|软入骨之音,丝丝缕缕的缠人到了极点,就像是一把软毛勾子。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前面还缠着爷的,怎的现在就不要了。”男人带着粗气与暗哑的嗓音响起时,带动的还有那令人目赤耳热的躯体拍打声。   忽地,那放下着蜜色云纹绣牡丹的帷幔中发出一句句令人脸红心跳之音,连带着刚才进门之人都脸颊微红,嘴里说着抱歉后,方才缓缓离去。   今晚上的城主府好像格外的热闹,就连这高高挂起的灯笼,一挂便挂到了天翻鱼肚白时。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   一辆商队低调的驶出了阳城关,往那满是无边无际的黄沙之地行驶而去。   在沙漠中,春夏秋冬四季的差别,好像并不如早晚温差那么大。   反倒是自从马车驶出了阳城关外许久,往那沙漠中靠近时,连那入眼的植被越来越少,有的只是一望便无边无际的漫天黄沙。   赶车的是前往边陲小国做着生意的商人,而他的马车上这一次除了那些用来交换和贩卖的货物外,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清一色身形高挑,容貌秀美的西域舞娘。   等队伍行驶到了正午,周围的温度也渐渐升高起来时,一位躺在狭小马车之人方才幽幽转醒。   入目的不在是那天青色的流苏惠子与描绘着各色花纹的帷帘,而是一个漆黑的顶,身下的马车则在不断的,缓慢的移动中,加上从空气中飘来的那炎热气息,无疑使得她本就紧蹙的眉头此时更能夹死一只苍蝇。   “醒了,正好喝点水。”   当她还在肆意发散着思维时,一张放大的明媚五官突然凑了过来,遮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你这都昏迷了一天一夜,要不是我探到你的鼻子还有气息,我都以为还你死了。”此时用白色斗篷将全身上下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勾人的蓝色眼睛的锦瑟颇为嫌弃的将那水囊扔过去。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马车上?”刚从马车上醒来的时葑捂着涨得生疼的后脑勺,还有那双掩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到底又是谁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听说是采办一些秀女送到不远处的金阳国。至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我觉得你长得好看,要是那么轻易的死了,可不知得要令我惋惜多久。”   眼眸弯弯的锦瑟说着话,还伸出手掐了下时葑的脸颊,果真嫩得能掐出水来一样。   靠在马车内壁的时葑轻拍开了那只还想伸过来作怪的手,随即缓缓地闭上了眼,一张嫣红的唇瓣则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金阳国,一个边陲小国,传闻里头的每个人都富得流油,更因他们那里盛产着黄金与宝石还有各色名贵香料,一直都是三国想要抢夺的钱袋子。   毕竟普天之下,又会有谁嫌自己口袋里的钱多,反倒是自己又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马车上?   “可我是舞女,他们为何会选上我?还有我晕倒在了马车上一日之久都未曾将我扔下去?”这才是最为令人细思极恐的一点。   此时此刻,就像是暗中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了下来,可那网丝的边缘却是透明,连带着人何时踩上去的都不知。   “别说你,就连老娘也好奇得很,你说他们这群狗娘养的王八羔子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   “我倒觉得不是,反倒是有另一种可能。”半拧着眉的时葑顿了顿,复道:   “昨晚上你回去后可曾发生过什么?你又是为何进的这支商队。”   “我自然是毛遂自荐,毕竟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若是在不出城,说不定等待我而来的便是那无尽的牢狱之灾,反倒是你呢?”   锦瑟将手里的花生抛了几颗扔进嘴里吃着玩,模样倒是再为洒脱不过。   时葑只是苦涩的笑笑,并未曾回话,同时掩于宽大斗篷下的小尾指在微微卷缩着。   现在她的脑子乱得很,特别是当那些交叉在一起出现的人物,事件,单件看倒是没有什么,可若是多层叠加起来是否有些过于巧合了?以及这不过才见过两次,便频频对她释放着善意之人才更为可疑。   可现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她怎么重新回到阳城关?还有被关押牢里的林拂衣又怎么样了?   时间久了,他会不会再一次以为是自己又一次将他给抛弃了,毕竟她可是有过几次前车之鉴的人。   现在的一切,就像是那压得令她喘不过气来的稻草。   等日暮西山,天气晚来秋,前行的队伍这才停下了脚步,寻了一块岩石地,准备安营扎寨。   因着队伍里头舞娘过多,等那篝火燃烧起来之时,便有好事者寻了一风琴一腰鼓来伴奏,好随那婀娜多姿的舞娘们翩翩起舞,更欲赶走这一天疲劳。   远远躲在人群最边缘的时葑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往那现无人看管的骆驼群而去,周边吹来的一阵狂风将那雪白袍角吹得猎猎作响,又似那纷飞的鸟翼。   沙漠里的星空总是璀璨的,那满天繁星就像是落满了子的棋盘,又绚烂得似镶钻的宝石腰带。   “萱萱,你过来一趟。”   不远处的锦瑟此时正伸长了手朝她打着招呼,俨然一副她要是在不过去,她便要亲自走过来一样。 第74章 七十四、莲香     “萱萱。”……   “萱萱。   因着她的大声呼唤, 使得不少人将目光投了过去,也使得她还未实行的计划彻底胎死腹中。   “可是有事?”微拧着细眉的时葑显然很不喜眼前女子对她的过近接触,何况还是做出此等亲密之事。   最重要的是, 她三番两次的破坏了她的计划, 若是一次两次还能说得上为巧合, 那么加上方才已经是第三次了, 又当用何解释。   “没什么,就是我这里有几颗新得的蜜枣, 就想着拿过来给你尝尝味道。”话才刚说完, 眸中带笑的锦瑟便将其中一颗塞到了她的嘴里。   “怎么样,是不是很甜?”话说完, 还扑闪扑闪着那对长睫毛, 一副等夸的小模样。   “嗯,很甜。”时葑三两下将那枣子给嚼进肚里, 看着对方再一次伸过来牵住她的手时,竟心生了少许厌恶之味。   同时,她刚才在一阵风飘过来时, 闻到了一股在熟悉不过的香味, 即使那味道很淡, 淡得令人不过就以为是一个错觉,或是对方无意间沾染而上的。   可当那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取消, 唯等到阳光风雨的浇灌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或是开出一朵又一朵绚烂的,满是散发着腐烂味的黑色大丽花。   “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可别说是想要偷偷的跑了。”正当时葑刚收回那抹狐疑之色,此次商队的金老板也不满的大声呵斥了过来。   “哪里的事, 刚才不过是因着萱萱想要小解,一个人害怕拉我作陪罢了,再说在这满是黄沙中的沙漠跑了,不就跟一脚踩进了阎王殿里无二吗。”   脸上带着娇媚之笑的锦瑟,姐妹俩好的拉着时葑的手朝篝火旁靠近。   “反倒是金老板这次是准备做什么好吃的,锦瑟可是隔着大老远便闻到了香味。”若是细听她的语气,倒是能从中听到少许的熟稔感。   不像是主人与货物的态度,反倒是许久未曾相见的老友,初看时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你一旦对对方戴上有色眼镜,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有所不同。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没水的沙漠中能找到什么好吃,不过就是煮了一锅汤,将一些肉干扔进去而已,你们两个也别光看着了,还不赶紧过来帮忙。”身形生得略显矮小,肤色黝黑的金老板看了一眼他们二人许久,方才移开视线。   “这就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时葑和锦瑟,还有另外四名姑娘住在一顶帐篷里。   不知为何,即使都是女人,可里头的味道还是熏得她有些难受,特别是身旁还睡了一个令她起疑许久之人。   夜里的沙漠总是格外的冷,冷得时葑哪怕身上穿了件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后都还不够,当她想要再一次前往骆驼堆去时。   谁曾想刚一掀开那棕色绣百兽纹的帘子时,便看见了不知守在外头多久,正朝她眼赤目裂的金老板,以及边上还站着好几位身形粗犷的打手。   看这架势,应当是早已在外守株待兔多时,就等着她这只蠢兔子自投罗网,那么他们又是因何得知的?   不对,应当是早已有人通风报信了才对。   “我就说今天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多次,原来是想着逃跑,不过在外面也不打听打听我金老三是什么人,进了我商队的货物可从来没有‘跑’字一说。”   金老三说时,还刻意将嘴里的那个‘跑’字咬得格外之重,似带有咬牙切齿之意。   “来人,将这龟兹奴给我抓起来,既然想跑,不妨给她教教我金老三这里的规矩。”   随着一声令下,那些人就像是群饿了百八十年的狼扑了过来,就连眼中都流露出了那再下流不过的贪婪。   毕竟金老三对于这些妄图想要半路逃跑的货物,都会任其他们狠狠揉搓一番,而这一次,显然也不例外。   何况这一批的货色可比前面的不知优良多少,特别是眼前名叫萱萱的女子,更是其中的各中翘楚,谁都想要拔得其中的第一,连带着动作和目光都越发急色。   “呵,想抓我,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正当时葑抽出袖中匕首时,她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就像是一团没有任何支撑物的面团一样,而那匕首则是因着失去着重点而跌落到了不远处。   很快,那帐篷的帘子再一次被掀开,走出来的俨然是之前本应睡下的锦瑟。   “萱萱大晚上的不睡觉,可是睡不着之故,不过这沙漠里头夜里狼多,萱萱可莫要教狼给叼走了才是。”   脸上带笑的锦瑟看着这瘫软在地之人,俨然心情极好的模样,特别是看见那于白袍下若隐若现的那截细腰时,伸出嫣红的舌尖轻舔了下唇,眼眸忽地幽暗了几分。   “是你,是你给我的那颗蜜枣!”   此刻满目猩红的时葑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本以为只要自己小心这里的吃食便可,谁曾想千防万防倒是漏了最重要的一人。   锦瑟但笑不言,唯那半抿的红唇,以是默认之态,同时她的身子稍稍往后移,不愿去对上她那双满是充满着恨意的眼。   “来人,还不将她带走,今晚上就让我金老三好好教教这不听话人规矩。”   “呸,不过你们可不要太小看人才好。”本应瘫软在地的时葑不知何时再一次重新站了起来,瞬间一个飞扑朝那掉落在地的匕首捡去。   在其中一人反应过来抓她时,她飞快的抬脚踹去,而那锋利的匕首则正好擦过离她最近之人的脸并用力下划。   她也快速的朝那拴着骆驼之地跑去,此时,她的目的已经是在明显不过。   “抓住她。”   “呵,就凭你们这些废物吗。”时葑红唇讽刺半扬,一张脸若冰霜,紧握着匕首的手因着过度的激动,而微微泛起了颤。   因为她的这双手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血了,导致现在的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鲜血的浇灌。   “来人,还不将这奴隶给我抓住。”许是感觉被冒犯到了的金老三怒斥出声。   可是一群正常人,又岂能抓住一条滑如泥鳅的疯狗,特别还是在不能伤害疯狗的前提下,更是难之又难。   “废物。”狞笑着脸的时葑一刀斩下打算背后偷袭她之人,腥热的血溅了满身,而那颗被她从后方削下的沾沙头颅则骨碌碌进了那茫茫黄沙中。   “本王许久都未曾杀过了人,连带着这手上的刀都钝了几分。”   时葑并不理会着脸颊上被沾上的污血,反倒是笑得一脸灿烂的朝着离她最近的金老三走去,漆黑的瞳孔宛如盯上了猎物一样泛着渗人的幽幽绿光。   “你们这群饭桶,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你没有吃那颗蜜枣。”锦瑟嘴里的不是疑问,而是在肯定不过的陈述句。   “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给你吃的东西,换成是你,你又会真的吃下去吗。”何况对方还是许久未曾相见的故人,比那普通的陌生人更要来得令人戒备。   时葑趁着与人说话的间隙,飞快的将那还试图拦她去路之人给刺杀了胳膊,同时更躲避了另一人朝她挥舞过来的弯月刀。   当天上一朵乌云飘过,又再次游走时。   “你们最好马上给我准备一匹骆驼还有足够我三天饮用的水和食物,否则我不介意和金老板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脸上泛着森冷笑意的时葑,威胁的将那沾血的匕首再度往金老三那戴着大金链子的脖子刺进去几分。   “金老板,若是你的手下再不准备好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不知道我这手要是突然一个用力了会怎么样。”她说着话间,那手的力度再一次往肉里刺进,隐约可见那黑色皮肤里头的血肉翻滚。   “快,把她要的东西全部给准备好。”   等时葑挟持着金老板来到先前停放着骆驼之地时,方才松开挟持人质的手。   可是当她的脚在踏进去的那一刻,她隐隐发现了不对劲,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往后退时,那早已挖好的陷阱正朝她伸出了藏于黑暗中的锋利爪牙。   “该死。”   而这一次,老天爷也没有在给她先前的好运气了。   “海市蜃楼,好啊,当真是好得很!”被铺天盖地捕兽网给捕抓住的时葑紧咬了泛血牙根,眼中满是冷剐冷讽。   “若是不用点手段,怎么能抓住狡猾的狐狸。” 随意搂了下身上外衫的锦瑟娇笑着上前,状若无意的抬脚轻踩上了她那只握着匕首的手,而后轻碾而下。   讽刺的扫过那群早已被吓得同软蛋之人,鄙夷道:“这人现已在网中,你们还在怕什么。”   今晚的上半夜倒是格外热闹,而这到了下半夜,却以有不少人抗不住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一处外边围满了巡夜人的帐篷中,被捆绑住手脚的时葑因着惧寒而将自己紧紧的卷缩成一小团,就像是一只对外界带着戒备的刺猬。   “你来了,莲香。”   听到掀帘入内的声响时,时葑方才睁开了那双淬了毒刀子的眼,就连原先想要解开捆绳的手都停下了动作。 第75章 七十五、沙尘暴     “阿雪是……   “阿雪是如何发现的, 毕竟奴可是一直认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走进来的男人不再掩饰自己原本的音色,亦连脸上的笑都变得越发浓稠开来,像极了那嗜人而食的沙漠毒蝎。   “你我二人待在一起都有八年之久, 岂不会相互熟悉着彼此间的气味。”时葑看着朝她走近的男人, 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浓浓的, 毫不掩饰半分的憎恶。   “可奴在来之前, 可是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就连这身上都熏了新的香, 也难为王爷还能认出我了, 也不知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撕扯掉脸上那张人|皮面具的莲香笑着靠近,那双白皙的手则温柔的抚摸着这张, 已经许久未曾相见的芙蓉面。   那些之前被他刻意掩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回忆在此刻, 就像是潮水般奔涌而出。   “王爷近来过得可好。”   “自然是过得极好,若非有你的算计在里头, 说不定我会过得更好,毕竟托你的福,本王爷可是摘下了那朵高岭之花。”   若非是他, 此时的她又怎会出现在这片荒凉无边的沙漠之中, 还再一次成了那等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说来真是既讽刺又可笑。   她时葑果然就是一个适合孤独终老的命,否则遇到的这些男人, 岂会一个比一个针眼多,就连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算计。   “王爷难不成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王爷说谎的时候小尾指会微屈吗,你说都多久了,王爷怎的还改不了这个毛病。”   “如今天寒,王爷出来时也不记得多穿一件, 要不然被冻到了可如何是好。”莲香状若无意的轻叹一口气,担心夜凉,随将身上的外衫脱下给她披上。   时葑却并未扭头去看,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她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再去确认。   “王爷可曾在怪我,怨我,或是恨我。”   “你我二人之间何来的恨和怨,再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在谈论起来又有何用,只因我都不在意了。”是啊,应该说是不在意了才对。   同时他们之间的那些微薄情意,早在那前往青阳国的一趟路途中消失殆尽,更遑论他还是他国派来的奸细。   “反倒是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难不成也是想要抓我回去的。”   “为何王爷会这样想。”心头满是苦涩之意的莲香想要出言解释,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若非不这样想,那还能想什么,再说了除此之外,你我二人之间还有什么可聊了。”   时葑微停了下话头,继而无趣的闭上了眼,冷声道:“今晚上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此时我有些倦了。”   “是倦了还是王爷不想见到奴。”   这一次,时葑却没有再一次出声,有时候无言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避,何况她是真的累了。   今晚上直到现在,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现在正需要她一点一点的消化,以及思考那接下来的未知道路到底要如何走才是。   甚至她都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人挖好了陷阱,等着自以为聪明的她跳进去。   本打算掀帘离开帐篷的莲香却忽地停下了脚步,继而再次回头,微皱着眉头看向那即使假睡都不愿见他之人时,心头满是苦涩弥漫。   “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时葑。”说来这还是他们认识了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的名。   “什么交易,我可不知道现在形如废人的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莲香公子所图的,就连我的这张皮囊想必莲香公子看了多年,也睡了那么多年,早就应该腻了才是………”   “你跟我回青阳国,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可好。”   “答案,我想要的答案多如繁星,你又怎知我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睁开眼后的时葑轻扯了那抹讽刺的唇角,她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心眼多如繁星的莲香也会有那么天真的一面。   还有青阳国她定然是要去一趟的,因为那里可有着她不得不杀之人。   “你的身世,以及当初先皇给你留下的那一封信。”   “你知道些什么!”   这一次莲香并未回话,而是半抿了唇,抬起那双冷漠的棕色眼眸望了过去,道:“不知此笔买卖,王爷可否愿做。”   “好啊,那就祝你我二人合作愉快。”半垂着眼帘的时葑看着男人伸过来给她解绑的手,脸上的笑意在不断加深。   只因她可不是什么君子,而是那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中的女子,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一道不可缝补的裂痕。   后半夜的时候,帐篷中的骆驼不知为何躁动不安了起来,不时发出嘶吼声,就连那些马儿也皆是如此,仿佛马上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可是这些,并无一人理会。   晨起时,还未等时葑睁开眼,帐篷外忽地刮来了一阵大风,吹得她未曾束起的发风中凌乱,也吹走了她头顶上还未来得及收走的帐篷,耳边更传来一阵胜过一阵的窸窸窣窣声,就像是老鼠打洞,不,更准确来说应当是大型动物迁徒时的声响。   铺天盖地的沙尘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漫天遍野遮住了眼睛,吹得周围还未来得急收起的帐篷被狂风吹至半空中。   不远处,则是一大群黑灰褐色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就像是涨潮时的潮水朝他们涌了过来,初看时不知为何物,可是随着他们越爬越近,也使得他们看清了那庐山真面目。   地上爬着的是一大群蝎子与灰皮老鼠,而飞在天上的则是铺天盖地的蝙蝠与鼯鼠,其中更有狡猾的蛇缠上了那等跑得快的动物。   许是狂风来临,那一大群摈弃了所有食物链,身体本能的动物挤成一团,形成一个个黑色小圆点,疯狂的朝前滚进着,嘴里不断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他们尖叫着,翻滚着,撕扯着所有能入目的一切。   “沙尘暴来了,大家快趴下,抓住离你们最近的大型物。”随着向导的声音才落,伴随而起的是他最后遗留下的一句恐惧尖叫声。   那些同样和向导来不及反应的人和马匹纷纷被卷进了半空中的漩涡,而唯有那些早已察觉到危险紧紧围在一起的骆驼,和躲在骆驼下的人免了最先一波的沙尘暴袭来。   可是这一次的沙尘暴来得那么的突然,就连一向最为熟悉当地气候的向导都在一瞬间陷入束手无策的恐惧中。   席卷着一切,带着毁天灭地气息的风挟着粗糙的沙和死亡的断尾蝎子,未曾完全死绝的鼯鼠们全部卷进了那层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漩涡中,其中伴随着阵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毛骨悚然声。   漫天沙幕,加上那不时被吹得到处飘荡的残肢断尾,让所有的人都看不清身边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只有耳边在不断的充斥着死亡之音。   “沙尘暴来了,大家快趴下,抓住离你们最近的大型物。”   之前当那向导的最后一句话落下时,才刚反应过来要往那骆驼底下钻去的时葑却被那漫天黄沙给卷了起来。   那风席卷的速度快得连令人眨眼的功夫都无,就是一个不断快速收割着人命的死神。   当时葑以为她的下场最终会和那些同卷进半空中的鼯鼠和蝎子一样时,一只沾着汗的手抓紧了她的手不放,正不断的将她已经被风卷起的身体试图拉过来。   “抓住我。”   “你放开我,你要是在不放开我,信不信我们两个都得死。”时葑半睁了那被风沙吹得有些有些看不清东西的眼后,也看清了抓住她不放的人是谁。   “我不放,若是我再一次放开你,那么我自己都会变成连自己都所不齿的懦夫,抓紧我。”一只手紧抱着骆驼的莲香伸出手,拉着另一个人的手。   即使他们相握在一起的那只手被卷起的沙石给摩擦得皮肉翻滚,其上不知沾进了多少沙石,他仍是不肯松开半分。   可她实在是要坚持不住了,哪怕是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力气抓住着他的手,而她的舌尖更早已咬破,就连她的耳朵里,鼻子里都不知被狂灌进了多少的黄沙。   因着沙砂的强烈摩擦与拍打,使得她裸|露在外的脸上早已是红肿青紫一片,沾沙的脑袋披头散发中,看起来尤为恐怖。   “时葑,抓住我!”抱着骆驼的莲香正不断与风沙做着斗争,欲将她给拉过来,拉到一个在安全不过的地方。   “抓住我!”   “你放手,在不放手我们两个人都得死,放手啊!笨蛋!”时葑强忍着被黄沙侵略的疼,吃力的伸出另一只手扳开男人紧握着她不放的那只手。   “我不放,若是我们这一次能够一起活下来,你嫁给我好不好,时葑。”可是这一次,莲香并未等来她的回答,等来的则是再一次加强的漫天黄沙袭来。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原先还紧攥着手的二人,连呼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没有了踪影。   就像是火焰撩过柴禾顶,火舌再那么一卷,就那么一下子,原本还在那里的东西,就如同被风吹走的灰烬,再也寻不见了。   他们到底是死,还是活?   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这场持续了不过短短几分钟的龙卷风不知刮走了多少植物财产,又收割了多少生命。   被吹到正中心漩涡中的人和物,就像是被放进了一块巨大的石碾子中,由年轻的驴子慢慢的推着磨,直到被相互研磨成血肉模糊的粉末。   等那场风暴过后,还活着的那些人方才从那被沙土掩埋的骆驼身下钻出,此时他们的耳朵里,鼻子里还有嘴里皆被塞满了沙土,衬得就像一个沙雕。   另一边   被风吹到半空中,又再度和那一群残肢败体像块破布丢弃在地的时葑等过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地动弹了那被掩藏在沙土下,沾满了沙砂,满是鲜血淋漓的手。   她的动作很缓很慢,比之乌龟都还要慢上几分,被刺目的阳光照耀久了,连带着这沙土都带着烫人的灼热感。   她知道,她在那场风暴中同莲香吹散了。   此时的她正独自一人消失在这茫茫的,不知方向为何的沙漠中,周围更是无一块可遮挡烈阳的巨石,有的只是一眼望无边际的漫天黄沙,和不少随她一同席卷而下的动物尸体。   等时葑好不容易将自己从沙土里挖出来时,却是一时之间犯起了难。   因为她完全不知她现在身处何处,身上更无饮水吃食与那夜间足矣取暖之物,有的只是这具满是伤痕累累,说不定在夜间就会发起热来的破败躯体。   时葑本想捡一根小木棍好用以支撑她这具破败身体的,可是遍寻了满地都不见半块残木,就连这挖出来的沙土中,都满是沙鼠尸体。   许是她饿极了的缘故,闭着眼的时葑对着手中那还只剩下半边尸体的沙鼠张嘴咬下,贪婪的吸食着它为数不多的血液,边上还随意扔弃着不少干涸的尸体。   本来在沙漠中迷路,辨别方向最好的方法便是观察星空中的北极星,可现在还是正午时分,何来的星星。   其中还有一个办法是在在一平地上竖一根直棍,在直棍影子的顶端放一块石头作为标记,直棍的影子会随着太阳的移动而移动,可现在这里没有棍子,就连大型的遮挡物都无,这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她还活着,又是什么。   可越是这样,她才更不能死,平白让老天爷看了她的笑话。   站在原地的时葑看着自己的影子随着日头的变化而有所移动后,则会在地上放上一只沙鼠用以做标记。随着炎热的日头渐渐西移,那一动不动宛如石雕之人方才移动了那僵硬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的往那东边走去。   谁都不知道在没有任何依靠和水源的人要多么幸运的,才能走出这片茫茫不见边的黄沙之地,就连这没有棉袍裹身与篝火暖身的夜里又当如何熬下去,特别还是在其满身带伤,又饥肠辘辘的情况下。   而另一边,一同被吹到半空中的莲香则幸运的在刚睁开眼时,便遇上了一队外出采购回来的商队。   沙漠的夜晚是寒冷刺骨的,原先烫脚的沙子此时踩上去,满是骇人的寒意,就连这呼出口的气息都带着浓浓白雾,偏生这星空又是极美的。   因着临近十五,这半月在不断的趋向满圆,周围繁星多如棋子密布,就像是文人雅士随手将那满盘白墨泼洒在黑色画纸上。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岩石,躲避着夜间沙漠狂风的时葑将自己卷缩成小小一团,半露出来的手脚和肌肤早已被冻得青紫一片,就连那嘴唇都因冷而哆嗦着。   她竭力的不要让自己睡过去,可是那疲惫到了极点的眼皮却总是想要违背自己的意愿。   正当她想要睡过去的时候,眼前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她看见了那身着炎色骑马装,手中提着一袋糕点的少年朝她伸出了手,脸上则挂着她在熟悉不过的笑。   “阿雪,你怎么又躲在这里,要是不小心睡着了感冒了怎么办。”   “你说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你的手怎么那么凉,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穿衣服了。”   “阿雪你的脸怎么那么烫,是不是不舒服了。”耳畔处是少年那不断絮絮叨叨的关心声,连带着她的思绪也在一瞬间飘到了远方。   梦里是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五月。   “阿雪你在发什么呆啊,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应我。”身着朱瑾红骑马装的少年许是刚上完马术课回来,连带着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满是洋溢着阳光的味道。   “阿雪刚才可有看见我在马上的英姿不,有没有被我给迷倒。”   彼时才及弱冠之年的上官蕴并未随父出征,而是继续待在这繁华的燕京城中纵情声乐。   被叫到名字的时葑只是半抿了下唇,并未答话,并将手上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和水递了过去,随后快速离开。   “阿雪你怎么突然不理我了,你等等我啊。”   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哪句话又惹了对方生气的上官蕴挠了挠那个本就不大聪明的脑瓜子,后快步跟上,嘴里还在不断的同她撘着话,也无论她会不会回应。   “我听说昨日城东新开了一家百味斋,等下我们去那里尝一下味道怎么样。”   “要是阿雪不喜欢,我们就去你上一次你说喜欢吃的酱板鸭那家,我听说最近里头还请了几个西域舞娘前来表演,金发碧眼的,看着可招人了。”   当上官蕴还拉着人絮絮叨叨说着话时,冷不防边上传来了一道略显娇媚的女声。   “殿下,您回来了。”   上官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月洞门处正站着一名身着散花如意云烟裙,梳着随云髻的少女正俏生生的立在不远处,使得他原先还想说的话,直接给咽回了嗓子眼,连带着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都收了回来,眼中更带着几分心虚感。   只因他认得这个女子,她是时葑半年前新纳的侧妃。   “上官公子安好。”此时还充当着男扮女装的莲香对其盈盈一拜后,方扭着细腰走了过来拉着时葑的手,满是娇嗔道:   “殿下也真是的,明明说好了今日要早点回来的,可妾身在宫里头都等了殿下许久,也没有看见您来,害得妾身还以为殿下出了什么事呢。”   羽睫半垂的时葑微抿了下唇,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被他紧握住的手,冷着声儿道:“方才被有些事给耽搁了。”   方又转身看向了从莲香出现后,而显得有几分局促并往后稍退几步的上官蕴,轻扯唇角,笑道:“不好意思了若初,我今日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忙,等明日我们再约可好。”   时葑生怕她会拒绝,又马上加了一句,“说来我也好久没有吃城东的那家酱板鸭了,听说现在那处的蔷薇花开得倒是极艳。”   “好,我听阿雪的,不过既然阿雪有事,那么我们改天在约也不错,我想起来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上官蕴许是不愿再看到他们那亲密无间的样,转身飞快的离开。   等人离开后,原先那一副郎才女貌的唯美画面宛如就是一场笑话。   “孤不是说过无事不要来寻我的吗,你现在又来做什么。”满脸写着厌恶的时葑挥开了二人紧握的手,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刺骨寒意。   “奴不过就是担心殿下和那位上官公子走得太近,到时候惹来了皇后娘娘怀疑怎么办,还是说殿下的心里其实是心悦那位公子的。”   娇笑着的莲香伸出那新染了大红色豆蔻的手缓缓得,满是泛着冷意抚摸上了这张近在咫尺的芙蓉面,随即红唇轻扬,露出讽刺一笑。   “殿下莫要忘记了您的身份,单是殿下的身份就注定你们二人并不能相守一说。”   “孤知道,何须要你提醒。”修眉紧拧的时葑推开了他的手,同时脚步后移,阻止了他的再三触碰。   仿佛她只要一沾上对方,就像是沾到了什么恶心的,难以洗去的秽物无二。   “奴只是担心殿下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再说人家上官公子可是上官家中的唯一一根独苗苗,殿下又岂能那么狠心的一直不放过人家,不对,应该是怎能一直吊着人家,也不担心你们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日后被捅破后会是什么场景。”   莲香见状也不恼,只是收回了那只原先打算抚摸她脸的手,转为撩起她的一缕墨发置于指尖缠绕。   男人白皙的指尖与女人漆黑的发,形成一种白与黑的极致诱惑。   “或者此事若是被皇后娘娘与上官将军知道了,殿下您说会怎么样。”少年的气息温热的,细细薄薄的喷洒在她脸上,满是带着暧昧横生。   “你在威胁我。”时葑锐利眼眸半眯,满是阴戾翻滚。可是这一次,她并未推开少年过于靠近的姿势,只是因为暗中正有一只偷窥的老鼠。   “何来的威胁一说,奴现在都是殿下的人,奴只是希望殿下莫要因为新人而冷落了奴才对,何况殿下近日已经许久未曾来奴的宫殿了,奴想念殿下得紧。”   莲香娇笑着握着她的手缓缓地往他衣襟下三寸移动,意思已是在明显不过。   “你恶不恶心,莲香。”时葑尖利的嗓音微微拔高,憎恶不已的挥开了他的手,大跨步离开。 第76章 七十六、我的少年   “殿下都同……   “殿下都同奴欢|好了一年半载, 瞧这话说的,岂不是指殿下也恶心了吗。”莲香迈着最为规矩不过的花拂柳步跟上,目光却在经过某一处时, 笑得越发灿烂。   “反倒是殿下已许久未曾来奴家房里了, 今夜不知可否有空。”   等着二人离开后, 原先躲在一棵银杏树后之人这才现身, 此时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只断了线的纸鸢。   转眼入了夜,连带着那花开了一日的娇艳蔷薇花都合上了那娇弱花苞, 免得一夜过后, 盛满一蕊夜露。   前面并没有回雅安殿的时葑则选择继续在外游荡,等这天色完全暗沉了下来, 方才迈着那不情不愿的脚步往回走。   同时她也知道, 她今晚上要去做什么,而等待她前来的又会是什么。   深墙高院里的夜晚好像总比宫外面的世界要冷上几分, 就连这满院馥郁的牡丹花香随风吹来之时,都带着少许瘆人冷香。   正当她走出假山后不远时,一道黑影快速朝她袭来, 并飞快的捂住她的口鼻将她往假山后拖。   夜幕笼罩下, 总有月光和烛火照耀不到之地, 其中那黑暗则如吸饱了水的苔藓在疯狂蔓延。   “放开我,你是谁, 你想要对孤做什么!”满眼写着恐惧的时葑疯狂的踢打着身后之人,可她的力度对于常年习武之人而言,不过就是挠痒痒的存在。   “干什么,当然是想要干你!”   少年因还处在变声期,一张嘴则是那沙哑难听的鸭子音,同时那么一个显著的特征很快令时葑听出了他是谁!   延安将军家的庶出三公子, 同时也是一个好龙阳之人,更是上官蕴嘴边一直挂着的败类,垃圾。   “莫渊,放开我,你放开我。”话里,带着无尽的恐惧在蔓延。   “你可知道我是谁不,我可是太子,你要是真的对本殿下做了什么,我父皇是不会放过你的。”   满脸充斥着恐慌的时葑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恶心男人的桎梏,可她的那点儿小力气对于男人而言,无疑是猫给人挠痒痒的力度。   “我自然知道等下我莫渊的身下人是有着怜儿之称的太子殿下,老子倒是不怕殿下告知陛下,届时若是陛下问起,我就说是殿下刻意勾引的我,你说陛下是信我还是信有着龙阳之好的太子殿下。”   此时男人嘴里的‘太子殿下’满是浓浓的讥讽之意,哪里还有往日里的半分尊重。   “老子可是惦记太子殿下许久了,今日好不容易让老子抓到一个落单的机会,我又怎会放过,再说太子这档子事都不知和上官蕴那个傻子做过多少次了,和本公子做一回又没有什么。”   脸上挂着腐臭垂涎笑意的莫渊说着话时,不忘强行凑过去亲吻着那张勾了他不知多久的娇艳红唇,一只手则猴急的在她衣襟游走着。   天知道,每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他都恨不得将对方给彻底弄哭,最好哭得更厉害才好。   若非顾忌着对方还披着一张虚假太子的身份,加上那个一直对他虎视眈眈不允许他接近半分的上官蕴,说不定他早就能将这美人给拿下,哪里还需要等到现在。   “太子殿下长得那么好看,平日里头就连这身段看着都勾人得紧,不过就是让小爷偷一回香而已,说不定还能让殿下感受到我比那个蠢货还要来得给太子舒服,就连这伺候人的手段也是多得令人爱不释手。”人说着话,动作则先一步急不可耐了起来。   “是吗。”突然冷笑起来的时葑别过脸,停止了她的挣扎,并抽出了那捅进对方腹部的,涂满了厚重麻沸散的匕首。   “你………”彼时瞳孔大瞪,满是不可置信的莫渊一句话还未说完,整具身体软绵绵的无力瘫软在地,就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鱼。   毕竟谁会知道一个本胜券在握的猎人会被他一直看不上眼,甚至是笼中之鸟的猎物给反杀。   “就是不知现在可还喜欢我不,废物。”时葑冰冷刺骨的鄙夷语气,配合上那混身不曾压抑半分的阴戾之气,活像那等刚从地狱里头跑出来的恶鬼。   “啧,怪不得若初总骂你蠢货,看来也并不无几分道理。”面覆薄寒的时葑唇角上扬,一脚踩上了躺在地上,那还未曾来得及收起的恶心污秽之物,随即重碾而下。   她之前为了防止对方发出惨叫声而将其他人引来,不忘将他的嘴给堵上,只有这样,才方便她一步步的将对方给折磨致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听不到那悦耳动听的惨叫声了,真真是可惜。   等一朵遮月乌云在天空中飘飘悠悠许久,那假山后方才走出一嘴边噙笑,显然心情极好之人。   见着边上蔷薇花开得极艳时,不忘将其摘下置于手中把玩,其实她更想的是,将这朵花别于发间,同那些姐姐妹妹一样,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太子殿下。”   正当她带着还未曾被风吹散的满身血腥味离去时,一道清润如溪涧潺潺流水之音唤停了她的脚步,同时也在她心里敲起了警钟。   “林大人。”时葑看着在她身后出声之人,方才缓缓转身回望,继而出声道:   “不知林大人深夜还在这宫里所谓何事。”无人未见的袖口下,她的指尖因着恐惧而在微微发着颤,连带着脚步都稍往后退几步。   “自是要事,不过若是本官不来,倒还真发现不了这么精彩的一幕,你说是不是啊,太子殿下。”   因着今日未曾上值,只随意着了件缥色团花纹暗纹直裰,内搭水色交领的林拂衣此时站在清晖月下,宛如出尘仙人。   “那么林大人现在看见了,是不是要马上去告发孤的罪名。”时葑并不以为然的卷起一缕发丝缠玩,一双潋滟的狭长桃花眼中,此刻盛满的皆是妩媚。   “岂会,本官只是有些好奇,像太子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又生得同张怜儿长相的男人,为何总会惹来那么多的苍蝇前仆后继。”   “瞧林大人的意思,难不成也想同孤春风一度不曾,不过这人若是林大人,孤倒是愿的,哪怕孤当下面那位又何尝不可,毕竟谁让林大人生了那么一张好皮相。”   随意伸出手擦拭着脸上血渍的时葑全然不在意此时的她有多么狼狈,在其他的眼中看来又有多么的恶心。   许久未曾听到回应的时葑,伸出舌尖轻舔了舔嫣红得跟刚饮了血后的红唇,整个人笑得癫狂而灿烂。   “林大人不说话,该不会是在害羞吧,不过这里就你我二人,加上这是你情我愿之事,哪怕被发现了又有什么。”   “你可真是恶心,时葑。”许是听到什么不堪入目的污秽之词,使得林拂衣脸上瞬间难看不已,就跟见了什么恶心的茅厕之物。   “我哪里恶心,即便我在恶心又怎么能比得过道貌岸然的林大人,还是说林大人在等着孤主动。”时葑说着话时,不忘缓慢的朝前靠近,亦连脸上的笑意都越发妩媚。   “林大人你放心好了,虽说孤的身子不干净了,可还是能让林大人满意的。”当她伸出手,马上就要抚摸上男人的时候,她的身体却被男人用力的一推,继而无力的瘫倒在地。   “滚。”   被大力推倒在地的时葑听着耳畔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控制不住的捂着了嘴,笑得面目狰狞,其中更有不少低低的‘吃吃’笑声从那指缝里溢出,于这黑暗中显得格外阴冷瘆人。   今晚上的蔷薇花香好像格外的浓郁,当风吹来的时候还掺夹着少许的淡淡血腥味。   后面,等这风越吹越大的时候,原先的馥郁花香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那充满着腥热的狂风,伴随而起的是那黄沙漫天飞扬。   沙漠中不但白日间风大,就连这夜里的风亦是。   本已经快要睡着的时葑看着那笑着,朝她伸出手来的少年,也缓缓的伸出了手,眼角的一滴泪无意识的滑落,随后悄无声息的掩于黑暗中。   她想,无论过去多久,她仍是忘不掉那个当初在黑暗中会伸出手拉她一把,并带来少许阳光的少年。   即使此少年亦非当年少年。   等天亮时,攥着胸前玉佩的时葑这才轻颤着羽睫睁开眼,眼前是那阳光折射在沙子上的满地金黄。   经过一夜后,她昨晚上放在外面的,早已被她吸光了血的沙鼠身上除了黄沙外,还有少许夜露。   张了张干涸得因缺水而起皮的嘴唇,她知道,她熬过了在沙漠中的第一晚,可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危机四伏的日夜在等着她,甚至她连现在的活着的道路都不知道在哪里。   可是她知道,现在没有给她伤春悲月的时间,只有走出沙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前面幸运捡到一根木棍的时葑用它支撑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躯体,一步一个脚印,继续朝前走去。   清晨的阳光拉长着她的影子,在这茫茫的沙漠中显得格外寂寥。   同时她希望,莲香还能活着,并且需要比她幸运才好。 第77章 七十七、被救     沙漠中的天……   沙漠中的天气除了那神出鬼没的沙尘暴后, 倒是以一成不变得晴空万里居多,同时当那风一扬起,便将她之前走过的脚印给彻底淹没, 重新刮为一块平整的镜面。   有时候若是她无意间转了个弯, 或是被太阳晒得脑袋发昏时, 往往都会忘记了她先前走的是哪条路, 又是从哪边而来。   人在沙漠中,总会被衬得格外渺小, 无论是在来一阵狂风, 一场流沙,或是许久未曾找到一处干净的绿源, 都足以将这弱小的生命给淹没成一堆腐朽白骨。   想来老天爷应当还是眷顾她的, 等时葑又渴又饿走了一天后,终是在傍晚时分让她寻到了一处有水源之地, 即便这里的水污浊不堪,上面还漂浮着少许生物的腐烂尸体,可是此时此刻的她却是在顾不上这么多。   小心的捧起一掬还称得上少许干净的水, 大口大口饮下, 用来解那干涸冒火的喉咙, 并不忘往那晒得通红蜕皮的脸上也沾上少许。   哪怕这水喝了会死又如何,她更清楚的知道, 若是在不喝水,她说不定才是真的会死。   其中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而在这处浑浊的水源不远处,则有着一个不大的,却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弯腰进去躲避一夜呼啸风沙的洞穴。   这叫什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是大命不死必有后福,好像无论哪一个都能对得上号。   时葑在外面站了许久, 等天际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散尽,又再三确认周围没有大型的野兽与那惯喜成群结队的灰狼出没的踪迹后,方才弯腰钻进洞穴,同时她没有想到的是,里头居然还有着一个意外之喜在等着她。   不大的洞穴中昏暗一片,除了有少许未曾散尽的余晖洒落周边,泛着朦胧的微亮,便再无一丝光亮笼罩。   最里头,用着少许沙鼠皮和那不知从哪里叼来的破布,茅草搭建的小窝中,正赫然躺着一只不知饿了多久,此时正不断朝着她‘呜呜呜’叫唤着的小灰狼。   时葑看着这只卷缩在沙洞里,还小得才刚睁开眼没多久的小狼崽,眼中第一时间迸发出的是那幽幽绿光,只因这是食物,可是………   “嗷呜。”   那只还在朝她嗷嗷叫唤的小家伙以为是母狼回来了,正吃力的,摇晃着瘦弱躯体朝她所在之处滚了过来,一副娇憨可爱之态。   当她看见这小狼崽误以为她是它的母亲而伸出舌头乖巧的讨好自己的时候,那只紧握着匕首的手,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甚至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名为‘同病相怜’的共情感。   “嗐。”   无奈轻叹了一声的时葑半蹲了下来,将其抱在怀中,一同往那还称得上暖和的洞穴里头钻去,并将她前面一只不曾舍得吃的,却已经晒得差不多的沙鼠递了过去。   不知母狼到底去了哪里,而这小狼又饿了多久,好在这牙是长了出来。   否则她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再说她身上的血还得留着自己喝,哪能便宜了这来历不明的小狼崽,即使对方是一只毛茸茸。   许是今晚上抱着小灰狼的缘故,倒是比昨夜暖和了几分,而这人才刚一闭上眼,便再一次梦到了在燕京中年少时。   她身处的黑暗因着一束阳光的照耀,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燕京三月的天,岸边的柳枝早已抽出了嫩芽,一眼过去,绿油油的宛如少女鬓发间的那抹翡翠绿绸条,而这河池中是那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现年满十八的时葑,终是能同其他他几位早已到六部的兄弟们一样前去混个资历了,而她被安排去的地方哪里不好,偏生是刑部,最为令人厌恶的是,她的顶头上司正是林大公子——林拂衣。   许是她不被上头所喜,加上她又是一个时刻会被废的太子,导致这偌大的刑部都无一人同她交好,而她唯一一个,应当,也许,大概能称得上为朋友的林宗宝则是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进了礼部。   正当她在低头处理案件时,原本紧闭的窗棂突然被人扔了几颗小石子砸在上头发出轻微的声响,试图想要引起屋里人的注意。   见着她要是再没有过去开窗,那人何该就要将她这才刚新换上不久的窗户给砸烂的势头,无奈只能搁下书写了一半的刑法,推开了那种植着山茶花的窗户。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今日兵部那边不忙?”时葑见到翻|墙进来之人时,脸上瞬间笑出了花,就连那含冰的眸中都染上了点点笑意。   “我那里整天就是一群大老爷们相互比武,能有什么可忙的,反倒是阿雪你今天忙不忙啊,我看你今天都没有吃什么。”人说着话,还拿出了他前面刻意绕路去百味斋买的糕点,一副讨好等表扬之色。   “ 你若是不来,我自然是忙的,可你来了后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忙了。”时葑见着人后,下意识的朝对方抱去,鼻间则贪婪的闻在他身上在熟悉不过药酒味。   好像只有这样,她多日来的疲劳才会一扫而空。   “我记得阿雪最喜欢吃这家的软米皮桂花糕和红枣山药糕了,趁着现在还没凉,最是好吃不过。”   伸手回抱了对方好一会儿的上官蕴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连忙拉住人坐下,一双满是带着细碎伤口和厚茧的手则拿出里面的各色糕点。   “你尝尝,是不是和以前的味道一样。”男人的眼眸亮晶晶的,似将满天繁星揉碎了洒进内里一样璀璨。   时葑看着青年递过来的糕点,人却是凑了过去吻了吻他冷硬的唇角,这里的味道似乎比他手中的糕点还要甜上不少。   “阿…阿雪。”上官蕴看着突然坐在他腿上,并且亲过来的人,一张脸瞬间涨红了个底,就连那脖子都红粗了起来。   “这里又没有人,若初怕什么,再说你我二人又不是没有亲过。”   随着话落,她再一次亲了上去,一双带着薄茧的小手则是捧起了男人的脸,与之唇舌相缠,不大的室内瞬间响起暧昧的水声。   她说得对,二人又非是第一次了,何况还是在许久未曾见面的情况下。   可是这对于上官蕴来说却是一个甜蜜的折磨,眼前之人本就是他喜欢了许久的心上人,加上他又正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龄,连带着人很容易就会擦枪走火,好比如现在………   时葑察觉到什么时,却是不曾感惊讶,而是继续这缠绵悱恻的吻,直到二人脸颊红红,眼眸含水时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阿,阿雪………”许是这反应过于羞耻,使得上官蕴恨不得找一块地缝钻进去才好,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为什么每次只要一碰到阿雪,他的心里就会升腾起一种不可描述的心情,更青涩得像个毛头小子。   “我帮你。”时葑又轻啄了啄这满脸通红,写着羞涩二字的青年一眼,方才从她怀里出来。   “不,不用了,阿雪。”上官蕴眉梢间似晕染了一层洒落的上好胭脂,亦连出口的嗓音都满是暗哑。   原先想要制止她的手,到了最后反倒是成了那等可耻的帮凶。   他想,就那么放纵一次也好。   “没关系,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才会对你做这样的事,何况这也是她第一次除了用手和脚的地方。   连带着这室内的温度都在一寸又一寸的攀升,蔓延。   黄梨木小几上的白瓷柳叶瓶中,正斜斜插着几枝清晨新折下来的粉红渐变轻红山茶花,这淡淡的花香中混合了一种极为浓郁的栗子花香,一时之间倒是分不出哪一种香更为勾人。   漱完口后,等再三确认嘴里没有那股生石灰味后,时葑这才吃着那已经有些放凉的糕点,谁曾想一不小心因着动作过大,撕扯到了有些破皮的嘴唇边缘,疼得她有些难受。   “这糕点是不是做得有些大了,还是放凉了有些硬,下次我还是给阿雪带你爱吃的糖蒸酥酪可好。”   整理了一下着装的上官蕴,仍是脸红红得紧,就连那眼眸中还有一道不曾逝去半分的餍足之色。   “还好,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吃面条。”时葑笑着接过被他用匕首将其切得很小块的糕点,人又忍不住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   接过糕点的时候,她的小尾指不忘在他的手心暧昧似的轻挠了一下,继而含笑道:“反倒是若初这次的味道可比先前浓了不少,可是最近太忙了,嗯?”尾音微微上翘,满是带着勾人之音。   使得上官蕴本就没有多厚的脸皮,此刻更是从头到脚都红了个底朝天,特别是当这屋子里头还有着浓重的,即使是连清风都吹不散分毫的栗子花香。   “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晚点我再来找阿雪。”   话音落,上官蕴整个人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同着之前翻窗跑了出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气息。   徒留下时葑手上还拿着刚准备递过去给他的外衫,轻笑出声。她觉得,她喜欢的少年怎么能那么可爱,可爱得恨不得让她一口吞下去。   随即又伸手轻触了那疼得有些破皮的嘴,不知想到什么,眼眸忽地暗沉下来。   而在上官蕴才刚离开不久,原先紧闭的木门则在下一秒被打开。   刚从外面回来的林拂衣闻着这屋内的栗子花香时,眉心下意识的皱了起来,余眼又扫到那扇未曾关闭的红木雕花窗时,唇角轻扯,满是讽刺道:   “殿下可莫要将本官这里当成是你的雅安宫里头乱来才好。”   “岂会,再说孤可是一直知道安分守己四字是如何书写的,反倒是林大人怎的突然有空过来了。”   翻了个白眼的时葑将那食盒盖上,方才重新回到之前的案桌旁。   “自是因为太子殿下发明的那些刑罚过于骇人听闻,更甚是天怒人怨了些。”林拂衣将手上的那一沓书纸直接扔在她的面前,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寒意。   “哦?”时葑修眉微挑,接过后,不过随意就翻开了几眼便失了兴趣。   只因里头都是她最新研究出来的刑罚和刑具,虽是手段残忍得过于骇人听闻了些,可无疑是极有用的,随红唇高扬,带着几分讽刺道。   “这些刑罚虽是骇人听闻,可若是管用又何必厚此薄彼,难不成林大人还能想到更温和的刑罚手段不曾,若是没有,林大人又何来质问孤。”   “若是我朝真将你的刑罚给普及下去,更被一些不怀好意的贪官污吏所用,那和人间炼狱有何不同。”眉眼冷峻的林拂衣只是随意一扫上面的刑法,都不由令他头皮发麻。   特别是其中一个水滴形,在人的头上置一桶水,桶下在凿一小洞,用以将那水一滴一滴的掉落在人的头皮上,宛如滴水穿石一样折磨的刑罚,也不知这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太子是如何想出的!   “可若是将这些刑罚最先用在贪官污吏的身上,你说是不是会很大程度的减少本朝的贪官污吏。”   时葑将先前已经有些墨干的紫竹狼毫笔重新沾墨上书,而她手下铺开的白纸中,画的俨然是那新做刑具。   “林大人若是想来和孤说这些,倒不如想想怎么扶持孤的那位六皇弟登基才是关键。”毕竟有些人已经是不想再等了,亦连暗中都不知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动的想要分一杯羹。   说来可笑,坐在高危职业的太子之位上的她,却是不曾被任何人看在眼中,若是有,那么也不过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梦的最后,连她都快要有些忘记林拂衣最后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她唯一记住的只有那甜到她心口的糕点,和那脸颊通红,满是带着性感的少年。   时葑是在晨起时被一道少年的欢呼声吵醒的,背逆着阳光处的少年朝她笑起来的时候,那模样像极了那个在黑暗中朝她伸出手来的少年。   “安丽姐姐,杰克大叔,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人。”   “安丽姐姐,杰克大叔。”少年的嗓音满是带着穿透力,更带着满满的活力。   睁开眼的时葑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是忘记了动作,就那么痴痴的盯着少年看去。   漆黑的眼眸中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被发现救助后的欣喜若狂,有的仅仅只是漆黑过后的宁静。   而时葑也在独自游荡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许久后,第一次接触到了名为人的生物,还有那个同少年时期的上官蕴有几分相似的扎克尔。   “这位姑娘可是被之前的大风给刮过来的,不过不得不说姑娘还真是命大。”被称为杰克大叔的是一个爱喝酒,胡子拉碴并且有些不修边幅的男人,同时也是这支队伍中的当家。   “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时葑前面接过他们好心递过来斗篷将全身上下给遮了起来,又将自己得来的少许羊奶喂给了被她取名为平安的小狼崽后,复道:   “不知你们是打算去哪里,若是可以,可否能带上我,我可以帮忙干活,还有我吃得也不多,报酬我会付给你们的。”   “相逢即是有缘,我们这一次是打算回金阳国的,不过前面因为遭遇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沙尘暴,这才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反倒是雪客之前打算去哪里的。”杰克说着话时,还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边上围着篝火边编织着布鞋的是沉默寡言,并且做得一手好菜的安丽,而不远处则是聚在一起玩着相扑和摔角的青年,其中一个肤色黝黑的青年则是安丽姐的弟弟,另外几个,皆是有着性格鲜明的人。   “我原先是想去阳城关的,谁知道被一场风暴给吹到了这里,若不是遇到你们好心收留我,说不定现在的我早成了一具枯骨。”说到那段经历时,连她的唇边都不由的泛起了苦笑。   “我现在也想去金阳国看看,说不定我的朋友也跟我那么好运气被人救助到了金阳国都不一定。”   “那正好和我们一起同路,雪客姐你要不要也喝点刀子烧,好暖暖身子。”另一个和扎克尔有几分相似,一笑起来便会浮现半个酒窝的少年是他的弟弟,名唤——扎克安。   “不了,我身体不大好,现在怕是不宜饮酒,谢谢你的好意了。”时葑朝着说话的扎克安婉然的笑笑,并在无意间露出她那被白色绑带给缠满的躯体。   “雪客姐不喝酒,喝点羊奶也不错,可以有助于睡眠。”少年仍是不死心的继续出声,一双眼中满是执拗。   “雪客不要客气,再说你要是不接,说不定扎克安这傻小子,今晚上就得巴巴的看着你了。”   身为过来人的杰克大叔岂能看不出来这小子心里头想的是什么,后又用带着打量的目光,往坐在不远处的时葑扫了眼过去。   那张脸的确生得极艳,却又非是那等浮于表面上,令人一看就庸俗到了极点的艳,更像是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清艳,而那周身缠绕的气质,更不像是普通人。以及那姣好身段被掩藏在宽大的斗篷下,仍隐约可窥几分玲珑来,也难怪会勾得一向死心眼的扎克安动了心,只是他不知,那女子到底是好是坏,又是做什么的?   “对啊,雪客姐你就接吗,再说安扎克难得给一个姑娘送东西。”其中几个望过来的少年也纷纷开始起哄出声。   “你要是在不接,扎克安这小子说不定得要哭了。”   时葑抬眸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满是执拗着想要她接过的少年,随展颜一笑,“那就谢谢你了,扎克安。”   “不,不客气。”少年的脸,也因此泛起了红。   时葑接过后,却并不急着马上喝,而是先逗弄了一下方才喝了个半饱的平安,余眼扫过不远处的帐篷后,见到那几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后,唇瓣微扬,勾勒出一抹极浅的讽刺之笑。   看来,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饭,特别是对她这种连老天爷都舍弃之人。   等扎克安红着耳根跑过去后,却被早已等候在原地的扎克尔和其他几位青年给拦住了去路,并带到了一顶帐篷中。   帐篷内并未点燃蜡烛,有的只是外头的篝火映在内里。   “弟弟可是喜欢上了那位名叫雪客的汉人女子。”双手抱胸,站在不远处的扎克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这位弟弟,脸上的表情复杂万千。   扎克安只是抿了抿唇,并不做声,而此情此景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则是默认之态。   “不是我说你,虽说那名叫雪客的女人是长得好看,可是今天才是我们第一次见她,难不成你忘记了之前的我们是因为什么才会沦落到现在这等地步的吗。还有你可知道那个女人之前是做什么?干过什么?家里是做什么的不曾。”   扎克尔只要一想到之前的他们因着好心救了一名女子,并带在路上后,要不是因为杰克大叔早一步发现了端倪,说不定现在的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了。   “对方不过就是那么一个长得稍微比其他人好看点的女人而已,还有你忘记了吗,阿玛说过这天底下长得越好看的女人心肠越歹毒。”   “我觉得她不会。”许久,扎克安这才弱弱的出了声,并为其辩解着。   “什么叫你觉得不会,难不成像你这榆木脑袋能看出点什么来,之前我们因着一时心善救回来的女子不也是看不出半点沙匪的样子,结果你看怎么样。”   扎克尔前面本是不打算救助那个女人的,可谁曾想,他的好弟弟倒是上赶着照顾人,还跑去和杰克大叔和安丽姐求情,生怕那个会女人死了一样。   “之前的女人是之前的女人,她是她。”还有,他不信有着那么一双澄静眼眸的女人会是那等手段残忍的沙匪。   最重要的是,他在小时候,曾见过这名女子。   “呵,你说是就是,那么你拿什么做保证,我的好弟弟。”话到最后,扎克尔的嗓音微微拔高,满是带着讥讽之色。   “我会在回到金阳国的这段路程中看好她,若她真的是沙匪,不用你们开口,我都会亲自杀了她。”扎克安对上扎克尔的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好,记住你说的这句话。”许是听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扎克尔这才转身离开,只是在掀帘之时。   不忘半眯了眼儿看向那正坐在篝火旁的女子一眼,下意识的伸出嫣红舌尖轻|舔|了舔下唇,当真觉得那女子秀色可餐。   可惜的是,被他那傻弟弟先一步给看上了。 第78章 七十八、沙匪     沙漠里的夜……   沙漠里的夜晚格外的冷, 即使正中间燃了篝火,又有毯子兽皮作为御寒之物,可对于体寒并身有暗伤之人而言, 仍是格外难捱。   时葑是和安丽还有另外几位同随着商队的女子睡在一个帐篷中的。   不知为何, 此时鼻间盘绕着浓重的汗臭, 羊奶味的时葑却是觉得, 她怎么都睡不着。   也不知是在陌生的地方还是里头并未流通的空气导致,只是这一次的她并未同上一次贸贸然的掀帘外出, 免得遭了上次之累, 可人也同样没有半分睡意。   反倒是窝在她怀中的平安倒是睡得香甜,还时不时发出舒服的‘咕噜噜’声, 气得她只想揉它脸, 真是一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   当等天际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那起伏的沙丘上,配合着那淡青色的雾霭, 朦胧的一缕淡黄从那沙海弥散开来时,竟美得如梦似幻。   见那帐篷一夜无动静,裹着兽皮毯子的扎克安方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拖动着有些僵硬的躯体回到他本应睡下的帐篷中。   随着天亮, 在吃完手头的干粮后, 这一队商行再次动身,同时他们的速度较比之前要缓慢上几分。   昨晚上半夜才架不住困意, 沉沉睡去的时葑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夜间,她所在的帐篷中也有一人趁着他们熟睡之时悄悄的走了出去。   这支商队一路上走走停停,并且不断的更换着路线,给人的感觉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等晚上扎营的时候,正想要过去帮忙打下手的时葑正看见了左耳上带着俩绿色玛瑙石吊坠 , 腰佩兽牙朝她走来的扎克尔,而他的身后则是紧抿着唇默不做声的扎克安,俨然一副同她有要话说。   “雪客姐在这里可还习惯。”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扎克尔接过她手上的木柴,笑眯眯出声。   时葑点了点头,眼眸半垂道:“杰克大叔和安丽姐他们都对我很友善,我都还没有好好谢过你们愿意带上我这个来历不明的累赘。”   “在沙漠中遇到便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说不定再过不久,我们会和雪客姐是一家人,你说是不是啊,扎克安。”   扎克尔说着话时,不忘将跟在后面的扎克安往前推了几步,使得他们此刻间的距离离得极近。   “哥。”被点到名的扎克安显然不喜欢他开的这个玩笑,微蹙着眉头轻推了推他,同时,更是耳尖微红的不敢直视眼前人。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我们大漠的男儿喜欢一个姑娘就要告诉她,坦坦荡荡才是真男儿。”扎克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这个傻弟弟,继而再次将目光放在显然有些处于微愣状态中的时葑,继而道。   “对了,我之前都还未问过雪客姐家中是做什么的,家中又有何人,可曾婚嫁与否,又是因何独自一人出现在沙漠中?”前面两句不过是铺垫,最为重要的还是后两句才对。   时葑对上少年满是打量的眼,许久,方微抿了下唇,出声道:“我家中原先是做药材生意的,此番我是随客商一同进入的沙漠,家中尚有一兄长,我早年在父母离世时曾定下一门亲,只待我这次归去后便会同那人成亲。”   “哥,我就让你别问了。”   原先并不知情的扎克安还能当作是自己不知情,可是现在当这些他不想听的话,从她嘴里明晃晃吐出时,无疑让他的整颗心碎了个彻底。   可偏生有些人却非是这么想的,甚至就连对方的脑回路都与普通人有着少许差异。   “那么不知道雪客姐觉得我这个弟弟怎么样。”   “自是极好的。”   此时的时葑若是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就完全是个傻的,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因着这张脸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招惹来那么多的祸事。   可若是真的让她狠下心来在脸上划上一刀,她又是万万下不了这个狠心的,何况她可还要凭借着这张脸去寻回她真正的父母。   并且当着他们的面质问他们,当年为何要抛弃她,哪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此生怕是难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等入夜之时,时葑发现原先睡在她旁边的一个女子突然起了身,并且鬼鬼祟祟的往帐篷外走去,原先她并没有多好奇的,可是她的脚却是不受控制的跟了上去。   只见那名女子掀帘离开后,进了另一顶帐篷,随后帐篷边缘上则倒映出两道抵死相缠的影子,使得她瞬间索然无味。   “雪客姐。”正当她打算重新掀幔进去时,身后忽地传来了一道略显沙哑的少年音。   “嗯?”转身回望的时葑见到的是不远处,正双目微寒盯着她的扎克安,随红唇半扬。   “扎克安,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毕竟她可是知道,他的帐篷不是在此地,而是在稍远一处,更别说这大半夜的谁散步会散到这里来。   “雪客姐不也是睡不着。”少年幽幽的一句轻叹,配合着沙漠中荒凉的夜景,竟带上了几分鬼魅之惑。   “我还好,反倒是你那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当时葑的目光扫过他披在身上的厚毯子时,心下瞬间明了,果然他们还是不曾放弃怀疑过自己半刻,可是这一次,他们好像怀疑错了人。   毕竟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只是有些睡不着,想着出来看看星空,谁知道就正好遇到了雪客姐了。”   少年的谎言即使蹩脚得可爱,可是并不能令人反驳的是,沙漠中的星空的确是极美的。   时葑抬头看向天上的璀璨繁星,此时此刻竟是没有像先前那么急促了,连带着一颗心在此时都静了几分。   随后坐在了少年的身边,笑道:“放心,我不是沙匪,更不是会出卖你们的人,你们在沙漠中救了我,我感激你们都还来不及,又为何会恩将仇报的落井下石,那岂不是令人所不耻的小人行径。”   “我们没有怀疑雪客姐是沙匪,还有我也只是单纯的睡不着想要出来看下星空。”少年见她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忙红着脸解释。   “嗯,我知道你没有。”时葑转过了头,单手撑着下巴,抬头看着这满天星空,不时期待着能有流星闪现,并给她许下一个愿望。   若是愿望还能分三六九等,那么她现在只希望,莲香能好好的活着,仅此而已。   而此时远在阳城关的林拂衣在她失踪了半月之久后,方才从那座满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潮湿地牢中走了出来。   人却是比之前清瘦了不少,连原先穿着再为合身不过的水色广袖云袍此刻套在上面,都显得有几分空落落。   院子还是同他当初走时一样,反倒是在这本无牡丹的院落中现种植上了不少牡丹,只待来年花满六月,落得个满院沾衣留香的雅兴之事。   院里的高燕和弥瑟却是比之前高了,并且圆润了不少,偏生他寻不到那人半分,就连这屋子里她生活过的痕迹都在不断的减少。   就像是握在手里的沙,即使你没有用力挥洒,可它仍会不断的从你指缝里游走,就像是偷走的时光。   “老爷,该喝药了。”刚从厨房将药端出来的弥瑟见老爷又看着院中某一处发呆时,早已见怪不怪。   反倒是那么久了,不知夫人又去了哪里?连带着老爷都比最初见时失了几分人气。   “先放在那,我等下喝。”半抿了唇的林拂衣,此时不知看向某一处出声道。   “可是神医说了,这药得要趁热喝才有效,还有若是夫人看见老爷现在这样,说不定夫人也会不开心的。”   “可这药若是太烫,非但没有半分效用,反倒易烫伤了舌。”林拂衣伸出手,想要试图抓住什么,可他发现,他抓住的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   何况他知道,他无论是生是死她都不会在意半分才对,只因他们之前的关系实在称不上好,更应该用恶劣来形容才对。   有时候他就在想,若是当时的他对她没有那么过分,哪怕无意间施舍出一点善意,那么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有所不同。   当一阵清风徐来,吹动鬓角鸦青墨发,也吹得沙漠中那白色长袍猎猎作响,更吹着那因着连日来在烈日暴晒下而变得通红起皮的脸。   一连在沙漠中快马加鞭走了十多天的一行人,在望目皆是一片黄沙中久了,不免心生躁意。   身下的马儿因缺食少水而显得焉焉的,进了沙漠,马匹自然没有骆驼好用,除了一人一马外,连拉货的都是身强力壮的成年骆驼。   这沙漠一行中好像总是格外的不太平,这不,午时才刚躲过一次小型的龙卷风,谁曾想在傍晚时分便遇上了沙匪。   为首的匪头似乎和这一支商队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只因他的开场话同其他人不同。   “老杰克,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这么多年了你这老家伙怎么还不死。”   一群人骑着马拦截一方,披着红斗篷的血滴子扛着双刀恶狠狠看向早已满脸戒备的诸人,脸上的笑意则在不断加深,而他的身后人,在他声落后,则是引起适当的哄堂大笑。   “你血滴子这祸害都没死,老夫又岂敢轻易死去。”仰头猛灌了一大口烈酒的杰克却是不以为然,并伸手制止了早已瞳孔赤目欲裂的一群人。   “呸,不过老子看你这次倒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血滴子一双如鹰鹫似的眼贪婪的扫过了这群肥羊的身后时,突然目光在某一处停顿了下来,亦连那笑都诡异了起来。   “啧,想不到你们这里头居然出现了一个美人,这可真是一个意外之财。”   随着血滴子的话落,一伙沙匪从四个角落不断涌现出人,形成一个圈将他们给团团围住,皆面目可憎。   前面被满是贪婪,腥臭腐烂气息给缠住不放的时葑将斗篷再度往下拉几分,遮住了那张过于美艳的脸,只露出那尖细的下巴,而被抱住怀中的平安则是安静到了极点,许是察觉到了危险,那双爪子紧紧抓着她的胸前衣襟不放。   “杰克大叔,恐怕我们这次得有一场硬仗要打。”   察觉到生死到来的扎克尔褪去了平日间的嬉笑怒玩,坚硬的唇紧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整个人哪里还有平日里头的半分吊儿郎当,有的只是一个顶天立地男儿的形象。   “你们也是,注意保护好女眷还有自己。”   “雪客姐,等下你就躲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   手上同样握着弯刀的扎克安上前一步,将时葑挡在他未曾称得上宽厚的背后,也在同一时间阻挡住了其他人满是浓稠恶心的窥视。   “不了,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反倒是你更应该要保护好自己才对。”时葑伸出手制止了少年想要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眉眼中满是冷峻之色。   时葑担心他不信,还安抚性的朝他笑了笑,脸上的神情却是不曾作假半分。   “说不定,我不但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弱,实在应当称得上强才对。”   “可………”扎克安还欲再说些什么时,对面的沙匪却是不会给他们那么多的时间。   “小的们,将这群蝼蚁男全部杀了,女的留下。”随着血滴子的一声令下,早已有不少人蠢蠢欲动,那双贪婪的眼则在不断的搜索着合适的猎物。   仿佛他们此时盯着的早是一群无主之物,其中被护在最中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们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宛如一群即将被宰的羊羔。   就像他们说的一样,百来人对战几十余人,输赢不过是时间问题,可是他们岂止甘心,明明都走到这里了,距离回到金阳国最长不过两天路程。   一直没有参与混战的血滴子则是同使用长刀的杰克大叔缠斗在一起,而他的眼睛更不时的注视着里头场景。   在短短一时间,他这边已经死了不下二十个兄弟,那边不过才死了几个,心底不知为何突然不安,同时,他的目光更是一直不忘追随着其中一道剪影。   浓稠腐烂的视线像极了一条藏于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只等着猎物放松的一刹那,大张着尖利的獠牙长嘴咬断猎物的咽喉,随即享受着难得的美味。   “其中一个穿白袍的女人,你们小心点别伤了人家姑娘,活捉,本大爷今晚上可要用她好生的潇洒一番。”   随着血滴子的话落,不知哪一个人恰好挑起时葑身上的斗篷,也将那整张脸都给暴露了出来。   美人哪怕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中行走了许久,可那一身皮肉依旧白得发亮,红唇墨发,加上那杀人时的熟练与狠辣程度,无论是哪一样都戳中了这些长年奔波在沙漠鬓狗的心脏口。   毕竟美人谁不爱,何况还是强大如斯的美人。   原先本打得水火不相容的人群,在这一瞬间,竟都是一致的停下了手头动作,随即换来的是对方更为难缠的招式。   “小心”。   正护着身后人的扎克安看着身上因屠杀了过多沙匪,导致整个人就像是刚从血池中捞出来无二的时葑时,心脏忽地抽疼了几下,同时他瞳孔大睁的看着马上就要偷袭她成功的沙匪,大吼出声。   “雪客姐,你小心。”   “你先担心自己。”脸上,身上不知早已沾了多少飞溅血污的时葑并不在意他说的那些。   随着她的话音方落,便发了狠的朝正准备从身后突袭她的沙匪挥着弯月刀砍去,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后,一根往她脖子处套来的,加厚加粗的缰绳。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砍断那绳子时,原先在和杰克大叔缠斗的血滴子突然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手中的长刀直直的往她所在的地方投掷去。   而那刀投掷的位置很巧妙,甚至应该是早有预谋。   若是时葑提刀挡住那横天而来的刀,那么等待她的是被那系着绳子拖进无尽荒凉沙漠的下场,若是她最先砍掉的是那条绳子,那么等待她而来的则是人间地狱。   选择的机会只有那么短短一息,眼眸圆瞪的时葑便飞快的做出了她的决定。   随着刀落,在其他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她则被高大的骆驼像拖拉着一条匍匐在地的死狗给拉着往前走,就连半分想要挣扎的力气都无。   “雪客。”   在时葑被骆驼往沙漠里拖而去时,那骆驼上之人则是被她方才飞出去的刀子给正刺进心脏而掉落在沙地中。   那么此时这不但无主,更受了惊的骆驼完全就像是能活生生将人拖拉而死的恶魔。   “雪客姐!!!”   “雪客,还有扎克安你回来!”   在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原先还在同着沙匪缠斗在一起的少年骑上了离他最近的马,飞奔着往那即将要消失在视线中的骆驼追赶而去。   远处   此时正受了惊的骆驼就像是随意带着一根野草往前奔跑,而被拖拉在地的时葑则竭力拉扯着那根粗糙的绳子,更不断的想要往那骆驼背上攀爬而去,或是阻止它停下。   否则,到时等待她而来的还不是死路一条,甚至就连她的身体都布满了丑陋的骆驼印。   那张她一直引以为豪的脸会被阳光暴晒成一具干尸,露出里头腐烂的白骨红肉,更惹来大片的虫蚁蟑鼠啃咬,甚至就连她的灵魂,至死方休都走不出这一方囚禁着她的沙漠。   可是她不甘心,她明明都走到这里了,甚至她还没有知道关于她身上的秘密,并且质问那俩人当年为什么要抛弃她。   咬紧了牙根,尝到了满嘴浓重铁锈味的时葑发了狠的伸出那两只,早已因着先前的拽拉而被粗糙沙土搓得皮肉翻滚的手,强扯着那不知被她大了多少倍的骆驼停下。   可即使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如何,人和骆驼,更何况还是一只处于癫狂状态中的骆驼相比拟。   骆驼的速度虽只是慢上了少许,可也仅限于那么几分,而那它脖子上系着的那根绳子更是令它狂暴不已,除了一开始无意识的拖拽外,到了后头竟是不断的伸出后蹄往即将摸爬过来的时葑踢去。   反倒是到了最后,骆驼还未停下半分,而她的力气则在不断的从四肢百骸中消失,到了最后,能强撑她下来的,也就只有那颗不愿那么轻易死去的心了。   “嗷呜。”   远远的,时葑听到了平安的叫声,明明是那么远的,可停在耳边来又是那么的近。   “雪客姐。”   同时她觉得她的眼皮很沉很重,唯独身体很轻,就像是一片秋日枯萎的落叶。   她临在闭眼之时,仍是紧攥着那根粗绳不放,同时,她好像听到了少年满带着担忧的嗓音。   那么的清脆,又是那么的令人感到心安。   沙漠中的白天来得比其他地方早,而这黑夜自然也比其他地方要来得早。   才酉时,沙漠中的最后一缕余晖早已散尽,剩下的只有那丝丝缕缕的彻骨寒意在蔓延。   即使在沙漠中燃烧了篝火,可若是没有兽皮毯子盖身,入了深夜,仍是会感受到那从脚底升腾而起的钻心寒意。   时葑是被平安给用舌头舔脸给舔醒的,同时,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后背处一片冰冷,不时有寒冷的夜风吹过她的肌肤,就像是情人在温柔抚摸着一样。   “雪客姐你先别乱动,免得沙子清理得不干净,若是进了伤口的话容易发炎。”   正低着头的少年见她幽幽转醒后,本就抖着的手,此刻竟抖得与那斗筛相差无几,同时他的脚边还放着少许伤药和白色绑带。   “谢谢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后其他人怎么办,还有若是你制止不了那只骆驼,和前来送死又有什么两样。”   后背满是被沙土给摩擦得一片血肉模糊的时葑,看着这正用烈酒小心的给她清洗着鲜血淋漓背部的少年,眼眶处又涩又苦,却竭力强忍着不让泪落下。   “雪客姐为何会这么一说,再说了我这怎么叫送死,我们现在不是都活下来了吗。”扎克安顿了下,继而脸上洋溢起一抹笑来。   “还有我相信杰克大叔和我哥哥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反倒是我若是不来救雪客姐,说不定我以后才是再也见不到雪客姐了才对。”   “雪客姐是女子,我偶尔也希望雪客姐能放下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或者试着依赖我一下,哪怕是相信我一下又有何不可。”少年的嗓音淡淡的,却带着一丝难以掩藏的伤感。   “即便这世间男子多薄情,可总归也有那么几个是好的,雪客姐又何必总爱自我封闭。” 第79章 七十九、三王子     “我会的……   “我会的, 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记得你我二人之前完全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个问题从她见到少年时,并被他力排众议说要留下她时便产生了好奇。   只因她很清楚的记得, 她前二十年的记忆中, 并未见过此位少年, 甚至就连半分映像都无。   她更不曾相信, 一个少年会因着她的脸一见钟情,并给她那一份世间难得的偏爱。   “你我二人本就是陌生人, 我更不值得你以身犯险。”   说到最后, 时葑许着疼痛难忍,半曲的手指将掌心掐得一片血肉模糊, 使得那才刚包扎好不久的伤口再一次流淌出鲜血。   “雪客姐可还记得幼时, 青云山下的一个男童。”   “青云山。”她喃喃的念出了这个久违的名。   “我还记得那年青云山下的蔷薇花开得很美,就连你递给我时的糕点都还带着余温。”缓缓闭上眼的扎克安, 好像只要一回想起那个春日,连带着周围的气息都泛着香甜之味。   青云山,蓦然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时, 连带着瞳孔猛然瞪大中的时葑都产生了一刹那的恍惚。   十年前, 春,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现刚过十二岁生辰不久的时葑还是一个粉雕玉琢, 宛如观音座下的小仙童,就连这性子也是纯善无忧,唯有在面对白姑姑和母后时,方才收敛了几分。   今日因着夫子有事不能来,加上无人看管的缘故,导致她人都野了几分。   更趁着无人注意时, 偷偷的钻到了山底下,可是更远的地方她却是不敢再过去了。毕竟她走到这里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在多的,以是无了。   正当她准备转身回去之时,冷不防听见了不远处的草丛堆里发出的窸窸窣窣声,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同时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只因这灌木丛中发出的声响不像是滑蛇爬行缠枝之声,反倒像是某种小动物钻进了猎人挖好的陷阱后,出不来的闹腾。   人在无知与好奇的情况下,总是勇大于畏。   “你是谁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当时葑准备蹑手蹑脚走过去的时候,谁曾想那灌木丛中反倒是先一步钻出了一个看起来便脏兮兮的少年,吓得她忙捂着心口出声。   “我和我阿玛他们走丢了,我现在在这里等他们回来找我,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今才刚满七岁的扎克安生得瘦瘦小小一只,加上肤色黝黑,看着就像是一只瘦骨伶仃的小猴子。   “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反倒是你在这里,你又怎么知道你阿玛就会知道你在这里?并且过来找你?”   正吃着手上甜甜桂花糕的时葑见这黑猴子直勾勾的盯着她,与她手里的桂花糕看时,这才有些不舍的伸出手将手中包着糕点的帕子递了过去。   “那个,我这里有桂花糕,你要不要吃。”   “你是不是坏人,不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扎克安此时虽是馋到了极点,却并没有那么轻易的接过,仿佛她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就连那目光都凶狠得是下一秒就要咬断她纤细脖子的小狼崽。   吓得时葑原先伸出的手,有些害怕的往回缩了缩。   “哼,我是看你想吃才分给你吃的,你不想要,我现在还不想给了。”觉得对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时葑气得大咬了一口糕点,就像是在咬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一样。   她的糕点明明那么好吃的,忍心分给他一半,他居然还认为她是坏人,天底下哪里有比这个更要气人的事了。   幼年扎克安见她吃得那么香甜,加上那不时从空气中传来的甜香味与他那早已空空如也的腹部,使得他嘴里的唾液也在不断分泌着。   “那个,拿来,我现在想要了。”   “可你刚才不是说不想吃的吗,还觉得我是坏人。”鼻尖冷哼一声的时葑背过了身就是不给他,她觉得现在的她骄傲得就像一个女王。   刚才给你吃时你爱吃不吃,现在她不想给了。   “可我现在想吃了,还有我肚子好饿。”   随着扎克安的话落,伴随的是他肚子里传来的一道胜过一道的老和尚敲钟声,一时之间烧得小少年脸颊通红,就连那手脚都不知要往哪儿安放了。   “呐,看你这么饿的,我就大发慈悲的把这个给你吃好了。”时葑转过了身,将那还剩下一半的糕点递给了眼前的小少年,只觉得对方可真瘦,瘦得就像是一把骨头一样,也不知当初饿了多久。   “那个你要是不够吃的话,我在跑到山上给你在拿点过来。”时葑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少年,生怕他会噎到的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竹水壶递了过去。   “你慢慢吃,要是不小心吃太快了噎着了怎么办。”   “还有吗?”   三两下将那桂花糕吃完的扎克安此时才觉得那饥饿如火灼热的肚子好受一些,可当那糕点下腹后,他能感觉到,他比前面更饿了。   “我现在身上没有了,要不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上山去给你拿来怎么样。”   “好,谢谢你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扎克安对她的态度不在像之前满是浑身带刺,可也没有好到像狼一样露出肚皮给她抚摸的地步,顶多就是给她摸下他的脑袋。   “那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时葑说完,人就要转身离开,可谁曾想却在转身时,见到了素日里不苟言笑的白姑姑,连带着她出口的话都带上了几分颤意,掩藏在月白色竹纹袍子下的小腿肚更是在隐隐打着抖。   “啊,白姑姑你…你来了。”   “殿下在这里做什么,莫非忘记了皇后娘娘说过的,不允许下山来玩一事吗。”微蹙着眉头,手上拿着一长约二十厘米的竹戒板的白姑姑只是随意扫了眼不远处,正故作凶狠瞪着她的少年,后又将手放在时葑的头上,语重心长道:   “殿下要知道这山下有很多坏人,并且他们就像是狡猾的狐狸惯会做出一副惹人相信的假相,若是殿下下次在一人偷偷下山,届时出了意外,身旁又无人时可如何是好。”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走远,就只是在山底下看几眼就准备回去了,对了,白姑姑能不能帮他找到和他走丢的爹娘,不然他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好可怜的。”   话到最后,时葑的口吻隐约带上了几分恳求,白嫩的小手则轻拉了拉白姑姑的袖口。   “殿下想要帮他吗?”冷着一张脸的白姑姑并未马上应她,而是反问了她一句。   “想。”时葑抬起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对上女人审视的目光时,想也没想的便点头应下。   “可是殿下既知要姑姑帮忙,就得听姑姑的话才行,并且殿下更应该知道,天底下从没有白吃的午饭。”   “我会听姑姑的话,还…还有………”话说到最后,时葑却变得支支吾吾开来,就连衣袂上的缠枝花纹也被她揉得不成样。   “还有什么,殿下难不成忘记姑姑刚才说的话不曾。”白姑姑一双凌厉的凤眸紧盯着她不放,唯抚摸着她秀发的手变得越发柔和。   可越是这样,越令时葑感到无尽的害怕与心悸,甚至有一股寒气直从脚底升起,往那天灵盖直冲。   “我以后都会乖乖地不再踏出竹轩阁半步,并将夫子遗留下来的东西学会。”紧咬着牙根,双拳紧握的时葑方才说出了令女人最为满意不过的答案。   即使那些东西在她眼中看来满是艰涩难嚼,更甚是洪水猛兽,她也不得不应下。   只因她从小,白姑姑和母后教给她的第一个道理便是,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拿同等价位的东西去换,除非你已经强大到能将他们全部踩在脚底下的那一刻。   否则,你只能像现在一样。   后面的事,她早已记不清了,就连那日发生的事亦是如此,只因当晚回去后。   她被母后发现她私自到跑到山脚下后,而被罚跪在佛堂中一夜,等人出来时,因着体弱之故又连发了好几日高烧,一直缠眠在床不起。   又何来的空隙记得那日所发生之事,若非此时的他说出了时间和地点,她怕是不会在想起半分。   好比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沙漠中的夜是寂寥而寒冷的,可若是身旁有人相陪,还有那温暖的篝火,倒是显得暖和不少。   “即使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还是能第一眼就认出了雪客姐,你说这算不算是老天爷让我报恩的意思。”   将伤药洒在她后背,并用干净布条给缠起来的扎克安轻言道。   “若是你不说,我都还以为你喜欢上我了。”缠好绑带后,她这才从少年身上起来。   毕竟刚才的那个姿势实在是过于暧昧了些,加上她此刻衣衫不整的,更容易惹人浮想联翩,即便现在的她全身上下皆缠满了白色绑带,而唯一能称得上完好的,也就是这张脸了。   “喜欢雪客姐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相比于夫妻和爱人,我更希望能和雪客姐做家人,因为这天底下什么都能断,唯有家人和血脉亲缘不会断。”   “那么不知雪客姐,可否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唇边洋溢着一抹笑意的少年朝她伸出了手,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中满是不安的紧张之色。   可是他本以为十拿九稳之事,却仍是遭到了拒绝,甚至连对方的半分解释都无,有的只是那轻飘飘的,在敷衍不过的三字。   “对不起。”时葑鸦青色的羽睫半垂而下,于眼帘下映出一小片阴影面积,可那拒绝的话却不曾有过半分的停顿。   因为‘家’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了,甚至一度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还有像她这样的人,何德何能拥有能像家人这么美好,并只适合存在话本里的字眼。   同时,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事和苦难后,她仍是打从心底不愿相信眼前少年半分,谁让她已经再也承受不起被欺骗与被抛弃后的痛苦了。   见人许久不曾回答,扎克安明亮的眸子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随轻扯了扯唇角,再一次出声道:   “没关系,我们做不成家人,那么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对吗,雪客姐。”   “好啊,那么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扎克安。”这一次,在对方即将想要将手伸回去之时,时葑先一步回握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的温度传递在一起,篝火中倒映的是两张笑得同样灿烂的脸。   好像在这一刻,连沙漠中的夜晚都变得没有那么冷了。   许是他们的运气实在称得上好,等天微微亮的时候,便看见正从远处,朝他们风尘仆仆赶来的杰克大叔们,同时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支身着铠甲的优良军队。   “太好了,你们没事太好了。”担忧了对方一夜的扎克尔见到完好无缺的扎克安时,直接给了对方一个充满着炙热的拥抱。   “不好意思哥,我让你担心了,哥。”扎克安也知道昨天是他鲁莽了,并让他们担心了。   “你这小子,下次不许那么懵撞了,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还有这一次要不是遇见了三王子,说不定我们都不能那么快的平安脱身,等下你可得好好感谢一下三王子。”   见着抱得差不多了,扎克尔这才松开了人,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跟人道谢。   “多谢三王子。”扎克安听后,方才转身道谢。   “不过举手之劳,何况本王也正好路过。”说话的青年嗓音中带着一丝暗哑的低沉,煞是好听,同时更为令人好奇的是他的相貌。   半眯着眼儿的时葑逆着光,看向了不远处正骑在黑色高头大马的三王子身上,莫名的,她闻到了一股属于同类的味道。   连带着她身上的血液也在开始不断地疯狂叫嚣着,更在无人看见时,唇角的孤度在不断的疯狂上扬,直形成一个扭曲的孤度。   等晚上,赶了一天路程的一行人眼看着马上就要到金阳国时,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就连这夜间都开始放纵起来,围着篝火旁载歌载舞。   而热闹的场景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个安静之地,比如驻扎在最里头的那顶墨绿色帐篷中,除了边上有几支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偶尔巡逻外,便再无他人,简直是一个在好给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等巡逻兵离去时,躲藏在暗中之人则飞速的闪身进了那帐篷中,就连这脚步声都不曾遮掩半分,也意在告诉里头之人。   “三王子晚上好。”下一秒,满是娇媚的女人音置帐内响起,连带着空气中都开始流转了丝丝缕缕的缱绻,旖旎之色。   “你来做什么。”   正准备给自己换药的穆沙临听见掀帘进来后的声音时,马上将外衫披上,抽出放在床上的软剑刺了过去,一双黑cu的剑眉却是紧蹙成八字。   而那人却不闪不挡,仿佛认定了她不会那么轻易杀了她一样。   穆沙临手中出鞘的长剑直指着她脆弱喉咙,只需一秒,眼前人便会马上成为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可莫名的,对着那么一张色若春晓之花的脸时,她竟有些不忍下手。   她自然认得这女人是谁,毕竟在这满是糙大老爷们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位姑娘,何况在这姑娘还姿色不错,甚至堪称绝色的情况下,又有谁会不注意,甚至是垂涎三分。   “王爷不若先将放在我脖子上的剑拿开,你我二人在好好的坐下来说话不好吗,还有这大半夜的舞刀弄剑,要是一不小心伤到了人可怎么办。”   “奴家细皮嫩肉的,若是这身上多了条伤口,那可就不美了。”   微挑了下眉的时葑倒是丝毫不惧,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在那雪白的刀刃上,笑得妩媚而灿烂。   若是她真的怕了,又岂会深夜来此,同人谈判。   有时候啊,这人想要成大事,这胆子自然也得比普通人要大,否则谈何成大事,有的不过是纸上谈兵。   “呵,本王子可从来不觉得和一个异族女人有什么好聊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深夜闯进本王子帐篷,并且不怀好意的女人。”最后几字,她咬得格外之重。   “可我若是想和三王子,哦不,应该是三公主做一笔对你我皆有利的交易如何。”   唇角噙笑的时葑收回了那抚摸剑身的手,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应该是女人才对,开门见山的说出了她的目的。   “你知道什么!”穆沙临锐利眼眸半眯,手中的剑再度往时葑的脖子上送近几分。   “我只知道我和三王子皆是为了利益能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同一类人,不知三王子可满意这个回答不,反倒是三王子无需那么戒备我,既然是合作,我自然也会将我的身份如实告知。”   时葑红唇轻启,继而将她身上的左肩下拉几分,露出一朵泣血彼岸花。   有些事无需说得过明,只需露出那么一点儿证据即可。   “时葑。”随着女人不可置信的嗓音响起的还有那刀剑掉落之音。   而时葑在穆沙临帐篷里留夜的消息一出,其他人皆知她是被三王子给看上了,说不定还会跟回宫里当一个美人。   而帐篷外的扎克尔看着眉头紧锁,闷闷不乐的弟弟,一时之间都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才好。   “那个,你也别太难过,再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哪怕那位雪客姑娘长得再好看又如何,说不定天底下还有长得比她更好看的人。”   “还有雪客现在已经被三王子给看上了,你的心里就不要在抱有那种侥幸的想法,还有喝酒喝酒,不过就是一个美人吗,天底下的好女人和漂亮女人多得是。”他嘴里说着安慰之话,手上不忘将扎克安碗里的酒给满上。   扎克安这一次倒是一反常态的一声不吭,就那么安静的喝着碗里的酒。   可越是这样,越发令扎克尔以为他这傻弟弟是爱惨了那名叫雪客的女人,连带着他看向他的目光都越发古怪了起来。   “哥,你放心,我会放下的,何况你说得对,天涯何处无芳草。”   “啊,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不过了,等明天回去后,哥哥就让马丽姐给你介绍几位姑娘。”   可是这一次,扎克安并没有继续同他搭话,而是转身回了帐篷中。   等到半夜时,时葑是被帐篷外的一群狼叫声给惊醒的,还有睡在她身边的平安。   她想,这应当是它的同类来寻它了,真羡慕啊,连平安都有了同伴,就她仍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   当时葑抱着平安掀帘走出来的时候,她能很清楚的看见平安的眼睛亮了起来,还有领头狼注视着她时的目光。   “狼是群居动物,即使你在不舍,也得放手。”跟着一同出来的穆沙临冷冷得看了她一眼,便再一次掀帘入内。   “我知道,可我只是有几分不舍,我更知道有时候狼这种生物可比人有良心多了。”   只是这轻飘飘,随风一吹便散的一句话,那已经远去之人却是不曾听见半分。   “平安你看,这是你的家人和伙伴们来找你了,以后若是我想见你了说不定都很难再见到,不过你能回到同伴的身边我很高兴,更为你感到欣慰。”   “还有平安要好好长大,记住不要乱吃人类的东西,你更要和伙伴们好好相处,等我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时葑半蹲下来抚摸着它略显粗糙的毛发,此时她倒是不再嫌弃扎手,还有它身上臭烘烘的味道了,就像是一个担心着儿子即将远行,又无人照顾的老母亲无二。   “平安,你一定要好好的。”她朝着已经归入狼群中的平安不断的挥着手,眼睛大睁的看向远方,似乎不想要眼泪从眼角中滑下。   可是下一秒,正当时葑准备转身离开时。   本随着狼群离开的平安,却选择了追赶着即将远去的时葑,不断嚎叫着让她不要丢下它。   也就是在这一刻,时葑一直蓄着的泪再也不受控制的往下滑落,半蹲下来抱住了这只才刚满两月月,现正绕着她嗷嗷叫唤的灰狼。   只因平安是那么久以来,唯一一个不曾抛弃过她的,甚至是选择放弃回归狼群的生活而陪伴在她身边。   也使得她这本灰暗的人生中,再度照进一抹光来。 第80章 八十、爱妃     等时葑抱着平……   等时葑抱着平安回去的时候, 正好见到同样未睡,正在擦拭着匕首的穆沙临,对方见到她怀里抱着的小狼崽时, 眼眸中也微微泛起几分诧异。   “你倒是幸运。”一句不知是羡还是讽的话, 至穆沙临嘴里传出。   “何来的幸运, 不过是捡了生活留下的残羹剩饭。”   时葑看着已然背对着她的女人, 复道:“你知道吗,我本以为在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后, 你会杀了我。”   “你说得没错, 我前面确实是想杀了你,可当我看见你的这张脸时又改了主意, 毕竟那么一个美人在我面前香消玉殒, 我可是会难过得很。”   穆沙临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沾血匕首,缓缓朝她走近, 脸上的笑满是带着嘲弄,覆盖着厚厚一层茧与刀疤的手抚摸上了时葑的脸颊。   她的语气里,满是暧昧到了极致, “不过转念一想, 你说得没错, 本王确实需要一个年轻貌美,并且时刻帮本王打掩护的王妃, 还有一个能巩固地位的子嗣,甚至是一颗能拉拢高门贵妇的棋子。”   “三王子打的可是那等借腹生子的主意,可这不是从自己肚里头爬出来的货色,谁知道是不是与你一条心,难道王子就不担心与你合作的并非是良善之辈,而是那等会噬人而食的巨蟒吗。”   时葑娇笑的伸手覆上了对方的手, 笑得暧昧至极,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则盛满了繁星般的笑意。   “还是说王子对其他人都像对本王那么温柔,或者说,连三王子都看上了本王的这张好皮相。”时葑温热的如兰气息,细细的,薄薄的,均匀的喷洒在穆沙临的脸颊上,似连这空气中都开始流转起了旖旎的缱绻之气。   “即便本王子真的看上了又如何,美人莫忘了现在自己的身份。”   穆沙临厌恶的将人推倒在地,脸上讽刺之笑更重,而那只伸出的脚则或轻或重的碾压着她的手,略显薄凉的红唇轻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时葑,别人不知道你是谁,本王子岂会不了解你,我们本质上都是相同的人,若是离了我,你不过就是在沙漠中苟延残喘的一条狗,而本王子离了你,仍是金阳国尊贵无匹的三王子,天底下想要为本王子借腹生子之人何其多,本王又岂会真的在容忍你半分。”   人说完,便转身出了帐篷,从始至终都不曾看那匍匐在地的女人一眼,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之物。   躺在地上的时葑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离去后,这才伸出手捂住了那方艳丽红唇‘吃吃’的笑着。而她脸上虽在笑,可皮上的肌肉神经则不受控制的抽动着,就像是有着令人作呕的蛊虫在里头肆意爬行。   眼中哪还有刚才的满天星辰,有的只是嗜人而食的恶鬼狰狞,不过此番试探,她倒是猜到了那个女人的野心,以及她正在面对的难题。   而就是那么不巧,她幸运的撞到了,甚至还收获了不少意外之喜。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这支队伍再一次朝前行进。   因时葑现在是穆沙临的人,她得了一辆马车,倒是免了那等日晒风吹的颠簸之苦,就连这等吃食也比之前精致不少。   不知想到什么,时葑伸手抚摸上了她还略显平坦的小腹,眼中一抹暗芒闪过。   因着赶路的行程加快,他们终是在天黑之前入了金阳国。   整个皇朝是用灰色的大理石砌成,庄严肃穆,远远看去,像一只盘踞在沙漠中的昏暗巨兽。   临离别时,前面一直沉默寡言的扎克安突然叫住了正欲离开之人。   “雪客姐,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少年的嗓音带着几分压抑的苦楚,似在极难忍耐着什么。   “好。”时葑放下手中抱着的一盆已经开了花的仙人掌,朝那不远处的少年走了过去。   “不知扎克安想要同我说些什么。”   “我只是想问雪客姐,你是真的喜欢那位三王子的不。”紧抿着唇的少年,一如那一晚执拗的盯着她,试要寻求一个他最为满意不过的答案。   “为何来此一问。”微挑了下眉梢的时葑不答反问,笑眯眯与这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对视。   “因为三王子她好男色,而非女色,不但是这府里头多年都没有一个女人,就连子嗣都无半个,我不希望雪客姐进去后过那等守活寡的日子。”   双手紧握成拳,抓得掌心淤紫一片的扎克安直直对上她的审视目光,眼神不躲不闪,似想要看穿她的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什么不可。   “那不知扎克安,可还记得三王子是何等身份吗。”时葑看见他明显闪躲了一下的深色瞳孔,继而伸手抚上她的红唇,笑得张扬而恣意。   “这天底下守活寡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是他们的身份又如何能比得上一个王子侧妃来得尊贵,哪怕王子真的爱男色又如何,我又不爱她,毕竟我雪客要的一直都是那等锦衣玉食的人上人生活,而三王子,恰好满足了我的要求。”   “雪客姐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以前不是分明不是这样的。”   “还有,你要是喜欢过这种日子,我以后也可以让你过上的,为何你还要委屈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   最后一句,仿佛用尽了少年的全身勇气,连带着他的脸在说完后,瞬间爆红开来。   “哦,我以前不是这样又应当是哪样,你我二人才见过几面,凭什么说你了解我,并让我成为你希望中的那种人,我希望扎克安日后不要将对人的第一印象给套进去后再也拔不出来,否则日后可是会很吃亏的。”   时葑觉得,此时的她就跟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   所以你说,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单纯的人,或者说,只是对方将阴谋诡计都掩藏在了那名叫单纯的假面之下。   正当二人还欲交谈时,不远处的一位士兵朝他们这边出了声。   “林姑娘,殿下找您。”   “这一段路程我很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我会让王子将你们应得的报酬给你们的,还有扎克安莫要忘记了我先前同你说的那一句。”   时葑将遮脸的绯红流苏面纱往耳边提了提,只露出一双无情胜有情的妩媚桃花眼,继而转身离开。   “雪客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身后的少年还欲在说些什么想要令她回心转意的话,可在她耳畔处听来,皆不如风吹落叶声来得动人。   “那小子和你说了什么,看着一副想要吃了我的表情。”正与属下交谈中的穆沙临见人过来后,忙伸手搂住了她的那截细腰。   落在其他人眼中看来,皆认为此女颇得三王子宠爱,而一些子虚乌有或是胡编乱造的谣言总会在强有力的证据下渐行渐消。   “还能说什么,不过说的是一些有关于三王子只爱男色不爱女色的风流韵事,想不到你倒是和我好同一口。”时葑眼眸含笑,宛如一条无骨软蛇靠在了她身上,半垂的漆黑眼眸深处皆是深远算计。   只是他们不同的是,一个是被关押在府里装疯卖傻多年的废太子,一个是大权在握,却时刻如履薄冰的王子。   虽说处境大不相同,可不能掩饰的是他们本质里都是一样的。渴望权利的鲜血,为了目标更能不择手段的往上攀爬,即使身处地狱。   因庆祝三王子的凯旋归来,连带着今日休息一日后,明日天亮时,对方还得上朝觐见。   此时晨安宫,洒满了木芙蓉的温泉池中。   正泡在温泉水中,享受着身后按摩,并饮了几杯果酒后的时葑舒服得半眯起了眼,连带着疲惫在此刻间都散了几分。   “可满意这里的服务。”正当她昏昏欲睡时,原先紧闭的雕花木门‘叽呀’一声被推开。   在脚步声响起后,原先在屋里伺候的宫女皆是纷纷退下。   “自是满意至极。”等人走在白玉池边时,时葑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那身雪白的皮肉因着浸泡了许久的温泉,此时白里透红,满是带着令人食指大动的粉红之色,满头如墨青丝飘浮在袅袅朦胧水面之上,混合着那绯红的花,宛如惑人心智的水妖。   若是此时进来的是个男人,恐是早已不管不顾的下水嬉戏了,偏生来的非是男人。   “你倒是懂得享受,使唤本王子这里的奴仆就跟使唤自己家的狗一样。”   半蹲下的穆沙临伸出手抚摸上了她露出水面的雪白肩膀,不得不说,对方不但长了一张国色天香的好脸,亦连这副皮肉皆是如此。   “这都到了王子的地方,若是妾身不懂得享受一下,岂当那等恃宠而骄的宠妃。”时葑并未推开来人的手,反倒是将身子再度往水下沉了沉。   好在水面上漂浮了大量的绯红花瓣,倒是令人窥探不到水下的半分美景。   “反倒是王子怎的那么早便过来了,妾身还以为要好些时候的。”时葑的话中还带上了少许诧异之色。   “若是本王子不来,岂不是要错过美人出浴的画面,反倒是美人不但脸生得好,亦连这身皮肉也是,也难怪即使身为男子,都不知惹了多少身居高位的男人们前仆后继,只为一亲美人芳泽。”   穆沙临的手渐往下移,挑起了她的一缕发丝,将人扯过来面对着她,攥拉收紧,冷笑道:“宸王殿下应当懂得有舍有得的理才对,毕竟天底下可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自然,反倒是王子都弄疼妾身了,王子难不成不知怜香惜玉四字怎么写的吗?”   时葑伸出苍白的手从她手中抽出她的发丝,一双眼直勾勾对上对方满是充斥着幽深如狼的眼。   “王子既然和妾身达成了交易,那么就得学学其他人是怎么做的,否则这戏太快穿帮了可就不好玩了,比如如何怜香惜玉。”眼眸含笑的时葑,伸出沾着水珠的手朝近在咫尺的女人伸去。   而后面忽然力度加重,直接将人给扯了下来这方汉白玉池中。   “今夜良辰美景,王子不若一头陪妾身沐浴可好。”   殿里头水声哗哗,更惹得连在外面伺候的宫女都红了脸颊,也不知那位新得宠的美人生了何等的娇媚入骨之色。   同时这金阳国中:有关于那位骁勇善战的三王子好男色等传闻,正在一点点的被那风吹散。   随着圆月从乌云中露出,清风拂过过影影绰绰的花枝花叶花蔓,像极了那等色彩极浓的山水泼墨画。   此时那烛火通明的宫殿中倒是热闹得紧,不时有好几道剪影映于紫檀木六扇的屏风上,更与院中的缠枝木槿花相缠相绕。   “雪客喜欢这里的哪位男人,正好留着今夜伺候你。”现换上了一件深青色铜钱外衫,额前带一天蓝色云纹扶额的穆沙临不时把玩着靠在她腿上之人的满头泼墨青丝。   有时候她不禁在想,若是她的手在白皙些,手上的茧子在少些时,也不知抚摸上这黯色冰冷绸丝时会是何等旖旎之景。更不知像宸王这等人物,日后会便宜了哪家人。   “瞧王子这话说的,哪里是伺候奴家,伺候的应当是王子才对。”   唇不点而红,发如泼墨,只随意着了件艳丽朱瑾红薄纱,正躺在女人怀中的时葑,正半眯着眼儿望向站在不远处,颜色各有千秋的男子时,不得不感叹,她倒是各种类型都收集了一款,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何来的伺候本王子,这些男人可全部是本王子精心为爱妃挑选的,难不成是爱妃不喜欢这一批男人。”   “何来的不喜欢,反倒是妾身瞧着都挺好的,就是不知王子更心仪哪个。”   时葑只是扫了一眼儿便收回了视线只因见过皓月的人,又岂会因萤虫之光而停留,她将先前喂的酒水再度递到对方的唇边,诱之喝下。   “这些美人可都是伺候爱妃的,何来问本王子一说。”穆沙临也不恼,只是攥紧她发丝的力度较之前加重了不少。   看那力度,大得似乎想要将她的头发连带着一整块头皮一起扯下来般。   “话虽如此,可妾身也要问问王子的意思先吗,到时若是这孩子的爹王子不喜,那可怎么办。”时葑也不恼,只是这嘴里说出的话,语气变得越发森冷。   她染着大红色豆蔻的手下意识的紧攥着身下的雪白软毯不放,力度大得连骨节处都泛起了苍白。   空气好像也在此刻凝固开来,连带着本被带进来的各色青年们,皆有些不安的低了下头,唯恐自己遭了那等无妄之灾。   小紫檀木缠金丝铜花绕木槿花的小几上,正摆放着那蜜食罐成窑娇青蒜蒲小瓶,其上斜斜插着几枝晚时新折下的建兰与早菊相互缠绕。   时间好像过了许久,又不过是刹那间的游走,随即一声刻意压低,显得低沉的男子嗓音至时葑耳畔处传来:   “本王子瞧着左边第二位倒是不错,模样生得魁梧。”   “可那人个子那么高,那么大的,会不会压死奴家啊,毕竟奴家身子虚,可经受不住那么大的家伙。”时葑的目光顺着她手虚点的位置瞧了一眼。   被点到名的男子身约五点六尺,五官生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眉入云鬓,肤色是在健康不过的小麦色,其中最为令人感到好奇的是,他并未同其他人一样学着汉人束发或是披头散发,反倒是用不同的发带辫了满头小辫。   “大点才好,若是不大点,岂能满足爱妃。”穆沙临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则在不断加深。   继而用着令人不予置喙的口吻道:“就你了,留下。”   被点到名的青年脸色忽青忽黑,可当他的目光扫到一旁,正窝在穆沙临怀中衣衫不整,并朝他笑盈盈的美人时,原先的那点儿不甘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王子今夜就留那么一人伺候,不确定在多留几个吗?”正当他们出去时,其中一个媚眼如丝的青年有些不满的娇嗲出声。   而这出声的青年唤——尘烟,是前年大王子送来的人,往日间也是最为得宠。   “不了,本王担心爱妃体弱,若是再多几个,恐是承受不了。”   伸手桎梏着对方下颌的穆沙临,此时笑得一脸邪气,那双漆黑的眼眸中若是在细细看去,说不定还能看到几分看着猎物垂死挣扎的乐趣。   见人不说话,继而凑了过去,贴在时葑的耳边,宛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笑道:“还是说爱妃愿像尘烟说的那番,在多来几个,若是爱妃想,本王子又岂有拒绝之理。”   眼中冰冷一片的穆沙临用那粗糙的,并带着厚茧的手摩挲着对方的下巴与脸颊处,不一会儿就搓出了一团惹人心生疼惜的娇艳梅花印。   你说这人的脸在沙漠中风吹日晒许久,依旧能嫩得拧出水来,更别提这被层层衣物包裹下的躯体又有多么的娇嫩。   “王子这话难不成是在同妾身说笑,妾身今日舟车劳顿一整日,伺候一人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还多几位公子。”时葑娇笑着别过脸,也挣脱了她的手中桎梏。   一缕青丝拂下,正好遮住了那小半张泛着阴戾与暴虐之气交加的脸。   “这活又无需侧妃出力,再说尘烟可是相信自己会伺候好侧妃的。”   脸上挂着笑的尘烟见王子并未拒绝,便大着胆子靠了过来,那双泛着寒气的手则缓缓地抚摸上了时葑未曾着罗袜的小脚,眼中则带着一抹痴迷之色。   “侧妃这脚生得可真美,比奴家看过的白玉还要不知美上多少。”半跪在地的尘烟说着话时,不忘伸出舌头将那一根根青葱如玉的脚趾头给放进了嘴里。   那一脸的陶醉迷离之色,仿佛是在吃什么绝世珍馐无二。   正窝在女人怀中的时葑强忍着将人一脚踹出去的滔天恶心感,眼眶通红的轻扯了扯着满脸写着看好戏的穆沙临衣襟。   “王子,今夜不是说好了就一位的吗?王子可不能言而无信,若是妾身身子过于酸|软了,那么明日谁来伺候王子。”   那声儿放得又酥又媚,就跟一只小奶猫伸出那毛茸茸的粉色小肉垫朝你心口上轻轻地挠了一样来得心痒难耐,连带着其他本应离去都人都带上了几分蠢蠢欲动。   毕竟这在被人上,和上别人中,只要脑子不傻,甚至是那等癖好之人,都会选的是后者才对。   “王子。”时葑伸出白|嫩的手指头在穆沙临胸口处缠绕着画圈圈,眼中则是一片寒意,连带着那尾音都染上了彻骨寒意。   “咳,你们先下去,谁让本王子今夜答应了爱妃在先,如今又岂能食言而肥。”欣赏了一会儿好戏的穆沙临这才对着还欲上前的几人出声道。   “可是王子,奴家也想伺候王子。”   并不打算那么轻易死心的尘烟再一次缠了上来,脸上的笑意越发谄媚,就连握着时葑脚的手上动作更为痴缠,若非还顾忌此时有他人在场,恐是早已化成恶狼扑食之态。   “放心,该轮到你们吃的肉,总会有的,是不是啊,爱妃。”穆沙临再度扳过她的脸,使之四目相对。   好像只有这样,双方掩藏在眼底的黑暗才能一览无余,同时谁都掩藏不了谁眼中的厌恶与趣味。   “王子就惯会取笑妾身,你又不是不知妾身体弱。”时葑看着被女人攥在手心的手,脸上的笑越发妩媚,可这底下的暗礁却不知有几人可窥。   得了那么一个肯定后,其他人才纷纷退出,同时对今夜能被点名留下之人是满满的,不加半分掩饰的羡慕。   王子虽说人人有份,可谁都想要当那拔得头筹的第一人。   毕竟美人谁不爱,特别当对方还是自己主子的女人之时。   等那群莺莺燕燕,穿花戴绿的男子离开后,原先热闹的宫殿在顷刻间倒是静了不少,就连这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熏炉中袅袅升起的甜腻花香在顷刻间,都不知生了多少勾人之意。   更别提这满殿橘黄灯火摇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朦胧暧昧之景了。   “王子定是都没有享受过鱼水之欢的乐趣,不如王子今夜和奴家一同可好。”正当穆沙临转身离去时,身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袂不放。   幕沙临抬眸扫去,只见那只宛如白玉雕刻成的手指正攥着她深色袖口不放,同时顺着视线在往下移,隐隐可见那春色满园关不住之景。   “你倒是敢说。” 第81章 八十一、各怀鬼胎     幕沙临……   穆沙临垂眸看去, 只见那只宛如白玉雕刻成的手正攥着她的深色袖口不放,同时顺着视线在往下移,隐隐可见那春色满园关不住之景。   “你倒是敢说。”冷着脸的穆沙临, 强硬的一根接着一根掰开那攥着她袖口的手指。   同时她的鼻间中不知闻到了什么奇异的香, 导致连她的动作都缓慢了几分, 就连那原本被她握住的手也被挣扎离开。   “奴家何止是敢说, 奴家更是敢做。”时葑的手宛如一条灵活的蛇扯开了她的衣襟,同时屋子里头的灯火也在此时彻底熄灭。   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熏炉中冉冉升起的甜腻花香味更浓了, 浓得只要人吸进去一口, 都会产生一种最为原始的冲动,更别提早前她喂对方喝下的那几杯酒。   披衣后的时葑推门外出, 连忙在那无人看见的角落, 将手伸进喉咙里扣着,进行早已习惯的催吐, 清冷的月光下,衬得那张本应清媚无双的脸形如狰狞的鬼魅之态。   就是不知吃了那么一个闷头大亏的穆沙临会怎么对付她,她可真是期待得紧。   可是等天亮后, 便一直在园中拿着一把金色剪刀剪着花枝的时葑, 却迟迟等不来对方的怒不可遏与雷霆手段, 连带着那颗本就不安的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上,同时眼中的笑意越发灿烂。   果然, 这未知的恐惧远不如等待恐惧的过程中来得令人心潮澎湃,就连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蠢蠢欲动’四字。   随着日渐中移,移到了正空时,脚下不知堆积了多少绯红残花的时葑方才等来了她最想听到的声音。   同时,她心里那点儿事不知转了多少个曲折。   “侧妃,三王子说是让您到她书房中一趟。”过来传话的丫鬟是一个脸颊红红, 一笑起来脸上会浮现出两个小酒窝的小姑娘。   “好,有劳你亲自过来告诉妾身一声。”伴着话落的是那‘咔嚓’一声,木槿花离枝之音。   “这不过是小事,反倒是侧妃还是快点过去为好,免得教王子给等急了。”   过来传话的宫女倒是头一次见到这位被三王子带回来的女人,只觉得长得可真是好看,就连她一个女人看了都心动不已,更别说那些臭男人了。   也难怪会惹得一向不近女色的三王子破了戒,小宫女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惶恐不安的摇了摇头。   木槿院离书房的位置并不远,更可以说是近才对。   其中不过就是经过一方白玉莲花水池与那用已冬日附庸风雅的梅林,再行十米,便到了,就连这一路行来,她都未曾见到几位往来宫人。   而越是当她靠近书房之时,她眼中笑意尤盛,显然里头有着极为有趣之物在等待着她一样。   随着那门“叽呀”一声被推开,迎接她前来的是那盛满了滚烫茶水的官窑金纹荷花盏,她的脚下意识往后稍退一步,方阻止了被砸伤烂脸这一选项。   可当那茶盏破碎,无了阻碍的茶水争先恐后的涌出,飞溅时,也瞬间洇湿了她今日新换的翡翠烟罗绮云裙与那绒球绣花鞋上。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时葑。”   “今日好端端的,王子怎么起了那么大的火气,也不知是否上了火的缘故,再说妾身的胆子若是不大,又岂会在最开始做出同王子与虎谋皮之事。”   时葑看着那直指她喉咙的剑时,表情不见半分恐惧,有的只是一片平静,亦如在沙漠中的那晚一模一样。   “王子不要总是那么动不动的就拿剑指着妾身的脖子,须知刀剑无眼,要是一不小心伤到了妾身可怎么办,到时心疼的还不是王子。”她虽在笑,可这笑却只是虚浮于表面上的镜花水月,风一扬,便散了个彻底。   “你当真认为本王不会杀了你吗,时葑 !”眼眸中漆黑一片,唇瓣紧抿的穆沙临将手中剑再度往她脖子处送了几分。   那雪白的剑身上,顷刻间沾染上了几株盛放着的无根彼岸之花,美得妖异而绚烂。   “王子若是想杀妾身,多的是法子,又何必将妾身叫来书房。”眉梢微挑的时葑不躲不闪,宛如不怕疼般,再度将脖子往那剑身上凑,继而露出妩媚一笑。   “反倒是昨夜,不知那人的服务可曾令王子满意不,毕竟这人可是王子亲自挑的,若是有哪里伺候得不好,可不关妾身什么事,毕竟妾身自始至终都是一局外人。”   “好与不好,爱妃试过了才知道。”穆沙临逼近时的阴测测口吻,像极了那高举着后尾毒针的蝎子,准备朝她扎出致命一击。   可这一次的时葑却先一步的离开了那锋利的剑身,走到了一旁的红木太师椅上,又端起手边的官窑金纹荷花盏中茶水半抿了几口,方才掀开了眼皮子,冷冷出声道:   “这人都死了,妾身又哪里来的能试,王子说的这话岂不是在惹人发笑,还是说王子当真舍得让妾身独自去陪那个男人不曾。”   “反倒是三王子宁愿相信一个外人肚里头爬出的种却不信自己肚里的,不觉得有些近乎可笑的愚蠢吗。”   “你知道什么!”穆沙临锐利的凤眸半眯,满是毒刺在酝酿。   “我只知道我可以在三王子生产的这段时日里,假扮三王子,并帮助王子在此期间成功诞下子嗣,并且,妾身还知道一些当年,有关于三公主的陈年往事,可有时候妾身可不能保证妾身这嘴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守口如瓶。”   此时时葑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宛如旭日东升的向日葵,可惜那里掩藏的全是浓浓算计。   “你在威胁我!”穆沙临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满带森冷阴戾。   “何来的威胁,本王不过就是恰好幸运的知道一点。”突然起身,并朝人走近的时葑抚摸上了她自己平坦的肚皮,露出讽刺一笑。   “想来王子应当还不知道,妾身的这肚子可不是个争气的玩意,因着妾身自小就被灌入了大量凉药,此生于子嗣一途应当是缘尽了。王子与其将主意打在妾身的肚皮上,倒不如怎么想想架空金阳王与其他几位兄弟的权力才是关键。”   “至于孩子,届时在从旁过继一个不是可行,若是那被过继的一家心存了那等腌臜念头,不如直接将树连根拔起,也省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可这有时候连自己生的说不定都会吃里扒外更别说其他的,三王子与其有这纠结子嗣的时间,不若同妾身一起当那执棋看戏之人不好吗。”   “你倒是好想法,想看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可惜的是,本王子身边的那几个弟弟哥哥非是个省油的灯。”   “他们不是,难不成三王子就是了,有时候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我二人适当做一回看客又如何。” 时葑伸出那涂了艳丽豆蔻的手指,温柔抚摸上了穆沙临古铜色的清俊五官,笑得恣意张扬。   “你倒是好雅兴,就不怕这看戏之人最后反倒成了那等自以为是的戏中人,再说本王子又为何要信你。”并未挥开她手的穆沙临闻言嗤笑不已,眸中泛寒的紧盯着她,看她还想再说出什么。   “为何要担心,戏中人,戏外人,都躲不过一个戏中,何况这人生本就是一场繁花似锦的戏台。”   “现在的我和王子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王子倒了,那我时葑不也得跟随王子一同陪葬,要么就是当那条苟延残喘的疯狗,你说,我真的会任由自己沦落到这等不堪之地吗。”   书房中的交谈还在继续,直到日落西山,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方才被推开。   只见今晨还怒气冲冲的三王子,此时正搂着怀中的侧妃笑得一脸温和。   而他们看见的只是表面上虚假一面,掩于底下的黑暗却是无人可知。   随着夜幕降临,璀璨繁星点缀黑幕,宫殿中各处早已点燃了灯火,而今夜,亮如白昼的宫中则正在举行着酒至半酣的宴会。   正靠在穆沙临身边的时葑看着不时从周围看过来的目光时,脸上的笑意则在不断加深,若是瞧见了哪位模样生得好的公子与大人,倒是毫不吝啬的对其抛了个媚眼,丝毫不觉得她这行为有何过错。   更不知她过于放dang的行为举止,早已惹来宴席上的诸多女眷不满,其中更以大王子妃首当其冲。   “可有瞧中了哪个目标,若是有喜欢的,本王子倒是不介意当那自带绿帽之人,前提是,那人需得给本王强大的助力,否则还不如养在宫里头的男宠。”   大半个身子掩于黑暗中的穆沙临冷冷的出了声,那双如鹰鹫的目光则不断的在场中寻找着最为合适下手的猎物。   “妾身瞧着一个俩个都生得跟歪瓜裂枣似的,妾身又怎会看得上。”此时已经坐起来的时葑给自己懒懒的倒了一杯酒,而后仰头饮下。   在她喝酒的间隙,不忘快速的扫了眼席中不时频频看向她这处的大王子,心中冷笑连连。   她觉得她的这张脸,有时候倒是帮了她不少忙,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过于招人恨了。   “反倒是王子今夜要妾身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是不知这报酬。”时葑见那新端上来,并淋了蜂蜜的烤肉时,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放心,只要你助本王夺得自己想要的,你想要的一切自然不会少。”穆沙临侧头过去抚摸了她那头冰凉如绸缎的发丝,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被圈养的新宠物。   “如此,祝你我二人合作愉快。”时葑并不在意她看她的视线与她心里所想为何,只因现在的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一人为权,一人为生,一人为利,一人为权。   黑与白,光与暗相互交错,缠绕,至死方休。   “这里的吃食倒是别致,王子怎的都不爱吃。”时葑收回了猎艳的眼,此时正充当一个恃宠而骄的美人靠在男人怀中撒着娇。   “等你吃多了,自然也会同我这般。”穆沙临余眼见到正朝这处走来之人,随即强压下唇边升起的笑意。   果然,她等的鱼儿上钩。   此时她倒是不曾后悔没有杀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只因物尽其用后,在抛弃方才是她的作风。   “我这个当哥哥的前面都还没来得及恭喜弟弟娶了侧妃,说来弟妹刚才走得急,都还未叫过我一声皇兄。”   正当二人说话间,手中端着酒杯的大王子——穆沙芎走了过来,话虽是这样说。可那双眼睛则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正低头不语的时葑身上,眸中则快速闪过一抹贪婪的浓稠笑意。   而说起来,此时应当是他们的第二次会面了才对。   只因在傍晚时分,已经换上了侧妃服饰,因着爱美缘故的时葑还特意点了花钿,抹了珍珠海棠花粉,就连这唇亦抿了花纸后,方才随着穆沙临入了宫。   一路上,时葑用那双描了金色眼线的桃花眼,不时看着周围的景物,位置大概与那巡逻士兵交换的时间点。   “爱妃若是喜欢,本王子书房里正好有一张皇宫的布线图。”带着笑意出声的穆沙临,装作没有看见她眼中的那抹打量一般。   “王子哪来的话,妾身不过就是见着周围的布置同大周朝有些不同,故而好奇的多看几眼罢了,再说此等军事要图,妾身一介女流之辈怎能看。”   时葑快步走上了几步,拉住了她的衣袂,笑得一脸讨好。   “反倒是王子走得那么快,妾身都快要跟不上了,王子也不懂得要等等妾身。”   “哪里没有等,反倒是爱妃的腿太短了。”正同人说话间的穆沙临正看见了不远处携带着大王子妃前来的大王子,就连那哄人的语气都越发温柔。   仿佛对方只要说一句摘星星摘月亮的话来,她都能为其做到。   “皇兄。”   “嗯,此番三弟凯旋归来,我这个当大哥的都还未来得及恭贺三弟。”   同人口头寒暄了几句后,今夜着一身深色绣金丝圆领袍的穆沙芎,这才将目光放在她身侧的时葑身上,而脸上的笑意则在不断加重,大拇指则不时摩挲着那枚金玉扳指。   “想来三弟身边的这位便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侧妃了,也不知三弟的侧妃生了个何等娇媚入骨之色,要不然怎能迷得三弟都改了性子。”   “妾身见过大王子,大王子妃安。”原先半垂着头的时葑,此时盈盈的抬起了那种娇艳芙蓉面,对其娇羞一笑。   当真美人展颜一笑,千树万树梨花开。   今晚上的宴席随着各自心怀鬼胎下落幕,同时满皇城都知道,那位向来不近女色,只爱男色的三王子带回来了一个色若魂授的侧妃。   随着那日之事已过了五日之久,其中时葑总会收到一些大王子送来的精致小玩意,其中更有不少汉人那边的附庸风雅之物,偏生她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扔到了一旁。   同时,她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这看似清正的宫中,其实早在不知多久前,便开始流行起了□□游戏,其中除了明媒正娶的正妻与身后有势力的侧妃外,其他女人在他们眼中,就是那等可随意送人的玩意。   而她时葑,就那么巧的被划分在了可送人的玩物一类。   并且她能很清楚的明白,穆沙临此人是因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她这个胆大之人,除了他们是同类外,更多的,皆是想要从彼此身上榨取最大的利益。   只要她在她的手上还有利用价值时,她是万不会对她下狠手。   “侧妃可是在想什么。”正当时葑独自一人在木槿院中闲逛之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身形高大的男人将她给拦腰抱住,并往那假山走带去。   惊得她手脚并用的挣扎了起来,可女子和男子生来便有体力的悬殊,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常年习武的男人。   “住手,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还有你放开我。”美人即使生气都是美的,更何况这等挣扎的力度在男人眼中看来,无疑就是小孩子挠痒痒的过家家玩戏。   “属下自然知道,可是属下一见到侧妃就有些情难自禁,何况今夜,本就到了属下伺候侧妃的日子。”   男人说话时,那双手则猴急的想要往她衣服里头钻,话里是强压不住的浓稠笑意。   “滚开。”时葑的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瞬杀意。   同时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黑暗中有一抹如跗骨之蛆的视线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放,那么那抹恶心,浓稠得像蜘蛛织网的视线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昨天?前天?大前天?   不,应该更准确来说,是在从她被带进宫里来的那一刻!!!   “侧妃何必那么早的拒绝属下的请求,还有属下定会令侧妃满意至极,我那位好哥哥可是一个不懂风情的呆子,哪里有我懂得对美人知冷知热甚至是体贴入怀。”   男人说着话,便要宽衣解带,而周围原先伺候的人此时却不知去了哪里。   不知是眼前男人的刻意安排,还是真的就那么恰巧的都不在了?   同时,她更倾向的应该是后者。   正当男人将她压在冰冷的石桌前,时葑冷峻着一张芙蓉面推开了男人,冷笑道:“七王子此举就不怕被三王子发现吗?好歹按照辈分,你也得喊我一声嫂子。”   时葑余眼快速的扫过那处木槿花后,还未来得及遮挡的一抹雪色牡丹纹袍角,果然,和她猜想中的无二。   “发现了又如何,想必三哥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同自己的亲弟弟生气,反倒是嫂子这个称呼听起来倒是颇有几分情调。”   “你既知道我是你的嫂子,那么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不!”   “我知道,可谁叫嫂子生得太招人了,令我这个当弟弟的实在控制不住,嫂子你就行行好,从了好弟弟一回好不好。”   “放开我。”   “嫂子若是在叫,将其他人给引来了可不好,到时候本王子可不会有什么,反倒是嫂子说不定会因为这事而遭了我三哥的厌弃。” 穆沙汈看着这因生气而惹得脸颊泛红的美人时,整个人瞬间都有些痴了。   只觉得这等美人,也不知他三哥到底是哪里找来的宝贝,就连这身上都没有他养在屋里头那群女人身上会有的体味与羊奶味,反倒是淡淡的梅花香,就连这肌肤,只要他稍用力一点,便会留下稍许痕迹。   也不知若是在白雪皑皑之地上,种满了由他亲手栽植的灼灼娇艳红梅时,不知又是何等诱人的光景之色。   “你在威胁我!”时葑眼眸半眯,眼中满是阴戾之气横生。   “怎么能叫威胁,我不过就是想要让嫂子乖乖听话,嫂子好心给弟弟偷香一回又不会如何。”   “是吗?”不过这一次,可惜的是你踢到了铁板。   时葑伸出手抚摸上男人的脸,同时那张抹了嫣红脂膏的红唇缓缓地朝男人靠近,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张嘴咬下,同时手中淬了毒的银针也往男人的后脖扎去。   事情发生的速度过快,不过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甚至就连人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只见原先还活生生的人早已成了一具还散发着少许温热的尸体。   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谁又真心做那等牡丹花肥。   担心人还未死绝的时葑并未擦拭嘴边血渍,反倒是伸出脚尖踹了躺在地上早已尸体发青,双目圆瞪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男人一脚后,这才朝那木槿花后看去。   “不知这戏,三王子看得可还满意。”时葑收回了那用乌头混合着见血封喉与鸠毒水浸泡后的簪子,冷着眼看着从树后走出的女人,上扬的唇角中满是冷讽。   “强差人意,不过尚可入眼。”   “不过本王子这个傻弟弟倒是容易上钩,可惜的是,这打雁多日,终是被雁给啄瞎了眼。” 第82章 八十二、你是不是没有朋友    ……   “那么不知三王子打算如何处置他, 毕竟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三王子寝宫中无故消失,难免会惹人心生怀疑。”时葑娇笑着推开她的过近距离,漆黑的眼眸中皆是刺骨寒意。   “若非本王子无半分把握, 又岂会将这枚棋子暴露在爱妃面前。”穆沙临并未理会她的目光, 而是半蹲了下来, 朝身旁人扔了一柄镶着大红宝石的金色匕首。   “这张新鲜的上好人皮, 还得麻烦美人帮忙一二。”   “好说,不过些许小事。”   随着夜幕降临, 天际边最后一抹余晖散尽, 原先在檐下折花捻叶之人方才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回了宫殿中,而她知道, 这里头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她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名唤绣阁, 里头摆设皆是说不尽的奢侈华丽,可当一定程度的珠宝黄金堆积得多了, 便会显出一种俗气的暴发户感。   “侧妃,您回来了。”跪在金黄兽皮毯下的宫女怯生生出声道。   “奴婢已经在偏殿放好了热水,侧妃现在可要先行沐浴。”   “好。”时葑将手中的六角琉璃宫灯递了过去, 方才往那红纱漂浮, 白雾幽幽的白玉池中去。   短短一段路行来, 见到的宫女无不跪地相言,仿佛她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   虽说现在九月份的天还称不上有多冷, 可这当中秋过后,连带着这气温都一日比一日低,更何况是在这日夜温差过大的沙漠绿洲中。   靠在袅袅白雾池旁的时葑缓缓的闭上了眼,脑海中则在不断的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以及她的哪一步棋是否走错了,她现如今又当如何脱身,先前她托人送到阳城关的书信是否已经平安交到那人手中?   有时候当太多的事情缠在一起, 就像是一个剪不开,绕不掉的毛线头,你越想从其中理出一个头来,到头来却发现,你连你自己都在不经意间被绕了进去。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她又何尝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场戏。   正当她准备伸手去倒那盛在白玉酒壶中的葡萄酒时,反倒是先一步有人将酒杯递了过来,同时她的手也被对方握在手心中肆意把玩。   “王子过来时怎的都不出声,吓得妾身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闯了进来。”接过酒半抿了小口后的时葑,连眼眸中都染上了几分朦胧醉意,眉梢间皆是醉人的海棠花艳。   “此处是本王子的地方,何来的通报一说,反倒是最近爱妃最近制作人|皮面具的手艺越发炉火纯青了,那张贴合在脸上的人皮,薄薄的得在脖子处都寻不到半分缝合口,也不知爱妃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才练出了这么一手鬼斧天工的好手艺。”   穆沙临说话间,那布满着厚茧的手则不断的游走在她的脖子处,好像也想要看出眼前人,是否也在脸上贴了那么一张人|皮。   “瞧王子这话说的,好像妾身是那等无恶不作,专以杀人剥皮取乐的恶鬼一样。”   “难不成宸王不是。”穆沙临粗糙的手指桎梏着她的下巴,与之强迫性的四目相对。   “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本王可不记得同三王子有何关联。”时葑略略扬眉脱离了她得桎梏,继而冷笑道:   “反倒是那么久了,三王子可曾找到那人的下落。”   “本王子今晚来寻你,说的正是此事,不过前提是………”   “要本王和那个男人肚里生下的种对吗,可王子就不怕当那孩子心智不坚定,而被我这个当母亲的所蛊惑,这杀母留子虽好,可这未知的风险也是极大的。”就连那孩子的父亲怕也是个好相与之人,可这后一句,她并未说出,反倒是存了那颗看好戏的心。   眼眸含笑的时葑并未等她开口,继而道:“甚至妾身此生都不会有子嗣这一条,便使得三王子此计胎死腹中。”   她之前说得好听是想要借着她时葑的肚皮,其实内里所想的不过是用她所生之子登上金阳国皇位,并狼子野心的想要借此吞噬大周朝。   不对,或许她的野心还没有大到如斯地步,她更想要的是成为大周朝的姻亲之家,继而谋划更多的好处。若是那个孩子模样生得好看,说不定还会成为那等转手送人之物,用来得到更多的助力。   你说说,她这个当娘的都因为这张脸,而经历了大半生的苦难,她又何必将她所遭遇过的苦,强加给她的下一代,不对,她从根本上就无了下一代子嗣的可能。   “这人能不能生可是个未知数,谁又能说得准,你说是不是,宸王。”她最后一字,音量刻意加重几分。   眼眸半垂遮住一片幽深如渊的穆沙临收回了手,转身大跨步的往殿外走去。   唯她嘴里说的最后一句,却是盘绕在寝宫中久久不散,只因她说的是。   明日金阳国重大的活动,需得她这位侧妃盛妆打扮。   说是要她盛妆打扮,也不知这一次又是有哪只可怜虫入了那贪婪灰狼的肚里,又再一次用她为饵。   可惜的是,这一次的交锋中,她并未得到任何可用讯息,唯一一个,却是得知那人应当还存活的消息了。   正当她欲起身时,原先紧闭的雕花大门再一次被推开,来人的脚步较之前刻意放轻几分,仿佛是担忧惊到里头的沐浴之人,可那加粗的呼吸声却出卖了他。   从池中起身,并飞快用红纱缠身的时葑顾不上还在往下滴着水渍的发梢,任由他们砸在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无根深洇之花。   等她赤足走出红木绣牡丹屏风后,见到的便是今夜特意着了一件月白色薄纱长纱,内里只着了件如纱亵衣的尘烟。   你瞧瞧,这天都才刚暗了下去,那人便迫不及待的将人往她床上送了,看这架势,非得要从她的肚皮里蹦出一个种来才肯罢休。   “深夜打扰,还望侧妃见谅。”见着美人半遮半掩胜妖娆时,尘烟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就连那眸中火热更甚。   “不知尘烟公子深夜来访,可为何事。”因着被水气熏蒸过久的缘故,使得她的眉梢间晕染了一抹春日绯红娇媚之色。   “侧妃问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吗,今夜可是轮到尘烟前来伺候侧妃的。”   “可妾身分明记得,今夜来妾身房中的不应该是尘烟公子才对,反倒是尘烟公子事先抢了其他人的好差事,若是被王子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公子,又会怎么想妾身。”媚笑中的时葑伸出那根白皙的手指头,不断的在男人略显羸弱的胸膛处打着圈圈。   “不过尘烟公子倒是胆儿大得很。”一句不知是怒还是羞之话从那半启的红唇中溢出,从男人的角度看起,隐约可探内里丁香小舌。   “若是我的胆子不大些,也不知何时才能吃到侧妃这块唐僧肉。”男人攥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痴迷。   “今夜尘烟定会伺候得侧妃乐不思蜀,甚至比王子还要来得令侧妃满意。”   “好啊,那妾身可就拭目以待。”眼眸中似含了一汪春水的时葑将手柔柔的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而下一秒,她整个人便被拦腰抱起,往那填漆红木雕花大床而去。   原先挂在梅花铜钩上的秋香色缠枝绕雪莲帷幔被扯下,遮住了内里的无限春景,殿中燃烧的双喜红烛烧得更旺了,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小声响。   可那本合上的帷幔却很快被掀开,随从内里被扔出一目光溃散,脸带绯红迷离之色的男人。   偌大的室内很快传出淡淡的桂花甜香,唯那红木雕花大床上,不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边上洒落的外衫配着那浓郁栗子花香,使得殿中的气温在节节攀升。更令一些宫女在无意间路过时,皆是脸红红的快速跑过,生怕自己听了太多会浮想联翩。   随意半搂了搂外衫的时葑看着不断在她面前露出万千丑态的男人,手中握着的匕首在半空中不知比划了多久,却都没有选择下手。   反倒是那小紫金缠牡丹绕白虎小香炉中的袅袅升起的花香更浓,浓得就连藏在衣柜下的那股淡淡血腥味都给彻底掩藏。   原先檐下并未挂任何物什,此时因着侧妃的喜好,故而挂了一串青铜风铃,待清风拂过时,吹得里头铜芯‘叮叮当当’作响,满是清脆悦耳之音。   同时,时葑许是在看不得对方在对着她脸,甚至是幻想着她的脸做出如此丑态时,方将人打晕。   可正当她准备抬脚轻碾上了对方那处即使人昏了过去,依旧不曾倒下半分的晋江不可描述时,黑暗中,那道满是带着浓稠,阴冷的气息瞬间锁定了她。   当她转头寻找那抹令人反胃作呕的视线时,对方却先一步的消于黑暗,仿佛刚才那一道视线,不过是她的错觉。   可是她知道,她没有看错,那道视线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是躲藏在暗中啃人脚趾头的老鼠,或是那等生于阴暗处,阴测测得肆意生长的潮湿青苔。   无论是哪一种,都令她泛起了浓重的恶心与防备。   挂在半空中的一轮圆月此时被那乌云遮挡,使得整个大地沉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此时的阳城关,那处被收拾得处处温馨的小院中则是灯火通明。   “老爷,现在很晚了,您该歇息了。”当起夜的高燕走出房门时,便见到了那还在树荫下独自对弈之人,下意识的走了过去。   “现在天也逐渐转冷了,老爷怎么也得多穿一点才行,要是一不小心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无碍。”边上放在几盏灯笼用以照明,此时正在独自对弈的林拂衣半抿了下唇。   许久,忽地望向了远方,似在低言询问,又似在喃喃自语道:“如今可有夫人的下落。”   他的再一次问话,仍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换来的只有对方的摇头和那无言的沉默如那深夜寒气,似要侵蚀人体内的每一分暖意。   即使他知道他无论问了多少次,换来的都是同一个回答,他仍是不曾死心过,唯那攥着手心棋子骨节处,泛起了苍白。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在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此时的高燕不敢去看老爷现在的表情,只能低下头,说着那些硬邦邦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之话。   哪怕就连他心里也早默认现在的夫人怕是凶多吉少,可此事他却是万不敢说出口,免得惹来老爷的伤心。   “但愿吧。”林拂衣缓缓地松开了攥着棋子的手,继而将视线重新投向了眼前未曾下完的棋局中。   同时他心里也知道,像她那么狡猾的人岂会那么轻易的死去,更何况她还有着想要解开答案的执着。   可莫名的,他的心里一直有道恐惧的声音在告诉他,她不是不见了,她是打算再一次抛弃他,抛弃他这个看不见的累赘。   檐下挂着的一串天蓝色风铃不时被徐徐而来的夜风吹得左右摇晃,清风中还掺夹着不知谁家院中的金桂飘香。   “姐,你怎么还没睡啊,是不是我刚才起夜的动作太大吵到你了。”刚推门进来的高燕看着已然起身,现坐在桌边喝水的弥瑟时,下意识的捂着了胸口,显然被吓得不轻。   弥瑟摇头否定,同时目光望向不远处,现还未回屋歇息之人。   突然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一句,“你说现在夫人都消失两月之久了,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夫人肯定会回来的,何况老爷还在这里等他。”   “可我希望夫人永远不要回来了才好。”可这一句她说得极轻极浅,就像是一根羽毛划过湖面。   毕竟那么一个俊美清萧,又满腹经纶的男人会有谁不爱,特别是当对方还是伸手将你拉出地狱之人时。   她知道她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喜欢上了自己的主人,哪怕他已娶妻又何妨,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像老爷这样的人物,又岂会真的甘心守着夫人过一辈子。   还是在夫人下落不明,也不知是不是跟了哪个男人跑了的时候。   夜幕笼罩之下,好像不断的有着莫名的情愫在滋生,又不知有多少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金阳国,皇城里的夜晚比起其他地方来总是显得要安静那么几分,连带着夜间往来巡逻的士兵脚步都刻意放轻不少。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的,谁曾想你倒是心软了。”   等在丑时尾,方才结束了一天疲惫的穆沙临揉了揉酸|涨的太阳穴,走进了这间满是充斥的甜腻果香的宫殿。   “瞧王子这话说的,当真以为妾身是那等弑杀之人不曾,反倒是妾身知道,若是动了这位安插在三王子这处的细作,还不知会惹来多少怀疑。”   “你倒是想得长远。”   “我若不这样,王子岂不是会早就厌倦了妾身才对。”正坐在铺了雪白虎皮毯上的时葑在细细雕琢着手上的木雕。   只因之前有个人告诉她,若是想要心静下来,练这个最好不过。   她年少时曾练过一段时间,后面因着一些事而搁浅了不知多久,如今在捡起来,免不得有些生疏了,好歹还有少许记忆。   “时葑,有时候本王子都不知道应该是说你聪明还是傻得过头了。”   “天底下蠢人居多,又何来的聪明人,反倒是一些自诩聪明人的下场往往死得比蠢人更惨,若当真如此,妾身倒是愿意当一蠢人。”   时葑见着那人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的木雕不放,许久,方才抬眸与她直视,嗤笑道:“难不成大名鼎鼎的三王子殿下也看上了妾身手中的小玩意不曾。”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你雕的这个是什么。”穆沙临说话间,还伸出手指点了点她手中的四不像,眼中满是好奇。   “平安。”   “可我看着怎么不像,倒是像耗子居多。”   “哪里像耗子了,耗子的耳朵哪里有那么大。”时葑被她嘴里的‘耗子’二字,差点儿没有气得将人给撵出去。   “可狼的胡子也没有那么长的,尾巴也没有那么细。”   “你闭嘴,我现在只是还没雕好而已。”时葑觉得自己要是在和这个人说话,那么被气死的人肯定就是她了。   结果一晚上,俩人差点儿没有因为那木雕像耗子还是狼给打起来,最后就连原本睡下的平安也跑过来凑了热闹。   等第二日天亮时,二人眼下皆是带着一对厚重的黑眼圈,就跟深夜去做了贼似的。   “你说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找那么勒的衣服,你是不是想要将我给勒死才甘心啊。”   时葑看着坐在不远处,正乐悠悠喝着杏仁羊奶的女人,那气得牙痒痒的模样,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将她给彻底撕碎成碎片才能消气。   “若是不勒紧点,怎能衬出爱妃的胸大腰细芙蓉面,到时又如何艳压全场。”见着将人逗弄得差不多后,一直坐在旁边的穆沙临方才收回了看好戏的目光。   随后走过来,从身后虚拥住了怀中女人,一张微厚的唇瓣则游离在她白皙的脸颊处,笑得满脸邪气。   “爱妃这腰可真细,细得连本王子单手就能搂住,亦连这胸也是难以掌握,也不知爱妃幼时是吃什么长大的。”   “哪能吃什么,不过就是比起其他女子早早开了荤,夜里床上夜夜躺着人罢了,若是王子想,妾身也是很乐意至极的。”时葑并未拍开她的手,而是半眯着眼儿看向了镜中郎才女貌的二人,眼中暗讽之意更甚。   “时葑,你是不是没有过朋友。”莫名的,穆沙临来了那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要你管,我有没有朋友关你什么事。”听到这句话时,时葑整个人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   “反倒是王子在不出发,等下说不定就去晚了。”   “这便来。”   今日是金阳国一年一度的火把节,白日里头则由男子前去狩猎,比赛看谁猎的猎物更多与更猎物威猛。   得了第一后,则会有国王亲自颁发金阳国第一勇士的勋章,也是不少人借此机会在王前露脸的机会。   不过往往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拔得头筹的皆是皇家与达官贵人家的儿孙,少见有平民出身者,之前一直蝉联了三年冠军的三王子因着前年带兵剿匪而错过了机会,使得大皇子一举拔得头筹。   等到了晚上便会举行篝火晚会,届时还会有摔角,相扑等活动,同时还是一个大型的求偶之夜。若是看见了哪个合对眼的,指不定就得幕天席地的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晋江不可描述。   周围也还扎营了不少帐篷,用以给那些尊贵之人所用,毕竟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屁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给看了去,更甚是评头论足,说这屁股不够白,不够翘,就连这颜色和形状也生得不讨喜。   随着皇族和大臣们的加入,就像是往烧红的铁锅里溅入一滴清水。   站在人群中的时葑,今日身着朱瑾红云纹袍角圆领紧袖上衣,下搭一条轻巧的同色扎靴喇叭裤,随着她的抬手间,缝在边上的细小流苏则会微微晃荡。   脚上则踩着一双轻巧鹿皮小靴,腰间别一黑皮鞭,入乡随俗梳了满头小辫,又在额前吊坠着一颗金花缠红宝石的时葑即使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总会收到不少惊艳与贪婪的目光,而其中,最为惹她注意的还是那一道散发着腥臭冰冷的视线。   此番她倒是不急了,只因那只小老鼠应当会比她还耐不住性子。   那么,她此刻要做的便是守株待兔,或是瓮中捉鳖。   “爱妃在这等着,看本王子给你猎一对雪狐回来给你当围脖。”   在其他人先一步进了猎场中的穆沙临倒是不紧不慢的骑着身下的踏雪黑云走了过来,此情此景不知惹得周围多少女子投来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那妾身便等着王子凯旋归来。” 第83章 八十三、命悬一线     “爱妃……   “爱妃在这等着, 看本王子给你猎一对雪狐回来给你当冬日围脖。”   在其他人先一步进了猎场时,唯穆沙临一人不紧不慢的骑着身下的踏雪黑云走了过来,此情此景不知惹得周围多少女子朝她投来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毕竟若非早年间三王子好龙阳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这些暗恋强者的女子早就争先恐后的往前扑了, 哪还等着她这个外来货。   只因这金阳国的女子素来彪悍, 时不时都还能听见女子强嫁或是强娶男人的风流韵事。   “那妾身便等着王子凯旋归来。”脸颊红红的时葑羞答答的应了一声, 两只白皙的小手则揉着手中绣了红梅的绣帕。   那小模样,看着颇为惹人心生怜爱, 更别提场中其他男人纷纷投来的目光。   “爱妃真乖。”穆沙临在即将离去时, 不忘低下头,对着近在咫尺之人偷香窃玉一口, 方才大笑着爽朗离开。   而在人离开后, 其他的王子侧妃或是美人则有些酸溜溜的出了声。   “有些人可真是好命,不过也是, 生了那么一张狐媚子的脸,也难怪能勾得三王子的魂儿都飞了。”   “岂止是三王子,就连大王子见了三王子侧妃一眼, 连那眼珠子都快要黏在上面, 无论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不过也是,长了这种模样的女人能有几个会是安分守己的狐狸精。”   眉梢微扬的时葑顺着说话之人的方向看去, 见是一身着金丝雪莲撒花洋绉裙,模样生得娇媚的女人正与她身旁另一高挑女子对她评头论足,那微微拔高的音量,仿佛是担心她会听不见一样。   同时她不断的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女人的长相,和上一次穆沙临递过去给她看时的人物资料图,却无一人同眼前的女子对得上号, 那么显然不是重要的人物才对。   既是不重要之人,那又何必多余理会,只因此时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比如如何引蛇出洞,又比如如何诈尸逃身。   她在穆沙临离去的那一刻,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她对她起了杀心,即使那抹杀意快得一闪即逝,仍是令她快速的捕抓到了。   毕竟现在的她知道了对方太多的秘密,其中还不止坑了她一次,甚至现在的她也对她的身份生了疑。   另一边,正远处不久的穆沙临并不急着马上进去狩猎,而是慢悠悠的和着身旁人交谈,手中拉至满月的弦和手中的剑羽对准某一处,却迟迟不肯落下。   “你说她的身份可能是假的。”   “王子在问之前,心里不是早就有了数吗,再说现在的那位宸王可是好端端的在青阳国当着摄政王妃,又岂会落魄到此地,更别说属下就连暗中都不曾探查到有人在秘密寻人的消息。”   说话的男人是为其出谋划策多年的军师,同时也是一位留着山羊须,模样普通得即使扔在人群中便找不出的那种类型,可眼中不时流露出来的精光却不容令人小觑。   “若当真如此,那么对方身上的彼岸花又当如何做解?”半睁着眼的穆沙临将那满月的羽箭对准了不远处,正被其他人无意中赶来的灰色兔子。   “属下斗胆问王子一句,王子可曾亲眼见过那彼岸花图不曾。”随着男人话落,她手中箭矢同样飞射而出。   紧抿了唇瓣的穆沙临并未回话,显然是默认了,可其中,却还有不少的疑点重重。   比如对方的那张脸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以及她左肩上的那一朵泣血彼岸花,同时伴随着这些而起的,是那诸多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好比对方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更胆大包天,应当说是胸有成竹的把握她不会杀她?并同她做下此笔买卖。   原先不想时倒是不曾觉得有什么,可此事一旦有个人起了头,则不知会带起多少网中浮鱼。   “若那位宸王当真是女子,那她又是如何能瞒天过海多年,远的不说,单就那位弑父杀兄的言帝,以及那位青阳国的摄政王又岂是吃素的。”陈言见她已心有动摇,继而再接再厉道:   “王子需知成就霸业,就不能有妇人之仁,何况那位自称宸王的女子已经知道得太多了,王子就不担心她是他人派到身边的奸细,目的就是在王子成功登基上位的那一日将王子给拉进地狱,而这鹬蚌相争自古渔翁得利的道理王子应当是懂的。”   “陈伯说的我都知道,可现在还不是动她好的好机会。”   重新从箭袋里抽出一支蓝色羽箭的穆沙临再一次瞄准了另一只猎物,而原先她射中的那只兔子早已被身后跟随的士兵给捡了去。   “为何?”   “在对方身上的利益还未被全部榨取完之前,本王子可舍不得那么一个好用又听话的宝贝。”最重要的是,她偷窥她手中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人|皮手艺。   “派去监视的人,现可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   “一切正常,并无其他。”陈伯知道现在的他多说无益,干脆闭上了嘴。   “好,继续盯着她,只要是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一日。”   而此时,他们嘴里的那只狐狸正不断的对人散发着她的魅力,就连耳畔处都满是充斥着阴阳怪气的酸言酸语。   “三弟妹,你怎么在这里都不过来和我们几个说话啊。”   “不好意思,妹妹喜静,加上实在闻不得过重的香味,还希望姐姐们见谅。”   刚才正收到一捧菊花的时葑闻声扭头看去,见是大王子妃正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妹妹们过来了,只是那脂粉浓得她鼻子都有些难受,也不知这里的男人到底是怎么能闻得下去,或者应当说是能下得了嘴的。   “哪里的香味又比得上三弟妹身上的sao|狐狸味,我这鼻子不好的人隔着百米处都闻到了那股子味,反倒是妹妹这出个门也不懂得遮掩一二,也不怕抹黑了我们皇家的脸面。”   其中一个大王子侧妃,莲玉儿用绣帕捂着嘴儿娇笑道:“也是,若非三弟妹身上的狐狸味过浓,怎会引来了那么多只不长眼的苍蝇和屎壳郎。”   “姐姐说得是,不过姐姐这眼睛若是不需要,不如捐给有需要的人如何。”时葑只扫了一眼儿便收回了目光。   有时候这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放过自己也放过对方不好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眼瞎还是在指桑骂槐。”莲玉儿听到那一句时,脸上难看的表情就连上好的桃花珍珠粉都掩饰不住半分。   “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不但不懂得半点儿规矩就算了,就连这嘴里脏得都不知硬塞了多少只腐烂发臭的下水沟老鼠。”   “姐姐若是这样想,那便是这样,毕竟妹妹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上赶着对号入座之人。”脚步稍退几步的时葑半抿了唇,俨然一副在看蠢货的表情。   “呵,若不是你口出污言秽语在先,本宫又岂会如此,也对,毕竟三弟妹是从那等小地方出来的,难怪连一些最基本的礼仪尊卑都不懂,正好今日趁着本宫有空,倒不如好好教教三弟妹规矩。”   莲香儿说着话时,脸上扬起一抹得逞的笑,而那高高举起的巴掌似在下一秒就要落到时葑的脸上。   从莲玉儿出言挑衅在先,在到现在的出手,周围人不但无一人出言阻止,反倒是带了看好戏的成分。   这时,时葑倒是明白了这莲玉儿不过是被其他人给忽悠的靶子而已,哪怕到时候三王子和其他人追究起来,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顶多就是未来得及制止罢了。   时葑看着那即将扇到她脸上的巴掌,在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先一步伸手打了过去。   力度大得不但将对方的脸给打歪到一边,连带着人都狼狈的摔倒在地,也不知里头的牙是否还完好无缺的镶在上面。   “不好意思啊,妹妹手滑。”   可这一次时葑并未继续留下欣赏着对方宛如调色盘的脸,飞快的抱起还在扯着她裤腿的平安往离她最近的一匹马翻身上前,并用匕首狠扎了马屁股。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吃的便是那一嘴灰,和那抹渐行渐远的红色背影。   “你个贱蹄子敢打本宫,你们这些饭桶还看着干嘛,还不去将那个贱人抓到本宫面前磕头谢罪。”刚从地上爬起,宛如疯婆子的莲玉儿吐出嘴里的一口鲜血,瞪大着赤目欲裂的瞳孔指着远处之人露出满是淬了毒的刀子。   “贱人,看本宫这次不将你点了天灯!”   而前面骑马远去的时葑在进入了一处偏僻的密林后,耳畔处听着风吹落叶的簌簌之音时,连带着整个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宛如那张拉至满月的弓无二。   而在下一秒,她身下的马突然发起了狂,带着马背上的她横冲乱撞的往密林最深处而去,仿佛那里有什么在等待着她的宿命。   可既知前方是陷阱,她又岂会乖乖的束手待毙。   将平安扔在地上后的时葑努力平衡着姿势,手中紧握着那抽出腰间的皮鞭,那双如鹰鹫似的眼则紧盯着离身下马匹越来越靠近的高大树枝。   眼见着距离目标越近,她不但连心跳到了嗓子眼,亦连掌心处都冒出了湿|濡冷汗,足见她的不安与恐惧。   刺眼的阳光从那层层叠叠的,高坠入云的绿色树盖中斑驳的洒下,在某一瞬间,竟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不知为何,离那树枝越近,身下马儿的癫狂状态则是加了倍,不断的想要将身上之人给甩下来,在践踏在马蹄之下,方肯罢休。   先前本就平衡有失,站不稳的时葑好几次就要被甩下,舌尖更是早已咬破尝到了满嘴的浓重铁锈味。   额头处划下的汗水渐模糊了她的视线,连带着手心处浮现的薄汗越冒越多,不少下落的细碎发丝混合着汗液黏在了脸颊与脖子处,泛着令人想要挠的痒意。   等马即将转弯时,揪准了机会的时葑足尖用力轻点,以马背为承受重力一跳,伸长着手臂往其中的一根粗壮树枝抓去,好阻止了往那深渊坠落而去的恐惧。   等她好不容易抓住了那根树枝,逃离了那癫狂状态的马背上,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时。   紧接着在下一秒,高大的灌木丛林中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三菱角箭矢直击她要害。   同时,一支,两支,三支,紧接着是从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得令人感到无限恐惧的箭雨。   “呵,想要我的命,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拿。”半眯着锐利眼眸的时葑戒备的看着那一群躲藏在暗处,想要将她团团包围中的黑衣人,还要方才那无脑女人的突然发难,那匹处于癫狂状态中的马。   心下还有哪不明白,此举应当是三王子对她起了杀心才对!!!   好啊,当真是好得很,这一环接一扣的,可真算得上是精准无疑。   或者应当说是那人对她极为了解,否则这做的陷阱怎的全猜中了她会做的决定?   那么那人又会是谁???   时葑早在第一支箭矢射来时,便手臂用力,像是一只在轻巧不过的猴子跳上了树枝,并不断的往高处攀爬,借用那高大的枝繁叶茂掩住她的身形。   好在这林中的树不但生得高大,就连枝干都很密集,同时也有着诸多的隐患,好比如现在。   在树上不知上蹿下跳了多久的时葑在看见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的巨大马蜂窝时,心思逐渐活络开来,同时她现在所在的这棵树,已经有人跟着攀爬而上,更有不死心者继续往她所在之地投掷着匕首与石块,想要将她砸下去。   她的身上在连续的躲避后,渐力不从心,何况还有那么多处被刮划而出的伤口,好在的是对方并未在箭矢上涂毒,否则此刻的她早已是地上的一具冰冷尸体。   同时她很清楚的知道,若是在继续下去,等着她力气用完,或是不小心中了暗箭的那一刻,等待她而来的只有死路一条,何不如趁着现在拼死一搏。   万一老天爷看她可怜,没有打算回收她这一条贱命呢?   这些不过就是在她脑海中飞速转了一圈,毕竟时间不等人。   正当她紧咬着牙根,忍着手上的疼意,拔出手上短箭,并折下一根树枝之时。   她的脚冷不防的被其中一个,不知道何时靠近的黑衣人给抓握在了手里,下一刻,那人就像挥麻袋一样将她给摔扔在地上。   双目冰寒一片的时葑顾不上那马蜂窝,而是直接将藏在鹿皮小靴中的匕首滑出,并将那还强行扯她腿之人踢下去,而自己则用解开的腰带缠上石头扔在离她最近的一颗高树后,接力滑荡而去。   可是当一个下去了,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派了多少人来杀她。   她唯一只知道的是,对方那么多的人,哪怕是玩车轮战,都能玩死她。   特别是当那人迟迟等不来她的项上人头,说不定还会派更多的杀手过来后。   现在这二十多个就已经令她疲于应对,更别说若是再多出几个,那么等待她而来的,只有十八层地狱那一条简单并且粗暴的选项。   当下的时葑在顾不上太多,飞快的往那马蜂窝所在的高处攀爬而去,在其他人马上要靠近之时,用手中的树枝将那马蜂窝投掷而下,人则快速闪身往她先前所看见的一处河流奔逃而去。   很快,在马蜂窝刚落地之时,成千上万,挥舞着翅膀与亮出尾后毒针的马蜂朝那些胆敢破坏他们家园的家伙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人在密集的马蜂攻击下,谁还会记得原先的使命,有的只是逃生的本能。   这一次由原先的一人逃亡到最后的一同逃亡,时葑觉得这笔买卖不亏,甚至应该可以说是赚了。   不过她可不想死,更不想同这么一群蠢货在黄泉路上相见,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拉那些人一同陪她下地狱,她又岂敢那么轻易的死去!!!   同时她记得,在她前面来时,曾在不远处的密林上看见过有一条水流急促,甚至不知尽头的溪流。   此时身上同样被叮起了不少马蜂包的时葑在顾不上什么,直接扑腾的往水下栽去,并且顺着水的下流游去。   只因这处都能被她发现,更何况是先前早已在此处勘察多时的黑衣人。   今天的天,黑得好像比其他时间都来得早。   傍晚时分,穆沙临带着身后那一车子猎物凯旋而归时,听到属下来报后,原先握在手心中的白瓷荷花墨画茶盏瞬间四分五裂。   怒而咬牙切齿道:“是谁干的,本王子不是说过还未到时候不得动她吗!”一字一句似从齿缝中硬挤而出,满是带着散不开的阴寒之气。   “是在下吩咐他们去做的,三王子若是要怪便怪罪在下。”   从外掀开帷帘,浑身上下用黑色斗篷遮挡,只露出一清减下巴的男人淡然出声,毫不畏惧的对上了女人望过来的冰寒视线,继而唇角含笑道:   “天底下能人异士不胜凡几,三王子又何必执着于那么一门人|皮之术,何况对方只和三王子相处了短短几日便将三王子的计划给摸得八九不离十,若是在任由此人待下去,三王子您说,此人会不会胆大包天的凭借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好本事,以身待之。”   “你大胆!”将手重拍在身边雕花螺青小几上的穆沙临看着这眼中带笑,可那笑意却半点不达眼底的男人时,瞬间心惊的明白。   她上一次在沙漠中发了善心救回来的怕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躲藏在暗中伺机而动,时刻等着用那锋利带毒獠牙将人扯下地狱的毒蛇!   并且眼前的这条虚幻毒蛇,比那条时刻掩藏着自己锋利毒针的蝎子还要来得令人心悸。   “在下何来的胆大,在下所作所为不过皆是为了三王子着想,反倒是三王子身边时刻睡着那么条会将人脸皮占为己有的毒蛇,三王子就不曾在午夜惊醒时害怕过半分吗。”   眉眼生得妖冶而妩媚的男人倒是不曾有过半分害怕,依旧笑眯眯的对上女人阴森刺骨的目光,那只带着缠花银戒的手则随意把玩着他的一缕青丝。   而另一边,在半夜中才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冷得上下牙齿打着颤的时葑并不在此时身在何处,唯有不知怎么找到她的平安守在她身边多时。   见她从水中露出头后,连忙伸出那粗糙的舌头讨好的舔着她的手。   连带着这具因长时间浸泡水中,原先伤口发烂发白的躯体也泛起了几分暖意,深知这里不能多待的时葑紧咬着牙根,忍着脚底钻心之疼,缓慢而坚定的往一个方向走去。   好在她的速度虽慢,也总比在原地坐以待毙要好得多。   而到下半夜,原先才刚被风吹干了少许的衣衫再一次被密集的冷汗打湿,衬得她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底里捞出来无二。   连带着,当她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用光时,人便晕倒了那铺着厚厚一层枯黄落叶的树下,身旁则是不时绕着她转圈圈,并时刻戒备着周围的平安。   等天亮,躺在树底下歇息了一小会儿的时葑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背后背了不少红果果的小刺猬时,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连带着那颗喜欢毛茸茸的心都给融化了。   虽然刺猬并不长有太多的毛,可这样子总归是萌的,反倒是身旁的平安有些不满的吃起了飞醋,正不断拿着自己的小脑袋往她手中拱,俨然一副争风吃醋的小模样。   “我不过就是夸了人家一句,你这吃的又是哪门子飞醋。”见着自己要是在不理它,说不定就会将她裤子给咬烂的时葑无奈的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小刺猬放下,揉了揉平安的小脑袋。   感情她养的就是一只小醋包,看这情形,日后她的院中除了这只白眼狼外,是养不得其他的毛茸茸了。 第84章 八十四、命运     等日头渐亮……   等日头渐亮, 躺了许久,觉得恢复了少许力气的时葑这才慢吞吞的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前移动。   可是世界之大,她竟不知何去何从, 何况还是在这危机四伏的群狼环视之地。   最重要的是, 现在身无分文的她如何能在这重重危机下回到阳城关, 又与人会合?   当有些事一旦堆积过多, 往往会缠得她脑壳子生疼,何况她本非那等聪明人, 不过就是一介胆大得近乎自大的蠢人。   等时葑打算顺着溪流往下行走时, 冷不防看见一具从上流往下冲来的尸体。   尸体的其他地方都泡得肿|胀发白,唯有那张面皮还完好无缺, 偏生对方相貌丑陋, 随计上心来。   十日后,金阳国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以杀人剥皮为乐, 并将那张脸给占据的穷凶极恶歹徒,一时之间弄得满城人心惶惶,就连夜间都加派了俩倍人手巡逻, 可仍是寻不到那剥皮者半分踪迹, 那凶手更宛如人间蒸发一般。   而此时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一个脸上抹灰,穿得脏兮兮的小乞丐正拿着自己讨来的馍馍躲在有温暖阳光的地方大快朵颐。   而在小乞丐的不远处, 同样有一个穿着脏乱衣物,脸上长满了骇人水泡,生得倒三角眼,厚嘴唇,塌蒜头鼻的乞丐在晒着太阳。   在她的边上还围着一条棕色皮毛的土狗,见着有人靠近过来, 忙龇牙咧嘴的朝人咆哮,不知吓得多少人绕路而行。   “平安。”许久未曾进食,此时有气无力的时葑伸手揉了揉蹲守在旁的土狗后,方才缓缓睁开眼。   她自从在十天前借用了那人的脸与身上之物得以混入城中后,那躲藏在暗中之人似想要来个瓮中捉鳖,不但将这城门紧闭,无论是进还是出都得查明身上的户籍,通行令,其中最为令人感到生理恐惧的是。   这四个城门口中,都坐镇着不知从何寻来的能人异士,专门检查出入之人的脖子与耳后处是否有人皮贴合,更准备了一盆清水,给那等浓妆艳抹之人卸妆而用,目的就是担心她这只鳖改头换面成了王八蒙混过关。   “我说王二麻子你都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活活饿死。”刚从外面乞讨回来的张三将手中得来的馒头扔了一个过去给她,随后一瘸一拐的坐在了她边上。   “我这不是有你吗,再说我要是饿死了,以后谁给你看病。”时葑接过对方扔过来的,泛着青黄的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下,同时她还不忘将这不大的馒头掰了一半给平安。   如今模样生得虎头虎脑的平安吃完后,不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脑袋还蹭了她手心好几下。   “得,就数你能说,我还真担心哪天你要是离了我,饿死了怎么办。”   张三三两下将手里的馒头吃完,便慵懒的靠在墙根上晒着太阳,任由那十月份还残留着的苍蝇不时绕着周边打圈乱转。   并未回话的时葑吃完了那小半个馒头,若非因着手上脏污一片,差点儿没有强忍着舔舐手指的冲动。   哪怕是之前被关押在府里,甚至是监狱里的那一段时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难捱,最起码之前三两天还能有一顿荤食,而在这里,就连一个干净的窝窝头都成了那等奢侈品。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不过就是一个馒头而已,活像百八十年没有见过一样,我可告诉你,小爷以前可是有过能吃肉包子吃到吐的日子。”   张三讽刺的看了她一眼,继而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躺着,大抵是打算闭眼忆往昔。   “我是没出息,反倒是你这个当初能吃肉包子吃到吐的人,怎么就轮流到了吃脏污馒头的地步。”时葑余眼扫了下对方畸形的腿,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暗芒。   “那是秘密。”   “哦,就是不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了。”时葑眉梢微挑,似带着几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   “老子凭什么告诉你,再说你又是老子的什么人。”   “萍水相逢的救命恩人。”   “滚。”   等日头渐大,躺睡了许久的时葑这才像一只幽灵走了出去,外头的阳光比这漆黑巷子里的要温暖得多,同时也刺眼得很,使得她只能伸出那满是污泥黑灰的手,下意识的遮住了那热情得足以能将她炙烧的日头。   因着平安过于扎眼的缘故,她并没有带上它,而是靠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她往日用来乞讨的地盘。   然后盘腿坐下,在面前摆上一破瓷碗,睁着那双下垂的倒三角眼,不时将目光放在往来的形形色色之人身上。   “阿姐,这个乞丐长得好丑,还臭。”不远处一位模样高挑,身着水红色袄裙的小姑娘正拉着旁边的明艳少女出了声,那捏着鼻子的小手和皱起来的小眉头,怎么看怎么嫌弃。   那被叫做阿姐的少女并未说话,同样满是厌恶的扫了一眼正盯着不远处发呆的时葑一眼,继而拉着人走,仿佛她是什么恶心的秽物。   “阿姐,为什么最近城里的乞丐又多了起来,以前明明没有那么多的。”   “这不是还没打仗吗,等打仗的时候自然就少了。”   “可是阿姐,为什么一打仗这些臭乞丐就会少?”小姑娘拉着少女的手,懵懵懂懂的询问着她想要的答案。   “等你再长大一些就知道了,日后若是见了这些脏兮兮的乞丐,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随着俩人渐行渐远的说话声离去,原先闭眼假寐中的时葑方才睁开了眼,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中是无一丝波澜的枯木深井。   有时候往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比如为何金阳国一到打仗的时候乞丐便会减少?还有之前给了她馒头的张三那腿为何是瘸的?就连每次提到他的过往,都是忌讳莫深之态?   有时若是被她问得狠了,他还会别过头装睡,可等到第二日,依旧会嬉皮笑脸的将讨来的馒头分给她一半。   这一次的乞讨同之前一样,直到日落西下都讨不到半点东西,连带着本就腹部空空如也的五脏庙更宛如有人在内里纵了一把火,烧得她难受。   正当她准备拿起放在边上的拐杖离开时,一只着了草鞋,沾着不少污泥的脚狠狠的碾踩上了她欲伸出去的手,而她面前的破瓷碗也被打翻在地。   “大哥,就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抢了我们的地盘,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不懂得规矩的小子,让她知道我们乌云帮的厉害。”   因疼痛难忍而卷缩着手指,想要将手收回的时葑抬起那对下垂的三角眼时,也看清了那男子的脸。   见是一个模样凶悍,平日里头专向其他乞丐收取保护费的胡二时,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狰狞笑意。   “呸,你小子看什么看,不过这小子长得可真他|妈的恶心,哪怕是癞|蛤|蟆都没有这小子长得恶心。”   生得五官粗犷,留着遮脸大胡子的胡二对地啐了一口浓痰,碾压她手的力度不断加重。   “你小子胆敢抢我们的地盘还不交保护费,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这当老大的一出声,属下的小喽喽与跟屁虫自然是上赶着狐假虎威。   “是吗?”   唇角上扬起一抹狰狞冷笑的时葑看着这踩在她手上的脚,另一只手悄悄地将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摸去,在诸人都认为她是一只无力反驳的废物时,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胡二的小腿刺去,并哗啦的像切豆腐一样将其下划。   刀尖锋利,何况加上主人的力度与手法,使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划破了腿。   等那散发着腥臭的血液喷洒而出,溅了时葑满身满脸,与胡二吃痛抬脚挥舞着拳头怒砸而下时。   原地中哪里还有刚才小乞丐的半分影子,有的只是那流了满地的浓稠血液,与伤口深可见骨的小腿,正疼得满地打滚怒骂的胡二。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瞬间打了一个寒颤,咽着因恐惧而不断增生的唾液,更设想若此时躺在地上的人是他,不知得有多么的痛不欲生。   还有那小子倒是一个狠角色!   随着天际最后一抹橘黄色余晖散尽,加上那位剥|皮之人还未抓到,这不,等太阳才刚一落山,家家户户便关紧了门窗,徒落下满地落叶无人扫,任由秋风卷绕飞舞。   而街道上,腰别弯月刀巡逻的黑甲卫比之白日间不知多了多少,哪怕周边只要发出一丁点儿声响都会惹来怀疑,更别说深夜还在外游荡的乞丐了。   今夜无星无月,黑幕笼罩下的金阳城中静悄悄的,宛如一座空荡荡的死城,就连挂在商铺外的灯笼都少了大半,仿佛是他们提前欲知了今夜会发生什么般。   而这天往往有不测风云,好比现在。   漆黑狭小,铺满了厚重苔藓,与不时有不怕生的老鼠窸窸窣窣啃食木柴与废料的潮湿巷子中。   握紧了手中匕首的时葑脚步稍往后退,紧咬的牙根中甚至能尝到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一双漆黑的眼戒备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三王子侧妃,终于让我们找到你了,你可真是让我们难找啊!”为首的黑衣人率先狞笑出声,眼中不见半分笑意,有的只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杀意。   随着话落,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将她给团团围住,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暗网,而她则是被困在最内里,早已失去了应有反抗之力,任由他人肆意宰割的蝼蚁。   并且看他们的样,好像和上一次的还是同一拨人,就连这人数都较之前只多不少。   好啊,当真是好得很!!!   一个俩个都上赶着要她的项上人头,她时葑何德何能被那么多躲藏在暗中的老鼠给惦记上了!!!   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又暗中观察了多久?以及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否则怎么会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蓦然间,她的脑海中浮现一个最不可能,却又完全吻合之人的脸来。   下意识的,她握紧着匕首的力度比之前加重不少,就连那匕首上的花纹都印在掌心中,骨节处攥得泛白。   “奉大人旨命,生死不论。”   许是上一次的他们吃了那么大的一个暗亏后,这一次并没有等时葑开口,便用手中雪白剑刃直指时葑全身最为脆弱之地,下手的招式一下比一下来得刁钻,狠辣。   若非上头下了死命令,他们岂会如此拼命。   “不过你们想要我的命,还是太嫩了点。”眼见着马上就要抵挡不住的时葑闭上眼,飞快的将藏在袖袋中混合了生石灰和胡椒粉的粉末洒了出去。   在他们闭眼躲避的一刹那,时葑速度迅速的抢过其中一人手中长剑,并杀出一条血路,往那无边夜色中躲窜而去。   同时连身上所穿的破布乞丐衣也一并扔了出去,只着最里头那件用墨汁混合着黑炭染黑的亵衣。   而此时的她当真称得上前有虎,后有狼,并且暗中还有着一只不断给她编制着陷阱,让她往里头跳的黑寡妇,甚至那么久了,她都不知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夜幕笼罩下,好像无论什么都会放大,特别是在这寂静无光的深夜中,哪怕是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惹来一阵水圈涟漪。   一个装满着泔水桶的车子里,因着倒泔水的人临时肚子疼而跑了厕所,任由他们停放在原地,哪怕是那么一个泔水桶,即便是粪桶都会惹来巡逻卫的一番检查。   那被打开的泔水桶的东西不知堆放了多久,那盖子一打开便能闻到一股子灭顶的馊味,熏得连人脸都绿了,又哪儿在来的心情前去检查。   “大哥,我刚才明明看见那人往这边跑了,现在怎么突然不见了?”   前面追踪过来的几个黑衣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泔水桶,而他们也和之前的人不忘将那泔水桶的盖子打开,并将手中长剑往里头刺去。   “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去其他地方找找。”   “你们俩个到这边,你们到那边。”   等人离开许久,并再三确定不会出现上一次的情况后,时葑方才从那泔水车的底部下来,并且飞速的往她夜间所歇脚的破庙中跑去,只因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格外不好的预感。   而她的脑海中一直有一道声音在催促着她,要她快一点,在快一点。   一只停留在檐上的乌鸦好奇的睁大了那双眼睛,就连那小脑袋都微微侧了过去,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空气中的气温逐渐变得湿|润,连带着外出巡逻之人的铠甲上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朦胧水气。   足见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等时葑忍着小腿抽搐回到那处破庙,并开口唤了好几声平安时,却不曾听见半分回响。   忽然间,一个不好的念头飞快的从她脑海中闪过,只因在往日只要她一回来,闻到她气息的平安都会马上冲出来绕着她腿打转才对。   就在此时,不知打哪儿吹来了一阵呼啸的寒风吹开了那扇半掩着的斑驳朱红大门,里头浓重的血腥味也紧接着涌了出来。   手脚冰凉的时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情与姿态走进去的,她只觉得她就像是被扔进万年寒冷冰窖里一样,冷得浑身直打颤,不单是骨子,连带着血液都凝固成团。   破庙里黑黢黢的,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间。   “平安,张三。”   “平安,张三你们在不在。”尾音染颤的时葑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满是恐惧而不安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一步一个脚印,往着平日间张三会靠着睡觉的地方摸索而去。   哪怕是希望不大,可她仍是希望他能逃出去,并且是带着平安逃出去,哪怕永远也不要回来都好。   可是她那自欺欺人的妄想随着半空中乍响的天雷,以及在眼前中闪过的一道白光给击碎得彻底,连带着她最后那么一点微弱的恳求也被打破。   只因就在不远处,张三还是睡在平日里惯睡的地方,好像在下一秒,就会恶狠狠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嫌弃的扔给她,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   “你这小子以后要是没了我,我看你怎么活。”   可是她知道,他不会了,他再也不会从怀里掏出脏兮兮的馒头扔给她了。   只因他人是在那里,可是他的头早已不知所踪,那喷涌而出的血浸染了他一身,连他身下的稻草同样给染了色。   时葑就那么愣愣的站在原地,脸上不知是该露出哭还是笑来的狰狞表情,唯有眼角的泪没有半分征兆的滑落,嘴角则不知是上扬还是下垂的蠕|动着。   今夜好像格外的冷,就跟当年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可她知道,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因为平安。   她还有平安没有找回来。   平安,她要去找平安,她时葑的平安。   可是这金阳城那么大,茫茫人海中又应当去何处寻平安,正当她打算学那采花大盗一户一户翻墙入院寻找时。   不远处的一处院落中,正传出了一声胜过一声的呜咽狼叫声,好像是在明确的告诉她,它现在所在的位置。   那处不时传来狼叫的院落中,正燃烧着亮如白昼的灯火,檐下挂着一盏好似下一秒就要被风给吹灭内里蜡烛的朱红灯笼。   厨房中的大锅水已经烧开,正‘咕噜咕噜’的翻滚沸腾着,那用纸糊的窗纸上,则倒映着一大汉磨刀霍霍的场景,若是推开了门,在凑进去闻,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敢咬老子,看老子不将你的皮给扒了当围巾,吃了你的肉。”   胳膊上被咬出了一个皮肉翻滚牙印子的张屠夫,此时正凶神恶煞的拿脚狠狠的碾压被他从笼子里拿出,此时奄奄一息的土狗。   土狗身上的棕色颜料因沾了血后而掉了色,露出了它原本的灰色,可在这灰暗摇曳的厨房中,即使张屠夫看见了也不见得有多在意,反正在他眼中,都是迟早得要下肚的玩意。   “叫什么叫,进了老子的肚子里算是你好运气。”踢了好几脚后,张屠夫又嫌不解气的将那一锅才刚烧好没有多久的沸水舀了一勺往早已出气多,进气少的平安身上倒去。   很快,凄厉的狼叫声响彻乌云上空。   平安小小的身子因着再也承受不住,先是抽搐了一会儿,睁大了那双无神的竖瞳看着门外的位置。   它在等,等它的主人同上一次那样出现在它面前,可是这一次,它直到死了都见不到她的一面。   不过它想,只要主人能平安便是极好的。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平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而就那么的巧,在平安闭上眼的那一刻,那扇未曾紧闭的门在下一刻被推开,其中掺夹着一道似男似女的万目睚眦的豺笑狐叱音。   “你杀了平安,我要你给它陪葬。”   正在准备将土狗杀了下锅的张屠夫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时,明显吓了一跳,可很快,脸上浮现一抹在猥琐不过的下流相,将那粗糙的黑手往腰边衣物擦了擦。   “想不到我老张居然也有被美人投怀送抱的那么一天。”   “原来美人是这条狗的主人啊,怪不得,不过这狗已经死了,还请美人节哀顺变,老张为了道歉,倒是不………”   张屠夫最后一句猥琐至极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一把长刀狠狠的贯穿了他的腹部,并在内里不断搅动着。   “滚。”拔出剑的时葑看着躺在地上,死前不知有多么绝望的一幕的平安时。   她就恨不得将这个世界都给毁了给它陪葬,明明平安是那么乖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还那么的聪明。   更是她唯一的温暖,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将这个世上对她好的人与物一件件给拉扯下地狱。   仿佛是在嘲笑她,看啊,像你这种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幸福这种东西,你只能下地狱,任何接近你的人都会因你之故而不得好死。 第85章 八十五、成婚 “你不是喜欢这锅水吗,……   “你不是喜欢这锅水吗, 不如留着给你自己用。”狞笑着一张脸,宛如地狱爬出的时葑将那还未完全死绝的张屠夫给扔进了那口滚烫的沸水中,任由那凄凉惨叫声响破天彻。   在临走之时, 她还不忘将这处充斥着罪恶之地的院落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即使会惹来巡逻人的追踪, 她亦无惧了。   左右不过就是贱命一条, 何况这世间本就容纳不得像她这样的人存在。   双目赤红的时葑抱着早已奄奄一息的平安, 上下蠕|动的嘴里不时絮絮叨叨着什么,脚步加快的往离她最近的医馆跑去。   可不说她身上没有半枚铜板, 就连她的这副尊荣都不知会惹来多少人的浓痰辱骂。   夜间, 抱着一条分不清是狗还是狼的乞丐奔波在满城戒备的金阳城中,可那原先随处可见的巡逻队在顷刻间就像是腾空消失, 不见半分踪影。   天不但黑了个彻底, 就连天上都下起了蒙蒙细雨,那雨更有越落越大的趋势, 似要当压垮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家本应睡下的医馆被暴力的敲着门,等那睡眼朦胧中的大夫推开门的一条缝后。   只见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臭味,并看不清五官的乞丐宛如索命恶鬼般站在门外, 瞬间吓得他心头一颤, 将才打开一道缝的木门再次重重关上。   “求求你, 救救它,救救它好不好。”   “去去去, 我们这里是救人的,哪里能救一条畜生。”   “求求你救救它,救救它好不好。”似泣似怨的嗓音空灵而令人恐惧。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可门内人却是担心她破门而入,不知推了多少重物来堵门不得令她入内。   从城东到城南,满身疲惫, 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时葑不知敲亮了多少家医馆,可每一次换来的无不是冷漠拒绝,更有甚者直接连门都未曾打开,任由她在外将门给敲烂了都不理会半分。   雨越下越大,她的身体不单泛起刺骨寒意,亦连那些本就未好的伤势趁着雨水的肆虐而大肆的裂开,而怀中抱着的躯体也在不断减少着最后的余温。   迷离的雨雾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不但将人的脚步变慢,脑子变钝,就连这运气也是差到了极点。   “老大,我们找到这小子了。”前面被伤了腿后的胡三便发了毒誓一定要将这小子给挫骨扬灰,方泄心头之恨。   谁曾想老天爷倒是对他不薄,这不,在他刚准备打道回府时,便将这小子亲自送到他面前给他折磨来了。   “玛德,看老子这次不将那小子的舌头给拔了。”   “桀桀桀。”早已处于半疯状态中的时葑看着冲过来,将她给包围住的四人,低着头,笑得狰狞而癫狂。   “老大,这小子是不是被吓疯了。”其中一个被这笑声给吓得有些毛骨悚然的高瘦男子恐惧的搓了搓手臂,总觉得这人邪门得很。   “你们来了,刚好我脸上的皮已经快要腐烂了,正好用你们的代替。”许是觉得笑够了的时葑,这才伸出那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拨开了遮脸的发。   “说来你们是不是都应该听过,最近满城传的沸沸扬扬的剥|皮人一说,很不巧的是,我便是。”即使不是她,可此刻的她倒是丝毫不介意用下对方的名号。   毕竟她可是一直都知道,这什么所谓的剥|皮之人,不过就是为了诱她出现的一个局,一个专为她设的局。   她担心吓不到他们,还刻意将贴在她脸上的那一张薄薄人|皮给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没有脸的五官来,而她脸上的笑不断上扬,直形成一个诡异的孤度。   “我脸烂了,把你们的脸给我好不好。”浑身是血,抱着条奄奄一息的狼狗的女人站在雨中,阴测测的说着话。   而那只伸长的手则不断的朝他们袭来。   漆黑的雨夜,摇曳的鬼魅灯火下,一个没有脸的人朝着他们伸出手要脸,嘴里更不时发出‘桀桀桀’的猫喊狼哼。   “鬼啊!救命!有鬼啊!”   “有鬼!”   无人的漆黑巷子中,那吸饱了水的青苔正在不断的膨胀,变大,从那狭小的缝隙中,争先恐后的钻出了头,似要比拼谁先一步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   浑身是血的时葑抱着已经冰冷的平安缓缓地行走在雨幕中,就像是一具没有半分知觉的活死人。   哪怕冰冷的雨水宛如冰雹一样打在身上,都不曾有过半分反应,只是神情漠然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十月份的雨夜不但冰冷刺骨,就连这路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都没有几盏,有的只是那影影绰绰,形如鬼魅的绯红剪影。   人兜兜转转在夜雨中走了半宿,到了最后,仍是回了那处唯一可允许她落脚的破庙,只因里头的死人又哪里比得上外面满是算计的活人可怕。   可是这一次,当她才刚踏进去一个脚,人便被那才突起一点的门阶给绊住了脚,随即整个人两眼一黑的往那厚重青石板上砸去。   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着,年久失修的破庙中不时被飘进来的雨水浸湿着,里头的稻草更是被狂风吹得猎猎而响。   院中那些久旱逢甘霖,足有半米高的野草在尽情舒展着根叶,贪婪的享受着大自然的赠予。   时间好像过了许久,又不过是那短短一瞬。   撑着一把天青色墨梅油纸伞的男人缓缓走近,看着因体力不支而晕倒在雨中之人时,不由发出一抹嗤笑。   “你说说你,若是真没了我可怎么活。”   今夜的雨下得格外大,更不断的想要冲刷深夜留下的黑暗,血腥。   等这场大雨过后,在第二日晨时倒是迎来了一场难得的晴天,吸饱了水的绿叶像是在上面洒了一把菜籽油,满是带着喜人的翠意。   此时落座在城东富人区的一处院落中,粉白珠帘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掀开,那相互碰撞的珠串不时发出清脆悦耳之音。   身着嫩黄色交领绸花衣的男人端着手上的白瓷药碗朝睡在床上之人走去,略带几分凉意的手,则温柔的抚摸上对方那张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唇。   指尖轻挑往里伸了进去,顶开那紧闭的牙关后,方将那还滚烫着的汤药置于她嘴边,等吹凉了在喂进去。   一勺接着一勺,极为有耐心,就连那抹看向她时的视线都变得越发浓稠,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只即将被折断翅膀,困养在牢笼中的金丝雀。   “时葑,这都是你欠我的。”幽幽的一句轻叹,不知是怨还是恨。   莲香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芙蓉面,心里想的是想要对她好一些,在好一些,可偏生他的言行举止都会先一步违背他心中所想。   他想,他大抵对她是因爱生恨,或是因恨生爱,二者总不时的在他脑海中相互攀比。   就像是一善一暗的天使与恶魔,而往往,每一次都是那恶魔占了上风。   久了,连带着他都不再想要天使那等故作虚伪,并扯着一张假皮给自己作秀的说辞,错便是错了,何来的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盯着人看了许久的莲香不知想到了什么,随缓慢地闭上眼,又等过了许久,方转身外出。   站在门外等候许久的管家听见门推开的声响,忙凑了过来,出声道:“大人,属下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帮夫人挑了几位手脚麻利的丫鬟。”   “刚才巫医还说了,夫人服用那药物后,最快也得在三日后才能醒来。”   “好。”正欲拂袖离开的莲香忽顿了下,道:“这三日内记得将我与夫人成婚的请帖广发而出。”   当时他在沙漠中的诺言,终是到了兑现的时候,若是对方能乖一点,再乖一些,说不定他还不会使用如此偏激的手段。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就是那么一晃神的功夫。   檐下新移植来的杜鹃花正肆意的舒展着枝叶,任由秋风温柔的抚摸过那根细细的□□与花蕊。六角飞燕翘的檐角下则挂着一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并断了线挂在上面的风筝。   半开的红木雕花窗棂下不时有着粉色衣衫的丫鬟端着吃食与修剪好的花枝匆匆而过,唯在路过此间时将脚步放得轻之又轻,生怕会吵醒里头熟睡之人一样。   躺在红木雕花大床上的女人,先是那如展翅欲飞的羽睫轻颤了颤,而后方是那被盖在朱瑾红锦被下的手指。   等时葑睁开眼后,看见的便是那刺目的金红二色。   这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闺房,反倒是一件新装修好不久的新房,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想要坐起来时,却发现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像是如被车碾过的疼。   嗓子更是因着许久未曾进水,而泛着如火烧的疼,同时她能感觉到,她脑海里的记忆正不断的被人用一块强有力的橡皮擦在擦拭着,直到变成一片虚无的空白。   她越是努力的想要回想些什么,那块橡皮擦擦拭的力度越重,连原先还闪现的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的都在不断消失。   正当她强忍着身上剧痛,想要下床给自己倒一杯水润润嗓子时。   人还未下床,反倒是下半身一软,整个人如烂泥瘫在那铺了厚厚一层雪白毛毯上,并且因着她脚上系了铃铛,随着她的这一动作。   那一串铃铛轻晃,使得守候在门外的丫鬟听见了屋里头的声响,连忙推门而入,而机灵一点的则是跑到了书房前去通知老爷。   “夫人,您醒了。”   还未等时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扶了起来,重新放在了床上,就连手中都放上了那碗加了蜂蜜的温水。   此时此刻她整个人还有些茫然得不知所措,更不知她在哪里?她又是谁?还有他们嘴里的夫人难不成是她?   “…我…这是哪里?”等喝了几口水,见嗓子眼舒服了少许后,时葑方才出声。   “我是谁?你们又是谁?”   方才最先出声的丫鬟想要说些什么时,却先一步被门外传进的清润声线给抢了先。   “阿雪忘记了吗,后日便是我们成婚的日子。”男人嗓音如竹林风吹簌簌,又似深夜中独自吹奏的笛音。   当时葑迫切的想要寻求答案之时,刚从书房中赶来的莲香踏进了屋内回话道。   在他进来后,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皆是乖巧的退了下去,将这偌大的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可我………”此时刚醒来不久的时葑只觉得脑子钝疼得厉害,就像是有人不断的拿着一把小锤子在拼命敲打着她。   “阿雪前段时间因着贪玩落下了马,这才导致你忘了一些事,不过你只要记住,再过不久你我二人就会是结发夫妻即可。”   莲香伸手撩起她的一缕秀发置于指尖缠绕把玩,彼时间二人离得极近,近得只要有一方稍微靠近一些,便能亲吻而上。   “若是阿雪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我都会为你一一解惑。”   “我………”握着茶盏,半抿着一张红唇的时葑对上男人那双满是含情脉脉的眼时,总觉得有哪里对不上来。   可是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奇怪,只觉得像她这种人,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的同人成婚才对。   “阿雪可是不信我之故,还是突然反悔了嫁给我一事。”   突然凑过来的男人,使得她的身子无意识的后挪几分,似极不喜欢他的过于靠近,更应当说是有一种浓重的生理性厌恶一样。   “并非,我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我一觉醒来便马上要成婚的事了。”半垂下眼眸,移开对视目光的时葑,一只手不安的攥着身下锦被。   “不晚了,毕竟你我二人年纪都不小了。”   “反倒是阿雪身子现在还未大好,应该多休息为好。”男人温热的语气,细细的,薄薄的,均匀的喷洒在她的脸颊与耳垂处,痒痒的,令人想挠。   时葑刚想说她现在不困,可莫名的,对上男人那双棕色的瞳孔时,下意识的将想说的那些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这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又觉得格外漫长。   躺在美人椅上,腹部盖着一张雪白绣并蒂莲软毯的时葑吃着丫鬟递过来的去籽去皮葡萄,并看着院中翩翩起舞的舞娘时,总觉得这一幕,有种似曾相识感。   “夫人,老爷说了不能让你吃太多葡萄,免得等下吃晚餐时,你又吃不了多少。”见着她还想再吃,身旁的大丫鬟——墨砚先一步伸出了手将其拿走。   “马上就要到饭点了,夫人确实不能再吃了。”另一个名叫墨兰的丫鬟见状,也将一侧的糕点给端了起来。   “不吃便不吃,反倒是爷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躺在美人椅上的时葑无趣的翻了个身,似连院中那翩翩起舞的美人也在引不起她的半分兴趣。   同时在这几天中,她更旁敲侧击的得知了她的身份,她同言安是自小订下婚约的青梅竹马,她姓安,单名一个雪字,而她还有一个出嫁的姐姐和两个哥哥,她是家中最小的,也是颇为得宠的一个。   可即使那一家人对她很友善,她仍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半分亲情,有的只是浓重的,打从心里的抗拒感,看向他们时的目光更像是陌生人。   还有,她丢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以及,那位自称马上是她夫君的男人为何总爱给她灌输他有多么爱她,而她又有多么喜欢他的思想。偏生这些事在她耳边听来是什么的可笑,可她又寻不到半分可以反驳的理由。   “老爷说是今晚上可能要晚些回来,还说了让小厨房晚点在做饭,等老爷回来后和夫人一块用膳。”其中最为稳重的墨砚再一次出声,语气不卑不亢。   “要是他今晚上不回来了,难不成就要活生生饿死我不曾。”‘简直不知所谓’几字差点儿要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收住了嘴。   “老爷说了不会太晚,只是让夫人比平日间用膳的时间稍晚一点儿罢了。”   “他说不会太晚就不会太晚,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   揉了揉酸|涨太阳穴的时葑,再次冷讽道:“还有你们全给我下去,看着就令我眼睛疼。”   “诺。”   等一群莺莺燕燕的舞娘下去后,整个院落倒是静了几分,静得似乎连那风吹落叶声都清晰可闻。   而不远处,还未走远的四位墨字开头的丫鬟则是聚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你们说,她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其中说话的是生了一张娇俏瓜子脸,有着一双细长丹凤眼的墨梅,而里面,也就属她的年龄最小。   “应当不会,毕竟府里头伺候的人都是老爷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过你们还得多小心,莫要教她看出端倪来。”里面性子最稳的墨砚微蹙着眉出声,同时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感觉到有哪里不安。   “听墨砚的,小心行事,何况此人多智近于妖,哪怕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可难保不会有恢复记忆的一日,更要防备不小心被她从嘴里给套出了话来。”另一个较为性子平和的墨画紧随其后。   “我们会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伺候她的时候,心里总会毛毛的。”墨梅说着话,还搓了搓手上被吓起的鸡皮疙瘩。   “别说你,就连我只要一看见她突然对我笑了,或者是对我伸出了手,都能将我给吓得够呛,真不知道老爷怎么会喜欢上这种除了一张脸儿生得好,其他处全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前面未曾说话的墨兰也插了张嘴进来。   “嘘,小点声,毕竟这是老爷的选择,哪里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能置喙半分的。”眼见着他们越说越过分,墨画冷着脸出声打断。   “好姐姐,我是知道吗,可我就是一时之间有些忍不住碎碎念了。”   而他们丝毫不知道的是,他们刚才所说的一字一句,都传入了那隔墙有耳之人的耳畔处。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等到洞房花烛夜那日。   时葑并未乘坐着花轿绕城一圈,而是提前一日回了隔壁的安府出嫁,等迎亲的吉时一到,便由安大哥背着她出了大门,走进了这顶不过只有一墙之隔的花轿。   换上了一身艳丽大红金丝绣牡丹喜服的时葑手中还捧着一个象征吉祥如意的红苹果,耳边则是那吹吹打打的唢呐音,不知为何,扰得她的内心烦躁一片。   这不过就是一墙之隔的对门,本是不需要喜轿,毕竟又不需要绕城一圈,可那人偏生准备了一顶喜轿,也不知怎么想的,亦连这大门外洒的铜钱都格外的多。   “老爷,新娘子来了,你得踢轿子将新娘子抱下来了。”这轿子新娘子不过就是往里一坐,在抬了两三步又停下的事,她这个当了多年喜婆的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新郎官的模样长得可真俊,特别是在一身大红喜服的衬托下,不知惹来了多少姑娘的红脸。   “阿雪,相公接你了。”眼眸含笑的莲香唇舌中咀嚼着这两字,似在回味着什么稀有的美味。   坐在轿中的时葑纵然内心在不情愿,仍是将手递在了男人的手心中。   男人的手心不知是因为过于紧张还是为何,浮现了少许薄汗,就连脸上都因过于欢喜之故,唇角的笑意从早上到现在都不曾减少半分。   “我会对你好的,更会给你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宠爱与尊贵。”见那双素白小手搭在自己手上的那一刻,莲香仿佛听到了自己极为强烈的心跳声,连原先那颗不安的心也稍稍安定了几分。   只因眼前之人马上就会是他的妻,生同衾,死同穴之人。   他等待了多年,并期待了多年的奢梦,终是在这一刻成了现实。   哪怕这过程恶劣又如何,他要的只是最后的结果,何曾在意过半分过程。   “接下来是跨火盆,寓意今日新郎和新娘子以后的生活红红火火幸福美满。” 第86章 八十六、交易   “新郎抱新娘子……   “新郎抱新娘子了。”   随着喜婆声落, 边上围着的小孩子皆是好奇的跟着喊了起来,或是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   其中还有不少站在二楼或远处之人,希望那不解风情的清风吹开那艳丽的金丝绣并蒂莲喜帕, 好让人能一睹新娘子的美貌。   被男人抱在怀中的时葑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若是细想她又想不起来, 只能紧紧缩在男人怀中。   高堂上坐着的是那安家二老, 边上站着的则是两家的姻亲,他们脸上虽在笑, 可还能从其他几人的眼中看出一丝不情愿, 或者应当说是强颜欢笑之色。   随着“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夫妻对拜,礼成, 送入洞房。”后, 偌大的院落中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唯今日身为新娘子的时葑显得与周围有那么几分格格不入。   挂着大红灯笼, 贴着双喜的院落中,不止是外,就连里都给人一种踏入琼瑶花池中的错觉。   房间的天青色汝窑薄胎瓷瓶中正斜插着几株清晨新折下来的紫薇, 木芙蓉, 边上则摆放着好几盆秋海棠与韭菜莲, 番红花的白瓷花盆,若非那满屋子有着刺眼得喜庆的红。   说不定此间房给人的感觉不像喜房, 而是一间姹紫嫣红的花房。   屋里伺候的丫鬟和婆子皆是守在外边不曾进来,就连半个闹洞房之人都无,委实有些过于安静了。   哪怕她之前从未嫁给人,也能分辨出少些的诡异之色。   晨起时才吃了一碗桂圆八宝粥的时葑,此刻正局促不安的坐在铺满了桂圆红枣花生的红木雕花螺青大床上,手中还紧握着那颗红彤彤的, 被她咬了一口的苹果。   她不知在这静悄悄的屋子里待了多久,好像久到腹中饥饿连连,久到她被她头上的凤冠给压得脑袋生疼,想要将其取下来时,原先紧闭的朱漆木门方发出‘叽呀’一声,被人推开。   守在外头的小丫鬟则是齐齐低言,唤了声;“老爷。”后,方离去。   现才傍晚,这天儿都还未黑了个彻底,这新郎官却来了,却无人说一句他话,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使得今日的莲香收起了往日端着的那抹伪装,将放在红布上的喜秤握在手上,继而眉眼含笑的掀起了她的红盖头。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美人越看越美。   今日的时葑不似往日那边不着半分脂粉,反倒是额间点了艳丽的牡丹花钿,白瓷小脸上抹了一层浅薄的海棠珍珠花粉,朱唇一点而红,就连那双原先过于英气的眉都给修饰成了弯弯柳叶眉,端得花心定有何人捻,晕晕如娇靥。   “阿雪,该喝交杯酒了。”莲香喉结滚动一二,方将倒好的合卺酒递了过去。   “啊,好。”时葑有些愣愣的不知所措,人却是乖巧的接了过来。   谁曾想一不小心喝得太猛,呛得一张小脸微红,如白瓷玉瓶上浮现两抹海天霞红之颜靡。   “夫人慢点喝,这里又无人跟你抢酒喝。”眼眸中似含了一汪情意的莲香凑过来,轻吻了吻她的唇角。   最开始只是浅尝辄止,可到了后头,就跟疯了魔一样强取豪夺,而那双手,也渐渐的往那系着的腰间白玉缠枝带而去。   铺着一张红布的戏台上,那对龙凤双烛正不断的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火光之音。   屋里的锦瑟花蕊被风那么一吹,满是馥郁香满屋,檐下不知又从何处刮来一只断了线的蝴蝶风筝,此时正缠在了那飞燕檐上。   红木牡丹绣金丝鸳鸯戏水屏风后是两道投映而下的剪影,地上洒落着满地绯红衣袍与那髻间金簪玉凤,好像除了亵衣是纯白的外,其余皆是那满目刺眼的金红二色。   躺在床铺上的时葑只觉得她就像是被困在一方小池里多日的游鱼,无意中游进了汹涌的河流,自由并且肆意的舒展着自己灵活的四肢,其中还得小心那藏在暗中的猎人。   正当她想要游往更深更远的地方去时,那汹涌的河流总会将她给冲得更远,仿佛她不再是一条自由的游鱼,而是一帆在茫茫大海中,无依无靠的小渔船,风往哪边来,她就得要往哪边晃。   这海很大很大,宛如没有边界似的,连带着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被吹到哪里,又会随波逐流在何地,而这场汹涌的风雨什么时候才会停下,让她窥见许久未曾见到的日头。   许是她不擅长歌唱的缘故,更没有同百灵鸟那有婉转动听的嗓音,有的只是那压低了声的花颤落地音。   偏生那赏花人爱极了这轻折花枝声与那红梅簌簌而落的美景,气得她恨不得将对方给咬下一整块皮肉来。   随着屋内甜腻的花香,浓郁得连窗外清风都吹不散半分时。   “莲香,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本应脸颊泛红,身软体酥的时葑突然变脸,用那藏在枕下的匕首对准了未着寸衣,并对她没有一丝防备的男人。   正打算抱着人前去洗澡的莲香看着不知何时在朱瑾红并蒂莲软枕下藏了一把匕首,并用那匕首抵着自己后背的女人时。忽地笑出了声来,并且丝毫不惧的伸出手,抚摸上了女人红晕未散的脸。   “奴的胆子若是不大,又岂能将王爷这枝娇花折下,并置于唇边轻嗅,也不知王爷对奴的伺候可还满意。”   “你我二人早不知睡了多少年,何况本王早就对你厌倦许久,又何来的满意,不过本王今夜倒要看看,莲香你到底有没有心。”时葑说着话,那锋利的匕首则开始刺破那层皮肉,往最里头伸去。   “瞧王爷这话说的,奴若非无心,又岂能活到现在,反倒是王爷现在同奴已是拜堂成亲,并有过夫妻之实的人了,王爷难不成真的狠下心来,在这新婚之夜便要守了活寡不曾。”   “不过就是一寡妇,本王有何可惧,反倒是你,你可真是虚伪到了恶心的地步,莲香。”女人阴寒刺骨的口吻,宛如从地狱里爬出的索命厉鬼。   伴随她话落的是那匕首穿透他后背的毛骨悚然之音,和那大片刺眼而醒目的红。   躺在床帷中的莲香赫然从梦中惊醒,后背,鬓角早已被冷汗打得湿|濡一片,亦连此刻的心跳声都在不断加速中。   等渐平缓了那抹心头恐惧之色时,方才将目光投放在那正搂着他腰睡得香甜的女人身上,宽厚的大手则不时的在她纤细得,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掐断的脖子处游走,双眉间笼罩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鹫之色。   “不,不要了………”睡得迷迷糊糊中的时葑嘟哝了一声,继而再次将脸埋进了男人的拱弯中。   就那么轻飘飘的,似无意间梦呓中的一句,却在顷刻间打消了他方才升腾起的杀意。   梦毕竟是梦,现实是现实,何况现在的阿雪又非是之前的阿雪,梦里发生的那一幕他又岂会真让它成为现实。   “睡吧,我不闹你了。”莲香凑过来,吻了吻她小巧的鼻尖。   何况现在的他已不差那么一刻了,多的是来|日|方长。   稍不知,在他睡下后,原先躺睡在怀中人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目光黑沉沉的望向某一处。   彼时,青阳国,长安城,摄政王府中。   今夜只随意着了件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圆领袍子的梁朝华在听见暗卫传回的消息时,原先欲下笔的手却是顿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团墨滴落而下,污了这本应即将完成的画作。   “你说的可是真的?”男人双眸凝寒,显然带着几分狐疑。   “千真万确,不知王爷此次可要派人前往阳城关而去。”单膝跪地的暗一将前面所得之消息,皆是一五一十的禀告而出。   “无碍,不过跳梁小丑何足为惧,反倒是言安此人现在何处。”说到这人时,梁朝华方才回想起。   自从那日一别后,他已许久未见到他人,也不知他最近又是在谋划着什么害人害己的阴谋诡计。   “属下不久之前听说言安公子去了楚国,其中还有人说言安公子曾在大周朝边境出现过一次,其中不知真假。”   “继续让人追寻下去,势必查出言安的下落。”搁下手中象牙管笔的梁朝华,双手负后走到不远处的六角菱花窗旁,眺望着那早已枯萎的枯荷败叶。   现在的事情好像变得越发有趣了,比如当初坠崖而亡的宸王,消失的言安,失了明的林拂衣,一切的一切,都有意思极了。   而此时同样被惦记上的林拂衣正在鬼谷子的医治中摘下了那遮眼的天青色布条,虽说看东西时仍不是很清晰,可好歹能看见少许物件轮廓。   “林公子恢复得很好,想必再过不久便能完全康复。”刚从厨房里端着一碗黑糊糊,散发着浓重苦涩辛辣味,有着满头白发的女人走了出来。   若是无人亲眼见过,又有谁能相信那位济世救人,有着一手出神入化可生白骨,活死人的鬼谷子会是一模样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女子,唯那满头银发出卖了她的真实年龄。   “多谢神医出手相救,若非神医,林某现在恐还是不能视物的废人一枚。”林拂衣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苦涩药汁,不怕苦的直接仰头喝下。   期间更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最近喝多了,导致习以为常。   “林公子倒是好气魄,其实老妇今日前来,还有件事想恳请林公子帮忙,就是不知应该如何开这个口为好。”   见人将那碗苦药喝完后,鬼谷子这才递了杯清水让其漱漱口,一张脸上满是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沉重之色。   “神医有话但说无妨。”   “既然林公子都那么说了,老妇不妨直说,老妇那劣徒林公子也看见了是个什么德行,其实是我想恳请林公子能帮我代为管教那孽徒一二,否则老妇担心在我百年归土之后,那小子会将我派百年来积攒下的名声给败得一塌涂地,更甚是成为那等人人喊打的下水道老鼠。”   鬼谷子说到这时,止不住的唉声叹气,若是她有胡子,指不定还不知要揪下多少根来。   “若是神医不喜那弟子,何不在寻一个为传衣钵?”   “此番前来,老妇和你说的是正是此事。”鬼谷子这一次并未打算等他回话,反倒是继续说了下去。   “老妇之前还有一个弟子,可是那劣徒行踪飘忽不定,就连老妇现已有三年之久未曾见他,这一次也是听说他在阳城关附近出现时,方才过来碰碰运气,谁曾想那劣徒寻不到便算了,反倒是还收拾了另一个劣徒留下的烂摊子。”   “可依神医这么说,林某又应以何等身份来管制神医的弟子。”最重要的是,对方应该完全不会听从他管教才对。   “老妇寻到你,自是有了法子。”   “林公子,你看这为何。”只见鬼谷子将放在手心的白玉盒打开后,里面正躺着一只足有小拇指大小,浑身通体如玉,正不断蠕|动着的蛊虫。   一阵拂面清风徐徐而过,吹得那院中的树叶更黄了,也秃得更厉害了。   这秋天都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正在街道上游荡的穆生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而现正无所事事之人,还完全不知此时的他早已被安排得个整整齐齐。   他知道师父这一次前来阳城关是为了寻他那位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兄,连带着他都泛起了几分好奇。   毕竟他长那么大了,还未曾见过那位是否长了个三头六臂样的师兄,否则为何师父只要一提起对方,都是唉声叹气居多。   人在忙碌的状态下,时间总会过得格外之快。   因着今日城东的谢家办了喜事,不但宴请了全城一半的人,还在府邸门口洒了两大箩筐的铜钱和喜糖,说是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当真称得上是一句财大气粗。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檐下的那几盆木芙蓉缓缓的绽放着花瓣,露出最里头的娇|嫩淡黄花蕊。   屋里头的甜腻花香倒是淡了不少,可那丝丝缕缕的缱绻,旖旎之气却只多不少,连一只无意间飞到窗沿边的小麻雀都只是瞪大了那双绿豆小眼往里看了一眼后,便飞快的扑棱棱展翅而飞,徒留下几根鸦青黑羽。   石榴红的流苏惠子无风自动,不时相互缠绕在一起,似在无声的诉说着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睡在红木雕花大床上,正将自己给裹成一只蚕蛹的时葑动了动密而翘的睫毛,继而翻了个身往里睡去,并不曾理会门外的花落鸟叫声。   可是等她才刚翻个身,继续做着美梦时,原先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先一步被推开,随后走进来的是那身上还弥漫着因刚沐浴结束,带着朦胧水气的男人。   “起床了,娘子。”刚去打了一会拳的莲香回来后,见到床上之人还在睡时,连带着人都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   “不要,我还要再睡一会儿。”正将脸埋在锦被中的时葑察觉到床边一沉,不用细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可是来了又如何,天大地大,谁都不能阻止她睡觉来得大,重新翻了个身,在往里头缩着。   “娘子要是再不起,这太阳可得晒屁股了。”   “晒就晒,正好暖和。”   “先吃早饭,吃完再睡。”见着软软糯糯,就像是团小奶猫一样的时葑,莲香只觉得连心口都软了一半,可这不吃早饭却是不行。   他可是一直记得她肠胃不好,原先好不容易才调理好了些许,谁曾想在遇时,一朝回到解放前,甚至这情形比之前还要糟糕。   “我不………”可这一次,她的话还未说完,人便直接被被子里挖了出来。   就像是拔红薯一样的那种拔,拔完了还不忘将那红薯给洗干净,在去皮,方才端上餐桌。   等那扇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已是近午时。   此时蔫得跟根萝卜干的时葑别说肚子早已唱起了空城计,就连这腰亦是酸的,腿是软的。   等吃完饭后,莲香因着有事要忙,故而要出去一趟。   而这当家男主人一走,好比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一处雅致竹林内的白玉凉亭中,换了身朱瑾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梳灵蛇髻的时葑正百无聊赖的揪着本就被她祸害得所剩无几的韭菜莲,手上还拿着一个不知摧残了多少百花才做出的花环。   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正满带着冷意扫视着边上伺候的丫鬟,一字一句道:“我说,本夫人现在要出府。”   “可是夫人,老爷刚才走的时候,说了今日让你在府里休息。”此时胆子最大的梅兰先一步出声,她的脸上满是挂着不赞同之色。   “本夫人的身体本夫人知道,再说哪里会累到什么。”   “今日外头炎热,不若夫人等老爷回来后在一起出去可好。”   “呵,我看你们是胆子大得连本夫人的话都没有放在眼里才对,还是说,你们惦记了本夫人屁股底下的位置,想着早日取而代之。”   怒极反笑的时葑将红木雕花缠迎春花枝圆木桌上的东西尽数推洒在地,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恶意。   只因今日这门,她是出定了!   “可是夫人,是老爷说了不能让您出去的,奴婢们也只是听老爷的吩咐。”在身后默默靠近的墨砚在时葑还未反应过来时,直接将人打晕在怀。   “墨砚姐姐,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将现晕了过去的时葑靠在自己身上的墨梅,此时不安到了极点。   “将老爷前面留下来的那副药端给夫人吃,还有尽快找人去禀告老爷府里发生的事。”同时墨砚觉得,这事情好像变得越发古怪开来了。   “好。”   等晚上莲香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此时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之人。   男人拧着一双黑|粗修眉,冷着声询问着伺候的几人。   “她今日真的那么说了?”连他都未曾注意到,他的手指因着用力紧攥,导致骨节处泛了白。   “回老爷的话,属下一字一句绝无半分欺瞒之意。”站在不远处的墨砚微停了下,复道:   “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该讲。”   “说。”   “属下觉得夫人有些奇怪。”   “嗯?”莲香眉梢微挑,显然在等着她的后续。   “只因最近几日,夫人在老爷不在的时候,总爱在府里到处乱逛,有时候往往会盯着一个地方失神许久,若是那地方是在普通不过之地,属下还不会那么多疑,只是夫人看的那处,正是阵法中的其中一个阵眼,并且夫人总会时不时将奴婢们给赶出去,不让奴婢们近身伺候,有时还会询问奴婢们一些关于老爷和夫人之前的点滴过往。”   “你的意思是,现在她所做出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迷惑人的假象。”莲香松开紧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中,满是审视之味。   “这不过就是属下的猜测,是真是假还未曾得知。”   “好,此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诺。”   等人离开后,紧抿着唇的莲香方才朝床边之人走近,带着少许凉意的手缓缓抚摸上她姣好的脸颊,最后又停留在她那纤细得一掐就断的脖子处。   “阿雪,若是你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即便做不成阳间的夫妻,你我二人在阴曹地府做一对也不错。”男人的一字一句满是带着咀嚼过的森冷阴戾,无端令人打从脚底升起一股刺骨寒气。   檐下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夜鸟,此时正在梳理着乱蓬蓬的羽毛,丝毫不知有一只躲藏在暗中的肥猫正眼冒绿光,垂涎鸟儿许久。   自从那日过后,醒来后的时葑发现莲香变得不再忙碌,哪怕在忙,都会带上她,似要将她给彻底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肯的架势。   同时她也聪明的没有去问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二人就像是要粉碎太平一样。 第87章 八十七、演技     此时的书房……   此时的书房中, 不时发出男人偶尔翻书时的轻微声响,就是那因着要拿红枣山药糕时,不小心碰到碗边缘的手。   “娘子可是觉得无聊了。”原先正在低头看书的莲香见她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发呆, 这才出言一问。   “有点。”   前面吃了几块糕点, 便觉得有些腻口的时葑放下手, 转身望了过去, 漆黑的眼眸中并未藏着任何事物,有的只是一片茫然。   周边的一木一桌一椅都映于她眼中, 唯没有他。   “我们二人好像自从成婚后, 都很久没有出去走动过了,连我都差点儿要忘记了外面是什么样的。”   “娘子若是想出去, 和为夫说一声即可, 为夫又非是那等将夫人拘禁在后院里头的男人。”   与之相处了不知多少年的莲香岂能不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有时候过多的默契, 只要她起了个头,他便能马上猜到了尾。   可惜的是,就是那么好猜的一个人, 他却死活猜不到她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 还有他在她的心里, 到底占了一个怎么样的位置。   “好,这可是你说的, 那我,不不不,我现在,今天,马上就要出去。”见人答应下来,原先坐在胡凳上玩着九曲环的时葑瞬间起了身, 继而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像极了一只得逞的狐狸朝人露出最为狡黠的一幕,却忘记了猎人之所以为何叫做猎人的原因。   “感情娘子这是挖了一个陷阱等着夫君跳进去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相公这个当君子的,可莫要食言而肥。”   “岂会。”莲香在凑过来时,不忘伸手掐了她的小脸蛋一把,脸上的笑意在不断加深,直往浓稠的漆黑如墨而去。   当带着一顶纯白帷帽的时葑再一次出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时,竟有着恍如隔世的错觉,特别是当她看见那扛着糖葫芦沿街叫卖的小贩时,脑海中总会下意识的浮现出一个朝她笑得傻兮兮的少年来。   哪怕现在的她记不起那个少年的脸长什么了,偏生那个笑,她是一直记在了心尖尖上,那是带着划破黑暗的,阳光的味道。   “娘子可是要吃那糖葫芦。”担心人会走丢,故而一直与人十指紧扣的莲香见她盯着那糖葫芦许久,方才悠悠来了一句。   正当时葑想要摇头时,谁曾想身侧的男人先一步,拉着她离开了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处。   “糖葫芦这种又酸又黏牙的东西有什么好吃,吃这些还不如去买几包松子糖和山楂果脯来得好。”男人鄙夷与嫌弃的语气不曾加过半分掩饰,就那么|赤|裸|裸的呈现出来。   “我记得娘子倒是喜欢吃那驴打滚和白糖糕,不如我们去吃那个可好。”莲香话音才落,便拉着她往另一处方向走去,也未曾问过她的半分意愿。   “好。”此时的时葑觉得自己好像除了说‘好’这个字眼外,再难以吐出其他字来了。   同时她发现,自己心口上有一颗种子,因着遭逢到了阳光和雨露的滋润,正悄悄地裂出了一道尖尖的小破口,只等着合适的时间,再钻出洞口,冒出那小小的绿芽。   因着今日是大妃外出祭祖的日子,连带着不少黑甲卫在前巡逻开道,使得宽敞的大理石街道上,出现了一幕人挤人的拥挤感。   即使时葑一直被男人很好的护在怀中,并不断的往人群外挤去时,可她仍是能很清楚的感觉到,有不少人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浑水摸鱼的朝她这边涌了过来。   甚至,她余眼中还看见了不远处的茶肆二楼,一支正紧盯着他们二人脑袋的冰冷三角箭菱头,忽地,她唇边下意识的浮现出一抹冷笑。   在她推开男人的怀抱时的那一刻,嘴里不忘踩了身旁人好几脚,并大喊着。   “啊,有刺客。”   “救命啊,有刺客。”   因着时葑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加上不知是谁在这条道路上洒了诸多的铜钱,使得才刚被制止的人群再一次发生了严重的暴乱,并且还有不少想要往那黑甲卫所护好的那条街道里钻去。   本就不甚整齐,并且人挤人的街道再一次混乱了起来,也不知谁在其中浑水摸鱼,谁又在其中推波助澜。   站在二楼处的黑衣人也在这一瞬的慌乱中失去了原本地目标,急得只能不断的睁大着眼往人群中搜索着那目标而去。   “你是在找我吗。”   阴测测的语气从黑衣人的脑勺后响起,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支破空而来,直将他脑浆迸裂,穿裂头骨的箭矢。   “真是蠢啊,连杀个人都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大白天的穿着一身黑,可不就是穿了个活靶子的蠢材。”   担心人还未死绝的时葑伸出脚重重的碾压这瞳孔哧裂,满是不可置信的黑衣人手掌上,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不曾消散分毫。   不知为何,即使她失去了很多的记忆,可唯独她对危险的本能不曾消失半分,特别是她对于任何试图靠近她,并且亲近她的人都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如今的她,就像是一只暂时收起了毒尾的蝎子装出一副在乖巧可人的模样,好等着猎物放松警惕心的那一刻,再亮出那致命的毒针,给予猎物重重一击。   将黑衣人全身上下,连带着鞋袜都翻找了一遍的时葑却是一无所获。   可是等她才刚离开那座茶肆,并打算往谢府回去时,身后的不远处却传来了一个少年唤她之音。   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姓安,单名一个雪字,而对方叫的分明是‘雪客’二字,潜意识里,她觉得他叫的肯定不是她。   可脚步却总比人先一步诚实的停了下来,亦连她脸上浮现的那抹阴沉之笑,瞬间飞快掩下。   “雪客姐,我刚才叫你那么多声了,你怎么都不理我啊。”见人停下来后,今日着一身兽皮衣,腰间佩着几颗用狼牙做装饰腰带的扎克安方才气喘吁吁地追到了她面前。   因着他先前跑得过急的缘故,此时一句话说得磕磕碰碰,上气不接下气的,就连那张脸都通红不已,此刻正半弯着腰大喘气。   “你是?”眉头微蹙的时葑下意识将脚步后挪几分,眼中带着浓浓的疏离与戒备。   “我是扎克安啊,我们之前还说过了要当朋友的,还有我最近不过就是晒黑了点,雪客姐理当还能认出我的模样才对。”   “是吗。”一句不知是疑还是惑至她那张娇艳红唇溢出。   “嗯,反倒是雪客姐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刚才我还差点以为我认错了人呢。”   “不过随意逛逛。”时葑并不打算拆穿这少年嘴里的话是真是假,反倒是想要从对方的嘴里套出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才是正确的。   而且她隐隐有种感觉,现在的她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可是那些事一时半会儿又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   “这里人多,我请雪客姐到就近的茶楼里坐着歇下脚可好。”   见着许久未见之人,并见她现在一切安好后的模样,扎克安不由松了一口气,可莫名的,他心里又有些堵得慌。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既想要她过得好,可是又不想她过得好的双重矛盾感。二者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和平地待在一起,可是又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共处。   “好。”   因为大部分人都跑出去看热闹了,连带着这周边的茶楼酒肆都空出了不少位置。   二人要了一间较为清净的雅间,因着金阳国是游牧民族的缘故,他们一般不喜饮茶,一般爱的是那羊奶茶,酥油茶和油茶。   时葑不喜其他过于油腻之物,所以只点了一壶羊奶茶,在小二哥拿着菜单出去的时候,竟脱口而出,问:“不知你们这里的羊奶茶可否加之杏仁熬煮。”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加钱。”头戴灰色毡帽,肩上撘一白色毛巾的小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张脸瞬间爆红。   “不知这二两银子可够了,然后再上几道你们这里的招牌糕点,若是钱不够,待会另算。”   时葑将银子递过去后,方才反应过来,原先戴在她头上的帷帽不知何时被风勾走了,甚至此时她的脸上都未贴上一张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四字只是在她脑海中绕了一瞬,就跟根深蒂固长在了里头,在难以拔除半分。   “雪客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见着面前突然脸色发白的时葑,扎克安不安的出了声,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   “没有。”   缓慢收回了视线的时葑对其摇了摇头,以示她的无碍,唯那苍白的脸和紧握着白瓷梅花绕青竹茶盏的手,泄露出了她方才的失态之举。   可同时,她心里的那颗种子也在她未曾注意的档口中,再一次,悄悄地往外冒出了点尖尖绿意。   “对了雪客姐,我过段时间要去阳城关一趟,到时候你可有什么要让我帮你带回去给林大哥的东西吗。”   ‘阳城关’三字一出,使得时葑心中的那颗种子瞬间破土而出,直接舒展了那片绿油油的小叶芽。   同时她的心里不断的有道声音在催促着她:回到阳城关,那里有你一切想要得到的答案,还有那里有个人在等你,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那道声音就像是她的另一抹执念,不断的,迫切地想要她马上赶到阳城关,并找回自己所丢失的所有记忆。   时葑担心对方会听出自己话里的颤音,故而只是摇了摇头。   “雪客姐最近过得可好。”没由来的,扎克安对上她的眼睛时,来了那么一句。   “何来的好与不好,还不是老样子吗。”时葑并不知事情的原委,同时更想要从对方的嘴里套出话来,连带着她嘴里的话都是模糊不清的,听在耳边时,更像是云里雾里。   “若是当初的雪客姐会知道现在的自己过得不快乐,那么是否还会嫁给三王子为侧妃。”扎克安似怨似恼的来了那么一句,却使得时葑整个人如遭雷劈。   等等!三王子!!!   什么三王子!她嫁的人不应该是从小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谢言安吗!还有那三王子又是谁?   为何眼前少年嘴里说的这些,明明与言安告诉她的话完全对不上半句,就连她的身世在少年的嘴里与她林家人告诉她的都绝不相同半分?   那么,到底谁是真?谁是假?亦或是都是假的?   “若是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我定然不会走上这条路,反倒是扎克安你最近过得可好。”时葑竭力压制那不断浮现而起地十万个为什么,脸上露出一抹在苦涩不过的笑意。   而在他们说话的间隙中,店小二已经端上来她吩咐好的,用那杏仁煮过的羊奶。   “很好,只是除了偶尔会想起雪客姐。”说到这个,青涩的少年有些羞涩的底下了头,就连那耳根处都浮现了一抹春日枝丫上的艳靡海棠花色。   “对了,我前面都差点儿忘记我来找雪客姐是因为什么了。”几杯杏仁羊奶茶下肚后,扎克安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带来的礼物还没送出去。   “雪客姐,这是我送给平安的礼物,平安带上后肯定会很威风。”从他手中抖出的是一条用殷红色皮草革编制而成,足有半指长,正中间放着一颗被毒哑了的金色小铃铛,边缘则用铆钉做装饰的项圈。   时葑接过他手中递过来的狼牙项圈,眼泪忽地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落开来,并砸落在她的手臂上,滚烫得她都以为自己会被烫伤一样。   还有明明她都一点儿都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就跟不听她使唤一样。   “啊…雪…雪客姐你别哭啊,还有平安,是不是平安出了什么事。”扎克安并非那等蠢人,联想到前因后果后,自然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平安’二字,就像是长在时葑心里的一片逆鳞,不,更准确来说应当是一块早已流脓腐烂的伤疤,别人碰不得,摸不得,哪怕只是稍微朝其吹了一口气,都能令那伤口再一次迸裂开来。   “雪客姐你别吓我啊,雪客姐。”   “对不起,是我的错,雪客姐哪怕打我骂我也好,还请你不要在哭了好不好,都是我这破嘴。”   不知所措的扎克安刚打算去拿一条毛巾给她擦眼泪时,冷不防他的手被抓住了。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和平安的事。”在人准备起身离开时,通红着眼眶的时葑抓住了他的手,用着近乎沙哑的嗓音哀求出声。   “雪客姐。”此刻的扎克安也回过了一点味来,眼中瞳孔猛然收紧,显然是不可置信到了极点。   人则是乖巧的重新坐了回去,这一次的动作却比之前还要来得拘谨不安,生怕同之前一样,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又惹来了她的低言啜泣。   “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雪客姐和平安的故事,我只知道雪客姐是在沙漠中捡到的平安,平安虽是群居的狼,可是它意外的很黏雪客姐,雪客姐走到哪里,平安就跟到哪里,有时候还喜欢在沙漠里刨沙,并将自己刨出来的沙鼠讨好的献给雪客姐………”   随着少年嘴里的话越说越多,时葑的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全身上下用白色斗篷将其给遮住的女人,正抱着怀里毛色粗糙,并且质地不好摸,也不讨喜的小狼崽一口一口喂着羊奶,那生了一对湿漉漉葡萄眼的小狼崽有时还会讨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或是她骑在骆驼上,而那只小狼则会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跑着,若是跑得累了,便会满地撒娇打滚着要她抱。   远去的一幕幕就像是画帧出现在她面前,近得她只要一伸出手就能触摸到,可当她想要伸出手时,发现触碰到的不过就是镜花水月,风一吹便皱了。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可又不过是刹那。   二楼下的街道中忽地有一群马奔驰而去,同时伴随的还有那震耳欲聋的几字:“贵人出行,平民回避。”   放在桌上的杏仁羊奶正不断散发着它的甜香,似要将人的馋意都给勾了出来无二。   “雪客姐,你还好吗。”等过了许久,扎克安方怯生生出声。   “嗯,我很好,还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眼眶泛红的时葑轻拭了眼角的泪花,含泪道:   “你说你们在过不久就要去一趟阳城关,可以带上我吗?我想在去遇到平安的地方看一眼,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   “可是………”   时葑不说话,只是抬起那双含泪的美眸似泣似伤的望着他,那张形状完美的红唇不知在何时被咬出了几个醒目的牙印子,看着我见犹怜。   “好,七天后,雪客姐到城门口等我们。”美人眸中带泪恳求,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心软,何况还是扎克安心有好感之人。   “谢谢你。”   等人离开后,时葑方才收回脸上的泪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杏仁羊奶小口小口的抿着,同时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神色,有的只是一片冷漠。   之前在她醒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可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奇怪的点在哪里,直到久了,才给她看出了少些端倪。   府中伺候她的那四个丫鬟说得好听点是伺候,难听点无非就是监控,并且她有时能在她的吃食里尝到一种淡淡的草木清香,按理说这应当是属于草药一类的东西,可又为何会出现在她的饭菜里。   这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中的其一,其二是她在府里游逛多日,好笑地发现,她所在的这处府邸里不知布置了多少五行八卦与奇门遁甲之术,并且每次在她想要再度靠近几分时,伺候她的那四个丫鬟则会催促着要她离开,要是就是借口让她到别处去。   若是一次两次倒是还好,可若是三到四次?并且那四个丫鬟非是那等普通丫鬟,而是长年习武之人时,又当和解?   其上的只是丫鬟和府里给她的反差,其中最令她怀疑的是那位自称她夫君的谢言安。   那日洞房花烛夜时,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在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还有自称是她娘家的安家人,他们给她的感觉就是,他们在惧怕她,而不是将她当成一个女儿看待。   你看,那么多层抽丝剥茧下来,事情是不是就变得格外有趣了。   无论是那自称她夫君的谢言安哄骗她成婚有什么目的,她都需得继续伪装成他喜欢的,设想中的那个乖巧,听话的形象。   就是不知,她丢失的记忆到底为何?她又是什么人?   而之前突然在大街上被时葑一推,继而同人走散的莲香不断的在附近寻索着她的影子。   可随着时间越长,他心里的不安则像个破了洞的破布麻袋,任由东西南北风呼啸地往里吹。攥得泛白的骨节下,则是被抓得淤紫一片的掌心,周身下意识散发的阴翳之气无端令人心生胆寒之意。   正当莲香铁青着脸,准备发动暗卫寻人时,余眼则看见刚从人堆中挤出来,鬓发被挤得乱七八糟,就连头上帷帽都不见了的女人。   “相公,我在这里。”此刻正可怜巴巴的时葑狼狈的跌坐在地,鼻尖红红的,看见他走过来的时候,先一步控诉出声。   “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你,我差点儿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还有你之前不是都答应说好了要牵着我手的吗,为什么一转眼我就看不见你了。”话越说到最后,时葑便忍不住委屈了起来。   “不会,我哪怕是不要我,我都不会不要阿雪,对不起,是我的错,还请阿雪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那我刚才脚崴到了,相公背我回家好不好。”时葑说着话,还朝他伸出了手,显然是要他抱的意思。   莲香顺着她的手看去,果见她的脚腕处因着崴了的缘故,此刻早已红肿一片,原先升起的那抹怀疑之色瞬间掩下。   “好,不过晚上回去得要先上药,不然明天会更难受。”男人一双修眉微蹙着,更是直接将人给打包抱了起来。   “那我能不能不要喝药,药太苦了,阿雪不喜欢了。”   “好,不喝就不喝,不过最近得先忌口。”   “啊。”   “要是不忌口,伤口会好得比较慢,到时候娘子连去哪里玩都玩不了。”   “那…那好吧………”干巴巴的敷衍,简直不能在敷衍了。 第88章 八十八、脆弱的亲情     随着……   随着夜幕降临, 夜空中繁星点点,加上陡然变冷的温度,连站在檐下之人嘴里呼出的气都成了一团白雾。   一阵呼啸夜风袭来, 吹得屋内未曾用镇纸石镇住的宣纸被吹得翻起了一个小角边边。   院中冰冷的青石板上, 正跪着一冻得双颊通红, 不时打着冷颤的貌美少女。   她见到那扇紧闭的木门微微打开一条缝后, 连带着那双本呈现了少许灰暗的眼睛中,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了欣喜的光芒。   可当那扇门被彻底打开, 并露出里面之人的半边侧脸时, 短短的一刹那,弥瑟就像是从天堂跌落了地狱一样, 交叠在膝盖上的指节更攥得泛白。   “可是老爷让你出来叫我起来的吗。”哪怕是这样, 她仍是不死心的出声询问。   “阿姐,你先回去吧, 老爷说了不想见你。”刚从屋里出来的高燕看着跪在院中的弥瑟,脸上既是心疼又是恨她的不知感恩。   若非是当时的夫人好心将他们买下,现在的他们说不定早已沦为那等怜人或是随意贩卖赠人的货物一流, 可是他阿姐, 怎么就想不开, 居然趁着夫人不在跑去勾引老爷,这不就跟农夫与蛇的典故一模一样吗。   “那老爷可说过了什么时候见我吗, 还有老爷…………”紧攥着袍角的弥瑟看着这与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弟弟时,心下既惶恐又不安。   “老爷现在心情很不好,还有阿姐你为什么就………”   “为什么我就不能喜欢老爷,像老爷这样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吗,何况夫人失踪了那么久,谁知道她是死是活, 再说错的又不是我,错的应该是夫人才对。”   说到最后,弥瑟更是彻底厌恶上了那个女人,既然要走,为什么不走得干脆些。   只有彻底断了老爷的念想后,说不定老爷才会想起她的好来。   再说她弥瑟哪里比不上那个女人,即使那女人长得比她好看,比她高,比她身材好,皮肤白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又哪里能比得上她的大度和温柔体贴,并且还会尽心尽力伺候老爷的衣食住行。   “阿姐,你怎地就那么的执迷不悟,你难不成忘记若非是夫人买下了我们,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遭受搓磨。”   “我就是知道是夫人买下的我们,我才想着要报恩的,再说现在夫人都失踪那么久了,若是我不帮夫人看着老爷,到时候老爷被其他不三不四的女人给勾走了魂可怎么办,还要你又怎么知道,当初夫人将我买下的意思,不是为了让我伺候老爷。”   话到最后,弥瑟更是带着咄咄逼人的肯定。   “阿姐,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高燕看着眼前这个与他记忆中那个相识甚远的女人时,只觉得满眼陌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为了争夺属于我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错了。还有你是我弟弟,你平日里不帮着我在老爷面前说些好话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要阻止你亲姐姐追求幸福,谁家的弟弟会像你一样吃里扒外。”   “不可理喻,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许是高燕骂不出什么难听的字眼,只能怒极拂袖转身离去。   徒留下弥瑟一人继续跪在院中,任由那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直将寒意袭卷全身。   随着屋里头的灯火熄灭后,撇了撇嘴的弥瑟也转身回了房,毕竟在她心里,她认为这戏演到这里已是足够,等她回房睡一会,等天即将亮时在过来跪也不迟。   不巧的是,正在她走后没多久,原先那扇紧闭的木门‘叽呀’一声被推开。   身着水色竹纹交领袍子的男人从内缓缓走出,此时他的手上还握着一只再为普通不过的灰色信鸽。   随着他的扬手,那只灰色信鸽展翅起飞,并且是有目的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银辉月光洒进的屋里,只见那地面随意扔着一堆被写废后揉搓成团的废纸,等一阵清风从那未曾完全紧闭的窗棂中吹进来时,也吹得那几张未压的宣纸随风而扬,只到沾了那等黑墨,加重了纸张的重量后,方才停下。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在房间里睡得正香甜的弥瑟猛然间睁开眼的坐起身来,并且飞快地往那院中走去。   见到那扇门还未曾打开时,瞬间松了一口气,继而跪在昨夜的位置上,任由清晨刺骨凌厉的寒风涌进她前面起得匆忙,并未多穿几件衣服的躯体上。   好在这天亮了,没过多久,这日头也会从云层里露出头来,连带着人身上寒气渐退,只于那朦胧的浅薄阳光笼罩周身。   “老爷,弥瑟知错了,弥瑟不应该胆大包天的心存妄想。”当那扇门推开时,跪地之人的眼泪也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她的哭是极为秀气的哭,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从眼眶中滑落,碧色瞳孔里还酝酿着欲落未落的水雾氤氲,像极了那等被雨水打湿后的梨花白。   站在门边的林拂衣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同时他并未有叫她起身之意,显然昨夜薄怒未消。   “老爷现在还没吃早饭,弥瑟现在就去给老爷准备早饭可好。”可有时候人不喊她起来,她倒是先一步殷勤地迎了过去,就连那双手都欲牵过他的手。   显然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更忘记了她先前是因何被罚跪在院中一事。   “不了,我待会有事要外出一趟,许是要晚点才能回来。”唇瓣微抿的男人错开了她伸过来的手,握紧了手中竹拐往院外走去。   虽说他的眼睛现在能大概视物,他不知为何仍未解下那条天青色云纹布条,似想要存着最后一丝妄念般。   弥瑟见高燕还未曾起身跟随左右,不由担忧道:“老爷可是一个人去?”   这一次的林拂衣倒是难得抬起了头,看了眼现已然起身的女人一眼,方才似从鼻尖轻哼一声:“嗯。”   “可是老爷一个人去,弥瑟不放心,不若让弥瑟陪老爷前去可好,弥瑟会乖乖听话的,定不会给老爷惹来半点麻烦。”   “若是老爷不愿让弥瑟跟随,哪怕是叫上高燕同去也是好的,毕竟这阳城关里鱼龙混杂,弥瑟不免担忧老爷会出什么事。”可是她说了那么多话,不但等不来对方的半句回应,反倒使得周边的气温陡然冷下了几个度。   同样的,弥瑟能很清楚的看见林拂衣微蹙的眉头,随即瞬间收回了还欲劝说的那些话,道:   “那老爷注意安全,弥瑟会在晚上煮好饭菜等老爷回来的。”女子端得一副刚与人成婚没有几日的小媳妇娇羞态。   “好。”   等人离开后,弥瑟这才收回了那双痴迷的视线,同时整个人宛如做贼一般走进了那间最大的房间。   只因那房间里,往日里就连她想要进去帮忙时都未曾被允许过,可越是这样才越发使人好奇,同时她更想知道里面到底堆放了什么。   “阿姐,老爷不是说过很多次,你我二人无事不能进这房间的吗?”正当弥瑟准备推门进去时,旁边的另一扇门先一步被打开。   睡得有些脸颊泛红的高燕看着弥瑟即将要推门的那只手,连忙出声呵斥。   “老爷刚才出去的时候,说是让我把里面的脏衣服拿出来洗。”   “可是昨晚上老爷的衣服早已洗了,现在还晾在院子里头,哪里还来的脏衣服?”   “老爷说是有就是有,你问这么多来做什么。”弥瑟瞪了最近总来破坏她好事的高燕一眼,只觉得若是她换一个弟弟,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神助攻,而是不是这种只会事事拖她脚步的吃里扒外之辈。   试问,若是她和老爷在一起了,那么他们便不再是伺候人的奴才一流,并且在她这几个月的观察下来,她发现老爷说不定是一个大家公子,只是因些意外而流落到此地,既是如此,她就更应该牢牢把握住机会才对。   特别是那么久了,这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不是天赐良机又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她喜欢这位清隽如玉,待人彬彬有礼的公子。   前面出去的林拂衣说是要去会友,其实不过就是寻了一间雅致的茶肆。   就在他刚坐下不久,那用来遮物的水色粉白珠帘被一双略显粗糙,其上带着三色金戒指的手给拨开。   “喜见今日倒是好雅兴,这天才刚亮就请本公子过来喝茶,不知道这个点我还在梦里同美人相会吗。”   进来的男人同安穆席有几分相似,虽同为安家人,可他的颜色比起那位安大公子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何来的雅兴,不过是想着和安二公子做笔生意。”   “哦,不知是什么生意。”商人皆重利,哪怕是一向玩世不恭的安穆辉也不例外,毕竟普天之下,有谁会嫌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多得累赘。   “安二公子不是惦记着林某身边的那个丫鬟许久,林某倒是不介意做个人情送予二公子,前提是…………”   话到这里,林拂衣却是忽地停下了话头,继而抬眸看向躲在屏风后的另一人,眉眼含笑道:“我想要两张来自楚国的良民户籍。”   等晚上回去的时候,林拂衣的手上,不忘提了份新鲜出炉的驴打滚。   虽说他不喜甜食,可每次路过的时候,总忍不住买上那么一份,也不知是何时落下的毛病。有时候更是下意识的寻思着,若是那人见到了买的糕点,定是极为开心的。   偏生此时糕点还在,那人却不知所踪,也不知在这茫茫人海中寻人,是否同那大海捞针一样。   “老爷,你回来了,弥瑟刚熬好了汤,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今日特意梳妆打扮,还在脸上抹了一层胭脂的弥瑟笑得一脸甜美,正当她想要伸手去接过他手里的糕点时,却被他下意识的躲开。   “老爷刚回来,肯定是累了,不如先到房间里歇息一下等开饭。”   “好。”   今晚上的菜色好像格外丰富,即使他仍是看得不大分明,却能从面前飘出的香味中能猜到有什么菜。   他吃饭的时候向来不喜有人在旁伺候,只除了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习惯了那人会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他的碗里,那时候,就连他一向颇为严重的洁癖都近乎得到了要消失的地步。   正当他净了手,回到桌边,准备给自己舀一碗玉米排骨汤先垫垫胃时,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高燕反倒出了声。   “老爷,这汤您不能喝。”少年那双碧色的瞳孔中满是挣扎之色,似在艰难的做着抉择。   有时候这一个说得不好,那么等待他而来的,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   “为何?”本来林拂衣就未曾有喝汤的打算,此时的他更好奇高燕会作何选择。   是为了这平稳幸福的日子选择继续说谎下去,还是大义灭亲的连带着他一起连坐?   可就是林拂衣那轻飘飘的一句,使得高燕觉得他就像是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麻雀一样,无论往哪边翻,都疼得他撕心裂肺。   时间好像过了许久,又不过是在弹指间,那用黑瓷砂锅里的玉米排骨汤正散发着丝丝缕缕馋人的香味。   “因为…因为我今天不小心看见我阿姐在里面下了东西。”拳头紧握,紧咬了牙根的高燕终是不愿违背自己的良心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还有,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便是老爷定是一早便知情的,今日外出,还有现在,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的忠心与否。   若是他答得一个不好,或是没有出声,那么等待他而来的结局,应当不亚于早已成了弃子的阿姐。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滴冷汗从额间滑落,心下蔓延着无限惶恐。   “弥瑟可是你的亲姐姐,你可想过若是你告发了她,自己也要遭受那等连坐之罪。”   已然起身,双手负后的林拂衣正居高临下,颇有兴味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与那细微的表情变化。   “高燕是高燕,弥瑟是弥瑟,还恳求老爷莫要将我们二人混为一谈,何况是弥瑟做错了事又非是高燕,还请老爷误要将忠心耿耿的高燕也当成那等贪心不足蛇吞象之辈。”   “你倒是生了张伶牙俐齿的嘴,来人。”林拂衣冷眼旁观的看着这正不断跪地磕头,并且竭力想要撇清关系的高燕时,眼中笑意渐深。   “大人。”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原先躲藏在暗中的剑雨方才从黑暗中缓缓而出,更惊得高燕后背,鬓角处皆被细密的冷汗打湿。   同时,他更坚信自己刚才的决定是对的,否则此时等待他而来的不知会是什么。   人就像是壁虎,等危险来临的时候,往往会舍弃自己的尾巴,何况是这等无用的,甚至会拖累人的无用亲情。   “你是个聪明人,既是聪明人,林某自然不会亏待你。”   “那弥瑟?”而在此时,高燕嘴里称呼的‘姐姐’二字,则转变成了疏离而陌生的‘弥瑟’足见他的薄情与冷血。   “不乖的人,自是哪来的该回哪去。”林拂衣淡然一笑,端得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可唯有认识他的人才知道,那层谪仙的皮子下,到底藏了一颗如何腐烂肮脏的心。   何况他在不久之前,才刚同人做了一笔买卖。   如今正在房间里给自己打扮的弥瑟联想到等下会发生的画面时,脸颊绯红,亦连挑选的衣物都越发胆大。   同时一双耳朵在细细倾听着隔壁房间里发出的声响,可还当她沉寂在自欺欺人的美梦中时,原先紧闭的房门被人用力踹开。   紧接着,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被粗鲁的扔在了院中冰冷的青石板上,那才刚梳好没多久的鬓发,此刻乱糟糟的披散着,哪里还有傍晚时分的精致可人。   “能干什么,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刺耳的尖利叫声响破天彻,更惊得栖息夜鸟展翅而飞。   “大人,人已经带出来了。”   彼时还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弥瑟正不安的缩着身子,一双碧眼中满是那淬了毒的刀子。   当那双紧闭的房门打开,走出那抹令她心心念念许久的青衫公子时,大颗大颗的眼泪也争先恐后的涌出,我见犹怜。   “呜呜呜,老爷救我。”   “老爷救我,这歹人刚才闯进弥瑟的房间,他想要对弥瑟图谋不轨!”   “大人,不知要如何处置此人。”一张脸生得四四方方,左脸上有一道疤痕的剑雨,非但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心,反倒是见着这哭哭啼啼的女人时,杀气更甚。   “自是哪来的归哪去,毕竟林某这处可供养不下此等贪心不足蛇吞象之辈。”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定义了她的死活。   当初的她是人贩子手中可肆意转手贩卖的玩|物,那么现在不过就是重新回到了原地。何况当时若非时葑心善将人买了回来,他们又岂能过上这几个月来的好日子。   你瞧,这人往往就是头不知餍足的饕餮,有时候吃着吃着,说不定连自己都给吃了进去。   “不,老爷我不要,还有老爷,弥瑟是真心喜欢你的。”   此时此刻的弥瑟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可越是明白,她才越不想面对残酷的冰凉现实,只因她是那么的喜欢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凭什么要那么狠心的对她!!!   “求求老爷不要卖了弥瑟,弥瑟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弥瑟喜欢老爷,喜欢到了没有自我的地步。”   “弥瑟当初是林某给你的名字,现在自然也有收回的道理,你说可对,花奴。”林拂衣嘴里的‘花奴’二字,正是弥瑟原先的名。   “你们几个还不将这女人带走,免得惹了林公子看着心烦。”原先守在院外许久地矮胖男人在走进来后,不忘谄媚的朝人躬身行礼。   “林公子,我们城主说是今夜请您到万仙斋一叙。”   “老爷不要啊!求求老爷不要这么对弥瑟!”   等那撕心裂肺的咒骂声和哭泣声渐行渐远后,收回了目光的林拂衣方才饶有心情的盯着这跪地不言的高燕许久,方薄唇轻启,道:   “亲手告发自己的姐姐,使得她成为那一枚红唇万人尝,一双玉碧千人枕之人,你就不曾有过半分悔意与心软。”   “回老爷的话,高燕不曾有过半分。”   人在经历过地狱时,又被救出放在天堂生活过一段时间后,又岂愿意重新回到那散发着腐烂,潮湿气味的地狱。   哪怕那人是他的亲生姐姐又如何,谁都不能让他再一次沦落地狱,何况,他还有一个想见之人未曾见到,他又岂肯离她太远。   “倒是心狠,不过若非如此,我倒是不会留下你。”收回了视线的林拂衣往屋内走去,唇角处则自始至终噙着一抹再为讽刺不过的笑意。   所以说啊,任何的亲情与感情在利益面前,往往会变得那么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另一边的金阳国,谢府中。   今夜的院子里头倒是格外安静,除了房间里不时传出的少许娇嗔之音外,再无它音。   金丝楠木雕花小几上的蜜食罐成窑娇青蒜蒲小瓶中正斜插着几枝新折桂花,不过寥寥几朵,便使得整室内都香了起来,似要掩盖这里头的苦涩草药汁味。   “我说,我不要喝这个。”   因着刚洗完澡,此时披散着发的时葑只松松垮垮着了一件水红色牡丹纹亵衣,一对白|嫩的小脚则放在男人的怀中,语气极为不耐。   “这玩意要喝你喝,我是不会喝的。”   “乖,喝了药才好得快一点,娘子莫要在任性了。”莲香看着她这都三日了还未消肿下去的脚时,更为懊恼的是他当时为什么要同意她不喝药一事。   “怎么是我在任性,你之前明明答应我了,说好不会在让我喝药的,现在食言而肥之人又是谁。”   时葑只要一想到之前甜言蜜语的哄她后,现在又逼迫她喝药的男人,瞬间气得牙痒痒。 第89章 八十九、逃离     “之前是之……   “之前是之前, 现在是现在,二者又岂能混为一谈。”男人这话,显然在偷换概念。   “呵, 那么照你的意思是说, 昨晚上你爬了我的床, 那么今晚上还得继续爬了, 我这腿直到现在还迟迟未好,也不知是谁要担一部分的责任。”闻言, 时葑只想翻白眼。   说到这, 莲香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连带着耳根子都染上了少许微红之色。   这男人把持不住又不能怪他, 特别是现在的他们之间没有了那等身份地位的差距, 连带着他人都开始了肆无忌惮。之前不允许的花样,此刻更是变着法子地折腾着。   “二者岂能混为一谈, 再说若是娘子的脚伤迟迟未好,难不成娘子就不想外出走动吗。”   “我想出去是想,可我更不想喝这药。”她正打算将脚抽回来的时候, 忽地眉梢微扬, 计上心头。   “你过来。”   莲香不疑有她的凑了过来, 只见她接过来他手里刚放温的药汁,拧着一双眉‘咕噜咕噜’的抬头灌下, 大有将军一去不归来的势头。   很快,皱着一张脸的时葑将那药含进嘴里,直接凑过去吻着男人淡粉红的薄唇,使得这浓重的苦涩药味在二人唇舌间游转。   等这个满是弥漫着苦药的吻结束后,时葑整张脸差点儿没有绿成皱巴巴的小苦瓜,偏生她人还不忘挑衅的看了眼儿过去。   “可甜。”   “自是甜的。”男人说着话时, 还不忘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免得真的会苦到她。   因着嘴里含了蜜饯,压下了那股恶心的中药味后,时葑才恍然有种她终于活过来了的感觉。   毕竟中药这玩意实在是太难喝了,即使她之前喝了那么多次后仍是不习惯,应该说从未习惯过半分才对。   等药入腹中,连带着她整个人也产生了一种困意,小脑袋一啄一啄的,虽然马上就要入睡一样。   “我现在要睡觉了,你起来。”打了个哈欠后的她说着话时,还往床铺里头滚去,用那柔软的朱瑾红金丝绣牡丹锦被将自己给包裹得严严实实。   “娘子这个话说得好生奇怪,为夫若是起身了,今夜都不知得要睡在哪里。”放下白瓷药碗的莲香紧跟着也上了床,那只伸长的手臂则将人给搂着不放。   “府里那么多地方,总归有一个你能睡的。” 毕竟俩人一起睡,往往容易擦枪走火,特别是在她腿伤未好的情况下。   同时,她隐约有种错觉,便是言安此人仿佛是知道了她接下来的计划一样,否则为何会在她平日间抹在脚上的药膏里添加一种叫马齿草的草药。   马齿草单用可以清火解毒,唯独不能同其他草药混用做成药膏,否则不但起不到叠加的效用,反倒会使得本三两日便会完全长好的伤口,延续到七八日,并且随着药物的不断使用而在逐渐叠加。   眼下,正如她迟迟未好的脚伤。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都不懂得心疼心疼你相公,就整日想着分房而睡,若是这样,我偏不让你得意。”   “那你今晚上不许闹我了,我要睡觉。”半垂着眼睫的时葑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继而在他的怀里选了一个最为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好,不闹就不闹。”   “晚安。”随着话落,莲香还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间,继而将人给抱得更紧了。   这一次,等再三确认怀中人睡着后,原先本应躺下的男人却是黑沉着一张脸,起身披衣外出。   而在门外,站着的赫然便是墨字开头的四人。   “最近几日,夫人可有什么异常。”面覆薄霜的男人双手负后,一双凌厉的眼眸则紧盯着不远处。   “回老爷,夫人最近按时用了药,就是…………”最先开口的是一向稳重的墨砚,同时她也是暗地里观察府里一举一动之人,相当于莲香的半只耳,半只眼一样的存在。   “你说。”   “夫人好像在她的糕点和菜里查出了奴婢放在里面磨碎的草药粉,今日还抗拒用那药膏,说那药膏用后不但好的速度比之前慢就算了,就连现在那么久了都不见消肿半分,前段时间老爷不在府里之时,夫人还将奴婢们赶出房间,独自在里面待了许久,也不知在做什么。”   随着墨砚话落,梅画继而出声。   “属下前几天去探查过了那日发生的街头踩踏事件,发现此事是人为所祸,更在不远处的一间茶肆二楼中,得知那日在里面正巧死了一个人,而那窗户对准的位置,正是闹事之地。”   莲香听后,倒是沉凝了许久,只因他好像隐隐抓住了一个奇怪的点。   可是那个点一闪即逝,快得令人完全抓不住分毫。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莲香离开时,原本闭眼沉睡之人也睁开了眼,并且竖着耳朵偷听门外人的说话声,一双手五指成爪紧攥着身下锦被不放,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幽幽寒光。   因她离得远,他们又是刻意压低了嗓音的缘故,使得她入到耳朵里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字眼。   ‘看好她’,‘用量加重’‘派人’等等几个字,不过就那么几个,对她而言也已是足够。   同时,距离那七日之约,现在已然只剩下两日,届时她又应以何种法子逃身才是最为关键的。   等莲香推门进来时,见着人还睡得香甜时,不由松了一口气。   同时不知为何,最近几日来他的心头尤为不安,仿佛是会发生什么令他无可挽回的大事一样。   而在第二日,府上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待客的雅致梅林中,因着梅花未开,此时满院只有郁郁葱葱的一片绿意,因布置得错落有致,此时煮茶品茗来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   “三王子这个大忙人,今日怎的有空来在下这闲人处。”给之斟了一杯七分茶的莲香半垂着眼眸出声道。   “难不成本王子无事便不能来了吗。”今日着了一身黑色蒺藜边,满头黑发扎成一根根小辫的穆沙临并不理会他的话中话,继而道:   “反倒是先生之前给的丹药倒是好用,可惜的是本王子手上的即将用完,如今便厚着脸皮想要在过来多讨些。”   “若是用完了,王子直接遣个人来在下这里即可,哪里还麻烦王子多跑一趟。”   “此等贵重之物,必须得要亲手交到本王子手上,方才安心。”   “不过就是些许无用小物,何能当得上三王子嘴里的贵重二字。”半抿了口微烫清茶的莲香只觉得好笑,这不过就是一点儿改动过配方的五石散,也就这些番邦人会觉得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正因如此,倒是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此时梅林中在宴请贵客,而这后宅之中,因着夫人现还未醒,连带着那根紧绷的线都放松了几分的墨梅和梅兰,正说着仅有二人能听见的悄悄话。   “奇怪了,这簪子怎么少了一支,明明昨天我还看见在这里的。”正在整理着满箱珠宝首饰的墨梅突然惊呼出声。   她前面担心自己眼花可能看错了,还翻来覆去找了好几次,确定自己并未看见过那支白玉梨花簪,同时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昨日傍晚她还看见的,怎的到了今早上就不翼而飞了?   “会不会是你之前放错了位置,要不在找找,我记得夫人倒是挺喜欢那支白云梨花簪的。”听到声后的墨兰也凑了过来。   发现这紫檀木小盒中其实少了那支簪子,而正在此时,里面的女人也开始了幽幽转醒。   “你在仔细找一下,说不定是忘记放在哪里了,夫人现在醒了,我先进里面去看一下。”   墨兰听到声音,连忙往里头走去,同时她越往里走,总觉得心神越为慌张,就跟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但愿是我忘记放在哪里了。”墨兰说完,继续低头翻找。   忽地,她听见了里头传出来的轻微桌椅倒地,还有水洒落在地之音,紧接着传来的是夫人压抑着怒意的娇媚之音。   “你到底是怎么干活的,大早上的泼本夫人一身水,是不是想要害本夫人感染风寒,看你长的这张狐媚子样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夫人消消气。”这是墨兰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恐惧与颤抖的不安。   “怎么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存心的,还有还不快点滚出去,本夫人现在看见你的这张蠢脸就生气。”   时葑翻了个白眼后,将身上的已经沾上了好几朵深色水花的亵衣脱去,脸上薄怒未散,漆黑的瞳孔中满是一片森冷怒意。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滚出去,也不知道夫君是怎么挑的丫鬟,一个比一个笨手笨脚的,说不定哪怕找个瞎子都比你们几个要伺候得好。”   “是奴婢的错,还请夫人消消气,奴婢马上出去。”此时头发略显凌乱的墨兰脚步匆匆的抱着那已经被打翻的铜盆出去。   就连刚找到那只支白玉梨花簪,想问她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墨梅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看得令人好生奇怪。   墨梅挠了挠后脑勺,只觉得伺候里头的女人就跟伺候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差不多,正当她准备走过屏风后时,时葑再一次出了声,满是讽刺道:   “还有你也滚,大早上的看见你们这两张蠢脸就看得令本夫人心里直泛恶心,也不知相公怎么挑的人,一个比一个蠢笨就算了,就连这手也是笨手笨脚的,真不知道到底是选进来当陪床的,还是那等伺候人的。”   眼见着若是她再不出去,说不定夫人会越骂越难听的墨梅翻了个白眼,觉得等下一定要找个机会跟老爷告状才行。   也不知老爷到底看上了夫人哪一点,好像除了这张脸后便一无是处,就连这性子也是糟糕透顶,也不知老爷是如何能忍得下来的。   等墨梅出去后,她想要去寻梅兰吐槽一下的,可是却意外得知,刚才墨兰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   最开始听时还没有多大反应,直到过了半个时辰,那扇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里仍是没有半分动静时,莫名的,她心口处就跟漏了一拍般不安。   同时,她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屋里走去时,正好遇见了沿路走来的墨画。   “你的脸怎么那么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手中正端着乌木托盘的墨画见她这匆匆忙忙的样,不由出声叫住了她。   “墨画姐,快,快跟我进去看看夫人还在不在里面。”墨梅此时来不及解释那么多,直接拉着人往那掩藏在府里最里边的院落而去。   “夫人,夫人怎么了!”   一接触到‘夫人’这个敏感词的时候,墨画整张脸陡然变了色,连带着她的脚步都不知要比对方的急促多少。   “等下再说。”   而等他们赶到落雨斋时,发现那扇门还是和墨梅离开前一模一样,可是她知道,这里面已经隐隐有什么不同了。   当他们推开门进去,并往那座红木雕花牡丹绕青枝屏风后走去时,一道满是带着怒意的娇媚女声再度响起,满是带着怒不可遏。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滚,还不快点滚出去,本夫人看着你们这群狐媚子的脸就泛恶心,一个两个笨手笨脚的,哪怕是养只猪都比你们有用。”   “本夫人现在要睡觉,谁允许你们进来打扰的,信不信等下本夫人告诉相公,让他将你们一个两个全部发卖出去,到时候在换几个聪明伶俐的丫鬟进来,谁还要你们几个连伺候人都不会的下等人………”   女人讽刺恶毒的娇媚声还在继续,并且在他们越往里头靠近的时候,骂得越发难听,同时,越是这样,越增加了他们心里的恐慌感。   等他们二人一鼓作气走到那屏风后,并掀开那放下着秋香色牡丹纹绕青枝的帷幔时。   里面哪里还有夫人的半分影子,有的只是被打晕了,嘴里塞着布,并被五花大绑中的墨兰,以及从刚才开始,并且一直威胁辱骂着他们的不是其他,正是一只前些天老爷新寻回来给夫人解闷的八哥。   一切的一切在他们的脑海中转了一圈,最后只转化为响彻云霄的一句。   “老爷,夫人,夫人不见了。”   此时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脸上贴上一张人|皮面具的时葑轻摇手中折扇,在经过一处卖糖炒板栗的小摊时。   因着嘴馋之故,便买了这热乎乎的,香喷喷的,砍了十字刀痕的乌黑栗子,在剥开壳后便露出那金黄香软的栗肉,一口下去又甜又软,就连那堆聚出的香气都自油纸中扑面而来。   等出府后,她有目的地朝着一个方向赶去,而她的目标,则是之前约定好的城门口,并且要在他们未反应过来前先出了门。   至于她脚上的那个伤,之前不过是被她自己砸出来的而已,毕竟舍不得小鱼钓不到大鱼。   同时,她能很清楚的发现,她之前消失的记忆因着未曾继续服用那药物后,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就像是将一个又一个的小光点给凝聚成一团。   时葑伸出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继而朝着某处露出讽刺一笑。   言安言安,倒不如莲香来得好听。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丢失了记忆还是没有,更或者,准确的来说,她前面不过就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的说谎欺骗自己,她失忆了,连带着潜意识里也都认为,她失去了记忆。   那么?现在的她到底是失忆了还是未曾失忆,好像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知道的便是。   她要尽快赶到阳城关,并且找到一个人与之会合。   至于会合后要去做什么她倒是忘了,不过那人应当不会忘才对?   今日特意提前一点,在原先约定好的客栈外等人的扎克安许久未曾见到人来后,连带着他整个人也有些不安了起来,目光更频频往人群中看去。   原先说好的是在第二日卯时初在西城门口相会合,可不知为何,他却是提前一天来了这里提前踩点。   “你是在等我的吗?”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谁曾想身后传来了一道令他再为熟悉不过的嗓音,原先郁闷烦躁的心情瞬间一闪而光。   宛如乌云抜开云雾,重见天日。   “雪…雪客姐,你…你来了。”因着惊喜来得过于突然,导致他说话时都带上了几分小结巴,唯那耳根子是红了个彻彻底底。   “嘘,现在带我出城门。”时葑并没有和少年解释过多,而是直接拉着少年的手往另一间客栈走去,而她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碎花包裹,里面放着她不久前新买的衣物。   “好。”虽不知为何,安扎克仍是不时观察着四周,生怕哪里会出现三王子的人将她给抓了回去。   还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雪客姐,给人的感觉看起来怪怪的。   原先纤云不染的澄碧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看这架势,宛如暴风雨欲来的节奏,使得原先还在秋猎之人只能暗骂了一声臭老天,继而灰溜溜地赶了回来。   这天虽暗了,乌云也笼罩成团,偏生过了许久都未见那云层滴水,有的只是那阴冷刺骨的寒风阵阵,这风大得,就连挂在酒坊上的酒幌都被店家担心被吹跑了,给取了下来。   谢府   在得知时葑失踪后,房间里跪着的人皆是大气不敢出一个,生怕触到了大人的眉头。   “人是在何时失踪的。”   站在正中间的男人,一字一句跟从牙缝中硬挤而出,满是带着森冷冰的血沫之色,浑身上下无意识散发着的阴戾之气令人打从脚底泛起刺骨寒意。   “回爷的话,夫人是在辰时尾。”最先出声的,还是墨砚。   而现在已是巳时点,距离她失踪到现在已经整整有了三个小时,依那人狡猾如狐狸的性子,定然是像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不知跑到了哪里。   “好!好啊!当真是好得很!”不怒反笑的男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足见怒到了极点,手中原先握着的紫檀木佛珠随即化为一堆齑粉 ,待风一吹,便了无踪迹。   “派人去给我将人给抓回来的!不择手段!”   这一次,他是绝对不会在心软了,你瞧,这人失去了记忆都不断的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既是如此,何不将人给彻底毒傻,在她的手脚和琵琶骨上穿上铁链,扒光她的衣服,将她给关在一个只有他知道,只有他们二人日夜相对的小房间里,她的生命中除了他外,再也不允许出现任何人。   只要他想要就能要,她就不永远不会拒绝他半分,更不会用那等鄙夷,冷讽,憎恶的目光看向他,现在的他只要一想想,都令人他全身上下的血脉喷张不已。   甚至是,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想法付诸行动的那一刻。   听说是因为抓到了那剥皮之人,使得连日来笼罩在金阳城上空的乌云都给吹散开来,露出最内里的阳光。   此时那熙熙攘攘的城门口处,正有一对感情极好的小情侣走了出来。   “雪客姐,那个今晚上你要不要到我那里去住一晚上,等明天天亮时我们在一起出发。”等出了城门口外,扎克安红着小脸出声,就连那双手都局促不安得不知要如何安放。   “可是,这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半抿了红唇的时葑摇头拒绝,再说现在的她是什么身份,她在清楚不过了。   何况让他们偷偷带着她离开已经是极大的麻烦,若是在让他们因此摊上了事,到时的她哪怕是以死谢罪都不足矣。   “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找好地方了,还有明天见。”时葑说完话,便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使得扎克安原先欲想脱口而出的话直接硬生生的咽回了嗓子眼里。   当他准备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了一道唤他之音。 第90章 九十、过往云烟     扎克安以……   扎克安本以为唤住他的会是时葑, 可当他转身的一刹那,见到的是另一个身着五彩筒裙,脚上带着铃铛, 扎着小辫, 头上带着雪白毡帽, 肤色略显黝黑的少女。   “扎克安, 刚才我都唤你好几声了,你怎么都不理我。”赛安娜见他不说话, 忙哥俩好的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刚才不过在想些事罢了。”扎克安不动声色的拉开二人间过于亲密的距离, 眉头微蹙着望向那人之前消失的方向。   “对了,刚才你旁边的漂亮姑娘是谁, 看着怪漂亮的, 该不会是你小子的心上人吧。”   “你可别乱说。”话虽如此,扎克安的耳根却是泛起了一抹绯红, 看着便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好好,我不说,反倒是你这小子若是遇到了喜欢的姑娘, 可得要尽早先下手为强, 要不然被他人给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这些我知道, 还有要你这个臭丫头多管闲事什么。”   “我哪里是多管闲事了,我只是想要让你把握住机会, 何况人家姑娘长得那么好看的。”   另一边。   刚出了城门后的时葑却是飞快的朝不远处的一个偏僻村落走去,只因她在之前的旁敲侧击中得知,这村里人皆有一手养马的好手艺,就连这村里的骡子也多。   此番她前去,为的不是买马,反倒是那等能下饭的骡子, 就连她脸上贴着的那张艳丽人|皮都换成了那种,普通得扔进人群中都不会被注意到的脸。   因着临近午时,此刻的村落里头静悄悄的,就连马棚下的马儿也在无趣的打着盹,若是见到有人过来,鼻中则是发出一道老长的嘶叫声。   “客人可是要买马的。”   “嗯。”正吃着栗子的时葑看着突然从马棚后探出头来的男人时,瞬间吓了一跳。   只因说话的男人身形佝偻,瘦小得就像是一根一扳就断的白蚁蛀枯木,嗓音嘶哑如破风箱,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遍布着不知多少纵横交叉的刀疤,稀疏的黄白头发三三两两的被压在了灰色兽皮帽下。   一只眼里是那浑浊的空洞之色,另一只则闪现着不容令人小看半分的精光。   “不知老人家这里有什么好马?”   “老夫这里的马自然是什么品种都有,就是客人不知想要什么样的好马。”   “若是我想要买只骡子,不知老人家这处可有。”红唇轻启的时葑笑眯眯的对上老人的眼,眼中的坚定之色不似戏谑。   “老夫这里只有马,哪来的骡子,客人这话不是在开玩笑吗。”李伯说话时,人则拄着那根狼头木拐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先前他没有完全拒绝的口吻,加上现在的突然转身,想来是有她想要之物。   “俗话说骡马不分家,这有马的地方自然也有骡子才对。”   “客人倒是爱说笑。”   等二人往另一个马棚前去时,刚从不远处准备过来买马的青年却左右见不到人,不禁挠头纳闷道:“奇了怪了,这个点李伯人去哪里了。”   之前刚从谢府离开的穆沙临并未走远,反倒是择了一间最近的茶楼坐下,在点了一壶羊奶茶和一碟奶糕,手抓羊肉和蒙古灌肠,奶豆腐等,同时雅阁里还有一位等候已久之人。   “此番王子前去一探虚实后,不知可有发现什么?”狗头军师陈言见人来后,连忙起身迎上。   穆沙临倒是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碗羊奶茶,许久,方才出声道:“此人城府极深,若是为友尚好,最怕的便是为敌。”   说到那人名时,幕沙临一张唇瓣紧抿成僵硬的直线,手中握着青瓷狼头图案茶碗的手无意识收紧,力度大得仿佛要在下一秒将其给彻底碾成齑粉。   “属下来之前倒是派人去查了那人来历,结果找到的不过是一张白纸,就像是他生活过的轨迹早已被人给彻底抹掉,并且属下还发现了一些事。”只是话到这里,陈言却刻意吊起了人的胃口。   “可是什么,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属下发现那人同当初的宸王,也就是现青阳国摄政王妃有过不菲的交情。”   “哦,何以见得?”闻言,微挑了下眉的穆沙临倒是感到了几分有意思。   更多的是,她想要了解那个男人温润如玉的皮囊底下,会藏着怎么一具腐烂肮脏到发臭的灵魂。   以及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是属下收集到的资料,还请王子过目。”陈言担心隔墙有耳,便将早已整理好的,装在棕色牛皮纸袋里的信递了过去。   窗外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麻雀,可还未等麻雀低头梳理羽毛,却先一步被那守株待兔的老猫张着血盆大口给咬住了脆弱的脖子,成了那等盘中餐。   谁都以为自己会是那凌驾在众人之上的聪明人,可他们却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比你自认是操纵棋盘的玩家时,稍不知,你不过是那芸芸众生中的棋盘一员。   前面跟着李伯来到最里面一间马棚的时葑看着一路上经过时,见到的各种拥有着名贵血统的大马驹后,漆黑的眼眸中不知闪过了多少贪婪,可也仅限那么一瞬。   心里更暗暗肯定了对方身份的不简单,否则这处偏僻的村落身怀如此多名贵马种,却仍能存在多年不被贪婪之人所霸占,无论单从哪一点来说,都值得令人深思。   “到了,不知客人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先前一直默默走在前头的李伯并未多言,只是等到了目的地时,方停下了脚步后出声。   “我的要求不多,脚力耐久,并且正值壮年,肉质鲜美。”特别是最后几字,时葑刻意加重了几分。   毕竟沙漠中,骆驼吃不了,而这马肉又是酸的,哪里有驴肉火烧来得美味。   她此行说是来买骡子,倒不如说是来买储备粮才对,毕竟身处危机四伏的沙漠中,水,食物,衣物,这三样皆是必不可少之辈。   “客人倒是爱说笑,坐骑都是我们的伙伴,这人又岂能吃自己的伙伴,若是吃了那不就和那等畜生无二吗。”李伯脸上虽在笑,却透着几分冷意,显然极不赞成她的做法。   “可老板你说,若是在沙漠中走失了,你说是伙伴重要,还是你自己活着比较重要,我想,这个问题老板应当比我更清楚才对。”一双桃花眼中此刻满是笑意的时葑红唇微扬,带着几分冷嗤的口吻,道:   “不知我应当称呼老板一声李伯好,还是呼延将军好。”   “你知道什么!”   当初被称为呼延将军的李伯,仅残留下的一颗眼珠子瞬间紧缩,连带着那张满是褶子的面皮子不知恼羞成怒还是惶恐不安的剧烈抖动着。   “我不知道什么,我不过是想要活着走出这片沙漠,仅此而已。”   她不但要活着穿过这被誉为魔鬼狱的赤沙狐沙漠回到阳城关去,更要去寻找着她丢失了的残缺记忆。   今天白日的时间,就像是指缝中的沙,又似那清晨木槿花上的露珠,被阳光那么一晒,便蒸发了个彻底。   已经派人出去寻人许久,现仍未得到半点消息的的莲香,此刻正表情阴郁的站在书房中。   他的手上则拿着一张做工精细轻薄的人|皮面具,说是人/皮,却并非是用真正的人|皮所制。   而是用动物身上的一整块皮,并加以树脂,白|粉,胭脂等物绘画而成,捏在手心中薄薄一张,比那蝉翼都还得轻薄上几分。   好啊,倒真是好得很!他竟是不知道她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的瞒着他布置了那么多。   那么,她之前的一味顺从不过就是欺骗他的把戏,目的就是为了逃离他亲手给她搭建的牢笼!   可当真是好心机,好手段啊!时葑!!!   书案上,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八哥则还不在不断地吐出,模仿得时葑惟妙惟肖的娇媚之音,宛如真人。   今夜,夜幕笼罩下的金阳城似乎哪里都透着不平静之色。   前面同人做了一笔交易后的时葑牵着新得的骡子来到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宅院,随即翻|墙入内。   正当她准备推门进屋歇息时,脑袋中却先一步传来了一阵胜过一阵,如同针扎般的疼。   疼得她后背,鬓角冷汗直流,疼得冷汗打湿那深色衣襟,更疼得她没有半分尊严的抱着头满地打滚。   同时还有不少在她看来,既熟悉又陌生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   那记忆涌进来时不见半分温柔,就像是一个人拿着一床棉被往你的脑袋里硬塞,也不管到底能不能塞得进去,或者能不能消化,只是一个劲的塞。   而她的眼前,则正缓缓的展现出一幅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的夏日画面。   现年二十有一的时葑正无趣的躺在加满了冰块的房间里,因着她贪冷的缘故,等将屋里头所有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后,便只着了一件单薄夏纱浅浅的睡去。   等她睡了没一会儿,原先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先一步被人推开,守在门外的下人对之齐齐道了一声“公子好”。   刚从小厨房中端着莲子芙蓉酥回来的莲香看着这盛放在白玉瓷盆里的肉片,不禁有些好笑,随即放下了那乌木托盘中的吃食。   拿着那白玉筷尝了下,眉头瞬间微拧了几分。   “奴尝着今日的味道倒是比前几天还淡了些。”一句不知是询问还是喃喃自语的话自他唇中溢出。   话虽如此,他倒是没有放过品尝肉片的动作,味道虽淡,可这肉质却是煮得极嫩的,细闻中还能闻到一丝甘甜的清香。   睡得迷迷糊糊中的时葑痒得有些睡不着,人才刚睁开眼,便看见了正埋头喝汤之人,连带着她也心生了几分恼意,就连那脚上踹人的力度也加重了不少。   “这是给你吃的又不是给我吃的,再说我又没有尝过味道,怎知是淡是咸,你要是想吃肉片汤,自己不会去厨房里做去,整日就知道惦记着我的。”   躺在床上的时葑嘟哝着翻了个身,当她想要继续往里睡时,谁知她的脚却被对方牢牢握在手心中,力度大得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你干嘛,放开我了。”时葑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凑过来的嘴给亲了个彻彻底底。   男人的唇瓣略薄,可放在他的脸上不但看不出半分薄情寡义感,反倒是增添了几分妩媚,配合上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时,活像那等破庙里专跑出来勾人而食的男狐狸精。   “王爷现在可尝到味了不。”莲香伸出手抚摸着她被啃得略显红|肿的唇瓣,脸上的笑端得简直被那狐狸精上身一样。   “呸,不要脸。”时葑想到刚才嘴里的味道,甜甜的,还带着一丝清香,倒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吃。   “要说这味道,奴倒还是喜欢吃那等存放了十天半月的原汁原味,哪里像现在的寡淡无味。”   “还十天半月,本王爷一日不洗澡都难受得慌,你倒不如想得美。”   当时葑再一次伸腿想要将人给踹下去时,谁知道却换来了男人对她加重的桎梏,像极了她拿着把柄往对方手里送的蠢货一模一样。   “你起来,本王爷现在要洗澡。”   “等下王爷和奴一起洗又有何妨,再说今日无事,何不与奴戏言花蕊。”   那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炎热,连带着屋里放置的冰比起往年时都不知多了几倍。   好在那年夏日虽热,可走得也快,才八月份的天,便已然转了凉。   檐下不知谁新移植来的几株娇艳牡丹无风自动,哪怕无人欣赏也要绽放着它的美丽,若是当清风拂过那艳秾的花枝花叶花蕊时,则会落了满地绯红之艳。   那风儿轻飘飘的便将那绯红给吹卷到半空中,连风都不知要将他们吹到哪儿去。   等时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虽还是一团乱毛线却也明了几分,而这堆记忆像极了那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她穿在身上的衣物因为被冷汗打湿,此时穿在身上满是黏糊糊的难受,好在这天即将要亮了。   等天一亮,紧咬着牙根的时葑便打了井里的冷水给自己随意清洗了一下。   并将脸上带着的那张面具给撕掉,露出她本来的长相,后换上一身白色长袍时也不忘将全身上下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满是将星光揉碎了洒在内里的桃花眼。   现不过是卯时,城门口处却早已排满了进城之人,亦连城门口外都摆满了那冒着热气的吃食香味。   眼见着天色还早,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时,她的心也越发不安,生怕会出现什么变故。   “老板,来一碗馄饨,一碗羊肉汤,还有在给我捞一根羊蝎子。”因着天寒的缘故,导致她现在的饭量只多不少,或者准确来说,她的饭量一直都大。   当她坐下,喝着老板送过来的羊汤时,她这桌子旁也坐下了俩人。   “我说这沙漠里头,白天和晚上的区别也太大了吧,昨晚上差点没有冻死老子。”其中一个生得瘦小的男子先一步出了声,并且就跟不怕烫一样喝着老板送来的羊肉汤,似要摄取那一丝暖意。   “好在马上就要出太阳了,对了,你可听到过最近传得满城纷纷扬扬之事吗?”另一个生得比较圆润的男人也出了声,似在担心隔墙有耳,还刻意将这个声音给压低了几分。   “你说的可是那三王子侧妃一事。”一提起这个,瘦小男子瞬间来了兴趣,八卦着一张嘴脸,道:   “我听说那位三王子妃才刚被接进宫里头没多久就死了。对外说的是暴毙身亡,可其他人嘴里说的是被大王子侧妃给折磨死的,你说一个女人那么恶毒,也不知长了个什么蛇蝎心肠的模样。”   “还有我可听说那位三王子侧妃模样生得世间罕见,我的乖乖,也不知长了个什么天仙样。”   “能长什么样,不就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外加一双眼吗,难不成还长了个三头六臂的样。”   瘦小男子对此闻言嗤之以鼻,并且在他心里,一个人长得再好看,又哪里能比得上当年楚国的倾言郡主,那才长得叫一个美人回眸,六宫粉黛无颜色。   在二人还在讨论的时候,吃完东西后的时葑,不忘同隔壁摊子的老板打包了不少烧饼,用来在路上当口粮吃。   “老板,结账。”   “来嘞。”   随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时葑见东西买得差不多后,又担心他们会早到,便不在随意乱逛的回到了原先约定好的地方。   正当时葑赶到会合的地方时,人便被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给招着手叫停了脚步。   “雪客姐,我在这里。”   “早。”   刚买好两个烧饼的时葑听见声音,便马上扭头走了过去,而那头骡子的身上还背着不少她新买的干粮和一些保暖的衣物,好在路上以防万一。   “早,雪客姐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扎克安接过她递过来的黑芝麻烧饼后,一张黝黑的脸不知为何一红。   “你不也是一样吗,再说我只是有点睡不着。”时葑将刚才买的另一份葱香羊肉大饼递过去,担心少年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芝麻烧饼会吃不饱。   “我前面也打算买早餐的,可我不知道雪客姐喜欢吃什么,就想着等雪客姐来了后一起去买的,谁知道雪客姐先一步买了。”   “我吃东西不挑。”时葑顿了顿,继而道:“对了,今日不是说要去阳城关吗?怎么不见其他人?”   “杰克大叔和我哥哥可能要晚点来,我担心雪客姐来早了见不到人,就先过来等了。”   “雪客姐在和我等一下,说不定他们马上就来了。”   “好。”可是正当时葑话音才刚落时,便感觉到了浓重的不安之色,就连身旁的骡子也不安的刨着脚下的泥土。   “我先走在前面,等下你们速度快点应该能赶上我。”随着话落,时葑想也没有多想的转身上了骡子,并且面色凝重的离开此地。   独留下扎克安握着手上的大饼不知所措,更反思他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才会惹得雪客姐不开心了?   很快,在时葑刚离开没多久,城门内外都离开变得守卫森严起来,就连进出的一只苍蝇都要被人给仔细盘问,这周围离金阳城最近的几个村落都无一幸免。   当扎克安吃完了手上的芝麻烧饼和葱香羊肉大饼后,杰克大叔同扎克尔等人方才姗姗来迟,其余几人皆是面色凝重,就跟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杰克大叔,哥,你们怎么那么晚才来。”   “你还说,也不知道里头的哪位达官贵人发了什么疯病,说是他府里昨晚上出现了一贼人,那贼人还是他国奸细,现在正在满城通缉中。”脸色不佳的扎克尔说完,看了眼他嘴角边还沾着的芝麻粒,不由泛出了几分狐疑之色。   同时他的心里更是升腾起了一个大胆,并且认为不可能的事实,可是却又是那么的贴切。   之前被称为李伯的呼延将军在昨夜时葑离开后,方扯下了脸上贴着的那张人|皮面具,就连原先佝偻瘦小的身形也在一点点的变得高大,魁梧,哪里还有半分初见之态。   当他走进屋子里时,里面还有另一个,面上覆着一张纯银面具的男人等候许久,见人来时,方才微掀下眼。   “是那孩子来了吗。”话里带着一丝连他都没有注意到的柔情。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反倒是你为什么不去见她。”呼延哩蹙眉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过了那么久,他仍是看不懂他半分,一如当年一样。   “该见面的时候总会见到,何况她和她母亲长得太像了。”男人幽幽吐出一口气,紧握着手中用暖玉雕刻而成的茶杯。   “可我倒是觉得她和那人长得比较像。”呼延哩想到那人掩藏在面具下的脸时,下意识脱口而出。 第91章 九十一、烧死她     “何来的……   “何来的像, 不知是这性子还是脸。”   “二者皆有。”呼延哩看了眼带着面具的男人许久,方才再次出声。   “那孩子也挺可怜的。”   “她可怜还是婉婉可怜,要不是她, 当年的婉婉怎么会那么早离开我们, 那孩子就是一个孽种, 本不应该存于人世的孽种。”   一说到当年之事, 呼延哩罕见的沉默下来,亦连刚对那孩子升起的少许怜悯之情都转化为浓浓的厌恶。   毕竟若非因她之故, 当年的婉婉怎么会走。   并不知当年往事的时葑正骑着骡子, 拿着手上的简易地图朝阳城关出发,同时她的速度并未因着等人的缘故而有所减慢。   她知道, 在天黑之前, 他们定然是赶上她的,只是谁曾想, 这一次的路途中还多了不少意外之客。   而杰克大叔与扎克尔怎么都没有想到,现已成了三王子侧妃,并被传出早已身死的时葑会再一次的出现在他们队伍中。   并且看这模样, 还忘记了不少事, 却无一人点破。   燃着篝火的岩石堆旁, 扎克安将烤好的羊肉腿抹上少许蜂蜜后,这才递了过去。   “雪客姐先吃点东西先, 我前面见你都没有怎么吃。”   “谢谢。”原先正望向不远处发呆的时葑接过那吃食,在道了谢后才继续眺望着远方。   “雪客姐是在看什么?”扎克安在她身边坐下,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可是他看见的,只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案与天上的璀璨繁星。   “我在看星星,沙漠里的星星可真是漂亮,你看, 那颗星是不是很亮。”眼眸弯弯的时葑担心少年看不见,还特意伸出手指点了点。   “很亮。”   “我也觉得。”正在抬眸看星中的时葑稍不知,她在看星,而人在看她。   这一幕,却正巧被刚从帐篷中出来的扎克尔给看见了。   少年脚步停在原地许久,唇瓣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半垂的眼睫中则遮住了那抹漆黑森冷。   等天色渐晚,扎克安这才同人依依不舍告别,只是未曾想到在刚一进入帐篷时,便见到了那早已等候许久,面色阴沉的扎克尔。   “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收敛起脸上笑意的扎克安,继而有些不安道: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问你,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扎克尔锐利眼眸半眯,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之味。   “哥你是在说雪客姐吗。”说到这个,连带着扎克安都有几分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在与之对视,手指无措的相互揉搓着。   “你可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人!你就敢继续带着她!是不是嫌我们这一支商队的人活得太久,想要陪着那个女人一起陪葬。”   扎克尔即便强忍着滔天怒意,可是这音量仍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拔高,于这深夜之中,多了几分尖利的讽刺感。   “扎克安,我就想问问你,那个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值得你那么对她!那个女人又有什么好的!”   “雪客姐很好,还有她才不是像你说的那种人,再说了,现在外面早就传遍了那个三王子侧妃身死的消息,我现在带走的又不是那个三王子侧妃,而是林雪客。”紧抿着唇的少年,倔强的抬起执拗的眼与其对视。   “好,我看你倒是翅膀硬了想飞了,你可知道之前我们出来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开始满城通缉了不。”   即使扎克安心里隐隐能猜出是因为什么,嘴上仍是嘴硬着不肯承认,只是那被攥得泛着青紫的掌心泄露出了他的不安。   “我告诉你,因为城里出了奸细,那个叫林雪客的女人就是奸细,要不然怎么可能一见到三王子殿下就急不可耐的跑去勾引人家,在不到两个月就暴毙身亡,还有不久前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剥皮事件,这一桩桩一件件,你敢说同那个叫林雪客的女人没有半分关系!”   “可是这些都不过是大哥你的猜测,口说无凭的话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还有我知道的是,雪客姐她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   到了后面,扎克安许是不愿再从他嘴里听到任何贬低她的话,兀自掀帘走了出去。   可谁曾想,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一个,他最不想让其听到对话的人,一时之间,人愣愣得完全不知作何反应。   皎洁的银灰色月光下,朦胧的光芒洒在这片陷入宁静的沙漠中,似给之镀上了一层带着清冷之意的银光。   “雪客姐,我哥刚才说的那些话,还希望雪客姐不要放在心上才好,我哥这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   见着刚才话题讨论中的主人公出现在这里时,即便他刚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她不好的扎克安,仍是不知要如何面对她。   何况刚才在里头同他争论的不是他人,正是他的亲哥哥,试问若是听见之人换成了你,你又会如何做想。   “我不过就是路过。”脸上一片平静之色的时葑顿了下,继而红唇微扬道:   “还有你哥哥说得很对,若是我在继续留在你们这支队伍里,难保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   最重要的是,若是她在不走,谁知道那个叫扎克尔的少年会对她使出什么下作手段,有时候不怕君子和无赖,最怕的是那等令人防不胜防的小人。   “扎克安记得早点睡,别忘记了明日还需得早起。”   “可是雪客姐………”   “晚安,扎克安。”正当少年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时葑则先一步道了晚安,并往睡着的帐篷中走去,使得他原先想说的话都只能重新咽回了嗓子眼。   同时他内心深处更升腾起一抹极为强烈的不安感,好像在过不久之后,就会发生什么不好之事。   等第二日,翻来覆去一夜未曾安睡的扎克安带着两个黑眼圈掀开帐篷帘子出来的时候,营地中哪里还见那人的身影,以至于,他的心情一时之间复杂到了极点。   可是他要恨要怨的又应是何人,与其说怨和恨对方,不如痛恨自己来得为好。   等他们一行人简单的吃过早饭后便重新上了路,只是在半路的时候,扎克安总忍不住在附近搜索那人的身影,或是期待着在某一处看见一个小黑点。   可是他们行走了三天,他都仍不见那人,越是这样,他心里越发不安,生怕她会遭遇什么不测。   “杰克大叔,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原先行走中的商队,此时正因着其中一人而停下了脚步。   “我这罗盘检测到前面可能会发生沙尘暴,我们现在得要尽快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才行。”   手上正拿着一样式古朴罗盘的杰克大叔满面凝重,显然这一次的情况在他三十多年生涯中是从未遇过的棘手。   “不过这一次却是透着几分古怪。”   “哪里古怪了,还有我瞧着这罗盘的样子还是好好的啊,就连这上面的指针都是分毫没有转动。”扎克尔嘴上虽是随意一问,可他却没有忘记杰克大叔吩咐的事。   很快,队伍停了下来,并且和之前一样躲在了离他们最近的石窟中,带来的商品货物则是放在了骆驼围起来的中间,还有些人则是躲在了骆驼身下,其中每个人脑海里的那根弦都在高度紧绷着。   可是这一次,他们等了许久也未见沙尘暴的来临,反倒是之前有不少躲在骆驼身下的人皆是被热得出了一身汗,更有少许被烫出了伤口。   久了,连带着杰克大叔也心泛狐疑,会不会是这罗盘出了问题?   可是转念一想,应该是不会的,只因这老伙计可是从他太爷爷的那一代传下来的,唯一的可能是………   “沙尘暴来了,你们快躲起来。”   正当杰克大叔想到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可能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音,同时伴随的还有女子的大声呼救。   而在女子的身后,则是那带着毁灭一切的龙卷风,底下则不知跑来了多少黑色的蝎子与沙鼠,远远看来,就像是有人在地上倒了一盆黑色石油。   那道龙卷风来势凶猛,过往木石狂飞,狂吼而笑,顶上不知掺夹飞舞了多少动物尸体。   在那带着毁灭一切的龙卷风面前,是一个身形渺小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卷入漩涡中的女人。   那女人,正是之前天还未亮,便离开了他们队伍的时葑。   原先的时葑本打算在石头阴凉处歇一下脚,谁曾想还没等她一个屁股坐下来,耳畔旁先一步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极了之前。   之前?之前是在哪里?还有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在这一瞬间,她已经顾不上思考其他,此时此刻脑海中只有那么一句,跑,跑得越远越好。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就那么巧的遇到了扎克安一行人,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   “我说,我的运气应该不会那么糟糕吧,该死。”时葑看着这朝他们席卷而来的沙尘暴时,除了破口大骂后,便是在难以想出其他字眼。   可这一次,还未等她带着骡子钻进他们的骆驼堆里时,那龙卷风先一步将她连带着骡子给吹得席卷而起,就像肆虐的火舌卷过柴禾,不留半分踪迹。   可是,她却迟迟没有产生那种令人恶心到反胃的眩晕感,反倒是那混合着沙石的狂风吹得她脸颊生疼,穿在身上的白袍子已然成了那些碎片条挂在身上。   同时,她能感觉到,在她即将被风吹出去的那一瞬间。有个人抓住了她的手,并且紧紧握着,不让她被狂风彻底吹走。   强忍着风沙会进眼睛风险的时葑缓缓地睁开了眼中一条缝,见到的是那躲在骆驼底下,仍不忘伸手抓住她的扎克安。   “雪客姐,你抓住我的手。”   “你先顾好你自己先,还有你要是在不放手,说不定我们俩个都会一起被风给刮走。”   同时,时葑也看见那躲在骆驼旁的扎克尔,此时他正满带恶意的注视着她,像极了那等躲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   “雪客姐,你抓住我的手,不要放手,我拉你进来。”   这一幕,总给时葑一种似曾相识之觉,好像在前不久,也是在这样的沙尘暴中,一个男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并且要她不要松开。   可每一次当她想要回想起对方长什么样时,脑袋中便传来了一阵如针扎般的疼,使得她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放………”放手两个字还未完全脱口而出,反倒是那龙卷风在一次朝他们所在之地席卷而来。   当时葑被吹上天那一刻,她看见了同样被吹上来的扎克尔,唯不见扎克安,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的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人走后,原先的人在从沙里挖出来,同那骆驼一样,大口大口吐着嘴里的沙子,或是将耳朵,鼻子里的沙给弄出来。   一个俩个,似赛着谁才是最大的那只沙雕。   而这一次他们二人倒是极为幸运的被刮到了一个小村庄外,比起之前那次,不知要好上多少。   自从那次龙卷风过后到现在,已然过了大半个月,连带着那支商队一路上都没有再遇到过一场沙尘暴,仿佛那日发生的事不过就是一场梦。   可消失的人,以及满地的动物残尸,却在无声的告诉他们,那不是梦。   沙漠中,一处仅有百户人家的双叶村中。   此时一间较为偏僻的石头房里,正坐着一老一少二人,那张缺了腿的木桌上还摆放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因着天热的原因,周围还有不少苍蝇在旁围绕而飞。   “阿玛,这人怎么还没醒过来,会不会是死了啊?”   头上扎着彩色小辫,额间点了一朱砂的小姑娘伸出手戳了戳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脸上满是带着天真的嫌弃。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哪里来的死不死的,人家只是睡着了而已,说不定等下就会醒来的。”年纪较大的女人听着她嘴里越说越混账的话时,忙出声制止。   “可是这人都昏迷了那么久,同她一起被吹来的那位哥哥现在都可以下地干活了,就她还一直没有醒过来,这不是死了还是什么,还不要脸的成天喝着我家的草药,睡着我家的床。”阿琪拉说到这个时,人还不满的嘟哝了好几句。   “那位哥哥是男孩子,身体康复能力自然比女孩子好,还有你这孩子是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话。”   “我不是跟谁学的,我只是实话实说。”小姑娘有些看不惯她阿玛对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那么好,当下也不管不顾的说出了自己最近听来的小道消息。   “还有之前醒过来的那位哥哥可是说过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更是一个灾星,他还说,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他们一行人压根不会遇上这百年间难得一遇的沙尘暴,更不会在路上遇到沙匪,而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坏女人所赐。”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还有这些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大家都是这样说的,还有我也觉得那位哥哥说得很对,自从这个坏女人来这里后,阿玛不觉得村里头的怪事发生了很多吗?就连这雨都已经很久没有下了。”   “这雨下不下,是看老天爷的,又岂是人为,我看你这是最近玩游戏都玩傻了才对。”   “没有,我才没有,我不跟阿玛说了,还有阿玛最好赶紧把这坏女人给丢了才行。”阿琪落说完,便直接气鼓鼓的跑了出去。   “唉,你这孩子。”莲花嫂看着躺在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女人时,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而刚才小姑娘嘴里说的那位哥哥,正是一同好运气被吹过来的扎克尔。   “扎克尔,你这小子倒是好运气,一般人遇到了这么大的龙卷风不死也得残,也就你小子还活了下来,说不定你这就是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拍着扎克尔肩膀的青年名唤丁一,一张生得四四方方的脸上挂着再为爽朗不过的笑。   忽地,丁一话头一转,面色凝重道;“你之前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我们都当了多少年的兄弟了,你说我骗你做什么,那个女人不但是个灾星,更是一个骗子。”说到时葑时,扎克尔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狰狞之色,继而怒嗔道:   “之前我是在沙漠中捡到的这个女人,那时见她可怜就带上了她,可谁知道,半路上便遇到了那个天杀的血滴子不说,这一次还遇到了万年难得一见的大型沙尘暴,还有我那个傻弟弟也不知被那个女人给灌了什么迷魂汤,整日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还有她才来了你们村子几日,你们村里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不。”   “这………”   “丁一哥哥,你忘记了我们村子里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下雨了吗,还有前段时间村长外出不小心摔断了腿,前去送货的商队遇上了沙匪,结果无一生还的事情吗,在那个女人来之前,都完全没有过发生这种事的。”   刚从家里跑出来的阿琪拉连忙凑了过来,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看着倒是极为可爱。   “还有哦,刚才我阿玛为了那个坏女人又凶我了,明明那个坏女人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的说,要是真当她醒过来的话,谁知道还会怎么样。”   因着阿琪拉的一句,倒是使得本就信奉鬼神一说的丁一彻底动摇了起来。   何况佛说,小孩子最为单纯,是不会说谎的。   而很快,马上有了更多的人开始出言附和起来,更有不少人将最近不好的事情全部归根到了,现如今还昏迷不醒的时葑身上,丝毫不认为这其中的一切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坐在凉亭中,小口小口喝着羊奶茶的扎克尔此时唇瓣溢出一声冷笑。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的讨厌那名叫林雪客的女子,不,不应该说是憎厌了,应该说是恨不得将其置之于死地的憎恶。   同时他之前在离开金阳城的时候,手上正撕下了一张告示,而那告示上写的赫然是。   【抓拿朝廷要犯,无论生死,可得黄金百两。】   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自然也不例外,原本那晚上在帐篷中的交谈就是故意让她听见的。   他本想的是,只要她乖乖的的离开,他说不定还不会选择痛下杀手。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的重新回来了,甚至还带来了那等百年难得一遇的沙尘暴,那么现在的他,又何必心软。   而有时候一个民族,一个村落,哪怕是一个人的信仰都总是会来得那么的奇妙与丧心病狂。   今天的天气好像格外的好,连带着晒干的柴禾都不知存了多少,只需那柴禾一沾上零星半点的火苗,便会‘蹭’的一下窜得老高。   可有些人为了以防万一,仍是在那柴禾上洒了味极重的石油。   其他人因着听说出现了一个导致他们最近噩运连连的灾星马上要被烧死的消息,连带着满村子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当时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自己被绑在柴火堆里,准备被活生生烧死的一幕,而她的嘴里则被塞着脏污的抹布,完全说不出话来。   最为令她、万目睚眦的是在看见不远处,正双手抱胸,朝她笑得阴冷如毒蛇的扎克尔!!!   “放火烧了这个女人,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会导致我们双叶村多日来无雨,我们陈家村和双叶村的苦难都是因这个女人而起。”   “烧了她!烧了她!!!”   “只要烧死了这个女人,厄运就会远离我们村子,神灵定然会保佑我们!”   被绑在木柱子的时葑看着这群马上就要点起火将她给烧死的愚民,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怒意,同时狰狞着脸,想要挣脱这该死的绳索。   “烧了她,烧了这个祸害!”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起了一个头,将那燃着火星的木柴扔进了泼满着石油的柴堆里。   他们是真的存了要烧死她的心,而不是开玩笑的。 第92章 九十二、我回来了     “烧死……   “烧死她, 烧死她!”   随着村民们喑噁叱咤的怒喊声而来的是那灼伤人皮肤的肆虐火舌,正在不断吞噬着她的衣物与她仅有的清明。   而她的嘴,因为被强行堵上发臭的抹布, 就连一个解释的字眼都吐不出。   时葑赤目欲裂地瞪着不远处的扎克尔, 狰狞铁青的脸宛如刚从地狱里爬出的食人恶鬼!   她要杀了他!她哪怕是做鬼也要杀了他!!!   今日双木村的太阳好像格外的大, 热情, 连带着这火苗更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着,就像是一种传染极快的病毒。   那火来势凶猛, 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而被绑在高台之上的时葑看着这一张张丑陋的恶心嘴脸,强忍着被火灼伤的痛苦, 呜咽地笑着。   可是笑着笑着, 眼泪也没有半分征兆地落了下来。   这老天爷可真是厌恶到她,恨不得她致死的地步。   同时, 正在阳城关的林拂衣不知为何心口一痛,就连握在手上的青玉薄胎瓷杯都滚落在地,眼神茫然地望向某一处, 久久不曾语。   “喜见, 可是身体不舒服?”正同人对弈中的阳城关城主——阳炎担忧出声, 更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蜜色竹纹帕子递过去。   “无碍。”   唇瓣微抿的林拂衣并未接过他的帕子,反倒是脸上的凝重之色在不断凝聚, 仿佛在他未曾注意到的地方,有他在意之人发生了什么意外一样。   “若是喜见今日身体不佳,不如先请大夫过来看看,免得以防万一。”阳炎原先想说‘不若我明日再来拜访’时,在脱口而出时硬生生转变成了另一句。   “在下谢过城主的好意,不过就是些许小毛病, 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怎么能是小毛病,这最怕的是小毛病没有及早发现,到时候变成了大毛病,哪怕喜见这是小毛病也得尽早寻了大夫过来看看。”   “多谢城主关心,不过今日林某有些不舒服,这未下完的棋局怕是得要下回再约了,还望城主见谅。”   微蹙着眉头的林拂衣避开了男人欲伸过来的手,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带着疏离的冷漠,掩藏在宽大竹纹袖袍下的手却是无意识的紧握成拳。   这话俨然是下了逐客令,即使阳炎在怎么不想走,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了美人生气。   “好,既然喜见今日身体不佳,这棋来日在下未尝不可,只是喜见莫要忌讳避医才是。”阳炎看了眼这下到一半的棋局,眼神中晦暗莫名。   “在下会的,多谢城主关心。”等人走后,林拂衣方才将刚才掉落在地,已然四分五裂的茶盏碎片拾起。   却不曾想,无意中被那锋利的碎瓷片给割伤了手,连带着人也在此刻间陷入了深思。   那么,到底是谁出了事?而他的那颗心又为何也变得开始不安起来?   此时的沙漠中,先前同样赶往阳城关而去的莲香正遇到了不久之前,才刚被龙卷风给袭击后的一支商队,原先他本不欲停下脚步,可当他经过其中一位神色灰败,瞳孔空洞如木偶的少年身侧时,不由停下了脚步。   沙漠中的天总是瞬息万变,明明刚才还是艳阳十里的天,可是下一秒便会狂风大作,吹起了那一阵又一阵足矣将人给卷上半空的沙尘暴。   沙漠中,一支商队正缓慢地往他们所要去的目的地前行着,许是天气过于炎热,导致那骆驼都慢下了几分脚步。   也不知这沙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鬼天气,这已然十一月的白日还热得能令人缺水中暑,偏生这夜晚则是到了哈气成雾的地步。   骑马行在最前头的高大男人不时和身旁的青年说着话,视线更时不时的望向队伍中的最后一辆马车上,眼中神情复杂万千。   “我说你是怎么知道她会被风刮到那里去的,就连计算的时间都分毫不差。”   留着大胡子的男人显然是极为好奇,同时他更想要知道的是,为何对方每一次都能算无策遗。   “只要有心总归会知道。”身穿白色斗篷,脸覆面具的青年俨然将自己给裹得密不透风,生怕会被沙漠毒辣的日头给晒伤到那白|嫩的皮肤一样。   “可我哪怕是有心也猜不出半分,更何况,我可没有你们神机阁那看天看云便能算出天下瞬息万变的本领来,反倒是你离开大都那么久了,就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说完,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幽幽的凝视着远方,好像是要透过远方,怀念着某人般。   “问题皆出在人身上,只要解决了问题的源头,又何来的问题。”   “话虽如此,可对于那孩子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残忍,虽说这一切都是她应还的债。”男人不知自己为何会来那么一句,同时也安静得不再多言。   毕竟有些事,哪怕是他说出了口,亦不见得会改变半分,唯一能改变的,说不定是他那越发糟糕的坏心情。   赶路的路途总是无趣居多,特别还是在这种一望过去便无边无际的沙漠中,久了,也不知会逼疯了多少人。   晚上露营扎寨的时候,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好奇的说着八卦。   “诶,你们说这马车里住的是谁啊?怎么那么久都还没醒来,要不是我探她鼻子还有气,我都以为她死了。”其中一个模样生得艳丽,身型高挑的女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嗑着手上的五香瓜子。   “我怎么知道,不过那俩位大人不过就是将这人救了回来,又随便扔在马车里自生自灭,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另一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也紧接着出声,同时脸上不知露出该羡还是该妒的表情。   “我们现在在这里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这人都还没醒呢,不过能不能醒过来都还是个关键。”穿着花罗裙,瓜子脸的小姑娘也将话头插了进来。   正当他们正说得热闹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原先被安置在马车上的人已然睁开了眼。   她的手边还放着一大壶子水,好用来给她睡醒后解渴。   睁开眼后的时葑,神情恍惚的看着那黝黑的马车顶好一会儿,见到边上的水,不怕对方在里面下了药物,正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下。   等肚子里有了几分饱意后,原先混沌的脑子也渐清晰起来。   她记得她之前是和莲香一起被龙卷风给刮上了半空,那么现在看来,她应该是得救了,若是她在这里,那么是不是说明,莲香也被他们给救了。   可莫名的,她发现自己貌似丢失了某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可是现在的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马车边上的几个小姑娘从最开始讨论的话题到了后面,逐渐变成了当下最新流行的衣衫首饰,还有年轻俊美的公子,正当他们有说有笑的时候。   其中一个柳叶眼的姑娘正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苍白着一张脸,瞳孔猛缩的指向那只刚从马车里伸出来的手。   最先入眼的是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像极了莹白骷髅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皮肉的手。   而后是那被烧焦了,后被剪得乱七八糟的一头漆黑墨发,紧接着是那尖细的下巴,视线在往上移,则是那双普通人完全不曾拥有过的眸色。   那双紫眸,阴冷,妖异,不像人,更像是沙漠中幻化成人的鬼魅沙狐一类。   “鬼,鬼啊。”   “有,有妖怪啊,救命!”   有时候恐惧和害怕的情绪往往会相互传染,原先自己本没有那么害怕的,可是因着一个人的尖叫后也会使得自己心生害怕之意。   好比灰指甲,一个传染两。   刚从马车中伸出一个头来的时葑,正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刚才被吓跑的几个小姑娘,紧抿着一张因长时间未曾进水而干涸起皮的唇瓣,下意识的颤着手,将其缓缓地抚摸上了她的脸。   脸还是一样的脸,并没有半分疤痕起伏,就连细小的毛孔都未曾看见。   可若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会被她吓到呢?   而很快,刚才被小姑娘们惊叫引来的护卫见到眼前的一幕时,他们的脸上皆带着恐惧,不安之色,宛如她是那等嗜人而食的野兽无二。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   “妖怪,休得靠近半分。”其中一个胆大的青年吞咽了下喉咙中分泌过多的唾液,怒嗔出声。   “什么妖怪,我是人啊,我怎么可能是妖怪。”   脸上带着一抹荒诞之色的时葑觉得他们定然是在开玩笑,脚步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可是正当她准备在走第二步的时候,却被那横在她鼻尖的红缨枪给逼得退回了远处。   “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我怎么可能是妖怪,你们是不是………”   可是下一秒,当她从那擦得亮如明镜的红缨枪头上看见自己的脸时,瞬间瞳孔紧缩,原先抚摸着脸的动作,逐渐成了掐,似要再三确认,这张脸到底是不是她的!   只因这张脸虽还能看出她几分过去的轮廓来,却已经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若说当初的她是那国色天香的馥郁牡丹,那么现在的她,应当是那吸食了过多人类精|血后浇灌长大的牡丹花妖,一举一动都带着魅惑的味道。   不像是人,更像是从深山野林中走出的妖,特别是那双眼睛,不是如同人类的浅色,深色,棕色与琥珀色,而是那等深邃,充斥着冷厉与神秘来源的紫色。   那本是静谧的色彩,此刻却流露出黑色曼陀罗一般的死亡气息。   “啊!”   在这一刻,在他们没有像先前那样将利器对准她的时候,时葑早已惊恐不安的钻进了那漆黑狭小的马车中。   将整具身体不安的卷缩成一团,就像是一只小刺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她摄取到一点可怜到,近乎稀薄的安全感。   她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能清楚的知道,这脸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唯独那双紫色的瞳孔不是她的。   可是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却又是那么的合适,仿佛那双紫眸原本就应该存在她的脸上。   这里发生的动静,毫无意外的传进了那顶最大的帐篷中,正在对弈中的二人闻言,皆是未曾多言,好像他们本就知道了会发生一样。   眼见着棋盘上的白子马上要被黑子吞噬而亡,连带着高大男人都不得不收敛了几分心神,嘴上却好奇道:   “你将那药用在了那孩子的身上,就不担心起到反噬的作用吗。”   “何必用‘用’这么难听的字眼,何况那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应当被她服用了,现在不过是晚了许久。”   面覆纯银面具的青年似乎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面具后的笑,像极了那猫捉到老鼠后,并不急着马上吃掉,而是踩着它的尾巴,慢慢的将其折磨致死。   “再说那张脸,本就是她原有的模样。”   “话虽如此,可是那双眼睛又当从何说起,普通人生了那么一双眼都足矣被人误认为是妖邪之物,更何况那孩子还生了那么一张脸。”   呼延哩听着刚才属下来报的一幕时,脸上不知是该露出解气,喜或还是忧的表情来,只知道内心深处复杂万千。   “妖邪又如何,神灵又如何,这路不都是人走出来的吗。”男人对此显然是嗤之以鼻,复道:   “与其在这里询问我,倒不如想想怎么处置那孩子,难不成你还真想带着人一路回到楚国不曾。”   “你说我会是那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不曾,在过不久便要到了阳城关,晚些时候随便扔给她一些食物打发走不就行了。”   呼延哩嘴里的语气冷漠异常,像极了是在随意打发着一只猫猫狗狗。   “好,该你落子了。”   沙漠中十一月份的夜晚,几乎到了零下。   马车中的时葑即便用那放在身下的兽皮和锦被将自己给包裹了起来,仍是觉得寒冷刺骨,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她又是一体寒之人。   放下的发将她的大半张脸给遮掩了起来,只露出那双冷漠而阴戾的紫色瞳孔,五根手指头则不时的被她放在嘴里相互啃咬着,她却像是感觉不到半分疼意。   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她更不知道那躲藏在黑暗中人选择这样折磨她,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享受某一种报复的快感。   忽地,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瞬间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被咬得没有一个完好的手指头紧攥着身上的兽皮不放。   既然你们不肯放过我,那么休怪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沙漠中的天黑得快,白得自然也很快。   很快,他们这一支商队就来到一座距离阳城关不远的小村庄里,说近是因为,从这里步行到城里只需要一日时间便到。   而这一日的时间仅限于人行,若是换成马车或者其他交通工具,那么只需耗上大半日或者半日方可到达。   “姑娘,我们只能送你到这了,接下来的路还需得姑娘自己走了。”   之前将□□抵在时葑鼻尖的青年笑得正一脸憨厚的将人给请下了马车,并将之前准备好的斗篷与帷帽,外加吃食等物递了过去。   在得知对方不是妖怪的时候,他心里还隐约松了一口气,毕竟那么一个美人若真的是妖怪,那么,我的乖乖长得可真是漂亮。   “好,谢谢。”之前一直躲在马车中的时葑哑着嗓音出声,同时,她发现沙漠外面的天可真冷啊。   若这里是燕京城,那么这十一月份的应该早就下雪了才对。   等她目视着那支商队渐渐远去后,方才动了动站得有些僵硬的脚,继续往前走去。   她瞳孔的颜色一定要想办法遮住才行,否则说不定早晚会被人给当成妖孽活活烧死,同时楚国这一行,她是去定了!!!   因着青阳国隶属南方,他们的冷不像大周朝那样冷得就像是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并将你脸上割下一整块皮肉来一样的那种直来直往的冷。   而是那种从骨头缝隙里钻进去的寒,一丝丝,一寸寸,宛如幼小的蛊虫在你的四肢百骸中游走,蔓延。   时葑打了个喷嚏后,又裹紧了身上外衫,强忍着刺骨寒意朝前走去。   一旦当人有了目标的时候,往往会变得格外的有积极性和目的性。   而之前,同样刚从沙漠中走出的莲香也悄悄地入了阳城关,同他一行的则是扎克安一行人,其中,还有不少的各方势力集聚在了这座边缘小城中。   这小小的地方,好像下一秒就要变天了。   等日落西山,天边黑沉一片后的时葑并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继续依靠着两条早已走出了血泡的脚,强忍着疼意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去。   晚上的冷比白日里还要来得深入骨髓,就连原先放在包裹里的馒头都被冻得硬邦邦的,宛如一块石头,牙一咬下去,难保不会崩了出来。   等到了下半夜,眼见着距离目标点越来越近,加上若是在不休息这两条腿说不定就会废了的时葑,正打算捡一些枯木柴火用以烧火取暖时。   冷不防听见一道由远及近的号角声,以及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不像是杂乱无章法的商队,反倒是训练得整齐划一的军队,连带着她都宛如惊弓之雀。   随着队伍的越靠越近,躲藏在灌木丛中,用黑色遮住大半身形的时葑也看清了他们身上的铠甲款式与腰间佩戴的令牌,以及…………   正当她欲再多扫一眼时,走在最前头的男子则是锐利着一双鹰眼扫了过来,惊得时葑连忙将视线收回,并且将自己的身形再度缩回那漆黑的灌木丛中。   好在,对方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使得精神十度紧绷的时葑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直到这支夜间的急行军彻底远去之时,时葑都没有在探出头来,同时,她倒是暗自记下了那个男人宛如鹰鹫的眼。   连带着她也没有了继续休息的想法,继续马不停蹄的往那阳城关而去,等天亮时,正好赶在了城门大开时。   规矩还是一样的规矩,给了三枚铜钱便能入城。   可这一次她却是没有那么赶的马上回到那处院落,而是先去吃了碗馄饨,再去买了一身衣服。   毕竟她不知道,那么久了,那人是否还会留在原地等她。   怕是应该早已离开了才对,只因有些人有些事,光只是一想想,便能猜出个大概来。   晨起来到院中锻炼的林拂衣并不知他等了许久之人已然悄悄地入了城,并往家中的方向赶来,同时,他的手上还接到了一份来自城主府的赏花信。   “老爷,这宴可否要赴?”站在一旁的高燕见着他许久未曾言语,随即出声道。   “这请帖上说是三日后的赏梅宴,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言下之意便是不急。   “那什么赏梅宴,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鸿门宴。”   刚翻|墙进来的时葑就只听到那么一句,并且她丝毫不知道,因着她那轻飘飘的一句,不知给了院中二人多大的惊喜。   “回夫人的话,是城主宴请老爷参加的一个游园宴,应当不是什么鸿门宴才对。”见着来人,高燕脸上瞬间洋溢起了笑,并赶在林拂衣开口之前先开了口。   “那倒是有意思了,就是不知这城主信上可否说过允许带上家属不。”   从墙头上跳下来的时葑将买来的羊肉葱香大饼和肉包子扔给了高燕,继而笑眯眯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红唇轻启道:   “好久不见,不知林大公子近来过得可曾安好。”那双隔着幕离的紫色瞳孔正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一如初见。   “你回来了,雪客。”林拂衣竭力压抑脸上狂喜,朝人露出一抹浅笑。   同时,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情愫慢慢的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刻来临。   “嗯,我回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第93章 九十三、你可真恶心     今日……   今日的院落中格外热闹, 就连这许久未曾冒过青烟的小厨房也重新燃起了炊烟。   因着她体质惧寒,等她洗完了澡就直接窝在燃了炭火的屋子里,并用温暖的棉被将自己给裹成一只蝉蛹, 唯二不变的是那头上自始至终都带着那顶黑色帷帽。   “这进了屋里怎地都还不将幕离摘下, 也不担心闷得自己难受。”   推门进来后的林拂衣将刚从小厨房里端来的花生汤圆递了过去, 眼眸深处中带着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浅浅笑意。   “习惯了就感觉挺好的。”幽幽一句轻叹, 倒不尽所有的忧愁。   “反倒是你失踪的那段时间里过得可曾安好,时葑。”林拂衣坐在床沿边许久, 终是问出了一直积压在心口上的那句话。   “挺好的, 除了中间出现过少许意外,万幸的是人命大。”时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花生汤圆, 三两下就吃了个精光, 也不担心是否会烫伤了嘴。   “反倒是你的眼睛应该能是看见东西了,为何还带着这布条, 就不担心行动不方便吗?”   “雪客在说我之前,不若先和我说说你又是因何一直带着幕离不肯摘下的,可是发生了什么?”林拂衣强忍着想要去掀她帷帽的手, 而那视线从进来后, 便不曾离开过她半步。   唯一的一个可能, 便是她的脸出现了问题,否则一向爱美成痴之人又岂会不愿以自己真面目示人, 哪怕是在脸上贴一张人|皮面具。   “若是当真发生了什么,雪客与我直说便可,我定会想办法的。”   哪怕她的脸真的坏了,他也不会嫌弃她半分的,何况鬼谷子现还在阳城关中,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半垂着眼睫的时葑闻言, 随即放下了吃完的白瓷青梅碗,出声道:“鬼谷子现在可还在阳城关内?”   显然她是避重就轻,或是单纯地不愿说出。   “自是在的,现在应当是在城东那处,等晚些时候会过来给我用药,到时在请神医进来给雪客看下便可。”   “好,就是不知林大公子现在可否出去一二,我想休息了。”她说着话,还往里头缩了缩,显然一副困到了极点之态。   “好,届时等神医来了,我便在进来唤你。”即便他腹中有千言万语未曾诉说,却也深知现在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   再说她现在都回来了,他还担心人会在丢了不曾?   等人出去后,时葑方才摘下那遮面的幕离,并将手覆上这张正逐渐妖异化的脸上。   同时,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这张脸,正在逐渐往那等妖异入骨的万年牡丹花妖而去,原先她的脸本就生得惹人注目,现在,更不知又生成了何等祸水之相。   不过唯一一个好处便是,她不再需要带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或像那等躲在阴暗,潮湿角落里的下水沟老鼠一样苟延残喘。   可是,现在的这张脸又真的是属于她的吗?   先前推门出来后的林拂衣本想就此离去,可那双脚就跟黏在了原地不在挪动半分,同时他的内心深处隐隐升腾起一抹强烈的不安。   而且她在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定然是发生了不可为人知的事情,那么,她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屋内,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的时葑,人才刚闭上眼,便陷入了一个乱花迷人眼的梦境中。   梦外是寒风刺骨,万里冰封的梅香冬日,梦里是烟雨朦胧,春江水暖鸭先知的百花四月。   还差几个月便满十七的时葑生得比同龄人高一截,偏生这人却是瘦得跟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猴一样,连带着其他人都怀疑这人下一秒是不是就要脸色青白的撒手人寰。   正当时葑慢吞吞的收拾好书本回宫的时候,大老远的便听见了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阿雪,之前不是说好了今天下课后要和我一起出去玩的吗,还有你怎么每一次都是最后一个才离开的,是不是不想被其他人看见我们之间的关系。”   现年满十九的上官蕴似乎还没有过那人憎狗嫌的年龄,或者单纯的说,对方本性如此。   “还有我前面都叫你那么多次了,你怎的都不理我啊。”说到这个,上官蕴还嘟哝了好几声。   “还要阿雪也真是的,现在虽说到了春天,可你也不能马上就穿那么少,也不担心将自己给冻出个好歹来。”   嘴硬心软的少年嘴上虽是凶巴巴的,可人则是诚实的将他身上穿着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还将揣在怀里的芸豆卷一起递了过去。   因着芸豆卷被少年一直藏在怀里的缘故,现在摸上去,还带着余温,就像是少年给她穿上的外衫一样,满是带着暖意。   “可是你将衣服给了我,你怎么办?”脸颊微红的时葑看着手上的芸豆卷,人很馋,还有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暖,其实最暖的还是她的心。   因为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被人给捧在手心上了。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冷,再说我的体质可比阿雪不知好上多少。”上官蕴手痒的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故做凶狠道。   “这芸豆卷若是你再不吃,可得凉了,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最重要的是不好消化。”   “那你也吃。”时葑捏起一块芸豆卷先放进了少年的嘴里,这才给自己也吃了一块。   果然,东西还是需要人分享吃最好不过。   哪怕她知道上官蕴最开始接近她,并与她交好的原因,一是因为她的脸,二是误将他当成女子。   虽说本质的开始便是错误,可不知为何,她想着就那么一直错下去也好。   只因她本身就是一个很贪心的人,贪心到想要将这一抹阳光一直紧握在手心,并且永远都不放开。   “好吃吗?”时葑见他三两下就嚼完了,不忘用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询问而去。   “好吃。”吃着心上人喂过来的糕点,上官蕴眼中瞬间笑开了花。   “那有你等下带我去吃的东西好吃吗?”   “自然好吃,还有阿雪你这小馋猫怎么就一天到晚想着吃的,也不懂得想下我。”   “可我知道你会想我的啊。”时葑红着耳根子再一次拍开了少年欲伸过来牵她的手,脸颊红红的,像极了那等因见情郎而羞涩的怀春少女。   人间四月春花烂漫,碧绿柳枝抽生,处处芳菲浸染,粉蝶绕茶麋而艳。   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开得花丛浪漫的山茶后,正缓缓走出不知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的二人。   “询植最近的功课倒是做得极为出色,难怪陛下会允了你年后进入朝廷学习。”男人嗓音虽温润,却奇异的带着一丝寒意。   “哪里是我做得好,分明是表哥教得好。”时渊等那二人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中后,方才收回了视线,复笑道:   “反倒是表哥不曾觉得我那位太子哥哥的颜色生得越发好了吗,也难怪不久前来朝贺圣的小国使臣见着太子哥哥时便惊为天人,说是想要为他们王求娶回国当皇后,表哥那时候不知道我父皇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少年的话中,不知是讥笑还是讽笑过多。   “一个男人长成那种德行,询植不觉得有些过于侮辱‘男儿’二字吗。”双手负后的林拂衣嫌恶的地收回视线,轻扯的唇瓣中满是冷嗤。   “岂会,再说了,表哥可知道,因着我那位太子哥哥的缘故,不知惹得这燕京城中的多少小倌打着她的旗号来揽客,就连这生意也是出奇的好,不过唯一可惜的是,这一切都被上官蕴那蠢货给捷足先登了。”   “反倒是表哥今日怎地有空来了宫里,表弟可不记得最近宫里头有什么事要忙?”唇边噙着一抹笑的时渊轻折一枝离他最近的山花烂漫,有道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花落空折枝。   “自是有事。”林拂衣抬眸看向已经快要和他一样高的少年一眼,许久,方将手中信封递过去。   “这是?”时渊接过后,满是不解。   “四月初苏州城发生水涝之灾。”   不过短短几字,却足以令人猜到掩藏在其下的惊涛骇浪与那尸横遍野的人间惨剧。   今年的春日因着降水量高,特别是那等地势低下,又近水的良田不知被淹没多少,又导致多少无辜平民流离失所。   可这一切,却同这纸醉金迷,繁华落尽的燕京城中无关。   之前跟着上官蕴出来的时葑,此时手上正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若有所思,明明她之前说过很多次,她不喜欢吃糖葫芦的,可是每一次他们出来的时候,他总会装听不见,重新给她买了一串,问他原由。   他则信誓旦旦的说:“我之前认识的小姑娘大媳妇们都喜欢吃糖葫芦,就连我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也喜欢吃,所以阿雪肯定也是喜欢吃的,只是不好意思说。”   而每到这个时候,时葑都恨不得敲碎他的脑壳,还有她是真的不喜欢吃这种又酸又甜的玩意,除了糖醋鱼和糖醋排骨外。   “等在过几天我们就出来放风筝,或者骑马去踏青怎么样。”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宵禁之时,连带着上官蕴的情绪都低落了几分,天知道他有多么想直接将人给带回上官府里去了。   要不然这种隔着几天才能见一面的日子,实在过于难熬了些。   “好啊,还有下次我不要吃糖葫芦了,我不喜欢。”   等到了宫门口的时候,时葑不忘将握在手上的糖葫芦扔进了他的怀里,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在认真不过的神情。   “好,那我下次给阿雪买别的。”可是他说的下次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只因他在下次见面的时候,给她买的仍是糖葫芦。   好像就是认准了一样,打死都不会换其他口味。   今日的皇城中静悄悄的,连树叶落地,花枝簌簌之音都清晰可见。   此时裹紧了身上外衫的时葑踩在宫人还未来得及扫,不时发出咔嚓声的枯枝落叶上,因着周边未曾点灯,一路上遇见的那些斑驳树影就像是鬼魅般张牙舞爪,使得她每一次路过时都害怕不已。   正当她马上就要经过假山时,假山后却先一步传来了一道略显沙哑的少年音。   “太子哥哥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在不回来,皇弟都差点以为你今晚上不会回来了。”一句话不知是笑是讽,或者更应该说是对方又在这里等了多久。   “你在这里做什么。”唇瓣微抿的时葑戒备的往后退一步,同时她的心里隐隐升腾起了一抹不安之色。   有时候连她都说不清,她为什么会害怕这个比她小了三个月的弟弟,更担心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又会如何?   “皇弟自然是在等太子哥哥回来,反倒是那么晚了太子哥哥才回来,就不担心会在外头遇到什么危险吗?比如说那等心怀不轨之辈。”   时渊像是没有看见她脸上的疏离之色,哥俩好的牵过了她的手,径直往灯火通明处走去。   “太子哥哥的手可真冷,上官公子也不舍得为其暖暖。”他的另一只手,则搂住了她的纤细腰肢不放,更意有所指。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左右想要挣脱她桎梏的时葑却是怎么样都挣不开,同时她发现了。   对方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她所居住的雅安殿,反倒是另一个与之完全相反的冷宫方向时,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升起,同时她内心的不安之色渐加。   “还有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再说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放开。”   “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过就是想要请太子哥哥到前面做客而已,太子哥哥何必那么大的反应,难不成还担心我这个当弟弟的吃了你不成。”少年温热的吐息,满是带着刺骨寒意。   “呵,我看你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还有时渊你放开,我让你放开我,你听见没有没有!!!”   见人仍是不曾松开她的手半分后,时葑不知打哪儿来了勇气,直接将人给推倒在地。   正当她害怕得想要飞速逃离之时,谁曾想身后倒地之人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并将她往假山的方向搂拉而去。   少年这一次的力度大得她完全挣脱不了半分,还未等她再一次怒嗔出声时。   她被推到了假山后,腰间正好撞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瞬间疼得她呲牙裂嘴,就连眼眶都染上了一抹嫣红之色。   “本来我都还想温柔一点的,可谁叫太子哥哥不乖。”随着话落,时渊便先一步低头下来亲吻着这张,一看就极为可口的红唇。   身后被假山凸出的点给疼得难受不已的时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这低头亲吻她的少年,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啃咬来得更为妥当。   还有她可是他哥哥!他知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在做什么不!   心里大感到耻辱与恶心的时葑张开牙,咬了对方欲伸进来的舌尖,时渊吃疼,方才退了出来。   “我可是你哥哥,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慌乱之下咬破了对方舌尖的时葑煞白着一张脸,满是恐惧的推开了对方,骨节被她攥得泛白,掌心则被抓得瘀青一片。   “太子哥哥的嘴里是梅花味的,吃起来可真香。”被推开后的时渊非但没有半分悔改之色,反倒是伸出嫣红舌尖轻舔了下唇瓣,笑得肆意而邪魅。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今日太子哥哥吃了梅花糕的缘故,还是太子哥哥本来就那么的香。”   时渊忽地再度凑近,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置于鼻尖轻嗅,目光中满是痴迷。   可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迷恋,反倒是被那种生于黑暗中,阴冷潮湿,浑身上下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蟾蜍,直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浓稠的恶心与恐惧。   “时渊,你可真恶心!我可是你哥哥!你这是在枉顾人|伦!”紧抿着一张唇的时葑脚步后退,也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   “我在恶心又哪里恶心得过太子哥哥,这人都不知被那位上官公子给玩了多少次,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过就是亲了一下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说是不是啊,时葑。”   少年漆黑眼眸中满是带着森森笑意,冰凉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脸颊,笑得一脸暧昧与势在必得。   仿佛此刻在他身下的不是他的皇兄,而是一只可怜的宠物。   同时,因着附属小国的使臣之前被事耽搁,导致到来的时间较比以前晚上了好几个月,而今夜的皇城里也在筹办着晚宴的菜色以及歌舞。   而今日,慕容皇后罕见的将还在学堂中上课的时葑叫进了凤藻宫内,连带着她那颗本来就不安的心,此时更是跳得七上八下。   偌大的宫殿中,因着里头伺候的人出去了大半,现在就只余下那么几人后,总显得有几分空荡荡的错觉。   一米高的水晶镜中,正倒映着一身形纤细的少年。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唇若点漆,端得色若春晓之花。   “母后,儿臣穿这身会不会很奇怪啊。”嘴唇上破了一块皮,现在还未好的时葑看着身上的这件杏黄色团花锦衣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变扭感。   特别是她的左耳上还带了枚新的红宝石吊坠,看着不男不女的,实在不妥。   不是说丑,而是镜中人若非头上梳着男子发鬓,恐还真令人以为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可这些心里话,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   “母后,儿臣能不能换一件衣服。”她扯了扯衣服,满是别扭。   “本宫倒是觉得极好看的。”正慵懒的靠在美人椅上的慕容皇后闻言只是轻扫了一眼过去,便马上收回视线。   “可是………”正当时葑还欲说些什么时,身旁的白姑姑先一步开了口。   “奴婢也觉得殿下穿这身,是极好看的。”   “好…好吧………”既见事已成定局,时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母后这次为何会心血来潮的给她做了身嫩黄色的衣服?明明她之前穿的都是红色的啊?还要她去御花园摘百花回来做糕吃?可这些小事只需要吩咐一个宫女去做便好了。   这件事,好像只有等到了她被废太子之位,并被关押在宸王府里多年后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而此时的她俨然不知情半分,还穿着新做的衣衫,去御花园摘着母后说那最近开得正艳的茶靡。   御花园中,因着午时炎热,使得这园中百花蔫蔫,亦连那粉蝶都躲在了阴凉地。   园中一处酴醾花开正艳,当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时,更吹得花枝花叶花蕊簌簌而响,又落了树下之人满身纯白之醾,更落了一沾衣余香的雅兴之事。   手上拿着一朵石榴花的时葑看着这比她还高的茶靡树时,不知为何愣愣的发起了呆来,亦连她原先是来做什么的都有些忘了。   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月洞门外正走来一身着玄色银纹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的男人。   “那是谁家的姑娘,怎地梳了个男子鬓发。”   本应在御书房批改奏折的时钦想着要来御花园透透气的,谁曾想会看见一个脸生的姑娘站在茶靡树下发呆,连带着他原先想要往另一处走去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仅凭那张侧脸,都不由令人联想到:“兮似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回风之流雪。”   伺候多年的李公公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来得及见到那一抹嫩黄色的衣角转瞬即逝,却并未看清对方脸长什么样,故而斟酌了一番,道:   “听说最近晨妃娘娘将娘家人请到了宫中作陪几日,说不定那位姑娘是晨妃家中人。”   “是吗,正好今日朕有空,不妨去宸妃那处坐坐。”   其实归根结底,他更想再见一眼那位小姑娘,只因她给他的感觉,像极了当初的一位故人。   若是她还在,这孩子说不定也能有那么大了。   可惜的是,佳人已逝,过往皆如云梦飘浮。 第94章 九十四、闹事惊马     等时葑……   等时葑醒来后, 正好听到窗外的一只鸽子扑棱棱展翅而飞的声响,同时,紧闭着的门扉也在下一秒被推开。   “雪客, 神医来了。”推门入内的林拂衣看着已然戴上帷帽之人, 心下更感好奇, 其下更多的应是担忧二字。   “好, 麻烦你了。”许是因她刚睡醒,连嗓音中都带多了几分沙哑。   “你我二人之间, 何来的麻烦二字, 若是你在这样说,可就称得上是见外了。”林拂衣微侧过身, 将门外的鬼谷子迎了进来, 恭敬道。   “此次还得劳烦神医出手相帮了。”   “不过些许小事。”   背着药箱的鬼谷子刚从城西赶来,身上还带着未曾消融的冰冷之气, 一些落在外衫和发丝上的雪花等一进到温暖的房间后,瞬间洇湿成了一朵朵深色之花。   等人出去后,时葑方才摘下了那顶遮面帷帽冷着声儿, 望过去道:   “不知神医可否有解我瞳色的药物。”放在帽沿边上的手无端收紧, 似在极难忍耐着什么。   “你的眼睛。”鬼谷子凝视着她的那双紫眸, 心下微惊。   “不知神医可有解决的法子。”眼眸半垂中的时葑见她盯着自己许久,红唇轻启, 方才打破这满室寂静。   “有是有,不过皆是那等治标不治本。”   深知一直打量对方不大礼貌的鬼谷子收回了目光,可那抹视线仍是不曾离开过她的那张脸半分,似要透过她的脸,思念另一人。   “只要能遮住其色便可,无论神医想要什么, 在下定在所不辞为其取来。”   有时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她一直深知若是要武林人士出手帮忙,必须得付出相等的报酬,而这鬼谷子更是其中的个中翘楚。   “当真?”   之前欠了一个人情的鬼谷子本打算借由此事偿还人情,谁曾想居然会收获到一个意外之喜,连带着她本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也泛起了一抹笑意。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若是我让你嫁给我的弟子,你可愿。”鬼谷子说话时,眼睛则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似不愿错过她脸上的分毫变化。   “不知神医的弟子名讳为何?”   微蹙着眉头的时葑听到这令人出乎意料的要求时,眉心忽地跳了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并往不可控制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名下不过有俩劣徒,一唤言安,一唤穆生。”随着鬼谷子的话音方落,门外适当的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言安’二字一从她嘴里吐出时,时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略带妩媚的脸来。   同时,她内心深处更是频繁敲响了警钟,一声胜一声,好比老和尚敲钟。   许是院中红梅在承受不住过度的积雪而往下弯了纤细腰肢,任由上面的梅花香雪簌簌而落,砸了那雪地中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雪坑。   “夫人,老爷说是让我将小厨房里新熬好的红枣燕窝给你端来。”   高燕还处于变声期的嗓音适当响起,正好解决了此时时葑的燃眉之急,不得不感叹,他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你先放在厨房,待会儿我在过去吃。”   “好,不过夫人可记得早点吃为好,免得放凉了就失了几分味道。”高燕深知现在不方便进去打扰,何况该见到的总会见到,又何必急于一时。   “我晓得了。”随着二人的话音方落。   鬼谷子却忽地看向了那落雪的窗外,眼眸半垂中喃喃自语来了那么一句。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是大,不过比起永安那年倒是小了点,今年又不知得有多少冻死骨。”   “永安那年的雪我倒是不曾见过,不过今年的雪下得倒是挺大的。”时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棵不知被多少积雪给压弯了枝丫时的梅落雪景。   同时黑暗中,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着她的心脏口不放,难受得几乎令她一度喘不过气来。   当她试图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反倒是那深渊之中不断有冰凉的触手欲将她往那无边深渊中拉去。   永安那年,她不过还是一个吃着甜糕的垂髫小儿,却也记得永安年间的那一场雪下得极大,路边冻死骨不知多少。   “今见公子无碍,老妇便先行离去,待三日后便会再次来访。”   鬼谷子突兀看了眼窗外落雪后,便收回了目光,方背着桌上药箱推门离去,也并没有在执着的等待她的回复。   “有劳神医了。”   “你我二人迟早都是一家人,何来的麻烦二字,雪客。”罕见的,鬼谷子叫出了她的名字来,看向她的态度更带着一种莫名的亲昵。   等鬼谷子出去时,正好遇到了在巷子口外等候许久的一辆青铜马车。   “那孩子找你了。”站在雪地中的男子身着黑色狼皮大氅,双眉间笼罩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冰寒之气。   “你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吗,反倒是这孩子的长相和那个男人长得可真是像,特别是那一双如出一辙的紫眸,恍惚间我还以为是那个男人回来了。”   鬼谷子想到先前那双被掩藏在帷帽下的眼睛时,不由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了,你倒是还记挂着那个男人。”双手抱胸中的呼延哩闻言嗤笑一声,丝毫不觉得这样的他有何双标。   “我虽是记挂着那个男人,你们不也是记挂着婉婉吗。”说到那人时,连带着鬼谷子的唇角都下意识浮现出一抹浅浅笑意,毕竟那样明媚如三月柳的女子,谁不爱。   “走了,大冷天的在外面站那么久,你不嫌冷,我还嫌。”   “你这女人都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还有走这么快做什么。”   “什么问题,再说你跟不上是你腿短的问题,又不是我走得快的问题。”   而院中,那间烧了炭火的室内。   因着她现在才刚睡醒,整个人皆是懒洋洋的,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混沌。   好像现在就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望着那天花板发着呆就感觉幸福到了极点。   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原先未曾紧闭的房门正被人悄悄推开,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刚熬好的苦涩药味。   檐下一只麻雀落地而停,那双绿豆小眼正好奇的往里头探望着,直到有人靠近,方才展翅而去,徒留下雪地中的几串小脚印,彰显着它来过之景。   还未来得及闭上眼与用帷帽遮脸的时葑正撞上男人那双浅得近乎于琥珀色的瞳孔,也从那双眼眸中照见了她此时近乎妖异的芙蓉面上。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就连周身的空气中也在一寸寸的凝固,更甚浓稠得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你的眼睛。”唇瓣微抿的林拂衣,看着她那双变得不同于常人的紫色瞳孔时,心下复杂万千。   同时更为心疼的是她在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她的脸又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见事已如此,时葑也懒得在戴上帷帽遮掩,反正看都看了,又何必欲盖弥彰。   何况她现在的小脸蛋长得那么好看的,若是一直藏在帷帽下方才是暴殄天物。   “你要问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要是我知道的话,说不定还没有像现在这么苦恼。”翻了个身,往里滚去的时葑别过了脸,也拒绝了他那带着怜惜的恶心目光。   “燕窝再不吃就凉了。”林拂衣强压下心悸,面不改色的将手中的燕窝递过去。   他知道,若是她想说了自然会说,无需他多言,否则若是多此一举的询问,说不定还会再度惹来她的厌恶。   “谢谢。”   “你我二人之间何需谢字,雪客若是再说这个字,信不信我会生恼了你。”何况他欠她的那么多,岂是一碗燕窝能偿还得清的。   “谢谢。”   林拂衣:“…………”   窗棂外的落雪下得越发密集,原先才到鞋底薄的棉花细雪,现在都已到了鞋跟处。   许是回到了温暖如春的地方后,导致她的性子越发惫懒了起来,就跟长在棉被里的一根棉芯似的,就连脚上的罗袜都不穿了,就只光着脚丫。   今日本当外出的林拂衣则推了赏梅垂钓之约,静守在屋内独自对弈。   配合着檐下落雪,与刚泡好的茶水袅袅香满室,当真称得上岁月静好。   可是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时葑看着这还赖在屋子里不走之人时,小小的脑袋中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正在临摹字迹的林拂衣见她看向他久久不语,随先一步出声道:“雪客何故一直盯着我看?”   “我只是在想,你现在眼睛好了,再说这院子里头又不是没有其他房间,你林大公子怎地还和我这断袖之人挤在一起,难道就不嫌恶心。”   翻了个白眼的时葑只要一想起他之前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时,便忍不住的心泛憎恶。   “这院里何来的空房间,何况这床本就是我之前睡习惯了的,雪客现在说这话可是好生无赖。”   眼见天色渐晚,林拂衣也停下了抄写书籍的手,开始往床边走来。   “什么无赖,这床分明就是我挑选的,再说了,这院子也是我掏钱买的。”   虽说钱不是她的,可却是从她手里花出去的,这一来二去,怎么也得说是她花的钱才对。   “嗯?”男人修眉微挑,望着她含笑不语。   直看得到了最后,时葑的心虚得就同下雨天被狂风暴雨吹破的茅草屋顶一样。   “那我打地铺还不行。”   “好。”过了许久,林拂衣方才降贵纡尊,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那白日下了一夜的雪直到半夜都仍不停歇,连带着室内的温度也在寸寸变冷。   等到了半夜,翻来覆去许久未曾入睡的林拂衣侧过身,看着这早已熟睡之人的侧脸,恍恍间才发现,过去十多年来,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看过她。   她的脸不是那种典型的巴掌脸,却意外的给人呈现出一种视角上的小,眉毛|黑|粗浓密,唇不点而红,鼻梁高挺却不显冷凌感,最为令人心生喜爱的当属那双眼神迷离,媚态毕现,眼周,眼角略带浅浅红晕的狭长桃花眼。   许是时葑连日来太累的缘故,导致现在的她睡得格外之沉,甚至都忘记了这屋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更不知她被人盯着看了一晚上。   而此时的阳城关外,正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似要将这一池春水搅得更浑。   待天微微亮,下意识想要蹭一下柔软锦被的时葑却在无意间蹭到了一个手感温润如玉,并带着体温的胸膛,惊得她满脑子的瞌睡虫瞬间惊醒。   当她的视线上移,看见的便是男人坚毅的下颔线,不时上下滚动的喉结,精致漂亮的锁骨,在下移,则是她那睡姿糟糕得如八爪鱼的模样,还有…………   她发现自己不但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床不说,还缠着人家林大公子睡了一觉。   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仍令她感到心慌慌,特别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此之前本就称得上是水火不容的地步,更别说她还干了这种事后。   正当她打算脚底抹油往床下滚时,谁曾想对方也在下一秒睁开了眼,用那双还带着少许迷离的丹凤眼看着那不知所措之人,唇瓣微扬道:   “不知雪客昨晚上睡得可曾安好。”   “挺好的。”   刚伸长了腿,准备往床下伸去的时葑差点儿没有被他后一句给直接吓得软了脚,连带着脸上的错愕之情都还未来得及收回,就那么直白的撞进男人的浅色瞳孔中。   “就是不知我这床,雪客睡得可还舒服。”   “挺好的,挺好的。”   “嗯?就是不知是我这床睡得挺好的,还是我这人睡得挺好的?”男人尾音微微上扬,配合着晨起时特有的沙哑,竟意外的勾人。   此时男人的胸前衣襟大开着,满头青丝如浓墨散下,锐化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寒,多了几分柔美。   时葑瞥了眼儿过去,纵然她当年在府上豢养了那么多的美人,却无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之人的好相貌。   “不知我的这副皮相,可还能入得了雪客的眼不曾。”林拂衣刻意凑了过去,朝她轻吹了一口气,那气息弯弯绕绕的,满是带着缠绕的暧昧之气。   “强差人意。”时葑傲娇的别过脸,耳尖上却是悄悄的冒出了一个小红尖尖。   “是吗,那么雪客可还未回答过我之前的问题,不知是我这床睡得好,还是我这人睡得好?”   “自然是床了,再说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你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故意冷着一张脸的时葑推开了他的过近距离,整个人就像是落荒而逃般。   徒留下林拂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低头笑出了声。   这人好像比他想象中的有意思得多,那么当初的他又是因何一直厌恶她的呢?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因着他的一己偏见。   等林拂衣穿衣出来时,却不见了院中人的身影,不由微拧着眉头出声道:“夫人现在去了何处?”   “夫人刚才说是出去买早餐了,还问了奴说吃什么。”   “嗯。”林拂衣刚准备往院中走去时,余眼正好看见了高燕手上提着的药材包,继而道。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回老爷的话,这是神医今早上刚送过来,说是将其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后端给夫人服用。”   “嗯,不过晚些等夫人回来后再熬,免得到时反复熬煮失了药性。”   因着半夜雪停,加上年关将近,今日的阳城关格外热闹,不少店铺已是早早挂上大红灯笼,贴新桃,寓意要沾沾喜气,好马上迎接新的一年。   前面出来后,现嘴里嚼着一个肉包的时葑正提着新买的包子和豆浆优哉游哉的往时府的方向走去。   同时她因为担心头上的帷帽会被风给吹走,特意在其沙幕的下垂上加了几颗细小的红色珠子,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它会被这过大的风给吹飞了。   “闪开,快闪开。”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句,紧接着是马蹄践踏财物,与他人怒骂,小儿哭泣之音。   听声音好像是马匹失控了,还是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也不知是哪一个被惯得骄纵得不将人命当一回事的富家子女。   “救命啊,救命!”   紧接着,一道少女的尖叫声响彻耳膜,边上离得近之人纷纷往前跑着,或是往边上躲着,以免自己成了那等被祸及池鱼的鱼。   时葑本就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管对方是生是死,反正同她无关,可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巧。   她这个本应当看热闹之人,硬生生给转变成了那等被看热闹之人。   只因骑在失控马匹身上的少女,正被那匹癫狂得不受控制的马给带来到了她所在的位置,甚至那高高扬起的马蹄此刻离她不过半米。   “让开,不想死就让开。”   马的前蹄高高扬起,马上在下一秒就要踩碎她的脑袋,其他围观之人皆是别过脸或是闭上眼,不愿去看那脑浆混合着血浆爆裂的一幕。   可是那马已近在咫尺,哪怕是她现在想要躲也躲不去哪里,为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制止住这匹失控的马,同时她刚才在匆匆一扫中,看见了马上女子身上所着的料子非富即贵时,心下瞬间活络了开来。   观这马的癫狂程度,若是强行制止,说不定还会伤到其他人,更别提现在还是在闹市之中了。   紧咬着牙根,脖间青筋暴起,瞳孔大瞪的时葑当下立断的抽出腰间充当腰带的软剑,以脚尖点头,目光阴戾的朝那马头砍去。   原本其他人等待的脑袋迸裂之景并未等来,反倒是等来了那匹失控的马扬天长鸣一声。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那温热的马血溅洒周围,庞大的,失去了头颅的马匹应声而倒。   原先因马失控,而紧紧抱着马脖子的阳锦绣在马轰然倒地的那一刻,也被先前砍马的青年救下,停留在了一处干净之地。   当她的鼻间弥漫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梅花香时,一瞬间,连带着心都沦陷了。   “姑娘,你没事吧。”青年嗓音如山涧流水潺潺,却又似那深山老林中的迷妖,满是带着勾人之意。   “谢…谢谢。”   “既然姑娘无事,那么在下先行一步。”从马上救下美人的时葑刚打算学那挥一挥翻飞鸟翼袖口,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高人时。   她的衣袂先一步被少女给攥在手中,同时她的眼睛里也撞进了少女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她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可否告知锦绣你的名讳,锦绣好让家中人前去道谢。”   阳锦绣话还未说完,反倒是那张脸先一步红了个底,似那春日树梢上的一枝娇艳碧桃花来得妩媚动人。   “不过举手之劳,何况小姐没有怪罪在下宰杀了小姐的爱马已是万幸。”   “小姐你没事吧,小姐你刚才可快要吓死我们了,城主大人之前就说过了这匹马的性子烈,偏生小姐还是想要驯服。”   当时葑将人从马上救下来的那一刻后,之前那些哭哭啼啼的丫鬟和小厮也围了上来,看这哭的模样,仿佛他们的主子已经遭遇了大测一样。   “我无事了,刚才还得多亏了这位公子救了我。”   “公子,多谢你………”其中一个小丫头准备过去道谢之时,却不见了那本还在原地之人,不由摸了摸后脑勺,奇了怪了。   “小姐,那位公子不见了?”   “找,人现在肯定还在这阳城关中,若是哥哥问起,便说是寻刚才救了本小姐的救命恩人。”阳锦绣回想起之前那人跃马救她的场景时,一颗芳心仍是止不住的‘扑通扑通’乱跳。   最重要的是,她刚才透过那层帷纱中探得,那位公子的轮廓看起来非是那等丑人。   而现在就差得知,这位公子是何人了。 第95章 九十五、鸿门宴     前面救人……   前面救人后, 正提着早点的时葑刚一推开门,正看见了在院中浇花的男人。   心里不禁有些纳闷,这大冬天的浇什么花, 没见雪那么的厚?还有你浇的水都快要结成冰了吗???   想不通想不通, 难不成这就是世家公子独特的爱好不曾???   “回来了。”   今日着了一身水色朱子深衣的林拂衣在她进来时, 鼻尖则轻嗅到了她身上的一丝血腥味, 随眉头微蹙的拉着她就要房间里走去。   “你受伤了。”   “没有,不是我, 反倒是我今日见义勇为了一下, 想来身上的味道便是那时沾上的。”   挣脱了桎梏的时葑将手上买好的早点递过去,因着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故而都买了点。   又环扫了眼院中, 不见高燕的身影,道:“高燕现在可是在厨房?”   “他应当是在里面给你熬药, 今晨你出去后,神医正好送来了为你要配好的药。”   林拂衣打开他装在竹筒里的豆浆饮了下去,连带着心口都暖了一片, 偏生在看见她手上还提着的另一份早点后, 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种不爽感。   “为何你都不问我弥瑟去了哪里。”从她回来到现在, 就跟完全遗忘了对方一样,不知应当说是薄情还是先一步看清了事情的本质, 使得林拂衣只能先一步询问。   时葑闻言,表情仍是淡淡的,仿佛刚才从他嘴里说出的人名不过就是一只可随意丢弃的阿猫阿狗。   “这人不在不是被你发卖了出去要么就是病死了,总归不过两种可能,何况一个奴才的是死是活同我有何干系。”   “你可真是狠心啊,时葑。”   “先前不是还有人说我心软吗, 怎的那么快便改了口。”   翻了个小白眼的时葑懒得在理会某人,直接提着另一份早点进了小厨房,唯在临推门进去前,不忘说出了她的想法。   “现在我回来了,晚点我们得要去换一间大点的宅子才行,不然男男授受不亲。”   此时正在厨房中,守着小火炉子的高燕自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明亮的炭火照得他的脸忽明忽灭,半垂的眸中漆黑一片,很快,他的左脸贴上了一瓶装着豆浆的竹筒子。   “给你买的,先吃了在过来看,再说这火哪怕没人看,一时半会也灭不了的。”   “夫人你回来了。”唇瓣干裂的高燕接过那还带着热气的竹筒放在手上暖手时,漆黑的眼眸中飞速的闪过一抹笑意。   “嗯,看我干什么,吃东西先,免得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高燕谢过夫人。”   高燕接过她前面递过来的豆浆和小笼包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余眼则时不时扫过近在咫尺之人,好像此刻间,他近得连她身上传过来的淡淡梅花香都清晰可闻。   一时之间,称不上有多大的厨房中只余下那细小的咀嚼食物声,与那火星子炸裂时的‘噼里啪啦’音。   见人吃得差不多了,时葑方才冷着一张脸,问,“在我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城里可曾有发生过什么事。”   特别是那日夜间她见过的黑甲卫,无端令她内心深处泛起了严重的不安之色,就像是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大事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反倒是城主时不时会来寻老爷下棋,周围边防的士兵增加了不少,同时处于闹市中心的铺子皆卖给了安家,以及现在一到夜间便开始了宵禁。”喝了一口豆浆后的高燕,挑着一些最近最主要的事情说。   “宵禁是从何时开始的?”   “约在两月前。”   “安家的铺子又是何时盘下的?”   “在夫人失踪的那段时间里。”高燕对她的问话基本有问有答,若是不知情的,则会抿唇不言。   一问一答后,倒是令时葑猜出了不少东西,可也仅限于那么几分。   等她推开门出去后,正好见到了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的林拂衣,微抿下唇后,复出声道:“正好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我还以为雪客宁问高燕也不愿问我的。”一句不知是醋还是怒的话从男人鼻间冷哼而出,偏生未曾被心事重重之人给注意到半分。   “岂会,我们先回房再说,外头实在是有些冷了。”   “好。”   等二人在房中细细交谈了好一会儿,高燕方才端着熬好的中药敲响了门扉。   时葑欲从床上起身时,先一步被林拂衣给阻止的按下。   “我去拿就好,再说你这罗袜都未穿之人,也不怕一来二去的生了寒。”   时葑顺着男人的目光往回看,正好看见了她进屋后便褪了鞋袜的脚丫子,在男人带着笑意的注视下,随即恼羞成怒的将脚缩回了锦被中。   “你这脚我都不知看了多少次,还怕这一次不曾。”林拂衣将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还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包蜜饯,好用来给她压下嘴里的苦味。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二者岂能混为一谈。”   一说到之前的事,时葑瞬间有些气得牙痒痒,可是当她一看到那小几上,散发着浓重泔水味的中药时,整个人瞬间蔫了,完全同那冬日里刚被霜打得青紫不接的小茄子。   “这药若是再不喝,等下凉了说不定更难喝。”林拂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谁说我不喝了。”她才刚说完话,便拉长着一张苦瓜脸,大有将军一去兮不复返的勇气,端起那药碗‘咕噜咕噜’咽下。   即便喝药后马上含了块蜜饯在嘴里,那张脸仍是皱得跟苦瓜似的。   “喝点水。”   “有水你干嘛不早端给我。”时葑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水后,又是‘吨吨吨’的往下喝。   “若是刚喝完药便喝水,难免会冲散了药性。”   “…………”   等药下肚不久,时葑便是一阵困意袭来,没一会儿,人便盖着棉被,将身子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见人睡下后,林拂衣方才推门外出,并在院中见到了今日本应在城西问诊的鬼谷子。   “神医今日来此,难不成是要同林某告别而来。”   不怪他会那么问,只因他在那大开的院门外见到了一辆虽看起来再为普通不过,实际上用料皆是奢华的马车。   “林公子倒是聪慧,一猜便中,这是老妇给林娘子调制的药丸,服用一粒的时效为十日,里面共有一百多粒,应当能用一段时间,若是用完了,届时老妇会再次出现的。”   “如此,多谢神医。”林拂衣接过那蓝底小瓷瓶,郑重的做鞠行了一礼。   等他再次抬头时,院中人已不见踪影,亦连院外的马车皆是如此。   原先正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呼延哩见着突然掀帘入内,便让车夫赶路之人时,这才睁开眼,略带几分惑意,道:   “怎么那么快便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待得更久一点。”   “不过就是倒个别,又非那等生离死别。”进了马车后,鬼谷子倒是怎么来得舒服怎么躺,再说这马车过大,哪怕睡下俩人都足矣。   “那药的副作用你可言明了不?”   “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不过我想这不过就是一个小问题,应该不影响。”说到这个,鬼谷子瞬间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眼。   只因那副作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端看个人的意志力是否薄弱。   等傍晚时分,院中倒是来了一位谁都意想不到的娇客。   刚从床上醒来的时葑并未看见屋里人,就连这院中都静悄悄时,便下意识的认为他们俩出去了。   同时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她瞳孔的颜色是否有了变化。   所幸的是之前的神秘紫色转为了如黑曜石的黑,颜色虽怪异了些,好歹也还是一个正常的。   “时公子,不知你可否在家。”还未等时葑松了一口气后,门外再一次传来了一道胜过一道的敲门声,同时伴随的还有丫鬟的叫门声。   看这架势,若是她再不出去将门打开,说不定那些人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院外   “小姐,这人会不会不在家里啊?或者说是不是找错了地?”名唤碧柳的圆脸小丫鬟看着这紧闭的朱红大门许久,总觉得哪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人肯定是在家的,若是不在,便将这门给本小姐拆了在进去。”自小被养得骄纵,加上父母兄长疼爱的阳锦绣完全长成了阳城关里的小霸王一枚。   “诺。”   正当碧柳打算再一次敲门时,紧闭的大门‘叽呀’一声,从内里打开。   随后露出一张其色娇若冬梅,艳胜春花的脸来,若非此人身有喉结,说不定还以为是谁家女扮男装的美娇娘。   “是你。”   见着今日从马下救下的姑娘来了她的家门口外,时葑修眉微不可见地轻皱一下,显然带着几分不喜。   “是我,我是想要来跟你道谢的,还有我想要邀请你明天来参加我哥哥举办的赏梅宴。”   来之前,阳锦绣不止一次的幻想过那人的脸该是长成了何等模样,可先前的那些猜想,都不如此时来得惊艳与震撼。   毕竟一个女人若是生成了此等颜秾模样,定然是祸国殃民的妖姬,可偏生美中不足的是,这张脸生在了一个男儿身上,使得一同前来的几个小丫鬟皆是小脸红红,低着头不敢再多看   “我家小姐是城主唯一的掌上明珠,还希望公子莫要拒绝我家小姐的好意才是。”   另一个名唤云樱的小丫头担心她会拒绝,并拂了自家小姐的面子,忙再一次出声补充。   “既然是郡主相邀,在下又岂有拒绝之理。”原先本想拒绝离去的时葑在听到对方是城主的妹妹时,心下瞬间改了主意。   现在有这么一个能光明正大混进城主府的机会,她又岂能眼睁睁错过,这叫什么,正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等第二日,时葑先一步出了门,去了哪里也未曾言之,等到了午时,林拂衣方才外出。   只是谁曾想,他们二人会在这里遇到。   “雪客,你怎么也在这里?”   今日同样被邀请进府做客,并再三推迟不过的林拂衣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随竭力压抑唇角上扬的那抹弧度。   “喜见不也是在这里吗?反倒是你何时同城主的关系那么好了。”正站在梅林中赏花赏得无趣的时葑见着身后来人时,不免诧异。   “不过就是下过几次棋,何谈得上一个好字,反倒是雪客因何而来?”林拂衣见她无趣,随手折了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递了过去。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自有我的过墙梯。”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红梅在手心中比划了几下,只觉得这枝上的梅花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些。   你这就开两三个花骨朵的哪里比得上其他郁郁簇簇的来得好看,更别说还有这送花之人了。   正当二人说话间,原先去而复返的阳锦绣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在她的身后,则还跟着不少今日同被她邀请前来参加赏梅宴的高门贵女。   说得好听说叫赏梅宴,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变相的相亲会所,好比将合适的猎物放在一起,任由外围的猎人挑选。   “不知时公子觉得这城主府里的梅花开得可好。”   今日着了一身雪白的银狐皮对襟旋袄,海棠红流云纹百褶裙的阳锦瑟不忘额间贴花钿,描那远山黛青眉,梳那双刀髻,将本就艳丽的容颜更是放大了十分。   若是她身旁站着的是其他贵女还好,偏生她站到了那相貌妖媚得过于妖异的时葑面前,总给人一种油菜花生在在牡丹花边缘的突兀感。   阳锦绣不曾理会其他人投来的目光,反倒是略带几分诧异的看向了时葑的身旁人,继而红唇微扬道:“林公子,你也来了。”   若是来便是来,怎的还用上了一个‘也’字,倒是颇为令人寻味得紧。   原先这场宴会到晚上便会散席离去的,也不知这城主抽了什么疯,硬生生将这个赏梅宴举行了三日之久,晚上还给每个赏梅客皆准备了院落。   等夜幕降临,繁星点点如春水映梨花时。   再一次换上了夜行衣的时葑往那书房方向而去,今夜因着入住之人较多的缘故,连带着守卫都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为的就是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正当她躲在书房翻找东西时,余耳却听见了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吓得赶忙吹灭了手中蜡烛,躲在了那金丝楠木锈双面普陀山的屏风后的书桌后,更借由面前的等人高海榴红大花瓶遮挡住身形。   很快,随着人入内,原先漆黑的书房中因着点燃了蜡烛,照得内里亮如白昼,同时也映出了他们俩人的脸来。   进来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城主和他的心腹。   “那位安公子现在已经在府中住了多时,不知城主现在可拿定了主意与否,以及那位林大公子?”等进了屋,陈亮先一步出了声。   “主意自是早已定下,反倒是本官让你查的事情,现在可有多少眉目。”   双手复后,眼眸带着一丝冷意的阳炎走到那六角菱花窗边,一只手则在盘着那已经包了浆的棕红色条纹核桃。   “城主今日派属下去探查那位时公子的身世时,属下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你说?”   “听说林公子在来阳城关之时是带了妻子前来的,不过却无一人见过那位林夫人生了何等模样,而很不巧的是,属下今日无意中听见高燕对那位时公子唤了一声夫人。”跟在城主身边多年的陈亮自然知道城主对那位林公子抱着怎样的想法。   可谁知,本以为只要费些时日才能拿下的美人,其实早已是有主之人。   好比有些事只需点到即可,否则若是说得太明,不是你将对方当傻子,就是对方以为你将他当成傻子。   “当真!”一句冷嗤,似那寒冰冻结血液时的阴冷刺骨。   “属下一字一句千真万确,反倒若当真如此,那么大小姐那边又应当如何交代。”   “有刺客,快来人。”   正当时葑马上就要听到她想要的答案时,老天爷就跟偏生要和她作对一样,并且现在趁着书房无人的空隙,她也得要马上跑了才是。   可是等她跑出书房时,倒霉催的发现,她忘记了她住的院落是在哪里了!!!   唯一一个还有印象的,便是那落座在东南方向。   而她更是一个只要想到便会马上付诸于行动的主,同时更挑中了其中最为像她落脚的那间院落里推门进去。   只是那么好巧不巧的,她才刚进去,便察觉到一股杀气朝她面门袭来,凤眸锐利的时葑抽出腰间软剑与人缠斗着,彼此间的招式不相上下。   这兵器古有一寸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分险之称,可若是将缠斗的二人放在狭小,并且堆积了家具的房间里时,这长一寸则成了险一分。   加上时葑担心会引来院外巡逻之人,打起来时更是束手束脚,连带着下手的招式越发狠辣,招招往对方致命处刺去,另一只手飞快的抽出了藏在袖间的匕首,寻着机会朝人刺去。   对方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招拆招,甚至连带着武艺和内力都高出她大半截,若是长久以下,她只有被压制的份。   只是一如君子光明磊落,一如小人阴险狡诈。   很快,时葑的身上便挂了不少口子,当她紧咬着牙根,准备洒出粉末时。   门外一道突兀的光亮照了进来时,正好将二人的脸彼此清晰地映了出来,很快,紧闭的房门被人敲响。   “林公子,不知那么晚了,你可睡了没?”   听见声音的一刹那,顾不上什么的时葑飞快的拉着人进了那红木雕花大床上躺下,并且用那锦被将人给罩住了。   担心他会出声,不忘伸出手将对方的嘴给堵得严严实实,一双桃花眼中既惊又恐。   她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她不过随意挑选的一间院落,居然就是林大公子的,这可真是巧,巧他|妈的巧!!!   很快,门被打开,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进来的人只是在那屏风后看了几眼,又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   却并未打算往那侧间中走来,倒是无疑另俩人都间接性的松了一口气。   等人离开,偌大的院落再次重归寂静。   “人已经走远了,雪客现在可否从我的身上起来了不?”   微挑了下眉的林拂衣,有些好笑的看着现还压在他身上之人,一瞬间竟产生了一种不愿推开她的念头,特别是鼻间还缠绕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淡淡梅花香时。   “你刚才,或者说是今日就没有看出点什么来吗?”   此时的时葑倒是并不急着起来了,何况她的体力早在之前消耗大半,现在只想像一条咸鱼滚到床的另一边躺着。   “看出什么?”此番他倒是有了几分明知故问的闲情逸致。   “城主对我们人见人爱的林大公子一见钟情,并想要摘下这朵高岭之花置于鼻间轻嗅啊。”   时葑忽地凑近,白皙的指尖缠着男人的一缕发丝置于指尖玩弄,脸上的笑意妩媚非常。   “知道了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反倒是今夜雪客可曾得到你想要之物了没有。”   林拂衣并未推开她的动作,任由她那么姿势不雅的趴在他身上玩弄着他的头发,眼神中,满是带着浓浓的宠溺之色,只是他现在还未曾得知。   时葑摇了摇头,显然上一次因着她的失手后,这里的巡逻比之前更要森严不少,这从外不行,也不知若是从内里打通………   “听说年关将近时,城主府会宴请城中有身份之人前来参加晚宴,届时只要雪客讨好了郡主,又何来的难题。”   “你说得对,此番是我操之过急了。”可莫名的,她的心里总有种预感,此事若是越往下拖,反倒会变得越发棘手,甚至还会掺夹着其他方势力。   “林公子,你可睡下了?”忽地,门外再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那么这深夜之中,来的又会是何人? 第96章 九十六、深夜来访     “林公……   “林公子, 你可睡下了?”来人虽是礼貌性的询问了一下,却并未停止推门入内的动作。   “喜见,你可睡了?”   随着来人的再一次出声, 床上二人倒是马上分辨出来人是谁了, 是阳炎。   可是三更半夜他来此做什么?还是挑了那么一个节骨眼上, 难不成是对方怀疑上了什么?不对, 这个假设一出现便马上被他们二人给摇头否定。   推门入内的阳炎迈着脚朝里走进时,一双满是被肥肉挤压的眼缝中是不曾掩饰半分的精光。   他越往里走, 动作越显急促, 像极了那等外出务工归家的丈夫急匆匆的跑去隔壁寻人般。   折射|进屋内的银辉月色随意洒在赭色地板上,那放下帷幔的红木填漆大床上也适当的响起了声。   “夫君可要去看看。”女人娇媚入骨之音比那深山中的鬼魅还要来得惑人心智。   “你先继续睡, 我出去看看。”只着了件单薄水色月纹边亵衣的林拂衣为其掖了掖被角, 方才起身。   “那你可得早点回来。”躺在里侧的时葑嘟哝了一句,方才松开了紧握着他袖口的手。   “好, 你先睡,我等下便回。”   他们对话的音量不大,却又那么清晰的传进了阳炎的耳边, 使得他脸上笑意瞬间成了那等皮笑肉不笑的僵硬。   “不知城主大人深夜来访, 可是有何事?”随意披了件深色外衫的林拂衣修眉微蹙, 略带不喜的凝视着这深夜不请自来,甚至是扰人清梦之人。   “不过是我左右睡不着, 故而想找喜见手谈一场,谁知喜见今日睡得倒是挺早,此番倒是衬得是我不是了。”   站在屏风边上的阳炎顿了下,继而将目光放在那天青色兰藤绕青枝帷幔后之人,目光幽深道。   “不知里头之人是?”   “说来也不怕城主笑话,里头之人正是内人, 她因前段时间身体有恙,所以一直在城外村庄里静养,直到前些日身子大好方才回来。”林拂衣说到“内人”二字时,眉梢间是不曾掩饰半分的宠溺之色。   “之前倒是不曾听喜见提起过。”   “人那时都未在我身边,哪怕我说了,也不见得有人信,反倒是现已夜深,城主也得早些回去歇息才是。”林拂衣这话俨然是下了逐客令。   若是一般人早会就此拂袖离去,偏生今夜遇到的是本就受了不少刺激,故而前来一探究竟的阳炎。   “本城主今夜本就无心睡眠,若是回去了也不过是翻来覆去一整夜,不如和喜见说几句话为好。”显然他这是打算充傻装愣了,也不知内里买的是什么葫芦药。   “相公,你怎地还不进来,我的脚都冷了。”   正当二人谁都说服不下谁之时,那天青色兰藤绕青枝帷幔却被人轻易掀开,随即露出一张妩媚得近乎妖异的脸来。   半卷着一缕墨发的时葑眼眸微扫,继而含笑的注视着因她出声后,浑身僵硬并泛着少许阴戾之气的男人,魅笑道:   “城主今夜怎地选了这个时间点前来拜访,倒是好雅兴。”   “城主不过是来寻我说些话,想来等下便会离去。”林拂衣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并朝身旁人望了过去。   “喜见说得没错,我刚准备同人说告辞。”见事以如此,若是他在继续留下,反倒是显得他有些不识好歹了,何况来日方长。   阳炎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复道:“眼见现在天色不早了,本官也不好在多打扰你们,还望二位有个好梦。”   “城主慢走。”   等人走后,林拂衣方才松了一口气,可是正当他准备掀帘进去时,他的手先一步被人攥紧,后被压在了床上。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他的唇上突然贴上了一个软糯如奶糕的东西,还未等他尝出些许味道时,便离开了。   “把我绑起来,快点。”   紧咬着牙根,面色潮红的时葑用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满是恳求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同时手上更不断的同着自己的身体本能做斗争。   “用绳子或者衣服把我绑起来,并将我关进柜子里。”一只手制止着另一只手的时葑整个身体卷缩成一团,强忍着不要再靠近过去。   若是她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那么等待她而来的无疑是那万劫不复之地,若是此人是莲香亦或是其他男人她都不会如此折磨自己,偏生他是林拂衣!   “好,你忍一下。”即便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林拂衣自然明白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因他寻不到绳子等物,只能用那撕碎的亵衣布条将其给捆绑起来,更担心她会咬到舌头或是咬破那张红唇,不忘往她嘴里也塞了一块布。   等将一切做好后,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出了一身薄汗,他更未听从她的话,将她关在柜子中,而是用锦被将她盖了起来。   只因他记得她畏寒,也畏黑。   他想不通她是因何变成这样,唯一一个可能便是,他方才给她吃的药丸?   可是为什么她愿意忍受这等嗜骨折磨也不愿碰他?难不成他真的如此不堪?   假设她刚才真的继续下来,他是否会真的狠下心来推开她,还是当这不过是梦一场。   他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一夜未睡,并在胡凳上坐了一夜,如今眼下带着少许青色的林拂衣直到天亮时,方掀开了那天青色兰藤绕青枝帷幔。   里面的甜腻花香没了遮挡物外,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出,连带着他的鼻间都染上了几分痒意。   床上的人累得早已睡了过去,眉梢间微红一片,似染了大片艳靡的海棠花色,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是那未曾消散的绯红。单薄的外衫和里衣早已被香汗打湿,露出那被包裹中的纤细躯体,特别是那截细腰,仿佛只要他在用力一点,便能将它给彻底掐断一般。   一头如墨青丝披散在后,似水中泼洒的浓密海藻,也遮住了她小半边脸,此时的她更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锐利锋芒,多人几抹令人怜惜的脆弱。   林拂衣不知道他在床边静静的看她了多久,好像久到窗外天色渐亮,久到院外传来了丫鬟说话声,更久到直到对方卷翘的鸦青色睫毛轻颤,方才如梦初醒的懊悔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个男人居然盯着另一个男人看到了发呆的地步,简直匪夷所思。   嘴里被扯出布团,身上也松了绑后的时葑此时喝着男人递过来的温水,似要补充一夜过后,身体所缺失的水分,那双本迷离的眼也渐渐恢复到了先前的清明。   “醒了,我刚叫了水进来给你沐浴。”   “好。”她的嗓子经过一夜后,现还满是沙哑,就跟使用过度了一样。   “那我先出去了,等下我在进来。”这一次的林拂衣并未等她的回话,反倒是先一步似逃的走了出去。   只因现在的他在听到她的声音时,总忍不住回想起,昨晚上他耳畔处传来的娇媚入骨音,连带着他的骨头缝里都泛起了几丝痒意。   可是当他推开门时,便见到了早已在门外等候许久的陈亮。   “林公子,我家城主有请。”   “好,有劳大人带路了。”   等水搬了进来,并将伺候的丫鬟皆赶出去后,时葑方才提着酸|软的身体往那屏风后走去。   她以为只要解开一层后便能窥探到她想要的答案,可谁曾想,外头还有着数不尽的蛛网在等着她。   更甚至,她认为只要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大周朝后便能稍微喘一口气,稍不知,外面同那燕京城又有何区别,不,应当说外头比笼子里面更危险重重。   十二月份的天,连带着阳光都拂不散心底的那片寒意。   宸云院中,今日同样起了个大早的阳锦绣在丫鬟的伺候下梳了一个飞仙髻,又在诸多的首饰盒中挑挑拣拣多时,方才选了一支云脚珍珠卷须流苏簪,随着她的动作间,细碎的粉钻珠帘轻碰。   “小姐,城主来了。”正给人侍弄着妆发的碧柳见到来人,连忙恭敬行礼。   “大哥你今日怎地突然过来了,还来得那么早。”   正点给自己贴着梅花钿的阳锦绣从镜中见到来人后,倒是不曾有多大反应,反倒是继续忙碌着自己的事。   “锦绣可是看上了那位时公子。”今日着了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交领锦衣的阳炎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眼中满是笑意。   “瞧大哥这话说的,大哥不也是看上了那位林公子吗。”   “那么小妹可知,那位时公子与林公子是一对。”   “什么!大哥你说什么!!!”   闻言,阳锦绣贴花钿的动作一歪,一双大瞪的美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那原先放在紫檀木梳妆台上的妆匣皆落地而响。   恰逢此时檐下走过一名穿着粉色夹袄裙,梳着双环髻的丫鬟拿着今晨新折下的红梅悄然走过。   原先本应一日结束的赏梅宴延续到三日之久,并邀请做客之人皆住到府上,说得好听点是好客,若是难听些,便是软禁。   同时在无人得知时,一群训练有素的黑甲卫接二连三的进了城,并将那用软酒香饭泡胀的软脚虾换下,换上了那等来自西北之地的孤狼。   虽说边缘地带的男女大防不严重,可若是过多男女聚在一起,难保会出现什么事来,以至于这男女各分了两处梅园共赏。   偏生因着时葑的长相过于妖媚,一时之间领路的小丫鬟竟是不知要将人往哪边领了。   若是女客那边,可是这位公子分明是着男装,并有喉结的,可是男客那边,试问进去了那么一个美人,不就跟往那烧得滚烫的油锅里加入一滴清水吗?   连带着脸颊红红的小丫鬟站在月洞门外,一时之间犯起了难来。   今日着了件朱瑾红绣牡丹纹绫锻袍子的时葑并不曾注意到引路小丫鬟的纠结,只当对方是新来的,一时半会儿迷了路罢了。   正当小丫鬟打算硬着头皮将人往女眷那边带去时,正好遇到了刚同林拂衣走来的张亮。   “张大人,林公子安好。”小丫鬟对于最近一段时间常在城主府出现的林拂衣自然是认识的,何况他还长了那么一张清隽如谪仙的好相貌。   谁知那位林公子并未理会她,而是同她身旁的姑娘搭起了话来。   “刚才我回去寻你的时候才发现你不在了,差点儿吓得我以为你先行一步,谁曾想那么巧的便在这里遇见了你。”   见到来人时,唇角微扬的林拂衣轻车熟路的牵过了她的手,意往那男客席中走去。   这可急坏了小丫鬟,在顾不上半分羞涩:“林公子,这位小姐理当是往女客那边去的。”   ‘女客’二字一出,不知惹了多少人低声发笑,连带着时葑都下意识抚摸上了她的这张脸,随即轻笑出声道:“不好意思,我为男子,自然得是要往这男客中去。”   随着二人相携而去,小丫鬟才后知后觉的捡起掉落在地的眼珠子,满是不可置信的询问着身旁同样面色难看的陈亮。   “他们,可是他们是两个男子啊。”   “是男是女又如何,端看他们能否走到最后才是。”陈亮对此嗤笑一声,随双手负后进了院中。   独落下小丫鬟还愣愣的站在原地,俨然还没有消化掉刚才的一大段。   毕竟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对她而言,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了。   因着男院中多了那么一位长相姣好如女之人,连带着其中几位公子在看过来时皆是悄悄红了脸,更有甚者相互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怎地跑来了男客所在之地。   “林兄,不知这位是?”   其中一位身着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手中折了一枝红梅的白净男人走了过来,人虽是同林拂衣说着话的,可眼睛却是紧盯着时葑不放。   “这是内人,想来张兄之前还未曾见过。”林拂衣眉梢带笑,还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似在无声的宣示着他们非同一般的关系。   “张公子好。”时葑红唇微扬,出声道。   “你好,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张宸先前远瞧此人时便惊为天人,等凑近了在看,若是满院梅香十分,她一人怕是独占那七分。   可是当他的视线移到她那微微凸出的喉结,与二人亲昵的姿态时,又忍不住感叹,为何这等美人就偏生是个男人身,更是一个有主的。   “在下姓时,字雪客,公子唤我雪客便好。”时这姓氏虽说少见,可时同石,史同音。   “原来是时兄,久仰大名。”   “腰可是不舒服。”正当二人说话间,微蹙着修眉的林拂衣下意识的伸手去给她揉腰,并不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此举有何不妥。   “还不是都怪你。”娇嗔一声的时葑拍开了他的手,眉梢更晕染了一抹艳丽的娇艳碧桃,又似三月春水上浮现的一抹映天霞红。   稍不知就是她那么轻飘飘的一句,又不知惹得在场诸人有多么的浮想联翩。   正当二人说话间,不知打哪儿跑来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丫鬟,将那酒水无意洒在了她的身上,看着不像是无意,更像是那类早有预谋。   “对不起对不起,还请公子莫要怪罪奴婢,奴婢也是一时之间走得太急,方才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随奴婢到梅鈊院去换下衣服可好。”   撞人的丫鬟嘴上虽说着歉意的话,可人却是没有半分知错的意思。   就连那手都急促得要马上拉她离开这里,好到她的主人要求去的地方。   “好,那便有劳你了。”   半垂着眼帘的时葑扫了眼她胸前被洇湿了大片的衣襟,深色的瞳孔中闪过一抹一瞬即逝的阴戾之色,面上却仍是端着笑意。   “那还请公子随奴婢前来。”见人应下,丫鬟倒是松了一口气。   “可要我陪你一道。”方才站在一侧,目睹了全程的林拂衣有些担忧地出声道。   “不了,何况我只是去换一身衣衫,又不是什么大事。”唇瓣微抿的时葑制止了他欲起身跟随的动作,并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瞬间了然。   有时候默契就是来得那么的突然,只需对方一个眼神,一个无声的手势。   随着时葑离席后,之前不时探头探脑之人皆是收回了视线,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言谈论,最后得出的结果无非就是,阳城关里的那十位花魁都比不上那时公子生得貌美。   连带着他们也并未注意到,席中同样有几人悄悄离席,不知去了何处。   今日梅园中的花开得格外灿烂,连带着寒风拂枝,红梅嫣然暗香来。   另一边,先前被带离男院的时葑不忘观察着周围院落布置,同时更是暗暗记下巡逻之人每轮换班的大概时间点。   等过一池两院三回廊,在经一方假山流水园中时,走在前头的丫鬟方才停下了脚步,道。   “里头已经备好干净的衣衫,还请公子先进里头换上才好。”   “可这好像非是时某人之前住的院落?”   当时葑准备抬眸回望之时,身旁哪里还有那小丫鬟的半□□影,也不知此番是谁邀她入院。   她见着这白玉凉亭中放了一小碟子鱼食,加上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只得无趣的看着这满池不怕寒的锦鲤争先恐后的抢食。   正当她将手中鱼食一撒而光时,那人方才姗姗来迟,连带着方涌过来的锦鲤再次一哄而散。   “不好意思,锦绣让时公子久等了。”来之前刻意打扮了一番的阳锦绣在她看过来时,忍不住小脸微红,比那新抹的上好胭脂还要来得诱人几分。   “我不过也是刚来,何来的久等一说,反倒是不知郡主邀请在下前来,是因何之故?”时葑随意扫了一眼儿,便无趣的收回了视线。   “我不过是…………”正当阳锦绣红着脸颊想要说出仰慕之话时。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不远处的女眷院中不知谁突然爆喝了那么一句,而后快,原先守在院外的丫鬟也急匆匆的赶了进来。   “若是那落水的女眷在城主府里真的出了什么大概,想来也是一桩麻烦事。”时葑无趣的将目光收回,继续注视着湖里游鱼。   “时公子说得是,恕锦绣先去处理一些事,还请时公子在此稍待片刻。”   因着府中没有能主事的女眷,使得阳锦绣即便在不愿也得先行离去,何况她说得对,若是那人真的出了个好歹,对他们而言也是个麻烦事。   “好。”   时葑等人走后,刚打算在洒一把鱼食喂鱼时,她的手冷不防被男人给抓住,手中被放进去了一把新的鱼食。   “你来了。”她眼皮都未曾掀动半分,继续喂着池中游鱼。   “嗯,我若是在不来,你还拿什么喂鱼。”男人一句浅笑至她耳畔处响起,因着离得过近,亦连他身上清幽的竹香也飘进了她的鼻间。   “那我还得多谢你了,林大公子。”   来人不是他人,正是本应在男院中的林拂衣。   “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的你我二人何需那么见外,反倒是这么冷的天,你怎地才穿那么点。”   “我倒是觉得还好。”时葑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方才觉得冻僵的身体暖和了几分,特别是她的手心中还抱着对方塞过来的翠枝牡丹绕青梨汤婆子时。   她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一枝出墙红梅,悠悠道:“你说这天是不是快要变了,连带着我的右眼皮总在跳着。”   “这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雪客无非就是想太多,反倒是这几日下来,可有摸清城主府的布局了吗。”闻言,林拂衣轻笑出声。   “说到这个,我整日陪着那位大小姐游玩,哪里能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反倒是你那边如何。”时葑收回了目光,又将身上的斗篷给搂了搂。   “和你不过是半斤八两。”   “你说,若是我入赘到了城主府,那么现在遇到的难题是不是就会迎刃而解。”亦连那书房重地都能寻了理由入内,而非是像现在的无头苍蝇寻不到半分头绪。   最重要的是,那幅画到底被藏在了哪里? 第97章 九十七、谁占了谁便宜     “……   “你为何会突然这么想?”林拂衣明知是她开玩笑的口吻居多, 可仍是无端心口一紧,连带着一句话未曾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   “忘记你好男色,而非女色了吗, 届时这位郡主当真嫁予你, 难不成你想要让她过上守活寡的日子不曾。”   “所以说我不过是想想, 反倒是我最近瞧着高燕的模样生得还不错, 也不知这兔子要是吃了窝边草,那窝边草是否会反抗不。”   先前她不过是想想, 谁曾想不过是个口头都不允许, 啧,真是一个小气的男人   “时葑。”男人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 满是带着森冷怒意, 显然怒到了极点。   “好嘛,我不说就不说, 既然我动不了你的人,我出去外面找还不行,也不知这阳城关里的公子模样长得如何, 前些日参加赏梅宴的时候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 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可惜。”   微撇了下嘴的时葑看着这现如今连开玩笑都不能的男人, 越发觉得无趣。   可即便她在不满又如何,还不是得要强忍, 何况他们也深知,现在的他们是在合适不过的合作对象。   “走了,要是在不回去,人家城主难保不会以为我们俩寻了哪地行那等晋江不允许存在的活动。”   等傍晚时分,原先参加赏梅会的人早已三三两两离去,时葑与林拂衣自然也是随着大流而出, 可偏生…………   “时公子不妨在府里在住一夜可好,还有这几日来锦绣都未曾来得及同时公子多说几句话。”   阳锦绣将人邀请来府中赏梅的那一刻时,便已将此人印上她名,甚至对林拂衣抱有着极大敌意。   就像是女人对女人,更甚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对那老爷养在外头的妾室。   “城主府虽好,可并非是时某人的家,何况若是离家太久,种在院中的草药难免会枯萎而亡。”   半垂着眼眸的时葑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被对方紧攥中的手,脸上虽在笑,可这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半分。   “若是雪客想,自然也可以将城主府当成是你自己家的,还有我哥哥肯定也会同意的。”言外之意,是要她入赘了。   “还望郡主慎言,何况在下现已娶夫。”   “何来的用娶夫二字敷衍我,再说了你们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难不成雪客就真的以为对方会守着你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不成。”阳锦绣想到那张清隽如玉的脸时,内心深处则升腾起一种名为嫉妒的火苗。   “在下不争朝夕,只争现在。”   毕竟一辈子太长,又有谁知道中途是否会发生什么意外,人生在世须尽欢,莫问明日在何方。   等走出城主府时,时葑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等她之人,随即红唇微扬,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   “你我二人现在是夫妻,我这个当丈夫的岂会丢下妻子不管。”林拂衣将方才买来的,用干荷叶包着的烤红薯扔进了她的怀中。   “刚才我路过一老伯处,见他可怜随手买的,你尝下味道可甜不。”   “只要是你送的,自然是甜的,只是我想不到林大公子这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就跟吃了好几斤蜂蜜一样。”   时葑撕开焦黑的外皮,露出内里黄灿灿的软糯,一口下去,不但甜,就连心口都暖和了起来。   “我有没有吃,雪客一尝便可。”   “不了,反倒是你要不吃,味道倒是挺甜的。”时葑将那烤红薯一分为二,眼眸亮晶晶的递过去。   “要。”   “既然你要的话,刚才为何不买两份?”   “钱没带够可行。”   “可我记得你前面出来的时候,钱袋子里还有十两银子的。”   “时葑你好好吃你东西去。”   “切。”   等回到了阔别许久的院落后,时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然后滚进柔软的被窝里等着开饭,亦连那头半干的发都懒得擦干,任由它像海藻四散而开。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主。”在她前脚洗完,后脚跟着洗去的林拂衣也走了进来。   许是因着才刚沐浴出来,连带着他身上的外衫都穿得松松垮垮的,更别提那头同样洗了未擦的发。   “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自然得要学会享受,反倒是你洗完头发怎地又不擦干。”时葑接过他扔过来的软白毛巾,认命的一个鲤鱼打滚爬了起来,给他擦头发。   “雪客在说我之前,不若先看下你自己。”坐在床边的林拂衣闭着眼享受着她的服务。   他有时候多么想,时间就那么静止下去该有多好。   “这室内烧了炭火,过一会自然就会干了,还擦来做什么。”时葑看着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恨不得直接用这块抹布将他的脸给罩起来,好来个眼不见心为净。   “那我想的同你一样。”   在二人说话间,高燕已经提着上刻醉仙楼三字的食盒走了进来,因着外头又下了雪,使得少年的发间与肩膀处都沾了少许细碎雪花。   “老爷,夫人,该用膳了。”   “辛苦你了,等一下,我这里有样东西给你。”   见人进来后,时葑忙将那盖在锦被下的一个汤婆子递给了脸颊冻得有些发红的高燕,又见他的唇瓣实在干裂得严重,复又翻开了她的小抽屉,拿出一盒新买的还未开封的蜂蜡。   “晚上睡觉的时候抹一点擦在嘴唇上后,嘴便不会那么难受了,还有不要总是手痒的去撕那些死皮。”   “多谢夫人。”接过的时候,高燕还将手往腰边擦了好几下,以免担心自己的手过脏,惹来她的不喜。   稍不知屋子里的另一人早已像是打翻了醋坛子,却又不知的模样。   不大的四方桌上摆放着两荤两素外加一汤,这冬日本就蔬菜难得,更何况是这绿油油的小白菜。   因着刚才那点儿小插曲,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口气的林拂衣罕见的一直埋头吃饭,不曾理会过她半分,就连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我现在心情很不爽,你得快点要来哄我’的架势。   他若是遇到一个七窍玲珑心的还成,偏生他遇到的是一个和他一样不开窍的棒槌。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等吃完饭后,见他在不说话,马上就要拉灯睡觉了的时葑突然出了声。   “你想什么时候。”心中还带着气的男人不答反问。   “自然是等我拿到画的那一日,不过这一次,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只因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此时的城主府中,贵为一城之主的阳炎正小心的讨好着这前来镇守边境的上官将军,席中原先被邀来跳舞助兴的舞娘皆是被遣退而下。   “不知将军此番前来,可是需要下官做什么?”阳炎见人杯中酒已空,随殷勤的为其满上。   “等待摄政王的命令到达后,将城门紧闭,不允许放飞任何一只苍蝇。”   身形高大如小山丘,生得虎目豹眼的上官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无端令人打从心底泛起刺骨寒意。   “诺,可是不知摄政王是在抓拿哪位朝廷钦犯。”更应该是说,是哪位人物居然有如此本事,惹了那疯子生了那么大的火气。   “阳城主应当懂得一句话,叫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上官擎唇角轻扯,露出一抹讽刺的冷笑,连那倒满的酒都未喝,径直大跨步离开。   等人离开后,阳炎怒急将手上杯扔掷在地,整个人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不过就是一条走狗而已,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成。”   “大人,还请慎言,需知隔墙有耳四字典故由来。”   刚去关上门的陈亮转身回来时便听到了那么一句,瞬间吓得魂儿都飞了,更生怕大人还会说出什么无可挽回之话,那才是真的糟了。   毕竟满青阳国谁不知那疯子的犬牙,鹰眼遍布,就连之前的一位大人不过是在书房中随意辱骂了那人几句,等第二日天微亮便被满门抄斩,无一活口。   “怕什么,再说这里可是本官的地盘,若是在自己的地盘还要畏首畏尾,这官不当也罢。”   “还请老爷慎言。”陈亮深知现在的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像是火上浇油,可也不能任由大人不管不顾,继而出声道:   “听说今日大小姐去了那林府做客,眼见着这天马上就要黑了。”   “既是天黑了,爱护胞妹的本城主自然得要去亲手将人给接回来方才安心。”   说到林府时,阳炎方才回了几分理智,何况他对于那位林大公子可是一向志在必得。   十二月份的天,不但晚上黑得快,亦连白日都来得晚,哪怕现才刚到酉时,院中已然挂起了灯笼,用以充当夜间指路人。   刚沐浴出来,准备上床睡觉的时葑看着那正给她铺床的高燕时,却并未走近,反倒半靠在门扉边,手指卷玩着一缕墨发,目光肆意的打量起这逐渐从少年长成男人的高燕。   少年身材颀长,腿长腰有力,碧眼黑发,而那黑发中又带了几分自然卷的呆萌,肤色是那种健康的古铜色,在配上那张深邃得异于中原人的高鼻深目时,无一处不是散发着野性的味道。   “夫人,你来了。”   高燕自然在她过来时便察觉到了她的那赤|裸|裸|得不加半分掩饰的目光,人不但没有半分羞涩,反倒是不断在她面前展现出他性感的一面。   “嗯,你倒是有心了。”半捂着红唇的时葑余眼扫过现还放在小红泥炉里用细火慢煨的杏仁羊奶羹时,不由轻笑出声。   “不过是些许小事,若是夫人无事,高燕先下去了。”少年话虽如此,可离门时的脚步不过是轻移了半个印子。   “你等下。”时葑在人即将离去时,先一步唤住了人,亦连她都在不断的朝其靠近。   “不知夫人还有何吩咐。”   “你过来。”此时的时葑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现如今的嗓音带着缕缕诱惑。   像极了那等引诱无知少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牡丹花妖。   “不知夫人还有何事要吩咐。”   已经明事的高燕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连带着他的一颗心也雀跃得快要跳到了嗓子眼上,紧握的掌心中冒出一层浅薄的细密汗渍,亦连耳根子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绯红。   “闭上眼可好。”   随着她的话落,高燕则先一步闭上了眼,就连身子都半弯了几分,使得二人之间的身高差没有那么的巨大。   “真乖。”   桎梏着少年下巴的时葑刚打算闭眼亲下去之时,谁曾想到那扇本就未曾完全紧闭的房门被人大力推开,连带着外头呼啸的风夹雪也涌了进来。   使得她无奈只得先放开了这到手的可口糕点,转身朝来人不满道:“你怎地回来那么早。”   “呵,若是我再不回来,或是在晚上那么一步,等下看到的可不就是你们二人在林某这张床上颠鸾倒凤之景了吗。”   刚从外赶回来的林拂衣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看到这么令他双目赤裂,上下牙齿紧咬得泛酸的一幕。   “岂会,再说了这屋子那么大,除了床外不是还有其他地方。”   微挑眉梢的时葑示意还杵在原地傻愣着不动的高燕出去后,继而才重新将视线放在男人紧攥着她不放的手腕上。   男人的力度很大,加上她本就肤白肉|软,平日里头随意的一些磕磕碰碰都会泛起一片青紫红印,更何况现在。   “你抓疼我了。”   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情感起伏的一句话,却无端使得林拂衣的心软了一片,可只要回想起刚才他推门时的那一幕,瞬间眸中泛寒。   “呵。”男人一声冷嗤似从鼻间溢出,满是带着阴翳之色。   “你就那么缺男人嘛,时葑。”改抓为桎梏着她下巴的林拂衣满是森冷阴戾的,强迫着她与他对视。   “以前的我在府里虽称不上后宫佳丽三千,可好歹也能左拥右抱,哪里像来了这里后,过得就跟个六根清净的和尚一样。”时葑说着话,还挑衅的扫了男人一眼。   她在赌,赌这个男人会不会嫌她恶心而摔门而去。   “若是你当真想找男人,何必舍近求远。”男人的手由原先的桎梏逐渐上移,成了那等充满暧昧的抚摸。   “不了,恕本王爷对着林大公子的这张脸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口。”可是这一次,也不知刚才的哪一句话惹怒了男人。   使得对方发了疯一样低头对着她亲了下来,与其说是亲,更应该准确来说,是被咬得生疼才对。   对方显然是个生手,青涩得恨不得想要将她的嘴和舌头都给咬破,哪怕是尝到了满嘴的浓重血腥味也不愿意放开半分。   这一个吻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漫长,漫长得连室内的温度都在一寸寸的攀升。   檐下挂着那一串积了不知多少细雪在上头的青铜风铃被风那么一吹,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悦耳之音,连带着那雪都不知飘落多少。   先前被赶出去的高燕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只知道随着里面二人待着的时间越长,他的心也越冷,整个人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中来得刺骨泛寒。   掩藏在袖口下的拳头紧握成拳,指节更攥得泛白,掌心抓得瘀紫一片,牙关紧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儿声响。   而很快,原先紧闭的房门再一次打开,顶着半边脸红印出来的林拂衣还冷剐冷瞪看了高燕好一会,似在无声的警告着他什么,唯那张破皮的唇紧抿着,似在极难忍耐着什么。   屋里则静悄悄的,安静到了极点。   披散着一头墨发的时葑正抱着锦被躺在床上,望着房梁的瞳孔中失了焦距。   她不知道林拂衣那条疯狗到底发了什么疯,居然想出这种那么恶心的法子来相互恶心彼此。   她想到刚才那个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吻时,她忍不住的泛起了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也在此时终于明白,当初那位林大公子被她强迫时的心情了。   所以这叫什么,一报还一报,报应不爽。   “我给夫人端了些水进来,想来夫人应当会用得上的。”等人走后,站在檐下的高燕鬼使神差的再一次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盆先前刚烧好的热水。   “夫人,刚才…………”   “无事。”   可随着她的一句话才刚脱口而出,少年的略带凉意的唇便印了上来,没有半分预兆的。   少年的吻一如他给人的感觉,青涩,并带着讨好的味道。   “夫人刚才也是想要对我这么做的,对吗?”等一吻结束,少年伸出那满是带着厚重茧子的手抚摸上了她略显红|肿的唇瓣,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飞快的占有欲。   等少年红着耳根子跑出去的时候,反倒是刚才被亲的人还愣在原地里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所以,她今天是连着被两个男子给轻薄了???   那么现在,到底他们占了她的便宜,还是她占了他们的便宜???   这个问题还未纠结起来,原先被她打了一巴掌的男人已然去而复返,而他的身后还带着一串小尾巴………   屋内美人因刚被揉虐后,现更添娇媚,连这进来的丫鬟皆是红了脸,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多偷看几眼。   “雪客,上一次你说府上厨子做的四色马蹄糕好吃,我这次便拿了一些过来给你。”   眼尖的阳锦绣第一眼便看见了她那张破皮红|肿的唇,抹了珍珠海棠花粉的小脸上瞬间闪过一抹铁青的狰狞之色,却很快被掩下。   “多谢郡主,当日我不过随口一说,反倒是郡主居然会上了心。”下床后,从黄梨花雕花绣牡丹绕青枝屏风后走出的时葑不忘将那加厚的罗袜给穿上。   “只要是雪客说过的,我都会上心,还有雪客你尝尝,这个可是要还热着吃时最好了。”阳锦绣说着话,便打开了那红木食盒里的吃食。   只见放在最上层的是一碟其色嫩黄又带着一丝浅绿,呈半透明,可折而不裂,撅而不断,味极香甜的马蹄糕。   “谢…………”时葑的两个‘谢’字还未全部说出口,反倒是她的嘴里先一步被塞了一块四色马蹄糕。   嘴里的糕点不但有马蹄甜香味还有绿豆的清香味,软而不烂,甜而不腻,内里还放在了红糖用以做馅。   “好吃不。”   “好吃。”时葑三两下将那不大的糕点给吞咽下了腹部。   “我就知道雪客肯定喜欢吃的,还有雪客现在住的房子实在太小了点,就连这家具都没有几件………”阳锦绣此番俨然就像是这院中的女主人,正对其挑三拣四。   “在下倒是觉得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说得可对,雪客,还有你若是夜间在吃那么多糕点,又同上一次闹了不舒服可怎么办。”   刚从厨房中端来了一碟方糖和新熬好的中药的林拂衣虽怨她刚才给他的一巴掌,可在外人面前怎么也不能露出半分。   需知有些事只能关起门来慢慢吵,免得给其他不三不四之人给看了热闹去。   “我不过才刚吃了几口便被你发现了,再说我又没有多吃什么。”时葑拍开了男人放在她肩上的手,显然气还未消。   她又吃了几块四色马蹄糕后,这才将目光对准窗外早已暗下来的黑沉夜色,随微蹙着修眉道:“现天色已晚,若是郡主在不回去,免不了会让城主担心。”   “雪客说得也是,不过那么晚了,我现在回去肯定不安全,要不然我今夜就在雪客这里住下怎么样。”   “还望郡主慎言,你为女子,在下为男子,这深夜之中清白女子留宿在男子家中,实对名声有害。”时葑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关外的女子居然会如此胆大,彪悍。   “要是我名声臭了,雪客娶我不就好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阳锦绣瞬间小脸微红,甚至是预想到了自己十里红妆嫁予她为妻的那一幕。   “本城主倒是觉得锦绣此提议不错。” 第98章 九十八、帮我好不     “本城主倒……   “本城主倒是觉得锦绣此提议不错。”而今夜不请自来的贵客, 又何止郡主一人。   半拢了发的时葑冷眼看着这各怀鬼胎的兄妹二人,半垂的眼眸中遮下那一抹漆黑,亦连握着白瓷墨梅戏锦鲤茶盏时都稍用了些力。   “不知城主与郡主二人夜间前来, 可是有何要事?”一侧的林拂衣见她只着了罗袜, 并未着鞋时, 眉头下意识微皱, 手上却无半分动作。   “不过是我担心小妹在外太久,加上如今天黑路难行, 故而有些不放心罢了。”第一次进这屋中的阳炎半眯着眼打量着屋里头布置, 手中盘核桃速度倒是比之先前慢了几分。   屋子虽不大,可处处透着温馨, 家具不多, 胜在简洁,颜色皆以素色为主调, 窗旁的酸枝木六角高几上放一青玉白瓷胆瓶,此时瓶中斜插的几枝浓艳腊梅不时散发着幽幽香气。   “何来的不放心,这阳城关在城主的治理下可称得上是路不拾遗的太平盛世。”时葑搁下手中已然放凉的茶盏, 抬眸冷声道。   “现在城主来了, 正好可以将郡主带回去, 免得若是这夜深了,说不定会下起雪来, 届时这路可得要更难行几分。”   她这是明晃晃的下起了逐客令,可若是遇到的脸皮薄之人,定是会顺着话推脱而离,偏生她遇到的是两个同样脸皮皆厚之人,哪怕你明着说,他们仍会充傻装愣。   “我倒是觉得这天色还未大暗, 若是真的下起了雪,我正好可以在雪客这里借宿一晚,反正你们这里还有其他的多余房间不是吗。”   这话若是由阳炎一男子来说定为不妥,若是由阳锦绣一女子来说,倒是最为适合不过。   “休得胡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家怎能留宿在外男家中。”阳炎话中虽带着呵斥,可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等下哥哥和我一起留宿在雪客家中不就好了吗,若是还缺少被褥,现在就正好可以派碧柳他们回去拿。”阳锦绣撒着娇的搂着阳炎的手臂,满脸娇憨。   “我们今晚上就住在这里了不好吗,哥哥之前不是还说想要同林公子再手谈一局吗。”   “可这实有不妥。”阳炎嘴上虽还在犹豫不决,可这颗心却是早已打定了主意。   “哪里来的不妥,我想雪客和林公子应当也不会拒绝的才对,毕竟现在雪夜路难走。”阳锦绣最后几字咬得格外之重,更是笃定了他们一定会留她下来,哪怕不留,她也要死皮赖脸留下来。   而这俩兄妹完全就是在一问一回,丝毫不曾询问过这当家主人的意见,好像即便是得了他们的拒绝,人也是要留下的。   连带着这本就不大的房间里硬生生睡了四个人,隔着屏风后还铺着一张贵妇榻,上面睡着的是阳锦绣,而床的外边还连着另一张榻,那是阳炎的。   感情这兄妹俩来之前便打好了算盘要在他们这里过夜,无论过程如何,结局都不会改变分毫。   可今夜夜间,躺在床上的时葑翻来覆去许久都未曾入睡,特别是她的枕边还躺着同样未睡的男人之时。   “可是睡不着。” 见她辗转反侧许久,同样未睡的林拂衣终忍不住出了声,他的手更下意识的搂紧了她的腰肢几分。   二人此时的姿态皆亲昵又暧昧,特别是当俩人还同样顶着那张破皮的嘴时,又显得有那么几分的滑稽。   “你不也是。”时葑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只觉得他们现在的姿势和关系实在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不像是以前一见面便水火不相容的仇人,更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而这个想法只是在她的脑海中闪过这么一瞬,都足以令她恶心到了极点,连带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可要与我手谈一场。”正当她往床里头缩去时,身后男人滚烫的躯体也贴了上来。   “你踏马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想和我手谈一场,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一脚踹下去。”翻了个白眼的时葑,再次往里头滚去。   她觉得林喜见这人就是有病,还是那种病得不轻的有病。   “为夫倒是不信雪客会那么狠心。”林拂衣说话间,再一次贴上了她的后背,温热的唇靠在她的耳畔处,用着仅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雪客莫要在推开我为好,这有时做戏需得做全套,方不惹人生疑。”   这话一出,权衡利弊下的时葑倒是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脚,可是现在的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还有她长这么大,除了和莲香同床共枕过,还真没有和其他男人如此亲密的躺在一张床上,何况对方还是和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最重要的,她知道那同睡在屋内的二人皆还未睡,此时更是高高竖起着耳探听着他们这边的一举一动。   今夜不但难熬到了极点,亦连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宛如那拉满了弦的弓。   等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时,刚想小睡一会儿的时葑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此时顶在她屁股后面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身后的狗男人不知何时将她给搂在了怀中,而她的的腰亦是被禁锢着不得动弹半分。   正当她想要挣扎着离开时,身后的小家伙倒是越发精神奕奕的炫耀着它的好精神,偏生小家伙的主人还睡得一脸安详???   好在没一会,顶着一对黑眼圈,阴沉着一张脸的阳炎率先起身往院外走去,接近着阳锦绣也起身离去,偌大的屋内现只余他们二人。   “你踏马给我松开,林喜见!”一字一句满是带着睡眠不足后的怒不可遏。   “早。”   睡得迷迷糊糊中的林拂衣还下意识的在她后颈处蹭了蹭,给时葑的感觉像极了,他下一秒就要张开那口白齿森森的尖牙,对着她的脖子处咬下一大块肉来。   “还不早点起来,早你个头啊早!”若非顾忌着那俩人还在院中,她何故还要压抑着自己的滔天怒意,直接将人踢下去床去才是本事。   “我在睡一会,再说现在还早。”男人说着话,还特意在往她身侧蹭了蹭。   可是蹭着蹭着,好像哪里蹭出了点什么不可言说。   正当时葑以为对方会不好意思的恼羞成怒,衣袂翻飞如鸟翼离开时。   谁曾想对方不但想恶心自己,还想恶心她的抓住了她的手,朝她的脖子处吹了一口温热的气息后,哑着慵懒的声儿道。   “雪客帮我好不好,我好难受。”   “你自己是没手弄不成,再说老子又为什么帮你。”时葑的手刚一贴上,不但脸红,就连手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   玛德,她觉得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我没有弄过,帮我好不,雪客。”随着他那声儿渐魅,亦连他那禁锢着她腰肢的力度越来越重,似要将她那一截细腰给彻底掐断一样。   说到这句难以启齿的话时,林拂衣整张脸都像是烧红个半边天的晚霞,亦连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可口的粉红。   只因他过去的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身体的渴求,不是沉醉在朝堂中的诡谲暗涌,就是清心寡欲得对此事嗤之以鼻。   唯二两次开端皆是由她起的头,连带着他也染上了俗世间的七情六欲,最为该死的是他自己若是起了此等不堪念头时只觉得恶心,可若是那人的脸换成她后,却是迷恋不已。   久了,连带着他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心里有了毛病,居然会对一个男人起了这等恶心的念想,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你求我啊。”在听见‘他不会’三字时,连时葑的眉梢间都染上了几分小人得志。   “时葑。”因着压抑过久,男人的嗓音又哑又酥,亦连他的身体都像是要镶进她的身体里。   “你若是在不帮,我不建议我先来帮你的,这样你我二人可还公平。”随着话落,他桎梏着她腰肢的力度竟比之先前加重几分。   “别别别,我帮还不行。”紧咬着牙根的时葑拍开他的手,闭上眼认命说服自己是个传统的手艺人。   耳畔处则断断续续的传来了男人低哑的鸣唱,竟比那来自远方撒旦作法时还要来得勾人心神。   特别是那温热的吐息,细细的,薄薄的,暧昧的喷洒在她略带敏感的耳垂处时,亦连这室内的温度都在节节攀爬。   “你能不能快点,老子等下还等着要去吃饭。”等过了半炷香后,时葑再也忍受不住如此非人折磨。   “闭嘴。”脸颊绯红,双眸间朦胧着氤氲水汽的林拂衣哑着声儿催促道。   “要我闭嘴也行,老子不伺候了!”说完,便怒着当那甩手掌柜。   “时葑。”   “干嘛。”   “亲我好不好。”   “我不………”话都还未说,她那破皮的红唇再一次遭受到了非人折磨,并且某人的脸上也再多了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   昨天是左边,今天是右边,这一左一右的,倒还真的是挺对称的。   等他们出来时,发现那阳家兄妹早已离开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而刚从外面买早餐回来的高燕则若有所思的盯着时葑那红|肿的唇瓣看了好一会,方才移开眼,并将手上的买来的小笼包和豆浆馄饨拿了出来。   “高燕今日出去买早点的时候,发现城门口各处皆是戒备森严,并且那些熟面孔早已换下,换来的皆是些生面孔,就连大街小巷中也张贴了不少告示,说是要寻人。”   随着高燕的话音才落,原先紧闭的院门被人大力推开,继而一群身着黑甲胄的士兵闯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手拿官卷的师爷。   “不知几位官老爷是来?”最先听到声音的高燕推门而出后,便见到了一字排开,守在院中的黑甲卫。   “几位官老爷若是刚来,想必还未吃早点,不若同在下在这里用上一点可好。”   林拂衣看着来人,面上倒是不曾有过错愕,只是那微拧的双眉中带有几分寒意,似在怨他们大清早的扰了他的好事。   “清晨来扰,还望林公子莫要怪罪。”担待人口问卷调查的宁柳沉自是识得这位林公子的,亦连屋子里头的另一人皆是如此。   可他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走个过场才行。   “岂会,大人不过是按令办事,林某又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大人既是有什么想问的或是想找的,尽可带人去寻。”人说着话,还侧过身,好让他们可窥屋内之景。   燃了炭火的屋内除了一位正吃着小笼包的美人,便在寻不到他人,反倒是看到了不少城主府里的好东西。   并且他很快反应过来,昨夜城主和郡主便是在这屋子里头过了夜,连带着宁柳沉看向他们二人时的目光都越发暧昧起来。   等人走后,时葑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同时这窗外又重新落起茫茫白雪。   飘飘悠悠的雪花落在那翠绿的小菜苗上,也给那竹编篱笆上覆盖了一层浅浅薄薄的纯白绒被。   “怎的今日才吃那么点。”   刚从外面走进来的林拂衣见她不过才吃了一笼小笼包和一碗豆浆后,以为她胃口不佳,便将手边还未碰的馄饨递了过去。   “昨晚上你不是还说想吃馄饨的吗,怎么现在又不吃了。”   “我不饿。”   “哪怕不饿多多少少也吃点。”林拂衣倒是固执了起来,看这情形亦是想要让她一定将这碗馄饨给吃了一样。   “不了,我是真的不怎么饿,哪怕给我也吃不下。”时葑摇头婉拒他的再三好意,反倒是用手半撑着下颌,望着不远处的青花瓷瓶发起了呆,时不时又会问身侧人一些事。   “你说这一次又会是哪个大人物要来?或者是这城里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那大张旗鼓的势头,恐是要将这阳城关都给翻了个底朝天才肯罢休,也不知这边境小城中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   林拂衣并未解惑,而是直点要害,“整个青阳国中,又有谁能调动得了黑甲卫。”   “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不过这件事好像变得越发有趣了。”   “不是越来越复杂了吗,还有将这个梨子吃了,免得冬日气候干燥,容易上火。”   本在吃着馄饨的林拂衣突然变着戏法的掏出了一个水灵灵的梨子递过去,担心依她多疑的性子难保胡乱猜测,恶狠狠加了一句。   “放心,这梨子没毒,毒不死你。”   “哦,难不成林大公子是打算将这梨子送给我当今早上的辛苦费不曾。”眸中带着一抹挪移之色的时葑将那梨子在帕子上擦了擦,继而一口咬下。   一口下去,甘甜的汁|水在唇舌间迸发开来,而这冬日,除了甘蔗和橘子外,就属这梨子最甜。   “一个梨子还堵不上你的嘴不曾。”   “自然是能堵得上的,不过这种天气还是围在火堆吃甘蔗最舒服了。”   屋里二人有说有笑,唯屋外人的手上还拿着一个未曾送出去的梨子站了许久,久到连人都被冻得有些僵硬,方才不舍的离开。   人虽离开了,可雪地中的那一串脚印却彰显着他来过之事。   今晨起,天还未亮时的阳炎匆匆离开不是因为其他事,而是因为早上属下来报,说是上官将军有事寻他。   此番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那位大人的旨意下来了。   今日的阳城关到处都布满了巡逻的士兵,不少本因大开迎客的商铺客栈此时却只是稍稍打开了一条缝,也不知是否是担忧外头的风雪过大,吹得个满室凄凉。   等到了夜间,城主府一处正灯火通明,这烧了地龙的室内不但坐满了人,还有翩翩起舞的西域舞娘与那劝君多饮的美人。   原先去了一趟长安,现以归来的安穆席正在席上左拥右抱,好不潇洒快活,而其他男子皆是如此。   端得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身为主办方的阳炎却不知这上官擎的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只能照办,并且他隐约觉得今夜会发生什么不好之事。   等月至半空,酒到半酣时,一腰佩弯月刀,带着满身霜寒之气的黑甲卫推门入内,不顾内里寻欢作乐之人,当即跪地出声道:“回将军,属下现已抓到了那贼人,正将人往地牢处关押。”   前面黑甲卫的话还未说完,便有另一名行色匆匆的黑甲卫面色惊恐的跑进,急忙出声道。   “报将军,那位贼人在押送到地牢时突然反抗,杀死了我们诸多兄弟后跑了,其他兄弟现正在奋力追踪贼人下落。”   “什么,跑了!!”刚打算饮酒的上官擎怒呵出声,连手上的青铜酒杯也因暴怒而被捏得变了形。   而今夜,哪里都不平静。   此时还未睡下的林拂衣看着带着这带着一身浓重血腥味回来之人,强撑着镇定的让同守在屋外的高燕去准备热水和一应伤药等物。   “今夜不是说了只是去夜探城主府,怎的弄了那么一身伤回来。”扶着人进屋后,林拂衣在关门之时,不忘细看了周围好几眼,以防万一。   “我遭了埋伏,还有你马上让高燕去给我打扫我之前进来时遗留下的痕迹,我担心那群狗崽子还暗中留了一手。”   捂住流血腹部的时葑苍白着一张脸,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将身上的夜行衣脱下,并将其放进正在燃烧中的炭火中。   因着衣服上沾了油,那明炭遇油瞬间烧了起来,不大的室内在这一瞬间除了弥漫浓重的血腥味后,便只余下这衣服烧焦刺鼻味。   “你先别说话,今夜雪大,人走过的痕迹很快就会被风雪所掩盖。”惶恐不安的林拂衣说着话时,就要去脱她还穿在身上的沾血里衣,却被她冷着眼给制止住了。   “你出去。”冰凉的音量比那室外的温度还不知要低下几个度,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森冷怒意。   “可你伤在后背,若是不帮你上药,你一个人怎么能弄好。”紧抿着唇的林拂衣并未松开手,反倒是固执的想要帮她做些什么。   “我说了,让你出去。”   “出去。”   见他还犹豫不决,时葑再次怒斥出声,而随着她的动气,身上的伤口再一次迸裂出血,若非身上衣物过厚,说不定此时连床上带会洇湿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无根彼岸之花。   “行,那我便守在门外,若是有事记得唤我。”   可是这一次,他并未等来她的回话,反倒是等来了那呼啸寒风刮倒一个花瓶后的声响,和那抓得一片瘀紫的掌心。   在林拂衣出门的那一刻,高燕也将在厨房里烧好的热水端了进来,而他的手上除了伤药后,还多了一个梨子。   “帮我上药吧,还有,不要让他知道。”等她强撑着这一句话说完,整个人便因身上的巨疼而晕了过来,以至于并未注意到少年眼中的那抹狂热之色。   深知事情急缓与重要性的高燕紧抿着一张唇来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半跪着给她处理着她的身上伤口。   她身上伤口很多,特别是后背那一处更是到了深可入骨的地步,以及腹中那一刀若是在稍微往左偏一点,那么便会轻易的伤到肾脏。   他突然明白,为何夫人会单独让他伺候,而将老爷赶出去一事。   只因他知道夫人的秘密,并且他还知道,夫人和老爷并非是名义上的夫妻,更像是不得已搭在一起,各怀鬼胎之人。   等处理完她身上的伤口,并将那小衣重新给她穿上后,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就连他的额间都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大开的户牖中,不断从外涌进的寒风试图将里头的暖气和血腥味一块卷走,可是这风还不够大,并不能将这屋里的味道给完全吹散。   何况这危险并未真正走远,反倒是正悄悄地伸长了爪牙,往他们这处赶来。   昏迷过去后的时葑忽地做起了一个梦,一个同是这大雪地里,并一直被她给掩藏在记忆深处的梦。   那梦称不上有半分美好,有的不过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一点一滴的将她吞噬,甚至是伸出了那漆黑的,散发着浓重腐烂之味的触手将她不断的往深渊中拖去。 第99章 九十九、追查     清正年间,……   清正年间, 冬,十二月五号。   现如今不过才刚满十六的时葑已经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往那沉默寡言发展, 偏生她的相貌却是往那雌雄莫辨的绯颜腻理之路狂奔而去。   若非因着她的太子身份与那身男儿打扮, 指不定得早已被转手送人多次。   虽说从太高|祖建立大周朝后便严禁男风, 可仍有不少达官贵人在府里豢养着貌美男宠与怜儿一流, 其中皆为貌美之辈。   可即便在貌美,又如何能比得过这三国中的第一美人, 大周朝中名不配位的太子爷。   就连人家嘴里那声‘太子殿下’也不过是礼貌词, 背地里却不知是如何称呼。   而今日是那位燕京第一公子的十九岁生辰,偏生他们所有人都只记得那位林家大公子的生辰, 唯独忘记了, 今日也是她的十六岁生辰。   唯一记住她生辰的白姑姑又因有事出了宫,现在连带着那碗卧了溏心蛋的长寿面也没了, 更别说那些从小到大就令她眼馋不已的生辰礼物与热闹之景。   正当时葑独坐在梅花树下发呆时,不远处正好走来了一群今日同被邀请来参加宴席的高门贵女们。   其中一个眼尖的姑娘见她孤零零一人时,连忙拔高了音量, 询问道:“唉, 你怎么在这里啊, 不过去跟他们一起玩吗?”   一人说话后,其他的热心小姑娘也跟着围了过来, 不时叽叽喳喳的同她说着话,似乎对她好奇得很。   “还有你今天怎么穿男孩子的衣服啊?不过你穿得挺好看的。”   “你长得可真是好看,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你是哪家千金?”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是现在围着她的可不止是三个好心的少女。   偏生时葑对于他们的那些问题一个都答不出口,只能憋红了一张脸, 期待着他们嫌她无趣能早点离去。   好在这一次的老天爷很快听见了她的心声。   “雪客,你怎么来这里了,我刚才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   今日同来参加生辰宴的上官蕴在刚入府后,便急匆匆的跑来寻人了,毕竟他可是听说今日阿雪也会来参加,这才厚着脸皮随着他老爹来的。   “我………”时葑刚些说些什么的,可一对上少年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时,却像只锯嘴葫芦。   “大家可都在等你,你要是在不来,说不定这游戏就不好玩了。”自小不怎么会和女子打交道的上官蕴直接将被围在女人堆里的时葑给拉了出来,往另一个无人的梅院中走去。   等人走到一半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雪,你能不能先闭上眼睛一下。”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即便肤色黝黑,也能看见上头映出的两抹红晕。   “为什么?”时葑有些茫然不解的抬起眸子,注视着眼前人。   “因为我有惊喜想要给你。”   “可你现在拿出去也是惊喜啊。”   “你要是看见了就不是惊喜了,还有快点闭上眼了。”少年原先的羞涩在此刻瞬间变成了凶巴巴的凶神恶煞。   “好嘛,那我已经闭上眼了,现在可以了吗。”时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知道他不会害她的便是。   等她闭上眼的一瞬间,她的手心中被放上了一个小盒子,那盒子的重量虽说不上沉,却给人一种少许的贵重感。   等她准备睁开眼时,第一眼对上的是上官蕴满是带着小得意与讨好的目光,还有那微微翘起的唇瓣。   “阿雪,祝你十六岁生辰快乐。”少年略显沙哑的嗓音此刻在她耳畔处听来,竟宛如天籁。   在这一刻,她想,她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在听到这样虽普通的,却能令她整颗心都温暖起来的话了。   “那个,你,你怎么记得我生辰的………”话里带着几分连她都未曾察觉到的颤意。   眼眶泛着少些微红的时葑握紧了手上那个由少年亲手雕刻的盒子,却并未急着打开看里面是什么,只因她想留着这一份美好。   “只要有心总能知道的,还有阿雪你都还没有打开里面,看看会不会是你喜欢的礼物。”粗枝大叶的上官蕴并未注意到她的转变,反倒是满脸欣喜的催促着她打开。   等她打开盒子后,只见朱瑾红云纹布里静静躺着一支纯白得没有一丝杂质,并雕成兰花的羊脂白玉簪,簪子的尾部还雕上了一个很小的‘雪’字,代表着这是独属于她的,世间仅有一份的礼物。   “喜欢吗,这可是我挑了好久的。”   “喜…喜欢………”这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除了白姑姑以外后收到的礼物,她岂能不喜欢,哪怕只是一根枯木枝,她也是极为喜爱的。   “那我给阿雪戴上好不好,我前面看见这簪子的时候,就猜到了阿雪若是戴上的话,定是极美的。”   “好。”在这一刻,她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当一阵刺骨寒风袭来,吹得二人鬓发彼此间相互缠绕,又似亲昵的诉说着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后面上官蕴被叫走后,时葑还傻愣愣的摸着头上的那支白玉簪傻笑好久,唇角更是止不住的上扬,可是她又担心若是因着自己磕磕碰碰的缘故弄坏了或者弄丢了怎么办?   这可是她唯二收到的礼物,还是她第一个朋友送的,怎么样也得要好好的珍藏起来才行。   她是这么想的,手上动作则诚实的将簪子重新放在了那盒子里,并将其抱在怀里,无论怎么看,都宝贝得不得了。   只是还未等她继续在傻笑个几分钟,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荷花池中,一个因着醉酒而掉落水中的少年。   当下她也在顾不上那么多,只知道这地处偏僻,加上这大冷的天,若是一个人泡在水里的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荷池中的水不深,可当人一脚踩进去时,便会被那深深的淤泥给吸附进去难以拔出,何况还是在那么一个寒风刺骨凌厉的深冬里。   踩下水,撸起裤角的时葑每走一步,都像是赤足踩在刀剑上,那冰冷的湖水就像是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刀子切割着她腿上的肉,虽不见血,却胜比凌迟。   好在近了,很近了,她还差一点就能抓住刚才那个无意落水的少年了。   可谁知,正当她想要将少年给拉着往岸边走的时候,少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动了一下,力度大得直接将她给攥倒在地,连带着她全身都湿透了个彻底。   并且在这一刻,她也发现了,那少年并非是少年,而是青年,更是今日宴会的主人。   那么,他又是因何会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是在周围无一人的情况下落了水?可此时的时葑来不及想那么多,先把人给救上去才是最重要的。   等将人救上来后,因着这处偏僻加上又鲜少有人走动,本想将人扔在这里然后去唤人过来帮忙的时葑还未起来时。   她那还往下滴着水,并沾满了污泥的袖口先一步被那冻得双唇青紫的青年给拉住了,无奈只能抱着手臂重新坐了回去。   “那个,你没有事吧。”冷得上下牙齿直打架的时葑看着刚被自己从水里救出来的男人。   只觉得这个人长得可真是好看,就是这性子实在是糟糕得讨人生厌,要是他不说话就好了。   “你在做什么!”正当她还在傻愣愣的盯着男人的脸发呆时,并没有注意到那男人已然悄悄地睁开了眼。   “刚才我见你落水,然后把你救上来了。”时葑亮晶晶的眼眸中满是等着被夸奖后的笑意,仿佛连身上的寒意也在此刻消融几分。   “呵。”同样浑身湿透的林拂衣从鼻间冷呵一声,那双浅色的瞳孔中满是凝聚着森冷阴戾之色。   “这处那么的偏僻,为何林某落水后就那么巧的被太子给遇到了,还顺手救了在下,你说这是不是巧得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了。”   “我也不知道那么巧。”彼时的时葑还并未长成日后多疑,并吃一颗花生米都能吃出个九转十八弯的性子来,而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一个傻得不能再傻的傻白甜。   “还有你现在衣服都湿了,要赶紧回去换才行,不然容易感冒。”话才刚说完,她便先一步打起了喷嚏,同时被她藏在怀里的盒子也掉了出来。   正当她想要伸手捡起时,谁曾想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一步将其拿起。   “这难不成就是太子殿下今日送给林某的礼物吗。”还未等时葑摇头说不是的时候,那盒子便先一步被打开,里面被她宝贝不已的簪子也被拿了出来。   “不过就是一支在普通不过的白玉簪,我还以为太子殿下会送给我什么样的宝贝。”随着他那一句鄙夷的话落,那盒子和里头的白玉簪就那么随意的被扔进了身后的荷花池中。   除了掉落进去时泛起的几圈涟漪后,在无其它声。   同时,时葑能清晰听见,她那颗心彻底沉下去的声响。   “簪子,那是我的簪子!”椎心泣血的哭喊声从她嘴里发出,冻得红|肿的手紧握成拳,漆黑的瞳孔中则在一寸寸染上赤红。   “这簪子不是太子殿下送给林某的吗,既然是送给林某的礼物,自然就是林某之物。”认为自己不过就是随意扔了一支簪子,又并无何错的林拂衣起身往他居住的院落中走去。   也不知今日这场戏,那些人看得可曾过瘾。   等人离开后,徒留下穿着一身湿衣的时葑看着这从小到大,唯一收到的一件生辰礼就被那人用随意的语气,轻飘飘的动作给扔进了池塘中,只觉得她的天都塌了。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穿着结冰的衣服在荷花池里找了多久,唯一记住的是那里头的水可真冷,冷得连灵魂都快要结冰了。   那日直到天黑,她都没有找到她的簪子,即便后面的她拥有了很多不同款式的白玉簪,却没有一支是独属于她的,就连那日的记忆都一直被她给刻意掩藏在了最深处,更试图想要忘记这黑暗得令人窒息的一日。   她直到后面,都还一直记得那赠她簪子的少年,有时会偶尔的询问她。   “雪客,为什么你都不戴我送给你的那支簪子,是不喜欢吗?”   她记得她总是会摇头回答说,“因为我太喜欢那支簪子了,我舍不得戴给其他人看,所以我要藏起来。”   那时说这话的自己,还当真是要多心虚就有多心虚。   “那你以后就戴给我一个人看好了,我又不是雪客的其他人的。”   后面她是怎么回的,她忘记了,唯一还记得的是,少年在离开燕京的那一日,将她那十六岁生辰那日被人扔进荷池中再也找不到的白玉簪送了回来。   可那簪子是已经断裂成两半的,而非是之前完好无缺的,就连那个醒目的‘雪’字,也在无声的嘲讽着她。   梦虽是梦,却不由自主的令在梦外之人哭湿了枕头。   屋里因着开了窗,即便燃了炭火,仍是冰寒一片,何况她还是个一向畏寒之人。   隔壁的院子中传来了推门的搜查声,以及被惊醒后的大黄不断朝人咆哮之音,等她才睁开眼后,便见带着一脸凝重之色的高燕匆忙走进。   “夫人,官兵来了,还请夫人躲一下为好。”   他话音才刚落,便有着那说曹操,曹操到之人便来了。   先前正在小厨房给人熬药的林拂衣眼疾手快的将那一早便准备好的大量红枣加山药粉往那砂锅里倒去,并放了红糖进去搅拌,顿时,原先的药味瞬间转为淡淡的焦糖香,并伴随着红枣的甜糯。   “开门,我们几个是奉命搜寻刺客的。”   随着几人破门而入时,林拂衣也正好从厨房里端出了新做的焦糖山药红枣糕,见着那站在院中,腰间佩刀的黑甲卫时,眉头不安的紧蹙在一起,冷着声问。   “可是城里出了什么事?”   “原是林公子,不过是今夜有一胆大毛贼胆敢行刺城主,下官现正奉命挨家挨户的寻出那刺客。”   其中识得林拂衣的一个男人上前一步,同时那双凌厉的鹰眼不时往周边寻找着可疑的蛛丝马迹。   “既是奉命搜寻刺客,几位大人自行进去即可。”林拂衣并非那等胡搅蛮缠之人,侧过身让他们进去,唯那心下一咯嗒,泄露出了他满心的惴惴不安。   反倒是这么一个坦坦荡荡,云淡风轻的表情,无端使得他们来之前的猜测瞬间打翻不少。   只是谁能想象得到,当他们推门进去时,会看见这么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在细瞧着身旁男主人瞬间铁青如锅底的脸时,他们那刚迈进去的脚都不知是要往下踩还是往后退了。   彼时屋内的二人似乎还未察觉到屏风后有人进来了,仍在继续着那等缠绵悱恻之事。   “你轻点,都弄疼我了。”半靠在高燕身上,衣衫凌乱的时葑娇媚的来了那么一句。   而她的手则放在高燕半|裸的胸膛处,那本在锦被下的一条修长美腿此时正缠着男人精瘦有力的腰肢不放,光洁细腻的背部随着二人间的动作不时露出几抹莹白。   光是那么一个动作,都足矣令人联想到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   “若是主子不喜,奴可轻点。”   双眸染上|欲|红的高燕说着话,还低下头,细细亲吻了她白皙如玉的锁骨处,亦连那双手都不断的在她那纤细得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处游走。   “那还差不多,要不然我可得非恼了你不曾。”媚笑中的时葑似笑非嗲的用小拳拳捶了他胸口一下,高昂的修长天鹅颈正任由男人亲吻着。   屋内的二人此时正旁若无人,更不曾避讳着同这屋里头的男主人,彼此颠鸾倒凤中。   “你们在做什么!!!”   一句混合着阴森的冷嗤出林拂衣嘴里发出,掩于宽大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音,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你来了。”即便见到来人,并未有多少心虚的时葑半眯着眼儿回望了过去,亦连那身子都像条柔软的无骨之蛇半趴在少年的身上。   “你慢点,我有些难受了,哈。”   忽地,一句轻微的鼻音使得在场的其他男人皆是红了脸,纷纷别开脸不在去看,其中还有定力稍差一点的,更是借着月色掩饰住了那抹狼狈之色。   恰逢檐下一阵清风徐来,吹得那青铜风铃‘叮当’作响。   “可否请几位大人出去一下,林某怕是得要处理一下家事。”强忍着滔天怒意的林拂衣红着眸子,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满是带着森冷血沫。   为首的几人面面相觑,毕竟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不过就是来追查刺客的,居然还能撞到这么一幕。   他们的眼睛又往躺在床上脸颊绯红,眉梢间似晕染了一抹绯红之艳的时葑看去,视线下移到那半露的莹白肩膀,一马平川的胸部,和那修长白皙的大腿。   我的乖乖,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当真称得上是那等祸国殃民,不过这当家的男主人也实惨了,居然眼睁睁的看见了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奴才偷|情。   “咳,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方便多打扰几位。”为首的男人喉结上下滚动后,继而揉了揉鼻子,确定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温热液体后,方才走出。   “还请几位大人慢走。”这句恭维的话,无论怎么听来都带着咬牙切齿之味。   等确定黑甲卫已然走远后,眸色漆黑慑人的林拂衣将还趴在高燕身上,却早已疼得昏迷不醒的时葑抱了起来。   等见到她那早已被鲜血给洇湿了大片的深色衣襟时,原先的滔天怒火到了现在,转变成的只有那浓重的怜惜与担忧之情,正当他想要为她解开衣衫上药时,另一人倒是先一步出声阻止了他的动作。   “老爷,还请你出去一下,夫人的伤口再一次裂开了,奴才要为她上药。”眼眸中同样漆黑一片的高燕看着自己握住他手腕上的手,执着得不肯动移半分。   “呵,我是他的夫,为她换药天经地义,何时需要你一个奴才前来置喙半句。”   “可若是夫人突然醒来后,见到是老爷在帮她换药,说不定会再次气得将伤口裂开。”高燕虽知自己不过就是买来的奴才,可今日,罕见在这一件事上如此执拗的违背了他这个主人的命令。   好啊!当真是好得很!不愧是时葑之前买下的看门狗,即便他养了许久,都还不过是一条白眼狼。   “你是在威胁我!”林拂衣锐利眼眸半眯,满是刺骨冷讽。   “奴才不敢,奴才不过是实话实说。”   眼见着若是在继续争执下去,说不定黑甲卫还会去而复返的林拂衣只能放下手,蹙眉道;“她的伤口是不是很严重。”   “不过就是伤口裂开了,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因着疼痛难忍而在半昏半醒中的时葑,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你先出去吧,高燕会照顾好我的。”时葑担心他若是在不走,说不定她的伤口马上就要自动愈合了,方才强忍着满身剥皮拆骨之疼扯了扯他的袖口。   “好。”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时葑宁可相信一个买来的奴才都不愿信他林拂衣,还是说他,真的那么的不值得她半点信任?   出去后的林拂衣不知在院中等了多久,好像等到厨房的火星完全熄灭时,那扇紧闭的房门方再一次推开。   “老爷,高燕已经为夫人换好药了。”   “嗯。”男人轻飘飘一句,似从鼻间冷哼而出。   “既然身为奴才,就得有身为奴才的本分,莫要惦记上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林拂衣在错身而过时,讽刺出声。   “高燕明白。”可他的明白,却不知是嘴上明白,还是心里明白。   进去后的林拂衣看着因疼痛,就连睡梦中都愁眉不展之人,下意识伸手扶平她的眉间忧愁,继而落下一吻。   “睡吧,这里有我守着,时葑。” 第100章 一百、娶我好不好,雪客    林……   林拂衣担心她会半夜起了热, 便一直守着她。   她到了后半夜,如他料想中那样的发起了烧,很快, 同守在屋外的高燕将那熬好的草药端了进来。   他进来后, 还往躺在床上的时葑看了好几眼, 那半垂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半分的担忧。   “老爷, 这是高燕刚熬好的药。”   “好,你放下吧。”林拂衣将她额间毛巾换下, 重新换上了另一条。   “这药还是趁热喂给夫人喝比较好。”高燕说话间, 却并不急着离去。   这一次的林拂衣依旧没有出声,而是端过了那有些放温的白瓷药碗, 担心这样的姿势她会喝不下药, 还将她脑后的枕头叠高了几分后,这才小口小口的喂她喝下。   她在睡着或是昏迷之时, 给人的感觉都是在乖巧不已,只要将那药递到她嘴边,她便会顺着咽下, 就连身体都竭力的想要卷缩成一只对外防备的刺猬。   也不知当年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会形成这种对外张扬跋扈, 满身带刺之景。   很快,当一碗药见了底, 原先她脸上的潮红也消了几分,许是在过一会,那烧便会退了。   正当林拂衣准备用一些沾水的棉木棒给她润润干涸苍白的唇瓣时,他的袖口却冷不防的被那昏睡之人给紧攥着不放,那人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若初。”   “…对不起…对不起…若初………”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至她唇边溢出,其他的字眼哪怕在模糊不清, 唯那‘若初’二字格外清晰,听在林拂衣的耳畔处,更宛如雷劈。   其他人不知他们之间的那点儿过往还能说得过去,可他却是在清楚不过。   只因他便是那看戏的幕后黑手之一,同时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黑暗中正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捏着他的心脏不放,难受得一度令他窒息。   本该停下的霜降种玉不知何时又从半空中飘零而落,一夜过后,不知湖面的冰又厚了几层。   一夜未睡,守着人过了一夜的林拂衣等天亮时,方才唤同样在外头守了一夜的高燕进来为她换药,而他则迈着僵硬的脚步,缓缓朝外走出。   此时此刻的她只觉得心情异常沉重,更不知要如何面对醒来后的她,还有面对当初做过那等混账事的自己。   有时候他常常在想,若非因着他当年同友人以她取乐为赌注,那么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她和上官蕴那个蠢货会很好的生活在一起,可这些画面哪怕闪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么一瞬,无疑都令他烦恼与憎恶到了极点。   不过若非因此之故,他怕还一直对她带着偏见与傲慢。   今日的街道上因着昨夜下的雪过厚,现在有不少各扫门前雪之人。   街道上叫卖着早点的小贩倒是和平日一样,那散发着袅袅白雾的香气不断从那‘咕噜咕噜’的大锅里冒出,不大的小摊子边更是挤满了人。   “老板,要一笼小笼包和一碗馄饨。”林拂衣照着往日的习惯点了一份,更将这城中发生的少许变化尽收眼底。   “好勒。”   “爹,那位好看的大哥哥今天不来了吗?为什么我现在都还没有看见她。”正当他等着吃馄饨时,一个穿得跟颗小灯笼一样喜庆,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小姑娘瞪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说话时,还不忘往周围看了好几眼,试图想要在下一个转角处遇到那位不但长得好看,有时候还会给她糖和糕点吃的漂亮公子。   “许是那位公子今日有事,还有这大冷的天你不在家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正在煮着馄饨的老板是个穿着青灰色棉甲,围着围裙,四十开外,身形微胖的男人。   “可我娘说了,要我把家里的鸡蛋拿过来送给那位好看的哥哥,还让我跟她说些感谢的话。”小姑娘只要一想到那个漂亮的哥哥时,连带着脸蛋都通红一片,竟比她今日穿在身上的红衣衫还要艳上几分。   “你这丫头,这感谢的鸡蛋你爹早就准备好了,还有你要是在不回去,你娘又得担心你了。”   小摊老板担心她不信,还侧过身子给她看了一眼,那放在他脚边的一篮子鸡蛋,并且篮子上还别出心裁的绑了个在喜庆不过的蝴蝶结。   “晚些要是那位公子还没来,我便打算将这鸡蛋给她亲自送过去,你们娘俩能想到的事,你爹自然也能想到。”   “那我晚点能不能和爹爹一起去看望那位漂亮哥哥。”   “自然是可以的。”   坐在一旁吃着馄饨的林拂衣静静的听着那一对父女的对话,心里则泛起一抹浓重的苦涩。   而这一次,他吃完了东西后却并不急着往家的方向走去,反倒是在这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慢慢游荡。   因着他出门的时候尚早,现在街道上开门的店铺就像是小猫三两只,街上行人更是稀疏得像地里小豆苗,就是这其中,不知又有多少是黑甲卫所扮。   还有他们来这阳城关所为何事?难不成只是为寻回时葑?可现如今她的脸与最初时以大有变化,那么到底是什么?   他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城中最大的一间珠宝阁中,因着时辰尚早,现在里头除了在敲着算盘的老板和打扫卫生的小二后,便在无他人。   “客官来得可真是早,正好我们这店里新来了不少好货,最是适合送给心仪的姑娘不过了,客官可要过来看看。”眼尖的小二见到来人,连忙殷勤的迎了上去。   “可有上好的白玉簪。”   “有的有的,还请客官随我来。”   昨夜一场大雪后,今日倒是难得的放了晴,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似那醇香醉人的美酒。   檐下的老猫则懒洋洋的躺在有阳光的地方,慵懒的给自己舔着乱糟糟的毛。   等林拂衣回去的时候,正好见到了已然醒来,并对着窗外一枝红梅发呆之人,而那梳妆台上则放着一支在普通不过的竹簪。   “你回来了。”许是因着那梦境的缘故,连带着此时她对他的态度都带上了冷漠的疏离。   “嗯,我今日无意中见到这支簪子极为好看,便想着买来送你。” 林拂衣将那雕花木盒中的白玉簪拿出后,原以为会换来她的一句谢意,哪怕是一个眼神也是好的。   却未曾想到会换来这么一幕,连带着他并没有注意放在桌上,那系着大红蝴蝶结的一篮子鸡蛋。   “林大公子可知,当年的我也有那么一支一模一样的白玉簪吗。”   冰冷的,不掺夹半分感情的音调至他耳畔处响起,同时伴随的是她那双锐利森冷的黑眸。   “我…………”隐约中,林拂衣的脑海中回想起了在他十九岁生辰的那一日。   那日他因着在书房和父亲密谈后,并要他做出簇拥六皇子的假相,加上同友人间的赌注,不得不精心谋划了一场诱人入局的计划。   他记得那天的水很冷,寒风吹在脸上时,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他的脸上一片片割过。   特别是当他的身体沉进那刺骨入髓的河水里时,不但是躯体,乃至灵魂都在打起了颤,而他在数,数那位太子会在什么时候过来救他,或是当没有看见一样转身离开,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称不上友好。   何况非亲非故的,谁又有义务救你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甚至还会害得自己也感染了风寒之人。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他想要马上站起来离开的那一刻,耳边处却传来了有人下水的声音,还有她冻得牙齿上下打颤的滑稽声。   他以为那人不会来救他的,谁曾想到那傻子居然来了,不顾着这大冷的天下了水,只为救他那么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你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蠢人。   他强忍着内心冒出的少许微动,用着那自以为冷漠的讽刺嘴脸,说着此生最为尖酸刻薄的话。   “你在做什么!”   “刚才我见你落水,然后我把你救上来了。”此时浑身上下湿漉漉,脏兮兮的少年用那双满是亮晶晶的眼眸注视着他,仿佛在等待着马上会被他夸奖后的笑意。   “呵。”同样浑身湿透了的林拂衣似从鼻尖冷哼一声,那双浅色的瞳孔中则凝聚着森冷阴戾。   同时他觉得,这人可真是傻,傻得比养在府里,只要一见到人就会叫唤的大白鹅不知蠢上多少。   “此处如此偏僻,林某落了水怎么就那么巧的被太子给遇到了,还顺手救了林某,你说这是不是巧得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了。”他嘴里想要说一些感谢的话时,可话一到嘴边,便成了那等冷讽嗤笑。   “我也不知道会那么巧。”   “还有你现在衣服都湿了,要赶紧去换才行,不然容易感冒。”那人傻愣愣的好像就只会重复那么一句,唯那微红的眼眶中蓄满了泪,像极了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兔子。   而当她起身时,怀中不小心的掉出了一个雕着白兔的黄梨木盒,这个盒子他曾在上官蕴那里见过,想来这应该是那个蠢货送给这小傻子的礼物。   正当她想要伸手捡起来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先一步拿起,并将它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一支样式在普通,甚至说得上有些不起眼的白玉簪,莫名的,心里有些不爽,嘴里也阴阳怪气的冒出了一句讽刺,“这便是太子殿下今日送给林某的礼物不曾。”   “不过就是一支在普通不过的白玉簪,我还以为太子殿下会送给林某什么宝贝。”随着他那一句鄙夷的话落,那盒子和里头的白玉簪就那么随意的,轻飘飘的被扔进了身后的荷塘中。   除了掉落时发出的几圈涟漪后,再无半分声响。   同时,林拂衣听见了对方至他耳畔处传来的椎心泣血哭喊声。   “簪子,那是我的簪子!”   “这簪子不是太子殿下送给林某的吗,既然是送给林某的礼物,自然就是林某的。”   丝毫不觉得他不过就是扔了支不起眼的簪子,又有何错的林拂衣起身往他居住的院落中走去,更多的,是他想要逃避那卑鄙无耻的自己。   可是直到后面天黑,宾客散尽的时候,他也借着醉酒之意先离了席,往那偏僻的荷池中走去。   她以为那人定然早已离开了,毕竟那支白玉簪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可这一次,他还未靠近,便隔着大老远见到了那不惧严寒,还在池塘里捞着簪子的傻子,这没有一点光亮的地方,别说捞簪子了,说不定连泥土都捞不到几块完整的。   他心里不禁大骂:傻子,不过就是一支普通的白玉簪吗,又不是没有见过。   他心里虽是这样想的,可还是唤来了家丁将人给强制的送回了宫中。   后面听说她一回到宫后便发起了烧,嘴里还一直嘟哝着‘簪子’,他那时才知道,原来那日同样是她的生辰。   不过比起他那充满着利益,算计下的热闹生辰宴比起来,她的不仅冷清,更称得上是‘可怜’二字,那盒中的白玉簪更是她好不容易收到的生辰礼,却被他像扔垃圾一样扔进了荷池中。   她大冬日里不顾刺骨冰冷的下水救了他,而他却扔了她的礼物,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农夫与蛇吗。   即便他后面在她的每年生辰时都会备上一份礼送给她,他仍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亏他以前还一直自诩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偏生那君子将自己所有的尖酸刻薄,肮脏手段都用在了一个无辜之人的身上,甚至还在一步步的将人给推进那无尽深渊,用以满足他那自私恶毒的趣味。   不知打哪儿翻|墙进来了一只野猫,此时正不怕生的绕着正在檐下挂着柿子干的高燕,见人不理睬它,还大胆的对人碰起了瓷。   高燕无奈,只能将这厚脸皮的灰白黄三色小野猫给抱进了厨房,并将今晨还剩下的小笼包喂给了对方。   而檐下那一排已经挂好的红辣椒和柿子干正被寒风吹得左右摇晃,有时候还会相互缠在一起,好等着主人过来帮忙解开。   屋内的空气好像因着那支白玉簪和一些陈年往事而凝固了,就连温度也陡然下降了几个冰点。   “若是林大公子不记得了,本王爷倒是不介意帮你回想一番。”眼眸半垂的时葑将那盒子连带着里头的白玉簪,满是厌恶至极的扔在地上。   “反倒是林大公子的礼物,本王爷可受用不起半分。”   “时葑,对不起。”双拳紧握的林拂衣唇瓣半开半合许久,好像除了这干巴巴的一句话后,再说不出其他。   “呵,迟来的道歉有什么用,还有你给我滚,滚出去。”许是因着她动了怒的缘故,原先包扎好的伤口再一次迸裂开来。   “对不起。”   等人走后,时葑的眼泪在也不受控制的争先恐后涌出,还有她明明不想哭的,偏生这该死的眼泪就跟存心和她作对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风平浪静得很,亦连林拂衣都早出晚归的不在出现在她面前,整个人就像是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后,无端令她松了一口气。   等她能下床的时候,院里倒是迎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贵客。   此时的时葑正躺在院中的美人   竹编躺椅上假寐,而她的腿上则睡着那只已经被洗干净,并被取名为花花的三花猫。   而那带着一顶纯白帷帽,系着银丝素锦大氅的阳锦绣在推门后,便红着眼眶对她来了那么一句。   “雪客,你娶我好不好。”带着啜泣的嗓音一至喉咙发出,顿时吓得时葑整个人都快要跳起来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哥哥想要把我送给那位来府上做客的三王子当王妃,可我不喜欢她,我就逃了出来。”啜泣中的阳锦绣担心她会拒绝,忙扯住了她的手,整个人比起之前哭得更加可怜,大有若是你不同意,我就有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架势。   “雪客带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可在下不过一介草民,给不了郡主想要的幸福。”紧抿着唇,半低下头的时葑看着那被她紧攥着的手,强忍着马上一根根掰开她手指头的冲动。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便是幸福的。”   “可我喜欢男子,非喜欢女子,哪怕是这样,郡主也还认为和我在一起是幸福吗。”语气陡然冷下的时葑看着这不过是因着她脸好看,而一时被她给迷惑住的女子,只觉得心烦。   更多的是,她不想给自己增添额外的麻烦,还是一个亲自倒贴缠上的麻烦。   “雪客之前肯定是没有接触过女子才会认为自己喜欢男子,可是等雪客和我接触久了后,我相信雪客一定会喜欢上我的,还有雪客那么好的男人,为什么要喜欢上另一个男人。”   最后一句,满是带着凄厉的不甘,连攥抓她手的力度都大得似乎要在上面留下一个鲜红的印子。   “喜欢不分先来后到,何况我并不觉得我喜欢男子有何问题。”若是她喜欢的真是女子,那么问题才是大了。   “雪客。”正当二人因着这个问题差点儿吵起来的时候,之前一直消失了许久的林拂衣回来了。   这好像是他们自从那日后的第一次见面,他也较比先前清瘦了不少,原先穿着再为合身不过的衣物,此刻穿来竟显得有几分宽松。   “你回来了。”即使时葑在厌恶对方,也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今日给你买了你最爱的酱板鸭,晚上我们吃这个可好。”罕见的,男人的语气带着几分拘谨的讨好。   “好啊,我听你的。”时葑的手接过其中一个油纸包,因为她知道,这里买的肯定就是她爱吃的白糖糕。   打开,拈了一块进嘴里,笑眯眯道:“你倒是知道我爱吃这家铺子的。”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记住。”林拂衣看着她唇瓣沾上的一点白糖碎屑,强忍着要为其伸手拭去的冲动。   “雪客,你和我走好不好。”见到他们二人说话后,不曾理睬她半分时的阳锦绣有些不甘心的抓着她的手不依不饶。   “还有你要是喜欢白糖糕,我以后也可以学着给你做。”   “郡主,婚姻大事非是儿戏,何况在下真的给不了郡主想要的幸福。”此刻时葑的音量也彻底冷了下来,手上捏着的那一块白糖糕也瞬间掉落在地。   “郡主出来也有段时间了,若是在不回去,难保城主会担心。”   “那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正当时葑想要转身离开之时,她的腰身被人给抱着不放,她能很明确的感受到,她那才刚痊愈了没多久的伤口再一次迸裂开来。   “我喜欢你啊雪客,你这个笨蛋知不知道啊,你带我走好不好,无论你喜欢的是男是女,我都喜欢你,所以你带我走好不好。”   胆大的少女不管不顾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搂着她腰间手的力度在不断加重,丝毫没有注意到被搂之人早已因疼痛难忍而变得惨白不已的脸色。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喜欢我,还有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   彼时尚被家中大哥与父亲娇宠长大的少女还从未体会到被拒绝的滋味,连带着她误将那一抹不甘当成了爱情来看待。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叹。   最后的最后,还是被发现郡主失踪后的城主府下人们找到,并带了回去。   阳锦瑟在离开的时候,还用那带着淬毒的目光盯了她好久,直看得令人毛骨悚然。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时葑见林拂衣准备端着碗去厨房吃时,马上出了声,道:“坐下来一起吃吧,何况我一个人吃有些过于冷清了。”   “我以为你现在还不想看见我的。”先前欲转身离开的男人飞快的重新坐了回去,生怕她会突然反悔一般。   “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即便我在不想看见你,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第101章 一百零一、过敏的源头     “……   “今日郡主来寻你时, 应当同你说了,城主想要将她嫁给金阳国三王子为正妃一事。”   “嗯。”听到这个名时,时葑的指尖微微发着颤, 就连嘴里嚼的吃食也在这一瞬觉得索然无味。   “最近城里的黑甲卫比起之前倒是少了大半, 不过城中走动之人却是多了一半的异族与武林中人, 其中更有士兵假装的平民混在里面, 在过一段时间我怕是会认为发生什么。”林拂衣说话时,不忘给她碗里夹菜。   “比如联姻?”   可若是联姻, 她又说不上来有哪里奇怪, 最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事, 需要出动数量如此居多的黑甲卫, 并弄得满城戒备。   “非也,若只是单纯的联姻倒还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多吃点这个,我记得你之前还挺喜欢吃的。”   林拂衣又给她的碗里夹了一块荷叶粉蒸排骨,担心她营养不均匀, 又夹了一筷子的青菜。   “你不必这样。”看着这不时给她夹菜献殷勤的林拂衣, 时葑的心里总感觉有哪里奇怪的, 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毛毛的感觉。   “我没有勉强自己,这些都是我想做的。”   林拂衣抬起头, 对她露出一抹在苦涩不过的笑意,继而又道:“反倒是你最近几日可有好好用饭不,我瞧着你都比之前瘦了不少。”   “……………”   话到这里,时葑也在没有说下去的心情,何况这都是人家自愿的,又不是她强求的。   同时她能感觉到, 对方对她现在的态度有些过于小心翼翼的讨好了,其中更有一种令她说不上来的恶心感。   还有刚才他在饭桌上说的那些,三王子,五王子,加上之前几次书房失窃后,她能有种预感,以后想要拿到那画的机会越来越难,其中她更不止一次的想要将其放弃。   不过就是一幅画罢了,难不成失了那画她就寻不到自己的身世秘密,或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不成。   而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只要她还活着,便会有无限可能,反倒是这阳城关得要尽早离开了。   只因她现在只要一想到阳锦绣离开时的那双淬了毒的目光后,内心深处总会浮现出一抹强烈的不安感,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严重。   此时挂在檐下的干辣椒已经收了回来,唯剩下那柿子干和腊肉,而这腊肠和腊鸡看来也得要备些了。   “这是?”等时葑洗完澡回房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了那放在床铺上,边角有些泛黄的画轴。   “这便是你一直想寻的画。”前面同样洗完澡的林拂衣未曾束发,眼眸带笑的注视着她,就像一个等待人夸奖的小孩。   “你去卖|屁股了?”莫由来的,时葑光是想到这一可能性,便恶心得冒起全身鸡皮疙瘩,亦连脚步都踉跄后退几步。   “没有,还有我岂会是这种人。”他有时候真想撬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就好,要不然你为了我的这幅画牺牲太多,我的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过不去。”   “先别说这么多,反倒是你看下这幅画,是否便是你要寻的不。”   林拂衣竭力强忍着想要去揉她那头乱发的冲动,那白净的耳尖尖则在不经意间染上了少许嫣红,看着竟比那三月枝梢上的阳春碧桃还要来得娇艳几分。   “好。”   等时葑打开画的时候,原先紧闭的院门也再一次被人暴力推开,同时伴随的还有黑甲卫踏进院里的金戈铁马之音。   时间就跟刚刚计算好的那样,并且分毫不差。   同时眼疾手快的时葑将这幅不过才刚看了几眼的画轴,飞快的扔进了正在烧着柴火的炕下,她担心烧的速度不快,连忙将那药酒一同倒了进去。   等门开的那一刻,呼啸刺骨的寒风涌进温暖如春房间时,也使得本还躺在床上之人飞快的睁开眼望了过去。   “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正坐在床沿边低头看书的林拂衣侧过身,再度将她盖在身上的棉被往上拉了下,仿佛担心她会春光外泄般。   “没有,我不过就是有点想吃你亲手做的汤圆了。”时葑说着话时,还鼻尖红红的打了一个喷嚏,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晚点再吃,忘记你才刚吃过晚饭了吗,先前我都说了让你多穿一点在出去玩雪,你又总不爱听,看现在感冒了。”脸色不佳的林拂衣嘴上说着埋怨的话,人则将她的脚放在了怀里暖着。   典型嘴硬心软。   “那你说好了后,可不许在骗我才行。”微皱了下鼻尖的时葑即便在他应下后,仍是要再三确认一下才行。   “好,再说我又何时骗过你了。”林拂衣看着她那同小奶猫般讨食的模样,情不自禁的伸手刮了她的鼻尖一下,眼中皆是那宠溺之色。   屋内是温暖如春的三月,屋外是寒风刺骨的冬季。   “深夜来访,还望俩位莫怪。”眼见着这屋内二人还在打情骂俏,都未注意到他们时的阳炎冷声道。   “岂会,反倒是城主和三王子那么晚了,不知是因何事而来。”闻言,正帮人暖着脚的林拂衣抬眸扫了过去。   “实不相瞒,今日本城主的书房中丢了一幅画,而近几日,来府中做客的只有喜见一人。”他的意思已是在明显不过了,他在怀疑他们。   同时时葑能感觉到,此时正有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朝他们罩了下来,那藏在暗中之人则不断的朝他们伸出了黑色的触手,更试图要将他们往那漆黑无边的悬崖中推去。   “城主这话可有些说笑了,近几日林某虽在城主府做客,可夜间都是回自家居住,白日里头身旁都跟在城主左右,又何来的自盗机会,还有这几日又何止是林某一人在府中做客,林某可记得,这三王子,五王子还有上官将军等人也在府中做客,甚至就连这夜间都暂住在城主府。”   他顿了下,复而冷声回望,道:“既然城主怀疑林某,大可将林某关押起来,又何须寻那么多空口白牙的理由,何况林某行得正坐得直又何惧这等污蔑的无妄之灾。”   “林公子倒是坦坦荡荡的问心无愧,就是不知时公子是如何想的。”穆沙临从进来后,便一直将目光放在眼前这位容貌漂亮得近乎妖异的男人身上。   同时她的内心深处,则腾升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故人之感,可若是说像谁,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是谁。   “时某一介草民,自然是听从几位大人的要求。” 她说着话,还将放在林拂衣怀里的脚缩了回来,并起身走下了床。   “若是几位大人有哪里怀疑的,尽可检查便是,毕竟我与喜见二人清清白白,又何惧之有。”   阳炎与穆沙临等的就是那么一句,可是很快,当他们将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一遍,仍是未曾找到自己想要之物时,不由下意识的将目光放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可否请二位,脱了上衣给我们检查。”穆沙临抬起那双满是锐利森冷的眸子,似乎笃定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藏在他们身上一样,手指则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   前面他们进来时,因着未曾关门的缘故,使得这屋内的温度已然变低。   “二位大人难不成是信不过我们二人,或者说是笃定了我们二人便是那盗窃的贼人。”林拂衣闻言,怒斥不过。   对于当初高高在上的林拂衣来说,让他当众宽衣解带,不亚于是将他的自尊给扔在地上任人任意的践踏与羞辱。   “本城主也不过是在奉命行事,毕竟今夜丢失的东西对于本官来说,可是极为重要之物。”   阳炎看着这并立站在一起,并郎才男貌的二人时,满是被肥肉堆积的狭小眼睛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狰狞之色。   “呵,就是不知城主丢的是什么东西了,若是那等大件物,也不见得林某的身上便能藏得住。”林拂衣掩在宽大竹纹袖袍下的骨节攥得泛白,微微上扬的口吻中满是冷嗤。   “自是极为重要,并能藏身之物。”   林拂衣还欲在说些什么时,身侧突然伸过来了一只手,并握住了他的手与其十指紧扣。   “既然城主和三王子诚心想要检查,你我二人问心无愧,哪怕是脱光了衣服给他们看又何妨,就是届时还是寻不到城主大人所要之物时,又当如何。”时葑对上他担忧的目光,捏了下他的掌心,示意他放心。   “自是赔礼道歉。”突然凑过来的穆沙临看着这张脸时,猛然间回想起来她像谁了!   同时她又不得不感叹,眼前人的模样生得比那个叫时葑的女人还要来得妖媚,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是个男人。   也不知是这汉人的水土养人还是因何之故,连带着她见到的几个男人一个赛一个漂亮,亦连这心肠都同样歹毒得令人自愧不如。   就是不知眼前的男人是真男人还是假男人,这一切怕是只有等对方脱了衣服后方才见分晓。   黑沉着一张脸的林拂衣将身上的外衫三两下脱了个精光,唇角讽刺的弧度在不断加深,冷嗤道:“不知俩位大人,现在可还满意自己看到的不。”   “自然。”此时正用那双散发着浓稠与恶心的目光盯着他看时的阳炎,喉结不自觉的吞咽着唾液。   双手抱胸,眉梢微挑的穆沙临不过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并看着另一位脸色苍白,满带惶惶不安的男人。   相比于那个男人,眼前之人才最为令人怀疑。   “这…真的要脱吗?”唇瓣微抿着的时葑听到要脱衣检查的那一刻,整张脸瞬间煞白,那双小手则无措得不知要往哪儿安放才对,眼睛更是时不时的望着身旁的林拂衣。   越是这样才越发显得有猫腻,同时,她更为好奇对方到底是男是女了。   “林公子都已经脱了,时公子还在等什么。”   “我…我…我………”时葑一连三个‘我’后,都还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些什么。   “时公子一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没有半分动作,很容易令本城主怀疑,就是时公子偷拿了本城主丢失的宝贝。”见人重新穿上了衣服,方才收回目光的阳炎满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好像此时的他已经笃定了就是时葑偷盗了他宝贝的贼,看向她时的目光更带着森冷阴戾。   “好,那你们可得看快一点。”此时的男人面色苍白如纸,唯那白瓷的耳尖尖上却突兀的染了一点红。   橘黄色的摇曳灯火下,只见那身如雪的肌肤上正布满着,斑驳暧昧得令人浮想联翩的娇艳红梅,那梅开的形状有大有小,有深有浅,端得艳靡一篇。   有昨夜的,前夜的,大前夜的,唯今夜的还未曾种下。   “不知几位大人可看够了吗?”脸色由苍白转为爆红的时葑说话时,整个人还因怕冷的打了一个喷嚏,就连胸口处起伏的几根肋骨都清晰可见。   “想不到林公子与时公子倒是恩爱,只是这年轻人年轻气盛的,还需得节制些才可。”   “会的。”等话落之时,时葑便飞快的将衣服给重新穿上,继而还拿小拳头捶了脸上很好掩饰住那一抹错愕的林拂衣,娇嗲道:   “你看,这都怪你。”   “好,怪我怪我。”林葑衣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知眼下的危机倒是解了。   “东西既然不在林公子这处,那么本城主也不便多加打扰。”阳炎看着正打情骂俏中的二人,眼中那抹狰狞之色不减反增。   更对林拂衣多了一抹浓浓的,势在必得之意。   等人出去后,穆沙临的双眉间则凝聚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狐疑,就连阳炎的表情亦是同样不好看,甚至称得上是难看。   而此时,屋中的二人皆是阴沉着脸,拧眉坐在一起。   “高燕现在去了哪里?”林拂衣这才注意到,从今晨到现在都未曾见到高燕的身影,就连那只素日里一见到时葑便会撒娇打滚的花猫也不见了。   “我之前隐约察觉到事情会有变,所以先让他出了城,届时等我们出去后在来接应我们。”   时葑顿了下,继而道:“还有我们今晚上也得要离开这里了,我担心他们会马上回来。”   “好,可有什么要带的不。”林拂衣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个决定,好在他们的行李本就少。   “无需。”   夜幕笼罩下的阳城关中,像极了被黑暗巨兽给虎视眈眈之地。   等穆沙临即将回到在城主府暂住的院落时,才猛的回想起她刚才觉得怪异的地方在哪里了!   手中一直转动着的那枚白玉扳指瞬间被她碾成碎片,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紧。   那人身上穿的分明就像是一大块用猪皮将其化妆成的人|皮,若是她当初没有见过那一张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时,她倒是不见得会发现任何疑惑。   “来人,马上派兵去包围住林家。”一字一句皆带着催促,她则飞快的骑上停放在不远处的马,朝那处狂奔而去。   随着话落,其他士兵也马上朝那才刚回来的地方跑去。   可是这一次,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只因那处院落中走了水,亦连周边处在睡梦中的居民都被惊醒起来。   好在周边雪多,用雪将其扑灭即可,同时也在无声的告诉着他们一个讯息,他们之前的怀疑是对的,可架不住狡兔三窟。   “该死。”后面紧跟而来的阳炎狰狞着一张胖脸,此时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越是明白,他才越想自欺欺人。   甚至不止一次的在想,若是当初的自己手段在狠辣,残忍一点,那么是不是就能将那朵令他一见钟情的高岭之花摘下。   此时,一处早已熄了灯的客栈中,二人进来后并未点灯,而是借着那朦胧的月光用以摸索着照明。   好在今夜有月,加上月光折射在雪地上会反光,倒是满地清辉涟涟。   黑夜中,脸上挂着浓重担忧之色的林拂衣背着时葑往先前定好的一间客栈翻|墙入内,并从包裹中翻找出里头的金疮药递给她。   他知道,在先前,她的伤口再一次迸裂了,哪怕这里没有高燕在,她亦不放心的让他帮她上药。   好比他们之间有一道看不清摸不着的隔阂,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到了这种情况下,便马上暴露无遗。   “我就在屏风后,你若是有事,记得唤我。”林拂衣将准备好的绑带和药瓶全部拿出来后,方才退回了那扇屏风后。   “好。”   黑暗中,背对着她的林拂衣只能听见一道脱衣时的窸窸窣窣音,还有那因为过于疼痛,哪怕紧咬着唇瓣也仍是不受控制泄出的疼呼声。   此时此刻的他恨不得能以身待之为她承受那种痛苦,修剪得圆润的指尖深掐进掌心软|肉中,方才使得他回了那么几分理智。   “时葑。”   正给自己上药的时葑察觉到屏风后之人动了动,下一秒,便加快脚步的朝床边走过来后。   惊得她只能飞快的用衣服将自己的身体给遮住,怒斥出声,“林喜见,你在做什么。”   “你若是疼,便咬我就好,莫要在咬坏了唇。”   时葑看着这伸到她嘴边的手腕,视线上移,则是男人用布条缠住的眼睛时,想也没想的张嘴咬了下去。   等睡觉的时候,因为这床棉被过薄,加上室内未曾燃烧炭火,冷得时葑整个人直打颤。   “是不是冷了。”   “有点。”等她的话才落,男人的身体便贴了上来,并将她给搂在了怀中。   “现在可暖和些了吗。”   “谢…谢谢。”即使时葑在想违背心意说不暖,可人在这个场景下,却是极难做到自欺欺人。   “睡吧,靠着我睡会暖和一点,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好。”此时的时葑并未矫情的拒绝,毕竟现在的她实在是太冷太困了,眼皮子更是黏在一起得要马上上下打架。   今夜的林拂衣倒是一夜未睡,哪怕被她枕得胳膊麻了都不曾挪动半分,侧过身,伸出手临摹着她的五官轮廓。   毫无疑问,她长得是极美的,这种美不单单是皮囊,更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连当时的他见到她的那副皮囊时,都忍不住会为其停留几分,偏生那时的自己因着什么所谓的皇家血统与君子道义,为臣为子为友的各种狗屁理由而将那无辜之人给拉入深渊中。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他又冷血到了什么地步。   等天亮,当第一缕金黄色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大地时,那满城的皑皑白雪竟是险些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来。   在时葑睁开眼后,已经未见枕边人,唯昨夜男人睡下的位置还残留着少许温度,正在无言的诉说着,他刚离去不久的讯息。   另一边,在晨起时,面上贴着一张人|皮面具的林拂衣正在排队买着早点,同时鼻间则弥漫着胖大海的味道,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味道更在不断的加深,加重。   “你说这满大街都熏起了胖大海,也不知道城主是要拿来做什么。”其中同样正在排队买着早点的两个男人说起了话来。   “你管这些做什么,再说了,反正浪费的又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钱。”   “话虽如此,可看着这么多的胖大海就那么被随意浪费了,心里总有点不舒服而已。”   “时葑!”   听到‘胖大海’三字时,林拂衣飞快的联想到了今晨起时葑的不正常,等他买完包子后,便往那客栈狂奔而去。   他怎的就忘记了,她居然会对这胖大海过敏,简直就是该死!!!   等他回到客栈后,不忘往身后看了好几眼,生怕会有人暗中跟随他,届时才是真的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屋里,脸色苍白,唇瓣干裂亦连身上都冒起了不少细密红疹的时葑正无力的跌坐在地,而她的周围则洒落着刚倒好,并被她给弄洒的水渍。   推开的房门,在下一秒又被飞快的合上。   “时葑你怎么样,可还好。”他这话问的不过就是自欺欺人,何况现在的她哪里还能看出半点儿好来!   “放心,我好得很,暂时还死不了,不过我此番倒是知道是哪位大人物来了!”最后几字宛如从牙缝中硬挤而出,满是带着森冷怒意。   毕竟这普天之下,除了逝去的白姑姑知道她对胖大海过敏外,也就只有那个该死的男人了!!! 第102章 一百零二、逃出生天     今日……   今日的城主府好像格外安静, 连带着伺候的奴仆们,皆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的小心翼翼,唯恐惹来杀身之祸。   上一次自从在林府被抓回来后的阳锦绣, 此时人比之前瘦消不少, 就连这双眉之间都多了一抹阴沉之色。   “大哥, 为什么那位大人要我们在满城焚烧胖大海啊, 这味道可难闻死我了,还有这位大人又是谁啊?”   “小孩子家家有些事不懂就别问, 免得惹祸上身。”此时的阳炎亦是蹙眉不展, 就连看向里头的目光都带上了一抹忌惮之色。   “大哥你这话说得可过分了,明明要不懂就问才对, 怎的到你这里就是不懂就不能问了。”越是这样, 阳锦绣越发好奇那位大人到底长了个什么三头六臂样。   可是这人一直躲在里面不见人,肯定不是貌丑, 就是身有残疾。可若说到好看,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好看得过那人,可是现在的她只要一想到那人, 便是钻心的咬牙恨意。   明明之前的她都那么放低姿态的求她带她走, 可是她又是怎么对她的!还有她怎么就不喜欢她!   那个男人又有什么好的, 值得大哥也对他如此迷恋!   院中种植的一枝春与疏影三三两两的盛开着,不时随着那寒风袭香而来, 若是在花荫下久待,定然会落得个沾衣余香的雅兴之事。   “城主,我们大人说了,他今日身体有恙,担心会传染给二位,故而现在不便见客, 还望城主和郡主能见谅。”此时从屋内走出一清秀小厮,对着已然等候在外头许久的二人恭敬行礼。   “大人若是身体不舒服,下官这里正好带了大夫过来,既是病了,下官更理所当然要去探望才对。”阳炎说着话,还露出了背着药箱,站在后面的大夫。   “多谢城主大人好意,我家大人感染的不过是少许风寒之症,静养几日便可。”小厮顿了下,继而脸上泛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道:   “方才大人还说了,若是城主请了大夫到府,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大夫白走一趟,正好城南边上涌进了不少缺衣少药的灾民,不若让大夫到那头前去帮忙才好。”   “那么不知大人可还有说了什么,比如为何要下令焚烧这满城的胖大海?甚至是紧闭城门不给人外出。”见着哥哥一直和人打着太极的阳锦绣忍不住出了声。   同时她更想要知道那位装神弄鬼的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想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个吗,奴才倒是不知,不过大人所做的一切,自是有他的道理。”   可这为的是什么?恐是只有那人方知。   此时不但是满大街焚烧着胖大海,亦连现在进出药房都要严加盘查,若是见有买了处方药的,还会随人回家一探究竟,此时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出一点儿苗头来。   彼时,一处紧闭着窗棂和门扉的客栈二楼上。   眼下挂着一片青黑的林拂衣将清晨新买来的白粥小口小口的喂她喝下,可她仍是喝不下几口,便再一次吐了出来。   “别喂了,在喂我也喝不下,反倒是白糟蹋了这碗粥。”   轻咳了一声的时葑伸出手,阻止了他欲在喂的动作,随即又是一阵难以形容的恶心感涌上喉间,身旁的男人则快速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痰盂放在她的面前。   不过短短几日,她整个人消瘦了近一半,现在除了这张脸还完好外,被掩藏在衣衫下的皮肤皆是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恶心红疙瘩。那些鲜红的水痘,像极了一条条活生生的,会蠕|动的红色虫子,正肆无忌惮的在她的血管和皮肤上爬行。   就连她的嗓子同样变得嘶哑无比,不但呼吸道困难,有时还会出现昏迷和幻觉的症状,她更知道,对方这是在逼着她去自首,或是直接想要她的命!   “刚才喝了点药后,现在可觉得好一些了吗?”林拂衣将那沾水的白棉帕递过去,明知他这话问得不合时宜,却仍是想要自欺欺人的问出了口。   “不也还是老样子吗,反倒是若是你我二人在不出城,迟早会露出破绽来的。”   苍白着一张脸的时葑靠在软枕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老木枯朽之态,此情此景像极了他之前拉着她上马离开时的那一幕。   “既然早晚都要出城,今日我们便离开可好,我担心若是你的身子在拖下去,难免会真的承受不住。”林拂衣微凉的指尖拂过她那缕黏在脸颊旁的青丝,并别于耳后。   “放心,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即便雪客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可这城却非离不可,何况这早出晚出都逃不过一个难字,何不趁着你我二人现在还有力气之时来个破釜沉舟,也好比接下来的坐以待毙。”   脸上带着一抹怜爱之情的林拂衣同她说话间,其实心中早已定了计划,他此番说出来不是为了和她商量的,而是单纯的告诉她,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睡吧,人我已经安排好了。”   不知是不是他此时的声音过于温柔,亦或是她最近几日太累的缘故,使得她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   偏生她的耳畔处总能听见一个男人的笑声,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而彼时中的城主府,燕客轩中。   今日着了一身嫩黄色缠枝绕云纹交领长袍的莲香正坐在窗边独自对弈,若是遇到了难解之路时,那双眉则会无意识的微拧着。   “大人,这城中的胖大海已经焚烧了四日之久,可否也到了应收网之时。”刚从小厨房里端着午膳回来的青竹不忘将今日外头所发生之事,都一五一十的告知给眼前之人。   “原来已经过了四日,想不到这次的鱼儿倒是耐得住性子。”莲香闻言,紧蹙的眉头非但不松,反倒是蹙得越发厉害,显然是遇到了极为棘手之事。   “这几日的药房中,可曾有人购买过百木莲与七枝香不曾。”   “并无遇到,不过最近倒是出现了几位确诊为天花者,属下已经派人将其拉出城火化了。”青竹想到那几人的模样时,嘴里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疑惑说出。   “不过那确诊了天花的人也还真是奇怪,一个两个身上的肉都腐烂得像是一块煮熟的烂肉,唯独那张脸看着没有什么变化。”   “那脸确定没有变化?”莫名的,莲香的心咯噔了一下,随即一个不好的念头瞬间浮上心头,亦连手边棋盒落了满地都不予理会。   “属下再三确认过,是没有半分变化,他们脸上的也没有贴上人|皮面具,就是听说焚烧的时候,身上会传来一阵草木清香。”   “该死,赶紧吩咐人下去,将城门紧闭,不允许放跑任何一人,还有那些确诊了天花之人亦是如此。”大步往外走去,瞳孔猩红哧裂的莲香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亏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千算万算倒是算漏了她的身旁还有一个狡诈近妖的林拂衣!!!   好啊!当真是好得很啊!   而此时的城门口处,因着城中有人感染了天花,其中开着的一道小门,便是给那些搬运患了天花致死的尸体外出之地。   其他人都对那扇小门避之如讳,又有谁会想到有人会乘此浑水摸鱼。   此时因着满城戒备,加上城里出了天花,城外又满是灾民堆,滑稽的变成了那等,外头的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的拥挤画面。   “站住,你们是做什么的。”其中一个冷得浑身直打颤的士兵看着这浩浩荡荡而来的一队人马,立马戒备了起来。   “回官爷的话,我家夫人和老爷因为患了天花而去世了,小的现在正准备将人送往城外火化。”模样生得尖嘴猴腮,眼珠子又生得跟一只贼滴滴老鼠的管家说着话时,还不忘将手上早已准备好的钱袋子递了过去。   “还请大人行行好。”   “好说好说,不过记得烧干净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士兵笑眯眯的将这包看起来就颇有重量的钱袋子笑纳后,正打算开城门让他们出去之时。   不远处飞快的赶来了一匹良马,骑在上头的黑甲卫环视城门诸多人一眼,方才掷地有声道:“城主有令,关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随着话落,本还躺在棺材里,用白布盖住的二人瞬间掀棺而出,将早已准备好的一袋子铜钱扔在地上。   而之前就埋伏在城门口的小乞丐们则蜂拥而上,其中还有不少同样浑水摸鱼之人,使得这本就混乱的城门口,一度严重得发生了骇人听闻的践踏事件。   “救命啊!杀人了!”   “官兵杀人了!救命啊!狗官草菅人命想要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给活生生烧死啊!”一声起,似那烧滚的油锅里溅入几滴清水   那位眼疾手快想要马上将城门关闭的士兵还未等他的手在朝那朱红大铜门靠近时,一支从远处朝城门飞来的箭矢直射|进他胸口,而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大瞪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在他的面前,则是刚躲避过箭矢,并与之擦脸而过的时葑。   原来他的目标是她,而他不过就是一个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可怜人。   “抓住他们,不要让这俩贼人跑了!”随后赶来的黑甲卫试图想要阻止这一场由人为发生的暴|乱。   可他发现,事态的严重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雪客,抓住机会我们跑出去!”林拂衣侧身抢过一人的手中长刀,浅色眼眸半眯的注视着不远处瞄准他们的黑色冰冷箭头。   “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此时正被三人包围住的时葑根本无法分神去注意林拂衣那边的情况,因着动了刀后,不大的城门口中满是动乱。   更严重的是发生了践踏事件,而外头的黑甲卫因着挤不进去,更是发了狠的朝那无辜百姓出刀。   短短一瞬,这原先还称得上井井有序的城门口在此刻却沦为人间地狱,更是一个独属于刽子手的屠宰场。   紧抿着唇的时葑虽可怜那些被她无辜牵连的平民百姓,可是现在的她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即便在可怜,又能做得了什么。   “抓住贼人,赏金百两!”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那么一句,使得那些一直想要往外逃出修罗场的人此时皆是红了眼往里冲,哪怕他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恒古不变。   咬破了舌尖的时葑强忍着那一阵阵袭来的眩晕,飞快抢过一名欲在她背后偷袭的黑甲卫的刀,换下先前卷了刃的刀,抬腿踢翻从侧身偷袭之人,左手震得麻了便换到右手。   她背后一时不察中了刀,加上先前本未完全好彻底的伤口再一次迸裂开来,艳丽的血洇染了深色衣襟,就像在上面盛放了一朵又一朵的无根彼岸之花。   浓重的血腥味掺夹着风雪的刺骨寒意,使得原本离得稍远的黑甲卫见她受伤后,就像是狗闻到了骨头肉冲上来。   “抓住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已经是强弓之弩,抓住她。”   “抓住那个女人,赏金百两。”其中一个暗懂兵法之道的黑甲卫敲在马上,看着她的神情像极了那等悲天悯人的活菩萨,更多的是看着那明知死路一条还在垂死挣扎的老鼠。   “是吗,不过在此之前,老子就是死也得拉你们垫背。”嘴里咬出了血沫的时葑啐了准备偷袭之人一脸,手起刀落简直跟屠夫杀鸡一样,接连收割着那些欲抓住她去换取百金的人头。   你们不是想要抓她吗!不过也得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拿!   她所经处,血浓稠的淌了一地,身上所着的藏蓝色圆领袍子早已染上艳血红梅,朵朵无根绽放,原先的二十守城兵在短短一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人。   他们的人正在一个个赶来,而他们自始至终只有俩人,纵然功夫在高,体力在好,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车轮战都能轮|死|他们,何况时间拖得越久,说不定那条疯狗也得闻着肉味来。   时葑将身后想要偷袭她之人一脚飞踹过去后,余眼见着不远处的茶肆二楼中,一支黑黝黝的箭头正对准了自己脑袋,并‘梭’的一声朝她大睁的眼珠子射来。   等她翻身侧过,并半弯着腰。飞快的将手中刀刃刺进一人腹部中时,那散发着‘铮铮’之音的箭矢正以破空之势钉死了她身后正欲提刀砍向她的男人。   那人的力度大得更将那男人直接钉死在了城墙上,像极了一个再醒目不过的活靶子。   逃过一劫的时葑后颈一阵发寒,同时她很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上的力气在一寸寸消失,她的手,她的脚也变得越发沉重。   手上的刀子好重,困意十足的眼皮也再度垂耸而下,不知是她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正在不断的模糊着她的视线,也欲将她给带走。   现在的他们距离出城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只要在迈动几分,便能真正获得自由,彻底拥抱蓝天白云。   可现如今却挤得连转身都难,更别提除了他们二人外,皆是想要他们命的利欲熏心之辈,不过移动一步,就像是移动城堡来得寸步难行。   门口的士兵已经得到命令下闸关闭朱红铜门边上的铜门,加上大量的黑甲卫不断涌了过来,甚至是那等欲收一杯羹之人。   退已经来不及了,唯有杀出一条血路,硬着头皮上。   毕竟现在的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要冲出去,才能活下来。   时葑紧咬着早已破皮红肿的舌尖,将早已砍得发麻的左手换上右手,将不知卷起了多少口子的刀再次换上新的,并再一次将那对她身后偷袭之人提刀砍下,那飞涌而出的血溅了她满身,使得本就模糊的视线变得更为模糊。   同时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在她抬刀的那一刻,那些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的人一定会配合着挥刀,其中更有不少虽离得远,却仍不断朝她扔来石头与匕首之物。   重重包围下,她不大能躲开,可若是不躲开,那么到时等待她的只有被开膛破肚与尸首分离的两种选择。   就在她思考的瞬间,猛的感觉她身边突然窜出一人,并将不远处正想对她偷袭的少年一脚踹飞。   是林拂衣,他杀过来了,以及…………   时葑抬眸所见之处,是那屋檐上的弓箭手正箭在弦上的瞄准他们脑袋,就等着一声令下,将他们当场射杀。   “快走,已经来不及了。”   本从后侧偷袭的黑甲卫被林拂衣提刀砍落,头颅咕噜噜转到拥挤不堪的混乱人群中,使得这本就被鲜血浇灌的青石板砖上再添一抹色彩。   并未多言的时葑退居后面,守护着他们的后方,同时她只看到他抬起的右手握着那把刀在不断的收割着欲上前之人的生命。   她的耳朵在这时仿佛变得格外灵敏,又像是隔绝了自己不想听见的哭喊声,叫骂声。   有的只是箭矢搭在弓箭上,刀剑入肉,还有马蹄践踏尸体成烂泥的声响,她想听的一切,都在无限放大,蔓延。   她听见的声音近得就在触手可及的耳边,就连她胸腔的震动都能清晰感受到,还有那些液体溅在她脸上时的温热触感。   时葑的手腕向左一转,动作凌厉迅速,不过两下,耳边再次响起了那士兵的惨叫,同时她手掌的伤口再度裂开了,鲜血溢满掌心,顺着她胳膊淌下。   很快,消失的声音重新回来了,就连那迟钝感也在顷刻间散去。   咬破舌尖的时葑看了同是强弓之弩的林拂衣一眼,见他握着刀子中的掌心里同样是令人恐惧的血肉翻滚。   随即她听见他声音沙哑着几乎要破音似的喊道:“我们动作必须加快了,否则一旦等援军到来,我们真的是插翅难逃。”   “跑!!!”   人群中发生的慌乱给他们提供了好处却也有弊处,就像是一块长着霉斑的大饼,适当吃两块裹腹还好,经常吃的话,身体难免会出现问题,特别是,其中还有善于把控人心之辈。   人都是一些贪生怕死的生物,除非是在庞大的利益驱使下,否则不会做出以命相搏之事。   可此时的他们因着先前的杀戮,和那悬赏的黄金万两,一个两个皆是红了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将他们二人给彻底撕碎成碎片,用以换钱。   如今时葑与林拂衣二人身上都沾了血,煞气恶然,一些人根本就不敢往他们这处跑,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尸首分离户,可也有一部分要钱不要命之人正欲分一杯羹。   “滚。”人群中,不知谁突然爆出一声恶吼。   “救命,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救我,我不要在地狱里待着了!放我出去!”这两句话就像是会传染一样,更加大了一些贪生怕死之辈的恐惧。   只因现在的城门口,因先前的践踏事件与那遍地残肢碎尸,加上那流淌了满地的浓稠鲜血,简直同破城时无二。   地面上躺着的不知道是谁的尸体,以及那被践踏而掉落出的眼珠子。   那扇本就未曾紧闭的小门,也在此时被彻底打开,外头的人想要进来,里头的人想要出去。   人挤人,人吃人的人间地狱莫过如此。   “胆敢阻拦抓拿要犯者,格杀勿论。”男人的音量虽不大,却奇迹的传进了还欲疯魔之人的耳畔处,也使得他们心中泛起了层层恐惧的涟漪。   “弓箭手准备放箭,不允许放跑任何一人。” 很快,随后赶来的莲香脸色难看黑沉如锅底,额间青筋跳动。   振臂一呼,数十名黑甲卫冲着城门口驰疾而去,竟顾不上拥挤的人流,拉弓搭箭,直直瞄准正跑出城门口不远的身影。   “唰。”箭离弦出,带着破空而响的箭矢,对准的正是林拂衣后背。   等二人好不容易跑出城门口时,正好见到不远处有牵马来卖之人,二话不说强买了一匹。 第103章 一百零三、掉马 可就在他们耽搁的这一……   可就在他们耽搁的这一瞬, 城门已然大开。   而黑甲卫为首的赫然是许久未见的莲香,就那么一眼,使得时葑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更多的那从骨髓中散发的仇恶。   同时一支带着浓重肃杀之气的箭矢正破空而来, 对准的正是林拂衣的脑袋, 她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迅速的将人扑倒。   因力的惯性, 二人直接在雪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后才停下,身上未干血渍沾了灰尘后更显狼狈。   林拂衣也在此时看见不远处, 双目赤红欲裂, 面容狰狞如恶鬼的莲香!   “抓住我的手,上来。”时葑顾不少擦伤并沾染冰霜沙土的手臂, 跃地而起后拉着显然同样摔得不轻的林拂衣翻身上马。   此时的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完全就是和死神在赛跑。   身后马蹄声阵阵,溅起一阵迷眼沙雾。   “雪客, 你刚才可有伤到哪里。”林拂衣附在马上,嫌速度不够快,狠狠揪了下马鬓毛, 夹紧马腹驰疾而去。   “快走, 人就要追上来了。”   现在虚弱至极, 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时葑不小心被城外风雪迷了眼,眼皮沉重得下意识要眯上眼时, 突然看见。   “该死,他们放箭了。”在他们的身后则是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破空箭矢。   “放箭,其他人跟我追上那匹马,死伤不论。”本就怒火中烧的莲香撞见这么一幕后,一张本就略显妩媚的五官此刻狰狞铁青得扭曲在一块。   毕竟任谁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猎物入网打捞,却不知被打哪儿来的畜生给叼走后的感觉, 不亚于发现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其实是隔壁老王的一样来得火冒三丈。   “不要分心,往山上跑。”时葑的话音才落,便正有一支箭矢同她贴面而过,割断几缕垂下发丝。   而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吐出了一大口污血,染脏了本就不甚干净的深色衣襟,脏污的头发上更混合着早已凝固的腐烂血块与碎冰。   “雪客,坚持住,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眼眸漆黑一片的林拂衣抽出袖中匕首,往马儿的屁股上插去。   马儿吃疼,像离弦之箭直接冲进了连绵起伏的黛青灰白四色山脉,原先本是在晴朗不过的天,此时却飘幽幽的下起了厚重的鹅毛大雪。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活下去,带着她一起活下去。   随着阵阵马蹄,雪霜四溅,加上那不断下大并阻止了视线的雪花,导致行路越发艰难。   被小心保护在男人胸口上的时葑,强忍着昏过去的疼意,压低声音道:“往北走,去北侧的山上。”   “好。”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他对她说的话早已深信不疑,只因她之前有句话说得极对,现在的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你先别说话,给自己留点力气,还有你记住,万事有我。”   “好。”   等这一个字说完,时葑全身的力气仿佛在此刻间全部抽完,若非她还残留着鼻息,他恐以为她真的会残忍的丢下他孤零零一人。   双目赤红的林拂衣脚踩马镫,夹紧马腹,在方向稍有偏差时便会伸手拽一下缰绳调整方向,身后是不断划空破裂而来的黑色箭矢。   紧咬着牙根的林拂衣不时回头望着后面追赶上来的军队,并调整疾驰的方向,然而当他再一次回头时。   只见透过那层层雪景之下,正朝他们飞快移来的黑点。   然而就在这时,后头也再一次响起破空之音,他们放箭了,人数竟比先前多了一倍,密密麻麻的黑头箭矢破空而来,像极了璀璨的漫天黑雨。   他们妄图用箭矢迫使他们中箭摔下马,那个男人,竟是打算不留活口了!   林拂衣在一次用刀背击开箭矢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只因箭矢上百支齐飞,他们在猛烈的攻击下,中箭落马只是早晚问题。   现在比拼的就是时间。   他回头只能模糊的看见白雪朦胧中,那黑压压的一片,以及响彻地面的铁蹄声,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追着他们。   等好不容易到了山脚后,林拂衣没再犹豫,抱着不知生死的时葑朝山上奔去。   他已然是打算弃马而行。   从他们逃命出来,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天已渐渐暗红下来。   可今日的傍晚非但没有璀璨得惑人的橘红色晚霞,也没有那欲在天边交接的暗蓝金丝玫红等色,有的只是一望无边际的白,和那即将吞噬着白的暗。   半空中的雪越下越厚,气温也在往那零下结冰而来,身后追赶的人也下了马徒步进山,不同的是他们带了火把,还有些人更从周边村庄里借狗上山寻人。   许是冬日山上少有人来,枯枝败叶落了满地,脚踩上去时总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光秃秃的藤蔓与那同人高的枯黄野草皆被那足有半米厚的雪给埋藏了起来,或是学那高树半弯着腰,等雪稍化了些,方才再次直起腰杆子。   掉了枝叶的黑色滕蔓像那来自地狱的触手,肆无忌惮的给人炫耀着它独特的美,山上雪厚,一脚下去便是一个深坑,还有那湿了裤角的冻彻心扉。   现在虽才是傍晚,可是山中却早已黑沉了彻底,而这唯一的好处,便是只要走过的脚步,在过不久就会被那漫天飘落的雪花给掩盖。   将外衫脱了盖给她的林拂衣担心夜路不好走,特意削了根树枝做拐杖,用以开路。   一路行来,他担心会颠到她,导致她不舒服,就连挑选的道路都是较为平缓的。   山中天色昏暗,虽有白雪折射照明,可这漫山遍野除了无尽的阴冷之白,剩下的只有刺骨深渊。   因着山中雪厚,导致脚下不知是那草叶淤泥,山石歪树,漆黑藤曼还是带刺枝桠,其中若非林拂衣反应迅速,说不定中途都有几次会差点儿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一人独自在深夜的冬日荒山中行走都格外艰难,何况还是在背了人的情况下。   林拂衣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况,只知道拼命的埋头往前走。   等他无意间听到一声狗吠回头时,方才看清了远处的阳城关中正灯火通明,按这个高度来算,他们也快爬到山半腰了,不远处则是带着火把搜山的黑甲卫,那明亮的火把像极了那一颗颗小星星。   妈的,简直就是阴魂不散的狗。   若非林拂衣教养好,哪怕手中拄着拐杖,也非得要破口大骂方可。   随着夜深,山上温度渐骤。   林拂衣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正打算背着她往山洞中躲去之时,他的耳边却先一步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还有那冰雪破裂声。   身侧不时有雪滚和雪卷往下掉落着,周围积雪的颜色不再是纯白,而是带着一点灰白,以及表层的积雪,更出现一种难以形容的粗糖状。   在无人的黑暗中空旷安静的密林中,林拂衣的嗅觉和听觉变得格外灵敏,他不知想到什么,背着时葑快速的往山上或者有着巨大树木的地方跑去。   他知道,他们二人这是遇上罕见的雪崩了!!!   正当林拂衣背着时葑,扶着树艰难的踩着污雪向山上跑去时,正死不死的撞见了同上山寻人的莲香。   二人刚一露面,就被四处搜山的人团团围住,火把照亮着他们的脸,也照出了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将她交给我,我便放你走。”头戴白玉簪,披着纯白兔毛领大氅的莲香上前一步,朝他笑盈盈的伸出了手。   那双棕色眼眸中满是带着浓重的兴味,与那不时一闪而过的狰狞怨毒。   “呵,我又怎安知你说的放我走,是否是实话。”此时狼狈不堪的林拂唇瓣轻扯,露出讽刺一笑,脚步更往后退几分。   前面他本以为只要跑上山就有了一线生机,结果等来的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怎么能甘心!又岂会甘心!   何况他又岂会真的将时葑交给这等两面三刀,沐猴而冠之人。   “难不成林大公子认为现在的你,除了将阿雪交给我的一条选项后,还有另一条路可走不成。”迈着步伐,缓缓朝其走近的莲香突然发现他不急了,只因人都成了那瓮中捉鳖的鳖,他有的是时间,只是…………   当他的目光放在此时昏迷不醒,并不知生死的时葑身上时,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   “阿雪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重病之时又躺在这缺衣少药的山上一晚,你说她还能熬得过明日不曾,林公子若是想阿雪过得好,只有交给鄙人方是最好的选择,林公子是个聪明人,应当懂得如何取舍才对。”   “呵,你这话说得可真真是好笑,普天之下我哪怕是将雪客交给一个乞丐,都好比过像你这种卖主求荣之人,也不知当年的雪客到底是怎么看人的,竟将你这等毒蝎子留在她身边伺候多年。”   即便明知他说的是事实,可林拂衣亦不肯退让半步。   何况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拼死保护带出来的人,又岂能将她交到其他人手中,特别当那人还是他国细作之人!   “瞧林大公子这话说的,难不成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吃罚酒了吗,再说我同阿雪的感情好得很,可不需要一些无关紧要之人咸吃萝卜淡操心。”   莲香此时虽还在笑,可这眼中的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半分,有的只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僵硬,手中转动食指上那枚戒指的速度较比之前加快了几分,白净的面皮子上,随即浮现一抹冷笑,道:   “既然林大公子吃软不吃硬,我倒是不介意踩着林大公子的尸体将阿雪带回来,毕竟许久未见,想来阿雪也定是极为想我的才对。”   此时随着他的一句话落,林拂衣能很清楚的听到,身后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大,亦连他唇角上扬的弧度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形成一个完全扭曲的弧度。   “不知在场的几位可曾听说过神灵因为厌恶人类,所以降下的天怒不曾。”林拂衣浅色的瞳孔中满是漆黑寒意,那一字一句的扫视着诸人说出。   “而很快,像你们这等泯灭人性的狼心狗肺之徒都会跟我一同承受神灵降下的天怒,哪怕是林某死了,有你们几位在黄泉路上相见,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好比过在下一人孤零零上路。”   “别听他的,他就是妖言惑众。”莲香阴冷似毒蛇的眼神震慑住心有微乱之人。   “抓住他,只要这人死了,神降下的天怒自然会消失。”   可随着莲香的话落,众人只听着耳边雪球翻滚,枯枝断裂的声响越来越近,其中还有不少雪球与树枝滚了下来,无一不在回应着刚才那个男人说的诅咒。   天怒,这是神灵降下的天怒!!!   “大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其中还有一个未曾反应过来的黑甲卫傻愣愣的问了身旁人一嘴,谁曾想莲香的表情陡然变得铁青难看。   “糟糕,是雪崩了,大家快跑!”   “大家一个都跑不来,让我们一起接受神灵降下的天怒!”   林拂衣的话说到一半,猛地感觉到自己脚下不稳,他之前还没来得及跑到有高大树木的地方,抓住离他最近的粗壮树干,就猛的感觉两脚一陷,从山顶滚下来的一块花岗石没有半分征兆的撞在他身上。   可即便如此,他仍不忘将那人好生护在怀中,不让她受到半分危险。   在他意识逐渐散去时,他迷迷糊糊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来,一定要跟她一起活下来,然后走到楚国。   也不知是他命中归属如此,还是说这不过就是老天给他的一次考验。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大,不过一夜又积了到小肚腿的高度,好在,在天亮时,这场下得酣畅淋漓的雪终于停了,而许久未曾露面的太阳也从那层层叠叠的厚重云层中钻了出来。   几只野雀正在这雪地中寻觅着可吃的草籽,谁曾想这雪地下方忽地动了动,原本只是一个轻微的小动作时,野雀还不以为然。   可是等身下的起伏比先前大了后,并当它准备再往前走一步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对漆黑瘆人的眼珠子,吓得立马扑棱棱展翅而飞。   同时等在过了一会,那双眼珠子的主人方才慢吞吞的从雪里爬了出来,同时,他的怀中还抱着另一个,一直被他护着的人。   林拂衣本以为在一次睁开眼,眼前会是那盛放着有花无叶,无叶有花的碧岸花海边。   但他没想到,一睁开眼后见到的是那蓝灰色的朦朦天空,和那吸一口都足以冻得五脏六腑都直打哆嗦的冷空气,以及经过一夜,此时趴在他怀中,已然发起了高烧之人。   林拂衣将人重新背上,环顾四周后,才发现现才不过刚到卯时,处于晨黑交替之时。   虽说周围的大部分景物还未看得真切,但他却看到了山坡上出现的一道被滑坡滚过的痕迹,好在这个滑坡下有一道约长十米,深四米的沟壑拦住,及时制止了滑坡的流势。   万幸的是他们被冲到了边缘,而那些运气不好的黑甲卫则早已进了阎王殿。   林拂衣用手背抹了抹被冰霜冻结上的睫毛,继而忍着满身疼痛,寻了一根木棍后背着时葑往山的另一边走去。   只是他在临走之时,不忘将那些死人身上能穿的衣物和吃食,钱袋子等物皆收囊中。   万幸今日没有在下雪,他们虽没有在日落之前找到有人的村庄,却找到了可以遮风挡雨的狭小溶洞。   等再三确认了里头无主时,林拂衣方才背着人入内,点燃柴火,将身上的衣物全给她盖上后,这才将那采来的草药放进竹筒里加水熬煮。   可是等他将药好不容易喂她喝完后,想要帮她上药并处理伤口的时候却犯起了难,一只手则无促的挠着头发不知如何是好。   只因他记得她很厌恶,甚至称得上是憎恶他碰她的身体,哪怕是之前………   可此刻,当林拂衣看见她那不知染了几层血的外衫,与那鼻尖弥漫的浓重血腥味时,眉头下意识的紧皱成团。   显然很嫌弃她现在这不修边幅的一面,以及若是再不帮她处理伤口,万一半夜发起了高烧时的左右抉择下,咬了咬牙就要去脱她的衣服…………   此时事当从权,哪怕她醒来后,怪罪了他也无妨。   明亮的柴火倒映下,将二人纤长的影子倒映在凹凸不平的山洞壁上,‘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不时相互碰撞着,连带着他的手都在微微发着颤,喉结更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着。   可是当他一层一层的解开她的外衫,就像吃粽子前剥开了外叶,露出内里可口香甜软糯的糯米之时。   一张脸,连带着耳根子都瞬间通红一片,像极了那刚煮熟后,并从锅里捞出来的虾子无二,他更臊得想要马上寻一个地缝,并往里头钻进去才好,那双还放在她胸前小衣上的手,就跟烫着了一样,飞快的收了回去。   他…他…他……   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当年臭名远扬,并以好龙阳闻名的宸王居然会是一个女儿身,这简直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可现在当事实|赤|裸|裸的摆在他面前时,他又不得不信,特别是对方有着那么,在明显不过的女性特征之时,即便他在如何的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时雪客,非是男儿身,而是那等女儿身!   连带着他原先想要给她换药的心都瞬间歇了,闭上眼,红着脸,颤抖着手,又重新一件件给她穿上。   他觉得此时他的脸肯定能烫得煮虾子,还有最重要的是,他要出去走走,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面了,最重要的是,他要好好消化这个巨大的消息。   之前一直和他同床共枕,并帮他做那等亲密之事的人,居然是一个女的!   可莫名的,他心里的窃喜大过于惊愕。   稍不知,在他刚走后没有多久,本应还处在昏迷状态中的时葑已然幽幽转醒。   无神的瞳孔茫然的望着这不大的洞穴,以及她身上不知盖了多少件衣服时,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她昏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她望着这方才她触手可及之处的伤药瓶,以及那还放在竹筒上熬煮的草药时,忽地心头浮现一抹暖意。   前面因着知道这个大秘密,故而出去转悠了一圈,并准备当不知情回来后的林拂衣,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已然起身,并换下了身上衣物,正捧着干净竹筒,小口小口抿着草药之人。   “你回来了。”   “嗯…嗯…那个,我刚才在外面捡到了一只被冻死的兔子,等下我们吃这个,也好给你补补身子,我还挖了不少会对你伤口有好处的草药,正好一起拿来当配料。”   他说着话时,还傻愣愣的将他得来的兔子和草药,像献宝似的递到她的面前。   “嗯。”许是因着烧刚退的缘故,导致她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闷闷的,显然不大提得起气力来。   “你才刚退烧,这里我来忙就好,你先继续回去躺着。”林拂衣眼见她要过来帮忙,连忙出声制止,同时他的耳根子,不知为何通红了起来。   “好。”时葑不疑有他,只觉得他是想要让她这个累赘好快点,莫要在拖累他才好。   丝毫没有怀疑到,其实是她的马甲已经掉了,甚至是掉了个彻彻底底。 第104章 一百零四、有心人总会放在心上   ……   此时正躺在干草堆里的时葑, 总觉得林喜见偶尔看向她时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就像是在看那等珍稀动物一样。   “看什么看。”见对方看久了,连带着时葑都变得有些不耐烦, 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儿过去。   “没有, 没什么。”自从知道她是女子, 而非男子后, 林拂衣看向她时的目光,那是恨不得处处带上滤镜。   哪怕她现在全身上下脏兮兮, 还散发着血污的酸臭味又如何。   “烤好了, 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林拂衣将烤好的一只兔子腿用洗干净的小刀切下后递过去给她,眼眸中还带着一抹小心翼翼的讨好之色。   混合着青藁, 车前草加板蓝根的烤兔子肉实在称不上有多好吃, 更应该说是黑暗料理才对。   “肉质会不会太老,还是加了草药后, 会不会影响了肉本来的口感。”   “还行。”低头啃着这烤得有些发黑的兔子腿的时葑,并没有给他投以一个眼神。   “那就好,我担心我第一次烤, 会烤得令人难以下咽。”林拂衣说着话时, 也张嘴咬下了那烤好的一只兔子腿, 只是这一口下去,差点令他的脸都绿了。   只因这肉又柴又硬, 加上他先前抹的草药汁又抹得不均匀,导致一口下去,又苦又硬,完全和嚼树皮没有两样,正当他想要吐出来的时候,余眼却看见正吃得津津有味之人, 使得嘴里这块肉,怎么都吐不出来。   等他好不容易艰难的将嘴里的咽下去,又猛的给自己灌了好几大口清水后,方才望着她,凝眉道:“为什么这肉那么难吃你都没有告诉我。”   “现在这冰天雪地的,能有东西吃就算不错了,再说这还是林大公子第一次烤的,我于情于理都需要给点面子才对。”时葑说话间,不忘再次咀嚼了下嘴里难吃得难以下咽的兔子肉。   “你现在嫌弃这东西难吃,可是当你真的没有什么吃的时候,你哪怕是吃树皮都会觉得是香的。”   “你…………”   “我的过去,本王还是劝林大公子莫要过多好奇为好。”   “不是,我想说的是,你要不要吃板栗,我刚才在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几棵板栗树,还幸运的捡到了不少。”   “要。”   “那你等下,我现在烤给你吃。”   原先本应停了的雪再一次簌簌而落,在这万里冰封的深山野林中,唯这处小小的山洞中皆是无穷暖意。   因着雪崩,加上里头失踪了大人物的缘故,使得阳炎和上官擎已经一连好几日都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更是时刻观察着山上动静,同时带来的黑甲卫也在一批接着一批的搜山寻人。   好在那日雪崩的范围不是很广,并未播延到山脚下的村庄,也不知这是不是属于传说中的不幸中的大幸。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烧了一夜的火堆因着无人添柴,现已化为一缕白烟。   山洞中紧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的二人也开始缓缓睁开眼,并相互搀扶着往外走。   雪是在半夜停的,等那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时,到处散发着令人刺眼的光。   时葑看着这一出山洞,就强势得不由她说就背着她走的男人,有些云里雾里的。   更重要的是他对她的态度,蓦然间就像是七百六十度转弯一样,来得完全令人摸不着脑袋。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既然拧不过他,倒不如顺其自然,何况她现在的身体确实虚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地步,特别是加上高烧新退不久,还处于亦反反复复的状态之下。   “自然是楚国,难不成雪客睡了一觉后,连带着脑子都有些睡蒙了不曾。”将人往背上托了托的林拂衣,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他此时的语气有多么的温柔,更带着一丝宠溺。   这等细微的,不经意间的变化,好像是在他昨夜发现她的身份后,方才由惊喜过度后慢慢转变的。   有时候冷的不是下雪日,反倒是雪化时,连带着今日阳光洒满大地,仍是令人打从心底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   “那个,我之前还未问你,你是如何拿到那幅画的?”抱着男人脖子,趴在男人背上的时葑望着远处的白茫茫一片,询问道。   “这个吗,自然是山人自有妙计,反倒是雪客现在可得要抱好我,因为我要加快速度了。”微抿了抿唇的林拂衣想到之前险而又险的场景时,却并不打算同她多言。   只因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免得这人总会胡思乱想,或认为他这是想要挟恩图报。   他背着人一脚一个脚印的往前走去,转身回望时,便能看见那白雪皑皑之地上盛放的一朵朵深色小花,那花的颜色有深有浅,有轻有重,唯一没有变化的便是那形状大小。   因为先前的雪崩,导致这本就不好走的山路此时更是难走到了极点,其中最为令人忌讳的,便是会在这雪景中迷了路。   等到了午时,暖阳懒懒的洒在二人身上,暖烘烘的令人直想打瞌睡时。   “那个,你把我放下来,我也是可以自己走的,要不然你背着我,说不定走得更慢。”她这说的不但是事实,更是她的心里话。   最重要的是,一直让他背着她走,她的心里很过意不去。   她就像是那种典型的,一旦有人对她好了一点,心里便会过意不去,更甚是想要加倍的对对方好的那种类型。   “怎么会,再说像雪客那么轻的重量,哪怕我背上一整日亦不会觉得有半分累。”林拂衣为了彰显他话中的可信度,还再次将她往上掂了掂。   何况她太瘦,简直瘦到了令人心疼的地步,抱在怀中轻飘飘的就像是一根羽毛的重量。   亏他之前还一直笑话她,一个男人生得那么瘦,简直比一个女人还不如,谁曾想居然会那么巧的一语成谶。   你说这可笑不可笑,就像是老天爷在和他开了一个弥天大笑。   “反倒是雪客现在烧才刚退不久,若是再一次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这缺衣少药的山中可不比山下小镇,何况我们现在都已经走到了这里,雪客难不成还想在出现什么不可人控的意外不曾。”林拂衣并未打算等来她的回话,反倒是先一步用行动证明。   “那…你要是累了的话,记得告诉我。”见着对方就跟那吃了秤的王八铁了心,时葑也不好在说什么。   反倒是她的心里将此默默的计在了心上,等着下一次在加倍加十的还回去后,才肯安心。   “好。”话虽如此,他却从未舍得将人放下半分。   可是当他感受到身后那具紧紧贴着他的柔软身体,还有不时吹到他耳畔处如兰吐息时,不由令他的脸红了个彻底,好在对方因着阳光正暖,而趴在他的背上沉沉睡了过去。   林拂衣一直背着人,直到晚间寻到一个山洞后,这才将人给放下,又担心铺在身下的茅草不够多,晚上睡时过冷,又从外面多抱了不少进来。   “你在做什么?”   坐在铺了层厚厚干草堆上的时葑,看着从进来后便一直忙里忙外之人,想伸出手帮他些什么,可伸出去的手却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等下你便知道了,你乖乖坐着就好。”林拂衣担心她会冷到,故而不忘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给她盖上,而他自己俨然一副不怕冷的模样。   “好。”时葑吃着对方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烤板栗,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则亮晶晶的注视着他。   “等下雪客可有什么想要吃的吗。”一直被人那么盯着,使得脸颊微红的林拂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能感觉到,最近他脸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肉,火锅,小白菜。”时葑想也没想,就直接张嘴蹦了出来。   再说了,这么冷的天,最适合吃热气腾腾的火锅了,她现在好像只要一想到火锅,整个人便馋得很。   “好,那么我们等下就吃火锅。”   等林拂衣的手伸到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后,彼此都有些惊呆了,甚至是忘记了反应。   “那个,那我先出去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马上就会回来,还有你记得要乖乖的在山洞里等我,不许乱跑。”   男人嘴上虽说着要离去,可那双脚偏生就跟在原地中生了根,嘴里也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我又不是那等三岁小孩。”此时的时葑简直想翻白眼,可是当她余眼扫到他早已被雪水洇湿的鞋子时,忙起身走了过来。   “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外衫穿上,要不然连你也病倒了,那么我们俩才是真的死路一条,还有你的鞋子都湿了,要是在穿的话,难保不会生病,不如你先穿我的,虽说我的鞋子是小了点,不过好歹还是暖和的。”   她说着话时,不忘将自己身上的外衣一起脱了给男人穿上,然后又马上像只乌龟一样缩回了壳里。   “你早去早回,还有不要想着丢下我一个人,要不然哪怕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的,那你记得乖乖等我回来,更不允许乱跑知道吗。”此时穿上了对方的鞋子,披上了对方外衫的林拂衣只觉得整个人暖烘烘的,就像是沐浴在五月暖阳之下。   哪怕对上对方那凶巴巴的恶狠狠表情时,仍觉得可爱得紧。   若是春夏秋三季的山上还好,可现在却是万物凋零,百兽沉睡时,别说肉食,亦连素食都难以寻到半株。   已经在山洞附近转悠悠了小半个时辰,仍是一无所获的林拂衣此刻打算在往远走一点,碰一下运气。   只因他还记得,她说过她想吃肉和火锅,火锅虽没有,可这肉无论如何也得是要有的。   时葑在人出去后,却是半手撑着下颌,往着不远处发起了呆,脑袋中更呈现出一种放空的状态。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她很累很累,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来自心上的累。   原先她以为,只要她能逃离那关押得令人喘不过气的牢笼外,便能真正的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可谁能想到的是,她不过是从一个牢笼中换到了另一个更大,并到处充满着危机四伏的牢笼。   其中,唯有她自始至终都是那笼中之鸟。   正当时葑还在发呆的时候,出去了许久的林拂衣也带着新打的兔子和一个新锯下来,并且将里面给掏空了的大树碗归来,还有一些荠菜,木耳和野葱,在加上不知打哪儿捡来的一头同样倒霉得被冻死的小野猪。   “我之前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想不到你还真的放在了心上。”重新穿上外衫,并坐在火堆旁边看着他在处理野猪的时候,时葑的一双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放在心上。”   “我倒是不知,当初不苟言笑的林大公子什么时候也能说出那么甜的话来,也不知日后会便宜了哪家的大家闺秀,光是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未来的事情还久远得很,再说了,你又怎知兔子不会吃了窝边草。”   林拂衣见水烧开后,这才将那猪骨头和肝脏一股脑的扔进去,很快,这沸腾的锅里便散发出了香味。   见汤熬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方用那竹筒做成的勺子给她舀了一勺放在她的竹筒碗里。   “吃饭之前先喝点汤暖下胃,何况这肉还得在煮一下才好吃。”   “好,不过你也不能总光顾着看我吃,自己不动筷子。”时葑说着话,还献殷勤的给他夹了一块肉。   她觉得,等这口汤喝下肚子的时候,可真是连人带五脏六腑,都暖了个彻底。   等二人吃了一晚热气腾腾的晚饭后,连带着先前冰冷的身体里都泛起了暖意。可在人吃饱了,又是在这春乏秋困夏盹冬眠的冬日中,总会犯困。   “你是在编草鞋吗?”打了个哈欠后的时葑看着这吃完饭后,便一直坐在火堆旁低头忙碌之人时,好奇不已。   “难为你现在能看出来了。”   因着他的眼睛现在能看见了,就连编制草鞋的速度也较比之前加快不少,唯一没有改变半分的是,这草鞋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丑。   “不过你这草鞋编得可真是丑。”时葑撇了撇嘴,说出了心里的大老实话。   “鞋子虽丑,可是能穿便是极好的。”   眼帘半垂中的林拂衣顿了下,继而朝她所在之处走来,道:“将你的脚伸过来。”   “你要做什么?”话虽如此,时葑还是将脚伸了过去,她的脚上因着未穿罗袜,加上袜子湿了的情况下,此时并未着任何遮挡物。   于这璀璨的火苗照耀下,更呈现出一种近乎于莹白的光泽,古人说的三寸金莲,貌似不过如此。   “自然是给你穿上了,前面我见你的鞋子已经湿了个彻底,若是再不换上新的,难保会生病。我这草鞋虽然不是很暖,可好歹也能穿,我又在原有的基础上特意加厚了不少,想着你先将就着穿一晚上也是好的,而这换下来的鞋也正好可以放在火边烘干。”   林拂衣以前因着厌恶她之故,自然是觉得她身上哪一处看着都令人憎恶,而现在则完全是一种相反的情况。   “你倒是有心了。”   “这不是有心不有心的问题,只要是在意你的人,自然会发现。”   “谢谢。”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她唯一能说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句。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你我二人之间何须说这个谢字。”林拂衣见她穿上后,尺寸正好合适,原先那颗悬起来的心倒是瞬间放下了不少。   “虽说如此,可我还是想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雪客以后要是在和我说这个‘谢’字,莫要怪我恼了你才好。”   在入睡时,早已躺下的林拂衣却是翻来覆去许久都未曾入睡,也不知是否因着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过多,亦或是因为此刻躺在他边上的是个女人,好像无论是哪一个,都令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等再一次翻身后,他忍不住朝着同样未睡之人,问道:“时葑,你认为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这一句话脱口而出时,他心里既是坎坷又是不安,他明知他这个问题后换来的会是彻夜难眠的答案,可仍是现在问出了口。   时间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不过是短短一瞬,可即便是那么一瞬,都令林拂衣觉得度秒如年不过如此,攥紧着身下茅草的手无意识收紧,颈背僵硬得成一条直线。   “我不喜欢的人。”睁开眼后的时葑,再一次缓缓闭上眼。   因为她承认,她对林拂衣这个人的感觉很奇怪,有时候恨不得马上死去,可有时候,对方又会给她一个触手可及的温暖。   “何必回答得那么敷衍,还是我真的差到全身上下都是缺点,多得你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男人唇瓣轻扯了扯,露出一抹再为苦涩的笑,握紧着茅草的手却突然松开。   他早在问出口的时候就应当想得到这个理的才对,何况她说的也是事实。   “你既是明白这个理,又何必还来问我。”   “那么,你对莲香此人又是抱着怎么样的看法。”莫名的,他不甘心的问起了另一个男人。   一个在她十七岁陪伴她到二十二岁,从那有名无实的太子到关押府里三年的宸王,并一直不离不弃的男人,即便他是有利所图,可这陪伴的时间却是不曾假过半分。   “何来的看法,不就是个人吗,还有现在很晚了,我们得睡了,忘记明日还需要赶路吗。”时葑说着话,便翻了个身与之相对。   莲香莲香,说到这个名字时,她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他们十七岁时第一次相遇的场景上。   清正年间,十二月份,冬。   彼时的时葑刚过完十七岁生辰,现仍在学堂上课,并没有像其他兄弟一样早早的进入了朝堂。   今日母后派人说有事要来寻她,使得她早早的便离了堂回宫,就连半路上遇到了正打算寻她一同出去玩乐的上官蕴也不理会,径直回了雅安殿。   可是当她满是欢喜的推开门时,谁曾想见到的不是那不苟言笑的母后,也非那个总喜欢给她偷偷藏糕点的白姑姑,而是一个梳着双刀髻,身着柳青色芙蓉满开羽纱裙衫的妩媚少女。   在这一瞬间,她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宫殿,等揉了揉眼睛退出去,在进来时。   她确定她没有走错啊,这里就是她的雅安殿,可是这少女又是谁?为何她之前从未见过。   “你是?”   正当时葑准备询问时,那少女倒是先一步出了声,“殿下安好,奴唤莲香 ,是皇后娘娘送来伺候殿下。”   等这少女带着一口浓浓的磁性嗓音说话时,也使得这少女也在一瞬间变成了少年。   “既然是母后送来的人,那你就在这里住下便可,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去寻白姑姑。”   时葑嘴里说着话,人还在心里暗自嘟哝了好几声,本以为母后那么急的将她叫回来会是有什么大事,谁知道就是要给她介绍一个人。   不过好生奇怪的是,为何这少年要打扮成一个女子的模样,刚才若非他出声,她都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寝宫。   “哦,那么不知殿下,可曾知道皇后娘娘是吩咐奴来做什么,又是怎么伺候殿下的吗。”端得姿态娴静的莲香脸上虽在笑,可这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半分。   时葑不知所意的摇了摇头,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紧握成拳,同时脚步踉跄后退几步。   她总觉得此刻的她很危险,就像那即将掉入对方嘴里的猎物。   “殿下若是不知,不妨让奴来告诉殿下可好。”轻移莲步靠近的莲香说到这时,还故意停顿了一二,方才眉梢微挑,带着一抹深沉笑意道:   “皇后娘娘说是让奴前来教导殿下那些男女之事的,也免得殿下日后会被一些不三不四的野男人给勾走了魂,毕竟现在的殿下,也是到了该知事之时。” 第105章 一百零五、与虎谋皮     “你……   “你骗人, 母后才不会这样做,你你肯定是在骗我。”她说万话,便马上气拂袖而去。   她现在要马上去找母后和白姑姑, 还有刚才他嘴里说的那些话, 她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母后一向疼她, 还有白姑姑亦是如此, 所以这古怪的少年刚才说的一切,肯定都是骗她的…………   只是她才刚出来, 便在拐角处, 正好遇到了手上拿着一个红木雕花缠牡丹食盒的白姑姑走出。   “殿下,您怎的出来了。”女人眉头微蹙, 似带着几分诧异。   “姑姑你来得正好, 刚才我在我的宫里发现了一个人,他还说他是母后派来伺候我的。”   见着来人, 时葑连忙一股脑的说出了刚才里面发生的一切,她本以为等白姑姑听完后会脸色大变的,谁曾想对方只是用那像看不听话之人的目光注视着她, 亦连嘴里说出的话, 都一字一句森冷得令她如坠冰窖。   “那人说得没错, 他确实是娘娘派来伺候殿下的。”   “可…可…可………”时葑一连说了三个‘可’字,可是到头来, 她却不知自己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特别是当她对上白姑姑那似笑非笑的冷笑时,她只知道她的大脑在此彻底放空了,一股寒气更从脚底直往天灵盖窜。   后面就连她是怎么回的雅安殿都忘了,只因她的脑海中一直徘徊着方才白姑姑说的那一句话。   “殿下已然到了知理的年龄,身旁也得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方可。”说是伺候,谁人不知是监视!   “殿下回来了, 那么殿下现在可信奴刚才说的话了吗。”   脸上挂着一抹魅笑的莲香笑着走近,可还未等他的手伸过去时,眼前之人就像是发了疯一样不允许他靠近半分。   “滚,你给我滚。”现如今的时葑只要一看到这种脸,便是满心厌恶涌上心头,周围所见的一切,皆是不管不顾的砸了过去。   “既然殿下不想看到奴,奴退下便可,不过殿下可莫要伤了手才好,要不然奴可是会心疼的。”   而随着莲香的话落,殿外则正传来了一道在清晰不过的落锁声,他们这是,打算将他们二人给关在这处宫殿中!   “不过这处宫殿就那么大,殿下若是不想见奴,奴怕也躲不到哪去。”   “滚,你给孤滚,还有离孤远点。”   因着时葑过度的恐慌,导致她的一只手在不断的发颤,加上他说得对,这宫殿就那么大,她哪怕想躲到哪里去都不行。   她本以为只要她呵斥住了对方,对方便会乖乖地听话。   可即便如此,这位自称莲香的少年还是在半夜偷偷的爬上了她的床,并且用帕子塞住了她的嘴,将她的手和脚绑在了床上,使得她被迫露出最为屈辱的一幕来。   “放开我,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滚啊!你给我滚!”   满脸恐惧之色的时葑不安的看着这离她越来越近的少年,大瞪着的桃花眼因着过多恐惧,而不断的泛起了泪花。   “奴这都还没有做什么呢,太子殿下怎的便先哭上了。”眼眸带笑,只着了一件单薄亵衣的莲香半跪在床上,缓缓朝她靠近,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则满是暧昧的抚摸上了她的脸颊。   “不过殿下长得可真是漂亮,令奴第一眼看见便心生喜爱之意,原先奴还是心有不甘前来伺候殿下的,可是奴现在倒是觉得,此等美差落在奴的身上,也不知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滚,我可是太子,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信不信我杀了你。”即便手脚都被捆住,就像是一只砧板上的鱼肉又如何,她仍是虚张声势。   “信,奴自然是信的,只因奴何况也会让殿下欲生欲死。”随着话落,彼时还是少年的莲香低头亲吻下那张看着便令人魂牵梦绕的娇艳红唇。   而殿外的白姑姑听见里面闹出的声响后,方才转身离开,朝另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中走去。   自从那日后,时葑不知道她到底被关在了这座宫殿多久,又被迫和这男生女相的少年待了多久。   她只知道,在她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埋首在他胸前的少年,以及她身上的白雪皑皑之地,又不知要多添几朵艳靡红梅。   她的嗓子早在之前便喊得发哑,可哪怕她喊得在大声,都不会引起外头人的半分注意,反倒是唤来少年再一次拖着她的脚往那不知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多少次的床铺中而去。   殿里能砸的东西都早已被她给砸了个彻底,可是每次在她睡着之时,那些东西便会神奇的消失,同时里头任何能砸,并亦碎之物皆被搬走了,这偌大的宫殿中显得空荡荡的,没有半分生气。   偏生这里头的馥郁甜腻花香和那栗子花的味道无处不在,其中更是浓到了一个凝固的形状,这不但是床上,亦连铺了雪白毛毯的地上,椅子上都留着在明显不过的气味。   当时葑以为她会死在这里的时候,在第十日的那天下午,那扇上了锁的朱红大门第一次被人推开,也使得她混沌的目光汇聚了几分。   “母后,是母后你来看儿臣了吗。”见着那站在门边,逆光而来之人。   唇瓣干裂,眼眶通红的时葑,见着那站在门边,逆光而来之人时,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将身上的少年推倒在地,顾不上身上斑驳的暧昧红梅,直接往那门边跑来。   可是她的力气在大,又如何能大得过少年,即便少年不过小了她三个月。   “母后你是要来带雪客出去的吗………”披散着一头墨发,未曾着半衣的时葑看着。   这只是站在门外,并捂鼻蹙眉,目露不喜之人时,整个人愣愣的说出了那么一句。   “母后是不是觉得现在的儿臣很脏,很恶心。”她的嗓子眼,在此刻就像被什么硬物给堵住了一样来得恶心。   她原先想要伸出去抓住她那绣着金线裙摆的手,在接触到对方憎恶,鄙夷的目光时,竟是害怕得下意识的缩了回来,一双本盛放着希冀的眼,足渐变得灰暗。   “本宫不过是来瞧瞧雪客是否听话,不过现在看来,这莲香倒是伺候得你很好,也不枉费本宫精挑细选了那么久,才培养出了一个好苗子,就是那么给雪客用了有些可惜。”   “母后,儿臣………”   “啧,现在的雪客看着脏死了,也不知身上沾了多少味道,简直比那等伺候人的狐媚子还要恶心。”   “母后,儿臣没有,儿臣没有恶心,儿臣没有………”   可是这一次,还未等她再一次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绣着金线裙摆时,另俩个守门的宫女则先一步伸出脚踩上了她的手,其中一人狞笑道:   “若是殿下觉得那位莲香伺候得不好,皇后娘娘那处还有青玉,梅兰,怜君等少年,保证定能伺候得殿下乐不思蜀的。”   “不过皇后娘娘先前不知怎么想的,竟将莲香公子送来给了殿下,也不知殿下是否能消化此等美人恩。”   话说得那么明了,时葑还有什么不懂的。   可她就是因为懂,才会觉得整个人快要疯了,还有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母后要这样对她!   她唇瓣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她什么都吐不出,亦连全身上下都觉得寒冷刺骨,哪怕这殿内烧了地龙又如何。   只因她的冷不是由外至内,而是由内往外,乃至骨髓处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就连莲香接下来如何摆弄她,她都是傻愣愣的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就像是沉寂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谁都唤不醒。   等时间久了,她都差点要忘记,她到底是如何在那充满着栗子花香的雅安殿中待了半月之久。   四月翠翼高攒叶,朱缨澹拂花。影薄谁停绣,香清似煮茶。   “殿下,您怎么又在发呆,奴唤了您好几声,您都未曾理奴。”自从那半月过后,现离那时已过了三月之久。   彼时贵为太子侧妃的莲香正从身后搂着她,做出一副欲索吻之态。   “没有,我不过是在想些事。”即便她的身体并未同之前那么恐惧他,可当他一旦有深一步的动作时,仍是会令她的身体忍不住颤咧。   也在无声的提醒着她,那噩梦并未曾远去半分,反倒是时时刻刻伴随她左右。   “听说御花园的山茶花此时花开正艳,莲香何不去摘点来做花糕。”正在低头作画的时葑微侧过身躲开了他那张抹了脂膏的红唇,心中更是泛起一种难以用言辞来形容的恶心感。   “若是殿下想要吃,奴自然是愿去摘的,奴只是希望殿下此举莫是要支开奴的才好,不然奴可是会不高兴的。”少年温热的语气细细薄薄,均匀的喷洒在她脸颊处,不由令她全身鸡皮疙瘩直起。   “岂会,再说了本殿又有什么想要骗你的不曾,你说是不是啊,莲香。”最后几字,她更是额外加重几分,更似若有所思。   半垂的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漆黑,继而冷笑道;“眼见着这马上就要到正午,也不知外头这阴雨密布的天是否会下起雨来。”   “若是去得早些,应当还是能赶得上,不过……”早已生得颗七窍玲珑心的莲香知是知她想要做什么,可他更多的是想要就此,来给自己谋划出一点好处。   “只是什么?”   “殿下自从那次后,已然许久未曾同奴亲近了,加上殿下身上的红梅痕迹渐消,是否也得要考虑新移植上几瓣方可。”少年说着话,在她不注意时,凑过她的脸颊亲了一口,眼眸亮晶晶得就像是一只偷食了菜籽油的小老鼠,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则一寸一寸的抚摸过她的脸部肌肤,笑得暧昧而腥臭。   “皇后娘娘可是说了,她不定期要过来检查你我二人的功课,若是一有做得不好,指不定皇后娘娘还得要给殿下的寝宫中在塞进来一些新的哥哥弟弟。”   “你在威胁我!”时葑锐利眼眸半眯,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心惊的阴戾之气。   “何来的威胁,奴不过是实话实说,反倒是殿下现在羽翼未曾丰满就算了,便连这满殿伺候之人皆不是皇后娘娘安排下的眼线,奴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可曾甘心。”   “呵。”时葑似从鼻尖冷笑一声,继而飞快的桎梏着身后少年的喉咙。   将人给按压在那未曾墨干的画轴上,上头原有的东西皆是被推散在地,落了给满地狼藉之色,时葑漆黑的眼珠子中皆是森冷怒意,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癫狂之态。   “你到底是谁!你又到底知道些什么!”自从那日发生的事情后,她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不但人清减成了半个,亦连脸上都会不时浮现阴沉狠辣之色,同过去那副任人宰割的傻白甜形象,当真称得上是天差地别。   “奴哪里是谁的人,奴只是殿下的人,奴无论是身亦是心,皆是属于殿下的。”即便被人掐着脖子的莲香亦不恼,反倒是绕有兴致的望着那足渐疯魔之人。   “你说谎,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人!你又想从孤这里得到些什么!”   “不防让孤来猜猜你是谁的人!你是六皇弟,二皇兄还是三皇兄,还是那位林家大公子派来的人!”时葑一个人名一个人名的往嘴里蹦出,同时漆黑的眼眸足渐转为了猩红之色,掐着他的手上力度在不断加重,似要活生生将他给掐死一般。   “咳咳,奴说了,奴不是任何一个人派来的,奴只是属于殿下一人的奴才。”   现在的莲香即便因为缺氧而变得满脸涨红,可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   “殿下何不试着相信奴嘴里说的话,再说奴又不会害殿下。”   莲香说话时,他的手则再一次缓缓抚摸上了她那张瘦削的脸颊,一双棕色的瞳孔中,满是带着醉人的情意,似那一汪浓得化不开的春水。   “呵,懂了,孤懂了,你是母后派来的人是不是,不过竟然是母后派来的人,孤就算是弄死了又不会如何,反正死了一个,日后不是还有大把的替补等着吗。”   状若癫狂的时葑说着话时,她手上的力度再一次加重,完全就是要将对方给置之死地一样。   可是下一秒,她纤细的手腕被人强有力的制止住,很快,他们二人的位置调换过来。   被桎梏在红木案板上的时葑,瞪大着那双黑黢黢的瞳孔,里头折射|出的满是不可置信的怨毒。   “你会武功。”   “瞧殿下这话说的,好像奴会一点拳脚功夫就很了不起一样。”   重新主导了位置的莲香笑得比先前更为璀璨,连那颗尖尖的小虎牙都露了出来,下垂的冰冷发丝划过她的脸颊,带着噬骨的冷意。   “反倒是是奴想同殿下做一笔交易,一笔对你我二人都好的交易如何。”少年微凉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最后停留在那纤细,修长得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差点扭断的天鹅颈上。   “呵,你这交易都没讲说什么,孤又岂知是不是一个挖好的,等人跳进去的陷阱。”时葑在知道他不会真的杀了她后,反倒是将身子再度放软了几分。   漆黑无光的目光审视着他,就像是在彼此打量着合作对象,更准确来说,应当是猎物才对。   “奴之前不是说了吗,奴喜欢殿下,这交易吗,自然是奴希望能留在殿下身边伺候罢了。”   “呵,你以为你说这些足以迷惑人心的话,孤就会信吗。”眉梢微扬的时葑抬眸,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笑话一样。   “若说奴真的无欲无求,那么殿下才不会相信才对,反倒是奴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奴想要的东西,自始至终殿下的这个人,以及殿下的这颗心。”   莲香眉梢微挑,满是暧昧的伸手轻挑开她的胸前衣襟,意思已经是在明显不过。   “你的胆子和胃口倒是不小。”一句似笑似讽的冷嗤从她唇边溢出,满是带着阴戾之气。   “奴不过是富贵险中求,反倒是不知殿下可否愿同奴做这一笔交易。”   “哪怕殿下就是信奴那么一回,也不见得殿下会有任何损失,何况殿下现如今本是前有虎后有狼的存在,若是不抓住奴这块浮木来个破釜沉舟,指不定早晚都会被那等豺狼虎豹吃得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随着话落,莲香在一度低下头,亲吻上了她那张娇艳红唇,半垂的眼眸中更闪过一抹在狡黠不过的光。   像极了那等将无知猎物,骗人陷阱中的狐狸。   等傍晚时分,天际最后一抹橘黄色余晖即将散尽之时,一脸餍足之色的莲香方才从殿内踏出。   而殿外早有一等候许久的小黄门迎了上前,恭敬道:“侧妃娘娘,皇后娘娘说是请您在凤藻宫一趟。”   微扶了扶鬓角那支金丝缠牡丹绕珍珠簪的莲香闻言,方问,“不知这位公公可曾知,母后唤臣媳过去是有何事?”   “这个奴才不知,许是因着和太子殿下有关。”   “既然此事关殿下,妾身无论如何也得尽早赶过去才对,免得妾身这个当晚辈的要是让当长辈久等了,也不知会往外传出多少难听的风言风语。”   “侧妃娘娘说的是,还请娘娘随奴前来。”前来带路的小黄门在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待见人移了脚步,方才跟上。   等经过一处朱红宫殿时,莲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半眯着那双描了黑色眼线的眸子注视着不远处,身着檀色绫锻袍子的少年。   “侧妃娘娘,可是………”正当小黄门想要询问之时。   莲香先一步出了声,问,“那边那位公子可是谁家的?为何本宫之前从未见过。”   生得脸白的小黄门寻声看去,方才出声道:“啊,那是上官公子,说来上官公子一向同殿下交好,有时候若是殿下回去得晚了,都还会在上官将军府里头留宿。”   “是吗?不过为何本宫从未听殿下说过起那么一位友人。”莲香轻扯了扯唇,笑得满脸讽刺,握着秋香色缠枝帕的骨节更攥得泛白。   “应当是殿下忙得忘记了,反倒是侧妃娘娘在不赶过去,小心皇后娘娘等急了而心有不满。”   “公公说得是,本宫确实不好让母后等急了。”只是他人在离开时,仍不忘多看了那少年几眼。   而今日正进宫有事的上官蕴查觉到有人盯着他看时,在扭头过去后,正好撞上了一双深渊如枯井,不见半点光亮的棕色眸子中。   在观他身上穿的衣物,以及梳的发鬓,当时皇宫里的哪位皇子宠妃才对,不过那人为什么要用淬了毒的目光看他,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   凤藻宫中   此时因着侧妃的到来,故而慕容皇后将里头伺候之人尽数赶了出去,唯还剩下心腹白姑姑侍奉左右。   新烧开的滚烫沸水倒在太平猴魁绿茶上,那炮制过的茶叶一但遇了水,就跟春日柳条抽枝,舒展着她妙曼的身姿,以及那溢了满室的袅袅茶香。   跪在正殿中许久的莲香,等他的腿即将要跪麻之时。   那居于高位上的女人,这才用那黄金镶宝石护套的手指轻搭在蛱蝶菊白玉瓷肚茶盏上后,方才缓缓出了声。。   “雪客近日可曾有什么异常?”居高临下的口吻,像极了在盘问罪犯的厌恶之态。   “回皇后娘娘,殿下并无任何异常,就连每日学堂下课后都会按时回宫,并未在路上耽搁半分,就连在学堂中也是独来独往,鲜少同他人有着过密接触。”   “是吗?不过哀家怎么听说,近来雪客和那位上官家的公子走得极近。”   “皇后娘娘听到的这些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之前不过是因着殿下和上官公子多说了几句话,谁知道居然会被传得那么难听,何况殿下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娘娘不是最为清楚不过。”   莲香心里虽知她说的是事实,可今日午时刚答应好的合作,难不成在傍晚时分便要破碎开来不曾?   若是当真如何,那么他还何须费尽心思的混到她的身旁伺候,并想方设法的取到她的信任?   “哀家虽了解那个孩子,可这不是亲自养在膝下看管长大的,难免会出了什么问题。”   慕容皇后虽在笑,可这笑意并不达眼底,反倒是那无尽的毛骨悚然之色在蔓延,滋生。   “娘娘这话可是说笑了,殿下不是自小养在娘娘膝下的吗。” 第106章 一百零六、陈年旧事    当莲香……   当莲香话一出口, 抬眸对上慕容皇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狭长凤眼时,脑海中一直觉得连不上的那根线,终是在此时连了上去。   连带着他之前一直觉得不合理, 甚至是奇怪的事情, 都瞬间都说得通了, 就连这件事到了最后, 都变得越发有意思了。   等莲香等离开凤藻宫时,檐下已然挂起了宫灯, 就连那风都带着刺骨凌厉。   “侧妃, 现在可是要回雅安殿吗?”一个圆脸小宫女见他站在原地许久未有动作,随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半抿了下唇的莲香并未作答, 而挥退了欲跟在随左右的宫人, 又接过了一盏上描金粉芍药花的羊角琉璃宫灯,往那无边夜色中缓缓踏去。   三月份的大都还是泛着凉意的, 何况还是日落西山,月爬柳梢间。   另一边,雅安殿中的时葑在人离开后, 方才整了整那凌乱的外衫, 强忍着涌到喉口的恶心往外头走去, 更想要借着风吹散她满身沾染上的恶臭。   却冷不防看见檐下,不知来了多久之人。   “阿雪, 你的身体现在可有好些了吗。”站在檐下不远的上宫蕴见她出来后,则一边小跑过来一边朝她招手,脸上却洋溢着一抹在灿烂不过的笑。   那笑宛如春日融化冰川的暖阳,又似那朵朵向阳而开的向日葵,满是璀璨。   时葑的脚步因着那一句,却是慌乱得, 连手脚都不知要往哪儿安放,一张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瓷白小脸,在此   刻间更是煞白如纸。   “你……你怎么来了………”话里,带着少许颤意。   “因为我之前听夫子说你身体不好,所以要请假休养一段时间,我本以为不会太久的,可谁知道你这次一请就会请那么久,我担心你会出什么事,这才请假进宫里来看你。”   眼眸亮晶晶的上官蕴见着人后,就跟一条见了骨头的狗黏了上来,若安他身后有尾巴,肯定能看见它摇得正欢。   “这一次可是我磨了我爹好久,他才肯答应带我进来的,还有你的手怎的那么凉,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穿衣服或者按时吃饭了,阿雪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整日糟蹋自己身体,看来我以后还是要多说你几句,要不然你都不会记在心上。”   少年见她手凉,忙放在了自己宽厚的手心中暖着,嘴里则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耳边听着那一句又一句关心之话的时葑唇瓣上下蠕|动着,不知要开口说些什么,而她的理智也一直在告诉她,不要见他,走,现在马上就走。   可她的脚步就跟不听她控制一样,宛如千金沉重,迈不开,躲不掉。   “只是近日偶染风寒,休养几日便好。”时葑唇瓣半启半合许久,方才幽幽的吐出那么一句,半垂的眼眸中,不知心虚的想要掩藏住什么。   “肯定是阿雪平日没有照顾好自己,还有你可要快点养好身体来学堂上课,不然我想见你时,都寻不到机会。”少年一见到她时,嘴里就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   “我会的。”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已经不想在挣脱出,他握着她的那只手了。   何况那手是那么的暖,又是那么的有力。   稍不知,他们这一幕,恰好落在了那刚从月洞门处,提灯而进的少年眼中。   原先按照一般人遇见了这种场面,理应是暗自退去,或是踩断一截枯木花枝用以引起那俩人的注意,唯莲香不同。   他反倒是扬起脸上最为娇媚的抹笑,扭着那截刻意被绑得纤细如柳的腰肢朝人走进,嗓音是那等故矫揉造作像极了过期的劣质糖水的味道。   “殿下怎的突然出来了,可是在等妾身,不过殿下也真是的,出来的时候也不多穿两件衣服,等下也不怕风寒加重。”   “咦,不知这位公子是?”莲香见到人时,瞬间像条无骨之蛇缠了上去,更借此拉开了二人还在相握的那只手。   他生平倒是第一次觉得,世间竟有如此令他厌恶之人。   “这是上官将军家的公子。”时葑见到来人时,眉头无意识紧蹙,更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他的过近接触。   “原是上官公子,怪不得妾身之前没有见过,不过殿下也真是的,既然有友人前来,也不提前知呼妾身一声。”   莲香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厌恶与不喜一般,兀自将她的手臂抱得更紧,就差没有直接将他的手往他胸口处挤压而来。   “阿雪,这是?”   “他…………”   “上官将军安好,妾身是殿下前段时间新纳进宫里的侧妃,若是上官公子不嫌弃,唤妾身一声怜湘便可。”   正当时葑想要为其介绍时,他反倒是先一步出声,更有意的朝人宣告着什么。   “阿雪,你们…………”唇瓣微张,瞳孔猛锁中上官蕴听到‘侧妃’二字时,脸上满是浓重的不可置信。   “他说的是假的对不对,你们不可能,而且你怎么可能………”   即便他看到的是真的又如何,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仍是自欺欺人的认为这都是假的。   “母后说了,孤现已到了明事之岁,身旁理应有个知冷知热的陪着才是,如今天色渐暗,若初还是尽早出宫为好,免得晚了,这宫门可得关了。”随着话落,时葑似不欲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只因她担心,若是她在说下去,忍不住想要对这唯一给过她温暖与阳光的人吐露出,那纠缠在他周身的缕缕黑暗,更懦弱的想要恳求他能带她走,只要是离开这里,无论是去哪里都好。   可她知道,她不能那么自私,更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来。   她转身离去的脚步不过才走了几步,莲香便像是一块狗皮膏药黏了上来。   “殿下可是困了,可方才妾身在出去时,还特意吩咐了小厨房给殿下熬了一盅人参枸杞乌鸡汤,殿下等下多少喝点,滋补一下身体也是好的。”   “还有殿下也真是的,现在天气都还没多暖和,怎的就只着了一件外衫出来,也不担心会冻到了,现在妾身摸着殿下的手都是凉的。”   随着二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从眼前彻底消失不见时。   站在原地的上官蕴,这才如梦初醒,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上下牙齿紧咬着,直到发出令人牙根尽酸之音。   只因他仍是不愿相信,阿雪怎么会突然纳了一个侧妃,明明他现都以二十了,身旁都无半个伺候的丫鬟通房,她为什么就选择纳了一个女人,一个横在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他私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为对方相守下去,可谁知,她竟先一步的打破了中间的平缓点。   直到最后,他连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都忘记了,只知道,他的那颗心,好像是遗留在里头了。   而进了宫殿中的二人,在屏退了周围伺候的宫人后,其中一人更是憎恶得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在伪装半分,直接甩开了他的手,冷讽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莲香。”   “奴不想做什么,奴反倒是想问,殿下想要做什么。”莲香被看着被她挥开的手,却也不恼,就跟看不见她漆黑眼眸中森冷阴戾之气,再度凑近了几分,少年温热的气息就像是某种浓稠得冰冷生物浮在她脸上。   “瞧殿下现在生气的样,还有先前一直遮遮掩掩的态度,难不成这位上官公子便是殿下的心上人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有何关联。”时葑红唇微扬,满是冷嗤。   “你可别忘了,我为主,你为仆,哪怕孤之前答应了你那可笑的合作又如何,难不成你便以为凭着这个,便能将本殿当成一个肆意亵|玩的玩物不曾。”   “奴岂会忘了,奴不过是想要提醒殿下一句,凭着殿下如今的身份,更怀揣着那么大的一个秘密的情况下,可能真心喜欢上一人或是被其他人所喜爱。奴斗胆在问殿下一句,殿下您说,那位上官公子对您难不成便是真心的,而不是因着殿下的这张脸,以及为了满足男人内心深处的某一种可笑的劣根性。”   莲香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撩起他一缕发随意玩弄,脸上却笑得阴冷而妩媚,道:   “殿下在宫里头生活了那么久,有些事应当早已门里清才对,何必又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呢,再说生活在皇城脚下的人又有哪一个称得上是单纯的,若是有,不是真傻那便是掩藏得极深,不知殿下觉得那位上官公子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无论是前者与后者又同你有何关系,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锐利眼眸半眯的时葑将人推开,谁曾想她的发还缠在他的手上。   这一扯之下,不但扯得她头皮生疼,更扯断了好几根发丝。   有些东西就像是缠在指尖上的发丝,刚扯的时候是有过一瞬疼入心扉的难受,可等那抹疼意过去后。   就像过去的便过去了,又影响不到生活半分。   自从那日后,时葑继续恢复到了去学堂上课得日子,而年级比她小上一个月的六皇子,早已去了朝堂。   唯她,哪怕是将学业积分全修满了,都未曾得已踏进朝堂半步。   她就像是一颗弃子,甚至是一颗处于悬崖边上,岌岌可危的弃子。   四月多烟雨,亦连枝梢上娇艳桃红一簇接着一簇万千绽放,有着那可爱深红爱浅红之美。   今日,时葑倒是罕见的,第一次独自逃了课,可等她出来后,竟是发现,这天大地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特别是当身旁少了那人后,她连带着,觉得这偌大的燕京都布满了陌生的味道。   当她准备去那之前常去的那家茶肆点上一杯暖茶,两三碟糕点时,却正好迎面遇上今日休沐之人。   眼眸半垂的时葑快步远离,只因她不想见到这人,更不想同他打招呼。   可偏生有些人却非是这么想的,亦连老天爷从来不会站在她这边一样。   “太子殿下行色匆匆不知要去往何处,连着本官出现在殿下面前都未曾见到。”   男人得嗓音,似那夏日往盛满了冰水白瓷碗里的扔进一颗青梅时,发出的‘叮咚’轻响。   “林大人。”现人已走到她面前,即便她在想装看不见也不行了。   时葑还未抬头时,余眼中最先见到的是那白底锦布竹纹银丝靴,以及那一角蟹壳青衣玦。而等她抬头时,看见的便是那双带着浓浓戏谑之色的浅色眸子,和那张清风霁月的脸。   “太子殿下安好。”随着她的话才落,林拂衣身旁的另一女子娇弱的出了声。   而在此时,时葑方才注意到,他的身旁站着一名身着藕荷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梳着飞仙髻的的貌美女子。   那女子模样生得温柔如水,娴静如兰,一张粉黛未施的白月盘上点缀着一双含着潋滟水光的杏眼,娇艳红唇不点而红,削肩细腰,身段惹眼,可她的一举一动又透着端庄高贵,文静优雅,是个一见便能令人心生好感的女子。   时葑不禁在想,若她为男子,想必喜欢的也是这样的姑娘。   因着陈诗语的那一句,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再度静止了几分。   时葑轻扯了扯唇瓣,继而勾起一抹再为虚假不过的笑意,道:“既然林大人今日携美相逛,本殿下还是不打扰二人为好。”话说完,便衣袂翻涌与游云转身离开。   可有时候,你越想走得痛快,其他人越是不想给你一个痛快。   只见身后人唇瓣半掀,客气而疏离,“相遇即是有缘,何况本官也许久未见到太子殿下,近来也是极为想念得很。”最后几字他咬得格外之重,更甚是带着丝丝缕缕的缠绵悱恻之意。   若是不知情者,定会将其往那暧昧缱绻之处游走,更别说这素有燕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陈诗语。   可她却选择聪明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咬了那张嫣红饱满的下唇,抬起那双如水的杏眸望了过去,被飞快的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毕竟她这个太子不但当得比只傀儡还不如,更是生了张长比起女人还要不知美上多少的怜儿脸。   试问天底下,又有哪一个自认为模样长得不错女人的不愿去当红花,而去做那等陪衬的绿叶。   “不了,本殿下可不喜当那等煞风景之人,何况本殿与林大人又有什么可说的。”   即便之前有好感,可在那日他将她的那支白玉簪扔进池塘中时早已烟消云散,即便剩下,剩下的也不过是那浓浓厌恶。   可当时葑再一次想要离开的时候,谁曾想对方再一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眼中,还带着浓得不见掩饰的恶意,却故作温柔不已,说,“太子殿下虽不想同本官说些什么,可本官却有不少话想要同太子殿下说。”   “你踏马爱说就说,不说就让开。”时葑蹙起剑眉,冷声呵斥他。   “殿下可知,前些日六殿下同上官蕴在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争执不曾。”林拂衣这一句话说得极轻极浅,用着仅有二人所能听见的音量,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你以为我…………”   “本官可是,听说那日上官蕴回去后便将自己反锁在书房许久未出,也不知是做了什么,难不成太子殿下连你那枕边人的死活都不曾在意吗,瞧着倒是一个冷心冷肺的主。”   抬眸起的时葑对上他那双不似作假的浅色眸子,原先欲脱口而出的‘让开’二字,不知为何重新咽回了嗓子眼中,等再次启唇时,则变成了另一句。   “既是林大人相邀,孤岂有不去之理,你说是不是啊,林大人。”   “那么,请。”林拂衣见人答应后,原先摩挲银白雕字戒指的动作倒是顿了下来,继而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边上的人只见他们感情友好的走在一侧,却不知刚才发生的暗涌汹波。   唯有先前离得近了些的陈诗语听了那么几个不甚清晰的字眼,却是默不作声的当成没有听见,紧跟其后。   今日阳光正好,暖阳洒在身上宛如镀上一层朦胧的浅色金边,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许是因着临近午时,青石街道上走动行人不多,反倒是那茶楼酒肆中坐满了高谈阔论,划拳拼酒,或是抿茶听曲之人,端得人生百态。   “本官现已走了许久,这脚不但是有些酸,亦连这嘴也有些渴了,不知太子殿下可有什么推荐的茶肆不。”等走了一会儿,林拂衣半眯着眼儿,出声道。   “先前不是林大人说要请孤前往茶肆一叙的吗,怎的现如今还问起孤来了。”时葑看着这无事找话之人,真恨不得直接大步离去才好。   “若是太子殿下与林大人想要去附近的茶肆歇息,小女这里正好有一处地方可以推荐。”眼见若是她在不出声,便会被彻底给遗忘的陈诗语,恰到好处的出了声。   “那处离这不远,环境又清幽,想来最是适合林大人与太子殿下闲谈不过。”   “既然陈小姐都这么说了,孤又岂有拒绝美人好意之理,你说是不是啊,林大人。”唇瓣轻扯的时葑看着男人方才无意间触碰到她的一抹衣角后,只觉得满心厌恶涌上心口。   “你们二人都这么说了,本官自是欣然赞同。”   “那么还得麻烦陈小姐带路了。”随着话落,眼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暗芒的林拂衣,这才看向先前同他在银楼门前巧遇的陈家女,同时他更知道,这也是家族为他挑选的联姻对象之一。   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将这等蠢笨的法子用在他身上,毕竟家里头可用的蠢货可不知有多少,他又何必牺牲自己。   正当他打算将人讽刺离开时,谁曾想竟那么巧的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太子,也省得他撕扯下他这张一向带得极好的面具。   “自然,还请林大人与太子殿下跟上。”陈诗语说的茶肆是在经过一个小巷子口,在路过一棵栽种了杨柳树的院落后方才到达。   只见她身旁的丫鬟先上前轻扣了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两下,紧接着,便从里头探出一个,模样生得清秀的青衣少年。   少年见着来人,脸上顿时洋溢起一抹笑,并将人给迎了进来。   “原是锦绣姑娘和陈小姐来了,怎么来的时候的也不提前和小张我说一声,好让小张提前为陈小姐打扫好那间雅座。”   “不过是临时起意,反倒是那间雅座可还在不?”陈诗语在进来时,不忘将心口疑惑问出,免得等下最怕的便是没有。   “自是留有的,不知这俩位公子应当如何称呼?”带着水色儒巾,穿着天青色长袍的小张见着跟在后面的两个生面孔,礼貌询问。   “你称呼我为林公子,那位为黄公子便可。”林拂衣在时葑欲出声前,抢先一步为其介绍。   何况在青阳国,这时姓不但少之又少,而能冠上此姓氏的,无一不是皇家国戚。   而这皇又同黄,大抵意思是相近的即可。   “原是林公子和黄公子,想必二位应当是第一次来这翠水轩。”小张在将人迎进那雨花石小道上时,余眼总忍不住走在正中间的那位红衣公子身上瞟去。   无一不是因着,那位公子的眉眼生得极好,特别是她的魅不是俗到了极点的魅,反倒是雪莲染上娇艳绯红的那种清魅,看着最为诱人不过。   原先他觉得那位陈小姐以是少见的天人之姿,可是对上那位,怕是女扮男装的黄公子时,与那落在最尾,颜色清隽如谪仙,偏生眉间一点惑人朱砂红的青衣青年时,却被衬得和那等姿色平常的丫鬟无二。   一路走来,直闻那清风拂过竹林,吹得竹叶竹竿竹枝簌簌而响。   脚下的雨花石被别出心裁的做出了花的模样,越往里走,那花的颜色越是艳靡至深,亦连其中的花色也较比先前复杂。   边上除了郁郁葱葱的竹林外,还置了几盆娇艳的千瓣红楼春梦,颜色有绯有粉,有浓到极致的热情,也有淡到极致的典雅。 第107章 一百零七、你在利用我 等过了这处竹林……   等过了这处竹林, 再行数三步,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用竹子搭建的二层小楼,而正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下, 则有一名白衣男子抚琴, 红衣女子在不远处翩翩起舞。   不时一阵清风徐来, 落了牡丹枝梢上的几片绯红之艳, 端得周边如梦似幻。   小张将他们几人迎进最里间,那刻着‘竹墨’二字的雅间时, 方才退下, 若是有事唤他,便摇响那放在那竹编桌上的铜铃, 他们守在外头之人便会进来。   “这翠水轩的竹笋宴倒是不错, 林大人与殿下等下无论如何也得要尝下味才可。”脸上带着恬静笑意的陈诗语说话间,不忘亲自为他们二人倒上了一杯竹荪酒。   “这酒味道清淡, 并带着竹子的清香,诗语觉得倒是在适合殿下饮用不过。”   “多谢陈姑娘的好意,不过孤身子不好, 素日饮不得半点酒水, 哪怕是那等滋补的亦是如此。”眼皮子微掀的时葑只是轻扫了那颜色澄净的竹荪酒一眼, 便收回了目光。   可谁曾想,下一秒, 她的那杯酒先一步被身侧人拿起,并端在手心中,随即一饮而尽。   “殿下前些日确实感染了风寒之症,想来现在还未好痊愈,不若便由本官代她一饮而尽,可好。”林拂衣嘴上虽说着问答的话, 偏生手上的动作快过了嘴上动作。   “可否麻烦这处的店家为她备上一盅温热的杏仁羊奶,本官记得雪客肠胃一向弱,若是餐前不吃点其他的垫垫胃,难保会闹得肠胃不好。”林拂衣此时离她极近,近得似乎连他那冰冷的呼吸都拂在了她的脸上。   本是一副在唯美,暧昧不过的场景,偏生在时葑眼中,只看见了浓浓的恶心与算计。   此刻他又打算利用她算计谁?不,与其是算计,倒不如单纯的只是需要她帮忙挡住一些人,比如此时脸色不佳,却仍强撑笑意的陈诗语。   若是她没有猜错,应当是那位陈家小姐暗恋这位表里不一的林大人许久,故而才会在刚一见面时,便对她露出了浓浓的敌意。   既见事情的一条线已经撸得差不多了,她想,她为什么还要久待下来为他人挡刀子?   “孤倒是不曾记得孤得肠胃何时弱过,还有林大人难不成不知孤生平最为厌恶的便是那杏仁羊奶,林大人若是想献殷勤,恐是找错了人,孤可非是那等迷恋你皮相之人。” 时葑锐利眼眸一扫,作势拂袖转身离去。   却不曾想,她到底低估了那人厚脸皮,与那颗想要拉她下水的心了。   “阿雪可还是在气我那日未曾去看你之事,可我那日实在是有事缠身离不开人。”林拂衣见她转身拂袖离去之时,强忍着满心厌恶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含情脉脉的恳求之色。   “若是我知那日阿雪病了,在如何我也会抛下繁杂的琐事去见你,可等我忙完手上之事,想要去寻你时,你却不愿再见我了,自从那日过去后已有半月之久,难不成阿雪还在气我那日所做之事吗?”   “阿雪即便在气我,也莫要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不然我会心疼的,我今日见你时,却是见你比之前还要消瘦几分。”   “你恶不恶心啊,林喜见。”时葑听着他那自以为是的含情脉脉表演,就差没有将隔夜饭给直接吐出来了。   太阳穴处更是‘突突’跳动着,偏生在她想要挣扎离去时,她发现她手上的命脉被人给死死扣住,抬眸间,对上的便是男人那小人得志的恶笑。   “你给孤放开,林拂衣!你到底想要演到什么时候。”许是怒极反笑,这也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唤了他的全名。   “若是我放了,难不成阿雪便能原谅我了吗,若是不原谅,那我倒不如不放,免得你再一次像先前那样,偷偷的从我眼皮底下溜走。”   “你…你们………”   瞳孔大瞪的陈诗语半捂着唇,满是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们二人相互拉扯中那只手,漆黑的眼眸中更闪过一抹难以言明的厌恶感,可是针对的不是那位林大公子,而是她时葑。   “陈小姐莫要被这人一番恶心作呕之态给骗了,孤可从未同这位林家大公子有过任何关系,若是有,那也只是仇人。”时葑对上男人得逞的目光时,心下瞬间一个咯噔。   她顺着那未曾紧闭的雕枝莲六角菱花窗外看去,正好看见今日同与其他公子相约在此聚会的刘扶羽等人时。   顿时,她的一张脸瞬间煞白,当下还有什么不曾明白的。   怕是从她今日遇到他的那一刻,便到处都充满了算计,否则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是否太过于凑巧,甚至到了一个巧得匪夷所思之地。   就在她欲收回眼的那一瞬,对面之人也看了过去,其中一人更朝着他们这处招手,大声喊道:“喜见,你今日怎么带殿下来了这里,我还以为你们会去那处杏花林地,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们,倒是巧得很。”   少年这早已编排好的一句,完全就像是压死了时葑这只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的沉,又那么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林拂衣收敛起唇角的那抹阴冷,继而再次朝人温柔出声,“最近杏花林的杏花开得正艳,晚些阿雪陪我一同去赏那杏花疏影里,楼台影动鸳鸯起可好,阿雪去年亲手为我埋下的那几坛子杏花酒,也正好可以挖出来喝了。”   眉目雅致如谪仙的男人正一口一个‘阿雪’唤得温柔,更泛着丝丝缕缕的缠绵缱绻之气,亦连那双浅色的瞳孔中,都盛满了醉人的酒意。   这一幕的一幕,都无疑令一片暗恋他的女子嫉妒到了足以发疯的地步,即便那女子素日里在温柔端庄。   “够了,你演戏演得不嫌恶心,孤看着都嫌作呕。”随着时葑怒不可遏的一句落,是另一个女人有些拔高的尖利嗓音。   “小女来之前倒是敬太子一句,可谁曾想,太子倒是不知廉耻得与那等下作怜儿一样,放着好好的女人不喜欢,偏生还要去同女人抢男人,简直令人作呕。”   怒极反笑的陈诗语越是看着她这副默不出声的样,更觉得恶心到了极点。   “不过若非如此,太子又岂能担得上诸人嘴里戏称的那‘怜儿’二字,今日倒是令本小姐大开眼界,更明白了何为恶心到腌臜得不堪入目之物。”   “本官可一直记得陈小姐贵为世家之女,又是这燕京有名的才女,谁曾想竟然也是能吐出此等污言秽语的粗俗之女。”面带薄怒的林拂衣虽说不出那等辱骂女子的激厉之言,却也知,如何打蛇,才能正好的打到那七寸上。   “林大人莫不是也是一时被这太子的皮相所惑,不对,应当是,不知太子又是如何脱光了衣服勾引的林大人才对,否则依林大人的洁身自好的品性,又岂会瞧上像太子这样人人可欺,又一个不男不女的玩意。”   “陈小姐不知,在说他们之前,理应先得拿面镜子照下自己那面目可憎的样才是。”   林拂衣似跟见不到其他人说她半句不好一样,话里的语气越发森冷泛寒,往向陈诗语的目光更是带着丝丝警告的寒意。   而在下一秒,原先紧闭的竹门先一步被人从外面推开。   “喜见,刚才我们叫你那么久了,你怎的都没有听见,难不成又是想背着我们在这里偷偷幽会。”   进来后的刘扶羽还满是暧昧的扫过他们二人,眼中露出一抹在明显不过的戏谑之色。   此情此景,只要非是个傻的都能看出少些猫腻,何况他们还是那么的光明正大。   “原来陈小姐也在这里,瞧我这人的眼神一向不好,居然都没有发现。”等话到一半,刘扶羽方才故作惊讶的看见了站在一旁,早已面色难看到铁青的陈诗语。   “啊,那个,我瞧着外头的牡丹开得极艳,不知陈小姐可愿赏在下一个脸,一同前去赏下花。”   “既是刘大人相邀,小女岂有不去之理。”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的陈诗语自然知道,他这是想要给她一个离开的台阶下。   正好,否则她若是在待在这里,看着那个恶心的男人,难保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之事来。   等人全部离开后,时葑终是在难以忍受恶心的挣脱了他的桎梏,红唇轻启,满是冷讽道:   “林大公子倒是好算计,好心机,就是不知你们这些又拿孤下了何样的赌注,赢了的人又会获得什么。”   “自然是极为有趣之事。”等竹门合上的那一刻,林拂便眉眼厌恶的同样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只觉得就跟沾上了什么恶心秽物。   “反倒是殿下倒是和之前一样的遭人厌恶,你说,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后,也不知该多么的有趣。”   “呵,孤在恶心又岂能恶心得过这演技一流的林大公子,若是传出去,恐怕污的还是你林喜见的名。”本欲怒而拂袖离去的时葑在临出门时,方才想起了她之前是因何跟着他来的。   总不能她旁白被人给算计了一通,又灰溜溜的离去,那方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反倒是现如今,林大人在利用了孤一番后,先前说的那些话可否应予。”   “自然。”林拂衣见着这张飞快从怒转为平静的脸时,心下倒是闪过一瞬间的诧异,随即很快收回。   “那日上官蕴因在朝堂时与六殿下政见不合,故而起了几句争执,本不过是些许小事,谁知二人在临出宫门时又撞到了一块上了,并且说来,他们发生的争执正与殿下有关。”   话到末尾,林拂衣收敛回脸上笑意,更将这话停到一个足矣吊人胃口之地。   好像接下来的话,即便他不说,她也能猜出个一二,甚至连脑海中,都会勾勒出那一幕针锋相对时的场景。   “有时候本官在想,太子殿下不过就是除了一张脸生得好后,也不知这全身上下还有哪里能值得令人惦记的地方,值得那些男人一个两个像条哈巴狗似的争先恐后。”   冷讽,阴森的话不断的从男人形状完美的淡粉色唇瓣中吐出,就像是一把割人的刀子,割得令人鲜血淋漓。   “呵,本殿下最起码还有着一张脸生得好,哪里比得过林大人,全身上下都泛着令人作呕的腐烂之味,也不知那些高门贵女到底是瞎了眼,还是像苍蝇喜欢屎一样,喜欢上像林大人这种表里不一的人面兽心之辈。”   时葑抬眸锐利直视,只觉得她在若是在和这个男人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都令她反胃。   既明知不是一路人,何必还要停在对方面前,相互碍着彼此的眼。   时葑离开这处翠水轩时,原先是打算回宫的,可当路过一处卖糖葫芦的小贩时,却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她不喜欢吃糖葫芦,可目光就跟黏在了上面,再也挪不开一样。   “你之前还骗我说你不吃这酸酸甜甜的东西,现在盯着看的人又是谁。”   先前在街上的少年本不愿走来的,可见着她独自待在这里,又实在是不放心的走了过来。   “你来了。”   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糖葫芦,却并没有打算吃的意思,而是握着了手心之中,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正亮晶晶的注视着来人不放。   “我若是在不来,谁知道阿雪还会在原地里傻站多久,说不定等太阳下山了,人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可我知道,你定会来寻我的。”说出这句话时,连她的语气词中,都带上了几分不自觉的有恃无恐的。   只因她现在唯一能记得的,便是只要她一转身,身后之人便会张开双臂拥抱住她时的那一幕。   “我好久没有吃那家的酱板鸭,我们现在去吃好不好。”当时葑下意识的想要去牵他的手时,却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他的身子微僵了一下。   在这短短的一瞬,她竟是没有了再一次拉住他手的勇气,只是闷闷的出声,“要是若初不想去吃酱板鸭,那我们去吃卤水鸡和糯米鸡好不好。”   “我记得你前段时间说城南新开了一家手撕羊排店,我们去吃那个也不错。”见他仍是淡淡的模样,连带着她的语气到了最后,都带上几分微弱的哀求。   “时葑。”   双眉微拧的上官蕴再一次挥开了她欲伸过来牵他的那只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从那一日后,他整个人的心里就跟堵了什么一样来得难受。   特别是他只要一想到,每到夜间,躺在她身旁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女人时,更是烦躁异常。   他明知这样的他是不正常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若初要是不想吃这些,不如我们去看桃花好不好,我听说最近城南的那处桃花林开得极艳,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的花期。”   “还是说,若初还在气我纳妾没有与你说一事,可那件事我根本做不了主,就连那个女人都是母后强塞给我的。”   时葑见他仍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的样,一瞬间,整颗心就像是如坠冰湖,冷得她直打颤。   “我没有气你我,我又怎么会气你呢,我气的人不过是我。”其实归根结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些什么。   明明像她这样,到了年龄的皇子身旁有了一个知冷知热的妾室陪着才是最正常不过,像他这样的方才是最不正常的。   何况他最初不也是因着她的一张脸生得好,误以为她是女子,后面等解释清楚后,即便明知对方是男子,可他仍是一头扎了进去。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是因何而来,他最开始不过是因着她的脸好,后面,好像是见她可怜,临到了最后,方才逐渐上了心。   “那你说你没有气我,为什么都不对我笑一个,你看你还说你没有生气。”时葑见他这一次没有再一次挥开她的手,可她整个人仍是不安心到了极点,并且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来才好。   她想要抓住他,就像是溺水之人紧抓着最后一块水上浮木。   “……我………”   “你想要做什么,时葑。”   先前还在大街上的上官蕴未曾想过,他会被阿雪急匆匆的拉着离开,继而进了一间离他们最近的客栈,而后他被人推倒在了那张铺着大红色缠枝绣牡丹的雕花大床上。   仿佛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上官蕴,耳根忍不住一红,喉结更是上下滚动,不断的吞咽着喉咙里产生的大量唾液。   时葑并不愿多说什么,生怕她自己会越说越错,何况她本就是一个嘴笨之人,有这口头解释的功夫,倒不如直接用行动来表明。   何况她心里实在是不安到了极点,迫切的,想要抓住他,才能换来那么几分安定感。   “我没有想做什么,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若初了,很想若初而已。”随着话落,时葑便低头吻上了男人那张略显坚毅的唇瓣,辗转反侧,或轻或重。   二人虽说当初第一次接吻时是青涩的,可是那么几次下来,总会有一方会无师自通。   上官蕴的理智在不断的催促着,想要让他推开她,可是他的身体却是那么诚实的,想要让她离他近一点,在近一点。   “…阿…阿雪…你…你起来。”面色突然爆红的上官蕴想要推开她,可手上的动作,临到了最后,反倒是变成了将人给紧紧拥在怀中的动作。   毕竟怀里的那具身体是那么的香,又是那么的软,更何况还是他从年少时,便一直放在心尖尖的人。   有时候喜欢便是喜欢,无关男女,更无关性别。   未曾紧闭的黄梨木雕花窗,不时有几缕清风吹进,却吹散不散里头的浓郁栗子花香半分。   脸颊带着一抹艳,眉梢间似晕染了一抹海棠花绯红之色的时葑,正身娇无力的趴在略显衣襟凌乱的少年身上,那只白皙如玉的指尖上,则还不断的往下残留着少许吃剩下的杏仁羊奶。   时葑在欲起身时,又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唇角,笑得就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阿雪…你…你…你………”回想起刚才那缱绻暧昧的一幕时,上官蕴连人带头发丝都红了个彻底。   “若初的味道尝起来倒是有些浓,也不知是憋了多久。”   时葑抬起那双含水的桃花眼直直望了过去,丝毫不嫌恶心的将那还沾着杏仁羊奶的手置于那张被啃咬得泛红的唇瓣中去,那一头浓密如海藻的秀发则随意披散而下,衬得那张脸儿越白,唇越红,像极了那等从深山野林中,专外出前来勾人的鬼魅等物。   从他的角度看来,似乎能看见那根丁香小舌,而她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则是他的。   莫名的,上官蕴内心深处浮现出一抹难以形容的复杂感,更多的是喜大过于惊。   “下次换我主动可好,阿雪。”随着他的话音才落,那人的唇再一次贴了上来。   这一次,他尝到了自己的味道,一股子生石灰味,其中更掺夹着独属于对方身上的馥郁花香。   一时之间,竟连那味道是谁的都已经分不清了。   二人是在橘黄色余晖洒满大地的傍晚时分开的,本来二人就在客栈中胡乱了一番,若是在见着一同出现,指不定得有多浮想联翩。   回了宫内的时葑伸手抚摸了下,那一碰便有些刺疼的唇,就跟在回味着什么极有趣之味,亦连那双眼眸都笑得弯弯如月牙。   似乎连周围吹来的风,都泛着丝丝缕缕的甜香。   偏生在她经过一处假山时,见到那正面色铁青得能拧出水来的少年时,那抹愉悦的欣喜之情到了最后,便只剩下无尽的冷然,厌恶。   “你怎么来了。”   “奴若是不来这里候着殿下,谁知道殿下会不会被外头的狐狸精给勾得连家的方向都给忘了。” 第108章 一百零八、父亲母亲   “殿……   “殿下今日怎的回来得那么晚, 若非宫里头还有门禁一说,殿下指不定都在宫外头待得乐不思蜀了,哪儿还管这殿里头苦苦等人归的糟糠之妻。”   今日心神不宁了一整日的莲香,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的将人盼了回来。   谁曾想, 见她的会是她唇瓣红|肿, 眼眸含水, 一看便不知是被何人给浇灌后的娇艳之色。这宫里头自然是他,若是换成了宫外, 除了上官家的那位傻子后, 还会有谁。   “也不知殿下今日去了哪里玩乐,亦连这身上都沾了这闻着就令人作呕到了极点的臭味。不过殿下也真是的, 既然选择在外头打野食, 怎的都不将身上的衣衫给新换一套,或是洗干净了在回来, 免得污了里头的空气。”   莲香捂着鼻子凑近,似乎极难忍受着她身上的味道。   “孤做什么,或是去了哪里, 为何要同你一个下等的奴才解释。”修眉微蹙的时葑见他一脸厌恶的看着自己时, 她又何曾不是厌恶对方到了极点。   若非如今的他们还有着合作的关系,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将这形如毒蛇一样狡猾的男人留在左右。   可不得不说的是,此人倒是极为好用, 好用到一度令她怀疑,他是另一人派来的细作,或是那等双面间谍。   莲香见她对他仍是满身戒备时,他也不恼,反倒笑眯眯的撩起她的一缕秀发,至于指尖处缠着卷玩, 突然妩媚一笑道:   “殿下可知,那位十殿下,于今日傍晚暴毙在匡元宫中。”   “方才白公公可是来了殿下此处,说是要请殿下过去一趟,谁知殿下就那么巧的不在宫中,又正好失了那不在场证据。”   时葑闻言,只是微拧着眉,并不做声,很快,耳边再次传来他的声音。   “现在虽说晚了,不过这后到点也是无碍的,反倒是殿下已经迟到了那么久,哪怕是在迟一点儿去也不防,毕竟若是殿下带着这满身臭味前去,也不担心被其他鼻子灵的狗给闻出了味来。”   随着话落,莲香便扯着人往里头走去,也不顾及身后人是否会挣扎一样。   而这一次,等她离开那处处充满着令人压抑雅安殿时,天际的最后一抹余晖早已散尽,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夜色沉沦。   因着今日十皇子无缘无故突然暴毙,使得这群关系本就不大相处融洽的兄弟们倒是难得的聚在一起,猫哭耗子假慈悲。   时葑因为来得最晚,故而站在了最后的位置。   何况她不过就是一个顶着太子身份,却无权无势,甚至连朝堂都不曾踏进半分的皇子。说来若非有着这层太子的身份,说不定她更像是那等被赶到冷宫,任由其自生自灭的不受宠皇子才对。   因着找不出十皇子暴毙的原因,一时之间令太医们束手无策,加上天色已晚,使得最先到来的皇子皆是三三两两寻了事离去。   从进来后,一直半垂着头的时葑见着他们已然走了大半,她自然也不能免俗的随众。   可是在她转身时,并未注意到前面还有人,结果使得她的鼻子径直撞上了对方的后背,顿时疼得她眼眶微红,半垂的眼眸中,更是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朦胧水汽。   在她准备抬眸瞪去时,谁曾想,那罪魁祸首倒是先一步出了声,冷声道:   “此处人多,加上十殿下不过新亡,难不成太子殿下就想在这里对本官投怀送抱不曾。”男人清冷得没有一丝起伏的讽刺之音,除了是那位外,还能有谁。   “不过即便殿下将衣服脱光了躺在本官床上,本官都不会对其多看几眼,要怪便只怪殿下生成个男人身就算了,亦连这脸都生得不男不女,看着就令人倒尽了胃口。”   “是吗?不过林大人可真是自恋到了极点,你放心,孤即便是吃那外头打的野雀也绝不会碰像林大人这样,从头到脚都黑心肠烂到了极点的乌鸦才对。”   时葑抬起那双锐利凤眼,只觉得这人当真是白瞎了他的这张好相貌。   “哦,对了,不知林大人可有听过一句话不曾,叫做好狗不挡道。”   “也不知谁是狗,毕竟这满殿中也只有那狗得理不饶人。”林拂衣唇瓣扬起一抹冷笑,满是讽刺。   “谁应声谁就是狗,本殿下也从未见过上赶着对号入座的狗。”   二人说话的嗓音压得极低极浅,故而落在其他人眼中,不过是走在后面的太子殿下无意间撞到了前头的林大人后,小言交谈了几句。   可是在听说了连日来传得沸沸扬扬之事后,连带着看向她的目光都满是带上了鄙夷,不屑,其中更掺夹着几分暧昧。   因着今日未上早朝,而随意着了件玄色龙纹衣袍的时钦看着那离去之人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是?”   “回陛下的话,那是太子殿下。”伺候在侧的李公公连忙搭话。   一个当爹的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也不知要说一句唏嘘,还是得该要叹一口气。   “许久未见,想不到雪客都长那么大了。”特别是那眉眼,像极了他当初的一位故人。   “陛下说得极是,这一晃都十多年过去了,连带着几位殿下年龄渐大,也是到了该娶妻之时。”   “朕想来之前许久未见雪客,趁着明日有空正好去瞧瞧她,加上朕也有一段时日未曾见皇后了。”   双手复后的时钦眺望着远处,不知是想要透过这夜色,看向什么。   时葑回去时,并不知在她走后,那里头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迫切的想要去洗澡,洗去这一身的恶心污秽与那腐烂发臭之味。   先前被那人给无意碰到的地方,更是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   偏生在她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后,独自沐浴时,总会有那么个不怕死之人闯了进来。   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叽呀’一声推开,随后再一次合上。   新换了身水绯色半臂襦裙,随意绾了个随云鬓的莲香,正端着上放一白玉莲花小盅的乌木雕花托盘,朝那白雾朦胧的汉白玉池中走来,微醺的脸蛋似跟饮了酒般。   “殿下怎的一回来便沐浴,害得奴还以为殿下出了什么事呢。”   “反倒是殿下沐浴便沐浴,怎的还派人将奴给拦在了外头,若是被有心之人给瞧见了,难保不会认为殿下与奴之间置了气,好让其他人趁虚而入。”   莲香将手中托盘放在一处,人本欲想要下水的,可临到末尾却改了主意。   有时候这静观美人出水芙蓉,也不失为一件雅兴之事。   时葑早在人进来时,便先一步闭上了眼,有时候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你无需做什么,只需闭上眼便可,甭管他说了什么,皆是充耳不闻。   “殿下不说话,可还是在恼奴先前咬得力度过重了,还是说殿下就真的那么厌恶奴,现连多看奴一眼都吝啬,还是说外面的那个男人就真的那么好,好到值得殿下哪怕是暴露身份也要同那男人厮混不曾。”   莲香见他从进来后已经说了那么一串话,这人还充傻装愣时,不禁连他也带上了几分恼意。   原先他不打算下水的念头已然打破,更多的是带着几分怒不可遏的直接扳过了她的脸,使得与他直面相视。   桎梏在手中的那下巴细而尖,许是因着连日的忧愁所致,使得她本就小的脸,此刻更是小得可怜,唯那双眼中的厌恶是不曾减少半分。   “莲香难不成忘了你的身份吗。”   唇角轻扯,露出一抹讽笑的时葑见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反倒是自己先后退了几步,远离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可是只要她一退,那人便跟了上来,这一退一跟的,加上这汉白玉池不过就那么大点地,她又能躲到哪儿去。   眼见着已退无可退的时葑正微蹙着眉,见着这不知何时褪了外衫,只着了条纯白亵裤的男人时,内心警铃大响。   “你想做什么。”话里有厌有恶。   “奴并未想做什么,奴不过就是想要帮殿下沐浴更衣罢了,何况奴作为殿下的枕边人,于情于理都得要伺候殿下的才对。”   眼眸含笑的莲香,嘴上虽说得好听,可那双手就跟一条湿溜溜的冰冷生物缠了上去。   “出去,孤不需要你的伺候,还不滚出去。”双眸冷视的时葑推开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正欲往岸上走去时。   却不曾想,那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再一次被推开。   进来后的那人在走到那扇红梅绣春日之锦屏风后便停了下来,距离虽远,加上又是隔着那么一道屏风。   可时葑仍是见到了那修长的身姿,如冬日雪地里那一株傲然而立的青竹,自有一身傲骨,更吓得她整个人往水下沉了沉,生怕会被对方看出不妥。   “你是何人,本殿下之前不是说过,孤沐浴之时,不喜任何人前来打扰。”   “奴是皇后娘娘那边派来的,说是特意来伺候殿下的青竹。”身着鹅黄色襦裙,梳着飞仙鬓,额间点花钿的貌美少女,谁曾想,一开口便是带着几分沙哑的少年音。   “皇后娘娘在奴来之前还说了,要让奴和莲香姐姐二人好生伺候殿下,免得殿下被外头不长眼的野花野草给勾走了魂。”那位自称青竹的少年随着话落,人便从那屏风后走出。   同时,离了那扇红梅绣春日之锦屏风后的少年也显出人前,本才称得上清秀的容貌在这朦胧的氤氲之池中,却晕染上了几分秀色可餐。   “奴定然会伺候好殿下的,更不会做出惹殿下生厌之事。”少年将身上的那层薄薄外衫轻扯而下,继而露出那具如玉躯体来。   少年的模样虽只能称得上清秀,偏生那具身体生得极美,四肢细长,泛着白玉莹光之美,亦连那嗓音都带着勾人的媚。   眼眸中漆黑一片的时葑见着那少年已经下了水,现正不断的朝他们这处走来,心中顿生一计。   她这一次并未推开先前挡在她面前的莲香,而是张开手臂虚搂住他,并凑近低言道: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喜欢孤吗,那么现在出现了和你抢食的狗,你会怎么做。”   她话说完,便伸出嫣红的舌尖轻添了男人的耳垂一圈,笑得妖治而妩媚,端得比那罂粟花还有惑人心智。   “殿下想要奴怎么做。”莲香见着这亲自送上门来的美食,又岂会那么轻易的放她离开,可他更知道,现在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之前莲香可一直说,日后要只做一条只忠心于孤的狗,那么现在,孤命令你杀了他,好不好。”   时葑略带抗拒的推开了男人过近的距离,半垂的眼眸中皆是森冷刺骨。   刚下了水的青竹并不知他们在耳鬓厮磨的唇舌交接中说了什么,他只知道,他越往里靠近,他的那张脸比先前被朦胧白雾给熏蒸后,还要不知红得多少。   “殿下,奴定然是小心伺候好殿下的。”   “竟然是殿下要求的,莲香岂有不从之理,更何况,奴可一向是条护食的狗,只是殿下晚些也得给奴一些甜头可好,不然奴可不依。”   俩道声音同时落地而响,同时伴随而来的则是时葑从水中上岸之声。   “等下的场面,孤担心若是看着太过于血腥,难免夜间会睡不安稳,加上这天色渐晚,孤便先回殿中等你。”时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离不定一会儿,方才离开。   毕竟这一举就像养蛊,不到最后,谁都不知谁才是最后留下那只蛊王。   至于接下来里头会发生什么,那可不关她的事了。   可当时葑刚打算回殿中歇息之时,却正好见到了早已在门外等候许久的白姑姑,也不知那么晚了,她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殿下,您来了。”   如今眼角爬上少许皱纹,已经不在年轻的白姑姑看着这当年不过还是一个小糯米团子,现变成一个挺拔少年郎的殿下时,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之色,更多的反倒是那道不尽的愧疚之色。   “那么晚了,不知白姑姑在等孤做什么?”时葑并不喜欢擦头发,故而任由其湿漉漉的披散着,于那朱瑾红的外衫上,晕染出一朵又一朵的无根深色之花。   时葑见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带着语气也不禁有些加重几分,道:   “若是姑姑不说,那么孤可得要早些回去歇息了,毕竟孤明日可还需得回学堂上课。”她最后的‘学堂’二字咬得格外之重,更带着丝丝缕缕的阴冷之气。   毕竟这三国之中,可再也寻不出一个比她还要窝囊的太子。   “其实是皇后娘娘想要请殿下到凤藻宫一趟,说是有事相商。”白姑姑说完,还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可是现在都那么晚了,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之事,明日再去也不迟,何况孤知道,母后应当不会因着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前来怪罪孤的才是。”   “若非要紧之事,皇后娘娘怎会在这深夜中来寻殿下,想来此番倒是有极为重要之事。”白姑姑停了下嘴边话头,复道:   “娘娘记得近来殿下总有失眠之症,来前还吩咐老奴给殿下备了不少安神的滋补汤药送来。何况娘娘也知那次的事,是做过有些过分了,这才想着要与殿下重修那母子关系。”   “所以,母后这次是打算派白姑姑前来打亲情牌了不曾。”时葑闻言,直接从鼻尖嗤笑一声。   若是母后那人是真心想要同她道歉,为何偏生要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及刚才送来的青竹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时候越当你想要解开那层层疑惑时,你得先一步踏进那迷雾中方才可。   只是这一次,时葑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不,更应该准确的形容是,她在母后的眼里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件可随手转送他人的礼物,又像是一条高兴时摸俩下头,不高兴时在踹几脚的狗。   夜幕笼罩下,那带着凉意的夜风一吹,便吹得这那一簇蔷薇花瓣簌簌而响,花枝花叶花蕊更落了满地。   此时,到处布满着朦胧灯光的凤藻宫内。   “如今天色以晚,想来娘娘以为殿下不会过来,这才先歇下了,不过殿下原先居住的偏殿,老奴来前已经吩咐宫人将其打扫干净了。”   “何来的以为,怕是本就不想孤来才对。”有些感情淡了便是淡了,何况他们之间的那层感情本就是淡到了极致。   “殿下怎能那么想娘娘,毕竟这天底下,最疼爱殿下的可只有娘娘一人,何况这掌心掌背都是肉,岂有将手上肉给割舍掉的道理。”   “是吗,就是不知这块肉是到底是捡来的还是自己的。”   轻扯了扯薄凉唇角的时葑在临进门时,不忘往走在身后,手中还提着一盏六角宫灯的白姑姑深深望了一眼。   这一眼复杂到了极点,最重要的是,她明知推开门后,里头会有什么在等着她时,她却连那等离开的勇气都没有,唯有接受命运的安排。   可是这一次,等门推开后,她并没有见到那等在屋子里头的任何一个男人,或是男扮女装的少年。   应当说,这宫殿中除了她外,静悄悄的便在无他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莫名的令她松了一口气。   屋里头的摆设还是和之前一样,唯一有变化的便是这张红木雕花大床上的锦被与帷幔颜色有了变化。   正当她准备躺上这张充满着熟悉味道的床铺上打滚,原先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咿呀’一声被推开。   随意,只见满地清辉中,正有一身着玄色绸杭直裰,腰佩白玉带,边上系一古墨玉佩的男人缓缓踏进。   时葑见着这推门入内的男人,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无一色,身子更下意识的往锦被里钻。   “父…父皇……”眼前的男人她岂会不认识,就更是因为在认识不过,方才会导致害怕到了极点。   “父皇…父皇今夜怎的来了这里?还有这是儿臣的寝宫而非是母后的,父皇可否是走错了地。”她因着过度的恐惧,差点儿没有咬到自己的舌头。   “朕今夜来寻的便是雪客,何况你母后也是同意的。”来人不是他人,正是他的父皇——时钦。   “可…………”   “雪客可是在怕什么。”时钦看着这见到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的儿子时,心下瞬间闪过一抹复杂到了极点之色。   “你是朕的儿子,朕在如何也不会会丧心病狂的对自己儿子下手。”男人于床沿边坐下,并伸出手揉了揉她那头如海藻般浓密的发。   若是此场景不是换在床上,而是另一个场景之下,她想必也不会那么的害怕。   她本因为这迟来的父子之情感到高兴和欣慰的才对,偏生她现在剩下的只有那遍体生寒的恐惧,她更担心的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是,好在时钦只是揉了揉她的发后,便再也没有做出任何一个足矣令人浮想联翩的动作,其中,若是不包括他脱下了外袍,睡在了她身边的话。   “睡吧。”   虽说男人并未同她盖着同一床被子,可二人离得极近,近得连彼此间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亦连这空气中,都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旖旎之色。   这一夜,时葑睡得尤不安稳,亦连身旁人只要一个呼吸声大了些,都能将她给吓得一个浑身颤冽。   特别是在临近半夜,男人将手伸过来,搂住了她腰肢的那一刻,更是吓得她全身寒毛倒竖,惧怕得连上下牙齿都在打着颤。   这一夜,距离到达天亮的时间好像格外的漫长,更多的是难熬。   偏生她在男人睁开眼的那一刻,又连忙假模假样的闭上了眼,当成一副并未睡醒的表情。   “雪客可是一夜未睡。”时钦看破不说破,而是细心的给她掖好被角,又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间,方才起身。   “朕是你父皇,雪客在朕面前又有什么拘谨的。”时钦见她甚至不愿睁开眼时,便也失了在继续说下的心,何况来日方长。   就是不知他的好皇后,此番又打算做什么?   等人离开后,这偌大的宫殿中,又只余下她孤零零一人,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才能感受到那微弱的安静。   抱着锦被的时葑将自己缩成一团,还有为什么,她刚才分明在父皇的眼里看见了浓浓的欲|望,那眼神不像是父亲对儿子的,更像是男人对女人的。   只因这种眼神,她不止一次在莲香偷看她之时见到了。 第109章 一百零九、一个替身     随着……   随着日渐中移, 时葑方才离开这间她住了五年之久的宫殿。   里头的摆设分明是她在再熟悉不过的,可她在此时却又觉得是那么的陌生,甚至这里的一切, 都令她感到了恐惧的味道。   等她推开门, 见到的便是不知何时到来, 又在门外等了多久的莲香。   “殿下昨夜一夜未归, 害得奴还以为殿下出了什么事呢。”今日着了件缕金挑线纱裙的莲香只是随意往里头扫了一眼,便马上收回视线, 随即挽住她的手, 红唇微扬,道:   “殿下现在才刚起, 怕是还未曾食过什么, 奴刚才出来的时候,正好吩咐了小厨房给殿下热了一盅杏仁羊奶和一碗糖蒸酥酪, 最是适合给殿下垫垫胃,还有殿下也真是的,昨夜不回房也不知道派个人来和奴说一声, 害得奴担惊受怕一晚上。”   “昨晚上母后身旁的刘姑姑还送来了一些滋补的药物, 晚些奴正好将他们煲成汤, 给殿下补补身体,要不然殿下太瘦了, 奴有时候抱起来都觉得硌手。”   短短的一段路走来,微抿着唇的时葑一言不发,反倒是身旁的莲香,就像是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嘴里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一样。   等回到了雅安殿时,时葑见着这端上来的吃食, 却是没有半点胃口,亦连那脑袋都是无力的低垂着,紧攥着白瓷勺的骨节处,更泛着狰狞的青白。   “殿下可是没有胃口。”莲香见她对着面前的这碗糖蒸酥酪许久,都未曾下勺,不由轻笑一声,起身往侧殿里走去。   等他在出来时,手上还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紫檀木盒,上面并没有雕刻任何花纹,就像是随意用几块木板拼接而成。   时葑突然间闻到了从空气中传来的那一缕血腥味时,方才缓缓抬起了狐疑的眸子,朝其扫视,修眉微拧道:“你手上拿的是何物?”   话刚出口,她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亦连那掩藏在皮肉之下的血液都在不断的开始叫嚣着,沸腾着。   “自然是殿下见了后,极为欢喜之物,毕竟这可是奴精心准备了许久的礼物。”随着莲香的话落,那紫檀木盒已然被打开。   只见里头放着的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亦连上头的那些毛孔,眉毛的条纹清晰可见,像极了刚从人脸上新扒下来一样,而那张脸,正是昨夜新被送来的青竹。   “不知奴送的这个礼物殿下可曾喜欢。”莲香将盒子放于她的手上,人也顺势像一条无骨软蛇滑了过来,冰冷浓稠的手,则缓缓抚摸上她的脸。   他笑得虽灿烂,却给人一种如冰冷,腥臭生物的错觉。   “奴之前就曾发过誓,既然是做狗的,也只做一条忠于殿下的狗,那么,不知现在殿下收到了奴送的礼物后,是否还会在心里怀疑奴的忠心。”   “你既然都自称是一条狗了,孤又岂有不信你之理。”时葑略带贪婪的看着手上的这张人|皮面具,而她嘴上说的相信,或是不信又如何。   只要这人现在有用,并能帮她做到一些她所做不到的事时,便是极好的,哪儿管他到底是否忠心,又是忠于谁。   等届时没了利用时,总归有的是法子将人杀了,并换上一个新的,听话的奴才,前提是,她需得榨光他身上的所有价值先。   “殿下之前不是想要问奴那些面具是如何来的吗,奴现在教殿下亲手制作可好。”   从他这个角度看来,莲香能很清晰的看见她眼中闪过的一抹贪婪之色,继而牵着她的手,往殿内走去。   同时,时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所居住的这座雅安殿中,竟还藏了个不为人知的暗道。   只见莲香扭动了两下放在小几上的白玉青花定窑花尊后,原先在她睡觉的榉木雕花架床开始缓缓的下沉,继而露出藏在后面的一个,可以用手拉开的小木凹点。   那门做得极小,又隐蔽,就连那颜色都和墙的颜色相差无几,加上又是在那床后,若非有心去寻,谁又能猜得出。   门开的洞不但小又窄,窄小得哪怕是一个少年人,都需侧着身,才能往里头钻去,并且里头还有一个,用石头堆积而成的小门,那门是推不开的,只有用人手中的钥匙方才能打开,否则哪怕发现了这密道,所做的也不过是无用功。   往里在行数十步,方才豁然开朗。   这就像是一个细口长颈的青东瓷小蓍草瓶,入时初窄,入腹方空。因着里头长年不见光亮的缘故,到处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其中还掺夹着一丝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这是何处?你又是如何得知孤的寝宫里有密道的。”   眼眸漆黑的时葑锐利的扫视周围,周身则升起了浓浓的戒备,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那未曾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更将掌心抓得瘀青一片。   “自然是皇后娘娘告之奴的,否则奴岂有通天的本领得知,不过奴是殿下养的狗,自然也得要告诉给殿下听才是。”莲香将那带来的煤油灯点亮,置于桌上,复魅笑道:   “殿下可莫要忘了,奴今日带殿下进来所学的什么。”   “岂会。”   “那么,今日最先开始学的就是。”男人停了一二,就跟在卖关子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方道:   “殿下去将那人脸上的皮给剥下来,细致完整的剥下来可好。”   莲香看着她已然被吓得苍白的脸和那微微发颤的手时,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就得见到了极为好玩之物,冰冷的手指将另一把银色的小刀塞进她手中。   “那人已经死了,难不成殿下连一个死人都怕吗?若是殿下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么之前和奴说的那些,想要逃离皇城,逃离这里的话,想来也得是要大打折扣才对。”   “还是说殿下在怕什么,你只要轻轻的将刀子划进那人的脸上,继而顺着肌肉纹理,在不触碰到大动脉的前提下,将那张脸给完整的剥下来即可。”   “你殿下你瞧,就是那么的简单,你看,奴可是能很轻易的做出这一张又一张精美得,宛如是自己脸一样的人|皮面具,奴想,殿下应当也能做到的。”   这不大的室内,不时回想起男人阴冷得,宛如从地狱里头传出的毛骨悚然声。   浓浓的血腥味中还弥漫着少许,淡淡的草木清香味,因着屋子里头并未有任何显示时间流逝之物,连带着她也不知,她到底在里头待了多久。   只知道在她出来后,外头以是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她更在出来的那一刻,更吐了个昏天黑地,脚步虚浮如软棉。   甚至那人宛如恶鬼的笑还一直盘绕在她耳边久久未散,以及那被掏出来的红血,她手上沾着那味极浓的草木香。   好像她无论洗了多少次手,都洗不掉那种恶心浓稠之味。   还未等她缓过神,甚至是稍微喘口气时,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外,则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其中伴随的是那宫女,带着不容置喙半分的命令口吻。   “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到慈宁宫一趟,说是有事要寻您。”   “娘娘还说了,若是殿下不来,娘娘倒是不介意亲自来寻殿下,还有殿下哪怕是去或是不去,都还请尽快给奴婢一个回答才好。”   随着宫女的话落,里头的门先一步被打开,继而露出了那张色若春晓之花的脸。   “既然是母后有事要寻儿臣,儿臣又岂有不去之理。”时葑收回了刚才的虚弱之色,继而讥讽的抬眸看了眼,外头逐渐黑沉下来的天边。   她的好母后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往自己亲生父亲的床上送,就连她的好父皇也是………   突然,其中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想法飞快的闪过时葑的脑海之中,瞬间冷得人如坠冰窖。   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不可能,却又紧贴真相的滑稽事实,才足以解释得通,为何母后对她的不喜,憎恶,亦连那些宫人在她幼年时,看向她时的复杂鄙夷目光。   等她踏进凤藻宫,并被宫女带到了她所居住的偏殿时,此刻的她不但是觉得嗓子眼被堵得难受,亦连脚步都沉得重如千斤。   等她推开门的那一刻,里头已然有了人等候许久。   “雪客来了。”原先正在埋头批改奏折的男人见她来时,连放下手中笔,大跨步的朝她走来。   “父…父皇………”时葑看着这朝她不断靠近的男人,身体因过度的害怕与复杂之色,往后缩了缩。   “雪客可是在怕朕。”时钦原先想要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下。   “不会,雪客怎么可能怕父皇,只是雪客之前许久未曾见到父皇,一时之间欣喜得不知要如何是好。”时葑抬起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眸中则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余下的,她更多的应该是惧怕才对。   毕竟那个可能性她无法当它是假的,还有她怎么可能不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假的,这个滑稽得可笑的想法肯定是假的。   “父皇刚才可是在做什么。”   “只是在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杂物,雪客可是在怨父皇。”有些事,即使她不说,他也能猜得出个所以然来。   何况他并非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更非是那等好友。   “不会,我这个当儿臣的怎么可能会怨父皇,何况雪客知道,父皇平日里都很忙的。”   是啊,很忙很忙,忙到她十三岁那年刚从青云山上回来,后到如今的十七岁中,二人就只不过是见了那么一次。   更多的,还是她偷偷的躲在假山后,看着父皇抱着六皇弟在玩游戏或是考问其他几位哥哥弟弟的学问,唯有她,就像是被彻底遗留在角落里,任由其生灰腐烂的苔藓。   你看,就连她的好父皇刚才和她说话,用的都是‘朕’而非‘我’,单是那么一个普通的字眼,都足矣拉开距离,甚至让她清楚的明白,有些事,你若是不趁着机会把握,那才是会彻底失去。   “儿臣刚才过来的时候,母后还吩咐白姑姑给我带来了吃食,不知父皇可要一同用不。”   “好,何况朕刚想起,来之前确实没有吃过什么。”   晚上,当二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时,时葑先前还有些混沌的脑子在这一刻中变得格外清醒,就连身体都是同样的紧绷着。   只因她的枕边,躺着她名义上的父皇,哪怕这个男人,不一定真的是她的父亲。   “雪客可是睡不着。”微侧过身的时钦目带痴迷的看着这张,与当年玄菱有着五分相似的脸时,就像是回到了当年与那人促膝长谈的日子。   “父皇不也是一样吗。”   “既然雪客睡不着,那么和朕说一会话可好。”男人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好像是想要透过她的脸,看向另一个人开始了自说自话。   “雪客回皇城这几年,可还习惯这里的生活,或者你之前可否见过一个,容貌长得与你有五分相似的男人。说来雪客倒是长得和那男人极像,不同的是,他有着一双足矣倾倒众生的紫眸,那时候朕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惊为天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女扮男装在外仗剑江湖。”   “可是后面,我倒是不再那么认为了,反倒是那人武功高强得还救了我好几次,自那之后,我们二人倒是成了行走在江湖中快意恩仇的好友,原本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只是谁曾想,过了一年后,玄菱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打算要求娶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我也曾远远的见过一眼,不但模样生得国色天香,亦连那性子也是娇憨可人得紧,也难怪玄菱会英雄难过美人关………”   正当时钦还在忆往昔时,并未注意到枕边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许是时葑因着白日里头的惊吓过多或是昨晚一夜未睡所致,以至于她睡着后,并没有注意到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雪客你可知道朕为何讨厌你吗,只因朕一见到你,就总会想起那个该死的女人,甚至是玄菱。”   男人轻悠悠的一句,仿佛风一吹便散了,令人觅不到半分踪迹,更不知底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暗涌。   好像自从那日后,时钦已经一连在凤藻宫歇息了一月有余,连带着宫里头那些见风使舵之人都在明里暗里打听着,皇后娘娘到底是用了何等手段,才重新将陛下的心给抓了回来。   而此时的时葑对于外头所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并不理会半分,反倒是正静坐在一棵银杏树下,乖巧的雕着手中木雕,她前面不远处,正是一舞剑的黑衣少年。   “阿雪你雕的这只小猫倒是挺好看的。”上官蕴舞了一会剑后,见有些出汗,方走了过来。   “什么小猫,我雕的明明是老虎。”   “可是老虎的耳朵没有那么短的,还有你这老虎的额上都没有王字。”   “我说是老虎就是老虎,还有我这只不是还没有雕好而已。”有些小傲娇的时葑微扬了下巴,只觉得,他说的好像确实没错,可是她就是不愿承认。   “既然阿雪说是老虎那就是老虎,反倒是阿雪可是要雕这个送给我的吗。”只因他的生辰在过不久便要到了。   “你的礼物我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再说了,这个现在雕得那么丑的,我怎么好意思送给你。”   “可只要是阿雪送给我的,我都喜欢。”哪怕她之前无意间扔给他的一根小枯木一块小石子,都被他宝贝的收藏了起来。   “那我把我送给你,你喜不喜欢。”时葑趁着少年有些傻愣之时,忙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嘴角又飞快离开,笑得就跟一只偷鱼后的小狐狸。   “可是…阿雪若是想嫁我,我怎么也得要八抬大轿娶你进门才行,不然就是委屈了你。”   说到‘娶妻’二字时,上官蕴的一张脸瞬间爆红了起来,就连一双手都紧张无措得不知要往哪儿安放。   “可我是一个男人,若是你真的娶了我,你就不怕你被你爹给打断一条腿。”见着周围无人,时葑胆大的直接坐在了少年腿上,伸出手环抱住他。   甚至现在的她,不知有多么的想要亲口告诉他,她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为他生儿育女,并且传宗接代的女人,可是她知道,她不但不能,更要将其给瞒得死死的。   “可我喜欢阿雪,以后孩子的问题,我们大可过继一个旁支亲戚生的养在膝下,再说了,我是我爹膝下唯一的一个儿子,他在怎么样都不会舍得打断我的腿。”   “有你这句话,我时雪客已经觉得此生足矣。”担心自己眼中泪光会被他看见的时葑,再一次抬头吻上了他的唇瓣,搂着他肩的力度也在不断加重。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是彻底的抓住了这个男人,而不是总会给她一种若得若失的恐惧感。   可是这少年人火气大,何况还是在那么一个燥热的六月份。   他们更不知的是,他们自以为躲在假山后,偷偷摸摸的一幕,居然就那么巧的落到了今日无事,正在微服私访的男人眼中。   等晚上,她时隔一月后,再一次踏进雅安殿时,竟产生了种恍如隔世之感。   在她抬眸间,正见到了朝她走来的莲香,少年的脸在皎洁银辉下,正带着怒不可遏的铁青。   “殿下可舍得回来了,若是殿下在不回来,奴可都想要跑到那凤藻宫里头去将人给抢回来了,不过好在殿下今夜回来了,要不然啊,奴说不定又得是要独自一人度过这孤枕难眠的一夜了。”   “也不知到底是哪来的野男人伺候得殿下乐不思蜀,导致连这宫里头苦苦等人的旧人都给忘了,不过也是,谁叫这家花不如野花香,这外头偷着的花,更是比这家中花不知香上多少。”   “你这样说,就不怕隔墙有耳。”她顿了一下,继而冷讽道:   “还是说你是故意胆大为之,甚至是在谋划着什么。”许是因着许久未见的缘故,使得时葑对他的忍耐度不知往上提高多少。   “不过在这宫里头说话还是需得谨言慎行,孤可不想因着你的无脑言论而被连累上。”   “奴自是晓得的,奴只不过是因为许久未曾见到殿下,故而想念得紧。还有刚才说的那些,奴不过就是仗着周边无人时才敢说的,要不然哪怕给奴一百个胆子,奴也不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来…………”   莲香随人进了殿中,继而马上将那门给合上了,只要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如今天色尚早,不知殿下是想要先用膳,还是用些其他吃食,最近一段时日奴已经想得殿下都有些满了,偏生又舍不得将那盅粥给白白浪费掉,就想着等殿下回来时,亲自端给殿下喝。”   因着六月炎热,殿里头自然是置了冰的,只是有些热并不是由外而内,而是由内到外。   “先吃饭吧,何况孤也有些饿了。”揉了揉太阳穴的时葑岂能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若是往日,她为了一些想要得到的东西,自会假意迎合。   可是莫名的,当她今日听见了若初说的那一句话后,心里便不由自主的开始了对其他男子的排斥,甚至是异想天开的想要为他守身如玉。   “反倒是你,日后哪怕是在屋里,也得要将衣服给穿好才是,像现在这样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若是被外人给瞧见了,还不知如何编排起孤的不是。”   “这不是在屋里吗,再说了,这处儿除了殿下和奴外,哪里还会有其他人来,反倒是这距离上菜还有一段时间,不若趁着这点时间………”剩下的话,他未说尽,却更令人浮想联翩。   “莲香。”单叫了他名,显然是她有些忍得极为不耐。   “奴不说了就是嘛,反倒是殿下现在怎的都成了这等假正经的样,难不成殿下忘了,这屋里的每一处都留下过你我二人好过的画面,还是说殿下因为离了奴太久,连带着对奴都生疏了不曾。”   只着了件单薄亵衣的莲香忽地凑了过来,鼻尖深吸一大口气,脸上满是带着浓浓的痴迷,“殿下闻着比之前还要更可口了,也不知最近一段时间吃了什么好东西。”   正在二人说话间,原先在外伺候的着的宫女端着小厨房刚烧好的饭菜来到了门扉处,轻叩门三下,方才出声。   “殿下,侧妃娘娘,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可否需要奴婢现在端进来。” 第110章 一百一十、爱而不得   得了回应……   得了回应的小宫女将饭菜端进来后, 便径直退了出去,生怕会看见什么令人掉了脑袋之事。   毕竟她可没有忘记,之前因着一个宫女胆大包天的多看了殿下几眼, 便暗地里被那侧妃给随意安了一个罪名, 直接将其活活打死。   “这菜都上了, 难不成你还想等这菜凉了再吃。”今早上到现在, 都不怎么吃过东西的时葑先给自己舀了一碗饭,在扒了几口后, 方才看向还站在原处,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少年。   “奴不过是走了会神,再说了这饭还是得要俩人吃才香。”莲香坐下后, 不忘眼眸闪现着亮光给她夹菜。   “奴记得殿下最喜欢吃的便是这道粉蒸排骨和蒜香排骨了, 殿下可记得要多吃点,免得到了晚上会没有力气。”   时葑听到时, 手上夹菜的动作忽地顿了下,连原先夹好的排骨都掉落在桌。   “殿下莫不成忘记了,今日已经是十五了, 明日皇后娘娘可还得要检查你我二人的功课, 殿下若是不喜欢吃这排骨, 这道西葫芦炒牛肉的味道也是极为不错的。”   等这一顿饭吃到了最后,时葑只觉得味如嚼蜡, 更多的是那等席卷全身而来的无力感。   好像无论她做了什么决定时,身后总会出现一只无形的大手,拉扯着,推搡着她往黑暗中走去。   等檐下新挂照明宫灯,室内白雾缭绕时。   “殿下可要奴进来陪殿下一同沐浴,奴记得自从上一次后, 已经许久未曾同殿下一块共浴了,如今倒是想念得很。”少年嘴上虽说着询问的话,可人已经褪去外衫往水下走来。   “殿下之前还喜欢往水里洒花瓣的,现在倒是不怎么喜欢了,不过这香精的味道倒也不错。”   “你可有什么让身上起疹的药。”时葑在少年即将靠近过来之时,方才冷漠的睁开了眼。   “殿下与其问奴拿那等起疹子的药物,倒不如直接同奴共浴更好,再说了,是药三分毒,更别说这种伤身之药,殿下还是莫要打这主意为好。”   “药物虽伤身,可比起人来,总归还是要温和上几分。”时葑听到他回话的那一刻,便知他是有的。   不过也是,毕竟会制作出那等精美人|皮面具者,又岂是那等普通的等闲之辈。   “晚些你将那药拿给我,我会给你想要的。”   “奴想要的是什么,殿下怎么会不知道,不过奴已经等不到晚些了,奴现在就想要。”随着话落,他整个人便扑了上来。   那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眸,活像是一条饿了许久的野狼盯上一块肉时的目光。   “殿下难不成忘了奴的规矩,奴可一向是那先收利息,后给货之人。”   “你放开孤,你信不信孤真的会杀了你!”被桎梏在怀的时葑恼羞成怒的想要挣扎着离开,可随着她挣扎的力度越大,便越发清晰的感受到,那危险离她越近。   “殿下还是莫要挣扎为好,免得等下奴的力度过大,不小心伤到了殿下可怎么办,奴可是会心疼的。”   男人嘴上虽说着安慰的话,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比谁都要粗鲁,恨不得像弄坏一具破布娃娃一样弄坏她。   “还是说殿下在害怕什么。”正当他准备进行下一步时,紧闭的木门外,却突然的传来了一道宛如及时雨的敲门声。   “还请殿下马上随奴婢前往凤藻宫一趟,皇后娘娘说是有事要寻殿下。”宫人嘴上虽说着请人的话,可那字字句句说是请,倒不如说是威胁才对。   殿中,白雾缭绕的汉白玉池中。   时葑伸手推开男人挟持着她的手臂,继而笑得一脸妩媚,更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男人的胸口处,“母后寻孤有事,现在人都还在外头等着,若是孤在不出去,难保外头的人便会马上冲进来将孤给绑了出去。”   “那药吗,孤想了想,既是那等伤身之物,还是莲香留给自个儿慢享为好,毕竟君子不夺人所爱。”话落,她便起身往这岸上走去。   可她都还未远离,身后的男人则先一步伸出手臂,将她给搂进了他的怀里。   “莲香难不成想要让孤抗旨不成。”时葑眉梢微挑,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无穷的森冷怒意。   “奴岂敢,奴不过是想要殿下能在多怜惜奴一会,哪怕是那么一小会儿,也是极好的。”   他许是想着速战速决,这一次还未等她开口说话时,便低头攫住了她那张红唇。   偌大的室内,瞬间弥漫着令人浮想联翩的水声,以及那在不断攀升中的气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门外的宫女许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兀自推门入内。   “奴婢在外头等了许久,都不见殿下出来,本以为殿下是在整理着装,所以耽搁的时间久了点,可谁知,这等的时间也太久了些。奴婢在外头等久了倒是没有什么,可若是殿下让皇后娘娘久等了,也不知到时会如何。”进来的宫女名唤——彩云,也是当年从青云山上跟回来的老人之一。   连带着这平日里头自认为高人一等,看不惯的便是她这空占了一个太子之位,却无论行为处事皆不入她眼的废物。   “刚才孤不过是在沐浴时未曾听见而已,反倒是彩云姑姑不过就是多等了孤那么一会儿便不耐烦,甚至在没有经过孤的允许便随意闯了进来,也不知这眼里有没有将孤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还在水池中的时葑见着这就像是一条狗一样缠着她不放的男人时,直接张嘴咬上他的肩膀,余眼则不忘盯着那抹停在屏风后的影子上。   “奴婢怎么可能不将殿下放在眼里,奴婢不过是在门外等了许久不见殿下出来,方才大着胆子推门入内的,否则若是换在平日里,哪怕是给奴婢多吃了百来个熊心豹子胆,奴婢也干不出这等事来。”   彩云嘴上不断说着讨好的恭敬之话,可这眼中折射而出的,只有那浓浓的不屑。   “殿下既然穿好了,还是尽快随奴婢出来才好,否则若是在耽搁下去,到时候无论是奴婢还是殿下,俩人都讨不着半分好。”   “好,那么麻烦彩云姑姑在等外头等孤一下,孤换好衣服后便马上出来。”   “诺。”   等人出去后,时葑厌恶的推开了这宛如一条疯狗的男人,并打算再一次往岸上走去时。   “殿下难不成就那么狠心吗,平日里头奴一次最快也得要半个时辰后方完事,可你看看,现在连半柱香的时间都还未到,可不是在折磨得奴厉害吗。”   男人的手臂仍然禁锢着她不放,亦连那身下池水的涟漪都较此之前的幅度大了不少。   “若是不行,不是还有那五指姑娘可以帮忙吗,反倒是孤在不出去,难保不会真的出了事。”眉眼淡然的时葑推开人后,看着她身上被咬出的朵朵艳丽红梅,只觉得牙根痒痒。   “反倒是莲香你难不成真的是属狗的不曾。”   “殿下都说了奴是殿下养的一条狗,又岂能不是狗。”   “滚。”   “艹。”莲香啐地骂了一口脏话,这一次却并未再次伸手将人拦住。   等人离开后,这处偌大的宫殿,再一次回复了最初的平静,唯有最里头的那方汉白玉池中,偶尔会传来几句难以压抑得喉间喘息。   今夜有月无星,抬头望去,只觉得那月亮孤零零得紧。   时葑来到凤藻宫时,不知为何,越是往里头靠近,她的一颗心越发不安。   仿佛这门后有着什么龙潭虎穴在等待着她。   屋里因着住进了那位九五之尊后,连带着这里头的摆设,用具,无一不是那等价值连城之物,就连那紫檀贴皮雕瑞兽花卉床与红木牙雕象牙衣橱里都挂满了男人和她的衣物。   进来人乍一看,还以为这是帝王的另一个寝宫,而此时的殿中,则弥漫着浓重的酒香。   “雪客今日可是出了宫,不知是见了谁,又去了哪里玩!”她才一进来,屋里头的男人便阴测测的笑出了声,漆黑的凤眸中满是压抑不住的阴翳,憎恶之色。   “儿臣今日去见了上官蕴,然后在一起到醉仙楼吃了个饭后便回来了。”   “雪客与上官家那小子的感情倒是极好。”   “不过就是同窗之谊,也谈不上有多好。”微抿着唇的时葑错开他那道审视的目光,干巴巴的解释道。   “呵,可若是不好,那不知是要怎样才能称得上一个好字。” 时钦漆黑凤眸一扫,里头盛满的满是冰冷阴霾。   男人快步走近,紧攥着她手腕不放,力度大得似乎要将其捏碎一样。   “雪客长了一张像他的脸,怎的做事就那么的不知廉耻和下贱呢,若非因着你的这张脸,朕还真不想看见你,可谁叫你偏生长了一张像他的脸,看着就令朕又爱又恨。”   “儿臣不懂父皇在说些什么,还请父皇松开儿臣的手。”见着他突然提到今日之事,时葑的心里,瞬间咯噔一下,更多的是那浮现起的浓浓不安之色。   “是不懂还是不想懂。”   “儿臣是真的不懂。”时葑恐惧的往后缩了缩,直觉告诉她,现在的父皇很危险,就像是一条已经处于癫狂状态中的野兽。   “呵,若是不懂,又怎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之事,你可真是恶心,下贱啊玄菱。”罕见的,他因着怒不可遏加上先前饮了酒的缘故后。   时钦彻底将她给当成了另一人,那个一直被他放在心上,求而不得的男人。   “你说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明明那个时候,只有你和我二人在一起行走江湖不就很快乐吗。”   “可你为什么要喜欢上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除了长得好看点,又有哪里能比得上朕,她有比朕喜欢你吗?他有朕有钱有权吗,他能给你的东西,朕一样可以!你说啊,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该死的女人!”   “我………”被人给掐着脖子的时葑,此时瞪大了那双不可置信的眸子,满脸皆是错愕之色。   所以这一个多月来,父皇突然对她的感情转变是因为她的脸长得像一个男人,像父皇当初爱而不得的那个男人!!!   “还是说,玄菱还在气朕当年因为有事没有赴你的约,所以你才会找了那么一个女人来气朕的对不对,你其实心里也喜欢朕的,只是碍于朕和你都是男人,你才不敢开口对不对,所以说,玄菱你也是喜欢朕的对不对。”   “说你喜欢朕啊!玄菱,快说你喜欢朕啊!!!”   “父…父皇,我不是玄菱,你认错人了,我是雪客。”可现在的她无论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去,更何况还是一个醉酒之人。   “朕怎么会认错玄菱,朕怎么可能会认错你呢。”许是爱而不得的执念过深,加上饮了酒与今日的一幕,才导致时钦就像是发了疯一样。   男人带着酒气的唇不断亲吻着她的脖子,一只手用以桎梏她,一只手则往她的衣服里头伸去。   “父皇你放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你嘴里的那个玄菱,我是雪客,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不是那个男人!我是你儿子啊!父皇!”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往往还未推开人,反倒是那泪先一步洇湿脸颊。   稍不知,她越是这样,反倒是更大程度刺激了早已陷入癫狂之态中的男人。   随着时间渐移,时葑本已经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时,那扇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突然被推开,继而响起一道尖利得刺破耳膜之音。   “你们在做什么!”   谁都不知,今夜的珍妃为什么会来到凤藻宫,并见到了里头的一幕。   一个当父皇的,正和自己的儿子衣衫不整的躺在那张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   上,其中一人的脖子处,更遍布了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红痕。   以及她更明白了,为何这段时间里,一连在这凤藻宫歇息了一月之久的成帝。   好像自从那日后,她本就臭的名声,这一次更是臭到了比那下水沟还不如的地步。   同时,天黑了,说明距离天亮的时间也快到了。   躺在杂草堆上的时葑轻眨了下眼,只觉得有些事虽已经离她很远了,可时不时总会给她一种,不过是新发生不久的错觉。   原先盘着腿,正坐在火边烤火的林拂衣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睡觉的干草垫上,随即连人也躺在了上面,那双本想搂着她的手,却不敢伸过去,只能看着她的后脑勺走神。   “时葑,我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无论你现在听见还是没有听见,我都想要同你说一声对不起。”   毕竟当初若非是因为他们用她来当那打赌取乐的笑话,她说不定还是那个收到了一枝桃花都会开心大半天的少女,更不会一步步的走向深渊。   “对不起,时葑。”那一句道歉的话,轻飘飘的,只要风一吹便散了,再也令人难以寻觅到半分踪迹。   可她想要的不是对不起,若是一句对不起有用,那么她当年受过的痛苦和折磨又是什么?难不成就让她当成是一场梦?一个自我受虐的梦?   还有她时雪客才不会因为他那么一句‘对不起’就会原谅他林喜见,之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等天亮后,谁都没有在继续先前的话题,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有些东西,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他们的运气倒是比先前的好上不少,在日落之前走到了一个小村落里。   许久未曾泡澡的时葑这一次差点儿没有想在这浴盆里泡个一夜,可这脚上的伤口却是不能泡太久。   等她出来后,正好看见了等在外边,脸颊冻得通红之人。   “刚才我同村长那处换了一瓶金疮药,便想着拿来给你用。”林拂衣担心她会误以为他是那等偷窥人沐浴之人,忙将攥在手心的白瓷小药瓶拿了出来。   “还有我也只是刚过来的。”好像他越解释,总觉得越描越黑?   “嗯。”   “你先别动。”正当她准备转身往里头走去时,一只手突兀的放在了他的额间,彼时间的二人离得极近,近得连对方的呼吸都拂在面上。   “怎么了?”她有些不适应的脚步后退几分,拉开了过近的距离。   “我只是想探一下你的额头,看你这烧是不是退了。”林拂衣将贴在她的额头上的手又贴在自己的额间,确认那温度同他的一样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还有你下一次能不能不要给我拿女子的肚兜来给我,我一个男的穿什么肚兜,说出去也不嫌丢人。”时葑将他前面混在衣服里的肚兜塞进了他的手里,转身离去。   君不见,那人耳根子却是马上唰的,红了个彻底。   特别是,那肚兜的颜色还是那等艳靡到了极致的大红,倒是极为衬她的肤色。   因着他们是假装刚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到了夜间,二人自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我说你能不能睡得离我远一点。”时葑看着这不断挤过来,就差没有直接将她给圈抱起来的男人时,忍不住怒嗔道。   “这床就那么大,若是我不往里挤一下,难保不会落到床底去。”即使他那边仍有很大的空间,他却仍是选择睁眼说瞎话。   “这床哪里小了,反正我不管,你离我远一点,最好在远一点。”免得她看见他的脸时,就忍不住气不到一处来。   “雪客这话说得好不讲道理,还有我要是真的睡得远一点,那么这床被子怎么够盖。”   “那你不要靠近我,两个男人挤在一起睡,也不嫌恶心。”   “你我二人之前都睡了那么多次了,难不成还差现在一次吗,睡吧,忘了明日还需得早起赶路。”   林拂衣心想着,之前在他以为她好龙阳之时,都不嫌恶心的与之同床共枕了那么久,难不成现在因着知道她是女的后,便矫情的要分房而睡了不曾?   而不远处,已经收到了主人飞鸽传信的高燕正马不停蹄的往那这偏静的村庄中走来,依照那路程不远,加上身下马儿,想来在天亮时便会到达,只是………   高燕看了眼,这被他用绳子给捆绑住的穆生时,满眼复杂,若非主人说要留他一条狗命,他恨不得马上将人给了结去。   半夜时分,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那寒气就像是无处不在的钻进了人的四肢百骸中,冷得令人直打颤。   檐下未化的雪混合着雨水,形成了脏污之水,正不断的被后来者冲下了那下水道中。   许是因着觉得冷了的缘故,加上身旁还有那么一个不断散发着热气的抱枕,使得时葑在半夜时,不自觉的滚进了男人的怀里,最后更像一只八爪章鱼一样缠了上去。   而本因心里藏了事,直到现在还未睡的男人看着她这投怀送抱的举动,忍不住将人给搂得更紧了些,嘴角则在微翘。   好像她现在只要在睡觉的时候,才会露出那么乖巧的模样。   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哪怕是到了清晨,这雨也不见有半分停歇之意。   林拂衣醒来时,见她还在睡,特别是她的脑袋下还枕着他的一条胳膊睡得香甜,使得他想要将手抽出时都觉得有些难。   总不能让他学那汉哀帝用刀割下袖袍,若是袖袍他倒是舍得的,可现在她压住的分明是他的手。   正当他准备怎么做才能在不吵醒她的前提下,将手给抽出来时,却看见了她那一脸孩子气的睡颜。   卷翘的羽睫似一把小扇,那微微半启的嫣红朱唇很令他怀疑,她下一秒是否会流出口水来。   而很快,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外,传来了这家好心收留他们的李大姐的敲门声和说话声。   “我今早上煮了一些红薯,想着你们也应该醒了,就正好趁热给你们送过来。”   等李大姐敲了一会门,都没有见有人来开,并还以为这俩人还未睡醒,准备离开时,门却先一步从里头打开。   “下这么大的雨还麻烦李大姐亲自跑过来一趟,实在不好意思。”林拂衣看着门外的女人,对之温和一笑。   “怎么会,再说了,这红薯还是得要趁热吃才好吃,不过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李大姐见红薯已经交到了他手上,便也没有在打算久待的意思。   毕竟这天那么冷的,还是早点回屋子里烤火比较暖和。   “可是李大姐来了。”林拂衣关门的那一瞬间,原先还在睡觉之人,此时也睁开了眼。   “她刚送来了一些红薯给我们当早饭吃,因为外头还下着雨,我们怕是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雪客已经醒了,要不要先吃点红薯再睡。”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分道扬镳     “……   “这个比较甜, 你吃这个。”林拂衣见她准备下床时,忙端着碗走了过去,继而将一个已经撕去了外皮的红心红薯递了过去。   “谢谢。”她刚准备伸手去拿另一个的手缩了回来。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雪客不要总是和我说谢谢二字, 不然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很生疏, 甚至比一些陌生人还不如。”   “是不如, 毕竟我对一个无缘无故的陌生人都没有像对林大公子那么的厌恶,最起码人家也没有做过任何令我生厌之事。”这层遮羞布迟早都是要扯下的, 何况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在继续同他虚与伪蛇的那份耐心。   “你说得也是。”林拂衣唇角蔓延起一抹苦笑, 嘴里原先还觉得绵甜的红薯,此刻吃来, 却是味如嚼蜡。   紧接着,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天,现又因着外头下起了雨, 导致才吃了几个红薯后的时葑,便有些泛困再一次卷着被子沉沉睡去,免得她看见了那张脸, 又是一肚子气。   另一边, 坐在那胡凳上许久, 许是觉得有些冷了的林拂衣方起身往那张狭小的床上躺去。   而不远处的阳城关中。   那日因着雪崩,幸运的在半途中被卷进一个山洞中的莲香, 是在第三日他们搜山时寻到的。   除了他外,其他剩下的黑甲卫数量十不存一,并且翻遍了整个山头,都找不到那俩人的尸首,因着这一事,他还松了一口气。   尸体找不到, 说明人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他总归是能再寻到她的,只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可是莫名的,他的心里总会泛起浓重的不安感,就像是原先攫攥在手心里的玉石不知何时变成了那等握不住的流沙,风一扬,便散了个彻底。   “大人,城主说是有要事求见于您。”刚从外头进来的白竹见着主子盯着眼前早已凉透的龙井茶水发呆许久,不由出声道。   “嗯。”男人微微颔首,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   “那么现在可否要请城主进来?”白竹摸不清他的想法,故而再一次出声。   “城主都亲自三顾茅庐多次,我又岂有不见之理。”   随着屋里头人同意后,先前一连来了好几次,却通通被吃了闭门羹的阳炎也是在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踏进这处布置得富丽堂皇却又不失文人清骨的屋子。   “下官先前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派人将附近的村落一一盘问过了,说是那日雪崩后,并未见到有相伴而来的异乡人,唯一见过的外来人还是一个瘸了腿的乞丐。”   今日外系了一件紫貂佛头青斗篷的阳炎从进来后便一直低着头,生怕会看见一些不应该看见的东西。   “这村子搜过了,那么这山呢。”莲香见着面前茶水已凉,正欲打算新倒一杯时,身旁伺候的白竹先一步有所动作,给之换上了一盏热茶。   “山上,下官也在第一时间派人去搜了,不过因着那日雪崩后导致有不少山路都被堵死了,若是在往里头搜,怕是还需得一段时间。”   阳炎说到这时,连自己那颗心都不安到了极点,生怕他会突然现在发难一样。   毕竟最近这位眼前的大人可不止一次因着此事而为难他,甚至是对其城里的商铺进行插手一事。   “最迟多久。”   “最晚不过四日。”   “俩天,本官只给你们俩天时间。”莲香锐利眼眸一扫,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诺,下官会加大人手,在这俩日之内将那山头给翻了个遍。”   “嗯。”   “若是大人无事吩咐,下官先行告退。”阳炎眼见自己在留下来不知说些什么,随出声提离去,否则这屋子里头压抑的氛围,实在是令人难受得过于喘不过气来。   “好。”轻幽幽的一声,似从鼻间冷哼而出   等人离开后,一旁的白竹不由出声道:“那山头连绵不绝千米深,哪怕是四日都不一定能完全搜索完毕,大人又为何只给了他俩日时间,难不成不怕他阳奉阴违,不过就是匆匆一寻。”   “你说,若是你换成是他们,会在雪崩后往那山上跑还是附近的村落。”   “若是换成了属下,属下定然先是在那山里头躲闭几日风头,等养好了伤在往附近的村落而去。”   “你说你都能想到的事,那二人岂会想不到。”靠在椅背上的莲香缓缓闭上眼,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出那张沾血的芙蓉面,那么的娇又那么的魅。   恍恍间,离他上一次拥她入睡的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他差点儿都要忘了那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   半空中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就像是那漏了水的缸子,没完没了。   因着时葑的体质畏寒,在睡着时,只要身旁有个人,她总会下意识的往对方怀中钻去,以求摄取那一丝温暖,久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这个毛病到底是因何而来。   林拂衣却是在今晨醒来后,便再无半分睡意,反倒是一直望着枕在她胸口睡得香甜之人发呆。   那缱绻的目光正一寸寸的扫过她那张色若春晓之花的绯颜腻理上,滑过那微蹙的修眉,高挺小巧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张不点而红的菱花唇上,浓稠的视线似要将她脸上的每一处都烙印在脑海深处。   “醒了,可要喝点水不,还是饿了。”见她卷翘的鸦青色睫毛轻颤,如俩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时,他方才收回了那抹眷恋的视线。   “若非刚才我探了你的额间,我还以为你是再次发烧了。”   “我只不过是连日来太累了导致的。”   时葑醒来后,见着自己正躺在男人的胸口处,许是发生的次数多了,此时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觉得嗓子眼就像是被什么给堵住后来得难受,以及脑袋里就像被硬挤进去了不少浆糊,此刻涨得生疼。   “说来这雨大概下到傍晚时就会停歇,而高燕大抵也会在傍晚到达,到时候等离了这里,雪客可得要寻个大夫看一下才行。”林拂衣见她不说话,故而再次出声。   “嗯。”   “可要喝点水。”   “不了。”时葑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而这雨果然同他所说的一样,临到傍晚时分便停了下来,就连这处偏僻的小村落外也停了一辆丝毫不起眼的黑色马车。   正在厨房里准备烧菜的李大姐看着前面林相公拿来的十斤猪肉,说是要让她料理了当晚餐吃时,一时之间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开。   毕竟像他们这农家人,平日里鲜少能沾荤腥,即便是偶尔想要打打牙祭也舍不得买那么多,也不知这林相公到底是何许人物。   “你好,请问林家老爷可在这里头不。”正当李大姐准备切一半拿来做腊肉,一半用来现煮时,围着篱笆的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略带沙哑的男声。   李大姐围着围裙,刚探出一个头往外看去时,只见那位林相公抱着林家娘子往外头走了出去,并且马上随着那年轻人离开。   看那模样,许是不会在回来了,那么,意思也就是说,这十斤五花肉现在都是她的了!!!   院外   “老爷,夫人,高燕来迟,还望老爷降罪。”高燕前面收到飞鸽传信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若非昨夜落了雨,想来在早上时便会到了。   “何来的罪不罪,你能来便以是极好,走吧,要不然等这天黑,路可就不好走了。”时葑裹紧了身上外衫,因着她现在没有鞋子穿,所以只能窝在男人的怀中。   “走吧。”随着话音落,林拂衣便迈起脚步往停在村外的马车中走去。   “诺。”   这一次的出行好像比之前还要顺利,加上还有几日便到了春节,他们便决定,先寻一处城镇住下,等过了年后再出发也不迟,也好沾沾过年的喜气。   因为他们不喜欢住客栈,便租了一间一进一出的小院。   二月份的天已经足渐转暖,亦连檐下都有黑尾绅士携香泥筑屋。   因为房间有限,使得时葑还是同林拂衣挤在一张床上,而原先一同在路上的穆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半路逃了出去。   夜幕降临,星点点,月朦胧。   檐下的大红灯笼不时被呼啸的寒风吹得左右摇晃,更吹得里头的灯盏忽明忽灭,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一样,可它又总是那么顽强的继续亮着。   “夫人。”原先紧闭的房门被人敲响,也使得屋内人穿衣的速度加快不少。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刚沐浴出来,随意披散着发的时葑看着这刚从小厨房端来一盅杏仁羊奶之人,眸光下意识的闪了闪。   “高燕前面见夫人晚餐时并未用多少,便想着应当是夫人胃口不佳,这才去小厨房给夫人准备了些吃食,以防止夫人半夜会突然饿到。”   “你倒是有心了。”时葑侧过身将人迎了进来,方才将门合上。   还有她才不相信一个男的,三更半夜前来就只是单纯为了来给她送些吃食,特别还是挑了那么一个男主人不在的节骨眼上。   想必说吃来是假,送他来给她吃才是真。   “这些事哪怕是高燕没有做,想来老爷也是会为夫人准备的。”本应将吃食端进来后的高燕却迟迟不肯离去,连带着一张黝黑的脸颊都染上了点点绯红之艳。   “可是出了何事?”   懂装不懂的时葑正单手托着下颔,颇有兴趣的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少年郎,只觉得还是这等青涩的果子好,最起码看起来没有像那等成熟后,连头上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算计的男人。   就连调教起来,都有意思得多了。   “夫人,我………”许是他接下来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有些过于难以启齿,连带着少年耳根爆红,手指更紧张无措得不知要往哪儿安放才好。   “怎么了,可是你想要什么,嗯?”尾音微翘的时葑,好笑的伸出那只未曾着罗袜的小脚勾上了男人的腿,狭长的桃花眼中则盛满了勾人的魅意。   “你若不说,我又怎知你想要的是什么,还有你要是在不说,这院子里头的另一人可得要回来了。”亦连她这嘴里的话都像极了那在深海之中,专引诱过往船只触谯而亡的塞壬之音。   “我想,我想让夫人在怜惜高燕一次。”   “哦,那么不知是怎么个怜惜的法。”   “高燕,高燕想着若是能同夫人一亲芳泽一次,便是死了也甘愿。”少年这一次许是鼓足了勇气,目光满是坚定之色的迎上了她的那抹戏谑。   “是吗,不过像你这样人,我可舍不得。”   脸上带着一抹妩媚笑意的时葑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少年,忽的心头一动,踮起脚尖吻了上去,一双玉手则搭在了男人的肩膀处,以免自己会滑下来。   少年也跟得了鼓励一样,低下头,青涩的回应着她的热情,看他那架势,恨不得是想要将她给彻底生吞活剥了才肯罢休。   不大的室内,瞬间响起了暧昧的水声,就连这温度都在节节攀升。   高燕的手好像不在满足于此,开始不断的在她刚系好没有多久的腰带处打着转,另一只则在搂着她纤细得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   “夫人,夫人给我可好。”一吻罢,少年满是带着浓浓的恳求之色,更不在满足这一点点的浅尝即可。   时葑耳畔处听着他那满是带着暗哑的哀求声,方才恍惚间回想起,她的这具身体已经旷了很久,连带着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馋了。   可是她并未回话,而是继续用唇封住了少年的唇。   有些事无需点明,这样即可。   高燕没有得到她的拒绝时,心下满是欢喜,那双满是带着厚厚茧子的手则挑开了最外层的衣襟,往里探去。   他本以为接下来会如水到渠成的顺利,可他却忘了,这院子里住的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另一人。   前面见她晚餐并没有用多少,特意跑出去给她买糕点回来的林拂衣,怎么都没有想到。   居然会在这推开门后,看见这令他戟指嚼舌的一幕。   若是他在晚回那么一刻,那么看见的是不是那衣衫褪地,二人在他睡过的床上行那颠鸾倒凤之事!!!   “你回来了。”时葑听见推门声时,方才推了推身上的少年,望向他时的眼神平静而淡漠,就跟瞧那等陌生人无二。   “你就那么缺男人不曾,时葑。”   已然处于疯魔状态中的林拂衣怒不可遏的将脸色苍白,并泛着恐惧之色的高燕赶了出去,继而居高临下的注视这躺在床上,已然有些衣衫凌乱之人。   “你说话啊,是不是只要是一个男人都可以上你,你怎么就那么下贱!楚馆里的小倌都还懂得收钱,就你还得活生生的倒贴上去给人睡。”   时葑对于男人厌恶的冷讽口吻不予理会半分,只是用一旁的锦被将自己给裹了起来。   她越是这样的表情,越是更大程度的激发了男人心里的怒意和醋意,他的手粗鲁的掀开了她盖在身上的锦被,并朝里头探去。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时葑有些害怕他现在癫狂的状态,连她的嗓音都带着拔高的尖利。   “你不是缺男人嘛,那我不也是男人嘛,他人能满足你的,我一样可以满足你。”处于癫狂状态中的林拂衣禁锢着她的四肢,直接张嘴咬下她的那方红唇,力度大得似乎想要将她给吞进肚里一样。   “放开我!你恶不恶心啊!我可是男人!还有我下贱,离不开男人又跟你林大公子有什么关系!”男女的力气本就生有悬殊,更何况在双方皆是行武之人的情况下。   “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这又有什么恶心的,那等下贱的奴才都能上你,为什么我就不能。”此刻的林拂衣完全听不进去她说什么,只知道他被那一幕给刺激得快要疯了。   为什么其他人可以,他就不行,他不也是男人嘛!甚至其他男人给予不了她的东西,他都能给,甚至给得更多。   “滚开,你给我滚开!”   瞪大了恐惧瞳孔的时葑被禁锢在床上,双手被他的腰带给捆住并打了死结,使得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就像是一条被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此情此景,完全重叠了她十七岁那年的噩梦。   那一次,她也是竭力挣扎着想要离开,可是换来的是少年更用力的折磨。   那种疼,就像是一种直接将她身体给撕扯成俩半的疼,以及那恶心作呕得令她连隔夜饭都要直接吐出来的不适感。   “滚开,你给我滚开啊!”哽咽的话不时断断续续的从她嘴里发出,眼眶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见着格外我见犹怜。   “放开我,我求求你放开我好不好………”   屋外的高燕听着不断从里头传出的啜泣,哀求声时,下唇早已被他咬得破烂,紧攥的手心处被指甲抓得血肉模糊。   他想要冲进去,冲进去将人给救出来。   可是他的身体却不曾听从他的理智半分,就像是一块石雕一样静立不动。   他疼恨着里头发生的一切,更痛恨的应该说是自己才对!!!   挂在檐下的那串青铜风铃被呼啸寒风吹得‘叮当’做响,也吹得里头之人本应溃散的理智重新归拢。   被桎梏在身下的时葑许是失了那颗反抗的心,整个人沉寂在那无尽的深沉黑渊中,那双本应当是盛着满天星辰的潋滟桃花眼中,此时剩下的只有一片绝望的灰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样对你的。”   眼眸猩红的林拂衣等接触到她那近乎绝望的目光,以及她那被撕扯得近乎不能遮体的衣物时,心下一痛,他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在做着什么禽兽不如之事。   颤抖着手帮她盖上锦被,唇瓣蠕|动着许久,却不知要说些什么话来为他开脱。   只因有些事,做过了便是做过了。   “雪客别哭了好不好,是我混蛋是我畜生,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骂我好不好。”   “滚,你给我滚。”   半抿着唇的林拂衣这一次并未回话,而是将她那不断发着颤的身体紧搂在怀中,手上力度大得似乎想要将她给揉进血肉中。   他不知道当时的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直觉告诉他,定然是极为糟糕之事。   否则一个人的转变,又岂会来得那么突究,甚至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日发生的事,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二人的心上,即便面上还同往日无二。   可他们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隐隐变得不同了,原先同住一间房的二人现以分房而睡。   比如每一次当他想要和她说话时,她总会露出厌恶到了极点的目光,就连说话时离她稍近一点,都使得对方如避蛇蝎一样远离。   他有心想要解释,可那人却连半分解释的机会都吝啬给予。   等三月份,他们方才出发前往楚国。   好在之前在阳城关时,便将户籍等物一应办妥,一路行来倒是无甚阻拦。   夜间,他们幸运的在一座城镇中入宿,免了在同先前的夜宿马车或是睡那深林草地之苦。   临近半夜时,二楼转角处一扇木门发出‘叽呀’一声,随从里头走出一人。   换上了一身在普通不过的灰色袍子的时葑正背着一个小碎花包裹准备外出,谁知会见到那早已等候在门外许久之人。   看这情形不像是巧遇,更像是等候许久。   “你要走了吗,夫人。”当高燕看见她身后的那个包裹时,高整颗心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攥得难受。   “嗯,日后总归会见到的,还有你莫要和其他人说起,你今晚上见过我。”她嘴里说的其他人,除了是林拂衣外,还能有谁。   “夫人能不能将高燕一起带走,高燕会洗衣做饭,还会照顾夫人。”将骨节攥得泛白,掌心淤紫的高燕其实更想说的是,他想要跟她一起走。   “不了,你留在那人身边才是最好的,若是跟了我,日后说不定连自己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还有我走了,你记得帮我转告那人,让他注意好身体,还有我时雪客答应带他一起到楚国的要求已经做到了,日后好聚好散。”随着最后一句话落,时葑便没有半分留恋的转身离去。   毕竟这一次的分别只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谁都不知接下来会在哪一个路口相遇。   可,若是有选择的话,她多么希望不要在碰到像林拂衣这样的人。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梦非梦     “她……   “她走了吗。”   等人离开后, 先前同样未睡的林拂衣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眼眸深处中略带一丝微红的注视着她刚才消失的方向,掩在宽大衣袂下的指尖微微发着颤。   “夫人在离开时, 还让高燕转告老爷, 说是让老爷注意身体, 还说她答应老爷的话已经做到了。”   是啊, 已经做到了,所以才会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就连离开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不愿让他知道。   难道她就真的那么厌恶他?就连多看一眼的地步都难以做到了吗?   另一本, 离开后的时葑并没有选择在半夜出城,而是先选了一间客栈入住。   同时她更不知道, 这天大地大, 她到底应该要去哪里。   还有上一次她看见的那张画像里的女人,却是生了一张与她有着五分相似的脸, 你说可笑不可笑。   还有她到底是谁?她的父亲母亲又是谁?她的身上又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带着巨毒的缠人蜘蛛网,将人给包裹得密不透风, 直到最后被窒息而死。   桃花春色暖先开, 明媚谁人不看来。   四月多烟雨, 何况还是这楚国大都中。   因着昨夜新下了一场润雨,使得今日天街小雨润如酥, 杨柳依依万千魅。   正撑着一把天青色墨兰油纸伞的青年,缓慢行走在青石板时,却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他,不由停了脚步转身回望,只见是一模样生得清秀有佳的小公子。   “前面那位公子你留步,你等等我。”林柠柠见前面之人终于停下来后, 连忙小跑赶上。   可等她见到此人无双的清隽容貌时,一张小脸涮的,瞬间红成了一颗小番茄。   “不知兄台是有何事?”先前被人叫住的林拂衣见着这女扮男装的小公子突然叫住了他,现在又对着他脸发呆时,微拧着眉,满心不喜道。   “啊,那个,那个刚才我见公子身上的香囊掉了,见你人还未走远,便想着跑过来送还给你。”林柠柠说完,还颇为唾弃了自己一下。   不过就是见着了一个长得好看点的男人吗,整得就跟自己百八十年没有见过男人一样,不过眼前的男人生得倒是真不错,比这大都里头的第一公子还不知要好看上多少。   特别是那眉间一点朱砂,不知恍了多少人心神。   “如此,倒是多谢兄台。”林拂衣接过她递过来的香囊,并未点破她那拙劣的女扮男装。   “不过举手之劳,反倒是公子下次可得要小心点,千万不要在弄丢了才是。”   “自然。”   “你听说了吗,最近那歌舞坊新来了一个美人,那长得可真是叫一个漂亮,听说人只要被她给瞧上一眼,就连那魂儿都得要被勾走。”正当他们二人说话间,边上突然走来了俩位正在交谈中的青年书生。   “在漂亮又能漂亮得到哪里去,而且我听说对方还是一个瞎子。”另一个瘦高青年,闻言对此嗤之以鼻。   “人家虽然是瞎子,可是长得好看就行,不过你可听说那位宁王最近闹出的事吗。”   “怎么不知道,不是我说,宁王这一次怎的突然转了性子,居然喜欢上一个男人,说出去我都觉得恶心,你说这宁王难不成也想要学那青阳国的摄政王娶一个男妻回府里头养着不曾,也不知道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的。”随着二人说话间离去时,林拂衣的眉心也蹙得越发厉害。   只因他隐隐有种感觉,方才他们二人嘴里的男人,应当是雪客无疑了,毕竟除了她外,还会有哪个男人长得那么好看。   “公子。”   “嗯?”   “那个我刚才唤了公子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还以为公子是怎么了,还有这香囊已经物归原主了,那我就先走了。”   林柠柠盯着美男看了好一会,只觉得对方越看,越是符合她的审美,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娶妻了。   “兄台捡到了在下的香囊,在下于情于理也得要请兄台去茶楼中坐坐,以表谢意。”林拂衣很快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那一抹痴迷之色,连带着那眸中漆黑之色更甚。   “这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要什么谢,反倒是公子下次可得小心点,莫要在弄丢了才对。”人说完,便飞快的转身离去,生怕她会控制不住的应了下来。   毕竟美色误人。   等人离开后,林拂衣扫了眼手中的天青色竹纹香囊,随嫌脏的扔在地上,并往城中最大一间茶楼中走去。   此时的他迫切的想要寻到那人的下落,更想要再见一眼她。   只因她在离开他的这两个多月来,他一度想她想得快要到了发疯的地步。   可等他刚一踏进茶楼,准备往二楼走去时,一楼中的某一处,则传来了一道唤他之声。   “公子,想不到那么巧,你也来了这间茶楼。”   前面离开了后,还觉得懊悔不已的林柠柠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和这位公子居然会那么快的再一次见面,连带着她的眸中同样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嗯。”林拂衣见着人后,原先想要上楼的脚却是收了回来,继而朝她所在之处走来。   “对了,我们今日都见过两次了,我都还不知道公子叫什么,我也总不能一直这样公子公子的叫你才对。”   “还有我叫林柠,双木林,柠檬的柠,公子唤我一声阿柠就好。”见人坐下后,眼尖的小二连忙殷勤的给之新上一壶茶水。   “说来我同兄台也是有缘,都为林姓,若是兄台不嫌弃,日后唤我一声喜见即可。”   林拂衣坐下后,那耳朵则是高高竖起,听着周围传来的诸多杂音,试图想要从中分辨出,哪一道是属于那人的。   而不远处的角落中,正有一对交谈中的男子。   “为什么不去二楼坐?这一楼人又多又挤的,环境还不怎么样。”   身着靓蓝色绫锻袍子的男人随意往嘴里塞了几颗油炸腰果,一张俊美如涛的脸上满是带着不恼的嫌弃之色。   “我倒是觉得还好,甚至这里比二楼热闹得多了。”另一名身着月白云纹长袍,头戴白玉簪的青年倒是胃口颇好的吃着面前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哪里好了,现在四月份还好,要是等到了五六月,这满堂可都是男人的汗臭脚臭味,光是闻着就令人觉得恶心。”   “现在不是还没有到五月吗。”   “不过也快了,还有要不是因为阿雪,本王才不会来这等鬼地方。”   蓦然间听到在熟悉不过之声的林拂衣转身望去,只见那坐在最角落的一人身影像极了那午夜梦回之人。   恍惚间,他以为是看错了人,可当他再次望过去时,那人已然没了踪影,不禁令他疑惑,刚才的他是否看错了?   “公子可是认识刚才那位公子:”正当他还处于方才是否看错了人的疑惑中时,林柠柠倒是先一步出了声。   “未曾,只是见着与我的一位友人有着几分相似。”半抿了抿唇的林拂衣,继而道:“那位公子又是何人?”   “其实那位公子我也不太了解,听说是在三月份刚来的大都,不过因着那张脸生得好,这不,刚一进了城就被宁王给看中了,死活要将人给绑回府里头当小妾。谁知道对方却是一个男的,后面那位宁王也不知脑袋怎么转的,竟将人给留在了身边伺候,不过说是伺候,却像是一个大爷一样供着。”   “是吗。”指腹摩挲着青瓷茶盏边缘的林拂衣闻言,眼眸半垂,冷漠不已。   此时他的心里不知是何等滋味,可唯知道她现在过得极好后,便是觉得挺好的。   另一边,被人拉着离开茶楼的时葑,此时已然坐上了马车,回了王府中。   夜间,本因独自用饭的时葑却不知她为何要答应,一同用膳的要求。   “阿雪尝下这道清蒸鱼,我倒是觉得味道不错。”楚钰见她一直没有动筷,还以为是今晚的菜色不好。   “这道糖醋里脊也不错,你尝尝。”   “我要是想吃自己会夹,反倒是王爷别总顾着给我夹菜,自己倒是什么都没有吃。”   现如今眼上覆着一条二指宽的白色短绸服帖的时葑,看着她这已经冒出了个小山尖的碗,不禁有些好笑。   “怎么可能,还有阿雪就是太瘦了,理应要多吃点才好,要不然外头风大点,本王爷都以为你会被风给吹跑了。”   “王爷也吃。”   “阿雪的眼睛现在可好点了吗,那日也怨我,要不是因本王之故,阿雪的眼睛也不会被烟熏到。”   楚钰看着她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此时却被迫覆着一条白布时,脸上便是挂不住的惋惜。   “可是后面王爷不是给在下寻了太医,甚至是收留在下在王爷府中了吗。”毕竟这些事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得一失,何况这得的成本颇高。   等吃完了饭,在下人的带路下回到翠竹轩的时葑看着这布置得处处雅致的宁王府,颇有几分烦躁的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随即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还有她刚才忘记说了,她的眼睛并没有瞎,带着这个不过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甚至是谋取好处。   “公子,你可曾睡了?”正当她准备歇息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胜过一道的急促敲门声,   “公子,你可睡了吗?”门外的丫鬟见她敲了许久的门,里头也未有动静,打算推门进去时,那门却先一步从内里推开。   “还未,可是有什么事?”站在门边的时葑半抿着唇,语气中带有几分不耐。   “王爷说是有事,要请公子过去一趟。”   “嗯。”   因为往常这个点,他也曾派人前来寻她外出过,故而她并未起疑。   只是这一次,等走了许久还未到那翠玉轩,甚至连这道路都越走越偏时,时葑隐约查出了不对劲。   “这里不是去王爷院落的道路,你是谁!”   随着她质问的一声落,不远处的湖面上则划来了一方扁叶小舟,而那船上之人,除了是那位宁王外,还有能是谁。   “阿雪,我在这里,阿雪。”   “奴婢便先带到这了,若是公子还有事,记得再唤奴婢。”   “王爷今夜怎的有了雅兴来这湖边游玩。”时葑看着那人走去后,方才像个盲人一样,摸索着朝他所在之地走来。   因着担心她眼睛看不见,楚钰指使船夫将小舟停靠在岸,方跳了下来牵住她的手往里走去。   “不过是今晚上有些睡不着,先前本王等了那么久,还以为阿雪不会来了。”   “岂会,不过就是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时葑唇瓣微抿,带着几分不喜。   “不过有时候本王爷看着阿雪这张脸久了,差点儿都要对女人失去了兴致,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谁叫阿雪生了那么一张令万物倾倒的脸。”   “若是阿雪生为女子该有多好,本王定八抬大轿将人给迎娶进府当正妃。”楚钰略带痴迷的伸出手,暧昧的抚摸上她这张娇艳的芙蓉面,鼻尖轻嗅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淡淡梅花香,喉结更上下滚动着。   “在下倒是觉得,生为男子才是不错。”时葑脚步后退几步,离开了他的桎梏。   何况若她真为男子,那么当年的她是不是就不会被抛弃,更不会为了掩藏身份而过得战战兢兢。   “即便阿雪不是女人,本王爷觉得倒是也可,毕竟本王喜欢的一直是阿雪的这张脸,并不是这具身体。”楚钰不满她的抗拒,大手一搂,直接将人给禁锢在怀,眼中满是浓浓的痴迷之色。   “阿雪长得可真好看,比那楼里的花魁还不知要美上多少,导致本王当初第一眼看见阿雪的时候,就想着将人给拐上床去。”   “王爷将在下比成那等伺候人的花魁,是看不起在下还是在侮辱在下,还请王爷你放开我,在下可不好男色这口。”   时葑见他这满目痴迷之态,以及这四下无人之地时,心下瞬间一个咯噔。   “本王也不好,不过若是这人换成了阿雪,本王倒是可以一试。”男人说着话时,便直接张嘴朝她的脸亲了上去,亦连那双手都不在老实。   时葑看着这胆大到想要对她霸王硬上弓的男人,脚下力度发了狠的将人给直接踹下了湖底,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时,湖底下冷不防的伸出了一只手,将她往那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扯去。   “原来阿雪不喜欢在船上,更喜欢在水下,倒是和本王爷一致的爱好。”   正当这梦准备进行到晋江不可描述的下一步时,檐下挂着的那一串天蓝色珠串风铃正被一阵掺夹着蔷薇花香的清风给吹得左右摇晃,更吹得那未曾紧闭的红木雕花窗棂‘咿呀’作响。   而本因躺在床上睡觉之人,也因着那梦境的惊悚程度茫然惊醒。   时葑揉了揉昏涨的太阳穴,又看了眼周围的一切,好在刚才的只是一个梦。   不过好端端的,她怎么就做起了这等晋江不允许的梦,甚至就连里头的姿势,看得连她的脸都给烧红了。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她的这具身体旷了太久,导致有些饥不择食了???   时葑又低头看了眼变得有些湿的外衫,当下就换了另一件干净的衣物往那楚馆花楼中而去,毕竟这梦要是做一次还好,要是再多做几次,难保她的精神都会变得不正常。   加上这身体上的生理需要也得要处理一下,否则她担心自己真的会疯。   只是这一次,她出去后,不忘换上了女装,并戴上一顶纯白幕离,免得被人给认了出来。   更学着她以前见过的女子对镜贴花钿,描那如远山黛青眉,抿那嫣红菱花唇。   唯这女装还是她长那么大后第一次穿出去见人,导致她觉得,哪哪儿都别扭,生怕她一个步子大了些,就将这薄得跟一层纱一样的裙子给撕破了一个大口子,亦连这走路时的步子都得往小里迈,走起路来恁不得劲了。   当皎洁银辉洒落在这处灯火璀璨之处时,红的是那娇艳牡丹,白的是那蓝田暖玉,黄的自然是那一夜春宵值千金的黄金万两。   亥时,其他处早已是人眠灯歇,唯此时正是城西花街最为热闹处,不过往来见到的多是寻欢作乐的男子,少见有女子的。   所以当一身朱瑾红银纹绣百蝶百花裙的时葑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处最大的楚馆前,不知惹来了多少人的好奇。   更有的暗中猜测,这是谁家的小娘子上门抓|女|干|来了,不过瞧着那美人身段倒是令人垂涎三尺,就是不知这掩藏在幕离之下的,又是如何一张国色天香的小脸。   并不知他们猜测中的时葑,一踏进内里后,便财大气粗道:“老板,将你们楼里长得最好看,并且干净的头牌叫出来。”   “不知这位姑娘?”   原本以为对方是来闹事的刘爹爹刚想将人请出去时,却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后,还有放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金元宝,当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感情人家不是来抓谁的,而是自己前来寻欢作乐的,不过这女子独自前来,倒是少见。   “好说好说,就是不知这位客人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们这烟云栏里头,无论是燕瘦环肥还是小家碧玉都有。”   “自然是要干净的,伺候得人舒坦的。”要不然她来这里做什么,拿钱打水漂玩吗???   “好嘞,还请客人随刘爹爹到楼上来,爹爹定然会给客人安排一个令人满意至极的少年。”刘爹爹贪婪的注视手上的金元宝,亦连脸上的谄媚之色在不断加深。   “还请客人在里头稍等片刻,刘爹爹马上将人给安排进来。”   “好,记得尽快。”时葑进了包厢后,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颗心不安到了极点,内心深处更是隐隐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仿佛她不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反倒像是那等上赶着被人睡的???   正当她在屋子里头来回走动,觉得心有不安时,余眼正好看见了放在桌上,用青玉薄胎瓷壶装着的桃花酒时。   稍不知,在她进去后,原先在另一座花楼,正与人饮酒中之人茫然见到一背景与她相似之人时,一瞬间,连心脏都停滞了一秒。   “林兄,可是见着了什么有趣之物?”正与人说话的青年察觉到他的走神后,方才出声。   “不过是见到一熟人。”林拂衣想要收回视线,可那眼睛就跟黏在了上头一样。   “不好意思,林某有事要先离开一趟。”无论那人是不是她,他都想要去确认一下,只因现在的他,现在是太想太想见到她了。   “唉,这人。”青年看着这话都还没说完就跑出去的男人,不禁嘟哝了几句。   而这亮如白昼的烟云栏中,那是处处笙歌,艳靡一片。   门外,刚离开不久的刘爹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往另一间,挂着‘竹’字的房间中走去。   轻扣了门两下,这才出声道:“刚才香梅间的客人点名要你这小子过去伺候,可千万要记得伺候好了那位客人,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嗯。”屋里之人就跟惜字如金无二。   “那好,记得可要早点洗干净了过去,莫要教那位客人等久了,爹爹可是瞧着这一次来的是位貌美女君后才特意给你这小子留的。”   “那得多谢刘爹爹了。”   “谢什么谢,你小子只要能给爹爹我多赚点金元宝我就谢天谢地了。”刘爹爹见人愿意接客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等人离开后,屋里的男人这才推开紧闭的房门,有些不适的拉了拉这轻薄得就跟霓裳无二的艳丽朱瑾红纱,亦连这张脸上,都描绘了妩媚的妆容。   男人额带一白玉水色抹额,鬓角下垂一缕青丝,越发显得来人清隽异常,那张薄唇虽说略显薄情,却无端给人一种可靠之感,男人行走间,衣袂蹁跹如鸟翼,透雕花鸟斋戒香囊与圆形蝶纹古玉佩不时相互缠绕,发出戛玉鸣金音。   男人一路行来,却是受到了不少少年的注目行礼,足见他在楼里的地位之高。   正在屋子里头将酒水喝了大半,此时眉梢染红的时葑还未见人走进来时,不禁都开始有些怀疑,那人是不是走错了屋?   先前将人给打晕,此时正李代桃僵,朝那扇最角落的包厢中走去的林拂衣,此刻紧张得连手心都冒出了细密的薄汗,一刻心更欢喜得要跳出了嗓子眼。   那扇门和那道屏风后,则正是他朝思暮想许久之人。   越是靠近,越是近乡情怯,他甚至一度听见了强烈得要跳动出来的心脏声。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刘家媳妇     “你便……   “你便是刘爹爹说的头牌, 看起来长得也不怎么样吗。”   在人还未进来前,便先饮了不少酒用以壮胆的时葑,此时已染上了几分朦胧醉意, 亦连那白瓷的脸颊处都攀爬上了两抹红晕, 眼梢间更不知被谁洒了一捧绯靡的海棠花瓣。   “不过你既然是头牌, 总应该有几分本事的吧…嗝………”见人不曾回话, 她忍不住又多加了一句。   “自然。”   那么久以来,这还是林拂衣第一次见她身着女装时的模样, 眼中好像除了惊艳二字外, 在找不出其他形容词来。   眼前女子眉如远山之黛,唇不点而红, 似水的双眸中带着氤氲纱雾, 如天鹅的玉颈下,|酥|胸如凝脂白玉, 两条修长的腿于那那广袖流仙红裙半遮半掩下更惹人浮想联翩。   素腰一束,不盈一握,看得他只想将身上的外衫褪下, 并将她全身上下给裹得连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才好, 免得让他人窥探到他的宝贝。   他看着这样的时葑,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蹦出了那么一句:“绰约多逸态,尝矜绝代色。”亦连他胸腔中里的那颗心都跳得越发厉害, 同时他更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欢喜不已。   “那你可…可知道怎么伺候人吗,嗝。还有…你…你先把衣服给脱了,我得要看看你是不是不行。”   “…嗝…要是不…不行的话…我也好换…换人………”已经一连打了好几个酒嗝,此时正抱着酒坛子的时葑,总觉得眼前这人,怎的越看越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特别是其中还掺夹了浓重的厌恶。   可是这张脸又不是那人,难不成是她前面喝得太多,导致连人都变得有些魔怔了不曾?   “自然是会的,就是不知客人想要在下怎么伺候你。”林拂衣倒是没有想到她醉酒后会是这等模样,手上动作倒是诚实的将身上本就轻薄的衣物先一步褪下,何况早脱晚脱都得脱。   原先若是她敢让他脱衣服,他定是认为对方是在折辱他,可当现在意境不同,特别在对方还是女子之时。   林拂衣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想必她应该是极为满意的,不由大手一搂,直接将人抱着往那张铺了朱瑾红的并蒂莲缠枝莲红木雕花大床上走去。   “自然,自然………”说到这,时葑的脸反倒是先一步,刷的红了个彻底,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找男人,连带着她都有了几分羞涩。   “反正你只要伺候好我就行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在下定会伺候得客人乐不思蜀的。”毕竟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林拂衣怜爱的低下头,捧住她的脸亲吻着这张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引诱着他的红唇,力度大得似乎想要将她给咬破皮一样才肯罢休。   窗外花影缥缈,竹音簌簌,云纹涟漪,窗外剪影成双。   【嗐,拉个灯,和谐你我她,还有韭菜爱你们】   等天亮时,林拂衣看着这完全累得早已昏睡过去的人儿后,这吻了吻她那娇艳的唇角,又站在床边欣赏了她的睡颜好一会儿,方起身穿衣离去。   其实他更想的是抱着人在温存一刻,并在她醒来后,第一眼见到之人也是他。   可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机会,毕竟来日方长。   时葑醒来时,发现枕边温度已经冰冷,身上倒是已经被对方给清洗干净了,唯这白雪红梅遍布之景,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一场绮梦。   这也是她第一次,除了同莲香外,第一个如此亲密接触的男人,同时,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之色,更多的,是她觉得她的腰好像要废了。   等人揉着那酸软的腰肢,离开这座烟云栏时,已是到了正午。   彼时的她重新换了一袭男装,若非那宽大袍子下的脚微微有些抖,她都觉得下一次若是自己前来,肯定还是要在点那人来伺候,唯一一个担心的,就是担心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也不知她昨晚上在睡过去后,又被当成煎饼果子翻来覆去烙了多久,特别是对方最开始的技术差得令她想要直接将人给踹下去,若非因着尺寸和人还颇为令她满意的情况下,她早就不能忍了,甚至想要开始骂骂咧咧。   林拂衣则是在人离开后,方才收回那抹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目光,亦连他人都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知道,他同人有了肌肤之亲后,按照林家的祖训定是要人给迎娶进府当正妻的,可他的心里却有那么几分的别扭感。   一是他对她那复杂的情感,二是她对他的厌恶程度,三是她不洁,除了他之外,不知还同多少男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无论是哪一样,都令他呆在原地不肯再往前挪动半分,唯他心里头的那根藤蔓则在不断的肆意生长,等在他在日后注意到之时,已然到了连剜心都去不掉的地步。   另一边,刚回了宁王府的时葑,便被不知在大门外候了多久的管家给迎了进去。   “公子你可终于回来了,你要是在不回来,王爷说不定都要将这满大都都给翻了个底朝天。”管家姓王,府中人称一句——王叔。   “我这人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再说了我昨晚上不过是多饮了几杯,故而起得晚了些。”时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这府里人对她的态度,都快要赶上第二个当家主人了,还是那等女主人。   “若是公子下次想要去哪里饮酒,可得要提前告诉王爷一声,不然王爷总以为公子突然消失了。”   “会的。”只是这下次是什么时候,谁又能知道?   等她随人入了院中,人还未走近,便先闻其声。   “阿雪,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在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谁家的小娘子给勾走了魂。”   今日着了件凤仙紫雪纹长袍的楚钰一见着人,瞬间像是张狗皮膏药黏了上来,眼睛则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的这张脸许久,见没有任何问题,方才放下了那颗一直高高悬起的心。   “我人这不是回来了吗,反倒是王爷也不知在担心什么。”时葑此时看着这张,昨夜她梦里的主人公脸时,差点儿没有吓得一个脚步踉跄后退。   “不过下次阿雪若是想要晚上出去,或是去哪里的时候,记得要同本王说一声,免得本王像今早上一样提心吊胆。”   “好。”   “今日本王要去一趟尧山学院,阿雪可要一同。”同人说了几句后,楚钰方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未做。   “不知王爷想要去那学院作何?”   “其实本王也不想去的,谁让今年的试题有一部分是那群夫子出的,皇兄便想着让我过去上几天课,说不定万一到时候瞎猫碰上死耗子,能多猜中几题。”   “王爷可是要参加今年的科考?”此话一出,连时葑都满是带着不可置信之色。   无疑是因为,这参加科考的多为寒门学子,或是那等官宦人家,这当王爷的还要去参加科考,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本王也不想的,奈何这是皇兄下的命令,本王哪怕是在不愿,也得硬着头皮去,反倒是阿雪可要随我一同前去尧山学院。”   “王爷都这么说了,在下又岂有拒绝之理。”其实她更想的是拒绝才对,并且她的腰和腿此时不是酸就是软的,实在难受得紧。   特别是这一次去的时候,并未乘坐的马车,而是骑马,更令她整个人觉得糟糕不已。   导致她才坐上去,脑海中则会回想起,昨晚上晋江不可描述的一切,连带着身体都差点儿有了习惯性的反应。   正当他们行到半路时,前方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可是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楚钰以为前边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正伸长了脖子往那看去,亦连身下的黑云踏雪都不安的用前蹄刨着土。   “回王爷的话,前面说是有一女子卖身葬父,王…公子可要过去看看。”先前走在最前头的侍卫连忙驾马来报。   “若是美人,本公子自然是要去的。”楚钰故做潇洒‘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白玉菩提折扇,露出自己自以为最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一面。   “可是王爷,在这深山野林中突然出现一名卖身葬父的女子,实属怪异。”这应当已经不能称得上为怪异,而是诡异了。   “怕什么,再说了,人家姑娘说不定是正打算前往山下卖身葬父的,谁知道就那么碰巧的被本公子给遇到了,再说本公子身边不是还有程粱在保护着吗,怕什么。”   楚钰对于何言的劝阻的话不曾理会半分,反倒是铁了心的想要去瞧瞧。   “公子,你可得要劝一下王爷。”何言见说不动这主子,便打起了另一人的主意。   “我不过就是一外人,如何能劝得动公子。”时葑摇头婉言,并驾马朝前面之人赶去。   要问她一个装瞎的为什么会骑马,问就是,她也不知道。   另一边,趁着他们说话间,楚钰已经来到了那位身着素衣白裙,鬓角别一朵白花,怀中抱着一块,上书‘卖身葬父’的牌子中哭泣的貌美女子面前。   “小美人,抬起头来让本公子看看,若是你长得好看,爷就将你………”   “公子,小心。”正当楚钰准备出手调戏那美人时,离得最近的时葑正好被那女子藏在袖口下藏着的匕首反光,给折射到了眼睛上。   她的话才刚落,楚钰飞快的反应上马,那女子眼见计划败露,在顾不上什么的抽出藏在那木牌下的长剑,角度刁钻狠辣的朝人刺去。   “狗官,纳命来。”随着女子话落,藏在灌木丛中的黑衣人接二连三跳出。   数量匆匆一略,竟有三十多人,观其下盘沉稳有力,想来都是练家子才对,特别他们选择埋伏之地还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   该死!!!   “你们其他人保护好公子。”本骑在马上,准备突出重围的时葑听着身后突然传来的一道箭矢破空音,身子本因往另一边侧躲而去时,冷不防,另一个黑衣人提刀朝她砍下,使得她只能狼狈滚落在地。   “有刺客,保护好王爷!”   “杀了这狗官,替天行道。”   黑衣人共分为两派,一派围堵着楚钰,另一派,许是在怨恨时葑的突然出声,败坏了他们计划并恼羞成怒之人。   “本王不要紧,保护好阿雪,千万不要让她受伤了!”被护在身后的楚钰心急如焚的担心着正与人缠斗在一起的时葑,只觉得连胸腔中的那颗心脏在此时此刻都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   眼眸锐利森冷的时葑抽出腰间软剑,没一会便同刚才那位卖身葬父的女子缠斗在一起,对方善用鞭,甚至还在那鞭上安装了锋利的倒刺。   而那鞭子一般只适合远攻,不能近身,可是当她想要近身时,女子的身后则是在一次跳出好几个用剑之人将她给团团包围住。   时葑眼见着,她身上受伤的口子越来越多,当下在顾忌不上什么,紧咬着牙根,将藏在腰间的红色粉末朝他们洒去,同时也在第一时间闭上了自己的眼和屏蔽了呼吸。   “阿雪,你小心身后!”等这一句话自楚钰的嘴里喊出来后,时间已经晚了。   飞快睁开眼后的时葑,只见她身后是那嘴边恰着一抹冷笑的男人,以及那穿透她胸口的雪白剑刃,她顾不上钻心的疼,趁着对方还在暗中得意时,挥舞起手中的软剑割下了他的脑袋。   飞溅出的血洒了她满身满脸,而后,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往那层峦叠嶂的崖底倒去。   就像是一朵盛开在白雾云端的高洁昙花,清雅,淡然,同时它的生命也是短暂的。   悬崖底下的风很大很大,刮得她脸上生疼,更刮得她用以装瞎的布条都飞走了。   她想要伸出手去抓,可是抓住的只有那一片茫茫的虚无,以及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她那破了个洞的躯体里,正不断的有寒风涌进,冷得她连四肢百骸都在打着颤。   那么这一次,老天爷是真的要收回了她这条贱命了吗?   此时正往楚国赶来的莲香心头骤然一疼,就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子在里头啃咬着,一张脸瞬间煞白无一色,手指紧攥着那胸口的位置。   半张的唇瓣里,一直喃喃的呼唤着这两字。   “阿雪,阿雪………”   今日的天气好像格外的好,清风徐徐,阳光不燥,亦连这山上盛放的杜鹃花都一簇接着一簇,似那天边的晚霞彩带。   等救兵赶来的时候,剩下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皆是咬破了藏在牙齿中的毒馕。   眼眸通红欲裂的楚钰在侍卫的簇拥下,仍是不敢相信的来到了这处深不见底,边缘白雾缭绕的悬崖边,若非身旁有人搀扶,他的脚恐都是软的。   他不相信,不相信那人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找,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今日在这半山腰上发生的事,没有丝毫意外的传到了当今楚王的耳边,帝王大怒之下彻查此事,而这京城里头,却是没有听见半分,那宁王遇刺的消息。   垂杨影里残红,甚匆匆,只有榴花,全不怨东风。   山上的温度比起外面来,不知要冷上多少,亦连山上的春都比其他地方要来得晚来大半个月。   当日渐西移的橘黄色余晖散落大地,似给之渡上了一层朦胧的浅色金边,也笼罩着这一处的偏僻小村庄中。   一位刚从地里回来,手上挎着一个菜篮子的刘大妈刚打算回家煮饭时,正好被住在隔壁的张大娘给叫住了脚步。   “我说你们家元宝新娶来的那个媳妇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要不然怎么那么久了都不见人出来走动走动,要不是前几日见你给我们大家送喜糖,我还以为你说你家元宝结婚的事是在诓我们的。”   也不怪这张大娘平日里头和其他人在村里嚼这舌根,毕竟这都差不多一个月了,谁也没有见过刘家那新娶进门的媳妇长什么样。   要不是知道他们家穷,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买了喜糖和鸡蛋分给他们吃的份上,说不定这村子里头的风言风语还要更多。   “哪里的事,只不过是莲花前段时间上山采药时不小心崴到了脚,肿了好大一块,到现在都还没有消肿。”   “那么严重啊,可找了林大夫过来看过了不。”   “肯定是请了,不过人家林大夫说过了,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便好,还有我不说了,我得回家准备煮饭了,要不然元宝等下回家没有饭吃可怎么办是好。”   刘大娘自然知道他们想要打听的是什么事,还有最近村子里头传出的那些风言风语,可这人什么时候醒过来,她也做不了主啊。   “你看你家元宝都娶媳妇了,哪里还得要你这个当娘的煮饭,莲花伤的只是脚又不是手,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说你,而是你怎么也得调教一下元宝的媳妇才行,要不然等哪日人家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可怎么办。”   “莲花这孩子是个好的,再说了她最近不是伤得严重吗,轮到我这个当婆婆的伺候她几天又没有什么。”刘大妈嘴上虽是这样说,可心里仍是觉得有那么几分不是滋味,生怕元宝那小子真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可怎么办是好。   若是那莲花是个好的还行,若是个不好的,哪怕是她拼了这条老命都得要元宝远离她。   等刘大妈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回去后,正看见了比她先一步回来的刘嘉平,连忙提着菜篮子过去阻止了他浇花的动作。   “元宝你回来了,还有这些活我等下来做就好了,你有这空还不如多去看两本书,好给你娘争一个浩命夫人回来当当。”   “夫子说过,平日里头也要劳逸结合,再说了,我这个当儿子的偶尔也想要帮娘做点什么。”刘嘉平是一个模样生得清秀,一笑起来还带着两颗小虎牙的青年。   “你这次下场,要是能中了个官老爷,娘就心满意足了。”刘大妈将人给赶回房间里头看书的时候,还不忘往里头看了一眼,道:   “还有你上一次捡回来的那个姑娘什么时候会醒来,要不是我探她鼻息还有气,我都还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这个,儿子也不知道,不过林大夫说过最晚会在一个月后醒来。”说到这个,挠了挠后脑勺的刘嘉平对此也是一问三不知。   “可今天一过,不就是正好到一个月了吗。”刘大妈当初见元宝抱着这个一身伤的姑娘回家时,便是满脸的不赞同。   毕竟他们家可一向是村里的困难户,若不是因着元宝争气考中了举人,说不定他们现在的生活还要更加艰难。   可即便是这样,这家里多了一张嘴,也实在是令她有些吃不消,特别是里头的那位姑娘还得日日喂着汤药才行,没见这才几天,家里的鸡都饿瘦了好几只吗。   要不是元宝说,他现在年纪大了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加上哪怕他现在中了举人,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钱给他讨媳妇,他又不愿娶村里头大字不识一个的姑娘,倒不如等这姑娘醒来后,让她给他当媳妇。   刘嘉平进去后,先是习惯性的探了下躺睡在他床上的女人鼻息后,这才坐在床边看书。   他只觉得这姑娘长得可真是好看,这眼,这眉,这嘴,都生得像极了书中所描绘的神女之貌,连带着他看着看着,都忍不住红了张脸。   就是不知道这姑娘什么时候会醒,醒来后见着他家这家徒四壁的情况下,又是否会愿意嫁予他为妻?   甚至他连对方是否已经婚嫁,是什么身份的事都没有想过。   一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其中林拂衣不止一次的在烟云栏前停留,却并未在见到那一抹红衣倩影。   连带着他整颗心都空落落的,有时候往往会盯着某一处发呆,或是路上瞧见了那款式好看的簪子都会下意识买下,想着若是赠予给她,她定然是极为欢喜的。   可她好像走了,似乎连他的心都带走了。   另一边   夜幕笼罩的村庄中,因着煤油灯贵,不少村民皆是早早的上床休息,唯有家中有读书人的人家才舍得点那煤油灯。   屋里头静悄悄的,甚至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底下的被褥不知是盖久了还是因何,总给人一种粗糙的质感。   躺在床上的女人鸦青羽睫轻颤抖,似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放在薄被下的手指微动了动。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朋友妻不可欺    ……   此时的时葑在睁开眼后, 最先入目的是那无尽漆黑,就连在黑暗中,那些大型物件的轮廓都见不分明。   最开始她以为这是夜间, 没有点灯的缘故所致, 可当她伸出手在自己面前晃了一下又一下, 并试图想要看清楚离她最近的大型物品时。   这才悲惨的发现, 现在的她不是假瞎,而是真瞎了。   正当她准备爬起来, 往床底下摸索时, 冷不防,原先紧闭的木门先一步被推开, 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那股子辛辣苦臭的中药味。   “姑娘, 你醒了。”一道清润如玉的嗓音,于她耳畔处响起。   “你是?这里又是哪里?还有是你救了我对吗?”   她才刚醒来, 此时却有太多的问题压在她的心口上,使得她不得不一吐为快,更为令她所不安的, 还当属她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   “这里是我家, 我叫林嘉平, 你以后唤我嘉平或者元宝就好,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听着他突然欲言又止的话头, 使得时葑的整颗心也瞬间咯嗒了一下。   “你我二人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因为我娘之前说,若是要我救你,你就得和我成亲,所以………”剩下的话,他即便并未说完, 她也能猜出得七七八八。   “成…成亲………”时葑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瞬间给砸得不知所措。   特别是当第二日,面对这过于热情的刘大妈和刘嘉平二人时,更是嘴笨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只因她之前给人的感觉一向是尖锐,多疑的,可那不过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一层保护色。真实的她应该就是这样笨拙,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其他人对她过于热情与善意的笨蛋。   同时她能很清晰的分辨出,眼前的俩人对她是真的好,除了在她昏迷时,完全不顾她意愿将她强嫁给刘嘉平外。   可就是这样的好,偏生令她不知所措到了极点,更慌张得不知要如何应对,若是他们对她尖酸刻薄一点,或是在不好一点,说不定她的心里都不会像现在一样来得不安。   “莲花,你的身子才刚好,得要多点吃养好身体才是。”刘大妈看着这眼前的姑娘,觉得长得可真是俊,就跟那画上的仙女一样,就连她看了都心生喜欢不已,更别说元宝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姑娘是个看不见的,不过若非如此,说不定她也不会嫁给元宝这傻小子才对。   “你就是太瘦,要是以后有了孩子的话,会很容易跟不上营养。”   “咳,咳……”   正当低头吃着红薯的时葑差点儿没有被她那一句话给吓得噎住,还有昨晚上她才好不容易接受了她被迫嫁人一事就算了,现在怎的还扯到了生孩子这个话题???   难不成这也是一种遗传???   “莲花你别听我娘乱说,你现在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孩子的事我们以后慢慢来。”同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刘嘉平此时也是臊得紧。   还有他娘也真是的,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总喜欢到处乱说。   “吃鸡蛋有营养,别总是吃红薯。”刘嘉平将剥好壳的鸡蛋放在了她的碗中。   “对对对,吃鸡蛋有营养,这可是娘家里养的老母鸡下的,最有营养不过了。”   等吃完了饭,她正打算要提出让他们带她回大都一事时。   “那个,我现在要去学院上课了,莲花这段时间就和娘好好在家,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们买糕点的。”之前因着家中有事而请假了一段时间的刘嘉平,现在也是到了要回学院之时。   “嗯,注意安全。”此时时葑的心里,还将对方划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程度,连带着态度都并未有多亲昵。   特别是,对方还是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到了极点的男人。   “那你等我回来。”趁着人不注意,刘嘉平突然凑过来,来了一口偷香窃玉,方才笑着离开。   “元宝上课去了,现在这家里头就只剩下我们俩了。”   刘大妈看着他这儿子,一走又得要七天才回来,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回屋,将之前吃剩下的红薯切条晒干。   “不知他去的是哪座学院?”她对于那过于亲昵的称呼,实在是叫不出口。   “除了是尧山学院,还能是那间,不过也就是那山长心善,免了我家元宝的杂学费,要不然我们家哪怕是砸锅卖铁,都不一定能供他上学。”   “元宝这个孩子是个好的,他既然认定了你,日后肯定是会对你好的。”   “等今年元宝中了贡生,当了官后,也就能接我们俩去城里头住,在买上一个丫鬟伺候的好日子了。”   时葑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诉说关于未来的美好期许,不点头也不摇头,更没有附应着什么,好像她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尧山学院中,许是因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使得刘嘉平最近的课业做得连夫子都赞不绝口。   “刘兄这一次请假那么久,可是回家做什么去了。”其中有几个素日与他交好的同窗等夫子一离开,忙凑了过来打趣道。   “肯定是回家结婚了,要不然刘兄怎么可能会笑得那么开心,快说你娶的是哪家姑娘。”   “我觉得娶的肯定不是村子里的人,要不然你小子的孩子都会下地打酱油了才对,哪里还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刘夫人长得是个什么国色天香的样,要不然怎么会将你这小子的魂都给勾了去。”   毕竟他们那个小村子里头的姑娘,长得实在是不怎么样,特别是他们还见过了大都里头的那些嫩得能掐出来水的小姑娘后。   “她,她自然是长得极为好看的。”刘嘉平听着他们一个两个的相互打趣,一张脸更是红了个彻底。   毕竟那人长得确实很好看,好看得就像是那等生于深山野林中,专在夜间出来勾人精|魂的魅妖。就是,若是在莲花还没有同意的情况下,他是万万不会强迫她的。   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尧山学院的林拂衣看着这请了半个月,说是回家结婚的刘嘉平时,似乎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一抹令他再熟悉不过的梅花香。   那香的味道极淡,若是不注意闻,倒还真发现不了。   即便是那香淡得近乎于无,可仍是令他留了个心眼,更处心积虑的和人接近。   而那人也是个傻的,不过就是在他几次刻意的提点和偶遇后,便将他当成了无话不说的挚友,更使得他内心鄙夷连连。   甚至想到,若是时葑遇到了这样的人,恐怕也是觉得对方傻得厉害。   一晃七日过去,也到了广大学子归家之时。   正在收拾衣物中的刘嘉平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林拂衣,不禁有些惊奇,道:“林兄现在还未归家吗?”   “难不成刘兄之前忘了,说是要请我到你家做客的吗,我便想着择日不如撞日。”   林拂衣余眼快速的扫过他那几件打了补丁的外衫,内心的不屑则在不断加深,更多的,他好奇时葑是不是真的在他那里。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不过我家穷,我担心林兄去了之后会不习惯。”说到这个,刘嘉平颇有几分自卑的低下了头。   毕竟他们家的房子都还是那等黄泥土加稻草盖的,像林兄这种连吃食都颇为精细的人,怎么可能住得惯。   “岂会,若是我嫌刘兄家贫,又怎会同你交好,何况我林某交友一向交的是那颗心,而非那等身外之物,若是刘兄在用这样的借口拒绝林某,林某反倒是认为刘兄看不起在下。”   “林兄都这么说了,我又怎么好在拒绝,只是到时候林兄随我回了家后,若是有不习惯之处,还请和我说一声。”   “还有我等下回家的时候还要去山下的小镇里买点吃食,因为我前面出来的时候,答应过莲香要买点好吃的给她。”说到那人时,刘嘉平的脸上则荡漾着一抹独属于少年人的羞涩。   “正好我第一次去刘兄家做客,也得要买些礼物方可。”   今日距离太阳下山的时间好像格外的漫长,长得时葑嗑着瓜子都快要嗑得嘴角起燎泡了都不见得下去。   正当她打算喝口水润润嗓子时,却突然被那拍门声给惊得手一松,那缺了个口的碗中水洒了她一身。   “娘,莲花,我回来了。”   “打扰了。”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那个林兄你先随意坐下,晚饭马上就可以吃了。”刘嘉平看着这来他家做客,还买了一车子礼物的人,只觉得满脸不好意思。   “好,倒是此番前来做客,打扰了。”林拂衣一进来,便看见了那静坐在檐下,傻愣愣的看着这湿了衣襟,却不知所措之人,以及她望过来时的双眼中无一丝聚焦。   是了,他没有看错更没有猜错,那人确实是时葑。   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成了那刘嘉平的妻子,还有她的眼睛又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疑惑实在是有太多太多了,更多的是他不断贪婪着注视着她的视线,只因,他好像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她了。   “这位公子是?”刚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餐的刘大妈将手放在围裙旁随意擦了两下,连忙走出。   “这是我的好友,娘你唤他一声小林就好,还有林兄最近可能要在我们家住几天。”   “小林好,还有小林来就来,怎么还买了那么多礼物,这得多让你破费呀。”出来后的刘大妈看着那满满一车的礼物,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   虽说上门做客都会带点礼物,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送那么多,并且还是贵重之物的人,还有这礼可实在是太重了点,等后天小林离开的时候,得要人家带回去才行。   “不过就是一点不足挂齿的小礼物,大娘和刘兄就莫要推迟了,再说我最近还得在你家打扰一段时间。”   林拂衣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生怕她会起疑,就连来时都还在身上熏了其他的香用以掩盖身上的味道,亦连这嗓音都是刻意压低不少。   “若是大娘和刘兄在推迟,那可就是不欢迎林某前来叨唠了。”   “怎么会,只是小林你人来就好了,怎么还买了那么多礼物,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刘大妈看着那车上的干腊肉和咸鱼腊肠,那可是他们家连过年都不一定能舍得吃的好东西,偏生这小林一送就是整整一车,也不知是啥家庭。   “不过就是一点礼物,反倒是我前面听刘兄说大娘和刘小姐喜欢吃糕点,也随手买了点,就是不知合不合俩位的胃口。”林拂衣说完,便将其中的一个油纸包递过去了同样听声望来的时葑手中,唇角上扬,满是带着笑意。   “不知可否合你胃口?”林拂衣注视着她的眼,一寸一寸的,满是带着浓重的侵略性。   “好吃。”已经许久不曾吃到好东西的时葑,就差没有狼吞虎咽了。   她虽然感激刘大妈和刘嘉平救了她,可也仅限于是感激,何况她过习惯了那等挥金如土的日子,你又如何能令她习惯这等顿顿红薯或是白水泡白菜的清贫日子。   “喜欢就好。”毕竟这糕点可是他挑选了好久的。   等晚上,吃完饭后的林拂衣,方才仔细打量着这间好似只要雨下得在大一点便能将其冲垮的泥土屋子,许是房子已经有一定年头的缘故,亦连这墙都带着被火燎熏过的黑烟,里头的家具更是少得可怜,道一句家徒四壁最为应景不过。   更别说这吃饭的碗都不知破了几道口子,他真怀疑,若非他这一次买了米来,说不定晚餐拿来招待他的不是红薯就是那等令人难以下咽的糊糊一类。他倒是不相信这种穷酸的日子时葑会过得下去,即便是能,也不过就是强忍一段时日。   只因为他们二人实在是太像了,更是那一类会为了权势地位不断往上攀爬之人。   等晚上,因着家里头就只有两间房,刘大妈便将自己住的屋子让了出来,并去隔壁家借宿一夜。   即便这被子换上了新洗过没多久的被套,就连这房子都重新打扫过了一遍,可林拂衣在进去时,仍是忍不住眉头微蹙,似在极难忍受着什么。   而那一墙之隔后。   许久未沾荤腥的时葑因着晚餐吃得太撑了,此时正坐在一张小木墩上消食,因着她现在眼睛看不见,加上这村子里头又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导致她现在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莲花可是在想什么?”   “没有在想什么。”半抿了抿唇的时葑摇头道,还有莲花这么土的名字,他是怎么想出的?   “我还以为你会好奇我今天为什么会带了朋友来,还有这是我给你买的簪子,你可喜欢。”刘嘉平就像是献宝一样拿出了一直藏在怀里的珠花簪。   “我前面第一眼见到这支簪子的时候便想着,若是莲花戴上,定然会是极好看的。”   “谢谢,不过难不成你忘了,我现在看不见吗。”   时葑看着放在她手上的珠花簪,唇角不由浮现一抹苦笑,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除了莲香外,收到其他男子赠送的簪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之色。   “等过几天林大夫回来后,我就会请他过来帮莲花看眼睛的,到时候你的眼睛肯定会好的。”   “好。”   “那我现在给你戴上可好。”刘嘉平接过她手上的珠花簪,将其插|进她那头如泼墨海藻的发间。   “好。”   “以后我会给莲花买更好的簪子。”毕竟莲花长得那么好看,就应该值得拥有这世间最好的。   此时站在窗外的林拂衣看着他们二人相映在窗边的剪影上,心里又怒又嫉。   可他知道,他得忍住,掩藏在宽大竹纹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处更攥得泛白,直到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方才铁青着脸离去。   屋内二人的话还在继续,并没有一人注意到,刚才窗边突然出现又离开之人。   “在过一段时间就要到七夕了,到时候莲花和我还有娘一起进城里看灯会怎么样。”   “好。”何况她的眼睛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若是进了城中也好比过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为好。   林拂衣今夜歇在这间土坯房中,却翻来覆去许久都不能入眠,特别是在这一墙之后则是他心心念念之人,此时正躺在其他男人的怀中   那么,她是否也会像滚进他怀里一样滚进对方的怀里,最为令人妒忌的是,她喊他相公,即便他知道这不过是假的,仍是令他心里的醋坛子像是打翻一样来得难受。   与其如此,不如披衣外出。   可等他推开门,准备到这院中发泄那无处安放的愤怒与嫉妒时,与之相邻的另一边,也恰好在此时推开了门。   “林兄也是睡不着。”   因着他担心他翻来覆去会吵到她后,刘嘉平这才选择披衣外出,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见到同样未睡的林兄,倒是觉得有几分巧了。   “嗯。”林拂衣在人出来时,不过是微微颔首当是应了。   “我家房子是过于简陋了点,是不是林兄是不是睡不习惯,下次林兄若是再来的话,我定然会提前让我娘准备一下。”   “并无,只是单纯的没有半分睡意而已。”双手负后的林拂衣望着远处飞来的萤火虫,继而道:   “不知尊夫人的眼睛是?”   “这个啊,说来也是她之前不小心进山上采药,结果滚下山底导致的,要不是因为这事,说不定莲花都还不一定愿意嫁给我。”刘嘉平掩去一半,说出一半,这样半真半假才最为令人深信不疑。   “是吗。”林拂衣幽幽轻叹一口气,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他原先想要问的,可是话临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只因他知道,对方嘴里说出来的也定然是假的,既明知是假,又为何要听。   反倒是这人出来了,又何必在让他有机会进去,甚至是会做出一副令他嫉妒得发疯的一幕。   “不知林某可有幸请刘兄在这月下手谈一场。”   “正好我也睡不着,请。”   屋里头,并未睡过去的时葑听着外头二人的谈话时,一双修眉微拧着,似感觉到了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以及那位林公子,莫名的给她一种既熟悉又厌恶的感觉,而这种感觉,除了那人外,便在没有第二个人会给他。   那么这人?又真的会是那人吗?   等第二日,因着刘大妈要将屋里头的鸡蛋拿出去卖的缘故,天一亮便出了门,而这家里头唯一一个会煮饭的,也只剩下了刘嘉平一人。   好在刘大妈醒来的时候已经将煮好的饭菜放在锅里,只需要在热一下便可。   刚睡醒后,打算摸索着,继续到那小凳子上坐着发呆的时葑听着朝她走来的脚步声时,眉梢微挑了挑,并不言语。   “在下观姑娘周身气质不凡,理应不是出现在此地之人,特别是还愿意甘心嫁予他人为妻,也不知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拂衣见她即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仍然掩饰不住的周身气度,不禁在想,她到底还能在忍受这等苦日子多久。   “他救了我,我自然得是要以身相许,反倒是林公子,不觉得你问的这些问题过于僭越了吗。”   “可是姑娘难不成就真的忍心一直待在这里,或是甘心给那人生儿育女,在相夫教子的一辈子困在那间小小的后院中吗。”   “你是什么意思。”时葑眼眸锐利半眯,语气满是带着尖锐。   “在下不过就是不忍心看着姑娘将自己余生搭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若是在过不久,刘公子高中了,你说他还会愿意守着姑娘过一辈子,刘大妈就不会上赶着为他张罗几个姨娘,好为他们林家开枝散叶吗?我想姑娘是个聪明人,应当懂得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姑娘想通了,在下定然会带姑娘离开这里,并帮姑娘治好自己的眼睛。”   “公子前面说得倒是极对,不过这是小女子的事,倒是不需要公子过于操心才对,反倒是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朋友妻不可欺。”时葑敛回脸上那抹讽笑,摸索着往屋里头走去。   何况她本就没有打算在这里久待的意思,只因她时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只有那等傻子才会甘心留在后院里度日如年,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挟恩图报之人。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破鞋一说     因……   因着临近秋闱, 学院这一次在六月份便放了假。   七月份的天早已热浪滚滚,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因着她的再三强烈要求下, 二人如今虽是睡同一张床, 却并未发生过任何实际上的关系, 加上刘嘉平最近一段时间皆是不着家, 不由令她松了一口气。   问刘大妈,连刘大妈都支支吾吾的说是要去好友家暂住几天, 也好相互探讨一下彼此不懂的短板。   “莲花啊, 在过几日林大夫就会回来了,到时候让他看看你的眼睛才行。”刚从田地里回来的刘大妈看着这坐在屋檐下一整日, 什么都没有干过的时葑后, 心里也是存了气的。   最开始因着她脸的喜欢,到了后面逐渐转变为厌恶, 毕竟长着那么一张脸,哪里是个能干活的主,就连现在嫁进他们刘家那么久了, 可有亲自做过一顿饭, 洗过一次衣服, 就连这针线都拿不起半根。   别人家娶媳妇都是为了给自己享清福的,她这边倒好, 反倒是给了自己家找了一个祖宗,特别是那么久了,也不见她的肚子有半分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还有你的身体也得给林大夫看看才行,最近娘给你熬的中药可喝了没。”   “自是喝了。”时葑想到每天早上端给她的那一大碗黑糊糊药汁,怎么可能喝得下, 连带着院子里头的花花草草都不知浇死了多少。   “可是喝了那么久,也不见有什么用,赶明还是得要让林大夫过来给你看看才行,不然娘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安。”   “好。”时葑发现,自从她醒来后,说得最多的便是那么一个‘好’字。   正当刘大妈还想说些什么时,那用泥土随意糊就的院外传则传来了刘嘉平的声音。   “娘,莲花,我回来了。”   “是元宝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见着儿子回来了,刘大妈也失了继续说道的心。   “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是………”   刘大妈迎着儿子进屋的时候,这才发现他的身边还站着位带着帷帽的姑娘,看那周身的气质还有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想必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她家元宝是怎么认识的这位姑娘?   “娘,莲花,这是张小姐,瞧我刚才都忘记给你们俩个介绍了。”刘嘉平介绍着来人时,不忘将买来的桂花糕放在了她的手中,更生怕会在她脸上看见怒容。   “张小姐,这是我娘和我娘子。”   “刘阿姨好,还有莲花姑娘。”带着帷帽的张月柔柔的对人问了声好。   “那个张姑娘你先坐着,我想起来我和元宝还有点事要说。”刘大妈看了眼那位张月后,连忙扯着还想同时葑说什么话的刘嘉平进了屋里头。   “可是娘,我还想和………”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见人还想说些什么,刘大妈连忙手劲极大的拉着人进屋,并关上了门,压着声儿询问道:   “元宝啊,你老实告诉娘,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张小姐的。”   “我前几天和林兄外出游玩的时候,不小心正好遇到了这位张小姐惊了马,还有今日归家时,偶遇到张小姐和她的婢女走散了,我想着她一个女子独自在山上会不安全,便邀请了人来家里坐坐。”说起今日的巧遇,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那个时候是你救了她。”   “不,不是………”说到这,刘嘉平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因为救人的不是他,而是那林兄。   只是林兄在救了姑娘后,却将功劳推给自己,连人都玩起了一个失踪,导致后面的他无论怎么解释,那位张小姐都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这位张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理?还有我们家那么穷的,哪里能招待得了那么一个娇小姐,还有这家里来了个人,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下,也好让娘准备一下。”   特别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突然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回家,谁知道会不会往外头传出去一些难听的风言风语来。   “娘,张小姐人很好的,再说了,人家不过就是正好路过,说不定等下就走了。”   “但愿像你说的。”   屋里头的二人正压低着音量说着悄悄话,生怕会被第三人听到一样,而院子里的时葑则吃着刘嘉平前面特意买回来的桂花糕。   许是因着价格便宜的缘故,连带着这糕点都带着一股厚厚的生油味,导致她吃了一块便没了多大胃口,若非因着她先前实在馋得厉害,恐是在闻到味的那一刻便想扔了。   “你便是元宝说的那位姑娘。”   带着帷帽的张月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美人颜,连她的心脏都惊艳得漏了一拍,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深陷进掌心软|肉,攥得一片淤紫时,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   男人都是好颜色的动物,也难怪那人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了。   “嗯,不知姑娘是?”   “我是太仆寺卿之女,姑娘唤我一声月儿便可,还有我之前倒是经常听元宝提起过莲花姑娘。”   “是吗。”时葑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却能从她身上轻嗅到一丝淡得近乎于无的竹香,同那人身上的味道像极了。   等晚上的时候,时葑吃完晚饭都没有听见那人说要离开的意思,心下瞬间也冒出了一点苗头,却并不点破。   就是不知这位张小姐打的是什么主意?而她在中间又扮演着什么身份?   “那个莲花,晚上你和张小姐住一间屋可好,免得娘担心张小姐一个人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会睡不着。”   “好。”   因着她眼睛看不见,所以时葑并没有看见刘大妈不断瞪着刘嘉平的一幕,好像她即便看见了,也不是个会多说什么的类型。   等晚上睡觉之时,正静坐在床沿边的时葑,看着许久未曾走过来的张月,心下冷笑连连。   毕竟这刘家的整个家底,哪怕是全加起来,说不定都没有人家一支簪子贵,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发有意思不是吗?   “张小姐可是喜欢元宝。”见着人许久未曾开口,她倒是不介意先一步出声。   “我不过就是当刘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哪里来的喜欢与不喜欢,何况刘公子现在还娶了莲花姑娘为妻。”   这话乍一听没有任何毛病,可对于她这种心眼不知转了几个圈的人来说,却是无论怎么听,都是话里有话。   “是吗,可月儿姑娘的心里好像却不是那么想的。”若不是这样,一个女子怎会跟着一个已婚男人归家,甚至是过夜,这无论哪一样都不知有多少猫腻藏在里头。   “莲花姑娘你可别误会什么,还有我在之前同刘公子交谈中能得知,刘公子很喜欢莲花姑娘的,连带着我有时候都很羡慕莲花姑娘。”   “哦,羡慕我什么,羡慕我眼瞎还是这张脸生得艳。”时葑红唇微扬,露出一抹冷嗤。   毕竟这拙劣的演技欣赏一下打发时间尚可,若是看的次数多了,她可是会反胃的。   今夜好像不但是她这里不平静,亦连这千里之外同样如此。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刚从隔壁归来,还折了一些菜回来喂鸡的刘大妈看着这大清早站在门外的青衫公子时,忙快步走近,等走近一看。   “这不是小林吗,怎么大清早就过来了。”   “刘阿姨,今日在下倒是再来叨唠一二了。”听见身后声响的林拂衣转身回望,继而露出一抹令人挑不出半分错来的虚伪笑意。   “何来的打扰,你能来我们就很开心了,不过小林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早,元宝那家伙说不定都还没起呢。”刘大妈说着话时,便推开了大门将人给迎了进来。   “还有小林你也真是的,来就来了,怎么每次来都买这么多的礼物,这多让你破费啊,还有上一次你买的那些腊肉我们家到现在都还没有吃完………”   刘大妈见着他这一次买来的好米好面,一时之间,脸上都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才是。   还有她虽然从元宝的嘴里得知这小林家有钱,可哪怕在有钱,他们家也受不住他这每来一次就送一车的吃食来,久了,难保人家不会觉得,他家元宝刻意同人交好,就是因为小林家有钱的风言风语。   “不过就是些小礼物,何况在过不久刘兄就要参加科考了,这段时间总应该要多吃点好的才是。”林拂衣脸上虽在笑,可这笑意并不曾到达眼里半分。   再说他买来的这些吃食不过就是为了给那人改善伙食的,他可舍不得她随着他们整日粗茶淡饭。   “小林来那么早,肯定还没有吃过早餐,正好等下和元宝他们一起吃,来,小林你先坐着,等下元宝就应该会醒过来了。”   “劳烦刘大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还有小林下次来千万记得不要在买那么多的吃食了,上一次你买来的那些还有好多都没有吃完。”   林拂衣对于刘大妈的话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宛如未曾入耳般。   院中有一块开垦的菜地,里头正种满了绿油油的苋菜和几棵大白菜,用木棍围起的篱笆边上则爬满了黄瓜藤,清风徐来,吹得这枝叶翩翩起舞。   “林公子,你是来找我的吗。”   因着睡不惯这等粗糙草席,与这土坯房的味道,导致张月翻来覆去一夜都未曾睡下,谁知道居然会在推开门后,见到那令她一见君误终身之人。   “张姑娘。”林拂衣见着张月,眉心忽地跳了跳。   “林兄,你今天怎么来那么早,我还以为你会晚点才来的。”正当张月还欲说些什么时,睡在另一间房里,听见外头响动的刘嘉平也推门走了出来。   “不过想着早些过来,天气便没有那么热罢了。”何况他更想的是要看一点见到那人,更不想看见他们二人在他不在时卿卿我我。   “说得也是,还有张小姐昨晚上可是睡不习惯这里的床。”刘嘉平同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将目光放在眼下带了一抹淡青色的张月身上。   “并未,只是我一向习惯早起。”张月半抿了唇,继而露出一抹浅浅笑意。   “这早起好啊,哪里像我家莲花,往日里头都要睡个日上三竿才舍得起床,我有时候都觉得我们这老刘家不是娶了个媳妇,反倒是娶了一个祖宗回家供着。”   蒸了几个包子在锅里头的刘大妈担心他们会饿着,则将家里头她舍不得吃的的糖饼果子拿出来招待。   “娘,你别这么说,再说了莲花眼睛不好,平日里又什么都做不了,不如让她多睡会儿也是好的。”刘嘉平一听他娘要在外人面前说莲花的不是,想也没想的就要张嘴反驳。   “你看看你,娘不过才说几句你就不满意了,我看啊,你这就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   “再说了,莲花只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不能干活,可你哪天见过她帮我在院子里头浇下菜,或是晾一下衣服。”   一提到这个,刘大妈心里对莲花的不满也在逐渐加重,特别是她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不过才娶了那莲花几天,就开始胳膊往外拐,要是时间在长一点,那还了得。   特别是………   刘大妈又看了眼旁边谈吐得体的张月一眼,心想,这才是她理想中的儿媳妇长相,哪里同莲花那样长了一个妖媚的狐狸精样。   原本同样起了的时葑在听着外头的说话声时,她决定,还是继续回去躺着好,免得又要听刘大妈的一顿碎碎念。   可后面在刘嘉平进来敲门之时,她无论如何也得是要起了。   等吃完饭后,刘大妈要去田里看庄稼收成,而刘嘉平因着邻居找他帮忙去写书信,连带着这偌大的院子在此刻间显得格外宁静。   “不知莲花姑娘上一次对林某提出的提议,现在想得如何。”林拂衣见她好像比上次见面时要消减了几分,不禁埋怨起了这刘家人来。   何况他本意就是将那一车吃食拉来给她养身体的,谁知这刘家人素日里节省惯了,哪怕是一下子得了那么多的好东西后,也不怎么舍得吃,最多也就是偶尔割下那么几块打打牙祭,并且还多是在刘嘉平在家时才会舍得。   “不如何。”正坐在檐下小胡凳上的时葑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糕点,将其打开捏了一块往嘴里塞去,丝毫不担心他会在里头给她投毒。   “林公子倒是记得我的喜好,连每次来都会给我买上几块桂花糕,若非我已经嫁人,我都还以为林公子喜欢上了奴家。”   “像姑娘这么好看的人,即便嫁了人又如何。”林拂衣倒是毫不避嫌的来到她身侧的另一张胡凳上坐下。   “是吗,难不成听林公子的语气,还有这等捡破鞋穿的癖好,倒还真是与众不同。”   “世间哪有什么破鞋,有的只不过是那鞋子合不合脚一说。”   “可这鞋都已经破了,哪管合不合脚,直接扔了便是。”时葑将手上的糕点三两下吃完,便转身回了房,免得继续当那碍眼之人。   林拂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继而捡起了她刚才随意扔在地上的油纸。   “林公子,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当他刚捡起时,身后则传来了张月略带压抑的啜泣音。   “不知张小姐想要说什么。”林拂衣收回脸上的笑意,人也重新恢复了那距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位莲花姑娘,便是林公子喜欢的女人嘛,可她已经结婚了,甚至他还是林公子好友的妻子。”   “那又如何。”林拂衣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在冷讽不过的笑意。   何况这婚结了不是可以离吗,再说他们本就未曾有过夫妻之实,即便有了又何妨。   “张小姐若只是想和林某说这些,大可不必。”因为这些废话对他而言,纯属就是在浪费时间。   “我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林公子会喜欢她而不是我,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吗,除了这个外,我还有什么比不上那位姑娘的。”   张月眼眶通红,嗓音满是哽咽的注视着眼前男人的神色变化,哪怕是连那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何况张月长得本不丑,一张我见犹怜的桃花脸上是一双细而长的柳叶眼,在往上是那如半弯圆月的黛青眉,唇不点而红,肤色白净,整个人举手投足间更散发着端庄典雅,也称得上是一个美人。   只是这有些素净的纯白单瓣山茶花放在那国色天香的雍容牡丹花旁时,却是显得有那么几分的不够看了。   林拂衣并未理会她那肝肠寸裂的问话,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发惹得女子的嫉妒心大起,甚至是一步一步朝那不可理喻之地走去。   等刘嘉平回来的时候,看见张月正眼眶通红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可问对方,对方不过只是说眼里进了沙子。   白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因着家里家中来了俩位贵客,刘嘉平倒是难得的同人喝起了酒。   只是他这酒量实在称不上一个好,不过就是那么几杯便倒了个底朝天。   正当时葑准备扶人进屋里头歇息时,一旁的林拂衣先一步伸出手,笑道:   “我来扶刘兄进房休息便可,何况姑娘现在眼睛不方便,难免会磕磕碰碰到。”   “那便多谢林公子了。”时葑见有人帮忙,也乐得清闲的继续坐了回去,吃着碗里还未啃完的鸡腿。   毕竟平日间,刘大妈哪怕是舍得杀那么一只鸡给刘嘉平补补身子时,她也吃不上什么好料,吃的还多半是脖子和鸡胸肉。   “林公子对莲花姑娘可真好,不知情的还以为林公子才是莲香姑娘的夫君,果然啊,这女人还是要生得好一点才比较占便宜。”   坐在边上早已吃完的张月,突然酸溜溜的来了那么一句。   “我也觉得我爹娘将我的这张脸生得极好。”   “不过脸生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连眼睛都看不见的瞎子。”   “我这人虽瞎,可这心却不瞎。”时葑等啃完了手上的鸡腿后,也便歇了在听她那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拄着竹拐杖往房间里走去。   何况她有种预感,今晚上定然会极为不平静,毕竟那人可是姓林。   只是她这一次,一觉睡到天亮都不见得发生什么,只是未见那枕边人。   “莲花,你去叫一下元宝起床,这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还那么懒的没有起床看书。”   正在厨房里头包着饺子,准备合着昨夜剩下的鸡汤来做汤头的刘大妈见她醒来后,连忙指使道。   “好。”站在院中的时葑应了句,随即拿起放在旁边的拐杖,摸索着往另一间紧闭的房门走去。   紧闭的木门‘叽呀’一声被推开,也惊醒了原先还在沉睡中的二人。   “嘉平,娘说让我来叫你起床。”   “啊!”随着时葑的话才刚落,便马上响起了另一道尖锐到刺破耳膜之音。   同时也惹来了刚打算去院中摘菜的刘大妈与赶来的林拂衣。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刘大妈听见里头的女子叫声时,心下瞬间一个咯噔。   时葑有些茫然的转身回望着门外二人,更不断的想要压下那逐渐上扬的唇角,语气慌张不安道:“我,我不知道,我一推开门便听到了张小姐的叫声。”   “还…有还有里头可是发生了什么………”   只见屋子里头的刘嘉平与张月二人正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床上,即便二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这姑娘家的名声也毁得差不多了。   林拂衣在听见她茫然的话语后,原先想要迈进去的脚下意识的伸了回来,漆黑的眸子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   等这一顿鸡飞狗跳的早上过去后,连带着诸人连吃早饭的心都没了。   此时紧闭的刘家大门内。   脸色极为不好看的刘大妈看着跪在地上,满脸写着懊悔的刘嘉平,那是一副恨铁不成钢,可要她打,她又舍不得,毕竟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   可是这………   她又不能不给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一个交代,何况人家是太仆寺卿家的小姐,踩死他们家,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来得简单,特别还是近秋闱的这个节骨眼上。   此时最大的受害人——张月,从进来后便一直在小声哭泣,越是这样,才越发令刘家人心虚和害怕。   “张,张小姐,这件事确实是我家元宝的不是,可这………”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喜欢是真,嫌她也是真  ……   “我要他娶我, 若是他不愿意娶我,那我便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去。”眼见着刘大妈想要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张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来了那么一句。   “我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衣衫不整的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若是传了出去我还怎么做人啊, 我更怎么有脸见人, 我………”此时张月的眼泪就跟兜不住般往下滑落。   “可是张某现已娶妻, 还有我不能对不起莲花。”   不知所措中的刘嘉平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张月,又看了眼还明显处于茫然状态中的时葑, 只觉得自己真是混蛋, 若不是昨夜饮了酒,又怎会发生现在的事。   还有他无论是做了哪一个决定, 都明显对不起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那可以啊, 让我当正室,她当妾, 毕竟我们张家女可没有当妾的说法。”   罕见的,张月这次就像是破釜沉舟一样,死活都要嫁进这一贫如洗的刘家来, 也不知图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   “若是刘公子不同意, 我便死在这里, 到时候我看看你们刘家怎么同我爹娘交代。”   “刘姑娘你别吓大娘,我们有话好好说。”   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的时葑, 自始至终都像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局外人,更像是在看一场再为精彩不过的闹剧。   毕竟这场戏,可是从刘嘉平带回那位张月小姐后,便开始搭棚唱起的大戏了,她怎么能错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她因着看不见,反倒是失那么几分乐趣。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什么,时葑已经不大感兴趣了,反正横竖不过就是那么一个。   等她出来的时候,正听到了朝她走来的脚步声,红唇下意识扬起,笑道:“林大公子给本王准备的这场戏倒是格外热闹。”   “你倒是终于舍得点破我的身份了,时葑。”林拂衣对她能认出他一事来并不恼,毕竟她若是真的认不出,他才会心生疑惑。   “你这身上的这股味,我即便隔着那么大老远都能闻出,更别说现在你我二人靠得那么近了。”   “就是不知林大公子是何时认出了我的身份,甚至还算计了那么多。”更给了她一个可以完美利用,并且成功脱身的法子。   “只要有心总归会发现的,反倒是雪客的运气可真称不上一个好字,就连遇到的男人都一个比一个糟糕到了极点。”   “好与不好,又岂是我能选择的,要怪便怪老天爷的造化弄人。”时葑伸出手,搭在了他伸来的手上,并往外头走去。   只是谁曾想,下一秒便被他直接给打横抱起。   “当初雪客照顾了我那么久,现在于情于理都得让我来照顾你一次才对,何况雪客现在可是一姑娘。”   “那便多………”时葑一句谢意的话还是说完,便晕在了对方怀中,而他准备带她离开时的一幕,正被推门外出的刘嘉平尽收眼底。   “林兄,你在做什么!”   他先前看见莲花将手搭在好友手上的那一刻时,他还能自欺欺人的说只是意外,可她现在都被他的好友给抱在了怀里,并带着往外离开,那么这又是什么?   “我在做什么,难不成刘兄看不见吗。”   眉梢高挑的林拂衣并不理会身后男人宛如野兽嗜人的目光,反倒是温柔的伸出手,抚摸着躺在他怀里的那张芙蓉面,并当着他的面亲吻而下。   “你这畜生,难道你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吗!”双拳紧握,攥得骨节泛白的刘嘉平看着眼前令他赤目欲裂的一幕,再也控制不住的挥拳冲上。   “林某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有当刘兄是朋友过,毕竟谁让你我二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就注定了永远不会成为友人的那一类。”   一句不曾包含任何起伏的语调就那么冷冰冰的从他嘴里吐出,就像是一把割人皮肉的锋利刀子。   “你在说什么!”   “林某在说什么,自然是在骂你蠢,更蠢到了一种令人可怜的地步,不过这人蠢点也好,毕竟傻人有傻福。”唇角冷讽的林拂衣似乎不愿再多看那蠢人一眼,随抱着怀中女子转身离去。   “混蛋,你说什么!还有你放下她!”   “你把莲花给我放下,你这个混蛋!”   当刘嘉平怒火中烧的想要冲上去之,原先不知躲在何处的高燕冷着一张脸持剑走出,挡住了他的去路,并将人打晕,免得在吐出那等污秽之言。   马车上,林拂衣的视线正一寸又一寸,满是贪婪如蛇的注视着她,带着薄茧的指腹则在描绘着她那秾艳到了极致的五官。   即便他不会将人娶为正妻,可他也容不得她嫁予其他人,身旁更不允许有除了他之外的男人存在。   而在昏迷中的时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长到她不愿意醒来的梦。   梦里同样是闷热的夏季,柳条被晒得蔫蔫的,正无力的往下低垂着,亦连那恼人的蝉鸣都停止了那聒噪的叫声。   彼时才刚满三岁不久的时葑,还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糯米团子,因着才刚新换牙的缘故,使得她笑起来总是有那么几分傻气。   一日,因着带她的奶娘突然有事,便将她一人扔在了那颗桃花树下玩,还在她身下垫了一整块布。   穿着一身淡粉袍子,头上扎着俩个小包包的时葑正玩着手中的木雕,见着有人朝她走近了,她也不理会。   “你叫什么名字啊,长得可真是好看。”一身着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却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朝她走了过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像是那三月的春风拂面。   女人见她不说话,还拿出了自己带来的杏仁奶糕给她吃,那双弯弯带笑的眼睛则注视着她不放。   “你要是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我就把这只风筝送给你好不好。”   正在玩木雕的时葑,这才睁开眼看了她,随后糯糯道:“雪客,母后说我名字叫雪客。”   “可是那个有着梅花别名的雪客。”蓦然间,连带着女子的心里,都瞬间浮现出了那么一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不是,因为我母后说我是下雪天时,老天爷送来的礼物,所以就叫这个了。”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可谁让是母后取的,她哪怕在不喜欢也不会怎么样。   “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周围伺候的丫鬟和婆子去了哪里?”   “他们去忙自己的事了。”   “可是他们在忙,也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就不怕你会出了什么事吗。”女子这时才注意到她的手腕处有着一圈青紫痕迹,就像是被谁给用力掐下的。   可这山上,除了那女人后,还会有谁!   “不会,因为我已经习惯了。”点了点头的时葑觉得她问的这些问题都好生奇怪,还有这人也奇奇怪怪的,她以前怎么没有在这山上见过她?   “可你还那么小,他们怎么会,还有你手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这个啊,是母后掐的,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   时葑见到她露出来的那一圈指痕时,整个人露出一副习以为常之态,继而将袖子往下扯了扯,遮住那一抹痕迹,脸上表情不悲不喜,好像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一样   “她可是你的母后,她怎么会这么对你。”   话才一出口,女子便惊觉得她好像说错了什么,连忙停了话头,当她还想在说些什么时,不远处的月洞门外,则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您怎么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玩了,刚才娘娘找了您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不是你们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玩的吗?”时葑看着来拉她走的人,呐呐道。   “怎么是奴带殿下来这里玩的,分明是殿下自己贪玩跑来这里的,等下若是皇后娘娘问起,殿下记得也要这样回才行。”   “好。”时葑被拉着离开的时候,懵懂的视线还朝那躲在树后的女人看了好几眼。   只因那个女人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她刚才和她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完全不像是母后与其他人,甚至,她有点喜欢那个温柔的语气。   可是自从那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女人了。   梦里是六月酷暑,梦外则是七月蝉鸣柳蔫。   等时葑醒来时,已然是到了夜间,不过依照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形下,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又有什么区别。   “你醒了。”刚从门外端着一碗草药进来的林拂衣看着她已然坐起了身后,方才出声。   “嗯。”   “这里是?”   “这是我在大都里置办的院子,你身上的衣物也是我之前请府里的丫鬟帮你换上的。”林拂衣担心她会胡思乱想,不忘解释了她身上的衣物由来。   “谢谢。”   “你不觉得你我二人之间说谢谢二字有些过于见外了吗,雪客。”林拂衣将端来的白瓷药碗放在一旁,继而在床沿边坐下,那抹带着眷恋之色的目光则注视着她不放。   “你穿女装的模样倒是挺好看,也难怪当初会迷得上官蕴那个傻子喜欢你喜欢得像个什么样。”   “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即便我长得再好看,不也还是免不了被抛弃的命。”好像她的一生都伴随了抛弃二字。   从一出生被父母所抛弃,在到她名义上的母后,上官蕴,莲香………   后面的她为了不在重蹈覆辙,才会想着强大,并在内心筑起一座高耸入云的铁墙,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再一次沦为抛弃的棋子。   “你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若是遇到了对的后,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抛弃。”   “呵,是吗,难不成听林大公子的语气,遭成我今日这一切的,都只是因为我遇人不淑而导致的,那么我倒是想要问你一句,什么是对的,又是什么才称得上对这个字。”   时葑见他不说话,继而红唇微扬,露出一抹讽笑道:   “可别说,林大公子潜意识里想表达的那个‘对’字,以及对的人是你不曾,不过这想想怎么可能,毕竟我时雪客从当年下山,进入皇城中时的唯一不幸就是遇到了你,若是当时我没有遇见你,说不定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一切。”   “你还在怨我一手拆散了你们二人吗。”林拂衣说到这句话时,连他的尾音里都微微泛着颤。   “怎么可能,我感谢林大公子还来不及,若非是你,我怎么会知道原来在他的心里,一个传宗接代的女人比我这个男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时葑鸦青色羽睫半垂而下,也遮住了她心里的那抹落寞之色。   “可你不是男人,为什么你不告诉他。”   “我凭什么要告诉他,当初是他说过,哪怕我是男人也会喜欢我的,可到最后还是因为我顶着一个男人的身份而抛弃我,难道你像让我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没有半分自尊的去恳求他,告诉他,其实我是一个女的,我也是一个能为他传宗接代的女的。”   “我告诉你,我做不到这样,还是因为一个抛弃我的男人,即便我真的这样做了,那么这样得来的结果,无非是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存在。何况他会因为这个抛弃我一次,谁又能说得准没有第二次,第三次。”话到最后,她的语气越发平淡,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还有我有些累了,我想一个人待会。”   “我………”他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可那临出口的话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吐不出咽不下。   “药我先放在这里,等下你记得喝,对你眼睛有帮助的。”   “好。”   等人离开后,原先闭眼假寐之人也睁开了眼,并摸到了放在旁边的竹拐杖,摸索着往门外走去。   而那放在黄梨木小几上的白瓷药碗,她却是没有动过分毫,任由那余温慢慢散发。   林府中,正在书房中画着一副墨兰图的林拂衣则听着属下的汇报,蹙眉道:“她去了何处?”   “看夫人的方向,应当去的是烟云栏。”   “她倒是好雅兴。”不过这身上连半个铜板也没有就想去找男人,也当真是长本事了。   此时人来人往的烟云栏大门外,正站着一名犹豫不决,面带帷帽的女子。   其实连她之前也不知道她想要去哪里,就只是单纯的想要出去走走,可谁知道,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她上一次寻欢作乐的地方。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冷不防被上一次和她春风一度的男人叫住了脚步。   “姑娘今夜可是来寻在下的。”   “我只是路过,何况我这次也没钱。”时葑听着这拦住她去路的男人声音后,无奈的给他展示了什么叫两袖清风。   “客人上一次给的银钱还剩下不少,何况我这边倒是可以赊账的,趁着今夜良辰美景,姑娘就不想要一同与在下共赴人间极乐之事吗。”   男人微微上扬的嗓音,满是带着蛊惑,白皙的手指满是暧昧的抚摸上她的脸颊。   “不…不了。”时葑想起上一次她醒过来后,腿还有些抖的场景,下意识的摇头拒绝。   即便她是真的有些馋了又如何,她还不想在一次起不了身。   “姑娘可是在担心什么,还是说我上一次的服务伺候得姑娘不满意,所以姑娘才不愿意。”   “我不是。”时葑半抿了唇,继而拄着拐杖打算往另一头走去。   “那么姑娘又是因为什么,还有姑娘大晚上的独自一人在外游荡,难免会出了什么事。”   贴着一张人|面具的林拂衣忽的凑近,撩起她的一缕发至于指尖缠扰,温热的语气更满带暧昧的喷洒在她脸颊处,使得缱绻横生。   等到了最后,连她都有些忘记了,她那时是怎的受了蛊惑,答应这先上船后买票的举动。   还有她现在想跑,可还来得急吗???   偌大的房间里,因着燃了那等带着cui|情之香的缘故,足渐的,连人身上原有的体香都被遮几分。   “姑娘可要饮些酒。”   “好。”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因着那酒过烈,又有些烧嗓子,连带着她都有些被呛得难受。   “这酒有些烈了,需得慢尝才是。”男人见她这懵撞的样,有些好笑的低头吻上了她那张令他日思夜想许久的娇艳红唇。   时葑再一次躺在上一次的那个房间里,总觉得连胸腔中的那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还有………   “姑娘放松些。”林拂衣唇角噙着一抹笑,随即低头吻了上去,一只手则在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他的吻只能称得上青涩,比不了时葑的老练。   【嗐,拉灯,那个你们自己脑补一下,和谐你我她】   等第二日天亮时,时葑以为对方会像之前一样先行离开的,可谁曾想,他人并未离开,反倒是正搂着她睡得香甜。   使得她想要动一下起身离开时,便马上感觉到了危险正在朝她靠近,吓得立马像只小鹧鸪缩了回去。   她觉得,她迟早得废。   “醒了,不知在下昨晚上伺候得姑娘可还满意不。”林拂衣看着她这张被浇灌后,越发妩媚的小脸,爱怜的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鬓角。   若是能有选择,他倒是恨不得日日夜夜给她浇浇水,松松肥,免得她整日惦记着外头的野花野草。   还有些处于呆愣状态中的时葑拉开了彼此间的过近距离,何况她不大习惯在清醒的场景下,除了和莲香外的其他男人过于亲近。   “那个,我得先起来了。”人说着话,还下意识的推了下他圈着她腰肢的手。   可还未等她起身离床时,她的脚不受控制的一软,直接跌倒在地,脸上错愕的表情还未来得急收回,便那么明晃晃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她就知道,这一次她肯定得完。   “姑娘可是在埋怨在下昨晚上的不努力,才会导致这大清早的便想离开。”原先的林拂衣从来不屑这等留人的手段,可莫名的,他此时此刻竟是想将人留得久一点,在久一点。   “我只是想起还有事要忙,何况现如今天亮了,我也到了要离开之时。”担心他突然想不开的时葑连忙慌慌张张跑下了床。   因着她看不见,就连上身的衣物都是随意乱套着,哪管哪根带子有没有系对,现在跑了才是最要紧的。   “下次,下次我定会将欠你的房钱给补上。”   “好,那在下便先等着姑娘了。”林拂衣等人离开后,方才撕下脸上带着的那张人|皮面具,不着寸衣的往不知何时备好了热水的屏风后走去。   “公子,属下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派人暗中跟着夫人回家了。”等他入水后,那扇红木雕花绣青竹缠碧桃的屏风后,则走出一个和他原先戴在脸上一模一样人|皮面具的男子。   除了二人周身气质一偏冷,一偏温润外,既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嗯,记得看好了人,莫要教她跑了。”半沉入水中,闭上眼的林拂衣似在假寐之中。   “属下自然晓得,只是刘公子自从那日带着夫人离开后,怒急攻心下晕了过去,直到现在都还未醒,还有那位张家小姐,一直说想要求见公子,不知公子是见还是不见。”   “你说这都马上就要嫁予他人为妇的女子,本公子为何要见,也不怕给自己遭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那位刘嘉平,给人安置一座京里的别院与黄金百两,当是谢他照顾她的谢礼。”   “诺。”   青年在临出去,忽的又道:“公子等下回去时,记得将脖间红痕遮挡一二。”   林拂衣并未答话,而是将手覆上了昨晚上被抓出了好几条红印子的胸口处,不禁哑声失笑,可真是一只小野猫。   可只要一想到,他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心里就跟吃了百十来只苍蝇一样的恶心。   即便他林喜见对她的身体和人在满意又如何,可他从来不用其他人用过的东西。   喜欢是真的,嫌她不洁也是真,何况他非那等圣人,更非那等捡脏物之人。   并不知自己已然被规划为脏物一类的时葑在走出这座烟云栏时,便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着她。   那人的距离不近不远,恰到好处,若非她现在因着失明,使得听力和嗅觉远超平日,她也还真发现不了。   不过好在,她发现那人虽说是在跟踪她,可更像是在一路护送她回府一样,等跟了一段路后,便不在多余理会。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七夕   只是她人才……   只是她才刚按照原路回到府中, 便听见了一道略显冷讽的音调传来。   “雪客回来了,你这一夜未归我还以为你去了哪。”   “我现在无处可归,除了能来林大公子这处外, 还能去哪。”唇边溢出一声冷讽的时葑在经过男人身旁时, 似乎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朦胧水气, 就像他为了掩盖什么而沐浴了一样。   “林大公子倒是好雅兴, 这大早上的便起来沐浴。”   “如今天气炎热,一觉睡醒后难免会出了一身汗。”林拂衣含笑的眸子对上她那无神的瞳孔时, 笑得越发灿烂。   “虽说雪客之前当男子习惯了, 可现在换回了女子身份后,也得要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才是, 若是被其他人瞧见了, 还以为你是从哪儿滚了一圈后回来的,你先前还说我, 也不说说你的身上又是沾了哪个男人的味。”   他说着话,则伸手去帮她系先前那扣错了的带子,丝毫不认为他们现在过于暧昧的亲近有什么。   “我这身上沾了谁的味道好像同林大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反倒是林大公子更应当懂得男女有别才是。”   察觉到他在做什么后, 满脸带着戒备之色的时葑脚步后退几分, 拉开了彼此间的过近距离。   “你我二人都同床共枕许久,雪客现在倒是想起了男女有别, 那么不知当时天冷往我怀里钻的人又是谁,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话,未免有些又当又立的嫌疑。”   又是这种冷漠的疏离表情,看得简直令他心头怒意直起,特别还是当这人今早上才刚从他的床上爬下,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倒是好样的,看来是他给的教训还是不多是不是。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何况我当初当男人时与之同床共枕的男人多了去了,现在又不是当初。”   “呵,你的歪理倒是挺多的。”   “再多又哪里比得上林大公子的心眼多。”多得就连那头发丝都充满着算计的味道,如今还被他抓住了她的女子身份后,更令她如芒在背。   “雪客这话难不成是在夸我一颗七窍玲珑心吗。”   “呵。”半抿了唇的时葑不予再同他多说什么,转身往屋子里头走去。   这一次的林拂衣并未拦她,而是看着她往里头走去,浅色的眸子中满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他站在原地许久,方才轻扯了扯薄凉的唇瓣,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那日的刘嘉平被那一幕给气得晕倒后,再一次醒来后,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这处不在是那小山村里随意用黄泥土和茅草盖成的房子,而是那等明亮宽敞的院落,身下是那用绸缎裁剪而成的锦被,身上盖的亦是如此,就连屋子里头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黄梨木小几上的细花一枝瓶中正斜斜插着一枝娇艳牡丹,下垂的天青色流苏在微微晃动,圆木六角桌上则摆放着好几本边缘早已被翻得泛黄起毛边的书籍,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彰显着,这不是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家,而是一个全新的地方。   正当他想要挣扎着起身,要去找莲花时,原先紧闭的房门‘叽呀’一声被推开,随从外走进来同样焕然一新的刘大妈。   “元宝你可终于醒了,你要是在不醒,娘都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端着白瓷药碗进来的刘大妈见他已经醒了,眼眶瞬间湿润了起来。   “娘,这里是哪里?还有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莲花,莲花现在在哪里。”此时见着人的刘嘉平,就像是一条濒临旱死的鱼,迫切的想要得到那一丝甘霖。   “这是………”   接触到儿子那宛如要吃人的目光时,刘大妈原先到了嘴边的话,就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连被他给握住的手都心虚得想要往回缩。   “莲花,莲花现在去了哪里。”   知母莫若子的刘嘉平即便在她吞吞吐吐时,也能猜得出这院子到底是谁施舍给他们的,可越是这样,他才越发不甘心。   “莲,莲花………”   “这院子是不是那林喜见那小人送给我们的!还有莲花!是不是也被那个该死的小人给带走了。”   现在只要一想起那小人的名字,刘嘉平拳头攥得咯咯直响,额头青筋直冒,就像是一只处于癫狂状态的狮子。   当初他就怀疑,为何那么一位被诸多夫子以礼相待,更同山长促膝而谈,甚至是家境优越的人会突然同他交好,他本以为对方是真心想要和他当朋友的,可谁知道!   他刻意接近他,不过就是为了带走莲花,甚至暗地里不知怎样嘲笑他的愚蠢!!!   还有他之前到底做了蠢事,才会引狼入室!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你别这么说小林,还有你马上就要和张小姐大婚了,我们怎么能让人家继续和我们挤在那破房子里,说不定还会被你岳父家给看不起,到时候你又怎么能在张姑娘面前抬起头来。”   “还有这院子也是小林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刚开始这礼我也觉得太贵重了,万万收不得,可架不住小林说等你当官以后将这宅子的钱在慢慢还给他就行了…………”话到最后,刘大妈的声音越小,最后几近与无的地步。   “这是其他人的院子,难道娘你就真的能安心住下不成,还有张小姐若是嫌我们家贫,大可不必下嫁。”嗓音拔高,带着嘲讽的刘嘉平现在只要一想到这院子是因为莲花换来的,便觉得满心厌恶与讽刺。   他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怎能容忍一个强抢他人|妻的混蛋那么的羞辱他!   还有莲花,他无论如何也得将她找回来,若是她真的落进那等小人手中,不知会发生什么!   “娘,我们回家,现在马上回家,这不是我的家,怎能住得安心。”   “可,可是………”刘大妈看着这干净明亮的大院子,在想到之前住了二十几年的破泥房子时,怎么都不愿再回去。   人都是一个由俭入奢易,由奢到俭难的生物,刘大妈只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可是什么!”忽然间,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冷得直令他心头打颤。   “自然是你们的那几间小破房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彻底,若是你们不愿住这,那么等待你们的只有露宿街头这一条选项。”从门外踏进来的张月不知来了多久,又在门外听了多久。   檐下新搬来的两盆娇艳牡丹被那清风吹得摇曳生姿,不时落了几片绯红在地,风一扬,便被卷至半空,也不知是风的多情还是枝梢的不留恋。   要说七月份最盛大的节日,当属七夕,而这七夕在过不久,便到了秋闱。   七夕那日,因着先前喝了药加上药敷的效果,她的眼睛已经能大致看清不少事物,只是除了那等稍远的还看不真切外。   她因着穿不习惯女装,故而重新换上了男装,加上没有那小衣,只能用绑带缠得胸口一度到了喘不过气来的地步,就连喉结都重新给画了上去,免得被人给看出端倪来。   “夫人,您的药已经熬好了。”穿着淡粉色襦裙的小丫鬟在推开门后,怯生生的出了声。   “放在桌上,等下我在去喝。”此时正站在镜中,缠着胸口的时葑只觉得糟糕透顶,特别是那么大热的天还裹得那么紧,生怕自己不会长痱子一样。   “那夫人可记得要趁热喝,不然大夫说这药凉了后会更难喝。”   “嗯。”见药已经送到,小丫鬟退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松了一口气。   原因无它,只是觉得每次单独面对夫人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好比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窜天灵盖,还有这人明明是男子,为何老爷要他们称呼她为夫人时,更是奇怪得很。   缠好了胸的时葑来到桌旁,看着那还散发着余温的黑乎乎药汁,直接拧眉喝下,连带着一张脸都瞬间皱成了苦瓜样。   等到了午时,她刚准备午睡之时。   因着一人粗鲁的推门进入,也惊得檐上麻雀扑棱棱展翅而飞,徒落了几根鸦青灰羽在地。   “刘嘉平今日娶妻,雪客可要随我一同去看看热闹,毕竟那人在如何也同你相熟。”即便明知她是女子,可他在有事时,仍是改不了先敲门在进来的习惯。   更不担心若是他那么巧的撞到了她正在换衣时,又会是个如何的尴尬场面,毕竟在他的私心里,他们二人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还怕什么,却偏偏忘了,对方并未知情一事。   “你我二人前去,你就不信他拿着把菜刀追出来。”时葑对他的提议,只是翻了个秀气的白眼。   “反倒是你林大公子下次进门时可否先敲下门。”   “你是男子之时我都未曾需要敲门后在进来,为何你现在换了身女装我就得先敲门,之前可是雪客说过的,让我莫要将你当成男子看待的。”   林拂衣见她换上的男装时,语气忽地一沉道:“为何突然又换上了男装,明明你穿女装时更好看。”   “世间对女子多为苛刻,哪有男子身份来得方便,何况在过不久就要秋闱了。”   因着她在屋里未曾出去,故而连发都未束,任由它随意披散落下,那朱红竹纹长袍下,则是那双莹白如玉的小脚。   “你想参加秋闱。”他不是疑问,而是在肯定不过的陈述句。   “毕竟我想要的东西,只有那处儿才有。”她想要的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雪客想要什么与我说便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亲自捧到你的手上送给你,反倒是你一女子参加只有男人才能参加的科考,总归是不大妥当,甚至危险重重。”男人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劝阻与不喜之色。   其实归根结底,他为的不过就是他的私心。   “呵,你这说的倒是比唱得还要好听,不过你林大公子的人情,本王可受不起,更要不起。”   整理了一下外衫的时葑看着还挡在门边的男人,眉头微拧,再次出声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参加刘嘉平的婚礼吗,怎的现在还不带路,就不担心去晚了占不到一个好的位置。”   “刚才听你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不会想去的。”   林拂衣看着她的这身再为普通不过的红袍白玉腰带打扮,不知为何总会产生了其他隐晦心思,更多的还是他知道这包裹在衣物下的曲线有多么诱人。   “本来是不想的,可你前面说得对,这刘家人在如何也对我有恩过,我又岂有不去之理。”眉眼含笑的时葑卷起一缕下垂的墨发把玩,忽地朝人凑近几分,笑得一脸妩媚。   “再说了,这楚国的婚礼我还未曾亲眼见过,此时更是好奇得紧。”白皙的手指缓缓搭上男人的肩膀,眸中的那抹笑意越发灿烂。   今日刘府大喜,加上娶的又是那太仆寺卿家的庶女,连带着当初那个小村庄里的人都全来了,就连这院里院外都不知摆满了几桌。   此时挂了大红绸花和大红灯笼的刘府外正围着一群小孩子在起哄,而身为新郎官的刘嘉平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清减了几分,本应在合身不过的喜服此刻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几分空荡荡的。   青年原先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凹陷了下去,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稳重,眼里灰蒙蒙一片,倒是瞧不见有多少喜气,反倒是强颜欢笑居多。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来了,还请新郎官踢轿将新娘子抱出来跨火盆,寓意接下来的日子红红火火,和和美美。”鬓边别一朵大红花,穿得像个大红灯笼并笑得一脸喜气的喜婆在旁边不断说着恭维的好话。   边上则是一群小孩在瞎闹着起哄,“看新娘子,看新郎抱新娘子。”自成一片热闹之景。   在距离刘府不远的一处茶肆二楼上,半靠在栏杆处的时葑只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显然兴致缺缺。   “雪客可是在羡慕人家。”林拂衣将剥好的核桃放在白瓷碗里后,方才递过去。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何况这相夫教子,一辈子局限于后院那块方寸小地中本就是我所厌恶的。”   特别是当找的男人不好时,指不定还得日日以泪洗面,在看着他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生活,她光是想想就倒胃口到了极点。   “我以为你会羡慕人家十里红妆嫁予心爱之人,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甚至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淡然的语气中,似乎还能听见那么一丝向往之色。   “呵,羡慕,若论起来,说不定是人家羡慕我居多才对。”时葑将嘴里的核桃仁三两下给咽进了肚,继而红唇微扬,讽刺道:   “何况你信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男人不曾,反正我是不信的,即便是有,那也不是我的,哪怕我真的遇到那么一个,你说我会是那种为了一棵树和放弃整片树林的蠢人不曾。”   “你没有遇到时自然会这么说,可你要相信,你总会遇到一个你值得用生命去喜欢的人。”他的嘴里就差没有说上一句,比如他,却及时的收回了嘴。   毕竟他也称不上什么好人,甚至是良人。   “是吗,那恐怕得是要下辈子了,反正我这辈子可不打算在喜欢人了。”时葑轻扯了扯冷嗤的唇角,正当她准备转身时,身后却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紧盯着她不放。   “莲花,是你吗,莲花。”   人群中,正在其他人恭贺之下的刘嘉平突然扭头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去,那双如死水般的瞳孔中瞬间闪过一抹光亮。   “莲花。”   脸上挂着既慌张无措又欢喜之情的刘嘉平不顾在这大庭广众,哪怕是在娶妻时,推开了那前来拦住他之人,飞快的往刚才他看见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此时想要见她,迫切的想要见到她,并且解释这一切。   “你给我回来,你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那么胡闹,是不是存心想要气死你娘,好去找那个女人吗。”   原先在前院高堂之上的刘大妈听见门外传来的闹腾声,心口惴惴不安的赶了出去,谁知居然会见到她儿子像疯了的一幕。   “你要是敢离开这里半步,信不信你娘我就撞死在这根柱子上。”   “娘,我………”被夹在中间的刘嘉平此时处于两难的抉择中,一是养育他多年的母亲,另一个则是他一见钟情的女人,两相对比之下,孰轻孰重。   “你要是眼里还有你娘,就给我忘记了那个女人,并且以后好好的和月儿过日子。”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迷得你那么神魂颠倒!”   “莲花很好,再说是我对不起她………”   “娘,相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坐在花轿里头的张月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再也忍不住的掀帘外出。   “没有什么,还有月儿怎么出来了,你是新娘子理应要由元宝抱出来的才行,要不然可不吉利了。”恢复了刚才咄咄逼人一幕的刘大妈拿胳膊撞了撞还处于愣神状态中的刘嘉平。   “元宝啊,还不赶紧抱着你媳妇进去拜堂。”   此时的刘嘉平即便心中有诸多的不情愿,人还是乖乖地听从了她的话,可他的那颗心,却紧紧跟着那二楼之人而去。   茶楼上的二人眼见着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便失去了继续留在原地的想法。   反倒是今日天黑得好像比往时还要早上几分,这才酉时尾,天已经黑了个彻底,连带着街上走动的行人只多不少。   因着今日是七夕,等这天一黑,街道上便挂满了颜色,造型各异的花灯,端得东风夜放花千树,星如雨。   亦连那素日不爱出门的大家闺秀或是积极备考中的学子也难得出门放松一下,连带着满街衣香鬓影,火树银花照万家。   吃完了晚饭后的二人并不急着回去,反倒是在这街上闲逛了起来。   许是因着二人相貌姣好,加上周身气质出众的缘故,一路行来不知收获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香囊或是那等含羞带娇的目光。   “可喜欢这盏花灯。”林拂衣见她盯着一盏花灯许久,以为是她想要。   可等他打算拿那盏牡丹花灯的,手一错,拿了挂在边上的另一盏并蒂莲花灯。   “林大公子不知道不能随便乱送人并蒂莲花灯吗。”时葑看着被强行塞到她手里的花灯一眼,便无甚兴趣的放回原处,转而拿了另一盏在普通不过的兔子抱胡萝卜花灯。   “难不成就只是因为它的寓意代表着怜子,或是赠予心爱人之物吗,雪客什么时候也成了这等乱信鬼神之说的迂腐之人了。”林拂衣本意便是借这花灯表情,可对方显然并不想买账。   “我并非是信那等鬼神之说,我只是不喜这送灯人罢了。”   “难不成就因为是我送的就不要,若是换成那上官蕴与莲香,你就会要了是不是。”莫名的,他的心里也存了气,亦连那微微拔高的嗓音中都染上了几分怒。   “他们送的,我定然是要的。”只是他们二人中,从未有人想过要送她一盏并蒂莲花灯,就连她之前说了很多次她不喜欢吃糖葫芦,仍是固执的买来给她吃。   只因有时候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从一些小细节中便能看出一二,偏生她总是那么的喜欢自欺欺人。   另一个,不过是陪伴多于长情,到了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那定然是复杂到了极点的。   “可是现在这里没有他们,有的只是我林喜见一人。”林拂衣怒极反笑,将那花灯直接强塞进她的手心,甭管这花灯会不会在下一秒被她扔在地上。   此时手上已经塞了两盏灯笼的时葑看了远处一眼,似乎不愿再与他多说什么,转身往另一处人多之地走去。   有些话多说多错,倒不如直接沉默以对是最好的。   等她在见到一个扛着糖葫芦在吆喝叫卖的小贩时,不由的停下了脚步,人也没有说要买的意思,就只是那么直愣愣的盯着那色泽诱人,散发着丝丝麦芽糖香气的糖葫芦。   “你要是想吃,和我说一声便可,何必那么眼巴巴的看着。”随后追上来的林拂衣见她望着那糖葫芦在发呆,以为是她想吃,却因囊中羞涩。   “给你,这下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他给了那小贩二两银子,直接连那稻草棒也一同买了下来。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科考     “可我……   “可我并不爱吃这等又酸又甜的东西。”时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好几串糖葫芦, 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为什么他们总以为她会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明明她之前从未说过喜欢,更没有暗示过。   “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现在给你去买。”   “我自然是喜欢吃甜的, 生活已经够苦了, 自然得要吃点甜的才行。”   时葑见他买了那么多, 又扛着这糖葫芦棒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过于滑稽,更甚是一度将眼前之人和那内心深处的少年相互重叠中。   可她知道, 他们不是同一人, 就连记忆中那个笑得一脸傻气的少年,现在都只是存在于过去的记忆中。   她抬眸间, 正好看见一群躲在巷子里的小孩子, 随扯着林拂衣的袖子往里头走去。   里头的小孩有大有小,身上穿着的衣服都称不上有多好, 见着突然有外人进来,忙吓得缩成一团,其中胆子大一点的则握紧了手中木棍, 满是不安的戒备之色。   “别怕, 我们不是坏人, 还有你们将这些糖葫芦拿去分了吃叭。”时葑担心她会吓到他们,故而连语气都放得格外温柔。   “你看我们长得那么好看的, 看起来像是坏人吗,还有这糖葫芦没有毒,可以吃的。”   “真,真的可以吃吗?”其中一个头上绑着一根红绳的小姑娘许是馋得很的缘故,怯生生的开了口。   “当然可以,还有今天可是七夕, 你们就当这是织女姐姐送给你们的礼物好不好。”   时葑将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继而笑道:“还有你们一人只能拿一串哦,不然多拿了其他人就没有了。”   “那我能不能帮我妹妹也拿一根,她要是看见了糖葫芦肯定也会很开心的。”另一个领了糖葫芦后的小少年突然出声道,眼睛则紧紧盯着她手中的另一串糖葫芦。   “当然可以,不过前提是你没有在撒谎才行。”   “我可以作证,小王家里真的还有一个妹妹。”第一个拿到糖葫芦,现在已经开吃了的小姑娘对她笑着露出那缺了牙的口。   “那你可得拿好。”   “谢谢小姐姐。”   时葑将手上的糖葫芦分给他们后,却给自己留下了一根最大最红的,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这漆黑无光的小巷子时,其中一个小姑娘突然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谢谢小姐姐的糖葫芦,还有小姐姐的夫君长得可真是好看,小姐姐要和小哥哥永远的幸福在一起哦。”   “咳咳咳。”时葑被这小孩童言无忌的‘夫君’二字,差点儿没有呛得被口水给噎死,还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君不见,林拂衣的唇角却在微微上扬,翘起一个在愉悦不过的孤度。   “诺,刚才还剩下一串,正好给你吃。”时葑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男人手中,毕竟这钱可是他出的,她总不能让人家连半点儿味都尝不到。   “你可是喜欢小孩。”林拂衣有些好笑的接过,却并不急着吃。   “不,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小孩这种生物,别看模样长得像天使,其实内里就是一只善于伪装的恶魔。”   “我倒是觉得小孩子挺可爱的。”原先他的那句‘你也喜欢小孩的话,不如我们’直接胎死腹中。   “刚才我看着你和他们的相处很融洽,我便以为你也是喜欢小孩子的。”   “我刚才要是不笑一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收我的糖葫芦,若是随意扔在地上还不如给那群小屁孩吃。”毕竟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解决这一大堆的糖葫芦。   “你可知道,你这话都不知要让我怎么接才好了。”   “那就闭嘴。”时葑见着前面有卖小豆冻糕,桑叶冻糕和冰镇杏仁酪时,连忙挤过人群就要往那处去。   林拂衣看着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不禁得有些好笑,特别是当这人知道自己身上没钱还拉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中流露而出的则是不自觉的宠溺之色。   “老板,我要两碗杏仁酪。”因着买的人多为女子,她一个男子突然过来,实在是过于醒目不已。   “好勒,客官稍等。”   卖杏仁酪的老板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此时见着她时,一张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亦连周边的其他女子皆是如此。   一心放在吃上面的时葑却并未注意到,边上有多少人盯着她的脸不放,其中有男有女,视线有惊艳,贪婪亦或是那等不堪。   “脸上带着面具安全一点,免得你的脸长得太过于扎眼了。”   见这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林拂衣冷着声,将一张花狐狸面具扣在了她的脸上,免得她总是被那等恼人的苍蝇所惦记上。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的脸就不扎眼一样。”时葑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杏仁酪时,还不忘呛了声回去。   “所以我买了两张,正好一人一张。”   “可好吃不。”林拂衣见她不说话,再一次出声道。   “不是也给你买了一碗吗,你自己不会吃啊。”时葑刚打算在舀一勺子进嘴里的时候,谁知身旁的男人突然凑了过来,就直接就着她的勺子喝了下去。   “味道倒是不错,不过有些甜了。”   “滚,这是老子的。”时葑见他吃了自己的后还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直接抬脚重重碾压上他脚,就连这还剩下一大半的杏仁酪都吃不下去了,可恶心死她了。   还有这人最近是不是存心想要恶心她,才总会做出那么多令人恶心的事来,毕竟她可一向记得这人有着严重的洁癖,往日里只要是她碰过的东西无不是避之莫深。   正当她还在生着闷骚气时,林拂衣就跟完全没有看见一样,兀自牵过了她的手,软着声儿道:   “雪客可要吃点馄饨,我记得城南那有家馄饨店味道做得极为不错。”   “好。”她觉得她哪怕是在生气,也万不能和吃的过不去。   可是在半路的时候,因着她前面说的一句,她想要吃点甜的,林拂衣便先让她在原地等下,他去买回来。   只是这一去一回,又不知会发生什么。   “你,你是玄菱大人。”时葑在挑选着香囊时,一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不可置信的凑了过来,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不,你不是玄菱大人,你的眼睛不是紫色的。”可是等他看了一会,又连连摇头,不断说着认错人了。   “不知大伯口中的玄菱大人是何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长得像那位玄菱了,甚至还有他嘴里说的紫色眼睛,那又是什么?   她隐隐中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可等攥在手心的那一刻时,却像是抓住了一把空气,还未松开手的时候便散了个彻底。   “玄菱大人是个好人,是个大好人。”   可接下来,无论时葑怎么问,那老者都只是反反复复的念叨着那么一句。   她虽问不出什么,却也从其中得出了一个讯息,她的脸定然是同那位玄菱长得极像的,还有那一对紫色眸子。   “我刚才大老远的便看见你在发呆,可是遇到了什么。”前面去买了驴打滚回来的林拂衣眼眸微深的注视着那远去的老者,人却是悄悄地留了一个心眼。   “并无,反倒是这驴打滚里面的馅怎么是黄豆的。”时葑吃过他递到嘴边的驴打滚,只觉得这味道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也不能说是难吃,就是奇怪。   “刚才我去的时候,红豆馅的已经卖完了,就只剩下黄豆馅的。”   “我担心这不合你胃口,还买了一份白糖糕。”   “那我要吃这个,这个驴打滚给你吃。”   正当二人说话间,天空中骤然绽放出了一朵朵无根艳靡之花,璀璨了整个星空。那腾空而起的各色烟花就像是盛大的艳丽伞花在夜空开放,绽开,落下,一瞬间的美丽,一瞬间的光彩,却点燃了星空下人的心。   那易逝的烟花一朵朵,一簇簇,密集而绚烂的像世人炫耀着它的美,就像是流星身后拖着的长尾巴,飞快的滑过天际,于这一刻,绽放出她最美的一幕。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看烟花,而人在看她。   “时葑。”林拂衣目光带着几分痴迷的划过她那被照得熠熠生辉的小脸,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   “嗯?”   “明年我们在一起来看烟花可好。”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消失在了那无边的璀璨烟花中。   同时,他也等不来她的那一句答案。   转身,进入了金秋九月,也到了秋闱之时。   九月初三那日,时葑起了个大早,为了讨一个吉祥如意的喜头,她还特意穿上了一条大红裤衩,为了防止她在这三天内来癸水,不但提前喝了中药,还以防万一的在里头垫上了月事带,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还未等她推开门时,紧闭的房门先一步被人从外推开。   “你进来做什么。”刚洗了把脸的时葑看着这从未敲门便进来之人,久了,也失了那颗说道的心。   免得说来说去,说到连自己都烦了的地步。   “自然是看你起了没起。”林拂衣见她脑袋上还翘起的几根呆毛,下意识的就要伸手为其抚平。   “那么现在看见我醒了,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是你还是想来劝说我放弃的,大可不必,自古以来女有妇好穆桂英等人,为何就不能没有我时雪客。”时葑拍开他的手,径直往门外走去。   因着天还未亮的缘故,往来都还需打着灯笼照明方可。   “可这朝堂中多为男子,你一个女子哪怕真的中了举,难道你就有把握不会被他们发现吗?或是被其玩弄在鼓掌之中,你在离开了大周后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像那些普通的女子一样安稳的过完下辈子,为什么就一定要进入这满是男子间的诡谲暗涌朝堂之中。”   “呵,林大公子这话说得好不可笑,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你就断定我比不上你们这些下面比我多生了一块肉的男人,甚至自大的要我一定要听从你嘴里的话,或是跟其他女子一样相夫教子孝顺公婆,然后不断为自己的丈夫纳着新人入府,脸上还要强装出一副在为大度不过的表情,否则就是善妒,最后在老死在那一亩三分地的后院之中吗。”   “我现在就不妨告诉你,我时雪客做不到,更不会去做那等惹人发笑的愚蠢之事,若是这辈子真的要让我像其他女子这样半死不活的活着,倒不如直接死了来得解脱。”时葑顿了顿,继而露出一抹在阴冷如毒蛇不过的森寒笑意。   “我是男子又如何,是女子又如何,难不成你林大公子忘了我当年不也在大周朝苟且偷生的活了二十多年,并无一人发现吗,我不管你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我只希望林大公子能当一回君子,莫要在当那等言而无信的小人才是,否则我这次哪怕是死,我也得要拉着你一同下地狱才肯罢休。”   她抬眸间露出的猩红目光,宛如没有半分质感的冷血动物正朝着人‘嘶嘶’的吐着蛇信子,并露出那有着锋利獠牙的牙口。   “难不成我在雪客的眼中就真的如此不堪,哪怕是连那么一丁点儿信任都不愿给予我吗。”   林拂衣看着她这一副咄咄逼人之态,唇角蔓延起一抹在苦涩不已的笑,掩藏在宽大云纹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抓破了掌心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一样。   “可这信任也得要让我信过你一回,我才能相信。”   “天已经快要亮了,林大公子若是在不出发,本王可是不等人的。”时葑眉眼淡然的推开了他试图挡在门边的动作,并朝外走去,仿佛刚才不过就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此时因着才是卯时点,天际边还挂着几颗微暗的繁星,在靠近贡院的那条街上,马车是进不去的,只有独步走进。   往来的举子皆是手上提着一盏灯笼,有不过才刚及冠不久的年轻人,也有两鬓花白的耄耋老者,他们二人入内,就像是一滴水汇进大海里一样来得不起眼。   沿路走来,皆是那等贩卖着纸笔和早点的小贩,热气腾腾的白雾朦胧了过往书生的眼,那新鲜出炉的香气则勾住了他们的嘴,使得停他们停下了那步履匆匆的步伐,往店家买上几个肉包子解解馋才好。   “你吃这个,外边的东西我担心不卫生,免得你突然闹了肚子怎么办。”   正当时葑也打算买一个饼时,身旁的男人先一步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动作,并将先前准备好的食盒放在了她的手上。   “你倒是有心了。”时葑打开食盒,往里头拿了一块定胜糕来吃,他因着担心她会口渴,还贴心的准备了一碗杏仁酪。   “有备无患总是无错,反倒是你也别吃太多,免得等下会不舒服。”   “我自是晓得。”   因着是在辰时开考,彼时还有不少学子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相互探讨着自己的观点,或是在默默背诵自己不太牢固的知识点。   这贡院的拱门做得倒是极为有趣的,正是两条鲤鱼跃龙门,也寓意着若是中了,那便是真的化鲤为龙。   而在考生进来的时候,还要到边上的小房间,将里头的衣服给脱下检查,看是否在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林拂衣在进去之时,还颇为担忧的看了眼还在吃着芝麻大卷饼的时葑一眼。   时葑对此却并不以为然,毕竟她若非是有恃无恐,岂还会在这悠哉悠哉的吃着饼。   等时葑进去的时候,并未同他们一样站在一群人的面前,脱得身上只剩下一条裤衩给他们检查,反倒是带到了隔壁里的一个小房间里。   “原来是时公子啊,还请您稍等一下。”带人进来的官员笑着请人入座后,方才去请贵人前来。   “好。”时葑看着这给她事先准备好的龙井茶水与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却并未动过半分。   好在还未让她等太久,那小门则再一次被推开。   “阿雪,真的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王爷,男男授受不亲。”时葑看着这个一见到她就像是一条狗皮膏药给黏上来的男人,感到无奈至极。   “本王太久没有见到你,实在想得紧,还有自从你那天掉下悬崖后,本王可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人都不知瘦了多少。”   今日同样着了一身大红色元宝袍子的楚钰抱着人不撒手,完全不觉得他抱着一个男人的场景给其他人看见了,会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可在下观王爷分明比之前还要胖上了不少。”特别是连双下巴的肉连兜都快要兜不住的情况下。   “我这是虚的,重量肯定还是同之前的一样。”楚钰觉得,他肯定没有胖,毕竟他最近都没有怎么吃东西。   “嗯嗯嗯,你是王爷,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这敷衍的态度,简直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   “还有这考试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王爷再不放手,难保你我二人都会迟到了。”   “你说得也是。”一听到科考,楚钰整个人瞬间就像是冬日里头被霜打的茄子蔫了一片,还是那等半紫不青的茄子。   “不过本王爷堂堂一个王爷为什么要来科考,说出去简直都嫌丢人现眼,你说我皇兄是怎么想的。”   “这个,草民不敢胡乱揣摩圣意”   前面因着担心她身份会败露的林拂衣在她进去后,便一直不安的守在外头,生怕她会出了什么事。   可谁曾想,居然会看见她同一陌生男子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那男人的手还堂而皇之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她则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使得他的一张脸瞬间黑沉如锅底,双眉间笼罩的阴戾之气无端令人心生胆寒。   这男人又是谁?难不成又是一个她的相好!   “你怎么在这。”时葑看着等在门外的林拂衣,眉间微蹙道。   “想不到雪客不过就是去搜个身的时间都能给自己找了一个新金主,也不知应当说你是本领通天还是不甘寂寞。”   “随你怎么说,反倒是林大公子若是在不进号房,可就得要撞上来发试题的考官了。”   听着对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她肯定对方是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误会了又怎么样,她又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号房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小房间,进去的时候得先低着头,免得碰到了门栏,里头约有两平米多点,其中不过一桌一凳一灯,其中那桌子是由上下两块木板搭建而成的,等到了睡觉时便拆开来用以当床,而这样在简陋不过的号房,他们却要在里头待上整整四日。   在号舍巷的最后面,则放置一只粪桶,供考生大小便。靠近粪桶的号舍叫“臭号”,靠近做饭地方的号舍叫“火号”,均不受考生欢迎。   时葑因沾了楚钰的光,所在的位置自然不差,唯一美中不足的,她的对面是那林拂衣。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还对她唇角微勾的笑了下,显然忘记了他们之前的那点儿不愉快。   第一二天考的是算术与律法,第三日则是帖经,墨义,第四日则是经济,吏治等。   等这四日下来,加上里头吃不好睡不好,不知会有多少人还未出考场便晕倒在里头,并被衙役给抬出来的场景。   其中在算术这一题上,不由令她冥思苦想许久。   其中一题说的是:【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也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而另一道则是:【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二,五五数之三,七七数之二,问物几何?】   别说她不知道了,她光是看着就涨得脑壳子生疼,特别还是在对面之人下笔如有神的衬托下,更是气得牙痒痒,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发有挑战性不是吗,就连她握着笔的左手都在兴奋的颤抖着。   林拂衣似有所感的抬头望了对面人一眼,方才再次低下头看着这张早已写满了试题的卷子,只觉得这里的题目当真是容易到了极点,连半点儿挑战性都无。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争吵 当傍晚的橘黄色余晖……   当傍晚的橘黄色余晖折射在贡街那一排排鳞次栉比的琉璃瓦片上, 散发着迷离的光芒。   因着这条街是离到贡院的唯一街道,故而其他人都戏称为贡街,又叫状元街。   此时这条本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青石街道上, 正挤满了拥挤的人头, 因着马车进不去的缘故, 便有不少前来接人的家丁抬着轿子, 或是歇息的胡凳在旁候着。   而那轿撵也不是谁都有机会可以抬到贡院边上的,即便是有, 也得是那等皇家国戚或是那等三品以上的官员家公子。   等那夕阳渐移, 贡院的朱红大门也随之开启,最先从里头走出的人总会格外受到注视, 其中等在外头的人在门开的那一刻更是一蜂拥的挤了进去, 好寻着自己的主子,好在那带刀的银甲卫在制止着人群, 免得发生了踩踏事件。   因着连续四日的脑洞风暴,加上吃不好睡不好后,导致时葑踏从那狭小得令人窒息的号房时, 便已呈现出一种头重脚轻的状态。   好像现在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无意间碰到她, 就都能将她给撞碎在地, 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也在这一刻,她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不断朝她涌来的声音, 似要冲刷掉她脑海中的四书五经,天文地理。   其中有一道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小水珠,明明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却又能那么轻易的落到她的心尖上,可是当她想要细细分辨是谁时, 那道声音却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不禁令她怀疑,刚才听见的是否是错觉。   等她再次往前走时,一股黑暗的眩晕朝她袭来,使得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   可是她等了许久,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鼻间处也嗅到了那股味道极为熟悉的竹香,还有………   “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男人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句,紧搂着她腰肢的手也用了几分力。   “下次若是在这样逞强,或是没有遇到我,我看你怎么办。”因着早些年已经参加过一次科考的林拂衣,此时并未觉得有什么。   他大手一拦,直接将人给打横抱起,大跨步往贡院外走去,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看过来时的探究目光。   林府的马车是停在贡街外的一条巷子里,先前在贡院门前等了许久的墨珩和高燕一见到他出来,便马上迎了上去。   “主人,可要属下抱着夫人。”高燕的视线略带痴迷的扫了他怀中女子一眼,便马上克制的收回,免得被这多疑的男人给看出端倪来。   毕竟他可没有忘记之前的教训,即便是要偷食,也得要偷着来。   “不了。”林拂衣冷漠的斜了高燕一眼,微抿的唇角似在无声的嘲讽着什么。   马车从外边看起来虽是在普通不过,可内里大有乾坤,好比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林拂衣抱着人进马车后,随将人放躺在自己腿上,继而松开了她那束发的水色逍遥巾,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那头泼墨青丝中,对其喃喃自语。   “有时候我还真恨不得掐死你,时葑。”   “你说你好好当个女人为什么不行,我虽说不会娶你为正妻,可也能做到对你忠诚,这辈子除了你外身旁不会在有其他女人,甚至会让你诞下属于我林家的血脉,反倒是你的心怎么那么的贪,有了一个我还不够,还整日惦记着外头的野男人,他们有我能让你满意吗。”   男人原先抚摸着她发的手到了最后却是逐渐变了味,带着薄茧的手在一寸寸的抚摸着她那张姣好芙蓉面上,最后更下移到那纤细得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掐断的脖子上,神情同样变得阴翳而执拗。   “可是我每次看着你的这张脸时,我又舍不得,甚至是一二再再而三的心软下来,我有时候就在想,若你真是一名男子或是长得再丑一点,说不定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恶心苍蝇盯着你看了。或是我找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将你关起来,若是你敢跑,我就将你的四肢打断,蝴蝶骨中串上铁链,把你的嗓子毒哑,眼睛熏瞎,到时候看这样的你除了我之外还会有谁喜欢你。”   男人似癫似魔疯的话不断从他嘴边溢出,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何要说出这种话来,他只知道。   他碰了她,她理所当然也得被规划为他的东西一类,就像是小时候,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其他人都不允许上手半分,否则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辞。   有时候这爱和占有欲,好像总是不分家的,更是令人傻傻分不清,何为爱,何为占有欲。   今年的秋闱从九月初三考到九月初七,九月初九那日又是登高望阳节,又得好一阵忙活,其中又得选出好的文章送予楚王面前批改。   等一众官员批改完试题后再到放榜之日也得有大半个月,之后便到了殿试,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无。   九月初八那日清晨,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似乎是想要借着这一场秋雨,冲走几分夏日炎热,给之换上秋的凉爽。   院中那株木樨花不知落了多少满地金黄残影,又残了多少香,檐下挂着的那一串青铜风铃不时被风雨吹得内里的铜芯‘叮当’作响,未曾完全紧闭的红木雕花窗中,不时飘进来几缕细风斜雨。   刚从外边回来,打着一把天青色墨兰油纸伞的林拂衣手上还提着一食盒,见躺在床上之人还未醒时,不由多看了几眼。   特别是当他的视线停留在她那未曾束起,而高高隆起的胸口时,呼吸莫名骤停了一瞬,随低头‘吃吃’的笑出了声来。   当他准备将那盅人参鸡汤喂她喝下时,门外却是先一步传来了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马上响起的敲门声。   “老爷,张大人说是找您有事,现人已在书房里候着了。”刚从檐下冒雨跑来的墨珩轻叩门道。   “这下雨天张大人来访,又是在这个即将揭榜之时,倒是有些意思。”也不知这等老狐狸安的是一颗什么心。   “可要属下去回了张大人,说是老爷现在身体不舒服。”   “无需,既是有客前来,我又岂有将人拒之门外之理,何况本公子也想去看看这张大人寻我是有何事。”亦连现在的事情都变得越发有趣了。   只是林拂衣在转身离去时,目光晦暗不明的深深看了一眼,自从那日昏迷到现在未醒之人。   却不知,在他刚离开不久,那人也随后睁开了眼。   时葑只记得自己在考试结束后便晕倒了,也不知她昏睡了几日,还有现在可到了放榜之时。   正当她在胡思乱想中,那扇紧闭的房门,再一次‘叽呀’一声被推开,随后从外走进来的是那一身黑衣的高燕。   “夫人你醒了。”少年的嗓音似惊似喜,更多的还是喜居多。   “嗯。”时葑看着这推门进入的少年,现在应该已经称得上为男人的高燕时,心里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情绪。   “夫人,你………”高燕眼睛不知瞄到了哪一处,黝黑的脸庞瞬间爆红,亦连耳根子都染上了宛如春日枝梢上的一抹桃艳。   “嗯?”   “夫人,你…你的衣服………”更多的话,皆是消泯在他的无声与面红耳赤之中。   时葑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这才发现她原先裹胸的布早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水红色绣牡丹肚兜,甚至外边连亵衣都未曾有人记得给她换上,好在那头如墨青丝披散而下时,正好遮挡住了一点春光之景。   那入手微凉的白雪皑皑地,看着就像令人在上头种下一大片艳靡的梅花瓣,或是在上头描绘出最为艳丽的色彩,那装着桃子的袋子似乎有些兜不住那沉甸甸的重量,此时正随着她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着,视线在往下移,则是那朱瑾色的并蒂莲绣牡丹锦被。   “你知道了。”   时葑的表情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瞬恼羞成怒外,剩下的只有淡淡的漠然,也并不急着将她的身体给盖上,反倒是眉梢微挑的注视着脸红如虾的男人。   “高燕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半句,若是泄出半句,高燕定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高燕担心她不信,还跪地发起了毒誓。   “我怎么可能会不信你,你说是不是啊。”时葑欣赏了对方的好一会儿惴惴不安的模样后,方才收回了那抹略带玩味的笑。   “反倒是我现在昏睡了多久,林喜见现人又在何处。”   “夫人自从那天在贡院出来时便睡到了现在,其中也只过了一日,而老爷现在则在书房中待客,夫人现在可是想要叫老爷过来。”   “原来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轻飘飘一句,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人静静,我醒了的事先不必告诉他。”时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许是之前睡太多的缘故,使得她的脑袋现在还胀得有些疼。   “好,不过夫人可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还有方才老爷拿来的人参鸡汤夫人可记得要趁热喝才行。”他嘴里说着要离开的话,可脚上的动作却是不曾舍得挪动半步,目光更是直勾勾,不加半分掩饰的盯着那一方冬日雪山攀景图。   好像若是那装桃子的那根带子在系得松下几分,那里头的水蜜桃就要彻底滚落在地,或是连那山里中绽放的艳丽红梅花苞都尽收眼底。   “我知道。”时葑自然知道他现在留在这里不走是在等着什么,可是她现在没有这个兴致,更不想要在林喜见的府上胡来。   “你先出去。”   “好,那夫人可千万记得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事便唤高燕,高燕就在门外守着。”   察觉到他的无声拒绝后,高燕也非是那等死缠烂打的主,只是在离开时,不受控制的低下头,轻啄了啄那张嫣红的菱花|唇。   还未等他想要品尝更多时,那人却先一步推开了他。   剩下的,即便她不说,他也明白是什么,哪怕人仍是不舍得离开又如何。   等人出去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人,许是她饿得狠了,就连之前林拂衣带来的那盅人参鸡汤都全被她喝进了肚子。   等腹部有了几分饱意,连带着脑海中的那抹胀疼都散了不少,正当她准备起身给自己找几件衣服换上时,门再一次被推开。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会晚些才醒过来的,不过看来,我现在来得倒也是时候。”前面和老狐狸相互试探了后,回来的林拂衣手上还提着一个新的食盒。   “我若是再不醒,恐怕是得要在梦里饿死。”   “反倒是你府里的丫鬟做事可真是有头无尾,这澡都帮我洗了,怎的就忘记给我穿衣了。”时葑倒是没有顾忌他,直接起身往那红木雕花衣橱里翻着衣服。   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她那雪白的后背上,不知盛发了多少朵艳靡到了极致的梅花瓣和男人逐渐变得漆黑暗沉的浓稠目光。   “我府里的丫鬟做事是不是有头无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雪客是半分不将我当成男人看待是真。”林拂衣看着上头他留下的杰作后,忽的笑出了声来。   其中他不忘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摆放在桌上,而里头碗筷则是准备了两份。   “你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再说你不过就是看了几眼我又不会少几块肉,我更知道,哪怕我脱光了在你面前,你都不见得会有什么兴趣。”   毕竟她可是知道,这位林大公子有着严重的洁癖,不单对人,物,事,其中更对女人有着近乎于病态的挑刺。   还有她不单品行不佳就算了,更是一个惯爱逛花楼柳宿甚至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女人,恐怕早就是对方黑名单里的黑名单了。   “是吗,不过雪客非我,又怎能猜出我的内心甚至是我的喜好。”   “你那还需要猜吗,你那就差没有直接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时葑翻了个白眼,将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齐后才坐在了餐桌边。   “我倒是不觉得,何况雪客长得那么好看,又在我面前宽衣解带的,即便在不喜欢,可你也不要忘记了我也是一个有着正常需求的男人,反倒是雪客之前是不是也当着其他男人的面前换过衣服。”男人最后一句,语气微微加重,满是带着森冷怒意。   “你要是有需求,这府里大把的丫鬟排着队等着你宠幸,甚至他们还干净,就连这人长得也是一个赛一个水灵灵的青葱小白菜样,再说了即便我在其他男子面前宽衣解带,又同你林大公子有什么关系。”   她对于他后面的那句提问却是不曾理会半分,因为那个对她而言就是一句无用的废话。   “虽是没有什么关系,可并没有说不能让我好奇,我更好奇的是,若是日后雪客当真喜欢上一男子,对方知道了你做的这些后,你说他会作何感想。”   “他爱想就咋想,反正关我屁事,还有吃饭就吃饭,你以前的话可没有那么多的。”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白玉箸后,连忙给自己夹了一块蒜香排骨。   “我不过就是想要同你多说几句,谁知雪客倒是不耐烦了起来。”林拂衣因着未曾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连带着唇边那抹笑意渐失。   “多吃点,我记得你之前倒是挺喜欢这道西湖银鱼羹的。”   “可我更喜欢吃的那道肉羹。”   “这鱼汤比较有营养,多喝点。”   时葑;“………”   等晚上,许是白日睡多了,又加上准备到吃药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的时葑,终是打算再一次去一趟烟云栏,还有她可不是那种会白白亏待自己的人。   可是才刚等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谁曾想会那么巧的遇到了刚从书房出来的男人。   林拂衣看着她这新换了的一身女子打扮,以及脸上覆上的人|皮面具时,心下冷笑连连,连带着说话的口吻都不自觉得带上了嘲讽的弧度。   “那么晚了,也不知雪客打算要去哪里,就连这身打扮看起来都颇为精美,难不成是打算去那等烟花之地寻花问柳不曾。”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置于手中把玩,浅色的瞳孔中满是弥漫着危险的信号。   “你既然都已经猜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心头莫名感觉到危险靠近的时葑后退几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过近距离,微蹙的修眉则彰显着她的不安与烦躁。   “呵,是吗,不过雪客倒是好雅兴,拿着我的钱去找男人。”男人原先缠着她发丝的手骤然拉紧,直疼得时葑怒目而视。   “与你何关。”即便她心虚,可在这气势上却是万万不能输的。   “怎么与我无关,雪客现在用的可是我的银子。”林拂衣见她这不知半分悔恨的样,心下更是恼羞成怒,就连心口的野兽也在叫嚣着什么。   “是用你的银子又如何,还有你要是在计较这点银子的话,我还你不就成了。”被紧攥着手腕的时葑眸红怒视了过去,继而将身上的银子全都掏了出来塞到对方手上,红唇高扬,讽笑道:   “请林大公子数一下这里头的银子有没有少,若是少了,我这便去将剩下的银子拿来还你。”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拂衣看着这塞在他怀里的钱袋子,怒极反笑。   “你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难不成我找男人还碍了你林大公子的眼不曾。还是说你林大公子觉得我这恶心的怜儿住到你的府上不但白吃白喝就算了,还影响了你周边的空气,你若是厌恶我出现在你面前直说便可,我又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将人往恶意里猜测,还有你一个女人整日想着外出找男人成何体统,你就不能稍微有一点属于女子的羞耻心吗,时葑。”   许是他真的怒到了极点,连带着嘴里吐出的话都变得有些口不择言,攥握着她手的力度大得似要在上面留下一圈圈红痕。   “我找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世间你们男人找女人就是天经地义,而女人找男人就是不知廉耻的dang|妇下贱,我时雪客直到今日才知道林大公子也是如此双标的人。”   时葑闻言冷嗤一声,脸上是那不加半分掩藏的厌憎与阴冷。   “滚开。”她看着这不但拦住她,甚至攥着她手不放的男人,更是怒到了极点。   “这大晚上的你身上没有一文钱,你还想去哪里。”   此时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戾之气的林拂衣非但没有放手,反倒是握着她手的力度在顷刻间,大得想要将那纤细的手腕给折断一样。   “滚开,我去哪里为什么要和你说,何况我走了不是正中你下怀吗,免得我污染了你林府里头的高贵空气。”嗓音拔高到近乎尖利刺耳,眼眸漆黑如墨的时葑直直对上男人的眼,内里盛满的皆是那冷剐冷瞪。   “呵,嫌我是假,你想借此离开我是真,不妨让我猜一猜,你又在外头找了哪几个姘头,是上一次看见的宁王还是莲香,要么就是不知道你在外头哪里打的野食,否则雪客怎么会在大半夜穿得那么风sao的想要出去与人双宿双飞。”   “我找了什么姘头凭什么要和你说,还有你给我放开,林喜见!”明明她身上穿的不过就是一套再普通不过的天青色广袖长裙,谁知道在他的眼中竟与那等倚栏卖笑的风尘女子无二。   不过说不定,她在他的心里就一直是那么个形象的才对。   “外头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一而再在而三的想往外头跑。”男人猩红的眸子注视着她时,就像是一只身后高高亮起了尾巴的蝎子在朝她炫耀着他锋利的毒针。   “自然比你林大公子好上一千倍一万倍,最起码人家不会嫌我恶心。”   她知道现在闭嘴是对彼此都好的一个做法,可她偏不,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何要接受他无缘无故的冷嘲热讽。   “是吗,不过也不知道外头那些男人能不能满足你这具yindang的身体还是个问题。”   “一个满足不了不是还有两个,两个没有不是还有仨个,呵,不过这些同你林大公子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你放开。”   “一个还不够,你居然还想要多几个,你可真贪心。”因着怒不可遏使得连眸子都染上了猩红怒意的林拂衣盯着那张还在不断吐出冰冷刀子的嫣红小嘴,此时此刻脑海中只有那么一个念头,就是制止她。   而他唯一一个能想到的解决方法只有以唇封唇,他那应该不叫做亲,更应该叫做咬才是。 第120章 一百二十、在遇莲香    因着这一……   因着这一吻, 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近乎凝固了,亦连风吹树叶的簌簌音都静了下来,那檐下的老猫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般, 跑得飞快。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又不过是那残花落叶的刹那。   在对方即将要长驱直入的伸舌头时, 时葑的牙齿下意识的就要咬上, 一瞬间,使得那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彼此的嘴里。   而那人却强忍着疼意没有收回, 而是继续在她那大开的口腔中肆意掠夺着属于里面的香甜甘霖, 不断地攻城略地,似要开垦出属于自己的一片疆土。   男人宽厚, 带着薄茧的手搂着她纤细得不足盈盈一握的杨柳腰肢, 力度大得甚至想要将她给彻底揉碎进他骨肉里才肯善罢甘休。   此情此景,像极了之前在楼里那个满是带着暧昧, 旖旎的夜晚。   可不同的是,这个只让她感觉到无尽的恶心。   “你恶不恶心啊,林喜见!!!”   将人推开后, 拼命用手擦拭着破唇的时葑看着被男人刚才亲过的地方, 差点儿没有恶心得连今日吃的那些饭菜都给尽数吐了出来。   “我再恶心又哪里能恶心得过你时葑, 就连这嘴都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亲过,现在不过就是被我亲了一下就要死要活的装出一副忠贞烈女的样, 看着可真是令我倒尽了胃口。”   林拂衣低头吐出嘴里的鲜血,指腹轻拭刚才被她咬破皮的唇,眼底的那抹漆黑深寒之色渐重,最后更渐到了凝固成实体之态。   “呵,我在恶心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反倒你林大公子明知我恶心还要强忍着恶心来亲我, 也不知道我们俩个比起来,谁更恶心一点。”   瞳孔赤裂的时葑,不断粗鲁的擦着这张红|肿破皮的嘴,转身往外大跨步离开。   生怕她要是走得在晚一点,难保不会像杀了他!!!   “好,好,好得很!”   留在原地,双拳紧握,眉间笼罩着一层薄寒的林拂衣对着那远去的背影,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却不见半分笑意,有的只是无尽深渊阴翳,像极了那等刚从地狱里头爬出来的恶鬼无二。   若是他不将这人的腿给打断,这人可还真是学不乖。   原先他还想对她温柔一些的,可谁让她天身反骨,甚至一而再再而三找外头的那些野男人来气他。   那些男人有什么好的,不过都是一群下贱的贱骨头!   偌大的林府因着夫人和老爷吵架的缘故,此时每个人都像是将脑袋给别到裤腰带上小心行事,生怕自己哪样做得不好,便惹来了老爷的怒意。   原先歇在檐下的夜鸟扑棱棱展翅而飞,徒落了满地鸦青黑羽无人赏,反倒是惹来了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老猫。   时葑因着身无分文,加上现在又不知要去哪里,结果走着走着就再一次来到这烟云栏中,此时此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我还以为姑娘那么久不来,都忘了在下这号人了,或是有了新人忘了我这等旧人。”今夜着了一身蜜色直襟袍子,发别白玉簪的男人笑着朝人出声。   “是你。”时葑自然认得唤她名的是谁,不正是之前她白|嫖|过一次的男人吗。   “原来姑娘还记得在下,在下还以为姑娘许久未来,定然是将在下给忘得一清二楚了。”   原先正在二楼抚琴的柳笛看着那带着纯白帷帽,腰间佩一白玉蝶形玉佩的女人时,心想这便是那人了。   只是这一次,却并未见到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公子,也不知这二人是否又闹了什么矛盾。   “姑娘可是想在下了,这才过来。”柳笛见她不说话,随抱琴站在二楼时,并长袖起飞而下。   “非也,我不过就是路过罢了。”何况她现在囊中羞涩,别说过夜钱了,就连半枚铜板都掏不出。   半抿了抿唇的时葑看着朝她突然走近的男人,还有边上其他人看过来时的各色目光,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离开还是该留下。   “可姑娘上一次也是那么说的。”男人眉梢微扬,带着一抹再为温润不过的笑。   “我没钱。”   她对上男人那双澄净的浅色眼眸时,竟莫名的有些不敢直视的低下了头,修长的手指则在磨挲着那枚腰间玉佩。   “上一次姑娘也是这样说的,何况像姑娘这样的美人,即便是柳笛倒贴都肯,何须姑娘在掏出半分钱来。”   “今夜星空点点,散作满河星,若是姑娘就那么离去,岂不担心长夜漫漫,何况这外头的床哪里有柳笛屋里的床暖,亦连这酒也香。”   男人似乎有一双能看透她内心深处的眼睛,现在就像是撒旦不断怂恿着夏娃和亚当吃下那苹果时的一幕。   烟云栏里头的刘爹爹看着他们楼里的当家花魁先前从楼上跳下来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带了一个女子进楼里,若是传出去了可如何是好。   可当他想要上前劝说一二时,人还未开口,便被对方那冷冰冰的一眼给瞪得缩了缩脖子。   他怎的就忘了这位爷一向是个我行我素的主。   烟云栏中,还是先前的房间,先前的红木雕花大床,亦连这男人也是同一个男人,要是有变化的,也就只有那插在青东瓷小蓍草瓶里的蔷薇花换成了秋菊。   正当柳笛喂她饮了少许酒,打算与之解衣时,紧闭的黄梨木雕花大门却被人不断的拍打着,见他还未来开门,那拍门的力度大得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将那门给彻底敲烂一样。   “姑娘先在这里等在下稍许,在下去去就来。”正在同人饮着酒的柳笛听着那敲门声,无需想便知是谁来了。   “好。”   此时已然喝了不少果酒的时葑脸颊泛红,似有人将那一大捧艳丽的绯红海棠花瓣洒在树下之人的纯白衣襟上,又似那春日枝梢上盛发的朵朵娇艳碧桃。   因着这酒是那梨子酒,甜甜的倒是不怎么醉人,偏生这酒的后劲又大得很,连带着她因着心里头藏了事,不知不觉中倒是喝了不少。   同时她更知借酒消愁愁更愁,可人在愁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想到了酒。   门外,推门外出的柳笛看着这满脸怒容,脸色铁青得能拧出墨汁来的男人时,唇瓣微勾道:   “公子怎的又同夫人吵架了,公子难道不知道这女人就是娇花,需得用心爱护浇灌着才能绽开最美的一幕,反倒是公子怎的就总爱用那狂风暴雨,也不怕将这花给摧残死了。”   “你说得倒是容易,可那花也得是花才行。”凤眸凌厉半眯的林拂衣看着这行为举止同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只觉怒意翻滚上头。   屋里头即便开了窗,可那浓重的酒香味仍是挥之不去。   小紫檀木雕花六扇春日青竹屏风外是不知喝了多少酒,正眼神迷离望向他之人。   “你来了。”   听见脚步声后的时葑这才抬起头,那双水雾雾的桃花眼中似蒙上了一层纱布,不是那种需要令人掀开,好一探究竟的纱布,反倒是想要将人给弄哭得更厉害,甚至是哭出来的施虐感。   “不好意思,让姑娘久等了。”   此时宛如变成另一个柳笛的林拂衣笑着将人给搂进怀中,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时,眼中却是浮现出那抹狰狞而恐怖的森冷之笑。   “不过就是那么一下,何况我都还没谢你给了我一个白吃白喝还白|嫖|的机会。”   时葑虽觉得出去了一趟回来的男人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却并没有怎么在意。   更不曾联想到,这出去后的人,等在进来时,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而她就像是那只被玩弄于掌心中的蝉。   “不过这酒虽好喝,可喝多了也会伤身,姑娘也得适量才可。”林拂衣见她还欲在喝,随微蹙着眉将她手中酒杯拿开,给之换上了一盏解酒的清茶。   “我知道,所以我不过就是小饮几杯。”她说着话,还打了一个小酒嗝,使得本就艳靡的小脸越发诱人。   “不知柳笛这里的酒可曾好喝。”林拂衣修眉微挑,搂着她腰肢的力度不断增大,就连那手指都在不甘心的围着腰带处打着卷儿。   “自然是味道极好。”时葑以为他也是想喝,便倒了一杯递过去。   可眼前的男人并未接过那酒杯,反倒是凑过来亲吻上她那张先前沾了酒水后,越发显得水润诱人的红唇。   他最开始不过就是想要尝一下她说的那酒味道如何,可当他亲下去的那一刻便代表了,这吻已然变了味。   何况对比于他之前亲她时的满脸厌恶与怒不可遏相比,现在的她可当真称得上是那等乖巧的,任君采取的绵羊,甚至还会在他缠上来时,并与之相互嬉戏,简直配合得不能再配合。   越是这样,他内心深处关押的那只野兽好像马上就要控制不住的挣脱着牢笼跑出,不断的叫嚣着想要撕碎眼前的所有,甚至是身下人。   天青色的流苏惠子微微晃动,不时相互缠扰,像极了情人间的耳鬓厮磨,那斜插在青东瓷小蓍草瓶的海棠花不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虽说他们二人不是第一次了,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不得不说,还真的颇有份量,难怪她前面醒来时,都腿软得有些下不床。   “你,你轻点。”   躺在柔软锦被上,双手被男人高举过头顶的时葑有些害怕的闭上了眼,卷翘的鸦青色睫毛不时轻颤着,就像是俩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我会的。”   林拂衣看着这前面还同她撕破了脸,现在则躺在她的身下,再为乖巧不过的女人时,心里哪里会有半分怜惜之情,有的只是想要将那无尽的怒意给尽数发泄出来。   呵,之前在他面前还当成一副宁死不屈的忠贞烈女的样,现在他不过就是顶着另一个男人的皮囊时她倒是极为配合,果然,她就是天生欠男人。   “姑娘放松些。”   他说完,便再一次低头吻上了她的红唇,或轻或重或深或浅,手里的力度却称不上温柔二字,有的只是那不断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施虐感与狂暴之气。   楼下的花房里则因一小花奴将那枝干粗|大的黄兰插到了那白玉细花一枝瓶中,而被那花大娘给掐着耳朵叫骂。   “我之前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这花枝要是不对瓶口,很容易弄坏的。”   “可是我前面都试了好几次了,不也是没有坏吗,还有这花的枝干粗一点,正好卡住了这个瓶口多好啊,都不见得会掉下来,你看,就算我现在拿着这花,这瓶子都不会掉下来。”   小花奴觉得这样分明在合适不过,也不知道花大娘为什么每一次看见时都会生气。   “这放进去的时候好看是好看,可是当你想要拿出来的时候,不会觉得很费尽吗,就连放进去的时候都得要很小心的放进去才行,要不然伤了或是碰到了这花心可怎么办。”   花大娘觉得这小子平日里头看起来倒是挺机灵的一个,怎的偏生就在这等小事上犯了蠢。   “可是大娘你也说了要小心的放进去就好了,我每次都很小心了,也没有见到这瓶口有哪里被磕到碰到,还有这花蕊也没有掉过花粉,就连这花枝边缘也没有被蹭掉过一层皮,分明就是大娘你太小题大做了。”   小花奴嘟哝了俩下,便再一次往那白玉细花一枝瓶里插着那枝干较为粗|大的马蹄莲。   只是前面的,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放进里面了,为何这枝马蹄莲就不行,连带着小花奴也起了几分犟,就跟这俩样给杠上了一样。   可是等他好不容易将这花给塞进瓶口时,他还未来得及跟花大娘说他之前的作法是对的时候。   一阵夜风拂来,正好吹倒了那塞着花的小细口瓶,连带着掉落在地,成了一滩狼藉之色,唯那花枝还被紧紧的扣在那瓶口边缘上,就跟合在了一体。   “你看看你看看,我刚才都说了什么,这花枝的尺度和瓶口的直径对不上的话就会很容易出事。”花大娘看着他的时候,一副我就知道这会出事的模样。   “可之前的明明都没有事。”小花奴看着这地上的碎片,还在想着要为自己辩解。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再说了这马蹄莲的枝丫比起其他的比较硬也容易冒水,加上你先前都没有刻意将这□□给剪断一部分,才会导致变成现在这样,要是你换个枝干粗|大点的,说不定还不会出什么事。”   “我告诉你,这一次后可没有下次了,要是被刘爹爹知道,仔细你的皮。”   “我知道了,下次我不会在将马蹄莲插在那小细瓶口中了,即便要放,我也得先在花枝的边上洒点水,这样比较好放进去。”   “你这小花奴是不是存心想要气死大娘我,我都说了,这不合适的瓶口就不要老是往里插着其他的花枝,要不然下一次再出现这种事怎么办,久了,这瓶口说不定也会被磨坏的。”   原先还想训导他几句的花大娘听着外面有人叫她的声音时,连忙抱着之前插好的蓝紫色金牛菊走了出去。   使得这原先的热闹花房,再一次静了下来,只于那馥郁花香阵阵。   等天际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折射在大地时,躺在床上相拥的其中一人方才缓缓醒来。   一夜放纵后的林拂衣在醒来后,吻了吻怀中人的额间,目光中满是缱绻的眷恋之色,就跟拥着世间极为罕见的珍宝般。   特别是当接触到她那满身的红梅点点时,浅色的眸子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   等他当准备起身时,怀里人却先在此往他的怀里蹭了蹭,使得他这本就年轻气盛的火气更是蹭蹭蹭直冒,最后到达了顶点。   还在沉沉睡去的时葑,只觉得她就是在汪洋江河里漂泊打着转儿的一叶扁舟,风往哪儿卷来,她便被迫往哪边打转,那片大海很大很宽,风也很大。   每一次当她想要即将靠近岸边的时候,却突然又被一个浪花打来,使得她一朝回到解放前。   连带着她不但回不去岸边,还连带着她这一方小船都给翻了个底朝天,更倒霉的是连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等她迷迷糊糊中想要醒来时,却梦到有一条粘人的大狼狗,此时正趴在她的身上不时的朝她撒娇。   等她痒得实在受不了想要推开那条狗时,偏生那条狗还呜咽的朝她撒娇,连带着她心都软了几分。   “我说你,你给我起来。”可怜她话还未说完,便再一次被一个浪花给卷进了那深海旋涡中,令她直接连东南西北都寻不到边。   等她这只小舟上岸的时候,人已经完全像是一条濒临淹死的咸鱼。   有道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她觉得,这一次的量,恐怕是比前面俩次加起来的量还足,之前一次好歹只是喝了俩三碗杏仁酪下肚,这次可好,直接给她整了满满五大碗。   等她好不容易‘吭哧吭哧’的喝完,打算抱着这喝得肚满肠肥的肚皮睡去时,谁曾想得到,还未等她睡醒,并消化肚子里头的杏仁酪,那人又猛的给她灌了俩大碗,差点儿没有直接将她给撑死。   好在这人还没有丧心病狂的不抱着她去洗澡,要不然她下次打死都不会在来这里找罪受了。   “别动,我给姑娘上药。”等她醒来,天已然大亮。   “这个没事的,等过几天就好了。”躺在床上,还未曾着衣的时葑看着他想要给她上药的架势,连忙吓得给缩成了一只小鹧鸪。   “可若是涂了药,说不定会好得快些,昨夜倒是柳笛鲁莽弄伤了姑娘。”   林拂衣嘴上虽着歉意的话,可那眼眸深处却是不曾见到半分,就连这眼睛上浮现出来的那抹歉意都不过是浮于表面上的,虚假的。   “我真的没有事,还有你起来。”时葑挣扎着将脚给缩回了锦被中,还眼眶红红的瞪了他一眼。   可是那一眼不仅没有给人一种凶狠的危险感,反倒是更像是那等朝人撒娇的小奶猫。   “姑娘若是在乱动,柳笛可不敢保证会在做出什么来。”男人的呼吸声随着话落,可见的加重了几分。   “我自己来,还有你出去。”   晚上是晚上,白天是白天,她晚上虽然是个厚脸皮,可并不能代表她白天也是一个厚脸皮的。   时葑这一次是躺到了下午时分,不顾对方的再三劝阻和拦截,方才拖着俩条软绵绵如面条的腿离开。   她觉得那男人的服务好是好,就是长久以来她会吃不消,她一个习武之人都这样了,若是她没有习武过,说不定还真的得要直接死在床上面。   等时葑站在烟云栏门外许久后,一时之间却是泛起了难,更不知天大地大她要去往何处。   正当她准备迈着酸|软的俩条腿,厚脸皮去找楚钰收留她几日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在为令她熟悉不过的音色,连带着她原先想要迈出去的脚,都停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许久未见,不知王爷近来过得可曾安好。”   “托你的福,我自然过得极好,还是说你在可惜像我这样的祸害没有死在那场雪崩里很可惜是不是。”转过身去的时葑唇瓣轻扯,露出一抹再为冷讽不过的阴森笑意。   “奴岂会这般想,再说了奴喜欢王爷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希望王爷比奴先走一步呢。”   今日着了一身嫩黄色缠枝莲长袍的莲香正站在她身后,对其笑语盈盈,宛如当年初见。   “呵。”   “还请莲香公子下次出口时慎重,毕竟这里可没有那位宸王,有的不过是那在普通不过的楚国百姓时雪客。”   时葑看着这张不但出卖过她,甚至不止一次想要致她于死地的脸时,眼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复杂之色。   “奴晓得了。”   莲香似乎是不曾在意她的憎恶与冷漠的疏离,自顾自的牵上了她的手,也不担心她是否会在下一秒将其给拍开一样。   “现在都还未到冬日,阿雪的手便那么的冷了,若是到了冬日还不知怎么办。”   “我的手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关系。”时葑厌恶至极的挥开了他的手,看向他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极为恶心之物。   “虽然没有什么关系,可奴是会心疼的,毕竟这一到了冬日阿雪的手和脚都需得用那千金一瓶的玉雪膏来擦,免得皮肤会干裂,就连这夜里头也得要个人为其暖被窝才是,要不是奴担心阿雪一夜过后,都没有将那把被窝给睡暖。”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年少初遇     “……   “可惜很不巧的是, 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暖床之人,谁还理会你这不知被睡腻了多少次的旧人。”   双眉间笼罩着一层薄霜的时葑看着他再一次伸过来欲牵她的手,却并没有像先前两次挥开, 反倒是满带恶意地回望过去。   漆黑的眼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渊, 黑黝黝的折射不进半点光亮。   “听阿雪的这话, 难不成是睡腻了奴的意思, 可奴对阿雪却是百睡不腻,恨不得是那种日日夜夜将其给栓在裤腰带上才好, 免得像你这种小没良心的总会将奴对你的好给忘得一干二净, 唯有那无意间做过的错事一直记在心尖上,更是时不时的拿出来回味品尝一二。”   莲香对于她的恶意也不恼, 反倒是笑得越发妩媚, 就连彼此间的距离也在不断拉近。   “阿雪难道就不想知道,那阳城关城主的书房里头到底藏了什么吗。”   忽地, 他话锋一转,收回了脸上挂着的浓稠笑意,亦连那手都不老实的抚摸上她那张贴着人|皮面具的假脸。   “你知道什么!”双拳紧握的时葑戒备的后退几步, 直觉告诉她,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奴不知道什么, 奴只知道,这天底下向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阿雪想要从奴这里得到什么,就得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对。”   莲香突然伸手向前,骨节分明的手撩起她的一缕墨发置于指尖缠绕,更笑得暧昧而缱绻。   从其他人的角度看来,仿佛他是在同人相拥,并做出索吻的一幕来。   “你想要什么!”时葑眼眸半眯, 漆黑的瞳孔中满是带着无尽恶意,指甲深陷进掌心软|肉中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   而此时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男人的面部表情上,不肯甘心地错过一分一毫。   “奴想要的是什么,阿雪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何况你我二人之间都是合作多年的老熟人了,阿雪难不成连这个都信不过奴吗。”   “还有阿雪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奴倒是可以帮你。”莲香见她静默不语,再一次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他就不相信,在这已经洒满了鱼饲的网兜中,那失了警戒心的鱼儿不会上钩。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还有你又是什么人!莲香!”当时葑直视上男人含笑眼眸的那一刻时,她就知道,她定然会再一次掉落他挖好的陷阱之中。   “只要是阿雪想要知道的,奴都知道,奴还能是什么人,自然是阿雪的人,不过嘛,奴更想要做阿雪的那个心上人。”   莲香顿了顿,继而再次笑道:“不知道这笔买卖,阿雪是愿同奴做,还是不愿。”   红唇紧抿的时葑对上男人势在必得的目光时,并未言语,更像是做出了默认之态。   而不远处,正在二楼上的林拂衣并未听见他们的对话,反倒是将他们之间的那点儿拉拉扯扯尽收眼底。   一张形状好看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双眉间则凝聚着挥之不去的阴翳之色,关押在内心深处,似带着摧毁世间一切的狂暴野兽好像再也不受控制的欲挣脱这牢笼而出。   “好啊,好,当真是好得很!”   许是怒到了极点,连带着他人都笑出了似讥似讽的笑,望过去时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锋利刀子。   他之前还想着对人怜惜一点的,可这换来的下场不过就是将她往其他男人的怀里推。   既是如此,那他何必还要温柔,直接将她的腿给打断了,并关押在一个只有他能随意出入的房子里,将其|日|夜|亵|玩,不知得有多美。   前面刚和莲香离去的时葑忽地打了个喷嚏,更觉得后背有一股寒气直窜天灵盖,仿佛最近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阿雪可是染了风寒,等下我回去后给你熬点红糖姜汤暖暖身子可好,还有你的小日子也快要来了,最近几日也得要好生照顾一下身体才行。”   莲香倒是罕见的见她穿女装后的模样,以至于那目光就像是黏在了上头的狗皮膏药,扣都扣不下来,更别说,现在还同她像一对在普通不过的小夫妻行走在街道上。   “现在这里已经不是燕京了,不必在那么假惺惺的演戏,你不嫌恶心我看着都嫌恶心。”   时葑看着那只再一次伸过来想要牵着她的手时,只觉得一股恶心感直往喉间涌,仿佛是要将昨夜的吃食尽数给呕吐出来才肯罢休。   “原来阿雪认为奴那么多年都在演戏,可阿雪就没有想过,若是没有半分真感情,这戏奴又岂会一演演了那么多年。”   莲香对于她的冷嘲热讽之话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他在来时便已经想过千万种可能。   其中最好的结局就是这样,最糟的莫过于拔剑相向,老死不相往来。   可若是她当真做了最后一个选择,他又岂会真的允许,毕竟他手里头的药物多得很,总有一味药是合适用在她身上的。   只是不到最后,他可舍不得他的那些宝贝,至于宝贝是那些草药还是人,这可便不得而知了。   时葑对于男人直到现在还装出一副无辜到了极点的笑脸时,更是厌恶到了极致,随即红唇轻启,满是冷嗤道:   “是不是演戏你自己心里没有半点数吗,反倒是你的演技可当真称得上是一个‘好’字,好到那么多年来,不单是骗过了我,更骗过了世人。”   “也不知我那早死的母后若是知道了她本以为自己养在膝下,对其摇尾乞讨的狗居然会是一只藏在暗处,时刻准备亮起巨大毒针对着主人下手的蝎子时,你说她会不会气得直接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皇后娘娘会不会跳出来奴不知道,奴只知道若是当时的皇后不死,那么也不知现在的阿雪又会是躺在谁的床上醒来。”说到当年的往事,莲香收敛起脸上笑意,剩下的只有一片不曾掩饰半分的阴翳之色。   毕竟他可是个一向护食的主,谁要是敢跟他抢了他嘴边的肉,他倒是不介意先提前将人给送到阎王爷那处报道,省得在多浪费一份人间口粮。   莲香见她不说话,脸上的那抹阴戾之色渐浓,亦连脱口而出的话都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不妨让奴来猜猜,是那位将阿雪错当成故人的成帝,还是那自小便对阿雪虎视眈眈的几位皇子,以及现在的言帝,要么就是几位年纪大得足以当阿雪爷爷的那些大臣们,要不然就是阿雪自己先不甘寂寞爬到了那位上官将军的床上,到时在借以诞下他的长子,好来个母凭子贵。”   “不过阿雪也不想想,你身子自小就因服用过多的寒性之物,不说冬日手脚发寒就算了,亦连这一生都不会有做母亲的机会,即便你当年真的背着奴和皇后娘娘偷偷的与人苟且,甚至是阴差阳错嫁予他为妻,可若是两年,三年,乃至是五年之后阿雪的肚子依旧没有半分动静时。”莲香说到这个时,却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继而满带着冷笑道:   “那么你说,依这上官家三代单传的命,会不会选择给上官蕴那个蠢货纳妾。上官蕴那人最初定是与你琴瑟和鸣,同进同出的恩爱如常,可若是在那上官夫人以死相逼与不断明里暗里挑拨你们的关系后又会如何。”   “而上官蕴那蠢货又向来是个孝顺的,你说他会不会因为上官夫人的以死相逼而纳了几房小妾,那人嘴上和你甜言蜜语的说着保证的话,只要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抱养在你的膝下,而他最喜欢的依旧是你。那个时候的你天真的信了。”   “在我天真的信了之后的下场后,不过就是整日看着上官蕴当着我的面和那些生了他孩子的女人卿卿我我,甚至还允许那些生了男孩的奴才上桌吃饭并与我同排而坐,更因为我的过往和没有动静的肚子而不被府里头的上官夫人所待见。”   “最后的最后,要么是落了个老死后院要么就是被他一个接着一个抬进来的女人给活生生气死的下场,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时葑在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先一步的将其打断,脸上满是带着阴寒刺骨的薄寒。   “在你先前做出这个假设之前便已经代表了这事不会有成真的那一日,毕竟这天底下哪里会有不偷腥的猫与男人,与其让我守着一个整日沾花惹草,不断往后院里抬人的男人过,我情愿此生长伴青灯古佛。”   “何况你又何曾见过真有男子愿意一辈子守着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过的。加上这男人嘴里说的喜欢又能有多久,长的不过两三年,短的不过三四天。”   时葑只觉得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简直好笑到了极点,连带着她的眼角都泛出了少许苦涩的泪花。   只因这话好笑虽好笑,却是那么残忍的说出了她当年若是真嫁给了上官蕴后的一幕,甚至将她心底里头藏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要扔在地上,在狠狠的践踏一番才肯罢休。   “阿雪刚才的那一句话,可真是要一竿子打死全天下的男人了,这世间的男子虽多为滥情,可也有那么几个愿陪妻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男人。”   莲香对于她话里的鄙夷与厌恶倒也不恼,反倒是半眯起了眼儿,给她扶了扶她有些凌乱的鬓发。   “呵,你可知道你这话,在前不久也有人同我说过,难不成你想说那人便是你不曾。”时葑脚步后退几步,阻止了他的过近触碰。   即便他们之前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七年之久,可是在发生那样的事后,她对于他现在的靠近只剩下浓浓的厌恶与反胃。   “阿雪还是聪明,奴想说的那人便是自己,再说你我二人已经欢|好数年,奴不就是只守着阿雪一人过吗,反倒是阿雪倒是时不时的想要背着奴往外头偷腥。”   “这世上总会有无条件的对你好的人,而那个人,现在就站在阿雪的面前。”   “奴可是从十四岁时便喜欢上了阿雪,直到现在二十四岁,喜欢的仍然只有阿雪一人。”莲香不管她信不信,有没有听进去,都一股脑的吐出了他掩藏   在心里许久的话。   即便他现在看着这张与当初已然有些不大相同的脸时,却仍能回想起,当年初见她的那一幕。   清正年间,夏,清润风光雨后天。蔷薇花谢绿窗前,碧琉璃瓦欲生烟。   刚下过一场雨的青石街道上似被人给无意间洒了一桶春油,到处泛着慵懒的油光,谁家出墙蔷薇被先前的暴雨给打落了满地艳靡残红,当人行路匆匆而过时,总会踩上几片花瓣带走。   朱红宫墙外,一撑着把天青色墨兰油纸伞的红衣少年正在望着不远处,那停留在屋檐上的麻雀发呆,就连边上有人经过了也不曾在意半分。   好像她的眼睛在此时,就只能看见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她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只知道她是在那麻雀飞走后,这才回过了神来。   可是她整个人愣愣的,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不想回凤藻宫见到母后和白姑姑漠视与不喜的目光,可是学堂中,又没有一人愿意同她说话,就像今天,即便她不去上学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之前明明听从了母后的话想要和他们当朋友的,可是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只要一看见她过去就会马上停了声或是对旁人挤眉弄眼,要么有些胆大的就会公开对她的相貌嘲讽,或是单纯将她比为女人。   倒不是说他们对她不尊重,他们更像是将她当成一团透明的空气,即便她人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下意识的选择无视,就连夫子每一次要他们相互找人背诵的时候,她往往都会是被剩下的那一个,久而久之,连夫子都不予理会她半分。   到了最后,她也变得不想去学堂了,更不想回宫里,因为里头和外头,等待她来临的不是冷暴力就是无尽的黑暗。   她伸手想要去接住檐下掉落的雨滴,却见伞外面的雨停了,这才合起了伞。   正当她刚打算往回走时,谁知因着不小心没有看路,而撞到了一个同样没看路之人。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看路是不是。”原先自己也有一部分错的少年选择了恶人先告状。   “对,对不起,那个你有没有事。”在知道自己撞到人的那一刻,时葑先一步低头道歉,手指不安的攥着那伞柄,唇瓣因着极度的不安而蠕|动着。   “道歉的时候要看着人的眼睛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简直就没有半点诚意。”   言安揉了揉被撞到的下巴,又看了眼这才刚到自己下巴处的小矮子,只觉得今日可真是倒霉。   不但被那个该死的老女人发现他偷了她的酒喝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人还追他追到了燕京来,也不知脑回路是怎么想的。   “对,对不起。”   并不知道和人道歉要看着对方眼睛的时葑,怯生生的抬起了那双如水雾氤氲过的桃花眼,只见面前的是个眉眼生得精致漂亮的小公子,一瞬间,连带着先前的恐惧之色也消了几分。   “那个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还有,还有下次走路的时候我会注意不再撞到你了。”   “呵,你这撞到我一次就算了,还想有下次不曾。”原先言安想要暴躁骂出口的话,却在见到眼前人的那一刻,默默的在嗓子眼里头消了声。   他只觉得这小姑娘虽是着了一身男装,可依旧能看出这小姑娘的模样生得极为精致,现在年岁尚小都如此,若是长大了,不知会是何等倾国倾城之貌,届时又不知会便宜了哪个不长眼的男人。   此时收回了惊艳目光的莲香刻意清了清嗓子,担心会吓到这只胆小的小鹧鸪,连带着嗓音都比先前要放柔几分,道:   “那个你叫什么。”长得怪好看的,就像是一只长了双桃花眼的白色小狐狸似的,还有这燕京城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美人,他怎么都不知道?   “我,我吗?”时葑有些愣愣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狭长的桃花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原先长得本来就蠢了,现在做出这一副表情来,莲香觉得这人更蠢了,不过得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要不然怎么被人骗的都不知道。   “废话,这里除了我们俩外,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在吗。”   “啊…那…那个…我…我叫时雪客,你…你叫什么。”   时葑见着这还是她从山下来到燕京那么久了,还是第一个愿意问她名字的人,连带着原先的那抹害怕之色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眉眼弯弯似月牙。   “我就只是也想要知道下你的名字,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恶意的,还有我真的…只是单纯的也想要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她担心她前面的那一句话会惹来他生气,连忙张嘴解释,话里带着连她都未曾发现的小心翼翼。   “姓时的啊,可还真是少见,你听好了,我叫言安。”莲香凑近了过来时,鼻间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因着那味极淡,若是不仔细闻还真发现不了。   时葑茫然的点了点头,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时,肚子先一步的唱起了空城计,一声胜过一声,好比老和尚敲钟,更臊得她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你要吃吗?”言安看着她因窘迫而脸颊红红的一幕,差点儿想要伸出手去掐一下,感受这手感是否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好。   并将他先前顺手牵羊来的一颗青涩梨子递到了她的手中,“不过可能有些酸,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可,可以给我吗………”怯生生得有些不安的时葑看着这颗青涩的果子,有些局促不安地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伸手去接。   “废话,你要是不要我就拿回去了。”人说着话,还作势的想要收回手。   “要要要。”时葑生怕他会反悔,连忙攥在了手心中,不嫌那果子脏一样直接张口咬下,生怕他会突然抢走一样。   “要吃的话直接说一声就好,我又不会打你,还有你以后要是在这样随意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你就不担心被人给买了。”   时葑对于他的这个问题,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同时她的嘴里因着那颗又苦又涩的果子,给弄得就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下次别人要是在给你东西吃,你可不能再随便吃了,哪怕是认识的也不行,毕竟不是谁都像小爷那么好心的。”   “那,那个谢谢,我以后会知道的。”   时葑攥紧了那颗被她咬了一口的果子,嘴里是苦的,心里却是甜的,只因这是除了白姑姑外,第一次还会有那么一个关心她的人。   哪怕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她也仍是高兴得紧。   “有什么好谢的,不过就是一颗小果子,反倒是你那么晚了怎么不回家,就不怕家里人担心吗。”莲香看她强忍着酸意吃完后,只觉得连带着自己也有了几分馋意。   还有这不过就是一颗小小的果子,这人怎的就跟没有见过世面一样,不过难为她居然能将那又苦又涩的果子给吃下去了。   “不会的,还有我等下就回去了,反倒是你的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何况她要是真的不见了,那些人也不见得会着急,她有时候觉得她自己就行是住在宫里头的一个过客,或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我又没有家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啊,对不起,我说了让你难过的话。”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再说我都习惯了。”莲香看着她望过来的目光,手下意识的伸出揉了揉她的发顶,触感好像一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反倒是你以后可不能再随意乱吃其他人给的东西了,也不知道像你这么傻的人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好像有些人,只是见过一次,便注定了他们会在此生纠缠不清。   此时繁华的楚国街道上,正人来人往,唯有其中的一对年轻小夫妻看起来最为显眼不过,只因里头的俩人都长了一张无双好相貌。   “阿雪现在可有住的地方。”莲香同人并排走在一起,他的手则不断地想要伸出,去牵住那只总会将他给拍开的手。   即便他伸了多少次,她便拍开了多少次后,他仍是不死心的继续想要牵着她的手,就像是乐此不倦一样。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探花郎     “没……   “没有。”微蹙着眉头的时葑微摇了下头, 唇瓣亦是紧抿着。   现在别说住的地方了,她更应该说是身无分文才对,就连当初参加科考时写的地址都是林府。   说到科考, 她又不由自主的联想到, 再过不久便是放榜之时, 那么届时的她要是还没有住的地方可如何是好, 连带着一双修眉都快要蹙成‘川’字了。   可是要她想到赚钱的法子,她又像是个不开窍的棒槌, 哪里能想到什么好的法子。   你以为的赚钱不过就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财源滚滚, 醒醒吧,别整日活在梦里, 现实恐怕就是当你准备张嘴的时候, 边上就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人将你给打了出去。   空口说大话和白|日|做梦谁都会,可你要是能做到令对方相信你, 并且你能说服他给钱才是真本领。   “阿雪可是在苦恼住的地方。”莲香就像是看不见她眼中的窘迫,拉着她的手往与之相反的另一个方向而去,这一次却是不再顾忌她的反抗与挣扎。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谁说没有关系了, 阿雪当年养了奴那么多年,现在于情于理都得要让奴回养阿雪才行。”   “你先前不是还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吗,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   时葑看着这被他紧攥在手上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的手腕时,漆黑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抹浓郁的杀意。   “先前是没有,可奴现在是阿雪的人了,这自家人住自家的房,吃自家的饭睡自家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呵, 听你的语气,你是打算想要让我以身抵账不曾。”   “阿雪怎么能将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们之间的事又怎么能叫做钱货两讫的交易,我们在应该叫做两情相悦才对,何况阿雪之前的二十多年来,可谓是个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贵,又惯是个爱花钱大手大脚得不知节制的主,又加上大都房价贵如春雨。”   “即便阿雪这次真的入朝为官,凭借你那点儿微薄的俸禄你说你得要多久才能买下一套一进一出的院落。”多年相处下来,莲香自然是知那打蛇需打七寸,连带着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   “眼见这秋天到了,冬日也即将要来了,这冬日的银纹炭价格最少也得十两银子才能买上半担,往年一个冬日下来,阿雪一人便要用上上百斤,单是这每个月半担炭的价格阿雪都不一定能承受得起,还有你又是一个挑食的嘴,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得是那等上好的蚕丝吐成所制。”   “府里头伺候的丫鬟下人少说也得有两三个才行,若是你不愿请,难不成阿雪还想独自打扫院落或是自己洗衣做饭不曾,加上阿雪每晚之前喝的一盅杏仁羊奶还有夜间用以泡脚的草药,身上穿的,用的,戴的,哪一样不得花去你大半个月的俸禄,除了这些外,官员之间的相互送礼以及宴会又有一样不需要花钱。”   “阿雪是个聪明人,应当懂得何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才对。”莲香笑眯眯的等着她的回复,人也并不着急催促。   本就黑沉着一张脸的时葑听完他分析的那些话后,认为对方就差没有直接往她脑门上扔下‘你没钱’三个大字了,特别是他说的那些话,皆是实在得她连半句反驳的话都找不出的大实话。   原本她最先想着是先去楚钰那里暂住一段时间,可是住一两日还好,若是久了,难免会传出不少风言风语。   虽说楚国也有给新入职的官员一间官舍居住的,可是这样一来,对于她身份曝光的危险性则在不断增加。   最初她也想要学着做生意的,可她发现,有些东西看起来容易,可是上手之时却是难之又难。   比如有时候天分就是极为重要的。何况她也没有像那位林大公子一手丹青有价无市的手艺,并且思来想去,唯有眼前男人开出的条件最为诱人。   只是………   莲香见她突然半垂下来的羽睫,棕色瞳孔中的那抹笑意则在不断扩大,连带着说话的尾音都带上了诱人的钩子,道:   “阿雪虽有为官之道,可对于经商一事却是那等一窍不通的稚儿,更别说现在连那微弱的本金都掏不出来的境地。而且这么多年来,阿雪难不成连这点儿都信不过奴吗,还是说阿雪愿意去当那等寄人篱下之人或是那等出卖皮肉的活计换取温饱。”   “可前者若是暂住久了,人家难保不会胡乱嚼你舌根,加上阿雪又向来是个需得金贵养着的主,人家又为何平白无故的供养你多时。”有些话好像无须说得太明,就像是这样点到皆可便是最好的。   “那你一个月给我多少零花钱。”莫名的,时葑脑子一抽,便想到了这个。   “奴的钱自然就是阿雪的,自然是阿雪想要拿多少便拿多少,毕竟你我二人之间还说钱,那不知得有多生分。”莲香忽地凑近过来,并趁她不注意时,亲吻了她的一缕发丝。   “反倒是这大都城里柴米贵如金,阿雪可得要努力往上爬,日后也好给奴争一个浩命夫人当当。”   “你一个男的当什么夫人,说出去也不嫌臊人得慌。”   “那位青阳国的摄政王都娶了男妻,奴当一个浩命夫人也不过分吧,若是这男儿身不行,奴倒是不介意在换回女装,免得阿雪日后被官场上的那些同僚笑话。”   “这榜都还没揭,你又怎能笃定我一定会金榜题名,也不怕我到时名落孙山。 ”时葑听着他那在肯定不过的口吻,不由猜想到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内幕,否则不会如此笃定。   就是不知他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而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好像越是这样,越发令她好奇得紧。   “只因奴信阿雪。”   在二人说话间,已然来到了城东的富人一条街,甚至,她尴尬的发现,住在他们隔壁的便是那林喜见。   你说他买院子选哪里不好,怎的就选了那么一个好地方,感情不是存心来气她的才对,不,或许他本意就是来看戏的。   而她与那位林大公子便是戏,只是这看戏之人却不知自己也是那戏中人。   挂着【施府】牌匾二字的石阶前,正立着并肩而立的二人。   “阿雪可是在想些什么,还是说不喜欢这院子。”伸手虚搂着人的莲香当初选这院子时,自然是存了私心的,可这面上却是不曾显现半分。   “并无。”时葑半抿了抿唇,继而先一步往里踏了进去。   而后面回来的林拂衣自然从属下的口中得知,他原先邻居因着有事离开了大都,并将这宅院卖给了一好友。   你说会是什么样的好友,并且又是在那么凑巧的节骨眼上。   九月人闲桂花落,庭院湿白露。   会试从九月初三到九月初七,其中九月九又是那等登高秋游,佩插茱萸、拜神祭祖之节。   在这短短半个月中,官员又得忙碌批改试卷,将里面被评为A等上佳的用蜜蜡封好,送到楚王面前,一直忙到九月二十一号放榜之时,其中还得要经过殿试,直到帝王亲笔赐下名次定了甲第,又赐了琼林宴庆贺,众人这才能缓下一口气来。   因着今日是翰林院贴榜日,那告示牌下,天还未亮时便挤满了人,还有不少人听说若是挖了告示牌下面的土会有好运,甚至是保佑自己高中的传闻,连带着这不但来看榜前占位置的人多,就连这挖土的人也多。   原先最开始只是有人拿着一个小瓶或是小罐挖的,可谁知不知从谁拿出了一个大花盆外,连带着事态都到了一个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中最过分的是有人拿着一个腌那等咸菜的大缸来了。   导致每年一次的科考过后,这告示牌下的土总会少了大半,就跟被那狗啃了的头一模一样。   刘嘉平也参加了此次科考,此时正不安的扫着那上面的人名,从名次最高的开始看去,而其中第一的赫然是那林喜见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榜眼则是丞相家的二公子,姓柳,名知言,字唐英,而那位探花郎倒是没有多少人有印象,甚至若非是她的名字出现在上头,恐也是无人得知会有那么一号人。   而那人的姓也是极为有意思的,姓施,单名一个枫字,字雪客,这人也当属于本次杀出的最大一匹黑马才对。   当刘嘉平见到那小人的名字时,掩藏在宽大云纹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上下牙槽更是咬得咯咯直响,恨不得能冲上去将那小人的卑鄙行为告知大众方才罢休。   可他知道,若是他真的那么做了,定然会引来对方的报复,甚至是倒打一耙,还有他寒窗苦读十多年的苦寒都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可随着他的视线越往下看去,越发心凉了个彻底。   只因今年的试题格外之难,中了举的不过只有百余人,其中一等称进士及第,二等称进士出身,三等赐同进士出身。   其中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鼎元,又为状元,二名榜眼,三名探花,合称三鼎甲,而三甲第一名皆称传胪。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称同进士出身。   刘嘉平的目光扫过前二十的时候没有看见他的,前四十名也没有,前六十,八十亦是如此。   而此刻他的整颗心早已冷了个彻底,鬓角因着湿|濡一片的原因,衬得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底捞出来般,他的脚和手则在微微发着寒颤,就连那颗心都早已跳到嗓子眼上。   生怕若是在最后的二十多人中,没有看见他的名次,故而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当他从上头的名字一个个扫过,不知咽下了多少因紧张过度而分泌出的唾液时,终于,在倒数第三的位置上看见他的名字。   楚国大都,刘家村,刘嘉平,字元宝,秋闱第一百零八名进士,中。   当看见这一排小得几乎可以不计的毛笔字时,他整个人都快要欢喜疯了!   他中了!他刘嘉平寒窗苦读十多年终于中了!   其他还在看榜的人见那年轻的小伙子笑得一脸疯狂,并且手舞足蹈的跑远,想来应当是看见榜上有名,故而欢喜疯了,毕竟往年这些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就前几年,还有一个因着中了,高兴得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溜|鸟呢,现在对比这个,不过就是少见多怪。   今日的大都城中,好像有一半人都跑去看了那桂榜,要不就是等着榜下抓婿好来个双喜临门的。   唯城东的两扇大门却是紧闭着,仿佛并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一样。   时葑昨晚上因着闹着要喝桃花酒的缘故,加上那酒的后劲过大,连带着她今早上醒来时,都还有些头重脚轻的难受。   今日的府里头也静悄悄的,就连那大点儿的声音都不敢发出半点,生怕会惹来俩位主子不快。   可今日是贴桂榜时,明明这施老爷也参加了这一次的科考,她怎地就一点儿不急,甚至都没有派过小厮前去探听探听半点消息儿回来。   按照这种情况,要么是胸有成竹,要么就是知道自己定然不会上榜,而在这两种情况中,好像他们都是下意识的倾向了后者。   “阿雪今日怎的都一点都不担心的。”刚从床上起来的男人还未来得及穿衣服,便直接伸出手将人给搂进了怀中,甚至是将脑袋搁在了她的肩膀处撒着娇。   “你那日不是都说了我会中吗,那我还担心什么。”觉得嘴有些干的时葑推开了男人过于炙热的怀抱,兀自来到圆木螺青雕花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   “其他的事情阿雪都没有放在心上,唯独此事倒是放在了心上,你说你应该要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   “你什么都不说便是最好的。”正当时葑的话音才落时,紧闭的朱红大门外也正好传来了捷报声。   还有她更听见了“捷报施氏老爷,名讳雪客,高中秋闱会试前三甲,入金銮殿上面圣!”   想不到这名次比她想象中的要高上几分,而这第一的,好像他无需猜想都能知道是谁了。   毕竟那人加上这一次,可是第二次参加科考了,以及之前还有多年为官的经验,舍他其谁。   “阿雪可是在想些什么,连奴唤了你好几声都没有听见。”从身后将人给拥之入怀的男人不满的嘟哝了一声,继而将下巴搁在了她略显瘦削的肩膀上。   “不过是想些事罢了。”半抿了抿唇的时葑推开了男人的过近靠近,还有大早上的就贴上来,不嫌热得慌。   好像在这一刻,她看着这房里头的摆设都同当年的宸王府里相差无几时,竟产生了恍如隔世的错觉,可她知道,这已经不同了。   “阿雪可是在想明日的殿试吗,不过就是面见一下楚王,又没有什么,之前的阿雪不还是住在了皇宫里十多年。”   “我并非是在想这个。”   “哦,那么不知阿雪是在想什么,不如说出来让奴为其分忧分忧,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叫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吗。”   忽地,男人话到一半,话锋一转道:   “难不成阿雪是在想哪位奴不知情的好哥哥好弟弟不曾,也对,毕竟奴之前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陪在阿雪的身边,也不知那个时候的阿雪身旁又围绕了多少只恶心人的死苍蝇,奴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打翻了好几个醋坛子。”男人的语气里,带着无法压抑的尖锐恶意。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疑神疑鬼,再说我这半个多月来无论去哪里身边都有你跟着,我又哪来的时间去找其他男人。”   时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只觉得他最近一段时间是变得越发无理取闹了,就连她和一位模样生得好看的小厮多说几句话,或是无意触碰到谁的手。   等她第二日醒来时,总会在放在桌上的那紫檀木雕花盒中看见那一双血手,或是一张栩栩如生,就连边缘上的血渍都还未来得及擦拭干净的人|皮面具。   她之前的七年中倒是从未见过他那么阴戾,嗜血并且残暴的一面,不,说不定这才是他真正的本性才对,而之前给她展现出来的,不过就是他伪装出现的假面具。   “奴哪里是在疑神疑鬼,奴只是太爱阿雪了,生怕阿雪会在奴不在的时候外出找其他野食,毕竟还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叫做家花不如野花香,这家里的比不上外头的,而这外头的却是比不上那等偷来的。”   莲香对她的怒斥也不恼,反倒是继续笑眯眯的凑了过来亲了亲她的小脸颊。   “不过奴这样,还不是因为阿雪,若是阿雪也能喜欢奴一点,或是少看外头的那些野花野草一眼,奴又岂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这归根结底还在于阿雪。”   “呵,你这张嘴倒是牙尖嘴利得很,就连这等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一流。”时葑见着她若是在推开他,难保不会擦枪走火,只能强忍着厌恶让他抱着。   “奴哪有,再说了奴这张嘴厉不厉害,阿雪不是早就领会过了吗。”莲香说着这等荤话时,半眯的狐狸眼还飞快地扫过了那紧闭中的红木雕花窗棂外一眼。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时葑却是起了个大早,她可未曾忘记了今日是要入宫面圣之日,甚至还需得要被考察一番,最后方才定下名次。   同样起了个早的林拂衣在走出林府时,正好遇到了同走出大门的那人。   只是那人并未看见他,而是不断的和另一个男人说着话,其中他还看见那男人将她的发别到耳后,并换来她的一个怒嗔。   而那个男人不是其他人,正是那位莲香。   林拂衣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并且他知道,那位同样多疑,并心如蛇蝎的男人也看见了他,否则又岂会做出那等令人浮想联翩之举,更甚是朝他挑衅地扫了过来。   不过他倒是好奇,那人在背叛了她,甚至是想要将她置之死地多次后,她又怎么能做到原谅他,并且不计前嫌的再次滚到了一个被窝中。   或许这和他之前想的一样,那人就是天生,欠,‘艹’,说不定那男人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怎能将那人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不过想来他的手段也是用得极为高明的才对。   等到了宫门前,谁曾想他又那么巧的遇到了同样刚下马车之人。   这人的脸色较比之前不知红润了多少,亦连这眉梢间都皆是盛满了勾人的魅意,一抬眸一勾唇中无不像极了那从深山野林中专爬出来吃人的魅妖。   “多日未见,想不到雪客长得倒是越发诱人了,想来莲香定然将人给浇灌得极好。”等走过她面前时,林拂衣压低了嗓音,满是厌恶的来了那么一句。   “是又如何,何况此事同你林大公子又有何关系。”   “是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今日好歹也是面见楚王之时,雪客最好得收收你那满身的风|sao|样,可别闹得刚同楚王一见面,就将人给勾得上了床,最后更是不愿当那等吃力不讨好的探花郎,反倒是当那等被养在后宫之中千娇百媚的贵妇娘娘。”   “呵,听林大公子这话,难不成是在醋了不成。”时葑对上他厌恶到了极点的视线也不恼,反倒是笑得越发妩媚的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哈一口如兰吐息。   “不过也是,毕竟我时雪客宁可打外头的野食也不愿碰林大公子,可想而知你这人的性子得有多么糟糕。若非你的这张皮囊生得能迷惑人心,恐是早连路边的野狗都要退避三舍。”   “你!”   “不过嘛,现在可不是与你林大公子多说废话之时,毕竟今日的我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金銮殿中,当楚王看见站在前排的那张脸时,瞳孔猛缩,脸上满是带着不可置信之色,指节攥得直至泛白。   “你便是那施雪客。”楚王看着这张与他记忆中那人相差无几的脸,好像二人就在此刻中相互重叠了起来,连带着他的声线,都在微微发着颤。   “回楚王的话,草民便是那施雪客。”   “像,你们长得太像了。”随着楚王这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落。   楚国,正武年间,这一场轰动全国的秋闱当是尘埃落定,不知又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   状元游街那日, 时葑因着昨日楚王的那一番话与复杂的目光后,导致一夜未睡。   隐隐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有限范围与认知, 往另一个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开垦而去。   就连那些躲藏在暗中, 本应还在伺机而动的毒虫之物也开始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并不断地朝她伸出那布满腐烂, 腥臭味的冰凉触手,更试图想要将她推进那无底深渊或是想要将她给彻底撕碎一样。   莲香, 楚王, 成帝,母后, 他们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身份?以及她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而她又是谁?   是本不应该存在这世间的产物?还是那等被遗弃, 不被存认的产物?可无论是哪一样,都令她不能接受, 甚至是一度处于崩溃边缘。   正当她还坐在床沿边胡思乱想之时,原先紧闭的房门‘叽呀’一声被推开。   外头刺目的阳光也随之折射|了进来,使得那斜插在蜜食罐成窑娇青蒜蒲小瓶上的娇艳海棠花都被其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浅色金边。   “阿雪今日可是要簪花游街之人, 若是眼下带了一抹青黑, 届时可就不美了。”刚从外边进来的莲香手上还端着一个缠藤牡丹乌木托盘。   许是因着今日府中有喜事, 连他都换下了那一贯素爱的嫩黄色衣着,换上了一袭大广袖牡丹纹大红袍, 梳得整齐的墨发皆拢于那紫金白玉流苏冠中,衬得和那等新嫁郎无二。   “我这是去参加游街的,又非是那等比美。”唇瓣轻扯了扯的时葑看了一眼他那打扮得同花孔雀般花枝招展的模样,随即收回了目光。   “反倒是你今日怎地穿得那么的艳,不知情的恐还以为这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难不成奴穿这身不好看吗。”   不答反问的莲香说着话时,还自顾自的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似在无声的彰显他那有力的腰肢与那双修长的腿,像极了那等欲求|huan的雄孔雀。   “再说了今日可是阿雪金榜题名之日,实属人生三大喜事之一,奴岂能不打扮得应景一点,还有阿雪今晚可得早些回来才行,奴可是有着惊喜打算送给阿雪。”   时葑不曾理会他嘴里说的那些胡话,径直走了出去。   因着屋顶琉璃瓦折射过亮,有那么一瞬间晃得她的眼睛险些有些睁不开,只能伸手遮住那略显刺眼的阳光。   外头的天现已大亮,而她只需要在辰时中赶到宫门前与其他同进了举之人相互会合,并在正午时分,也是这一天最热之时出发,更寓意着红红火火。   因着九月份正是庄稼庆年丰收后,加上这又是三年一次的大喜事,就连平日忙着秋收的庄户人家也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好进城一览这等状元游街的热闹之景,更多的是想要沾沾那状元郎的喜气,好让自家的孩儿也能成为那簪花游街中的一员。   今日满城金桂飘香,海棠花苞压枝头。   鲜花,香帕,随处可见。   其中又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游街结束的那一刻,好上前给自己闺女抓一个好夫婿,更给对方原先的人生一喜增到二喜。   时葑来的时候人还未到多少,因着她与其他人皆不相熟的缘故,故而只是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分散着思维,浑身上下更透着生人勿进之色。   不过因着她的那张好颜色,即便她什么都没有做,更甚是摆着一张臭脸时,仍是吸引一大堆人朝她那处看去,其中还掺夹着不少窃窃私语。   后到的林拂衣来时,还未等他走近想对她冷嘲热讽一番时,却马上被其他当初在尧山学院的中举之人给围了起来。耳边则不断听着他们那么没有营养的恭维之色,双眉间则凝聚的寒意也越发厚重。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雪客倒是来得挺早,我还以为到这个点时你人才会刚起。”   等林拂衣强忍着不耐说了几句后,方才来到了她站在的位置边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讽意,偏生那目光就像是黏在了她身上不舍得离去分毫。   “来得早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无人问津的样,反倒是林大公子今日倒是风光无限。”时葑听着耳畔处传来的似讥似讽音,面上却是无甚变化。   “我当年比这更风光的日子雪客又不是没有见过,怎地今日这话里倒是带了几分醋味。”   “啧。”   正当二人说话间,其中一道欣喜的声音先一步斜插|入内,并拉着与他交好的另一位友人走了过来。   “喜见你可终于来了,我前面还以为你会踩点过来的。”说话的是一个模样生得清隽,身上却莫名带着几分江湖气的青年,这人笑起来的时候,脸颊处还会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喜见可认识这位探花郎?”青年的这一句问话,也正是其他人好奇之处。   只因今年前来参加科考的多多少少都有人认识,唯独这位探花郎就像是突然从天而降,特别是那张好相貌还有之前金銮殿上的楚王除了状元郎外,唯独同她说了最多。   其中那句:“若是那人还在,她的孩子也应当有你那么大了。”时,更是不知有多么的令人浮想联翩。   林拂衣转头看向那说话之人,但笑不语,只是那摩挲着腰间玉佩的力度却较比之前放缓了几分。   “那个施探花你好,我叫宋青舟,之前我都没有见过你。”   “你好。”时葑对于那只伸过来想要同她相握的手时,却并未理会半分,态度端得冷漠而不懂人情世故。   宋青舟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伸出去,却并没有得到半分回应的手时,脸上随即干咳出几声尴尬的笑意,方才将手收回。   眼见着距离正午时分越来越近,连带着等候在宫门外的一干人皆是紧张得连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上。   当一只灰扑扑的麻雀停留在那朱红高墙上,一道不可置信却又满是充满着惊喜的声音在她身后的人群中响起。   “莲花,是你吗莲花。”   原先正同几位同窗好友寒暄着的刘嘉平在转身时,却正巧看见了立在最前面的一抹绯红身影时,只觉得连心脏都要骤停了一息,手下意识的紧攥成拳,里头更布满了湿漉漉的汗渍。   他最初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当他再一次睁开眼,发现那人确实出现在他面前,不曾有过半分假时,连带着脸上的那抹笑意也在不断增加,扩大。   “莲花,我是元宝啊莲花。”   “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穿一身男子衣服。”可是当他推开前面之人,站到她的面前时,他才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   眼前之人虽是长了一张和莲花一模一样的脸,就连这身形都相差无几,可这周身的威压,气度,以及这男性独有的喉结加上对方再为陌生与不耐的目光时,无一不在同他传递着一个讯息。   他怕是认错了人,眼前之人虽同莲花相似,却并非是一人,可即便这样,在对方没有出口否认之前,他仍是想要自欺欺人。   时葑看着突然唤住她名的刘嘉平,面色如常的转过了身去,继而修眉微蹙道:   “这位公子可是认错了人,在下姓施,字雪客,并非你嘴里的莲花。”语气中,还带着浓重的不耐。   “这天底下长得相似之人不知凡几,难不成刘公子见着一个模样长得好看之人都想要上前攀关系不曾。”   先前本欲不曾理会的林拂衣,却在此时突然出了声,更颇为挑衅的朝刘嘉平扫了一眼,浅色的眸子中尽是讽刺之意。   “林喜见!你这个卑鄙小人伪君子!”这一见面,自是新仇旧恨一涌而出。   “我是小人那你又是什么,一个废物还是蠢货。”男人眼尾轻扫,鄙夷之色更盛。   “我告诉你,我总有一天会将你的真面目公布天下!像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简直不配当读书人!”   “你们别吵了,还有张公公马上就要来了,要是你们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打起来,到时候谁都落不了一个好字。”充当着和事佬的宋青舟连忙出来劝阻,其他人也纷纷加入其中。   唯有引起此事的其中一当事人,则是双手抱胸,完全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   等这一插曲过后,便是到了那状元游街之时。   其中新科状元林拂衣,如今不过二十有六。因着模样生得萧萧肃肃,宛如青竹迎风而立,额间一点朱砂更使得本应是谪仙之人给划为那等堕落魔教中人。   加上那家世神秘,家中无妻妾通房一流,以及在金銮殿上被楚王当场赞过有着‘不世之才’四字美誉,不知成了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夫君,又或是多少官员的心中第一女婿人选。   而榜眼则是左丞相之子,模样生得清隽如玉,今年不过二十有四,更是这大都里有名的第一公子,只是在今日过后,想来这位置应当得要换人了才对。   其中模样生得宛如女子的探花郎从一出来时,便不知抓获了多少人的目光,只是其中惊艳之色多来源于男子,而非女子。   不过想来也是,一个模样本就才称得上貌美的姑娘谁愿意在一个男人身旁当那等陪衬的绿叶,甚至更有心泛起了嘀咕,也不知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男人还会不会喜欢女人都是个问题。   因着今年前三甲皆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就连这书林里的几人画像都不知追印了多少,更别说在那百年之后,仍是有人会将这一年的状元游街放到嘴边回味一番。   等这一圈结束后,人都已然被太阳给晒得有些蔫了吧唧,其中还有不少人在回到宫门口时,便马上赶回家中去换衣服,免得等晚上的琼林宴上,自己身上的味过大会熏了龙颜。   今次的琼林宴举办在御花园中,邀请百官入席而坐,在等着三日后的官位分配,此次秋闱才当真称得上为‘尘埃落定’四字。   因着此次参加的多为新晋贡生,其中不知是谁提议起了玩飞花令和行酒令的游戏,更得到了一干人的附和声。   “施兄,等下你也会来参加的是不是。”   宋青舟见着这探花郎从入席后便不发一言,连带着他明知凑过去就是热脸贴冷屁股的场景,可人还是忍不住凑了过来,只觉得这月下看美人,美人越看越美。   正因对方是美人,即便这脾气在坏再臭一点又如何,只因美人都是有脾气的。   “不了,我不爱玩这等游戏。”时葑见着男人的刻意靠近,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   见他还欲再说些什么时,时葑在先一步出声打断道:“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清静。”人说着话,还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你别打扰我了,让我一个人静静行不行。   “可今次………”   “她不是说了让你别吵她吗,你这人到底听得懂半分人话不。”先前饮了不少酒的楚钰此时也凑了过来,白净的面皮上还浮现出了两抹红晕,足见先前喝了不少。   “宁王安好。”宋青舟见着眼前人出现时,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风言风语。   说是那宁王当街强抢了一貌美女子进府里欲当一房美妾时,谁曾想那美娇娘却是个带把的,可即便如此,那宁王仍是对对方宠爱有佳,丝毫不介意过对方的男子之身半毫。   而现在又观他们之间的亲昵姿态,以及那施探花郎的好相貌,宋青舟瞬间全身上下都打了一个寒颤,就连再次望过去的目光都带上了奇怪之色。   “好什么好,本王爷不也是老样子吗,反倒是你快走,别打扰了我家阿雪的清净之地。”   楚钰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点儿关系,连带着这说话的口吻带上了令人浮想联翩的缕缕暧昧。   等碍事之人走后,仿佛连她现在所在之地都不知清静了多少,唯那抹探究的目光自始至终只多不少。   “雪客可是在想什么。”前面见着喊了好几声对方都没有回应的楚钰,不由加大了几分音量。   “并无。”   眼眸半垂的时葑半抿了抿唇,也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而且从她从踏入这座宫殿时,总觉得不安到了极点,可她又偏生不知从何处寻到那抹不安。   “还说没有,你的这心事都快要写在脸上了,还是说你瞧上了哪位公主还是哪位小姐。”楚钰从进这宴会中时,便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毕竟若是这御花园中的美景有十分,其中七分应都在此人身上,虽说今年的前三甲个个都生了一张无双好相貌,可其他俩位仍是及不上眼前人半分。   “要是你真的有喜欢的,尽管和本王说,不过本王可得事先说好,若是瞧上了有夫之妇我可不会帮忙的。”   “我是真的没有,宁王就莫要总是取笑草民了,何况公主金枝玉叶,岂是我想尚就能尚的。”   时葑摇头轻笑,再三婉拒了他的好意,而且她一个女人喜欢什么女人,要是真的喜欢了,那才是真的有了毛病。   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的摩挲着酒杯边缘,漆黑的眼眸中似在思索着什么,甚至,她能察觉到,在这场琼林宴中,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她,更应该说是在打量着她的这张脸才对。   她更知道,自从她来到这楚国后,一些当年认识和她这张脸有着几分相似之人,也在一步步的浮出水面,就是不知他们到底是敌是友,为的又是什么?   “谁说不行,若是你想,本王定然会当其中牵桥撘线之人。”楚钰就跟听不懂她话里的潜意思,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理所当然的话。   “那草民还得多谢王爷的美意。”   “你我二人之间谢什么谢,就冲着你的那张脸,宫里头都不知道有多少公主上赶着想要嫁你,何况你的府里头干干净净又没有那等乌烟瘴气之辈。”   “要不是因为我是男的,还有你不是个女的,本王都想自荐枕席,或是直接将你给打晕了带上|床来,可惜啊,这老天爷就爱同我们俩开玩笑,你说你都二十多岁了,怎得府里也没有半个伺候的女人,往日里也不见你往那等花街柳巷里钻,阿雪,你老实告诉本王,你是不是不行。”   随着最后一句话,楚钰还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掩藏在锦袍下的那两条腿中看去。   时葑听着他嘴里冒出的那些话,差点儿没有忍住想要来一句,说:我这府里虽然没有养女人,可是却住了一个好妒到锱铢必较的男人。   要是这府里头真多了个女人,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一日还是个问题。   最关键的是,她还真的不喜欢女人!   “探花郎可在。”人群中不知谁唤了她一声,也打断了他们继续交谈下去的闲情逸致。   “草民在的,不知大人唤草民可是有事。”羽睫半垂中时葑放下手中饮到一半的酒水,连忙走出。   “陛下说是让您到乾元殿一趟。”   “不知陛下唤草民是有何要事?”   “这个陛下不说,老奴也不知道,不过还请探花郎早点过去为好,莫要让陛下等久了。”   前来传话的刘公公说着话时,还特意多看了她几眼,心下不由感叹,这探花郎的模样长得可真是俊,连这后宫里头的娘娘都比不上半分。   唯一可惜的是,是个男人,若为女子,定然也是个宠冠后宫的命。   等她随着刘公公离开时,原先身后的那抹浓稠恶心视线好像也在顷刻间失去了踪影,同时换上了另一道阴寒冰冷的视线。   乾元殿中,先前早已离席的楚王看着这张,与当初那人有着五分相似的脸时,一瞬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亦连嗓子眼都像是被堵得难受。   而楚王今年不过刚到不惑之年,因着长期居于高位养成的威严,总会使得人下意识的忽略掉了他那张宛如刀削的五官,以及那鬓角微染上的几根白霜。   “不知楚王唤草民前来所为何事。”因着现还未分配官职,她仍是自称草民。   “朕不过是见探花郎长得颇像朕的一位故人,何况寡人听说你与朕的幼弟一向交好。”立在窗边,双手负后的楚锦看着这站在他不远处的青年时,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想来草民应当与陛下口中的那位故人长得极为相似才对,还有草民之前确实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而同宁王相熟。”   “即便你们二人长得再像,可寡人知道你非她。”楚王悠悠叹息一声,看向她时的目光,更像是想要透过她怀念某一人才是。   “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草民自小孑然一身,家中并无他人。”何况她连自己的家人不知道是谁,她又是谁,更别说家这种虚无缥缈之物了。   这一场不知是试探还是单纯闲聊的对话,最后皆是消失在那无声之中。   等她离开乾元殿时,却不知原先的那扇紫檀木金丝绣万马奔腾的屏风后缓缓走出一面覆银色面具的男人。   “陛下是否也觉得这施探花长得极为像她。”男人的嗓音宛如珠落玉盘,又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笑意,目光则幽幽的望向她刚远去的身影。   “何止是像,更应当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才对。”   “那么不知陛下这次可有何打算,是借此引蛇出洞还是护着这人。”   男人见着小紫檀木案板上未曾卷起的一幅画,即便上面只是随意画了一人的大致五官轮廓时,他仍能猜出画中人是谁,继而道:   “不过陛下可莫要忘了,这周边虎视眈眈之人可不止一个,陛下又打算如何护住这故人之子。”   “只要寡人有心,总能护住的。”其实楚锦说这话时,心里仍是对自己都不大自信的,只因这事早已有过那么一次的前车之鉴。   “陛下之前也是那么说过的,可到了最后,那人还不是早早的香消玉殒。”   好像自从他嘴里说到那人时,即便没有说出那人的名讳,仍是令楚锦周身的气压不知下降了几个冰点,亦连双眉间都凝聚上一层薄冰。   等这场居心叵测的琼林宴结束后,已是到了月至半空之时。   随着大流走出去的时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人却是不知要往何处而去,甚至觉得这天大地大,竟连她的一所容身之处都无。   若是现在让她回施府,她倒是宁可去客栈窝一晚上,也好比过继续耐着性子同人玩心眼。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外头的屎是不是香的   ……   走着走着, 她人在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那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的烟云栏大门前,不由懊恼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难不成真的同莲香说的那样, 她潜意识里就是认为家花不如野花香, 免费的更不如花钱的香不曾???   此时临近丑时, 正是这条花街最为热闹之时, 抬眸间还能看见几位方才在席上一同进举之人,此刻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寻欢作乐, 其中有几人见到她时, 还忍不住将那暧昧的目光对其上下扫过。   时葑抬眸看了眼正在栏边抚琴的白衣青玉簪青年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去。   “公子都许久未来找柳笛下棋了, 柳笛还以为公子是将我这人给彻底忘了。”   “不过公子也真是的, 人来都来了,怎地都不进来, 还非得要在下请你进去才行,若非柳笛的视力好些,恐是连公子走了都还未曾发现。”   可当她才准备抬脚离开时, 原先身处在二楼抚琴的男人却是先一步眼尖地发现了她, 就连那脚步都在不断地朝人靠近。   加上那等暧昧的口吻更惹得周边恩客纷纷扭头看来, 其中更有几个在昨日见过她游街的男人,此时正目带贪婪, 下流的目光扫过她全身,似将她给当成了同路人一样,更有胆大者的心里不禁活络开来,就等着日后寻其机会好一亲芳泽。   “我是来还你银子的,还有和你道一声,日后我不会再来此地了, 望你珍重。”   半抿了抿唇的时葑看着眼前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股淡淡的厌恶感,那种感觉很淡很轻,几乎到了近乎于无的地步,可每一次都会突兀的冒出来。   同时她对于这人见她身上所着衣物后突然改口的举动,倒是泛起了很大的好感,否则她还真不知得如何羞恼成怒的恶嗔出言。   “公子怎地突然和在下说起了银子,再说你我二人之间若是谈起了银子不知得有多见外,还是说公子再恼柳笛前面几次伺候得公子不舒服,连带着公子这才想着要同在下划清界限。”   男人最后一字微微加重,更带着几分轻不可见的怒意,一双手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不放,似要在其落下一圈斑驳红痕后才肯松开。   男人见她不说话,强忍着滔天怒意,又道:   “若是公子有哪里觉得不满意的,大可说出来,何必藏着掖着好让我胡思乱想,还是说公子也是那等有了新人笑忘了旧人哭的负心寡幸之辈。”   “放开,我是什么人又同你有什么关系。”   “虽说是没有关系,可公子又当在下是什么人。”   “能当你是什么,还有你是做这等生意的总不能不收银子,这一次见到,也正好将我前几次欠下的现在一起结清。”时葑半眯的凌厉眸子对上男人漆黑如深渊的浅色眸子时,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这一次正好遇到了,何不如趁此机会将其两清才行,免得日后对她的仕途有误。   最重要的是,府里头有一条宛如毒蛇伺机而动的莲香便已然令她心力交瘁了,更别说这柳笛又不知会是何等类型的毒蛇猛兽,现在的她可不敢赌,更赌不起。   “呵,听公子那么着急的语气想要同在下划清界限,难不成是在嫌在下脏了,还是公子府里头新住了位美娇郎不断地吹着枕边风,更威胁着公子要同在下断个彻彻底底,好专宠那一人才是。”   林拂衣此刻只能想到这两个最为贴切的答案,或者是他哪里露出了马脚,故而被她发现了都不得知。   可即便是这样,这戏他也得继续演下去才行,更不可自乱阵脚。   “公子不说话,我便当公子是默认了,还是说公子认为在下定然是那等只要给钱便能上的主。”男人伸出的手指突然扯着她的一缕发丝,更扯得她生疼。   时葑没有说话,显然就是一副默然之态,可就是这样的态度,更是恼怒了眼前的男人。   “啧,不知大人当柳笛是什么人了,或是将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人更是想睡就睡,不想要了更是要一脚踹开是不是。”   前面跟着她出来,并且化身为柳笛的林拂衣看着眼前满脸写着冷漠无情的女人时,当真恨不得将她给直接掐死。   她当柳笛是什么人!又当他林拂衣是什么人!   还是说最近因着那莲香的归来伺候得她乐不思蜀,更甚是不知被灌了多少迷魂汤,连带着她都想要守着那等卑鄙无耻的小人过日子不成。   若是当真如此,他怎能允许,更甚是任由他们在他眼皮子底下逍遥快活,当初可是她擅自撩拨他心弦在先,等他动了心后又一脚踹开,可当真是长本事了!   “你将这银子拿好,此后便当你我二人两清了。”有些话即便她不说,对方也应当是懂得才对,毕竟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又是做什么,他理应是在清楚不过。   何况她今日前来的本意就是将银子还他的,至于再多的,她却是不想在说些什么,甚至不愿在同此人有着过多纠缠,觉得现在就是在好不过了。   “呵,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当柳笛是你养在府里一条挥之即去,招之即来的狗不曾。”林拂衣看着被强塞到他手心中的银子时,怒极反笑,亦连手中的银子都被他给捏得变了形状。   “若是公子觉得就凭那么一点银子就想打发了在下,是否觉得有些太过于儿戏了。”   “那你想要什么。”男人突然压低的嗓音与那周身散发而出的阴戾之气,无端令她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   “柳笛想要什么,公子不是一直清楚吗。”林拂衣唇瓣轻扬,凑过来轻舔了她的耳尖一下,又朝其哈了一口气。   他的意思已经是在明显不过了,他想要的不是银子,而是她这个人。   “放开,你当我是什么人不曾。”时葑看着这伸过来搂住她腰肢的手,怒嗔出声,漆黑的眸子中更闪过一瞬的杀意。   “在下能当公子是什么人,自然是那等耐不住寂寞寻花问柳之人,那么在下又在问公子一声,公子又当在下是什么人。”   “自是那等伺候人的人,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将你当成那等良家子不曾,你在说这话之前,不若先摸着自己心口说一句,配不配。”闻言,时葑嗤笑一声,只觉得无不尽的讽刺。   一个楼里卖身的下贱玩意罢了,难不成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金贵的主不曾,也不怕说出来惹人发笑。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对方那物倒是生得颇有重量,可惜的是,就只会横冲猛撞,就像是一头耕田的牦牛。   “原来公子一直都是这么想在下的,亏在下还一直以为公子同柳笛是两情相悦之辈,不然之前的几次不会就单独来寻在下了。”   林拂衣收敛起脸上的那一抹笑,漆黑的瞳孔中则挂着一抹讽刺的冷意,就连搂着她腰肢的力度都在不断增加,似要将人给彻底揉碎进了骨子里才肯作罢。   “不过公子既是明白这理,那么这银子公子不妨拿回去,并将这人给留下可好,不然的话,在下可不敢保证我的这张嘴会不会说出去一些不应该说的事,即便公子现在对我起了杀心,那么我先前藏在盒子里头的东西定然会被楼里人找出,届时无论如何,公子的为官路途也会到此中断了才对,即便不断,也难保不会就此停滞不前,更不知会引来多少恶心的苍蝇前仆后继,目的就是想要扒下公子的裤子一探究竟,瞧瞧里头到底是男是女。”   “你在威胁我!”时葑眼眸半眯,里头盛满的皆是阴戾狰狞之色,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悄悄地出了鞘。   “在下怎么是在威胁公子呢,何况公子长得那么好看,加上这长夜漫漫,即便是让柳笛再睡那么一回也不愿吗。”柳笛说着话,那双手则搂着她的腰,并将人往里头带去。   “柳笛所求的不过就是那么一次,若是今夜过后,公子即便是在街上同柳笛相见,柳笛也不会贸贸然的上前说着与公子相识的傻话,前提是,公子莫要在起了那等对在下斩草除根的杀心,不然在下即便是死也得要拉着公子当那黄泉路上的相伴之人。”   “公子是个聪明人,应当懂得何为对的选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不知huan好了多少次,现在不过又是多加了一次,又有何关系。”   时葑被人带进去时,原先躲藏在黑暗中监视着她之人,也飞快地往那施府中跑去。   而此时的施府即便入了夜,仍是灯火通明一片。   许是那人还未回来的缘故,只随意披了件淡黄色竹枝缠红梅的莲香点了一盏小灯,正坐在桌旁给人细细缝制着一件新的小衣。   因着她喜好牡丹,他还在上面绣了牡丹红梅或是兰花等物,边上则摆放着一枚他新做不久,正欲拿来送人的竹青色牡丹纹香囊。   眼见着已快要到丑时,那人仍是没有回来,连带着他也有些坐不住脚,正当他准备提灯出门时。   谁曾想会先一步收到了那等令他雷霆之怒的消息,棕色眼眸中满是阴翳横生,手中的那张薄纸瞬间化为齑粉,归为天地间的一方养料。   好啊!好!当真是好得很!   他不过就是不在她身边那么一刻,她竟是大着胆子跑出去胡乱打野食。   看来还是他平日将人给喂得不够饱,这才给了她那颗拈花惹草的心,原先他不舍得用上的宝贝,这次却是如何都得用上了。   莲香不知想到什么,唇角上扬的弧度在不断扩大,直形成一个诡异的扭曲程度。   此时的烟云栏二楼,一处雅致的房间中。   “姑娘吃多了香肠,不如今夜尝尝香蕉的味道如何。”他说着话,便将放在桌上果盆中的那根香蕉拿了过来,并剥去了外皮递到了她的嘴边。   “不了,我不大爱吃香蕉。”只觉得眉心有抹烦躁之意的时葑推开了这放在嘴边的香蕉,继而拿了一颗枣子放进嘴里。   “若是姑娘不喜食香蕉,我这里还有其他水果,总会有姑娘喜欢的,比如这猕猴桃和水蜜桃的味道倒是也不错。”   他担心她认为这水蜜桃的表层上有毛,还特意用茶水给清洗了一下,方才递到她的嘴边,亮晶晶的眼眸中,似要亲眼看见她吃了下去才行。   “不了,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现在没有多大胃口。”   时葑眼见着若是她再不回去,府里头的那个男人难保不会发疯,而且她现在真的是没有那种花前月下甚至是寻花问柳的兴致。   直觉告诉她,若是她再不走,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正当她准备起身往外离开时,谁曾想她的嘴边再一次递来了男人将外皮给剥开了的芭蕉。   “姑娘好不容易来柳笛这里一趟,总得要吃点东西在离开才行,要不然便是在下这里待客不周了。”   “若是姑娘不喜欢吃这香蕉,柳笛这里的桃子与猕猴桃味道也是一流,就连这个头不但比外头的大,就连这个甜度也是外边无法比拟的。”   林拂衣见她抗拒的漠然神色,脸上的笑意也在逐渐增加,直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时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若是换成往日她定然是早就应了下来,可现在,她是真的没有那个心情,甚至脑海里就像是被人给随意塞进了不知多少的线头,缠得她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了,你这里的果子成色那么好,想来定然有很多人想吃的。”人说完,便转身往外离开。   “可其他人柳笛都不想给,就只想着留给姑娘吃,反倒是姑娘在不吃,这水果若是放久了,难保会变了味,若是姑娘不喜欢这水果,我现在便去吩咐小厨房给姑娘端一盅温热的杏仁羊奶来可好。”   “不了,我想起来我家中还有事,先行………”   正当时葑还欲在说些什么拒绝的离开之话时,鼻间忽地飘来了一阵奇异的香,就连那香的味道,她还不止一次的闻到过。   等她两眼一黑,昏过去时,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边上男人森冷的笑意。   桌上的白玉果盆中,则在不断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红木雕花大床上的天青色缠枝绕莲纹帷帘被放下,似要遮挡内里的春光无限,水色流苏惠子则无风自动,不时相互缠绕,似那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铺了白绒毯的地上则凌乱的洒落着彼此间地衣物,大到外衫,小到那发中白玉兰花簪。   就连这屋里头的花香都渐浓,炙热得能烫伤人的温度也在寸寸攀升。   等莲香到来时,不顾龟公的劝阻,黑沉着一张能拧出铁水的脸便往楼上赶去。   “公子,你不能进去。”   “今夜柳笛里头可是有客人在招待,唉,公子你不能进去。”   “滚开。”   当莲香暴力的踹开那扇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后,看见的便是这令他在怒不可遏的一幕,以及那不断充斥在他鼻间的缕缕甜香。   若是他还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那才是一个真的,彻头彻尾的傻子,掩在宽大云纹袖袍下的手紧攥成拳,不时发出令人牙根尽酸的‘咯咯’音。   “你们在做什么。”一字一句似从男人牙缝中硬挤出来无二,满是带着森冷血沫之气。   屋里头的男人,听到门推开后的声响时,这才不情不愿的伸出头来。   “能做什么,自然是做那等你情我愿的买卖之事。”   林拂衣见着这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早不少的男人,眼眸中的那抹笑意在不断加深,亦连攥着女人手腕的力度都大得恨不得在其上留下一圈刺眼红痕。   “反倒是公子于这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不知道今夜在下可是要在里头伺候一位贵客吗。”他嘴里的‘贵客’二字咬得格外之重,更带上了几分炫耀的口吻。   “呵,能来做什么,自然来寻人。”   “不过这里可没有公子要寻的人。”林拂衣起身将天青色帷帘放下,随意用着一旁的女子肚兜擦拭着那还精神奕奕的小家伙。   身上布满的点点红梅都在无声的彰显着,他刚才到底在做什么,更对她做了什么。   “反倒是公子可知你打搅了在下的好事不曾,须知这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可不知浪费了我多少千金。”林拂衣的语气就跟刻意挑衅他一般,同对方之前一模一样。   “你们这能叫好事,不过就是肮脏的苟且。”莲香许是怒到了极点,反倒衬得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   “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有些人居然能下贱到这种地步,更借着其他人的脸皮恬不知耻地来行这等苟且下流之事,也不知若是传出来了会如何。”   “即便传了出去,你认为会有人相信吗,说不定人家当你是疯子还差不多。”林拂收敛起脸上那抹虚伪至极的笑,他知道,他认出他了。   毕竟对方可是一只在往日中,最会装成那等无辜的羊羔,好用于欺骗愚蠢的猎物的狈。   “反倒是你说,若是她知道了你做的那些恶心事后,以及当年的真相,你说她还会继续与你虚与委蛇下去吗,怕不是与你拼个鱼死网破才肯善罢甘休。”   林拂衣见他想要将人带走时,连人都带了几分阴冷之色,浅色的眼眸中满是漆黑慑人的幽幽冷光。   “放下她!”   “滚开。”铁青着脸的莲香见着还欲想要阻止他的男人,冷嗤道:   “呵,你说若是她知道了,当初清高得只要王爷一碰就寻死觅活的墨染现在却借着其他人的面具来刻意接近她,你说这两件事比起来,谁会更恶心一筹。”   “不过墨染倒是好本事,让开!”   睡得有些迷迷糊糊,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葑在被人连带着锦被给打横抱起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当她睁开那困得已经成一条缝的眼睛,见到抱着她人的是莲香时,这才缓缓地再次闭上了眼。   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现在的屋子里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剑拔弩张的情形,而里头的对峙又是凝固到了何种程度。   等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然发现自己回到了施府中,只是………   “你干什么,你疯了不成,你放开我!”时葑看着双手被绑在床头的自己,只觉得无尽的恐慌瞬间朝她袭来,指尖满是颤意。   这一幕更像极了她十七岁时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被无助地绑在了床头,甚至一度哭得连嗓子都哑了,亦是无人理会半分,反倒换来的是更深的红梅印记。   “呵,疯,我人早就疯了,还是被阿雪给逼疯的。”   莲香看着她的这张脸,以及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一股血气直涌大脑皮层,眼眸更被其染成了猩红,内里则布满了扭曲的癫狂。   “阿雪今夜倒是好雅兴,奴在家里头等了你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感情是跑出来打野食了。”   “外头的野男人有什么好的,那个男人有我伺候得你舒服吗,长得有我好看吗,你说话啊。”莲香低下头,双手掐着她的脖子不放,身下的力度就跟在打桩一样。   最近院子里新围了一块草药圃,外头的木头桩子皆是由他亲手削好的,并用着锤子往下压的,他担心若是埋得不够深,或是那力度轻了些,难保一个大的风雨天过后,不会将那柱子给吹得连根拔起。   后面,连带着他每次打桩的力度都又重又狠,直到要贯穿最下面的那一层地心来才行,只是这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连带着他的手都染上了湿|润。   这雨下得又大又急,连带着他原先好不容易打好的木桩都要在顷刻间滑倒。   “够…够了,你给我放开。”   “怎么可能够,若是奴不给阿雪一点教训,说不定阿雪下次还会背着奴去找外头的野男人,还有阿雪这人就是个不长记性的主,有些东西即便是奴不舍得给你用也得给你用上了才行。”   “是不是因着没有吃过屎,阿雪便总觉得连外头的屎都是香的。”   “你给我放开,莲香。”许是窒息的感觉过于强烈,连带着她的神情变得越发癫狂,披头散发得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可是她疯了,上头的男人却是疯得比她还要更彻底。   是那种即便他死了,他也要拉着她一起去死的那种疯。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赈灾     那日后……   那日后, 好在因着官职还未曾分配下来,她也得以躺在床上歇了几天。   只是在第三天下床的时候,仍是能感受到下半身有一股撕裂后的痛, 更多的不是躯体, 而是心理。   只因她最后在迷迷糊糊中, 听见了他附在她耳边说的那一句话。   “阿雪你可真不乖, 简直就同你的那位母亲一样,若是你们都能稍微听话一点, 又怎会落到这般下场。”   她有预感,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甚至是认识她的生身父母, 可, 为何老天爷总喜欢同她开这样的玩笑。   今日外头下起了蒙蒙细雨,雨水从檐下滴落, 就像是泛着银光的珍珠小水帘,因着窗外种植了一片碧绿芭蕉树,连带着她也来了个听雨打芭蕉的雅兴之事。   黄梨木如意小几上的白瓷青枝绕碧莲蒜头瓶中, 则斜斜插着一枝昨晚折下的娇艳海棠花, 许是因着一夜过后, 连带着花瓣都蔫蔫的,不再复先前水灵饱满, 连色泽都黯淡了下来。   躺在八宝如意石榴花大床上的时葑自从醒来后便一直望着那半开中的直摘窗发呆,就连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响动也唤不来她的半分回应,就像是自顾自的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今日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芹菜蟹黄包还有杏仁羊奶,若是你现在不想吃这些甜的,我便去给你重新做点咸的菜色过来。”   刚从小厨房回来, 额间用一条两指宽纯白绷带缠住的莲香似乎当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宛如无事人般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亦连这脸上都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   “阿雪现在身体可好点了吗,那日都怨奴,若是阿雪想要打我骂我我都心甘情愿,只是莫要不理奴才好。”   “还有你的肠胃本就不好,若是再不吃点东西垫垫,不然等下难受的还不是你,即便你在气奴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才是。”   眼睫半垂的莲香轻叹一口气,继而将食盒里的吃食拿出,并将那碗糖蒸酥酪用白瓷勺舀了一口递到她嘴边。   “奴在这里头加了糯红豆和桂花蜜,若是阿雪不想动,那奴来喂你可好,哪怕你只是吃一口也是好的。”   “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闭上眼的时葑不欲在多看这男人一眼,只因有时候无视才是最好的做法,就连那张色淡如水的唇瓣都紧抿着,态度已是在冷漠不过。   “阿雪不想看见奴,可是奴却是想要日日夜夜都见到阿雪才行,不然就连这梦里头都会睡不安稳。”眸中带笑的莲香嘴上说着话,那手则伸进了那锦被中,强势的与她的手十指紧扣。   给她的感觉,像极了被一条冰冷的,腥臭的,吐着殷红分叉蛇信子的毒蛇给缠上了一样。   “你恶不恶心啊,莲香。”挣脱开男人手的时葑眼眸半眯,漆黑的瞳孔中皆是不曾掩饰半分的阴戾森冷。   “阿雪怎么能管这个叫恶心呢,这些分明都是奴爱阿雪的表现。”莲香顿了顿,继而眉梢微扬,妩媚一笑道:   “若是阿雪不想听奴说这些,奴不若和阿雪说些别的,听说在过不久,城东外的一处别院里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交易会,届时往来之人皆是身份神秘的卖家欲脱手一些棘手之物,听说里头还会拍卖少许当年倾言郡主的遗物,不知阿雪可有兴趣不。”莲香深知打蛇打七寸的理,更知这人软硬不吃,唯有那等利益交换。   “阿雪即便不对里面的宝贝有兴趣,可其中一样名叫胭脂泪的好物,就是不知能不能提起阿雪的兴致。”   那胭脂泪名字虽好听,其实不过就是一女子发簪,由当年一位爱慕倾言郡主的男子送出,更因此成功得到了当时楚国第一美人——倾言郡主的青睐,因着那簪子色如胭脂,又如女人流下的那滴血泪,故而得名。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听到‘倾言郡主’四字时,时葑瞳孔猛缩,掩藏在锦被下的手五指成爪,紧抓着身下被褥不放。   “奴先前不是说过了吗,奴什么都知道,可若是阿雪想要知道的话,需得同奴做交易才行,反倒是这碗糖蒸酥酪阿雪要是再不吃的话,等凉了可就失了那么几分味道。”莲香见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亦连脸上的那抹笑意也在逐渐加深。   “呵,你前面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我的便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吗,怎地到了如今还玩起了以货易货的把戏,你说出来不正是打自己的脸吗。”   “可奴之前说的可是钱财一类,又非那等脑袋里的东西。”莲香稍顿了一下,继而再往她所在之地凑了过来。   “何况那日的事,阿雪不也觉得很快乐吗,那时候明明都要到天亮了,阿雪还热情的缠着奴,不让奴离开的那一幕忘记了吗。”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给我下了药。”   药,说到药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那药她是什么时候喝下去的?闻到的又是什么香?以及到了最后,为何连她都到了失态得变得不像自己的地步。   “什么药啊,阿雪可不能平白冤枉奴,奴可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更从未做过这等下三滥的把戏,即便奴要做,也得做得隐蔽并且神不知鬼不觉才行。”莲香对上她憎恶的怀疑也不恼,只因他是真的喂她吃了不少好东西。   那些好东西可是他的宝贝,平日里头连他都得要小心伺候着的金贵之主。   “呵,不是你还能是谁。”唇角轻扯,满是冷讽。   “难不成我莲香在阿雪的眼中就是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不曾。”   这一次的时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显然是默认之态。   窗外的雨也适时的停了下来,在临近傍晚时,天边更是罕见的挂起了一座彩虹桥。   在第四日,职务分配下来后。   时葑去了刑部,她当初待了两年之久的地方,而自从那日后,她倒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莲香了,不过这样也好,反倒是令她松了一口气。   而林拂衣则是礼部,虽说不是一个遍地肥差之地,可也是个容易升迁的好地方。   听说楚王还对此人颇有提携之意,说不定在过个一两年凭借他的本事便能爬上了那一等大臣的位置,其中更有不少大臣试图想要将家中小女嫁予他为正妻,却被一一拒绝。   十月份的天已经泛起了少许寒意,亦连早起时呼出的气都以肉眼可见的凝成白霜。   因着今日是她第一天上朝,连带着她起得都比往日早,甚至在临出门时,还对镜照了许久,生怕哪里有不妥之处。   因为她凭借着一张生得同楚王故人相似的脸,好运气的当了一个正五品的刑部郎中,而其他大部分进士则是去了翰林院当起了修编的活计,那处活儿虽轻松,可升职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比不上其他几处升迁来得快。   其中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听,那日楚王唤她前去乾元殿到底所为何事,又在那里头待了一个多时辰是做了什么?   谁认世人都爱打听皇家八卦,加上这探花郎又是那么一个色若春花的主,难保不会令人浮想联翩。   今日换上了一身浅绯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时葑坐着马车在宫门下车后,正好遇到如今在礼部为光禄寺少卿的林拂衣。   “施郎中今日来得倒是早。”林拂衣自从那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连带着他看向她的目光时,都带上了几分馋意。   就像是那等饿了十天半月,想要马上扑上去将猎物撕碎,并咀嚼入腹的那种侵略性的目光,可他却掩藏得很好,好到连对方都未曾发现半分。   “在早又哪里早得过林少卿,反倒是下官最近可是听说了林大人的家门槛   都快要被官媒给踏破了,也不知道像林大人这样的男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当真是令下官好奇得很。”   时葑看着突然凑过来的男人时,鼻间好像轻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瓜果香,那味虽淡,却意外的抓人心。   “不过林大人如今也二十有五,其他人像林大人这样的年纪时早已是膝下儿女成双,可唯独林大人身边不说有红颜知己半个,就连那等知冷知热的娇妾美婢都没有,这样可是很令本官怀疑,林大人莫非也是那等有着龙阳之好的人。”   “本官喜不喜欢女人雪客还不知道吗。”林拂衣朝她靠近时,手下意识的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置于鼻尖轻嗅,也不顾及周围还有其他同僚那满是暧昧与震惊的目光。   “若是本宫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本官自然是喜欢那等颜色生得艳秾的良家女子,反倒是雪客在说我之前,不若先整明白了你身边的那群莺莺燕燕才是,你说你身边的那些男人们伺候得久了,难保不会变得娇纵甚至是露出一些马脚来,故而将祸水引到了你的脚边。”   林拂衣见着她后脖间的那一抹未消红痕时,唇角的那抹笑意瞬间僵硬,一只手更悄悄地紧握成拳,眼眸深处则在不断的酝酿着即将喷涌而出的风暴。   “施大人这段时间里可别玩得太过火才是,若是到时候不小心中了奖,届时有些事即便是你想要瞒也瞒不住的。”他话里不但是讽,更多的是数不尽的恶意,亦连那攥着她发丝的力度都在不断加重。   “多谢林大人关心,本官自然会注意的。”时葑对上男人漆黑如深渊的眼时,随即弯唇一笑,说。   “若是真有那一天的到来,即便那东西已经在本官肚子里头成型了,本官都会亲手一碗堕胎药下去,永远不会让他有活着出来的一天。”   “你可真是狠心,那可是你肚子里头的血肉,俗话说母子连心,你当真舍得吗。”   “有什么舍与不舍,左右不过就是一块没有成型的死肉,只要是任何阻挡我步伐的人,物或事,他们就都不应该有存在这世上的理由。”   “是吗。”林拂衣对上她再为笃定不过的狠辣目光,忽地眉心跳了跳。   脑海中更下意识的浮现出一个残忍到了极点的想法,就是不知她届时,是否还会如现在一样坚定。   他可当真是拭目以待得紧。   随着二人这次交谈的不欢而散后,也到了上朝之时。   其中楚国的朝会是七天一大朝,三天一小朝。   因着她的官职低下,故而没有得以入殿旁听的机会,只能站在殿外,等这早朝散去后,她也随着大流走了出去,而她的袖口里还藏着之前还未来得及吃完的芝麻香卷大饼。   许是见着人已经走出宫墙外,连带着她都有了几分放松的惬意,继续掏出了饼来啃着。   “你在看什么。”   “我只是在看那只麻雀。”时葑听见声音便知来人是谁,而她的目光则自始至终都放在那只麻雀身上不曾移开半分。   “麻雀有什么好看的,更加别说身无二两肉,吃起来都没有多大滋味。”男人的话里话外,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都想着吃的,反倒是我之前倒是忘了问你,你之前的考试成绩怎么样。”见着麻雀扑棱棱展翅而飞的那一刻,她方才收回了远去的心神。   “还能怎么样,自然是名落孙山,反正本王又不是那等正儿八经的考生,不过就是去走两下过场而已。”   楚钰和她说话的时候,忽地凑过来看了她许久,眼神中满是带着复杂的奇怪之色。   “怎么了?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阿雪好像比之前变得还要好看了点,就连这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更别说身上还总带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要不是上次本王亲眼看见你是一个带把的,说不定直到现在都还误以为你是个女人。”   “王爷难道不知道,不能随意夸一个男人长得好看吗,还有我又非是那等伺候人的怜儿,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毕竟她当年可是因着这张脸,不知吃了多少亏和羞辱。   若是有选择,她也希望自己的脸能生得普通一点,在普通一点,这样说不定就不会遭受到那么多无须有的苦难,甚至是一次两次的被沦为他人取笑甚至是打赌的乐子。   平静的日子还未过上了几日,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因着今日朝堂上有官员上报,因为半个多月来的雨水肆虐,导致青州一带发生了大型洪涝。   加上去年修葺的护城河有人偷工减料等原因,导致水位面不断上涨,若是在此事在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赈灾处理的话,说不定事态还不会严重到了现在骇人听闻的地步。   可因为底下官员隐而不报,等此事传到盛京之时,边缘的三州十七县均有不同程度的受连,良田千亩毁于一旦,青州一带更呈现出以人为食或是浮尸千里的人间惨剧。   楚王一怒之下,亲点了三名钦差大臣带上百车粮食前往那青州赈灾而去,更要将那隐瞒灾情不报的一众官员给押送回京,严加审问。   还在摸索着上手刑部职务的时葑,原本以为赈灾那等大事同她这个新入职的小虾米没有任何关系的,可谁知等那名单下来时,她赫然榜上有名,甚至还是那钦差大臣中的一员。   而里面不单有早年有过多次赈灾经验的陈大人,更有在水利一方面颇有造诣的张大人,而唯有她,就像是一个凑数塞进来的关系户。   其中更是不由令人联想到,这朝堂中是否有人在为她铺路,可那人又会是谁?   因着事态紧急,给不了他们太多收拾的时间,今日颁布下来的旨意,在明日辰时便要出发,连带着等圣旨一下时,她连值都未下便告假赶回了家中收拾所带之物。   因着此去一来一回,少说也得有三月之久,加上如今天气渐冷,这贴身衣物自然是能带多少带多少,还有她所食的药物也是。   连带着才不过一小会儿,她便整理出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看起来不像是去赈灾,反倒更像是去游山玩水一样。   “这一次的青州一行,阿雪真的不带上奴一块儿去吗。”   正当时葑收拾挑挑拣拣所要带的行李时,不知打哪儿出现的莲香不满的来了那么一句,他的手上则还端着一碗新做的杏仁豆腐和上头洒了少许桂花蜜的芸豆卷。   “我带你去做什么,再说你又以什么身份,反倒是那拍卖行的时间,你可打听好是在什么时候开始举办的不。”毕竟里头有一样她势在必得之物。   “大人吩咐的事,奴自然是打听清楚了,正是在十二月初,若是这一次处理得快些,说不定正好能赶上。”   莲香见她叠的衣服就像是将一块皱巴巴的抹布随意塞进去后,实在有些看不过眼的将人给拉到一旁去,好让自己亲自动手。   “这么多年了,奴还以为阿雪叠衣服的水平会有些长进,谁知道那么久了,反倒是越叠越难看了。”   “这不是有你帮忙吗,还有这衣服叠得在整齐不也是一样要拿出来穿的。”   时葑见他过来帮忙后,她也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坐在那圆木雕花螺青桌边,捧起了那碗杏仁豆腐慢慢吃着。   何况此一行前后,她不知得要忙多久。   “奴虽能帮忙,可谁叫阿雪这一次去的时候却狠心的不愿带上奴,最重要的是阿雪这一去一回的,可莫要被那等不长眼的野花野草给勾得迷了眼,届时就连这家的位置都寻不到了。”   时葑知道他这是在潜意识的提起上一次发生的事,连带着她也没有回话的兴致。   “阿雪怎地都不说话了,难不成是被奴说中了你的那点儿隐秘心思了吗。”正在给她叠着贴身衣物的莲香见她不语,原本还带笑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阴翳之色。   等他转过身时,却伸出那修长的手指禁锢着她略显瘦削的下巴不放,力度大得似乎想要将其给碾碎成齑粉般。   “阿雪前段时间答应奴的事难不成都忘了吗,阿雪可是说过日后身边除了奴之外不会在往府里头纳新的哥哥弟弟回来,就连在外头也不会多看其他的野男人一眼,那么现在阿雪又是怎么对奴的,难不成现在连听奴多说几句话都嫌烦了不曾。”   莲香话说到最后,连人都带上了几分小小的吃味,亦连这庞大的身躯都坐在了她的腿上。   人家那叫小鸟依人,他这完全就像是老鹰拱人。   “果然啊,这男人上了岁数就是不值钱,不但比不上外头的弟弟年轻漂亮,就连这张嘴也说不出那等哄人的甜言蜜语了,难怪阿雪的这颗心总想着往外跑,不过若是阿雪在这样,奴到时候要是一时想不开打断了阿雪的腿可怎么办,到时候难过的可还不是是奴一人。”   男人刻意拉长的一句幽幽叹息,像极了那等深墙高院里的深宫怨夫,凄凄惨惨的调子则是那午夜梦回的满地梨花落。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无理取闹更甚是疑神疑鬼。”时葑放下那吃到一半的杏仁豆腐,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   还有他说到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呵,奴也不想这样的,可谁叫阿雪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给不了奴。”莲香似乎不觉得他有哪里说错了,就连这嘴里的阴阳怪气都只多不少。   “有时候奴就在想,若是阿雪能稍微听话一点,或是心里有奴一点,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整日疑神疑鬼。”   “阿雪要知道,这全天下只有奴是唯一一个不会伤害阿雪,更喜欢阿雪喜欢到没了自我的人。”   “奴不奢求阿雪也能喜欢奴,可仍是贪心的想要阿雪的心里也能有奴的一席之地。”话到最后,他的手缓缓的抚摸上了她不知何时凝聚了一层薄霜的面容上,眼眸中的笑变得痴迷而病态。   “放开。”时葑听着他那一口一句的喜欢时,只觉得恶心到了极点,她之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他也是一个虚伪到了极点之人。   “阿雪怎么总是不愿意相信奴说的话。”   “你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   “奴全身上下又有哪里不值得阿雪相信的,奴又何曾骗过阿雪半分,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奴气阿雪不听话而已。”   檐下一只麻雀许是被里头发出的过大声响给惊得扑棱棱的展翅而飞,其中一缕清风徐来,更吹得院中的那株海棠花落了满地绯红之艳。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桃花村     离京……   离京的队伍是在第二日辰时出发的, 因着灾情严重加上路途遥远,连带着这一路行来都需快马加鞭,所带上的东西大多是简易之物, 道一句风餐露宿的披星戴月也不为过   其中职位最大的应当是那礼部的正三品侍郎陈大人, 而后到五品的工部张郎中, 最次则是排在最尾的正五品的刑部郎中。   “大人可要喝点水。”其中一个同行的官员见着她脸色苍白, 以为是这舟车劳顿后所导致的,随即将手中水囊递了过去。   “谢谢。”时葑半抿了抿干裂的唇瓣, 却并没有打算接过水, 复又道:   “现在距离青洲大概多远,还有多久会到。”   “大约还有五日。”   “务必加快速度。”不知为何, 她的眉心不安的跳了跳, 仿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之事一样。   随后,因着越往青州靠近的, 路上更是随处可见饿死骨,或是那等衣衫褴褛,见着他们就要一窝蜂涌上来的灾民, 不过皆被护送之人给拔刀拦住了。   就连周边一些能吃的树皮草根, 尽数被那些饿到了极点的灾民给咽下肚里, 其中还有一些饥饿难忍的小孩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的往肚里塞石头或是那等不容易消化的泥土, 仿佛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等晚上,他们寻了一处较为干净并且并且干燥的地方安营扎寨时。   因着距离青州城越来越近,每个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心,生怕会出现什么意外,导致这百担粮食毁于一旦。   天色渐晚,黑色笼罩大地, 周边篝火点亮照明大地。   当天际上浮现了几颗细小繁星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忽地动了动,很快,便从里头钻出了一物。   “行行好,给点吃的,我和我妹妹已经三天没有得吃了。”   一个年龄约十岁左右,眼窝凹陷,头发乱糟糟如野草的小孩,手中正牵着另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小孩来到了时葑的面前,亦连那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了气一样。   “大人给点吃的好不好,周边的草根都已经被我们给挖完了,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半点吃的了。”   “你们的父母呢?怎么就你们俩个。”话才一出口,时葑便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还有这俩小孩又是怎么在士兵的重重包围中走到她面前的。   “我们爹娘在前几天就饿死了,现在就只剩下我和我妹妹,大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好不好。”   许是连月来看见的人间地狱以及双亲的接二连三逝去,使得少年的眼里失去了光,剩下的只有一片死灰,甚至也不会胆大到,冒着会被砍杀的危险来到她面前讨食。   “我这里还有两个馒头,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吃吧。”时葑说着话时,还戒备的扫了周围好几眼,亦连那手都紧握着腰间佩剑。   “谢,谢谢。”   “你是个好人,老天爷会保佑好人一生平安的。”   小少年接过馒头后却并不急着马上吃,而是先将其中的一个馒头藏在了那褴褛脏污的外衫里,生怕会被其他人给抢走一样,在将另一个馒头分成两半,给自己和弟弟一人一半,这才狼吞虎咽了起来。   “慢点吃,不然这馒头太干了,你们容易噎到。”   “你们二人可是从青州那边来的。”时葑担心他们吃太快会噎着,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递了过去。   “嗯。”许是因着馒头之恩的缘故,使得宁尘也对她亲近了几分,更多的是,好看的东西谁都会喜欢,人更不例外。   “那你可否和我说说青州那边的灾情。”   “你想知道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少年戒备的看了她一眼,脚步更是连连后退,仿佛当她是那等食人的猛兽般。   “我是此行赈灾的官员,因着之前青州官员隐而不报,等我们收到这边灾情的情况后已经是在半月之后,所以我想从你们嘴里知道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才好给那等贪官污吏治罪。”时葑并未打算掩瞒什么,并且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小子定然是知道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东西。   何况这少年突然出现的场景,时间,以及给她的感觉,都奇怪到了一个浓郁的点上。   “呸,原来又是一个狗官,亏我刚才看见你的脸生得好,还以为你会是个好的,感情和之前那些贪官污吏是一丘之貉。”   “像你这些狗官肯定是想要从我的嘴里知道些什么,好用于掩饰你们的贪心不足蛇吞象,最后在将我给杀人灭口了是不是,你们的那些把戏我只要想想就能猜到,呸。”   “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有你这小子又到底是谁,若是你不说,本官倒是不介意像你话里说的那样当一回狗官。”时葑锐利眼眸半眯,浑身上下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阴戾之气。   不怪她多疑,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刻意接近她的人,她都不得不防。   “果然狗官就是狗官,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现在就开始狗急跳墙了。你这狗官可听好了,我和我弟弟原先是在青州城外的农户之子,因为发生了洪水爹娘就带着我们一路往西边逃亡而下,可谁知道………”   “可这里是南面,并非西面。”时葑在他刚一出口时便马上打断。   她那盛满着渗人恶意的黑渗渗瞳孔中正盯着这说谎中的少年,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原先用于当腰带的软剑也先一步抽了出来,直指少年脆弱的脖间不放,阴测测的威胁道。   “你若是在不说清楚你是谁,小心我这手中刀剑无眼,反正本官都已经被你骂是狗官了,在残忍一点又如何。”   可她还是低估了对方,何况对方也并非是那等吃素的主。   “救命啊救命啊!有狗官滥杀无辜。”   “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有狗官草菅人命,你快睁开眼看看啊!”   时葑在他出声的下一秒,人已然起了杀心,可是当她准备将剑刺进那少年的喉咙中时,眼前忽地浮现出一阵白雾,还有一股味道极为清淡的草木香,像极了她幼时那年闻到的一样。   不,那股味道比那幼时闻到的还有淡上几分,当初的则是比现在还要浓郁。   等那白雾被风吹走的那一刻,原地哪里还有那少年的半分影子,若非她怀里的馒头和挂在腰间的水囊消失不见了,她恐怕还以为这是一场梦,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梦。   还有,那少年到底是何人?他身上的那香又是从何而来?   “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之前在不远处的士兵听声赶来,可是当他们来到这里时,看见的只有时葑一人,并未见到方才发出声音的少年。   “没有什么,反倒是你们注意加强周围的巡逻,本官担心今夜会有危险。”特别是刚才给她一种强烈不安感的少年。   直觉告诉她,他们在过不久,还会见面的。   半夜,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暴雨,迫使他们不得不连夜拔营离去,可往往天不遂人愿。   大雨瓢泼下,他们的去路被一支装备齐全的军队给拦住了,身后则是那不断涨高的水位。   “几位大人来了本官这青州地界都不提前和本官说一声,若是有哪里招待不周的还请见谅,不过几位钦差大人来就来了,怎么还给本官带来那么多礼物,实在是令本官有些受宠若惊。”其中为首的则是那大腹便便,现年四十有五的莫郡守——莫飞天。   “想必这位便是传说中的施大人了,看这模样竟比那画中仙还不知要好看上多少,就连下官养在府里头的那些美人都比不上施大人半分貌美,啧啧啧,也不知施大人到底是怎么长的,看着就令人心痒难耐。”   莫飞天的目光贪婪的扫过他们护在队伍正中间的那几车粮草时,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一抖一抖的,特别是当视线移到边上的其中一人时,更是惊艳无比。   “不过这么一个美人要不是其他人告诉本官说施大人是个男人,害得本官还以为施大人也会是那女扮男装的美娘子。”一言落,其他人都跟着起哄出声,就连那等贪婪的垂涎目光都只多不少。   “狗官,休得胡言乱语。”先前给过时葑水的正直青年许是听不得这等污言秽语,怒嗔回应。   “本官是如何长的就不劳烦莫郡守关心,反倒是莫郡守可有想好如何为你脖子上的那颗肉瘤开脱了不曾。”时葑伸手阻止了身旁人的动作,抬眸回望过去。   “不过想来莫郡守的脑袋应该硬得很,否则也不会贪污了赈灾的银钱,更在发生洪涝的第一时间隐而不报,就是不知莫大人的那颗脑袋在硬又能够砍几次。”   “本官的脑袋硬不硬本官不知道,不过本官倒是知道施大人的嘴巴倒是挺硬的,说不定就连这伺候人的嘴上功夫也不错。”   目带贪婪之色的莫飞天搓了下那满是带着金戒指的手,随即朝着身后伸出手,冷笑道:“来人,将他们全给拿下,记住千万不要伤到那位美人,到时候等本官玩完后就会赏给你们。”   随着一声话落,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们皆是一窝蜂地涌上,像极了贪婪的豺狼虎豹。   他们带来赈灾的不过只有百十人,其中更有一半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方却是带来了整整五百多人。   俩方人马一对上,无疑就像是鸡蛋碰上石头。   因为刚才之事,导致里头大部分人都冲过去围堵住了时葑,而那些随行官员又何曾遇到过这种场面,更有几个见着那将他们围住的带刀士兵杀鸡儆猴后,直接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要么就是手脚哆嗦得像一条软脚虾。   “施大人还是放弃挣扎比较好,若是乖乖得从了我们,说不定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这么一个美人我们还真舍不得对你动粗。”   时葑对于他们嘴里的那些污言秽语与不断的出言威胁并未理会半分,只是一味的握紧了手中软剑,不断与那些想困住她之人缠斗在一起。   时葑侧身躲过了身后朝她砍来的长刀,并抽出了刺在身前人的软剑,借着身后想要偷袭她之人为借力踩上他肩膀,将先前早已准备好的红色粉末洒在他们脸上。   顿时,地上倒下一片哀嚎的尸体。   当她刚准备往莫郡守所在的马车上飞快跑去时,黑暗中,一支箭矢直直的朝她所在之地破空而来,不得不逼着她飞快的往后躲。   “呸,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将那美人给本官拿下,记住不能伤到了那张脸,谁要是能活抓到那美人,本大人赏黄金百两。”站在不远处的莫飞天看着这群废物那么久还没有将人拿下,连带着他都一连大骂了那群人好几句废物,饭桶。   因着莫郡守的命令,原先围着时葑的十人现已增加到二十多人。   而她因着先前的缠斗,此时身上早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她知道,即便她真的能将这围困她的二十多人尽数斩于刀下。   可若是三十人,四十人,五十人,乃至上百人的时候,她又当如何。   “美人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为好,要不然小爷担心手上的这刀会刀剑无眼,要是不小心伤到了美人可怎么办。”   “老刘你还和这人说什么废话,大人不是说了只要抓住了这美人就每人奖百两黄金吗,大人还说了等玩腻了后就将这美人送给我们兄弟玩玩的,老子长这么大,都还没有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也不知道玩起来会是怎么滋味。”   另一个高瘦男子则是趁着他们二人说话间,阴险狡诈的将手中长剑往时葑身上刺去,下垂的倒三角眼中则飞快的闪过一抹势在必得之色。   “呵,想要抓住我,也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   眼见着自己逐渐处于劣势下的时葑瞳孔欲裂地扫了眼身后步步紧逼之人,不带丝毫犹豫的跳下了身后的滚滚长江水。   那湖面上一个浪花打来,不知沾湿了多少人的袍角。   “施大人!”   其他被俘虏的官员和士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葑被身后,波涛汹涌的河水冲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就连这天上的雨下得都越发急促,似在无声的掩藏着什么不可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而这件事,很快的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楚王手中。   “可是那人传来的消息。”面敷一张银白面具的男人正坐在竹林下独自对弈,见着面色难看的楚锦时,似乎早有预料。   “国师大人不是早就算出来了吗,甚至就同你最初的断言无二,寡人护不住她。”   “可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叫事在人为。”   “当初倾言郡主愿以命换运,不也是一种人与天斗的做法吗。”   另一边,当莲香收到她被洪水冲走的那一刻时,人已然翻身上马,前往那青州地界而去。   他不相信她会那么轻易的死去,更不愿相信她会那么轻易的离开他!   而先前,在钦差大臣出发后的第二日,也有另一支队伍往那青州而去,只是他们这一支队伍对比先前那支不知要低调上多少。   彼时正躺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之中的林拂衣听完后,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就连那眼皮子都未曾掀开半分,似不曾在意半分。   唯有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更攥得泛白,似在无声的彰显着他的不安与害怕。   那日的大雨,一直下了两日之久,等到第三日时,这天方才放晴。   一群面黄肌瘦的小孩正准备往那河边掬起一捧水喝的时候,人群中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句。   “鬼,鬼啊!有水鬼!”   因着少年的一句话,吓得其他人纷纷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湖面上,正不断朝他们漂过来一具浮在水面上的尸体,因着她的头发将脸给遮住了大半,导致人看不清她的脸,反倒是那身体呈现出一种如同石灰般的惨白。   “鬼!鬼啊!”   等一众少年惊慌失措的跑开后,原先漂浮在水面上的那具尸体则被冲到了岸边,因着连日来,身体不断浸泡在水面上的缘故,导致有不少地方都溃烂了起来。   被冲到岸边的女人,直到日头渐移到半空,这才缓缓地动了动手指头,和那双沉重的眼皮子。   只是等翻了个身后,便再次惊觉身上的力气已然消了一半后,只能先像条死鱼一样趴着,等恢复了少许力气在爬起来。   在时葑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她的周围则到处植满了桑叶和桃花树,当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时,更带着缕缕桃花香。   这里是哪?她又是在哪?   还有这九月份的天,何处来的桃花?以及这周边的一草一木都像极了芳草连天的艳阳四月天。   正当时葑拖着沉重的脚步,吃力的往那有人烟之处走去时,一对刚从田地里的小夫妻看见了她,满是惊奇道:“姑娘你可是外乡人。”   “嗯,这里是?”   时葑看了眼他们身上和她完全不同款式的麻布粗衣,以及头上盘着的那些髻发时,更是陷入了几分狐疑之态。   “我们这里是桃花村,平日里头鲜少有外人进来,不过姑娘怎么一个人来到了桃花村。”其中模样生得秀美的李大姐笑眯眯的给她解了惑。   “我是无意间被水给冲进来的。”时葑卷翘的鸦青色睫毛半垂,老实的回答道。   “怪不得,我就说我们这里那么偏僻的,姑娘一个人是怎么会来到这里的,还有姑娘的模样长得可真是俊,就连我们村里最好看的杏花都比不上姑娘半分俊,就是不知道姑娘现在可曾许配了人家没有。”   自来熟的李大姐抓住了她的手,得到了她还未婚配的答案后,脸上的笑意比之前更要真诚几分。   “不过姑娘远方而来便是客,说来我们这桃花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外人了,姑娘这一次怎么样也得要让我们好好招待一下你才行。”   “姑娘可千万不要和我们客气,我们桃花村里的人可都是热情好客得很,要是姑娘将我们当外人,我们说不定还得和姑娘生气了。”   半抿了抿唇的时葑并未回话,而是点了下头,毕竟依她现在的情况,确实需要休养一段时日方可。   更重要的是,她想要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又是为何会被水冲来这里的?   可当她踏上这条铺满了鹅卵石的小道上,原先压抑在心口上的那点儿不安正在逐渐变大,就连内心深处都不断有一道声音在呼唤着她,让她停下,快点停下,不要再往前走了。   最先进去的时候,小道的位置极为狭小,只能容纳一人过,可在往前走数十步,豁然开朗。   边上更种植了这个时节少有的桃花与桑叶,当一阵清风吹来,落英缤纷,端得人间四月天,可爱深红爱浅红。   “姑娘你先坐下,我们这便去给你准备点吃食,还有不要客气,就当这里是你的家就好。”李大姐将人给带进自家院子里头时,连忙提着一把刀朝那后院中磨刀霍霍去。   “谢谢。”时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干净衣物与那一瓶伤药,却并不急着用,反倒是细细的打量起这周围的环境。   可还未等她琢磨出什么味时,这不大的院子里头,不知何时挤满了人。   “我们这桃花村里已经许久未曾来外人了,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和我们说说现在外面是什么朝代,以及现在又是哪个皇帝在当官了。”说话的女人穿着一套怪异的服饰,就连这脸颊边上的两抹红晕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现在外面的世界已被三国分居而成,其中又分为楚国,青阳国与大周朝,而楚国则为楚王,大周朝的为言帝,至于那青阳国则是由那位摄政王一手遮天。”   “那么现在外头是不是很乱啊,当年我们先祖逃亡进来的时候,可说外头乱得很,到处都是人吃人的人间地狱,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们当初也不会携着一族老少躲进了这深山中,连带着我们这一躲就是好几百年。”   “姑娘可否和我们在多说些外面的事情,我们长年身处在这桃花村中,鲜少见外人,就连那么久了才见到姑娘一个外人。”   “还有外头的人长得是不是都和姑娘一样俊。”他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永无止境一般。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桃花源记     直……   直到夕阳落下, 橘黄黛紫暗蓝皆被无尽黑色给淹没后,这热闹了一下午的李大姐家这才重归于寂静。   夜间,时葑躺在床上许久, 却是不曾有过半分睡意, 就连他们之前给她准备的饭菜都未曾动过半分筷子, 先前的那瓶伤药更是稳稳当当的放在了抽屉中。   只因这里给她的感觉, 就像是处处透着诡异,外界本是十月份的寒风刺骨天, 这里又何来的阳春三月桃花纷飞, 以及那错落有致的荷塘桑田,在院中同小孩相互嬉笑玩闹的老者脸上看不出一丝对生活的苦难, 加上村里人过于面谱化的千篇一律。   一夜未睡, 连带着她晨起时,眼下都还带着一抹淡淡的青色, 一头墨发乱糟糟的披散着也不曾理会半分。   正当她起身欲推门出去时,原先紧闭的房门‘叽呀’一声推开,继而从外头走进来身着一袭绯红衣裙, 梳着单螺髻的李大姐。   “雪客可是觉得李大姐这里的床睡得不舒服。”   “我只是有些认床罢了, 之前还未来得及谢谢李大姐愿意收留我一晚上。”   “雪客说这些可就有些见外了, 再说了,若不是你突然来了这桃花村, 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更发生了什么有趣之物。”   李大姐看见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浅蓝色交领长裙将她那鼓鼓囊囊的胸口给勾勒出来的时候,脸上忽地浮现出一抹在暧昧不过的笑。   “雪客之前说你还未曾婚配,就是不知道雪客觉得我们这桃花村里怎么样。”   “自然是极好的世外桃源之地,更像极了世人心中所向往的人间仙境。”   “那么雪客可愿意以后一直跟着李大姐住在这桃花村里不。”   “桃花村虽好,可并非是我的家, 何况外面也有我的家人朋友在等我。”半抿了唇的时葑斟酌了一下话头,这才缓缓说出自己最认为合适的话。   “可若是雪客嫁到了我们这桃花村里,以后这里不也是你的家了吗,何况雪客长得那么俊的,昨晚上不知有多少男孩子过来和我打听雪客,不过都一一被我给挡了回去,说是要让我们家雪客慢慢挑选才是。”李大姐说着话时,还不忘多看了她好几眼。   只觉得这姑娘长得可真真是漂亮,就连这桃花林里头的桃花都比不上这姑娘的半分好颜色,要不然被水冲到哪里不好,怎地就偏生冲到了他们这桃花村中。   这一次的时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此举落在李大姐的眼中,更像是默认了一样。   “诶,瞧我和雪客说了这么久都忘记了我是过来做什么的。”因着这样,连带着李大姐对她越发热情起来。   “今天村长家有喜事,正好请了我们过去,人村长还说了,说是一定要将你一起带过去才行,还有啊,他们也想要多听听一些关于外面的事。”   时葑正好也想要多了解一下关于这桃花村里的事,随应了下来。   临出门时,她还将匕首藏在了袖袋中,更卷了一块细小却锋利的刀片放在腰间,以防万一总是没有错的。   村长家坐落在最西边,也是村子里头最为宽敞和豪华的一处青石院落。   三进三出的红墙碧瓦在阳光下彰显出它的气派,门前的那棵枇杷树上则挂满了硕果累累的青涩果子。   此时那朱红大门前高高挂起两盏红灯笼,边上还贴了大红的双囍,因着他们晚来了一会儿,以至于没有听见最先开始放的鞭炮声。   因着今日是村长家儿子娶媳妇的大喜日子,连带着这酒席更从院里摆到了院外,保证人人有位置。   时葑随着李大姐来的时候,时间正好卡在一个不早不晚的点,同时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   因为此处人多的缘故,内心深处的那抹怪异感则在不断增加,亦连掩藏在袖袍下的小尾指都在微微发着颤。   “这便是昨天李妹子说的姑娘吗,长得可真是俊,这小脸蛋嫩得就跟能掐出水来一样。”当李大姐带着时葑一落座后,便被一群早已好奇不已的三姑六婆给围了上来。   “别说能掐出水来了,我看着都觉得比我昨晚上吃的那水豆腐还不知要嫩上多少,要不是我家那小子早早讨了媳妇,我都想让雪客当我儿媳妇才好,毕竟雪客长得那么好看的,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放在家里头看着都不不知道有多么赏心悦目。”   “说到这个,我家那最有出息的老三到现在还没有讨媳妇,姑娘啊,我家那三儿不但模样长得俊俏,还是这村里头唯一一个考上秀才的人,你要是嫁给了我家三儿,以后肯定就是个能当官夫人的命。”其中一个长着瘦削脸,高颧骨的精明女人一直盯着她不放。   那潜意识里头就像是在说,我家三儿那么的有前途,其他人想嫁都还嫁不了,我现在看上了你,你最好就得要马上感恩戴德的应下来才是。   时葑对于他们那些七嘴八舌的对话但笑不语,若是实在遇到了不得不回答的话后,便含糊不清的点了下头。   在他们说话间,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新娘子出来了。”   正当时葑也准备跟着起身往后看去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不知是无意还是不小心的拍到了她的臀部。   她刚开始只以为是对方起身时无意间碰到的,可是………   当那只手再一次大胆的放上来时,她能明确的知道,对方是有意的,同时她在对方的手再一次准备放下时,飞快的转身抓住那只手的主人,一句冷嗤从喉咙中发出。   “你在做什么!”   当时葑怒目而视的抓住那只手的时候,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要么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谁曾想都不是,只是一个年龄不过才刚到十岁,却生得清秀可爱的小少年。   “我,我刚才只是不小心碰到的…还有我不是故意的。”小少年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抓包,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马上寻条地缝往里头钻进去才好。   “这一次还能说是不小心,可这第二次又是怎么解释。”眼眸锐利半眯中的时葑,才不相信对方嘴里的那一句说辞。   十岁的孩子在外面早已知晓人事,其中她的那些好哥哥好弟弟时,更是在十二岁时便玩起了女人。   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你让她怎么能相信这孩子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无辜。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还…还有…刚才这里人太多了,我本来是想要出去的,可是谁知道不小心碰到了小姐姐。”   因着二人的对话没有半分遮掩,周围的人自然也听见了,不过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劝说,而是纷纷指责起了时葑太凶了,吓到了少年。   其中不但因为这小少年是村长家最小的一个孩子,更因为她只是一个不小心被水给冲到了他们桃花村里的外人。   “言生年纪还小,还有只是不小心摸到了下你的屁股又不会少了一块肉。”   “我觉得哪里能怪言生啊,分明是这雪客姑娘穿衣不检点,要不然其他人怎么没事,就唯有雪客姑娘有事。”   村里头有喜欢她,自然也有讨厌她的,这不,现在说话的一向是村里头最爱阴阳怪气的张大嫂,听说她的丈夫早些年跟其他女人跑了,连带着她现在看见一个模样长得好的女人,都忍不住嘴碎起来。   “穿得那么风骚的,哪怕出门被人给糟蹋了,说不定都还是她引诱对方在先。”   “张大嫂你就少说两句,还有刚才言生肯定就只是不小心碰到雪客的,还希望雪客不要放在心上为好,毕竟言生还是一个孩子。”其中一个充当着和事佬的人出来劝说道。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可别败坏了大家的兴。”   “雪客你别听张大嫂说的那些话,她这人平日里头还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说话是难听了点。”先前在前面和人看热闹的李大姐听到这边出了事,连忙挤了进来。   “不会。”因为她从来不会和一些死人计较。   等吃酒席的时候,每个喜桌上都摆了十二道菜,其中光全是肉的硬菜就有六道,其他的则多多少少都在里头混进去了肉,这等酒席放在一半的富贵人家都不一定舍得,何况还是那么多桌。   而在这一台喜桌上,时葑的对面赫然便是那言生,原先坐在她边上的李大姐则是去了另一桌,连带着她身边现在坐着的是另一个生得格外清瘦的男人。   男人见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时,脸上瞬间浮现起一抹腼腆的笑,继而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小姐姐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喜欢这里的东西。”坐在对面的言生见她许久未曾动过筷子,方虎头虎脑问出了声。   “我肠胃有些不舒服,最近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本就未曾动过筷子的时葑摇头笑笑。   “若是姑娘肠胃不好,不如喝一下这鱼汤,这鱼汤的滋味倒是不错。”坐在边上的腼腆青年忽地出了声,并亲自给她舀了一碗鱼汤。   “谢谢。”时葑见着这汤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若是不拿才是真的说不过去了。   可是当她接过的时候,她的屁股又不知被谁摸了一把,甚至那手较比之前还要越发过分,甚至是在刻意挑衅她一样。   可是当她想要转头看去,或是想要像先前抓住那只手的时候,那只手却像是一条在滑不溜湫的泥鳅一样溜得飞快。   而因着她一次,两次都没有抓住那只幕后黑手或是发现那幕后之人后,那只手也比之前还要肆无忌惮,更不断的往里探去,变成了光明正大的赤|裸|裸的骚扰。   时葑假借着喝鱼汤的间隙,目光不断来回扫视着坐在她身旁的俩人,一个是腼腆的清瘦青年,一个是正不断和旁边人说话的大姐,而她的身后,则是先前那高颧骨女人嘴里说的三儿。   原先她也有怀疑过是坐在对面的那个言生,可是她现在距离她所坐的位置过远,根本伸不出手来,那么又会是谁。   正当那只手再一次肆无忌惮的朝她伸来时,时葑在抬头间,正见到了那言生对她笑得一脸诡异的场景,以及那微微泛红的脸颊,而她的身后则传来了一道压抑着的笑声,明明那么的轻,却又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传入她的耳畔处。   那只手的主人仿佛不怕被其他人发现一样,就那么光明正大的朝她的后腰处缓缓下移,更多的应该是有恃无恐。   当那手再一次伸过来后,已经摸清了对方大概规律的时葑,手下动作飞快的紧扣住那只冰冷得就像是一块寒冰的手不放。   “你在做什么。”   而没有令人想到的是,那只手的主人居然会是那位看起来腼腆得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的青年,这是不是也应了一句话,叫人不可貌相,亦或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我没有…我…我只是………”时葑看着被她抓住他手的主人,还在支支吾吾的试图解释时,原先藏在袖口中的匕首则是悄悄地出了一个鞘。   “只是什么,只是刚好给我捡下掉落在地的筷子,结果就那么不巧的碰到了我的臀部是不是。”一句不知是讥是讽的话从她嘴里溢出,满是带着咀嚼后的森冷怒意。   “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我。”   “呵。”一句冷嗤,似从她鼻间冷哼而出。   正当她准备将那胆敢羞辱她的手给砍下来时,在下一秒,另一只手再一次摸了上去,甚至比之先前几次还要来得大胆,更甚是在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她的愚蠢。   不,这一次不再是一只手了,而是两只,她更能仔细的分辨出,这是来自两个不同男人的手,并且这其中的两只手都不属于先前的任何一只。   那么这一次又是谁?更有谁?   此刻的她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渊无边的沼泽池,那里头更不断有暗黑藤蔓伸出,似要将她拉进那无边黑暗。   连带着她更没有继续坐在这里的心,转身拂袖离去。   若是换成了平日,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可是她此刻更能清楚的明白,今时不同往日。   她现在不单单是在他人的地盘,更像是一只被人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若是真的朝其发了难,届时惹来麻烦的还不是她。   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下。   先前沐浴后的时葑刚准备换衣上床入睡时,房里头的一扇户牖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一只白皙的小手往上一攀,人也跟着跳了进来。   “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留下来给我当媳妇好不好,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还会将我赚来的钱全部送到你的手上好不好。”   今天在喜宴上摸了她屁股一下的言生不知何时钻了进来,漆黑的瞳孔中闪现出幽幽冷光,手上还提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鲩鱼。   而在大周朝中,他们一般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用上鲩鱼。   “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就想着要找媳妇,那你知道找了媳妇是要做什么事的吗。”   本欲将人扔出去的时葑转念一想,不知想到了什么,方继续耐着性子与之周旋。   “自然是在一起睡觉,还有做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事。”言生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原先脸上独属于少年的青涩,稚嫩逐渐褪去,剩下的只有一片独属于成年人的似笑非笑。   “小姐姐你别看我长得还小,可我知道我一定能满足你的。”少年的语气里带着在笃定不过的口吻。   “呵,满足我,用你那根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豆芽菜还是什么。”在这一刻,时葑似乎听到了这世间极为好笑之话。   更多的是她发现,她好像能从这个名叫言生的少年嘴里寻到突破口,甚至是离开这个令她感觉诡异到了极点的地方。   “小姐姐没有试过怎么就否定了呢。”   “你这小身板还需要试吗,在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麻烦你在多长个几岁后再来和我说。”   讽笑的时葑半弯下身,看着这才刚到她腰间的少年,长手一提,直接将这诡异的少年给扔了出去。   等她再次准备上床躺着的时候,不忘伸手揉了揉这不断唱起空城计的肚子,何况她从昨日到现在颗米未进,现在早已是饿得难受   可是才当她将那小少年扔出去不久后,那扇门再一次被推开。   与此同时,出现在皎洁色月光下的是身着一袭青衫,头戴白玉簪,面容俊秀的青年。   青年的脸依稀还能看出同先前被她扔出去的言生有几分相似,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聊斋志异等事,掩于袖袍下的手抓得掌心瘀紫一片,人则不断退后到床边,好拾起那藏在衣衫下的匕首。   “现在我长大了,不知道是不是能满足小姐姐了,还有小姐姐长得那么好看的,要是便宜了其他男人我可是会伤心的。”   现在已经长大后的言生,丝毫不觉得自己突然长大后给人的感觉有多么的惊悚,甚至是半夜闯进一个黄花闺女的房间里有任何的不妥之处,此时更是不断朝人逼近中。   “我家可是村里一富,若是小姐姐嫁予我为妻,日后定然也是能过上那有奴仆伺候的上等人日子,我这人专情得很,日后定然会一直守着小姐姐一人过一辈子的。”   “你是谁?你不是言生!”不怪她不敢相信,而是实在是过于令人毛骨悚然了。   若当真如同她所想的那样,那么现在这里是哪里?他们到底是人是鬼?之前拿来给她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感觉到恐惧和荒诞,可又是那么真实的发生着。   “我是言生啊,小姐姐怎么能连言生长大后的模样都忘记了,明明我们先前才刚见过的,还是说小姐姐认为长大后的言生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看,所以小姐姐不喜欢我了。”言生脸上浮现出一抹在诡异不过的笑意,并且不断的朝着她所在的地方靠近。   “不,我问你是谁!”时葑漆黑的眼眸半眯,手中匕首紧攥不放,整个人更呈现出一种攻击之态。   “我就是言生,言生就是我啊,小姐姐被水冲来了桃花村,这不就正是老天爷将小姐姐送来给言生当媳妇的意思吗。”   可当言生欲伸出手抓住她手的那一刻,一柄匕首明晃晃的插在了他的胸口上,等她在想用力刺下去之时,匕首却像是被淤泥给吸住了一样拔不出。   “小姐姐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啊,要是这扎的地方在深一点,言生可就再见不到你了。”青年眉梢一挑,那泛着冰寒之气的手则缓缓地朝她的脸颊处抚摸而来。   而此时的时葑看着那匕首插|进少年的胸口处,不但不见半分血滴落出来,以及刚才就像是插在一块死肉上的触感时,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村里头的人恐不是人,而是鬼!!!   “滚开。”   “我马上就会是小姐姐的夫君了,小姐姐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夫君说话。”   “还有小姐姐长得可真是好看,好看到让我第一眼见到小姐姐的时候我就想要让小姐姐留下来给我当媳妇了。”言生突然变长的青色指甲朝着她的脖子上划来。   “滚开。”情急之下时葑推倒了房间里头的烛火,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跳出了窗户,往那漆黑无边的小道中驰疾而去。   那原先不大的火被风那么一吹,就像是有人在油桶里点燃了一把火,所到之处无不是火舌肆虐,被漫天火光惊醒过来的桃花村民则发了疯一样,不断的朝她所在之处飞扑而来,似要将她给彻底撕碎成碎片才肯罢休。   而趁着桃花村起了熊熊大火时的时葑也趁机逃了出来,并不断的将手中的火种到处散下。   她的身后则是那一群手持刀剑和木棍的村民,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渣男恶鬼,在惨白的银辉月光下泛着刺骨寒意。   她不断,慌不择路的往前跑。   当她顺着上一次走进来的路跑去时,正好见到了那条她最开始被河水冲上岸边的河流,而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   紧咬了牙根的时葑,没有丝毫犹豫的跳进了这潦原浸天的河流中。   十月份的河水早已冷得人打从心底泛起了刺骨寒意,更别说是在这夜间了。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梦中梦     “你……   “你醒了, 我还以为你在不醒,就肯定是那群桃花村里的孤魂野鬼给勾走了魂。”   时葑醒来时,正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草木席子上, 身上溃烂的伤口尽数被白色绷带所缠紧, 边上则坐着一个正在编制着草鞋的青年, 因着室内昏暗的缘故, 使她看不清青年的大致模样。   “桃花村?”   “那桃花村的名字不过就是说得好听,其实里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鬼村, 村里头的人早死了, 也亏得你命大,要不然现在说不定也得死了。”   “死了………”刚醒过来后的时葑, 显然人还有些愣, 嘴里更不断重复和咀嚼着他刚才说的话,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 长了一张同林拂衣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废话,我要是不知道,怎么会跟你说这些。”青年见她这样, 翻了个白眼后, 这才继续说下去。   “你之前应该是被水冲下来的时候, 不小心经过了那桃花村,现在应该就是叫做一片荒林了才对。此事说来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桃花村在百年前因着一场瘟疫爆发,当地的县令担心他们会跑出来传染给其他人,所以派人将那村子给封住,继而用一把大火将他们给活生生烧死,听说那火烧了三天三夜还不停歇,就连住在城里头的百姓都能听见从那桃花村里头传出的撕心裂肺与鬼哭狼嚎。”   青年顿了下话头, 复道:“在那处被大火烧村后,那位下令烧村的县令不知发了什么疯,在一个夜间独自跑到那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桃花村里引火自焚,随后的几年内,总会有一些经过那桃花村后回来的人莫名其妙的发疯,嘴里还叫囔囔的说着见到了人间仙境的世外桃源。”   “在过没多久,便被人发现吊死或者烧死在了那桃花村里,死时的模样很是狰狞,就像是被火给活生生烧死一样扭曲,久而久之,那处就成了一个禁区,平日间鲜少有人踏足,不过现在因为年代久远,导致有些人都快要忘记了这个禁忌。”   “前些天小爷捡到你的时候还心想着你这人还真是倒霉,居然被水冲到哪里去不好,偏生被冲到了那等地方,不过你命也挺大的,要不是小爷好心救了你,指不定你也得死了。”青年的嘴里不时絮絮叨叨着话,同时也为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怪不得她之前一直觉得那梦里有古怪,最先她是怎么都没有将此事往那子不语怪力乱神处想的,可是谁知………   有时候有些事就是那么的凑巧,甚至是令人感觉到了一种匪夷所思之地。   “你既然醒了,就自己将那草药喝了,然后出来给我干活,小爷可不会乱养这种什么都不做,就光只是会乱吃白饭的闲人。”青年说着话,便放下了手头编织到一半的草鞋,转身走了出去。   等青年离开后,时葑这才打量起屋里的摆设,可是屋里头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凳子外,在没有它物,道一句家徒四壁再为合适不过。   就连青年嘴里说的那药都是用一个缺了口的搪瓷海碗装着,就那么随意的放在了地上,也不担心她会没有注意到,而一脚踩上去一样。   草药熬制出的药汁都称不上会有多好喝,更何况还是这连药渣都没有过滤干净的汤药了。   一口下去,简直就像是在喝粥一样,难喝到了极点,偏生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咽下去,要么就是放在嘴里先嚼一下,等汤药喝下去后,再将这苦得和黄连有一比的药渣给吐出来。   前者无疑是有些噎嗓子,后者就是会苦得令人怀疑人生,小孩子才做选择,所以她选择了前者。   等她好不容易将药灌下去,又忙灌了一两口水,方才觉得自己好受了几分。   今日暖阳斜斜,微风不燥,檐下挂着的那串干辣椒不时随风摇曳生姿,似乎连那本还在上涨的水位都开始逐渐往后退去了。   正在院中晒着草药的林暮不时扭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斑驳木门,又看看那被他挂在竹竿上晾晒的女子衣物,连带着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什么,‘也不知道这姑娘的性子怎么样,要是好的话,正好可以给我留下当媳妇,要是性子不好,看在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勉勉强强也不是不可以的。’   正当他还在分散性思维胡思乱想时,原先一直被他盯着的那扇门,终是打开了一条小缝隙,随即两边被大力的推开。   “林喜见,你怎么在这里!”   当时葑推开门时,见到的是一张同林拂衣相差无几的脸时,瞬间吓了一跳,更多的是满心浮现而起的浓浓厌恶。   “姑娘何故这样看我,小爷知道自己是这十里八乡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可是姑娘也不能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小爷看,要不然小爷还以为姑娘是喜欢上了小爷。”   “林喜见,我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更不必再说这些装疯卖傻之话。”牙根紧咬,拳头握紧而抓得掌心泛疼的时葑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她不知道对方现在又打算玩什么新的把戏,还有这里又是哪里?而他们这一次的赌注又到底是什么!!!   “小爷是叫林喜见不假,可是姑娘是不是将小爷当成其他人了。”林暮对上她那双满是充斥着厌恶的桃花眼时,心下忽地一跳。   “反倒是小爷先前救了姑娘,姑娘在醒过来的时候非但没有和小爷说着感谢的话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想倒打一耙污蔑小爷不曾。”   “小爷不妨告诉你,小爷姓林,单名一个暮字,字喜见,是不假。”林暮听她那憎恶到了极点的语气,显然猜到对方肯定是认错了人,连带着他也染上了几分怒意,指着自己的脸,凑近过去道。   “你看看小爷,在看看你脑海里头的另一个人,你现在还认为我们长得像不成,再说小爷长得已经足够英俊潇洒了,还真想不出会有另外一个男人长得和小爷一模一样,该不会是你这女人以为这样做就能试图引起小爷的注意不曾,小爷告诉你,小爷可不吃这一套,哼。”   将唇瓣紧抿着一条僵硬直线的时葑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时,这才发现,虽然眼前人同那位林拂衣有着九分相似,可若是细看,总归是能看出一分不同的。   比如眼前人没有那眉间一点朱砂,肤色不似那等美玉的温润莹白,反倒透着独属于健康的小麦色,浅色的瞳孔中则是在澄净不过的一汪清泉,非是那等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身上弥漫的也是独属于阳光的味道,并不是那男人身上用习惯的竹香。   “现在看清楚了没有,小爷到底是不是你嘴里说的那个林喜见。”林暮担心她看不真切,还直接将自己的大脸给怼了过来。   “看看,你可给小爷看清楚了。”   彼时间二人离得极近,近得连彼此间的一根根眼睫毛都清晰可见,以及那相互吐出的温热气息更是暧昧的缠绕着。   “对不起,因为你们长得太像了,所以我不小心将你们给弄混了,不好意思。”不大习惯和这张脸近距离接触的时葑下意识的将人给推开。   毕竟他只要一靠近过来,她总能联想到之前在来楚国路上时发生的那一件事,甚至连灵魂都开始叫嚣着恶心。   “没事没事,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反倒是姑娘嘴里的那个林喜见应该和小爷长得很像才是,小爷长得已经叫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了,也不知道另一位林喜见得长成什么样。”伸出手揉了揉鼻尖的林暮也不恼,反倒是更为好奇另一个和他同姓同字的林喜见了。   “他和你一样高,不过肤色比你白净一些,眉间还点有一颗朱砂痣。”时葑想到那人时,脑海中总会下意识的浮现起。   在烟雨朦胧中,那人因着她无意间提起的一嘴,说是想要吃城南的奶油松瓤卷酥时,便不顾外头下雨提伞给她去买回来之时。   天青色墨兰油纸伞下,是青年那张清隽无双的脸,以及他将手中油纸包递过来时的那一幕。   “哦,原来只是一个小白脸啊。”林暮低头啧了一声,随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居住的地方是在一处半山腰上,其上在往上走便能看见一大块平坦的空地,上面则有不少院落,其中在往下走,却是不见半方屋舍,就连往来的船只也不见半片。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时葑看着这桌上的红薯还有玉米胡萝卜汤时,总有些无从下筷的意思。   也不是说吃的卖相不好,就全部都是素食,总觉得有些将人给当成兔子养的赶脚。   “你可知这潮水什么时候会退去吗?”   “一般都在三月或四月,基本到了四月份的时候这潮水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可以同村里人一起下去捡那些还未来得及游走的蠢鱼用来腌制晒干当咸鱼。”   “不过你问这个来做什么?”刚将嘴里那口红薯咽下去后的林暮不解道。   “可有什么办法让我马上出去,坐船出去行不行,我担心我要是消失那么久,我的家里人会担心我出了什么意外。”时葑竭力压抑着喉咙里的不安,哑着声道。   若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这水最快也得要等到来年的三月份才会退潮,可现在才十月份,若是真的要等到三月份,那么意思也就是说,她必须要在这里继续待上整整五个月。   可是十二月份,还有一场的重大拍卖会她非去不可!   谁知她的话才刚一出口,便换来了眼前人的一个摇头否定。   “往年也不是没有被冲进葫芦岛的人想要坐船出去,可是那些人无一不是在第二天,身体残缺的被重新冲回了葫芦岛上,小爷听那些活着回来的人说,那葫芦口上有水怪,更有那等牙口锋利得能咬断人骨头的食人鱼。”   “之前那些人也是和你一样急着要出去的,可是下场一个比一个惨,雪客可知道我们的房子为什么都多半建在半山腰中,为什么要将这山头取名叫葫芦山吗。”   时葑对此只是摇头不言,唯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是不安的紧攥着。   “因为我们这里每年一到九月份时便会开始涨潮,那水位也会逐渐上涨,从我们院子外看见的那个河面上的一个黑点,其实那就是一座山头,若是你出去后好运气的没有碰上他们嘴里说的水怪和食人鱼,可难保不会碰礁,甚至底下杂石纵横的。”林暮顿了下,说。   “就连这葫芦山的由来,也不是因为这山长得像葫芦而得来,反倒是因为在这山的前面有两个口子,其中上小下宽,中间的位置特别窄,有时候窄小得就连一只船都过不去。你现在就别老是想着要出去了,还是老老实实等到四月份这水退潮了再说,要不然你就是拿着自己的生命在冒险。”   “谁知道你的船会不会在刚行驶出的那一刻就撞到了底下飘来的浮木或者石头,到时候小爷我还得担心你这身无二两肉的样,也不知道够不够那些死鱼塞牙缝。”   因着林暮的这一番话,连带着她原先想要马上离开时的那颗心都瞬间歇了菜。   可是看着这红薯和胡萝卜,她又实在没有多大胃口。   再说了她又不是兔子,吃这些怎么能饱。   “你要是不喜欢吃胡萝卜,明天我给你整点白萝卜汤喝怎么办。”林暮见她不怎么吃,方才出声道。   闻言,时葑默默地端起了手上的胡萝卜汤一饮而尽,无声的在告诉他,对比白萝卜我更喜欢胡萝卜。   因为房子建在山上的缘故,导致这才十月份的天就已经冷得令人直打哆嗦,特别是这屋子还距离那河水边极近,连带着这屋子里头不但冷,还潮得厉害。   因着她现在没有住的地方,只能继续和人挤在了一张床上,甚至是盖着同一张棉被。   最开始她一个女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倒是林暮双手捂着胸,红着脸就像是一个受欺负的小媳妇一样,见她望过来,连忙涨红了一张脸,道:   “我之前就说你肯定想要对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小爷图谋不轨,你看现在,我们都还没有成婚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爬上小爷的床了,天底下怎么会有比你还不要脸的女人。”   谁知,时葑听完后只是淡淡的掀了一下眼皮子,继而一脸冷漠道:“谁叫你这屋子里头就只有那么一床被子,要是不睡在一起,难保这个冬日过去后我不会被冻死。”   她说完,还翻了一个白眼,看向他时的目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可你也不能这样,你可是一个女人,要知道女人应当以名声为重。”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再说了名声和命哪一个重要。”   “当然是命。”   林暮话刚一出口,突然想到了有哪里不对,连忙接口道:“不过这也不是你随意就能爬小爷床的借口,还有你给我下来。”   “我这怎么能叫爬,这叫光明正大的借地睡觉。”她说着话,还用棉被将自己给包裹成一个厚厚的蚕蛹,反正对方无论怎么说,这床她都得要睡定了。   要是他嫌弃的话,尽可打地铺,这屋子里头的棉被虽只有一条,可这草席和竹席多啊。   “你这女人能不能要一点脸,哪里有像你这种,才刚认识没多久就要往男人床上爬的女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暮白净的耳尖尖上瞬间冒出了一点红晕,像极了三月春日里头,树梢上的那一抹娇艳碧桃,看着就想要令人揪一揪。   “要不是因为天冷,我才不会这样做,还有你怎么能将这叫做爬床,这只是因为天冷而借个床睡个觉而已。反倒是你认为不妥,可以去其他人家里在借,或者是买一床被子回来不就行了吗。”   “小爷家里头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反倒这里是小爷的家,小爷的床,小爷的被子,小爷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小爷可是一个男人,哪怕和你睡一个窝也见不得会吃亏,你更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才是。”   “我自然相信林公子的人品了是不是。”毕竟她之前可是和另一个林大公子同床共枕了半年之久,也不见得出现过什么问题。   山上岁月流走如水过无痕,又似那蜻蜓点水,一沾就没了个影。   她被大水冲到这葫芦山时已经是临近十月份的尾巴了,等十一月份悄悄到来时,那半山腰之下的水位不但不见半分下降,反倒是那水位在逐渐升高。   连带着因天凉的缘故,她整个人除了躺在床上发呆还是在发呆。   “我说雪客,你能不能不要一到冬天就整日窝在房间里面不出来,不知道你这样的话很像一头冬眠的狗熊吗。”刚从外面回来的林暮见着这现在还窝在房间里的女人,有些不满道。   “我不要,外面冷,我才不出去,再说了现在外面都是雪,又有什么好看的。”时葑说着话,还再度用那棉被将自己给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一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你这么懒,又怕冷的性子,很容易让我怀疑你之前的冬天都是怎么过的。”林暮将自己今日打回来的野鸡放在一旁,也凑了过来在火堆旁烤火。   因着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雪,连带着他身上的外衫都沾上了少许细碎雪花,等一进到温暖的室内,便雪化水,成了那盛开在衣衫上的无根深色之花。   “自然是有棉被盖着,地龙烤着过,要不然我还能怎么过。”时葑回想起往年的冬日,在看看现在的,怎么想怎么寒酸,不过比起去年,又称得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你这小日子倒是过得挺美的,不过你现在可是在小爷家又不是自己家,怎么能整日不干活。”   “那个晚上我们吃火锅好不好。”时葑不理会男人嘴里的三天两头嫌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一只肥美的山鸡。   毕竟她自从醒来后,整日吃的不是红薯就是胡萝卜要么是咸鱼,现在嘴里都不知道应该说是要淡出鸟来了,还是能咸得开出一朵花来。   “行啊,不过今晚上得你涮锅。”林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时,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好。”   林暮见这乖巧的样,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   而他这一亲,显然谁都没有想到,连带着彼此间都愣愣的忘记了接下来的反应。   “那个,那个我先去准备晚上吃饭用的材料了。”   “好。”刚才被亲了后的时葑,有些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只知道,刚才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将林暮同林拂衣那个小人给相互重叠在了一起,甚至她有时候看着他脸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想着。   若是他眉间也长了一颗朱砂痣不知有多好。   她觉得她最近肯定是有些魔怔了,要不然怎么总会想到那个全身上下连带着头发丝都充满着算计的男人。   以及,她现在失踪了那么久,青州那边的赈灾现在进行到了何种地步,还有莲香得知她失踪后的消息又会怎么样?   而此时,青州边境。   先前在钦差大臣出发后的第二日后,也有另一支队伍在悄无声息的离开大都。   他们穿的是在为普通不过的商贾之衣,队伍里头还拖着三车粮草,其中在经过当地受灾严重的城镇时,还会将那普通的米粮高价卖出,继而发了一笔灾难财。   就是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进了青州城,甚至就连莫飞天也没有怀疑上什么。   毕竟谁家的官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光明正大的发灾难财,甚至他们还不是从大都前来的,听说是从青阳国那边来的,重重关口下来,定是令人深信不疑。   “莫郡守安好,这是草民带来的一车粮草,还请大人笑纳。”   “好说好说,本官之前还听说林老板是从惠州那边过来的,手上还贩卖得了一笔钱财,看现在出手阔绰的程度,显然赚得不少。”   “哪里来的话,草民不过就是赚了一点,再说了这一路走来时,所花费的人力物力也是需要一大笔开销的。”   林富商说着话时,担心隔墙有耳还特意凑了过来,压低嗓音道:“草民听说那位探花郎前段时间跳河死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何为梦何为现实 “这…………   “这………”   提到这件事, 莫飞天竟是下意识的犹豫了起来,原先脸上的笑也扭转成了那等强颜欢笑。   “天色渐晚,不知大人可否给草民安排一个住下的干净院落。”如今化名为林暮的林拂衣识趣的没有在提那事, 而是转说起了其他。   “本官早在林老板入城的时候便打扫好了房间, 何况远道即是客。”特别是他现在竭力要带着这满窝的金银珠宝逃到另一个国家重新开始, 而这来自青阳国的商队则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他先前可是在对方无意间展露出来的香囊中,看见了皇家御用之物。   “若是有什么想要的, 林老板可千万不要和本官客气。”   林拂衣但笑不语, 唯有腰间的鎏金蹀躞带上挂着的透雕花鸟斋戒香囊在散发着幽幽冷光。   等到了晚上,莫府里头开了一场别具一格的酒席。   宴席上觥筹交错, 纸醉金迷。   十月份的天里, 不惧严寒的舞女身着艳丽薄纱,赤足在那铺了红金牡丹纹绒毯上翩翩起舞, 其中在坐诸人身旁,还贴心的给每人安排了一位妩媚女子为其斟酒作乐。   “林老板,让奴给您斟酒可好。”边上的貌美女子担心他看不见一样, 正竭力的将自己的胸挤压着, 好露出一条可观的深沟, 似在无声胜有声的诉说着诱惑。   “我最近因着肠胃不好,故而酒类还需得少饮才是。”   林拂衣强忍着滔天厌恶才没有推开这离他过近的女子, 只觉得女子那满身的劣质胭脂香直熏得他鼻间发痒,连带着他都不由怀念起那人身上清雅而含蓄的淡淡梅花香。   “林老板可是认为这丫鬟伺候得不好。”坐在高位之上,正左拥右抱好不潇洒快活的莫飞天睁着那双满是被肥肉给挤压的眼,凝视下首。   “若是林老板不喜欢那丫鬟,本官这里还有其他的货色。”眼中飞快扫过一抹笑意的莫飞天在说完,便朝跪在他脚边伺候的女人踢了一脚。   “你们俩个还下去伺候好林老板, 若是伺候不好,休怪本大人将你们扔给底下人玩。”   “林老板。”其中一个模样生得娇艳的桃花面女子眼带羞怯的看了他一眼,便马上像一条无骨软蛇挤开了他身旁的另一个女子。   “今夜让奴家好生伺候林老板可好,奴家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子。”名叫桃颜的女人手指娇软无力的撘上了他的肩,为其暧昧按摩着。   “瞧姐姐说的这话,难不成妹妹就不是良家子了吗。”另一个名唤碧桃的女子不满她抢先一步,也开始撒娇卖痴了起来。   “林老板若是不喝酒,那么喝点茶或是吃点糕点也不错。”女人白皙的手握着那青玉珐琅掐丝酒盏时,美得就像是一幅画般。   “我喂林老板吃可好。”   正在相互针对中的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瞳孔颜色渐深,周身更弥漫着令人打从心底生寒的阴戾之气。   上首的莫飞天似乎极为喜爱看这幅画面,特别是见他仍如老僧入定般不为所动时,脸上的肥肉更是笑得一颤两颤,带满大金宝石戒指的大手则在不断摩挲着夜光杯边缘。   “若是林老板不喜欢这两个连人都伺候不好的蠢女人,想来他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男人话中的威胁之意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几分,更吓得桃颜与碧桃俩人瞬间苍白了芙蓉面,亦连手上斟酒的动作都抖得往外溅落几滴。   “岂会不喜欢,只是林某见着大人赏赐的俩位美人过于美貌,以至于林某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林拂衣嘴上虽如此,可面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令人完全瞧不出半分喜怒来。   “若是林老板喜欢,本大人就将这两个美人赠予给林老板,也好当了一回月老。”   “林某多谢大人赏赐。”   等这场居心叵测的鸿门宴结束后,已是到了月至半空,人到半酣之时。   那场宴会上,即便他在厌恶,却不得不强忍着喝下几杯薄酒并借此装醉,好用以躲开对方接二连三的试探。   揉了揉酸|胀太阳穴的林拂衣推门外出后,便有另一名同他身形所差无几的男人钻了进去,很快,里头便响起那等令人浮想联翩之音。   他并未来到院中,而是转身进了对面另一间没有点灯的漆黑屋子里。   “可有寻到她的下落。”   在他话落,躲藏在暗中的黑衣人马上现了身,并一五一十的回禀着他所知道的一切。   “属下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便已经沿河派人下去打捞,甚至还去周边村庄多次询问,可他们都没有见到夫人的尸体,其中泡胀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倒是有不少,不过属下已经一一确认过,他们并非是属于夫人的。”   “没有看见尸体倒说明人还活着。”可最怕的是,那人的尸体已经被那湖下游鱼给尽数啃食干净。   双手负后的林拂衣不安的蹙眉眺望,仿佛连日来的奔波疲累与对那人的思念要在顷刻间尽涌而出。   甚至这青州城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以及莫飞天嘴里说的那人,不知在大都里头又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而此时,早在五日前便来到了青州地界的莲香则在不分日夜的寻找着那人的下落。   不过短短几日,下巴处已然冒了不少青色胡渣,眼下因着许久未睡的缘故泛起一片青黑,唇瓣因缺水而干裂起皮中,就连原先穿在身上再为合身不过的衣物,此刻穿来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大人,即便您在担心夫人的安危也得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要不然还没等找到夫人,大人您先倒下去了可怎么办。”身着一身黑衣的白竹连劝阻道。   “若是一日寻不到她,我又怎能睡得着。”莲香挥开了他欲伸过来搀扶着他的手,继续提着一盏灯笼沿河寻找着。   若是他在她当初说了不会带他来时,继续死缠烂打的跟上,或是暗地里跟随,那么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   她不会被水冲走,即便被水冲走,那么也会和自己待在一起,哪怕是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   若生不同床,死他非得要同穴才肯!   而此时一直被人记挂在心上安危的时葑,则在当和尚敲一天钟。   因着现在天黑,加上这屋里头又没有任何能消磨时间之物,导致她整日间不是除了吃就是睡,睡了就是吃,连带着她现以不知今夕是何年。   正当她还在混沌度日时,紧闭的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外头的寒风也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冷得她直往被窝里头钻,一头乱糟糟的发因着静电的原因而炸起了毛。   “雪客,起床了,等下和我去村长家参加一场喜宴。”男人担心她没有听见一样,就连这嗓门都扯得格外大声。   “这么冷的天,我能不能不去啊,外面好冷的。”她说着话,还再度像只乌龟一样往壳里头缩了缩。   “不行,之前的几次我都推了,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得要去。”   “可我去的话,我要用什么身份,是你的小舅妈还是远方表妹?”   “就…就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要不然我们俩个躺一个被窝里头那么久了要怎么解释。”   “还有你别说话了,快点起来,我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给你买了一件新的衣服,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林暮想到刚才去买女人衣服时被打趣时的那一幕后,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个底。   “那你先出去,要不然我怎么换衣服。”时葑看着他手上提着的那个小包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行,那你可得要快点。”林暮将手上的包裹扔过去后,连忙飞快的重新退出了门外,可那颗心却是‘扑通扑通’的跳得飞快。   等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试探性的往里头出声道:“那个你现在衣服换好了没?”   “还没,在等我一下。”   “那你快点。”   “好。”   可是又等了一会儿,门外人又出声问,“你现在换好了没。”   “在等一下,马上就好。”彼时已经换下了身上男子外衫的时葑正拿着手中的淡蓝色长裙不断的在胸前来回比划着,总觉得这衣服好像买小了点,特别是某一处,即便还未上手,她都知道肯定小了好几个度。   “还没好吗,这都快要过去小半炷香了。”林暮以为她肯定还没从床上爬起来,这才总是再三出声催促。   “等等,马上就好,我这里有根带子系不上了。”   “那你快点,要不然等下我们去晚了可就得很尴尬了。”特别是每次他最后一个到的时候,总会被村子里头的三姑六婆给拉着手介绍他们家的闺女要么就是自己亲戚家的侄女。   还有他一个眼光那么高的男人,又怎能看上那些长相普通的女子,最起码,也得要像这捡回来的女人一半好看才行,要不然他可是不愿的。   “好了吗,好的话我就进来了。”又在门外吹了好一会儿冷风的林暮见里头没有动静,以为她肯定又是翻了个身睡过去后。   可谁知当他一推开门,看见就是正对着她,脸颊通红的女子,视线在下移,终是明白她刚才说的那句,有根带子是因为什么系不上了。   感情是因为他买的衣服对于胸部那里的尺寸给估摸小了,这才导致她穿不上,即便穿上了,他都担心要是她一个呼吸大了点,那衣服是不是就会彻底给崩了。   “那…那个…我………”   “没事,等下我在外面在套一件衣服穿上就好,反倒是你下次要是给我买衣服的时候,记得和我说一下尺寸,要不然买小了我穿不上就尴尬了。”时葑见着自己只能系上一半,剩下的却是在没有理会半分。   好在这冬日里头的衣服穿得多,应当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的才对。   “走吧。”时葑见他还愣愣的盯着自己那鼓鼓囊囊的胸口不放,连忙扯过一旁的宽大男子外衫遮了个严严实实。   修眉一挑,带着几分寒意道:“看什么看,没有看见过女人不曾。”   “我只是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没有一点女人家羞耻心的女人,和我一个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头那么久就算了,现在还当着我的面不要脸的换衣服,以后恐怕除了我外,再也没有其他男人会要你了才对。”林暮之前虽和她躺在一张床上许久,可平日间一直秉承君子有可视不可视之风。   在加上她一向将自己给包裹得严严实实,要么就是穿着宽大的外衫遮挡,谁能看出来那衣服下的身子那么有料,看那大小,简直比今早上吃的馒头还要大上几分。   “哼,还有走不走,在不走这天说不定就得要黑了。”从鼻间冷哼一声的时葑在临出去前,还不忘拿了一条围巾将自己的脖子给捂暖和了。   “你等等我,要是没有我带路,我看你怎么走。”   “那你还不走快点,一个男人的腿那么短的,说出去简直不嫌害臊。”   “你这人说谁腿短,感情你是没有看见小爷的一米二大长腿。”   “谁应下谁就是。”   这好像也是那么久以来,时葑第一次踏出那座建于半山腰上的小木屋,从她现在所站在的位置处,正好看见了那快要淹到半山腰上的河水,以及那漂浮而起的浮木残布。   也不知道现在青州赈灾一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以及现在除了莲香外,是否还会有人未曾放弃过寻找自己。   说来可笑,在她失踪那么久后,她唯一一个能想到会担心她的人,好像也只有莲香一人。   村长家和其他村民的屋舍建在山顶上,而那山顶就像是一整块如被刀削过的整齐镜面,其中大大小小的房舍整齐有序的落在一起。   一路走来,还能在半山腰上看见其他的院落,他们见到林暮的时候,总会热情的邀请人进屋里头坐坐,要么就是将今早上新蒸的馒头或是肉干递给他,不过一些贵重之物一一被他给拒绝了。   “看见我那么受欢迎,是不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林暮原先不想收这肉夹馍的,可见着身旁人眼馋得紧,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了下来。   “还有你怎么见到吃的就跟饿死鬼一样,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让我怀疑是不是我虐待了你。”   “我只是太久没有吃这等精细的白面了,还有你吃得不也是很开心吗。”正在嚼着肉夹馍的时葑只觉得这人,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等她来后才知道,原来今日是村长家的孙子在办百日酒,特别请了全村人一起来沾沾喜气。   而林暮带着她前来,纯属是拿她来当挡箭牌的,看着她一随着进来便被村子里头的三姑六婆给围住,他自己反倒是乐得个清闲,甚至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瓜子正嗑得津津有味。   “这便是林神医说的那位姑娘了,长得可真是好看,就连这屁股也大,一看就像是个好生养的。”其中一个大娘说着话时,还不忘将那粗糙的大手往时葑的屁股拍了好几下。   若非她知道对方是女的,非是男的,她肯定以为对方是在吃她豆腐!甚至还是吃得那么的光明正大!   “别说这屁股了,俺瞧着这姑娘的身段看着俺都喜欢得紧,难怪林神医一直藏着掖着不愿意让我们看了。”其中一个大娘有些酸溜溜的出声,毕竟她家里头也有几个丫头都喜欢着林神医。   她本以为最后林神医肯定会是自己家的女婿,可谁知道半路居然会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不说,就连这长相和身段也是拔尖的,别说男人了,就连他们这些女人看着也喜欢得紧。   “那个不好意思,我找我家相公有些事。”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葑见着他们还欲在说些什么,连忙寻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毕竟她可实在不是那种适合和人打交道的人。   还在和几位好友说话的林暮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股杀气,还没等他想要脚步抹油跑得飞快时,那道阴测测的声音先一步在耳畔边响起。   “相公,妾身可是寻了你好久。”   “啊,娘…娘子……”林暮还未转身,便知来人是谁。   更顶着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离去,他觉得,他很有必要和他们解释一下。   “你倒是好本事啊,林暮。”时葑借着袖口的掩饰,恶狠狠的掐了他的腰间肉一把,直疼得对方的生理学泪水都快要飚出来了。   “我,马上就要上菜了,我们等吃完了在吵好不好。”   “等下还有鸡腿和鱼汤吃,吵架的事我们先可以放在一边。”   “好。”时葑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一个理。   “娘,嘶,娘子多吃点,你看你就是太瘦了,得要多吃点才好看。”林暮有些讨好的夹了一块鸡腿肉放在她的碗里。   “哼。”   酒席上不知谁提议起要喝酒,可谁曾想林暮却是个一杯倒的猫酒量,到了后面,反倒是时葑自己也喝了不少。   原本她以为他们喝的不过就是普通的果酒或者刀子烧,可谁知道这酒初喝起时味道和普通的酒一样,可那后劲大得吓人。   特别是他们在回来的路上还吹了一会儿风,等回到屋子里头时,一个两个脸颊通红,身上也热得冒汗。   一回到屋子里头,连外衫都还未来得及褪下的时葑飞快的往棉被里头钻去,就像是一只八爪章鱼死死缠着不放。   林暮的酒量本就不好,连带着人现在都有些迷迷糊糊,完全忘记了屋子里头还有其他人,就将自己给脱了个精光的往被子里头钻去。   “你让开,这是小爷的床,嗝。”   “还有小爷没醉,小爷还能喝,还不将酒给小爷倒上。”林暮说着话时,还以为自己搂着的人是棉被,不时的将脸往上蹭。   “我嘴里还有酒,你要尝尝吗。”此时同样眼眸迷离的时葑对人吻了上去。   二人一相接触,就像是往那烧得冒烟的锅里滴入一滴清水,直接炸了锅。   屋子里头的气温在一度度攀升,更处处弥漫着缱绻的旖旎之气。   桌上的蜡烛不知在何时被风给吹灭了,任由外头的皎洁银辉月色洒落入内的照着地上随意扔弃的一堆衣物,更将那两道剪影混合着窗外的折射进来的树枝树梢影影绰绰的合在一起。   甜腻的花香混合着青涩的栗子花香,形成了一种格外扣人心弦之物。   当天际的第一缕阳光从云层中冒出头来,并笼罩着这座葫芦山时。正在相拥中的一人方才悠悠转醒,清隽的脸庞上则带着在满意不过的餍足之色。   而他的怀中还紧抱着另一人,他的手则放在了那纤细得他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掐断的腰肢上,二人披散而下的青丝则在相互交缠着,似一幅色彩极浓的泼墨山水画。   林暮一直以为昨晚上做了一个梦,一个光怪陆离却又桃色香艳的梦,连带着醒来后,都迟迟不愿睁开眼,生怕面对梦境外的残酷现实。   可是正当他准备起身时,手下却突然摸到了一手如羊脂白玉那样细腻光滑的肌肤,连带着昨晚上一直被他刻意压抑,甚至是认为做梦中的场景都在一帧帧,一幕幕的回放在他眼前。   一张脸,从里到外‘噌’的红了个彻底。   “那个,我………”林暮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喝酒做错事的一天,特别是在瞥见对方那身白雪皑皑之地盛放着的朵朵艳丽红梅时,恨不得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何况这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本睡着之人也在此时睁开了眼,并且对此不以为然。   其实哪里有什么酒后乱性,不过就是一群本就想要的人借着酒来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罢了。   “还有你先起来给我烧点水,我现在身上黏糊糊的实在难受死了。”她说完,还特意翻了个身,只是谁曾想就那么好死不死的滚在了男人的身上。   “林喜见。”可当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时,忽地笑出了声来。   这不比昨夜醉酒后的状态,而是真实的,在清醒状态下发生的。   她略带薄凉的指腹缓缓地抚摸着男人的五官轮廓,笑得就像是那等勾人为食的牡丹花妖。   她更是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她没有和那厌恶她至深的正主滚过,反倒是和这有着九分相似的赝品给滚过了,你说讽不讽刺,好不好笑。   她可是好笑得连眼角边都泛起了泪花,甚至是好笑得连嘴里都不断的叫出那个人的名字,目光溃散的望着他那张涨红的脸,以及那不时滴在她身上的汗,棉被下的手。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是在清醒的告诉她,这是真的,不是虚假的。 第130章 一百三十、为何想要走     等……   等洗完澡后, 因着室内烧了足够暖和的炭火,连带着她都像是一只光不溜秋的白斩鸡一样裹在棉被里头,湿漉漉的墨发则被坐在床边的男人, 正拿着白棉布温柔而细致的给她擦拭。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会娶你为妻的。”林暮的一张脸从早上醒来后, 便一直都是红的, 连色都未曾减退半分。   “不了,何况这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 谁都没有欠谁的。”   “可我是男人, 对你做了这样的事后本就应该负责,要不然还是什么男人。”林暮听到她这无所谓的语气, 只觉得一股火气直蹭蹭蹭的往头顶上冒。   “反正我林喜见是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无论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会娶你为妻。”林暮盯着她那漆黑的眼珠子,在认真不过的一字一句吐出。   “可我不愿, 你难不成还能强迫我不曾,何况等明年四月份这水退潮后我便要离开这里了,难不成你愿意丢下这里的一切跟我走吗。”时葑听着他这郑重其事的表白, 内心不但没有浮起半分感动, 反倒是好笑居多。   白皙的手指缓缓地抚摸上男人的脸, 随弯唇一笑,“我在外面可不止是有一个男人, 你说我又岂是那种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树林的愚蠢之人。”   “不过若是你情我愿的huan好,我倒是不介意。”   林暮刚想说出那等咬牙切齿的愤怒之言时,他的喉结却突然被女人亲吻而下,连带着他本才刚歇没多久的身子再度燥热起来。   “这可是你先惹我的。”男人喉结上下滚动,继而低头吻上了她的红唇。   自从那个混乱的早晨过去后,林暮就跟铁了心一样要娶她为妻, 甚至就连这等闺房之事都格外热衷,连带着时葑有时候一到晚上便有些发悚。   她觉得要是在长久以来,她的身子真的会吃不消,特别是当她在一次拒绝男人的求婚后,她严重怀疑自己下一秒是不是就真的会死在床上了。   十二月份一过,便预示着四月份也马上就要来了。   一日午后,正搬着一张小竹凳,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的时葑只觉得最近的她好像胖了不少,不但胃口变好了很多不说,就连这平坦的小腹上都多了好些赘肉,最开始她只是以为这一个冬日过去后,她胖了而已。   可是当晚上,对方端着一盘子烧鸡和她最爱的糖醋肉来的时候,她的喉间不受抑制的浮现出一抹灭顶的恶心,飞快的跑到院中,只差将那胆汁给尽数吐出来才肯罢休。   她刚开始还能侥幸的说自己可能是下午的时候吹太久的风而着凉了,可是当林暮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露出那傻兮兮的笑时,她要是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才真是一个蠢的。   “…雪…雪客…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此时的林暮激动得就像是一个手舞足蹈的孩子,他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可是又担心他会弄得她不舒服。   “我林喜见要当爹了,雪客你也要当娘亲了。”   “…孩…孩子………”时葑听到孩子二字时,整个人仍是愣愣的不知所措,更不知道应该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才是,一只手悬在半空,不知是要伸手抚摸还是别到身后。   她以为她宫寒之症严重,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可是………   谁知道他会来得那么的巧,甚至他的生父还是一个同林拂衣长得相差无几的男人。   此事简直荒诞到了极点,更多的是,她感觉到了无尽的恐慌朝她袭来,就连最初来到这里后,想要迫切离开这里的心,也在一天天的消磨下,正在逐渐变淡。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刻时,她本不欲将这孩子生下来的,可是当她对上林暮那笑得傻兮兮的目光时,却又有些于心不忍。   而且这水在四月份时就能退潮,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份的天。   只是她在于心不忍又如何,这肚子里头那块肉绝对不能留下来!!!   她又担心若是自己熬了堕胎药后会过于引他注目,只能不时在自己的吃食里面加上少许的寒性之物。   就那么一天一点,一天一点点,直到那块肉神不知鬼不觉的掉下去。   可天往往不遂人愿,在第三天的时候,便被男人给发现了,甚至是被堵在了门口质问。   “你为什么要吃这种寒性之物,你不知道你现在肚子里头怀了我们的孩子吗,雪客。”猩红着眼的林暮急匆匆将她手中的药碗给打翻在地,大睁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孩子本就不应该存在,既是错误就趁早纠正。”眼眸半垂中的时葑也曾设想过。   她要是被他发现后会是如何一副撕心裂肺的面孔,可当现在真实发生后,她的表情和语气淡淡的,仿佛就在说:‘今天的天气还不错’。   好像她肚子里头的不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更像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更甚者是一个错误。   “为什么是错误,存在即有他的道理,还有这可是雪客和我的孩子。”   “难道雪客就不想亲眼看见他来到这个世上,开口叫你一声娘亲吗,还是说你就那么残忍的要扼杀他来到这个世上的希望,你看他还那么小,都还没有睁开眼看过这世上一眼。”   “那又如何,我是他的母亲,本就有权利决定他到底要不要来这个世上。”时葑并不理会他的苦苦哀求,仿佛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在她的耳边听来,就像是废话一样。   “错误就是错误,何来的存在就是道理。”时葑嗤笑一声,便推开人往门外走去。   可是下一秒,她的腿却被死死抱着,就连挪动一步都格外艰难。   “那我求你,求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不好,雪客,我求你。”林暮跪地恳求着他,眼眶中不断蓄着泪往下掉。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等你生下来后交给我养好不好,还有这也是你的骨肉啊雪客。”   “只要雪客将这孩子给生下来,我以后会带着这孩子离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雪客的面前,也不会告诉这孩子她的母亲是谁好不好。这孩子不止是你的骨肉也是我的,我当父亲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连这个世界都没有看一眼就走了。”   这一日,跪在地上抱着她腿的男人哭得格外可怜。   她甚至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男人会哭得那么难看,甚至是肝肠寸断,连眼泪鼻涕都全部黏在了她的衣服上。   连带着她到了最后,也不知是怎么应了下来,大抵是想要用这肚子里头的孩子换取他之前对她的救命之恩,还有收留之恩。   她想着,等这潮水一退,她便离开这里,等孩子出生后,再将其送回来。   可是直到四月份,时葑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这涨到半山腰的水却不见有半分退潮之景,反倒那水位还在逐渐上涨,就连原先对面的那座山顶都被彻底淹没了。   “今年可真是奇怪,明明往年这个时候河水都应该会退下去的才对。”刚从小厨房端着一碗鱼汤出来的林暮见着山脚下的水,眼里也飞快的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又发生了水灾,导致那水都冲到这里来了,要么就是那葫芦口被堵住了,连带着出去的路都没有了。”   “反倒是现在雪客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了,就不要老是站在外面吹冷风,不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林暮将手中的鱼汤递过去后,不忘将自己身上穿的外衫褪下给她披上。   “好。”时葑愣愣的转过了身,她觉得,她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而每一次当她快要忘记的时候,她都会选择来到这半山腰处,看着那奔腾不息的污浊浑水来提醒着她记住某一件事。   可某一件事又是什么事?   久了,连带着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唯独因着月份过大,就连这肚里头的那块肉也开始有些不老实的闹她了。   直到现在,她都已经忘记了,为什么那么讨厌小孩的她,会选择生下这么一个麻烦。   还有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又忘记了什么?   转眼到了九月份,一个夜间,这肚子里头的孩子终是落了地,连带着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听说生的是个男娃娃,而后再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甚至就连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葫芦山都有些忘记了。   在身体脱力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累得就连一根手指头都到了要抬不起的地步。   因着女子在生产的时候,不允许男人入内,还说产房是污秽之地,导致林暮即便在怎么担心,也只能在外面来回   踱步的干着急。   好在最后他听到了母子平安的消息,他那颗一直悬在心口上的大石方才落了下来。   “辛苦你了雪客,也谢谢你。”男人在进来时,满眼疼惜的亲吻了她的额间,见她脸上还覆着薄汗,则温柔的用拧干了水的热毛巾为她轻轻擦拭。   一双浅色的瞳孔中,满是盛满了那化不开的眷恋温柔,就像是一汪春水无二。   因为她不想奶|孩子,由着她性子的林暮便给那刚出生的孩子找了村里头,前段时间刚生完孩子的大姐过来帮忙一起奶,就连她产后的这几天里也一直忙前忙后的在跟前伺候着,不知羡艳了多少女子。   因着女人生完孩子后,要躺在床上半个月后方才可以下床离地,可是时葑不喜欢身上的气味,在第三天的时候便控制不住的下床要去洗澡。   可这人才刚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时,门外听见声响的李大嫂就满脸写着不赞同的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刚从地里头摘来的蒜。   “林家娘子你怎么就起来了,这才第三天。”   “对啊,我们女人坐月子最少也得要坐半个月,不然这身子骨可是吃不消的。”跟在后面进来的张大娘马上附和道。   “可我想洗澡。”半抿了抿唇的时葑,冷淡的吐了那么一句。   “林家娘子你就在忍一下,要不然可就是不吉利了。”   “对啊,要不然等下你洗完澡后,没了奶|水|奶|孩子怎么办,再说现在沾水对于伤口的愈合不好。”   “可我………”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就要围上来将她给重新按回床上后,她也逐渐失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反倒是等晚上林暮回来的时候,她马上提议出了她要洗澡一事,谁知道林暮听完后,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马上赶去厨房给她烧热水,反倒是颇有几分为难的坐在了床沿边上,怀里还抱着那刚出生不久,现在全身上下还皱巴巴的小孩。   “我说了,我要洗澡。”时葑担心他没有听清楚,还特意加重了几分音量。   “可是李大姐他们说了,要等在过几天才能洗澡,要不然对你伤口恢复的情况不好。”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还有我再说一遍,我现在要洗澡,现在,马上!”最后一句,连她也都带上了几分恼意。   “要不雪客在忍一下,等在过两天我们在洗澡好不好。”   “不行,我现在就要洗,你要是不去给我烧水,我就自己去烧。”她说着话,还象征性的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往床下走去。   “我给你去烧还不行吗,不过现在还不能泡澡,就只能用热水擦一下,等在过几天我们在洗好不好。”林暮见自己扭不过她,加上对方又将他给吃得死死的,他除了答应后还能做什么。   “行吧,那你还不赶紧给我去烧水去,现在我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就嫌恶心。”   “那你记得只能擦拭一下身体,不能泡。”临出门时,林暮还不放心的嘟哝了好几下。   “我知道了,你婆婆妈妈那么多次做什么。”   等她躺在床上第八天的时候,终于能痛痛快快的泡了个澡,可人却是在第十天才得以下床,第十五天方允许到院子里头走走。   这半个月下来,时葑觉得自己就是他们饲养的母猪无二。   今日阳光正好,最是合适躺在院里的美人椅睡觉不过,连带着她都有些昏昏欲睡。   林暮说孩子的小名叫平安,大名交给她来定,可是她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名字来。   直到她看见挂在院子竹竿上的那一件天青色外衫被清风微微吹拂着,忽地福至心灵的来了一句。   “叫拂衣,林拂衣可好。”   “晚风拂青柳,晨起衣沾露,倒是好名字。”   躺在美人椅上的时葑,嘴里不时念出了‘林拂衣’三字,不知为何脑袋突然涨得生疼,就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把小锤子不断地在敲打着她一样。   更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她内心深处扎了根,冒出了绿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的那天到来。   日子在一天一天的过,原先那个长得皱巴巴像是没毛小猴子的平安也逐渐变得白嫩起来,就像是一个可口的大糯米团子,导致时葑每次看见的时候,总想要咬上那么一口。   “娘…娘亲………”   “娘亲…陪…陪平…陪平安玩。”现才两岁的平安已经能口齿清晰的吐出一串话来,就连这模样也是生得玉雪可爱,任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句的好相貌。   “去找你爹爹玩好不好,娘亲要在忙点事。”   其实她嘴上说的忙,不过就是单手撑着下巴在发呆,要么就是在眺望着那永远都不见退潮半分的河水。   为什么这河水永远都不见有半分退潮?还有这山上的人不出去和外人交流的话,为何山上的店铺里头总会出现一些新奇之物。   等晚上吃完晚饭后,正在叠着衣服的时葑突然被身后的男人拦腰抱起,并往床上的位置倒去,还未等她出声,唇先一步被封上了。   “平安今晚上在他大姨家住,还有娘子都许久未曾同为夫亲近了。”   对了,她差点儿忘了说,他们在元宝半岁的时候,已经补办了婚礼,连带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嫁了。   “你洗澡了吗。”莫名的,时葑来了那么一句。   “自然是洗了。”   剩下的那些话,她还未出口,便直接被咽回了嗓子眼里头,逐渐化为一句又一句的奶猫挠心音。   之前因着元宝还小的缘故,他们担心半夜会吵到他,就连这闹出的动静都格外小,要么就是在屋子外头,此番倒是许久未曾在床上了。   时葑抬眸看着男人的脸时,脑海中却无意识的浮现起了另一个男人的脸。   男人眉间一点朱砂,望向她时的目光满是阴翳与憎恶,她的嘴里,忽然下意识的吐出了一个人名。   “林拂衣。”   “平安今晚上被为夫放在大姨家照顾一晚上了,娘子要是在不专心点,可不行了。”   等第二日,当时葑醒来时,人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甚至脑海里头不断浮现出一帧帧陌生到了极点的画面。   有她刚被冲河水冲到这岸边来的画面,有她因着想要打断肚里孩子,林喜见下跪哭着恳求她的一幕,也有她日日站在半山腰中,不断眺望着那永远不会退潮的河水的场景。   她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她要回去,外面还有人在等着她。   可是当她下了床后,却是双脚一软,直接跌倒在地,还未等她爬起来时,紧闭的木门‘叽呀’一声被推开,   随即走进来的是怀中抱着平安的林暮。   “雪客和我一直待在这里不好吗,为什么就一直想要出去,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此时此刻的男人在她的眼里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完全不像是同床共枕多年之人,反倒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就你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永远永远的生活在一起有多好。”   男子冷漠的话语,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插在她的心口上,直插得她鲜血淋漓,千疮百孔,当初她忘记的那些事,在此刻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   她想起了自己刚被水冲来这里,林暮收留她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   这水在四月份的时候就会完全退潮时,她信了,后面在她无意怀上平安,想要将孩子打下,他哭着跪地哀求她将孩子留下,甚至用此挟恩图报时,她心软的应了下来。   后面,后面则是她的记忆在这样温水煮青蛙下一步步褪去了,以及对于危险的警戒线,对离开这里的紧迫性。   “滚,谁要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我要回去,这里不是我的家。”双目猩红的时葑挥开了男人朝她伸过来的手,推开人往外跑去。   可等她跑出了院子后,她竟是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   还有她在这山上待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见到潮水退去,那些人是不是都以为她死了………   “雪客怎么能说这些胡话,这里不是你的家又哪里是你的家,你看平安现在因为找不到娘亲都哭了,我们不闹脾气了,回去好不好。”林暮说着话时,脚步还象征性的往前走了几步,就跟笃定她是在闹脾气一样。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家不是这里!”双眸锐利的时葑不断被眼前男人逼得步步后退,而她的身后在退几步便到了那深不见底的河流中,那水流很急促,即便她还未到水边,都被浪花给打湿了鞋边。   “你可真是恶心啊,林喜见!果然你们姓林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因着一个林喜见的一句‘怜儿’戏言,使得她整个少年时期都在灰暗中度过,一个林喜见用他那泪水为伪装,骗她生下了孩子,甚至是想要将她一辈子囚禁在这不见外人的深山中。   “娘子难不成忘了,你现在嫁予我林喜见多年,就连自己的名字上也冠了林姓吗。”   “滚。”   “娘子要是在往后走,可就要掉进河里了,娘子在怎么生气,哪怕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也千万别做这种傻事才好。”   时葑看着男人突然朝她伸过来的手时,脚底没有半分预兆的一个打滑,随后整个身子后扬往那浑浊的湖水里倒去。   她能不断的感受到水流朝她而来的挤压,还有耳畔处,林暮传来的撕心裂肺声。   以及,以及她听到了不断有人在呼唤着她,让她醒过来的声音,还有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平安,也在不断的叫着‘娘亲’二字。   河水很冰很冷,水流也很急。 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鸿门宴     十月……   十月份的河水冰冷刺骨, 连带着那凌厉寒风都像是刮骨刀,恨不得剜下人身上的一整块皮肉来。   时葑以为在她跳下那深不见底的污浊浑水后,等待她的定然只有葬身鱼腹这一条选项, 可谁知老天认为她命不该绝。   而等她再一次睁开眼时, 见到是那澄净的蓝天白云, 刺骨的寒风似要将她裸|露在外面的那层皮肉给吹卷起来才肯罢休, 冰冷的河水不时冲刷着她余下还未来得及被冲回岸上的下半身。   她还活着,可现在这里是哪里?外面又是什么年代?   忽地, 她的鼻尖轻嗅到了一股她再为熟悉, 却又陌生到了极点的草木清香。   那香味,一丝丝, 一缕缕的将她缠得密不透风, 连带着她那本就混沌的大脑也逐渐有了几分清晰,甚至感受到了那河水里头, 不断往上传递的冰冷寒意。   “醒了,可真是命大,我还以为她会继续选择留在梦里的世界, 最后逐渐老死的。”而后, 不远处的丛林中则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正随风传入她耳畔处。   “所以这一次打赌是我赢了,等下回去后你可得要将那套暖玉棋盘送给我才行。”少年的嗓音清脆悦耳, 似那山涧溪水潺潺。   “你不就是赢了我那么一回,有什么好得意的。”女子的则是软软糯糯的,就像是在嘴里含了一大口蜜一样。   “能赢一回也是一回,还有这人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醒就醒呗,我又不打算将人带回去。”   随后,她只听见那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甚至林中不时传来乌鸦的嘶哑叫声,似在商量着她什么时候会断气,好前来瓜分她的尸体。   像一条死鱼趴在原地的时葑不知趴了多久,等到手指头能稍微动弹一下时,这才铆足了劲了,五指成爪紧扣着地面,不断的往前攀爬着。   可还未等她用尽全力将身体全部从河水里抽离而出时。   原先林子里头突然跑来了一个衣着褴褛,蓬头垢面得看不清面容的矮瘦男人飞奔到河边,不惧严寒的大口大口饮着冰凉刺骨的河水。   等男人饮了大量的水,觉得腹中的灼烧感褪去了几分后,这才有闲情逸致的看向周围景色。   只是谁曾想,他的运气居然会那么好的在这里碰到了一个美人。   即便这美人穿了一身男子服饰,可仍是不能掩饰对方就是美人的事实,还有,他的乖乖,他胡老三活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那么好看的女人,感情他之前二十多年都白活了一样。   “小美人是不是觉得很冷啊,不过等下大爷就能让你马上热起来了。”   “滚,否则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信信,本大爷自然是信的,因为马上啊,大爷就能让美人欲仙欲死。”胡老三目光贪婪的注视着她的脸,解着裤头的动作在不断加快,嘴角边更挂着一抹令人浓稠到恶心的口水。   “想不到我胡老三今天走了一个好运,不然怎么能撞到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滚。”   “美人等着,爷马上就带你一起滚。”随着胡老三那句满是腥臭恶心的话落,只见原先还躺在岸边半死不活的美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把泛着森森寒光的匕首则抵住了他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脖子处。   好像只要对方的力度在重一点,或是在往里刺一点,那么那层覆盖着厚厚污泥的脖子也阻止不了半分。   “美…美人…我…我知道…知道错了。”   “是我不好,是我一时有眼不识泰山,是我混蛋,是我se|欲熏心。”人啊,只有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才会做出一些连平日都不敢做出的恐惧之举。   比如这尿了裤子便是其中之一。   “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几月几号,还有现在是什么年间!”眼眸锐利半眯的时葑将手中匕首往身下男人的脖子上再刺进几分,漆黑的瞳孔中折射的只有深深寒意。   “我…我说我说。”   “快说!”她说着话,手上的刀子则在一点一点的朝里刺去,直到划破了那层薄薄的脆弱皮肉,而胡老三的腿抖得更欢了,连带着刚才才一泻千里的尿意又来了。   “现在是正武年间,当值的还是楚王,现在是十月二十五号。”   若现在是十月二十五号,他们当时是在十月十四号从大都里出发的,而她是在二十号那个夜晚孤注一掷的跳入湖中,那么意思也就是说。   她在葫芦山的那几年不过就是一场梦,一个自从离开桃花村后的梦中梦。   梦里的一切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她没有和那林喜见结婚生子,更没有生下一个该死的孩子,那是假的,虚假的。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想清了前因后果的时葑笑得癫狂而狰狞,唇角上扬的弧度在不断上扯,直形成了一个扭曲的骇人地步。   “鬼,鬼啊!”   胡老三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狰狞脸皮,就像是在看一只刚从地狱里头爬出来的恶鬼在朝人索命。   “不好意思,我想要借你的脸皮一用,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那一字一句像极了深冬之冰,满是带着瘆人寒意。   因为她的脸实在是过于引人注目了,加上这可是他先招惹她在先的,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做。   既知那不过是一场梦后,连带着她脸上的笑意都不曾褪去半分,此时正吃力的往那青州之地爬去。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赶去青州,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谁让她就是那么一个锱铢必较的小人。   “这天可真是冷啊。”时葑说着话,还搓了搓自己冷得寒毛直竖的手臂许久,继而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作以支持,正一瘸一拐的往那目的地前行。   而等她离开后,原先她醒过来后的河边处,却出现了刚才正在林中交谈中的一男一女。   “那人可真是狠心,拿了人家的脸就算了,居然连个坑都不给他挖,也不担心晚上做噩梦,梦到那人来朝她索命。”模样生得娇俏可人的少女强忍着恶心,打开了藏在袖中的一个蓝色瓷瓶,并将里头的透明液体往下滴落着。   没一会儿,那具无脸尸体就冒起了阵阵青烟,更在转眼间,化为一滩尸水,只等着那水一冲,便了无痕迹。   “还有你说她真的是小姨妈生的吗?可我看着她除了那张脸外,其他的地方哪里有半分相似,有时候我看着她突然朝人一笑的时候,我都觉得渗得慌。”少女的红唇不时翕动说着嫌弃的话,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在实诚不过。   “要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那么一层血缘关系,我都不想出来帮她收拾尾巴。”   “可你每次都这么说,最后不也还是做了吗。”少年毫不留情的点破她的那点儿口不对心,同时更将手中的暖炉递了过去。   “还要我们也得赶快回山上了,要不然师父他老人家得担心了。”   “我马上就来,还有你说那人的性子怎么和小姨妈一点都不像,明明小姨妈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可生出来的这人完全就像是从那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腐烂臭豆腐一样。”少女临走不前,还不忘嘟哝了好几声。   “龙生九子,九子皆不相同,不是还有句老话说得好,叫好竹出歹笋吗。”   而在这俩人离开后,岸边马上赶来了另一波寻人的队伍,其中为首的则是一身形瘦削,脸颊凹陷下去,眼下一片乌黑的青年。   “大人,属下也没有在这里找到夫人的身影。”   “找,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男人的嗓音就像是那等沙漠中许久未曾进水的旅人,又像是那拉破了的风箱一样来得沙哑难听。   “诺。”   现在距离时葑跳河后,已经生死不明的失踪了整整五日之久,其中不断有着各方势力在寻找着她的下落。   有明有暗,有正有邪,既有敌也有友。   而此时的青州城中则是一片歌舞升平的载歌载舞之景。   林拂衣许是因着连日来的忧愁过度,导致他连睡意都不曾浮现半分,而这院子里头的女人却是只多不少,连带着那股子呛鼻的胭脂味更恶心得他腹部酸水直翻滚。   那些女人说得好听是送来给他暖床取乐的玩意,可背地里谁不知,那就是派来监控他一举一动的。   许是翻来覆去许久未曾安稳入睡,不由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随意披了一件水色竹纹外衫推门而出。   今晚上的月亮好像格外的圆,唯有那星不曾见到半颗,同时他更不知道,那么久了,那人是否还会活着。   正当他百无聊赖的赏着月时,原先住在另一间屋里的清秀女子迈着摇曳生姿的花拂柳步,作势就要朝他身上扑来,却被他脚步微微一错,给扑错了地。   女子在错身而过时,红唇半启,飞快的吐出嘴里的话。   “大人,属下现在已经成功收到了镇威将军的来信,说是最迟会在三日内能赶来,不过在此之前,还希望大人能尽快寻到那藏觅赃银之地。”女人的嗓音压得极低极轻,只要风一来便散了。   “嗯。”林拂衣微微颔首,当是应了。   现在大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可之前的赈灾之银却仍是没有半分下落。   而在这几日来,跟随他一起前来的暗卫早已将这莫府里里外外都给摸了个底朝天了,仍是寻不到那藏银的地点,乃至连那最为发臭污秽的粪坑都派人去挖了,仍是不知踪影。   那么这不翼而飞的赈灾之银与粮草,又被藏在了何处?   处理一个贪官大可先斩后奏,可最怕的便是那倒打一耙,以及他口中那位皇城里头大人物的污水栽赃。   等第二日,许是接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后的莫天飞,再也等不及的来这流水轩寻了正在品茗赏舞的林拂衣。   “林老板最近几日在本官这里住得可还习惯,若是哪里有怠慢之处,还请林老板多多包涵。”莫飞天今日着了一件大红色金丝纹白鹤长袍,外头则披着银鼠毛大氅。   许是胖人冬日怕寒的缘故,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银错白枝缠花绕牡丹暖手炉,就连边上跟着的丫鬟手上都一人提着一个小火炉,好用以帮他驱赶周身寒气。   “莫大人安排的住所自然是极好的,说来今日莫大人不来寻草民,草民也正好有事要寻莫大人。”   给之斟了一杯茶水的林拂衣见这老狐狸按捺不住来寻他,应当是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也不知又是谁告的密。   “哦,就是不知林老板寻本大人是为何事。”莫飞天接过他斟好的茶水,却并不急着入口,而是放在一旁任由那白雾朦胧了彼此的视线,更任由茶盏内里的温度在一缕缕抽离而去。   “说来惭愧,草民在这里已经呆了好几日,也是该到了要启程归国之时。”   “可是本官有哪里招待不周之地,所以林老板才会那么急着离开。”莫飞天似乎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更像是在装傻。   “并非是莫大人的原因,而是因为草民担心自己离家太久,家里人会担心。”眼眸带笑的林拂衣顿了顿,指腹则摩挲着青玉牡丹缠墨兰茶盏边缘,继而唇瓣微扬道:   “若是莫大人来了青阳国,草民定然以贵宾相待,说来草民的主子,也很想认识大人。”   有些话无需说太明,就像是现在这样点到皆可。   何况他们都是聪明人,有时候和聪明人打交道时只需抛出一点苗头,对方自然能懂得话中意。   等莫飞天离开这流水轩之时,脸上则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就连那宽大的袖袍之中都藏着一张薄金花镶边的信封。   等莫飞天急忙忙回到书房后,连忙召来了自己养在手底下的幕僚,好为其出谋划策,就连那张带着私人印记的信封,此刻都明晃晃的摆在了最中间的那张案几上。   “大人,小的倒是认为此人不可全信。”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老者说出了他的心中疑虑,更是举起了三个例子。   一、大人是真的确定此人是来自青阳国的富商不曾?甚至连对方口中的那位主子是非是真实存在的他们都不曾得知?   二、则是此人来到青州城多日后,非但不见外出,就连那些送过去的女人白日间都不能同他靠近半分,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些小厮不断的从府里其他人的嘴里套着事。   三、则是为何那人出现的时间那么的凑巧,就像是早有预谋无二。   其下的不怪他多疑,而是因为有些事不得不慎重考虑,否则换来的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我倒是认为那来自青阳国的富商可信,若是我们不信,现在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此时距离那群前来赈灾的人被我们关押到现在,已经有了十多日,何不信着他们一回,也好过继续在原地坐以待毙。”另一位年轻的青衫男子则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在他出声后,竟是得了大部分人的赞同。   毕竟现在的他们就属于绳上的蚂蚱,只要是风在大点,或是那绳子在细点,等待他们而来的只有死无葬身之地一种选择。   “老奴还请大人三思。”年老的老者见莫飞天也要点头应下时,连忙出声阻止。   “张老怪,我看你是年纪大了,就连最近做起事来都有些瞻前顾后,这可一向是你的一贯作风。”刚才的年轻男人闻言,双手抱胸的嗤笑一声。   “你可知道,若是不趁机抱着这青阳国富商的船离去,难不成你想要我们都留在这里陪葬不曾,那些官员现在被我们关押了那么久,难保朝堂里头的其他人不会早就收到了消息,说不定现在就正带着大军在赶来的路上。”青年的一字一句,无一不是说在了莫飞天最为担忧的点上。   毕竟从他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便已经注定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可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若是有生的选择,谁还愿意下去见那阎王爷。   “可万一这林富商正是朝堂中人,或者他们将我们骗出这楚国后又怎么办,你们难道就有十成十的把握认为人家是君子,而不是那等披着君子皮的小人吗!”张老怪虽知他们说的是一个理,可是他的心里不知为何,仍是不安到了极点。   其实青年和张老怪说的话,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顾虑,其中还得端看那人是如何抉择的。   “不若今夜设宴请人前来,到时候………”其中一个留着关公美须的中年男人见着他们这即便吵得脸红脖子粗,也可能吵不出一个和解来的时候,忽地凑到了莫飞天的耳边。   “好好好,此计甚好。”莫飞天听着男人附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眼眸中的光芒更甚,就差没有抚掌拍快了。   而远在流水轩中的林拂衣并不知他们在书房中密谋了什么,今夜又有着什么样的鸿门宴在等着他踏入。   当天际边最后一抹玫红余晖散尽,那原先笼罩在红墙墨瓦上的橘红色光芒也在慢慢的褪去,最后只余下那黑夜沉沉。   说来,今夜当是林拂衣第三次参加莫府举办的宴席了,就连这席上的一些金贵之物,连他见了都忍不住感叹一句。   而这还不是他所见到的冰山一角,就是不知那座巨大的冰山到底藏在了何处,边上又围绕着多少由白骨和鲜血浇筑而成的暗礁。   “大人,属下前面跟踪莫管家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那贪官之前藏匿赃物的一个地点,现在属下已经安排了其他人往那处而去,想来等晚宴结束后便能得知那款脏银下落。”最近颇得林拂衣宠爱的一个女子,在借着给他斟酒的时候说着话。   此情此景落在其他人眼中,更像是那等有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林老板,你尝尝这桂花酒,这可是去年瑶瑶亲自酿的。”莫府的三小姐——莫瑶有些吃味的端着一个白玉雕花酒壶走了过来。   何况她之前可是听爹爹说了,要将自己许配给这个林老板的,之前她因着她爹将她嫁给一个满身铜臭味,并且大腹便便的商人时而心有不满的。   可是当今晚上她看见这个男人后,马上就转了念头,只因这男人的眉眼竟与她暗恋的那位探花郎有几分相似,加上她还听爹爹说。   这林暮家里头除了一位发妻后并未其他女人,等她嫁过去后,则会取代那个正妻的位置,原先那位正妻所出的儿子都会抱养在她的膝下,甚至就连那个女人都得由妻贬为妾。   “在下最近因着身体不适,故而大夫特意叮嘱了在下,要切忌饮酒,此番只能谢过莫三小姐的美意。”早已修炼成千年狐狸的林拂衣又岂能不明白这莫三小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可他明白虽明白,愿意不愿意还是另一回事。   毕竟这天底下,可不是任何一个女子都能换来他的以礼相待,甚至是刮目相看。   “若是林老板不饮酒,我们府里头厨子做的桂花糕也是一流的。”莫瑶就跟听不懂他话里的言外之意,正一个劲的往旁边凑,更将边上伺候的碧瑶与桃颜两个女人给挤开了。   也在无声的彰显着她的身份,以及炫耀着她的地位。   “大夫之前可没有说过这肠胃不好的人连桂花糕都吃不了吧,若是不喜欢桂花糕,这山药枣泥糕,海棠酥与玫瑰蜜枣糕的味道也是不错,林大哥可一定得要尝尝才是。”   眼眸半垂的林拂衣看着这递到他嘴边的海棠酥,只觉得满心厌恶,更是恨不得能马上冲回院子里头将全身上下都给清洗一遍。   边上的碧瑶能很清楚的看见主子眼中的厌恶,连忙娇笑的打趣道;“说来妾身之前一直听说莫府的荷花酥做得一流,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就是不知主人可否赏些给妾身尝尝鲜。”   “若是喜欢,便赏你了。”林拂衣侧身避开了那女子伸过来的手,双眉间凝聚的薄霜快要宛如实质一般。   “妾身多谢老爷赏。”得了回应后的碧瑶伸手接过莫瑶递过来的荷花酥,并三两下将其给咽进了肚子里头。   这亲昵的一幕,可直接将莫瑶给气得半死,若非顾忌着还有人在场,看她不直接冲上去划破那贱蹄子的脸。   “我和林大哥说话,你这奴婢是怎么回事,连最基本的尊卑礼仪都不懂是不是。”莫瑶沉了下气,红唇高扬满是冷嗤。 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尘埃落定   “妾身……   “妾身不过是看着老爷不喜欢吃这荷花酥, 就想着帮老爷分忧解难的,还有莫小姐也真是的,明知老爷不喜欢这等甜腻之物还要往老爷嘴边塞, 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碧瑶话里鄙夷之色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明面上。   “呵, 本小姐做什么需要你一个下贱的奴才教训不曾, 反倒是林大哥有空也得要管教管教身边的丫鬟, 免得没大没小的,带出去不嫌丢了自己的脸。”   “老爷带妾身出去的时候, 丢不丢脸妾身不知道, 妾身只知道像莫小姐这样的,还未曾婚配就跑到男人席上大吵大闹的, 倒是生平罕见。”碧瑶顿了下话头, 连忙美眸大瞪,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方小声嘟囔道:   “也不知这莫三小姐的性子是随了谁的,不过大抵是女随母。”毕竟这莫三小姐的生母可是害死了莫老爷的原配才得以爬上来的。   “还请莫小姐让在下独自一人静静。”林拂衣见着这在耳边吵得就像是百十只麻雀的女人,终是忍不住的冷声呵斥。   “可是, 林大哥………”好不容易得了那么一个机会的莫瑶哪里舍得, 可是对上男人冷然的目光时, 即便在不情愿也得离开,毕竟女儿家在怎么样也得要些脸面, 哪里能同那等没脸没皮的相比较。   而此刻她的心里更是恨毒了那名叫碧瑶的贱丫头,等她嫁给林大哥后,她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将那贱人给发卖到那等最下等的窑子里去,方才一解她心头之恨。   席间,莫飞天和他的一干属下则在不断的观察着林拂衣的一举一动,并且那些派去的人很快回来了, 附在他耳边说的是,一切安好。   若当真如此,那么倒是说明此人是可信得过之人,可,为何她的心里仍是不安得紧。   “林老板明日就要离开此处,也不知下次在见时会是什么时候。”莫飞天端起手中的酒杯,对其遥遥一举。   林拂衣了然起身,举杯回应,“草民相信,应当很快就能同莫大人再次相见。”   “那么本官就等着林老板说的这句。”   “恭候大驾。”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让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在何处,本官先干了,林老板随意。”   “莫大人好酒量。”   今夜熄了灯后的青州城中静悄悄的,除了偶有几声夜鸟歌唱后并无他声,可掩藏在黑暗中的暗涌又有多少人得知,又有谁能分得清何为暗,何为涌。   先前在席上假醉,现在本应早已睡下的林拂衣此刻正拧着一双眉听着属下来报,手中则摩挲着那枚上好的白玉扳指。   “属下之前跟着莫管家去的那个院落,无论是外头还是里面都有重兵层层把守,属下更在里面的一个箱子上发现了刻有皇家的印记。”剑雨将自己先前所探到的一切,皆一五一十的禀告。   “属下还发现了边上的另一间屋子里头,会在每天的早晚各有一个丫鬟送饭菜进去,高燕猜测,里面关押的应当是钦差大臣等人。”高燕说到这时,还下意识的半抿了唇。   “嗯。”谁曾想林拂衣听完了那么一大段话后,只是默默的来了那么一声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们先下去,还有将其他派出去的人全部集合起来,最近这城里恐是不太平了。”   “大人今夜不打算夜探那处宅院吗?”剑雨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剑客,可这人实在是太老实了点,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林拂衣三言两语的给骗了。   “若是本官真的去了,那才是正中对方下怀。”幽幽的一句吐息,仿佛风一吹便散了个彻底。   毕竟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多的是陷阱才对。   等第二日,同样一夜未睡,眼下挂着一抹青黑的莫飞天听着属下来报,说那院落仍然没有半个人来过的影子时,原先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是放了下来。   “张老怪,我就说那林老板定然是信得过的,何况今天人家可是就要马上出城了。”之前的青年见着现在默不作声的张老怪时,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我倒是认为此人心机颇深。”谁曾想张老怪不但不觉得对方可信,更觉得心机深沉,甚至肯定对方定然早就猜出了他们的计划,否则怎会如此。   “得了吧,我看你是看谁都心机深沉,之前是你眼睛好看人准,可现在你年纪大了,说不定就连人都有些老眼昏花了。”   “你这小娃娃说话怎的那么难听,老夫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还有恳求大人在信老奴一次,那人是真的有问题。”张老怪睁大着那双精明的眼,其中更飞快的闪过一抹怨毒之色。   “可昨夜都已经认证过了,那人确实没有问题,就连送过去的那些女人他也都碰了。”莫飞天自是信这位老者的,可是对于昨夜的证据又当如何解释。   加上现在又是那么一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   “大人只需在信老奴一次,今夜,或者明夜,定然会有几只小老鼠往那粮仓里头钻的。”张老怪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里发出了‘桀桀桀’的毛骨悚然之音。   因着今日林拂衣便要启程离开青州城,莫飞天则带着一干属下送到府门外,等确定人出了城门外,便有小厮飞快来报。   而这第一天的夜晚里静悄悄的,第二天也是如此,直到第三日。   入夜,一处灯火通明的重兵把守之地,因着有两个人突然闹了肚子去方便之时,以至于让另外两道潜伏暗中许久的黑影趁虚而入。   甚至他们并非是从那大门进去的,加上这屋子里头更连半个窗户也无,只能掀瓦而下。   里头许是许久未曾有人进来开门通风换气的缘故,导致这里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大人,这便是那日属下探来的院子,更在昨日晨间发现有人移动过里面的东西。”剑雨在进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将这偌大的空间给照亮出来。   这屋子不如在外面看见的那样大,就连这里面也不过就是放了六个被用封条封得严严实实的木箱子,地上还有着一圈被重物推拉过的痕迹。   而这痕迹显然很新,确实如剑雨说的,是在今早上刚被搬出去过一趟,只是莫名的,他认为有哪里对不上。   “大人,有人来了。”随着剑雨压低嗓音的一声落,二人马上飞快的跳上了房梁之中,并将那火折子给吹灭了。   很快,上了锁的铁门‘咿呀’一声被推开,随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身着黑甲,腰佩大刀的士兵。   其中一个看着这屋子里头的箱子后,不禁揉了揉后脑勺,疑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哪里不对劲啊?”   他进来的时候,虽然没有发现这里头的箱子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可里面的东西确确实实少了一半。   “没有啊,这里不一直是老样子吗?”另一个身形瘦高点的男人点头时,还看了周围好几眼,确定没有少什么啊。   “可我仍是感觉少了点什么。”最先提出疑问的士兵仍是觉得里头怪怪的,可又偏生说不出这等怪异感来自哪里。   “哪里少了什么,不就一直是六个箱子吗,会不会是你今天睡得太多,导致人都有些睡迷糊了。”   “应该是吧。”士兵觉得,难不成当真同他说的一样,是他睡蒙了后才会产生的错觉。   “我们还是早点出去,去另一个地方巡逻,我感觉待在里面久了总会产生一种毛毛的感觉。”瘦高男说话时,还搓了自己的胳膊好几下。   “好。”可士兵在退出去的时候,还再三的往屋里头扫了好几眼,似要找出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对方来。   等这两名士兵退出去,并将那门重新锁上时,原先躲在房梁上的二人这才跳了下来,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有打开那火折子。   林拂衣在人离开后,则是目光凝重的盯着这不大的空旷屋子沉咛许久,随后更是快步的往其中一面墙上敲去。   可是传回的并不是空心声响,而是沉闷至极,连带着他内心的狐疑之色更重,并且从门的方向一路走来一路敲,似要听到一道不同的回声一样。   可是显然,他无论从哪里敲,得来的回声都是一样的,若是有区别,只有那回音时的薄脆厚度,以及发出的沉闷声响。   “大人,可是这道墙有何不妥。”   林拂衣并未马上回话,反倒是退到了堆放箱子的地方,又拿手对着那墙壁相互比划了许久,方沉声道:“将这墙给本官砸了。”   “为什么要砸?”这墙明明好好的,也不知大人为什么要让他将墙给砸了,可这当主子的发话,当属下的怎有不从之理。   而一旦开始砸墙,那么势必会引来其他看守之人,也不知这个点,镇威将军现在带着军队赶来了没有?   很快,当这堵墙被砸烂的时候,只见这屋子里头还有另一间狭小的房间,而里头,更是堆满了数不尽的金银珠宝,那满室的珠宝光亮得完全不需要点蜡烛都能看见。   “大人,这………”   “这应当就是那消失的赈灾之银。”林拂衣沉咛半刻后,方悠悠为他解惑。   而随着林拂衣的话落,门外传来了一道叫好的巴掌声,以及那冲破天际的火光。   “林老板倒是好本事,不,本官应该称呼你一声林大人才对。”在身后人簇拥下进来的莫飞天,脸色铁青难看得能拧出墨汁来,脸上的肥肉更是气得一抖一抖的。   “来人,将他们给本官通通拿下,生死不论。”莫飞天之前就认为此人有古怪,谁曾想,倒是一个好家伙。   不过好在他最后听信了张老怪的话,否则现在连人死在哪里都不知道,那戴满着大金戒指的手更是攥得掌心发疼。   “是吗,不过莫大人不妨看看你的身后。”即便现在被重重包围之下,林拂衣仍是同那在后花园中闲云鹤步赏花的贵公子无二。   “你说若是本官没有准备,又岂会以身涉险。”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似在无声的嘲讽着他的愚蠢,以及欣赏他死到临头的垂死挣扎。   在莫飞天不以为然时,天空中突然升起了一簇璀璨到了极点的烟花,而后是那马蹄铠甲践踏大地之音,那整齐划一的震耳欲聋声,就跟要将他们的耳膜都给喊破一样。   “弓箭手准备,其他人随本将军冲进去。”   “抓住狗官,本将军务必有赏。”   “抓住狗官。”   “抓住狗官。”   今夜,势必是混乱的一夜。   而在次日清晨,听说那青州城中,莫郡守家的血不知积了多厚,同时随着那消失的官银找回,这赈灾一事总归是回到了正途上。   唯有那位色若春晓之花的施大人仍是不知所踪,就连问起其他人,其他人都是一副忌讳莫深之态。   在莫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一日,莫瑶还在府里头做着嫁给那人的美梦。   可是还未等她梦到那人掀开她的红盖头时,院中被传来了一阵阵抄家的诅骂声,等她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时,却已经被塞进了那狭小的囚车里,而府外,则不知停了多少辆囚车。   “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莫家三小姐,你们要是敢这么对我,我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双手攥抓着木杆的莫瑶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荒诞到了极点。   她一个从小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有沦为阶下囚的一天!   “还什么莫小姐,昨晚上那个莫狗官都已经被砍下了头颅了,啧啧啧,就连那颗脑袋都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去。”其中一个好心的士兵好声道。   “我不信,我才不信你说的那些话,还有我爹怎么可能是狗官。”彼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变得有些精神失常的莫瑶在看见那从对面走来,眉间一点朱砂的青衫公子时,她马上认出了来人是谁,更不断的用力拍打着这囚车,似要冲出去。   “林大人是我,我是瑶瑶啊!”   “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那可是我们陛下亲封的钦差大臣。”士兵不满这女人疯疯癫癫的样,对地啐骂了一声。   “钦差大臣,林大哥是钦差大臣,那我就是钦差夫人,我是钦差夫人了。”   “我是钦差夫人了,我是钦差夫人了。”   “唉,这又疯了一个。”其中一个士兵摇了摇头,继而将那盖住囚车的黑布盖上,免得这群莫家人会被沿路的百姓拿着臭鸡蛋和石头给活生生打死。   今日寒风凛凛,卷起沾霜枯叶漫天舞。   “大人,莫家人贪污的赃银现已全部寻回,东西两处城门口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开仓放粮了。”之前被派去处理另一件事的墨珩将那些资料都详情记录在册。   “好。” 林拂衣只是那么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骑马离开。   现在青州一事已经落下了尾声,甚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去。   那么那人,现在又在何处?   而此时,正一直被人给记挂在心上的人,却和着成百上千的灾民一起涌进了那青州城,接受了布施。   更在听见了那狗官已经被斩于刀下的时候,开心得手舞足蹈,人人都在称赞着那位钦差大臣是包青天转世,更将林拂衣的名声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这些听到时葑的耳边时则是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感到释然,甚至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做得比她好。   若是此事换成了她来,她恐是会当那等严刑逼供的酷吏恶役才对。   “让开,滚远点。”混在灾民堆里的时葑因着相貌普通,加上身形瘦小,总时不时惹来其他青壮年的欺负。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不会选择多嘴,并且乖乖的让开,毕竟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有时候她的好脾气非但换不了对方的消停,反倒是那鄙夷不屑更重。   “长得那么丑的还出来丢人现眼,要是个爷们就应该尽早寻棵歪脖子树,解下裤腰带上吊吊死得了。”   “就是,瞧她脸上长的那块癞子,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传染病。”其中一个嫌她丑之人,还朝其啐了一口浓痰,那目光里头的憎恶是明晃晃不加掩饰半分。   时葑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并未回话,只是越是这样,对方越将她是一块可以任意揉搓的软柿子。   只因在这人吃人的世界里,谁都想要当强者,若是当不了那等高段位的强者,便会欺负等级比他低的弱者,好用以掩饰自己不是弱者的自欺欺人。   “又是你们几个混子,你们这样做迟早是会遭天谴的。”正在布施的一个大姐看着那群地痞流氓又在欺负人,直接拿着一根烧饭的锅铲走了过去。   “我们只是和这新来的小兄弟多说几句话而已,哪里来的欺负,你这小子说是不是啊。”其中为首的高大男子正是这一带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平日里头就欺负一些乞丐为生。   “滚滚滚,要是在被我看见,看下次还给不给你们吃的。”   “好,我们走还不行吗,再说了我们又没有欺负这小子,不信大姐你问这小………”只是这一次对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张大姐拿着锅铲给赶走了。   “来,你拿好这个,小心不要被抢了去。”张大姐看着这瘦弱的少年,不由心生怜惜。   “谢…谢谢。”时葑看着手中的这个窝窝头,连嘴里的唾液都在不断的分泌起来。   “下次要是在看见那几个流氓,记得离远点。”   “会,会的。”时葑见张大姐转身后,这才捧着这个她珍若生命的窝窝头离开,只是她没有想到,那本应离开的三人并未走远,反倒是在不远处等着她自投罗网。   “你这小子走路不长眼睛的。”   “不好意思。”   “唉,大哥,这小子手里头居然有窝窝头吃。”其中一个矮胖男贪婪的注视着她手上的窝窝头,作势就要伸手去抢。   “将人拖进巷子里头在抢,免得被其他人给看见了。”为首的张三出声道,显然他很有经验。   “大哥就是大哥。”另一个瘦高男赞同的点了点头,看向她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块放在砧板上的鱼肉。   狭小漆黑的巷子口中,原先以为自己为刀,他人为鱼肉之人。谁能想得到,对方是刀,他们才是那任人宰割的鱼肉。   “我本不想杀你们的,可这都是你们逼我的。”时葑动作飞快的划破了其中一人的喉咙,并狞笑着朝着另一个早已吓得尿裤子之人走去。   “之前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可惜了,本来你们还能在活得久一点的。”这一次杀完了人的时葑没了剥对方脸皮的兴致,反倒是带着手上的窝窝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么一个侧影都能被人给认出。   林拂衣在人群中,看见了一抹再为熟悉不过的身影,当他想要冲过去时,那人已然消失在茫茫人海。   连带着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都怀疑,刚才是否看错了人。   可是他又多么的奢求着,刚才的他是真的见到她了,并且她没死,现在还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他去寻她归来。   手上刚拿着一个干净窝窝头的时葑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而是飞快的闪到了一处狭小的漆黑小道中,并将手中的窝窝头大口大口的咀嚼着。   也不担心被噎到一样,不断的往里咽着,只因比起饿肚子,她宁可噎着。   只是她现在人都已经来到了青州,为何不直接去衙门处?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甚至她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知道。   当一阵寒风袭来,吹得人心发寒,也吹得她裹紧了身上外衫。   此时,不远处的下河岸村落处。   “大人,我们在前边发现了一具无脸尸体。”   “在哪里!”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未合过眼的莲香当听到消息的刹那间,原本灰暗的瞳孔都在一瞬间折射|出了名为希冀的光芒。   “就在距离下河村不远处发现的。”   “离下河村最近的地方是哪里。”   “正是青州城。”   “吩咐下去,现在即刻让分散其他处的人全部往青州城去。”此时的莲香,就连说着话时都微微泛着颤意。   他更知道,那人定然还活着,甚至在某一处等着他去寻她归来。   就像是王子拿着宝剑屠杀了恶龙,骑着白马前去营救公主一样。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三、小日子     随着……   随着青州城入夜后, 正靠在墙边将自己给蜷缩成一个球的时葑,突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了一句悠悠的少女轻唱。   那婉转缠绵中唱的是:“彼时春衫少年郎,笑看风华不知愁。 ”   莫名的, 她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 那撑着一把天青色墨兰油纸伞, 手中提着一个油纸包冒雨朝她走近之人, 她的鼻间似乎都还能闻到了那一股甜而不腻的香甜桂花糕味。   以至于,就连她的肚子都产生了一阵难以言明的绞痛, 像是里头真的孕育过一个生命一样, 并且那个孩子还是被她给亲手扔掉的。   “唉,你这小乞丐怎么还在这里, 没有见现在外面都下雨了吗。”一个好心的路人见她傻愣愣的蹲在墙角边, 不禁在想,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见人许久不曾回应他, 忙低头啐了一口,“啧,晦气。”   等人逐渐跑远, 蜷缩成一团之人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眼中哪见半分清明之色, 有的只是无尽浑浊。   正当她想要跑到离这最近的破庙中躲雨时,一个同样在檐下躲雨的道士忽地出了声。   “姑娘可要来老夫这里算一卦。”   时葑听到声后, 抬眸看了那穿着灰色袍子的道士一眼后,便马上收回了目光,心下只觉得讽刺,可当她刚准备走过去时,那老道再一次出了声。   “老夫今日同姑娘遇到便是有缘,不妨让老夫免费为姑娘算上一卦可好。”   “老夫观姑娘的命格应是早逝之兆, 可人却平安活到如今,想来其中定是有人为了姑娘逆天改命,只是这以命换命虽能挡一时之灾,却并不能保得姑娘此生平安顺畅下去。”   “你这秃嘴老道到底想要说什么!”时葑锐利眼眸半扫,留长的指尖紧扣着粗糙的掌心,内心深处因着那句话,竟是隐隐起了共鸣。   “可这命理又岂是那么好改的,更何况还是像姑娘这种本应命中带煞的早夭之人。”而那道士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回答,反倒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老道猜测姑娘的前半生过得并不如人意,虽称不上穷困潦倒却也同那等折断了羽翼的笼中雀无二。”   “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信吗,这些恐怕就是你用来随意诓人的手段才是,再说小爷可没钱,一个连性别都看不出的瞎眼老道居然也成了那等胡言乱语之辈,可笑。”满心泛着恐惧之意的时葑,连忙飞快的打断了他还欲再说些什么的嘴,何况她心中响起的那道共鸣也在不断增大。   不过这又如何,她才不会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鬼力怪神之论,她相信的只有自己!   “老夫观姑娘面相,此生最长应当活不过二十有五,这一生更是颠沛流离,不断于苦海中挣扎,甚至就连这一生爱上的人后换来的下场,无不是被抛弃亦或是利用几字,若是姑娘想要解此劫,唯有抛下俗世一切遁入空门。”那老道却是没有收到那充满着杀意的视线,那张嘴继续半张半合着。   “我命由我不由天。”   “何况我为什么要听你一个无方道士信口雌黄。”时葑听着那些无稽之谈,人突然笑了起来,随即大跨步离开。   即便他说的是对的又如何,世间事在人为,一些虚无缥缈之物又岂能缠得住她。   等人走后,那小摊子后的巷子里头匆匆跑出俩位,同样身着灰色道袍的少女少年,正是那日小河边的二位。   “师父,我就说了她不会相信的,还有你之前不是一直告诫让我们远离她的吗,怎的现在反倒是你自己出来了。”少女回想起刚才的对话时,也忍不住心惊。   她还真的从来没有看过那么糟糕的命理,不过想到那人糟糕到了极点的性子时,不知为何,心底莫名的泛起了几分涩意。   被称为师父的老者却并未答话,而是目光幽深的盯着她远去的方向,沉思不言。   刚从城外回来的林拂衣却是停了下脚步,此时正撑着一柄天青色墨兰油纸伞,望着某一处发起了呆。   “大人,可是前方有什么不妥?”   “并无。”林拂衣看了那无人的墙角好一会儿,方才收回了视线,而他的手上则还提着一小包桂花糕。   他本不是那等爱吃甜食之人,可是想到那人喜欢吃,导致他每次经过时,总会买上那么几块,即便现人以不在,可这习惯却是保留了下来。   今晚上的雨下得格外之大,连带着不少官员都住到了那河堤旁,好第一时间观察这修坝的进展。   莲香是在半夜时分入的城,并且不顾天黑,吩咐着属下寻找着那人,并还用着那装满了胖大海的香囊满大街寻人。   可是等天亮的时候,仍是寻不到那人的半分身影,那人就像是再次凭空消失了一样。   雨是在下半夜停的,就连今早上天边都挂上了一轮热情到了极点的日头,在破庙中窝了一夜的时葑,刚打算随着大流准备去布施处讨要一个窝窝头时。   刚从外边回来的俩个乞丐说的话,不偏不倚的传进了她的耳边。   “你说这新来的官老爷打的什么主意,不但在布施的粥和汤里加胖大海就算了,就连每个去的人都得喝上一碗,说是为了强身健体。”其中一个少年乞丐忍不住嘟哝了俩下,随坐在草堆旁吃着刚讨来的窝窝头。   “俺怎么知道,不过俺听说这汤药是对身体好的,原先还想要多喝两碗的,谁知道他们居然说一个人只能喝一碗。”   “你傻啊你,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吗,还多喝,你就不担心喝死你。”   “可俺更担心没钱治病,现在有了免费的药喝,俺怎么可能不心动。”   时葑听着那二人的对话,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她大概能想到,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了,目的就是为了意图将她给逼出来,毕竟这普天之下现在也就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她对胖大海过敏。   即便她是明白这个理,可这肚子却是无论如何都得要填饱的。   时葑走出这间她龟缩了好几日的破庙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其中一个布施的点,并在一处卖馄饨的小摊上停下。   而她出来后,还不忘将自己的脸给整理了一下,最起码令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寒碜,甚至是店家一看见就要将她给撵走的形象。   只是等她将碗里头的馄饨吃完了,并且连汤都喝了个底朝天后,那人仍是没有来,而她更是找遍了全身上下都没有半枚铜板。   正当她准备硬着头皮,想要和老板说赊账时。   “老板,她的馄饨钱我出了。”   “好勒,一共十文钱。”   “你来了。”时葑看着身侧人,倒是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就连原先脸上升起的那抹窘迫之色都退了下去。   “我还以为你会在晚一点寻到我的。”   “若是奴在不早一点寻到阿雪,阿雪怕是连这馄饨钱都付不起了,当初的阿雪即便在落魄,又何曾有过如斯地步。”莲香说话间,还将身上的白狐大氅解开给她披上,见她大冷天还穿着露脚趾的草鞋时,更是眉头紧蹙着脱下了他的鞋给她穿上。   丝毫没有理会其他人看过来时的怪异目光,也不曾理会他将自己的鞋子给了她后,他光着脚的场景。   “只要能活下去,又何管的落魄与否。”眼眸半垂的时葑看着他给自己穿鞋的举动,忽地笑了起来。   “反倒是你最近倒是瘦了不少,就连这黑眼圈重得都像是扣了一盒黛青粉饼似的。”   “阿雪还好意思说奴,反倒是阿雪身上的味可真大,要是再不洗洗,奴都怀疑你的身上要长跳蚤了。”   “有吗?我倒是觉得还行。”时葑说着话时,还抬起咯吱窝嗅了一下,结果好家伙,差点儿没有把自己送走。   等二人离开时,收到消息后马上赶来的林拂衣还是来晚了一步。   就好像之前的几次一样,只因晚到了几步,便是那刹那的永恒失去。   莲香因着不习惯住客栈,故而财大气粗的买下了一间院落,院里是那桃红柳绿,端得一副江南小桥流水之美。   此时屋里头的时葑是直将身上给搓掉了一层皮,又换了三次水后,这才好不容易将自己给洗干净了,就连这身上都抹了几层香油,就是担心身上还沾了味。   红木绣并蒂莲缠青枝屏风后,则走进来了一手托着乌木托盘的黄衫男子,见着她在闭眼假寐时,还以为她是在水里头睡着了。   “阿雪每次洗完澡都不擦头发,也不担心等以后老了头会疼吗。”莲香将托盘里的玫瑰豆沙饼和黑芝麻杏仁红枣茶放下后,随即拿过放在一旁的白棉软巾为她细细擦拭起来。   “我这不是知道会有你帮忙吗。”何况那老道可是说了,她这辈子能不能活到二十五岁都还是一个难题。   人生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谁管明日在何处。   “反倒是你的胡子有空得要刮一下了,不然亲起来的时候扎我嘴。”   “奴这不是等着阿雪回来给奴刮吗,要不然到时候扎的可还是阿雪。”男人说话间,语气里更是带着缕缕缱绻暧昧之色,总会不由自主的令人浮想到那等打了马赛克的画面。   “我看你就是懒。”半转个身的时葑伸出白|嫩的指尖,轻点了点男人鼻尖,露出来了连日中最欢快的一个笑。   “奴在懒又何曾懒得过阿雪,反倒阿雪若是在继续泡下去,这水可得要凉了。”莲香拿手探了下水下温度,确实如他所言已经成了那等温水。   “你的小日子在这几日内便要到了,若是在不注意些,难保又会同之前几次疼得死去活来。”   “那你抱我起来好不好,我不想动了。”难得同人撒娇一次的时葑伸长着手臂放在男人肩膀上,潋滟的桃花眼中,此刻笑得就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她更知道,如何能将这个男人给吃得死死的,即便这只是掩藏在表面下的面具又如何。   她的话才刚落,随即整个人便直接被从水里打捞而去,往那宽大的芙蕖大床上走去。   因着还未擦干身体的缘故,使得这短短的一段路程走来,地上不知盛开了多少无根深色之花,又洇湿了几块干净之地。   当人被放在床上时,她还往里头打了好几个滚后,方才将自己像条蚕蛹一样裹进了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和那张被热水熏得红艳艳的小脸。   目光幽暗的莲香看着眼前的美景,喉结上下滚动后,也开始脱下了外衫往里头躺去。   “睡吧,你要是再不睡,我都担心你会猝死。”只是当他才刚躺下时,那人倒是乖巧的先一步滚进了他的怀中,糯糯的来了那么一句。   “有些事并不急,再说我人都在这里了,还能跑得哪里去。”担心自己人身安全的时葑,还不忘将手覆盖在了男人的眼睛上,掌心则被睫毛刷得有些痒痒的。   “我们睡觉了好不好,莲香,我也好困的。”   “好,不过阿雪要陪奴一起睡才行,不然奴总觉得睡不安稳。”莲香纵然心里在想,可是身体上的疲累远胜过心理上的需求。   何况她说得对,现在人都回到了他身侧,有些事并非那么急。   没一会儿,男人便搂着怀中人睡得香甜。   只是在她睡着后,另一人却是已然睁开了眼,并往床下离开。   打开那紫檀缠青枝衣柜时,里头不单放着她早已穿习惯的大红色袍子,还有那叠得整齐的,绣着一朵牡丹花的小衣和摆放在伤药旁边的一卷白色绑带时,不禁摇头失笑。   他倒是有心了,甚至准备的一切都是她早已用习惯之物。   所以说有时候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她更害怕在这日复一日的温水煮青蛙中丧失了对外界的警惕性,甚至是甘愿活在由他所编织的糖衣炮弹之中。   不过今日的风可真是大,就连这阳光都驱赶不了那刺骨的凌厉寒风。   不知谁家的柿子树偷偷地钻出了墙边,正在同着过路人,无声的炫耀着说:你看我今年可是一个大丰收的季节,你看我的结出的果子是不是又大又红又甜。   随着青州城的一切都已经步上正轨,等朝廷新派下来的任命官员到来后,也是到了他们应该离开之时。   在晚上,等林拂衣回到落脚的府邸时,便听下人急急来报,说是施大人死而复生的回来了,现在正在院子里头等着他。   喜得他连那沾染污泥的外衫都来不及换下,便马上往那正院中赶去。   可是越等靠近那方狭小之地时,人越发紧张了起来,在临进去之前,还不忘整理了自己的衣着形象,若是时间充足的话,他恨不得去换一身新做的衣衫来才行。   不过就是两三步就能到达的彼方,可在他眼中,那迈出的一步都重如千斤,不知这是否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人只有在越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变得那么的紧张与患得患失。   等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推开门时,见到的便是那日思夜想之人,正坐在那垫了软垫的太师椅上,对他红唇轻启。   “林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许久未见,不知雪客那段时间过得可好。”其实他更想要问的是,在她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可否有吃好睡好住好,还有在还活着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   此时此刻的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和她说了,可是当他对上她那双漠然的桃花眼时,那些话就跟卡在了喉咙口中,吐不出,咽不下。   “自然是极好的,反倒是林大人此番处理的倒是雷厉风行,真不愧是之前在朝堂里头摸滚打爬多年的老人了。”   “你我二人许久未见,难不成现在一见面就非得要聊这等无营养的公事吗。”林拂衣唇瓣轻扯,露出了一抹苦涩至极的笑。   任谁见到许久未见之人时,本以为那满腔热血会换来一个同等的热情,谁曾想,他换来的不过就是一桶加了冰块的凉水。   “可本下官记得,下官好像除了和林大人聊这些公事外,再也没有其他多说的话了。”   “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要问林大人要那莫飞天尸首的,就是不知林大人将那贪官的尸体扔在了哪个乱葬岗中,我好去寻了回来。”时葑站起身来,漆黑的眼眸中荡漾着层层笑意,只是那笑意非但不曾到达眼底半分,更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之意。   “人已经死了,雪客要他的尸首又有何用,难不成还想将人拖出来鞭尸不曾。”   “若是我说是,你又如何。”谁让她是一个眦睚必报的小人,即便对方死了,她也得要将人从坟里头拖出来碎尸万段,方才一解她心头之恨。   “你我二人相识已有数年,林大人难不成直到现在还不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时葑伸出那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戳了戳男人的胸口,笑得妩媚至极。   “你………”可谁知,对方的脸突然红了个彻底,就连那白净的耳尖尖都泛起了一抹绯红的春日碧桃之艳。   时葑顺着他古怪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原先坐着的那方雪白软垫上,正盛放着一朵艳靡到了极点的无根彼岸花,此刻连空气中都能轻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子来癸水啊。”此时时葑的脸,红得简直能滴血,偏生她就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炸毛小奶猫一样。   还有她这小日子什么时候来不好,偏生选在了这个时候,最为糟心的还是被她一直所厌恶之人给看见了。   就连她的腹部也在现在传来了一阵阵绞痛,就像是有人拿着把刀子往里头搅着那些肠子,更因着她体寒之故,以至于每一次来小日子时,都会格外难捱。   “是不是很疼。”林拂衣自然知道女子来癸水意味着什么,可这却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连带着他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干脆直接一个箭步上前,不顾她的反抗将人给打横抱起往室内的床上走去,丝毫不介意她会将他的床给弄脏。   “那,那个你先休息,我让人去给你熬点红糖水,喝完后应该会好一点。”耳尖红得能滴血的林拂衣,回想起以前府里的妹妹们每次不舒服的时候,都会选择喝红糖水。   “你先拿着这汤婆子放在肚子上,应该会有点用。”第一次做这些伺候人在小日子的活上,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你去帮我找一点白色绑带还有棉花来,还有一条干净的裤子和外衫,不然总不能让我一直穿着脏衣服。”如今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时葑因着过度的疼痛而将自己给蜷缩成一团,鬓角早已被冷汗打得湿|濡一片,就连这话都是有气无力,像极了被掐住脖子的小鹧鸪。   “好,那你先少说点话,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和我说。”林拂衣虽不懂这些,可府里头的女人总会懂的,随马上派了墨珩帮忙去打听女子来了小日子时需要注意什么。   等半刻钟,脸颊红得能滴血的林拂衣走进来时,手上还提着一个小碎花包裹。   人在进去前,还做贼心虚的往周边看了好几眼,生怕会被谁给瞧见一样。   “里面是一些女子所用的月事带,还有干净的裤子和外衫,你现在可还能起身不。”林拂衣看着躺在床上之人因着来癸水,而越发显得楚楚可怜的小脸时,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好让她少受一些苦楚才好。   “我还要点热水。”不然她担心那血渍沾了屁股,没地洗怎么办。   “我已经准备好了,可否需要我帮忙。”若是可以,他倒是不介意帮她给包办了。   虽说一般男子视女子癸水为不吉利的秽物,他倒是不曾觉得有什么,更何况当对方还是自己心仪之人时。   “滚。”时葑看着这人的臭恶嘴脸,直接将身后的软枕给砸了过去,漆黑的眸子中折射着幽幽刺骨寒意。   “那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唤我一声,我人便在门外。”人被赶出去后,揉了揉鼻尖的林拂衣担心她因疼痛而昏厥,便时不时的往里头问着话。   “雪客,要不要我进来帮忙。”   “滚。”正拆着月事带的时葑被他那么一句,直接给吓得手一抖,连那手中的带子都掉落在地。   “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   “滚。” 第134章 一百三十四、聚宝阁 等时葑换好后,在……   在对方孜孜不倦的骚扰下, 换好衣服后的时葑方才不再说那个滚字了,何况她现在也想要静养,莫要太生气才对, 要不然届时疼的还是她。   “现在可有好点。”林拂衣看着她这张血色尽失的小脸, 只觉得心脏处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得喘不过气来。   “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记得和我说, 我好请大夫来府上给你看看,还有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揉着,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你要是不说话, 我说不定更好一点。”特别是她现在只要一看到他的脸,总会联想起那个梦境。   她不单单和梦里的林喜见结婚生子, 甚至还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年, 现在她只要一想想,仍是满心恶寒。   许是因着他的大手放在她肚子格外舒服, 连带着她都不想将其拍开了,好像就这样躺着也不错,就连这屋子里头的竹香闻久了, 连人都带上了几分困意。   “你前面可帮我派人去叫莲香过来了吗, 我担心他醒来后见不到我而担心。”在这个时候, 她仍是想着,若是那人在左右倒是会好上几分, 最起码对方懂得医术。   谁知这话刚落,近在咫尺的男人却是忽地变了脸色,原先唇角的那抹笑也僵硬了起来。   许久,方才缓缓道来,“自然是派人送了信。”只是这信中写的是什么,他可就不知道了。   “反倒是雪客最近几日可得要好生歇着, 那些生冷性寒之物也不能碰才行。”   “我只是小日子来了,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还有我不想喝了。”见着男人还欲在给她喂红糖鸡蛋水的动作,忙摇头推拒,她担心要是在喝下去,等下就得跑厕所了。   “那你现在想要吃什么,我吩咐小厨房给你做,做你最爱吃的杏仁羊奶或者糖蒸酥酪可好。”   “不了,你让我休息一下就比什么都好,等下若是莲香来了,记得叫我一声。”她说完话后还打了一个哈欠,显然一副困到了极点之态。   何况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一件件一桩桩就像是压垮着她神经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若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和我说一声。”林拂衣在她准备睡过去时,还伸手为其捻了捻被角,只是人在她闭上眼后,都未曾离开半分。   那双浅色的瞳孔中,则是盛满了贪婪的势在必得之色,就连那手都趁着她熟睡间抚摸上去,并一寸一寸的细致描绘着她的五官轮廓。   从那饱满的额头,任意生长的一双黑|粗剑眉,卷而翘的鸦青色睫毛,高挺小巧的鼻梁,最后是那张失了血色的水色唇瓣。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停留在那唇珠上许久,感受到底下的柔软时,忍不住里头陷入了几分。   手并不能传递着他浓浓的思念之情,唯有那两片薄薄的唇瓣相互抵触,更要不断的对她诉说着,他对她压抑中的厚重情意。   而另一边的莲香在醒来后,不但不见了原先睡在他的怀中之人便算了,反倒是还等来了那将整个院落层层包围的士兵。   这些人,无需他想,他都能猜到是谁派人的。   林拂衣,他当真是好样的!!!   随着天色渐暗,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散尽,黑幕笼罩大地时,躺在林府里头,睡了一觉后醒来的时葑觉得精神头倒是好上了不少,就连那疼痛难忍的腹部都好受了不少。   正当她准备起身下床时,原先紧闭的房门‘叽呀’一声推开,随从外面走进一提着食盒的青衫男子。   “醒了,正好起来吃点东西。”林拂衣将小几移到床边,并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拿出,里头皆是她素日喜欢吃的。   “他人还未来吗?”她嘴里说的那人是谁,彼此间都心知肚明。   “许是有事耽搁了,反倒是你张嘴。”见她许久未曾动筷子,男人便将那剔好鱼刺的雪白鱼肉蘸了酱后递在她嘴边。   “我有手有脚的自己会吃,反倒是你能不能别做出这等恶心之态,看着都不能令人安生吃饭了。”时葑侧过脸,躲开了他的投喂。   只因此情此景,总会不由自主的令她联想到,她在梦里坐月子的那段时间,也是林喜见坐在床边,一口一个喂她吃饭时的场景。   梦里是琴瑟和鸣,恩爱如初的小俩口,梦外则是令她厌恶至极的作呕之态。   “雪客难不成觉得我此番作态,纯属就是那等恶心的矫揉造作。”未曾想到会得来这么一句评价的林拂衣,此刻也有些恼了,更多的是他的那一颗真心被她随意践踏。   “难不成不是,你可别说你林大公子喜欢上了我这个怜儿,不过这些话,恐连想想都觉得是那等贻笑大方的可笑。”轻扯了下唇角的时葑冷嗤出声,并将面前的吃食往后推了推,意思已经是在明显不过的推拒了。   若是他林大公子当真喜欢上了她时雪客,倒不如直接说母猪会上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样来得稀奇。   “若我说是,你又当如何。”林拂衣不顾她话里的冷讽嗤笑,坚定的目光不带半分戏谑之色的对上她的眼睛,一只手则握着她的手腕不放。   原先放在床上的小几不知何时放在了地上,任由里头饭菜的余温在慢慢消失。   “林大人说这句话时,不妨指着自己的心口问一下自己先。”眼眸中漆黑一片的时葑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只觉得满心讽刺,更多的打从心底里头升起的浓浓厌恶。   “我在说出这句话时,自然是早就问过自己的心不下百遍,我为何会喜欢上你,为什么就不是其他人,偏生会是你时雪客。”   “呵,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我就是一点都不相信,反倒是觉得虚伪至极,更像是你和其他人再一次拿我打了赌。”时葑见挣扎不开男人的桎梏,脸上的冷讽之色更浓,那张嫣红的唇瓣里则在不断的吐出那冷刀子话。   “你说你喜欢我,那只能说明是你犯贱,居然会喜欢上自己最为厌恶的人,你说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白皙的手指缓慢的抚摸上男人清隽异常的脸,就像是一条吐着猩红信子的美人蛇。   “难不成在你的眼中,只要是喜欢上你的人就都是犯贱,或者是不可理喻的蠢笨之人不曾。”   “是。”瞳孔黑黢黢一片的时葑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吐出了在明确不过的答案,随即红唇扬起,讽刺道:   “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这张堪比怜儿貌美的脸,还是这具残破不堪,不知被多少人睡过的身体,还是喜欢我处处与你针对的性子,亦或只是单纯的可怜我!可怜我不断的被人抛弃是不是。”话到最后,她的嗓音变得拔高而尖利,更带着撕心裂肺的癫狂。   “不,说不定你也只是想要学之前的人一样刻意的接近我,在用那糖衣炮弹腐蚀着我,最后的最后,就像是和之前的人一样将我给彻底抛弃,然后在跑去和其他人炫耀,说,不就是一个用来打赌的玩意吗,你看她多好骗啊,只要我随意说几句好话,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将那傻子给骗得团团转,你说这天底下哪里还会有比这更蠢的人不成。”   “可我告诉你,林喜见,我时雪客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特别是你的怜悯,因为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甚至作呕到了极点,我更不是你们手里头用来打赌的玩具,我也是一个人啊,我也是活生生的人!”   “我喜欢你,自然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还有你的一切,无论是你的性子还是你的缺点我都喜欢,难不成你就因为一个上官蕴还有莲香就完全否定了你的优秀,甚至就连真心喜欢你的人都要被你当成了那等居心不良之辈。还是说就因为我之前拿你当过赌注后,现在的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在你的眼中都是那等想要利用你的心机深沉之辈。”双目通红的林拂衣紧攥着她的手腕,即便将她的手捏得通红,泛着青紫也不愿松开半分。   “是,谁让我是一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呵,喜欢,你恶不恶心啊,林喜见!”   “这天底下谁都可以对我时雪客说喜欢,唯独你林喜见不行,因为你不配。”时葑厌恶至极的想要挥开男人的手。   可不知她的哪一个举动,哪一个眼神,甚至是哪一句话差点惹疯了身旁人,更将他内心深处一直苦苦压抑着的野兽给放了出来。   许是林拂衣再也承受不住她嘴里吐出的冷言冷语,以及那讽刺而冰冷的目光,直接低头亲吻上了她那张,还在不断吐着伤心话的刀子嘴。   他不想要听的话,直接让他们消失就好,日后这张嫣红小嘴里,只能说出他喜欢听的话。   “我恶心,我还有更恶心的你信不信。”   “你给我放开,你疯了不曾。”被禁锢在床上的时葑动无可动,只能被迫的承受着身上男人的亲吻。   特别是当她想要抬脚将人给踹下去时,腹部中则会先一步传来那如刀子搅肉的疼痛感,疼得她直接连灵魂都在颤抖。   当对方的舌头想要粗鲁的伸进来时,她不知哪里鼓起的勇气,直接牙关紧闭的咬了下去,彼此的唇舌间,瞬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可即便是这样,男人却仍是不肯松开半分,反倒是这动作比之前的还要来得更为粗鲁与凶猛,似要将她给吞噬入腹一样。   林拂衣的手好像不在局限于那么一方小地,开始逐渐的往下移动,可当接触到她腰肢往下,那晋江不可描绘的地方时,猩红的瞳孔中方才恢复了几分清明之色,可他心中的那头野兽却仍是在疯狂的叫嚣着。   还有他刚才到底在做什么!特别是看见身下那人泛着泪光的眼眶时,更觉得他就像是一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拂衣连忙从她身上退下来,说话时,嘴唇处更是传来丝丝的刺疼感,则在无声的告诉着他,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让你停下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要你能原谅我好不好,时葑。”   “滚,你给我滚。”尝到了满嘴浓重血腥味的时葑将自己给裹进了锦被中,仿佛连在多看这人一眼都感觉到了浓浓的恶心。   发生了那件事后,时葑不顾外边夜已深,问府里人拿了一盏灯笼,强忍着腹部绞疼往之前的府邸走去。   可是当她回去的时候,却被告之,莲香因着有事,先一步回了大都。   一时之间,她竟觉得这院子空落落得有些令人害怕。   而很快,在她小日子来的第三天时,朝堂里新派来的大臣也开始正式接手此地事物,而他们这些人,也是到了该回去之时。   现在正是十一月二十五号,而那拍卖会则是在十二月一号。   因着青州同大都路程过远,回去的距离少说也得要十天左右,可是现在时间不等人,等路行至一半时,她不得已装病离队,其他人虽心有狐疑,却并未多问。   等时葑不眠不休,披星戴月的赶回到大都时,正是在三十一号那天晚上。   大都还是和他们离去时一样的热闹,甚至因着马上就要到小年了,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上了一盏崭新的大红灯笼,人站在路中间,宛如置身于一处灯火璀璨的火海之中。   她才刚一踏进一间客栈时,便马上有眼尖的灰衣小二将手上毛巾往肩上一撘,笑盈盈的将人给迎了进来。   “客官是要打尖还是吃饭。”   “给我准备一间上房和热水,还有几样小菜端上来。”披着斗篷的男人临上楼之前,还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客栈里最角落的位置。   “好勒,还请客官稍等。”   等人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原先正背对着她的三人这才扭头往她刚才所站的位置看去,脸上还带着一抹诧异之色。   “她现在不应该是跟着队伍在回来的路上吗,怎么那么快就到了?”正往嘴里嚼着红烧排骨的少女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可嘴里吃排骨的动作却不见减少半分。   “许是为了那胭脂泪而来。”正往嘴里塞了两颗花生米的老者同样收回了视线,幽幽道。   “对了,说到胭脂泪,我都还没有见过长什么样呢,不过能凭借着那么一支簪子就能收获小姨妈芳心的话,那簪子长得定然是极为好看的。”   “簪子虽美,可更重要的是那送簪子之人。”   现这胭脂泪已出,也不知那人是否也会来到现场,其中又不知会见到多少故人。   回到房间后的时葑解开身上斗篷,整个人瞬间像一滩烂泥躺在床上不动,若非那小二送了热水进来,她都担心她会不会直接睡死过去。   “客官,你要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就连这吃食小的也放在桌子上了。”   “嗯,有劳了。”等她躺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悠悠的走到那屏风后,好洗去这连日来的疲劳。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   原先躺在床上之人见着天色尚早,随即再一次睡了过去,而这一次,等她醒过来时,已然到了下午,这才发了狠的往城外的一处破庙中赶去。   拍卖行是在傍晚时举办,而原先说好的地点是在一处私人别庄里,其实并不然,而是在一处早已荒废多年的破庙中。   待那天边橘黄余晖折射麦田,宛如给之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浅色金边,不知谁往那屋脊上扔了几块碎镜子,使得那反光照过来时,险些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边上则还停留着好几只不怕人的麻雀,见着他们来时,还好奇的瞪大了那双圆溜溜的绿豆小眼。   脸上带着一张人|皮面具,面上在覆着一张银面具的时葑在来时,正好看见了一个刚从马车上下来,同样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挑,身披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一头墨发则随意用一根由白玉雕刻成的毛笔簪束着,其中最为引她注意的是男人那双如古井无波澜的冷漠眸子,莫名的,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之感,仿佛之前在哪里见过一样。   可她很快就摇头否定,只因这等人物她要是见过,肯定会有印象的,在男人进去后,她也紧随其后。   原来破庙底下大有乾坤,守在入门处的是那不怕寒冷,身着朱红内蒙古服饰的艳丽女子,看那五官轮廓,不像是中原人,更像是是西域人。   女子的手上还拿着好几张面具,见着他们二人脸上都自带了面具后,方才盈盈一笑。   “今夜承蒙俩位贵客前来,等下进去后,记得先在前台登记一下所想要拍买或是贩卖之物。我们这聚宝阁做的都是这等隐秘的交易,自然不会泄露出各位贵客的身份信息。”女人许是中原话没有学过多久,就连这话里都还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大碴子味。   走在前面的男人只是淡然的点了下头,继而朝里走去。   只见这小道入时初窄,待行了数十米后方才豁然开朗。   其中为了方便给人照明,这短短一段路中所用以照明之物,皆是那如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足见这聚宝阁的创始人是有多么的财大气粗。   等穿过这条小道后,方才来到那早已来了不少人的大厅中,原先那小道布置得那么豪华了,在时葑的设想中,这里头的布置更应该是壕无人性才是,可谁知,等进来后,却是有那么几分的大失所望。   只因里面的布置实在是过于普通,就同那等客栈无二,唯一和客栈有区别的便是,在一楼的位置上布置了一处高台,底下则放满了人坐的凳子,担心他们口渴和嘴闲,还贴心的又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碟五香瓜子和一壶清茶。   时葑进来后,便随意寻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落座,而之前同她一起进来的那个男人,则被等候许久之人恭迎上了二楼。   想来那人应当是一个大人物吧,她想。   这里头的瓜子她倒是不敢碰半分,只能掏出了她先前准备好的南瓜子,一边嗑一边等着外头的天彻底大黑。   只因等这天一黑,那扇破庙的门则会合上,甚至会启动机关将那条小道给彻底摧毁。   这聚宝阁每隔五年,就会举办一场处于暗中的交易拍卖会,地点都大不相同,只因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那等狡猾的商人。   等时葑快要将手上的南瓜子给嗑到一半时,她的身旁倒是先落座了一位身着烟紫罗裙的女子。   女人见到她手中的南瓜子时,又看了眼自己手边的五香瓜子,似在疑惑,为什么他们的瓜子不一样。   “可否要点南瓜子,我刚才在外面进来时买的。”   时葑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可人家也就那么随口应下了,也不担心她在这瓜子里头下毒一样。   “好,那谢谢你了。”女人倒也丝毫不客气的接过了她手上的瓜子,慢慢的嗑了起来。   而这人啊,手上一旦有了一把瓜子,加上边上还坐了一个人,这嘴巴就有些闲不住的想要唠叨唠叨。   “公子也是第一次来参加聚宝阁的拍卖会吗。”   “嗯。”   “说来奴家也是第一次参加,之前一直听说这聚宝阁里头拍卖的奇珍异宝不胜凡几,奴家这一次就想着来开开眼,就是不知奴家这一次来时带的银钱够不够,要是到了最后连一根丝线都拍不下来,那才是真的丢人现眼。”   “这里头之物有贵有便宜,端看你要买的是哪一样。”修眉微蹙的时葑觉得,她刚才就不应该开口说话的,要不然怎么会给自己找来那么一个麻烦。   “说来奴家也不嫌公子笑话,奴家这一次前来,就是想要亲眼看看那闻名天下的胭脂泪长什么样的。”女人伸手放在脸上的这张狐狸面具上,笑得一脸妩媚。   “不巧,我也正是为那胭脂泪而来。”今夜不止是她,恐是有一半人都是为了那胭脂泪而来。   “胭脂泪虽美,可奴家深知自己是买不下那等贵重之物的,不过看看倒是可以的,反倒是王爷许久未和奴家相见,说不定连奴家都快要给忘记了。”女人涂着艳丽豆蔻的手轻放在时葑的肩上,凑过来的语气轻吐如兰。   “岂会,你说是不是啊,李三娘。”时葑眼眸半挑,眼神中带着一抹戏谑之色。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五、胭脂泪 在她二人说话间,……   在二人说话间, 此次聚宝阁的拍卖会终是拉开了序幕。   拍卖的主持人同样面覆一张银色面具,头上则带着一顶由羊毛编织而成的羊毡帽,就连这说话的音色都刻意修饰过了, 就是为了会被有些人认出, 并被有心惦记上。   这里头的方方面面, 都透着一股子神秘, 甚至是将每个人的身份信息都掩盖到了一种近乎模糊之地,若是你还是被盯上, 那么只能说明你运气不好, 要么就是命不好。   等男人站在台上的那一刻,与此同时, 拍卖场边上的诸多烛火也在一瞬间熄灭了, 只留下台上四颗足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南海夜明珠照亮着这片特殊区域。   就连边上都用了一整块木板给遮挡,那木板上则皆用黑布所掩盖, 好制止了其他人的窥探,甚至也是在戒备一些心怀不轨之徒。   “咳,想必今夜来此的各位贵客都等候许久, 俺就不在多说什么废话了, 现在就让我们开始这场拭目以待的拍卖会, 规矩一如往年,价高者得, 若是有虚报价格到了最后掏不出钱者,可莫要怪我们聚宝阁不当人了。”身形高大,膀大腰粗的男人在捏着嗓子说话时,还不忘敲响了边上的黄铜小铜锣,一双豹眼则不断扫视着底下诸人。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今夜的第一样拍卖物。”等他手中铜锣敲响的那一刻。   不一会儿,一个用红布遮掩, 足有两米高,宽半米的庞然大物被六个同样身穿黑衣,并面覆银色面具的大汉抬了上来。   细观那几名大汉的脚步沉稳有力,下盘扎实,内行人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更在无声的告诫着一些心怀不轨之徒。   也不知那由红布遮挡之物为何,需要六名大汉同时抬上来,加上他们这些坐在一楼的又无那等货物名单,即便是有,也只有二楼的贵客才有。   “今夜我们拍卖的第一件货物是在五十多年前失踪的白玉观音像,此观音高达两米,宽半米,其重量为上千斤,底价为三千两黄金,每次加价最少得加一百两黄金,现在开始。”   此时已然睁开眼的时葑,她能很清晰的听到身旁吞咽唾液的贪婪声不绝于耳,更有少许幽幽绿光如恶狼见肉。   人性的贪婪与欲|望,也在这一刻里得到了最真实的写照。   她更知道,这么大一件,由一整块白玉雕刻而成的完整观音像,即便拍了下来,也得要有那个命护住才行,否则不过就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不过其中不排除用以讨好他人,并以此换取一定的利益之人,也不知这东西最后会落于谁手,又会在何处再见。   最后那观音像是被二楼的一位神秘贵客用了三十万两黄金拔得头筹,而很快,便开始了拍卖第二件。   这一次是由俩位黑衣人抬着上来的,可那红布所遮掩之地不大,要说为何还需俩个大汉相抬?   最开始底下之人皆是那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发,直到那红布被掀开一脚,露出最下面的底架时。   原来是因它所放置的架子上层是由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千年寒玉制造而成,寒玉本就稀有,更何况是那么大一块,而光看那奢华至极的玉架,也知里边的物品价格不菲,就是不知是否会来得比最开始的白玉观音相还要来得令人惊艳连连。   底下众人还在纷纷猜测那拍卖之物为何时,在下一秒,那块红布便被彻底掀开。   彼时呈现在黑暗视线下,于众人面前出现的是这样一个近乎于艺术品的神兵利器。   那物品的刀刃处由削铁如泥的千年寒铁打造,剑柄的位置则是由黄金筑成,其上还点缀了一颗细小的夜明珠,剑柄边缘则附带了一个小小的白玉镂空雕花挂饰。   细观剑外表薄如蝉翼,整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唯有那剑凹中心画有一条血痕,不禁令人联想到,若是上头饮了血后,会是何等姿态,剑身边缘还制造了不少细细的,宛如鲨鱼利齿一样的剑痕。   此剑相传是当年全真教第一代创始人——重阳子的祖传宝剑,因着此剑配合全真剑法使用,有些过于嗜血,加上剑势无法控制,往往出鞘必见血方可收回。   导致这时日久了,这柄剑也逐渐被重阳子所不喜,更甚是扔在一旁。   而在二楼之上的清元子只是随意扫了底下最角落的位置一眼,便马上收回了目光。   反倒最近的事,好像变得越发有趣了,也不知那么一只秋后麻雀能蹦跶到何时,那些人又是否也在暗中伸出了手,以及躲藏在暗中之人是否也要现身了。   下面的拍卖也彻底到了一个如火如荼之地,其中更多人好奇的是,一般最好的东西都处于压轴之物,可现在一开始就抛下了那么几枚重雷,也不知接下来拍卖的会是何等神兵利器,或是那等不出世的宝贝。   只因先前的都如此诱人,更何况是接下来的。   “王爷可有什么心仪之物。”李三娘不过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显然兴致缺缺。   “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靠在椅背上的时葑缓缓闭上眼,心中则在冷笑连连,若非因着那胭脂泪的缘故,她又岂会出现在此。   很快,随着一件件令人垂涎的货物卖走后,终是到了那胭脂泪的拍卖。   “想必现在大家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现在就让我们隆重有请今晚上的压轴物之一,胭脂泪。”随着男人一声话落,一名穿着开叉长旗袍的娇媚女子则端着一个上盖着红布的白玉碗上前。   “不过今次的拍卖不同,卖家说,他不接受价高者得的规矩,而是打算以物换物,现在,开始。”等那锤子重重敲打在一旁的铜锣上,那被红布遮挡之物,也彻底呈现在诸人面前。   只见那胭脂泪被放在一个白玉盆中,边上并无它物点缀,仍美得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中的火焰,美得令人触目惊心。   那胭脂泪是由一整块泣血红玉雕刻成碧岸花之形,花蕊处栩栩如生,宛如真的黄泉路之花,其下点缀着七颗孟婆泪。   其一、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 五寸相思泪、 六盅病中泪、 七尺别离泪。这第八味,需以孟婆泪为引,去其苦涩,留其甘芳,如此煎熬一生,方熬成一锅好汤。   其中也有人说,那垂下的七滴胭脂泪并非是孟婆汤影,而是那挂于天边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等七星。不过各方争论了多年,也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来,唯一一个得出的结论只有,只要将它赠予心仪之人,那人定然也会就此心仪与你。   “主人,那胭脂泪可真是美。”李三娘见到那簪子的第一眼时,目光便黏在了上来再也移不开半分,眸中是那满满的惊艳之色。   “确实是极美。”美到任何一个女人见到后都到了无法拒绝的地步,也难怪当年的楚国第一美人——惜言郡主会因着一支簪子,而爱上一人。   可这胭脂泪美虽美,却因着那么一个泪字而沾上了几分不祥。更听闻,这胭脂泪的前几任主人皆是那天下闻名的美人,可是美人也落了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我愿意用刚才拍卖下的千年血灵芝用其交换,不知物主可愿。”坐在一楼大厅的一个女人娇媚出声,显然也是受了那胭脂泪蛊惑的女子。   “不愿。”   “主人,我们不参加了吗?”见人转身外出时,李三娘虽不解,人则老实的跟了上来。   她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将先前嗑的那些南瓜子壳给带走。   “看过了就是看过了,何况我们二人两手空空入内,又哪能比得过他们那等家财万贯或身怀重宝之辈。”甚至她连出来时的银钱都带不够,又何来的底气参与竞争,今日前来,不过就只是想要单纯的开开眼。   “反倒是你最近过得如何,为何人又来了楚国。”   “还不是我家那老不死的终于死了,就连我的钱也全部给他换药吃完了,虽说天大地大,可属下又不知道去哪里,所以便打算来找王爷投靠一下,最起码这一日三餐还能管饱。”李三娘嘴上在竭力强撑着轻松,可眼中的那抹落寞之色却是出卖了她。   毕竟那人在如何,也是她结发了十年的夫。   “你为何会一口认定,我就一定会将你留下。”   “自然是因为现在的王爷身边无可用之人,何况属下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了,也算是一个知根知底的老人了。”   原以为今夜的聚宝阁拍卖会只是一个生命中的小插曲,可谁能想到。   在第二日清晨,那用小紫檀木雕花盒装着的胭脂泪会送到了她的手上,其上还附带了一张小纸条。   信上不过写了寥寥几字:【故人相赠小友。】   那纸是街上最常见的草纸,压根不可能从中寻到半分有用的线索,就连这字也是歪歪扭扭的,像极了那等三岁稚儿在纸上胡乱书写的涂鸦。   “大人,这是?”晨起练功回来的李三娘见到时,也是一脸错愕。   时葑摇头回应,只因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的。   这信中的故人,指的到底是她的故人还是她这生父生母的故人,而这小友二字,则在无声的点明,他们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年龄沟壑。   更重要的是,她都猜不出是谁送给她的?并且又意寓为何?   而在昨晚,在他们二人离开聚宝阁后,那正为胭脂泪争夺得热火朝天一群人就差没有打起来时。   二楼的某一处包厢中突然传出了一道略显沙哑的男声,声音不大,却能很清晰的传到了诸人耳边。   “神机阁阁主愿答应胭脂泪之主一个条件,借此换下胭脂泪。”   ‘神机阁阁主’几字一出,就像是在烧得通红的铁锅里溅落一滴清油,彻底的沸腾了起来。   毕竟天下谁人不知楚国的神机阁,特别是其中神秘莫测,能占卜算天地的阁主,更多的人是在羡慕那人的好运,居然能得了神机阁阁主的一个人情。   以至于并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另一处角落之人,也在悄悄地离了场,并且,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支与胭脂泪有着几分相识的雪莲白玉簪。   十二月份的天渐寒,加上年关将近,连带着大街小巷中都处处弥漫着浓重的年味。   后面等事情结束后的时葑,飞快的赶回了队伍中集合,并在十二月十号那天,方才归了大都。   如她所预想中的那样,林拂衣凭借着此事做到了左三品的侍郎,这等升迁的速度可谓是令人望尘莫及,原先很多人皆是心有不满,甚至是等着看笑话的时候,那人却是雷厉风行的献出了好几个为民为国的好点子。   而其他几人,皆是同样官升一品,若说那左侍郎凭借着实力令人心服口服,那位凭借着貌美之称的正四品下的施掌律令,不得不令人感到阴谋论,特别是在对方回到大都后,便马不停蹄的被楚王叫进了皇宫里头,这一待,又是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黑方才归家。   更听说那新官上任的施掌律令在离开时,不单单脚步虚浮,就连这眼眶也是红的,也不知在里头发生了何等事,反倒是宫里头的嫔妃提到此人名讳时,皆是满脸鄙夷之色,仿佛就跟见到了什么极为恶心之物一样。   其中不知有谁传出了当初宁王在街上错将一男子当成女子给绑回府的糊涂事,其中宁王在得知对方是男儿身后非但不恼,反倒是感情好得同人同吃同住,更有人还说看见他们二人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床上,而那男人不是谁,正是那位最近风头正盛的施大人。   连带着一些本欲同她交好之人,见到她时也纷纷远离,就跟担心沾上一点后,连他们的名声也会跟着臭到下水沟里。   当这些满城风雨之事传到了当事人耳边,她不过是置之一笑。   毕竟这些无中生有之事,你若是越解释,那些人反倒是先一步的蹦跶起来,指着你的鼻子大骂:你看她就是心虚了。   转眼入了湖面结薄冰,鬓角嗅香梅的一月,今日也是她难得的休沐日。   不知为何,静坐在床沿边,单手撑着下颌的时葑望着空荡荡的府邸,一时之间只觉得无趣到了极点,更想要在从外头买几个貌美之人回来寻欢作乐,要不然等她下次休沐在家时,未免过于无趣。   特别是莲香现在又不知去了何处,那么久了,就连只言片语都未曾递回,连带着她也不知此人现在是死是活,若是死了那才最好不过。   “大人可是想要出去逛逛。”刚从外边回来,手中还端着一盅花生牛奶,一碟梅花香饼和绿豆糕进来的李三娘见她在正看着窗外的芭蕉叶发呆时,不由出口一说。   “现在外头那么冷的,能去哪里。”她说完话,再度往柔软的锦被里头打了几个滚,生怕会冷到自己一样。   “这天冷自然是有天冷的好去处,何况这大冬天的,若是没了那等暖床之人怎么能算是冬日。”眼珠子咕噜一转的李三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一脸猥琐。   “大人何不趁着现在莲香公子不在,多去看看外头的野花野草,再说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何况大人现在也素了那么久了,难不成就没有想过外头年轻漂亮的小弟弟。”   “属下可是听说那烟云栏里头新来了一批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少年,就连这嘴巴都甜得像是抹了蜜一样,大人若是见了他们,定然也是心生欢喜得很。”   “听你的语气,难不成你这几天无事时,便是往那等烟花柳巷里钻的。”脚上未曾着罗袜的时葑将那小脚丫子放在汤婆子上,暖得连她灵魂都叫嚣着舒服。   “属下哪能啊,还有属下这不也是为了能帮大人排忧解难吗,反倒是大人虽说同莲香公子好了那么多年,可即便这道菜在怎么好吃,吃久了也难免会有腻口的时候,大人就不想换换其他口味吗。”   “这菜吃多了不也是那个味吗,难不成还能吃出个龙肝凤胆来不曾,你说若是他回来后,得知你怂恿我去那等烟花之地,他会不会将你这张美人皮给剥下来当刺绣。”时葑想到之前想要接近她的男男女女皆被那人给做出标本后的场景,眼角处不自觉的泛上一抹笑意。   “大人你就别说这些令属下害怕的话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属下每一次见到莲香公子的时候,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瑟瑟发抖。”特别是在他朝她笑的那一瞬间,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想着,要如何将她身上的这张美人皮,用何等残忍法子剥下来的场景。   李三娘不知想到什么恐怖的事,连身子都下意识的颤了好几颤。   “不过那么多年了,属下也挺好奇莲香公子为何和大人能处得那么好的。”不过想想也是,一个疯子和一条毒蛇,大概是臭味相投的缘故。   “自是有缘。”时葑抬眸间,正好见到今日外头不错,加上她也许久未曾出门,倒不如趁着今日有空,好去欣赏一下大都的冬日美景。   听说楚国的冰雕很出名,特别是在这个时节上,在那结了冰的护城河上,总会有那貌美少女穿着特制的冰鞋在上面翩翩起舞。   只是没有想到,出门的时候,会那么巧的遇到了当年同他们走过一段路程的木青空。   连那时发生的事,也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以及那只即便是死也不愿松开她的手。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那人却先一步的认出了她。   “阿雪,是不是你。”正在珍宝阁前的木青空忽地闻到了一股味道极为清淡的梅花香,而那么久了,那香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那人便是当初在路上遇见的阿雪。   “阿雪你等等我,我是木青空啊。”   “小姐你认错人了,那是施大人。”随行的嬷嬷只是看了一眼那男人的侧影,便马上能猜出对方是谁。   谁让如今的满大都里头,除了那位施大人外,哪儿还能找出这么一张比女人还要标致好看的脸来。   “怎么可能认错,明明她就是阿雪的,只不过………”只不过是什么,好像只不过是她长得比她记忆中的阿雪更漂亮,就连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冰寒之气。   可即便是这样,她仍是能认出对方就是阿雪,只因为她知道她肯定不会认错人的。   “阿雪你等等我,我知道是你,还有我能认出你身上的味道。”满心焦急的木青空见人马上就要离开了,也顾不上嬷嬷和丫鬟的劝说,直接提着裙摆就要朝人追赶而去。   只因她想要和人说一声对不起,他们那晚不是刻意要丢下他们,甚至是见死不救的。   不知为何,有些不愿同人对上的时葑,在慌不择路的想要往回走时,正好撞到了刚从酒楼下来的林拂衣。   男人余眼见到她马上就不小心撞上来时,非但不往旁边一躲,反倒是伸手搂住了那只纤细得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甚至总是不由自主的令他联想到,之前那几个销魂至极的夜晚。   “雪客难不成也是来这里吃饭的吗,不过下次走路时可得看着路些,要不然下次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摔倒了可怎么办。”男人的语气中蕴含着一丝笑意,似乎将那日发生的事给完全抛之脑后一样。   “施大人。”在他话落后,身后的其他几位男人也出了声。   时葑飞快的扫了一眼,发现他们都是在翰林院当值之人,即便内心在厌恶他的触碰,脸上却没有显出半分。   只因在官场中,最为忌讳的便是这等连最简单的情绪都不会掩藏之人,要么是正直到蠢,要是便是那等有恃无恐无需看人脸色。   “我不过就是在这边随意逛逛的,还有现在可否请林大人放开下官了不曾。”时葑见着被他搂住的腰久久不得松开,连带着她也有了几分恼意。   “不好意思,本官倒是忘了。”林拂衣眼眸半垂的注视着这张比之前见到时,要清减了几分的容颜时,心下很不是滋味,继而道:   “今日同施大人有缘相遇,不知可否一同约个饭。”   “不了,我很忙,没空。”时葑厌恶的抽出了被他握着的手,飞快的想要逃离这个令她恶心到了作呕的地方。 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老情人 “林大人和施大人……   “林大人和施大人可是相熟之人?”其中一个青年男子见着他们二人相谈甚欢, 不由开口一问。   “说来也不嫌你们笑话。”男人轻笑一声后,方道:   “我同施大人倒也称得上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当初在我们二人还未出生时, 双方父母还打趣着说, 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 可谁曾想………”林拂衣话只说到一半, 剩下的一半皆给他们当成那等浮想联翩的画面。   其中还有几个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的人,在此时选择聪明的闭上了嘴, 好等着这正主离开了, 在继续和着其他人相互谈论。   原先时葑本以为今日撞到那人已经足够倒霉了,谁知道对方居然阴魂不散的跟着她回到了施府, 更恬不知耻的尾随她回了院中。   “我这处小庙可容不下林大人这尊大佛。”   “雪客和我说话就一定要那么的阴阳怪气才行吗。”唇边自始至终都噙着一抹笑的林拂衣用力拉开即将被她合上的房门, 大半个身子也跟着挤了进来,并不曾在意对方眼中的冷漠与不欢迎。   “若是有选择, 我宁可永远不要在见到你,更别说话了,看你我都嫌恶心。”   “可我这一次说的事, 想来雪客一定会有兴趣的。”林拂衣对于她的这些刀子话也不恼, 就跟听久了, 差不多能完全免疫了一样。   “哦,那真是不巧了, 现在只要是从你林大公子嘴里吐出的话,我不单是没有半点儿兴趣,更是觉得恶心到了极点才对。”她说着话,还不死心的想要再度将这门给紧紧合上,丝毫不曾考虑是否会将对方给夹死或是夹痛一说。   “那人要来楚国了,并且会在二月份到达, 难不成雪客连这个也不感兴趣吗。”男人眉梢微挑,颇带有几分玩味,并趁着她愣神的那一瞬间钻了进来。   他嘴里的那个人是谁,彼此间都心知肚明。   “我为何要感兴趣,再说那人现在对我而言,不过就是一个死人。”时葑唇瓣轻扯,随即露出一抹冷嗤。   只因在他抛弃她的那一刻,他已经彻底在她心里死去了,活着的不过是那个如骄阳般温暖的少年。   “若我说,那人身边现在还多了几个同雪客有着几分相似容貌的女子,你又如何做想。”   “恶心。”她不但是心理上,就连身体上都泛起了严重的难以言明的恶心。   当初因着正品是男人而将其扔弃,现在倒是自作深情的找了不少容貌同她相似的女人来,也不知是想要单纯的彰显出他的深情,还是纯属为了恶心她这个正主。   “难不成你来找我说的就是这等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我倒是想不到林大人居然也会是那么无聊的一个人。”   “不,我只是想说雪客选男人的眼光倒是不怎么好。”他本意想要说的是。   ‘为何不试着接纳他一次,他定然不会像其他人负她的’。可话临到嘴边,对上她那双漆黑阴翳的眼时,竟莫名的将那句话给咽了回去,随换上了另一句。   “黑暗会离你而去,黎明和阳光也会朝你奔来。”林拂衣撩起她一缕发丝置于唇边,虔诚的吻下。   这一吻,就跟将他对她的全部迷恋与心疼,尽数浮现。   “我看上的男人好与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给我滚出去。”这本因是在令人感到唯美和浪漫的一幕,偏生在她的眼中,看来的只有浓浓的算计与憎恶。   “我人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喝一口茶后再走。”林拂衣倒是难得一次厚脸皮,就差没有直接在他脸上贴着‘不要脸’三个明晃晃大字了。   “不好意思,本官这里茶水没有,反倒是白开水有一杯,还有你这人喝完了就赶紧滚。”她嘴上虽说着赶人的话,手上倒是诚实的给他倒了一杯隔夜茶。   “雪客的心对其他人都是软的,为何独独对我却是硬的。”林拂衣并未接过她递来的茶,反倒是顺势的握住了她那双较比一般女子要大上不少,并满是覆盖着薄茧的手。   从这一只手中便能看出,她与其他女子不同,可在这身衣服包裹而下的躯体,却又是那么的令人流连忘返。   “雪客为何就不能试着信我一回,或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就像时光也会带走错的人,最后留下对的那人,而那人则会是我。”   “滚。”时葑听着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那些话,只觉得恶心到了极点,特别是看见这张脸时,总会令她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一些不美好的画面。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恶心,林喜见。”时葑嫌恶的挥开他的手,更往后退几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生怕他会再一次突然发疯。   “再说我现在已经不是被关押在府里的宸王了,这里也不是大周朝,你觉得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戏弄我又有什么意思,又会从中得来什么样的快|感,不,应该说,你又和哪些人用我打了赌。”话到最后,她的眼角不知不觉的渗出了点点笑泪,似在嘲讽自己,又是在嘲讽他。   伸出那根白皙的手指轻戳了戳男人的胸口,笑得癫狂而阴冷,“这一次不妨让我猜猜你们赌的是什么,赌我什么时候会喜欢上你,还是在赌我这人到底有多傻,多么的可笑。”   “我为我当初对你做过的事情道歉,可我这一次是真心的,难不成你想要让我将整颗心都剥出来给你看,你才愿意相信吗。”语气微寒的林拂衣抓住她的手,置于他那颗正在强烈跳动的心脏口。   只因有些事做过了便是做过了,即便在如何解释也于事无补,好比你打了一个人一巴掌,最后在后悔莫及的抚摸着她的脸,问她:‘疼吗。’   “心,像你这种铁石心肠之人会有心吗。”   “铁人都尚且有心,真正说无心的人应该是你时雪客才对。”   “是啊,我也多么希望我是一个无心之人,那样的我说不定就不会受到那么多的伤害,就连面对其他人将我抛弃时,都能做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那你最后再试着喜欢我一次,或者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这短短一句话,就已经鼓足了他全部的勇气。   “林喜见,你是不是真的犯贱。”时葑觉得她好像听到了这世间最为好笑的话,特别是当这话还是从当初,那将她悲惨命运拉开序幕的罪魁祸首!   “我是不是犯贱你会不知道吗,我林喜见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低声下气的和一个女人接二连三的说喜欢后更被拒绝,就连对方的冷嘲热讽都能接受,甚至我都不介意你之前有过那么多的男人,你说这还不是喜欢,那什么才是喜欢。”许是他再也不想见到她厌恶的目光,干脆直接将人往他的怀里搂。   可就是那么一搂,谁知道还能搂出事来了。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静得仿佛连枝梢落雪之声都清晰可闻。   “你给我放开。”察觉到那是什么晋江不可描述的地方顶着自己时,时葑的一张脸‘刷’的红了个彻底,更多的是大脑完全处于一种呆愣的状态中,连将人给推开的动作都给忘了。   “我不放,要是我放开了你,你就要跑了。”男人的语气在笃定不过,脸上虽带着羞赧之色,偏生搂着人的动作不曾放开半分。   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身体对上她时的反应会来得那么强烈,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沾她的缘故。   “雪客难不成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吗,我林喜见那么久了,自始至终只对你一人有过感觉。”男人破罐破摔的语气在她脑袋上空盘旋,温热的吐息,均匀的,暧昧的喷洒在她的脸颊处,痒痒的,想挠。   “明白什么,明白你在我府里对我明晃晃的骚扰吗,还有你给我放开。”时葑看着他的腿在将她的腿给分开的那一刻,想也没想的直接拱起膝盖准备往他踹去,未曾想却先一步被男人给制止了。   更甚是借着那么一瞬,令她落到了一个更为危险的境界。   还有她觉得这林喜见是不是真的疯了!要不然怎么总会想出这等令她恶心到了极点的把戏!   “何来的骚扰,我只不过是不想在从雪客的嘴里听见那些明晃晃的伤人之语,并且想要和你好好说些话而已。”   “呵,你说的有话好好说,难不成就非得要这样的姿势才肯说不曾。”谁家说话的姿势会那么的令人浮想联翩,甚至是不堪入目。   “你若是之前肯听我好好说话,我又怎会如此。”   正在二人针锋相对时,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叽呀’一声被推开,并露出内里全貌。   身形高大的男人搂着身形略显纤细的男人依偎着不放,从门外人的角度看来,二人就像是正在拥吻一样。   “对…对不起,你们继续。”前面听见里头发生响动,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的李三娘推开门后,怎么都没有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幕。   还有刚才那人她要是没有看错的话,那位应该是林大公子吧。   这人怎的直到现在还和王爷搅合在一起,并且那么久了还未被莲香公子那个小心眼的给弄死,想来也非是一个普通人,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害怕的缩了缩脖子重新退出去。   她觉得大人可真是惨,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不说,看这架势,现在指不定又得要来了一只毒蝎子。   “林大人现在可否放开了本官的手以及腰不。”时葑最后几字咬得格外之重,更带着几分咀嚼后的血沫之味。   “这一幕现在被本官府里头的丫鬟给瞧见了,也不知明日外头会传得如何满城风雨,本官倒是不认为有什么,反倒是林大人会怎么办。”她余眼不知看到了什么,原先那只推脱的手则变成了虚放在他腰上的动作。   “雪客都不怕,我又何来的怕。”林拂衣盯着这张近在咫尺,不断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娇艳红唇,再也不受控制的低头吻了上去。   这一次,那人倒是格外乖巧的没有放开,甚至是配合着他的动作,连带着他都沉溺在其中不可自拔。   同时他也知道,能令她做出那么一个举动的,定然是这外边进来了人,否则又岂会如此配合,并且便宜了他这小人。   屋子里头的气温在一节节攀升,处处散发着缱绻的旖旎之色,就连那枝斜插在白玉细花一枝瓶中的腊梅也有些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你们在做什么!”因着一声惊呼,不单是惊得檐上飞鸟扑棱棱的展翅离去,更惊得檐下挂着的冰棱也掉落几根。   今日闲着无事,正打算来寻人一起出去打冰球的楚钰在推开门后,就看见这俩个大男人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差点儿没有恶心得他将隔夜饭给吐出来了。   屋里头二人听见声响,方才停了下动作往他那处看来。   “王爷你说我们在做什么。”眼中带着一抹挑衅的林拂衣将人紧搂在他怀中,好不让其他人窥探去了她的那方娇艳,更多的那点儿独属于男人的独占心理。   “反倒是王爷不知道在进门之前,需得先礼貌敲门才是吗。”男人尾音微微下拉,满是冷嗤。   “本王爷问你们在做什么!”眼眸泛着点点猩红,上下牙槽紧咬着的楚钰盯着林拂红微带肿意的唇瓣不放,只觉得恶心。   “自然是在做你情我愿之事,若非王爷打扰,我们二人岂会突然中断。”林拂衣的手撩起她的发置于指尖缠绕把玩,浅色的眸子里则带着漆黑深寒之色。   “王爷在不出去,难不成还想要看下官同施大人的闺中趣事不曾,不过即便王爷有那等不为人知的癖好,下官可不喜欢边上有他人观戏。”   “恶心,污秽!”楚钰深深剜了他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人都已经走了,雪客还想当那缩在壳里的乌龟多久,就是不知刚才这一场戏,你看得可还满意。”男人带着几分暗哑的调笑声至她耳畔处响起,而后,那冒着一抹春日碧桃之艳的耳尖尖更是被他一口含在了嘴里。   “你长得可真美,雪客。”   林拂衣在他怒气冲冲离开后,就像是一头不知餍足的野兽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脸颊,耳垂,在他的唇准备再一次落在她娇艳的菱花|唇上时,人却先一步被对方给厌恶的推开了。   “滚。”   转眼,入了二月份,而楚国的年也已经到来,就连其他两大国和其下的附属小国皆是派人送礼而来。   今日楚王宴请文武百官以及青阳,大周朝派来的使臣于那暖玉殿中共聚一阁。   虽说晚宴是在傍晚时分举行,可在午时后,那宫门口早已不知停了多少辆马车。   因着是官宴并非上朝,来参加宴会之人皆是换下来那身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官袍,并换上了便服,携妻带女。   时葑临下马车时,边上则马上伸过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生得极为好看,薄薄的一层皮肉覆盖在骨头和恰到好处的肌肉上,泛着莹白之色,指甲圆润,手指修长,带着力的美学,而更为令人惊艳的当属那人的长相。   今日的男人着了一身莹白竹纹缠莲直裰,外披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额间那一点朱砂痣则是用那月白色云纹抹额给遮住,整个人呈现出风华内敛的清古冶艳,秀润天成之态。   “雪客倒是与我许久未见了。”林拂衣见她没有将手放上来时,随即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青竹缠墨莲暖炉递在了她的怀中。   “这里距离暖玉殿怕是得有一段路程,你的身子又向来是个畏寒的,怎么也不多穿一点,看你脸都要冻白了。”   “林大人。”羽睫半垂的时葑看着这今日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时,只觉得恶心和虚伪。   更别提还要她接受对方递过来的暖炉了,没将它给打翻在地已经是足够给了面子。   “雪客何时与我那么生疏了。”林拂衣看着这被重新递在他怀里的暖炉时,强撑着露出一抹苦笑。   “瞧林大人说的这话,好像你我之间的感情什么时候好过一样。”时葑唇瓣轻扯,随即转身离去。   她担心自己要是在多看他一样,生怕会将今早上吃的那些东西给全部吐出才肯罢休。   毕竟谁让对方那么膈应人的,只是她今夜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还有更恶心的在后头等着她。   今夜不知是谁安排的座位,将她的座位正好安排在了林拂衣的后头,她对面的左上角则是那许久未见的上官蕴,连带着她一时之间都带上了几分恍惚。   那人比当年看起来更为不苟言笑和严肃了些,额上不知什么时候还长了几条皱纹,看着简直丑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叹气或者是皱眉的缘故。   啊,还有她到底在看些什么,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明明都说了多少次已经过去了,要放下了,可是在面对这人时,还是忍不住偷偷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当她在竭力的寻找着当初那个燕京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郎身影时,可是当她看了一圈,却依旧寻不到半分。   在她看着他的时候,稍不知他也被他给看在眼中,甚至是引来了另一人的醋意。   “雪客见到了当初的老情人,难不成就那么高兴。”   因着楚王现在还未来,早来的官员则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而她因着性子孤僻,加上那些不堪入目的传闻,连带着接近她的人都没有半个,不过这样也好,正好给她腾来了一个清净之地。   “哪能啊,反倒是林大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本官拉拉扯扯,也不担心在外头惹了不三不四的闲话。”时葑收回了目光,继而拈了一块杏仁糕进嘴里。   “若是我怕这些闲话又怎么会过来,反倒是上官蕴那个蠢货,从你入席后就一直盯着你不放,那眼神就跟饿狼盯上肉一样,你说。”话临到嘴边,他先顿了一下,继而扬起古怪一笑。   “不妨让我们猜猜,等今次的宴会结束后,他会不会去寻你,并且还会费尽心思的接近你,毕竟谁让我家雪客的脸生得比之前还要艳,就连这名声也同之前那样不怎么好听。”   “你难不成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曾,再说其他人可没有像你那么恶心。”时葑对于他的话,回以的只有冷讽。   “我是不是恶心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的是这男人的劣根性,多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林拂衣见她的唇边沾了一点白糖碎屑,就那么直接用手帮忙拭而去。   “雪客不如和我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自然是赌那………”在林拂衣话还未说完时,殿外便传来了一名太监尖利得有些刺耳的高唱音。   “吾皇驾到,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随着一声落,伴随而来的是那浪潮。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身着一身纯黑金丝麒麟纹的楚王,身侧一左一右伴随的则是楚太后和楚皇后,其后是那四妃三美人,还有一些近日颇为受宠的新进妃嫔,匆匆一略,皆是美人。   “众爱卿平身,今夜就当是在你们自己的府邸之中,莫要拘束才好。”等楚王入座后,其他人方才入,随后是那歌舞几时休。   在林拂衣起身回到座位的那那一刻,时葑察觉到了有一抹视线一直紧盯着她不放,就像是一条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   她顺着视线看去,正好见到了举杯对她幽幽一敬的上官蕴,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上官蕴在对方看过来的那一刻,勾唇一笑,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唯那目光不曾离开过她半分。   他倒是没有想到会在偏远的楚国见到许久未见的故人,以及那同雪客有着几分相似,却更为貌美的男子。   在刚才对视的那一瞬,他还以为是那人回来了,可很快,他便摇头否定了。只因那人如今嫁去青阳国已有一年之久,现在又岂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不过就是见到一个同她有着几分相似之人而已。   “本官在此恭贺楚王笑指青山来献寿,愿百岁平安,人共梅花老岁寒。”其中最先出声的是来自青阳国的使臣,听说正是他们这一届的状元郎。   而不单模样生得清秀,听说就连这学问也是拔尖的。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三国状元齐相聚 “婉儿也……   “本官在此恭贺楚王笑指青山来献寿。愿百岁平安, 人共梅花老岁寒。”其中最先出声的是来自青阳国的使臣,听说正是他们这一届的状元郎,不单模样生得清秀, 听说就连这学问也是拔尖的。   “婉儿也在此恭贺楚王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其后出声的是那素有青阳国第一美人之称的喜乐公主, 也是这一次欲将其送给楚王为妃, 并结两国秦晋之好之人。   只是也不知是否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景。   今日身着了一袭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 梳着飞仙髻的梁婉儿上前盈盈一拜后, 那双含情如流水的美眸却放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仿佛再也移不动半分一样。   正坐在席上, 吃着一角羊羹冻的时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倒是明白她那副少女怀春之貌是对谁的了。   可惜的是,她喜欢上谁的皮相不好, 偏生喜欢那位全身上下连带着每一根汗毛都透着算计的林大公子,也不知这些女人到底是重口味还是眼瞎。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那位林大公子的皮相当真生得罕见, 否则年少时的她又会因着一张皮相, 也曾迷恋过他一段时间, 好在她抽身得早,要不然现在肯定被算计得连皮毛渣都没有了。   “本官也在此恭贺楚王如月之恒, 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其后紧接着出声的是今年来自大周朝的新科状元郎,只是那人莫名的给时葑一种熟悉之感,似在哪里见过一样。   而今年还真是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三国的状元郎齐聚一堂,也不知谁会拔得头筹。   连带着今日这场晚宴到了最后,也成了那等变了味的相亲会所,其中最为闺阁女子中炙手可热的当属于那年纪轻轻就官至四品,又洁身自好的林大人。   原先那位施大人也是不少女子的夫婿人选,可因着外头那些子虚乌有的传闻,即便只是传闻,可谁也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堆里推,除非是那等用来联姻的不受宠庶女才行。   时葑见着这席上的千层肉饼味道不错,不由多吃了几颗,以至于她并未注意到她的身旁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千层肉饼味道虽好,可也是那等油腻之物,吃多了对你肠胃不好。”林拂衣见她还想吃第四块的时候不赞同的出了声,并将手上的那碗桂花杏仁露递了过去。   “这是刚才我贿赂了御膳房给你准备的,正好给你养下胃。”   “我倒是不知,林大人何时手眼通天到连御膳房里的厨子都到了给你单独开小灶的地步。”她嘴上虽在嫌弃,手却是在诚实不过的接了过去,舀起一勺子往嘴里咽去后。   方才发现,他在这杏仁露下还加了一层煮得软糯的红豆,因着她嗜甜,他还在上面洒了一层薄薄的红糖碎,并且还在边上加了一勺桂花蜜,味道不甜不腻得恰到好处,特别还是掺夹了桂花的清香。   “若是喜欢,下次来我家吃可好,正好我家的厨子也会做这道糕点。”林拂衣见她吃得眉目舒展,连他也跟着染上了几分笑意。   这话一出,差点儿没有将时葑给呛到了,还有她吃东西的时候能不能让她好好吃,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咳咳咳,不了,我吃过这一次就好了。”   “慢点吃,我又不会和你抢,反倒是雪客都多大个人了,怎的吃东西时嘴边还总爱沾东西。”林拂衣见她唇边还沾了一点红豆碎,有些好笑的伸手帮忙拭去。   并不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做出如此暧昧的动作有什么,即便知道了,也不过就是置之一笑而过。   做的人不觉得有什么,可另一人反倒是被他这过于亲昵之态给吓得愣住了动作,就连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在抖着,想来是被恶心到了。   “想来这二位便是今次楚国的状元郎与探花郎了,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就连这探花郎长得也倒是,别样的出人意料。”在二人说话间,青阳国这次的状元郎也走了过来。   状元郎姓周,单名一个琅,字华初,以至于有些人总会周郎周郎的唤他。   “原是今次青阳国的状元郎,倒是巧。”林拂衣在对方想要窥探他身侧人时,先一步侧身过去,将她的身影给遮挡了一个严严实实。   “嗯,不知探花郎如今可曾娶妻。”谁知周琅不过是同人点头致意后,便将那目光放在了被遮在身后人的身上,并举起手中白瓷酒樽对其遥遥一敬。   “在下倒是未曾娶妻,听周大人的口吻,难不成是想要帮在下介绍适龄女子不曾。”眸中带笑的时葑站起来身来,同样端着手中酒杯对其遥遥一敬,完全忽略了挡在中间的大绿醋坛子。   “若是施大人想,本官定然欣喜应之,就不知施大人喜好何等美人。”   “在下倒是不挑,只需琴棋书画精通,性子温善知礼大度即可。”   “我家雪客是不挑,可也不是那等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看上的,最起码也得有我家雪客一半的好相貌才行,要不然本官都担心周大人介绍的那些女子见了我家雪客后会自惭形秽。”伸手虚搂着身旁人腰肢的林拂衣,将嘴里的那‘我家雪客’四字咬得格外之重,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点儿见不得人的隐秘关系似的。   “反倒是雪客之前可是明明答应了本官说,男子未建功立业之前,不谈男女之情的,怎的现在便要食言而肥了不曾。”   “本官倒是不知贵国的状元郎和探花郎感情好到如斯之地,若非得知你们二人自幼感情尚好,状元郎更同左丞相家小姐交好,本官都还以为二人之间也学了那等分桃断袖之好。”今夜着了一身淡紫色浮云银边长袍,腰系白玉缠枝带,额间同样带了一条二指宽水色云纹白玉抹额的大周朝状元郎也端着酒樽走了过来。   现在才当真称得上三国的新科状元郎齐聚一堂,而被夹在正中间的探花郎,倒也成了这满殿中的那枝花。   等人离开后,这偏僻的角落方才静了下来,就连其他人往这窥探打量的目光也散了几分。   “雪客对于这次的两国来客可有什么看法。”在人离开后,林拂衣方才出声询问身侧人。   “何来的看法,反倒是最近的大都会变得热闹很多才是,你就不好奇那位喜乐公主最后会看上了谁吗。”时葑不知看到了什么,忽地伸出手朝某一处一点,继而笑得妩媚异常。   只见那处,那跟着家父的榜眼见着她望过去时,方才收回了那抹阴翳厌恶的目光。   “你说这一次榜眼郎的运气是不是很不好,居然碰上了我们俩个,要不然凭他的好相貌和家室,怎么也得借此成为整个大都城,不,或者应该说是整个楚国万千女子的梦中情人才对。”   “他人可怜与我有何关系,反倒是雪客何时才会对我动心一次。”林拂衣攥住她那只白嫩的小手,笑得一脸真诚。   “我可是一直在等着雪客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待在你身边的机会,哪怕是提鞋的身份我也愿意。”他将那手置于唇边,虔诚的亲吻而下。   昔日骄傲如艳阳,清冷如高山仰止的林大公子何时说过这等他往日间最为不屑之话,更做起了这等令他所不齿的厌恶之态,更是一次又一次低声下气的,不胜其烦的与人说着同一句话。   原来他以前以为的那些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方才没有打破。   “是吗,可即便是提鞋这等身份,怕是林大人也做不好。”时葑厌恶的挥开被他握住的手,漆黑的瞳孔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   同时,她察觉到了这暗中,不时有一抹浓稠,腥臭到腐烂的视线紧盯着她不放。   待月至半空,酒醉半酣时,这席中人也走得零零散散,若是实在醉得不省人事者,则会在早已准备好的殿中留宿一夜,免得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个好歹可怎么办。   等离开那压抑得令人有些喘不过气的宫宴后,出来时才发现外边的街道上早已挂满了各色花灯,虽比不上七夕与上元佳节,却也美得令人心惊。   一排排的灯笼照亮着无人的青石街道,几只野猫许是被亮光吸引,此刻在在那屋檐上追逐打闹,其中最大最亮的一盏则是那牡丹花王,花开有九蕊,其色由浅渐深,一层叠一层。   “雪客可是喜欢那盏花灯。”并肩而行的林拂衣见她看着一盏灯许久,随同店家买下来放在她手心之中。   同样的,那人和之前一样,并未伸手接过,甚至是借此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时葑只是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随即快步远去。   “只要你说一句喜欢,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摘来送给你。”林拂衣却是固执的在一次将手中的六角琉璃花灯递在她的手心之中。   “那我还得多谢林大人的好意了。”   “你我二人之间何曾需要说一个‘谢’字,若是雪客当真想要谢,不若给我一点实际的报酬更好。”他嘴里说的报酬不是报酬,也不知什么样的报酬才是报酬。   因着那一句话,使得此时的二人离得极近,近得就连彼此间呼出的气息都在相互缠绕,鼻尖则轻嗅着独属于对方身上的香味。   “这簪子极衬雪客。”林拂衣将原先准备好的白玉牡丹花簪别于她的发间,不但笑得宠溺,亦连那手都轻撩起她一缕发于耳后。   “牡丹配美人,最为国色天香。”   “在衬又如何,这等女子之物我一个男人戴在头上也不嫌恶心。”时葑将那白玉牡丹簪摘下后置于手心中把玩,脸上带着一抹在讽刺不过的冷笑。   “在无人的时候,雪客可以带给我看,就像是那最普通的女子可好。”   “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可你也不问一句,你配吗。”时葑将那簪子重新放回男人手中,唇边的讽笑则在不断加深,直形成一种极致的薄凉。   “想来像这簪子那么贵重的东西,林大人还是送给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为好,给我这怜儿带,也不嫌丢了自个的脸,下官更是受之有愧。”   随着话落,人已然大步转身离开,仿佛刚才的相处时的片刻宁静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   如今的施府空荡荡得和那客栈中别无两样,原先因着府里头还有一个莲香在的缘故时,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当独自一人居住时,才发现里头空旷得可怕。   等时葑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走到那处依旧灯火通明的花街时,连她都带上了几分魔怔之意,明明她之前都说好了同对方一刀两断日后不再相见的,那么现在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这泼出去的洗脚水难不成还有收回的理?   正当她准备转身往另一处花楼走去时,原先在二楼处,还等着她亲自上来的男人反倒是先一步沉不住气了。   “大人这来都来了,怎的都不进里头坐坐,何况这大冬日里最是适合喝杯酒水暖身了。”男人清润如玉的嗓音从她身后响起,细听还能从中分辨出一丝暗哑。   “我今夜不过是路过。”时葑半抿了唇,再度往前走去,可她的手却在下一秒被男人紧攥在手心中不放。   “大人不过是路过,可在下已经在这里不知等了大人多久,大人的心可真是硬,之前若是不喜欢在下,为何还要来撩拔在下的心,等在下喜欢上大人的时候,在狠心的抽身离去。”   男人尾音微微上扬,满是带着委屈的弧度,就像是那等被负心汉狠心抛弃后的糟糠之妻,此时正挺着那怀胎十月的大肚子苦苦恳求着男人不要离开他。   “何来的撩拨,你我二人不过就是见了那么几次。”时葑想要挣脱住他的桎梏,却发现他竟是用上了内力,简直该死!   还有这人恐不是同他表面那样看起来无害才对,不,应该说这人接近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者说他又是谁派来的人。   “这撩拨不是撩拨,那么何来的撩拨才是撩拨,何况那么久了,在下也只同大人一人有过肌肤之亲,大人要了我的清白之身后难不成还不想负责吗。”眼眸带笑的柳笛凑了过来,并将她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梅花瓣给取了下来。   “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在说她之前可是给过钱了,又不是那等不给钱的恩客。   “自然是有的,谁让大人不但脸长得好,就连这身段亦是同样勾人得紧,导致在下睡了一次后便念念不忘,现在就连其他人脱光了衣服躺在我的面前我都没有兴趣,难不成这不是因为大人的撩拔吗。”柳笛见人铁了心的执意要走,恨不得马上将那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才行。   “你这简直是在胡说八道的血口喷人。”见着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的时葑,此时也有些恼了,特别是这人还抓着她的手不放。   “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怎的在大人的眼中看来就是血口喷人了,反倒是大人都许久未来寻在下了,不若。”话到最尾,柳笛话锋一转,就连这白皙的手指都在她的腰肢处打着转转,绕着圈圈。   “若是大人不愿将在下带回府里,倒不如帮在下赎了身养在外头可好,好让大人也尝一回那等金屋藏娇的香艳之事。”   “柳笛定然会伺候得大人极为舒服的,就像是前面几次,若是大人拿不出多余的银钱来,柳笛倒是不介意自己为自己赎了身,并且洗干净了送到大人府上,柳笛都已经自贬身价到这等地步了,难不成大人还想要推开我不成,还是说那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大人为了那么一棵歪脖子树放弃了这么一大片茂盛的树林。”男人的手已经不在满足在她腰间打转,而是渐往下移。   “我岂会是那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人。”对方不知说了哪一句,使得时葑放弃了继续推拒的打算。   何况李三娘和他说得对,趁着那人现在不在,为何不在外边好生潇洒一回。   柳笛见人软了神色,连忙欢喜的将人给迎上楼,并朝那躲在暗中之人做了一个手势。   许是因着此处是楚馆的原因,连带着这处往来者多为那等文人雅士,其中还有不少其他花楼里头借来的花娘用以起舞助兴。   房间还是一样的房间,就连里面的摆设都差不多,反倒是这里头的香不知何时换了。   “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先泡个澡。”见着里头还有准备的热水时,时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走近。   “若是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   正当柳笛退回屏风后时,那扇紧闭的黄梨木门,也适时的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每一次都是掐好了时间点过来的,若是在晚来一步,属下还真担心碰了夫人。”柳笛随意扶了肩上即将落下去的外衫,随侧身让人入内。   此时已经戴上了一张面具的林拂衣在进来时,不忘再三调整了他的面部表情,更趁机吹灭了几支蜡烛,使得本就不甚明亮的屋子更是泛着昏暗。   林拂衣见人还未沐浴起身,反倒是先一步将身上的外衫褪下,到了最后的一丝不挂后,这才钻进了锦被里头。更因着那人这一次泡澡有些过于磨磨蹭蹭,连带着他都揉了揉那腹部下三寸许久。   “大人可是在水里头睡着了。”正当他等得有些不耐烦,准备绕过屏风一探究竟时,迎接他的不是身娇体软的美人,反倒是那泛着森寒银光的匕首。   只随意着了一件天青色薄纱的时葑眼中阴戾一片,正不断挥着手中匕首朝人刺去,招式阴狠毒辣,每一下都朝着对方致命之处刺去,完全不顾忌自己是否早已走光了个彻底。   狭小的房间内本就不好施展手脚,更何况里头还堆积了不少家具,否则她也不会弃了她最擅长的长剑转用匕首。   同时她更清楚的知道,这人不能在留了,否则说不定就会成为日后的第二个莲香,就连手中招式都次次往那阴险之地刺去   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的林拂衣侧身一闪,躲过了她的斜刺,并将人朝着床的位置迎来,手上则捡起了他刚才随意扔在地上的白玉腰带,一只手则将那放在桌上的装满了桃花酒的酒盏朝她飞去。   装酒的瓷器破碎在地,琥珀色酒水洒了彼此一身,周围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因着室内昏暗,本就视线受阻的时葑比不上他在黑暗中的灵敏程度,唯一能靠其分辨方向的只有耳朵,手中挥舞的匕首则不断的朝着近在咫尺之人刺去,可她发现每一次刺到的只有无尽的空气。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在忍一下,忍得到对方在靠近一点的时候拔刀的,该死。   “大人是想要杀了在下吗。”   他的问话没有得来任何回应,反倒是等来了她的一句冷嗤,而这意思已经是在明显不过了,她明显对他起了杀心。   “不过若是大人杀了在下,日后还去哪里寻到那么一个可心的伺候人。”林拂衣在对方再一次朝他用扫堂腿做假动作,真动作用匕首朝他咽喉划来时,动作迅速的制止住了她的手,并将其高举过头顶。   一只手则制止了她那还乱动的脚,将其给盘在腿上,原先那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则掉落进了床底。   “你到底是什么人!”已经处于劣势,并为鱼肉的时葑眼眸半眯,漆黑的瞳孔中浮现的只有无尽杀意。   “在下自然是柳笛,还能是谁,反倒是大人怎的在你我二人huan好之时还往床上藏了这等凶器,要是不小心伤到了在下可怎么办,伤到柳笛事小,到时要是不能满足得了大人可如何是好。”   林拂衣见着这个姿势再为合适自己不过,连带着刚才浮现的那点儿愠怒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浓浓暗哑。   “大人若是想要在下的性命直说便好,何必还要自己动手,若是大人不小心伤到了自己,我可是会难过的。”他低下头,朝她耳边吹了一口再为暧昧不过的气。   “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她才不会傻到相信一个身手不凡的男人会是那等接客的小倌。   还有他接近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又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他又是谁派来的人?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八、湖底命案 狭小的房间内本……   男人闻言, 先是发出一声轻笑,随后道:   “在下的真实身份自然是能伺候得大人舒服的人,反倒是大人可得要专心一些了, 不过这次可是大人先不听话在前的, 那么现在可就怨不得在下了。”二人本就是只着件薄纱之态, 更在刚才的打斗间扯落了一片, 露出大片大片艳靡到了极点的雪地梅花景。   白雪皑皑的地上,不知谁突然走了过来, 并伸出手折了一枝娇俏红梅, 将其置于鼻尖轻嗅,人在这一瞬间带上了几分迷离之色。   男人见里头的那朵小花苞生得极好, 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挑花蕊, 露出里头的嫩黄花芯,还有那盈于鼻间的淡雅香气。   可能是因为今早上未曾吃早膳, 连带着人闻着这梅花香久了后也带上了点馋意,低头将其中一朵花苞置于唇边咀嚼,等嚼得没了味在吐出换上另一朵来嚼。   可是等他吃了许久后, 仍是觉得馋得很, 以至于他开始不断的种着梅花, 或是品尝着那藏在梅花苞里的雪水。   即便时葑最先是想要将这人给杀了以绝后患,可是到了后面, 等人在一次被迷迷糊糊拐骗上|床,连带着灵魂都被塞满的那一刻。   她心想着,就这样也好,免得在莲香未回来之时的日子也实在是过于无趣了点,何况她又为何要为一个自己不爱,甚至称得上为厌恶的男人守身如玉, 这可不像是她的性子。   人生就应该像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日在何处。   今夜待那朱青绣青枝缠莲纱帷放下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地上随意洒落着彼此的衣物,空气中更是在弥漫着浓郁的甜腻花香,一如那盛开的娇艳牡丹花香。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   原本体内生物钟在准时不过之人,却因着昨夜的宿醉与放纵,还有自己不但杀不了那人反倒是被往死里的折腾了一顿后,使得她昏昏沉沉得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着继续躺在这柔软的锦被中才好。   昨晚上同样胡闹了大半宿的林拂衣倒是先一步睁开了眼,此时那双浅色的瞳孔中,皆盛满了那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更剪下了她和自己的一缕发丝相互缠绕在一起,安妥的放在了枕头下,继而又吻了吻她的额间。   不禁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用着属于他的本来面目拥她入睡,并让对方在睁开眼的第一时间,见到的就是他。   不过现在大抵只能想想,谁让她现如今不单单是厌恶他到了骨子里,还产生了浓重的防备之意,也不知当时那段并肩而行前往楚国时的道路是怎么来的。   有时候他就在想,那会不会是一场梦,一场由他臆想而出的,光怪陆离的梦。   不过现在又何必在纠结着这些,毕竟来日方长,他想要的总归是他的。   等时葑醒来后,这天已然大亮,枕边人却是不见了踪影,唯有那张圆木雕花桌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吃食。   其上放着的是一笼蟹黄小笼包,一碗馄饨和一碟切片的手撕牛肉,边上还放在几样酱料。   另一边的林拂衣在回府时,对上丫鬟和下属们暧昧不已的目光感到狐疑不已,却并未出言询问。   “大人您回来了。”   “咦,大人您的嘴怎么不小心磕破了一块皮。”墨珩看着他嘴边还未结痂的伤口时,瞬间惊呼出声。   “大人的嘴哪里是磕破的,说不定啊,是被哪个美人给咬破的才是。”一旁的剑雨毫不留情的拆穿。   听到他们说后,林拂衣方才后知后觉的伸手抚摸上这张破了皮的唇瓣,想到昨晚上那人报复性的咬上他时,随即轻笑出声。   稍不知,他这如同少年怀春的模样看得有多么吓人,更令他们好奇的是,到底是哪位仙女能让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血动物给动了凡心。   “大哥,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在他还在失神傻笑的一瞬,只见那檐下正走来一身着黛紫色长袍外披雪白大氅的清秀少年。   一只原先停留在脊兽上的麻雀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此时正扑棱棱着展翅而飞,徒落下几根鸦青黑羽。   而后回府的时葑,倒是怎么样都没有想到,还真如同那人所言无二。   他来了,更甚是带着几分刻意交好的姿态,你说这叫什么?   好玩还是有趣?   “不知虎威将军来本官这小地可是有何要事。”既是打定了主意将对方当成陌生人,那么那些过往的恩怨情仇自然得要放下,免得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昨夜宴席上,本将军看着施大人同本将军认识的一个故人有着几分相似,故而今日冒昧前来打扰。”上官蕴看着这张比那人还要来得妩媚漂亮的面容时,更莫由来的感到了一股熟稔感。   “哦,也不知虎威将军的那位故人到底有多么倒霉,也长了一张和本官相似的脸,说不定啊,就连这命都同样不好。”时葑闻言,嗤笑一声的往里头走进去。   你瞧,就连这开头的对话都和昨夜林喜见说的无二,也不知是要道对方一句猜得准,还是道一句她蠢。   “那人的命也确实是不好………”   “那人的命好不好同本官又什么关系,反倒是本官可不知道今日虎威将军来此到底所谓何事,若是不说明来意,本官可不愿去做那猜来猜去之人。”   “是这样的,在下第一次来楚国,因着人不生地不熟之故,所以特意想请施大人当一回东道主。”   “这满朝堂那么多人的,施大人找谁不好,偏偏找上了本官,可还真是赶巧了。”双手抱胸,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之色的时葑微顿了下话头,继而红唇半启,满是讽刺道:   “不过不巧的是,本官今日同人有约了,虎威将军还是另寻他人为好。”   她嘴里说的那人,正说曹操,曹操到。   “阿雪,我还以为你都要忘了今日和我的约定了,还有你要是再不来,我们都准备要开始了。”今日穿了一身适合打冰球的,红色紧袖云纹骑马装的楚钰正大跨步的往里头跨来。   见到她还穿着昨晚上那身皱巴巴的衣服时,连人也不客气的直接上前搂着她的肩,哥儿俩好的就往房间里头走去。   “说好了时间定在未时点的,现在都午时了,你怎么还没换衣服,还有你该不会是打算临时放本王爷鸽子吧,本王爷可是等今天等了很久的。”   “我这不是正打算去换吗,谁叫你就那么的巧的来了。”时葑眉梢微挑,这一次倒是丝毫不介意对方和她的过近距离。   “那你还不快点去换,要不然等下比赛就要开始了。”   “好,不好意思虎威将军,本官现在要失陪一二,至于将军说的那些导游,还是另请他人为好。”时葑最后一句更是咬得重中之重。   “唉,阿雪,你的嘴怎么破了一块,可别说你这是晚上偷吃东西时不小心给磕到的。”楚钰见到的时候,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来得惊奇,毕竟这搁以前可是前所未有的。   “是,我还真的被你说中了。”时葑在对方也要跟着进来时,先一步将门给合上了。   “卧槽还真是啊!”若非闪得急,差点儿要被门给夹到鼻子的楚钰揉了揉鼻尖,忍不住嘟哝了一声。   可他心里,仍是隐隐对这个答案呈现出不满意,他也说不出为何,反正更多的应该是不相信才对。   “你刚才叫她什么!”   “本王爷自然是叫她阿雪啊,还有虎威将军今日怎的来了这处。”   “阿雪,她也叫阿雪吗………”莫名的,上官蕴嘴里不断吐出这两个字,连人都呈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癫狂之景。   “对啊,难不成你不知道阿雪全名叫施雪客吗。”楚钰只觉得这个来自大周朝的虎威将军是不是脑子有病,要不然怎么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不过对比这个,另外的几个也同是奇葩,也不知道今年怎么整的,一个两个来的都是那等憨批。   今日的打冰球是在一个已经结冰的湖面上举行的,参赛的人都穿着特制的冰鞋,在比赛冰上蹴鞠。   今日来参加冰上蹴鞠的人足有二十人,其中每十人分为一队,一队穿白色莲花缠枝紧袖袍子,另一队则为红。   其中比赛规则和蹴鞠无二,谁进的球多,哪一方就为胜。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是在陆地,一个是在结了冰的湖面。   时葑因着是第一次参加这等游戏,连带着她才刚一站到冰上的时候,整个人就差没有直接像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摔下去了。   “要不你们先去玩,等我先练习一下我在过去怎么样。”时葑见着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还在带着她慢慢练习的楚钰,连忙出声赶人。   “可是………”   “雪客这里有我,王爷大可去安心参加先。”不知打哪儿出来的林拂衣伸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并且带着她慢慢的往前走。   “我这里有林大人带着我练就好,王爷还是先去参加一轮先,说不定下官等下就学会了。”时葑拍开林拂衣的手往前滑几步时,差点儿没有在当场表演一个鲤鱼打滚。   “噗,雪客牵着我的手,跟着我的脚步来。”林拂衣看着她这扑腾扑腾的笨拙相,不禁轻笑出声。   “笑什么笑。”被人那么赤|裸|裸给笑话的时葑,臊得瞬间连耳根子都红了,特别还在边上看见上官蕴也来了的时候。   “我只是在笑雪客可爱。”   “你他|妈给我闭嘴。”   许是老师教得好,在他们第一轮结束时,她终于不会在磕磕碰碰的两脚打架摔倒了,就是这………   而楚钰见她能穿着冰鞋在冰湖上行走了,也不听她的意见,直接拉着人就要参加冰上蹴鞠。   可她发现,人家那是在打球,她这纯属就是在找平衡点,好如何不让自己摔倒了。   “阿雪,接住。”   “好。”正当时葑准备滑过去的时候,脚下的那一块冰层突然断裂,从她站着的那一个地方为支点,更是出现了层层蛛网的冰裂感。   在她想要逃出去的那一刻,那一整块冰轰然而碎,她就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大鹅直接往里头栽去。   说起大鹅,人家最起码不怕冷还会游泳,她最多就是那种木雕的笨重大鹅。   在她掉下水的那一刻,她睁开眼努力的想要往还未断裂的冰块层上游去时,却猛然见到了那被冻在河底下的好几具尸体,此刻他们都瞪大了那死不瞑目的瞳孔看着她,宛如那索命的恶鬼。   并且这尸体不止是一具,而是足有十多具,其中年龄最小的不过两三岁,最大的则是那穿着大红蟠桃寿星服,露出的皮肤上有着老人斑的无头尸体。   在她努力的想要往岸边游上时,她的脚好死不死的在这一刻抽筋了,并且她身上穿的衣服好重,身体好冷,就连眼皮也好困。   下一秒,她看见从湖面上跳下了一个人并带着她往岸上走,甚至担心她没气了还在途中给她渡了一口气。   等她好不容易被带回到岸上后,在她身体冷得直打颤的下一瞬,一件还带着少许体温的披风将她从头到脚都给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也在这时才发现刚才救她的人是谁。   明明自己也冷得像是一块冰雕,却还是固执将大氅给她披上的林拂衣,她的边上则围着一圈嘘寒问暖,却舍不得将大氅脱下给她披上之人。   你说这讽刺不讽刺,好笑不好笑。   “阿雪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楚钰见她连头发丝往下滴的水都要结冰时,赶忙将丫鬟递过来的暖炉塞到她手里,还有带来的披风也给她系上。   “没事。”   “马上和我回去换衣服,这么冷的天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同样湿透了的林拂衣冷着脸推开人群,拉着她就往马车上走。   “我无事,还有这河下有不少死人尸体,最好马上请大理寺的过来一趟。”早已冻得嘴唇青紫的时葑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却先一步被人给打断了。   “这里等下会有其他人处理,你先和我回去。”这一次的林拂衣不在顾她是否挣扎,直接将人给打横抱起往马车中走去。   马车里头早已准备好了汤婆子和换洗的干净衣物,并且快速的往离这最近的客栈中驾驶而去。   只因他们居住的府邸离这里还有一小段距离,不若先在路上随意寻了间客栈,何况有些大客栈里头更是十二时辰都备满热水的。   “你倒是准备得挺齐全的,不但是准备了你的,就连我的都给准备好了。”   林拂衣倒是并未回话,反倒是红着耳尖别过了脸,毕竟他能说,他之所以准备这些东西,是因为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用上的缘故吗。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毕竟他可一向是个正人君子的形象。   等他们离开后,那原先在水下冰冻的尸体也被打捞了起来,不多不少,整整有二十具。   其中能从他们身上所穿的衣着和女尸上带着珠宝很快的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正是年前辞官,并携家带口回老家的言官——陈大人一家。   其他人本认为他们早已回到老家了,谁曾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冰湖之下,看尸体冰冻与被啃食的程度,应当是在湖面冰块还未结冰过厚时扔下的。   凶手的本意是在来年开春,冰雪消融之时,这在身上绑了石块的尸体应当尽数被那饿极了的鱼给啃食干净,只剩下一整具无人认领的骷髅架子才对,可谁知道会那么的巧。   这埋尸的湖面突然破裂,导致这一桩凶杀案彻底暴露人前,还是发生在他国来访,并在小年夜之前,可谓不引起一方轰动。   楚王震怒之下,大理寺和刑部联手破案,其中的第一案发人——时葑也开始跟着忙碌起来。   第二日,巳时分。   今日着了一身浅蓝色并蒂莲纹的时葑随着她的顶头上司,刑部左侍郎大人,边上还同样跟着大理寺的大理少卿前来陈府寻找线索。   因着担心人过多会踩掉一些线索,故而让他们先留在府外守着,他们手上还揣着一个一拉就响的烟花弹,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随着紧闭的朱红大门‘叽呀’一声被推开,扑鼻而来的是那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那一滩入目的浓稠黑血。   因着天寒,加上连日来未曾下雨之故,使得地上的血液并未消融,反倒结成了冰,只等雪化时成为干涸黑渍。   “施大人小心你的脚下。”正当捂着鼻子的时葑抬脚进去时,原先身侧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少卿忽地冷笑出声。   见她一脸狐疑的望过来时,方弯下了腰,捡起掉落在她脚边的一只沾血断指,并小心的用白色帕子包裹住。   “施大人走路的时候可得看着点路,要不然一不小心踩掉了什么重要的证据可就糟糕了。”   “多谢少卿大人提醒,下官日后定然会注意。”   “啧。”   其实这府邸里面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样,除了开门进来时的那一滩血迹和一根断指后,其他的都和往日并无两样。   反倒是其中一棵足有一人合抱粗的银杏树上,一只断了线的七色蝴蝶风筝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不由令她多看了几眼。   只是在下一秒,那风筝忽地被风吹起,在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不由令人疑惑,刚才看见的风筝是否只是一个假象。   “我们一人往一边走去,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记得喊人。”刑部左侍郎是一个留着堪比关公大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许是因着长年在刑部待久的缘故,看人时的目光总带着几分阴翳之色,就像是被一只有着毒针的黄蜂。   对了,他姓黄名罗青,在说完话后,便先一步大跨步离开,显然是极为厌恶和他们二人待在一处。   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则比她年长五岁,如今二十有九,姓谢,字玖霖,人更像是一条躲在暗处伺机而待的毒蛇,就等着趁人不注意,张嘴咬下猎物的脖子,将锋利獠牙里的毒液刺进去。   等黄罗青往左边走时,时葑抬脚往右边走,只是另一个不知脑子抽了什么疯,也跟着走了过来。   “少卿大人应当走的是另一边,而不是和下官走同一道才对。”时葑耐着性子出了声,余眼则不断看着边上的一草一木。   “本官这不是担心施大人第一次办案,未免有些不了解的地方吗,与之陪同的时候也正好教给施大人一些关于刑部和大理寺办案时的正常步骤。”   “反倒是施大人长得那么好看的,若是本官不跟着紧了点,难保施大人不会被藏在暗中的老鼠给拖走了。”男人话中似意有所指,更多的是他好像隐隐知道些什么。   并未回话的时葑半垂着眼眸,转身往一个早已落满了枯黄银杏叶的月洞门走进时。   “小心。”   一声惊呼,换来的是那躲藏在暗中之人更为狠辣的招式,其他的黑衣人也顾不上躲藏,开始将他们给包围在一个圆圈中。   而另一边的黄大人也遇到了同样的黑衣人围堵,并飞快的拉响了手中的烟花弹,原先留守在府外的侍卫也尽数跟着涌了进来。   “大人有令,务必将人活抓,若是反抗,即可将手脚筋挑断活着只剩下一口气便可。”其中为首的黑衣人随着话落,便抽出了手中长剑与谢玖霖交缠。   其中有一半的黑衣人都围着时葑,显然她早已被重点关注过了一样,不,或者应该说柿子就是适合挑软的捏。   “施大人,你可得要小心,莫要被那等不长眼的贼人给伤到了才好。”抽出腰间佩剑的谢玖霖眼眸泛寒,手下招式诡异如暗蛇。   人看着像是一个文弱书生,可年纪轻轻能坐在大理寺少卿的人,又岂会是个简单角色。   秉承着在对战中说得越多,死得越快的时葑并未回话,反倒抽出腰间充当腰带的软剑与之周旋。   一口上好银牙紧咬着,正当她准备将手中那烟花弹发射时,却骇然发现那里头是空心的,根本就是个没有任何实际用的装饰物。   见着身后有人朝她持刀劈来时,眼眸锐利一转的时葑侧身一躲,抬脚踩到前面挥刀砍来之人的脸,并借他脸为支点,往另一边跑去,手中软剑则朝她最近之人刺去。   不知谁的喉咙被割断,喷涌而出的温热血液溅了她满身满脸。   不远处的一灌木丛中,忽地听到了一声破空的箭矢铮铮之音。   不,不是一支,反倒是三支同时朝她射来!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扑朔迷离 “该死!”……   “该死!”   身上早已挂了不少伤口的时葑低头啐骂一声, 在那箭矢即将要穿透她躯体时,单手撑地,身子侧翻往地上滚去, 同时也挡住了身后的另一偷袭之人, 只是………   那藏在暗中的弓箭手并非是一个, 而是俩个, 其中一个射|出的不过是那等烟雾弹,那真正的则还躲在暗中伺机而动。   “施大人你小心!”可是谢玖霖的这一句话喊得太迟了。   在他出声的那一刻, 那支涂满了蒙汗药和用麻沸散浸泡煮沸过的箭矢就那么直晃晃的插|.进了她的体内, 快得完全令人措手不及。   紧接着,时葑的瞳孔开始逐渐变得溃散, 从中箭的伤口处开始, 那僵硬的的无力感开始不断的,迅速的朝边缘扩散, 就像是会传染的疾病一样。   牙根紧咬着的时葑闭上眼,强忍着灭顶疼痛将那再也普通不过的箭头拔出,并再一次挥起了手中的软剑朝周围对她虎视眈眈的黑衣人刺去。   因为她在等, 等其他人发现不对劲, 并往这里赶来的时候, 可现在她已经等不及了。   可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手脚也僵硬得快要握不住手中软剑了, 眼前更是一阵阵的发黑。   她在这一瞬间,听到了有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像是那试图想要将她给淹没的河水,她甚至看见了暗中不断有黑色的触|手,还有那些没了脸的尸体想要将她拉扯下地狱。   在她即将昏迷之初, 时葑再一次咬破了舌尖,尝到了满嘴的浓重血腥味,混沌的大脑因为这抹刺疼同样恢复了少许清明。   因为她现在不能在这里晕倒,更不能倒下,否则到时候换来的下场是什么,不用她猜她都能知道!!!   一个黑衣人在她闭上眼的那一息间,正准备趁机过去挑断她的手脚筋时,下一刻,那人却是倏然睁开了眼,就连手中的软剑也同样刺进了他的胸口。   男人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大瞪着,显然不愿意相信他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施大人!”正将一黑衣人斩于刀下的谢玖霖准备转身去看向另一人时,只见那人带着满身煞气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后,然后………   翻|墙跑了………   嗯,就是那个字面上的翻|墙跑了的意思。   二月份的天依旧寒风刺骨,那凌厉的寒风吹在脸上的那一刻,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一片一片的想要将你的脸皮子给割下。   檐下则挂着不少扎手的冰棱和那容易让人手脚打滑的苔藓,更别说这覆着雪的墙壁之上了。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如今翻|墙外出的时葑此刻正目光凶狠的握紧手中软剑,整个人呈现出暴怒的攻击状态。   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本以为翻了墙后会收获另一个希望,谁曾想换来的只是另一个绝望。   原来这墙外还留着两个黑衣人在此守株待兔许久,就跟是有人认定了她会翻墙从这跑出来一样。   “大哥,果然同大人所料想的一样,这狗官真的会从这里出来。”双眉间盘绕着一丝清明之气的男人看着不像是做这等活计的人,反倒更像是在书院中与人对弈做诗者。   “趁着这里还没人发现,还不赶紧将人给绑了回去邀功,免得节外生枝。”另一个被称为大哥的男人见着眼前人时,目光中迅速的闪过一抹暗光。   “想要我的命,也不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拿。”双目薄寒乍现的时葑,正准备提起手中软剑时。   那剑却先一步从她手上滑落,而后那抹麻痹感开始蔓延,扩散到她的五脏六腑,下一秒,她就像是一块木头一样僵硬在地,连想要咬动舌头的力气都再也使不上来。   此情此景和那等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又有什么分别,难不成这是连老天爷都要亡她的意思吗?   不,她不甘心折在这里,明明她都走了九十九步,还差最后一步就成功了,可是老天爷就是那么的喜欢和她开玩笑,存心看不得她好一样。   在她眼皮子就要被迫违背主人的意志,沉重的阖上时,她忽地看见那从雪地中朝她走来之人。   浅金色的阳光洒在他周边,宛如给之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浅色金边。   来人着一身水色青衫,墨发则用一根羊脂白玉簪高高束起,端得宛如神谪,高不可攀。   在多的,她却是没有在看见了,只因她彻底的昏了过去。   以至于她并没有看见,那两名黑衣人见到来人时,恭敬的唤了一声‘大人’并再次掩于黑暗中。   “你说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怎的总会弄得一身伤,雪客。”唇边噙着一抹薄凉笑意的林拂衣将满身是血之人横抱而起,往那早已停留在巷内的马车中走去。   今日发生的刺杀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早有预谋。   就连那落网中的狐狸都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另一个局,一个由人打赌设下的局。   今日在陈府里发生的刺杀案一共分成两份寄了出去,一份往那御书房中而去,一份则是往那楚国最为神秘的神机阁。   神机阁中。   外头的道袍小童见到递上来,并带着梅花红印的书信时,连忙慌张的小跑着往最里头的道观跑去。   “何事慌慌张张。”一旁的竹林中,许是被扰了清净的白袍男子不满道。   “三师叔,这是那人给阁主的信,说是现在要马上送到阁主的手上才行。”   “可是有关那人之事。”被称为三师叔的男人只是随意扫了眼那用着红梅印章的信封时,便能猜到到底是因何事了。   小童低头默不作声,俨然是默认之态。   “师兄现在正在闭关,你将此信交给我便可。”   “可是,好吧,不过三师叔记得要将这信交给阁主才行,不然宁生总担心会出什么事来。”宁生将信交到男人的手上时,却是忽地松了一口气,毕竟这神机阁中,若是阁主闭关了,一般都会由几位师叔处理这些事。   在宁生走后,男人则是将信封拆开,并迅速阅览了里头所发生之事后,只是越看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连带着被视为不祥之物的乌鸦三三两两的停留在不远处,他最为宝贝的樱桃树上都不予理会。   比较此事事关重大,相比之前的还不知要棘手多少。   那日陈府发生的事,就像是有人往那平静无波澜的湖面上扔下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窗外的天已然黑沉了下来,几颗繁星点缀于黑色星空,争当黑夜中最亮的那颗星。   时葑醒来后,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弥漫着缥缈竹香之地,并且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清隽如谪仙的容貌,还有她那只被男人紧握在手心中的粗糙大手。   “醒了,我还以为你会在多睡一会的。”林拂衣在她睁开眼时,便先一步醒来,并且习惯性的给她捻了捻被角。   “口渴吗,可要喝点水,或是还要在睡一下。”男人因着刚睡醒的缘故,连嗓音中都带上了几分沙哑,眼下则还挂着一抹淡淡的浅青。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又睡了多久?那日我晕倒后还发生了什么?还有是你救了我吗?”等她开口便是那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抛出。可是莫名的,她的内心深处不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此事事有蹊跷,往往不如她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可又是什么?   “等下可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记得你最爱芙蓉阁里的白糖糕,味珍坊里的八宝鸭还有醉仙楼里的酱板鸭。”他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避而就轻。   “我………”此刻的她有太多的疑问想要知道,连带着填饱肚子的问题也不怎么重要了。   “你的伤口未好,还是少说些话为好,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在她准备再次出声的那一刻,男人先一步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了她的朱唇,并将她欲起身的动作重新按了回去。   “陛下那边我已经为你请过假了,最近一段时间,雪客便安心在我这里养伤就好,其他的一切有我。”林拂衣对上她满是狐疑之色的目光,顿了下方道:   “那日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被几个黑衣人塞进马车里要带离皇城,我不放心便跟了上去并将你救了下来,你那日晕倒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两日,其中陛下得知此事后震怒,并且存在大理寺的尸体莫名的失踪了了两具,就连其中一具尸体的头颅再次被割下,此举更像是凶手在挑衅。”   “丢失的两具尸体分别是谁的?”双手紧攥着身下锦被的时葑,冷冷的出声,一张唇瓣更是不安的紧抿着。   “是陈家大娘子和那陈家三少爷,其中我们还发现了陈家人并未全部在那湖底之下,还有几位因着出门远游,正好躲过了一劫,现在衙门这边已经派人去寻他们下落,想必不日便有线索。”林拂衣伸手将她那黏在脸颊旁的一缕墨发别于耳后。   “若是当初的陈家人还有幸存,为何他们没有在湖底人打捞出来时马上赶来认领。”此事越到了最后,越往那扑朔迷离之处而去。   像极了暗中有人在布着一盘极大的棋,而她,陈家,刑部还有大理寺,皆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中之物。   “有些事等你吃完了饭后我在告诉你,免得若是我现在说了,你等下要是没有胃口的话,那我的罪过可大。”男人收回了温柔的目光,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雪客现才刚醒,加上多日来未曾进食,不如吃点清淡的为好,甜点就吃上一次你在宫里吃过的那道杏仁红豆羊奶羹可好。”   “我都可以。”她原先拒绝的话,可临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方点头应下。   “等下可否给我换一间房。”住在同一间府邸还好,最为令她厌恶的还是像现在这样。   不但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更是躺在同一张床上时,总会令她回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特别是那个梦里的孩子,即便是假的,仍是令她如鲠在喉。   林拂衣羽睫轻颤,又深深的凝视了她许久,方才点了下头,只是并未说一句,好与不好。   只是到了夜间,虽是给她换了一间房,可这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她因为被那支箭矢伤到肺部的原因,使得她这几日都需要躺在床上静养才行。   而此刻的时葑正看着那对着她当面宽衣解带,并且换上亵衣,马上就要走过来躺在她床上的男人时,连忙上下嘴皮子一沾道:   “你的房间可不在这里,你过来干嘛。”   “如今雪客受了伤,我担心你夜间无人照顾,这才舍了自己。”林拂衣眉梢一挑,眸中笑意渐浓。   “别,我一个人睡挺好的,要是俩人睡,说不定还会压到我的伤口,还有我不需要人照顾。”见着他马上就要过来,时葑连忙将身体给大张成一个‘大’字,试图想要将这张床给霸占得个满满当当。   可是怎么没有人告诉她,这床也太太太,太大了点吧!!!   即便她已经将床给霸占了一半,可还剩下一半,即便一边躺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可我睡不习惯,再说之前来楚国的那段时间里我和雪客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之前的雪客可没有像现在这样扭扭捏捏,怎的现在突然在意了起来。”林拂衣不理会她眼里的厌恶和怒意,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和现在完全就是两回事。”   “若是照雪客的意思来说,之前的雪客不喜欢我,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日后便会喜欢上我了。”男人低下头,朝着她的耳畔处暧昧的吹了一口气,很明显的看见那只白|嫩的耳尖尖上红了个小尖尖。   “睡吧,若是晚睡对伤口恢复不好。”林拂衣扯过锦被帮他们盖上。   好在他们二人只是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并非是盖着同一张被子,要不然她非得要活生生气死才可。   大抵因着那残留在体内的药效还没过,导致她没一会儿便犯起了困,随即沉沉睡去。   等她睡过去后,本因躺在她身侧的男人却是睁开了眼,并满是痴迷之色的盯着她的脸不分。   复又低下头,用舌尖撬开了她的嘴,与那丁香小|舌相互嬉戏,就连他的手都不在满足的往那山峰之处攀爬。   此案件因着那次的刺杀后,逐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等第三天,她能下床走动后,不顾劝说的再一次回到了刑部。   而案件的线索,也正处于中断的位置。   听说她晕倒的那日,那陈府中不知谁趁夜放了一把大火,而走水的地方共有两处。   一处是那陈大人的书房,还有一处是那女子居住的后院,并且在扑灭火灾时,他们又在书房中发现了一条密道。   原先以为里面会藏着什么机密之事,只是谁曾想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小型的监狱,里面关押的俨然是早些年失踪的妙龄女子,并且里面还有一些被陈大人赎身买下的青楼女子。   还有那些女子为何会出现在暗道里,是否是被陈大人虐待而亡?或者陈家人是不是被人给报复了?   本来的案件都还处于一个不明不白的死结中,现在则又多出了另一个案件,不得不忙得刑部和大理寺加班加点到焦头烂额,却仍是寻不到半点线索。   今日的天乌沉沉的,空气中的朦胧水雾渐增,原先见到的日影逐渐化为虚无。   “小施怎么来了,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怎的就随意处乱走动。”正在为案件处理得焦头烂额的尚书大人——章知礼见着她来了,又联想到楚王交代的事后,不由有些发悚。   原先他以为这刑部来了棵摇钱树,谁曾想会是那么一个金贵的,并且还得要好生供养着的主。   “下官自觉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何况这案件下官也是第一案发人。”时葑半抿了下唇,并将之前在府里整理好的一些思路递了过去。   “下官之前和少卿大人遇到埋伏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只断了线的七色蝴蝶风筝,并且在进入陈府时,其中的一棵银杏树上也挂有一只断了线的七色蝴蝶风筝,下官按照之前的记忆将那风筝的模样给画了下来。”   “除了这只风筝外,可还有其他古怪之地?”   “不知大人可曾听过,陈大人爱银杏树成痴一事。”   章知礼刚想摇头,忽地福如心至想到了什么,瞬间瞳孔大瞪。   等她出来的时候,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人的身上总会泛起刺骨的寒意,就连远处都泛起了朦胧的烟雾氤氲,   她伸出手想要去接住那从檐下掉落的水珠时,正看见被杏雨冲刷的模糊处,走来一个手撑天青色红梅油纸伞的青年,而他的手上除了提着的食盒后,怀中还抱着一个暖手炉。   “外头都下雨了怎么都不进去躲一下雨,还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忘记你的身子还未大好吹不得凉风了吗,雪客都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自己照顾好自己都不会。”眉头紧蹙的林拂衣将伞放在门边上,便马上拉着人往屋子里头走。   “你们这刑部怎的那么的穷,连个炭火都舍不得给你烧点,晚点我让人给你送点来,要不然这天被冻手冻脚到了也不舒服。”   “你怎么来了?”有些无语的时葑接过他强塞过来的暖手炉后,悠悠的来了那么一句。   “我若是不来,谁来给你送饭。”   “这刑部又不是没有食堂,何况就是走两步的距离。”   “刑部的饭菜有多难吃我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你本来就瘦,要是一直吃这些没有油水的,说不定哪日外头风大些都会将你给吹走了,到时我要去哪里找你。”林拂衣见她还呆愣在门外,修眉微拧的将人给拉进来,并将那油纸包里的糕点打开。   “等下燕珩就会送饭过来,你若是饿了就先吃点糕点垫垫胃。”男人见她始终不肯张嘴,便捏了一块做成梅花图案的红枣山药糕递到她嘴边。   “这红枣山药糕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我有手有脚,想吃不会自己拿吗。”翻了一个白眼的时葑并未理会这已经递到她嘴边的糕点,而是拿起了另一块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林拂衣看着这停在半空中的手,只能将其收回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反倒是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我可记得因着两国来使,你们礼部现在早就应该忙得脚不沾地了才对,还有在过不久便要到了太后寿宴之日。”   “若是我连这点忙里偷闲的时间都没有,又何必养那么一群废人,再说我想雪客便过来了。”   “反倒是雪客倒是好狠的心,那日你离开后便再也不来寻我,若是我不来找你,说不定你都要忘记了我这人了。”林拂衣担心她吃了过多糕点会腻到,不忘给她沏了一杯茶递过去。   “林喜见,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恶心。”恶心得她连这糕点都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她真不知道以前那么正常的一个人,现在怎的成了这等矫揉造作的鬼样子,看着就令人倒尽了胃口。   “这怎么能叫恶心,这可都是我喜欢雪客的表现。”原先说不出口的恶心肉麻之话,如今倒是成了那等张口闭口的信手拈来。   还未等时葑恶怼回去时,门忽地被打开,随着杏雨斜斜入内的是匆匆从外跑进来,身上衣袍和帽子都还带着雨水的衙役。   “大人,我们在城西外发现了两具无皮女尸,死者正是那陈大人家失踪的大长媳和三房长女。”   “快带我去。”听到寻到了失踪之人的消息后,她连糕点也吃不下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现在外头雨下得那么大的,等晚一点再去又有何妨。”林拂衣在她起身时,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浅色的眸子中满是带着不赞同之色。   “若是晚了难保会发生什么变故,难不成林大人悠闲的日子过久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了吗。”懒得在和对方多说废话的时葑挣脱出他的禁锢,转身往外离开。   等她离开后,这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下林拂衣一人,连带着他也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闲情逸致,而是坐上了马车,前往楚国为青阳国使臣安排的驿站中而去。 第140章 一百四十、热闹的小年夜 此时的驿站中……   此时的驿站中静悄悄的, 连下人走路时都是特意放轻了脚步,以防惹了里头之人不快。   正在低头品茗,赏雨打芭蕉音的林清言看着这不请自来之人时, 却是连眼皮都未曾掀开半分, 显然是早就猜到他会来一样。   “大哥今日怎的有空来小弟这处了。”   “许久不见, 清言倒是好本事了, 不但当了仇家的一条狗,还帮着仇家来对付自家人, 也不知这些年是不是将林家的祖训都给忘了个彻底。”林拂衣看着这张褪去了年少青涩, 现已长成了一个男人的小弟讽刺不已。   “瞧大哥说的这些话哪儿跟哪儿啊,再说了, 我这个当弟弟的怎么会想着坑害自家人, 反倒是雪客表姐那么久不见,倒是出落得之前更美了, 光是看着就令清言心动不已。”   “就是不知那么久了,雪客姐姐是否还会认得我,并且她那个时候可是说了, 会对清言好一辈子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承诺现在还能不能作数。”少年语调微微扬起, 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   林拂衣听到他嘴里唤的是‘雪客姐姐’而非‘雪客表哥’四字时,瞳孔倏然收缩, 漆黑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暗意。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男人掩于宽大竹纹袖袍下的手无意识收紧,满是带着森冷冰寒的质问口吻。   林清言并未多言,反倒是脸上的那抹笑意已然冷了下来,更透着彻骨寒意。   毕竟他可是知道很多,他知道表姐并不喜欢他的这位好大哥,也知道表姐的身边一直有个叫莲香的恶心男人, 更知道他长得比他们年轻,就连这张嘴也是甜的。   外边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小孩子的脸一样变化无常。   被冲刷过的芭蕉叶绿得就像在上面洒了一把菜籽油,河畔旁栽种的杨柳枝正争先恐后的抽出了绿意,梅花则被寒风一吹,其香飘远入心扉。   另一边,跟着衙役往破庙中前去的时葑,谁曾想就那么巧的遇到了正陪着娇妻外出的上官蕴。   之前的自己在大周朝想要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哪里像现在只要出个门就会遇到这么个阴魂不散的玩意。   “施大人可是要去何处。”   “不过是随意逛逛,反倒是这位是?”时葑装不懂的看着这张同她有几分相似容貌的女子,强忍着要过去划花她脸的冲动。   看着那么一个赝品在她面前,她可真是恶心。   “这是内人,唤月娘。”上官蕴见她目光扫过来时,有些心虚的揉了揉鼻尖。   “施大人好。”月娘看着这张比她容貌更盛的男子时,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了几分不得味。   毕竟谁愿意见到一个不但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甚至容貌越秾艳于自己的男人,只要往她身边一站,这不就明摆着是,红花和陪衬的绿叶吗。   时葑并未点头,毕竟不过就是一个妾室,有什么值得她多看两眼的,反倒是他可真是恶心啊。   简直和她那个弟弟一样恶心,什么都不会做,就光会找这些赝品来到她面前恶心她,也不知一个两个安的什么心。   “施大人此番可是要出城?”   “嗯,不过本官瞧着虎威将军倒是要忙着陪娇妻美眷,本官还是不予多打扰为好。”   “我倒是不忙的,反倒是今日有幸遇见了施大人,不知可否请施大人到附近的茶楼坐一下。”他的语气词里没有像之前对她时的那样小心翼翼,反倒是带上了几分命令的口吻。   “不了,我很忙。”时葑红唇微扬,就欲合上车窗。   “听说城西最近新来了一伙戏班子,唱得好一出霸王别姬,施大人可要过去看看热闹。”   “将军刚才可是说了要陪妾身逛街的,将军怎么都忘了。”月娘见着自从这男人一出现,将军就完全将自己给冷落在一旁时,不满到了极点,甚至总会令她联想到当初那位废太子给她带来的浓浓恐惧。   美人娇柔无骨的搂着男人的手臂撒娇,红唇微嘟,恐怕这一幕只要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   “我有些事想要同施大人说,月娘先回去可好。”可有些男人往往会例外,更准确的倒不如说他的眼中,此时正装满了另一只猎物的影子。   何况自从那人出现后,他对她的所有好耐心都已经消磨殆尽,就连那目光都放在那人身上后在难以移去半分,而那颗本就死寂的心,都不受控制的再一次跳动了起来,一如当年。   “不过不巧的是,本官今日有急事,将军的邀请恐怕要等过几日在说了。”随着话落,时葑便催促着马夫赶紧离开。   免得她再一次被不长眼之人给缠上,加上若是在看着那赝品,她担心自己真的会不受控制的杀人剥皮。   “那人长得可真是好看,若非将军唤她一声施大人,妾身都还以为是哪个女扮男装的闺阁小姐。”等人离开后,月娘方才松了一口气,只因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人会杀了她!   “将军今日可是说好了要陪月娘逛街了,可不能食言而肥了。”   “我有点事,你先自己回府去。”上官蕴微抿了抿唇,并飞快的往刚才那马车消失的方向跑去。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隐隐有道声音告诉他,那人就是阿雪,更是他放在心尖尖上许久之人。   “将军!”   这一次,任由身后的女子如何呼唤,那人就跟听不见一样。   破庙中,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先一步将案发现场给包围住,等时葑进来的时候,眉头忽地一皱。   “施大人您来了。”一个守在外边的衙役脸色难看的将人给迎了进来,边上站着的其他人,无不是面带菜色。   “黄大人,少卿大人。”时葑看着比她先到的二人同样双眉紧锁时,便知此事的棘手程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二人对她微微颔首,当是打了招呼,而他们的面前则停放着俩具同样用白布盖中的尸体。   “为何用白布将人的脸给盖上了?可有请了仵作过来详细检查过了与否。”时葑看着这被厚重红血渗透后的白布时,手一扬将它掀开。   只见尸体上的整张皮都被凶手残忍的给剥下,只剩下一团红肉,其中一个胆小的衙役和小官员更是被恶心的直接吐出了彩虹。   时葑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马上在用那白布给盖上,同时视线开始打量着这破庙中。   只是这里面的环境是否过于干净了些,完全就不像是第一案发现场,更像是凶手在某一处将人给杀害后,在移尸藏在这里的。   并且她在其他人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一致答案,因着此事后,更是将这案件给彻底蒙上了一层阴霾的灰色暗影,并且其中不知有多少人伸出了那只黑手。   转眼,便到了小年夜晚,而这案件还未理出一个头绪来。   施府里头虽是换上了大红灯笼,贴了福字和春桃,可这里头仍是不见半分热闹喜庆之色,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清和空荡。   只随意着了件朱瑾红桂花洒桂圆外衫,怀中抱着一个青枝缠牡丹绕暖炉的时葑半撑着下巴,正在那檐下看着天上放起的烟花。   烟花虽美,可那美只是刹那的,并非是那等永恒。   就像是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是短暂的一样,好比火花,流星,烟花,哪一样不皆是如此。   “雪客。”正当她在还在发呆时,不远处突然传出了唤她之音。   待她抬眸看去,只见那火树银花不夜天下,正站在一个提着一盏并蒂莲灯的青衫男人。   “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白糖糕和酱板鸭,现在正好可以趁热吃。”林拂衣见她还在愣神中,连忙快步朝人走来,清隽的脸上则洋溢着一抹暖得能融化人心的笑意。   “新年快乐,祝我家雪客年年有余,财源滚滚心想事成。”说话间,他不忘将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叠的红封拿了出来放在她手上。   “谢谢。”此时此刻千言万语说不尽,唯有那么一句方才能表达出她的心意。   “你我二人之间何须谢字。”林拂衣低头对上她那双盛满了璀璨之色的潋滟桃花眼,鬼使神差的亲吻上了她的眼皮。   而在下一秒,天边再次盛放了比之前还要绚烂多姿的烟花。   在这短短的一瞬,连这易逝易冷的烟花,也染上了那么一分温度。   “吃吧,要不然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那吻轻轻的,就像是蜻蜓点水一样转瞬离去,却比她之前得到的亲吻还要来得令人心头发热。   这一次林拂衣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甚至是说出那些孟浪之话来,只是在她打着哈欠说困时,便转身离去。   只是在他离开后,施府中却再一次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原先本应睡下的院落中,此时却是点燃起了烛火,两道影影绰绰的剪影投映在紫檀木牡丹缠碧莲屏风上,配合着外边投映进来的花树倒影,似那浓重的泼墨山水画。   烧了地龙的房间内,临窗的一处软塌上,正坐着俩名对弈之人。   “表哥许久未曾同我相见了,想不到你我二人再见时会是在这时。”已经褪去了少年青涩的林清言,此刻看来竟是有了几分林家人的影子。   一样的喜欢将人玩|弄与股掌之中,也一样的喜欢将人当成傻子或是棋子,而自己当那执棋人。   “我原以为表哥离开大周朝后会过得很好,可还是我想多了。”林清言虽在下棋,可这心却是不曾放在棋局之上半分,要不然怎么就连这棋也下得七零八落,完全不成章法。   “表哥近段时间过得可还好。”   “自然好得很,反倒是你怎的在大周朝当上了当上了状元郎不说,还成了前来贺寿的使臣。”眼眸半垂的时葑并未理会对方那湿漉漉如小狗般的可怜目光。   更何况,这林家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个从根子里烂透了的玩意又能有什么好的。   “表哥是不是也想要问,为什么我去做什么不好,偏生当了那认贼作父的叛徒,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一没文凭,二没有出入的户籍,三,就连身上的银钱都没有,加上我又是罪臣之子,我能去哪里,即便是我想要去哪里我都去不了。”   “明明那日我苦苦恳求了表哥要带我走的,可是表哥为什么还是把我给抛弃了,更选择带上了我大哥,我大哥这个冷心冷肺的有什么好的,值得表哥现在还将人留在身边那么久,甚至无论去哪里都要将人给带着,难不成就只是因为我大哥生得比我好看吗,还有比我早一点认识表哥吗。”少年的话到最后,隐隐带上了几分哭腔。   而他的哭是极为秀气的哭,就像是女子一样,哭起来的时候眼眶一直含着泪,等话说完后,那泪才一颗接着一颗的,晶莹剔透的流下来。   “我总说我大哥心冷,可是表哥的心肠又何尝不冷,若是你那日带走了我,说不定我就不会遇到那永安公主,更不会遇到那遭天杀的时渊,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清言趁着她没有注意时,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并将他的脸埋在她胸口处,一双手则用力的禁锢着她的腰肢不放。   “对不起。”时葑唇瓣蠕|动许久,也才吐出那么生硬的一句。   “我不要表哥的对不起,何况迟来的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表哥一人。”少年的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就跟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兽一样。   “再说我和表哥那么久没有见了,表哥都不说想我的,也不亲亲我的,表哥可知道那么久了,我想你都快要想得肝肠寸断了。”林清言嘴上说着惹人心疼到了极点的话,唯有那手轻轻地解开了她的腰带,并往里头钻去。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还有你先起来,若是让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何况你现在已经是驸马了,又不是当初的红羽。”时葑有些头疼的将身上的少年推开,继而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只觉得这林家人果然一个比一个有病,还是病得不轻的那种病。   “那表哥亲亲我可好,表哥以前经常亲我的,为什么现在都不亲了。”眼眶泛红的少年将那唇印上了她的那枚娇艳唇瓣低头亲下,辗转反侧,或轻或重。   连带着屋子里头的温度也在节节攀升,似要往那晋江不可描述的方向游走而去。   可是下一秒,那扇紧闭的房门却不知为何突然大开,外头刺骨凌厉的寒风也涌了进来,连带着室内暖气也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你们在做什么!”一字一句满是带着咀嚼后的阴冷之气骤然响起。   本去而复返的林拂衣怎么都没有想到,会看见这令他双目欲赤的一幕。   他自小捧在手心中呵护长大的小弟正将他心仪之人抱在怀中,更做着那些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之事,甚至是肆意亲吻着那脸颊,耳垂,殷红的诱人唇瓣。   “大哥不是看见了吗。”正捧着时葑脸颊亲吻的林清言见到来人时,方才不急不缓的放开了她的脸,望过去时的目光满是带着浓重挑衅。   “反倒是大哥怎的突然过来了,难不成你不知道进门之前要先礼貌的敲门吗,吓到我不要紧,可若是吓到了表哥可怎么办。”   “我问你们在做什么!”双瞳猩红,拳头紧握,其上遍布青筋的林拂衣并未理会他那阴阳怪气的冷嗤冷讽,目光则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   就像是一条藏在暗中,吐着猩红分叉蛇信子,散发着阴冷腥臭味的毒蛇正瞪大着那没有半分温度的竖瞳紧盯着你不放,更趁着你不注意间,大张着那带着锋利毒液的獠牙咬上你那脆弱的脖子。   “你怎么来了。”时葑有些不舒服的推开了紧搂着她的少年,一双修眉微蹙着,显然带上了几分不耐。   “我先前给你的花灯忘记拿来给你了。”林拂衣对上她不耐的目光时,那盛气凌人的怒意宛如实质,唯这音量却令人看不出半分。   “原本我打算明日在拿来给你的,可是见到你屋子里头的灯还在亮着,便想着跑过来一趟,好亲手交给你。”   “不过就是一个花灯而已,明日在拿来给我又有何妨。”双目中凝聚着一抹薄寒的时葑将人推开,随即起身整理了下被弄得有些凌乱的外衫。   说话间,她唇瓣处则传来了丝丝的刺疼感,无需照镜自看,都能知上头定是红|肿一片,也不知这小兔崽子是怎么咬的。   “还有你先起来,压得我难受。”更多的是,她能很清晰的告诉到,顶在她身后的是那不可描述的马赛克。   “表哥今晚上可是说好了要陪我的,总不能因为我大哥来了就不要清言了,若是这样,表哥对清言可实在是太残忍了些。”林清言却是在她起身时,将人再次禁锢回了自己的怀中,还不要脸的蹭了好几下。   “还是说表哥在怨红羽刚才伺候得你不舒服,所以你便恼了红羽。”少年带着茧子的手开始逐渐上移,往那早就凌乱的衣襟里头钻去,目光则直直的挑衅着怒不可遏的林拂衣。   “清言如今贵为大周朝的驸马爷与状元郎,现在却躺在本国大人的身上,倒是好样的。”林拂衣嘴里的‘驸马爷’三字咬得格外之重。   似在无声的提醒着他的身份,也在侧面点醒着她,现在的林清言可不在是那个被豢养在府里的红羽,而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好妹妹的夫婿。   他的动作上前一步,更将那本在对方的怀中人拉到了自己怀中。   “瞧大哥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小弟虽娶了公主为妻,可这一颗心可是一直放在雪客表哥的身上从未丢过半日,反倒是那么久了,大哥还是和当年一样自私自利。”   “呵,也是,毕竟像你这等残缺之人,又岂敢真的在公主面前宽衣解带,不过也就只有一些饥不择食之人方才咽得下嘴。”搂着怀中人的林拂衣,下意识加重了几分力度,似在无声传递着他的怒意。   “你们俩个要吵出去吵,免得扰了我的清梦。”双眉微拧的时葑许是困到了极点,连人都一连打了几个哈欠,氤氲着一抹绯红桃花瓣的眼梢处,还微微泛着少许泪光。   “表哥困了,正好清言可以给表哥暖下床,还有自从那大周朝一别后,清言都许久未和表哥同床共枕了。”少年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暧昧,只要是个人,都能猜得出他那话里有话。   “今晚上太晚了,明日我再去寻你,乖。”时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这林家人一个俩个的,还真是会挑时间点来,不知道这个点,她本应该是在睡觉了吗?   “可是………”   “清言不是说最听表哥的话了吗,为何现在却不听了。”   “那表哥说好的明日,可当真是明日吗?”少年拉着她的手与之十指紧扣,漆黑的眼眸中满是那浓浓的不信任。   只因这信任危机只要产生过一次剩下的则是那无穷无尽的不确信。   “我说了明日会去寻清言,定然会去寻的,难不成清言连这点微弱的信任都吝啬的给予表哥了吗。”时葑伸出手,满是温柔的抚摸上了少年的脸颊,潋滟的桃花眼眸中带着笑,似在无声的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今晚上太晚了,明天我去找你可好,顺便带你逛逛这热闹的楚国街道。”   “那表哥这一次可记得要说话算话。”林清言在离开时,不忘再次低头轻啄了啄那张红艳艳的小嘴,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等这碍眼之人离开后,林拂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放,似要在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心虚与不安之色来。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唯看见的只有那冷然之色,甚至是那困到了极点的模样。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雪客。”男人掩于袖袍下一只手攥得骨节泛白,一只手则抚摸上了她的脸颊。   他想要问她要一个解释,可是他却不知要以何等的身份和位置去问,他更不敢赌,若是他真的问了,那么换来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无一不是像之前的争吵,甚至就连这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都会再一次破裂,重新回归于冰点。   “你我二人之间有什么可说的,何况你不是都已经看见了吗。”时葑唇瓣微抿,侧过脸躲开了他的触碰。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得要睡了,林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我今夜睡不着,正好可以守着雪客,免得你再一次被那等不长眼的阿猫阿狗打扰了怎么办。”   林拂衣担心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中,她的身边又不知道会出现多少缠人的恶心苍蝇,毕竟那么好的东西,总会遭人惦记的。   “你说他们前来打扰,你又何曾不是。”   “我和他们自然是不同的,何况你我二人同床共枕那么久了,何曾见我有过像他们那样缠人。”林拂衣解下外衫在她边上躺下。   “睡吧,现在已经很晚了,说不定在我走后,外头不知还有多少人蠢蠢欲动的想翻|墙入内。”   而另一边   被赶出去后的林清言怒目转身回望,只见那原先亮着的灯已然熄下,而那人迟迟未曾出来,也在无声的同他炫耀着,他在里头过了夜。   “该死。”青年对地啐骂一声,转身往那无边夜色中走去。   感情他今晚上努力了那么久,不过就是白为他人做嫁衣。   因着那案件迟迟未曾水落石出,在年初三那天,时葑再一次赶回了刑部。   谁曾想,等她推开门后,见到的便是比她还早来了许久的黄青罗和谢玖霖二人,三人目光于空中相视,而后默契的谁也没有提。   因着天寒,原先停在义庄里的尸体边上停放了好几桶冰水,用以给周围降温,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发生上一次的走水事件。   “少卿大人怎么看。”许是因着她之前有剥过人|皮的经验,使得她对着那全身上下皮都被剥掉的死尸时,没有他们来得那么面泛恶心。   “我之前派属下去打听过,听说这陈家三娘子因着身无所出,同陈家三郎的关系并不好,就连在这府里头都如同一个隐形人的存在,并且这陈家三娘子嗜香如命,可是这具尸体上却并未有过一丝香。”   只因有些人用香久了,就连这骨头缝里都会沾上香,可这具女尸上却并未闻到一丝一毫后,未免有些怪异了。   “你的意思是,这死者有可能并非是真正的陈家三娘子,可这体型,年龄还有身上的衣物却都是属于陈家三娘子的。”谢玖霖也是个一点就通的聪明人,否则当初怎会在身后无世家帮衬时爬上此等高位。   “可这死者若不是陈家三娘子,那么又当会是谁?”这也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少卿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说,有人在故意放出烟雾弹,试图扰乱我们的视线。”时葑将那白布重新给女子盖上时。   余眼突然看见,那具女尸被一缕沾血污发遮挡的耳后有一根深插|进去,若是不注意看,完全看不见的细小银针。   时葑担心会弄脏手,进来的时候,手上都会带着一双白色手套,当她将那根银针拿出来放在光亮之处时。   只见那银针长约十厘米,细如绣花针,尾部更泛着青黑色,这俨然就是中毒的征兆,还有仵作检查尸体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忽地,她想到什么冷声道:“派人将那验尸的仵作寻来!”   “诺。”门外的衙役听到命令后,急忙往外跑去。   正在他们在义庄里等人来的时候,却被告知,那仵作已经死了。   “死了!”   这一下彻底是将这案件往一个扑朔迷离的境地中而出,那么凶手到底是谁?他又是做什么的?甚至他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如今只能从那些被关在暗道里头的死人身上下手了。”谢玖霖想到此事后,因着不放心其他人,便自己赶回档案室去拿,免得再一次多生事端。   好在那些女子失踪的档案还在侧,只是因着年代久远,已经有不少原先失踪的女子家人搬走了。   而今日一整日,他们都忙着聚在一起处理那些失踪女子的档案,其中还真被他们发现了一些线索。 第141章 一百四十一、水落石出 其中正元年间秋……   正元年间秋, 在城西的菜市场中消失一名少女,女子姓张,家中是买豆腐的, 并且在少女失踪后, 张家人第一时间报了官, 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事到了最后便不了了之,在等过两年后, 张家人便举家迁移了这个伤心之地。   其中还有一个正元年间夏失踪的林姓少女, 听说无父无母,从小跟着姑妈在陈府里做活, 被人发现失踪的时候, 还是在一个月后。   其他失踪人口的间隔时间大多是三月一次,按照那暗道中出现的尸体腐烂程度, 正好可以同那些正元年间失踪的少女对得上号。   若是那陈百关真的有折磨人的癖好,那么定然在暗中得罪了不少人,就连这藏尸处都不止这一处才对。   那么线索又是谁?以及若是那具女尸不是陈家三娘子的又会是谁的?而真正的陈家三娘子现在又在何处。   等天黑时, 三人方才带着层层疑惑归家。   如今还处在春节中, 连带着走来的街道上都随处可见大红灯笼和桃符, 更有不少穿着大红衣服的糯米团子聚在一起放鞭炮,或是打陀螺。   时葑在经过一处墙角时, 忽地听到了一个躲在墙角下的老乞丐念了一句。   “如今这天,杀人犯和人贩子也能当官咯,杀人犯和人贩子也能当官了。”老乞丐絮絮叨叨的一直重复着那么一句话,整个人脸上呈现出了癫狂之态的手舞足蹈,看得时葑满脸厌恶。   当她准备回到施府时,远远的便看见了等在门外许久之人。   “你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今晚上也会忙得要在刑部里头过夜呢。”今日在施府外等了人一下午的林拂衣,在见到她一脸疲色的回来时,连忙迎了上去,并将准备好的暖炉也递了过去。   时葑并未回话,反倒是侧身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   “雪客可是在苦恼那陈家一案。”   时葑并未搭话,而是半抿了抿唇,显然一副默认之态。   “有时候有些事,越往复杂的方向去想时反倒越发复杂,何不用着蠢人的法子将其简单化。”   他的这一番话,瞬间令她茅塞顿开。   “我知道了。”闻言,面色凝重的时葑扔下这句话后,便马上撩袍往刑部跑去,谁曾想,正好撞到了刚从驿站里面出来的上官蕴。   “那么晚了,施大人可是要去哪里?”上官蕴见到她时,原先死灰的瞳孔倏然亮了起来,那双想要伸出扶住她稳住身形的手,却不知为何缩了回去。   “不好意思,本官有事要处理,虎威将军若是无事,恕本官先行离去。”时葑侧过身,飞快的往那目的地跑去。   之前她一直觉得怪异的点,此刻终是明白了在哪里。   原来凶手的不时出手挑衅,目的就是为了干扰他们办案的思路,甚至是让他们跟着他给出的道路走去。   他们也是蠢,本来简简单单的一桩案件,怎的就偏生给绕进了死胡同里。   正当她再一次赶来被重重衙役围住的陈府,并吩咐士兵将封条撕开进去时,一只苍白得就像许久不见阳光的手,先一步将门给推开了。   “少卿大人也和下官想到一块来了。”   “自然。”谢玖霖对人回以一笑,眼眸中迅速的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唉,我本来以为我会是第一个想到的,想不到你们倒是来得比我还要快一步。”随后赶来的黄罗青,也有些惊讶的看着比他先来一步的二人。   许是因着这一段时间相处的下来,使得几人没有像先前那样两看两相厌。   这一次的他们在进来时,为了防止出现上次的情况,并未打算分开行动,身后也同样跟着几位带刀衙役,往之前走了水的书房走去。   因着那一处大火,烧得那藏在书柜后的通道也彻底暴露于太阳底下。   三人各自提着一盏灯笼往里头走去时,时葑的鼻间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女子香味,不是那种劣质香,更像是某一种体香。   “你们可有闻到了什么香味不。”   “女人的胭脂香。”剩下的俩人,纷纷异口同声。   “师爷收集来的线索说陈家三娘子爱香成痴,久了,身上自会缠绕一股淡淡的香味,若是她不久前在里面出现过。”剩下的,即便时葑不说,他们也能猜得出是因为什么。   “不若我们先从那位陈家三娘子下手,并顺藤摸瓜。”谢玖霖接着她的思路说了下去。   “可若是真的陈三娘子没有死,那么现在躺在义庄里头的身体又是谁的?”黄青罗虽能跟得上他们的思路,可他更是一个讲求证据之人,一些没由来的猜测,他即便是心有怀疑,也很难马上点头应下。   “先派人去找最近城里有没有失踪的女子,或是在年前因病去世,年龄在十八到二十五阶段的女子。”时葑回想起她前面翻看那女子尸体时,得出的那么一个结论。   毕竟她当年制作着人|皮面具的时候,莲香不止一次的教她观察过人类的骨骼纹理线路,只因他说,不同的年龄,应对的手法也需有轻有重。   比如那些年龄尚幼之人的皮肤娇嫩,微微一触碰就会血流不止,就连下手时的刀子都要轻之又轻,免得划伤了其中某一处娇嫩的局部皮肤。   而那些年老的,用的刀子则是要更为锋利,割下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像是在撕扯老树皮的错觉,可下手的速度同样要快狠准,并且还不能破坏了上面的每一条皱纹,力求最真实。   很快,三天后便得来了他们想要的线索。   在年前去世的,年龄在十八与二十五之间的还真有那么一个,是城东家一个被婆家活生生折辱致死的姑娘,不过那苦命的闺女已经早早的入土为安了。   得到回复后的三人不顾夜色深沉,提着灯笼连夜将那已经下土的棺材挖出,等那具棺材一打开的时候。   里面哪里有尸体,有的不过是一副空棺。   “大人,这………”负责开棺的衙役显然也被惊到了,嘴巴大张着,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将棺材重新合上,并埋回去。”在时葑准备开口时,一旁的黄青罗先一步阴沉着脸出了声。   事情直到现在,有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开始逐渐浮出水面,想必这消失在棺材里头的尸体,必然就是出现在义庄里头那具,而那位陈家三娘子定然还活着,并且就躲在大都城里的某一处。   “明日挨家挨户搜,本官就不信这人还会长了翅膀逃了出去。”男人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满是带着浓重的铁锈之味。   年初七那天,得了搜罗令的大理寺和刑部众人倾巢出动,说是奉命抓拿朝廷要犯,将这本浓郁的年味都不知瞬间吹淡了多少。   今日并没有参加搜寻行动的时葑则在街上随意游逛着,而跟在她身边的则是林拂衣与林清言二人。   鬼知道她是怎么和他们碰上的,甚至还一起带着属于彼此的假面具,说着令人作呕的话。   “表哥可要吃这用红枣做的糖葫芦吗,这个味道不酸,我想表哥应该会喜欢的。”林清言见着前面有扛着糖葫芦在叫卖的小贩,忙买了一串递到她的手上,若是他身后有尾巴,定然能看见它摇得正欢。   “不了,我不爱吃糖葫芦。”唇瓣半抿的时葑,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其实并非是她不喜欢吃红枣和麦芽糖,而是二者混合在一起成了糖葫芦三字后,方才所为她不喜。   “雪客可还是在苦恼案情进展。”林拂衣瞥了一眼从出现后就一直围着时葑献殷勤之人,只觉得讽刺与鄙夷。   “这案件拖到现在都快有半个多月了,我身为其中的主要办案官员之一,怎么也得要关心一下。”时葑接过林拂衣递过来的糖炒板栗,不禁在纳闷。   他刚才是在什么时候买的,她怎么不知道,不过这板栗倒是挺甜的。   而现在,他们的面前正迎面走来一对趁着今日天气晴朗,同样外出逛街的林柠柠和木青空。   “林大哥,还有阿雪你们今天也是出来逛街吗。”木青空见到他们二人时,连忙拉着脸上不知何时浮现上了一抹红晕的林柠柠上前。   “姑娘可是认错人了,本官可不记得同姑娘相熟。”眉头微蹙的时葑在见到人后马上后退几步,显然极为不耐烦。   “我闻出了你身上的味道,知道你就是阿雪,还有阿雪你怎么可以突然装作不认识我,明明我们之前的关系可是很好的。”一说到这个,木青空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几分不满之色,其实,内心深处更多的还是心虚居多。   “天底下相似之人,或是味道相近之人多如繁星,难不成姑娘见着一个模样生得好看的人,便说同他相熟,此举是否有些过于孟浪了。”时葑闻言,只觉得嗤笑连连。   何况她本就不愿同之前那些见过她女儿身打扮的人再见,否则对她的现在的身份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林大人,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倒是好巧。”   林柠柠见着眼前的男人后,一张白净的脸蛋上就跟晕染了醉人的胭脂般,白皙的手指则在羞涩的绞着手中那方梅花雪帕,毕竟这还是她那么久了,第一次以女子装扮出现在他面前。   也不知道她今日的打扮能不能入他眼,若是早知她今日会遇到他的话,她怎么也得在打扮得精细一点的,最起码将前些日新做的银纹绣百蝶襦裙穿上也是极好的。   林拂衣微微颔首,当是应了,只是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多大欢喜,有的只是那淡淡的冷漠与疏离。   “施大人,林大人。”见心上人回应后,脸颊红红的林柠柠这才将目光放在另外俩人身上。   同时目光在时葑的脸上时顿停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否将自己的相貌拿去相互比较了。   “想来这位便是丞相家的三小姐,倒是百闻难得一见。”林清言察觉到时葑双眉间凝聚的不喜,连上前几步挡住了她的身形。   继而开口道:“不知另一位小姐是?”   “我是永安郡主,姓木,你们唤我一声木小姐就好。”被点到了名的木青空虽出了声,可那目光仍是直勾勾的盯着时葑不放,似要从她那张清冷的面皮子下寻出伪装的破绽来。   “原来是永安郡主,当真是久仰大名。”   “何来的久仰大名,本郡主之前可从未见过周大人,也没有那等三国皆知的名气。”   在几人说话间,一个带刀的刑部衙役急匆匆的往他们所在之处跑来,见到时葑后,连忙大呼。   “施大人,我们抓到那陈家三娘子了。”   “人现在已经被关在刑部,还请大人过去一趟。”衙役因为跑得太急的缘故,导致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就连这气也还是喘不匀的。   “在哪里,快带我去。”一听到陈家三娘子被抓的消息,时葑也没了在继续听他们磨磨唧唧的闲情逸致,转身飞快的往刑部跑去,生怕去晚了就会错过什么一样。   “就在刑部,少卿大人和黄大人现在应该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一阵不带任何留恋的风卷枯叶。   “既然施大人有事先行离开了,本官正好也想起有事要忙,就不便在多打扰三位了。”眼眸含笑中的林清言将嘴里的最后几字,咬得格外缠绵悱恻,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般。   等那俩人接二连三离开后,木青空方才鼓起了勇气问,“刚才那位施大人,想必就是阿雪姐姐对吗?”   林拂衣闻言,眉眼冷淡的扫了她一眼,继而唇瓣轻扯,冷讽道:“永安郡主想来是认错了人,阿雪已经死了,就死在了那个被扔下的夜晚。”   “怎么可能死了!怎么可能!”双目圆瞪的木青空满是不可置信,只觉得一道雷突然从半空中劈了下来,并且她就处于雷劈的正中心。   “何来的不可能,反倒是阿雪可是一直将永安郡主当成好友看待,想不到换来的却是那么一个下场,你说可笑不可笑,若非遇到了郡主,阿雪又岂会那么早的离开我。”许是不愿再提起那伤心事,林拂衣转身拂袖离去。   “不可能,阿雪怎么可能走了!明明我们后面也去了那村子里找你们了,而且他们都说没有看见过你们,你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不可能,怎么可能,阿雪怎么可能走了。”话到最后,连木青空语无伦次得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嘴里只是在一直不断的重复着那么一句。   “甜甜,你们说的那位阿雪是谁啊?还有你之前是不是同林大人认识?”林柠柠见她这副模样时,本应该出言安慰的,可此时她的心里还有着一个更大的疑惑等人来解。   “阿雪,是林大人的妻子,可是她死了,她是被我活生生给害死的。”   “要是那个晚上我无论如何也回去救他们的话,阿雪是不是就不会死,林大哥也不会对我那么冷淡,甚至是仇视我………”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木青空觉得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所以现在老天爷是不是在惩罚她的自私,让她不但不能和心爱之人厮守余生,更彻底的失去了一个朋友。   而一旁的林柠柠在听到‘阿雪是林大哥的妻子’时,也呈现出一种呆愣状态,轻颤的身子更像是那被寒风吹打的飘零柳絮。   刑部   等时葑赶来的时候,便发现周围早已围满了不少人,并且她越往里走近,那股独属于女人的胭脂香越浓,而这香味赫然是他们之前在陈府地道里面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被抓到监狱里的陈家三娘子不但不见半分害怕,反倒是在他们过来时,朝其露出一抹在诡异不过的狰狞笑意。   “你们可有问出什么了来?”时葑随意扫了一眼陈家三娘子后便收回了视线,只能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   只因陈三娘子相貌秀美,看着就像是一个在循规蹈矩不过的大家闺秀,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浓重的书卷气,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身犯重大命案之人。   “并未,不过我们倒是从她边上住的邻居家问出了不少线索,原来这陈家三娘子在离开陈家后,便改名换姓为张家娘子,平日里头鲜少出门,屋子里头除了她住外,还有一个名叫张壮的男人,不过这男人狡猾得很,现在恐怕是听到了风声躲起来了。”   “反倒是这陈三娘子也是个嘴硬的主,问了那么久哪怕用上了刑都不肯吐出自己姘头的半分下落,也不知道应该说对方是痴情还是傻了。”见人来后,谢玖霖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信息。   “可有让画师画出了人像不?”   “自是画了,想必再过一会,那张壮的画像就会贴满大街小巷。”谢玖霖闻到她身上带着的板栗香味,不客气的问她要了几颗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发现这板栗倒是挺甜的。   “我之前还以为你会在刑部的,谁知道你这小子倒是跑去偷懒了,不过看在你还知道带点吃的回来给我的份上,本官就大人有大量的不同你计较。”   “最近天天待在刑部,我这人偶尔也想要出去走走转化一下心情的,对了,黄大人现在在哪里?”时葑抬眸环扫了周围一圈,也不见黄罗青的身影。   “他现在应该还在守株待兔,别理老黄那人,他不单固执还死板得很,你可知道为什么他大过年的还和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待在刑部不。”   “不知。”时葑摇头不解,她唯一一个知道的便是黄大人已经娶妻多年,膝下更是儿女双全。   平日里头衙门无事,基本就是到点就走,若是遇到了重大的棘手之事,那是恨不得连吃住都在衙门里才是。而这人也没有什么爱好,唯爱关上门,守着老婆孩子暖炕头,这在其他官员眼中,也属于是一个奇葩的存在。   毕竟像他这种身居高位的男人,那么久了还一直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更别说一些同僚间的聚会,也是能不去就不去,就连那黄夫人都被保护得好好的,更听说甚少有人见过真容。   “想不想听听八卦。”谢玖霖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忽地凑了过来一脸八卦道。   时葑在他凑过来时,无意间看见了他耳朵上的一个细小耳洞,继而微点了下头。   “其实是因为黄夫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带上黄大人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可谁知今年出了那么一桩事,导致黄大人人在岳丈家,这心却是在刑部,连带着黄夫人在过了初二后,便将人给赶了回来。”   “那么少卿大人又是因何也是在初三那日回的刑部,难不成也同下官一样是个孤家寡人不曾。”时葑目光幽深的再一次状若无意的扫过他的那个细小耳洞后,方才收回了眼眸深处的一抹笑意。   “若非孤家寡人,本官岂会那么早的来刑部处理案件,你说是不是啊,施大人。”   时葑闻言,但笑不语。   而画像的画师在午时便将那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其中各处城门紧闭,更是弄得人心惶惶。   等到了晚上,张壮此人终是落了网,并且他的脸上还贴着一张再简陋不过的人|皮面具。   原先他们以为对方定然会是一个硬骨头,谁知道对方在见到那眼眶通红,并被用了刑的陈三娘子后,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作案细节,并希望他们能放过陈三娘子,只因她是无辜的。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原来那陈大人有着虐待女子的癖好,那些被关押在暗室里面的女子无一不是被他给活生生虐待而死的,而报复他们陈家人的则是那被害者之一的哥哥,同时也是那陈家三娘子的姘头。   原来这陈大人一家并未是在出城时遇害的,反倒是在府里已然遇了害。   当夜陈家三娘子在他们准备晚饭的时候偷溜进了厨房,将早已准备好的粉末在每一道菜上都洒了点,就连那酒水和水缸里也不例外,而这药并非是即食便见血封喉的药,反倒是在人吃下肚子半个时辰后才会发作。   等入夜,陈家人坐在一起时,陈三娘子冷眼旁观的看着他们将那加了料的酒水和饭菜吃下肚子,嘴边则浮现出一抹冷笑。   等时间差不多时,张壮便领着先前重金请来的杀手一涌入内,而这一切都发生在雪落之时。 第142章 一百四十二、男人也想要名分 地上的血……   地上的血渍和药物也被通通的扔进了一处废井中, 就连那第一案发现场也恢复成原先场景,因着担心有人发现,更丧心病狂的往上面砸了一大块石头封住。   等夜幕笼罩下的张壮则借着那刚从陈大人脸上剥下来的脸皮出了城, 好营造出他们一家人出府回老家的假象。   而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他们已然能猜到, 只是张壮没有想到的是。   那么天衣无缝的一个计划, 居然会因为时葑在冰上打蹴鞠,导致冰层断裂而浮出在□□之下。   在事情告之一段落后, 那位喜乐公主最近倒是常常出现在林府, 其中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位左丞相之女——林柠柠,任谁看见了都不得不说一句, 林大人倒是好福气。   在年初十的时候, 这年味已经不知淡了多少,就连街上都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叫卖声。   此时, 一处茶肆二楼间。   “雪客的心里头,难不成就真的没有一点儿吃味吗。”林拂衣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白玉莲花碗内,并递了过去。   “再说我不喜欢你, 又哪里来的味, 哪怕你现在纳了十八房娇妻美眷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正往嘴里塞了一颗腰豆花的时葑只觉得这人可真是有病, 还是那种病得不轻的病。   “反倒是林大人也老大不小了,这人也总得应该要早些安定下来才对, 更别总是肖想着一些不属于自己东西才是。”   “即便是我想安定,也得要某人亲自点头先,要不然这何来的安定。”林拂衣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她这吃着过多上火之物,随将她面前的炸腰果换成了豌豆黄。   “最近天气燥,你还是少吃点易上火之物。”   “我不过就是多吃了几粒,能上什么火。”时葑对他这像老妈子的举动, 不由翻了个白眼,将那豌豆黄舀了几勺下肚后,这才想起一些事来。   “那么久了,林大人难道就真的打算一辈子窝在这楚国中,并将灭族的血海深仇抛之脑后不曾。”   “血海深仇岂能忘,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反倒是雪客有些迫不及待了。”眼眸深邃的林拂衣对上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瞳孔时,心下了然。   “啧,所以说林大公子真不愧是林大公子,无论什么都能被你算计在内。”被猜中了内心想法的时葑也不恼,反倒是起身往门外离开,毕竟她能耐着性子和他待了那么久,已然是极有耐性了。   “你要去哪里,东西都还没吃完。”   “我现在吃饱了,自然是要回去睡觉,若是林大人觉得浪费的话,麻烦帮我打包送回去。”   “你真的是。”林拂衣不禁对着桌上的吃食摇头失笑,一些她原先动过的倒是不怎么好打包回去。   其中那碗吃了一半的豌豆黄却是被他捧在了手心中,继而就着她先前用过的勺子吃完。   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失笑出声。   等晚上,吃完了那药后的时葑再一次来到了烟云栏中,只是她来之前,不忘在脸上覆了一张崭新的人|皮面具,亦连这身上都换上了套娇媚女装。   她一入内,之前狗眼看人低的刘爹爹便笑着迎了上来,并将人往二楼最里边的房里头带去。   等推开门,见到便是那对月抚琴之人。   “大人来了,我还以为大人最近一段时间不会过来呢。”脸上并未带人|皮面具,反倒是用了药水易容的林拂衣见人来时,方才停下了那抚琴的动作。   “前段时间在忙些事,现在忙完了自然会过来。”时葑见他在弹琴,倒是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   “这首曲子倒是挺好听的,不知叫什么。”只因曲中意境是那淡淡忧愁哀怨的心情,可那风格中又带上了几分朴素与古典淡雅。   “汉宫秋月。”男人在话落时,这首曲子也正好落到尾声。   “若是大人喜欢听,日后柳笛可日日夜夜谈给大人助兴散心而用。”   “不了,我不过就是一喜爱铜臭之人,对这些附庸风雅之物可无甚兴趣,说不定你弹给我听就和对牛弹琴没有两样。”之前在宫里的那段时间,能吃饱都成了一个问题,又何来的风花雪月。   时葑见着男人今夜只着了一件轻薄的水色花枝外衫时,红唇微扬道:“把衣服脱了。”   “大人倒是头一次那么直接,这一次居然连酒都不喝了。”林拂衣说话间,手上倒是乖巧的将身上的衣物褪下,而后抱着人来到了那张铺满了梅花瓣的朱瑾牡丹锦被上。   那天青色的帷帘被手一勾,轻轻放下,遮住了内里的无限春意绵绵。   “我为你赎身可好。”倏然间,时葑勾住了对方的脖子,来了那么一句。   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不似作假,可若是细看那内里,见到的无不是令人心惊的试探。   “若是大人想,我自然是愿的,就是不知大人是打算将我养在哪间院子里。”林拂衣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鬓角,身下的动作较比之前快了几分。   就连那斜插在白玉细花一枝瓶里头的红梅都娇娇的颤落几片花瓣。   “自是像你先前说的那样,金屋藏娇也不错。”   “若不是养在府里头的那些院子里,在下可不依,我虽是个男人,可也总归是想要求一个名分的,何况这养在府里头和外面虽是一字之差,可这差的可不止是一星半点。”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让我为你赎身的吗,为何现在反倒是不愿了,再说男人需要什么名分。”时葑魅笑着将手搭在他布满了一层细密薄汗的肩膀上,一只手则缠着他的一缕发丝置于指尖中打着转转。   “柳笛这样,可是很容易令我怀疑,你之前说的那些是不是都是在骗我的,或者,你只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女人身子微微拉近几分,使得二人本就近的距离,此刻更是贴近到了密不透风之地。   “大人不是一直知道,柳笛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吗,何况大人长得那么好看,柳笛想要的自然一直是大人。”林拂衣邪魅一笑,继而去低头吻上了那张近在咫尺的红唇。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堵得住她那张总会煞风景的喋喋不休小嘴。   毕竟做某些事的时候,人还是要专心点为好。   有些公事比较适合留到床下说,这床上吗,自然得是要说那些符合现在气氛的话才行,比如,听她叫他的名字。   今夜不知为何,时葑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格外的热情,就连那从小厨房里头端来的杏仁羊奶都不知给她灌了几盅。   明明她都已经捂着滚胀的肚皮说喝不下来了,再喝就得要跑厕所了,可这人就是不听,还非得在给她喂上几盅才肯罢休。   所以她就说,找厨子还是得要找那些知情懂趣,并会看人脸色的厨子,要不然她这个当主子的都已经很明确的说喝不下了,那厨子还是跟发了疯的给她熬着汤头,并且要看着她全部喝下后才肯放开人。   以至于等天亮的时候,她仍是觉得自己肚子里头装了鼓鼓囊囊的水,就跟那种怀胎八月时的情形相差无几,就连下床走动的时候,似乎都还能听见肚子里头晃荡的水声。   “大人怎的起那么早,也不多睡一会。”脸上带着一抹餍足之色的林拂衣的手还放在她的腰间,看着就像是一对刚新婚燕尔后不久的小俩口,见她看过来时,还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鼻尖和小脸蛋。   “现在外头还下着雨,即便大人想要出去,也得要等雨停了才好。”   “不了,反倒是你先起来。”双眉微蹙的时葑起身推开人时,方才觉得有了几分好受感。   桌上的白瓷茶盏被人拿开了盖住壶口的盖子,继而将里头的隔了夜的茶水给倒了出来,也好用以滋润一下干涸的嗓子。   “我还以为大人是恼了柳笛昨夜过于放纵的举动。”   “你先起来,我想起来府里头还有些事。”现在她醒了,自是没有在久待下去的道理。   只因对她而言,白日是白日,晚上是晚上。   只是她刚从烟云栏走出时,谁曾想会那么巧的遇到周琅此人。   “施大人倒是好生潇洒,到这天亮时才从这花楼中走出。”   “周大人不也是如此吗。”时葑眉梢微挑,显然不愿再和此人多说什么,否则到头来恶心的还是自己。   何况她的头还真的是有些疼,就连这腰也是酸的,更别说这快要软绵绵成面条的两条腿了。   “不过本官去的可是那等女儿家的温柔香,反倒是想不到施大人好的竟是这口,就是不知………”   “大人,刚才您走得匆忙,怎的连玉佩都不小心遗落在了奴家这处,好在奴家见您还未走远便跑来送还给您了。”在他们二人说话间,一美貌的女子正迈着小碎步朝他们这处跑来,一张白净的脸颊上还泛着一抹海天霞红。   “多谢莲姑娘了。”   “哪儿的话,反倒是大人之前已经停了许久未曾来奴家这了,日后还希望大人有事无事,能来奴家这处儿多坐坐也是极好的。”   “周大人难不成忘了,那烟云栏里可并非只有伺候的男子。”   时葑转头往那二楼窗户上看去时,正好看见了朝她点头一笑的男人,随微点下头。   随着年味一散,其他的几个小国早在贺寿后便早早离去,唯剩下青阳和大周朝的使臣还留在楚国内。   因着案件处理妥当后,忙了一整年的刑部和大理寺终是得了个喘口气的时间,并用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陪同家人。   听说黄大人在案情水落石出的当天晚上便赶着回了岳丈家,就跟身后有豺狼虎豹在追赶无二。   同时,这春天到了,不单单是万物复苏,就连一些野猫也耐不住本性的围着墙头打转,转悠,似要引起另一半的注意。   许是因着府里头过于冷清,加上于这朝堂中又无相熟之人,连带着她都一连在烟云栏里头歇了三日之久,而那白雪皑皑之地都不知盛放了多少朵颜色或深或浅,形状有大有小的艳靡梅花印。   “你起来。”一觉睡醒到天亮的时葑拍开了这只横放在她腰间的手。   可她稍一动作,便觉得肚子里头的水晃得咚咚作响,无需她想,她都知道昨晚上又喝了几大碗浓稠的杏仁羊奶,差点没有撑死她。   “最近几日大人又无需上朝,何必醒那么早。”男人许是因着刚睡醒之故,鼻间还弥漫着浓浓的感性沙哑,那原先圈住她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倒是再次加重了几分力度。   “我有点不舒服,你先起来。”她现在何止是不舒服,全身上下都已经被啃得没有一块好皮了,就连这腿现在动一下,都软得跟面条一样。   “大人可是觉得腰酸?”   “并无。”   “那么可是怨柳笛昨夜力度太大,弄疼了大人。”唇边噙着一抹笑的林拂衣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温柔的为其揉着,好用以减轻她的酸|软感。   “并无。”   时葑想了下,眉头微拧着复加了句,“下次你的时间能不能短一点,不然我难受。”   “瞧大人说的这都是什么话,一般女子无不是希望这时间越长越久越好,反倒是到了大人这就心生不喜了,还是大人在怨柳笛没有伺候好大人。”   “不。”一想到这个,时葑便是面泛菜色,就连腿都下意识的抖了起来。   她虽是个中老手,可经手过的男人也就只有这么俩位。   同时,这俩人时间更是一个比一个久得离谱,原本她以为莲香已经够磨人了,谁知道这书中更有强中手,就连这那用来盖茶壶口的尺寸都偏大不少,也不担心盖不住,将水给洒了出来。   果然,她还是适合找年纪小一点的,要不然像这种已经完全成熟的果子,她担心迟早会自己将自己玩死,更多的还是容易伤身。   “果然,大人还是在怨在下昨晚上没有伺候好大人,光顾着在意自己的感受了。”   “没有,还有你先起来。”她担心继续说下去会多说多错,倒不如直接闭上了嘴。   还有前段时间莲香也传了信回来,说是不日便归,等到时可就要有好戏看了。   就是不知这鹬蚌相争,是否会让她这渔翁得利。   时葑起身将地上散落的衣物穿戴整齐后,正欲转身推门出去时,身后的男人却先一步从身后将她抱住,并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处,柔柔道:   “柳笛倒是鲜少见大人在事后吃药的,大人此举可是愿为在下诞下一子嗣之故。”想到‘子嗣’二字时,林拂衣的心口便不可抑制的疯狂跳动起来,就连掌心都带着因过度紧张而产生了少许汗渍。   时葑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即殷红的唇瓣轻扯了扯,露出一抹在冷嗤不过的笑。   “你认为你配吗。”   “即便我真的能生,你说我会让孩子的父亲是一个下贱的青楼戏子吗,我之前还以为你挺聪明的,怎的事到如今便犯起了傻来。”时葑冷漠至极的离开了他的怀抱,眼中哪里还有先前的半分柔情,有的只是那用完便丢的冷酷。   这再冷讽的一句话,也彻底将他给拉回了现实中。   毕竟这个女人可一向是无情到了极点,即便真的不小心有了,依她的性子,定然也不会让那腹中骨肉存活到第二日。   “大人难不成就真的厌恶柳笛到如此地步吗,方才直接拒绝就好,为何还要说些伤人之话。”林拂衣被挥开的那只手无意识的握紧,其上青筋蔓延。   这一次,时葑并未多言的转身离去,就连余眼都吝啬给予。   而她的意思,已是在明显不过了。   偌大的房间里,因着人的离去,再度归于无边的寂静之色,放在小黄梨木上的青瓷白玉绕枝莲柳叶瓶中,正斜斜插着几枝早已凋谢枯萎的梅花。   等离了这烟云栏时,谁知对面恰好迎来了另一人,连带着她的眉头都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施大人,想不到又在这里见到你了。”原先本因在二楼茶肆中的周琅见到底下人出来时,连忙舍了其他人跑来,面上却不显半分急促,就跟路上碰巧遇到一样。   “周大人,好巧。”巧你妈的巧。   “是巧,不过施大人最近可真是好雅兴,虽说楚国没有明确规定官员不可押女|支而玩,可像施大人这样一连夜宿青楼好几日的,也实在是罕见。”周琅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的这张脸,似要从那眼神中看出一丝慌乱之色,一只手则摩挲着带着指腹上的那枚白玉刻字扳指。   “听说最近城西家,花老板的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嗯?可是周某人可不曾记得认识过这位花老板。”   “是啊,所以我们楚国的事何须周大人一个青阳国的人指手画脚。”也不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时葑转身拂袖离去时,一个转弯处,却正好见到了今日陪同娇妾外出的上官蕴。   所以说这叫什么,今日不宜出门?还是出门没有看黄历?   “施大人还请留步。”   在她转身离开时,那人倒是眼尖的先一步发现了她。   “上官将军。”当时葑见到那张和她容貌有着三分相似的月娘时,额间太阳穴则在突突跳动,漆黑的眼眸中更迅速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强烈杀意。   “今日天气正好,本将军还听说施大人最近在休假,不知今日可否有这个荣幸,请施大人到前头的茶楼一聚。”上官蕴对上她那双满是带着玩味的眸子时,内心深处的那抹心虚之色越发的重。   “好啊,若是本官接二连三的拒绝上官将军的好意,那实在是有些过于不知好歹了。”眉梢微挑的时葑在扫过一旁娇滴滴的月娘时,掩于宽大团花袖袍下的左手正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着颤。   “不过今日的上官将军看着倒是没有那么有空,毕竟将军的身边可还陪着一个美人。”   “前面妾身不过就是硬拉着将军出来逛街的,妾身现在正好觉得腿脚有些酸了,也刚好想要回去了。”当月娘见她目光幽幽的放在她的身上时,瞬间吓得一个毛骨悚然,就连上下牙关都在不受控制的颤着。   只因她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人会杀了她!!!   还有看着她这张肖像当年废太子,现青阳国摄政王妃的脸时,都无一不令她感到了浓重的恐惧,毕竟当年的那人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样啊,那还真是不赶巧了,原先本官还打算听听月姨娘和上官将军相识之事呢。”   “既然月娘觉得脚酸了,你们还不赶紧将月姨娘送回去。”上官蕴并未注意到月娘微颤的模样,反倒是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另一人身上。   “那妾身便先回去了。”   等人离开后,上官蕴唇边带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二楼茶肆中   时葑注意到,他点的几道甜品皆是她素日爱吃的,就连他身上,都还熏着她之前无意间随口提过的一嘴:‘你身上的这个香挺好闻的。’   “阿雪近段时间过得可好。”这一次,他嘴里称呼的不在是那冷冰冰的的‘施大人’而是那透着亲昵二色的‘阿雪。’   “上官将军可否是认错了人,本官名字里头虽有一个“雪”字,可非是将军口中的阿雪。”时葑拈起一块艾窝窝,三两下嚼下了肚。   “若是上官将军请本官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大可不必。”人说完,转身就欲拂袖离去。   “我知道你是她,你就是阿雪。”上官蕴察觉到她要走,在顾不上什么,直接从身后将人拥之入怀。   “我能闻出你身上的味道,还有你只要一心烦就会用大拇指摩挲茶盏边缘的动作,我知道阿雪嗜甜却不爱食糖葫芦等物,我更知道阿雪的左肩上有一朵小巧的彼岸花。”   已经在没了力气挣扎的时葑,缓缓地闭上了眼,任由那人抱着她。   许久,方才唇瓣轻启,满是冷讽道:“上官将军定然是认错了人,本官的左肩上可没有什么娘不拉几的彼岸花图,还有谁说本官不喜欢糖葫芦的,本官最喜欢吃的便是那糖葫芦,甚至本官觉得自己被上官将军一个男人抱着时,只觉得恶心,更不知道将军还有此等癖好,看着可这令人恶心。”   她泛着凉意的手将男人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态度冷漠到了极点。   “上官将军若是好男色,大可去那等烟花之地寻人,本官好的可一直是女色。”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三、我想要林夫人的位置 可还……   可还未等她完全挣脱开男人的桎梏时, 紧闭的木门先一步被推开,继而从外边走进来一身着瑶台玉凤圆领白袍,腰佩白玉笛如意结的青年。   林清言见到正在纠缠的二人时, 漆黑的眸子忽地暗了暗, 随即唇瓣轻扯一声, “哟, 我前面就说最近几日一直没有看见上官将军,感情躲到这处儿来了, 若非刚才在门外见到将军府里的下人时, 我怕都得要再次同将军错过了。”   等话完,他才佯装诧异的发现另一人, “反倒是施大人也在啊, 刚才我都没有注意到,实在是失礼了。”   “驸马爷怎的也来了。”上官瑜见到这眉眼带笑的黑狐狸时, 这才略带不满的松开了怀中人。   “若是我不来,岂能看见那么一幕好戏。”林清言收回眸中那抹阴寒刺骨的笑意,脸上则噙着一抹再为人畜不过的笑。   “虽说上官将军当初同宸王年少时有过一段情, 可现在都已经过了那么久, 这恐怕早已沧海桑田, 物是人非事事休。将军怎的还惦记着宸王,甚至就连这同宸王有着几分相似的施大人也要将其染指了才可罢休吗。”   “原来上官将军竟是将本官当成替身了, 可真是恶心,要是这事被那正主知道了,你说她会不会同样恶心得睡不着。”顺着坡往下滚的时葑继而接上,双眸寒芒必现。   “阿雪你就真的一定要对我说这些诛心之话吗,我知道当时是我做错了,你现在不愿与我相认也是对的, 可你万不能如此贬低你自己。”上官蕴紧盯着她的双眼,唇瓣更是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啧,上官将军说的是哪儿跟哪儿的话,为何本官听着那么的糊涂,可别说是上官将军前些天吃错了药,导致这脑子都有点不好使了。”   “如今本官这坐也坐了,茶也喝了,也是到了要说告辞的时候,只是希望下次再见时,上官将军可得先将脑子给带上,免得再满嘴胡言乱语惹人生厌。”时葑冷眼扫了他一眼,方推门离去。   侧身让路,双手抱胸,靠在门扉边的林清言则似笑非笑,又满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口吻,“啧啧啧,上官将军可真是狼狈啊,这将正品弄丢了就算了,还整日寻一些赝品回来假装自己有多么的深情不悔,看着可还真是令人恶心啊。”   “不过也难怪,毕竟有些人的眼珠子就是不好使,更错把珍珠当鱼目,又喜捡芝麻丢西瓜。”   “你说够了没有!”双目猩红欲裂的上官蕴死死盯着他不放开,拳头更是被捏得发出‘咯咯咯’声响。   “啧,无趣。”林清言见着这连半点玩笑都开不起之人,轻扯了扯无趣的唇角,转身离开。   不过好在当初表哥喜欢上的是那么一个垃圾,要不然怎么会发现他的好。   可惜他现在唯一的苦恼就是围着表哥的蝎子毒蛇实在是太多了些,其中一个两个不但身带剧毒,更甚是对他虎视眈眈,仿佛他是什么脏污的洪水猛兽一样。   若是有什么天灾人祸马上降临到他们身上就好了,那么届时,表哥可就是独属于他一人的了。   包厢中,等人全部离开后,怒不可遏的上官蕴猩红着一双眼,将桌上的糕点尽数洒落在地,一双凤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冷割冷剐。   一张薄唇紧抿许久,方才缓缓吐出几个人名,“林拂衣,林清言,施雪客,时雪客。”   另一边,离开了茶楼后的时葑,却遇见了今日换了一套男装,却神情恍惚的林柠柠,若非她动作迅速的往边上一闪,说不定那人就要迎面撞上她了。   并且她还神色冷漠的看了一眼对方摔成狗吃屎的狼狈之态,却并未有伸出援手的打算。   “唉,你这人看见我摔倒,不扶我一下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走开。”摔了一个屁股墩开花的林柠柠龇牙咧嘴的站起来后,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埋怨之色。   只觉得这男人就光只是长了一张好皮相,其他的,无论哪一个行径都称得上为‘可恶’二字。   “男女授受不亲,难不成林三小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你…你认出我了。”林柠柠闻言,原先想偷偷揉屁股的手却是顿了下来,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中满是诧异之色。   “林三小姐下次出门之前,可记得要将这脸上的胡子给贴整齐了,还有女儿家家的脂粉味也得洗去一二,毕竟这天底下的男人眼睛可不全是瞎的。”时葑看着对方这最为拙劣不过的女扮男装时,只觉得好笑。   曾几何时起,这女子之间也开始流行起了这种打扮,基本上以为换上一身男装,贴两撇小胡子,眉毛化粗一点就是男人了不曾?   有些更甚至连胸都未束,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女人一样涂脂抹粉,就连说话时还翘起了那矫揉造作到了极点的兰花指,简直可笑到近乎愚蠢。   “我…你先停一下。”脸色忽青忽白的林柠柠察觉到人要走,马上张开双臂将人给拦住了去路,脸上还带着一丝小女儿家的难为情。   “不知林三小姐可是有什么事。”眉梢微扬的时葑脚步更稍稍后退几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过近距离。   “那个,我想同施大人打听一下林大人的事。”林柠柠对上她那不耐烦的视线后,大有破罐子破摔之态。   “我想林大人平日里头就喜欢跟在施大人身边,那么施大人肯定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   “林三小姐要是想知道,大可自己去问本人,或是去问同林大人交好之人才对,来问本官有何用,本官和那位林大人关系非但不好,更称不上相熟。”毕竟,她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到这种地步了。   而且哪里是她成日跟在林拂衣身边,反倒是对方更像是一块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才对。   “可是林大人之前亲口说过,他和施大人自小两小无猜的长大,你们的母亲在你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更说过,若是你们为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的,只是………”剩下的那些话,林柠柠还未全部说完,便被时葑给先一步厌恶的打断。   “啧,难不成林三小姐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叫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往往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说出的话越不值得人相信。”   “那我想问施大人可曾认识林大人之前的妻子,林雪吗。”   “不过就是一个死人。”   一个连身份存在都是假的,不是死人又是什么?   反倒是这林大公子的桃花可真是旺盛,无论到哪里,这都是满山桃花烂漫。不过这些又跟她有什么关系,谁让她就是一个孤家寡人的命。   等时葑离开后,以至于并未见到方才追着跑出来,并躲在边上,听完了全程的男人。   等她在外头闲逛了一圈,回到烧着炭火,温暖如春的施府中时。   “表哥回来了,我前面还以为你不会回来那么早的。”许是因着外头下了点杏雨梨云,使得少年的尾梢和衣袍角处都沾上了几朵细碎的无根深色之花。   “这是我路过百味斋给表哥买的,就是不知合不合表哥胃口。”   “只要是你买的,自然是好的,反倒是你今日怎的想起要过来了?”   此时的时葑因着窝在了相对于安全和严密性高的地方,她自然没有在穿身上的小衣,就连那罗袜都未穿,任由两只白嫩嫩的小脚丫子盖在软毯下。而身上那件宽大的胭脂点血朱瑾红外衫,有时因她动作大些,隐约可窥其中一抹雪白,一头泼墨青丝随意披散在后。   “想表哥了就过来了。”林清言自来熟的将鞋子踢掉,坐在了这铺了厚厚一层雪白毛茸毯的榻上,并将里头买来的吃食一一拿出放在正中间的小几上。   “反倒是表哥之前怎么走得那么快,等我出来找你的时候,你人都已经没了个影。”   “不过是觉得外边冷便先回了家,再说外头有什么好待的。”时葑拈起一块桂花糕入嘴后,方才冷漠回话。   “虽说今日的气温较比之前要冷上几度,可表哥今日见到了故人,难不成就没有什么感慨或是想问的吗?”   “有什么好问的,本官和上官蕴的那点儿情分,早八百年没了个影。”   林清言担心她吃多了糕点会口渴,便将那碗杏仁露递过去,继而在眼眸半垂道:“是吗,我还以为表哥今日见到年少时的爱人,会忍不住旧情复燃的。”   “何来的旧情复燃,难不成红羽也是看那等话本子看傻了的人不曾。”闻言,她对此只有嗤之以鼻。   “反倒是上官蕴身旁的那个月娘看着可真是碍眼。”时葑闻着那道糖卷果的香味,连带着人也有了几分馋意的拈了一块入嘴。   “确实碍眼,毕竟在正主的面前,上官将军还一直拿着一个赝品晃来晃去,看着也真是令人倒尽了胃口。”   “反倒是表哥的手生得那么的好看,日后可莫要在亲手拿刀了才好,要不然红羽可是会心疼的。”林清言月牙眼半眯,就着她拈糕点的手,亲吻而下。   “话说得好听,可做起来却绝非易事,我若不去抢不去争,那么那些我想要的东西又岂会自动送到我的面前来。”上一次这么跟她说的人,可是将她彻底给碾踩在泥地里才肯住手。   “日后只要表哥想要什么,红羽都能为表哥拿到,只希望表哥能稍微怜惜红羽一二。”   “若我想要大周朝那至高无上之位,你也愿给我吗。”时葑娇笑的伸手抚摸上他的脸。   “若是做不到,又何来的嘴夸下海口。”女人温柔的气息,细细的,柔柔的,暧昧的喷洒在他的脸颊处,像极了蛇的吐息   “只要是表哥想的,红羽自然会做到。”男人的手覆盖上她的手,继而又将脸凑过去吻了吻她。   “像表哥这样的人物,定然是值得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可是正当他的手伸过去搂着她纤细得不足一握的杨柳肢,更想要进行下一步时,那扇门再一次不合时宜的被推开。   外头的狂风掺夹着细雨飘零入内,连带着屋里头的暖气都争先恐后的往外涌出,外面的冷空气则往里冲着。   “雪客倒是好雅兴。”男人的语气和外头的风雨一样,满是带着刺骨寒意。   “何来的雅兴,不过就是这样。”她许是有些冷到了,便将盖在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   “反倒是你怎的会突然过来,我可记得这里没有你落下的什么东西。”时葑将那放在桌上的桂花杏仁羊奶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方才觉得嘴巴好受点。   “若是我在不早些过来,说不定推开门后见到的可就是一场活色生香之景。”   林拂衣目光幽深如针的扫了一眼此刻如坐针毡的林清言,方才幽幽的收回了目光,连他嘴里喊的那句,“大哥。”都未曾理会。   揉了揉鼻尖的林清言见人到来时,连忙识趣的退了出去,只因他聪明的知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看见了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加进来不成。”时葑闻言,嗤笑不已。   林拂衣并未回答她的话,反倒是像当家主人一样打开了她的红木藤枝衣柜,从里头拿出了一双崭新的绿水秋波点罗袜给她穿上。   “虽说屋里头烧了炭火,可现在也才是二月份的天,你也不担心会着了凉。”   “我光着脚过了那么久,也不见会出什么毛病,反倒是林大人帮人穿袜子的手艺倒是越发的好了。”半撑着下颌的时葑,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低头给她穿袜子的动作。   “那么不知雪客可否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让我每日亲手为你穿上罗袜的机会。”   “那么若是我想说,我想要林夫人的位置,不知林大人可愿舍得给我。”她不答反问,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   时葑见他犹豫了那么一瞬,连带着唇边弧度不断上扬,直到形成了一个扭曲的弧度,继而满脸厌恶的将人推开。   “啧,林大人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本官,想来这喜欢不过就是存在于口头上的,你说,我现在不过就是想要问你一个林夫人的位置你都不舍得,这可很难令我相信林大人对我是真心的。”她的话里话外无不是厌恶至极的讽刺。   “那么即便是我想要给雪客这林夫人的位置,雪客就真愿意接下吗?更愿意抛下这里的一切同我归隐山林,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吗。”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对方是挖好了一个陷阱给他跳进去,同时更迅速的思索着对策。   “呵。”一声冷嗤,说不尽的嘲弄。   “只要雪客愿要,我林喜见定然是愿意亲手捧上的,可我更怕的是雪客会再一次拒绝我对你的爱意,甚至是用我对你的感情当成一场践踏我的交易。”男人一双浅色的眸子里,此刻盛满的皆是那浓得化不开的绵绵情谊。   带着薄茧的手温柔的抚摸上了那张白瓷小脸,此时的二人离得极近,近得彼此间呼吸缠绕,缠绵悱恻。   “林大人嘴上说的甜言蜜语倒是好听,就是不知道做起来又是怎么样。”   “还是说,林大人真的愿意娶一个身子不洁,又患有疯病的女人为妻吗,这些话别说我不相信,恐是连林大人自己都不会相信的。”笑得一脸阴沉的时葑伸出手,戳了戳男人的心脏处。   只因有些事无需说得太明,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好比他知道,她厌恶他到恨不得他去死的地步。她也知道,他嘴里的那些喜欢不过是存在口头之上。   元宵的前两日,楚王不知因何心血来潮,特意举办了一场春狩,说是要给其他两国彰显他国风姿。   而今日,恰好是时葑小日子到来之时。   这下子别说骑马了,就连动作大幅度一点,简直都是快要了她的这条老命。   此次春狩的位置定在城西外的那座山头之上,三天前便派了人前将猎场打扫干净,并派人在边上守着,就是为了防止有贼人入内,伤了龙体。   年十二那日,众官员随楚王一同来到鞍山上陪同狩猎,其中随行的还有不少官员家属。   此时,一处纯白帐篷中。   “若是身子不舒服何必还要强撑着过来。”身旁之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汤婆子递到她的怀中,而那红糖水则还放在他的手中,等着在放温一点好喂她。   林拂衣一直知道她有体寒的毛病,就连一般的女子都多多少少伴有宫寒的症状,可是她的情况,却是他见过的,最为严重的,甚至这病人也还是一个不服管教的主。   “我没事,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的病,睡一下就好了。”时葑强撑着,回以虚弱一笑。   “不舒服就少说点话,等下我去跟陛下说你不舒服,不方便下场。”林拂衣见她疼得鬓角都冒出了细密薄汗,眉头紧蹙着就要往帐篷外走。   “别,不要去说。”时葑在他起身时便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并对其摇了摇头。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等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又何必强撑着,时葑。”   “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可你为什么总喜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就不能稍微爱惜一下你的身体。”若你能稍微爱惜一点,那么你的体寒之症也不会到了那么严重的地步,就连大夏天里,这手脚都是冰冷一片。   “你是个人,你不是铁打的工具,你那么努力来做什么,你要知道你是一个女人,你明明就应该如珠如宝的待在家里绣花看戏的,而不是和我们一群男人来到这诡谲暗涌的朝堂上争个你死我活。”话到最后,林拂衣近乎带上了怒不可遏的指责。   “男人又如何,女人又如何,反倒是林大人可真是目光狭隘到了鼠目寸光之地。”这件事他们已经争论过很多次了,久了,连她自己都有些说累了。   “我何止是目光狭隘,我心眼更是小得只有针尖大。”   正当二人即将再次争吵起来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了太监的传话声。   “施大人,陛下请您到他帐篷中去一趟。”   “稍等,马上就来。”听到楚王寻她后,时葑马上挣扎着起身,可在下一秒却被按下。   只见身旁的男人阴沉着一张脸,道:“施大人今早上吃坏了肚子,怕是一时半会儿去不了陛下那处,还劳烦公公回去禀报一二。”   “你干什么!”   “依照你现在这样的情况过去,难保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异样吗。”林拂衣见她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他说的话。   “你先在这里躺一下,剩下的我会处理。”他在起身离去时,不忘帮她掖了掖被角。   “好。”许是她真的极为难受,等人走后没多久便开始了沉沉睡去。   抱着汤婆子,将整个人给蜷缩成一团的时葑好像睡得格外没有安全感,就连外面偶尔有人经过时,都会下意识的吵醒她,一双修眉即便是在睡梦中,都忧愁得紧蹙成一条线。   另一边的林拂衣随着太监来到楚王所在的帐篷时,却看见了里面除了楚王外,还坐着另一个面带银色面具的男人,并且那个男人,总给他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好比只要被他看上一眼,那么自己内心的所思所想就像是被摊在太阳底下的书一样。   “微臣拜见楚王,国师大人。”   “爱卿请起,不过怎的是你过来了,施爱卿何在?”楚锦唤人起来时,目光还频频的往帐篷外看了好几眼,似要寻到那一抹红来。   “施大人今晨来时不知吃了什么坏了肚子,现在正躺在营地里休息,更担心陛下寻她有要紧事,便请了微臣前来。”   “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反倒是施爱卿现在可去请了太医?太医又怎么说?”楚锦听到她吃坏肚子时,眉头不可见的微皱起来。   “回禀陛下,太医说只需静养一段时日便可。”   “那就好。”听到她无事时,楚锦却是松了一口气,可此情此景落在有心人眼中,却是怎么看怎么不得味,更甚是脑补起了他们之间那等不正当的关系。   “既然陛下同这位林大人说完了话,正好下官也有些事想要让林大人解解惑。”等他们对话结束后,一边正在下棋中的清元子方才抬眸看向那从一进来,便对他竖起高层防备的青年。   “不知林大人是从何猜出了我的身份。”   “只因下官在之前曾听闻,楚国以麒麟为尊,而楚王如今未立太子,身上能带有麒麟图案的除了楚王外,便只有国师大人一人尔。”林拂衣对上清元子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   “你这人倒是细心观察。”   帐篷的另一边,正睡得迷迷糊糊中的时葑察觉到有人来了,正当她准备掀开沉重的眼皮,抽出藏在枕下的匕首时。   鼻间又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竹香味,她便知道,是那人回来了。   很快,来人褪去了外衫,钻进了她睡了许久都不见暖和半分的被窝,也用身体帮她暖着那冷得跟冰块一样的手和脚。   等她再次醒来后,见到的便是男人光洁的下巴,以及那形状好看的淡粉色唇瓣,莫名的,竟是给她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雪客醒了,现在外头出了太阳,可要出去晒下太阳。”林拂衣见她刚醒的脸上带着一抹酡颜,并且还处于呆滞中时,情不自禁的凑了过去,吻了吻她的额间。   “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若是有事记得唤我。”   等人离开后,时葑还愣在原地许久,久到身体察觉到了一丝寒意后,方才回了神。   等她走出帐篷外,差点儿没有被那明晃晃的|日|头给晃花了眼,连带着马上伸出手遮住了这略显刺目的光线。   因着狩猎现在已经开始,故而营地里的大部分人都冲进了不远处的林子中。   还未等她走出帐篷的包围圈时,便有一人驾马,从逆光之处朝她走来。   今日穿了一件窄袖藏蓝云纹长袍,脚踩着小羊皮靴的周琅驾马来到时葑面前时。   “施大人可要同本官一较骑术高下。”   因着她未骑马的缘故,同人说话时,总要抬起脖子,而另一人则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   “今日施大人身体不适,不若让我前来同周大人比试一下可好。”还未等她开口拒绝,反倒是不远处的林拂衣驾马前来,并应下了他的战帖。   “荣幸至极。”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月事带 “雪客身体不舒服……   “若是雪客身体不舒服, 还是回帐篷里休息为好,免得总被一些不三不四的绿眼苍蝇给惦记上。”   时葑只是半抿了抿色如淡水的唇,并未回话。   等他们二人先后驾马离开后, 这处营地中除了她外, 便只剩下一些年纪稍大些的老臣和不擅骑射的女子, 唯她一青壮年在里头时, 却是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施大人也没有去参加这次的春狩吗。”   “我今晨无意间吃错了东西,现在身子有些不舒服。”原先眼眸半垂, 正在思索着一些事的时葑听到有人在唤她时。   抬眸间望过去时, 只见是今日同样同了一套嫣红色紧袖云纹骑马装的上官蕴正朝她走来。   “正好本将军也觉得今日有些不舒服,倒是可以陪阿雪话些家常。”上官蕴毫不避嫌的直接一个屁股坐到她边上, 并将他原先一直抱在怀里的暖炉递了过去。   “阿雪的身体可好点了吗, 我记得你往年秋春冬三季时,都总会过得格外难捱。”   “多谢上官将军关心, 本官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时葑并未伸手接过,反倒是拿起了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   “还有本官的名字里头虽有个雪字,可本官记得并不曾同上官将军有过任何的交集, 至于此等亲密的称呼, 将军日后还是莫要在随意乱叫了才是, 免得令人误会。”   “我知道你便是阿雪,阿雪便是你 , 可即便你现在装作不认识我,或是不愿与我相认也好,也万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才行,阿雪。”男人的语气和眼睛里,带着在笃定不过之色。   “啧,想不到上官将军这编瞎话的本事倒是一流, 可惜的是,本官可并非是将军嘴里那个名叫阿雪的女子。”时葑闻言,嗤笑一声的朝不远处的林子走去。   她倒是没有想到,上官蕴这个蠢材许久不见,这说谎话的本事倒是越发高超了,就连这耳根子都不会红了。   果然啊,这时间总是会改变很多人以及很多事。   可是等她走进林子中后,方才发现里面静悄悄的,甚是诡异,正当她准备退身出去时,其中一处灌木丛突然中动了动,并且有几个黑衣人倏然持剑朝她袭来。   抽出腰间软剑,并迅速和人缠斗在一起的时葑很能清楚的分辨出,这一批人和之前那一批想要杀她的不是同一批人。   “狗官,纳命来。”其中一个身高约两米,手持流星锤的黑衣人出现后,原本围在她周边的黑衣人尽数躲在一侧,以防被误杀。   黑衣人手持的流星锤重有百斤,绳长九尺至一丈八尺,刚才那一砸,若非时葑反应快速的躲闪而过,说不定现在早已被砸成一滩烂泥。   大汉不但力气极大,就连手脚也是极为灵活之辈,在时葑才刚躲闪后,那人再一次挥舞着手中流星锤朝她面门砸来,这发生的一瞬间实在是来得太过于突然,甚至快得完全令人没有半分防备。   其他人似乎能预料到那流星锤砸下去后,会是如何一幅纯白脑浆混合着艳丽鲜血的画面,可是这一次,他们等了许久,也不见那流星锤落地之音。   等定睛一看,只见双牙紧咬,唇边更溢出了血丝的时葑将腰间软剑伸直遮挡住那正当缓缓下落,并马上要和她鼻尖相互接触的流星锤。   而她脚下所站的位置,更是在不断下陷,甚至往旁边呈龟裂状蔓延。   “阿雪。”前面本就不放心她的上官蕴跟在后面进了林子时,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会看到这令他杀气迸裂的一幕。   上官蕴看着她被黑衣人围困住时,飞快的抽出了腰间佩剑,想将那人从中解救出来。   可是当他想要冲过去解救她的刹那间,侧面的灌林丛中又杀出来了新的一伙黑衣人,不断的阻拦住他的去路。   “阿雪你坚持住,我马上就来救你!”男人牙根紧咬与之相互厮杀,并不断的朝她所在位置靠近。   “你先顾好自己再说。”   她今日本就因着来小日子,不但浑身发寒,就连腹中都不断传来剧烈的绞痛,而现在的这种感觉完全不亚于凌迟,何况她现在面临的还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时葑眼见着那软剑已经不断的出现了龟裂纹,并在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时,将藏在鞋底下的匕首踢出,并往那大汉的下三寸踢去。   在对方吃疼的一瞬,人倏然从那流星锤砸下的那一刻闪躲在旁,并在对方疼痛得面目狰狞时,将原先一直存在袖袋中的绿色粉末朝人洒去,并且鼻间很快闻到了一股烧焦的肉香。   其他黑衣人见到那大汉的下场后,皆是有些恐惧的想要后退,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滚开。”紧咬得牙根泛酸出血,马上就要精疲力尽的时葑知道她现在完全没有力气在对抗他们,甚至她就连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无。   一旁的上官蕴还被另一伙黑衣人给层层包围中,完全就是分身乏力,就连往这里赶来的黑衣人都一波多过一波。   时间越久,时葑就冷得越发彻底,腹中传来的疼意更是一阵胜过一阵,就像是有个人不断的拿着一把生钝的匕首在搅拌着她的肠子,不但疼得她鬓角冷汗直冒,更疼得她连砍刺劈的动作都越来越慢,就连手中断裂的软剑,都差点儿要因无力而滑落在地。   她的眼前则不时闪过诸多的黑色画面,不知是汗还是谁的血滴落进了她的眼睛中,导致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本来有些能躲过的刀剑却因着她的身体跟不上大脑,而硬生生的不知多了多少道。   “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为首的一个黑衣人能很明显的看出了她即将体力不支的问题,手上招式比起先前来越发狠辣,甚至是称得上阴险。   而其他人听到这一句话时,纷纷就像是一条饿了很久的狼见到了肉一样,泛着幽幽绿光。   就连一些还躲藏在灌木丛中,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另一批黑衣人,也在按捺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跳了出来,直将她给包围成一个圆点。   “呵,想要杀我,也得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 将剑飞快的从其中一人心脏口拔出的时葑侧身躲过另一人的偷袭,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一人提着长剑刺向她的心脏口。   等她反应过来的那一瞬,即便在想躲开,身上也是受了一点伤,原先咬破舌尖并含在嘴里的那一口血,‘哇’的吐了出来。   此情此景看在其他黑衣人眼中,更是肯定了她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的事实。   紧咬着牙根出血的时葑也知道现在在继续下去不是个办法,何况围着她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上官蕴那边都已然是分身乏力,又怎会来救她,而营地距离这小林子中还有一段距离。   简直就是该死。   忽地,她余眼扫到了其中一个略显薄弱的突破口时,眸光倏而闪了闪。   并将袖袋中所剩无几的粉末尽数洒出,前面有见识过那粉末厉害的人,皆是往旁边躲避而去,生怕自己也会成了下一具烧焦的尸体。   可是这一次,等那粉末洒出去许久,也不见其他人出现任何不良反应时,他们才知道,他们被诓骗了!   “拿下她,不要让她跑了。”   “追!”   本就因着小日子来而疼得要去了半条命的时葑,刚才又经历那么多场的打斗,现在别说握剑的力气了,就连抬起酸|软无力的手臂都难如登天,更该死的是,身后追赶的疯狗不但没有减少,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偏生老天爷还给了她另一个选择,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时葑,身后的沾血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满头如墨青丝随意飞舞,缠在脸上的那一瞬间,就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铁丝往上缠着她的肉一样扯得生疼。   而此刻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只有两条,一个是跳下去,换来的结果是一半生一半死,另一个则是继续留在悬崖上同他们纠缠,等待着其他人的救援。   可惜的是她时葑从来不是那个想要被选择的人,她能为自己做到的,只有选择他们的权利!   她目光狠戾的扫过身后追赶的黑衣人一眼,以及还在林中同黑衣人缠斗的上官蕴,随即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跳了下去!   那抹漂浮在雪山之巅上,鲜艳刺骨的红,就像是盛开在彼岸河边的那一簇簇艳靡到了极点的红,那么的炫目,那么的灿烂,又那么的令人惋惜。   “老大,我们怎么办。”其中一个胆子较小的黑衣人见着那人跳崖后,惴惴不安道。   “笨啊你,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跑了。”眼见其他人已经赶来,他们现在在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   “阿雪!”而上官蕴赶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跳崖的一幕。   一双凤眸中满是暴怒的雷霆之怒,握着剑柄的手不断发出令人牙根倒酸之音,额间青筋直冒,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阴戾之气,就像是那等刚从尸山血海中跑出来的罗刹朝着他们索命!   等守在林子外的士兵们发现不对劲,往林子里冲去时,见到的只有那已然杀红了眼的上官蕴,以及倒在地上残缺得连拼都已经拼不起来的尸体。   甚至,他们更从那还未死去的黑衣人嘴里得来了一个惊天噩耗。   什么叫施大人没了,什么叫没了,这可真是今年听过的,最好笑不过的一个玩笑话了。   “她人在哪里!”   而刚从林中打猎回来的林拂衣,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听到她坠崖的消息,整个人瞬间如落冰窖,一股刺骨寒意更从脚底升起,直往天灵盖上窜,一双手紧扣着来人的肩膀不放,目光阴沉得宛如能吃人。   “施…施大人前面被一伙黑衣人追杀,现在下落不明。”   “我问你她人现在在哪里!”   “施大人,施大人………”   “滚,没用的废物。”怒意上头的林拂衣直接将人一脚踹倒在地,飞快的往那出事的悬崖底下跑去。   短短的一段路程,他恨不得能长出一双翅膀来,一张唇瓣因着过度的恐惧而不时蠕|动着。   因为他不相信她会那么轻易的死去,还有她还活着,她肯定还活着,并且躺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他去寻她,就像是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只因不是一直有句老话说得好,叫好人不长命,恶人祸害遗千年的讽刺之言吗。   另一边。   等满载而归的楚王回到营地时,也率先听闻了这个噩耗,原先打猎而归的好兴致,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下官之前便说过,此人不宜待在皇城之中。”正在独自对弈的清元子只是随意扫了来人一眼,便无趣的收回视线。   “现才不到半年,已然发生了那么多事,若此人在久待下去,难免不会出了其他岔子。”   “朕以为朕能护住她的,就像是朕以为朕能护住当年的婉婉。”楚锦回想起方才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时。   只觉得他现在仍是处于恐惧之中,原先握在手中的白玉瓷盏更是应声而落,飞溅的琥珀茶水溅污了他的金线黑纹袍角。   “可是那么久了,事实只能证明时间如旧。”当初护不住她,就连她的孩子也护不住,不知是应该说他这个帝王当得太过于无能,还是那些躲藏在暗中的敌人过于狡猾。   而清元子更认为各方原因皆有,更多的还是老天爷的意思。   另一边,先前毅然选择跳下悬崖的时葑并未在半山腰上看见任何可用攀爬的藤蔓等物,就连那夹缝生长的小树杈都不见半棵,有的只是那覆盖上寒霜的湿漉漉青苔,或是那泛着几分绿意的青草在朝她晃着小脑袋。   而底下则是那冰冷刺骨的河水见她落水后,便从四面八方的涌来,将她给彻底吞噬入腹。   好像一般到了冬日里,她的归宿只有那寒冰入骨相伴。   她在入水的那一刻,本想要奋力朝那岸边游去的,可脚不知因何抽了筋,连带着她仅有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   还有她好冷好冷,她觉得她冷得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更觉得,好像就这样沉沦下去也是极好的。   等到时候早早的来到那盛放着无根彼岸花的黄泉路,或是在那贩卖着孟婆汤之处蹲守着,寻找着那同她长相相似之人,并且一一质问。   想来,总归会让她见到他们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那么的不甘心啊!   好像这一次的河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冷,甚至还是带着一丝暖意的。   而今日的阳光虽说格外热情,可是这风也好大好大,更一度吹得得人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而她并不知道的是,边上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正有一人守株待兔许久。   在她逐渐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方才缓缓朝那湖边走来,唇瓣处则自始至终噙着一抹如沐君子端方的笑。   夜幕降临,黑暗吞噬光明,任由大地一片漆黑。   偌大的山洞中早已被干枯的野草铺了个暖和,燃烧的柴火边则烘烤着彼此的衣物,那已经烤好了的鱼,正不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黑夜,山洞,篝火,烤鱼,孤男寡女,总会格外的令人浮想联翩、   被人从冰凉河水打捞而起,并抱在山洞中烤火后的时葑在幽幽转醒时。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随意披着一件水色外衫,内里什么都没有穿的男人在抱着她,而她的脸则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处不放。   “醒了。”林拂衣在怀里人一动的时候便睁开了眼,将手放在她额间上探了探,确认没有发烧时,那颗一直高高挂起的心,方才放下几分。   “要不要喝点水。”   “好。”久未说话,加上风寒入体,使得她一说话,喉咙便被扯得生疼,一头湿漉漉的墨发更是未曾束起的随意披散着。   “这里是悬崖下面,想来在明日就会有人找到这里,你原先的裤子已经脏了,更是被血污了一片,我担心你因着小日子的到来会不舒服,便………”林拂衣在她想要开口询问时,先一步为她解惑,唯最后一句,确是有些令人难以启齿。   毕竟普天之下,会帮女子换月事带的男人,也就只有他那么一个奇葩。   谁曾这本因令人脸红心跳或是羞愧得难以自持的话,在时葑的耳畔处听来,不过就是那在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甚至都未曾换来她的一个女儿家羞涩,或是那等红了耳尖或是脸颊之态。   “雪客与我,好像总是和悬崖格外有缘。”林拂衣在她脸上看不到他想要看见的神情后,连带着搂着她腰肢的力度较之先前加重几分。   时葑并未回话,显然是默认之态。   “还有我刚才找到你的时候,发现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并沾了血,便将你的外衫给换了,穿上我的。”甚至是在她还未醒来时,更是抱着那具温香软玉许久,若非她因着小日子,他更想做那等只要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亲密之事。   “雪客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缓缓地,他再一次问出了先前之事。   “并无。”何况她是真的没有任何想问的,她如今能活下来已经是极好的,其他的却是不敢再过于奢求。   可有时候并不是她不想说,那人就会放过她。   “上官蕴也受了些伤,同时他带来的那个月娘在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雪客知道是谁做的对吗?”最后一句,不是疑问,而是在肯定不过的陈述句。   “是谁做的又有什么重要。”   “是不重要,只是雪客既然对那赝品厌恶至深,何不让我处理,而是要另寻他人,还是说,雪客宁可信他也不愿信我半分。”林拂衣的手满是温柔的抚摸上她的脸颊,似要将她的眉眼全部刻画下来。   “你有什么值得让我相信的。”时葑闻言,不由发出一声冷嗤,仿佛是听到了这世间最为可笑的一句话。   “我全身上下都值得让雪客相信,只要是雪客想要的,即便是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摘下,在亲手捧到雪客的面前。”   “你知道吗,这句话有很多人跟我说过,并且就在不久之前,你的弟弟也和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时葑侧过脸,躲开了他那双过于含情脉脉的眼。   毕竟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在继续同人争辩下去的力气。   本就因着小日子的到来而难受至极,再加上先前之事,现在全身上下更如同被碾碎过一样的重新组合。   “我有些累了。”她说完话,便想要挣扎着从对方的怀中出来,可是对方禁锢着她腰肢的手,就像是一条缠人的滕蔓。   “我想亲亲雪客可以吗。”忽地,林拂衣来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时葑听到这近乎于哀求的话时,眼中倏然闪过一瞬间的诧异。   在她还未出声拒绝时,那吻先一步落下,鼻间则缠绕着他身上独属的竹香。   这一次,男人的吻较比之前不知温柔了多少,连带着她一时之间都有了几分沉溺在其中,一双手则无力的攥着男人的胸前衣襟。   火光倒映下,二人的影子相互缠绕,形成了一道在美不过的剪影,周围暧昧,缱绻的温度则在一节节攀升。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好像又不过就是那么弹指一瞬。   直到她脸颊红红时,方才被男人放开。   四目相对时,谁都不曾言语,好像刚才的那一吻不过就是一个意外。   “睡吧,明日我们还得离开这里。”到了最后,时葑承受不住男人看向她时的炙热目光,半靠着男人的胸口处,自欺欺人的闭上了眼。   “晚安。”   “晚安。”林拂衣搂着怀中人睡着的时候,唇角上扬的弧度不见半分消减,反倒是有上扬的趋势。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会收获到那么一个意外之喜,也不枉费他布置了那么久的暗线。   只是在第二日,山洞外面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若非山洞比较长,说不定连他们都会被外头飘进来的杏雨给溅湿。   因着一夜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连带着她都要误以为自己置身在一个温暖的火炉中一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人禁锢着她的力度过大,甚至她怀疑,他是不是要将她给彻底揉碎进骨子里才肯罢休。   “雪客醒了。”林拂衣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时,方才睁开了眼,清凌凌的目光中,似有人将那揉碎的满天星光洒了进去。 第145章 一百四十五、驱逐 “那个,你能不能先……   “那个, 你能不能先起来。”下唇微咬的时葑有些不舒服的推了推男人,总觉得哪里奇怪得很。   “阿雪的肚子现在可舒服了些,是要先喝点水还是先吃点东西。”林拂衣并未因此松开人, 唯禁锢着她身体的力气倒是松了几分。   “我并不饿, 还有你身上可有带了绑带吗?”   “绑带我没有, 不过我之前来寻你的时候, 想起了你还在小日子,便帮你拿了月………”那三个字分明还未说出口, 他的耳尖尖倒是先红了个彻底, 就像是春日枝梢上的一抹艳靡桃花瓣。   “还有雪客你先在这里换,等换好后我在回来。”男人说话间, 还起身欲往外头的落雨之地走去。   “不了, 你等下到洞口处背对着我就可。”   时葑见着外头越落越大的雨势,继而眼眸半垂道:“何况若是到时候你也病了, 届时谁来照顾我。”   “好,那你换好后记得告诉我,还有你放心, 我不会突然转身过来的。”其实之前本就没有打算出去的林拂衣, 不过就是作势站起。   “好。”   等林拂衣背对着她, 来到那山洞口,遮住了那从外头传进来的光亮时, 耳边也听见那换衣服时的窸窸窣窣声,眼前则无意识的浮现出了一幅令人沉溺其中的美景。   三月的江南总是烟雨朦胧居多,岸边的桃花林生得郁郁葱葱,大有可爱深红爱浅红。白雾横生的桃花溪林中,身着一袭淡青交领长袍,头戴苍色东坡巾的林拂衣正撑着一叶扁舟, 于那湖面上泛舟前行,一双浅色的眼眸中无惊无喜,就像是一滩在平静不过的死水。   许是因着那雪还未全部消融之故,使得这粉红的桃花林中掺夹着大片大片纯白,小船越往里走,里头的花色渐浓,亦连那花都香得令人鼻间发痒。   连带着他都想要折下一枝灼灼桃夭,在任意的将其洒落在那白雪皑皑之地上,或看着那梅桃是如何摇曳生姿的呈现于他眼前,甚至是他的手中。   素手捻起一瓣无意间飘落他肩上的娇艳桃花瓣,遂置于唇边亲吻而下。   在他还欲往那桃花林处泛舟前进时,不知是前方发生了洪灾还是为何,使得他身下的这叶小舟所在的水位也是不断涨高,更一度要将他的船只给掀翻在湖才肯罢手,就连那桃花瓣都不知颤落几许。   等他还想继续探寻那方神秘的桃花林时,身后一道虚弱的沙哑嗓音,逐渐唤回了他那走远的理智。   “诺,谢谢昨晚上你的里衫。”   “我一个男人即便不穿里衫也不见得会冷到哪里,反倒是雪客现在还在小日子中,更应该要多注意一下保暖才是。”林拂衣接过她递过来的里衫,继而重新给她披好。   “想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正好我们还可以坐下来多休息一会。”林拂衣见她面色苍白如纸,连带着他一颗心都不安的往下沉了沉,并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温柔轻揉着。   “可是肚子又不舒服了。”嗓音里,带着几分连他都未曾发现的颤意。   “不是。”半抿了抿唇的时葑拒绝了他的亲密靠近,同时也是在无声的拉开了彼此间的关系。   更在残忍的告诉他,昨晚上发现的那个吻,不过就是一个梦,等梦醒了,那点宛如镜花水月的缱绻之情自然不复存在。   “雪客倒是懂得过河拆桥。”唇瓣扬起一抹苦涩笑意的林拂衣是这样想的,嘴里也自然而然的吐了出来。   “何来的过河拆桥,昨晚上发生的事本就是一个错误,不是吗。”时葑目光冷然的对上男人强忍怒意的眸子,只觉得好笑不已。   她倒是不知道这林家大公子的演技什么时候那么好了,在昨晚上的某一瞬间,以至于差点儿都令她产生了心动的念头。   “难不成照雪客的意思,哪怕昨晚上来找你的不是我,即便换成任何一个男人你都会那么主动的钻进对方的怀中,并且对人献吻吗。”   时葑并未回话,就跟默认了无二,更任由那山洞里头的空气正在一寸寸的凝固,并形成实体的尴尬时,山洞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雪,还好你没事,你知不知道当我听到你掉落悬崖的时候,我有多么的担心。”   还未等二人扭头去看时,只见从那磅礴雨幕中迅速的钻出一个撑着一柄杏黄色油纸伞的男人冲了进来,并将她给紧紧抱住。   在她的鼻间弥漫着独属于他身上的淡淡绿茶香时,时葑原先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也在此刻彻底的松懈下来。   “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怎么样都无法做到原谅我自己。”男人搂着她的力度极大,大得就像是要将她给彻底碾碎进了骨子里才肯罢休,就连嘴里都一直颤抖着重复着这一句话。   而来人不是他人,正是之前消失了许久的莲香。   “阿雪你有没有事,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你怎么穿成这个鬼样子。”眉头微蹙的时葑看着重新穿上了女装,脸上还贴了张在细腻不过的人|皮面具时的莲香,只觉得满身恶寒。   “奴这样穿不好看吗?还是说阿雪不喜欢奴这样穿。”莲香嘟哝着小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似在无声宣告着他的主权。   “不,我纯属只是觉得有些辣眼睛。”时葑侧过脸,只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他的这副尊容。   毕竟一个大男人涂脂抹粉,捏着嗓子说话就算了,可还要翘着兰花指矫揉造作的说话时,她是真的有点儿接受不来。   “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抱我抱得那么的紧,我有些难受。”何况今日才是她来小日子的第二天,更是格外难捱。   “可是小日子到了,也是,这几日本就应该是阿雪小日子到的时候。”莲香将身上大氅褪下给她披上时,这才将目光放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男人。   “原来林大人也在这里啊,怪我刚才和阿雪聊天太投入,以至于将林大人给忘记了,林大人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对吗。”轻佻的口吻,带着几分盛气凌人。   “岂会。”林拂衣皮笑肉不笑的回以僵硬的一个皮肉狰狞。   “还有阿雪也真是的,奴不过就是没有在你身边几日,怎的就总会出现一些事来,若是在这样,奴可得要将阿雪日日夜夜拴在裤腰带上看着才行了。”   “我现在不是没事吗,反倒是你怎么来了。”眼眸半垂的时葑搂着她身上大氅,询问道。   “奴若是再不来,届时的阿雪要是被一些心怀不轨的豺狼虎豹给叼走了可怎么办,奴倒是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在他们说话间,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就连原先的搜山人也来了。   等他们回到营地时,已然到了下午,甚至楚王因着她受惊过度,还让她在帐篷里头多休息几日。   洗了一个热水澡后的时葑此时正将自己给裹在棉被中蜷缩成团,怀中抱着一个汤婆子,边上的黄梨木小几上则放着她刚喝完的苦涩药汁。   “阿雪可是在想什么。”从帐篷外掀帘进来的莲香,将身上大氅褪下,钻进了锦被中将人给拥着入怀。   “方才喝了药后,肚子可有好受一点。”男人宽厚的大手放在她的肚皮上轻揉着,似在为她驱赶几分寒意。   “自是好多了。”半抿了抿唇瓣的时葑推开了男人抱着她的手,眉头微蹙道。   “反倒是你之前去了哪里?”   “奴自然是去给阿雪找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哦,不知是何有趣之物。”闻言 ,她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自然是一些有关于当初慕容皇后的有趣之事,我想阿雪定然是极感兴趣的才对。”眸中带笑的莲香伸出手将她黏在脸颊上的一缕发丝别于耳后。   继而又吻了吻她,一只手则置于她那脆弱的脖子处抚摸,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给彻底掐断一样。   时葑并未多言,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的眼睛,并等着他的下文。   “奴听说当年的慕容皇后膝下出过一子,并被册封为太子,只是那长子早夭,不到半岁便死在了一个冬日的清晨,而很不巧的是,那个清晨有个名叫白姑的宫女在道观外捡到了一弃婴,并将其抚养长大。”男人的语调放得极轻极缓,就像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闲话。   “你嘴里的那弃婴,说的就是我可对。”   “阿雪倒是没有一点儿惊讶之色,可真是令奴觉得有些失了那么几分乐趣。”   “你明知道我想要听的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而是一些对我更有用的才对,你若是在这样,可很令本官担心是否还要继续同你合作下去了,莲香。”眼眸中漆黑如点墨的时葑侧过脸,阻止了他继续抚摸她脸的动作,更甚是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成分掺夹在里头。   “既然阿雪不想听这个,不妨奴再说一个秘密给阿雪听可好。”   “你说。”时葑眼眸半垂,任由他缠着她的一缕发丝置于指尖缠绕而玩。   “阿雪可信当年的林家人,当真全部死绝了吗。”他这一句是贴着她耳朵说的,更像是对着她的耳朵处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你什么意思。”因着惊讶之故,她的音量不受控制的微微拔高。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若是那些捕风捉影之事,奴又岂会告知阿雪。”   “反倒是阿雪可得要小心那俩位林家人才好,莫要一不小心沉浸在那由层层谎言中编织出来的美梦中不可自拔才好,更何况他们可不是人,而是藏在暗中伺机而动,并有着锋利獠牙与毒针的五毒之物。”莲香话点到皆可,并再次低头吻了吻她的脸。   帐篷里头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再说话,以至于就连那原先来到帐篷外,并离开的男人都没有发现。   “上官将军。”手上端着一碗红糖鸡蛋水的林拂衣在转弯处,正好见到了失魂落魄的上官蕴时,便下意识的唤住了人。   “林大人。”眉头紧蹙的上官蕴只是扫了来人一眼,并握紧拳头飞快的大跨步离开。   只因现在的他迫切的想要搞清楚一些事,好比如当年发生的那些事。   以及待在阿雪身边那么久的男人到底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等到玫红晕染天际的傍晚时,刚睡醒并喝了药后的时葑,便听到了帐篷外传来的声音。   “施大人,陛下说是请您到他的帐篷中一趟。”   “好,这次还麻烦公公多跑一趟了。”   “何来的麻烦,何况奴才都是为陛下办事的。”   时葑刚打算起身时,身旁人却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并使得她重新跌坐回他腿上,而他的手,则还放在她的肚子上为其温柔轻揉着。   “阿雪此番前去,就不担心有诈吗,何况你的身子未好,我实在是担心得紧。”   “我不过就是去陛下的帐篷中一趟,又不像你嘴里说的是去那等龙潭虎穴。”时葑拍开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并且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这一次回来后的莲香变得和之前隐有几分不同了,可是那种感觉,却又说不上来。   若说唯一的感受,那便是他变得越发黏人了,恨不得就跟一块狗皮膏药时刻黏在她身上,并且还是那种撕都撕不走的粘度。   而等她来到楚王的帐篷中却并未见到楚王,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人,反倒是等她进去后,帐篷的帘子忽地被掀开。   其中一名士兵更拿着红缨枪直指着她,双目怒瞪道:“大胆刺客,居然胆敢行刺陛下,还不赶紧将她拿下。”   可怜时葑还未来得及解释,甚至是在张嘴的那一瞬,便被其他人给团团围住。   这一场戏,就像早有预谋。   等回了大都后,其他人都是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唯有时葑一人被落了大狱。   因着有人提前打点好的缘故,使得她在里面并没有很难捱,更重要的是她的生理期已经过了。就连这监狱里头,还有人好心的给她送了一张毯子,这待遇比起其他人来,可不知要好上多少。   坐在稻草堆上,正耐心编织着一双草鞋的时葑听到走道中传来的脚步声时,方才抬起了头,朝那定在门外之人看去。   “好久不见,施大人可别来无恙。”青年带着几分阴寒之气的嗓音,配合着空荡荡的监狱,总给人泛起一种莫名的阴森感。   “原是少卿大人来了,说来你我二人倒还真是许久未见了。”时葑倒是没有想到,今日来审问她的人会是他,随即唇瓣轻勾,露出一抹讽笑道。   “就是不知道那么晚了,少卿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不过是本官惦记着施大人一日未曾进食,现在特意好心的送些吃食来给施大人,再说你我二人之间可还有过办案的交情,于情于理我都得要过来看看你。”   “本官买了施大人最喜欢吃的烧鸡和烤鸭,还望施大人不要客气才好。”谢玖霖说话间,还不忘将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烤鸭给拿了出来,并放在她的面前。   “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不知道我吃了后,是否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鼻尖微动的时葑看着近在咫尺的吃食后,肚子倒是先一步不争气的唱起了空城计。   “怎么会见不到太阳,不过现在外头正在下雨,也不知明日是否会停,说不定等施大人出来的时候,那太阳也会夹道欢迎。”   “是吗。”半低着头的时葑任由一头乱发散落,也正遮住了那张白皙的阴沉小脸。   “反倒是施大人若是再不吃,这菜可就得要凉了,现在这天还冷,要是这鸡腿上泛起了油花来,不但这味道比不上现在,说不定啊,这人吃了后,还会拉肚子”   “既然这是少卿大人给我送来的吃食,我又怎有不吃的理由。”说话间,她夹起一块鸡腿肉放在了嘴里嚼了下,并咽下了肚子。   而铁杆外的谢玖霖则双手抱胸的盯着她那张咀嚼的嘴不放,等见她吃得差不多后,方才转身离开。   并在她离开的那一瞬,原先还吃着鸡腿的人,却是浑身抽搐了一下往下倒去,更打翻了那还未吃完的饭菜。   而那本应离去之人,却是再次去而复返,脸上则不再挂着先前那抹虚伪至极的笑,而是满脸阴沉。   “将人给处理好了,务必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很快,紧闭的铁门被落了锁,地上打翻的吃食尽数被人踩到脚底下,污成一片狼藉。   正当俩名衙役准备抬人扔出去时,原先躺在地上之人却是倏然睁开了眼,手中锋利的匕首迅速朝着其中一人的喉咙割去,并挟持住另一人往那出口方向跑去。   “你想杀了我,不过可没有那么容易。”时葑低头吐出藏在嘴里的吃食,并且她那宽大的袖袍中,也不知藏了多少。   “你没有吃那些东西!”谢玖霖看着这掉落一地的鸡骨头和肉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那人总说这人就是一条狡猾的鬣狗,他本以为会万无一失的,谁知道会阴沟里翻船。   “少卿大人给的东西,下官怎有那个胆子敢真的吃,毕竟下官可是还想要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时葑在逃出牢笼的瞬间便将对方给抹了脖子,更飞快的往那通道口跑去。   “来人,拿下她。”双眉凝寒的谢玖霖抽出腰间佩剑,马上与她缠斗在一起,原先守在边上的士兵听见声音,马上赶了过来。   “呸,想杀我,也得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   时葑同谢玖霖缠斗在一起时,可人并未恋战,反倒是借着他的攻势不断的给自己开出一条小道,并往那天牢门外跑去。   今夜的监狱里头静悄悄的,唯有夹道两旁的烛火将彼此的影子拉得格外悠长飘逸,更泛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突然一柄泛着森冷寒光的刀影闪现在她身后,并暗中配合着另一人,似要将她的项上人头给当场落地时。   “滚!”双目爆怒的时葑抬脚就往那想要偷袭她的人一脚踹开,脚上的力度不见丝毫减缓,她则借此机会往那无人把守的出口跑去。   本以为她出了这道门,换来的会是一个为自己沉冤得雪的机会。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就是一个局,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原来你们是早有准备。”刚冲出监狱的时葑,看着早已在外守株待兔许久的御林军时,瞬间笑得连眼角都淌了泪。   怪不得她前面就说哪里有奇怪的点,原来奇怪的点在这里。   她本以为自己会是那执棋之人,可谁曾想到,她自始至终不过就是棋盘里的一颗棋子。   这一次,她倒是格外的淡定,倒不如说是认命了才对。   “你们来了。”轻飘飘的一句,仿佛风一吹便散了,更不曾吹落在任何一人的耳边。   “大胆罪臣,竟敢私自逃离天牢。”   “所以我现在等着你们抓我进去。”时葑眼中带笑的伸出手,并扔下了手中的匕首,整个人露出一副在乖巧不过之态。   毕竟现在的她除了认命后,还能做什么,垂死挣扎还奋勇抵抗,不,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唯一想要的,那便是活下去,永远永远的活下去。   只因她还不知道她的父亲和母亲到底是谁,她也没有见过他们,更没有亲口走到他们的面前,质问着他们。   你们当年为什么选择生下我,又为什么要将我抛弃,若是这样,倒不如直接将我掐死的好,因为这样,我就不必遭受那么多的苦难。   早春的天是雾蒙蒙的,更是杏雨斜斜入万家。   而正武十二年间,官居正四品下的掌律令的探花郎,因意图刺杀楚王被提前发现,楚王念其年幼网开一面,现将人贬为平民,驱出皇城,并永世不得她再入朝为官。   时葑被赶出皇城的那一天,天上也下起了蒙蒙细雨,连带着她的发间都泛起了几分湿润。   甚至来相送之人都无,也对,毕竟她现在可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罪臣,普天之下又有谁喜欢给自己身上沾上几点腥啊。   眼眶泛酸的时葑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从天上飘下的杏雨,可是那雨丝细朦朦的,轻悠悠的,完全抓不住。   久了,反倒是她的身上泛起了一股刺骨寒意。   正当她迈着沉重的脚步,往那远处而行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润的嗓音。   “阿雪,你等等我。”   烟雨朦胧,十里春风中,她看见那正抛下一切朝她奔来的青年,一如当年鲜衣怒马的红衣少年。 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孩子,我们要一个孩子 等……   等那抹红色和黄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时, 站在城墙上的青衫男子,方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捏着手中白玉笛的手更是攥得骨节泛白。   “大人, 人已经走了, 为何您不在前面选择送送夫人。”   “你说她会想见我吗。”一句不知是讽是笑的话至林拂衣口中幽幽吐出。   随即将手中桃花枝扔落墙下, 任由那花瓣触地而散, 何况今日为何没有半个官员前来相送,不正是那位的意思吗。   男人一张浅淡如水的唇瓣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浅色的眸子中则是漆黑深寒, 任由墙头肆虐的寒风吹得他袍角猎猎作响,更吹得满头泼墨之发相缠相绕。   站在一旁的墨砚并未回话, 俨然是默认他说的是事实。   可是夫人这一去, 再见时不知是在何时。   而且此番夫人离去时,身旁还围着另一名男子, 说不定因着此事,二人更会产生某种隔阂。   另一边,楚国宫殿中。   楚锦看着这跪在他宫殿外许久, 并不断哀求他收回旨意的胞弟, 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也没有要将人叫起来的意思。   反倒是揉了揉那酸|胀的太阳穴许久,双眉紧蹙的朝着另一人哑着声问。   “她走了吗。”嗓音里, 带着几分连他都未曾察觉到的脆弱与不安。   “已然离开了,陛下。”正静坐在百叶窗边,沐浴在浅金色阳光下的男人回话道,手中执棋而落的速度不曾减缓半分。   “你说她离开了大都后,真的会如你推算般的活下去吗。”可是莫名的,楚锦的内心深处隐约泛起了浓重的不安之色。   他更害怕的是, 她会同当年的婉婉一样,死在了一个他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就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说这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怜。   “只要此人按照命定的轨迹而行,虽说不会大富大贵,却也能佑其平安喜乐一生。”只是他没有说的是,此人身带反骨,又岂会真的按照命定轨迹而行,多的是弯道超车。   而她的身边更不知围绕了多少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即便离了这诡谲暗涌的朝堂中,也不见得真能平安喜乐一生。   楚王方才所问,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心安,安的是谁的心,不言而喻。   等到午时分,原先下着的蒙蒙细雨已然停了下来,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细碎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暖烘烘得只想让人学那檐下懒猫,蜷缩成一团打着盹儿。   “阿雪,接下来你想要去哪里。”莲香牵着她的手在这官道上行走,若是路上偶尔见到了好看的小花,还会将其采上几朵,好用以借花献佛。   即便被人再三拒绝后,他仍是乐此不倦。   “世间那么大,我想看看。”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小花时,冷不防头上被他戴上了一顶用淡粉与小菊花编制而成的花环。   “鲜花配美人最是合适不过。”莲香在她准备要将其扔掷在地时,握住了她的手,再一次出声道。   “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二人,阿雪不必在顾忌那么多,何况阿雪那么大了,定然都没有像其他女子一般簪花描唇过,现在的我们离开了这繁华落尽的皇城,阿雪何不学着放下过去的一切,为自己而活一次。”男人握着她手心的手,因着担心被拒绝而泛起了少许薄汗。   “我并非是打算将它给扔了,因为这花环做得倒是挺漂亮的,反倒是你怎么跟来了?”时葑看着被迫同男人十指紧扣住的手,这一次却没有了同先前想要将人挥开的强烈冲动。   何况他说得对,这里已经不是朝堂之上了。   那么现在的她,为何就不能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即便只是那么几天也是好的。   “奴之前不是跟阿雪说过吗,日后阿雪去哪里,奴就跟着去哪里,更恨不得将阿雪日夜拴在裤腰带上才好。”   本应是在煽情不过的一句话,可听到时葑的耳畔处,却无论怎么听怎么刺耳,更甚是在脑海中浮现起了阴谋论。   毕竟她可不相信这天底下真的会有真心实意对她好之人,多的是利用之辈。   “阿雪和我去江南可好。”同她相处了不知多久的莲香,自然得知她那多疑的性子是怎么一步步养成的。   何况他不急,他总归会等到她放下心防的那一日到来,继而他在搬进去,将里面的位置给占据个得满满当当,在容不得其他人染指半分。   “好。”   “现在阿雪人已不在朝堂中,不知可否换回女装让奴看看,那么久了,奴都还从未见过阿雪女装的模样。”   “好。”出乎意料的是,她此番却是听话到了极点,也不知是否是因着体内蛊虫之故。   二人等离开皇城后,便坐上了早已安排好的马车,往那烟雨朦胧,清波浩荡的江南而去。   四月江南春光无限好,却不及那芙蓉帐中美人颜。   彼时换回了女子装束的时葑正在浇着那株长出了不少花骨朵的月季,身上穿的那是那等轻薄如纱的艳丽襦裙,即便脸上未着半分脂粉,仍是美得令人到了心惊的地步。   原先在院子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尽数被赶了出去,连带着此方春色满园无人赏。   “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好,何须阿雪亲自动手。”刚从外边回来的男人手上还提着一个棕色油纸包。   见人看过来时,便拉着她来到了白玉凉亭中坐下,又担心她会热到,忙用那白锦软帕帮她擦着本就不复存在的汗渍。   “我整日闷在府里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时葑侧过脸抗拒了男人的投喂,反倒自己拈了一块白糖糕放进嘴里。   “再说了不过就是浇点花,又累不到哪里。”其中最累的,还得当属晚上,她觉得她的腰现在还有点酸。   “是不累,可奴更希望阿雪能将这点儿力气放在晚上更好不过。”   “别,我小日子快到了。”   “阿雪,我们要个孩子可好。”莫名的,男人来了那么满是带着哀求的一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个谁都不能生,再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半垂着眼眸的时葑掩去了眼底的那抹浓稠厌恶,唇瓣则挂着一抹笑。   “只要阿雪同意,总归会有法子的。”只要不是根坏了,仔细调养一段时日总归会好的,何况他们还年轻,机会多得很。   “奴想要和阿雪拥有一个孩子,不然奴总认为这样的日子过于不真实,就像是那一碰就碎了的镜花水月。”   “甚至奴每日醒来后,最担心的便是再也寻不到阿雪半分。”莲香从身后将人搂住,温热的语气细细的,薄薄的,均匀的喷洒在她脸颊和脖子处,泛着几分痒意。   时葑并未回话,而是任由他搂着。   只因她现在想要离开这里,或是为了躲那藏在暗中意图迫害她之人,唯有他这处是极为安全之地。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许久未曾做梦的时葑,却再一次陷入了一个诡异莫测的梦境之中。   梦林是十里连绵不绝的桃花林,清风拂过枝头时,落了满地绯红之艳。   她身着一袭浅粉色霞彩梅花娇纱裙,梳着一个已为妇人的髻发,边上则斜插着一支红玉牡丹流苏簪,额贴花钿,唇点香脂,就连脸上都着了一层淡淡的海棠珍珠花粉。   正当她想要提着裙子往桃林中走出去时,跟在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先一步出了声。   “大人出去的时候,可是刻意叮嘱住了不能让夫人吹太久冷风的,不要容易感染风寒,何况夫人的身子现在还未好。”   “我不过就是晒晒太阳,还有今日风平浪静的,何来的风。”时葑想要说些什么时,可她的这具身体先一步吐出了其他的话,就连她这具身体的思想和动作都已然不受她的控制一样。   此时的她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灵魂被禁锢在身体里的局外人,并且只能冷眼旁观的看着那梦中的她在做什么,说些什么。   “可是外边风大,即便有太阳,也不见得会暖和到哪里。”其中一个瓜子脸的丫鬟出声后,并将手上的外衫给她披上。   “夫人还是先回屋里头比较好,要不然等老爷回来后知道了,又得怨奴婢们没有照顾好夫人了。”小丫鬟的嘴里虽字字句句是为了她着想,可体内的时葑却是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对方在含针讽刺着什么。   “那老爷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而在梦中,霸占着她这具身体的女人却显然没有听懂那小丫鬟的言外之语,反倒是有些愣愣的问了另一个问题。   “老爷说是处理完衙门的事后便会回来,出门的时候还再三叮嘱了我们一定要看着夫人将药全部喝下去才行。”   “老爷对夫人可真是好。”其中一个圆脸小丫鬟,有些羡慕的红了脸颊。   “那人待我倒是极好的。”正在折花中的时葑,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再为苦涩不过的笑意。   梦里的生活还在继续,并且她从其他人的嘴里头得知,原来他们唤她夫人,并非是因着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而是因为府里头就她那么一个姨娘。   是的,在这个梦里,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受宠多年,却并无所出的姨娘。   你说这事可笑不可笑,不,应该说是讽刺到了极点才对!   等晚上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她梦里的这个夫君长了一个什么模样。   青衫白玉簪,眉间一点朱砂,濯濯如春月柳的男人不正是林拂衣那个小人还能是谁!!!   见到人的那一刻,被禁锢在体内的时葑差点儿想要发了疯的冲出来将这个男人给彻底撕成碎片,可是现在的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这具身体和那该死的狗男人相亲相爱。   “夫人的风寒可好点了吗。”林拂衣在梦里的模样和现实中无二,唯一有几分变化的,则是他的鬓角处染了几抹白霜。   “若是还不好,想来是需得要再静养一段时日才行。”男人拉着她的手来到了早已布好饭菜的圆桌旁坐下。   “我已经好多了,多谢大人关心。”此时的她,不在带有先前的棱角和扎人的刺,就像是一块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镜子,就连眼中折射|出来的都是一片迷茫。   这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她即便是死也做不出这等模样!   “我今日回来的时候,路过珍宝阁时见到一支簪子极为衬你,便买了回来送你,不知你是否会喜欢。”林拂衣说话间,便将那支簪子拿了出来,并帮她别于髻发间。   “我就知道,夫人带珠簪子定然是极美的。”   “只要是大人送的,妾身都喜欢。”半垂着头的时葑,继而露出了一个略带几分讨好的笑。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阿雪无需那么怕我,何况你我二人已经是夫妻,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好一辈子,就是给了她一个相当于半奴的身份吗?时葑的心里虽在冷笑连连,可这具身体的神态动作却完全不受她半分控制,她自始至终就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袖手旁观。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便带夫人去江南小住一段日子可好。”男人并未像先前那样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反倒是一直拉着她说些有的没的,也不管她是否会回话。   这样的相处氛围,就像是和平相处了许久的老夫老妻。   “好。”时葑愣愣的,仿佛只要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更是连做都做不到。   林拂衣见她乖顺的模样,继而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边,随后将人打横抱起往那张红木雕花大床上走去。   就连那只吃了一半的饭菜都未曾理会,任由那最后一抹余温独自散尽。   直到月至半空时,那秋香色流苏蕙子方才停止了那微微晃动的动作,反倒是那黄梨木小几上的桃花瓣不知为何,颤颤落了好几片。   当一只汗津津,上面满是盛满着艳靡红梅的手从那帷幔中伸出时,那翠蓝色缠枝青莲帷幔也先一步被掀开,继而被别在了一旁的莲花铜钩上,更将里头之貌展露于清辉月影下。   “夫人可是要喝点水。”男人带着几分暗哑的嗓音响起,以及那递到她面前的水。   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却并未说话,反倒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放,只因她想要弄清楚,到底何为梦,何为现实,若这是梦,那么是否会过于现实了。   “夫人可是想要问些什么。”餍足后的男人总是格外的好说话,撩起她的一缕发置于她耳后,在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时,继续自说自话下去。   “夫人和我要一个孩子可好,要一个属于我们二人的孩子。”只因现在的他已到了而立之年,而其他的男人到了他这个年龄,早已是膝下子孙环绕,唯有他身下一无所出。   最开始他倒是不曾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这人在他身边后便是极好的,他定然会对她好一辈子。   可他忘了,人都是极度贪婪的生物,往往有了一样后,总会奢望着另一样。   “我已经托人去寻了鬼谷子,到时候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后,夫人也不会觉得在这后院中过于无聊而整日想着外面的世界了。”   “你放开我,林喜见!”   好不容易重新掌控了身体使用权的时葑,满脸厌恶的推开了近在咫尺的男人,更用那并未喝完的水直接泼了他一脸,用以彰显着她的无尽愤怒。   “夫人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林拂衣只是以为她在闹小脾气,故而没有想太多的继续要将人搂进怀里。   “是不是方才为夫弄疼了你,还是今日发生了什么。”最后一句,男人尾音加重,满是阴戾横生。   “滚,你离我远点,你可真是恶心啊,林喜见。”森寒薄怒的讽刺之言不断从那张娇艳的红唇中吐出,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明明前一秒中的二人还在抵死相缠,可在下一秒,却成了那等拔刀相向的仇人。   “你别碰我,现在只要你一碰我,我便恶心得想要连之前吃的东西尽数吐出才行。”时葑用锦被将自己给裹成一团,一双漆黑的桃花眼中满是浓浓的厌恶。   “你………”林拂衣见她这模样,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并没有马上对她做什么,而是捡起了滚落在地的茶盏,以防会伤到她一样。   “我什么我,我倒是想不到我在梦里还能看见那么恶心的一幕,甚至自己连一个妻都做不了,只能当这相当于半奴身份的妾,你说可笑不可笑。”   时葑看着这一副不知悔改,装成深情之样的男人时,嘴里的那些淬了毒的刀子则在不断往外投掷而出。   “我原以为你林大公子在现实中已经足够令我恶心了,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这人在梦里所做的一切,居然比现实中还要恶心得不下百倍,我时雪客恐怕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认识你那么一个人。”   “雪客你是不是魔怔了,你我夫妻二人早已成婚多年,是不是刚才我哪一句话说得不好,惹了你生气。”直到现在,他还以为她是在生气,就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就好像时光会渐渐磨平她的一切棱角,将她变成他所希望成为的女子,温顺,听话,乖巧,平日里能见到的外男也只有他一人。   那样的雪客多好,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滚!”   “你离我远点,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   “你让我滚,是不是好继续去找那个该死的男人,我告诉你时葑,那男人已经死了,死的时候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不知是时葑的哪一句话,或是哪一个表情惹怒了男人,使得他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扑了上来,紧紧的掐着她的脖子不放,猩红的目光似要在她的脖子上咬下一口肉来才肯罢休!   “再说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他死了那么久还能被你惦记,我林喜见对你时葑又是哪里不好,那么久了,为什么你还是记恨我当年做过的事,你说话啊,时雪客,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对我好!对我好就只是给我一个半奴身份的妾当,对我好就只是终日将我囚禁在这院子里见不到外面的天地,你这是好,你这不过就是为了掩饰你自私自利的借口,你可真是虚伪到了恶心的地步啊,林喜见。”   双手紧扣着他掐着自己脖子手的时葑,毫不顾忌的回对上男人猩红的目光,咄咄逼人的气息不见半分退让。   “我时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你,并且在那悬崖之下救了你。”   “可你现在即便在后悔又如何,当初还不是救了我,何况之前可一直都是雪客在勾引我的,若不是雪客在勾引我,我又怎么会连自己的弟弟都杀了。”   梦里头的林拂衣的精神好像变得格外不稳定,就连从嘴里吐出的话都是那么的颠三倒四。   “这一切都是雪客的错,要是雪客能一直干净的等着我,我怎么会舍不得将那正妻之位送给雪客,可千不该万不该的是,雪客脏了,雪客没有将自己的清白的身子交给我,反倒是交给了其他的男人,所以你该死,可我又舍不得你。”   “我将我自己交给了其他人关你什么事,何况在我的眼里,即便是那楼里头的小倌都不知比你林大公子要来得高尚多少。”此时被掐得涨红一片的时葑仍在不断的出言讽刺他,激怒他。   “雪客怎么能这么说我,好像我不给雪客点教训,雪客就一直学不乖,你说这一次我要怎么对你才好。”男人阴测测的口吻配合上那黢黑瘆人的目光时,无端令时葑感受到了来自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雪客听话,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要一个只属于我们二人的,谁都剪不断的羁绊。”   “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就让你坐上这林夫人的位置好不好,到时候谁都抢不走你了,就连那个死去的男人也不会,孩子,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男人阴寒刺骨的话,就像是从地狱里头传出来的恶鬼咆哮,满是带着令人毛骨悚然之意,就连掐着她脖子的手上力度越来越重。   而她就像是一条濒临死亡边缘的鱼不断的想要挣扎着离开,可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无用功。   一阵夹带着花香的清风吹开了那扇本就未紧闭的户牖,也恰好惊醒了原先梦中人。 第147章 一百四十七、太平公主 “阿雪怎么了,……   “阿雪怎么了, 是不是做噩梦了。”   在枕边人惊呼出声的那一刻,莲香马上睁开眼,将还在发抖之人紧紧抱在怀中, 细言安慰。   “别怕别怕, 那就是一个梦, 醒过来就好了。”   此时还浑身发着颤的时葑并未推开他的怀抱, 反倒是任由他抱着她,好像只有这样, 她才能抓住那一丝真实感。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又不过是那弹指一瞬。   “可是梦里发生了什么,雪客可否和我说说。”见人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后, 莲香方才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   “没有。”脸颊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时葑紧抿了唇瓣, 显然一副不欲多言之貌,却并未选择推开他的怀抱。   就像是溺水之人, 紧紧抱着身边的最后一块浮木阻止下沉。   并且谁都未曾发现,那墙角边的半截香已然烧到了根部,随着那风一吹, 便散了个彻底。   而在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中, 时葑总能在梦中梦到林拂衣。   只是这梦不在像先前的那样诡异, 反倒是到处盛满了少女心和少年慕艾的画面。   五月的天,池塘中的荷花已经大簇大簇的盛开着, 就连那葡萄架旁的蔷薇花开得也一朵比一朵娇艳,似在无声的比较,谁才是园中最美的那一朵。   如今年满十三,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芙蕖底纹广袖长袍的时葑正坐在树枝上,艰难的看着书里那些晦涩难懂的生僻字,若是遇见了不懂的, 则会在上面用碳笔圈起来,好等到了明日便去寻夫子解惑。   肚子也在这时传来了一道不合时宜的老和尚敲钟声,声响更大得到了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正当她准备爬下树时,谁曾想脚下一个打滑,使得她直直往下掉落而去。   在她闭上眼,准备认命时。   可那抹摔得屁股四分五裂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反倒是她的鼻间先一步钻进了一股清幽的竹香,以及一个温暖的怀抱。   当她的视线上移,见到少年清隽如玉的脸,还有那眉间一点艳红朱砂时,不知为何,她的脸先一步刷的红了个底。   “太子殿下可有摔到哪里不。”少年清润如玉的嗓音也在她耳畔边响起,似那三月春风拂过大地一样来得轻柔。   “我…我…我没事…谢…谢谢………”梦里头的时葑红着一张脸结巴着,一双眼儿更是羞涩得不知道要往哪儿看才好。   还有这人长得可真是好看,她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既是殿下无事便好。”林拂衣见她无事后,方才将人放下,见她仍看着自己不放时,还回以一个略带青涩的笑意。   “咕…咕……”偏生在这个时候,她的肚子再一次传来了老和尚敲钟声,简直令她尴尬得恨不得马上寻条地缝钻进去才好。   拿着书籍的手无措得不知要怎么才好,亦连手中书本都差点儿要被她给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   “殿下可是饿了,正好在下这里有几块糕点,不若殿下先拿来吃了垫垫胃。”少年说话间,还变戏法的从怀中掏出了几块用绣帕包着的桂花糕。   琥珀色的桂花糕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那淡淡的香味,更是一缕一缕的往她鼻子里头钻。   “殿下同臣无需客气。”   “谢谢你,那个你叫什么?”本就饿到了极点的时葑自然没有拒绝,何况她是真的太饿了。   “在下姓林,名拂衣,字喜见。”   “原来是林首铺家的,怪不得我就说之前没有见过。”现还是一个傻白甜的时葑呐呐出声,嘴里还不时嚼着那小小一块的桂花糕。   “殿下久居青云山多年,加上现才不过回宫几日余,自是没有见过在下。”林拂衣见她吃完了仍是盯着他手中的帕子不放,继而出声道。   “殿下可是觉得在下刚才拿来的桂花糕好吃。”   “好吃。”时葑担心他不相信,还重重的点了好几下头,就跟在回味刚才的味道一样。   “若是殿下喜欢,明日在下在给殿下带来可好。”   “好,不过你可要记得不能忘了。”   “自然不会。”   而接下来的几个梦境中,所呈现出来的完全和她经历过的不一样。   她没有被当场嗤笑是‘怜儿’,更没有发生接下来的事,而无论如何,她的身边总会陪伴着一个叫林喜见的少年。   那原先给她摘莲子送荷花的上官蕴也成了林喜见,就连自己每一次被母后责骂了,陪在她身边的也是那人。   他更会偷偷地给自己藏好吃的糕点,并且在得知她冬日体寒时,都会同样给她多准备一件外衫或是一个暖手的汤婆子。   那梦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差点儿令她以为,那便是真的。   连带着现实中,他对她所做过的那些恶也在逐渐被掩饰,就像是有人拿着一块强有力的橡皮擦擦着她固有的记忆,并强行给她灌输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这连日来那么多次荒唐梦境,即便她是个傻的人也能猜出几分。   有人故意用梦境扰乱她先前的记忆,并让她误认为,这梦境中的才是真实的。   而那梦里,自始至终出现的只有林拂衣一人,那么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想要试图扰乱她的记忆。   连带着,她接下来的几个晚上都未曾入睡,自然也没有在进那梦境之中,反倒是她眼下的那一抹黑眼圈变得越发厚重了起来。   “阿雪可是因着噩梦所致,这才睡不着的,要不我去给你煎两副安神药来喝可好。”莲香见她眼下挂着的那一抹黑眼圈时,不说心疼是不可能的。   “不了,反倒是你今日可说好了要带我去泛舟游湖的,可不能食言。”在他起身时,时葑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对他摇头示意不需要。   “自然,不过阿雪今日怎的换上了男子服饰,明明你穿女装的时候更好看的。”   莲香见她重新换上了男子服饰,虽说脸还是一样的脸,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哪里变扭。   当他视线下移,扫到那平坦的胸口时,大概想到了问题出在哪里。毕竟吃了那么长时间的包子,忽地将那包子给换成烧饼,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若是我着了女装,你就没有一点儿危机吗。”时葑有些好笑的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只觉得手感颇好。   “也是。”莲香也不制止她这小孩子气的动作,反倒是趁她不注意,来了个偷香窃玉。   而今日,正是那楚国的太平公主来江南度假的第一天,而她等的也就是那么一刻。   画舫中,半趴着栏杆处眺望着不远处的时葑不时轻咬下唇,显然是在忍耐着极为难忍之事,亦连那张白瓷小脸都在不知不觉中染上点点娇艳的海天霞红。   远处的一个木墩上停了一只丝光椋鸟,正歪着小脑袋朝那窗栏边看来。   “外头的鸟哪里有奴的好看。”   “你的看腻了,自然得要看看外面的鸟。”许是因着天气炎热之故,连带着她的鬓角边都沾上了点点薄汗。   “瞧着灰不溜秋的能有什么好看,还有那么小的一只,看起来都不够塞牙缝。”身后的莲香有些吃味的张嘴咬上了她的耳垂,更带有几分泄恨的味道。   “小一点好,要是大了,指不定等它一飞起来,不知会搅浑多少河水。”   “还有说好的今日来泛舟游湖的,可别就只是光让我站在窗边看这一小方天地,即便这里的风景再好,看多了也会有些腻的。”   时葑有些好笑的推了推男人的过近距离,同时她觉得她的脚有些酸了。   也不知是在这窗边站了太久,还是这日头太晒的缘故,她总觉得刚才喝下的那几碗杏仁羊奶快要涨破她的肚皮了。   “阿雪在等等,说不定等下会有好戏开场。”   “何来的好戏。”时葑眉梢微扬,显然带着几分兴趣。   “阿雪到时便知,反倒是阿雪的肚子现在摸起来,倒还真是像那怀胎三月的模样。”   眉眼带笑中的莲香在说着话间,便伸手抚摸上了她那微微凸起的小肚子,甚至已经在幻想,这里面是不是马上就要孕育出一个独属于他们的羁绊了。   “奴可是很期待能生出一个和阿雪一模一样的女儿出来。”   “若是有选择,我倒是更希望像你。”   在他们说话间,对面不知何时驶来一艘巨大的画舫,正朝着他们这艘小画舫前进。   突然间,那画舫中有一人跳下了湖,更飞溅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有一男子英雄救美的跳下去,将那投湖的女子救了起来。   两件事发生时,不过就是在眨眼之间,同时也令栏杆边的二人看出了那跳水之人的长相为谁。   正是许久未见的刘嘉平,而那名女子在她的脑海中却是无甚映像。   “阿雪可对这场戏满意吗。”莲香似在埋怨她的不专心,就连那暧昧的语气里头都带上了几分不满。   “何来的满意,不过我更好奇,那推人下水的男人是谁。”   “阿雪那么聪慧的,想来早就应该猜到了才是。”   “我这不是正等着你来给我解惑吗。”   许是实在被磨得难受,时葑继而将身后的男人推开,可还未等她走远几步时,便双腿一软的马上就要跌落在地,幸被身后人所扶。   “阿雪若是不喜欢在这窗边,在这椅子上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何况今日这画舫里头就只有你我二人,阿雪还在顾虑着什么。”   在那粉白珠帘外,一小童将那青东瓷小蓍草瓶中原先被人拿出来的荷花,在瓶子里头换了新水后,方才重新斜插了进去,许是因这枝根过于粗|大,还在外面磨了好一会儿。   好在之前边缘上还沾了点水,倒是较比之前要容易进去几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荷花插得过密了,导致这枝仍整整齐齐的竖了起来,不见半分美感,有的只是那傻愣之态,小童看了一眼,瘪了瘪嘴,继而重新将那荷花枝拿出,然后再放进去。   也不知道是怎的回事,这一次一放进去,那里头的水却是溢了出来,导致这黄梨木雕花小几上都洒了一片狼藉之色,而那荷花还稳稳当当的放在瓶子里头,你说气不气人。   而之前的那艘画舫上的主人见着同样停在不远处的画舫上时,不由眉头微拧。   “公主,刚才掉落的张小姐现在已经醒来,太医说是惊吓过度,休息一下就好。”身着桃红襦裙的小丫鬟一五一十的重复着刚才太医说的话。   “嗯,若是那张小姐还有什么大碍,记得让太医给她多开两帖药。”正立在窗边的貌美女子望着眼前的烟波浩荡,整个人宛如失了神一般。   “诺。”   而此刻,在这画舫的另一边。   “大人,刘大人说是要见您。”身着藏蓝色袍子的小太监在门外拉长着嗓音道。   “不见。”毕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值得令他浪费时间。   正立在窗边的男人双手负后,显然不耐到了极点,眉头更在紧蹙着。   在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心,甚至是往那不受控制的之地飞去。   今日的荷花开得似乎比往日娇艳,清风徐来绿萝成湖。   等人终于完事后,时葑整张脸早已红了个彻底,亦连脚都是软的。   好在二人的身上除了下袍处略有几分皱褶外,其他的完全令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时葑有些厌恶的不断冲洗着自己的手,还用香胰子打了好几遍才放过,就跟先前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来得恶心。   “阿雪今日倒是格外配合,也不知是否是有什么想要奴做的。”   脸上挂着餍足之色的莲香将切好的一块梨子放在她的嘴边,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中哪儿还有刚才的沉溺之色,有的只是一片清明。   只因他可不傻,她每一次那么听话的时候,总是有求他之时。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她想要做什么时偷偷瞒着自己去做或是去寻其他人,毕竟后两者若是被他知道了,他可是会很生气的。   “阿雪不说话,不若让奴来猜猜可好。”   “我想要知道那画舫上的主人到底是谁。”时葑在他猜测出口时,连忙先一步出声,掩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则无意识的将指甲深陷进掌心软|肉之中。   “来的自是楚国的太平公主,阿雪今日不就是为了那公主前来的吗。”   “你到底知道什么。”双目泛寒的时葑后退几步,浑身上下更带着浓浓的抗拒之色。   “奴说了,奴是阿雪肚子里头的蛔虫,只要是阿雪想的,奴都能猜到。”莲香不理会她的抗拒,脚步更往前一步,眼眸含笑说。   “反倒是阿雪难不成真的打算成为一个女人的驸马不曾,即便那太平公主傻得真的对你一见倾心,那么到时候洞房花烛夜那时,你又得如何收场,还有奴可不是那等随随便便的人,奴今生睡一个阿雪已经足矣,何来的再多精力去睡其他不相干的女人。”   “你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可你随便起来不是人。”   “阿雪倒是了解奴。”   二人的谈话终止于此。   等到傍晚时分,新换了一身水色竹缠兰长衫,头戴儒巾的时葑抱着一束新折的桃花枝往那茶楼说书处而行。   因着青年其色骄若冬梅,艳胜春花,即便只是着了一件在普通不过的长衫,仍是惹得不少过路人停留而望,其中不单单是女子,亦连一些男子见了后,皆是羞红了脸。   只因他们长那么大,还真从未见过长相如此优越,甚至比女子还要貌美的男人。   “施公子你来了,你订好的二楼雅间已经给你留好了。”   正在百茶斋前招呼着过往来客的小二一见人来,忙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殷勤的请人入内。   “小的给公子留了往日常来的那间兰阁,今日还从河里新打捞回来了一批桃花鱼,公子等下可要尝尝鲜。”   “好。”   “咦,今日另一位公子没有随施公子一起来吗?”小二说话间,还往她后面看了好几眼。   只因他们二人,那可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今日倒是头一次见到施公子独自一人外出,也实在是罕见。   “他今日有些事要忙,许是要晚些才会过来。”   时葑低头说话间,还伸出白嫩的手指轻戳了戳那未开的花苞,唇角上扬的那抹诡异笑意很快掩下。   等她走到兰阁时,却并未急着推门入内,反倒是听到了楼道处传来走动之声时,方才不慌不忙的伸手推门。   而原先抱着的那一捧桃花枝,倏然坠落在地,不知又有多少花瓣离了花蕊而散。   正当时葑弯身捡花时,鼻尖忽地传来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还有面前出现了一只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   “公子怎么那么不小心。”   楚琳看着这人毛毛躁躁的,连忙一起帮忙捡起了那些散落的桃花,还有她刚才从楼梯口上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人给她一种熟悉感。   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看错了的,可谁知,越近,她越觉得此人眼熟,就跟在哪里看见过的一样。   “多谢姑娘。”   时葑原先想要拾花枝的手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了另一人的手,在她离开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那少女的手背上状若无意的轻划了一下。   那动作很轻很柔,就像是一根羽毛漂浮于湖面上,连一点点涟漪都未曾泛起。   “不过就是举手之劳,有什么好谢的,反倒是公子下次要小心一点才行。”楚琳竭力压抑心里的那抹怪异感,继续帮她拾花枝。   “会的。”在时葑接过少女手中的最后一枝桃花时。   近在咫尺的楚琳在抬头间看清了她的脸后,不受控制的微微拔高了几分音量。   “施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施大人怎么也出现在了江南,还有我记得施大人应当………”   情急之下,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楚琳,连忙张嘴解释补救,可谁知她越解释,反倒像是越抹越黑。   “在下被贬出皇城后,已经不在是施大人了,若是公主不介意,唤在下一声雪客便好。”   时葑卷翘的羽睫半垂,更显得整个人落寞到了极点,甚至是很大程度的激发了女人的女性心理。   “啊…对…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还有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没有过大脑的,还希望施…雪…雪客不要介意才好。”差一点儿,楚琳马上就要咬到了她的舌尖,还有瞧她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混账话啊!   “并未。”时葑唇瓣轻扯露出一抹在苦笑,微微下垂的眼帘中,似在掩藏着无尽悲伤。   “在下和公主有缘,正好借着桃花借花献佛,还希望公主不要嫌弃这桃花寒酸才好。”   “可我不能要,还有你这花肯定是要去送人的,我怎么好意思要。”楚琳看着这张离她格外之近的脸时,一张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她之前在宫里头远远见过这施大人一面的时候,便已经觉得惊为天人,更何况还是像现在那么近距离接触。   还有,她身上的味道是带着点点苦涩的梅花香,那么意思是不是说,施大人也定然是极为喜欢梅花的。   而且她现在还送了她桃花,桃花素有象征爱情,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美誉,那么施大人是不是对她………   不对不对,施大人肯定是不知道桃花的寓意才会送的,毕竟她长得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此时的少女竟是有些无法直视面前的桃花。   “还有我要进去了,要不等下我进去晚了,他们说不定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楚琳将手里的花一股脑的重新还了回去后,便马上推开了隔壁包厢的门走进去。   等人进去后,时葑方才入内,顺手便将手中的那捧桃花枝随意扔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好来个眼不见心为净。   半靠在美人椅上,一根手指成曲轻扣在椅背上,发出再有节奏不过的声响。   她还在想,用什么办法能很快的接触到那位单纯的小公主,并让她飞快的对她死心塌地,重新带她回楚国。   只因她这人就是有一个不好的坏毛病,习惯了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何况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看看那些人丑恶的嘴脸,以及躲藏在暗中之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正当她脸上狰狞的表情逐渐扭曲时,那扇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叽呀’一声被推开,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 第148章 一百四十八、无事不登三宝殿 “奴还以……   “奴还以为阿雪将奴给药倒后要去寻谁呢, 原来不过就是嘴馋了。”   “何来的药倒二字,若是你不愿配合,我又岂有这个机会, 今日这茶肆中的鱼倒是不错。”   时葑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来人, 便再次将眼阖上, 卷翘的睫毛于眼帘处投下一小片阴影面积。   “这菜都还未上, 阿雪怎就猜出这里头的鱼不错,难不成就不担心有人滥竽充数。”莲香来时, 见着街上有人卖那滚白糖糯米丸子时, 不忘买了几块给她。   “反倒是隔壁包厢里头的美人模样生得倒是不错,要不怎的惹了阿雪折花相送, 毕竟之前的奴可是想要了好久, 都不见得阿雪折花相赠。”   男人的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浓浓醋味,显然刚才在进来初, 就不知猛灌了几大口。   “若是你喜欢,日后我也给你折可好。”时葑睁开眼,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口中抽出一桃花枝别于他髻发间。   “你看我现在不也送你了吗, 你又何必总是小心眼的纠结着那点儿不放, 再说人家是女子对你又没有什么危险。”   “虽说没有危险, 可奴就是看不惯阿雪将东西赠予其他人,即便那人是女子也不行。”毕竟她的东西只能是属于他一人的, 无论是人还是心。   莲香伸手抚摸上那发间桃花枝,狭长的狐狸眼中泛起一抹柔情似水,连带着原先双眉间凝聚的阴戾森寒之气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而另一边,楚琳进了包厢后,其中一个眼尖的贵女指着她髻发上惊呼道:“公主的头上何时簪了一枝碧桃,看着可真是别致。”   听人出声后, 楚琳方才后知后觉的伸手抚摸上发间,只见上面果然斜插了一枝桃花,无需她想,她都知道是谁送的。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白净的耳根子上,瞬间冒起了一点点小红尖尖,似比那枝炙炙碧桃还有来得诱人。   而在这茶肆旁的另一间酒坊二楼中,身着青衫白玉簪的男子正目带不虞的扫向某一处许久,手中则握着另一枝桃花。   “大人可是在等什么。”一旁抱剑的黑衣人见着主子静立窗边许久,不安道。   “不过是瞧着江南多烟雨,雾色朦胧一扁舟。”   “可是现在外头没有下雨啊?”黑衣人在抬头望了眼不远处,再三确定没有下雨,而且今天的太阳还颇大的,哪里有半点儿要下雨的意思。   男人闻言并未回话,反倒是继续望着某一处,一双眉头紧蹙着,似在极不耐烦着什么。   等晚上,提着一个食盒准备回去时的时葑见着一个正在收拾着风筝的小摊,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不知这只蝴蝶风筝怎么买?”   “不过是十五文铜钱一只,公子若是想要的话,俺还可以多便宜一点。”正在收拾着小摊的老板见是一个貌美的公子前来询问后,一张晒得有些黝黑的脸却是突然泛起了一抹红。   “不了,你这风筝我买了。”   当时葑拿着风筝在手上的那一刻,亦连心脏口处都泛着丝丝缕缕的甜意,就像是那久违的少女心重归于胸腔。   而她也并不急着回去,反倒是在这青石街道上随意的逛了起来,若是见着了有趣的小玩意,总忍不住多看几眼,若是真的有喜欢的,则会毫不犹豫的下手。   现如今天边余晖还未完全散尽,橘黄玫红洒满大地,似给之镀上一层浅色的朦胧金边。   正当时葑走到一个卖捏泥人的小摊边,伸手去拿其中一个红色襦裙的泥娃娃时,也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   “施…施公子好巧,又见到你了。”   “倒是好巧。”   潇潇竹林,胧胧光辉中,那清风一扬,便落了满地簌簌竹香,竹枝竹叶竹竿相互碰撞则发出了婆娑之音。   “你说,她的计划能成功吗。”正在窗边同人对弈中的莲香抬手端起放在一旁的白瓷墨画茶盏小抿半口,人却是在无心那棋局上半分。   正在同人对弈中的白竹,斟酌了一下,方才出声。   “事在人为,何况夫人可非是那等甘心困在池中的游鱼。”   “虽说事在人为,可有些人就总是学不乖,总喜欢要撞个头破血流后,方才懂得些道理,偏生懂的还是些歪理。”   “有时候我就在想,若是当初的那剂药下得再狠一点,或是量再多一点,哪儿还有现如今的糟心事。”揉了揉眉心的莲香似回想起了一些当年的往事,连人都有了几分追忆之色。   “可是属下知道,大人舍不得。”   当初没有舍得将人弄死,更何况现在,若是舍得,往日里头不知有多少机会,哪儿还会等到现在。   “哪里有什么舍与不舍,若是舍得能换来她听话一些,又何来的不舍。”此刻莲香就跟听到了这世间极为好笑之话,可这笑意到了最后,却是泛起了浓重的苦涩之情,只因他说的是事实。   他是舍不得,别说舍不得,就连她掉了一根头发丝他都会自责到了极点,更别说其他。   如今这卖泥人的小摊处,时葑竭力压下唇角的那抹笑意,并收回了手往旁边站去,见着她身后无一人跟随时,眉头有些不赞同的紧蹙道。   “公主怎的一人出来了,就不担心会遇到一些心怀不轨之辈吗。”   “他们跟在后面呢,再说了我怎么可能真的敢一个人出来,反倒是我和施公子倒是有缘,想不到这一天之间就见到了两次。”   楚琳看着被让在了手中的红衣泥人后,还真是无论怎么看怎么好看,心下虽有不舍,可仍是伸手递了过去。   “施公子要是也喜欢这个泥人的话,那我就让给你好了,何况这也是施公子最先看到的,不是一直有句话说得好吗,叫君子不夺人所爱,虽说我是女子,可这意思大抵也是相差无几的。”   时葑见着这递到她面前的泥人时,心中则在开始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既是公主盛情难却,在下岂有拒绝之理。”时葑生怕她会反悔,不由马上伸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泥人。   原先只是想意思意思的楚琳,没有想到她真的会要,连带着脸上的笑意都有了一瞬的凝固,毕竟这和她映像中猜出的实在有些出入。   “作为回礼,在下将手中的这只蝴蝶风筝赠予公主可好。”   “可是………”脸上带着一抹诧异之色的楚琳,看着这个被强塞|进她怀里的风筝时,还真是无论怎么看怎么觉得变扭。   第一次的桃花枝还能说是巧合,可这第二次的风筝又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这人对她有意思吗?可是这个念头才刚浮现在她脑海中不过一瞬,便飞快的被她给摇头否认,只因她不相信。   “在下已经出来好一段时间了,加上家中还有人等着在下,在下只得先行离去,反倒是公主日后出来时,身边多多少少还是跟着几个丫鬟为好,免得遇到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可如何是好。”   时葑在对方准备出声拒绝时,先一步寻了理由离去,好继续为接下来的偶遇制造机会。   只是她并未走远,反倒是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商贩处,借以掩饰。   同时她看见,在她走后,跟在那位小公主后面的几位丫鬟也马上围了过来。   只见那些丫鬟下盘沉稳有力,一看就是那等练家子,甚至暗中还有着好几个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暗卫跟随左右。   怪不得敢一人独自外出,原来是那有恃无恐。   等她准备转身回去时,正好无意中撞到了另一人,连带着握在手上的红衣泥人也骨碌碌的滚进了密集的人群中,在转眼间便没了影子。   “公子可有不小心伤到哪里。”无意撞到人的白衫蓝底条纹的公子见人要摔倒后,连忙伸手将人给扶住。   “无事。”被扶虚了一把的时葑厌恶的将人推开,遂大跨步离开。   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那男子的脸上贴着一张在简陋不过的人|皮面具,就连那作色都粗糙得连脖子和脸都形成了两种不同的颜色。   至于那红衣泥人,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玩意,有何值得上心的。   等她回到府中时,鼻间率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那味极淡,淡得只要风一吹便散了个彻底,若是她不注意倒还真发现不了。   过了一处竹林,在经过一方白玉凉亭与那满池碧玉荷花一色栽的池塘中,方才回到了居住的主屋。   正当她想要推门入内时,冷不防门先一步从里头打开。   “阿雪回来了,今夜我们吃腊肠,火腿炖肘子和荷叶鸡还有松鼠鲫鱼可好,饭后甜点便食那菱粉糕和杏仁豆腐与鸡油卷。”   “你不是都已经吩咐人在做了吗,怎的还多此一举来询问我。”眉头微蹙的时葑脚步后退的阻止了他的触碰,一张脸上更是带着几分不耐。   “可奴还是得要提前同阿雪说下为好,免得你到时乱猜可如何是好。”话到一半,莲香忽地凑近几分。   “好比阿雪明明自己都是女子,为何还要强追另一个女子,你这样不认为对对方很残忍吗。”   “何来的残忍,何况这身为公主,总归是有嫁人的那一日。”   “可他们嫁的皆为男子,少说有女子娶女子的,阿雪就不担心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可如何是好,欺君之罪可是要身首异处的。”   “你想说什么。”闻言,时葑戒备的后退几步。   “不如何,奴只是想说阿雪追人的手段也实在是拙劣了些,你说今日的两次相遇下来,那小公主即便在傻,也能看得出少许端倪来,何况现在的施大人可不在是名满大都的探花郎,而是被驱赶出京的施公子。”   莲香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置于指尖缠绕,笑得暧昧至极,就像是一只道行高深的老狐狸。   “难不成你有什么办法。”   “奴自然是有的,可这法子还得要看阿雪愿不愿用了。”   “哦,就是不知是何等的阴险法子。”时葑眉梢微挑,显然极有兴趣。   “自然是将那生米煮成熟饭,届时的她无论想不想嫁,都得要嫁的。”莲香话至一半,或的笑出了声。   “不过奴倒是忘了,此法可不适用于阿雪,不过若是换成了其他男子,却又有了那么几分折辱公主的味道。”   此时男人的话就像是当年引诱着亚当和夏娃的撒旦之言,即便明知这一步一旦踏出,换来的便是那万劫不复之地,却又是那么的诱惑人。   连她那颗本就不曾坚定过的心,更是动摇到了极点。   今夜有星无月,璀璨的星空之上,不时划过几道明亮之星,檐下新移来的几株娇艳牡丹现虽未到花期,可也结了几个细小的花苞骨。   守在门外的几个丫鬟见着屋里头静悄悄的,不由说起了悄悄话。   “你说公主今天回来后就一直将自己给关在房间里,是不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啊?”   “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吧。”另一个容长脸的丫鬟摇头不解,一双秀眉微拧着,似在回想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可是就好像是发生了陈家小姐落水一事,其他的都和往日无二啊?   “能有什么好事,自然是公主那颗红鸳星动了。”其中一个瓜子脸的娇俏丫鬟双手抱胸,不由跟插了话头进去。   “不过姐姐说的倒也有可能,毕竟前面公主进来的时候,发间不是还别了一枝桃花吗。”粉衣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随拿着帕子捂嘴轻笑。   而此时的屋内人并未理会外面的声响,反倒是盯着那梳妆台上的风筝和那桃花枝若有所思,脸上更是不时浮现起一抹诡异的笑。   连带着那风筝和桃花枝都被妥善的放在了一个雕花紫檀木盒中,俨然被当成极为重要之物。   等第二日,她继续同友人外出泛舟游湖时,这一次却不再见那抹红衣。   刚开始她以为等下就会见到的,可是第三天,第四天,乃至第五天都未再见到那人时,不由令她打消了之前她刻意接近她是别有目标的念头。   她性子虽天真了一些,可人不傻,何况能生活在皇城中的人,又岂会真的傻,可是更多的,她的心里莫名的泛起了一抹烦躁之意。   不远处的二楼茶肆中,正同人对弈中的时葑拈起一白子入局。   黑白棋局上两军对弈,其中白子以守为攻,黑子以攻为守,二者谁也不肯让过谁,就那么相互的僵着。   “阿雪最近倒是能耐得住性子,你就不担心这人会跟其他人跑了吗。”莲香落下一子,使得原先胶着不动的棋局在此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局面。   “有时候这追人还是需得要死皮赖脸些,要不然难保那人不会过两日便将你给抛之脑后,转身投进他人怀抱。”   话虽是无意中说的,可听在有些人耳边,却是无论怎么听,都是话里有话。   “我若是耐不住性子,说不定那人就得要生疑了,何况这不正是你教给我的欲擒故纵吗。”   “若按这个理来说,难不成阿雪现在也是在对奴欲擒故纵,要不然怎的在奴的心里,总是觉得阿雪对奴忽近忽远的。”莲香见着这棋局即便下到天黑,也不一定能分出胜负时,连带着人也失了先前的好兴致。   “有时候我就在想,明明阿雪现在离得我很近,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你在我的身边,就像是一团空气,看不着摸不着,却总能令我感觉到它的存在。”   话间,他的目光则不时扫过她那略显平坦的小腹,棕色的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暗光,摩挲着两指间的那颗黑子反倒是加重了几分。   “现在我人不正是在你面前吗,你又何来的不安,反倒是你的心里应该自始至终都不信我才对。”   “岂会,奴怎么可能不信阿雪,反倒应该说是阿雪不信任奴才对,若是阿雪心中多多少少有奴一半的位置,奴何须还得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更甚是整日惶惶不安的担心你会弃我而去。”   男人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置于掌心中把玩,就跟得了一样最为好玩不过的玩具。   “该你落子了。”时葑眼眸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便马上的收回了手。   “阿雪可真是无趣,明明现在有着比下棋更有意思的事情。”   “到你落子了。”无视男人含情脉脉的目光,时葑再一次出声催促。   “好,不过今夜我们吃糖醋排骨和板栗炖鸡汤可好。”   “吃什么不都是你早就决定好了的,何必还来多此一举。”   “话虽如此,可奴有时候也想要从阿雪嘴里多听听意见,或是准备些阿雪想吃之物。”   此时雕花户牖外,正扑棱棱的飞来一只正瞪大了那双圆溜溜的绿豆小眼的麻雀,满是好奇的往这屋里头看去。   等临近橘染黄昏尾的傍晚时分,已然新换了一身鹅卵青直襟长袍,头戴白玉冠的时葑正抱着一捧紫玉兰花,等她经过一处卖白糖沾糯米团子的小摊时,却是停下了脚步。   “客官可是要来一份。”   “嗯,记得给我多沾点糖。”莲香一直知道她喜欢甜食,却不知她是因何而喜欢的。   “不知客官是打算要红豆馅的还是花生馅的。”店家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女子,见她时却是微怔了下,便马上低下头前去忙活。   “我一样要一半,记得多洒点白糖。”莫名的,时葑再一次让对方多滚了几下白糖。   “好勒,还请客官稍等。”   等时葑接过小摊老板递过来的白糖糯米团子后,连带着脸上也泛起了几分笑意。   “公子可是喜欢吃这白糖糯米团子。”正当她往嘴里塞了一个时,边上有个人突然出了声。   嘴边还沾了几颗细碎白糖的时葑闻声抬头,却不曾想会见到故人,眉头微拧,似带着几分愕然。   “不过几月未见,难不成公子连在下都认不出来了吗。”此时的柳笛看起来较比先前还要清减几分,就连下颌处都冒起了不少细小胡渣。   “这东西即便在好吃,可公子莫要连这嘴都给忘擦了。”男人见她这副小馋猫的样,下意识的伸手为她拭去嘴边白糖。   “你怎的来了这里?”   “在下若是不来,说不定日后再也难以见到公子了,反倒是江南不但风景秀丽,就连这等吃食都是格外别致,连带着公子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上不少。”   “公子现在都还未回我的话,这白糖糯米团子的味道如何。”   见人不曾回话,柳笛直接张嘴咬上了她手上那根竹签上的糯米团子,继而嚼了好几下,方才咽进肚子里头。   “果然味道不错,怪不得公子喜欢吃。”   “是吗,反倒是你都还未说,你为何会来了江南,我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   何况还是在那么一个无人得知的节骨眼上,也不知这人的背后站着的又是何人,想要做的又是什么。   “自然想公子了,公子不知道你这一去,就连在下的这颗心都给勾走了,在下想公子得紧,自然就得是要闻着味寻人而来了。”柳笛自然深知此人不信,可他仍是要说。   信不信是她的事,只因他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便已经代表了对方不会信他的种子。   “呵。”时葑轻扯唇角,冷讽不已。   而那不远处的茶肆二楼间,其中有几个当初见过时葑的姑娘正趴在窗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你们看,那边那个穿红衣服的是不是施大人。”身着翠纱露水百合裙的少女伸出那根青葱玉指,往那人群中一点,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更是染上了点点娇俏之红。   其他几个小姐闻言,皆是围了过来,往那人群中的一抹红看去。   “不过现在人家已经不能叫施大人,应当尊称一句施公子才对。”另一个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的少女有些阴阳怪气的紧随出声。   “即便现在不是施大人又如何,反倒这施公子长得可真是好看,当初她和林大人一起簪花游街的时候,我就光只顾着看她了,就连我原先喜欢的那位榜眼我现在都快要忘记了长什么样子,你们说这个世间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好看的男子。”   其中一个少女想到那日的状元游街时,连忙用那绣了牡丹纹的雪帕捂住了那张樱桃小嘴轻笑出声。   “施公子长得虽好,可我还是更喜欢林大人,毕竟施大人长得那么好看的,我光往旁边一站不就成了那等陪衬的绿叶了吗,换我,我可不干。”翠纱露水百合裙的艳丽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笑了出了声来。   “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站在林大人边上,就不是那抹绿叶了吗。”   楚琳看着那站在楼下,正同人说着话的时葑,不知为何,脑海中先一步回想起了一些有关于她的传闻。   说是那位施探花郎只好蓝颜不好红颜,就连这人还在府里头养了好几个貌美怜人,不过却没有任何一人见过,连带着这些事也不过就是成了那等捕风捉影之事。   可是当她看见他们二人离得极近之时,她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画面。   就连脑海中都开始不断的闪现出一幅又一幅陌生到了极点的画面,画中人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其中她映象最为深刻是那穿着一袭红衣之人,正眼眸含笑的朝她伸出手,可当她想要将手搭在她手上时,那人却在下一秒已然化为一片虚影。   另一边的时葑在解决掉那黏皮虫后,正打算往回走时,却在不经意间撞到了另一个貌美女人。   只是谁曾想那么的凑巧,这人也是一个当初的老熟人,一个恨不得她欲死之后快的故人。   “我无事,何况刚才这位公子也是不小心。”弥瑟看着这张同当年那夫人有着几分相似的脸时,一度认为这人便是那人,可当她看见她微微凸起的喉结时,方才确定她不过是认错了人,毕竟那人可是早就死了。   不过有时候她还真是羡慕那个死人,即便死了,都能抓住主人的心那么久,想来也不是没有半分手段的。   “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啊,要是不小心撞到了我家夫人怎么办,我看你是活久了不耐烦了是不是。”有时候,这当主子的还未出声,反倒是身旁养的狗一条胜过一条的朝人叫唤着。   “我无事,再说人家公子不是还没有撞到吗。”她嘴上说着无事,可跟在她身边久了的那些丫鬟又岂能不明白她说的是反话。   原本弥瑟被林拂衣送给安穆辉当小妾后,因着这性子乖顺可人,加上这长相又颇具异域风情,可是很受人宠爱了一段时间。   更何况她现在还怀了孕,更是被如珠如宝的对待着,就连那性子在别人面前也是变得骄纵异常,生怕其他人不知道她受宠一样。   好比有些事,往往不需要她这个当主人的出声,身边的狗都先为主争先恐后的出头。   “夫人你就是太善良了,好在现在没有撞到夫人,要是等下不小心撞到了夫人和夫人肚子里面的小少爷可怎么办,到时候我看这个穷酸的书生怕是连自己的命赔了都不够。”其中一走狗率先开骂,那嘴里辱骂的污言秽语,更相当于那菜市场中嘴里胡乱喷粪之人。   “我看这人长得就是贼眉鼠眼的样,说不定她就是存心的,要不然就是其他几个看不惯夫人受宠的贱蹄子使出的下作手段,目的就是为了冲撞到夫人,害得夫人受到惊吓,还有像这种人,就应该要扭送到官府里头关她个七八日在打十几个板子才会吸取教训。”   长脸的丫鬟越骂越有理,特别还是在周边其他几个丫鬟的维护下,更认为她说的没错。   “要说走路不长眼之人,应当是这胡乱叫的狗才对,也不知是谁家的疯狗不好好的栓在院里头,竟让她给跑了出来。”本就不是良善之人的时葑,又岂容许其他人在阎王爷头上动土,也不嫌活久了。   “你骂谁疯狗啊。”   “谁喜好对号入座便骂的是谁。”   “你这穷酸书生撞到了人不道歉就算了,居然还敢口出污言秽语,你可知道我们家夫人是谁。”见人要走,满脸怒容的红梅连忙张开手臂将人给拦住了。   “我看你就是心虚了想跑,要不然怎么一听到官府两字就吓得屁滚尿流的想跑,真是白瞎了那么一张脸。”   “我说了让你滚开。”本就心生不耐的时葑见着这敢胆大拦住她之人,漆黑的瞳孔中迅速闪过一抹杀意,抱着那紫玉兰花的一只手则在不受控制的发着颤。   就像是原先一直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那只野兽,终是快要控制不住的从那牢笼中钻出,朝着这竟敢胆大挑衅她的猎物张嘴咬去,并将其给彻底撕成碎片。   “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谁知道居然会是这等连墙都糊不上的狗屎,也对,毕竟一个男人怎么会长得像像个女人似的,说不定啊,就是一个在楼里撅着………”   可怜那性子一向泼辣的丫鬟话还未骂完,便先一步被人给活生生的扭断了脖子,一张死不瞑目的脸上还挂着无言的恐惧。   “本公子都说了让你闭嘴,怎的就是不听人话呢。”嫌脏了手的时葑伸出纯白帕子,一根一根的擦拭着那不见半分血污的手,脸上淡漠的表情,就像是刚才掐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一样。   “反倒这位夫人下次出门之前可记得要看好你家的狗,莫要再胡乱咬人了。”她在离开时,不忘将那脏了的白帕子扔了过去。   那抹纯白被风轻悠悠的吹啊吹,正好盖到了那张死不瞑目的丫鬟脸上。   周围的其他人早已被这变故给吓得不知所措,更别提先前还出言挑衅她的人,只觉得一股寒气直从脚底窜往天灵盖。   “夫…夫人………”一个先前也骂了几句的小丫鬟看着躺在地上的红梅后,更吓得一双腿瞬间软得跌倒在地。   “杀人了!这里有人杀人了!”   “疯子,那人就是一个疯子。”   不知为何,弥瑟回想起刚才那人离开时,冷冰冰瞥过来的那一眼,就跟被那来自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给盯上的错觉。   不,说不定那人比恶鬼还要来得恐怕,毕竟一个正常人,又有谁敢当众杀人,并且面色如常的离去。   这里发生的事,很快惊动了官府中人,可这死了一个人的事,却是被那么轻轻地放下。   好比一块巨石投入湖中,不但没有半分声响,就连那等涟漪都不见泛起半分。   今日惊吓过度回去后的弥瑟肚子里不断传来了阵阵疼意,似有小产的症状。   在屋里伺候的丫鬟跑去请大夫和二少爷过来的时候,那扇本就未曾紧闭的黄梨木雕花门,被人那么轻轻地一推便开了。   “阿姐,你怎么也来了江南。”   高燕看着现如今肚子高高凸起的弥瑟时,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震惊之色,人更是自来熟的坐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张太师椅上。   “瞧弟弟说的这话,我若是不在这里,那我应当出现在哪里。”弥瑟看着这不请自来之人时,心下冷笑连连,却也聪明的知道,现在还不是和这吃里扒外之人撕破脸的时候。   毕竟她有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不就正好落在了此人的头上吗。   “就是不知你这用出卖了姐姐换来的荣华富贵用得可还安心,不过看你这狼心狗肺的样,想来定是不见半分不安。”   弥瑟锐利眼眸半扫,翡翠绿的瞳孔中是遮不住的森冷怒意,手中留长的一截指甲更是因此被掰成了两截。   “阿姐现在不也是过得很好吗,这翻身当主子的滋味可比当下人时不知要好上多少。”高燕见她穿戴满身的金银珠宝与绫罗绸缎时,怎能猜出她过得不好。   更应当说比他预想中的好得太多了,不过也只有这样,他方才能抵消内心的那抹愧疚感。   “好又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不过就是像一具行尸走肉的活着。”弥瑟说了一会儿话,许是觉得嘴有些干了,便抬起放在手边的青玉描梅薄胎茶盏半抿了小口,这才接着说。   “主人现在是不是也来了江南。”她嘴里指的‘主人’是谁,彼此间皆是心知肚明。   高燕不言,在她面前俨然就是默认之色。   “姐姐之前已经知道错了,我现在想要重新见一眼主人,并且当面和他道歉可好,再说我现在已经嫁予他人为妾,即便是见了主人也不会做出什么。”   “阿姐你说这话说,你就不觉得心虚吗,或是说,你信吗?”   知姐莫若弟的高燕轻扯了扯唇角,他倒是不知道,那么多年过去了,阿姐怎的还是如此天真。   另一边。   时葑回到府邸时,原先苦等在府里多时之人便冲了过来将她给搂了个明明白白,不但力度大得想要将她揉碎,就连那鼻子都在她身上闻了又闻,活生生像一条狗。   “阿雪可回来了,若是你在不回来,奴都担心你会被哪一条野狗给叼走了。”   “我是人又非是那等五花肉,怎么可能会被叼走。”冷着一张脸的时葑推开了男人的桎梏,抬脚就往院中走去。   途经一处时却是停下了脚步,红唇微扬道:“这府里头来了客人,莲香怎的都不派人告诉我一声。”   “奴原先便是想要去寻阿雪回来说这件事的,谁知阿雪刚好那么巧的回来了。”   莲香将人迎了进来,并笑着介绍来人。 第149章 一百四十九、你信前世今生吗 原先在竹……   原先在竹林白玉亭中的男人听见脚步声后, 方起身回望。   只见那斑驳竹影下,身着松绿直襟长袍,头戴白玉冠的男人沐浴在阳光下, 仿佛周边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浅色金边。   男人见到缓缓走来的二人时, 脸上浮现出一抹在温润不过的笑意, 衬得越发人畜无害。   可只有相熟之人才知道, 掩藏在底下的是一颗怎么腐烂,发臭的贪婪之心。   时葑见着朝她伸手握好的来人, 眉间微扬。   她倒是怎么都没有想到, 今日一天中见到的熟人,竟比之前半年中所见到的还要多, 连带着事情都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阿雪难不成认识那位安穆席, 安大公子吗。”男人的话在此刻间已然带上了几分吃味,就连搂着她腰肢的力度都在加重几分。   “何来的认识, 不过是有幸听过此人的大名。”   毕竟这位大名鼎鼎的财神爷在三国之中很出名的,就连一下黄口小儿都能吐出这人的名讳,甚至还编了一句朗朗上口的诗歌, 叫什么。   安家是个聚宝盆, 盆里头坐了个吸财的大少金主。   “谢兄, 不知这位是?”   安穆席见着来人时,隐约有种在哪里见过的熟悉感, 可若是细想起来,却并无任何印象,想来是记糊涂了。   “这是我的内,不,是好友。”   莲香嘴里原先的那‘内人’二字,因着收到了身旁人警告的目光, 还有那被掐得腰间一片青紫的肉时,只得硬生生的马上改了口,就连回望过去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小媳妇的幽怨之色,似在控诉自家夫君无耻行为的小娇妻。   等晚上,人离去后。   时葑因着洗了发,一头未擦的湿漉漉墨发任由它随意披散在后,手上则拿着一本不知被她翻了多少次,就连纸张边缘都泛起了粗糙毛边的孙子兵法。   她虽在看书,可那颗心却不知飘向了何处,就连那书拿倒了都不曾发现。   从屋外进来,手上端着乌木雕花托盘的男人见到后,先是将那碗杏仁羹放在那黄梨木缠枝小几上。   方拿过放在一旁的白棉软布帮她轻轻擦拭着那头未干的发,动作熟稔得就像做了不下百次。   “阿雪可是在想什么。”见人仍在神游天外,男人反倒是心生了几分不满之意。   “我只是在发下呆,能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枕在了男人大腿上的时葑有些抗拒的推了推他的过近距离。   她总觉得他现在离她太近了,近得她连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剩下的只有那无尽的厌恶。   “既是阿雪在发呆,那奴陪阿雪一起好了。”   “发呆何须还要人陪。”   “阿雪可是在想今日那位安家大公子说的那件事吗。”莲香见这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方拿过小几上的杏仁羹递过去。   “你倒是一猜一个准。”时葑并没有张嘴否认,只因他说的是事实。   他今日将这人请到府上一叙时,定然是早就挖好了陷阱等着她踏入的。   何况现在的她,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前来解惑,不说当下,单论以前都不知有多少。   甚至,他到底是何人?又有着怎样的身份?他掩藏在她身边多年所为的又是什么?   今夜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声在树间。   此时的江南城中某一处雅致院落中,一名女子惊叫一声,遂从梦中惊醒,一头墨发凌乱的披散着,因着脸儿白,唇儿红,更衬得人形如鬼魅之物。   她的鬓角早已被冷汗打湿,胸口因着过度的恐惧,此时正不断的上下起伏着,一张脸苍白如纸,唇瓣更是上下蠕|动着,仿佛刚才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噩梦。   梦里仍旧是她十里红妆嫁人之时,那满目的 ,艳丽到了极点的红,刺得她一度有些睁不开眼。就连她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的嫁衣更红,还是那血更红。   而梦里那人牵着她手时的温度是那么的温暖,又是那么的令她安心,甚至一度令她怀疑,那非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那人明明说过会对她好一辈子的,却为何先一步走在了她的面前,你说可笑不可笑,讽刺不讽刺。   楚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从来了江南后,总会做起那个令人恐惧的梦,特别是那人染血的容貌,握着她时逐渐冰冷的手心,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在跟她预示着什么。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   一夜未睡的楚琳唤来丫鬟给她用那珍珠海棠花粉,用以细细遮住眼下的那抹青黑之色后,并戴上了一顶纯白幕离往那青石街道上而行。   甚至在她离开府邸的那一刻,她原先混沌的脑海也在渐渐清明,亦连梦中的一切都变得越发清晰开来。   之前深知时间差不多了的时葑,也在此时出了门。   而这一次,她怀中抱着的是一盆半开未开的娇艳牡丹花,就连身上穿的都不是她一向钟爱的艳丽之红,而是那等温润如玉的水色银竹纹直襟长袍。   在路过一处小馄饨摊时,脚步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并朝前走去。   “公子可是要三两的馄饨加一个大棒骨,要葱花不要香菜。”正在下着馄饨的店家见着来人后,便直接招呼着人坐下。   “嗯。”许是因着之前莲香经常带她来的缘故,连带着小摊老板都认出了她的这张脸来。   “好勒,还请客官稍等片刻。”   馄饨很快端了上来,还附赠了一碗洒了葱花的骨头汤,白雾朦胧中,只见她面前站定了一局促不安之人。   在时葑将嘴巴里的馄饨嚼下去,欲开口询问时,那人倒是先一步出了声。   “施公子,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揉搓着手中绣帕的楚琳看着这比前几日见到时,模样还要生得好上几分的人后,不知为何,心脏深处总有一道声音在不断的催促着她离开。   因为只要离开了这人,那么梦里发生的那些惨状便不会再发生。   “公主殿下。”时葑见她眼下那一抹即便用胭脂水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时,聪明的选择没有多问。   “我现在人在外面,施公子唤我一声楚小姐便好。”   时葑只是微点了下头,并未打算再次出声。   紧接着,又是一阵四下无言,反倒是那店家见着她站在边上许久,不忘好心的也给她端来了一碗一两馄饨。   “我今日来寻施公子,是想要问施公子一句话,不知施公子可信前世今生吗。”   楚琳坐下后,却并未有多少胃口,反倒是隔着那氤氲白雾直直的望向那人,一张红唇紧张得微抿着。   “不知楚小姐何来此一问?”   “其实实不相瞒,是因为我最近一直做了一个梦,我在梦里发现我嫁了人。”   剩下的后半句话实在是有些过于难以启齿,连带着她的脸颊先一步烧红了起来,手中的绣帕差点儿没有被她给揉成咸菜干。   “楚小姐难不成想说的是,那梦中人便是施某?”   时葑竭力压抑住内心升腾而起的狂喜之意,就连那音量都平淡得没有半分起伏,唯有握着白瓷勺子的手在小幅度的发着颤意。   所以这叫什么,打了瞌睡正好有人送枕头过来了。   无论是真是假,她都得要好生利用这个机会才是,只因她现在离开权利的中心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得她都快要忘记那种谈笑间可定人生死的滋味是何样的美妙与享受。   等目视人离开后,她并不急着回去,反倒是甩掉了一路紧随着她的黑衣人,消失在了一个狭小的漆黑小巷中。   其他跟上的黑衣人皆是面面相觑,却不知要往何处寻人,甚至这巷子边上都未寻到半分脚印。   此时,甩了人后的时葑将自己关在一个废弃的,四面窗户皆是被封死的漆黑小屋子里,那正在燃烧中的火盆中不时发出‘噼里啪啦’之音。   橘红色的柴火照得这屋内忽明忽暗,也照得她的脸一半掩于黑暗一半倒映着光明,脚边则还洒落着几截还未完全用完的天青色香烟。   她手上拿着的是那本早已不知被她翻烂了多久遍的孙子兵法,其中看到某一处好玩的时候,则会将其撕下扔进那燃烧中的火堆内,那火苗遇纸的下一瞬,便将其吞噬殆尽,只余下点点灰烬。   而她的目光则满是扭曲的看着那纸上的黑字,其中一张泛黄的纸张上,则书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有楚王,时渊,梁朝华,林拂衣还有莲香等人,其中有些是被打了红叉,有些则是被特意关注的圈了起来。   外头的一棵枯木上,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乌鸦,正不断的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稍不知,那枯木洞中已然被虫子给蛀了空,里头更是住上了一条伺机而动的黑蛇正吐着‘嘶嘶’的蛇信子,欲大张着嘴美餐一顿。   等日头缓缓西移,枯木下掉落了几根黑羽和一滩血渍时,那扇紧闭的斑驳木门方才再次打开。   她在出去的时候,人再一次恢复到了先前之貌,担心身上会沾了那等灰尘之味后,不忘细细检查了一遍。   只是在途经百味斋前时却停下了脚步,并往里头走去。   “阿弟可是见着了哪位美人,导致连这魂都像是要被勾走了一样。”正在不远处的茶肆二楼上的弥瑟慵懒一问。   “不过是见了一故人,反倒是阿姐现如今都是双身子的人了,怎的还总爱往外边跑,就不担心吓到我这未出生的侄儿吗。”   高燕见那人进去后,方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两根手指则在微搓着。   “整日在那府里头待久了多无趣啊,何况我身边不是还跟着阿弟吗,阿弟又怎么会舍得我这个当姐姐的出事。”   弥瑟端起边上的缠枝青莲茶盏半抿了小口,半垂的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怨毒,继而道:“不过那么久了,阿弟可和主人说过我要见他了吗。”   “自然是如实禀报了,不过主子最近一直在忙,怕是要等过段时间后才能抽出空来。”   “说了就好,我这当姐姐的就怕阿弟不但没有说,反倒是还随意张嘴糊弄阿姐。”   “岂会。”   等夜幕完全笼罩在这座秀丽的江南城镇中时,手上拿着一个红木雕花食盒的时葑方才提着一盏六角宫灯,缓缓的往那最为偏僻的巷口中走去。   只因现在的她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在等着有人前来给她解惑了,而这机会却往往是需要自己创造的。   今夜无星无月,更因着午时的那一场小雨,使得地上都带上了几分湿漉漉感,原先藏在缝隙里头,泡胀了水后的苔藓正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就等着哪个不小心的踩上跌倒。   “阁下跟了我那么久,难不成直到现在还不愿现身一见吗。”许是外头的冷风吹得久了,使得她有些冷得厉害,也完全用完了她的全部耐性。   时葑转身回望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某一处,而在下一秒,便见那角落处走出一名身着藏蓝紧身短打,头上戴一顶帷帽的男子。   “反倒是不知时公子将我引到这里是有何事。”青年现身时,不忘戒备的往周边多扫了好几眼。   “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想要你的脸了。”本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句话,偏生从她的嘴里说得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公子的脸长得那么好看,若是不剥下来当面具保存,那可真是可惜了。”   等青年察觉到不对,马上抽出腰间佩剑,并想要往巷外跑去时。   可是晚了,已经太晚了,只因早在他现身的那一刻,就已经一脚踩进了猎人的圈套里。   他的胸膛从后背被直直插|进了一柄锋利的,抹了剧毒的长剑,那持剑的主人担心他死得不够彻底,还不断的,疯狂的用那剑在里面搅动着。   脸上浮现着残忍冷笑的时葑看着已经倒地之人后,只觉得那躲藏在暗中之人这一次派来的老鼠也实在是过于无用了些,没见才没有一小会儿,就被玩死了吗。   “要怪就怪你跟着的主子不好,下辈子投胎时记得换个好点的主子知道了吗。”   而那食盒里头装的哪里是吃食,而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以及那一卷白色纱布,而最底下的则是那一大罐加了料的蜂蜜。   她担心即便此处偏僻,仍是会有人前来,不忘将那早已无了脸的死人身上散下一层层黏稠的蜂蜜。   从头到脚,连一根脚趾头都不能放过,否则那就是自己给自己留了犯罪的把柄。   此时的谢府中静悄悄的,忙碌了一整日的丫鬟小厮早已睡下,唯有最主院的院前还站在一位等她归家之人。   “阿雪回来的时候也不记得先洗一下,就带着那么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回来,也不担心被其他野狗给闻到了味后围上来吗。”   狗鼻子灵敏的莲香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血腥味,颇带了几分嫌弃的扇了扇他面前的空气。   “要说围在我身边的,好像也就只有你那么一条狗了。”   时葑回到屋子后,便将那沾了少许血渍的外衫褪下,往那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池中走去,而那红木青螺圆桌上,还给她准备了易消化的宵夜,以防她回来后会饿着。   “阿雪吩咐的事,奴自然是早早就办妥当了,原先奴以为这等阴险的下作手段阿雪会不屑使用的,如今想来,倒是奴想多了。”   莲香伸手放在她露出水面的肩膀上,眸中笑意骤深。   “不过阿雪就不担心那小公主受到了那么大的刺激,会一时承受不住的上吊自杀吗。”   “何来的下作手段,只要是能达成目标的,都是好手段。”   说话间,她整个人沉入了温暖的热水中,似要他们冲走她身上的全部刺骨寒意。   另一边   被匆忙唤来的林拂衣看着抱着锦被,蜷缩在床边哭成一团的楚琳时,上下牙槽咬得‘咯咯’直响,指甲掐得掌心瘀紫成片也感受不到半分疼意,他倒是没有想到。   她为了重回朝堂,竟连这等下作手段也使出来了,倒还真是好样的。   她好好的当一个女人不好吗,为何就偏生喜欢挤进同是男人的朝堂中。   他之前明明说过,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亲手捧到她的手上。   “公主,歹人现已被抓住,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拂衣深知他一个外男在公主的闺房中不好久待,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安慰之言,吩咐着其他人看好公主后便退了出来,似乎极为不在意里面之人的死活。   “滚,你们给我滚。”   “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还不快滚!”   现在的楚琳只要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时,便是满心难以言明的厌恶与恐惧感,更将自己用锦被包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蛹。   那夜,公主下临的府邸中出现一采花大盗行凶未遂之事并未传出只言片语,即便有那么几个知情人也是噤口不言。   时间更是一晃三日过,连带着那牡丹花期将近,届时可爱清雅爱雍容。   栽满了绿荷舒卷凉风,红粉嫣然一笑的白玉亭边,正静坐了一红一黄两道纤细身影。   “你说那小公主会在什么时候寻我。”   因着五月天热,连带着她在自家的院子里都开始变得肆无忌惮的未着罗袜,任由那两只白嫩嫩的小脚丫子露在外面。   “这个奴倒是不知,不过现在倒是有了另一人来寻阿雪,还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莲香带着几分挪移之笑的话在她耳畔处响起,即便她还见到来人是谁,便能猜出。   “林大人怎的也有了前来江南游玩的雅兴之事,我还以为像林大人这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大人物是不会舍得离开大都半步的。”话虽如此,可她里头的讥讽之意,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既是林大人来了,莲香还不去给林大人泡一壶好茶来待客。”   半弯着腰起身的时葑,将他覆在她脚上的手轻轻拍开,眼里流露出来的娇羞之情,只要是个人都能分辨得出。   “也是,毕竟我这当主人的怎么也得要招待一下客人才是,反倒是阿雪可千万不要背着奴同墨染有什么苟且才是。”   “不过就是泡一壶茶的时间,能做什么。”   “可即便是这样,奴仍是不放心得紧。”莲香在离去时,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中还不忘特意的警告了某人一眼。   “不知林大人大驾光临来我这破落的府中有何贵干。”   时葑见人撩袍坐下,却是一副面色铁青之色时,不由有些好笑,只觉得这人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便会闹个大的。   “太平公主府里的事是不是你干的,时葑。”眉间紧蹙成团的林拂衣并没有在和她绕着弯子,而是直接点明了他的来意。   “是我做的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反倒是林大人现在出现在此地,不就是在无声的默认是我做的了吗。”   “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不曾!时葑!”   许是怒到了极点,连他说话的音量都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吼,手边茶盏因他拍桌的力度过大,而往外溅落了好几滴。   “哦,我倒是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竟惹得林大人一来就像是一条疯狗一样对在下怒言连连,还是说,难不成这便是林大人的教养吗。”时葑眼眸半斜,皆是刺骨寒意。   “呵,你若是不知道又岂会有先前的对话,时葑,那人可是公主,要是这件事被其他人给发现后,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半点儿后果吗。”   二人先前的对话像极了鸡同鸭讲,可到了最后,总会诡异的合在一起。   “后果,何来的后果,反正最差不过就是一死,你说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这个。”   时葑觉得她好像听到了这世间最为好笑的笑话,她早在从被赶出大都后,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重回权利的巅峰。   至于后果是什么,她从来不会在意半分,只因现在已经身处在地狱中的人,还会怕下一个地狱的到来吗?   “我告诉你,无论我做什么都不需要你来置喙半分,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凭什么有本事对我指手画脚。”   “因为我喜欢你,不知道这个理由你可满意了不,雪客。”林拂衣看着这张同当初无二的脸时,不知为何,总会产生一种将人给活活掐死的强烈冲动。   好像只有这样,她就不会在说出,做出那些令他感到愤怒的事来了。   而就是那么一个偏执的念头,随着她离开他身边越久,这个念头也变得格外强烈,甚至是无时无刻的想要马上实行。 第150章 一百五十、被绑 “哦,你说喜欢我,可……   “哦, 你说喜欢我,可我为什么就那么的不相信,就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并且只会令我感觉到浓浓的憎恶与反胃。”最后几字, 皆是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不知想到了什么, 时葑倏然而起, 唇角浮现起一抹在诡异不过的冷笑,端起边上早已凉透了的茶盏, 从他的头上浇下, 眸中恨意更盛。   “不知林大人可否还记得,当初在大周朝时, 你打过我的那一巴掌。”   “我之前一直以为像林大人这样的君子是不会打女人的, 可是却打了我,你说好不好笑,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才对,毕竟我这人不但得过林大人亲自取的爱称,甚至还被挨了那么一巴掌。”   话到最后, 她的音量微微拔高, 满是带着癫狂之意。   本有心解释的林拂衣, 此时一张脸却是苍白如纸,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着, 羽睫无力的轻颤着,只因她说的是事实。   一个无法令人反驳半句的事实,甚至那也是他一直在不断想要逃避的事实。   见着这人连半点反抗都没有,时葑微撇了下嘴,只觉得无趣到了极点,将手上茶盏扔了后便往月洞门外走去。   果然啊, 这天底下最为诱人的,还当属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人走了。”等人离开后,手上端着新泡花茶的莲香方才缓缓而来,亦连身上都换了一身新做的缃色湖绸素面直裰。   “埋伏在府外不远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吗。”   时葑嗅到他身上新染的熏香时,差点儿没有被那味给浓得直打喷嚏,也不知这人什么毛病,一天都要换三四套衣服才行。   “奴办事,阿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莲香顿了下,脸上忽地浮现起一抹诡异笑意。   “不过奴想着,阿雪对自己的枕边人都下得了如此狠心,若是哪日奴失去了应有的利用价值后,阿雪是不是也会像对待墨染一样对待奴。”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毕竟他可是早就上了他黑名单之人。   二人四目相对时,谁都没有在多说一句,显然是极有默契一样。   只因彼此都知道,这事即便在问下去,也不见得会问出什么来,换来的反倒是谎言的试探。   摘掉脸上茶叶子的林拂衣在出去时,一张脸早已煞白得无一丝血色,亦连脚步都是如此的虚浮无力,不亚于天塌下的那一刻。   “大人,周围有埋伏。”方才未曾随人进来的剑雨在他出去的这一刻,连忙不安的出声。   “本官知道。”   他早在来前便做好了独闯鸿门宴的准备,同时他也在赌,赌她不会真的那么残忍,更赌他在她的心里,其实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可是结果很明显,他赌输了,甚至是输得倾家荡产。   你说若是这样,他为何不早点对人下了狠心,说不定还能早点得到自己想要的。   还有再过不久的大周朝一行,也迫在眉睫,那些藏在暗中的网,也得要准备收了。   早已埋伏在墙边的弓箭手在准备拉开手中□□时,他们的身后则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另一伙黑衣人,将其给抹了脖子,继而往下拖去。   这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应该说的是,他来时也并未完全信过她,这一次会面,就像是彼此间的相互试探。   四月人清闲,五月人倍忙。   等这五月一到,大地就跟烧开了一壶水一样,不断的散发着‘咕噜咕噜’的热气与气泡。   那日受了过度惊吓的楚琳已经一连好几日都未曾完整的合上一次眼,只因她现在一闭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那张满是散发着腐烂,恶心的丑陋面孔来。   而就是那么的一张在丑陋不堪的脸,却时不时的同梦中那道沾了血的脸重合,有时她一度将俩人认成为一人。   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将两个人重合在一起,甚至是默认成同一个人。   在第五天,她终是再一次鼓起了勇气前去找那人,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才一出府门时,便已经不知被多少人给盯上了。   谢府中   许是昨晚上累极了的缘故,连带着她今晨的胃口都变得格外好,越是这样,越令一旁的莲香笑得都快要成一朵狗尾巴花了。   “你看我做什么,吃饭啊。”   时葑看着他这大清早不吃饭,光看着自己傻乐时的表情,总觉得就像是看见了一条犯傻的狗。   “奴自然是看阿雪吃饭时,总觉得比自己吃时还要香。”   “哪里来的香,我倒是觉得这青菜炒肉里加了香菇格外的香,还有今早上的香菇青菜包也不错。”   没见她现在吃了两个香菇青菜包还不见半分停嘴的意思吗。   “阿雪既是喜欢,那便多吃点。”莲香给人夹菜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夹那等爽口的菜色,就跟她的肚子里头现在揣了一个崽一样。   “反倒是阿雪吃慢点,免得吃太快了要是被噎到了可怎么办”   “你吃你的饭,管我做什么。”   等吃完饭,静坐在书房中消食的时葑听到属下的报告后,似乎连日来笼罩在双眉间的薄寒之气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而她的手边,则还放着几根未曾点燃的半截秋香色云纹花边香薰。   今日阳光不燥,暖风许许,吹在人的脸上宛如少女亲吻脸颊无二。   正在小厨房里忙活,准备给她做红豆双皮奶的莲香听到她要出门的消息时,瞬间拉长了好长一张脸,就连那目光中都满是带着控诉。   “我会早点回来的,还有晚上我要吃你亲手做的条头糕,酸笋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和胭脂鹅脯可好。”时葑讨好的从身后将人给抱住,还亲了亲男人的下巴。   “阿雪哪里是想吃,分明是想要累死奴才是。”莲香用那沾了面粉的手,有些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鼻尖。   “那我先出去了,晚点回来。”   “好,记得早些回来,奴还等着阿雪回来用饭。”   等人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时,男人脸上挂着的笑瞬间沉了下来,并将身上围着的天蓝色小碎花围裙扔在一边。   “这次可得要盯好夫人,千万不要在出了和先前一样的事。”   “方才夫人出去的时候,属下已经派了白一和白二等人暗中跟随。”从黑暗中走出的白竹捡起莲香扔在地上的围裙,并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去。   “大人,这是摄政王来的消息。”   另一边,已然出府的时葑并不急着马上去英雄救美,反倒是在街道上随意游逛着。   不知是否因着端午将近,最近街道上大部分都是在贩卖五色丝线,粽叶,糯米还有雄黄酒等物。   加上五月正是小黄瓜上市之时,一口下去又脆又甜,既可当水果解馋,又可用于下饭,连带着才刚一上市便被人给抢了个精光。   “施公子,救我,救我!”   此时吓得满脸惊慌失措的楚琳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不过就是出来了一趟,居然会遇到这一群早有预谋的绑匪,偏生她身边现在带的丫鬟不多。   若不是那些丫鬟拼死帮她拖延了时间,她现在恐是早就被抓走了。   “施公子救我!”   正在挑选着新的花种的时葑听见身后有人唤她的名,等她扭头看去时,却冷不防被一根木棍给敲晕了过去。   热闹的街道上不过就是消失了一人,对于其他人而言并未有多少影响,反倒是继续将目光放在新上市的蔬菜水果上。   等时葑再一次睁开眼时,许是因着现在是晚上的缘故,连带着此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鼻间则弥漫着浓重的潮湿和腐烂的霉味,边上还能偶尔听见几只不怕人的老鼠钻着木柴时发出的‘窸窸窣窣’音。   想来是一间早已废弃的屋子,甚至从屋外不时传进来的虫鸣沙山和大风刮过之声中大致能猜出,他们是被绑到某一座偏远的山头上了,否则为何他们失踪了那么久,都不见有人来寻他们。   “施公子你醒了是不是。”   一同被绑的楚琳听见身旁的响动时,小心翼翼的出了声,而她人还不断的往她旁边挪去,那不时一抽一抽的小鼻涕,显然是先前被抓后,吓得哭狠了的原因。   即便她在如何强装镇定,可是这都掩饰不了,她才是一个十七岁少女的事实。   “这里是?”   脑袋处传来一阵强烈胀痛感的时葑动了动手,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上被绑了一个死结,甚至因着绳索粗糙,还磨破了她的一层皮,连带着漆黑的眼眸忽地暗沉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是我的错,若不是因为我,施公子又怎么可能会被抓。”   “若是我在街上没有喊施公子就好了,对不起,对不起。”楚琳回想起前面自己被抓的那一幕,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滚落脸颊。   她担心哭声过大会引来外面人,就连哭的时候,都是极力压抑着,那嗓音,细细的,弱弱的,就像是一只新生没有多久的小奶猫。   越是这样,才更容易激发人的保护之心。   “应当是我的错才对,若非是我无能,怎么会救不了公主,甚至让公主流落到如此地步。”   因着天黑,谁也看不清谁脸上的面部表情,连带着时葑嘴上说着安慰的话,眼中则是那极寒的讽刺。   “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在下简直就是万死不能推迟。”   正当二人说话间,原本紧闭的木门被人大力推开,那飞扬的尘土更是呛得人直打喷嚏,皎洁的银辉月色洒进来时,也将里面的场景照得一览无遗。   时葑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周边环境,便飞快的收回了视线,假装着一副还未醒来的模样,唯有藏在袖中的匕首悄悄地出了鞘。   “快将里头的一个小子抓出来,妈的,要不是这小子,老子怎么可能会摔断了一条腿。”   其中为首的高瘦男人搓着手,目光贪婪的扫过其中一人时,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   “我的乖乖,这小子长得可真是好看,简直比楼里头的花魁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还不赶紧将这小白脸给我们老大带出去看看,啧啧啧,天底下居然会有一个长成这等模样的男人,还当真是少见。”   狗腿子一号见着大哥有了兴趣,自然得是要上赶着拍马屁。   只是那变故横生往往就在那一瞬间,那狗腿子本想将人给拖出去的时候,手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一条泛着红光,如拇指大小的赤链蛇正大张着锋利的獠牙,朝人‘嘶嘶’叫唤。   “蛇,有蛇啊!”   狗腿子素来是个胆小的,骤然和那么一条吐着艳红信子的赤链蛇大眼瞪瞪小眼,更是吓得直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而那条赤链蛇在被人遇到后也没有马上离开,反倒是盘绕在那狗腿子的身上,似乎是要寻哪一块的位置更好下口。   屋外的人不敢进去,屋里头的人不敢动弹,等僵持了许久,那条不知在尸体上咬了好几大口子的赤链蛇许是觉得无聊了,这才哧溜溜的从那破洞里头钻了出去。   等那蛇一走,本就被吓得僵硬的诸人方才后怕的回过神来,可是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仍是吓得汗毛直竖。   “蛇都跑了,还不赶紧将那小子给老子拖出来。”胡老三将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踹了进去,继而双手抱胸的离开。   等人出来后,那关押着人的柴房中,又成了那等空寂无言之处。   “大人,那个新来的小子下手没轻没重,还请大人见谅。”为首的高壮男子舔笑着一张脸就要过来为她松绑。   只是还未在人靠近时,那绳子先一步断裂成几节,时葑漆黑的眼眸半眯,里头盛满的皆是阴戾之气,就连原先那条消失的赤链蛇此时都盘绕在她的手臂上,不时亲昵的拿脑袋蹭了蹭她的脸。   “既然不懂规矩也不听话,胡老三下次可得要先将人给好生调|教一番后才行。”   “小的晓得,就是不知大人准备怎么处置里面的那位姑娘。”胡老三斟酌一二后,方才回话。   “还能怎么处置,自然是关着,记住,只许对人恐吓,若是动了她一根头发丝,想来你们脖子上的东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小的晓得,以后不会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   被关在屋子里面的楚琳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害怕的将自己给蜷缩成团。   脑海中则不断的开始浮现起了不好的念头,一张红唇因着过度的恐惧,早已被咬得破破烂烂,就连那掌心都被抓得瘀紫一片,耳朵则高高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   若是施公子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到时的自己即便是死,也死不足惜。   毕竟若不是她,怎么会连累得施公子一起被绑,甚至现在还不知道她会遭受到什么。   只因未知的恐惧,往往是最为令人害怕的。   正在楚琳满目惊慌失措,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不安的画面时,那扇紧闭的破旧木门再一次被推开,继而有人再一次从外面走了进来,同时伴随进来的还有浓重的酒味。   “咦,这里头怎么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虽然没有刚才的那个男人好看,可是长得也不错。”其中一个生得矮小的男人因着视力不好,还特意多瞧了好几眼。   “我说张二麻子,听说这小娘们可是一个公主,要是你碰了皇帝的女儿,指不定你这命都没有了。”   另一个男人则是好心的那胳膊捅了他一下,意在提醒他可别忘记了正事,毕竟外边的那个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没看见老大都怕那人怕得要死吗。   “怕什么,说不定我会因此就当上了皇帝的女婿都不一定,到时候我张二麻子可就是驸马爷了,一个女人被男人碰了后,要么嫁给那个男人要么就是死,俺认为像公主这样的天仙,肯定不会舍得死的。”   被称为张二麻子的男人在走近时,脸上则挂着一抹在令人恶心作呕不过的笑,就连那手都放在裤腰带上,似要行那等不轨之事。   “我的乖乖的,俺长那么大都还没有见过公主长什么样,原来也和普通人一样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不过这皮肤长得可真是嫩,不知道比翠花的嫩多少,就连这闻起来都香。”   “滚开,你们给我滚开。”   “啊!滚开!你们给我滚开!”楚琳耳边不断听着他们传来的污言秽语,一张脸早已苍白如纸,舌尖被咬破了皮,方才阻止了那无言的恐惧蔓延。   而那屋外人,则正坐在那搬来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喝着那还冒着热气的杏仁羹,听着里头女子发出的凄厉惨叫时,眉心忽地皱了皱。   “你进去看一下,否则我总担心里头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诺。”   正当胡老三准备推门进去的刹那间,那破旧的木门则先一步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则是面色惴惴不安的张二麻子二人。   “大人,刚才我们本想要吓唬吓唬那位公主的,谁知道人家那么禁不起吓。”张二麻子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时,整个人连带着身子都抖了好几下。   “是吗,不过这吓人也得要有个吓人的分寸,我何时说过要让你这奴才将裤子给脱了吓人。”   锐利眼眸一眯的时葑抽出了原先放在身侧的佩剑,在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是人头落地,就连那飞溅而出的血洒了离他最近之人,却一个两个皆是敢怒不敢言。   那骨碌碌滚动进草丛中的脑袋上满是死不瞑目之色,瞳孔则因恐惧而大瞪着,无头的尸体则是轰然倒地。   “看见了吗,若是下次再有阳奉阴违之辈,休怪我刀下不留情。”   时葑将那已然污了血的剑随意扔在草地上,继续坐回了原先的摇步竹躺椅上,喝着那还未曾喝完的杏仁羊奶,眼尖的胡老三还将另一个食盒里头买来的山药红豆糕和枣泥包放在了边上小几上。   “小的们晓得了。”因着他们担心声量过多会被里头之人听见,便连这音量都是刻意压低的。   “就是不知大人打算将那位公主关到什么时候,也好让小的们有个心理准备。”   “自然是等那位公主心甘情愿爱上我的时候,反倒是江南这地已经不安全了。”时葑看向远处亮起的一点点灯火,眼中讽刺之色更盛。   “若是江南不行,不知大人届时想要去哪里。”胡老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自然明白她看的是何处。   如今的江南城里头,恐是热闹得紧。   “听说青阳国人杰地灵,不若我们去那边看看。”   “小的听大人,不过离开之前,可否要同莲香公子知会一声,免得公子担心。”   “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在路上等我们了。”毕竟那人可是一只早已修炼成精的狐狸,怕是早在她今日出门前便准备好了才是。   而在她话才刚落下没多久,人群中的老王便先一步牵出了那准备好,并放在林中的马车。   “大人,可是要现在出发。”   微点了下头的时葑看了眼这停在边上的简陋马车时,脸上则挂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个还请大人将就一下,等出了这江南城后,小的便为大人换上新的马车。”   胡老三自然能明白是因为什么,可现在因着大人还是人质的原因,总不能坐得过于豪华,要不然这才是真的引人怀疑。   “不必了,反倒是你们可得将那脚印给扫干净了,莫要被那闻着腥味追来的鬓狗给咬上几口。”   “小的晓得。”   今夜的江南城中因着公主失踪一事而闹得满城风波,就连这城门都紧闭了起来,而一辆简易的马车正趁着夜色离去。   等怒不可遏的林拂衣带兵去围困谢府时,却因着来晚了一步,导致他扑了一个空。   “大人,我们在院子里里外外都搜索过了,并没有看见里面有人。”   此处空荡荡的,就连人影都无半个,甚至还有不少地方呈现出了灰败之色,不知情的恐还以为里头是一座鬼宅。   “找,即便是将整个江南翻遍了都要找出公主!”一字一句从男人牙缝中硬挤而出,满是带着浓重的森冷血沫。   还有那人,哪怕是掘地三尺他也要将人给挖出来,并将她的手脚给打断,肩胛骨上穿上铁链并将人给关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屋子里才行。   而这一次,等他抓到人后,怎么都不会再让她跑了!!! 第151章 一百五十一、笼中雀 正坐在马车中的时……   正坐在马车中的时葑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又随手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尖,只觉得难受异常,就像是往时春季感染了风寒一样难受。   不用想, 她现在都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在骂她, 甚至恨不得将她给挫骨扬灰。   不大的马车中, 除了她外, 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楚琳,也不知这小姑娘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因为什么, 直到现在都还未醒, 其中最为令她感到生理性不安的,则是那掩藏在黑暗中, 对她虎视眈眈的毒蛇。   甚至她有时候能感受到, 那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许是马车中过于狭窄和不透风的环境令她不喜, 连带着她只是在里面坐了一会儿,便在里头点燃了迷香,随即掀帘外出, 外头跟随的除了先前那一伙子匪后, 还多了几个生面孔。   “阿雪为何那么看我。”   驾马跟随左右的莲香见人出来时, 忙将早已准备好的纯白帷帽给她戴上,也遮住了那张过于桃李秾艳的脸。   “看你好看。”时葑并未和他同骑一马, 反倒是在马车边坐上。   “奴也知道自己的模样长得好,不过对比阿雪的,却犹如那萤火与皓月。”   时葑知道他不过就是在嘴贫,却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抬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   “阿雪可是想好了。”忽地,莲香来了那么一句。   “自然。”从她被驱赶出权力中心后, 行的哪一步不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反倒是你怎么猜出了我的行走路线的。”若是她身上没有被他放了什么东西,她也是万万不信的。   “奴之前便说过了奴是阿雪心里的蛔虫,这当蛔虫的,自然能明白阿雪心里头所想的一切。”莲香见她一脸狐疑的望过来后,遂择了一个同真相相差无几的说法。   只因这个蛊虫和蛔虫皆是虫,还是那等养在人肚子里头的,其中又无甚区别。   因着马车要连夜赶路,连带着他们这一路上都没有怎么休息,道一句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也不为过。   昏睡了一天一夜的楚琳在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坐在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上,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有些不太清楚,下意识的就要往自己的身下看去。   等见到原先的衣裙还稳稳当当的穿在上面,并没有任何撕扯的痕迹后时,内心却是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醒了。”耳边则正传进了一道略显沙哑之音。   “嗯,这,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莫名的,楚琳害怕的往她所在之地缩了缩,好像只有待在她身边,才能换回那一抹可怜的安全感。   “自然是在马车上,公主可要喝点水。”   脸上用着药粉晕染了几处青紫红痕的时葑将那水壶递过来,袖口处则沾染上了点点血渍。   “…好…”   “那个我睡了多久?”许是喝了水后,连楚琳的精神头也好上了几分。   “不过一天一夜。”   “哦。”   紧接着,又是一阵无言相对,原先想要说些什么的楚琳在接触到对方脸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时,心口的某一处忽地颤了颤,甚至就连脑海中,都下意识的浮现起她那张满是沾染了鲜血的脸上,以及那温热的掌心。   马车还在不断的行驶着,那帮匪徒则在夜间时不时的前来骚扰他们,好在楚琳被人护着,倒比先前好上了几分。   可是她每一次眼睁睁的看着时葑为了护她而被拉出去拳打脚踢的时候,眼泪总会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滚落,偏生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的变故往往就发生在那么一瞬。   等傍晚时分。   他们这一伙人准备寻一处河边安营扎寨时,身后不远处则追赶来了一伙官兵,那排列整齐的马蹄声,还有震裂大地时的声响,无一不是在告诉他们一个残忍的事实。   他们追来了,甚至那人数多得就像是将他们当成老鼠一样碾死得那么简单。   听到声响的胡老三连忙手脚飞快的驾驶着,现还坐在马车上的时葑与楚琳二人离开,而其他的小匪皆是上了马,四散着离开。   可是他们身下的马,又哪里比得过官府精心饲养的好马,还有一些军用良马。   瞳孔猩红赤裂的胡老三正准备出声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破空而响的羽箭声,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并有所准备的刹那间,便已经被射杀下马,一双大瞪的瞳孔则是死死的瞪向那拉弓射箭的青衫男人。   大张的嘴中,似在无声的说着‘大人,快跑。’   “保护公主,其他格杀勿论!”   脸色铁青如恶鬼的林拂衣收回弓箭,驱赶着身下马往那现如今无人控制的马车中追赶。   “雪客,是林大人的声音,是林大人来救我们了。”短短几日,早已担惊受怕得瘦了一圈的楚琳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后,整个人喜极而泣。   不顾一切的掀开了那帘子,朝身后人招手,“林大人我们在这里。”   而同为被绑之一的时葑却是神色淡淡的,丝毫看不出半分的喜意,唯有那藏在袖中的匕首却是倏然攥紧,刀柄上的纹路更印在了肉里。   而现在的楚琳一心放在了自己马上就要获救的事上,连带着都没有注意看她的表情有什么不对,甚至是一脸单纯的认为,她也定然和她一样是极为高兴的。   “林大人我们在这里,林大人你可终于来了。”楚琳见到那骑着高头大马前来的男人时。   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之前在话本上看过的一句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公主恕罪。”等那发了疯的马被制止下来后,林拂衣则收敛起身上的杀意,将人小心翼翼的搀扶了下来。   “没事没事,你能来救我就好了,还有雪客也和我一起被绑了,等下你可不能吓到她。”   尚不知车中人同为帮凶的楚琳还在为对方说着好话。   林拂衣听后只是眉头微蹙,显然并不打算点破,只是轻扯了扯僵硬的唇角,道:“自然。”   等将楚琳安排在了另一辆里头用品皆有,甚至里面还有俩个哭得眼眶红肿的小丫鬟伺候时,林拂衣方才大踏步的朝那马车中人走去。   “雪客,好久不见。”男人带着丝丝缕缕的冷笑口吻,像极了那高高举着毒针朝人挥下的毒蝎。   “是啊,好久不见,还请林大人别来无恙。”她对上对方审视的目光时,眼中满是被毒蛇缠绕而上的毒意。   恨毒了的时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现才刚出了江南城边境,居然就会那么快的被一条疯狗给盯上。   “雪客同我许久未见,难不成就不想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解释什么,你不是都………”   可怜她一句话还未说完,人便手脚一软的倒了下去,甚至都没有看见男人阴翳而癫狂的目光。   “大人。”   “将人秘密带回江南,记住谁都不许告诉。”林拂衣冷眼扫过周边人,唇边遂扬起一抹在讽刺不过的冷笑。   啧,他倒是没有想到,他林拂衣也会有这金屋藏娇的一天,甚至他藏的不是美人,而是一只带毒的蝎子。   今日风轻云淡,牡丹嫣然俏枝头。   而等时葑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装潢富贵雅致的屋子里,红木雕花窗棂边上的紫檀木小几上,则放了几朵新从枝头上折下的娇艳牡丹,正不时散发着馥郁香气。   她原先身上穿的衣服被脱掉,现被换上了一件欲语还休最为勾人的艳丽朱红牡丹薄纱,里头更只是着了块水绿色并蒂莲纹肚兜,下半身则是着了一条被改良过的,款式极为松垮,只到大腿|根往下一点的纯白亵裤,一头墨发如海藻般随意披散着,衬得那张脸儿越白,唇儿越红。   等她想要稍微一动后,却发现她的两只脚腕上都被一条做工极为细小的金色铁链给绑住了,而那条锁链的尾端则是和那墙壁融为一体,使得她连半分挣扎的力气都用不上,除非将那墙给推倒。   而现在这样的她,和那等被禁锢在府里头,任人亵|弄的玩|物又有什么不同?不,说不定她的存在比他们更为下贱才是。   正当她不断在脑海中思索着如何逃离的对策时,那扇上了锁的厚重木门正被人推开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外头的阳光也随之争先恐后涌进。   逆光处,她见到了那朦胧金光下朝她缓缓走来的罪魁祸首,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咬断他的脖子才肯罢休,就连血液中都在叫嚣着疯狂的嗜血。   “林喜见,你这个疯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一字一句,满是咀嚼后混合着森冷的血沫之味。   “本官能做什么,反倒是雪客想要做什么,你可知道绑架公主的罪名足矣诛九族了吗。”站在不远处,欣赏了好一会儿美景的林拂衣,方才端着手中早已熬好的苦涩药汁缓缓走近。   “雪客为何不说话了,难不成你以为我能猜到的事,其他人就猜不到了吗,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总把其他人当傻子看待。”   紧抿着唇的时葑并未回话,反倒是戒备的往床角的位置缩去,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阴戾憎恶。   “雪客现在都已经沦为阶下囚了,可还是在想些什么。”唇边噙着一抹笑意的林拂衣半蹲下来,那双泛着点点冷意的手指则粗鲁的擦拭着她脸上本不存在的污渍。   “你说你好好的当个女子不好吗,为何总喜欢踏进满是男人堆的浑水中。”男人虽在笑,可这笑意并不曾到达眼底,有的只是浮于表面上的假象。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林喜见。”时葑厌恶的扭过头阻止了他的触碰,脸上弥漫的皆是浓重厌恶。   “我不单是想要说什么,我更应该是想要做些什么才是,比如,如何让雪客乖乖听话。”林拂衣见手中药汁已经放凉不少,遂粗鲁的给人灌上。   即便那人在如何挣扎,都不能掩饰他那不可违背的命令。   “你不觉得这话说得连你自己都认为好笑吗。”   被灌了药后,瞬间四肢无力的时葑厌恶至极的对人吐了一口唾沫,那凶狠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将他给彻底撕成碎片。   “怎么会好笑,反倒是雪客为何就一直不肯相信我喜欢你呢,你说那些男人有哪里能比得上我林喜见半分。”   “他们有我长得好看,有我再过不久便朝倾权野的本事吗,还是他们有比我喜欢你,你看我那么爱洁的一个人都愿意用其他人用过的东西了,你可知道这对我而言是有多难接受的一件事吗,不,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所以你不知道。”   林拂衣不顾她的挣扎,凑近过去亲吻着她那张沾了药后,更显娇艳可人的红唇,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咬来得更为恰当一点。   他单手禁锢着她的双手并往上高举着,一只手则板过她的脸与他直视,而后粗鲁的吻了上去,哪怕是被咬得刺疼,口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也不舍得离开,反倒是侵略性的掠夺着里面的芳香与甜美。   这个吻的时间很长,长到就连屋檐上的麻雀都不知飞走了几只,甚至这个吻的味道并不是那么的甜,反倒是掺夹着苦涩的药味和浓重的血腥味。   檐下挂着那一串青铜风铃不时被风吹得‘叮叮当当’作响,屋外人则不安的听着里面的响动,生怕会出现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等唇瓣彻底被咬破一层皮,脸上却带着几分餍足之色的林拂衣在出去后,一直守到外头的剑雨便有些不安的迎了上来。   “大人将夫人关在里头,就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吗?”   只因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本就称得上两见两相厌,现在再出了那么一遭,难保不会让夫人对大人的厌恶加深。   “能出什么事,正好也给她长长教训。”林拂衣伸手抚摸上那被咬得破皮的唇边,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   “省得日后总学不乖。”   何况这个计划他可是已经想了很久,甚至不知构建了多久。   而另一边,收到摄政王来信后的莲香在得知人被绑走的时候,只是眉头微蹙了下,继而将那书信给扔进了正在散发着袅袅香气的牡丹绕青藤小香铜炉中。   “大人,现在可要转道前去救回夫人。”站在边上许久的白竹见着主人阴晴不定的脸时,斟酌了好一会儿方才出声。   他以为按照大人对夫人的在意程度,肯定会马上点头应下的,只是………   “你说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头的疯狗,是会乖乖地选择坐以待毙还是等放松敌人对她的警惕性,在最后一刻给敌人致命一击。”   “可是夫人………”白竹虽明这理,可这人仍是担心到了极点。   毕竟大人之前对任何一个想要靠近夫人的人都会痛下杀手,更何况现在还是被人给掳走的那么大的一件事。   “我信她会有法子出来的,若是她连这点都做不到,那才未免过于看轻了她。”   莲香自是在得知她出事的那一刻后便发了疯的想去救她,可他更知道,这人也得是时候要长点教训了,否则日后总想着要逃开他的身边可怎么办,他又不能拿着根铁链子,时时刻刻将人给拴在裤腰带上带着。   话虽这样想的,可他倒还真是想要拿条铁链子将人给彻底拴住了才好,顺便还能过上那睁开眼便能轻挑牡丹花苞的日子。   那日被救后的楚琳在回到江南后的第三天,终是离开了那院落,而她的身边则围满了保护她的丫鬟和侍卫,防的就是担心会出现和上次一样的情况。   现在的楚琳比之前瘦了一半,眼窝凹陷,亦连眼中都泛着几缕红丝,原先在合身不过的衣裙,此时穿在她身上倒是空落落得很。   雅致的竹林外,身着淡粉色百花襦裙的少女微抿着细眉问。   “林大人现在可在院子里?”   “林大人现在在外面,怕是要等一会儿才回来,不知公主是寻林大人有何要事?”守在书房外的书童见着公主来了,连忙恭敬出声。   “没什么,等林大人回来了,记得请他来本公主院中一趟,就说本公主有事要寻他。”楚琳在离去时,还深深的凝望了那书房好几眼。   “诺。”   而那说外出之人,此时正在一处被诸多人层层把守的偏僻小院中。   因着那人喜牡丹之故,不但是这院中,就连这屋子里头都不知摆满了多少盆名贵的牡丹花,为的就是那博美人一笑。   “雪客可要吃你最爱的杏仁羊奶还是杏仁羹。”   林拂衣抱着这比之前温顺了不少的女子,脸上的笑意则在不断扩大,就连抚摸着她那头如丝绸般的墨发时的动作都越发温柔。   “若是雪客不喜欢吃这两样,不若我们吃那糖蒸酥酪,松仁鹅油卷或是黄焖鱼翅如何。”   “我不饿。”   此时已有三日未曾进食的时葑,厌恶的推开了男人的怀抱,只觉得他格外的恶心,甚至只要见到他,就无端令她泛起了生理性的反胃。   “阿雪都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怎能不饿,你即便是在生恼我,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林拂衣以为她还是在闹小性子,不由将那碗糖蒸酥酪用白瓷勺子舀了一口喂到了她的嘴边,眼中的情意浓得就跟溢出来一样。   “乖,就吃一口好不好,我来的时候还特意吩咐厨子在里面给你多加了一勺桂花蜜,你尝下是否合你胃口。”   这一次,不知她是饿狠了,还是想到了什么,连带着她也没有了最初的抗拒,张嘴将那糖蒸酥酪咽下。   而这再为乖巧的模样,正好大大的取悦了男人,应当说是满足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一个幻想才对。   等林拂衣将那一碗糖蒸酥酪喂完后,满是爱惜的凑了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就连禁锢着她腰肢的力度都增加了几分。   “雪客真乖。”   男人见她露出那么乖巧的一幕时,只觉得心尖上的某一处都瞬间软了下来,更想着,若是此人能一直那么乖巧的话不知有多好。   不知不觉中,便将那碗分量不多的糖蒸酥酪给喂完了,并且不忘用那手帮她擦拭嘴边本不欲存在的食物残渣。   “雪客可想要出去看看外头的牡丹。”见她低头不语时,林拂衣方才目光含笑的注视着她不放。   其实这句话更像是一个陷阱,就等着她不自量力的往里头跳。   时葑闻言,只是微摇了下头,毕竟现如今这条疯狗嘴里说的那些话,又有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都无人得知。   “可如今外头阳光正好,就连这牡丹都开得格外之艳,难道雪客就真的不想出去走走吗。”而这人,就像是不愿那么轻易的放过她一样,不断的引诱着她跳下去。   “不了。”   “雪客可是觉得这链子阻碍了你的动作,可只要雪客想要出去,我定然会帮你解开的。”   时葑这一次却是连话都不欲多说,而是直接摇头否定。   “这牡丹倒是极为衬雪客的,若是世间百花繁多,唯有牡丹与雪客是绝配。”不知被她哪一个动作给取悦到了的林拂衣就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手中变出了一朵醉酒贵妃别在她发间。   “雪客长得那么好看的,就应该要被人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我能看见的地方才是。”   话到最后,他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吻了上去,并将人给抱回了那铺着大红色并蒂莲绣鸳鸯的床铺上。   “雪客,可以吗。”话到深处,许是情难自控。   时葑只是厌恶的闭上了眼,否则她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的杀了他!!!   你说他这叫什么,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不成!   林拂衣以为她不说话,便是默认了,那手心的温度则变得越发滚烫起来,亦连人的身上都像是着了火一样。   那艳红的锦绣牡丹帷幔被放下,遮住了内里的春色无痕,本就轻薄的外衫宛如无物一样,一撕便碎了个彻底。   正在园中折着醉酒贵妃花枝的小童看着手上的那白玉细花一枝瓶,又看了眼那新折的花枝,总觉得此情此景好像在哪里似曾相识过。   不是这花和瓶子的问题,则是那花枝。   好像不久之前,他也折过这样的一枝牡丹别于瓶口上,结果换来的下场就是这花枝太|粗了,这花瓶口过窄,害得他还磨平了好一会儿才能放进去。 第152章 一百五十二、逃离 只见他这一次拿着那……   只见他这一次拿着那花枝对着壶口比划了好一会儿, 又瞅了好一会儿,再三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方才缓缓地放进去。   他本以为会大的, 结果想不到这一次居然就正合适, 也不知道是之前磨平了, 还是因为之前有过前车之鉴, 导致这花瓶口的接受能力也大了。   正当小童打算拿着花瓶出去的时候,冷不防看见牡丹丛中钻出一条朝他吐着分叉的猩红蛇信子的小蛇时, 差点儿没有吓得他魂飞天际, 亦连手中白玉小瓶都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   “雪客,我喜欢你。”林拂衣看着身下睫毛轻颤之人, 只觉得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 无一处不诱。   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稀世珍宝,只想让他藏起来, 藏到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甚至他有时候总会反思,为何当初的自己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哪怕是稍微好上那么一点, 也不见得会落到像今日这般田地。   “你真美, 雪客。”   而背对着她的时葑则是满目震愕, 一张红唇被咬得破破烂烂也不肯溢出半点儿声响,修剪得圆润的粉色指甲则死死的深抓着身下锦被, 似要抓烂了才肯罢休。   眼前之人的模样,甚至不断的和柳笛此人相互重叠。   只因她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两个男人给她一样的感觉,不,说不定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而只有她才是那个一直被瞒在鼓里的傻子。   好啊, 当真是好得很啊!林喜见!   那帷幄直到傍晚时分方才重新挂回那莲花铜钩上,唯有那满室的馥郁花香仿佛被风吹不散一样,静静的任由在室内徘徊,缠绕。   将人给清洗干净后的林拂衣,又在床沿边依依不舍的坐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开。   等他离开的下一秒,那原先睡着之人却是欣然睁开了那双满是充满着怨毒的猩红瞳孔,就像是躲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阴冷毒蛇,更嫌脏的往那早已凉透了的浴盆中走去。   厌恶得想要将身上这一层皮给彻底搓掉才好,那上面的红痕,更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而脸上带着餍足笑意的林拂衣从小门出去后,方再一次从大门的方向走回,给人营造出一种他刚回府的假相。   他刚一回来,便有小厮急忙来报,说是公主殿下有请。   林拂衣眉心忽地跳了跳,方往里走去,甚至在进去时,还再三整理了下,刚才被她给揉得有些乱的袖口。   因着男女有别,楚琳是住在最里头的内院,而他一外男则是外院,要说他为什么不住在另一间府邸,自是担心会再次发现上次的情况。   “公主殿下。”   “其实我请林大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要问下雪,不是,是施公子现在人在何处,我还想着要同她当面道个歉,毕竟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遭受了无妄之灾。”   正在折花的楚琳见到来人时,脸上遂蔓延起一抹苦涩到了极点的笑意,眼中则是那深得化不开的忧愁之色。   “实不相瞒,施公子回来的那日便说有事先行离去了,还再三嘱咐下官莫要告之公主。”林拂衣对上对方担忧的目光时,脸不红,眼不移道。   “啊,走了吗?”话里带着浓重的诧异与悲哀。   “若是有缘,总会相见的。”   “但愿吧。”话虽如此,可是楚琳却是怎么都不愿相信那人会那么悄无声息的离开,甚至就连一个招呼都没有和她打的情况下。   忽地,她鼻间闻到了一股从空气中飘来的淡雅花香味,不由带上了几分疑惑道:“林大人今日换的梅花香倒是好闻。”甚至这香味还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若是公主喜欢,下官等下也给公主送来一份。”   “不了,我只是喜欢别人身上有这个味道,反倒是林大人若是有事在忙还是先去忙吧。”   “那下官便不再多加打扰公主。”   等晚上的时候,林拂衣再一次踏进了这处偏僻的小院,而这一次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安静的抱着人入睡。   晚上是静谧无声的,而这清晨反倒像是那等狂风骤雨袭来。   那原先停靠在岸边的一叶小舟不时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晃,并且一度被卷进漩涡中心,等一个浪花打过来的时候,小船也差点儿没有直接翻了个身,被冲进那无边大海中。   而接下来的几日同样如此,就连他要处理的事务也一并搬来了这里,而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窝在他的怀中,就像是一只在乖巧不过的宠物。   不,说是宠物,恐怕比宠物还不堪。   好歹宠物还有可以遮羞的毛发,而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那一件,堪堪可以遮身的红纱。   晚间吃饭时,时葑因着没有胃口,不过就是匆匆扒了几口饭便上了床,用那锦被将自己给彻底包裹起来,就像是一个蚕蛹。   “外头下了雨,雪客怎的都不多穿两件,也不担心会感染了风寒。”   因着外头下雨,刚从外面走回来的男人尾梢间,以及袍角处都洇湿了几朵深色之花,见她这样,眉头不由微拧了一下,显然极为不赞同。   “我身上能穿的衣服不都早被林大人给撕烂了吗,现在哪儿还有其他衣服可穿。”   就连裁缝给她做衣服的速度,说不定都比不上被他撕的速度。   “雪客可是在恼我最近不知节制了吗。”林拂衣想到他前面离开时的场景,禁不住老脸一红,显然是臊的。   “你问我这话说,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时葑现在只要一想到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不说,还要耐着性子同这恶心之人周旋时,连手上的指甲都不知被颁断了几根。   甚至她还知道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只能继续强忍着恶心。   “我倒是认为这都是因为我爱雪客的证据,毕竟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雪客一人能让我那么的情难自禁。”   林拂衣伸手遮住了她那张满是弥漫着恨意的眼,嘴里则在喃喃自语的说些自以为是的话。   “雪客在等等,在等等我便带你回大都,甚至将你想要的一切都双手捧上来给你可好,只要你乖乖的听话。”   窗外的雨还在下,配合着屋子里头摇曳生姿的烛火,以及那投映在瑶台玉凤屏风上的两道剪影时,反倒是衬出了一种格外的美。   时间一晃半个月。   久到时葑都已经差点儿要忘记自己被关在这狭小的屋子里面多久了,而她能见到的人,除了林拂衣外,便只有一个聋哑的老奴伺候着她的起居。   她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半点儿人身自由的犯人。   等人早上离开时,她则飞快的拿出藏在那深插|在软枕中的一根铁丝,往那铁链扣中倒弄着,好在因着她最近乖巧,使得他放松了对她的戒心,就连原先灌的汤药份量也在逐渐减少。   而此时的院外也尤不平静。   “你们滚开,我可是林大人未过门的妻子,我倒是要看看他在里面藏了一个怎么样的狐媚子。”   一道骄横的女声从院外响起,就像是给她升腾起了一抹逃离的希望,就连那解锁的速度都比之先前加快了不少。   “张小姐,大人说过了不允许任何人进这屋子里面。”守在门外的墨砚只知道这里头关押了一个大人的相好,却不知关押的到底是何人。   “滚开,本小姐看你们谁敢拦我。”张筠灵看着这小厮越是拦她,越说明这里头有鬼。   还有这几天林大哥一直借口说有事在忙不来找她,肯定就是被里头的狐媚子给勾走了脚,看她这一次不将那狐狸皮剥下就不姓张。   要不是她前段时间突然看见林大哥脖子处的那抹红痕,她说不定直到现在都还被瞒在鼓里。   “可是大人吩咐过了,还请张小姐不要让我们为难才好。”墨砚虽不知里头人为何人,却也下意识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还有你们还不将这门给本小姐推开。”   而满脸写着骄横之色的张筠灵则抽出那别在腰间的红色软鞭,朝着那些还想欲劝的人直接挥鞭而去。   “今天本小姐倒要看看你们谁还敢拦我,本小姐倒是不介意让你们尝尝这鞭子的味道。”   “诺。”   屋内听见响动的时葑,伸出手缓缓抚摸上这张,因着林拂衣担心她会被认出,故而给她贴上的一张和她之前脸有几分相似的人|皮面具,脸上则浮现出一抹在诡异不过的阴寒之笑。   等张筠灵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推门而入时,只见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可那满室弥漫的甜腻花香仍在鼻间弥漫,只要是个懂得些的人,自然都能猜得出,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姐可是来救我出去的。”   在人即将走近之时,躺在红木雕花大床上的时葑柔柔的出了声,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此时盛满的皆是恐惧之色。   眼梢微红,一圈欲落未落的泪含在眼眶上时最为勾人,就连一些女人都会心有不忍,更何况还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是不是就是你这个狐媚子勾引了林大哥。”   张筠灵飞快的扫了眼时葑一眼,瞬间一股怒火直朝天灵盖窜去,恨不得能马上将这下贱的狐狸皮给剥下后才可消了那心头之恨。   “果然是个下贱的货色,大白天的穿成这样不是为了勾人还是为什么,说不定就连楼子里头的那些花娘都没有你那么下贱。”   “奴家没有,奴家只是………”眼眶泛红的时葑微咬下唇,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更衬得她柔弱可欺。   “住嘴,你还敢说你没有,哪个女人会像你大白天的穿着这样,简直就是不知半分礼义廉耻。”   张筠灵看着这大白天的只在上半身穿了件肚兜,外罩一件艳丽到了极点的金丝牡丹薄纱,下半身则是那连她一个女人看了都觉得羞涩的裤子,更别说那在白雪皑皑之地盛开的朵朵艳丽红梅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不断的刺激着她那本就怒不可遏的神经。   还有她说不是,难不成她身上穿的这些都是林大哥逼迫她穿的不曾,简直就是不知廉耻到了极点!!!   许是张筠灵怒到了极致,刚想走过去,恶狠狠的怒扇这女人两大巴掌时。   可还未等她的手伸过去,那原先躺在床上的柔弱女人突然换了一副凶恶的表情,浑身上下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戾之气,那如毒蛇般的吐息一字一句在她耳边鸣唱道:   “要是你们不想你们的小姐死去的话,马上放我出去,否则我可不介意和你们家小姐同归于尽。”   阴沉着脸的时葑伸出那留长的指甲死扣着少女脆弱的脖子,其中还有几根留长的指甲深陷进了她的肉里,泛出了点点红血。   “你这贱人放开我们家小姐,你可知道我们小姐是谁!你要是敢动我们小姐半分,我们老爷和林大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一个丫鬟见着小姐被挟持住后,怒吼道。   好像是天真的以为,当她知道了他们家小姐的身份时,便会吓得屁滚尿流一样的可笑。   “让我走,听见了没有。”此时早已没有多大耐性的时葑担心那人会突然回来,就连那张筠灵脖子处的一些皮肉更被她翻抓了出来。   “我数一二三,要是你们还不让开,我不介意先弄死你们家小姐后再弄死你们。”一字一句,皆是从地狱中传出的恶魔之言。   “让,让她走。”   张筠灵平日间虽是骄横了一点,可何曾亲自对上那么一个疯子,还是一个处于癫狂状态的疯子。   等林拂衣听见消息赶来的时候,那原先被关押之人就像是一只逃离了监狱的狐狸,此时不知溜到了何处躲了起来。   “该死。”   另一边好不容易逃离出那处院落的时葑并没有急着离开江南这座小城。   虽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可却少有人知,你越认为安全的地方,实际上越发危险。   时葑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艳丽薄纱,加上脖间遮不住的凌乱暧昧红痕,只消是个人看一眼便能猜出个大概,甚至还引来了不知多少垂涎之色。   等她经过一处漆黑的狭小院落时,冷不防被俩位早已尾随多时的男人给拦住了去路。   “小美人那么急着走,是打算去哪里啊。”   “能去哪里,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投进哥哥的怀抱。”   其中一个满嘴黄牙的男人狞笑着就要上去,那不知多久没有洗澡的身上,满是弥漫着令人胃口倒尽的酸臭味。   “原来俩位大爷是想同奴家春风一度啊,奴家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不过这里人多,不如我们换个地如何。”   时葑将手上薄纱裹了下,脸上则带着一抹妩媚之笑。   这俩男子平日里头哪里见过这等神仙人物,更何况这人还那么上道,连忙舔着脸笑应下,生怕这美人会突然反悔,稍不知,他们此举正一脚踏进了棺材里。   满是灰尘与跳蚤的破庙门忽地被人推开,而后从里头走出一瘦削脸,倒三角眼的青年,还未等人去窥探里头发生了什么时,那门便再一次的被大力合上。   从里头出来的青年在街上百无聊赖的闲逛,唯在见到卖着糕点的小摊前停下,并将身上摸来的三枚铜板换来了那么一块尝尝鲜。   今日的江南城好像格外的热闹,听说是有一个刺客意图行刺那位前来巡查民情的林大人。   这不,现在进出都需要严加盘查,就是担心那贼人会浑水摸鱼的跑出去,就连这每个进出的城门口都安排了一盆卸妆的清水。   此时紧蹙着一双修眉的林拂衣正双手负后,面色铁青得能拧出水的注视着那张由他亲自挑选的红木雕花缠莲大床上,那镶在墙上的铁链还稳稳当当的停留在上面,唯有那下方锁着的人早已不见了半分踪迹。   就连那本是一对的脚环,现在都还只剩下一只,而另一只,则还是缠在对方的脚踝之上,就像是一件在完美不过的艺术品。   这习惯了天天大鱼大肉的日子,突然重新给他换成了每日的清粥小菜,甚至是令人好生不习惯。   “大人,安二少爷求见,人现在已经被请到大厅了。”墨砚在门外轻扣门几下,出声道。   “好,本官这就过去。”   他在离开时,还深深的扫了里面好几眼,宛如那人依旧未曾离去,不过是在里头睡着了一样。   只是林拂衣没有想到的是,这大厅中除了那位安穆辉外,还多了一位弥瑟,可当真是有意思到了极点。   “许久未见,林大人可别来无恙。”安穆辉见人到来时,方携人起身相迎。   “瞧安公子这话说的,我们前几日不是才刚见过一面吗。”林拂衣只是扫了二人一眼,便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只觉得这人的眼光可真是糟糕透顶,倒是比不上那位安大公子半分,不过若非如此,又岂会甘心为他所用。   “反倒是不知安公子今日来寻本官可是有何要事。”   “实不相瞒,是因为江南最近有块地要开发,而在下想要拿下那块地的使用权,并愿奉上那十分之三的利润。”   安穆辉先前为了这块地的使用权,前前后后不知跑了多少趟,花费了多少财力和时间,本以为那块地就要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谁曾想他的好大哥居然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来了江南,使得那些本还处于观望状态的合作对象皆是转身投向了他的大哥。毕竟三国之中有谁不知,那安家富可敌国的背后就是出了那么一个吸财的安家大少爷。   本来安家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经商头脑,可是在那么一个宛如皓月之光的衬托下,更显得其他人像是那等毫不起眼的黯淡星辰。   “可是城南的那处老宅?”林拂衣听到那十分之三的利润时,心头不可抑制的热了起来。   只是对方居然舍得拿出那么高的利润,那么说明此事定然极为棘手,否则又怎会扔下那么一大块肥肉来,这不就是所谓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正是,此番安某前来,已然是带足了十二分的诚意。”   林拂衣并未马上应下,反倒是先让人回去,何况他也得要去探探那郡守的口风,以及和安家大公子合作后,他又会舍得让出多少的利润先。   不过现在对比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反倒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比如早点抓回那只逃跑的小老鼠。   毕竟谁让她才离开了他那么一会儿,他和他的小兄弟都已经是想念她得紧,恨不得能马上将人往那床上拖去才肯罢休。   而另一边   因着最近心烦,加上那人又不告而别之事,使得楚琳一连在院落里头生了许久的闷气,亦连那梦中所见的那一切都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而在梦中,她除了看见她大婚时被血染红的嫁衣,那人沾血的脸时,她还看见了其他人。   比如一直同施公子处处针对,后位极人臣的林大人每年都会在某一个固定的时间点前去给施公子烧香,更一待便是一整日,回来后又总会大病一场。   她最开始还以为是因着林大人同施公子感情好的缘故,只是没个几年,林大人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儿子,那儿子的五官除了没有额间一点朱砂痣外,其他的都宛如缩小版的林大人。   唯独那位林夫人却是神秘得很,加上从来都没有一人见过,更有人说,其实那位林夫人在生完林小公子后便撒手人寰了,更有人说这是林大人在外面和其他人生的私生子。   只是众说纷纭,谁都不能确定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反倒是林大人在梦里的最后,好像都一直是独自一人的。   而施公子立在半山腰的那座坟,在入土的第五年却被盗了,案发现场都没有掩饰半分,就那么明晃晃的显露在诸人面前,其中大街小巷中不知何时传来了一个小道消息,说。   其实当年的驸马爷就是被那位林大人给害死的,还说林大人窥视那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施大人许久,这才爱而不得的下此恨手,而那盗坟之人则是那施大人生前的相好。   对于这个传闻,一半人秉承相信,一半人则不愿。   后面当她还想要在梦下去的时候,脑袋却像是针扎般一样的疼,还有她现在迫切的想要去找到施公子,并将梦里的一切告诉她。   无论是真是假,她都不想要在让对方重蹈覆辙,何况她还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第153章 一百五十三、驸马爷 正在啃着鸡腿的时……   正在啃着鸡腿的时葑突然打了个喷嚏, 好在手上的鸡拿得稍远一点,要不然她都怀疑,自己的口水会不会直接喷上去, 光是想想, 就怪恶心人的。   还有她不过就是两天没有洗澡, 现在都有些怀疑她身上是不是开始长跳蚤了, 还有要是等得越久,说不定会越发危险。   有道是, 危险总会在你不经意间到来, 甚至打得你一个措手不及。   等第二天,晴。   今天的她刻意洗了一个冷水澡, 又翻身进了一家看起来颇为富贵的院子里, 偷了一件外衫和看起来便是新做未穿的内衫,就连那脏得流油的头发都用那新折的荷花揉搓过一顿, 未必要留香袭人。   等她打扮得人模狗样后,方才抱着一大捧不知从何处折来的芙蕖,于这街头肆意行走。   她今日敢那么胆大的顶着自己的脸招摇过市, 自然是端得有恃无恐。   只因她还真不信林喜见那个小人会胆大包天的在街上对她动手,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那半个多月时发生的噩梦, 恨不得能立刻将人给挫骨扬灰方泄心头之恨。   原先她还以为要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一段时间后,才能遇到那位小公主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会那么凑巧,甚至在对方还未出声之前,先一步出了声。   “公主殿下也是来赏荷的吗。”白衫青年温润一笑,端得千树万树梨花开。   “施…雪客你还在江南啊,我之前还以为你走了呢。”   它巷遇故人, 喜得楚琳喜不自禁,就连那圆圆的脸颊旁边都浮现出了两个肉肉的小酒窝,看着就想要令人戳一戳。   时葑但笑不语,眼中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只稍是个人都能看出。   “那日雪客不告而别还让我难过了好一会了,我以为我们以后会再也见不到了,谁知道现在就那么巧的遇到了你,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叫做缘分啊。”   “那日不过是因着好友出了点事,故而走得匆忙,反倒是在下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公主。”   时葑见她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怀中的荷花时,继而递了一朵过去,用以借花献佛。   “白霜沾红露,梦有幽香来,最适合赠人而用。”   “谢…谢谢。”楚琳接过她递过来的白边红尖芙蕖置于鼻尖轻嗅,落了个幽香阵阵,其实她更想要问的是。   ‘你是不是很喜欢花,要不然为何每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的怀里都会抱着一捧新的花。’只是可怜她这句话还未问出口,反倒是肚子里头先一步传来了老和尚敲钟声,那声儿一道比一道悠远,唯恐他人听不见般。   “今日在下出门来得匆忙,倒是想起现在还未曾食过什么,前面有一家芝麻汤圆做得倒是不错,不知在下可否有这个荣幸请公主赏脸同吃。”时葑眼眸半垂,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既然雪客都这么说了,那我岂有拒绝的理。”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也有些想要吃汤圆。   因着现还未到午时,加上早上刚过不久,使得这小店中除了老板娘在忙碌外,便只余空落落的静。   二人点了一碗同样的芝麻馅汤圆后,紧接着又是一阵无言。   楚琳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时,不知为何,梦中的那一张沾血芙蓉面也开始不断的与其重合,就连她的那张粉|唇都下意识的紧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理智告诉她,只要她远离她,说不定她就不会在发生跟梦中相同的事了,可是当她看着那么一张脸时,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就连脑海中都开始幻想着,若是这人没死,那么她嫁给她后,过的定然也是极为幸福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毕竟这人长得那么好看的,又和她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   “公主何故一直看着在下,可是在下的脸上沾了东西?”时葑抬起那双似盛满了璀璨星空的潋滟桃花眼,看着人时无情更胜似多情。   “没…没有……”盯着人发呆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她还被抓包,此时的楚琳简直恨不得能马上寻条地缝钻进去才好。   时葑看破并不点破,并将前面刚倒好的一杯羊奶茶递了过去。   “这家的羊奶茶味道极为不错,公主可以尝下。”   接过那茶,并没有打算喝的楚琳反倒是一直望着她,似想要说什么,却又有些难以启齿一样。   “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施大人可信前世今生吗?”话出口时,她还局促不安到了极点。   “可是和公主那梦境中有关?”   时葑收回了那略带少许卷缩的手指,半垂的眼眸中则在不断思索着如何给人下套,并让对方不自觉的往里头钻进去。   “其实是因为,那个我梦到雪客在梦中和我成亲了,可是你为了救我,也死在了那场婚礼上………”   梦中所发生的一切,都被楚琳一五一十的告之给她,唯独她最后死的那一幕,却掩掉了幕后黑手。   这周公梦蝶的一幕幕,既是荒诞又是可笑,可莫名的,时葑却是笑不出半分,好像隐隐有种,她说的就是事实一样。   时间好像也在此刻间静止了下来,就连周边的空气都开始一寸寸的凝固开来,直到老板娘端着那两碗芝麻汤圆端上来时,方才打破。   “还请俩位客官慢用,若是不够吃,记得唤奴家。”等那老板娘离开后,时葑方才半掀了冷漠的眼皮子。   她原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话临到嘴边,却是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雪客你一定要相信我,还有我是不会骗你的。”楚琳见她一脸不信的时候,连带着音量都微微拔高了几分。   “我虽信公主,可是这里面的事情实在是过于无稽之谈了些,何况在下一介平民,又何来的本事能尚公主,还请公主日后莫要开这种玩笑可好。”   时葑微停了下话题,继而苦涩的笑了下,道:“还是说公主认为在下听见了这等玩笑话,定然会喜极而泣不曾,草民现虽被贬为平民,可也是有那么一点自尊心的。”   “不是,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一定要信我。”楚琳见她那抹苦涩的笑意时,脸上顿时紧张不已,好像她刚才在无意间,又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即便公主说的都是真的,可单凭其中一点,公主说在下是与公主成婚的那一日遇害的,那不正是说明,公主今日前来正是想要同在下划清界限的吗,何况这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现如今被说得哑口无言的楚琳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了,只因对方刚才说的那个,确实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哦,公主不是这个意思,不知公主想表达的是什么。”时葑眉梢微挑,带着几分冷意。   “我想说的是,是………”可那话临到嘴边,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唯有那一张脸涨红了个彻底。   “这汤圆若是再不吃便凉了。”时葑见她含糊不清时,连忙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头。   “可我………”   “汤圆若是凉了吃,可就失了那么几分味道。”   “我想让雪客当我的驸马爷,不知雪客可愿意。”   楚琳见她自始至终一副无所谓,甚至是不相信的表情时,终是涨红着脸,鼓足了勇气说出了她那句之前完全想都没有想过的话。   直到这时,时葑方才幽幽的抬起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冷声道:“婚姻大事岂非儿戏,公主不觉得此举过于草率了吗,还是因为一个完全不知真假的梦撘上自己的下半辈子。”   “我分得清梦是梦,现实是现实,还有我要是心里不喜欢雪客,我又怎会对你说出这种话。”   “我楚琳现在就是想要问你施雪客一句,你到底愿不愿意当我的驸马爷。”小姑娘许是话说得太快太急,就连人都有些被口水给呛到了。   时葑这一次并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是使得楚琳的那颗心,渐渐地沉了下来,那双杏眸中则是悄悄地红了起来,掩藏在纱袖下的手也因害怕而紧握成拳。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她许是再也难以忍受她等下会脱口而出的拒绝,就要抹着眼泪跑出去的那一瞬间。   原先一直静默不语的人,却是先一步出了声。   “本来表白的话就应由我一个男子说出口的,怎的倒让公主抢先一步了。”时葑轻叹一句,话里带着的皆是浓浓的宠溺之色。   “小生不才,幸得姑娘青睐,此生愿待到繁花落尽,与你细水长流。”   那就那么普普通通的几句话,使得楚琳蓄满眼眶的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脸上却扬起了一个在灿烂不过的笑。   而另一边,远在楚国的神机阁中。   正在观察着那手中青龙玉案的清元子听见堂外的小童急匆匆的跑来,许是跑得过于匆忙,就连那口气都是喘不匀的。   “出了何事,如此冒冒失失。”   “回,回阁主的话,原先,原先放在灵阁中的那块白玉碎了。”小童的话还带着几分大喘气,显然刚才跑得累极了。   “什么,你说碎了!”清元子听到这个不可置信的消息时,双目圆瞪,音量不知拔高了几个度,就连脚下动作都快速的往那灵阁中走去。   “那块白玉是在何时碎的,又碎了多久。”   “徒儿是在午时分看见碎的,不过今早上还是好好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清元子对于小童的问话却是闭口不言,一张唇着紧抿成僵硬的直线,而等他赶到的时候,原先阁中的几位长老也一同到来了,此时就等着他。   “阁主,此时恐是大事不妙。”其中一个身着白玉袍的青年拧着眉,不安道。   何来的不安,应该说是灭顶之灾都不言过,只是这灭的非是他们神机阁,而是那人的命数。   本以为只要将人弄出权利的中心,便能答应那人的要求护住她一生平安顺遂,可谁曾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好像和他们作对的,一直都是那位老天爷。   如今这白玉已碎,这命数的走向也成为了那等不可逆转的绝路,除非有人同先人一样,愿为她以命改运。   等晚上,林拂衣回去的时候,便听到了公主派人请他到后院中去一趟,说是有事要商。   只是当他来到后院时,见到的并不是楚琳,而是那抹不知消失了多久的朱红身影,在他准备出声时,那人反倒是先一步出了声。   “林大人,许久未见可别来无恙。”   如今套上了一个准驸马皮子的时葑显然是有恃无恐,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他付出他先前的所作所为。   林拂衣看着这不过才消失了几天的人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后,满腔欢喜之情不知如何安放,却也知此时的她已然和之前有了几分不同,就连那双眉间笼罩的厌恶都宛如实质。   “许久未见,这句话应当是我同雪客说才对。”林拂衣状若无意的移开眼,谁都不愿再提那半个多月时所发生之事。   “不知今夜我可否有机会请林大人在醉仙楼一聚。”时葑眼皮半掀,漆黑的眼眸中盛满了盈盈笑意。   “既是雪客相邀,我又岂有不去之理。”哪怕他知道,等待他前来的不过是那鸿门宴又如何。   只因想成大事者,需得置之死地而后生。   随那月团团,星点点的月色笼罩下。   醉仙阁中,时葑端起酒水殷勤的给人满上。   “你说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才好,林喜见。”   “若是雪客不介意,不若叫我相公便是极好的。”只因这人,迟早都会入了他们林家谱,现在不过就是那时间问题。   “林大人倒是好大的脸,不,我应该是叫你柳笛才是。”谁知,她听到了也不恼,而是话锋一转。   “你认出我了。”林拂衣对于她能猜出来,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反倒是这时间比他所想的,不知要提前了多少。   “柳笛就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比如这林大人居然不甘寂寞的跑到了那等下贱的烟花之地当那等伺候人的下贱人,若是我早知道林大公子喜欢这样的,当初就不应该同我那位好皇弟求情才是,省得还破坏了林大人成为那等一掷千金难求一夜的日子。”   “何来的解释二字,雪客既是都问出了口,定然心里头是早已将罪名给我钉死了才是,又何来的那么一问。”   林拂衣接过她递过来的酒,却并不急着饮下,而是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的神色变化,更不愿错过那一丝一毫。   “林大人久久不喝这酒,难不成是倒是我在里头下了药吗。”时葑夺过对方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继而重新塞到了他的手中,红唇微扬的讽刺道。   “啧,我倒是不知,林公子何时也成了这等瞻前顾后的贪生怕死之辈。”   “我这不是担心若是我比雪客先走一步,到时难不成还要让雪客守活寡多年吗,这样我可舍不得。”   林拂衣看着手中她刚给他满上的酒樽时,目光还往那装酒的白玉薄胎缠青梅壶里多扫了一眼,担心那会是个一半带毒一半无毒的阴阳酒壶。   “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林大人想得可真是美,不过你若是死了,我定然是极为开心的,更恨不得放两大串鞭炮的那种开心。”   林拂衣仔细端详了那酒壶许久,见没有多大异样后,加上这酒杯她先前也用了,不由低下头将那杯中酒饮尽。   “如此,雪客可满意了。”   “自然是满意至极,不过林大人也别光顾着喝酒不吃菜啊。”见人将酒饮下后,时葑反倒是比先前更为冷漠几分。   “我还以为雪客会等这菜凉了后才想起来呢。”林拂衣刚用手中竹箸给她夹一块肉时,手脚忽地僵硬发寒,眼前发黑,随即整个人轰然倒地。   此刻的他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便是一个傻的。   原先的酒壶无毒,那酒杯和酒水亦是如此,可他前面起疑她会在酒樽边缘下毒,故而用的是她刚才喝过的那个边上。   可谁能想到她竟是将毒抹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等饮酒的时候,那毒便沾上了酒杯边缘,而他生性多疑,此番竟是死在了这个多疑上,你说可笑不可笑。   “不知这酒,林大人喝得可还满意。”   眼眸含笑的时葑看着这被药倒后的男人时,心脏中那缕犹如毒蛇一样的藤蔓则开始不断地肆意生长,繁衍。   那锋利的匕首则一寸寸的滑过男人的脸,下颌,最后停留在那脆弱的脖间,甚至她的动作还往下用力,刺破了那一层皮,那艳丽的血珠也冒了出来。   “林大人可真是好本事啊,若非在下提前留了个心眼,说不定这人早已再次成了那等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只因她可是在对方一进来时,便闻到来了一股似曾相识的迷香,若非她先前将这个户牖大开着,说不定此时躺在地上的人就得换成她了,不过好在这一次老天爷终于选择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说林大人长得那么好看的一只手,要是不切下来当收藏品不知有多可惜。”   脸上带着狞笑的时葑,就跟今日心情极好一样,继而将那锋利的匕首刺进了男人的手腕处,在狠狠切下。   手腕处不止连着筋还连着骨头,加上她选的刀并不是很利,这一切下去,就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怎么都难以再往下半分。   气得她直接抬起脚,重重的碾压着男人的手掌,听着男人难以隐忍的痛呼声时,脸上笑意变得越发狰狞,似要发泄她前段时间所受的折磨与黑暗。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快的,要不然对你而言就是一个解脱。我会折磨你,折磨得你生不如死,比如先将你的手指和脚趾头一根根剁掉,在把你的耳朵鼻子全部割掉,舌头拔出,最后把你装进一个罐子里,在扔进猪圈里,你说可好。”   林拂衣一直冷眼看着他那血流不止的手腕,还有那被踩得因疼痛而卷屈起来的手,脸上则浮现出一抹在诡异不过的笑,神色却同往日无二。   好像她折磨的人不是他,更像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若是一只手便能让雪客解气,即便是舍了又如何。”   “啧,想不到林大人还真是那等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典范,既是如此。”   可是这一次,还未等时葑用力将那刀子摁下去的时候,那扇紧闭的房门倏然被人推开,随后一把锋利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原先的刀剑在顷刻间,已落成了那等阶下囚。   “你在算计我!”猩红着一双眼的时葑紧咬着牙根,就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阴冷毒蛇。   “何来的算计,本官这不过就是礼尚往来。”   林拂衣起身接过剑雨递过来的白色粉末和纯白帕子止住了他的伤口,同时也在无声的传递着一个讯息。   他先前压根就没有被药倒,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假象,一个诱她入局的假象,甚至是不惜以自己为局。   “夫人的手上还拿着这把匕首,也不担心会伤到自己。”   林拂衣的两只手,一只鲜血淋漓,一只则被踩得断裂几根手骨节,可这人仍像是没事人一样,笑眯眯的将她手中匕首给夺下来。   “原先我还想着要去何处寻雪客的,谁知道雪客会那么迫不及待的撞了上来,甚至还给我布置了那么一个好机会。”   男人带着鲜血的手,满是温柔的抚摸上那张即便怒不可遏,仍秾艳到了极点的脸。   “不过此番下定论可有些言之过早了,毕竟未到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咬破舌尖的时葑侧过脸,阻止了这恶心之人的触碰。   在她话刚落不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走来。   “雪客,你不是说定好了包厢后会等我一起进来的吗,怎么你就先进来了。”进来的人不是他人,正是楚琳。   只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敢布下这鸿门宴,自然也给自己留了后招。   而大周朝人也在八月份的时候,迎来了一个轩然大波。   二月份被驱赶出皇城的施大人,谁知那么摇身一变的成了驸马爷,并且太平公主还求了旨意,说是此生非君不嫁,若是父皇不予,她便绞了头发去庙里头当姑子去。   而这爱女成痴的楚王又岂能不愿,那夜还将那位施大人叫进了御书房里头许久,听说就连那里头的灯都亮了一宿,也不知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154章 一百五十四、长安长安 八月十三,晴。……   八月十三, 晴,辛丑年,丙申月, 癸巳日。   宜娶嫁, 祭祀, 招赘, 纳婿。忌上梁,破土, 安葬。   楚王次女太平公主于今日出嫁, 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绕城一圈,街洒艳丽花瓣与那官府新铸铜钱, 端得满城热闹至极。   因着担心公主婚礼上会有贼人趁机作乱引起慌乱, 还特意派了御林军围守街道两侧,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大婚当天, 着一身朱红金丝绣并蒂莲喜服,头戴紫金缨冠,腰别朱瑾胭脂点雪带, 更衬得人如芝兰玉树的时葑站在门外, 不时听着那些昔日同僚恭维之话, 甚至一个不经意间的眼风扫过去后,还不知惹得多少未出阁的姑娘家脸颊爬上红霞。   毕竟这位新晋驸马爷在为探花郎时, 就不知勾得多少女子春心动荡。   因着驸马爷家中无人,就连一些原有的规矩都免了不少,甚至还请了不少当初同僚前来帮忙。   此时坐在花轿上,手中托着一个红果的楚琳却明显焦虑得有些坐立不安,只因她那个梦里的场景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那人………   不, 她想她这一次,一定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可是等喜轿马上就要到公主府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出现了动|乱,并且其中的一匹马还受了惊,扰得前面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乱了起来。   “来人,有刺客,快保护公主。”一声起,瞬间惊起千层浪,更给今日的大喜之事蒙上了一层银灰纱幕。   “快来人啊!有刺客。”   坐在花轿中,紧咬着嫣红唇瓣的楚琳知道,来了,梦里也是那么一个时间点,甚至………   不,她不敢在回忆起梦中的一切,她想,这一次肯定会有不同的转折点。   “公主小心。”正骑马赶来的时葑见到有一刺客朝楚琳所在花轿中持剑而去时,迅速的抽出腰间软剑朝其挡住。   很快便与那蒙面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原本四处分散的黑衣人也在此时聚了过来,原先井然有序的街面上也彻底的乱成了一团,若非还有御林军在把控着全场,说不定此时就要发生人踩人的践踏事件。   黑衣人下手的角度刁钻而毒辣,更招招往她要害上劈去,加上众多她寡,没一会儿身上便不知添了多少细碎伤口。   紧咬着牙根的时葑将那欲行到花轿旁的黑衣人提刀砍去时,冷不防左侧来了另一个黑衣人朝她横劈砍下,使得她只能先放弃了那花轿上的黑衣人,并将藏在袖中淬了毒的飞镖朝人飞去,手中软剑则迅速的刺进最近的黑衣人胸口中,那喷涌而出的血更是飞溅了她一身。   等她准备往那花轿中奔去时,只见那花轿帘子已然被其中一个黑衣人挑开,那沾了血的雪白剑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幽幽阴寒。   “小心。”   正当黑衣人提剑朝被吓得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的楚琳下手时,手上动作比大脑快一步的时葑将手中剑飞掷   刺进黑衣人的心脏口。   而她的身后,也被另一个早已埋伏多时的黑衣人用剑刺进了胸膛。   那拔剑而出的血飞溅了不少地方,不止是染红了她身上的喜服,连那张面如冠玉的脸,皆是被血染得更添艳靡之色。   “公主,好在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而此情此景,竟完全同楚琳梦中见到的相互重叠,使得她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何为梦,何为现实。   “雪…雪客你不要死啊!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   “来人快请太医过来!”   原先公主的大婚之日,因着驸马爷为救公主遇害而拉下了序幕。   听说驸马爷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更听说那血染红了那鲜红的金丝喜服,连带着一时之间都令人分不清,到底是那染了血的喜服更红,还是那沾了喜服的血更艳。   原先在大理寺中处理事物的林拂衣在得知她遇害的那一刻,便抛下了手头的一切急匆匆赶来。   连带着今日的风吹在脸上时都觉得格外寒风刺骨,可更冷的还是那颗心。   特别是当他见到那一盆盆从屋内往外端出去的血水时,不但骨节攥得泛白,掌心抓得瘀紫成团,一颗心也彻底跳到了嗓子眼上,手脚非但僵硬,还泛着丝丝寒意。   他不敢去想,那个时候的她有多么绝望,甚至是当那刀剑刺进她胸口时,又有多么的疼。   只因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她是一个极为怕疼之人,年少时被人无意间推倒在地,都会泛起一片青紫,即便过了许久都不见消。   他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好像久到连脚都有些麻意了,久到连月亮都移至半空,久到连那忙前忙后的太医和学徒也离开了,方才动了动那僵硬的躯体,朝那挂着大红喜字灯笼的檐下走去。   可是等他打算推门进去的刹那间,倏而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什么,就连欲伸出去的手都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   等他推开门后,虽闻到了满室的浓重血腥味,以及那缠绕至鼻间挥之不去的药臭味,还有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之人时,内心深处却在浮现出一个不可能,却又是那么贴合实际的念头。   等他走过去,掀开那锦被时,只见里头俨然躺着一个重伤昏迷的男人,虽说有着一张如出一辙的脸,可那平坦的胸口,无一不是在诉说着这非真货。   若是这里躺着的不是她,那么真正的她又去了哪里?还有身上的伤口是否处理妥当了?   “难不成林大人不知道在进来时要学会敲门的吗,若是在碰见我在里头更衣可如何是好。”   从暗道中走出的时葑还穿着先前的那件沾血喜服,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一点,其他的都和平时无二。   “时葑,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要是稍有不慎怎么办。”林拂衣见她完整无缺的出现在他面前时,心里无疑是松了一口气,但是更多的是那升腾而起的后怕,以及对她以身犯险的怒意。   “你下次行动之前能不能不要总是拿着自己冒险,我不是说过了我会帮你的吗,为什么不就不愿意相信我一次。”   “我不需要。”何况有些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也就代表着她越安全。   有时候靠别人倒不如靠自己,不是一直有句老话说得好,叫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倒,更别说是这等言而无信之人。   “还有我已经帮你想到了躲过今夜洞房花烛的法子,为什么你就不能在等等。”   见她那一脸冷漠的模样时,林拂衣眼中怒意更盛,拳头紧握得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谁知那人就跟听见了这世间极为好笑一般轻笑出声。   啧,你说这一个本应要害她之人,此时居然口口声声的说会帮她,不觉得这完全比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要来得可笑一万倍吗?   “林大人在本驸马这里待的时间也够久了,若是在不离开,难保外边的人还不知会如何做想。”时葑轻扫了对方一眼,漆黑的眼眸中皆是翻滚的怒意。   “林大人再不出去,难不成还想担一个意图谋害皇家人的罪名不成。”此刻的她,完全像那全身上下都是刺的刺猬一样。   “我…这药对你伤口恢复有好处的,记得按时用药,还有我今天前来并非是想要对你说教,我只是希望你平日间遇事的时候不要总是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我更希望你遇事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我,而不是每一次都自己硬扛,你是一个人,而非那等金刚不坏的神。”   林拂衣复杂的望了她一眼,将准备好的伤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随即转身离去,就连他原先想不明白的事,在顷刻间倒是如乌云拨月。   若是没有刺客那一出,今夜的洞房花烛夜定然会露出马脚,更别说这一计不成,她说不定还得再行一计。   他倒是低估了她对自己狠毒的程度,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明知她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偏生他就跟着了魔似的一头扎了进去,更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心捧到她的面前任由她肆意践踏。   时葑在他离开时,却是捂住胸口‘汪’的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整个人无力的跌倒在地,任由那才刚包扎好的白布再一次被鲜血浸透,染红。   她倒是没有想到,若是那剑的位置在往左移一点,说不定她真的是连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的命。   同时,她也知道,她的脚步要加快了,要不然等待她的,只有那逐渐被蝉食的命运。   她转头看向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替身,想来没两三个月恐是好不了的,而她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前往青阳国一趟,毕竟有些新仇旧恨总得要算上了,否则她担心食之无味,夜不能寐。   此时远在青阳国,正同梁锦华对弈中的莲香鼻尖轻皱了下,又侧过身打了一个喷嚏。   “言安可是身体不舒服。”正在执黑子落下的梁锦华眉梢微挑的扫了他一眼,方才落子扭转局势。   “许是昨夜凉到了。”莲香见着这已然厮杀了许久的黑白棋局,此时倒是有些兴致缺缺。   有些事就像是这无解的棋盘,当你以为下一秒就要取胜之时,谁曾想后头还有更大的危难和那层层叠叠的陷阱等着他踏进。   否则又总说,这棋局如人生。   “怕是一人孤枕难眠所致,可否需要本王给言安安排几个暖床的美人,可还都是同那人有着几分相似的清白女子。”梁锦华端起放在一旁的青玉薄胎茶盏小抿半口,眸子笑意渐深。   “摄政王又并非不知言安心中已然住了人,岂还能在容得下其他人的位置。”   何况当你拥有过正品后,又怎会强忍着恶心拥抱那等赝品,在说他可没有像上官蕴那个蠢货一样的癖好。   “心里有人是一回事,这身旁睡的是另一人又是一回事,本王之前倒是不知言安何时也成了这等拧巴之人。”   “言安一直拧巴,反倒是摄政王不知。”   “快到十五了。”莫名的,莲香幽幽来了那么一句。   也使得方才还在谈笑中的男人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亦连捏棋的手背上青筋直冒。   另一处   时葑是在连夜出的城,可在她的马车离开皇城的半个时辰内,又有另一辆马车低调的行驶出去,并且紧紧跟随着前面的那辆马车。   位置离得稍远,加上马车又是那等在普通不过的款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正好一道的,连带着前边之人也没有多加注意。   许是伤口未好,加上马车摇摇晃晃的,使得时葑刚上了马车不久,整个人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正在昏昏欲睡中的时葑听到了李三娘同人的交谈声后,紧接着那车帘一掀,而她的鼻间则弥漫着好闻的清冽竹香。   “那么大个人,怎的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男人将手探上她的额间,见已经滚烫了起来,便知她是因伤口感染而发起了热,当下便催促着李三娘往最近的城池中赶去,而自己则帮她换了药,并喂了药。   第二天虽未赶到城池,可她身上的烧却是退了下来。   “醒了,先喝点水。”   一夜未睡,眼下带着一抹青色的林拂衣将手上的水壶递了过去,因着担心她会呛到,还将她往自己怀里靠了靠,好让她小口小口的饮着。   眼眸半垂中的时葑就着他喂水的动作喝了几口后,方才觉得干涸的喉咙好受上几分,亦连那发软的手脚都有了点儿力气。   “你怎么在这里。”她记得她连夜出城之事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唯一的可能,便是她的身边出了内奸!   “自然是不放心雪客身上带伤还到处乱跑,反倒雪客可是想要去哪里。”林拂衣并未点明她的目的地,反倒是颇有耐心的等着她说出口。   那白皙的手卷起她的一缕发置于指尖把玩,昏暗的光线中,呈现出一种黑与白的极致诱惑。   “我去哪里为什么要和你说。”时葑抗拒的推开了他的过近距离,一张脸上则是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你我二人都已有夫妻之实,我身为男子,于情于理都得要对你负责。”   “啧,瞧林大人这话说的,那我跟了那么多男人滚过床单后,我是不是都应该要嫁给他们才对,不过我倒是不知林大人何时也有了这等穿破鞋的癖好。”   忽地,时葑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浮现出一抹狰狞的冷笑。   “不过我可记得你们林家的祖训是男子年到四十膝下无子方可纳妾,而那过门的妻子皆是需要身世清白,并且是完壁之身方才能踏进你们林家大门,你说你要对我负责,不知是打算以正妻之位迎娶,还是那等形同半奴之身的妾?”   “不不不,或者是打算学你的那些好叔叔伯伯们,把我当成一个外室养在外头,即便到时候林夫人发现了又如何,只因你们林家虽说不能纳妾,可并没有说不能养外室或是在外头红粉知己无数。”   现如今的时葑只要一想到那个梦,以及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而吓人。   “自是以正妻之位相迎。”林拂衣误以为她还是在试探他对她的诚意,忙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   “若是雪客愿嫁予林某为妻,我林喜见定然会遵守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恶心,污秽。”   等马车途经一处林中时,不远处则不断传来了狼叫声,甚至随着马车越往前,那狼叫声越多。就连车轱辘底下的断枝都只多不少,行驶过的时候,总会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音。   原先的马车中突然静止了一瞬,随后又传来一女子的媚笑音。   “林大人不是说喜欢我吗,那么肯定会心甘情愿的为我引开狼群才对。”狞笑着的时葑抽出了捅着他腹部的匕首,继而那么轻轻的一推。   就将人给推倒进那狼嚎之地,亦连脸上的笑意都越发灿烂,明媚得就跟要迎接春天一样。   “快走。”时葑将那沾血的匕首往地下一扔,随即催促着李三娘快速离开。   毕竟那人现在是死是活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她想要的,可一直都是要对方死,可是又不能让他死得过于痛快了。   林中的狼嚎声越来越多,更朝着其中的某一个点奔来。   先前被扔下马车的林拂衣苍白着一张脸,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站了起来,人却并没有走远,而是等在原地。   而那狼嚎声到了最后,也逐渐消弭于风林簌簌中。   驾驶着马车,离开了一段路程后的李三娘许是在也憋不住了,忍不住出声道:“大人为何要将林大人扔在那么一个地方,难道就不怕他被狼群给吃了吗。”   “你问我这个,我倒是还想问,刚才的你为何将那人放上马车来。”   “李三娘,有时候你可得要认清谁才是你的主子。”她最后一句,满是带着咀嚼后的森冷怒意,更吓得李三娘的脖子往下缩了好几下。   等到玫红晕染黄昏的傍晚时分,马车终是行驶进了一座小城镇中,并请来了一位大夫。   因着她的伤口恶化严重,导致大夫还再三劝说要她在这城镇里歇上那么两天,可是她等不及了。   即便大夫在如何劝说,她仍是在第二天清晨便催促着李三娘驾马离去。   在他们离开这座边缘的偏僻小城镇之时,稍不知,身后还有着另一辆马车紧紧跟随着,可这一次比先前不知隐蔽了多少,更聪明的和另一支商队融会进去。   一路上日夜兼程,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后,终是在半个月后抵达了青阳国城——长安。   而她在入城时,便换上了一套娇俏的粉色缠花襦裙,她担心被人认出,不忘还贴了一张不属于她的脸,就连脸上都还抹了胭脂,在用一块纱巾遮脸,端得异域风情十足。   “主人,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同样换上了相似装扮的李三娘望着不远处的朱红宫墙门后,握着长剑的手,俨然不安到了极点,总觉得他们这一次,就像是踏进了一个由他人早已备好的陷阱中。   “先去客栈。”伸出手遮住有些刺目光线的时葑半抿了抿唇,朝城里最大的一间客栈中走去。   而在他们走后不远,也有一支商队悄悄地入了城,并往另一个与之相反的方向而去。   长安城极为热闹,街道两旁书茶馆肆林立,似将金子揉碎了洒在大地上的阳光,温柔而多情的洒在那红墙绿瓦,或是那雕梁画柱,颜色艳丽到了极点的楼阁飞檐之上,那骤停在上边的嬉闹麻雀给之添了几分生动。   风扬起,卷起这城里城外的烟尘喧哗,澹澹洛水洗浣过吴带当风的浓墨笔触。   时葑进到客栈后,便累得扎头睡了过去,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年,甚至就连原先同在屋子里头的李三娘出去了都不知道,唯有那风拍窗棂,檐下青铜风铃叮当而响。   客栈内的另一间房间中,李三娘看着许久未见的眼前人,莫名有些心虚,就连那头都低得恨不得埋进一条缝中。   “公子。”   “你明知她身上带伤,为何不阻止她。”双眉微拧的莲香,满是带着极为不赞同之色。   “属下之前已经劝说过主人很多次了,可是她都不听,属下也是没有办法,何况若是属下不带主人过来,难免她不会起疑,或是寻了其他人。”   “公子之前吩咐属下做的事属下已经做到了,不知公子何时愿将那药给属下。”最后一句,才是她话中的关键。   “将这药混进她的水里喂她喝下,此次事成之后,你自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唇边陡然浮现一抹冷笑的莲香,将早已准备好的青玉瓷瓶递过去。   “公子,这是?”   “这药对她身体无害有益。”唯有多食会使人陷入昏睡,记忆错乱,只是后面的半句,却被他给掩了下来。   而等时葑醒来后,已是到了橘黄余晖洒满大地,宛如给之镀上一层朦胧浅金的傍晚。   半倚在酒馆旁的女/支子也从二楼的户牖边上探出了半张芙蓉面来,若是见着了模样生得好看的俊俏小哥,便忍不住朝其抛了个媚眼,或是将手中香帕坠落青年怀中,引之上楼一叙香梦。   她一觉睡醒后,连带着的精神头都比之前好上了几分,唯有那腹中饥肠辘辘,正当她准备推门出去觅食时。 第155章 一百五十五、谁才是你的主子 门外也传……   门外也传来了李三娘的声音, 伴随的还有那食物的阵阵香气。   “主人,你醒了。”   “嗯。”   “这是属下先前吩咐厨房做的小菜,主人前面在路上都没有怎么吃过东西, 这一次怎么也得要多吃点才行。”李三娘殷勤的将那盛满了米饭的碗递过去。   随即从食盒里面拿出了一盘拍黄瓜, 凉拌去骨鸡爪和四季豆炒鸡腿肉, 韭菜炒蛋, 外加一盅乌鸡红枣当归汤。   “属下不知道主人喜欢吃什么,就吩咐他们做了些往日主人爱吃的, 主人尝尝这菜是否合你胃口。”   李三娘见她迟迟未动筷, 不由伸出那双干净的筷子给她夹了一筷韭菜炒蛋。   “你也吃,何况你都忙了那么一天了。”半垂着眼眸的时葑将她碗里的饭拨了一半在另一个空的碗里, 并移放到她的面前。   “属下多谢主子。”可是李三娘端着那碗饭, 却是迟迟不将筷子伸进那菜里,只是光顾着吃那白饭了。   “吃饭若是不吃菜怎么行, 何况这里的菜那么多的,我一个人说不定都吃不完。”时葑就跟没有看见她的异常,给她夹了一片鸡腿肉, 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三娘可还记得, 今年是你我二人相识的第几年吗?”忽然间她放下手中碗, 幽幽的来了那么一句。   “回主人的话,已经有五年了。”   “是吗, 想不到都五年了,不过说起来,三娘同莲香认识的时间应该比我还久一点才是。”   时葑抬起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可是里头的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半分,有的皆是那浓浓的试探与寒意。   “属下虽同莲香公子认识的时间久,可属下对主人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绝无二心的。”李三娘担心她不信,亦连那嗓音都微微拔高了几分,唯那拿着筷子的手在暗自用力。   “哦,是吗。”时葑尾音微微上扬,满是带着几分嘲讽的弧度,就连脸上的笑都越发灿烂了起来。   “不过这菜三娘要是再不吃,可得凉了,还是说。”等她每一样菜都给她夹了,并看着她难以下筷时。   倏然间,她话锋一转,“还是说三娘迟迟不吃,是因为这菜里头加了什么好料这才不吃的,即是如此不妨让我来猜猜可好。”   “怎么可能,属下只是想到这是第一次和主人同桌吃饭,有些受宠若惊罢了。”李三娘竭力压抑着从内心深处升腾而起的恐惧之色,面上则强装着镇定。   同时她也心知她应当是起了疑,而她若是不将这菜吃完,绝对完成不了公子交给她的任务,说不定还会让公子对她彻底寒心,那么届时的她,失去的可不止是一方的信任。   “还有主人也吃,要不然等下这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李三娘将她先前夹给她的鸡腿片吃完后,不忘催促着她。   “这菜本就是凉的,何来的凉了不好吃。”时葑抬起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唇边噙着一抹笑注视着她,那半开半启的唇则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随后只听见她默默地念了几个数字。   “三。”   “二。”   “一。”等一那个数字念完后,李三娘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整个人便先一步手脚发软的跌倒在地,就连那张嘴里都再也发不出半点儿声音,一双美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三娘已经跟了我五年了,怎的还像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就同那人一模一样。”   已然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的时葑狞笑着,缓缓地蹲在了她的面前。   那冰冷的匕首就像是一条蛇一样紧贴着她的脸颊,好像只要那人的手上力度在大一点,或是一不小心,便能将她的脸给彻底划花,而这姑娘家,最在意的还当属这张脸了。   躺在地上的李三娘想要说些什么解释的话时,却发现她压根发不出半点儿声响,只是宛如待宰的,毫无反抗之力的羊羔。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的计划,或者你是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是不是,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从你之前私自让林喜见上马车的时候,我便隐隐猜到了那么点苗头,原先那时的我本不想杀你的。”   “毕竟谁让那时身上带伤的我不但打不过你就算了,说不定自己一个人赶路还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到达长安,因为那个情分,我本想要放你一马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的答应了那人的要求。”   话到一半她停了下来,并用手轻拍了拍她的脸,满是温柔道:“放心,我念在你跟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主仆一场的份上,我怎么也得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若问她是怎么猜出的,自然是因为她进来时,身上沾了一点点那还未曾被风给彻底吹散的朦胧茶香,联想到那人是青阳国人后,有些答案便马上呼之欲出,即便她猜错了又如何。   只因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走一个,谁让这独木桥走得实在是过于难捱,更甚危险重重。   “三娘啊,要怪就只能怪你太贪心了,或者说是跟错了一个主子,下辈子可记得换一个好主子。”   时葑看着躺在地上的李三娘的目光逐渐从震惊在到哀求,愤怒,狰狞,疯狂,最后化为不甘心,就连这地板上的血也流了满地,也不知道这浓稠的鲜血,会不会渗透这木质地板,而后滴落进某一位食客的碗里。   若当真如此,那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她站在原地,欣赏了好一会儿她那憎恶的目光后,方才打开包裹戴上了一张先前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并往那最为热闹的街道中走去。   她想,莲香应该很快便会上门,并且是很乐意帮她善后的,所以她不急。   何况她的时间好像太少太少了,少得她都还没有一个个将那些幕后黑手给揪出来,并寻找到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   此时,一间茶肆二楼上,带着帷帽的青衫男子只是扫了她一眼后便马上收回了视线,唯恐会被她给发现了。   “大人,可要属下………”边上的抱剑青年显然也看见了那人,遂出声道。   “稍安勿躁。”   等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散尽,月上柳梢头时,时葑方才寻了一间客栈入住。   同时她也打听到了关于那替身一事,原来那位嫁予摄政王为男妻的宸王自从来到长安后便水土不服,整日待在府里头不让外人所窥探。   连带着有不少人传闻那人不是死了,就是被软禁了起来,或者是惹了摄政王生厌,所以被扔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反正众说纷纭,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发令人感到神秘。   等晚上入睡之时,时葑不忘再三检查了一下紧闭的门窗,并且在边上还系上了一根小小的铃铛,只要一有人入内,便会发出声响,而那线的尾端,则是绑在她脚上那个由黄金打造的脚铐上。   自从她逃离了那院子后,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拿不下来,唯有将那铃铛给毒哑去。   当天际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折映在白雾朦胧未散的湖面上时。   她也来到了昨日打听到一个名为烟云栏的歌舞坊中,并打晕了其中一个身量和她相差无几的女子好李代桃僵,因着担心会被人认出,脸上还着了一层细腻的海棠珍珠花粉。   只因她听人说,这烟云栏里头的女子皆是在达官贵人的府上设宴所用,若是那舞跳得好,腰肢扭得好,说不定还会被某位大人给买下。届时不是当姨娘就是当外室的命,无论哪一样,不都是比现在的生活不知要好上多少。   就连今日也好运气的,正好赶上了礼部尚书家宴客,特意请了他们歌舞坊的人前来助兴。   宴席是在未时中举行的,趁着人还未来,他们一群女子自是聚在一起梳妆打扮,或是演练着接下来的舞蹈动作。   时葑因是赶鸭子上架,免不得就连在练习的时候,都有些手脚僵硬得不属于自己,正当她准备默默地绕到远一点的地方时。   “柳儿,你的腰怎么突然细了那么多,就连皮肤都白了不少,快说,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用了什么好东西。”   一个同人交好的美貌女子突然迎了上来,搂着她的手臂说着一些女儿家的悄悄话,目光却一直紧盯着她那块覆脸面纱。   “不过是用了牛奶加花瓣沐浴罢了。”时葑担心会露陷,不忘将那嗓音放得低哑几分,就跟感冒初愈之时。   “怪不得我就说你皮肤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还有你的声音怎么了?”   “昨夜有些着凉了。”   在那女子还想要再问些什么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遂从外头走进来一个穿着大红半臂襦裙,脸上着了艳丽妆容,年刚过三十的丰满女人摇着手帕,扭着腰肢走进。   “今天的贵客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不赶紧跟上,金妈妈这次可告诉你们,若是讨了场内的其中一个大人开心,指不定就能有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命了。”   而今日尚书府设宴在雅致的兰园中,还邀请了不少场中交好大臣,以及那等门客,听说原先那摄政王也打算来的,不过因着宫里头的小皇帝半夜发了热,这才将其推了。   兰园之所以叫兰园,皆是因里面摆放了不下百种兰花,且名种贵重,更素有一叶一金的美称。   不过今天园中最为令人好奇和注目的不是那等名贵兰花,也非是尚书大人,反倒是那坐在兰花旁的黄衫青年。而在那青年边上作陪的则是那位尚书家大公子,也不知这人是个什么来头。   “不知大人觉得这院头的兰花可还能入眼不?”   “尚书大人家的兰花自然是极好的。”微抿了口兰花酒的莲香抬眸望了眼那即将入席的舞娘们时,眼眸忽地亮了一瞬。   原先本无心前来的莲香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不断的催促他前来一样。   并且他在那前来献舞的女子中,一眼便认出了那四肢僵硬得打算划水之人,唇瓣无意识的溢出一声笑意。   说来,他倒是还从未见过阿雪跳舞的模样,想来也应当是极美的,难怪今天出门前他怎会突然改了主意,原来是在这里有人在等着他。   “大人可是在笑什么。”一旁的尚书家公子见他忽地笑出了声,不由心存了几分疑惑。   他虽未在朝中有官职,可朝中人见到他时,总会尊称一声大人,就像有些人总喜欢称呼其他人为老师,或是师父一样。   “不过是见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小玩意。”   书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了那一群前来献舞的女子,心下则开始慢慢的盘算了起来。   在准备舞起之时,只见那坐在最角落处的黄衫青年端起手中酒樽轻摇,笑着出声道:“你这美人来伺候我可好。”   原先还在低头思索着对策和浑水摸鱼中的时葑,突然察觉到了全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时,人还未反应过来,反倒是在她左手边的女子拿手肘碰了她一下。   “柳儿你可真幸运,一来就被大人给看上了。”其中一个离她最近的女子,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毕竟那位公子的模样比起其他人来,可不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吗,也不知道这柳儿今日走了什么狗屎运,一来便被贵客给看上了。   要是她前面占的是那个位置,会不会现在被看上的就是她了?   先前还未反应过来的时葑,差点儿被那大力撞得有些脚步踉跄,等稳了心神后,方才朝着那笑得如一只笑面虎的男人走去。   她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到这人,甚至此番他为主,她为仆。   “过来。”莲香在人还离他有半臂远时,直接伸手将人搂坐在自己腿上,享受着那许久未曾入怀的温香软玉。   “阿雪怎的穿成了这样。”男人不单是话里带了醋,亦连那禁锢着她腰肢的力度也加重了不少。   “我都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戴着面具的时葑想到她居然会被他给一眼认出来后,不由有些气恼,更多的是那即将无法抑制的杀意。   “自然是奴同阿雪心有灵犀一点通,反倒是阿雪今日穿的这身极美,以后也这样穿给奴看可好。”二人说话时,音量压得极低,加上离得极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耳鬓厮磨。   “只是这裙子虽好看,日后也只能穿给奴一人看才行,要不奴可是会吃味的,或是小心眼的想要将见过阿雪这副模样的其他人的眼珠子都给挖出来才行。”   “你倒是想得极美,莲香。”她身上穿的纱裙本就轻薄,加上因着天热后更宛如无物,下半身则是着了一条松松垮垮的灯笼亵裤。   还有她倒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会不顾场合的乱来,偏生这个节骨眼上,她还不能推开他,否则她前面所做的一切,便称得上是前功尽弃。   “若是大人喜欢这美人,在下将她赠予大人可好。”书宴见着二人动作暧昧后,便上赶着牵桥撘线,更多的是想要搭上这艘属于摄政王的船。   “那便多谢书公子的好意了。”莲香借着那宽大的外衫将怀中人给遮得严严实实的,反倒是更方便了他行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事。   “不过是些许小事,何能担得起大人的一声谢意。”书宴暧昧的扫了他们二人一眼,遂识趣的告辞,转身招呼着其他来客。   等人离开后,莲香这才将羞得把脸埋进他衣襟之人给挖出来,并不顾其他人在场,爱怜的亲吻着她那泛着少些海棠花色的眼梢处,看着她这样,恨不得能将人弄哭得更厉害一点才好。   “若是阿雪忍不住,大可叫出声来。”莲香将一杯酒递到她嘴边,轻喂她小口饮下。   “即便他们听见了声又如何,又不敢真的望过来一探究竟。”   “你要不要脸啊,你不要脸我还想要。”涨红着一张脸的时葑想要逃离他的桎梏,却被人搂得越发的紧,就连入的动作同样如此。   “阿雪可要尝尝这书府的桂花雪肠,奴觉得味道倒是不错。”莲香说话间,还用筷子给她夹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你拿开,我不要吃这玩意。”   “阿雪若是不喜欢吃这血肠,那这带着少许咸甜的腊肠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男人就跟听不见她话里的拒绝之意,直接夹了一块放在她的嘴里,亲眼看着她咽下去才行。   “……你……”   她今天本就未曾吃过什么的肚子,此时突然被人强行塞|进去一根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腊肠,谁也不见得会好受半分,特别是连口水都没有倒给她后,简直就差没有咸死她了。   “阿雪觉得这腊肠的味道如何,是否比刚才的血肠要美味几分。”   “你给我闭嘴。”   别过脸,不去看这男人的时葑半抿着唇看向其他处,见他们皆是看着场中舞娘翩翩起舞,或是聚在一起小言交谈,哪里有像她这样不堪。   “若是奴闭上了这嘴,阿雪也闭了上嘴,那岂非美事了。”   许是莲香觉得她这等模样新奇,加上这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宴席上更为使得他比往时间还要兴奋,连带着他贴在她耳边说的那些悄悄话也越来越多,就连那酒水洒了满桌都未曾理会。   等这场宴席结束后,人人都在感叹她的好运气,唯有她恨得牙根痒痒,更别说这腿软得都已经下不了地了。   原先身上着的那外衫早已被酒水给弄洒得湿哒哒的,轻薄的衣物上则绽放出朵朵动人的洇深之花,行走间都不知会遗留下多少水渍。   等回去的时候,一路向来都是静悄悄的,显然被他特意吩咐过了,也免得她这副被浇灌后的娇艳之态被其他人给看了去。   屋里头的摆设同她当年宸王府中无二,亦连院内布置也皆是相差无几。   等她被抱回并放在那张足有三米大的红木雕花大床后,她方觉得那隐有抽搐的脚好受了几分,可也仅限于那么几分。   许是方才之事过于恼人,连带着她如今愠怒未消,眼梢处则晕染着一抹秾颜的海棠花色。   “阿雪可是想问奴什么。”   莲香用沾了温水并拧干的毛巾为她轻拭着身体,见到她腿间和他那如出一辙的墨荷瓣时,眼眸忽地幽暗了几分,甚至将手放上去描绘着那花纹的细致轮廓。   “你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从他当年出现在她面前,并说要和她合作的时候她就想要知道了。   他到底是谁?他接近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又想要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甚至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许是疑问堆积过多,竟使得她无从问起了。   “奴之前不是说过,奴只是一个喜欢阿雪的普通男人吗。”莲香担心她不信,就连那眼中的笑意都不知真诚了多少。   “我要听的是真话,别在用你那一套假话来糊弄我,莲香。”阴沉着一张脸的时葑,伸出那留长的指甲游走在他的脖子上,像极了蛇的吐息。   “我不是傻子,更不是那等令人玩|弄在掌心中的玩具。”   “可奴说的就是真话,反倒是阿雪为何就不能信奴说的一回,明明只要你信了,说不定有些事就会变得更简单,阿雪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走错了多少弯路。”男人避而就轻的略过她的问题,反倒是笑盈盈的伸手覆在她的手上。   “奴更说过,只要阿雪的心里有奴的那一亩三分地后,奴定然会告知阿雪想要知道的一切,比如你的身世还有那暗地里想要你命的人到底是谁。”   毕竟当初那人可是因着阿雪之故而死的,依那疯子的程度又岂不会对她下手,即便她的身上流着他的血又如何。   毕竟对于疯子而言,有的只是该杀与不可杀。   “滚,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用这套恶心的说辞来敷衍我了吗,还有关于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哪怕只是依靠我自己我也会知道,莲香。”眼眸中漆黑一片的时葑厌恶的抽回她的手,谁知因着力度过大,过快,那手就像是打了他一巴掌一样。   巴掌声不大,就连力度也是小得可以微忽不计,唯有那脸上红痕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舌尖轻顶上颌的莲香对于脸上的那点儿微红痕迹也不在意,反倒笑着用白皙修长的手桎梏着她尖细的下巴,像极了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第156章 一百五十六、忆往昔 “奴说的就是事实……   “奴说的就是事实, 何况这套说法可是奴真心实意想要说的,何来的敷衍二字,还是说这八年多的时间, 阿雪还是不愿信奴说的半句。”男人脸上虽在笑, 可语气中却是带上了几分阴寒之色, 亦连那笑都不曾到达眼底半分。   毕竟这人可是连那忠心耿耿的李三娘在她眼中, 也是说杀就杀,毫不留情, 她的心肠可真是狠啊。   可偏生就是那么一条心狠狡猾如毒蛇的人又总能将他给吃得死死的, 甚至是连他都自愿成为她手中的刀。   “你原先买了一个馒头,原本以为里面是好的, 可当你吃了一口的时候发现是臭的, 那么你还会再继续吃第二口吗。”眼眸半垂的时葑侧过脸,也逃离了他的桎梏。   “若是那馒头是阿雪给我的, 别说第二口,哪怕是全部吃下肚子里头又何妨,可现在的阿雪却是连那口脏馒头都舍不得给奴吃一口。”   “有时候奴可真想挖出阿雪的心看看, 看里头到底是石头做的还是压根无心。”否则为何总是一次次将他的真心给扔在地上, 并肆意践踏。   “我………”时葑讽刺的话还未落下, 门外倒是先一步传来了敲门声。   “大人,摄政王来访, 现人已在书房中。”并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的白竹轻叩门两下,传递着话。   听到‘摄政王’三字时,时葑耳尖微动,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时,身前的男人将她往床上轻轻一推,继而唇瓣扬道:   “阿雪还是先在这屋子里头休息一下为好, 毕竟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不定还会将这嘴给烫伤了。”   莲香离开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推门出去后,不忘警告了白竹和院外的其他人看好了里头之人。   若是人跑了,你们也活不了。   时葑等人离开后,倒是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躺在了原地,原先紧握着匕首的手已然松开。   脑海中则在不断回想起一些陈年往事,连带着思绪也一同飘远。   清正年间,瓜香飘飘的金秋九月。   彼时还有三个月便到十九岁生辰的时葑整个人变得越发阴沉,就连和人说话时都会给人一种强烈的,宛如被毒蛇给盯上的错觉。   而就是那么一个人,唯有见到另一个人时,才会露出那抹少有的笑意。   一般皇子在年满十六后便会封王,赐府邸,唯她,一个顶着破太子名头之人不但没有入住东宫就算了,就连这皇子府也没有,你说可笑不可笑。   等玫红晕染云端的傍晚时分,她从刑部下值回宫时,正好遇见了母后身边的宫女来请,说是有事相见。   “还请殿下随老奴前来。”   “好。”   如今的凤藻宫因着皇后病重,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就连人还未靠近时都能闻到。   殿内摆设还是和当年一样,就连这被刮了少许斑驳痕迹的朱红大门都未曾有过半分改变。   反倒是之前的熟面孔越来越少,一些当年的知情人不是死的死便是出宫的出宫,并带着她的秘密孤独的死去。   而这几年中发生的事也很多,比如她的那位好母后不知因何染了怪病,最初只是偶有胸闷,头疼,后面则是不时咳出了血来,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的掉,连六月份的天里,殿中都还需得放置几盆炭火驱寒。   连带着不过短短几月,当初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却和那等在床上等死的老妪无二。   而据太医的说法,恐是活不过今年冬季了。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是喜胜过悲,亦或是悲胜过喜,想来,那喜的成分应当占了极大一部分。   “母后,儿臣来了,不知母后今日的身体可曾好些了吗。”眼中满是担忧之色的时葑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白瓷药碗,并将殿中人全部屏退左右。   “滚,你这个孽子。”   躺在病床上,已然瘦成了一把骨头,鬓边白发横生的慕容皇后怨毒的将那药碗直接掀翻,并弄污了她一身。   “原来母后不想见到儿臣啊,可若是不想见儿臣,又何必唤人来请。”眼眸半垂的时葑看着被弄污的衣服,却并未露出什么表情来。   “反倒是这药可是太医辛辛苦苦熬了许久的,母后就那么打翻了,难不成是不想你的身体好起来了吗。”   “本宫为何会得这种怪病,天底下还会有谁比你这白眼狼更清楚,本宫现在恨不得直接将你给掐死!”慕容皇后看着这张随着年岁增加而越发艳秾,甚至是长得和那个男人相似的脸时,只觉得恶心到犯呕。   她当初在进宫之前从未想过,那个该死的男人勾走了皇帝的心大半辈子就算了,想不到现在就连这个小的也是个不安份的主。   她可还真的应了那句,养虎为患,若是当初没有心存报复的想法捡回这孩子,那么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有所转变,比如她不会得了这种恐怖的怪病。   “瞧母后这话说的,难不成还以为是儿臣下的毒手不成,不过母后这一次可猜错了哦。”时葑对上她那淬了毒的目光时,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就跟含了一口糖似的。   “既然母后不愿意见到儿臣,儿臣也正好想起刑部那边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恕儿臣下次再来看望母后。”   等她出去后没多久,便听到里头砸碎瓷器药碗的声音,连带着唇角的那抹弧度在不断上扬,直形成了一个扭曲的狰狞之态。   她住的宫殿还是之前的雅安殿,人才刚靠近,便见到了那身着翡翠烟罗绮云裙,正倚门而靠等她归来之人。   “殿下您可回来,你若是在不回来,奴还以为今夜您不会回来了。”少年的嗓音就跟灌了蜜一样,浓稠得有些腻人。   “孤若是不回来,难不成还得要到外头胡乱猫一夜吗。”时葑脚步往边上稍过几分,也避开了他的过近距离。   “怎会,不过若是殿下能像今天这样日日归殿不知有多好。”莲香对上她那双生疑的眼后,眸中笑意渐深。   许是今日见到了极为有趣之事,或是明日有约,使得她今日睡得都比往日早。   等第二日天亮时,时葑推开了男人横搂着她腰间的手,见到身上的艳靡红梅时,眉间则笼罩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厌恶。   等她离开后,那睡在床上之人,方才睁开那双漆黑无光的眼,而他的手上则还捏了一个绣着“蕴”字的香囊。   他记得殿下女红极差,往日里拿个针都会扎到手的人,又怎会做出如此精细的荷包,忽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恶意横生。   那香囊却是被他随意一扔,也不知掉到哪个旮旮旯旯。   今日因着休沐,时葑还特意换上了前些天尚衣局新做的秋衫,等出了宫门后,便马不停蹄的往先前约好的目的地奔去。   她还未下马,便见到了那早已在朱红六角亭中等候之人。   “阿雪,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   今日换了一套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上官蕴端得公子如玉,只是这小麦色的皮肤却显得他有那么几分敦厚感。   “若初请我前来,我又岂有不来之理。”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蝴蝶风筝,一双眼儿笑得弯弯如月牙。   “这风筝可是你亲手做的。”   “嗯,你可喜欢不。”挠了下后脑勺的上官蕴见人笑了,总觉得这些天的努力倒是没有白费。   “只要是若初送的我都喜欢,何况是这亲手所做之物。”   正当二人还欲说些话时,刑部那边匆忙有人跑来,说是刑部出了一个大案件,尚书大人特意差人来请。   “什么事那么急,可别说是那位林大公子刻意而为,就专挑这个节骨眼前来。”上官蕴剑眉一挑,带着几分愠怒。   “这个确实是今日刑部出了一件大事,还是同太子殿下有关,尚书大人这才差下官前来跑一趟的。”衙役见到时葑冷冷的扫向他时,总觉得后背一阵冷汗直冒。   只因在刑部待过的人,有谁不知道只要是由这位太子殿下经手过的犯人不是屈打成招,就是将那犯人给折磨得奄奄一息,就连监狱里头的一些刑具连他一个男人见了都毛骨悚然,更别说还是被这制作者给盯上了。   “此事既同孤有关,还不带路。”眼眸半垂的时葑朝前走了两步后,方转身回望。   “看来今天的约定我注定要失约若初了,下次我请客来赔罪可好。”   “我没事的,反倒是阿雪记得不要太累了。”上官蕴竭力压抑内心的不满,朝人挥手笑道。   而等她刚离开不久,那白家小姐的风筝就那么巧的落到了他的面前。   “麻烦公子帮我捡一下风筝可好。”少女嗓音清柔如三月烟雨,只稍那么一声,便入了心田。   另一边,等她马不停蹄赶回刑部后,见到的便是那早已等候多时的林拂衣,遂唇瓣轻扬,露出一抹在讽刺不过的冷笑。   “哟,林大人今日倒是颇有闲情逸致,不是说衙门里头出了一个案件吗。”   “那么殿下可知,这桩命案正同你有关联。”   此时静立窗边,正双手负后的林拂衣听到声音后方才转过身来,见她手上的那只蝴蝶风筝时,脸上的冷笑宛如要化成实物。   “哦,那倒是有些意思了,不妨请林大人说说,也好省得孤胡乱猜测。”时葑眉梢微挑,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浓浓戏谑。   “有人状告在殿下居住的宫殿旁边发现了大量被人割喉而死的尸体,其中还有一位是那曾经戏弄过殿下之人,太子对此就没有半分想要解释的吗。”   等她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差点儿没有捧腹大笑,她倒是没有想到是哪个好皇兄好皇弟给她安排了那么一处蹩脚的戏码。   原来是因为在她的雅安殿旁边,有一个巡逻的御林军不小心被藏在草丛中的一具尸体给绊住了脚,紧接着禀告上头,上头觉得此处事有蹊跷,又派人将此地的土挖出,谁知道这么一挖,就挖出了那么个大事来。   “哦,那么照林大人的意思,是不是就认定那些人是我杀的,就仅仅只是凭那么几个谣言与几具尸体。”   “啧啧啧,孤倒是没有想到,林大人何时也成了这等草菅人命,连证据都不看就胡乱往人头上扣屎盆子之辈,不过也是,若非这样又怎能担得上你们林家人的名头。”   “加上现在几位皇子也大了,想必你们林家人,自然是早已蠢蠢欲动的想着法子要除掉我这挡路之人才是。”   一声低喃,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等时葑晚上回去的时候,正见到了站在檐下等她归来的莲香,不由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这人可还真是成日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不,应该说就像是一条狗皮膏药才对。   “殿下回来了,正好奴给殿下准备了您最爱的杏仁羊奶和糖蒸酥酪。”莲香见人回来时,连忙殷勤的将人给迎进殿中,并将里头之人尽数赶出。   “虽说现在到秋季了,可这秋老虎余威还未走,殿下在外辛苦一整日了,想来也是累得很了”   “那些人是你杀的对吗莲香。”时葑并未接过他递过来的勺子,而是冷声回望。   语气词中不是疑问,而是在肯定不过的陈述句,目的就只是单纯为了破坏她今日外出一事,只因这些事,在这些年来还少吗?   “殿下在说什么,为何奴一个字都听不懂。”莲香抬起那双刻意往圆溜溜画的狐狸眼,棕色的瞳孔中皆是那等浓重的委屈之色。   “我在问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比如今天出现在雅安殿旁的那些尸体。”   “你可别说不是你干的,莲香。”最后几字,她尾音微微加重,更带着几分刺骨阴寒。   “殿下在问奴之前,心中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吗,再说殿下以为自己用来做练习的人|皮难不成就是凭空生出来的吗。”   这一次的他不在同先前装痴卖傻,而是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所以那些尸体不是突然被发现的,而是你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她今日的外出,倒是好样的。   “殿下可真是聪明,一点就通。”莲香从身后将人给虚搂住,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处,笑得妩媚至极。   “听闻最近陛下的身子骨可是越发不好了,现在大了的几个皇子早已虎视眈眈的想要拉殿下下位,不,应该说他们从未将殿下放在眼里才对,越是这样,才对殿下最有利,毕竟有时候这谁都看不起的兔子哪一日翻身成了狼,将他们给咬一口可就好玩了。”   “难不成殿下就不想趁着这段时间里做点什么吗,比如,吹吹枕边风。”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极缓,可又处处透着旖旎的暧昧。   “你知道些什么。”她的语气极为淡然,就跟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晚上吃什么一样。   “殿下不想要让奴知道什么,奴便不知道什么,反倒是有些机会殿下要是再抓不住,那可得要溜走了。”男人略带凉意的手,缓缓抚摸上她的脸颊,像极了一条吐着分叉蛇信子的毒蛇。   “若是让其他的几个狼崽子上了位,届时的殿下又该如何自处,听说这未登上皇位的太子要么落得个终身囚禁,要么便是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了却残生的命运,难不成殿下真的甘心吗。”   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是极为诱人的,特别是对她这种一直被践踏在泥地之人最为致命。   只因对她而言,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不真实的,甚至是充满着恶意的,唯有那紧紧握在手心中的东西才是真的。   “奴听说最近御花园中的牡丹开得正艳,殿下可要去看看。”莲香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置于指尖缠绕,更笑得一脸暧昧。   现如今九月份的天哪儿还有牡丹,有的不过是寒菊挂枝头。   “说得也是,孤想起来最近一直都忙得没有时间去御花园里逛逛了,也不知里头是否会移植来了新的花。”   时葑将那吃了一半的糖蒸酥酪放下,继而接过他递过来的纯白帕子擦拭了嘴边本不存在的污渍。   而此时的御花园中。   换了一身嫩黄色缠枝长衫的时葑看着不远处的人,只觉得作呕到了极点,可是更恶心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等那鬓角不知为何已然生了两鬓白霜的男人缓缓走近时,她方眼眸冷淡的喊了句。   “父皇。”   “阿雪的身体可好些了吗。”   时钦看着这张和那人越发相似的脸时,除了那双紫眸外,他都差点儿要以为这便是那人年少时。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倒是母后近日一直念叨着父皇。”   “朕若是有空,便会去见皇后。”   时钦回想起记忆中那个眉眼艳丽,却温柔端庄的女人时,竟觉得有些印象模糊了,就连他最近的记忆力同是如此,这些对他而言可还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阿雪最近在刑部待得可还习惯,若是觉得累了,大可和父皇说。”   “儿臣在刑部一切皆好,劳烦父皇记挂。”时葑对上男人那双总想要透过她看向另一个男人的眼睛时,心下冷笑连连,可面前还是需得端着,毕竟现在的她可是有求于人。   当一阵掺夹着淡雅花香的清风拂面徐来,吹乱鬓角青丝时。   “父皇,太子哥哥,原来你们都在御花园啊,倒是好巧。”今日着了件竹青色圆领长衫的时渊正从御花园的另一头走来。   “臣妾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眼眸半垂的珍妃厌恶至极的剜了那狐媚子一眼,动作快得完全令人察觉不出半分。   “六弟,珍贵妃。”   彼时的珍贵妃还未成为后面的永安太后,就连对待她的恶意都并没有那么堂而皇之的放在明面上。   好像现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无波澜,谁都不会窥探到在底下藏着的波涛暗涌。   等时葑晚上回去之时,人则再次被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给请到了那不久之前才刚新翻修不久的慈宁宫中,而那琉璃瓦旁还缠着她上一次被风吹到上面的风筝,只待风一扬,便随着翩翩起舞。   “太子殿下,老奴便只能带您到这了,接下来还请太子自己进去。”   面白的小太监在慈宁宫外便停下了脚步,并不忘往周围多看了几眼,生怕会撞见哪个不长眼之人。   “有劳公公了。”   等那朱红雕花木门‘叽呀’一声被推开,原先正立在案几旁作画的男人,方才抬眸看过来,唇边笑道:“阿雪来了。”   “父皇。”时葑低头应了一句,便往那早已准备好的五色缠花胡凳中走去。   只因她知道,他每到心烦之时便总会看着自己这张与那人相似的脸用以睹物思人,而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赝品。   殿内很安静,唯有不时传来的几道笔刷声在提醒着她,他并没有睡着或是走神。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从指缝中溜走,等殿外余晖散尽,光明归于黑夜,繁星点缀星空,殿中点燃起烛火时,那人方才搁下手中画笔。   “阿雪过来瞧瞧朕画的这幅画可好。”男人挥手唤她前来,就跟当初的很多次一样。   只是那画中人不过是同她有着五分相似,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还当属那双潋滟如青龙卧墨池的紫眸,仿佛只要是被看上那么一眼,就连魂魄都会被吸了进去。   男人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就像是在抚摸一只在乖巧不过的宠物,甚至完全是将她当成另一人。   “只要是父皇画的,儿臣自然是觉得极好。”羽睫半垂的时葑半趴在男人膝盖上,一双手臂柔柔的搭了上去,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一枝只能攀附他而生的菟丝花。   那么的弱小,那么的娇软,仿佛只要他的力气在大一点,便能彻底扯断他那根微弱的生命线。   “可阿雪每次都这么说,却又总不说好在哪里,久了,朕都不禁怀疑是不是阿雪在糊弄朕。”   男人的手抚摸着她那头如海藻般散落的墨发,而原先束发的白玉簪早已不知所踪。   “岂会,儿臣所言字字属实,反倒是父皇对自己的画作不自信,所以才会每一次都询问儿臣的才对。”   “儿臣倒是觉得父皇的画,画得极好,怕是就连宫外头的一些大家都比不上父皇的画作。”   时葑白皙的手微点了下那已然干了墨的画上,唯那半垂的漆黑眼眸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厌恶,可就是那么一个乖巧听话的举动,却很大程度的取悦了男人。 第157章 一百五十七、鲜花赠美人 外边的天色不……   天色已在不知不觉中昏暗了下来, 亦连户牖外的出墙红杏上都不知停留了几只雀儿。   连带着时葑久远的思绪逐渐回笼,好像有些事即便已经久远了,却仍像是昨日才发生在眼前的一样, 那么的清晰, 却又那么的令人感到遍体生寒。   好比她直到现在都仍是想不明白, 明明当年那么喜欢她的少年, 是因着何事而对她生了厌?   是那支一直被她找不回来的白玉簪?还是她往日里头太忙了,连带着都忽略了他的感受?还是因着她的身边多了一个莲香, 亦或是她嘴里说着喜欢他, 可心里却埋藏了那么大的一个秘密不曾告诉给他?   关于这个复杂的问题她想了很久很久,就连被关押在府里头的那三年中也在不断的反思着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可最后得来的结论, 无一不是因她不是女子。   有时候单论一个性别,都足以将人给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甚至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曾几何时,她多么的想豁出去一切的告诉他,其实我也是一个可以为你生儿育女, 传宗接代的女子。所以你娶我回家好不好, 或者你带我走, 我们抛下这里所有的一切,去一个陌生的, 完全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可就是那么一个只能存在于梦中的臆想,都还未等她继续做下去时,反倒是先一步如镜花水月般被打散。   屋里的蜡烛不知何时被点亮,暖黄烛火配合着檐下不时被吹得摇曳生姿的朱红灯笼,竟晃得她有几分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光影朦胧中,她似乎看见了那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 满楼红袖招的少年正朝她缓缓走来。   只见那少年唇瓣轻启,柔声道:“阿雪难不成一觉睡醒后,连人都有些睡痴了不成。”   莲香见她呆愣的看着他,并且没有动作的时候,手下意识的伸过去掐了下她那消减得没有几块肉的脸颊。   “阿雪太瘦了,等下得要多吃点补补才行,要不然奴抱起来都有些嫌硌骨了。”   而此刻的时葑也因着男人的那么一掐,彻底从梦境中回归到了现实。只因眼前人哪里会是她梦中心心念念多年的少年,反倒是另一个她恨不得欲死之人才对。   随即羽睫轻颤的侧脸躲过了他的触碰,冷着声儿道:“那人可走了。”   “自是走了,若是在不走,奴又哪里来的空隙去给阿雪准备晚膳。”   随着一声落,莲香便直接将人打抱而起,并往那早已摆好了饭菜的红木雕花螺青圆桌上走去。   “阿雪也饿了一整日了,等下正好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饿瘦了,是不是奴没有在的这段时间里,阿雪都没有好好吃饭。”   “阿雪若总是这样,可当真令奴担心,若是哪日奴不在了,又有谁能代替奴事无巨细的照顾阿雪。”   她原先想要说不饿的,可当见到桌上摆满的皆是她爱吃的菜色时,连那肚子都先一步不争气的出卖她,而唱起了空城计。   “阿雪多吃点。”莲香就跟没有听见她的窘迫音,正不断的往她碗里夹着菜。   等一顿不断被男人投喂的晚饭结束后,时葑方才想起她想要说的是什么正事。   而此刻的男人就像是她肚里的蛔虫一样,下一秒便先将另一个食盒里的红豆双皮奶和杏仁羊奶移到了她的面前,遂出声道:   “阿雪是否想要问奴是如何同那人相识的,甚至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你,又为何会不断做出伤害你的事来是不是。”   时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显然就是默认之态。   “那么阿雪可知道,我同阿彦(梁彦,字朝华)认识了已有近十五年之久。”相当于他们的七年之痒还多了一倍。   时葑并没有回话,反倒是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喝着那碗杏仁羊奶,耳边则是那人的不断诉说。   “原先我来大周朝不过是因着和阿彦打了一个赌,谁知道会那么巧的遇见你,说来也是有缘。在我当初得知对你动了情的刹那间,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杀了你,并且认为只要杀了你,那么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重新回到原点,我还是那个没有任何软肋的言安公子。”   “而那个时候,就有那么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承认在那么一刻我动摇了,甚至忍着不去看你的冲动,想着,只要在忍一下,什么都会过去了。”   “可到你真正消失的那一刻,我慌了,慌得就像是弄丢了自己的心一样难受,甚至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皆是你满身带血,不断的伸出手朝我喊着救命的场景,而我就像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懦夫在旁眼睁睁的看着你而束手无策,那一刻,我恨不得能以身代之,或是能时光倒流回去,打死那个时候的自己。”   “若是时光能重来,我肯定不会同意阿彦那个无聊的游戏,可我却并不后悔遇到阿雪,并喜欢上阿雪。”男人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平淡的,平淡得就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可是这一次,在他以为他的真情流露能换来她的一次回头时,现实却是那么残忍的给他猛扇了好几个巴掌,并教会他做人。   只因有些事做过便是做过了,即便在如何为自己寻找借口开脱,那也不过就是在掩饰他是个懦夫并无能的事实。   那六格子户牖许是未曾被人关贴,连带着那风一扬,便将其彻底吹开,更吹得室内烛火摇曳成晕。   “你这故事倒是编得挺好的,莲香。”许久,她方才放下那已然吃完了的红豆双皮奶,眼中平静得不起半分波澜。   甚至就连那么一点儿微末厌恶都没有,好像他刚才说的那一切,不过就是在询问她,今日天气如何,刚才做的饭菜可还合你胃口一样吗。   “阿雪可是不信我。”莲香见她那副冷漠的神情时,心下彻底慌了,抓住她手的那一刻,就像是要抓住最后一块阻止他下沉的浮木。   “还是阿雪还在气我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可我也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若是我哪一点做错了惹阿雪生气,我改,我马上改好不好,或者我们离开这里,我们抛下这里的一切,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的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男人因着过度的恐惧,亦连尾音都微微发着颤。   这些话,曾几何时,她也是像他这样,没有半分尊严的恳求着另一人不要离开她。   可是那个人当时又是怎么做的呢?自然狠狠的将她给推开,更将她的尊严给狠狠的践踏在地,并吐上好几口唾沫星子后才肯罢休。   “何来的信与不信,再说你我二人之间,可还有‘信’这个字眼吗。”那个‘信’字,她咬得格外之重,就跟从牙缝中再三咀嚼后吐出似的。   “天黑了,我也得告辞了。”   “这里便是阿雪的家,这大晚上的阿雪不在自己的家里头待着,还想去哪里不曾。”   莲香见她要走,慌张得先一步从身后将她给紧拥入怀,禁锢的力度因着过大,竟是勒得她有些泛疼。   “放开。”时葑横眉冷竖,伸出手,一根根强硬而冷漠的扳开他的手指头。   “我可不记得我的家何时是这等藏污纳秽之地。”   “我不放,要是奴这一次放手了,说不定日后再也见不到阿雪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莲香很慌很慌,仿佛她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禁锢的力度越来越大,似要将其给彻底揉碎进他的骨子里才行。   “奴说过,只要是阿雪想要的,奴都会亲手送到阿雪的面前,前提是阿雪不能离开奴。”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做了,阿雪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就一次,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男人的嗓音中,不但带着丝丝缕缕的哀求,亦连尾音都是发着颤的。   “放开。”满脸铁青的时葑将人推开,并大跨步的往门外走去。   只因有些伤害即便只有那么一次,可对她而言,那便是一辈子,谁让她是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懦夫。   若是她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么当年的自己又何曾有人给过她一次机会。   等她走出谢府时,正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青铜马车,以及掀帘并露出半张脸的紫袍青年来。   “小葑葑,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等莲香通红着一双眼,慌不择路的跑出来时,只见府外静悄悄的,唯有那青石板上残留着沉重的车轱辘印,也在无声的告诫着他什么。   宽敞的马车上,双膝盘坐的时葑冷眼看着面前正优哉游哉喝茶之人,只觉得他可真是能沉得住气。   “这用清晨荷露泡出来的茶,确实比其他水泡出的茶水香上不少,反倒是小葑葑确定不来一杯吗。”   “本王就是一庸俗之人,可品不来什么茶水的好坏,说不定摄政王的这好茶,给了本王不过就是那等牛嚼牡丹。”   “小葑葑怎能这么说自己,何况小葑葑都自称是庸俗之人,那衬得本王都不知要如何形容自己才好。”梁朝华抬起那双含笑的狐狸眼,白皙的手指则不断摩挲着青玉茶盏边缘。   那极富侵略性的目光就像是猎物在紧盯着一只,快要落进陷阱中的羔羊。   因着二人谁都没有说话,连带着这不大的空间中显得格外静谧。   正在驾驶着马车的车夫却忽地停下了行驶的动作,遂压低音量出声道:“回禀摄政王,前面有一青衫男子拦住了去路。”   听闻“青衫男人”四字时,时葑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林喜见此人,亦连那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的收紧起来。   “啧啧啧,这不过才是离开了眼皮子底下一会儿,那人就恨不得满天下找人了,本王真不知道小葑葑是有多大的魅力,竟将他们一个俩个的都给迷得神魂颠倒。”   “不过单论这张脸,倒是有那么个资本的,否则成帝和言帝二人又岂会甘愿冒着天下大不讳,只为同自己的儿子,皇兄一亲芳泽呢。”男人尾音微微上扬,满是带着浓重的暧昧,就连扫过来时的目光,皆是如此。   “若是我当真有此等魅力的话,说不定连此刻的摄政王都早已成为我的裙下之臣了才对。”   身子忽地凑近几分的时葑对人轻哈了一口兰气,脸上的笑意又娇又媚,活脱脱就像是那专在夜间破庙里勾人的狐妖,修长的白皙手指则不断的在他的胸膛处打着圈圈,绕着弯弯。   “你我二人许久未曾相见,连带着本王爷今日凑近了瞧,倒是发现摄政王的皮相长得也是极为不错的,以至于令本王不过就是瞧了那么一眼后便心痒难耐。”可是在她的手渐往下移时,她的手却先一步被男人给攥在手心中。   而这一次却是换成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就连藏在袖中的那根淬了毒的银针也被男人给发现并拿了出来。   “美人虽美,却是个带毒的,本王虽想下这个口,却又担心被美人蛇给缠得去了半条命,毕竟本王可是很惜命的。”   梁朝华伸出手,抚摸上她那姣好的芙蓉面,脸上虽在笑,可是细看,便能发现那笑意不过就是一层浮于表面上的假相。   “小葑葑可还真是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可惜的是,自古美人多薄命。   “摄政王都没有试过,又怎知我不是真心的,还是说摄政王胆儿小得就和街边的老鼠一样,见着了亲自送来的吃食都还怕得不敢下口,你说这样的你,可还真是令人看不起。”   红唇轻勾的时葑再度凑近几分,一只手则覆上了男人放在她脸上的手。   “长夜漫漫,摄政王就不想同我做些有趣的事吗?”   因着这一句话,连带着马车中的温度也在节节攀升,更往那烧沸了的顶端窜去。   正当二人还在对峙中时,那扇车门却被人给突然推开,并在露出了那张泛着铁青之色的清隽容颜后,车内二人方才回过了神来。   “啧啧啧,想不到小葑葑的裙下之臣可真是多,多得都令本王到了嫉妒的地步。”梁朝华一改先前之态,不但伸手搂住了她的纤细腰肢,并朝来人挑衅的扫了一眼。   “你怎么来了。”修眉微拧的时葑看着这来人后,只觉满心厌恶。   “自是担心雪客,反倒是摄政王倒是好手段。”林拂衣凤眸半眯,强势的将人扯进了自己怀中,不顾对方小幅度的挣扎,并将其紧紧禁锢着。   “何来的手段,不过各凭本事罢了。”   “不过林大公子可得要看好了你的怀中人,小心下次真的被其他人给叼走了可怎么办。”   等那辆马车消失在转角的巷口后,时葑方才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想来是有些受凉了,而下一秒,她的身上则披上了男人的外衫。   “你………”   “我担心你会冷到,回去吧,现在已经夜深了。”   半抿着唇的林拂衣并没有解释太多,而是牵住了她的手就要往其中一间客栈中走去。   “你干嘛。”   等被人牵着走了一小段距离后,时葑有些恼怒的挥开了他的手,可谁知他桎梏的力度过大,使得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半分。   林拂衣并未回话,反倒是继续冷着一张脸将她往客栈中带去。   “你发什么疯啊,林喜见!”见人仍像是一块木头时,时葑忍不住恼羞成怒了几分,人也停留在原地,打死都不再往前迈动。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有你给我放开!”   “雪客想要问我在做什么,倒不如先说说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特别是刚才的那一幕,看得他怒从心起。   可是他一向知道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早就跌落到冰点,若是他在不管不顾的指责她,届时换来的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局面。   “我又没有做什么,再说了,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是我的什么人。”   何况他又是她的谁,充其量不过是她名单上想要杀的人名之一。   “什么人,自然是喜欢你的人。”   “呵,我………”   林拂衣见着她的那张嘴里马上就要吐出他最为厌恶的话时,先一步将其给堵住了,一只手则扣着她的后脑勺使她被迫抬起头来,承受着他带着怒意的吻。   璀璨的星光之下,青石街道上相拥摇曳剪影,被皎洁的清辉银月拉得格外仟长。   夜风拂过,吹乱的不但是那相缠青丝,更吹得一人怒火中烧。   只因在他们不远处,正有另一个双目赤红,拳头紧握的男人。   “你们在做什么!”   好像这一次,有些人的位置也在此刻间颠倒了。   天空中,一朵乌云正好飘过,遮住了那满地清辉,也遮住了地上的三道残影。   等第二日,翻来覆去一夜未睡的时葑顶着眼下一片青黑打开了那扇门,而门外敲门许久的并非是林拂衣或是莲香中的二人。   “哟,这大清早的,可还真是稀客啊。”半倚在门扉边,双手抱胸的时葑厌恶的扫了来人一眼,只觉得就像是在意料之外。   “自然是因着本王想要早点见到美人,不是有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本王现在不过才隔了几个时辰没有见到美人,这颗心就像被蚂蚁一样爬得心痒难耐。”   今日着了一身紫袍紫金冠的男人挑起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看起来倒是比往日少了几分算计的味道,而多了几分深情款款。   何况此人皮相生得极好,以及那周身清贵之气,道一句翩翩贵公子,便是在合适不过。   “此处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美人觉得呢。”梁朝华随意扫了周围几眼,便朝人提出了邀约。   “哦,那么不知摄政王认为何处是个好说话的地。”时葑红唇微扬,显然也带上了那么几分兴趣。   “自是本王的府上。”   “那么还请摄政王带路。”   “美人就不担心本王在府里头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美人自投罗网吗。”梁朝华对她那么干脆的回答后,亦连眼中的笑意较比之前不知加重了几分,唯摩挲着白玉扳指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这长安城乃至这整个青阳国可都是摄政王的地方,即便去哪里都是不安全的,何况不过是那区区王府,又何惧之有。”   “美人倒是好胆量,那么请。”   等他们二人离开后,旁边两扇紧闭的房门,这才相继推开。   同时从里头走出俩个同样面色铁青,眼下带着一抹青黑之色的男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门外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看来我同墨染想到一块去了。”   林拂衣只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并未做声,唯那紧握的拳头泄出了他的不满与不安。   摄政王府中。   紧跟在旁的时葑看着周边的白玉菩提,飞檐假山流水时,更是越看越心惊,只因这里头不单包含了奇门遁甲,还有八卦之行,甚至是那不知躲藏在何处的暗卫,只觉得越看越心惊。   更有些后悔前面的自己答应得太过干脆,或是来时的准备没有做充足,导致现在走到了一个进退两难之地。   “不知小葑葑对本王的府邸可还满意。”   身为府中主人的梁朝华倒是心情颇好的不断跟她介绍着府内的景致,若是遇到了一些稍显别致,或是她无意间多看几眼的,都会为其详细介绍。   “自是满意至极。”   “那么不知小葑葑可否愿做这府上的女主人,本王定愿弱水三千只取其中一瓢。”眼眸带笑的梁朝华,不知从哪儿变戏法的从袖中拿出了一枝艳丽到了极点的牡丹花。   而现在这已然九月份的天,又何来的牡丹?   “摄政王嘴里的甜言蜜语倒是说得极溜,也不知道这等承诺在当初哄骗了多少无知姑娘。”时葑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觉得那贵妃醉酒的颜色红得有些过于妖异了。   不像他们常用河水浇灌后长出的艳丽花苞,反倒像是用那人血和尸体作为养分后开出的花。   “本王嘴里的这话,自然只是说给小葑葑一人听过,至于那些不堪入目的庸脂俗粉又岂能有如此福份。”男人见她不收,则趁着她不注意时,将其斜入了她的鬓发间。   “牡丹赠美人却是极配,说来小葑葑还是本王那么久以来,第一个亲手折花相赠之人。” 第158章 一百五十八、我的身世 “哦,那么说来……   “哦, 那么说来,我还真是受宠若惊。”本走在前面的时葑忽地停下了脚步,并往其中一个方向看去, 显然被吸走了神一样。   梁朝华以为她是心生了几分恼意, 正准备伸手欲将人往回拉时, 腹部中先一步传来一道极致的绞痛。   低下头, 则正对上时葑笑意盈盈的桃花眼,而腹部中的疼痛则越发致命。   “不过王爷既然做好了请君入瓮的准备, 那么可否想过引来的不是君子而是一条食人巨蟒。”   她的声音压得极轻极浅, 宛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就连此时二人都显得格外的令人浮想联翩。   “美人想要杀了本王, 是否有些过于不自量力了。”梁朝华脸上露出的那抹震惊与憎恶之色只流露出了那么一瞬, 遂换来的是那抹深沉得化不开的冷笑。   而周边的景物也在开始不断变化,原先的假山流水成了一处栽满残荷的池塘, 西边的门移到了南面,就连这满院的花团锦瑟,也成了那等枯枝败叶的荒凉之景。   什么都在变, 唯有那匕首刺进对方肉里的阻力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更不曾掺夹着半分水份。   “不过美人倒是胆大得有些聪慧, 也难怪能将言安给迷得神魂颠倒。”男人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脸颊上时,满是暧昧横生。   “啧。”阴沉着脸的时葑并未多言, 反倒是将手中匕首再度朝人腹部不断搅拌,脸上的笑意也变得越发扭曲开来。   因为只要他死了,那么她名单上的仇人就会少了一名。   “小葑葑想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忽地,眼梢带笑的梁朝华来了那么一句,使得她下压的匕首动作停顿了几秒,可就是那么一秒。   她的腹部也传来了一阵绞痛, 低头一看。   只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甚至那把匕首的主人做得比她还要狠,竟是在上面洒了浓重的麻沸散。   而她的脖子上也被架上了另一柄剑,等她正准备强忍着灭顶之疼破釜沉舟时,她却先是肩膀一痛,而后眼前一黑的晕了过去。   连带着这秋风扫落叶,瑟瑟无人赏。   等再一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并非同自己先前设想的是处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水牢或是牢房中。而是一个干净明亮的屋子里,鼻间处则传来了好闻的草木清香味,就跟她之前年少时无意间闻到过的一模一样。   “醒了。”一道清冷声音也正从她耳边传来。   “既然醒了,就将碗里的药给喝了。”   眼珠子动了动的时葑,这才看清了说话人的长相,原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偏生这声音却是故作老成得紧,也不知道她之前是不是无意间得罪过此人一样。   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时,却发现嗓子眼就像是被火灼烧后的一样疼。   也在这时,那扇未曾紧闭的厚重木门‘叽呀’一声被推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而后是一抹娇俏的粉色裙摆,一如少女给人朝气蓬勃的笑脸。   “她醒了没啊。”刚推门进来的少女则是之前在林间之人。   “已经醒了,我还在想着你什么时候会过来。”飞瑜见人进来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并将自己手里的药碗塞到了她的手上。   因为他从小到大除了和小铃铛这样的女子打过交道后,对于这种宛如美人蛇一样的女人,还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应对才好。   “我现在不是来了吗,还有………”名唤小铃铛的少女还欲在说些什么时,飞瑜就跟屁股长了痔疮一样的站了起来。   “你来了正好,我刚想起来师父还有事吩咐给我,我就先过去了。”   小铃铛看着这人跑得飞快后,也不由气恼的跺了跺脚,显然是被气急了。   “那个你既然已经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还有,你可不许勾引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子,要不然哪怕你是我小姨妈的女儿,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小铃铛回想起这个女人的手段,还有之前看见的一幕幕时,只觉得她要是真的想勾引那呆子,说不定那呆子不过两三天就会彻底沦陷下去了。   “你知道我的身世是不是。”   原先正半垂着眼帘的时葑则飞快的抓住了她话里的‘小姨妈’三字后,整个人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救命浮木。   还有当初她在河边醒来时闻到的那股奇异之香,不正是和现在闻到的香味相互重叠了起来吗。   “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好不好。”   “你放开我,你抓疼我了。”小铃铛看着被她抓得通红起来的手,人也不由泛起了几分恼意。   只觉得这人可真是过分,他们救了她,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谢谢就算了,居然还掐她,也难怪那呆子吓得都要跑出去了。   不过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还有要不是小姨妈,哪怕她死了她都不会在意半分的。   可偏生这人,算了,不说也罢。   “对…对不起,我只是一时之间太激动了。”时葑这才发现,刚才情急之下的她做错了什么,可那双眼睛却是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似要从她嘴里知道答案一样。   “其实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你是我小姨妈的女儿,剩下的那些你要问,就问我师父。”小铃铛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要是在继续和这个疯子待在一起,说不定就连她都会被传染了这种疯病可怎么办。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女人长得倒是真好看,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她睡着时,醒过来的时候,她无论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好,谢谢。”   “谢什么谢,你先将这药喝了再说,我可告诉你,这药可是我熬了好久的,必须得要趁热喝才有用。”   “嗯。”   等喝完了药的时葑强忍着腹部疼痛,推门外出时。   当细碎的阳光温柔的洒在周身上后,不自觉的令人泛起了暖意,连带着她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也有了刹那间的松意。   “你醒了。”背对着她的男人在听到门推开的声响后,方才出了声。   “可还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并无,还有谢谢你救了我,只是我有一事还想求大师为我解惑。”   时葑看着这人,不正是之前对她胡言乱语,说她活不到而立之年的假道士时,整个人先是稍愣了下,可也仅限于那么几分。   “大师救了我一命,不如送佛送到西可好。”她虽知此话委实有点不要脸了些,可现在的她却是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特别是当她心心念念的答案就在眼前,并且是触手可及的地步时。   “可是想知道你的身世。”黄半仙只是扫了她一眼,便飞快的得出了答案。   原先挑拣着草药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连带着他原先半弯的身子也站了起来。   “是。”时葑担心他感受不到她的诚意,还对其行了一个求其解惑的礼。   “还请大师告知在下的身世。”   “可我担心你也许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我可以承受,何况我作为当事人,更应该有知权的权利。”双拳紧握的时葑,目光在为坚定不过的注视着眼前人。   “还有,我想要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他们又是因为什么抛弃的,可是最后这一句,她却是没有没有那个问出口的勇气,生怕换来的会是那等万劫不复。   黄半仙盯着她那双执拗,却又和那人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时,终是轻叹一口气后,这才娓娓道来,他当年所知道的一切。   可是他却没有说出完整的来,反倒是用了一个在简短普通不过的小故事前来表达。   原是武林中一个冒冒失失,初出江湖不久的剑客因着在一次下雨,在寺庙中邂逅了一位貌美少女,故而一见钟情,二见倾心,这三见,自是恨不得将那心窝子都给掏出来了。   可是这少年嘴笨,不但不会说那等甜言蜜语就算了,还总会好心办错事。比如姑娘说想要一枝桃花,那人却傻乎乎的将那一整棵桃树给连根拔起后,抱来送给姑娘。   在比如,姑娘说最近天热,总觉得吃什么都没有胃口。那人担心心上人胃口不佳,则跑去了皇宫之中抓了一名御厨出来,威胁着对方手把手教他做夏日解暑之物,结果等做好了兴致冲冲的送给姑娘时,反倒是害得姑娘一连跑了三日厕所,像这些小事数不胜数。   后面不知怎的,剑客突然和姑娘说要去江湖里闯荡一段时间,等两年后,定然会十里红妆的迎娶姑娘。   两年后,那人回来了,却得知了姑娘在半年前跳河而亡的消息,长成男人的少年也因着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彻底的疯了。   而那男人在多方暗查姑娘的死因后,机缘巧合下得知,原来在他离开的一年后,姑娘诞下一子后不知因何,郁郁而终。   站在原地的时葑听完了那个小故事上,只觉得有一股寒气直从脚底窜往天灵盖,指节攥得泛白,掌心更被抓得一片血肉模糊,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   就连脑海中,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念头都变得越发真实,可是她又总是想要竭力否认。   只因这个真相,任谁听到了都会觉得荒诞与可笑,何其嘲讽又何其好笑。   我的亲生父亲居然想要杀了我!!!   等时葑回过神,还想要多问一些时。   此时的眼前哪里还有那黄半仙的半□□影,就连身后的竹屋,晾晒的草药架子,也在顷刻间化为了虚影。   林中枝头被风吹得簌簌而响,因着昨夜刚下过一场润雨,连空气中带着缕缕雨后清香。   那么刚才自她醒后见到的,并听到的一幕,到底是周公梦蝶,还是冥冥之中有着神灵为她解惑,并给她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   等她浑浑噩噩的走出那林中时,只觉得遍体生寒,更不知这天大地大,何处才是她归身之地。   外头烈阳高照,一度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正当她伸出手想要遮住那有些刺眼的光线时。   面前却倏然涌来了一阵席卷而来的风,那风更是将她给紧紧搂住,力度大得使她挣脱不开半分。   “你………”   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意外发现抱着她的男人正在不断的微微颤抖着,好像是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致,而她的鼻间则弥漫着独属于男人身上的清冽竹香。   “还好你没事。”他本想说的千言万语,到了此刻也只化成那么干巴巴的一句。   “你知不知道当我得知你失踪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雪客。”   “我没事。”   好像在这一刻,她也变得没有在像先前那么的厌恶与抗拒他了,甚至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他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她。   “下次做什么之前,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个人冒险了好不好,我不是说过你不再是之前孤军奋战的一人了吗,你的身边还有我。”林拂衣的话说得有些过急,连尾音中都还微微带着几分颤,唯有抱着她的力度不曾减少半分。   “你可知道,当那天等我赶来的时候见到地上那一滩血,却没有看见你人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害怕,甚至是在恼恨我没有保护好你。”   “那时我在想,若是我来得在早一点,或是在强大一点,是不是就会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这一次的时葑,难得的没有同之前那样和他呛声,而是任由他抱着。   等男人抱了她许久,久到她腿都有些发麻了,这才幽幽的来了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之前我在长安城中遍寻不到你人时,一位路过的道长好心告诉我,只要我出了城南后沿着北边一直走,不要回头便会找到你。”   刚开始他也以为那老道只是戏言,可寻人急切的他即便明知会是假的,可也想要死马当活马医。   好在,他赌对了。   等回到长安后,她才知道原来她这一晕,便是晕了半月之久,而距离回楚国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偏生她想要做的事,现在还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唯一知道的一个,却是令她连回想都不愿回想起半分的毛骨悚然。   “雪客可是在想什么。”林拂衣将剥好的螃蟹肉放在了她的白瓷小碗里,因着知道她的口吻偏重,还特意给她亲调了一碗酱料。   “不过是在想,现在的林大人出现在此地,那么在楚国中的那位林大人又是何人。”眼眸半垂的时葑看着摆在面前的精致吃食时,人却并未有下筷的意思。   这好像是自从上一次他将她囚禁后,二人第一次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坐在一个桌上吃饭,倒是难得。   “山人自有妙计,反倒是这螃蟹肉还是得要趁热吃才好吃。”   “可我还有一个疑惑,现在等着林大人给我解惑才行。”时葑放下那未曾沾过物的竹箸,漆黑的目光直直扫了过去。   “雪客有话不妨直说。”   “你是因何喜欢上我的,我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等庸俗到了极点的说法,更不信那种日久生情。”   “我更想知道的是,林大人又想从我这个一无所有之人身上获得什么?我身上的秘密林大人是不是早就知晓了?甚至林大人为何就那么笃定我不会真的杀了你!”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就像是重拳打了出来,只砸得那还在为她剥螃蟹之人停下了手中动作。   “雪客只要信我一回,剩下的交于时间给你答复可好。”男人轻叹一声,不欲过多言语。   林拂衣深知那时的他是做事过于冲动了,可若是时光能倒流,他想他还是会做相同的事。   唯一恨的是,没有将人给看得在紧一点,否则现在的他们说不定连孩子都已经出生了。   “我说过,等事情结束的时候,只要是雪客想要的或是想知道的,我都会亲手捧到你面前,哪怕是我的生命。”   有些事不适合直面回答,只能借由时间来答复。   “哦,是吗?”时葑眉梢微挑,显然对这个回答极为不满意。   “雪客可是不信我。”   “何来的信与否,既然饭我已经吃完了,便不在打扰了。”时葑将那碗完全没有动过的螃蟹肉重新推到了他的面前后,起身便要往外走去。   “这大晚上的,雪客想要去哪里。”身后人却慌张的忙牵住了她的手,脸上满是紧张之意。   “自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时葑眼皮半掀,随后语气冷漠至极道:“林大人说的这些话哄哄小孩子尚可,可对时某来说,只觉得虚伪。”   “可是这里就是你的家,为何雪客就独独不愿相信我说的那些话,我林喜见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   “呵,你说,若是换你成了被迫经历过那么多苦难后,你是否还会信这些可笑的情情爱爱,特别是当那人还是彼此间两看两相厌的仇人。”   “我信,可我怕的是你不信,更连那点微渺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林拂衣察觉到她的恼意后,非但没有松开紧握着她的那只手腕,反倒是更用力了几分。   时葑这一次没有回话,而是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直接将他扯着她袖口的布条切断,寓意一刀两断。   而后没有半分留恋的大跨步往门外离开。   独留下林拂衣一人,愣愣的看着被他攥在手心的那块破布,随后拳头紧握,最后在松开任其飞扬。   好啊!当真是好得很!!!   他都将姿态,尊严放低在地上任她践踏了,可是换来的却仍是弃之如敝履。   若是结局都是一样的,那他还何必一直遵守着自己往日来的君子之礼,何不像当初将人囚禁在府里的那段日子,那才是真真过得销魂至极。   何况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载,他又何必一直委屈自己。   等时葑冷着脸离开了那处令人窒息的府邸后,便见到了早已等候在外头的一辆青铜马车。   正当她准备视而不见,往另一条道路错开之时,那马车中人却先一步掀开了帘子,朝人笑盈盈出声道:“小葑葑那么急着可是要上赶着去哪里,不若上车让本王送你一程。”   眼前的男人就跟没有发生的那日的事一样,依旧朝人笑得灿烂,一如初见。   “好啊,那就有劳了。”正打算抬脚走去的时葑,不知因何改了想法的朝着马车上走去。   马车上,因着二人离得极近,近得连彼此鼻间都弥漫着独属于对方身上的淡雅清香。   “小葑葑的胆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你就不担心本王会杀了你泄愤吗。”梁朝华微凉的指尖抚摸上她的脸,就像是一条散发着腐烂,腥臭之味的毒蛇在伺机而动。   “若是我怕,现在又岂会上这马车。”时葑并未马上躲开他的触碰,反倒是眼梢带笑的迎了上去。   “反倒是摄政王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就不担心你我二人独处间,再一次发生先前之事吗。”   “听你的意思,难不成小葑葑这一次还打算对本王下狠手不曾,不过小葑葑的心看起来还是太软了,若是你之前下手的力度在重一些,或是阴险的在匕首上抹了毒,说不定现在的情况则会完全相反。”   “瞧摄政王这话说的,难不成你以为人人都与你是那等卑鄙无耻的小人不曾。”身子后退几分的时葑,脱离了男人过近的桎梏,唇边讽刺的弧度则在不断加深。   不过他倒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思路,毕竟这世间唯有小人才能活得长久。   而这身下马车行驶的方向,正是摄政王府。   既然一个敢请,自是一个敢去,只是不知这一次鹿死谁手。   等夜间,时葑便在梁朝华略微带挑衅的话中留宿下,而她所在的院落附近,不知派遣了多少士兵将她给团团围住,那等密集的程度,怕是连一只苍蝇都插翅难逃。   只是这苍蝇虽入了网,那用于勾虫的蜜,多多少少也得沾上一点后,方才不复此行。   “人可睡了。”   正当她准备起身时,门外倏而传来了一道对话声,音虽不大,却胜在咬字清晰。   “回摄政王的话,人先前喝了汤,现已睡下了。”   “好,记得将人给看紧了,莫要将这只狡猾的狐狸给放跑了。”   “诺。”   等那人的脚步渐行渐离,最后化为无声后,原先闭眼假寐之人,这才睁开了那双亮如星辰的眼,并将她外面的一层亵衣褪去,露出最里面的夜行衣。 第159章 一百五十九、梦里菩提三千 前面的路她……   前面的路她因为来过, 加上其中几个重要的位置她不止看了一次,自然能分辨出哪儿是哪儿。   只是现在最大的麻烦,便是如何引走那些恼人的麻雀, 并不会被人发现才是关键。   “唉, 你说这次王爷带回来的人, 怎么和那王妃有几分相似。”等人走后, 几个闲来无事的士兵便围在了一起说着八卦。   “不过我瞧着倒是比那位王妃好看不少,本以为摄政王妃已经是天人之姿了, 谁知道现在又跑出来一个比王妃还要好看的男人, 啧啧啧。”另一个瘦高男想到最近见到的男人一个赛一个模样好时,差点儿都要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了。   “唉, 你别说, 我也觉得摄政王这次带回来的男人真的好看,瞧着连我一个男人见了都心动不已。”   “谁, 谁在那里。”其中一个耳尖的士兵听到墙边传来的细微声响后,忙取出手中长刀朝其走去。   “喵。”   “原来是一只猫………”可怜那士兵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那掩于暗中伸出的手给打晕, 并朝那阴暗潮湿之处拖去。   等人重新回到先前站岗的位置时, 其他几个先前还在说话之人, 皆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她。   “那…那个…我肚子有点疼,我要去先方便一下。”随着她的话落, 空气中则传来了一股不知名的味道。   臭得其他几人连忙捂鼻,大叫着让她滚。   等那士兵离开后,却是寻了一个角落,将那不合身的甲胄褪下,露出了穿在里面的夜行衣。   今夜静悄悄的,连风都罕见的不曾吹响枝梢。   一身黑衣的时葑趁着夜色笼罩下, 躲过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巡逻之人,来到了那间并未点灯的书房,只是还未等她开始翻找里头之物时。   屋内的灯先一步亮了起来,而那本应早已睡下的男人,此时正拿着一盏油灯缓缓地朝她靠近。   “美人若是想要知道些什么,不如自己直接来问本王来得妥当。”身着紫色麒麟纹圆领长袍,头戴紫金冠的男人在朝她逼近时,脸上则还噙着一抹在阴冷不过的笑。   “我想要你的命,你也给吗。”时葑锐利眼眸半眯,迅速的取出了腰间软剑,直朝他心口刺去。   “若是美人想要,本王自然是舍得的,只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正当她的剑离他只有十厘米时,面前的男人已然飞快的用那削铁如泥的金线缠住了她的攻势,另一根则朝她脆弱得一割就断的脖子上攻去。   “呵,想要我的命,也得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拿。”   很快,二人相互缠斗在了一起,谁也不肯让谁一分,手中招式也变得越发毒辣。   而那金丝极细,若是被缠上,连皮肤上的那一块的肉都要被对方给整齐的切下,特别是他还阴险的在上面浸泡了强烈的蒙汗药与麻沸散二者。   即便她再小心,身上也不知被勾破了多少伤口,而对方同样也不好受。   二人缠斗中,不知是打翻了那烛火,使得书房里头最开始不过就是烧起了那么一个小角落,可哪怕就是那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都足矣酿成巨大的火灾。   随着火势渐大,浓烟滚滚袭人而来时,屋里人却全然没有在意半分,大有拼个你死我活方才罢休。   她的衣角在不经意间被烧到了一块,并不断往上攀爬之时,她强忍着疼意接了对方一招,并将那着火的布料给割断,免得引火烧身。   “该死!”当时葑眼见着若是在不出去,便马上就要被烧死刹那间。   面前人却露出恶劣一笑,并再一次将她给逼到那火势最为旺盛之地,手上金丝则紧缠着她的手臂不放,只要他的力度在稍大一点,便能将她的那条胳膊给整齐的切割下来。   “今夜月色正好,小葑葑那么急着走做什么。”梁朝华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扭曲而阴沉,就连那口吻都是泛着森寒怒嗤。   “摄政王想死,我可不愿奉陪。”咬破了舌尖,尝到了满嘴浓重血腥味的时葑在顾不上其他,手中招式大开大合,意图速战速决的逃出去。   毕竟她可没有想要和这疯子死在一起的打算,何况她还年轻,还有着很多事等着她去完成、   “今日这场火,本就是为了美人同本王殉情而放的,美人难道就不曾有过半分心动吗。”梁朝华见着这人死到临头还不认命,脸上的笑意也越发诡异了起来。   “你我二人生前做不成夫妻,死后做一对令人羡慕的野鸳鸯也不错,何况小葑葑长得那么美,正是最适合给本王当媳妇了。”   ‘桀桀桀’的笑声不断的从男人唇边溢出,亦连他手下动作也越发狠辣,打的完全是要她和他一起死的念头。   “不好意思,我可还想要多活几年。”   当他准备将人抓住的那一刻,她却像是条抓不住手的泥鳅,飞快的朝还未完全被火势挡住的大门外跑去。   可就当她想要冲出去刹那间,她的脚冷不防被男人给抓住了,并往下一扯被迫跌倒在地。   “若是本王能在多活几年,本王定然极愿意同美人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谁让本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夜可是小葑葑和本王的洞房花烛夜,小葑葑这是打算扔下自己的夫君去哪里啊。”   后知后觉中,时葑才回想起起眼前之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产物,甚至是一个什么样彻头彻尾的的疯子!!!   只因他是近亲繁衍的产物,特别当他还是亲生哥哥和妹妹luanlun时的结合体!   而像他们那样的人,一般都会在两三岁中夭折,即便最后能存活下来,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体缺陷。而他们的寿命也是极短的,他能活到现在,应该已经是到了极限,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不止一次的鸿门宴。   那么,之前的莲香曾和她说过他们二人已经认识了十多年了,是不是也在说明,他之前所吃的药物都是由他亲手调配的。   还有莲香又到底是何人,可是现在的她想不了那么多了,满心满眼想的皆是如何摆脱这个疯子,并逃出去!   “滚。”   “美人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啊。”可此刻的梁朝华却像是发了疯一样薅着她的头发不放,更不断用她的头去撞击着那光滑冷硬的大理石地面。   “可惜啊,美人想起来得太晚了,不如就让我们二人好生欣赏一下我们结婚时的庆典吧。”   “美人怎么不说话啊,美人是不是因为本王没有给你十里红妆和凤冠霞帔所以生恼了我,不过很快,等我们到了另一个地方后,我便将欠美人的一切,加上洞房花烛夜一起归还给美人好不好。”   “你这个疯子放开我。”现如今时葑的头皮被攥得生疼,手一摸,只摸到了满脸浓稠的血。   目光所及之处,是梁朝华癫狂而狰狞的笑脸,还有那一片散发着灼热温度的火海与那逐渐模糊她视线的红。   唯一一个能逃生的门,正不断被肆虐的火舌吞噬,只等下一秒就朝他们这处席卷而来,最后只剩下两具扯着头皮的黑焦尸体。   她甚至不断的在心里反问自己,难道这样的下场是她想要的吗!   不,不是!!!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能轻易的死在这里!   原先有些目光溃散的时葑咬破了舌尖,强忍着灭顶的疼意,将其中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的扎进对方的腹部中,并大力的将人朝那火中一推,整个人脸上露出癫狂到了极点的笑意。   而在她的上方,一根带火的房梁掉了下来,正准确无误的砸落了她所在的位置。   今夜翻来覆去的林拂衣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要他一闭上眼,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人冷漠的眼,以及疏离的语气。   正当他打算披衣外出时,一直探听着摄政王府那边动静的剑雨,面色凝重的敲响了门。   “大人,摄政王府里的一间书房起火了,而今夜夫人正留宿在摄政王府。”   若说第一句他听到时不曾起过半分波澜,可下一句却宛如惊涛骇浪。   今夜有星有月,似在无声的彰显着,明日定然又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摄政王府今夜起的这一把火,不知吵醒了多少人,又不知伴着多少人的美梦入乡。   当满身是血,狼狈至极的时葑从火灾中死里逃生的时候。   她的头发已经被烧焦了大片,身上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早已被烧得起皮,一张脸上则满是干涸的血混合着汗渍沾着头发,乱糟糟的黏在了那张漆黑的脸上。   人只要站在旁边,顺着那风吹来的方向,都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而那么久了,这处起火的书房却是没有一个前来救火之人,不止是显得诡异,更甚至令她打从心底泛寒。   她不像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反倒更像是那蝉,一只早已被虎视眈眈多时的蝉。   而当她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见那冲天的火光中,有一道看不清面容的黑影在那不远处的屋檐上朝着她笑,那笑一如当年诡异到了极点。   好像在她久远的记忆中,她也曾见过那么一个令人后背冷汗直冒的笑。   而很快,那雕着鲤鱼跃龙飞天的月洞门处,突然传来了好几道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朝这走来。   紧咬着牙根的时葑强忍着心理和躯体的双重折磨,不断的朝其中一座能藏人的假山后,艰难的爬去。   “啧啧啧,想不到这计划比朕当初想象中的要容易得多。”一个不过十三四岁,却生得唇红齿白,满身贵气不可言的少年郎在其他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出。   “原本朕还打算给朕的好皇叔留个体面点的死法,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少年的话足够冷漠,可若是细听,却能听见掩藏在底下欣喜若狂的畅快感,亦连那对漆黑的眼珠子都璀璨得亮如繁星。   “属下在这里恭喜陛下心愿以除。”   “属下在这里恭喜陛下心愿以除。”一声接着一声的阿谀谄媚声,好像也在提醒着时葑,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人。   可是她现在却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他们会发现她这只逃跑的小老鼠。   好在那些人等那火势渐大,周边并传来了救火声之时,那些人终是离开了,也给了她一个喘口的机会。   可是正当时葑想要离开的时候,脑袋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如针扎般的疼,初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直到那股疼意不断增加,疼得她抱着头不断满地打滚时。   全身上下更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冰寒交替之下,使得她的牙齿不受控制的打着颤,一张唇早已泛着浓重的乌紫,满是细碎伤口的五指紧扣着地面,哪怕弄得血肉模糊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   等她发现了不对劲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即便她连想要打晕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迫承受着那无尽的疼意。   可是很快,在她那模糊泛黑的视线中,看见了正朝她缓缓跑来的男人。   那人好像身穿着飒爽英姿的红色骑马装,脸上则洋溢起一抹暖得能融化人心的笑。   “阿雪忍着点,我马上带你回去。”   “马上就好了,我们不疼了,不疼了。”面色苍白如纸,就连抱着人的手心都冒汗发抖的莲香正抱着她往停在外面的马车中走去。   可是这一次,行驶的方向并不是他在长安城中的某座府邸,而是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国。   在他的马车连夜出城后,另一辆马车也紧随其后跟着出了城门。   来晚了一步的林拂衣看着前面的那一辆马车,满心嫉妒的火苗都要冒出来了,手中握着的白瓷茶盏则是早已不知裂开了多少条缝。   在马车上的时葑,也曾醒过来那么一次,可是很快便疼得再一次昏沉睡去,而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握着一个男人的手,就像沙漠中的旅人,紧紧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她只知道她现在是在马车上,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反倒是她的头,疼得就像是要爆炸一样。   哪怕是莲香给她喂了再多的药也无计可施,反倒是更加重了她的疼意。   她的一张红唇早已被咬得破破烂烂,就连十根手指头都被她给啃得坑坑洼洼得没有一处能见人,本就未曾好的伤,因着她的自残,更不知增添了多少伤口。   无奈之下,他只能用银针封闭了她的五识,也好过她继续疼得挣扎。   看着她难受时,莲香恨不得能以身待之,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一路上,时葑的耳边总能听见一个男人絮絮叨叨,带着哽咽的说话声,大抵意思都是相同的。   要她快点好起来,等她好了后要带她去江南看桃花,还说会告诉她,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偶尔她总能感觉到脸上有被水砸在脸上的触感,她最开始以为是他不小心将水弄洒在了她的脸上。   可是很快,她发现,那不是水,而是他的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肯为她哭了那么多次,定然是爱惨了她的吧,   一路上日夜兼程,不知跑死了多少匹的马车,终是在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进入了楚国皇城,并飞快的朝皇宫的方向驾驶而去。   而那朱红宫门外,则早已有人在旁等候许久,想来是早已算到了。   “还请阁主救她。”   “随我来。”清元子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被包裹在狐裘大氅中,因着身体温度过低,连双眉间都凝聚着一点薄寒的女子一眼。   “多谢阁主。”   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葑则是做起了一个梦,一个虽说光怪陆离,却又令人倍感温馨的梦。   梦里是江南的五月艳阳天,那荷叶早已撑起了碧绿大伞,为底下的游鱼遮住那到了正午之时便有几分毒辣的日头,也在傲娇的舒展着自己优美的身姿。   她则穿着一身新做的淡粉色百花襦裙,梳着百合髻的发间带着一对海棠珍珠流苏花簪,额间还贴了梅花钿,此时正半蹲在河边玩水,她的脚边则还有着一只懒洋洋得在晒太阳的橘猫。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最是岁月静好不过。   当她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正立着一个青衫男子,可是那人的脸却是模糊的,看不真切的,像是被人打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厚马赛克,令人完全窥探不到半分。   正当她想要出声说些什么时,梦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见她看过来,方宠溺的走过来,并对她笑了笑。   “夫人可是在想什么。”男人将不知何时折下的一枝桃花别于她髻发间,眼神中满是宠溺。   “我只是在想今晚上是吃糖醋鱼好,还是红烧鱼比较好。”   同先前一样,灵魂被禁锢在最深处的时葑,只能看着这梦中的她说着一些她之前更是想想便恶心至极的话。   只见那人有些纠结的咬了咬手指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满是弥漫着水雾雾的光,格外惹人心生怜惜。   “两种鱼我都想吃,可是不知道应该选哪一个比较好。”   “今晚上一起做这两道菜便好,夫人还有可纠结的。”男人有些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发。   “真,真的吗?”她有些不安的怯生生出声,生怕他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骗她的。   “自然,为夫何时骗过夫人。”   “那我晚上还要吃红烧肉和四喜丸子才行。”时葑说着话,还笑着伸出了两根白嫩嫩的手指头在男人面前晃来晃去。   “好,依夫人的,不过晚上记得要乖乖将那药给喝了才行。”男人见着这嫩得就跟一截青葱的手指头,张嘴便轻轻的啃咬了上去。   吓得那小人儿连忙将手指头给缩回去,看他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好,那…那我晚上还要吃白糖喝杏仁露。”   时葑有些害怕的将手往背后面藏,只觉得现在的相公,看着马上就是想要吃了她一样。   “嗯。不过可不能多吃,免得等晚上睡觉的时候,你的肚子又不舒服。”   “我这次就吃那么几块,肯定不会多吃的。”   梦里头的男人总会无限制的包容着她的一切,即便她做错了什么,他都只是板着一张脸,或是掐着她的脸告诉她,下不为例。   后面,等天色渐晚,橘黄色余晖逐渐消散,玫红掩于黛青暗紫山峦中。   她便被男人给领回了家中,并吃到了她之前说的那些吃食,甚至吃鱼的时候,吃的都是男人给她仔细挑好了鱼刺,并放在她面前的白玉小碗里。   等晚上睡觉时,男人并没有处理在手中事物,反倒是坐在一旁编制着草鞋,而她的边上则摆满了吃食和画本子。   而黄梨木雕花小几上还放着一只还未完全放凉的白瓷药碗,那味道光是闻着就令人心口犯恶,更别说喝下去后,会不会直接升天了。   “我们又不穿草鞋,为什么要做这个?”正往嘴里扔了一块桂花糕的时葑不解道。   “日后总归会有用的。”男人见她看过来,不由笑得比先前还要温和几分。   “反倒是夫人莫要吃太多甜食,免得牙疼或是夜间容易积食。”   “哦。”时葑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再次将全部心神放在吃的上面。   毕竟她对草鞋什么的可不在意,唯有吃的。   结果她不听劝的后果就是,她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肚子都还是带着几分饱意的。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她一直吃吃喝喝,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要么便是被那模糊得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带着游山玩水。   有时候她能看见她偷偷地爬上了树,而男人在树底下气急败坏的想要上前揪她,结果吓得她一直死死抱着那树干不撒手,即便男人在如何黑着脸也不下去,看那架势,就差没有同那棵桃树共度生死了。   结果到了晚上,她倒是结结实实的吃了一顿蘑菇炖鸡和草莓拌梅花,差点儿没有将她给撑死在床上。   梦里的一切都过于真实了,真实得令她以为,其实那梦里的才是真实的。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见到的便是之前在拍卖会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具男。   此时男人的手还放在她的额间,见她醒来后,倒是未曾有多少诧异,而是将放在小几上的白瓷药碗递了过去。   “醒了正好将这药给喝了。” 第160章 一百六十、薨了 “我………”……   “我………”   “你刚醒过来, 切忌多言。”   时葑闻言点了点头,并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白瓷药碗。   即便现在的她有万般疑惑等着人来解,却没有再次发声, 反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屋内布置。   只见里面所用之物皆为青铜和竹编之物, 就连身下的这张床, 也是由竹编而制。   同时室内最为吸引她目光的, 则是不远处,两只足有两米高的青铜灌浇仙鹤, 只是其中一只单脚着地, 另一只两脚着地,一只脖子高抬, 一只脖子则在绕了个圈, 看着格外诡异。   “你想要知道的东西,总归会有解惑的一日。”清元子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后, 来了那么一句。   半垂着眼眸的时葑只是微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紧攥着身下锦被的手却无意识的收紧。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现在实在是太想太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而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十多日后, 她才得以下床, 而那位自称阁主的男人, 自从那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   也在这时才知, 原来她现在待的地方,正是被三国中传得玄之又玄的楚国神机阁。   她本想要去询问其他人,关于莲香的下落的,却一个都是三不知。   连带着她都以为,他应该是去忙自己的事了,所以才会忙得不见人影。   可是他又是去忙什么事了?她却是一点儿都不知情, 完全就像是一个事外人。   等她彻底好了,能离开这里的时候,却听闻到了一个噩耗,说是那位太平公主的驸马爷因着重伤不治,薨了。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她,连手上握着的书都给撕烂了,脑袋中更是轰隆隆作响,那么现在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按照她的计划是,在她重新回到楚国的时候,那位驸马爷便马上会痊愈的才对,她并借此为跳板回到大周朝,拿回她想要的东西。   那么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者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因为那个暗中人在做了什么手脚。   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她连那个暗中人是谁,躲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连带走的都只有那一身彻骨冷汗。   她在离开的时候,还特意问他们要了一顶幕离,遮住了脸上的紫眸。   而在她离开后不久,原先她所落脚的宫殿中,则缓缓走来一位同样有着紫眸,并容貌同她有着五分神似的男人。   只见那男人双手负后,目光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许久,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后,方才收回了视线。   “玄菱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不过是就近路过,待会便走。”男人轻扯了扯薄凉的唇,就连目光都略带冷意的扫了他一眼后,方才离开。   “啧,真不愧不是一个性子不进一家门。”清元子看着那人的背影远去后,冷漠的嗤了一声。   手中则不断掐算着其中一人的命运轨迹,好像有些东西已经变得隐隐不同了,应当说是那人的命数改变了才对。   时葑在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不知在这处小门外等了多久的男人,而他的手上,也同样给她准备了一方幕离。   “雪…雪客………”许久未见的男人比之前清瘦了不少,亦连下颌胡渣冒出了也不曾在意。   “可要去吃点东西,城东新开了一家饭馆,味道倒是不错。”男人想要说些什么时,却嘴笨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选了几个最为笨拙不过的理由。   “你知道莲香去了哪里吗?”忽然间,时葑来了那么一句,微蹙的眉间满是强烈的不安之色。   她有种预感,好像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一样了,否则为何连她的心都觉得空落落的,难受到了极点。   “他有事先走了,说是这段时间让我代替他好好照顾你。”林拂衣半抿了抿唇,方冷漠的吐出。   时葑闻言,却并未多言,反倒是心情沉重的将脸别到了一旁,正当她侧身离开时,那人的手先一步扯住了她的竹缠衣袂。   “雪客可要同我回大周朝一趟。”男人的话极轻极缓,却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魔力。   “回去吗?”她都忘记了,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国家的名字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好像都还能记起当初宸王府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菩提,还有那不时被缠上树枝的风筝,以及那个总喜欢为她洗手作羹汤的男人。   连带着此刻的空气中都传来了好闻的桂花香和那新鲜出炉的白糖糕味,以及那正在朝她招手的红衣少年。   “回去。”林拂衣担心她以为这又是一个他挖好的陷阱等着她跳进去时,连忙接着道:   “大周朝皇帝派使臣前来求娶楚国公主为妃,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楚王可答应了?”时葑虽知宫里头除了太平公主外,还有其他几位不怎么受宠的公主,可是这…………   “自然,公主出嫁的时候,正定在本月十五。”   现在已经是十号了,那么距离出发的时间不过短短五日。   “为何要带我?”   “因为我之前答应过雪客,我会将你想要的,并想要知道的一切都亲手捧到你的面前,无论你接受与否。”   “时间更会证明我才是对的那个人。”   “是吗。”时葑红唇微扬,神色泛着几分古怪。   她觉得,这事情好像变得越发有趣了。   “好。”林拂衣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只听到那么一个,只要风一吹便散了的音节。   而他的手中,则还残留着方才抓住她手腕时的温度,若是置于鼻间轻嗅,似乎还能闻到独属于她身上的梅花香。   等离开后,时葑并没有回到之前的施府,现在的谢府,反倒是乔装打扮去了公主府。   此时的公主府因着驸马新丧不久,不但内里内外都还挂着丧幡与奠灯,就连府里头的丫鬟和小厮不是黑就是白,衬得没有半分生气。   “公子也是来祭拜驸马的吗。”许是她站在公主府外许久,便被里头人误以为是驸马爷的生前好友。   “不是,我只是单纯的路过。”毕竟谁吃饱了撑着,自己去祭拜自己。   “原来是这样,奴才刚才见公子在门外站了许久,还以为公子是同驸马爷认识的。”小厮说话时,脸上还带了一抹哀伤到了极点的表情。   “不过公子走到这里也是有缘,可要进去给我们家驸马爷上炷香在走。”   时葑只是摇头不言,并婉拒了他要她进去上香的请求。   只因逝者已逝,即便在相见,不过是徒增伤感。   何况天底下,哪里有人自己前去祭奠自己的。   正当她打算离开时,却冷不防在转角处见到了怀中带着一捧瑶台玉凤菊,穿着一身素白长袍,面色苍白的刘嘉平,她倒是有些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他。   还有她更好奇的是,为何他之前会出现在江南?   可是好奇只是归为好奇,她可并不想当那打破砂锅问到底之人。   等她离开后,原先正打算带着菊花前来祭拜的刘嘉宝似有所感的朝她先前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巷子口空落落的,哪里有半分人影,遂抿唇摇头。   想来是他最近太累了,才导致他出现了幻觉。   可是他分明记得,刚才这里分明是出现了一个人,并且那人还和莲花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   另一边   等林拂衣回到府上时,等候在门外许久的管家连忙迎上,脸上则露出一抹为难的笑意。   “大人您可终于回来了。”   “可是发生了何事?”   “回大人的话,刘夫人来了,现在正在屋子里头等着大人。”   林拂衣听到这个许久未曾听见的名字时,眉头微不可见的轻皱了一下。   张月,她来做什么?   等男人来到正厅的时候,便远远的看见那摘下了白色幕离,身着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的女子。   “林大人,你来了,我还以为要在等一会儿你才会回来的。”张月见到来人时,眼眸下意识的亮了起来,就连脸上都染了笑。   “刘夫人。”   有时候关系的远近亲疏,单凭一个称呼都能看得出来,可是有些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不愿接受真相。   “林大人真的要那么狠心的将你我二人的界限划得那么清吗。”   张月听到那在冷漠不过的‘刘夫人’三字时,脸上的笑意再也端不住了,可她却还强忍着那抹僵硬,不让它离开。   “刘夫人现已成亲,本官自然得要同夫人保持距离。”站在门外,并未踏进去的林拂衣只是冷漠的扫了对方一眼。   只觉得有时候有些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拎不清,甚至是天真到了近乎可笑的地步。   “若是刘夫人无事相告,还是尽早归家为好,免得到时刘大人回府后,遍寻不到夫人。”   可是当那人见到他冷漠的态度时,整个人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   “林大人你是不是喜欢驸马爷,也就是之前的探花郎,施大人。”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一个男人,那男人不过就是生得好看了一些而已,她又有哪里比得上我,导致你们一个两个见到她的时候,就跟失了魂一样。”   对于这些话,林拂衣只是呈默认之态,并将人给送了回去。   转眼,便到了离开楚国的那天。   面覆了一张同她脸有五分相似的人|皮面具的时葑看着身上穿的,偏向于西域舞女的上广袖镶珠花流苏上衣,下着宽大喇叭裤,外罩一层如云纱轻柔的绯红霓裳半遮半掩。   还有蒙在面上的牡丹红纹金丝纱巾,额间点缀着一下垂的红宝石黄金流苏,脚腕上还缠着几个由黄金打造的雕花铃铛时,只觉得哪里奇怪,可是她又说不上奇怪的点在哪里。   “雪客这样穿倒是极美的。”   “可我总感觉哪里好生奇怪。”半张着唇的时葑任由男人给她描上艳靡的海棠胭脂,就连眼尾处都晕染了一层桃粉点缀。   “何来的奇怪,不过是雪客未曾看习惯自己的女子装扮而已。”此时的男人离她极近,近得连他的呼吸都满是暧昧的缠绕在她身侧。   “唇色有些淡了,可要换一种。”林拂衣的手指禁锢着她的下颌,使得她被迫的抬起她最近越发瘦削的脸来,而男人纤长的睫毛下尽是浓得化不开的一滩如水柔情。   “我倒是觉得还可。”时葑扭头看向了镜中人,明眸皓齿,唇艳如蔷薇,一双描了牡丹花色的桃花眼显得越发勾人,端得如那林中精怪无二。   “反倒是我不曾想到,林大人为女子描眉的手艺倒是顶顶的好,也不知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她冷笑一声,也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   她那新染了金粉嫣红指甲的手轻覆上那略带红|肿的唇瓣,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男人,只觉得讽刺。   原本她以为自从发生了那种恶心到了极点的事后,她会同此人拉开一段距离,即便日后相见了,也是那等你死我活,或是两见两相厌的场景。   可谁能知道的,现在的二人居然会静处一室,她更是乖巧的任由男人在她脸上涂脂抹粉,像极了那等夫妻间的闺房之乐,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唾弃现在的她。   “不过是为了心上人而用心画的,又何来的癖好一说。”   “若是雪客喜欢,以后我日日夜夜为你描眉绾青丝可好。”男人眼中的认真之色不似作假,而是真心实意,他摩挲的双指中,则还残留着方才触摸她脸上时的温度。   “大人,该出发了。”   正当林拂衣还想要在说些什么时,门外正不合时宜的传来了一道敲门声。   扶了下髻发的时葑在人出声时,先一步站了起来,更将准备给她的面纱带上,只露出那双形如妖媚的紫眸。   “我现在已经寻到了神医的下落,想来在过段时日她便会将药送来。”林拂衣对上她那双如水烟碧波流转的紫眸时,心口处总下意识的颤了一颤。   “嗯。”时葑微微颔首,显然不欲与他多言什么。   “那夫人,走吧。”男人嘴里的‘夫人’二字咬得格外之重,更甚是带着丝丝缕缕的缱绻暧昧,一只手则趁机搂住她的腰肢往外走去,更显得二人亲密无间。   “你放开我。”时葑看着这光明正大得当着众人搂着她腰肢的手时,只觉得气恼异常,更多的是打从内心深处浮现的浓重厌恶。   “雪客如今是我林某的妻子,自然得要亲近些方可,免得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难免会以为你我夫妻二人感情不合。”   “啧,我可不记得林大人何时娶妻过。”   “若是夫人不介意,为夫倒是可先上船,后补票。”男人嘴里的‘夫人’二字倒是叫得格外顺口,也不知之前暗中练习了多少次。   “林喜见。”   “嗯?”   “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这样的你好恶心。”   因着这一句,使得林拂衣脸上的那抹笑,瞬间僵硬了下来,唯搂着她腰肢的手不见减少半分力度。   楚国前送去和亲的是不怎么受宠,现才刚及笄不久的昌平公主,可那些嫁妆什么的却是不曾缺少半分,毕竟她现在代表的可是楚国的门面,或是那一国之重。   只是那位昌平公主不知是喜静还是因何之故,这行驶的半个多月来,鲜少有人见她离开过马车,就连那等吃食都是由她的贴身侍女端进去的。   不过越是这样,越发惹人好奇,甚至想要一探那昌平公主的好颜色。   等到了晚上,嫌在帐篷中同林拂衣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葑,刚准备往林中解下手的时候,冷不防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从昌平公主所在的帐篷中走了进去,而后又快速的离开,掩于密林之中。   里面倒是不曾发生过任何响动,就连空气中也未曾弥漫着那等血腥味。   而她只是看了一眼儿,便收回了视线,毕竟这些事可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第二天早上,那位昌平公主便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就连尸体都冰冷了,盘问她身边的俩个宫女时,皆是一问三不知,唯有那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偌大的纯白描花帐篷中,此时正站满了此行护送的一众官员,甚至是在昌平公主出事的第一时间里,便将其消息给彻底封锁起来,免得被别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   “大人,现在可怎么办是好!”其中一个胆子较小的官员,当即吓得出了声。   “稍安勿躁。”双手负后,紧拧着一双剑眉的林拂衣冷眼扫过在场诸人,继而寒声道:   “先将公主去世的消息压下来,只外传公主得了风寒之症,需得静养,若是被本官发现有其他不实谣言传出,格杀勿论。”林拂衣在事发后,便连忙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   “可是这即便是瞒,也只是一时的,等到了大周朝后,我们又当如何。”另一个常年往来两国交流的陈大人不安道。   “此事先传下去,剩下的本官自有安排。”   “诺。”其他人皆是面面相觑几眼,方点了下头。   因着昌平公主半路感染风寒,故而决定在原地歇息一日,也好给疲劳的马儿放松一下。   等到了夜间,繁星点缀黑幕,一缕清风拂枝梢时。   忙碌了一整日的在林拂衣在掀开帐篷后,发现里面之人正坐在毛毯边,一双小脚就跟不怕冷似的伸了出来,边上的小几上,则还摆放着她吃剩下到一半的肉燕。   “雪客可是睡不着。”他在说话间,不忘将放在一旁的罗袜给她穿上,复又吻了下她的脚尖,眼中满是虔诚。   “今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现在的我又哪里能睡得着。”翻了个白眼的时葑将脚缩回,并对他最近的bt作法有些麻木了。   有时候她盯着他看的时候,都会怀疑,此人是不是当初那位厌恶她致死,只要她露出一点儿对他有好感,便恶心得反胃的林大公子。   “反倒是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那件事。”   “两国和亲,和的是两国,又非是那公主,至于公主是谁又重要吗。”林拂衣解下外衫,直接往她边上一躺,就像是一对感情在好不过的老夫老妻在话家常。   “你这是打算狸猫换太子。”时葑对上他带笑的眸子,显然是知道他早已有了解决的法子。   “何来的狸猫又何来的太子,不过是为了中间的那根韧带不能断,即便时渊此人发现了那人非是真正的楚国公主又如何,你说依他好不容易才求来的一个公主,是舍得退回去还是打碎牙齿混血吞,最后在选了一个合适的时候用以发作,并换取好处。”   时葑沉吟片刻后,方问了另一个疑惑:“那么现在的你,可曾有合适的人选。”   “昌平公主身边有两个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宫女。”他的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公主是千枝玉叶,那俩个丫鬟即便扮演公主扮得在像,也总归是会露出少许苗头的,毕竟那人可非是个蠢的。”更别说,就连那两个宫女的长相都普通得扔在人群中都找不出来。   “哦,那么依雪客而言,如何才是最好的。”   “你看我如何。”其实她前面说了那么多,都不过是为她现在想要说的做铺垫。   “雪客自荐,难不成是想要同言帝再续前缘不成,莫忘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倏然间,男人的语气沉了下来,更带着几分不可细闻的怒意。   “怎么可能会忘,即便我们不是真的亲姐弟,可这名头上总是占着一点儿血缘的,我又非是那等见着个男的就挪不开脚步的性子。”   眼眸带笑的时葑伸出那微凉的手指抚摸上了男人眉,眼,鼻,最后停留在那方薄厚适中的蔷薇色唇瓣中暧昧抚摸。   “反倒是林大人可真是有些污者见污了,我这不过也是想要帮你分担些什么吗。”   “若是为我分担,自有其他的法子。”林拂衣唇瓣半启,将她的手指给含了进去,浅色的眸子中满是暗涌流动。   一只手则悄悄地禁锢着她的腰肢,见她没有像之前那样露出厌恶的神色时,便将人一同往那铺了厚厚一层的软毯上倒去。   “长夜漫漫,雪客可要随我做些打发时间的趣事。”林拂衣说话间,那手已然在她的衣带子处悄悄打着转儿。   原先束发的白玉簪,此时不知去了何处,那披散而下的墨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划过她的脸颊和心口位置,令人泛着丝丝缕缕的痒意。 第161章 一百六十一、男人间的比较 “好啊,不……   “好啊, 不过我要在上面。”时葑狡黠一笑,倒是难得没有再一次推开男人。   “好。”男人喉结上下滚动,扬起脖子吻上了她的锁骨处。   只因前去大周朝的路途中长路漫漫, 总归是要寻几分乐子解闷才是, 这人是要杀的, 可并不代表, 在这之前纵乐一番。   帐篷外,刚打算将信封送来的高燕听见里面传出来的靡靡之音时, 人却没有马上离开, 反倒是自虐的站在原地许久,等更深露重沾薄衫时, 方才紧咬着牙根离去。   许是帐篷内春日过浓, 牡丹点绛沾雾岚,清风明月拂枝头。   等这场纠缠之事结束后, 披散着一头墨发,身上不知新绽放了多少朵艳靡红梅的时葑,此时已然没有半分力气的趴在男人胸口上。   白瓷面上虽覆了一层惹人怜惜的海天霞红, 可那双眼中仍是漆黑一片, 仿佛并不曾被刚才之事影响过半分, 白皙的手指则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弄着男人的发梢。   “雪客可是在想什么。”男人的手轻抚着她不知染了几朵梅花瓣的背部,眼中满是那等浓稠得化不开的痴迷之色。   他觉得这人当真是无一处不美, 无一处不艳,就连这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生得颇合他心意,更重要的是,这人是她。   “我只是在想,林大人是何时馋上了我的这具身体, 毕竟当初的林大人可是不近女色得犹如庙里头清心寡欲的和尚,就连往日里见着一个女人摔倒在你怀中,都能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心的推开。”   “自是一见念起,缘起何深。”当林拂衣的视线下移,见到那几瓣由他亲手栽种的灼灼红梅后,他的身体倒是先一步比他诚实。   遂哑着声道:“趁着天色尚早,雪客可要继续。”   “我………”时葑刚想摇头说拒绝时,可谁曾想那狡猾的猎人先一步往下洒了网,更将河里的游鱼一网打尽。   而她就像是赤足踩在柔软悬空的云端之上,一会儿忽上,一会儿忽下的,完全令她抓不住东南西北。   也在这时,边上不知打哪儿来了一只摘桃的猴子,那猴子摘了桃后还不走,反倒是笑眯眯的问她:“你要不要吃桃子。”   他先前说是天色尚早,可这一说,却从丑时直缠到了即将天亮之时,方才放开了身下软成一滩烂泥之人。   很快,外头的人便红着脸儿的抬着那烧好的热水进来。   今夜的风好像格外温柔,就像男人给她擦拭身体时的动作一样,轻柔得好似云朵。   等时葑醒来时,只见外头天色已然大亮,耳边更可闻那柳啼跃枝声。   而现在的她不但手脚发软,就连这腰肢也是酸软无力得很,更别说这嗓子就像是使用过度般的难受。   所以说,她昨晚上为什么要鬼迷心窍的和他搅浑在了一起,难不成之前几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即便她真的馋得厉害,可外头那么多年轻漂亮,又鲜嫩可口的弟弟不香吗?为什么就选了这条不知餍足的老狗。   等她刚准备骂骂咧咧时,昨晚上折腾了她一夜的男人倒是如沐春风的掀帘入内,手上还带着一个白瓷小药瓶。   “别动,我给你上药。”林拂衣见她望过来时,耳根子反倒是先一步红了起来,一只手则将她的锦被给掀开一个角,欲将人从里头挖出来。   “我等下自己用就好。”自然明白他上的是什么药的时葑,吓得连忙将被角往下一压,并将自己给裹成一个蚕蛹。   更用行动表明了,药放下,让他滚。   “听话,何况昨晚上是我过于鲁莽弄伤了你。”说来,也是因着他之前太久未曾近她身,导致这一沾上就像是火烧到了柴禾上,火舌肆虐之下,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我自己来就好了。”即便她胆子再大,可白天是白天,晚上是晚上。   任谁大白天被一个男人盯着看,都会不好意思的,特别还是那等地方。   “还有你给我滚出去。”时葑将自己的脚从男人手心中抽回,一张脸不知是被羞的还是气得涨红一片,唯攥着锦被的骨节泛着苍白之色。   “我就看看,好嘛。”林拂衣喉结滚动一二,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她的那两条腿时,亦连脑海中都开始浮现出了昨夜之景。   “你说的只是看看,老娘要是真的信了你的邪才有鬼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还有你快点给我滚了。”此时的时葑早已气得都快要在脑袋上冒烟了,偏生那人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或者纯属只是想和她作对。   “林喜见,你到底要不要脸!”   “我就看看。”随着男人话落的下一秒,就是她被人从锦被里挖出来的下场。   两条白嫩嫩的小腿被迫搭上了他的肩,她的腰则早已是酸软得不像话,而现在的她完全就像是一条放在砧板上,准备待宰的鱼。   “看你麻痹看,滚啊!”扯过锦被,将脸给盖住的时葑不断挣扎着要离开。   可现在她的那点儿力气对他而言,就像是挠痒痒一样。   “雪客别闹,我只是想帮你上下药而已,还有我不会做什么的。”脸早已通红一片,语气仍是端着的林拂衣用手指挖出了一坨药,细细的,均匀的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那药膏呈淡绿色,抹在伤口上时却带着淡淡的凉意,正好缓和了那抹炙热。   刚开始倒是还挺正常的,可是在男人的喘气声越来越重,帐篷里的暧昧气息也越来越重后,并在她反应出来有什么不对,想要逃的时候。   却发现已然来不及了………   不远处,正准备做饭的剑雨拿着那根烧火的棍子往那灶炉里头塞的时候,恰好被另一个士兵看见,连忙阻止道。   “剑雨大人可是在做什么?”   “我见这灶炉里的柴火就要烧没了,就想着添些进去。”剑雨见到士兵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对于生火做饭简直就像是士兵拿绣花针。   “可是你添的时候,添那些小的柴火就好了,为什么要选择这么粗的一根,就不担心塞不进去吗。”   剑雨看了眼他手中的柴火,又看了眼那烧火的灶炉,随即默默地收回了手。   毕竟他说的…大概…也许…可能…就是事实了。   帐篷中,紧紧抱着锦被的时葑披散着那头如海藻般的墨发,眼梢间皆是那等不知被谁人给晕染上的三月桃花之艳。   不知因着什么,她的身子总时不时的往前倾倒,就像是马上要掉下来一样。   “林喜见,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柔弱中又带着几丝魅惑的嗓音不像是在怒嗤,更像是一只收回了利爪,正伸出毛茸茸肉垫的小奶猫朝人撒娇一样。   “为夫只是在给雪客上药,担心里头的位置太深,进不去。”   “这药为夫刚才问过太医了,说是最好方方面面都抹得厚一点,更为有利伤口恢复。”见着这动作下流,却一脸说着冠冕堂皇之话的男人时,时葑直言让人滚。   “滚!!!”   等两个月后,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终是进了大周朝,长安。   因着现在昌平公主还未曾被纳进言帝后宫,自是住在先前早已安排好的驿站之中,唯里面伺候的人,皆是换成了楚国带来的人。   因着大周朝人皆爱花,连带着这驿站中也布置得处处鸟语花香,柳转莺鸣十里香。   此时那正是百花争艳,碧绿青藤缠绵绵中的花园一隅中。   “大人,明晚言帝设宴相邀,请我们务必带公主准时到达。”刚从外边回来的墨珩沉声道。   “好。”正在园中折花的林拂衣闻言,只是微点了下头,显然并不怎么在意。   反倒是问起了另一件事,“本官让你寻的替身,可曾寻到了?”   “回大人的话,现在人就安排在偏院中,并由昌平公主的两个贴身宫女教导她关于楚国皇宫中的礼仪等物。”   “好,务必在这几天内将人给□□好。”林拂衣见着手中花已然折了不少,方才朝那昌平公主居住的院落中走去。   其他人见到那位林大人随意进出公主的房间,甚至是在里头过夜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毕竟当初那指着他鼻子大骂之人,皆是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掉,或成了他的人。   因着在马车上睡不舒服,导致人一到了这驿站中便睡得个昏天黑地的时葑做起了一个梦。   梦里她养了一条狼狗,那狼狗小小的一只,还生了一个黏人的性子,往日里最喜欢扑到她身上糊她一脸口水,只是这糊着糊着,她好像感觉到了有几分不对劲。   就连身上都像是被压了什么重物一样难受得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偏生怀中的那只小狼狗还在不断的伸出舌头讨好她。   同时,户牖外的一株桃花树上,也惹来了几只贪食的蜜蜂在采蜜。   其中一只带着花篮的蜜蜂,傻乎乎的挥着翅膀‘嗡嗡嗡’的钻进去了其中一朵未开的花苞,那黄色的小爪子担心会掉下去,连抓住花蕊的力度都比前面要重,连带着那些花粉都簌簌而落,浇了那只小黄蜂满身。   而那小黄蜂见花苞口打开了,连忙贪婪的钻了进去,正大口大口的吸食着那些花蜜,全然不顾危险的到来。   许是因着那花苞还未完全打开的缘故,那只小黄蜂便用尽了全力往里头钻去,即便进不去也得要硬挤。有时候因着往里头钻得太紧,导致它有时候还钻不出来,就一直在里头蒙头不做声的打转,或是横冲直撞的想要往外钻出去。   原先正睡得香甜的时葑,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后。便见有人在她的脑海中放着一簇盛过一簇的烟花,最先是金黄色,随即是淡蓝色,最后则是那艳丽到了极致的红。   很快,又有人在天空中放了新一轮的烟花,那烟花似乎比之前第一次还要来得绚烂,等那烟花消逝后,周边只留下了那一层薄薄的烟雾,以及那无边的空虚感?   等等?什么鬼的空虚感???   正当时葑费力的睁开眼时,只见眼前正趴在她衣襟处的,哪里是她养的小狼狗,分明是一条不知半分餍足的老狗。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啊,林喜见!”一字一句满是她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滔天怒意。   现在这里可不是在路上,而是进了处处都会有眼线,暗卫出没的大周朝!!!   半趴在床榻上的时葑看着这一进来便直接掀开她帷帘,不管不顾进来的男人时,只觉得他真是有病,还是那种疯病。   所以当初的她?是怎么招惹上这条疯狗的???   “先前一直在赶路,我都许久未曾同雪客亲近了,怎的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雪客还不允。”林拂衣不知因着发生了什么事,就连那力度都大得恨不得将她给揉碎进骨子里才行。   “明明你也很快乐的不是吗。”   身上的男人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张嘴咬了上去,就像是一条饿极了的疯狗正在大口大口吃着肉。   “可你应该知道,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等到了大周朝后,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眼眸中弥漫着朦胧水雾,红唇微启的时葑不时将那白皙的手指游走在男人的发中,就像是在抚摸一匹上好的丝绸。   “我自然知道,只是这人到了熟悉的地方后,总归会有那么几分情难自禁。”   “呵,何来的情难自禁,怕是只有管不住下半身的畜生才是。”眼梢泛红的时葑有些嫌热的掀开了这秋香色缠莲帷帘,想要往外呼吸着新鲜空气。   只是这人才刚离开了那床边一点点儿,人便被快速的拉了回来。   “所以我才需要夫人为我排忧解难。”   “何来的排忧解难,你这只是在顾自己潇洒快活才是,还有谁他妈是你夫人,你还要不要脸了,林喜见!”最后一句,完全是带着难以压抑的怒。   “我的夫人自然是时雪客。”男人浓重的喘息声不时浮现在她耳边,就像是一根挠得人心底发痒的鹤羽。   “若是夫人不喜欢这个称呼,那么娘子,内人或是心肝小宝贝可好。”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吧你!”听着这先前一脸清风霁月的男人现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吐出此等污言秽语后,时葑气急得只想伸手捂住他的臭嘴。   甚至那么久了,她终是明白莲香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可她明白归明白,身体吃不消也是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檐下不知谁放了一盆杜鹃花,待那风一扬,那花瓣飘飘悠悠得犹如一簇绚烂的无边彩霞。   等到了橘黄余晖轻洒大地,也是到了参加宫宴的傍晚时候,换了一袭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面覆珍珠海棠花粉的时葑在丫鬟的搀扶中下了马车。   她看着这熟悉的地方,以及马上就要见到的故人后,只觉得既是怀念又是讽刺。   正当她还望着那朱红城墙发呆之时,不知何时停留在她身边的老太监一甩手中拂尘,尖着嗓音出声道:“公主,还请您随老奴前来。”   “嗯,有劳这位公公了。”   时葑随人入宫后,余眼不时扫过这座朱红宫墙中的一花一草,一砖一木。这里的一切好像和她当初离开之前并没有两样,可是细看之下,总归是有那么几分变得不一样了。   反倒是那领路的太监走着走着,人却忽地面色苍白得难看起来,并半弯着腰捂住了肚子,显然是难受至极的一副模样。   “若是公公身体不舒服,不如我先在这里等公公一下便好。”时葑半掀了那双描了黑色眼线的桃花眼,整个人端得人畜无害。   “可太后娘娘说了,一定要老奴亲自将公主送到慈宁宫先才行。”老太监说话时,那肚子已然是难受到了极点,似乎就连空气中,都开始弥漫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臭味。   “晚到早到不都是一样的吗,反倒是公公若是在不去,小心难受得很。”   “可是………”老太监其实在肚子疼的第一下的时候,便想着让人先在原地等他一下,可是这话临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毕竟太后娘娘都亲自让他去接人了,他倒好,人是接到了,可谁知半路就将人给扔在路上了,指不定人家公主还以为是他们大周朝刻意怠慢或是看不起他们楚国。   “等下若是本公主见到了其他宫女后,届时让他们带本公主到太后娘娘居住的寝宫便好。”时葑说话间还往后退了几步,也在无声的表达了她的善意。   “反倒是公公若是再不去,等下说不定时间更赶不及,毕竟有些事再耽搁下去,也不见得是个理。”   “那只能如此了,容老奴去去便来,还请公主稍等片刻。”那老太监的话才刚一落,人便一手捂住屁股,一手捂着肚子跑得飞快,是个人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等人离开后,时葑方才迈着脚步,朝不远处的无人假山处走去。   只是在她才刚靠近之时,先前藏身在假山后的蓝袍青年先一步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   “表姐,你来了。”青年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哽咽的暗哑,似在无声控诉着他的不满。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羽睫轻颤的时葑看着这不过才是打了一个照面,便认出她的小子后,隐隐带了几分戒备。   “自然是因为表姐身上的香了。”林清言就跟看不见她眼里升起的防备之心,直接伸手将人给搂进了假山中,继而将下颌搭在她略显瘦弱的肩膀上。   “反倒是表姐的心可真是狠啊,那么久了都不舍得回来看我一眼。”青年的语气中满是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控诉,配合着那凄凄惨惨戚戚的口吻,像极了那等被抛弃后的深宫怨夫。   “我这不是有事吗。”唇瓣微抿的时葑有些抗拒的推开了他的怀抱。   可这假山中的空隙本就狭小,特别还是在塞了那么两个人的情况下,即便她在想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不知我大哥伺候得表姐可舒服。”忽地,青年搂着她的腰肢,来了那么一句满是带着森寒怒意之言。   “你这是什么意思。”闻言,她的眉头微不可见的拧了起来。   “清言只是想要问问表姐,是我大哥伺候得表姐舒服,还是清言。”少年的嗓音不但委屈,亦连禁锢着她腰肢的力度也越发的重。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二人之间何来的比较。”甚至她有时候都搞不清楚,为何男人总是会相互比较着问她这个?   难不成从她嘴里得来一句‘自然是你比他厉害’,就真的能上天了不成?   “表姐连比较都不让我们比较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我比不上我大哥伺候得表姐舒服了是不是。”   林清言就像是和她在这个回答中杠上了一样,更将那脑袋放在她的衣襟和脖子处拱来拱去,活像是一条撒娇的大狼狗。   “别闹了,还有这里人多,你就不担心被人发现吗。”时葑无奈的轻叹一声,并将人往后推了推,可是还未等她的手推出去时,她便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还有不过个把个月没见,难不成就连这小子也被传染了那林喜见的疯病不曾?还是说,这是属于林家人的优良血统?   “表姐,帮帮我好不好,我好难受。”他见她要离开,连抱着她的力度都比先前加重了不少,温热的语气,则均匀的,暧昧的喷洒在她略显敏感的耳垂处。   连带着这不大的假山洞中,那气氛都开始一寸寸的往那缱绻,暧昧横生上攀爬。   “自从表姐走后,我都是想着表姐一个人偷偷弄的,其他人我又不敢告诉他们我的身体缺陷,那么久了,也就只有表姐不会嫌弃我。”林清言说话间,则抬起了那双水雾雾的月牙眼。   此时的少年红唇轻咬,一圈泪含在眼眶中欲落不落时,最为勾人不过。   “表姐疼清言一回好不好。”   “可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何况她现在对于林家人实在没有多少好感,特别是只要一想到他们二人还是亲兄弟时,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她特别遭林家人的喜爱不曾?   “何来的不对,再说了,表姐既然愿意接受我大哥,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难不成就是因为我比其他人少了一样吗,可物虽少,却也是能用的。” 第162章 一百六十二、真相 林清言见她不说话,……   林清言见她不说话, 话里的委屈之色更重,内里更掺夹着浓重的鼻音。   “我懂了,表姐定然也是因着我的缺陷而不愿接受我, 可若是我能有选择, 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的被表姐喜欢。”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更没有因为你的缺陷而不喜欢你。”时葑看着这一脸固执的少年, 现在应该说是青年了才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特别还是在听见不远处传来宫女的脚步声时, 更恨不得直接将人给打晕了扔在这里才好, 省得聒噪得像只八哥。   “那表姐是什么意思。”青年见她不是厌恶他时,连忙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满是欢喜的等着她的下一句。   “你先起来。”时葑并没有马上顺着他的话说出他想要听的, 她更不允许她被一只小兔崽子给死死的捏在手心中,或者是露出一副被人吃定了后的模样。   “我不要, 我要是一放开,表姐肯定就会走了。”   “帮帮我,好不好嘛, 表姐。”林清言在对方还在绞尽脑汁的拒绝他的时候, 人先一步像一条无骨软蛇缠了上来。   “你先放手。”   “我要表姐先帮我, 不然表姐总喜欢骗人。”黑暗中,眼睛亮得能发光的林清言噙着一抹笑, 牵着她的手放到了某一处。   毕竟今日的计划,可是他早就一环套着一环计划好的,而这到嘴的肉又岂有不吃之理。   他又非是那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何况他可是知道,他的好大哥现在说不定就在赶来的路上了。   “表姐喜欢我吗?”忽地,林清言闷着嗓音来了那么一句。   “什么?”正低头做着手工活的时葑有些茫然道。   “没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太喜欢表姐了,喜欢到一日都离不开的地步,要是表姐也能喜欢上我一点就好了,即便只是那微不足道的一点。”青年说完便抬起她下颌,亲吻而下。   似要将之前的份量全部给补齐了,方肯罢休。   连带着今日都是云卷云舒任天真,晚风拂柳扬花枝。   而等她好不容易从假山中出来的时候,谁曾想居然会见到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又听了多久,并面色铁青得能拧出水来的男人。   “雪客倒是好雅兴啊,这不过才一转眼的功夫便同旧情人旧情复燃了。”一句不知是讽是怒的话至男人嘴里吐出,满是带着刺骨寒意。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难听。”微撇了嘴的时葑作势就要离开,可人还未离开,她的手反倒是先一步被男人给攥到了手心中。   “是我说话难听,还是雪客先耐不住寂寞。”   “还是雪客在怨我没有喂饱你,这才导致你外出打那些不入流的野食下嘴。”林拂衣话到最后已然控制不住那滔天怒意,甚至是恨不得将人给结结实实的教训一顿,免得整日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随你怎么说。”时葑厌恶的扫了他一眼,便朝前走去。   “听雪客的语气,难不成是打算就此和我划分界限了吗。”男人攥紧她手的力度大得吓人,似要给印下一圈红痕才肯罢休。   时葑没有回话,而是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雪客难不成当真当我林喜见是那等楼里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倌不曾。”   “难道不是?”时葑眉梢轻挑,用力的将手从他手中抽出,红唇轻启道:   “说来楼里头的小倌睡觉都还懂得收钱,哪里像林大人这般上赶着倒贴的,何况这一路上我都有些睡腻了你,现在自然得要寻些新鲜的。”话说完,便再次要挣脱开他的手。   “是吗,不过若是在这人来人往之处,倒也是极为新鲜的。”可谁知,就是那么轻飘飘地一句,彻底将男人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给扯断了。   林拂衣就像是发了狠一样将她重新拉回了那个假山中,而他想要做什么,同样是显而易见。   狭小的山洞中还残留着上一个人的气味,人一进去,就像是一滴清水溅进了那烧得滚烫的油锅中。   “你疯了不成,林喜见。”怒极了的时葑张嘴咬上男人的肩膀,试图要唤回他的几分理智,一只脚则死死踩着男人的脚。   “我这人早就疯了,还是被你时雪客给逼疯的。”林拂衣只要一回想起刚才在外头听到的那些,即便明知是假的,可仍是嫉妒得令他发了疯。   “雪客你说你为什么那么贪心,你有了我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其他人。”   “我又不喜欢你,再说要你一个老男人的喜欢有什么用。”时葑知道这人就像是陷进了某种魔怔之中,正当她打算将人打晕之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的,甚至也非是那等来去匆匆的宫女和太监等人!   “有人来了,你给我放手。”她往日里头虽是行事作风大胆了些,可是这等还是第一次。   “雪客怕什么,你看你现在不也是很兴奋吗。”同样听到脚步声的林拂衣非但没有放开她,反倒是加重了几分力气。   而在那脚步声即将过来之时,时葑的一颗心早已紧张得要跳到了嗓子眼上,漆黑的瞳孔中皆是那等无措之色。   那脚步声近了,越来越近了………   “陛下今日怎的有了闲情逸致过来。”在那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过来时,原先在假山后,现在在石桌上品茗之人方才起身出声。   “原是林大人和昌平公主,害得朕还以为是哪对在这里偷情的野鸳鸯。”时渊看着那二人时,心下划过一抹怪异之色。   “表哥的衣服怎么湿了一块。”   “刚才喝茶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林拂衣毫不心虚的将手放在上面拍了拍,显然也有些苦难。   “是吗?那表哥可还真是不小心。”时渊只是随意扫了眼,便收回了目光,遂唇瓣半启道:   “不过好在是茶水,现在天暖了,等下风干的速度也快些。”   “多谢陛下关心,本官下次自然会注意的。”林拂衣最后几字咬得格外之重,似意有所指一样。   时渊在离开的时候,还煞有介事的多看了几眼那楚国的昌平公主,只因那人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非是他那位死于火灾中的皇兄,反倒是之前被母后一杯毒酒送走的林美人。   等第三日,言帝宴请百官之时,暂时居住着昌平公主的驿站处却是静悄悄的,就连边上伺候的丫鬟都无半个,不禁令人疑惑,这伺候的人都跑到了哪儿去。   而这屋子里头却是截然相反之景。   恨极了的时葑在顾不上什么,直接张嘴咬上了男人已然不知添了多少牙印的肩膀处,其中颜色有深有浅,有重有轻。   男人只是闷哼一声,并不理会女人身上传来的疼意。   整个人更像是铆足了劲一样,不断地在那牡丹白玉亭旁栽种那等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的牡丹,必要时,不忘洒点菩提水。   “林喜见!”直到最后,连她的话都是那等不着调的支离破碎,更别说她整个人早已像一只被放到天空中,又风雨淋湿后的风筝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   “雪客明知今夜会发生什么,为何不拒绝,难不成你有了我还不满足吗。”男人的话里满是带着浓浓的醋意,甚至是张嘴轻咬上了她的耳垂。   “我为什么要拒绝,反倒是林大人若是在不起来,等下可得去晚了。”随着话落的是她那泛着水雾的瞳孔中迅速的闪过一抹杀意,抓着男人皮肉的力度重得似乎想要扯下那块皮肉来。   可男人就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一样,反倒是寻到了她的那张娇艳红唇,继而亲上。   等这场酣畅淋漓的闺房之事结束后,已是到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而时葑早已累得连半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毕竟从巳时到这傍晚,是个人都吃不消。   反倒是那满脸写着餍足之色的男人,正衣冠禽兽的对镜整衣装,余眼扫过她那满是带着浓重恨意的眼时,便露出一抹在宠溺不过的笑意。   “雪客乖,晚些我便回来。”林拂衣撩起她的一缕墨发别于耳后。   “滚。”时葑厌恶至极的将身子后移,漆黑的瞳孔中皆是森寒刺骨。   男人似乎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浓重厌恶,反倒是眼眸含笑的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角。   “我吩咐了小厨房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杏仁羊奶和糖蒸酥酪,即便你不饿,等下多多少少也得吃点才行。”   “雪客即便在恼我,也万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翻了个白眼的时葑并没有理会这虚假至极的人,而是直接将手边的软枕砸了过去。   等人走后,原先躺在床上之人却是一改方才无力之态,强忍着酸软无力的四肢打开了那红木雕花衣柜,将原先早已准备好的衣服穿上,并往那已经停在了驿站外的马车中走去。   毕竟她想要做的事,从不允许任何人阻拦,甚至是半途而废。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今夜的宴会,倒是比往时不知热闹得多少。   原先本是昨夜举行的宴会,因着发生了一点儿事故,故而挪到了第三日来。   今夜帝王设宴楚国贵客,百官相伴,更别因着楚国嫁予一位公主前来和亲一事,不知又掀起了多少风浪。   等橘黄余晖洒满大地,玫红染云端,琉璃瓦镀金光的傍晚时分,几只灰扑扑麻雀正扭着头看着朱红宫墙下,那一辆接着一辆的奢华马车。   今夜换了一身水色竹纹广袖长袍,头戴青玉云纹簪的林拂衣正准备伸手接人下马车时,原以为下来的会是那位同时葑有着几分相似之人,可未曾想到,下来的人会是那正主,连带着他浅色的瞳孔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愠怒,遂很快掩下。   “怎么是你!”   “怎的不是我,我现在可是这楚国前送来和亲的昌平公主。”斜睨了他一眼的时葑将手收回,继而神情冷漠的往前走去。   “我不是说过了吗,此事我自有定夺,为何你还要来。”林拂衣见她朝前走去时,忙不放心的紧随其后,清隽的面皮子下,满是那暴风雨欲来之景。   他的一句话还未完整的说出口,反倒是先一步被她给打断,“你是你,我是我。”   “何况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拿,从不需要其他人的施舍。”只因她从不相信天底下会有白吃的午餐,更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她好。   当年的母后,莲香,哪一个不是只教她,若是想要有所得,必须得要有所付出。   久了,连她也养成了这等根深蒂固的想法,甚至她自始至终明白了一句话,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暗中都标着价格。   今夜的宴席是设在御花园中,除了她外,还有不少盛妆打扮前来的高门贵女,就连这后宫中最近颇为得宠的妃子也抱着自己新得来的龙子前来耀武扬威,此举不知是作何。   “碧莲见过言帝,愿言帝千秋圣寿,万寿无疆,寿与天齐,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今夜着了一身累珠叠纱粉霞茜裙,梳着飞仙髻,鬓边簪粉玉牡丹流苏簪的时葑回想起之前见的礼,随行了个大抵能看得过去的礼。   “昌平公主倒是百闻不如一见。”   谁知在她话刚落时,原先端坐在高位上的男人先一步起身,将人扶起身来,也是在同楚国来使说:‘朕很满意昌平公主。’唯那双如鹰鹫似的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在她的脖子相连处扫了好几眼,似要从中看出少许破绽来。   毕竟这等人|皮面具即便做得在精细,在如何巧夺天工,在脖子和耳畔处总会有那么一条相连的线,只待人轻轻一扯,便现出原形。   “多谢陛下夸奖。”时葑就着他伸过来的手,眼眸娇羞的将其放了上去,更是大大方方的任由他打量而不惧。   何况她今日脸上带的可非是那等人|皮面具,而是一种涂之可以易容的草药。   站在席间的林拂衣冷眼扫视他们相握的那只手上时,原先握在手中的白瓷薄胎酒杯因着承受不了过大的力度,故而碎成了齑粉。   等眼梢间含着一抹春日艳靡之色的时葑重新落座后,林拂衣方才强压着那滔天的醋意凑了过来,冷着声道:“公主此番前来,可莫要忘了正事。”   “岂会。”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即便她不刻意去看,都知道暗中有几道浓稠恶心的视线紧盯着她不放。   “反倒是林大人整日凑得离本公主那么近,难免被其他有些人瞧见了,说你林大人对本公主心怀不轨。”时葑眼眸半挑,带着丝丝寒意。   “何来的图谋不轨,你我二人早已暗度陈仓不知几何了。”刻意压低了几分嗓音的林拂衣轻笑出声,见她用着他先前用过的酒杯时,眼眸忽地暗了几分。   “啧。”   “若是酒量不好,可得少饮些,免得夜间又头疼。”林拂衣见她一杯接着一杯的倒,不免有些头疼了起来,偏生现在在这多人关注的宴席之上,他又不能同在府中将人杯中酒伸手夺过。   “你难不成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一杯倒的性子不成。”翻了个白眼的时葑并未理会男人半分,反倒是自己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只是她忘了,这酒非是她之前爱饮的花酒或是果子酒,反倒是那等喝起来虽甘甜,可是却后劲十足的酒。   连带着她才几杯下肚,这脸颊上已然浮现出了几抹嫣红,亦连看人的时候,都出现了好几道重影。   林拂衣见她还要喝后,正想要伸手阻止她时,反倒是另一人先一步出了声。   “公主若是不胜酒力,不若今日留宿在宫中便好。”而时渊透露出来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将人给纳进后宫中了。   “言帝。”眼眸暗沉下来的林拂衣见到来人时,遂停下了欲打算扶人的动作。   “表哥,许久未见可别来无恙。”时渊只是扫了他一眼,便马上将全部心神放在了这醉酒后更显媚态的美人身上。   特别是,只要他稍一靠近些,这美人总会给他一种既像是那林美人,又像是前段时间在大火中死去之人的熟悉感。   有趣,当真是有趣极了   林拂衣微蹙着眉,显然不愿同他多说些什么,唯用那掩于宽大袖袍下的手趁机捏了那醉酒之人好几下,意图要唤醒她的清醒一样。   “公主既是醉了,还是早些歇息为好,免得这夜间更深露重的,难免染了风寒。”时渊扫了他们二人一眼后,倏然轻笑出声。   “你们几位还不带公主前去早已收拾好的重华殿入住。”   “表哥当初是不是也喜欢过我的哥哥,时葑。”时渊在转身时,突然间来了那么一句。   “本官现在可担不起言帝的一声表哥,何况本官可不喜欢男人。”林拂衣轻扯了扯薄凉的唇角,继而露出一抹在讽刺不过的笑意。   另一边,被一顶轿撵抬到重华殿的时葑在躺下后,半睡半醒中将人给全部赶了出去。   “你们先下去,让本公主一人待着便好。”等她打了一个酒嗝后便趴在柔软的床铺上沉沉睡去,而那些伺候的宫女们见人已然睡下,方才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稍不知,在那朱红殿门合上的那一刻,原先躺在床上之人也幽幽的睁开了眼,正注视着殿中一切。   她倒是没有想到她的那位好弟弟已经那么迫不及待了,就连这殿中所布置的一切,都像极了她当初所在的宸王府,也不知是否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故而用此前来试探她。   她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打乱那高高竖起的髻发,将原先身上的衣服换下,露出最里头的黑色夜行衣,轻车熟路的往那早已废弃的冷宫中而去,只因那里有着她想要之物。   离得越近,她越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心脏跳得越快,甚至马上就要从嗓子中跳出来一样。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才刚离去后,林拂衣便带着另一名带着面具的宫女赶了过来。   等他进来时已然不见了她的人影,更心知她会去哪里后,连忙飞快的跑去,生怕她会出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来。   只因今夜这场宴会,称得上是一场鸿门宴,而目的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那蛇是谁,只需是个知道些当年内幕之人,大抵多多少少都能猜出少许端倪。   另一边,时葑依靠着年少时的记忆,等躲过那些巡逻的御林军,来到先皇居住的清心殿时。   只是还未等她推门进去时,却先在那道朱红的宫墙下发现了一道人影,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并默许了她朝其走来的动作。   时葑方才不过是随意一瞥,可内心深处一直有道声音在告诉她。   那人便是她要找的人,她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   “你,你是我的父亲是不是。”一句满是带着颤音的话至她口中吐出,紧握的掌心中早已冒出细碎薄汗,目光则一瞬不瞬的紧盯着他。   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并未回话,反倒是转身同她对视而上。   即便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那对如出一辙的紫眸,已经将那事实血淋淋的撕扯在了她的面前。   “我想问你,若是当年你们不想要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为什么还要将我给抛弃。”等真正见到男人的那一刻,时葑的骨节因着用力而攥得泛白,掌心被抓得血肉模糊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   玄菱看着这同她和婉婉各有五分相似的脸时,脸上不见半点为人父的温情,反倒是那不曾掩饰半分的无限杀意。   “若非是你,婉婉又怎么会走!”男人的一字一句满是带着森寒刺骨,与那浓重得吹不散的憎恶。   “你以为我就想那么不明不白的活着,若不是你们的过错,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世上,甚至是从一出生便被抛弃的活着,为什么你们不去问质问自己,反倒是先一步的来指责我。”时葑目光猩红的对上男人指责的森冷目光,似要将她这二十多年来受到的委屈在此刻间尽数涌出。   “我恨你们,可我更想要亲口问你们一个真相,为什么不要我还要生我下来,在我出生的那一刻直接将我掐死不好吗!”若是这样,她说不定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的苦难,甚至被迫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原来一直想要杀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生父亲。 第163章 一百六十三、活死人 “呵,若非是你这……   “呵, 若非是你这个孽种,婉婉怎么可能会死,若是我在知道婉婉怀有你的时候, 我无论如何都应该阻止她生下你才对!”   “你该死!你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二十多年未见的父女二人, 并没有想象中的温馨或是两眼泛红得似有万千愧疚和思念, 唯有那等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   一说到当初爱人的名字时, 玄菱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中,手中凝聚着内力, 趁她不备时偷袭而来。   那带着杀气的掌风袭来时, 时葑知道,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可是这一刻的她, 竟是再生不起半分反抗之心, 反倒是缓缓地闭上了眼。   想着,若是想要她命的是她的生身父亲, 那便归还给他又如何,谁让她的生命,总归是他给的。   “你为什么不躲开。”   “古有哪吒削骨剔肉还父, 现在父亲想要我的命, 我又岂有不给之理。”更多的是, 当她得知她连存活在这世间的唯一一个执念都没有了后,更不知道, 她活着到底是因为什么   何况这世间本就没有一人是喜欢她的,并且是真心对她好的,她拥有的永远都是那等黑暗的沼泽之地。   她向往阳光,可阳光总爱背对着她。   “呵,可你想要死,我却是不想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了, 毕竟你的命可是婉婉用命换来的。”   “你说什么!”蓦然间,时葑回想起之前那个道士对她说的一句话。   她本就是早夭之相,本因在生下时就是一个死胎,即便不死,也终活不过孩提之年,故而有人愿为她以命换命,更甚是在与天斗的更改了她的命运轨迹。   后面那人是成功了,可那孩童也仍是活不到而立之年,就连这一生也是苦难交缠居多。   “你这条命可是婉婉换来的,我又岂能允许你那么轻易的死去,是不是啊,婉婉。”瞳孔猩红欲裂的男人掐着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拖起来,那骇人的目光就像是一头处于癫狂状态中的暴怒狮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掐断她的脖子。   眼中既是震愕,又带着一丝笑意的时葑并未挣扎半分,她甚至想着。   原来她的母亲并非是不爱她,而是太爱她了。   可是她就没有想过,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她想要的是母亲能抱她,亲亲她啊。   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就让她带着那么点儿藏不住的美好离去。   所以为什么他们都没有问过她的意愿,就那么自私的帮她做了决定,甚至将她往那万劫不复之地强推。   而后面赶来的林拂衣见到的便是他那放在心尖尖上,连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的人却被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死掐着脖子不放,此举无疑就是在阎王爷头上拔毛。   瞳孔泛起寒意的林拂衣并未多言,而是直接抽出了腰间佩剑朝人刺去,可玄菱的背后就跟长了眼睛一样,在那剑即将刺过来之时,便将手中的时葑像扔破布麻袋般扔了过去,深邃的紫眸中满是刺骨寒意。   林拂衣在时葑被扔过去的那一刻,便飞快的扔了手中剑,满是带着颤意的将人给紧抱在怀中,生怕她会出了什么事。   而那人此刻却是双目溃散,眼中无一丝焦距,唯脖间的那一圈红痕看着格外刺眼,也在无声的提醒着他,若是他在晚来几步。   那么届时发生的会是什么,他完全不敢去想,也害怕的去想那个令他后怕的可能性。   “没事了,没事了,那人已经走了,我们不怕了。”   “回家,我现在就带雪客回家好不好,回我们的家。”满是颤意的林拂衣将地上之人打横抱起后,便快速的往另一座无人的宫殿中施展轻功而去。   因着担心她会被人认出,他不忘将外衫褪下,将她的身体给遮住。   眼眶泛着红,唇瓣被咬得破破烂烂的时葑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紧攥着他的胸前衣襟,就像是在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先前守在宫门外的剑羽见到他抱着一个人出来后,忙不安的上前询问。   “回府,尽快。”   等回到了驿站中,用那拧干了水的热毛巾将她脸上泪痕给擦拭干净后的林拂衣只是抱着她不说话,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方才问出了那埋藏在他的心中疑惑。   “发生了什么,雪客。”   “若是你信得过我,告诉我可好。”男人轻抚着她背部的宽厚大手就跟有魔力一样。   “没…没什么………”毕竟她只是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她到头来活的不过是一场笑话,或者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笑话。   “雪客若是现在不想说,那便先睡着休息一下可好,我会等你想说的那个时候。”林拂衣担忧的为她拭去眼角泛起的泪花。   直觉告诉他,刚才在他未来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个男人。   刚才看过来时的那一眼时,无端令他打从心底泛起彻底寒意,甚至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是真的会杀了她!   “睡吧,我陪着你。”半敛下眼帘的林拂衣为她掖好被角,一只手则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无论发生了什么,雪客要记住,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永远。”他从未轻易许下承诺,若是一许,那便是一辈子。   等她哭得累了,睡在男人的怀中时,突然做起了一个梦。   梦里是那遮天蔽日得灰雾雾一片,她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也触摸不到任何东西的地方,她不知道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又待了多久。   正当她待得无趣,想要摸索着离开时,只见那层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散开了,那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明媚得要召唤春天的嫩黄色衣衫。   在那人缓缓朝她走来时,她也终是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原来是许久未见的莲香,只是他的模样看着竟不知比之前苍老了多少,鬓边更是横生了几根刺眼白发,看得她总忍不住想要过去将其揪掉,并且潜意识里,不断的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   他不应该是这样毫无生机的,而是像之前那样满肚子坏水的才是。   等她走过去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看见她,而是抱着一捧桃花枝,走向了那一座高高拱起的坟墓边上。   她想要跟着过去看看,他到底在祭拜着何人,更想要问他,你最近一段时间里到底去了哪里,为何我都寻不到你,甚至你连走的时候,为何都不告诉我一声。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还有我想要和你说声‘谢谢。’   可是这一次的她无论怎么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他都跟听不见一样,只是站在那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满是带着厚茧的手更温柔的抚摸着那块墓碑。   因她离得远的缘故,都也听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唯那声声哽咽传递进了她的心口,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的心脏给彻底捏爆了一样来得难受。   “不,不要………”   许是梦境中的一切过于伤感,连带着梦境外的她也跟着哭了出来。   “雪客,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在她从梦中惊醒后,眼泪也莫名的有些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还有,她心脏的某一处突然觉得好疼,更一度疼得令她喘不过气来一样。   “别怕,那只是梦,醒过来就好了,我们不怕。”抱着她的男人在拍着她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慰着。   “你。”眼眶微红的时葑看着这一夜未睡,眼中带着血丝的男人后,原先想要问出口的话,此时就像是卡在了嗓子眼中一样难受。   还有,她的眼睛总感觉涩涩的,更难受得下一秒就要滑落眼泪,明明之前的她是从来不哭的,更将哭当成最为懦弱无能的表现。   而她现在,好像快要活成她最讨厌的那一类人了。   “雪客想要问我什么。”林拂衣将她那缕无意黏到了她脸颊边上的发丝别于耳后,眼中是那能包容一切的温柔。   也在无声的传递给她一个讯息,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不需要害怕,只因为她的身边始终会有他相伴。   时间好像过了许久,又不过是那么短短的一瞬。   “你可知道莲香他去了哪里吗?”莫名的,她联想起先前做的那个梦时,放在锦被上的骨节因着不安而攥至泛白,掌心皮肉更抓得瘀紫一片。   “我之前不是和雪客说过了吗,他有事先离开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便会回来。”   “真,真的吗。”她竭力忽略内心浮现而起的那抹不安,更想要相信他说的是事实。   “我说的自然是真的,何况雪客何时见我骗过你。”   “你现在才刚醒来,等下哪怕不饿,多多少少也要吃点东西垫垫胃才好。”林拂衣见她不再追问时,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并将小几上,那一直用着细炭煨着的鸡丝香菇粥舀了一勺递在她的嘴边。   时葑看了他一眼,随即张嘴喝下。   很快,一碗不大的鸡丝香菇粥便见了底。   “雪客先睡一下,晚些我带你去看点有趣的东西可好。”   时葑闻言,却是摇头拒绝。   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自从醒来后的她,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整个人浑浑噩噩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可是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总会那么清晰的传到她的耳畔处,无论她想听或是不想听。   那晚的宫宴结束后,言帝纳了昌平公主为贵妃,封号禧,赐住重华殿。   可是在那一夜过后,言帝却仿佛是对禧贵妃失了兴趣,就连那重华殿都鲜少踏入,唯有碍于楚国使臣还在朝后不得不做足表面功夫,可殿内伺候之人,却在未听见叫水之声。   连带着一些宫中人,都清楚的得到了一个讯息,禧贵妃不得圣心。   林拂衣则开始和着当初的友人接触,更试图要为当年的林家翻案,那掩于湖面下的网,也开始渐渐浮出水面,就等着狡猾的猎人揪出。   事情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中,唯独除了她。   今日着了件水红色芙蕖纹襦裙,披散着一头墨发的时葑躺在男人的腿上,半阖的睫毛下不知在想着什么,而她的发则一直被男人把玩于手心之中,半露出来的白皙胳膊上,则点缀着朵朵艳丽梅花瓣,颜色有深有浅,花瓣其色各异皆不相同。   “雪客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因着在屋内,只随意挽了个君子髻的林拂衣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置于唇边,虔诚的亲吻而下。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小几上那雕并蒂莲缠牡丹花小紫檀木盒中,正装着一缕由他们二人剪下的发丝系成的同心结,寓意夫妻恩爱两不离。   他能感觉到,自从那日醒来后的她就像是一具了无生机的枯木,只要在他稍不注意,就像是手心中握不住的沙,风一扬,便散了个彻底。   时葑并未说话,反倒是闭上了眼,一副不欲再听他多言之态。   可男人却跟没有见到一样,不断的和她寻找着话题,或是想要引起她的一点儿情绪波动,哪怕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也好过现在的一潭死水。   “听说今晚上的城东会有花灯,雪客可要和我一同泛江游湖,届时在亲手放一盏孔明灯。”   “城南那处新开了一家馄饨摊子,我觉得味道倒是和之前我们在阳城关时吃的一样,晚些我们一起去吃可好。”   “再过不久,洛阳的牡丹也要开了,叶骅和谢娇娇结婚后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名叫元宝,大名说还得要想想,叶骅来信时还说那小子抓周时抓住了一个算盘,可乐得他了。”   “若是我和雪客有了孩子,定然也要同他炫耀一下才行,就是不知道雪客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人仿佛是不知疲惫般,不断同她寻找着话题,即便他知道,他等不来她的半句回复,可仍是固执的每日抱着她说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   许是久了,连他嘴都有些说干了,又见着怀中人正攥着他的一角衣袍睡得香甜后,方才停了话头,看着她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紧蹙的眉头时,用手将其抚平,方将人抱回床榻之上。   他又静坐在床边许久,满是迷恋之色的看着她许久,方才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转身朝书房中走去。   毕竟现在的他,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处理了,而那撒下的网,也到了该收网之时。   等暖橘黄昏与暗蓝黑暗交替时,林拂衣方告别昔日友人归府,只是人才刚回来。   便被早已等候在外许久的墨砚给拦下,道“大人您可回来了,夫人自从醒来后便什么都没有吃,和她说话时她也没有什么反应,我们担心夫人会出什么问题,刚打算去请大人回来。”   “还有夫人先前将屋子里头伺候的丫鬟全赶出来了,属下担心有人会刺激到夫人,便将他们全部调到屋外了。”   “好,我知道了。”林拂衣听完后,眉头瞬间紧蹙成团,加快脚步朝院里走去。   等他来后,方发现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皆是静悄悄的,就连原先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了踪影,唯那户牖正大开着,任由清风肆虐涌进。   他进来后见到便是那披散着一头墨发坐在那纯白毛绒毯上,正背对着他,望着远处发呆走神之人,莫名的,连他的心口都漏了一拍。   他担心进来时的动作会突然吓到她,就连脚步声和那嗓音,都放得格外轻缓。   “我吩咐了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糖蒸酥酪与杏仁奶糕,哪怕雪客现在不饿,等下多多少少也吃点,不然到了夜里胃容易不舒服。”   坐在原地的时葑并未答话,而是继续发呆的看向某一处,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天青色缠枝绕莲软枕,随意披散着的墨发更衬得那张本就尖的小脸,此时小得就像是一只未曾张开的狐狸崽。   林拂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看向的是檐下那几株新植来的芭蕉树,他以为她是想要到外面去看看,便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门外走去。   而她现在的身份不在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昌平公主,而是林大人养在府中的美妾,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等入了夜,本已经抱着人入睡的林拂衣听见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时,先是吻了吻怀中人的额间,见她也醒了后,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道:“雪客先睡,我去处理些事后便回来。”   时葑并没有回话,而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别这样看我。”喉结上下滚动的林拂衣伸手遮住了她那双漆黑无光的眸子,他担心若是他再看下去,便舍不得走了。   “等我回来。”   等人离开后,原先静坐在床上许久的时葑,一改先前的颓废,呆滞之态,翻身下了床,朝那先前被她藏了一件黑色夜行衣的红木衣柜中走去。   衣柜里的衣服,除了她的外,另一边皆被男人的所给占了去,就连这屋子里头的一切都被男人给霸占了一半,梳妆台上除了她的簪子胭脂外,剩下的皆是男子玉冠和白玉簪。   可是当她换上了那夜行衣,离开这座驿站,站在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中。   她竟不知道天大地大,她到底要去哪里,或何处才是她的归宿,她只知道,她还有事没有做。   即便她在下地狱之前,也得要拉着当初欺她辱她之人一同下去才可,不然凭什么他们能踩着她的血肉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唯她就像是一个躲在黑暗,见不得人的小丑。   今夜有月无星,皎洁的银辉月色将她投映在地上的残影拉得格外之长,配合着那街道边上的绯红灯影,总会显出一种影影绰绰的诡异美感。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这座现已入了夜的巍峨皇城中,许是因着现在是那烟柳画桥的阳春三月,连带着现如今爬上墙头的野猫只多不少。   等穿着一身黑衣的时葑翻过墙,来到了那座朱红宫墙根下后,人却是抿唇不安的失了那么几分敢面对真相的勇气。   “表姐。”刚坐着马车经过的林清言见到人时,本以为是看错了。   可是等他走过来,借着朦胧月光看清她的脸时,本有些暗淡的眼眸瞬间亮了几分,连忙吩咐驾车的马夫停下,自己撩袍小跑了过去。   “表姐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一见到人后的林清言就像是一只小鸡崽一样朝她扑了上去,有力的手臂则桎梏着她那截纤细腰肢不放,唯恐担心力度小了些,那人便会彻底从眼前消失一样。   “我问你,那东西拿到了吗。”红唇微抿的时葑难得的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他抱着她。   “表姐好生无情,才刚一见面便问我这个,也不说想我的。”林清言虽有心嘟哝了两下,却也将早已准备好的钥匙递了过去。   “不过表姐可得要快些出来才是,免得我担心会被其他人发现。”   “好。”时葑将那钥匙放在手心中掂了几下,好确定其真假。   “那我在这里等表姐回来,切记万事小心。”在人即将要离开时,他仍是不放心的再一次出声。   可是这一次的他没有等来回应,反倒是得了一个消失于黑沉夜色中的背影。   这一次的时葑没有回那清元殿,而是去了当初慕容皇后所居住的凤藻宫。   此时的凤藻宫中,无论是里还是外,皆是静悄悄的,即便里头已经长年不曾有人居住过后,仍是缠绕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而她想要找的东西,则正是藏在里面的某一处。   进来后的她没有到处乱翻,而是有目的性的朝一处用以做书房的侧殿中走去,因着这里不大有人过来打扫的缘故,连带着一些画轴上面都已然落了灰。甚至在翻动间会有不少灰尘落出,更呛得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只见她低下头,飞快的扭动了放在梨花高腰几上的钧瓷天青色柳叶瓶,很快,一旁的书案下便露出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她在沿着那条缝隙,找到一个由黄金打造的小拉扣,在轻轻往下一拉,只见里头还有一个满是装满了画的抽屉,其中有些画因着年代久远的缘故,纸张的边缘已然泛起了黄。   而时葑看着这满满当当的画像时,只见画上画的人相,俨然全部是她父亲的! 第164章 一百六十四、时雪 其中或坐或站,或倚……   其中画中人或坐或站, 或倚栏眺望,或手持红梅,每一幅画都是那么的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秒, 那人便会马上从画中走出来无二。   只是这画中人却没有画上那一双标志性的紫眸, 而是那普通不过的深色, 可若是你在凑近了几分瞧,方能从中窥出一点儿紫色的痕迹, 可越是这样, 才越发令她心惊。   等她再度翻找时,却因在起身时没有注意到先前被她放在一旁的画卷, 故而撞到了桌角, 疼得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寒气,撞到的那处皮肤, 即便她不去看,定然也知是青紫了大片。   在桌上花瓶即将落地时,她强忍着钻心疼意, 先一步护住了那花瓶, 只是她在将花瓶放回去的时候, 脚下不知碰到了哪里。只见那原先放着书架的地方缓缓移开,继而露出一个足可容纳一成年人侧身进入, 边上雕刻了好几朵由铁汁浇灌而出的寒梅暗门。   她脑海中则不断有道声音在催促着她,进去,只要进去了,你就能等到你想要的一切答案。   亦连她的那颗心,都不断的想要从嗓子眼跳出,掌心处不知是因着过度的紧张还是因何, 早已被那湿润的冷汗浸染。   通向暗室里的甬道不长,不过行个两米左右便到,墙上则镶了好几颗如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即便里头长年不通风,甚至无人打扫,仍是干净得不见半分灰尘,就连这不过二十平米的空间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枯木寒草之香。   等她进入到那暗室中时,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她想象中,满是堆满了书信字画,或是藏了不少秘密的场景,反倒是中间的那面墙上,正孤零零的挂着一幅画,那幅画不知挂了多久,连带着画纸早已泛黄,边缘更有了虫蛀的痕迹。   而画上是俩个容貌清隽,满身贵气不可言的男人正静立在桃花树下朝着正在作画之人遥遥一笑,落英缤纷下,似乎连她都能闻到了那扑鼻而来的春日之景。   她只是一眼,便认出了那画中人是谁,玄菱和时钦。   可等她走近时,却发现那最尾处落了几个小字【清平年间】,等她将手抚上那小字,在轻轻一擦,只见那小字再一次变成了另一句。   ‘我愿君心似我心,但愿君知我心意。’这下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簪花小楷不像是男子所提,反倒更像是女子,若是女子,那么………   忽然间,时葑的脑海中,只能想起那等俗气到了极点的三角恋。   母后喜欢成帝,成帝喜欢玄菱,而玄菱喜欢母亲。   或是母后喜欢玄菱,成帝也喜欢玄菱,而玄菱只喜欢母亲。虽说过于狗血了点,可却也在贴切不过,否则为何母后不藏成帝的画像,而皆是玄菱的,更欲盖弥彰的建造了那么一处暗室,目的就只是单纯的为藏这一幅画。   此事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来想,都未免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那么当年的母亲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才会将自己扔在了青云山上,等看见她被人带走后,这才离开。   可是她选谁不好,为何独独选了慕容皇后,哪怕将她送给一户普通农家为女,说不定都比她现在的日子要过得幸福得多。   她会平安的长大,有着疼爱自己的养父养母,还有兄弟姐妹,甚至在她及笄之后,会嫁予一个如意郎君,而不是像现在仍在苦难中挣扎,更不断的想要去追寻生命中的那一抹阳光。   只是那抹光还未追随到手,反倒是她先一步如那风中残烛消散,半点余温皆不剩。   她将手置于那画上轻柔的抚摸着,不知不觉中,连眼角都笑出了泪来。   时间也不断的从她指缝中溜走,她在离开的时候,并未将那幅画给带走,而是用随身携带的火种将其烧掉,毕竟这种东西,本就不必有存活在世的必要。   等她见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再一次顺着原路翻|墙离开时,却见到了直到现在还未离开,并固执等着她的林清言。   “表姐你可出来了,你要是在不出来,我都担心得想要进去找你了。”林清言见到她出现的那一刻后,脸上瞬间洋溢起了一抹独属于少年的青涩笑意。   时葑并未做声,而是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被他紧握的手。   “表姐今夜和我回林府住一夜可好。”可青年的力度大得不容她松开半分,并半是强迫半是拉着她,朝那马车中的方向走去。   “你不回公主府吗?”站在原地的时葑抬起那双漆黑无光的眸子,满是带着审视之味。   “若是我带表姐回公主府,难保不到下一秒便会惹人生了疑,何况我也想带表姐回我们的家看一下。”他嘴里的‘我们的家’几字咬得格外之重,更像是在做着什么承诺。   莫名的,时葑在他那双满是带着璀璨星光的眼眸下,缓缓地点了下头。   不知是今夜月色过美,亦是青年眼中的笑意过于真诚。   等回到林府时,她方发现,这里头所布置的一草一木一树一景,竟与当年的宸王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真不知应该要说什么才好,一个两个都将其布置成那样,难不成还天真的以为她会露出几分感动?甚至产生一种归属感不曾?   可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见到了那囚禁自己三年的地方再一次出现在眼前时。   确定产生是感动,而非是那等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   水滴雕花大床上,披散着墨发的时葑不知是走了神还是因何,看向某一处的目光时,显然不见半分焦聚,亦连青年同她说的那些话,都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   “我之前就一直幻想着,总有一日表姐会跟我回家,连带着衣橱里都不知提前给表姐准备了多少衣服,我更没有想到,这梦居然会实现得那么的快,连带着我现在都还会以为这是做梦中的不真实感。”   唇瓣微抿的时葑看着这正帮她洗脚的青年时,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迷茫。   恍惚间,她回想起之前的每一年冬日,莲香都用会那提前煮好的中药给她泡脚。说是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暖和一些,说着说着,还会指责她冬日里为何不穿罗袜的坏毛病。   可是那人现在也走了,就像之前她被批的那天煞孤星的命格一样,只要有人一旦靠近她,或是对她好的人,总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莫名的,连她眼中都染上了几分涩意。   而清风却从那六格子梅花窗棂中吹进,似要强势的吹散她那几分落寞。   “是不是这水太烫了,还是刚才我按疼表姐了。”林清言见她不说话,特别是眼眶泛着一抹微红时,不由停下了手中动作。   “并无。”时葑担心他会胡思乱想,连忙摇头否定。   “若是发生了什么,表姐和我直说便好,虽说我没有其他大本事,可听表姐倾述下心事还是可以的。”   “我真的没有什么,只是刚才风太大,吹得一根睫毛进了眼里,有些难受罢了。”   “那我帮表姐吹走可好,这样表姐就不会难受了。”   她并未回话,显然是默认了。   屋内的黄梨木雕花小几上放着一个白玉美人瓶,里头那枝从清晨新折下来的娇艳碧桃许是过了一夜,就连那花瓣和花枝都带着几分蔫感。   “表姐可是在想什么。”见她已然泡得差不多了,林清言这才将她的脚从木盆中拿出,并用放在一旁的纯白棉布为其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从头到尾,就像是在对待一件世间最为珍贵不过的宝贝。   “并无。”睫毛轻颤的时葑将脚收回,遂道:“睡吧。”   “好,不过今晚上我要和表姐睡,我之前都许久未曾同表姐睡过了。”青年说着话时,便马上像一条滑不溜湫的泥鳅马上钻了进去,生怕她会突然反悔一样。   眼眸半垂的时葑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毕竟她知道,即便她说了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留着这个精力去思考接下来该走的路。   “表姐不说话,那我便当表姐是默认了。”此刻钻进被窝中的林清言就像是有恃无恐一样,将原先还整齐穿在身上的亵衣,一件一件的往外扔。   “你睡觉便睡觉,脱什么衣服。”双眉紧拧的时葑看着这完全像条八爪鱼缠住她不放的青年后,一时之间既不知应该要说些什么才好。   还有这林家人的那疯病是不是从骨子里头带出来的,要不然怎的会一个传染一个。   “我习惯了这样睡,舒服,表姐要不要也尝试一下。”青年说着话,便伸手要去解她的外衫,他的意思已是在明确不过。   只是在他的手才刚伸过去的时候,便被制止住了,等抬起那双满是委屈的月牙眼时,对上的则是漆黑阴寒的桃花眼。   “睡吧,我累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亦连嗓音都虚弱无力,显然是累到了极点。   “表姐先睡,我等下也睡了。”   话虽如此,男人却仍是抱着她死活不撒手,就连嘴里的话,也开始渐染暧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就只是想要抱着表姐睡一下。”   “表姐好香,我闻着便想咬一口。”   “表姐能不能也喜欢我一下,就那么一下下也好,哪怕是只喜欢我一秒,我就算是现在死了都甘愿。”   “滚。”许是时葑忍无可忍之下,干脆直接将人给打晕了,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第二日,当一缕金黄色阳光从云层中展露头角,更要将温暖和希望洒满大地,檐下的一株大叶山茶花则舒展着那花枝花叶,好用以迎接朝阳。   而眼下带着一抹乌青之色的时葑正靠在床边撑着下颌,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同林拂衣有着几分相似的青年。   好像林拂衣的唇略薄些,颜色也比他的要淡上一点,就连那模样都同样如清隽的山水墨画铺就而成。相比之下林清言的却是精致得有些过于秀气了,甚至这二者的性子也是南辕北辙的糟糕。   许是她盯得久了,地上本应早已醒来却在装睡之人也终是睁开了眼,更故作睡意朦胧道:“表姐怎么起那么早,明明现在还早得很。”   “还有表姐的心可真是狠,昨晚上将红羽给踹下床就算了,怎的连床被子都不给我盖上,也不担心我被冻到了。”他也不在意昨夜之事,反倒是翻身上床将人给搂在怀中,就连那脑袋都下意识的在她颈窝处蹭来蹭去,像极了一条朝人撒娇讨好的大狗。   “表姐也不再多睡一会的,何况现在天色还早。”   被他抱着的时葑见推不动后,也有自暴自弃的放弃挣扎道:“我有些饿了。”   “啊,表姐饿了,那我现在马上就去给表姐准备吃的。”一听到她饿了,方才还想继续抱着人撒娇的青年,连忙一个鲤鱼打滚下了床,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时,便风风火火的朝外跑去。   时葑见着那跑得过快,差点儿撞到门楣边的青年时,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而外头关于她失踪的事,也并没有摆在明面上,反倒是暗中寻她的人,不知有多少。   更听说,住在驿站中的林大人被院里头的一个丫鬟偷了一样东西,看那气急败坏的样怕是得将整个燕京的地皮都给掀翻了才可,更令人好奇的是,那胆大的丫鬟到底偷了什么东西,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正在园中修剪着花枝的时葑还未转身,便被刚从外面回来的青年给抱了个满怀,连带着她都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并将手中花剪放到一旁,以防误伤到他。   “你都多大个人了,怎的还像个孩子一样。”时葑伸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   “可我无论多大,我认为我在表姐的面前都是孩子才对。”嬉皮笑脸的林清言并不理会她的抗拒,反倒是将人给抱得更紧了。   甚至他隐隐有种预感,之后若是想要见她一面,定然是难上加难,更别提大哥不知会将人看得有多紧,又防他防得像狼一样。   “可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许是连日来的接触,使得她对他的肢体触碰没有先前来得那么反应强烈,却也仅限于那么几分。   “外面倒是一切如旧,除了我大哥还在不死心的寻找表姐后,还有我只是想表姐了,便想着回来找你了,谁知道表姐一点儿都不想我的。”青年为了表达他的想念之情,还亲了她的脸颊好几下。   “我们早上不是才刚见过吗,何来的想与不想。”睫毛半垂的时葑不喜的将人推开。   不说今早上,就连这几日来彼此间呼吸的空气,都是你呼吸我的,我呼吸你的,她想要自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难。   “可我只要一会儿见不到表姐,我便想念表姐得急,就连这颗心都快要想得碎了,谁知道表姐都不想我的,果然啊,这到手的男人就是不容易被珍惜。”   “明明我人都还没有人老珠黄就被表姐嫌弃了,若是在过个几年,说不定表姐都得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   “你得了你,还有这些话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听着就完全令她倒尽了胃口,甚至总会下意识的令她联想到另一人。   “这些话可一直都是红羽发自肺腑的话,难不成表姐连这些都不信我吗。”正当林清言还打算说些酸掉人牙的话时,院外忽地传来了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公主,驸马爷不在里面。”   “滚开,你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敢拦本公主。”   “今天你们谁要是敢拦本公主,本公主便将你们全部给绑了发卖出去。”随着骄纵的女声响起的,是那皮鞭抽在人身上的牙根尽酸之音。   很快,在众多丫鬟婆子簇拥下,走到院中的福乐公主见到这那已经许久未曾回公主府的人,此时正亲密的搂着怀里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说笑时,只觉得有人在不断拿着针朝她心口上扎,连带着一张姣好的芙蓉面,都疼得瞬间扭曲成狰狞恶鬼。   “哟,驸马倒是好雅兴,怪不得之前驸马总说在忙,感情是忙着金屋藏娇,若非本公主今日心血来潮走了一遭,怕都还被瞒在鼓里,驸马倒是好本事啊。”最后一字,满是凌厉的刺骨寒意。   目光如淬了毒的福乐公主盯着那女人时,恨不得想要马上冲上前去划破那小贱蹄子的脸,并将人给撕扯成碎片,或是卖到那等最下等的窑子里去,方可泄了那心头怒火。   “原是公主来了,公主来之前也不派人提前通报我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才是。”林清言说话间并未放开怀中人,甚至还不时轻捧着她的脸,当着另一人的面温柔的亲吻而下。   也不知他安的到底是什么心,或是想要借此做些什么。   被人护在怀中,看不清外面的时葑在听到来人的声音时,便马上猜出了来人是谁,当年的张美人所生之女,福乐公主——时雪,后,竟下意识抓紧了男人的胸前衣襟,脸上扭曲的笑意也在不断加深。   “本公主这不是因为驸马最近一直没有回公主府后,担心是出了什么事,谁知道会看见那么令人作呕的一幕,不过驸马的眼光可真是不好,居然会看上外头的屎,也不知道这口味有多重。”   牙根紧咬,双目泛红,攥紧着手中软鞭的时雪看着她这正妻都出现在他们这对狗男女面前时,这人居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简直就是该死!   “来人,还不将那贱人给本公主拉下去,仗责而死。”   “诺。”随着公主的一声落,周围的粗壮婆子们皆是虎视眈眈的围了上去。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林清言朝欲上前之人冰冷的扫了一眼,瞬间吓得他们后退几步。   毕竟这驸马爷和公主吵架,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届时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一群当奴才的。   “驸马这是何意,难不成本公主教训一个贱丫头的权利都没有了不成。”时雪留长的手指因着过度愤怒,而被硬生生掰断。   特别是当看着那被林清言抱在怀中的女人时,恨不得咬碎一口上好银牙,或是将那贱蹄子的脸给划花了个彻底。   只因她的日子并非像外人所想的那般琴瑟和鸣,又有谁能想象得到。她同驸马爷已经成婚了一年之久,驸马爷都还未曾碰过她,就连夜里头在她房中留宿时都是和衣而睡!甚至还大度的给她介绍面首!   最开始她还以为他只是性冷淡,可谁知当她看见这一幕时方才明白,他非是她所想的那样。   而是因为她不是他喜欢的那人,即便她在他们成亲之时便知道他的心里头住了人,可她仍是异想天开的想着将这一块石头给捂热,说不定届时的他就会回想起自己的好来。   可现在,现实就像是狠狠的给她扇了好几个巴掌,并薅住了她的头发按在了地上,让她看清现实,或是看清那女人到底长了一张什么狐狸媚子的样才能令他念念不忘。   “公主又是何意。”双眉间薄寒横生的林清言并未给她解惑,反倒是将那问题再一次抛给了她。   “这贱人意图勾引驸马,本公主自然得要好生整治一下这不知好歹的贱蹄子,否则指不定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小贱人有模学样。”她最后几句,更是带上了尖利的癫狂。   “公主好歹也是金枝玉叶,怎的嘴里偏生说出了和那等市井泼妇一样的话来,也不担心掉了自己身价。”   “呵,身价,任天底下如何一个女人看见自己的夫君为了另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妻子恶言相对,怕早就疯了才对!”时雪竭力压抑着脸上狰狞的怒容,伸出那新染了豆蔻的指甲指着时葑,冷嗤道:   “也不知道这贱人到底生了一个何等的狐狸媚子,竟将驸马的那颗心给迷得七荤八素,这胆子更是大得见到了本公主也不露出个脸来或是下跪,看来是没有将我们天家人放在眼中才是!”   而被指到的时葑则自始至终都被男人护在怀中,就连唇边都噙着一抹冷意,只觉得他们这一对夫妻可当真是有意思到了极点。   何况当她得知林清言尚的是时雪,她甚至是睡了时雪的男人后,内心不但没有浮现出半点儿心虚的愧疚感,反倒是多了一种报复后的kuai慰感。   毕竟当年欺她辱她之人,她怎么会希望对方过得比她好,甚至拥有她一直都触摸不到的幸福呢。 第165章 一百六十五、我的仇人都没了 林清言眼……   林清言眼见她越说到最后越不像话, 瞬间连脸都冷了下来,寒声道:“若是公主想要和离,清言自是求之不得。”   “呵, 你想要让我同皇兄说和离后, 好让你跟这贱人双宿双飞吗, 本公主告诉你, 做梦。”女人怨恨的话就像是那一把锋利的刀子割破了他的幻想。   林清言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也不恼,反倒是收回了脸上的那抹彻骨冷意, 继而用那如毒蛇般的浓稠阴冷目光回望了过去。   “哦, 那么公主现在还不走,难不成还想要看一场春日之景不成, 不过若是公主想, 我这个身为驸马的,自然得要好生满足公主才是。”   “恶心, 污秽!”抓得掌心瘀紫的时雪即便没有吃过猪肉,可也见过猪跑,怎能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表姐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吗。”等人离开后, 林清言委屈的来了那么一句, 好像刚才还牙尖嘴利之人不是他一样。   “你若是先将我放开, 说不定我还会信你几分。”时葑眼皮轻掀,抗拒的伸手推开了他。   “我才不要, 我好不容易才磨得表姐偷香一回,岂能这么就舍得松开表姐。”青年说话间,搂着她腰肢的力度也加重了几分,更使得二人之间离得更为契合。   “我脚有些酸了。”何况她也没有此等癖好,甚至她也并不喜欢眼前人。   林清言听她说腿酸了,连忙将人给打横抱起往那石凳上坐下, 全然不顾外头之景,反倒是满心满眼有的皆是眼中人。   等到了晚上,时葑看着男人夹到她碗里的一块蒜香排骨后,人却是没有多大胃口,就连这饭都不过只是随意扒了两口。   “表姐可是要走了。”   林清言知道,即便没有发生今天那一件事,她也会同他提出告别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的快,甚至是快得有些令他措手不及。   时葑并未说话,显然是默认之态。   因着那么一句,周围瞬间静了下来。   “我吃饱了。”等她起身离开时,她的云纹袖口却先一步被男人扯住,当她的视线上移时,只见到了青年那湿漉漉的,如同即将被抛弃的小狗眼神。   “表姐以后还会回来寻我吗。”在人即将要走的这一刻,林清言惶恐不安的问了那么一句。   红唇半抿的时葑只是微点了下头,却令男人心中的那块大石彻底落了地。   “那我等雪儿回来。”林清言在人要走的时候,再一次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间。   这一次的称呼不再是那‘表姐’反倒是带着缱绻旖旎之色的‘雪儿’也在无声的代表着,他们这一身份的转换。   时葑这一回并未回话的转身离开,而这一次,她得要去见一个许久未见的旧人了,就像有些事,彻底到了尘埃落定之时。   夜幕笼罩之下,整个皇城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偶有几支巡逻的队伍。   今夜,黑夜,弯月,无星。   慈宁宫中,正在守夜的丫鬟听到了墙角边传来的一道猫叫声,本不打算过去的,可随着那猫叫声音越来越大,她担心吵到了太后娘娘,届时倒霉的还不是自己,方提着一盏灯笼过去想要将猫给驱赶。   只是她才过去,便是肩上一痛,瞬间整个人身体一软的倒了下去。   另一个守在殿外的婆子见人许久未回,还以为是那死丫头肯定又跑去偷懒后,那人方才提着灯笼缓缓而归。   “我说你这小妮子是不是想偷懒,要不然怎么去………”那婆子压低着嗓音的骂话还未说完,便同样身体一软的倒了下来,并被拖到了另一个无人的角落中。   今夜的慈宁宫中好像格外的安静,就连那推门发出时的轻微声响,都令本在梦中人下意识的眉头微皱起来,就跟做了什么噩梦一样。   “珍妃娘娘,你我二人可当真是许久未见了。”忽地,一道满是带着阴戾的空灵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惊得熟睡之人瞬间惊醒,一张脸上满是笼罩着无言恐惧。   “是你!你没死!”本已经入睡了的永安太后,看着突然出现在她床边的男人时,瞬间吓得尖叫出声,更多的是那从内心深处泛起的浓重恐惧,留长的指甲因为没有护甲的保护而被硬生生的掰断了。   “你都没死,我又岂敢轻易的死去,也不知道你在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后,晚上睡着的时候那些人有没有过来找你,或是拉着要让你陪他们一起下那万劫不复的地狱。”   眼眸中阴翳一片的时葑,缓缓的伸出微凉的手指抚摸上了永安太后的脸,整个人笑得癫狂不已,配合上那口阴气森森的白牙,像极了那等阴间将索命之人。   “你!你这个疯子!你想要干什么!”   可是还未等声音传出去的时候,她的嘴先一步被人给死死捂住,就连她的四肢都被那早已准备好的绳子给捆绑在了床头上。   如今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现在却像是一条被宰的鱼置于砧板上任人宰割,这一种强烈的反差,更极大程度的刺激到了时葑。   “我想要干什么,自然是想要杀了你了,要不然这三更半夜的,你还以为我过来找你聊天话家常不成。”   “哦,对了,我哪怕真的是一个疯子,那也是被你们给逼疯的!”狞笑着的时葑将那刀子置于那张即便在如何保养得当,依旧能看出岁月痕迹的脸。   “你说我这一刀下去,会不会在你还没断气之前,就先将你脸上的这一整块面皮给完整的剥下来啊。”那亲昵的口吻,就像是在询问她,今天的绿豆糕是不是糖放得太多,或是今天的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晒太阳啊。   而此时永安太后的眼中除了愤怒后,剩下的只有那浓浓的恐惧,一双瞳孔死死瞪着她。   若是眼神能杀人,怕是此刻的时葑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时葑就像是没有看见她那淬了毒的骇人目光,而是用那刀子温柔的在对方脸上游走,慢悠悠的自言自语。   “那么多年了,不知道珍妃娘娘,哦不,现在的太后娘娘用着这偷来的东西,感觉用得如何啊。”   “可惜啊,这偷来的东西,总归是有要还的那一日。”满脸是血的时葑死死捂住对方的嘴和鼻,不让她发出半点儿声响,脸上的狰狞之色则在不断扩大,手下切割的动作也在不断加重。   而她并没有让她那么轻易的死去,就那么慢慢的折磨着她,直到那脸皮被彻底剥下时,方才用匕首划破了她那脆弱的喉咙,那飞溅而出的血浸染了她一身,她也不曾在意半分,毕竟这血在脏,又如何能脏得过她。   名贵的象牙雕花大床上,正一躺一坐着俩人,偌大的宫殿中则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时葑看着这被血染红的大床,满是带着咒骂她下地狱的死去之人时,莫名的,她只感觉到了无尽的空虚和对生活的放弃。   她的仇人都死了,她的亲人也没有了,喜欢她的也不在了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到底还有什么能支撑着她活下去,连带着人也瞬间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无悲无喜,无怒无乐,就像是一具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一样。   等她带着一身浓重血腥味离开的时候,她并没有回到之前林清言将她金屋藏娇的府邸中,反倒是回到了楚国使臣暂时落脚的驿站中。   正在书房中的林拂衣听见她回来的那一刻,连忙扔下手头的一切赶了过来。   可是在他即将推开门的那一刻,却产生了胆怯的心理,生怕他推门后,里面等待他的不是那心心念念之人,而是和之前的很多次的黑暗一样。   想来,这便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怯。   随着那门‘叽呀’一声被推开,紫檀木青龙卧墨池屏风后,正有一人背对着他沐浴,空气中还弥漫着少许的桃花香,也不知这人是否在桃花林中打了个滚后才回来的。   “你,你回来了,雪客。”原先想说的千言万语,此刻等到了嘴边,却只剩下那么一句。   泡在水中的时葑见到了来人也不出声,而是任由那温暖的水流将她给紧紧包裹住,连人都开始不断的往水下沉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带来几分安全感。   后面还是林拂衣见她泡太久,担心她会出什么事,而将人从里面抱了出来。   当那放下了水色绿水春波帷幔的红木雕花大床上,林拂衣抱着怀中自从回来后便一言不发之人,心下不知是涩过于喜,亦是喜过于甜,或是二者皆一半。   “雪客可否告诉我,你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去了哪里吗。”话里话外,带着连男人都未曾发现的颤意。   时葑并未说话,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并未理会男人抚摸她发的动作。   “若是你不想说便不说,我终会等到你愿对我敞开心扉的那一日到来。”   “睡吧,你有我。”只是今夜的林拂衣并未有过半分睡意,而是一直紧盯着趴在他胸口睡的女人,谁怕她会在他闭眼之时再一次消失。   更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她也不见了。   他的手,缓缓抚摸上她秾艳的五官,从眉毛到眼睛,鼻子,最后停留在那张娇艳的红唇上辗转反侧。   她好像比之前瘦了,也憔悴了,唯独那身上的死气在不断增加。   就像是一截没有半点生机,亦连里头都像是那早已被虫蚁蛀空的枯木一样,其他树木等到了春日皆是枯木逢春,唯她于风雪中消融。 第166章 一百六十六、大哥的东西,小弟也想要 ……   而第二日, 永安太后遇害一事便传得满朝骇然,听说其死状惨烈得连进去的仵作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唯恐生怕看吐了, 或是做起了那等挥之不去的噩梦。   当夜歇在林妃寝宫中的时渊听到消息时, 前来禀告的太监只见到那年轻的帝王脸上浮现出一抹在诡异不过的笑, 可若说是笑, 却又有了那么几分勉强,而他也只是敢看了那么一眼便低下了头, 生怕会因着窥到皇家辛密之事而被灭了口。   低下头的太监等了许久, 都不见帝王有所反应,正当他斟酌着想要再一次出声时, 上头方才幽幽的传来了句。   “来人, 摆驾到慈宁宫。”话里不曾听见一抹伤感,反倒是带着几分癫狂的急迫。   仿佛那宫中, 正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一样。   此时的驿站中则是静悄悄的,外面的满城风雨皆与之不相干。   刚收到消息后的林拂衣,冷着一张脸从外面回来, 并将在路上买好的白糖糕递过去道:“昨晚上太后在慈宁宫中遇害, 你知道吗, 雪客。”   他紧盯着她的目光,似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他以为她会同以前一样辩解,或是摇头否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坦坦荡荡的应了下来。   “我知道啊,因为人就是我杀的。”   这好像是自从她上一次醒来后,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 那双漆黑的眼珠子中无悲无喜,就像是一潭砸了巨石进去,都不见得会泛起半点儿水花的死水。   “你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不!”林拂衣竭力控制着他的音量,唯掩藏在袖袍下的掌心被抓得瘀紫一片。   “为什么你就不能在等等,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你在等等,我便会将你想要的一切尽数送到你的面前,还是说你直到现在都仍是不愿信我半分。”话到最后,那滔天的愤怒,已然成了深深的无力。   “自是因为夜长梦多,我等不来了。”耸拉着眼皮的时葑只是抬眸扫了他一眼,继而再次恢复到了先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而这一次,无论男人怎么撕心裂肺的和她说话,她都没有半分反应,就像是一具早已被灵魂抽离的躯体。   因着永安太后遇害,帝王震怒,务必要抓出凶手,就连城门进出都得严加盘查,各官府邸与那等烟花之地皆是不曾放过,致使满城哗然,甚至是人心惶惶。   唯那居住着楚国来客的驿站中却是静悄悄的,就连走动的下人都不见半个,可其中又不知安插了多少细作与暗卫躲藏在暗中,就像是那啃人脚趾头的老鼠,或是那生于阴暗潮湿处的阴嗒嗒青苔。   此时屋内户牖正大开着,檐下挂着的一串天蓝色琉璃水珠风铃则被风吹得左右摇晃,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院中清风则席卷着桃花芳香入室,或是引得几只迷了路的粉蝶无意踏进内里。   铺了雪白软毯的美人榻上,正坐着一对相拥之人,配合着窗外洒进来的浅金朦胧光影,美得就像是一幅唯美动人之画。   “表姐,可要吃点东西不?”今日着了一身月白竹纹绸衣,头戴白玉簪,正脸带焦急与不安的林清言舀了一勺子那洒了桂花蜜,中间又放了一层软糯红豆的糖蒸酥酪递到她嘴边许久,却仍是不见她张开嘴。   “表姐即便心情在不好,也万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吃一口,我们就吃一口好不好,表姐。”话到最后,青年逐渐带上了几分恳求的哽咽,只因眼前人比之前她离开时,早已不知清减了多少,就连现如今抱起来后,都会有些觉得硌手。   可那坐在发呆中人,仍是不为所动,就像是一具早已失去了灵魂的精致木偶。   若是你往湖里头扔下一块石头,好歹还能听见一丝声响与碧波荡漾,唯独在她这处,即便投掷了一块巨石,都不见得会泛出少许涟漪。   此时被抱在男人怀中,半垂着眼帘的时葑,不断听着青年在耳边的絮絮叨叨,而她的瞳孔却没有半分焦距,就连任何人和她说话,她都不再有半分反应,除了睁开眼与仍能呼吸后,像极了一个活死人。   “表姐可是不喜欢吃这糖蒸酥酪,那我们吃这碗杏仁酪或者是那洒了梅花蜜的绿茶糕可好。”可是这一次的他无论换递了多少吃食过去,她仍是同最初一样,不见半分反应。   随着时间推移,桌上的那蛊香菇人参鸡汤也已然放了凉,更失去了先前的诱人香味。   “表姐喜欢我吗。”不知为何,林清言看着这样的她,鬼使神差的来了那么一句。   “我知道表姐现在不喜欢我,可我仍是贪心的想要表姐也喜欢我一次,哪怕是喜欢那么一次也好。”   可是他等来的,只有那风拍户牖音与那花枝花叶簌簌而落声,唯独眼前之人却连睫毛都未曾轻颤过。   “表姐的心肠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硬,若是表姐当初喜欢的人是我该有多好,我定然不会让表姐变成现在这等模样的。”话到最后,双手捧着怀中人脸的林清言略带痴迷的亲吻而下。   虔诚的作态,如同跪在香火缭绕的大殿上,亲吻着菩萨的脚。   “表姐能不能也喜欢我一下,哪怕那一下是装出来骗我的也好。”那吻从额头到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则是停留在那方诱人的殷红唇瓣之上,贪心的不愿在离去半分。   许是因着屋内无人,加上怀中是那一具完全不会拒绝,甚至是推开他的温香软玉之时,连带着他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而室内的温度,也在节节攀升,往那煮沸的滚水中而去。   “表姐疼疼我好不好,就像之前一样,哪怕是一次也好。”   随着话落,她身上的外衫也开始渐渐褪落,就像是一个粽子,等剥开了最外层嫩绿色的粽叶,露出最里头的可口糯米,其中糯米里还放了娇艳的红豆,正等着食客前来品尝。   好像那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同她那么近距离接触,亦连瞳孔中瞬间暗沉了起来,低下头,贪婪的吃着那可口的糯米。   可有些人吃东西的时候,偏生那嘴里不喜欢消停,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吃什么一样。   被男人抱在怀中的时葑仍是一具没有任何反应的木偶,任由着青年的动作,唯那双眼珠子不时转动一二,方在彰显着,她还是一个活人的事实。   林清言见她没有推开他,以为她是默认的,亦连动作都越发的卖力起来。   “表姐是不是也喜欢红羽,不然当初定不会默认红羽爬上了你的床,甚至明知我对你抱了不该有的念头后,也没有推开我。”   “表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喜欢别人,喜欢我就好。”这一句话,就同他当年在宸王府中说的一样。   不过那时的他要与之争宠的对象非是他的亲大哥,而是得了她宠爱多年的莲香,可这一次,那争宠的对象已然换成了他的亲大哥。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着他每一次选的时间都不好,或是只要他一旦想要近距离接触她的档口中,总会有另一人那么不凑巧的赶了回来。   原先紧闭的房门被人大力推开,继而露出内里全貌。   黄梨木小几上的汝窑兼六香黄柳叶瓶上则斜插着几枝今晨新折下的馥郁山茶与那娇俏碧桃,二者一红一白,相得益彰。   “你在做什么。”推开门后的男人,那漆黑阴戾的目光配上森寒刺骨的口吻,衬得他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地狱里头爬出的厉鬼。   “大哥怎的回来得那么早,我们在做什么,大哥难不成不会看吗。”林清言说完,便低头去亲吻她的那张嫣红唇瓣,人就跟同他挑衅一样。   好像是要将之前得不到的,以及受过的苦楚在今日一同补回,更表明了他想要沾染嫂子的那颗心。   “不过若是大哥也想,可得要问过表姐才行,不然小弟可是不敢的,要不然以后表姐生恼了小弟可怎么办。”   “我倒是想不到你会那么的不知廉耻更甚是到了这等下贱之地,林清言!”掌心被抓得血肉模糊的林拂衣,一字一句就是从那牙齿混合着血沫咀嚼而出后的浓烈杀气。   即便他们二人的下半身衣物还好好的穿着,可此情此景,和那等脱光了又有何两样。   特别是其中一人他放在心尖上,并定好了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之人,而另一人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弟。二者手心手背都是肉,以至于等他看到这一幕时,那愤怒值更是到达了顶峰。   “何来的下贱一说,小弟不过是觉得表姐长得可真美,怪不得就连之前一向不近女色的大哥见了,都会喜欢得紧,而小弟是个俗人,自然也会喜欢上表姐了。”林清安捧着人的脸颊肆意亲吻时,仍不忘挑衅他的好大哥。   更在无声的传出一个讯息,大哥的东西那么多,又那么好,那么让给弟弟一下又如何,毕竟只要是大哥的东西,他这个当弟弟的也喜欢得紧。   “滚。”许是怒到了极点,脖间青筋直冒的林拂衣全然不顾这人是谁,拔剑而对,那剑非是虚指,而是动了真格。   薄薄的剑刃抵在青年的脖子上,更划破了最外层的皮层保护带,露出内里的翻滚红肉,而那殷红的血也顺着雪白的剑身流淌而下。   “大哥此举是想要杀了小弟吗?” 第167章 一百六十七、我想出去 “大哥可真是好……   “大哥可真是好狠的心, 为了一个女人,居然对自己的弟弟拔刀相向。”感觉到脖子处传来了刺疼感的林清言冷笑的与那满目阴戾暴怒之人对视时,心口忽地颤了一下。   他更像是在打赌, 赌他的好大哥会不会亲手杀了他现在在这世间里唯一的一个亲人。   紧抿着冷硬线条的林拂衣并未回话, 反倒是那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在不断往里深入, 也在无声的言明, 哥嫂不可欺,即便这人是他的手足又如何。   随着青年脖子上流出的血越来越多, 多得都染红了身旁人衣襟, 可她仍是没有半分反应,就那么呆呆的愣在原地, 全然不知外界反应。   “大哥可真是狠心。”发出一声冷嗤的林清言将脖子往左移动, 也躲离了那锋利剑身,脖子上的刺疼更在不断的提醒着他什么。   何况他知道, 若是他在继续待下来,或是与之挑衅,那么到时的他说不定真的会死在他的剑下!   毕竟他的这位好大哥可向来是那等冷心冷肺的主, 他甚至有些庆幸刚才的他不过只是亲了表姐几口, 并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举, 否则现在的他恐是早已人头落地。   抬眸间,林清言见到那仍趴在他胸口, 目光无神,亦连动作都不曾有过半分变化之人时,只觉得胀得难受,亦连心脏口都满是酸涩。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后便马上别过了眼,生怕他若是再看下去,便真的舍不得走了。   而这一次离去, 应当是他们再也不会相见的永别了,想想还真是不甘心。   等人离开后,屋子里头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林拂衣看着她仍和他离去时一样的场景时,即便明知不是她的错,可仍是怒由心起,那沾了血的剑更是被他随意扔掷在地。   人则粗鲁用手中的蓝色条纹帮她擦拭着脸上沾上的血渍,以及刚才之人留下的痕迹,味道。   “我不过就是离开那么一会,你就耐不住寂寞的勾引了其他人,你可真是欠cao!为什么你就不能推开,或是拒绝!”   “若是我回来得再晚上那么一步,是不是还得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弟弟在床上颠鸾倒凤。”话到最后,他不知到底是该怨她,还是恨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他原先想要将她略有几分下滑的外衫给她穿好,可那伸出手的力度因着大了几分,便将人给直接推倒在那铺了一层雪白毛毯的地上。   被推倒在地的时葑即便是磕到了哪里,也不见得发出半句痛呼声,只是那双无神的瞳孔瞪大了几分,苍白的五指张开着想要握住什么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握不住她想要的东西,唯有身上的痛楚在不断蔓延。   “有没有摔到哪里,碰到哪里了,疼不疼,若是疼的话说出来好不好。”此时满脸写着焦虑不安与自责的男人伸手握上了她伸长的五指,并与之十指紧扣,也将人打横抱起往屋外走去。   “我带你去找大夫,不疼的,马上就不疼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那么对你发火,明明不是你的错,我就是一个混蛋,我是混蛋。”   被抱在怀中的时葑只是茫然的看着他那满脸自责之色,身上传来的痛楚也在一点一点的蔓延,似要将她给全部吞噬入腹。   “你说话啊!时葑!”林拂衣非是个傻子,自然能明白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可他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个男人就那么好吗,值得你………”剩下的话,不知是他难以启齿还是不愿出口。   唯抱着她的力度在不断增加,似要将她给彻底揉碎进骨子里一样才肯罢休。   葡萄架下的蔷薇丛中,罕见的有一朵早开了的花苞骨,似要同这满园春色一较高下。   时葑在晕过去的那一刻竟产生了一种解放的轻松感,可在醒来时,却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全身上下很疼很疼,疼得就像是拆了重组后来得一样难受,两条腿更是疼得不曾合拢半分。   她稍动一下,缠在她脚腕上的金链子便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也在无声的告诉着她,她再一次回到了和先前相差无几的地步,只是那链子并未与那墙融为一体,就那么随意的放在朱红锦被上,就连那长度都不过只有两指长,链子细小得就像是一条镶了钻的手链,其下还点缀着几颗金色小铃铛与红宝石。   可是这一次,她即便知道这是一个装饰品,却是难得没有再生出半分反抗之心,毕竟她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了,又何来的在意其他。   随即再次闭上眼躺了回去,完全不顾那人因着她昏迷许久之故,而疯了个底朝天。   等她再一次睁开眼时,见到的便是那眼中带着血丝,眼下一片青黑,下巴处青渣冒出也不曾理会半分,整个人憔悴得不成人形的男人正守在她的床边,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又看了她多久。   恍惚间,她都有些认不出他是谁了。   “雪客吃点东西好不好,我们就吃一点,吃一点好不好。”坐在床沿边的林拂衣见她醒来后,忙惶恐不安的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他担心那粥会烫到她,还放在嘴边吹了几下后,这才递到她嘴边,而在他的眼中,此时的她就像是那等在易碎不过的瓷娃娃。   “吃一口,我们就吃一口好不好。”不单是他的话里带着后怕的颤音,就连那拿着白瓷勺的手,都微微带着小幅度的抖。   眼眸半垂的时葑看着这递到她嘴边的香菇鸡丝粥时,人却没有半分胃口的别过了脸,即便她的肚子早已饿得如火烧燎原。   “雪客不想喝粥,那我们喝汤好不好,吃面条也好,还是你想要吃什么,我现在就让厨房给你去做好不好。”   可是他等来的只有一个又一个摇头,反倒是她看着已然变得陌生不已的男人许久,后缓缓地来了句。   “我想要出去走走。”许是她许久未曾开口说话,连她的嗓音都带满了那浓重的嘶哑,难听得就像是那已然报废的风箱拉出的调子。   她的手也因着许久未见阳光的缘故,已泛着不正常的白,连皮下的青筋都隐约可窥其形。   “好,听你的,我们出去,我们出去。”   “雪客想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只要你不要在离开我。”林拂衣只要一想到她之前突然在他怀中昏迷的时候,导致他现在都还是一阵后怕。   他担心她那一睡后,便再也醒不过来了,更残忍的将他一人孤零零的留在这尘世间。   今日的燕京城中和往日无二,并没有因着太后遇害,现正满城缉拿凶手一事而有所变化,当林拂衣牵着马车中人下来后,便往一些早年间再熟悉不过的商铺中走去。   一路上充当着导游,为身旁人讲解着一些周边的建筑物,还有他年少时在这里发生过的趣事。   可人在变,城中一些熟悉的商铺和小贩也在变,毕竟没有谁会一成不变。   今日着了一件绯红云天水漾留仙裙,被男子挽了一个流仙鬓的时葑,不单是在脸上带了一张再为精细不过的□□,就连外面都还戴上了一顶纯白幕离,也不知是在防什么,或只是单纯的为了以防万一。   “夫人可要吃白糖糕。”   时葑看着他递到她嘴边的白糖糕,却是摇头否定。   “夫人若是不喜这白糖糕,不知可要尝尝这奶油松瓤卷酥,或是杏仁露。”   林拂衣即便明知他的一次次询问,得来的都是她无半分反应的模样,可仍是乐此不倦,好像只要能引得她出口说上那么一句,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为其摘下来。   他将手中的糖葫芦塞到她的手里后,望着不远处说,“我记得觅香汤里的汤圆最好吃不过,以前小时候我就经常缠着父亲带我来那处吃,我带夫人过去可好。”   红唇微抿的时葑并未言语,只是任由他牵着她,就连见到这熟悉的街景,熟悉的食物香味时,人却仍是不见得有多大反应。   仿佛刚才那个说想要出去的人,不是她一样。   只是没有多久,当面便迎上了他当年的友人,现在翰林院当值的陈俊生。   “喜见,想不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你,这位是?”模样生得浓眉大眼的陈俊生和人寒暄了一会儿,这才将目光放在一旁,被他牵着不放的时葑身上。   他眼中满是带着几分打量的好奇,更多的是那等只有男人之间才会明白的挪移之色。   “内人。”林拂衣牵着她的手,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告诉其他人,她的身份。   好像他之前想过的那些,她不洁,配不上林夫人什么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他喜欢她,便足矣。   “嫂子好,我倒是没有想到,你这小子居然也会娶妻,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定然是会孤独终老的命。”陈俊生笑得有些憨厚的挠了挠头,似想要从那层面纱之下窥探出她庐山真面目。   只是还未等他凑近了些一探究竟,反倒是被另一个护犊子之人给挡住了视线。   “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我就不能娶妻了。”   “没有,只是我觉得有些过于突然了,毕竟当年的我们可是打赌过,说喜见这辈子若是真的成了婚,那简直就是铁树开花,难得一见的奇景,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居然会那么快的就到来了。”陈俊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第168章 一百六十八、汤圆 “反倒是嫂子怎么称……   “反倒是嫂子怎么称呼, 对了嫂子,我叫陈俊生,你跟喜见一样喊我老陈就好。”   只是陈俊生并没有等来她的回复, 反倒是等来了自己兄弟宛如吃了人一样的目光, 也不禁令他怀疑, 他刚才是不是哪一句话说错了。   “不好意思, 内人性子比较腼腆。”林拂衣警告的扫了眼陈俊生,后者瞬间了然, 并打着哈哈的找借口说有事要离开。   林拂衣又带着她在外头逛了许久, 方带着人来到了他前面说的那一家饭馆中。   因着临近午时,一楼大厅中人来人往的, 加上他们喜清净, 故而加钱上了二楼。   二楼也并非是有那种单独的小包厢,只是在每个桌位的边上隔着一扇画着花中三君子的鎏金屏风用以遮挡, 中间在隔着一条养花的线,就连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放了上斜菊梅兰俏嫣然的细花一枝瓶, 因着这别具一格的布置, 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   林拂衣摸不着她的口味, 连带着每一样都点了一小碗,完全不顾周围其他女子投过来的目光, 而是一心一意的放在了眼前人身上。   “夫人尝尝这家的芝麻花生馅汤圆,为夫倒是觉得味道不错。”林拂衣先将那汤圆吹凉了,方才递到她嘴边,生怕会烫到她一样。   “吃一个,我们就吃一个可好。”可汤圆递到她嘴边许久,也不见她有半分反应, 反倒是惹得店内其他食客扭头看了过来。   只见最角落处,一名容貌清隽,额带二指宽云锦鹤纹抹额的青年正哄着那生了气的媳妇吃团圆,男人们的眼中则是露出了然的促狭笑意,而女子皆是羡慕不已,或是恨不得取身代之那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子。   而作为万人羡慕中的时葑只是低着头,把玩着他前面给她买的红衣小泥人,对那递在嘴边的汤圆却是始终不曾张开那嘴,更甚是视而不见。   “我们就吃一口好不好,若是你不喜欢吃,下次我们就不来了。”正当他还在哄着人吃下那么一小个时,二楼的大厅中也来了俩位意想不到的老熟人。   “林大人。”今日正带着夫人前来觅香汤的刘言刚一上楼,便在那转角处见到了人群中最为醒目之人,以及他身旁的女人。   “喜见。”   “刘大人,刘夫人。”林拂衣听声回望,遂冷淡的收回视线。   “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你是不是也是太久没来吃这家的汤圆,导致有些馋了。”因着现正是吃饭的点,加上周围也没了空的位置,连带着刘言此人同她的夫人一同入座。   “喜见应当不会拒绝的吧。”这人屁股墩都坐下了,现才来问,打的不正是先上车后买票吗。   “这位姑娘是?”今日着了一件月白色百褶如意仙裙,梳着一个已婚发髻,髻发中别黑檀木流苏步摇,其旁点缀着一对白玉珍珠蕊芙蕖簪的陈诗语看着当年对任何女子都冷若冰霜的男人,此时正不厌其烦的喂着面前的女人吃东西时,心下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这是内人。”林拂衣只是扫了对方一眼,便继续将全部心神投放在眼前人身上。   “若是夫人不喜欢吃这芝麻馅的,这红豆和红糖桂花馅的也不错,试着吃一个可好。”随着话落,他便用勺子舀了另一个淡紫色的紫薯馅汤圆递到她嘴边。   完全不顾及还有其他人在场,甚至看见了后会想什么。   “林大人对林夫人可真好。”揉着手中绣帕的陈诗语话里不自觉染上了几分酸意,更不忘拧了一把身旁愣得跟块木头一样的男人。   甚至连她的脑海中都不自觉幻想起了,若是她当初嫁给的人是他,那么现在被他温柔得放在手心中人,是不是就是她了?   可是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如果与假如。   林拂衣只是笑笑不言,反倒是继续哄着时葑吃下一个汤圆才肯。   只是等这满桌的汤圆都泛了凉意,仍不见她有半分张嘴的意思,连带着他的目光也染上了几分黯淡。   “我记得楼下不远处有卖糖炒板栗的,不若去买点给嫂夫人尝一下。”刘扶羽之前何曾见过他的好友对一个人有过那么好的耐性,甚至对方还是一个女子时。   听到‘糖炒板栗’四字的时葑却突然抬起了头,一张嫣红的唇瓣则微抿着。   “夫人是想吃糖炒板栗是吗,那我现在便下去给你买。”林拂衣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或者说是想吃的东西后,亦连眼梢间都不自觉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脚步匆匆的便往楼下赶去。   “喜见,嫂子是不是。”面色凝重的刘言趁着人下楼时,也跟了下去,并询问出了他前面的疑问。   毕竟时葑现在那个情况,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些许不同来。   唇瓣微抿,拳头骤然握紧的林拂衣并未回话,显然是默认之态。   “不过嫂子看着就是一个有福气的人,日后肯定会好的,还有我听说最近有人在楚国见到过那位神医,届时可以请神医来给嫂子看看。”刘扶羽并未在意他的冷漠,而是继续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会的。”可他知道那人并没有病,只是失去了活着的yu|望,就像是一截早已被白蚁蛀空的腐朽枯木。   此时的二楼靠窗处,当陈诗语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后,心下总有几分别扭。   即便她现在嫁了人又如何,只因年少时喜欢的人,一遇到,那便是喜欢一辈子的事。   何况那少年过于惊艳,连带着她往后的岁月中都见不到与之比肩而立之人。   可是等她看着面前的女人时,也不得不承认,她生了一张连女人见了都会既羡慕又嫉妒不已的好皮相,甚至离她近些,都还能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若她是男子,定然也想要对此等女子一亲芳泽。   “不知道林夫人是怎么和林大人认识的。”忽地,她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   她更想要知道的是,眼前这除了一张皮相生得好后的痴傻美人,到底又有哪里比得过她半分。   时葑对她的问话却是不曾理会,反倒是羽睫半垂的对着手上的红衣簪花泥人发着呆。   “我观林夫人的长相不像是大周朝人,反倒更像是那西域人居多。”   “不知道林夫人是不是第一次来燕京,还有这觅香汤里的汤圆可称得上是燕京一绝,为何林夫人就不尝下味道。”可这一次,陈诗语即便连嘴都说干了,也不见对方有半分反应,不由连她也带上了几分恼意。   更觉得一直和这么一个傻子说话的她,好像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正当她准备拍桌走人时,余眼却正好看见了在丫鬟搀扶下上楼的温柔女子。   “婉婉,想不到你今天也来了这里吃汤圆。”陈诗语见到大着肚子前来的白挽筝时,连忙收敛了脸上愠怒,忙派身旁的丫鬟去请人过来。   “陈姐姐,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倒是好巧。”白挽筝见到那正低着头发呆之人后,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不知这位姑娘是?”   手指微微收紧的时葑能很清楚的察觉到有两抹视线盯着她不放,可她仍是没有半分反应,反倒是衬得白挽筝有几分下不了台。   “这是林夫人,说来你肯定想不到她是谁家的夫人。”陈诗语倒是好心的介绍起来人,并邀请她一起坐下。   “哪位林夫人?”闻言,白挽筝也来了几分兴致。   “她是林大人的夫人,就是喜见。”   “原是林大人,倒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眼眸微睁的白挽筝自然也知道,当初被贬到泥地里的林家大公子不但再一次爬上了云端,更作为此次前来护送公主的使臣。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会成了亲,娶的还是一个同当年的宸王有着几分相似,可那容貌更胜一筹的女子。只是不知为何,眼前的女子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更一度令她回想起当初那位张扬恣意的宸王。   不过想来也是她魔怔了才对,毕竟当初的那位宸王早已仙逝,可她却又无法忽略内心的那抹怪异感。   等他们二人说了会儿小话后,先前跑到楼下买吃食的男人方才回来。   “上官夫人。”刘扶羽见到白挽筝时,方出声道。   “你们可回来,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还以为你们打算将我们给扔下了。”陈诗语用那绣了兰花的雪帕半捂着唇,那双欲语还休的眸子则飞快的扫了林拂衣一眼,便马上收回。   “夫人都还在这,为夫又岂会将夫人扔下。”刘扶羽将先前买来的一份糖炒板栗放在她面前。   “我刚才路过时见到了你最喜欢的白糖糕,便买了些给你,你尝尝味道是否和你当初吃的一样。”并未理会他们的林拂衣在说话间,还捏起一块递到她嘴边。   他本做好了再一次会被拒绝的准备,可是这一次,她却是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即便只是那么一小口,都令笼罩在男人眉间的那抹哀愁如冰雪遇阳消融。   可是等他打算再次喂她吃时,她则再一次恢复到了先前之态,他则是就着她刚才咬过一口的白糖糕吃了下去。   稍不知,他那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动作,就像是在他们平静的湖面上砸下一块巨石,泛起层层涟漪。   只因这世间鲜少会有男子吃女子吃剩下的东西,特别还是那等身处高位的男子。 第169章 一百六十九、李代桃僵 等他们二人离开……   等他们二人离开后, 陈诗语看着一脸凝重的刘言,有些难以启齿道:“夫君,那位林夫人。”   有时候有些话只需点到即可, 若是说得太明, 反倒是衬得自己不懂事。   等离开了觅香汤后, 因着现在午时刚过的缘故, 此时街上行人皆是步履匆匆而过。   手上提着一袋糕点的林拂衣随着她眺望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正有几个小孩放着风筝。   那飞在半空中的风筝因着风力的强弱而时高时低, 唯他们手中的那根线, 一直紧紧的栓着那只高高飞起的风筝。   他并没有做声,而是吩咐墨砚去给他买了风筝, 而他则让马夫驾驶着马车来到了郊外。   “夫人可要随我去放风筝。”林拂衣抱着人下车时, 献宝的将手中的蝴蝶风筝递了过去,一双丹凤眼中满是璀璨的笑意。   小指微微一动的时葑在看着他手上的那只花蝴蝶风筝后, 眼眸中下意识的闪了闪。   林拂衣则正好抓住了她那抹一瞬即逝的光,并将那风筝的线放在了她的手上,而他则举着风筝到远处跑起来, 好让那风筝放飞。   等晚上他刚给人洗好脚, 准备拥着她入睡时, 便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   那敲门声一道胜过一道,一声更比一声急促。   “雪客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为夫去去便回。”他在离开的时候,不忘吻了吻她的睫毛,唯恐她担忧。   等他来到正厅时,谁曾想会迎接来那么一位不速之客,还是于这深夜中前来。   “不知言帝今夜到来,有失远迎。”林拂衣见着立在厅中, 身上着了一件玄色暗金纹的男人时,眸光忽地暗沉了下来,亦连指节都攥得有些泛白。   “表哥何时同朕那么生疏了。”双手负后的时渊并未马上说出他的目的,反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周围布置。   不过一整套百年黄梨木家具,汝窑青瓷花罐,一扇塞外寒雪红梅图。   “朕此番前来,不过是想要问表哥一句,我母后的死,是不是表哥手底下人所为。”男人锐利凤眸一扫,满是阴翳森寒,周身气场凌厉,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一览无遗。   “言帝可真是说笑了,何况这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好笑。”林拂衣也在笑,只是这笑意并不曾到达眼底半分。   另一边月光洒户牖,花影颤枝落满怀之地。   坐在床沿边,手上正把玩着一个红衣泥人的时葑看着那正朝她不断靠近的男人后,全然没有半分反应,有的只是目光溃散无神之景。   许是因着她要睡觉,那发便未曾束起,就连身上穿的月白色亵衣都穿得松松垮垮,其中可窥最里头的那一抹豆绿色二乔牡丹肚兜。   “陛下,我们来的时候便发现这位姑娘一直坐在这里,跟她说话时也没有半分反应,属下看着倒不像是那等行凶之人。”安然看着这张脸时,总会下意识的回想起那个当年帮了他们一把的女人。   可是等他们后面去寻那个女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女人的一切信息都是假的,就连之前的那些,也不过是人为后放出的假消息。   “呵,是真是假又岂能凭一张脸说得清。”双眉笼罩着薄寒的时渊冷着脸上前,想要去撕掉她脸上贴着的人|皮面具时,却发现这张脸是真的,他更没有在她的脸上抚摸到任何药物涂抹上的质感。   可是,这天底下难不成真的会有俩个如此神似之人吗?   “你们在干什么!”前面反应过来是调虎离山之计的林拂衣在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时葑目光呆滞的坐在床边,而她的脸上则放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朕不过是想要看看表嫂的模样罢了,看把表哥紧张的样。”   “不过表嫂长得可真是国色天香,甚至就连这模样都生得和之前的太子哥哥一模一样,也不知是表哥同上官蕴一样找了个假货自欺欺人,还是这人本就是当初的宸王。”   最后几字,时渊咬得格外之重,那满是带着审视之味的目光,则颇有兴趣的注视着他的细微面部变化,仿佛是要从其中窥探出什么来。   可是他发现,他不过是一无所获。   “呵,瞧言帝的语气,难不成当真魔怔得连一个男人和女人都分不清的地步了吗。”满脸愠怒的林拂衣快步上前,用锦被将她给包裹得密不透风,更将她抱在怀中,阻止了他人继续窥探的浓稠恶心视线。   “啧,表哥可真是无趣,就连那么点儿玩笑都开不了。”时渊在离去时,目光则还停留在时葑身上许久,那摩挲的双指,则在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反倒表哥可得将表嫂给看好了,莫要被其他不知好歹的野狗给叼走了才是。”后一句话,俨然是那话中有话。   当人离开后,强忍着灭顶怒意的林拂衣便将院内伺候之人尽数赶了出去,而他则是全身微颤的抱着怀中人,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紧紧抱住最后一块浮木。   “没事了雪客,没事了,那人已经走了。”   “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好不好,再也不会了,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就最后一次。”林拂衣明知他现在说的一切,不过是说给空气听,可他仍是说了。   甚至在怀中人睡着之时,他更是慌张不安的看了她一夜,直到天微微亮,怀中人睁开眼的那一刻,方哑着声道:   “夫人醒了,早上我们吃糖蒸酥酪,水晶蟹黄饺和虾仁烧麦,点心便吃那奶油松瓤卷酥和红豆双皮奶可好。”   被搂着靠在男人胸膛处的时葑并未回话,反倒是继续呆呆的看着某一处走神,就和之前醒来时的每一个早晨一模一样。   而后墨发宛如一幅山水画似的披散在那水红色并蒂莲缠牡丹锦被上,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攥紧着身下锦被,唇瓣微咬,好不让自己发出那等羞人之音。   偌大的室内,栗子花的味道混合着甜腻花香,勾勒出一种格外勾人心魂的香。   眼眸中幽暗一片的林拂衣伸手抚摸着身下人微微泛红的眼梢处,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上,一只手则穿插在她的那头海藻墨发中。   等二人起身时,外头的天已然大亮,檐下更是落了满地绯红无人赏。   林拂衣因着有事要外出,故而没有带上她,反倒是派了好几个丫鬟婆子将人给看紧了来,就是生怕会再出现上次之景。   许是因着她喜花,连带着这处不大的院落都摆满了姹紫嫣红,几只粉蝶于花丛中翩翩起舞。   “夫人,可要喝点杏仁露。”   时葑听到有人唤她时,方才抬眸看去,只见当初的黝黑少年现已长成了一个能顶天立地的青年了,亦连那折花时的手,都微微发着颤。   她不知得要感叹一句时光易逝,还是岁月不饶人。   “听说城南新来了一个戏班子,其中那当家花旦唱的霸王别姬一绝,夫人可要去看看。”可是这一次无论高燕将嘴皮子给磨破了还是口水说干了,那人仍是望向某一处发着呆,更当他宛如无物一样。   “夫人可是在想什么。”忽然间,高燕来了那么一句。   而他的目光,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方站着一只灰扑扑的麻雀和一枝开败了的杏花枝,除此之外,在无它景。   时葑并未回话,就连最基本的肢体动作都无,只是愣愣的看向那一处,仿佛那里有极为吸引她目光之物。   而另一边,今日着了一身鹅卵青杭丝长绸的林拂衣半抿了手中茶,显然在等着对方开口。   “喜见今日邀我来此,应当不会只是喝茶那么简单。”刘扶羽看着面前满身清贵之气不可言的男人时,脑海中总不会回想起他当初离京时的场景。   谁知就那么短短几年,此人便会再次卷土重来,就连他先前拿在手上的东西都变得有些烫手了起来。   “扶羽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这性子倒是和当年没有多大变化,对待不耐烦的人从不会拐着弯,反倒是直来直往。”刘扶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后,也不再像前面那样兜着圈子,直接将那藏在袖袋中的信递了过去,遂压低嗓音道:   “我怀疑当年的林家人并未被满门抄斩,反倒是被人李代桃僵换到了别处。”   “此话当真!”林拂衣闻言,音量不受控制的微微拔高,捂着茶盏的骨节攥得泛白,连内里的滚烫茶水滴落而出都不曾在意半分。   只见对方微点了下头,显然在无声的默认。   窗外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灰色信鸽,正不断的用着喙和尖利的爪子敲打着窗牖,似要吸引屋内人过来。   原先正在执笔作画之人收到信的那一刻,脸上顿时由喜转忧,大叫着朝其他人走去。   “爹娘,大哥来信了。”   今年燕京的春来得好像比往年稍晚,在其他处早已是一簇接着一簇的可爱深红爱浅红时,这里不过是那枝丫寒酸三两枝。   驿站中,正静立在桃花树下的时葑看着这不请自来之人时,眼眸中的光亮忽地闪了一下,亦连脚步都小幅度的后退了一下。   “是你吗,阿雪。”男人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颤意,更多的是那失而复得的喜意。   前面的上官蕴不过是在白挽筝回去后,无意间听她提起过一嘴,说她万万想不到那位林大人居然已经娶了妻,就连那位林夫人的长相都酷似当年的宸王。   稍不知就是那么一句,使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第170章 一百七十、对峙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 他本以为的不过只是会有那么几分相似,却不曾想到,此刻出现在他面前就是本人, 甚至她还拥有着那等最明显不过的女性特征。   一时之间, 他竟慌张得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紧攥的掌心中因着过度的紧张而湿|濡一片, 原先想要说的那些话,完全成了语无伦次的代表。   “阿雪, 你是阿雪对不对, 还有你其实是女子是不是。”一身黑色暗纹长衫的上官蕴看着那侧对着他,赏花走神的女人时。   内心深处一直有道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 他是她。   只是之前的他从未想过, 甚至是怀疑过半分,他就是她。而当年的他也没有认错人, 可他的脚就跟在原地生了根似的,在难以挪动过去半分,更多的仍是心虚。   “阿雪, 你是不是直到现在都还不肯原谅我, 更恨我当年那么残忍无情的因为你的男子身份而抛弃你是不是, 可我也是有苦衷的。”眼眶泛红,拳头紧握的上官蕴看着近在咫尺之人, 想要过去却不敢。   他更怕这是一场梦,一场只要他稍一触碰便会碎了的镜花水月。   鸦青羽睫半垂的时葑看着那想要拥她入怀,却竭力压抑着的男人时,并不言语,唯那原先握在手中的花枝被折成了两段,应声而落。   “我知道你是阿雪, 因为有些感觉是不会骗人的,反倒是阿雪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女子。”   “若是你当年告诉我,我们之间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甚至我们还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他更会同陛下求娶她为妻,若是她不愿,他愿成为她手中的   所向披靡的剑为她横扫一切障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边恨着她,却又不断的寻找着同她相似的替身,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自欺欺人骗他说。   她没有走,她自始至终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甚至她当年也没有做出背叛他的事来,她不过是被那个叫莲香的小人给欺骗了而已。   “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此时的上官瑜在见到人后,脑海中浮现而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带她离开这里。   离得远远的,远到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时葑看着突然牵住她的手,眼眶通红一片的男人时,却不知是要点头还是摇头,只是愣愣的,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不放。   “雪客,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话到最后,渐染哽咽。   可就在他准备带着人离开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泛着彻骨寒意的讥讽,和那不知何时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士兵。   “不知上官将军想要带着本官的夫人到哪里去。”面色阴沉得能拧出铁汁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原先提在手上的油纸包则是落了地,任由其上沾灰。   “夫人,过来。”   抬眸间的时葑看着那朝她伸手的男人,还有那挡在她面前的另一个男人时,并未有所动作,反倒是微咬了下那苍白的唇瓣。   “林拂衣,你这个小人。”上官蕴见到这罪魁祸首时,双目圆瞪,上下牙齿紧咬得发出令人齿牙倒酸音。   “呵,我是小人,那么将军又是什么,背信弃义还是那等始乱终弃之人。”浅色眼眸中皆是浓郁杀意的林拂衣并未理会那对他万目睚眦之人,而是继续颇有耐心的朝着另一人伸出手。   “夫人,过来。”   被搂在上官蕴怀中的时葑看了眼不远处的林拂衣,又看了眼面前眼眶泛红,更带着悔恨之意的男人时,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逐渐倾斜。   可是当她的脚步才刚迈出那么一步后,便被察觉到了她意图的男人给拉回了原地,抱着的力度重得似要将她给揉进他的灵魂里。   “阿雪不要走好不好。”男人附在她耳边的低吟,满是不安的恳求。   “疼。”许是被男人用力桎梏得有些生疼,时葑忍不住痛呼出声。   “放开她!”彼时的林拂衣已然拔剑相对,漆黑的眸子里皆是冷剐冷怒。   原先包围住他们二人的士兵也抽出了手中剑直指上官蕴,甚至还有不少躲藏在暗中的弓箭手,拉满了手中□□直指那正中心之人的要害处。   “这是我上官蕴的妻,凭什么要拱手让人。”紧咬着牙根的上官蕴将人护在怀中,可因着对方的咄咄逼人,加上他今日出门得匆忙,竟未多带人马。   “呵,若是本官没有记错,上官将军早些年便娶了白家大小姐为妻,更纳了不知几房娇妻美妾,现在竟还厚颜无耻的想要强占本官之妻,本官都不知是该说你脸皮厚如城墙还是那等竟食回头草的小人。”林拂衣后半句,也在侧声的回应,他没有认错人。   “过来,夫人。”男人的手再一次朝着那人伸去,眼中不见半分怒意,有的只是那等化不开的缱绻温柔。   当时葑看着那只朝她伸过来的手,并想要过去时,可男人却禁锢着不让她有半分挣扎的动作,更甚是离开。   “放开她!”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林拂衣眼眸阴沉,浑身上下散发着如暴风雨欲来的阴戾,手中长剑横扫而来,那剑中指的位置正是上官蕴再为脆弱不过的喉咙口。   他手中的那柄剑,则在不久之前,刚划破了另一人的脖子。   “放下夫人。”随着林拂衣一言出,其他士兵皆是做出了攻击之态,亦连那躲藏在暗中的□□,也拉至满月之弦。   “滚。”双目圆瞪的上官蕴抱着人欲想后退,却发现这里压根退无所退,特别是在他怀中还有人的情况下,无疑就是那块被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思虑再三后,只能将怀中人用力的往前一推,咬牙暗恨的翻|墙离去时,不忘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本将军终有一日定会带她走。”   “呵,不过一丧家之犬。”   唇边噙着一抹鄙夷冷笑的林拂衣并不理会那等丧家之犬落下的狠话,而是阴沉着一张脸,将那还处在微怔状态中之人打横抱起往那屋内走去。   跟在后面的高燕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先一步被眼尖的墨砚给伸手制止,并对他摇了摇头。   驿站中处处鸟语花香,加上三步一小景。   这不过就是短短的一段路程,可是在他抱着她回来后,却发现那人已然趴在他的胸口,并微攥着他的衣襟睡得香甜,连带着原先的那点儿盘绕在心头的郁气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只因此事又非是她的错,何况她现在的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   今日发生之事,就像是一个在平常不过的小插曲,可是那驿站外往来巡逻驻守的士兵却比之前多了一倍之多,亦连暗中都安插了不少暗卫,为的就是防止再一次发生上次之事。   等时葑睁开眼的时候,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红木雕花大床上,那下垂的秋香色流苏惠子在无风自动,边上的红木小几上则摆放着几枝半开微开的桃花苞,此时看来最为勾人不过。   “醒了。”在她才刚睁开眼,耳边处先一步传来了男人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随着入鼻的是那淡雅的缥缈竹香。   时葑的眼珠子动了动,却并未多言,就同之前一模一样。   可是她能很清楚的发现,她的脚上再次被栓上了一根做工精美的金链子,而这一次的链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一个单纯的装饰品,而是真实的,镶在墙面上之物,就连那款式都和之前江南的那根无二。   正等她像往常低着头发呆时,她那尖细的下颌先一步被男人桎梏住,并粗鲁的将其抬起与他对视。   她以为,男人又会像之前一样逼迫她张开嘴,吃下那些令她感到作呕的吃食时,却不曾想,这一次得来的却是那等尖酸刻薄的讽刺之言。   “雪客你怎么就那么的贱啊,明明那个男人都抛弃了你多少次,为什么你还要上赶着往他身边凑。”   “到底是我林喜见对你不好,还是你时雪客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林拂衣捧住她的脸,满是毛骨悚然的来了那么一句。   时葑只是抬起了那双黑黢黢的瞳孔与之对视,眼里除了清晰倒映着男人的身影外,便再无他物。   使得林拂衣升腾起的浓浓怒意,瞬间熄了下来,更开始反思刚才的自己是否吓到了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害怕我会失去你,我更害怕你会跟着他离开我。”   “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了,雪客原谅我的口不择言好不好,就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雪客。”当男人一字一句的唤着她的名时,挂在莲花铜挂上的帷帘也再次被放下,似要遮挡内里的一片光景。   接下来的几日,一直如此。   若说之前的时葑还能称得上活死人,那么现在的她,完全和那等精致的木偶无二。   美丽,漂亮,却又像极了那等只要一碰便会碎的瓷娃娃,格外的惹人怜惜。   林拂衣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总是早出晚归的,可回到府中的时候。   先是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吃食小口小口的喂好了她后,便是将她往那床上带,仿佛是一只不知餍足的疯狗。   连带着她的身上遍布的皆是那等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梅花瓣,颜色有深有浅,形状各不相同,唯那花开时间不同。   有新开的,也有昨夜,前夜,还有之前的大前夜,那花生生不息,一朵繁生一朵。 第171章 一百七十一、鬼门关 距离回楚国的时间……   距离回楚国的时间越来越近, 亦连他也越发忙碌。   有时候忙到就连折腾到她一半的时候,便会趴在她的身上沉沉睡去,亦连眼下都染上了一层青色, 下颌处冒出的青色胡渣子也没了时间整理。   深夜之中, 正在书房中的林拂衣看着墨砚递过来的一封信封后, 原先一直紧蹙的眉头终是舒展开来。   他那张撒下的网, 也总归是到了收网之时,当夜便入了皇宫之中。   而今夜的御书房, 即便早已到了那等灯熄之时, 可里头仍是亮如白昼。   “林大人您来了,陛下在里头等您许久了。”在林拂衣刚一入宫时, 便有一面白无须的太监一摇手中拂尘上前带路。   林拂衣微微颔首, 并未多言。   “老奴便只带林大人到这里了。”等那太监离开后,林拂衣方才上前一步, 将那虚掩的朱红大门推开。   里面本双手负后背对着他之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后,方才转身道:“表哥, 许久未见, 别来无恙。”   而此时的殿中, 除了他外,俨然还有一个他现在恨不得杀之欲快的林清言, 原先他一直有些想不通的事,好像在此刻间如手拔乌云,重见天明。   今夜御书房的灯亮了一夜,亦连到了最后,还从里头闻到了浓郁的酒香。   驿站中的时葑则仍是呆呆的看着床沿边下垂的秋香色流苏惠子过了一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在大周朝的事情彻底尘埃落定之后, 他们一行人也是到了要踏回楚国的路程。   而三年前,原本早已死去的林家人却再一次出现在燕京城中,这失而复得的大新闻,不知一连轰炸了大周朝人多久。   当年的往事也渐浮于水面,原是在言帝对林家心生忌惮之时,彼时的林家主察觉到了帝王对他们林家的杀意,并于深夜中入了宫,与之做了那么一笔只有他们二人仅知的交易。   不但骗过了天下人,更骗过了他那个一向聪慧的长子。   林拂衣得知父亲和母亲还尚在人世时,瞬间眼眶微红,长久以来的不放弃终是有了用。   他原先是想要带时葑去见他们二老的,可是当他扭头看着那坐在床边,正沐浴在阳光之下宛如镀上一层朦胧浅色光晕,不曾言语半分之人。   罢了罢了,日后总归会有机会的。   三月三,多云转晴。   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行走在官道上,中间的队伍不知出了什么事,此时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中,焦急不已的林拂衣正抱着不知为何忽然昏迷不醒的怀中人,一张脸因着过度的紧张而变得苍白无一色,连那说话的口吻都带着浓郁的颤。   “夫人怎么了,她有没有事,还有她何时会醒来。”   “回大人的话,夫人…夫人。”先前从另一辆马车上被揪来的太医见到男人宛如吃人的目光时,身体顿时吓得一个哆嗦,等将手放在那昏迷之人的脉搏上。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夫人肚子里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什么!”林拂衣初听闻时,脸上满是错愕,随即脸上的喜大于惊,就像是从天而降一百万,将他给砸得有些懵了。   “夫人有喜了,恭喜大人。”太医担心他听不清,就连那话都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说她有喜了,夫人有喜了!”   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皆是高兴不已,唯有那当了母亲之人,却是一脸厌恶,就像是见到了极为恶心之物。   因着她现在怀有身孕的缘故,就连这行驶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为的就是怕那舟车劳顿,累到了孕妇。   等晚上,他们在一间客栈留宿之时,林拂衣因着楼下发生了点事,故而前去一探究竟。   等那静悄悄的屋子里头只剩下时葑一人时,她好像再也掩饰不住那一直被她给刻意压制住的厌恶,将桌上的茶壶砸碎,捡起了其中最为锋利的一块就往她的手腕上割去。   那力度一下又一下,似要将那整条手腕都给割下来一样。   “夫人你在做什么啊,夫人!”   原先在门外伺候的丫鬟听见屋子里头的响动,连忙推门进来,谁曾想会见到这么一幕。   “还不快阻止夫人,要是夫人受伤了可怎么办。”被选来伺候她的丫鬟,皆是有手头功夫的,可他们又担心会伤到了夫人,就连那动作都变得有些畏手畏脚。   “滚开!”双眸漆黑,满是带着阴戾之气的时葑将人给一脚踹开,满是沾血的脸上无悲无喜,好像等下亲手要杀死孩子的不是她一样。   “你们要是在过来,信不信我就用这块碎片划破我肚子!”   可是正当时葑想要有所行动的时候,却先一步被一个眼疾手快的丫鬟给夺走了那碎片,另一个则趁机压住了她的一只手,不在让她有半分挣扎。   可陷入癫狂状态中的时葑却不断的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肚子,似要将那一块令她感到恶心至极的肉给打出来才好,森冷阴戾的目光,像极了那等露出锋利獠牙的毒蛇。   “雪客你在做什么!”当原先在楼下听到声响赶上来的人见到这一幕时,也有些愕然,并马上过去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连他的话都带上愠怒,更多的是后怕。   “我自然知道我在做什么,还有我凭什么要生下你的孩子,我光是看着我就嫌恶心,甚至就连他待在我的肚子里时,我都只感觉到了浓浓的憎恶。”被紧攥着手腕的时葑抬眸看着那制止她的男人,脸上忽地露出一抹在诡异不过的冷笑。   那笑中除了不屑外,更多的还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深厌恶。   “这也是你的孩子啊!难不成你也忘了吗!”林拂衣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厌恶他到了这等地步。   宁愿死,也不愿生下自己的孩子。   在回楚国的路上,时葑不断的寻找着自杀或是杀死肚里孩子的方法,可是每一次都会被男人给发现。   久了,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男人给监视在眼中,她的周边更没有出现过任何一点有害的东西,就连那稍长一点的发带都不曾出现。   她是随着马车偷偷进的城,也是偷偷入的府,她的存在更无一人知晓。   唯有林府的人知道,府中最为华丽的一处水榭楼台中,住着大人最为喜欢的姑娘。   转眼到了十二月份,她的肚子也越发大了起来,甚至因着林拂衣担心她会再次做出自残,或是伤害肚内孩子的打算,而在她喝的水和饭菜里,加入了少许安神之药,导致她平日里清醒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此时的林拂衣正耐心的哄着怀中人将那汤药喝下,可是换来的,只有那无尽的谩骂讽刺,或是厌恶的白眼。   “阿雪,喝一口,我们就喝一口好不好。”   “滚,我现在只要看见你就恶心,还有你给我滚!”冷嗤一声的时葑将那汤药重重一推,瞬间洇湿了男人的胸前衣襟。   “阿雪即便在厌恶我,在如何不想见我,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眼眸半垂中的林拂衣也不恼,显然这种情况在之前发生过很多次。   等那夏天到了,冬天也不远了,而在这楚国中,又一向是没有秋天的。   时葑发动的那一日,院内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就连太医都请来了三位坐镇,更别提那七八个经验丰富的产婆。   因着产房污秽,即便他不嫌内里半分,可当他想要进去的时候,总会被产婆以男子待在产房里有碍孕妇生产,而将他给拦在了外头。   林拂衣听见里面发出的凄厉叫声时,恨不得马上冲进去,拉着她的手说,不生了,我们不生了。   他之前只知道女子生产就像是在鬼门关走过一圈,可是并没有人告诉他,等在外面的人,何尝又不是在鬼门关游走。   而此时的产房中。   “夫人,用力点。”   “快,你们快喂夫人喝点参汤。”   如今躺在床上的时葑正苍白着一张脸,鬓角,衣衫处满是被薄汗浸透后的痕迹,手指将掌心抓得一片血肉模糊,却都感觉不到半分疼意。   此情此景,像极了之前的那个梦境。   她在那个梦里也是生了一个儿子,甚至就连那个梦里孩子父亲的脸,都生得同那个林喜见一模一样!   所以说,之前的那个梦,是不是就是老天爷在暗示着她什么,可是她不甘心!   正当她疼得马上就要失去所有的力气,并要再一次晕过去的时候,那正在接生的产婆突然笑出了声来。   而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生命从自己肚子里离去的轻松感。   “大人,夫人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当产婆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林拂衣却没有紧着去看那个孩子,反倒是闯进了产房中。   因着天寒加上门窗紧闭,人一入内,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不敢相信刚才的她,在里面到底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何况她还是个一向怕疼之人。   当骨节攥得泛白,舌尖咬破尝到了浓重血腥味的林拂衣往里头走去时,只见那种层层帷幔之下,正躺在因着生产过后脱力,现已然沉沉睡去之人。   “老爷。”其中一个医女见到来人时,先是一愣,随即小脸微红的唤了声。   “现在的夫人除了身体脱力外,可还有其他不适吗。”林拂衣并未理会那医女的小心思,反倒是将全部心神放在了因着虚弱而昏睡过去之人。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除了心疼后,便只剩下无尽的怜爱。 第172章 一百七十二、大结局 “夫人身子并无不……   “夫人身子并无不适, 大概等晚些时候便会醒来。”医女脸红红的看着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男人,连带着一颗春心都荡漾了几分。   “你先出去。”眼眸半垂的林拂衣拿过那干净的纯白软巾给她细细的擦拭着额上,鬓间薄汗。   唇瓣微咬的医女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人, 又看了眼正温柔的给人擦着脸的男人, 方才不舍的离开。   许是因着屋里的气味实在是过于难闻, 林拂衣便吩咐下人将那窗牖给开了透下气。   却又在这张睡着人的红木雕花大床边围上了一层厚厚的猩红毛毯, 边上不但摆了遮挡的屏风,更准备了好几个火盆, 为的就是担心里头之人会着凉。   时葑是在第三天醒来的, 身上已经被很好的清理过了,就连原先室内弥漫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浓重血腥味也换成了雅致的安神之香。   她看着这屋子, 还有回想起不久之前的场景时, 心下陡然泛起一阵恶寒。   可当她想要抓住什么时,却发现她之前被抓破的掌心已然被人用棉布给包扎好了。   “夫人醒了, 夫人可要看看小少爷。”在她还在愣神中,满脸笑意的奶娘正抱着刚睡醒的小平安走了过来。   奶娘见时葑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怀里的小平安,以为是当母亲的想要看看这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   “好啊。”时葑见着那脸上还带着红的婴儿后, 脸上忽地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夫人你看, 小少爷长得可真是好看, 长大后………”正当奶娘想要将小孩给她抱的时候,原先还躺在床上虚弱的时葑就像是发了狠的将那孩子抢了过来。   可下一秒, 那婴儿就被重重扔掷在地上,瞬间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室内。好在地上垫了一层厚厚的毛绒毯子,加上因是在冬日,亦连那襁褓都做得格外之厚。   “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小少爷可是你的骨肉啊!”满脸恐慌的奶娘抱起那哭个不停的小平安,转头间对上的却是一双充满着恨意的阴冷目光。   比那目光更冰冷的,则是那一字又一字的森寒之言。   “这贱种本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世上, 毕竟谁让他的身上流淌着那腥臭之人的血。”   因着今日发生的事,连带着所有人都不敢再将那婴儿抱到时葑的面前,生怕又会引来她的发疯。   而等晚上林拂衣回来的时候,自然也是听说了此事,顾不上身上还穿着官服便往那栋最为华丽的院落中赶去。   “雪客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不,难不成你忘记了平安也是你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会生出那种流着肮脏血脉的贱种。”漆黑眼眸中满是森寒怒意的时葑对上男人带着指责之色的目光时,唇角上扬的弧度也在不断增加。   而她的眼中哪里有半分身为人母的喜悦之情,有的只是那无尽的杀意。   仿佛那不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而是一个仇人,一个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   “你说,若是那贱种日后知道了他的母亲想要杀他,甚至就连他的出生都是一个错误的时候,他会怎么样啊。”时葑将那一缕缠于她脸侧的发丝粗鲁的别在耳后,即便力度大得令她泛起了缕缕疼意,她仍是跟没有半分知觉一样。   “不对,那杂种本就不应该出生,你说我当初第一次下手的时候,为什么不再狠一点啊。”她最后一句飘飘悠悠的,本随着那风一吹便散了,可听在耳畔处,却是那么的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疯了吗!”听着她一口一个称呼自己的孩子为‘杂种’‘贱种’时,林拂衣紧握的拳头咯咯直响,更抓得掌心瘀紫一片。   “呵,疯,我早就疯了,何况我疯了又不是那么一天两天,难不成你林大公子到现在才发现吗!”时葑满是恶意的盯着男人不放,就像是一条躲藏在黑暗中,大张着嘴露出锋利獠牙,并伺机而动的毒蛇。   若是他在离她近一些,他毫不怀疑,她会扑上去撕咬他的喉咙。   “可就是我这个疯子有时候都在怀疑,你林大人其实才应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才对。”时葑不顾身上的疼痛,强忍着下了床,也不知是那伤口恢复得过慢还是因何缘故。   导致她才离了床,原先垫在身下的那一床海棠牡丹红锦被掀开后,不知又在上头晕染了几朵艳丽的无根彼岸之花。留长的指甲则不断朝着男人所在的方向伸去,脸上露出的,满是那狰狞的恶笑。   “你的身子还未好,大夫不是说过你现在还不能随意下床走动的吗。”他的脸上哪怕在如何摆出冷若冰霜的表情,可他的手上动作却是骗不了人半分。   可是他的好心,并不一定能得到另一人同样散发的微弱善意,换来的反倒是那重重的有力一推,并将他给推到了不远处的桌角之上。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贱啊,天底下喜欢你林大公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你就偏偏要强迫我一个人,你说我时雪客是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上你林喜见。”因着站立不稳而跌倒在地的时葑,再次推开了男人朝她伸过来的手。   “从我少年时期因着你那么一句戏言,从而跌落到那凝望不到半分阳光的无底深渊,就连到现在,我只要一想到被迫生下你的骨肉时,我就恨不得用刀子将我身上脏的地方一块一块的切下来,说不定只有这样,我就不脏了。”   “阿雪,我知道当初的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所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这剩下的一生来弥补你好不好。”嘴里满是苦涩之意的林拂衣再一次走过去扶起她,唯那嘴里再说不出半句为自己狡辩的话来。   “你可真是令我恶心啊,林喜见!”最后一句,满是带着阴戾的森寒,而随着她最后一句落下的,则是那顶端被她给磨得发尖的簪子。   “死吧,你给我去死,只要你死了,那么那些一直缠在我身上的苦难都会消失。”   “我会活得好好的,甚至是比现在还要快乐,幸福,还有我还会去找莲香,毕竟我可是一直欠他一句道歉。”说到那人的名字时,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再次滚落下来。   就和之前一样,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反倒是视线逐渐被水雾晕染得模糊一片。   可当她再次将那簪子狠狠的刺进身下人的皮肉之中时。   “我以为那么久了,雪客总归会看清楚我对你的真心,可我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你非但没有心,更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个该死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他死了那么久还被你惦记。”   “他,他走了吗………”她一直不愿相信,并自欺欺人说他还活着的谎言,终是在这一刻被无情的拆穿开来。   明明在她醒来时,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那些欲言又止的话,还有躲躲闪闪的目光时便应该能猜出事情的大概,可是,她却是不愿去相信。   那个笑起来像只狐狸,并会在冬日里为她捂脚煲汤的男人,怎么会和她连一句道别都不说,就那么走了。   “是啊,那个该死的男人早就死了,死的时候就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所以你该死,是你杀了他!为什么死的人就不是你!”双眸猩红,咬破了舌尖尝到了满嘴浓重血腥味的时葑想要将那簪子再度往男人的胸口上刺去时,那簪子却已然被打飞了。   甚至就连他们原先的位置都对换了开来。   时葑只是看了眼那满脸写着阴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戾之气的男人一眼后,许是像认命一样的,缓缓地闭上了眼。   “雪客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就因为你的老情人死了,连带着你都自暴自弃的想要跟着那个男人走,可我林喜见告诉你,你想都别想。”男人低下头,凑到她耳畔处的气息,皆是那风儿都吹不走的森寒刺骨。   “你时雪客生是我林喜见的人,死了自然也是我林家的鬼,我又岂能让你被其他不三不四的脏东西沾染半分。”男人带着寒意的手不断的抚摸着她那纤细的脖子处,就像是在欣赏一件在完美不过的艺术品。   “雪客,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我又舍不得。”林拂衣满是痴迷,带着一种病态执着感的抚摸着身下的女人,亦连那只掐着她脖子的手也在不断收紧。   “只要雪客说以后会和我林喜见在一起,我就不在计较之前发生的事了好不好。”   “忘记之前所有的一切,以后就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过上在也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的日子好不好。”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飘飘悠悠的雪,冷得好像连人心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打起了颤。   躺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时葑盯着那房梁处看去,随着身体血液的一寸寸流失,只觉得全身上下好冷好冷。   边上的林拂衣却是双目猩红的看着现如今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女人不放,整个人更带着一丝癫狂。   “雪客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唇边沾了血的男人将女人抱在怀中,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不断发出了那如同小兽一般的呜咽。   “所以我求你,求你也喜欢我一下好不好,就那么一下也好。”   屋外的雪越落越大,似要掩盖内里蔓延的一切黑暗。   暖阁中,年轻的奶娘则抱着那哭闹不止的平安来回踱步,嘴里则不断哄着他入睡。   心下也不由纳闷,往日这个点早已睡下的平安,今日是怎么了,就连这哭了那么久都不见半分消停。 第173章 番外之雪莲 楚国冬日的雪是厚重的,它……   楚国冬日的雪是厚重的, 它们叠落在院中的葡萄架上,以千钧之力迫使其弯腰屈服。   彼时的林府里头静悄悄的,就连路过的下人都将那脚步放得轻之又轻, 唯恐惊扰到人, 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已然被取下, 换上那写满了奠的白灯笼, 丧幡。   园中开得正艳的红梅树被人砍成了残枝拉到厨房里头当那烧火的工具,满府之中, 竟是再也寻不出半分鲜艳之色, 唯剩下一片死寂。   满身是血的林拂衣抱着已然冰冷的尸体不知道在屋里待了多久,他只觉得很冷很冷, 即便室内烧了火龙, 他仍是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可是他再冷,又如何能比得过怀中人。他更清楚的知道, 她是在用死来报复他的所作所为。   何其残忍,又何其自私。   时葑下葬的那一天,他没有来, 反倒是躲在书房中, 不断的借着酒意来麻痹自己不敢去看有关于她的一切。   他怕会想起她, 更怕回想起她那憎恶的阴冷目光。   出殡的那天,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却因为她的身份不显,加上送葬之人的不上心,不过是随意寻了块山头将人给埋了进去。   等入了夜,那还未盖土的棺材里头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那并未被钉死的棺材板被人从里面用力地掀开,于那半圆清辉下, 折射着诡异寒光。   本应早已死去的时葑茫然的从棺材里头爬出,不顾身上传来的刺骨寒意,脚步踉跄的往那无边的黑沉夜色中远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她要去寻一个人,因为她还欠他一句久远的对不起。   甚至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有道声音再不断的告诉她,那人没死,他现在就在某一个地方等着她。   而那被打开的棺材,则被一好心人重新盖了回去,并在里面放上了一具同她五官相差无几的女尸。   而此时的大都中,谁都不知道那位林尚书家中办了丧事,而那位向来清风霁月的林大人此时正喝得烂醉如泥,更抱着膝盖,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童。   “大人,小少爷自醒来后便一直哭闹着要找娘亲,小的几个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奶娘抱着哭嚎不止的平安停在书房外,眼中满是焦炙之色,耳边则不断传来婴儿的啼哭音。   “大人,夫人虽说是走了,可是还有小少爷在陪着大人。”   泪眼朦胧中的林拂衣听着门外平安的哭声,使得他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一次顺着脸颊滑下。   平安,他怎么忘了,她还给他留下了一个平安。   楚国的冬日是漫长的,可江南却像是没有冬日,只有那春夏秋三季。   烟雨如画的江南中,内穿白色鹤纹长袍,外套杏黄色交领曲裾深衣的男人正坐在一艘画舫上抚琴远眺。   男人一片如水深沉的棕色眼眸中,不知在想着什么,或者他只是单纯看着某一处发呆走神,可顺着他目光所及之处看去。   只见那岸边,正缓缓走来一身着朱瑾百褶长裙,撑着一柄水红色彼岸花油纸伞的娇艳女子。   “我来找你了,莲香。”眼眶微红的时葑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朝他伸出了手,一如年少初遇。   正在船头拂琴的青年回望过去,与之对视,只是那一眼,便成了刹那的永恒。   后面的后面,他们没有继续待在江南,而是去了一个边陲小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好像之前的所有苦难,都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生活也开始了回归正途。   彼时是那桃梨纷纷漫天飞的人间四月天,风徐来,吹得花枝花叶颤颤而落,更落了个树下书生沾衣余香的雅兴。   “爹,最后呢,故事的最后是什么。”拿着一张小胡凳坐在树荫底下的小男孩听完后,仍是津津有味,更不断的催促着接下来的剧情。   “想知道吗。”   身着缃色竹纹醉桃春雨交领长袍的男人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发,显然是打算买了个关子,就连那目光都不时的频频往那紧闭的房门中看去。   “想。”名唤谢林雪的少年显然对他爹的这个做法感到老大不满意,可仍是乖乖的点了头,就连那双与他相像的狐狸眼中都满是渴望之色。   “既然想还不快点去写作业,要不然晚点等你娘醒来后,看她还会不会理你。”合上书的男人显然不吃他那一套可怜巴巴的目光。   “娘亲才不会呢,再说了娘亲最疼的可就是我了,反倒是爹就总会拿娘亲压我,丢人。”朝人做了一个鬼脸的谢林雪嘴上虽说这样说着,人仍是老实的往房间里走去。   “你这小兔崽子。”正当他想要将这臭小子抓过来揍一顿的时候,那扇紧闭的房门也在下一秒推开。   “可是方才我们吵到你了。”莲香见她醒来后,连忙走过来牵着她的手重新进了屋,并为她整理着那头未束的墨发。   “没有,只是睡醒了而已。”身着一袭朱瑾色芙蕖襦裙的女人说着话时,还打了个哈欠,亦连那眼梢间都还晕染着一抹艳丽的海棠花色。   “听说最近大周朝的桃花开得正艳。”见着镜中容貌姣好的二人时,时葑总忍不住追忆起当年被关押在宸王府里的岁月。   “我倒是觉得我们院中的这株桃花开得极艳,就连这花枝开得也比其他地方旺盛,若是阿雪想要看桃花的话,不是还能去其他地方吗,为何就独想到了大周。”显然她刚才的哪一句话踩到了男人的醋点上。   “哪里好了,再说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言,谁知就使得你跟打翻了醋坛子一样。”时葑随着话落后,目光也望向那户牖外的那株桃花,连带着思绪都开始渐渐偏远了。   她不知道在她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即便发生了什么好像都与她无关了,最重要的当属现在。   现在的她有了新的生活,也有了新的开始,并且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发展。   “阿雪可是在想什么。”莲香见她望着某一处发呆时,忍不住从身后将人给拥之入怀,下巴搁在她略显瘦削的肩上,鼻间则轻嗅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梅花香。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认为现在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我能在想什么,我只不过是在想,现在的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唇边噙着一抹笑的时葑并未推开身后的男人,而是缓缓地闭上眼,任由他抱着她。   “何来的梦,还是说阿雪不喜欢现在的日子。”莫名的,他的心有几分不安,就连抱着她的力度都较比先前加重几分。   “怎么可能不喜欢,现在的日子说是我做梦偷来的还差不多。”许是她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另一个。   “我们今晚上吃什么。”   “娘子想吃什么,今晚上自然就吃什么。”见着二人琴瑟和鸣的画面时,莲香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了她的脸颊,只觉得唇齿间都是甜的。   “那我们今晚上吃火锅好不好,还有这一次我要吃辣锅。”并未推开人的时葑眼眸弯弯,显然已经习惯了男人的亲密之举。   “好,不过你不能总是吃肉不吃菜,要不然我真担心你营养不均衡。”莲香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随后牵着人的手往屋外走去。   如今当真称得上繁华落尽时,寻一处无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铺一青石小路,与你晨钟暮鼓,安之若素。   “爹,我来帮你们打下手。”听到今晚上要吃火锅后,本应该在房里头写作业的谢林雪也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好啊,那你帮娘亲洗这菜好不好。”时葑见人来后,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的吃起了先前莲香给她抓的那一包松子糖。   “娘亲吩咐的,儿子自然照做。”   “哼。”莲香看着他那一脸马屁精的样时,总恨得牙咬痒痒,果然还是要女儿好,哪里像这个皮小子。   不过当他看着那正在吃着糖的女人时,只觉得心口就像是被灌了一大口蜜后来得甘甜,就连脸上都不自觉的浮现起一抹笑意。   “爹,娘,刚才我听说今晚上有花灯看,我们晚点出去看花灯好不好。”洗完了菜的谢林雪突然出了声。   “好,不过你等下得要和李伯他们走才行。”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家三口一起逛。”   “因为你娘只能是你爹一人的。”是啊,自始至终都只能是他谢言安一人的,上至碧落,下至黄泉。   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时葑见手上的瓜子糖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凑过来,问,“我们还有多久能吃啊。”   “马上就能吃了,不过记住不能总是吃肉不吃菜。”   “我知道了,还有莲香你最近真的是年纪越大越喜欢婆婆妈妈。”   “嗯?娘子说谁婆婆妈妈。”   “没有没有我乱说的。” 第174章 番外之雪衣 楚琳自从在第一任驸马逝去……   楚琳自从在第一任驸马逝去后, 等过了一年多后,方才缓了过来。   等在第三年的时候,由楚王做主, 嫁给了这一次的探花郎, 说来也巧, 那位探花郎也为施姓。   只是这位施探花非但比不上前一位生得貌美, 就连长相都不过堪堪称得上清秀,好在胜在疼人, 并对她是真心疼爱的。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 就同她之前梦里,梦到的一样。   那位不知被多少高门贵女惦记着的林大人终身未曾娶过妻, 就连这府里头也没有半个娇妾美婢, 唯在三年后。   众人看着他抱着一个缩小版的小林大人出现时,皆是一副跌破了眼的模样。   更有人在暗中猜测,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俘虏了那么一朵高岭之花。   可是那位林夫人却是神秘得很,那么多年了,非但没有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就算了, 亦连是何方人士都不知。   彼时, 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 一位容貌清隽出尘的青年正牵着身旁小童的手。   “爹,我们要不要给娘亲买一串糖葫芦带回去。”现满六岁, 生得如同观音座下小仙童的林平安看着不远处,扛着糖葫芦叫卖的小贩时,总有些馋意。   林拂衣只是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道:“你娘不喜欢吃糖葫芦,等下给她买白糖糕。”   “那平安也要吃。”平安见他爹的意思,肯定是不打算给他买了, 以至于有时候都令他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他爹亲生的。   可是当他看着这一张相似的脸时,他又不得不挫败的面对现实。   “好,不过不能吃太多,免得牙疼。”   “我又不是娘亲,对了,爹,你说娘亲这一次会不会又忘记平安了。”他想到这个时,一张小脸瞬间灰暗了下来。   只因他从出生的时候便是跟着奶娘长大的,往日里别说像其他人一样同娘亲撒娇了,就连想要靠近娘亲半分都会惹来父亲的不满,更别提那么大了,他都从未和娘亲睡过一次觉。   刚开始他以为是娘亲不喜欢他,久了,他才知道,娘亲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只识得父亲一人,无论是伺候了她多久的人,对她而言,都是一个陌生人。   就连他白日里无论怎么在娘亲面前解释说他是她的儿子,并要她记住他时。   可等到了第二天,他在她的眼中,又变成了那等在陌生不过的人。   微抿了下唇的林拂衣并未回话,而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似在无声安慰。   不远处的茶肆二层中。   身着淡粉色长袖襦裙,外撘一件软金丝缠兰软巾的楚琳在看着那一大一小走后,方才收回了几分心神。   “公主,驸马爷来接您回去了。”身旁的桃颜见她看着某一处走神许久,遂出声唤道。   楚琳微微颔首,遂同人下了楼。   此时,三月碧桃艳的林府中。   “夫人,我回来了。”林拂衣回府后,便直奔那处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   见着那正背对着他,看向某一处失神的女人后,蓦然间,连心头都软下了一片。   林拂衣从未后悔他当初下的那剂药,何况若非因为那药,说不定这人现在早已没了生的念头,他又何能像现在这样,同人厮守多年。   正坐在桃花树下,看着红衣泥人的时葑听到声音,这才抬头露出一抹甜笑。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非但没有在她脸上遗留下任何痕迹,反倒是给之增添了几分柔美。   “你回来了。”   “嗯,为夫这一次还给夫人买了你最爱吃的白糖糕,不过可不能吃太多了,免得牙疼。”林拂衣打开油纸包,将其中一块白糖糕递到她嘴边。   “好吃吗。”   “好吃。”时葑咽下了嘴里的白糖糕,再次朝着男人绽放出一个甜笑。   “我能不能再吃一块。”   “好,不过就只能一块,多了可就没有了。”林拂衣宠溺的掐了下她的小脸,又凑过去左右对称的亲了一口。   “好,好嘛。”   好像这一刻,当真称得上岁月静好。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时葑捧着那白玉珐琅掐丝碗看着桌上的清一色素菜后,顿时连下筷的胃口都没了。   “夫人可是不喜欢吃。”林拂衣明知故问的给她夹了一筷子韭菜后,方才出声。   “你看这全部都是素菜,我又不是兔子怎么能吃得下去。”一说到这个她就是满心委屈,只觉得就连那兔子吃得都快要比她好了。   “平安也觉得今晚上的菜好素。”同样捧着一只碗的平安也不满的嘟哝了出声。   “素点好,忘记你前些天高烧才退,大夫特意吩咐让你多吃点素和少食油腻之物了吗。”林拂衣并未理会这闹脾气的一大一小,反倒是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清炒小白菜。   “可是这也素得太过分了,我才不要吃。”话到尾音,渐染委屈,甚至就连碗里的白饭都快要被她戳出来了。   “我也觉得好素的,看着就没有什么胃口。”平安见着娘亲出声后,不忘跟条小尾巴紧随其后。   前者自然是得了好言安慰,后者则是那在冷漠无情的,“爱吃不吃,不吃晚上就饿着。”   果然,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QAQ。   等星辰洒林间,倦鸟入梦乡时。   时葑因着晚上没有吃多少,导致这还未到半夜肚子便唱起了空城计,特别是当身旁人睡得正香的时候,更是恨不得直接将人给一脚踹下去。   等她小心翼翼的下床后,睡在枕边的男人也睁开了眼,并说,“可是饿了。”   “饿,饿了。”时葑对上男人那双带笑的眸子时,罕见的红了脸。   “晚上只吃那么点,怎么能不饿。”轻叹一声的林拂衣在她说饿的时候便翻身下了床。   等他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后,不忘也将她给裹成一颗糯米团子,并把她那头披散而下的墨发挽了个灵蛇髻。   “为夫带夫人去吃点好吃的可好。”大手牵着小手,温度也在相互传递。   “好,那雪客要吃肉。”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牵着来到了院中。   “不过不能吃太多,要不然等下夜里积食会更难受。”   “那你得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好吃的才行。”要是还全是素的,她宁可饿着也不想吃。   当二人踏着满月清辉而出后,并未注意到隔壁房间的平安也正因着饿了而翻来覆去睡不着。   原来他说的好吃的,便是在原地架起了火给她做叫花子鸡吃,现在的手艺比起之前那样随意将草药乱抹的时候可称得上是质的飞跃。   “还没好吗,相公。”因着他担心她会弄脏手,便只是让她在旁边看着。   “马上就好,若是饿了就先吃点花生酥垫下肚子。”男人说话间,还变戏法似的给她掏出了那用雪白帕子包裹着的甜果子,显然担心会饿到她一样。   “可雪客现在不想吃糖。”   糖虽然好吃,可对比之下,她更想吃肉。   “马上就好。”许是他见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才将那埋在火堆里的荷叶鸡挖出来,还不忘往里头扔了几颗栗子煨着。   只是那才刚烤好的荷叶鸡的温度会比较容易烫伤手,他还是等稍微放温了一点才允许她吃。   “不过不能吃太多,知道吗。”即便这话他说了也不见得她会听进去,可他仍是忍不住再三嘱咐。   “知,知道了。”吃着鸡腿的时葑才懒得理会他的话,觉得填饱肚子才是王道。   “慢点吃,我又不会和你抢。”林拂衣见她脸边沾了点油渍,不忘温柔的帮之拭去。   “相公你不吃吗?”时葑见他一直看着她吃,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撕了一个鸡腿递过去到他嘴边。   本就不饿的林拂衣看着那双宛如将满天星辰洒进内里的桃花眼时,又岂会拒绝她的好意,张嘴就着她的手咬去,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咬到了她的指尖,更吓得对方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你吃就吃,为什么咬雪客的手。”   “为夫只是不小心而已,反倒是夫人可要吃栗子。”林拂衣见她那嫌弃的小表情后,总忍不住想要掐一下她的小脸蛋。   “要。”这肉吃多了,肯定得要吃点其他的平衡一下。   “不过不能吃太多,要不然容易上火。”   “你好小气哦。”   “夫人说谁小气。”   “哼。”时葑这一次不再搭话,而是傲娇的别过脸,继续啃着鸡翅膀。   正在院中围着火堆吃东西的二人,并没有注意到那趴在窗边,正满脸写着幽怨之色的小少年。   “所以,只有我是捡来的是不是。”趴在窗边的平安看着这大晚上给娘亲烤肉吃的爹,在想想可怜兮兮的他。   好像更肯定了,他真的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事实,不过那烤鸡好香,他也好饿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