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臣》作者:尔屿   文案:   【傲娇钓系美人X心计忠犬大醋王】   姜国长公主梁嬿千娇百媚,妩媚勾人狐狸眼,柔软轻盈杨柳腰;一颦一笑皆让无数男子倾倒,甘当她府上清客。   正是因此,她在朝中臭名远扬。   名声,梁嬿并不在意,障眼法罢了。   那日,梁嬿在众多俘虏中看见一位男子,俊美绝伦,骨子里透着一股冷傲孤清。   梁嬿见色起意,将人带回公主府。   她修长的手指正欲抚上他眉眼,却落了空。   桎梏住他下颌,梁嬿眼眸一冷,“今日十七,往后便唤你十七。本宫碰你,是抬举你。”   她百般撩拨,让他心甘情愿拜倒她红裙之下。   拜是拜了,只是她的十七,乃南朝战神睿王。   只是失忆了而已……   南朝睿王赵千俞素来杀伐果断,被誉为战神,不承想增援邻国时被摆了一道,成了姜国战俘。   赵千俞失忆,莫名其妙成了姜国长公主的贴身侍从。   明面上是贴身侍从,说白了就是清客。   赵千俞嗤之以鼻,他想逃,没逃脱;   竟不知从何时起,见到长公主府的花蝴蝶在梁嬿面前使尽浑身解数博她一笑   他嫉妒地红了眼。   后来,赵千俞恢复记忆,回到南朝,顺带将曾经拨乱他心的梁嬿一起掳回南朝。   长公主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长公主府的花蝴蝶们,休想指染。   “求我,我就去放你回去?”   赵千俞挑起她下颌,指腹捻住她丝绦,“长公主往日撩拨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本王手中?”   风乱呼吸,帐铃随风飘扬。   一向定力极好的赵千俞,从心动那刻开始,便彻底变了。   端正持礼,在他眼中不及她低喃轻唤他名。   她脖上的小痣,赵千俞念了许久,如今任他轻轻摩挲,“长公主素来要强,鲜少哭泣,可本王就喜欢听你哭。”   #男主被强取豪夺后真香了#、#长公主和她那忠心狼狗#   注:男主落难是个局,阴差阳错被俘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励志人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嬿,赵千俞(十七)┃配角:┃其它:专栏《与舒欢(双重生)》《尝樱》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大醋王真香打脸日常   立意:积极面对生活中的困难,迎接幸福美好生活。 第1章   五月初夏,夜风凉爽。   夜色如墨般浓稠,却被一轮明月减淡了些许。   长公主府挂了灯,进进出出的仆人轻手轻脚,不敢大声喧哗,生怕便惹了长公主殿下的清净,热络了一整日的府邸终于安静下来。   庭院寂寂,偶尔有阵阵蟋蟀声打破静谧。   寝屋中,烛火通明,红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后面的雕花美人榻旁,两名侍女正在服侍长公主擦拭香膏。   轻薄纱衣被梁嬿修长的手指敛上去,遮住如雪般白皙纤薄的肩膀。   乌发随意盘起,一缕秀发垂落,发梢堪堪落到莹□□致的锁骨上。   女子娇颜卸去脂粉,沐浴之后素面被氤氲的热气染得粉嫩。   一双狐狸般的眸子细长妩媚,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眸光流转间魅惑勾人。   她本就是倾城国色,加之这媚眼如丝的狐狸眼,不知搅乱了多少京城男子的心,惹人采撷。   香炉升起袅袅轻烟,幽幽熏香清淡好闻。   九层鎏金烛台上燃的蜡烛将寝屋照得恍如白昼,梁嬿从侍女手中接来拔灯棒,慢悠悠挑着烛芯。   屋中骤然又亮了几分。   梁嬿怕黑。   明亮的烛光下,照出女子姣好的容颜。   影子被拉得纤长,楚腰纤细,盈盈一握。   “殿下,尹况托奴婢送来香囊球。”侍女匆匆从殿外进来,绕过屏风,将端着的托盘呈到梁嬿面前。   托盘中一枚花鸟鱼纹镂空金香囊球精致好看,白玉吊坠串着藏青色流苏。   梁嬿不紧不慢将最后一盏蜡烛烛心拨了拨,侍女接过拔灯棒。   “殿下,尹况嘱托殿下明日去俘虏场佩戴这香囊球。念着殿下刚沐浴出来,他不便叨扰,便让奴婢代为转交。”   闻言,梁嬿纤白的手指轻轻捻起盘中挂饰,鎏金香囊球在明亮的烛光下熠熠发光,更显精贵。   只是着镂空金雕壳中装的并非香囊,是数枚药丸。   梁嬿拿着香囊球在烛光下晃了晃,透光烛光将里面的赤棕药丸看的一清二楚。   “尹况今日在屋中捣鼓了一日,原是给殿下做了这么好看的香囊球。”侍女说道。   梁嬿弯唇笑笑,柔荑拨弄着香囊球,流苏络子随着女子的动作转了一圈。   须臾后,梁嬿那摄人心魂的狐狸眼下,唇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笑容,道:“依照尹况那性子,这香囊壳里的药丸定是能要了人命的毒药。他是怕本宫明日去俘虏场中了摄政王的诡计,给本宫这香囊防身用的。”   尹况,药王谷谷主关门弟子,此人最擅制毒与解毒。   从小生活在药王谷,尹况只觉枯燥乏味,长大后便偷偷溜出药王谷,打算好生逛逛这药王谷以外的繁华地方。   初出茅庐的小子在街上被人坑骗,那日梁嬿在人群中瞧见这少年模样俊朗,便替他解了围,后来这小子便留在了长公主府,心甘情愿在梁嬿身边当一名清客。   梁嬿拨弄着香囊球欣赏了好阵子,又将其放回托盘中,吩咐道:“收下去放好。明日陛下也要去俘虏场,皇叔纵使是想弑君篡位,也不会蠢到在明日动手。”   梁嬿口中的摄政王,是先帝的弟弟,此人狼子野心,先帝登基后便将他赶去西北封地,却不承想此人在封地的十五年间暗中蓄力,在西北封地起势,手握重兵。   两年前,先帝驾崩,摄政王归京,威胁朝纲。   他用一些手段,在少帝登基那夜,威胁少帝并拿到了摄政权。   摄政王的权利,已然威胁到了少帝地位。   幽幽目光落在那香囊球上,梁嬿柔荑轻按太阳穴,染了丹蔻的指甲落在莹白的面庞,她整人显得越发娇媚。   梁嬿:“本宫乏了,屋中留一盏灯,都退下吧。”   侍女应声,留了盏烛灯便出去了。   府中奴仆皆知,长公主殿下怕黑,即便是夜里入眠,也需留一盏烛灯照明。   翌日,天气高朗,仪仗队浩浩汤汤往俘虏场去。   前阵子,越国在姜国边界无端挑事,两国交战,越国惨败,姜国俘获五千越国俘虏,留了一千俘虏皆押回了京城俘虏场。   今日一行,便是摄政王提议去俘虏场观看这一千俘虏自相残杀。   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黄沙,本就荒凉的地儿越发荒芜。   狂风过后,俘虏场又恢复了平静。   看台上那明黄色的华盖一个接着一个,年轻的帝王坐在看台上,气定神闲饮茶,偶尔回敬台阶下坐着的摄政王。   俘虏场中俘虏还未开始厮打,摄政王取了颗枇杷,慢条斯理剥皮。   望了眼梁嬿,摄政王指腹摸摸唇边短须,打趣道:“孤以为,这种血腥场面,徽柔会回避,没承想竟也跟着来了。听说越国男子生的俊美,难不成还真被皇叔说中了,徽柔是来看俊美男子的?”   梁嬿今日穿了件缕金暗花曳地长裙,身姿轻盈窈窕。   闻言,她纤长的手指捏着团扇扇柄,轻轻扇动送来徐徐凉风。   徽柔,正是梁嬿的封号。   因府中养了不少美男,梁嬿在京城中的名声,很臭。   但这不影响一众男子想入她府上。   红唇翕合,梁嬿声线倒不是面容那般妩媚,反倒是多了几分清冷,直言道:“皇叔明知故问,岂不是在浪费口舌?”   摄政王面色难看,须臾之后便又恢复了原状。   少帝梁熠道:“皇姐倘若有看中的,朕将人送到你府上去。”   梁熠与梁嬿是双生姐弟,两人一前一后落地,虽是弟弟,但他却对梁嬿十分疼爱,但凡有好东西,都会想着梁嬿。   姐弟俩的感情一向很好。   自然,两人也听出了摄政王的话中话。   柔荑拨弄着扇柄垂下的红色流苏,梁嬿笑笑,狐狸眼含笑越发魅艳,道:“谢陛下。”   众多俘虏被带到俘虏场,敲锣声“咚”的响起,无数俘虏在围着的俘虏场相互厮杀,这一千人中,最终只有十人能活。   看台上的梁嬿宽大的袖子掩住握了扇柄的右手,指节泛白紧紧攥住扇柄,强忍住因看见俘虏场上杀戮的血腥场面而想泛吐的恶心感。   她时而玩弄这团扇,借机挡住半张娇靥;时而低头点茶,消磨时间。   不是不看,是不敢看。   梁熠不时往梁嬿这边看,片刻后蹙眉招手,一旁的内侍弯腰附耳过去。梁熠低语,何内侍点头,端着拂尘匆匆下台阶去,在一官吏耳边低语。   须臾间,香炉中燃起一枝香。   “一炷香时间,若香燃尽那刻还未决胜出最终的十人,便都一个不留!”   洪亮的男声响彻整个俘虏场,里面的百来人跟疯了似得扭打得愈加激烈。   那香燃了近一半,梁嬿放下茶筅,缓缓抬头。   柔荑握住绿釉茶盏,茶沫泛白蓬松。   梁嬿浅呷,微微晃动茶盏,目光落到远处的俘虏场中。   因地势原因,从她座位望去,恰好看不见遍地的尸首,只能瞧见数十名来名男子在厮杀。   一男子身姿挺拔,身手矫捷,一支利箭在俘虏中厮杀,每一步都能精准避开对方的袭击。   侧翻,空翻,反擒拿。   样样得心应手。   梁嬿来了兴致,单看那男子颀长挺拔的背影,在那一众俘虏中犹如鹤立鸡群。   一炷香尚未燃尽,俘虏场中仅剩一人。   箭头还淌着鲜血,那男子目光鹰隼,在血场中踏出一条路来。   他亦受了伤。   囚衣之上染的血渍早已干涸,身上还残存着杀戮的气焰。   气场逼人。   忽地,男子将手中满鲜血的利箭,朝场外掷去。   是梁熠的方向。   “护驾!护驾!”   众人屏息,惊慌。   梁嬿猝不及防,立即扔了团扇,本能地跑向梁熠,想护住弟弟。   与此同时,禁军咻咻拔剑,在俘虏场外围及时斩断朝梁熠投掷来的利箭。   男子脖子上架了数把刀,被禁军团团围住。   他本就重伤在身,又带伤与一众俘虏厮杀,在禁军第二次踢他腘窝时,他这才被踢倒,跪在地上。   眼尾猩红,杀疯了。   摄政王全程盯着俘虏场的动静,自然是注意到了这无人与之匹敌的男子。   指腹转动扳指,摄政王望向从惊吓中恢复的梁熠,冷声道:“这越国战俘胆大包天,竟想刺杀陛下报仇雪恨,依孤之见,此战俘孤要了,孤……”   梁嬿立在弟弟身侧,纤指点了点那男子的方向,及时打断摄政王的话,道:“皇弟,皇姐瞧中了那人。”   摄政王面色不佳,道:“徽柔府中已有数名清客了,这越国俘虏要来何用?”   梁嬿笑道:“多一个又何妨?诚如摄政王所言,本宫瞧中了他的皮囊,俊美绝伦,正合本宫心意。”   梁熠道:“摄政王还未开口前,朕便已经允了皇姐。皇姐既看上了此人,朕应言而有信,摄政王晚了一步。”   待禁军将那男子押近,梁嬿细细打量一番。   剑眉浓黑,桃花眼细长勾人,鼻梁高挺,面颊染上血迹,纵使是囚衣破旧,落魄狼狈,也丝毫没盖不住此人骨子里的高贵矜冷。   她修长的手指正靠近,男子带血的面庞别到一旁。   梁嬿收了手。   她盈盈一笑,转身看向梁熠,问道:“陛下,何时启程回京?”   那男子的桃花眼,生得真好看,但与她这双狐狸眼相比,略逊一筹。   就是不知这灰头土脸又染了血迹的脸,洗干净是何模样。   想必不会太差。   从俘虏场出来,梁嬿回到马车中那刻再也忍不住了。   掌心捂住胸口,梁嬿背靠车壁,干呕了好阵功夫,这才勉强将因看见俘虏场中遍地尸首的恶心感散走。   撩开车帘,窗楹露出一角,送来丝丝清风,减淡了马车中的闷热。   梁嬿慢慢平复心情,待到马车稳稳停在长公主府时,她又恢复了在俘虏场时那魅惑妖娆的模样。   “本宫乏了一天,回屋休憩片刻,莫让人来打扰。”   他们指的自然是住在长公主府上的清客们。   梁嬿走了几步,想起一件事,吩咐管事的道:“府上来了新人,在西苑寻个干净的房间,以后便是他的住处了。”   那男子,真是个狐狸精。   梁嬿如今一提起,满眼都是他那盈盈桃花眼。   勾人不自知。   此人一身傲骨,骨子里矜贵清傲,梁嬿来了兴致,拉他下神坛又何妨?   左右她都不在乎名声,在公主府养个狐狸精,赏心悦目。   侍女秋月好奇问道:“长公主真的要让一名战俘入长公主府?那男子有些凶,奴婢担心他对殿下不利。”   梁嬿反问道:“本宫从摄政王手中抢来的人,为何不要?”   “况且,”梁嬿扇动团扇,垂落的碎发随风飘逸,朱唇轻启,笑道:“他正合本宫心意。”   狐狸精灰头土脸的面庞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梁嬿好奇。   一日舟车劳顿,梁嬿沐浴后换了身干净衣裳,扔掉穿去俘虏场的衣裳。   那衣裳多多少少染了血腥气。   晦气不说,还让梁嬿忆起俘虏场千人厮杀和遍地尸骸。   单手撑头侧躺在美人榻上,梁嬿闭目小憩,侍女为之捶腿解乏。   倏地,屏风后面传来秋月的通报声。   “殿下,尹况求见。”秋月停顿片刻,又道:“尹况端了安神的汤药来。”   梁嬿本就未睡,闻言纤长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慢条斯理整理宽大的衣袖,慵懒道:“让他进来罢。”   须臾之后,一腰间系了葫芦的男子端了安神汤进屋,随之飘来浓浓的药味,惹得梁嬿微微皱眉。   作为清客,尹况吃穿用度皆在长公主府,但身上穿的却不是锦衣华服,全是自己捣鼓的奇装异服。   尹况来到美人榻前,呈上那碗精心调配的安神汤,“殿下,今日劳累伤神,喝碗安神汤,夜里好眠。”   梁嬿淡淡看了眼,修长白皙的手指碰了碰青玉碗壁。   温度尚可。   梁嬿饮完,接过秋月递来的帕子擦擦嘴角,对尹况道:“府上最体贴的,当属你。”   并未看见女子腰间系了他送到香囊球,尹况神色黯淡,却并未多言,只是指腹搭在腰间葫芦上,若有所思。   梁嬿道:“摄政王还不至于傻到在俘虏场对陛下和本宫动手,他不过就是让本宫见见那血腥场面,吓吓本宫罢了。你给香囊球的用意,本宫明白,只是里面装的毒药如此隐蔽和重要,不可轻易让旁人知晓其中奥秘。”   “本宫不是嫌弃你的东西。”梁嬿解释道。   尹况面色稍缓,他本就是少年心性,听此话后又开心了。   “老东西对付殿下那日,便是他的死期。”   毒死那老东西,亦或是将他扔进毒池里,任毒物啃食,死去的每一刻,都会无比煎熬。   如此,那老东西便不会害长公主殿下了。   话音刚落,侍女进屋,俯身在梁嬿耳边低语,“陛下差人将战俘洗干净送来了。”   梁嬿红唇一抹笑,搭在秋月手臂上缓缓起身,“尹况,随本宫去看看。”   狐狸精身上的伤需要尹况治一治。   一行人来到西苑,屋里府中侍卫立在屏风处,道:“怕他伤了殿下,陛下命御医用银针封了他穴道。”   俘虏场中此男子仅凭一支箭,便杀光了所有人,身上的戾气极重,甚至还是差点伤了梁熠,不得不防备些。   海棠色广袖流仙裙逶迤在地,梁嬿纤手撩开轻纱床幔。   男子被封了穴道,上乘衣料上扎了数根封穴道的银针。   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连话也不能说,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然是在借力冲破穴道的封印。   那双满是戾气的眸子瞪的大大,似乎要将所有看向他的人统统杀掉。   洗去脸上的污秽,他果真是长了张俊美无俦的脸。   丝丝缕缕散乱的乌发盖住那双剑眉,细长的桃花眼并非含情脉脉,反而如冰寒的刀刃,满是杀戮。   梁嬿如今才发现男子眼尾那颗乌墨小泪痣,比勾人的桃花眼和高挺的鼻梁还有惹眼。   犹如白纸点墨。   不知他哭时,顺着眼眶流出泪珠,能否将那颗泪痣淹没。   侍卫禀告道拱手禀告道:“禀殿下,此战俘伤势极重,醒来时昏厥一次,医官已灌了药,暂无性命之忧,他身上的伤也已包扎完毕。”   “本宫要听他说话。”   盯着男子的桃花眼,梁嬿手中的扇面轻轻点了点小巧的鼻尖,面庞半遮未遮,露出的狐狸眼眼尾上扬,在红色眼妆的衬托下,越发勾人。   似在,与他比上一比。   喉间的银针被拔去,男子轻咳一声,脖子以上终是能动弹了。   梁嬿俯身,修长的手指正欲抚上他眉眼,却落了空。   “别碰我!”   男子冷声呵斥,将头偏到一旁,却因扯出胸腔的伤口而低低闷哼。   胸前衣衫渗出点点血迹。   侧脸轮廓分明,泪痣撞入梁嬿眼眸。   梁嬿见过太多男子,却没一个同此人一般,俊美绝伦,骨子里透着一股冷傲孤清,能让她眼前一亮,有如此雅兴。   长指落到那泪痣上,梁嬿细细摩挲。   感受到男子在躲,梁嬿仗着他穴道被封,指腹偏生就在他白皙的面庞流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此男子勉强能入她眼罢了。   不及她万千。   男子眸色渐暗,剑眉紧蹙。   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   他是谁?   他在哪?   他不知道。   睁眼醒来,他便已是姜国战俘。   大抵是越国小将,被擒住了。   “不知道。”   男子低吟,眉间染了伤感。   桎梏住他下颌,迫使受伤的他看向自己,梁嬿眼眸一冷,“今日十七,往后便唤你十七。本宫碰你,是抬举你。”   十七不屑,冷声道:“不知所言,狂妄。”   “本宫不碰伤者。”梁嬿松手,转身对尹况道:“十七的伤,你来医治。”   尹况探头瞧了一眼,评价道:“白是白了点,却不失英气。既然殿下喜欢十七,那我便尽心医治。”   从目前十七的面色来看,尹况推测道:“十七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估计伤到骨头了。”   望眼一张臭脸的十七,尹况因十七对梁嬿的不满态度耿耿于怀,记仇道:“便宜你小子了,太医的医术,怎能与我相提并论,待我回屋取来药箱,便给你小子治伤。”   尹况临走前瞪十七一眼,敢对长公主摆张臭脸,治伤的时候给你些教训。   拨弄着团扇流苏,梁嬿饶有兴致打量动弹不得的十七,只见他胸前的月白色外衫下隐隐渗出血迹。   鲜红染脏了新衣裳。   侍女接过团扇,梁嬿不紧不慢从衣袖中拿出小瓷瓶。   一粒小药丸落到女子掌心。   纤白长指捻起药丸,指腹落到男子苍白干涸的唇边。   十七愕然,唇间一片柔软,鼻尖萦绕女子指间清幽的香味。   须臾之后,十七晃过神来,正欲挣脱她手,却不料女子指腹压在了他唇上。   “止疼药,本宫怜惜你,待会可不想听见咿呀呀的喊疼声。”   梁嬿指腹带着药丸,按住他唇,一缕乌发垂落,发尾扫在他胸膛。   十七打心底里排斥女子的触碰,虽被银针封穴身子不能动弹,但还是偏头不让梁嬿占到半分便宜。   痛?他何时怕过?   若是怕疼,也不会在遍体鳞伤时与一众俘虏厮杀。   挣扎间,梁嬿指腹不小心碰到十七牙齿。   她恍惚,指尖不经意间颤了颤,随后若无其事,将止疼药被送入十七口中。   梁嬿接过丝绢慢条斯理擦手。   喉间染了药丸的苦涩味,十七唇齿似乎还留着女子指腹上清幽的香味。   那被压过的唇,微微发烫。    第2章   夜色浓稠,月光皎洁,映着屋檐下通明的灯火,偶尔有凉风拂过,吹得枝叶“沙沙沙”响。   梁嬿侧卧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羽毛逗着长乐。   长乐是两月前简州进贡的狸奴。   长乐毛色杂乱,除了背部是棕黄黑,通体雪白,两只耳朵又长又尖,耳廓相互重叠,犹如四只耳朵。①   长乐猫爪锋利,动作灵敏性子野,梁嬿当时驯服这野猫,训了足足一月,才将它训得服服帖帖。   美人榻上,长乐干净锋利的爪子去捉羽毛,可每每要抓到了,梁嬿便使坏,手肘一抬,长乐落了个空。   接连两次扑空,长乐不满地“嗷呜”一声,龇牙咧嘴扑到梁嬿怀里。   前一刻还是恶霸王,后一刻,琥珀般的眼睛委屈地望着梁嬿。   梁嬿腰间系了香囊,长乐抓不到羽毛,便开始将目光放在她香囊垂下的流苏上。   猫爪子在玩着流苏,玩着玩着爪子寻到梁嬿腰间的丝绦,爪子三两下便将丝绦解松了。   梁嬿抱起长乐,轻轻拍打它爪子,笑道:“小东西,姑娘家的丝绦不能乱动。”   长乐将猫爪收进去,“喵”一声,被梁嬿收拾一番后安分许多,乖乖窝在她怀中。   梁嬿摸着长乐柔软的猫毛,想当初这小家伙送到她府上来时,野得很。   如今还不是被她训得乖乖听话。   不听话的小东西。   逗着怀里的狸奴,梁嬿想起府中也有一个不听话的。   十七。   十七后脑有伤。   尹况诊断,十七在战场中伤了脑袋,这才失忆了。   并且,十七腰伤严重,再不好生养着,估摸着他那腰以后便别要了。   十七纵使有伤,也能以一敌百,若是伤势痊愈,将此等骁勇善战的越国战俘留在身边岂不是亲手把命送到了他手中?   但是,倘若让十七心甘情愿为她做事呢?   她在京城的名声已经很臭了,也不在乎再臭几分。   便多养一个清客。   帮她一起对付摄政王。   梁嬿眼尾上挑,唇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狐狸精,本宫费心多照顾你,等你伤好了,本宫可是要你还回来的。”   纤白指腹挠了挠长乐下颌,长乐似乎喜欢梁嬿这般逗它,仰躺在梁嬿怀里,尖锐的爪子刨来刨去。   长乐收了利爪,粉嫩的猫爪击在梁嬿掌心,跟挠痒痒似的。   “没说你。”梁嬿指尖点点长乐猫鼻子,指尖染了些许润意,“不过,他可比你难驯服多了。”   翌日。   夏季炎热,梁嬿还在用早膳,便听见枝头的知了聒噪个不停。   梁嬿食量小,早膳用得慢,半碗红豆粥喝下来,便喝不进去了。   “殿下,殿下,天大的好消息~”   男子爽朗的声音传入屋中,先闻其声,未见其人。   接过侍女递来的茉莉花茶漱口,梁嬿拿手帕擦拭干净唇角,只见一少年感十足的男子欢欢喜喜进屋。   路燚高束马尾,真真是意气风发少年郎。   他来到梁嬿,愉悦道:“长公主,你猜摄政王如何了?”   梁嬿拿起桌上的团扇,扇柄扇动,送来徐徐凉风。   她起身去了窗边,看着院子外面一树花满枝头的白玉兰,清风间还夹杂有幽幽的花香。   “怎了?”梁嬿望着高耸的白玉兰树,红唇翕合道:“摄政王只要没死,在本宫眼里便不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长公主殿下莫要将那字挂在嘴边,不吉利。”路燚脸上的笑收敛了些,如实道:“摄政王昨夜中风了,太医连夜赶去府上,先是施针。摄政王衣服扒光扎得跟个刺猬一样,”路燚忍不住了,捧腹大笑,缓了一阵又道:“施完针,风症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严重了,今早爪着个手,连话都说不利索!”   梁嬿扬起一抹笑容,眼波潋滟,比满树盛开的白玉兰还要娇艳,一眼看穿其中的玄机,笑道:“摄政王昨日在俘虏场还跟本宫抬杠,中气十足,怎会突然中风?恐怕是尹况昨个儿医治完十七,夜里又去了摄政王府,替本宫出气。中风是给摄政王的小小教训。”   作为药王谷谷主的关门弟子,尹况仅凭几根银针,便能让健壮的男子当场身子不适,至于是中风,还是腹痛,全看尹况那日的心情。   尹况能使摄政王中风,自然也知道太医会施针救治,但越救,风症越严重,便是尹况使的小心思。   路燚幼时父母双亡,自小生活在市井,京城各处遍布他的市井朋友,消息灵通,京城中便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这不路燚一早出去,在街巷便听他那乞丐朋友说了摄政王中风这事。   那老东西中风严重,连早朝都没去上。   “病能让太医越治越严重,且还让他们毫无头绪的,怕是只有尹况能做到了。”路燚笑道:“太解气了,谁让那老东西昨日让殿下去俘虏场受惊了,活该!”   提到俘虏场,梁嬿倒想起府中还养了个俊俏狐狸精。   长公主府,西苑。   梁嬿踏进房间时,十七仰躺在床上,听见屋门口的声音,淡淡朝那边一瞥,梁嬿靠近了也没下床行礼,反而将头偏向里侧,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梁嬿也不恼,翠绿色衣裙逶迤在地,缓缓走向床边。   秋月将早膳送到桌边,自知如此场合她不便多留,放下东西便离开了,屋中独留梁嬿和十七两人。   屋中安静,唯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墨黑色衣裳显得显得十七身材更加修长,梁嬿立在床边,垂眸饶有兴致从头到尾打量躺在床上,丝毫不理睬她的男子。   金丝线腰带缠绕在他腰间,勾勒出十七那能与她想必的纤细腰肢。   梁嬿坐在床沿,她见惯了主动对她抛媚眼的男子,那些个人绞尽脑汁博她一笑,削尖了脑袋往长公主府跑,她倒是头一次见不为她容颜所动的男子。   大抵是,十七自恃俊美,未上战场前在越国也同她一般,受无数异性追捧,见过无数倾城之色,故而对她不算热诚。   但她是谁,她可是姜国长公主,是少帝亲姐,是令无数男子神魂颠倒的女子。   她便就不信,凭借这一副美艳皮囊,还拿不下他这越国小小将领?   “本宫的十七,一身傲骨。”梁嬿倒要看看他气急败坏是何模样,故意挑拨道:“本宫心疼你,念你身上有伤,便免了你的礼节。”   尹况医治完十七后,为防止十七逃走,又担心他对伤害梁嬿,让十七虚弱许多。   如今的十七,与娇弱的姑娘家,别无二致,任梁嬿拿捏。   坐在床沿,梁嬿捻了捻袖摆,道:“你知道本宫喜欢你什么吗?本宫就喜欢你身上那桀骜不羁的劲。本宫养了一只狸奴,那只狸奴刚到府上时,性子野得很,挠人又咬人,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它便被本宫驯服得服服帖帖,黏上了本宫。”   “本宫觉得,十七也可以。”   十七脸色骤然变黑,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是人,不是狸奴。   虽说他如今记忆全无,稀里糊涂就被叫了“十七”,但并不意味他能任梁嬿摆布。   床边的女子府上养了不少清客,如此不知检点的女子,他厌恶还来不及,又怎会乖乖听从她的话?   更别说同只狸奴一般,黏着她?   果真是,白日做梦。   这位姜国少帝的姐姐,脑袋怕不是被战马给踢傻了,这种不知羞耻的话都说得出来。   十七艰难地翻身,眼不见为净。   “本宫的十七,”梁嬿纤白的手指顺着十七脊背缓缓向下,丝绸顺滑,只是男子的长发有些许碍眼,她指尖往两边拨,将他乌发拨走,最后落在十七细窄的后腰,“腰伤严重,需要调养,否则日后留下病根,连拉弓射箭也不行。”   梁嬿勾唇,指尖轻轻在他腰窝一按,男子刹那间紧绷着身子。   “好没出息呢。”梁嬿低语。   十七墨黑的眸子蹦出怒火,趴在枕头上怒望梁嬿,拨开她手,咬牙切齿道:“别碰我!”   尹况不知对他做了什么,十七从昨日开始身上便没有力气,亏他曾在俘虏场上杀光了所有人,如今去一丝力气也试不出来,趴在床上竟被一女子生生折辱!   可恨!   着实可恨!   梁嬿一手钳住十七下颌,一手指腹轻轻滑过十七削尖的侧脸,“本宫屈尊照顾十七,十七可不要不识好歹。”   目光流转,落到十七纤瘦的腰肢上,梁嬿红唇轻启,“再乱动,你这腰,还要不要了?”   十七怒道:“腰折断了也不要你假惺惺。”   “本宫不舍呢。”梁嬿低头一笑,手指拨弄着腰间的玉佩。   玉佩通透,乃凤鸟样式,高昂着头振翅高飞,似乎就如她一般,高贵傲气。   须臾后,梁嬿解下玉佩,佩戴在十七腰间,道:“美玉配美人,十七担得起,往后你便是长公主府上的清客,本宫的贴身侍卫。”   十七起不来,瘦长的指节解着玉佩带子,却被梁嬿按住手背,贴在腰腹间动弹不得。   柔荑细软。   夏风燥热。   “拿走!”十七身上没有力气,宛如俎上鱼肉,“我就是一头撞死,也绝不受这等屈辱!”   那冰凉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但梁嬿,不怕。   作者有话说:   注①:《简州志》载:“天下猫两耳,惟四川简州猫盖,轮廓重叠,两大两小,合成四耳也”。所谓“四耳”,是因为此猫的耳朵轮廓相互重叠,分别是两只大的、两只小的,在耳朵里面还藏有耳朵,所以形成四耳。   路燚(yì)。插句题外话,大龙燚火锅yyds!!   现在的十七:我超自爱的,退退退!!!   后来的十七:你再不看我一眼,我就去一头撞死! 第3章   梁嬿不知从何开始,已经习惯了旁人在背后议论的话语,也习惯了他们表面敬重背后又议论的眼光,于是她学习旁人眼中自己的一言一行,慢慢把自己变成了位不知检点臭名昭著的女子。   “宁死不从?要留清白在人间?”梁嬿来了兴致,今日特别想看见十七被她激怒,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柔荑修长,落在十七后腰,指尖微屈,帛锦金丝腰带和十七纤细的腰肢稍稍分开。   十七怒火冲天,脸黑了一大片,用尽身上仅存的一丝力气,翻身握住女子纤细手腕。   比适才拨开她手,更用力。   十七咬牙切齿,狠狠瞪了梁嬿,“自重!”   梁嬿并不在意十七是否生气,勾人的目光落到那被十七握住的手,男子修长的手指棱骨分明,跟她的手一样好看。   但没有她的手指白皙,也没有她肌肤软嫩。   勉强能入她眼。   狐狸精年纪轻轻,不仅脸生得好看,就连瘦长的指节也比旁人的好看。   十七约莫是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及时松开手。   女子纤白的手腕上留下一圈红痕。   惹眼,扎眼。   十七不语,他知如今赶不走梁嬿,自己也动弹不得,索性躺在床上闭了眼。   眼不见为净。   梁嬿不由笑了笑,玩心一起,指尖顺势落到他小腹上。   十七忽地睁眼,漆黑的眸子陡然一暗,正因如此,床帐之中刹那间充满杀气。   锐利的目光,似锋利的刀刃,悬在梁嬿脖子上。   十七垂在身侧的手一把抓住梁嬿手腕,比方才还要用力。   迎上他冰寒的眸子,梁嬿唇角上扬,带着得逞过后的些许小欢喜,故意逗十七道:“再乱动,你这腰还要不要?”   果真,男子面露韫色,咬牙切齿,重复道:“腰折了也不需你关心,假惺惺!”   梁嬿道:“本宫一次又一次关心你。本宫可不想看到十七往后拉弓时连站都站不直,被旁人耻笑。”   若非尹况让十七浑身无力,此刻他怕是要从床上跳起,就像在俘虏场上那般将她杀了。   耳边碎发被纤白手指敛至耳后,梁嬿俯身,目光挪到十七眼尾的那刻小泪痣上,“十七,有没有姑娘同你说过,你这颗小泪痣好看。”   指腹落到男子眼尾,那颗泪痣上。   靠得近,十七能闻到梁嬿身上清幽的香味,不是女子身上的脂肪味,是幽幽的茉莉花味道。   眸光往下,原是梁嬿垂在床沿左手手腕上,戴了串茉莉花手串。   指腹挪动,又落到他高挺的鼻梁上,梁嬿指尖轻点,“本宫见过无数男子,你还是头个让本宫舍得多看你一眼的。”   十七冷哼一声,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嫌弃二字,道:“担不起。”   他只是失忆记不得往事了而已,并非什么都不懂,如此轻浮的话能从梁嬿口中说出,此女子绝非好人。   昨夜他也听了几句府中奴仆的谈话,长公主梁嬿广招清客,府上已有三位,算上他,便有四位了。   梁嬿是长公主又如何?在十七眼中,她与那些浪迹烟花柳巷寻花问柳的风流男子不相上下。   十七瞧不起,自然对梁嬿嗤之以鼻。   清客?   他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委身于这不知检点的女子?   待他伤势痊愈,第一件事便是报了今日的屈辱!   十七胸脯与小腹皆被划伤,在被押送回京城的路上他便多次将伤口扯裂,那日在俘虏场又众俘虏搏斗厮杀,昨夜尹况已用上等的金疮药给他医治,如今这一番动弹,那被缝合的伤口又裂了。   十七忍着伤痛,这痛楚往后定要还到梁嬿身上。   “本宫说你担当起,你便担得起。”梁嬿说完,注意到十七玄色衣裳上渗出点点润意,那墨黑的衣裳,越发黑了。   “本宫叫你莫要乱动,瞧瞧,伤口又裂开了。”梁嬿随身携带止疼药,便从宽大的袖中拿出瓷瓶。   倒出一粒比绿豆还要小的药丸,梁嬿捻起,指尖往十七唇边送去,垂眼看他,道:“十七今日也要本宫亲自喂你么?”   温热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男子唇瓣,软软糯糯。   蜻蜓点水般落下又离开,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十七鼻尖。   梁嬿接着将未说完的话说出来,“同昨日一样,本宫亲自喂你。”   十七面色一沉,偏头过去不看梁嬿,唇抿得紧紧,一丝让她撬开的机会也不给。   “上次是我一时疏忽,才让你得逞。”十七咬牙切齿,她碰到他唇的手,不知碰过多少男子。   他的清白,万万不可折在梁嬿手中。   “嘴硬的男人,左右疼的不是本宫。”梁嬿收了止疼药,十七那一偏头,左眼眼尾的泪痣,刚好落到她眼中。   指腹在那泪痣上,轻轻摩挲,梁嬿知他在隐忍,如今若非他身子虚弱,怕是她当场便被这狠辣的男子杀掉了。   “十七,你不是越国战俘,你是我姜国士兵。”   梁嬿要驯服这匹心狠手辣的狼,有朝一日让这狼去撕咬摄政王。   闻言,十七睁眼,显然是不相信梁嬿的话。   梁嬿转身,去桌边端来早膳,裙摆逶迤,犹如莲花绽放。   梁嬿一手拿了粥碗,一手理了理逶迤的裙摆,在床沿坐下,“你是神武军都指挥使裴言川手下,这次与裴将军一起出征抵御越国。你出征前,本宫亲自送过你。这次姜国大获全胜,裴将军凯旋而归,而你却不见了,他们都说你战死沙场,可本宫不信,直到昨日在俘虏场,本宫瞧见你在一众俘虏中,甚至欣喜。原是贼人骗了本宫,骗了我们所有人。”   十七蔑视,不置一词,梁嬿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滥|情的女子,谎话张口就来。   梁嬿纤纤玉手握住玉勺,搅动热粥,徐徐道:“摄政王知本宫对你有意,故意设局让本宫去俘虏场,就是想让本宫亲眼看见你被那些俘虏杀掉。好在本宫的十七英勇,杀光了他们。十七本名不叫十七,但本宫偏不告诉你原名。”   摸着他的泪痣,梁嬿媚眼如丝,“本宫要你做本宫一人的十七,这是对你的惩罚。十七从前可是对本宫爱答不理,如今十七受伤。此等好机会,本宫自然要将你囚在本宫身旁。”   指腹上的力道加重些许,梁嬿摩挲着那泪痣,盈盈一笑,道:“不允许别的姑娘觊觎本宫的十七,分毫。”   说着说着,竟连梁嬿也信以为真。   一勺热粥送到男子唇边,梁嬿道:“十七莫要像个小姑娘一样使性子,堂堂男子,吃饭还需本宫哄么?不吃饭,身子怎么好呢?”   床边的女子叽叽喳喳,比院子外面的知了还要吵,吵得人心烦。   十七睥睨,手肘支在床板上,费劲力气挣扎着靠在床头,从梁嬿手中接过勺子,唇角紧抿,浑身上下皆写满了抗拒。   “自己来。”十七道。   “好呀。”   梁嬿眉眼含笑,将玉碗递过去几分,方便十七舀粥,看着十七一勺一勺喝粥,眸中滑过一抹异样。   男子慢条斯理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是股矜贵模样。   他约莫,是越国的高门子弟。   “砰”的一声。   勺子扔到碗中,那碗粥被十七喝得干干净净。   十七推开梁嬿手臂,连带着将那空碗也一并推开,随后往下一缩,躺回床上将背影对着梁嬿。   梁嬿笑了笑,只觉原来男子别扭的模样是如此好玩,忍不住捉弄他,“十七,生闷气对伤口愈合不好呦~”   十七指尖泛白,紧紧攥住衣袖。   她每次说这种话,都不害臊么!   梁嬿没再逗他,出去后让尹况来换药,可不能让她的狐狸精伤口反反复复裂开。   翌日。   按照惯例,梁嬿今日要去宫中给太后请安。   太后乃梁嬿和少帝生母,虽年过四十,但仍风韵犹存,只是先帝驾崩后,她变得信佛,慈宁宫的装饰简朴素雅。   太后早晨刚礼佛完毕,梁嬿请安后便在慈元宫与太后共进早膳。   佛珠在太后手中不徐不慢转动,道:“听说摄政王昨日中风,这几日都在府中养病。”   看似是在闲聊,其实她早已知道这事是谁做的。   回到母亲身边,梁嬿不再是长公主府高高在上的强势姑娘,变得温顺乖巧。   梁嬿给母亲捏肩,回道:“如母后所想,是尹况替儿臣出气,给皇叔一个教训。”   太后拍拍梁嬿手背,把她拉到跟前来,语重心长道:“自从先帝驾崩,哀家最放不下的便是你与陛下。如今摄政王手握重兵,随时都可在封地起势,你莫要将他惹急。”   梁嬿道:“母后安心,淼淼明白,淼淼有分寸。”   淼淼,是梁嬿的小名。   “你府上又招了名清客,你以为哀家不知?那男子是越国战俘,如今京城私下说你不是的人又要多了。”太后抚摸女儿面颊,眼中有泪,疼惜道:“哀家心疼你,哀家的宝贝女儿,不应该遭受这样的非议。”   “淼淼不在意,只要陛下安全,一切都是值得的。”梁嬿回了母亲一个笑容,宽慰道:“儿臣府上的幕僚母后也是知道的,他们只需动动手指头,摄政王就能一命呼呜。但儿臣想锻炼锻炼陛下,他才十七岁,这几年若是能应付摄政王,那往后这姜国的天下交给陛下治理,定是一派祥和,海晏河清。”   京城之人皆知长公主梁嬿不知检点,大肆寻俊男,将其抢到府中当清客。   殊不知,要当她府上的清客并不容易。   首先,他得有特长如梁嬿的眼。   尹况医术精湛,制毒解毒不在话下;路燚消息灵通,京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还有一人,琴艺高超,以琴音乱人心智,杀人于无形。   至于那个狐狸精,武功还不赖,眨眼功夫砍下摄政王的头颅,不在话下。   与母亲聊了大半日,梁嬿有些乏了,在慈元宫睡过午觉才回长公主府。   马车路过集市,变得闹哄哄起来。   再过两个坊市便是长公主府,梁嬿却让转道去西市。   马夫领命,调转马车往西市去。   西市与长公主府是两个方向,西市东南西北角皆是酒楼食肆,来自不同地方的特色美食汇聚于此。   西市有家食肆是西北菜式,而与姜国西北交壤的正是越国。   十七的家。   梁嬿不大喜欢西北菜,太干,反而更青睐西南菜式。   越国邻国南朝,在姜国西南边。   南朝人素来喜欢吃辣,梁嬿心情不佳时,便喜欢吃南朝菜式,把自己辣哭,所有的坏心情就都没了。   “本宫心善,见不得你闷闷不乐,便让你吃吃家乡菜,一解乡愁。”   日后你可莫要忘了本宫的好。   作者有话说:   傲娇长公举:这样编谎话,应该能信了吧?   嘴硬小十七:信你给鬼!骗人精!我才不要被你碰!   插句题外话:女鹅府上的幕僚动摄政王轻而易举,女鹅扮猪吃老虎隐藏实力是要磨炼弟弟,女鹅不会被反派伤害(保真)。后期傲娇女鹅被嘴硬十七宠上天,友友们放心入坑~ 第4章   “你小子能被我尹况医治,是你莫大的福分。”尹况照例给十七换药,短短两日他腰腹上的伤口开始愈合,只是应他乱动,将伤口又给扯裂了。   血弄脏了衣裳。   尹况最烦的便是病人不听话导致伤病严重,这是对他医术的侮辱。   况且,十七这小子仗着有几分姿色,被长公主殿下看中后竟敢对殿下无礼,整日冷着个脸。   一个俘虏而已,傲得跟皇亲贵族一般。   傲气太多,得磨磨性子。   尹况越看十七越不顺眼,缠绷带时故意用劲,可十七却不知疼一般,换药前冷着一张脸,换药后也冷着一张脸。   “你小子最好爱惜身子,早点好起来。你敢浪费我时间,我把你扔毒池喂我的宝贝毒物。”尹况乜了单手靠在桌边的十七一眼,恶狠狠提醒他道。   十七漠然,低头系腰带。   路燚前几天回来得晚,听说长公主又收了个男子,如今被安置在西苑养伤。   路燚琢磨着是什么样的男子能让长公主将他藏在屋中,还吩咐不得旁人靠。   今日趁着尹况来换药,他倒要瞧瞧位怎样的美男子。   “路燚,比你早一步入府。”路燚自报家门,随后劝道:“十七,莫要以为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便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咱得低调。作为过来人,我好心告诉你,在这长公主府,有三个人不能惹,一个自然是殿下,一个是尹况……”   这第三个不能惹的人,怕不是眼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男子。   十七乜他一眼,冷声道:“无聊。”   他呷口凉茶,狭长的眸子乌黑深沉,如浓稠的夜色一般,仔细盘算着如何从长公主府逃出去。   若非尹况在治伤时让他浑身无力,他早就逃脱梁嬿的控制了。   如今伤势渐好,不似前阵子那般酸软无力。   总有一日,他会踏出长公主府,将梁嬿对他的捉弄讨回来。   尹况收了药箱准备离开,路燚却不一样,他最晚入长公主府,按先来后到的顺序,他排第四,现在十七来了,他再也不是老幺了。   路燚等今日,等了许久!   “老幺,我知道你不愿意当清客。”路燚搭上十七肩膀,却被冷着张脸的十七掰开手指。   十七抖了抖肩膀。   “……”   路燚收了手,安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看你器宇不凡的模样,自是不甘心委身于长公主府,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殿下不会把你怎样的。”   尹况轻咳一声,及时打断路燚的话,“路燚,该走了。”   这个路燚,怎么跟什么人都聊得来。   路燚对尹况道:“你先走,我跟老幺再聊聊。”   尹况不放心路燚,便留了下来。   他真怕路燚这个大嘴巴,把什么事情都给抖出来了。   “听说你在俘虏场上大杀四方,看你身子单薄,没想到武功却一点也不差!”路燚在十七旁边坐下,道:“虽然你长得是比较好看,但长公主殿下瞧中的绝不是你这肤浅的皮囊!”   十七冷哼,声音极轻。   路燚没听见,继续道:“殿下欣赏的是老幺你能打架,武功不赖。”   十七乜他一眼,“说够了?”   梁嬿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他早已看穿。   他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在长公主府上当名清客。   面前一直叨叨叨的男子年纪不大,锦衣华服,显然是被富贵懵逼了双眼。   十七好心问他,“若是有朝一日能逃脱,你可愿走?”   路燚惊讶,拉住他手,劝道:“老幺你可别走!”   尹况听出十七话中有话,警告道:“你小子安安心心待在长公主府,敢走死路一条。若你胆敢伤害殿下,能让你活着见到明早的太阳,算我输!”   话音刚落,便听见轻柔的女声从屋外传来。   “尹况,本宫就不在半日,你便吓唬十七,倘若把十七吓住,本宫唯你是问。”   梁嬿在屋外站了有阵功夫了,起初只想听听路燚会同十七说些什么,当然她自然也清楚十七是不会心甘情愿留在长公主府的。   “十七,本宫的人,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哄走的?”梁嬿缓缓进屋,脚步轻盈,腰间禁步好似紧贴在裙摆,分毫不动。   路燚和尹况看见她来,皆从绣墩上起身,唯有十七面不改色端端坐着。   男子单单坐着,不置一词,便是气场逼人。   梁嬿更加好奇,十七在越国究竟是什么尊贵身份,那逼人的气场,与少帝不相上下。   “十七又醋了,”梁嬿在十七旁边款款落座,葱白手指整理好衣袖,如以往那般逗他,“在本宫眼中,长公主府上的男子,不及十七半分。”   目光柔柔,梁嬿凝视十七眼角的泪痣,余光慢慢看着镇定自若的男子耳根渐渐泛起粉红。   梁嬿得逞,弯起唇角,道:“十七莫要因此便想着将他们赶走,本宫既然向陛下要了你,便会将你留在身边。”   她当了数年嚣张跋扈强抢民男的长公主,自从遇见十七后,许是平素活得太过乏味,她竟喜欢了十七被后咬牙切齿又无可无奈何的模样。   梁嬿觉得她这怪癖不好。   微微探身,梁嬿在十七耳畔,低语道:“入了长公主府,至死方可离开。本宫舍不得十七,十七莫要想不开。”   十七淡淡一笑,并未回应梁嬿。   见十七腰间空空如也,梁嬿蹙眉,“本宫送你的玉佩呢?”   “扔了。”   十七扔在衣柜最底下,眼不见为净。   玉佩是好玉,只是这玉佩不知辗转送过多少男子。   尹况和路燚面面相觑,这才发现梁嬿随身佩戴的凤鸟玉佩不见了。   梁嬿猜十七不敢扔,故意气她才如此回话。   她没生气,回身给了秋月一个眼神。   秋月心领神会,将食盒中打包的菜肴与糕点逐一拿出,摆在桌上。   “长公主这是出宫后又转道去了西市?”路燚混迹市井,京城中没有他不清楚的地方,单看一眼菜肴和盘子花色便知道出自哪个坊市,哪家食肆。   路燚不解,惊道:“呦,西北菜!殿下不是最厌西北菜么?今日专程买回来,一定是殿下知道我前几天念叨,特地给我买的。”   路燚道谢,却被尹况拉住要去拿筷子的手,紧接着,在尹况的告退声中,强行把他拉了出去。   路燚出去后对尹况一顿抱怨。   “我问你,越国在哪里?”尹况道。   “姜国西北边啊。”   “十七那小子是哪里人?”   “越国战俘啊。”   路燚恍然大悟,不可置信,“长公主专程给老幺带的菜?”   尹况点头,将药箱放下,道:“十七最好不要不识抬举。”   否则,伤了长公主的心,他等着去见阎王吧。   骨头都不剩。   屋中。   梁嬿葱白手指搭在青瓷茶盏边,盯了十七侧颜片刻。男子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似乎是当她不存在一般。   直到盯得他厌烦了,十七才扭头,墨黑的眸子迎上了梁嬿盈盈双目。   梁嬿弯唇笑笑,那双狐狸眼愈发勾人。   将手中的凉茶一饮而尽,喉间微微苦涩,不似她寻常喜欢喝的茉莉花茶清香。   “十七别听路燚瞎说,这些菜是本宫专程给你点的。”梁嬿手指往前,将一盏糕点推到十七面前,“十七喜欢吗?”   十七淡淡看一眼,瘦长的指节毫不犹豫把那糕点往桌边推。   “不喜欢。”十七边说,指尖便往外送。   叠放糕点的釉彩盘盏悬在桌边,只需男子稍稍一推,便能桌上落下。   “砰——”   釉彩盘盏碎了,糕点散落一地。   “本宫就喜欢十七骨子里的不屈,”梁嬿眉梢一挑,道:“但是十七浪费粮食是不对的。”   梁嬿指腹落到十七眼尾惹眼的泪痣上,清幽的茉莉花香萦绕在十七鼻尖。   “本宫罚你,这两日都不准吃饭。”   十七拨开她手,心里本就憋了一股气不知从何处发泄,“就算是饿死,我也不会吃你给的东西。”   “饿死,你也是本宫的人。”梁嬿慢吞吞起身,扫了眼桌上的菜肴,柔声道:“本宫怜惜十七,舍不得让十七受苦。这家乡菜给你留着,十七嘴硬,但不能苦了胃。”   梁嬿带着侍女出了屋子,命人将门锁住。   小狼不听话,得训。   但也不能训过头了,届时适得其反。   十七嫌弃地看了眼一桌子干的不能再干的菜,就连一碗汤也没有。   炎炎夏日吃上这一桌子菜,得噎死。   十七越过地上散落的糕点,躺回床上。   头枕在双臂上,十七盘算着该如何从梁嬿身边逃走。   逃走之后,他要去何处?   回越国?   回到越国,他又该去何处?   他的家在哪里?   想着想着,十七脑中响起梁嬿那盈盈声音。   桌上的菜,梁嬿说是他的家乡菜。   路燚也说,那是西北菜。   十七乌墨般的眸子望着床帐,轻扯薄唇,“果真是个骗子,骗我是姜国人。”   梁嬿是在缓解他的思乡之情?   她有这般好心?   俄顷,十七下床,顿了片刻,走到桌边。   炙烤肉块被十七吐出,“难吃死了。小骗子嘴巴里没一句真话。”   十七拿筷子的手顿住,唇角紧绷。   若他是越国人,怎会觉得这一桌子家乡菜难以下咽。   莫不是真如梁嬿所说,他是姜国人?   梁嬿往日就觊觎他,如今他失忆,正中梁嬿下怀。   他曾拒绝过梁嬿,她这才恼羞成怒,因爱生恨把他抢到身边?   十七瘦长的指节“哒哒”敲响桌面,乌眸平静望着一桌食之无味的菜。良久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罢了,就暂时待在长公主府。   待他伤势痊愈,逃出长公主府轻而易举。   况且,他如今记忆全无,不知该去何处。   若真如梁嬿所说,她觊觎他多时,那他家应该就在京城。   假以时日,他定能寻到生父生母,也能找到真正的家。   拾起撒落地上的糕点,十七轻嗅,一股浓浓的牛乳味直蹿到鼻腔。   他忍不住蹙眉。   乳白色的小方糕,松松散散,在十七的手上被捏得粉碎。   他素来不喜欢如此浓郁的味道,光闻闻便有些泛腻,恶心。   “若是有一日,小骗子不是长公主,如这牛乳糕一般任我拿捏,该有多好。”   骨子里的不屈让十七想要报这几日的屈辱。   梁嬿如何折辱他的,他亦是要全部奉还。   床幔飘摇,长灯如豆,他立在床榻边,床上女子一袭轻薄红纱,雪肩半露,昏黄的烛光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   一颦一笑,摄人心魂。   十七探身,抚上梁嬿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指腹在她眼尾摩挲。   如同,她抚摸他眼尾的泪痣一般。   忽地,十七骤然回神,抄起桌上的一壶凉茶,一饮而尽。   凉意和苦涩滑入喉间。   他不该联想到如此不堪入目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   梁嬿:被你拿捏?你在想桃子吃!   十七:狠狠弄|哭! 第5章   沐浴过后,梁嬿在美人榻上看书卷,下午在慈宁宫睡过午觉,晚上倒也不觉得困。   寝屋中烛火通明,光九层的鎏金烛台就有三架,一时间恍如白昼。   长乐大半日没有见到梁嬿,如今正窝在梁嬿身侧,毛茸茸的爪子刨着女子手臂,喵喵叫着。   梁嬿合上书,视线从书卷上挪开,终于舍得看长乐一眼了。   冷落它小半日,小野猫有意见了。   长乐见状扑倒梁嬿怀中,满足地喵喵叫。   秋月递来逗狸奴的小棒,梁嬿接过。   小棒上缠着一圈彩色丝带,随着她手臂挥舞,在长乐眼前飘来飘去。   长乐先是蹲在梁嬿身侧,琥珀似的猫眼目不转睛盯着那飘扬的丝带,看准时机后便伸出猫爪去捉头顶的丝带,可每次都要捉住了,梁嬿略微抬肘,长乐扑了个空。   频频落空,长乐急了,去捉翘起的尾巴,在原地团团转圈。   猫背拱起,琥珀般好看的眼睛骤然瞪的大大,长长的胡须嘴里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   长乐适才还是温顺可爱的模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得恶狠狠起起来。   “给你。”梁嬿将逗猫棒拿低了些,遂了长乐的愿。   长乐拱起的背恢复原状,自顾自刨着垂落的丝带,玩得不亦乐乎。   “不遂你愿便龇牙咧嘴,小恶猫吓唬谁呢?”梁嬿上下晃动逗猫棒,长乐猫爪上下挪动,满眼都是彩带。   长乐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是让梁嬿想起一人来。   “长乐,你说本宫把你交给十七养,你俩谁扭得过谁?十七连本宫都敢忤逆,更别说你这小恶猫。”梁嬿收了逗猫棒,抱起长乐,撸了撸它柔顺的猫毛。   她随口一提,还真有些想知道十七和长乐究竟哪个克哪个。   长乐是一只半岁的雄猫,野起来谁都咬。   十七性子桀骜,若是被逼急了,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出来,恐怕届时连她这个长公主也放在眼里。   梁嬿挠挠长乐柔软的雪腮,玩心一起,道:“长乐,帮本宫咬十七。”   长乐“喵呜”一声,雪白的猫腿搭在梁嬿手背,雪腮轻蹭女子手背。   秋月道:“奴婢能想猜到最后的局面了。十七手指被长乐咬伤,长乐被十七痛打一顿,两败俱伤。”   长乐听见秋月喊它名字,橙黄的琥珀眼抬头瞧了瞧,一阵茫然,随后又冲秋月龇牙咧嘴。   梁嬿顺毛轻抚长乐,恶恶狠狠的狸奴温顺地在榻上打滚。   指腹在猫肚子上挠来挠去,梁嬿轻叹,“本宫可舍不得长乐受伤。”   也舍不得狐狸精被被咬伤。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乌瓦上,雨水蓄成线顺着瓦槽流下,在地上溅起一处处如灯盏的水花。   雨势减小,雨线变成了雨珠,阴云密布的天空又慢慢晴朗开来。   梁嬿半个身子慵懒地依靠在回廊栏台上,纤纤玉手伸到回廊外,掌心被飘来的细细雨丝润湿。   女子手腕一旋,掌心弯曲倾斜,雨珠滑落。   她百无聊赖,半趴在栏台上,静静看着蓄成水珠的雨水从掌心滴落。   俄顷,斜后方的门开了。   梁嬿闻声回头,正好瞧见十七迈出一直脚从屋中出来,男子似乎是没想到刚出门就看见她,站在门口愣了片刻。   擦干掌心,梁嬿缓缓起身,望着门口的十七,道:“才两天没吃饭,十七便瘦了。念及你有伤在身,本宫思来想去,决定让你搬到本宫隔壁去。”   “本宫亲自照料你的伤。”   十七冷冷看她一眼,思索片刻,道:“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夏风清凉,吹动梁嬿的飘扬的衣裙,衣袖被雨水润湿些许。   梁嬿慢条斯理走过去,“敢跟本宫提要求的,你是第一个。”   十七避开梁嬿目光,望着一树被雨水冲刷后翠绿欲滴的叶子,直言道:“我可以搬过去,但这长公主府,我可以随意走动,长公主不可随意拘我。”   这两日他认真盘算一阵,梁嬿恐是一时新鲜,图他这副好看的皮囊罢了。   待梁嬿看腻了,又或是看中了别的男子,他就会跟府上的尹况、路燚一样,不受待见,他这段时间便先与梁嬿虚与委蛇,找机会出府查清身世。   倘若这小骗子骗了他,他不是姜国人,后果如何,他可不敢保证。   耳边清风徐徐吹动,吹乱发丝,梁嬿敛起耳边碎发,道:“本宫允了你。”   等伤好了,就该为她做事情了。   两人各怀心思,如这夏日雨后的清风一般,拂面看似清爽,可却夹杂着湿湿的闷意。   十七从西苑搬到梁嬿隔壁的消息在长公主府传了个遍。   梁嬿隔壁的房间一直空着,曾经有名清客不知天高地厚,刚来就想搬到梁嬿隔壁去住。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翌日的太阳。   “最后,他被长公主扔进尹况的毒池里,被尹况养的毒物啃食,连骨头渣都没有呢!”   路燚在十七屋中绘声绘色讲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清客的凄惨结果,“当然,十七是比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清客俊俏些。”   路燚在十七屋子里转了一圈,感叹道:“老幺,你提出这样的要求,长公主非但没有把你扔毒池里,还命人重新布置房间,殿下待你是认真的。”   路燚出身低微,父母早亡,少时没钱为了生活便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谁能想到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为了生存,常常给人抬尸首,常常在河里帮人打捞尸首。   若非少时救了私自出宫落水的梁嬿,后来又主动入了长公主府,他恐是一辈子都会将头埋得低低,在最底层活一辈子。   十七不置一词,瘦长的指节握着茶盏。   手腕缓缓转动,十七静静看着清透的茶水在杯壁边荡漾。   长公主府的男子,自甘堕落,自愿折腰,不值得他深交。   路燚对十七冷淡的态度早已习惯,只是看着他将手里的茶盏转来转去又不饮茶,看着心烦,“老幺,茶盏快被你盘包浆了。”   “茶盏好看,”十七抬眸,悠悠望向路燚,道:“但这茶也能下咽?平平无奇,苦涩难喝。”   路燚气地一笑,“老幺,这是龙井!”   得亏长了一张能入梁嬿眼的皮囊,否则十七这欠打的话被梁嬿听去,尹况毒池里的毒物又要饱餐一顿了。   十七放下茶盏,指尖点了点桌面,一身矜贵衣裳更衬他此时矜贵的气质。   “那又如何?去年的旧茶,不喝也罢。”   他虽失忆,但味觉还在。   龙井是好茶,但好茶,喝的便是一个最佳季节。   而此时手中的旧茶,味道始终差些意思。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十七道:“告诉长公主府上的采购的奴仆,这家茶叶店往后别去了。”   路燚扯了个笑,心想究竟是谁才是长公主府的管家。   一个越国俘虏,竟在长公主府住出了主人的感觉。   俄顷,十七起身,负手而立,垂眸望向路燚,声线清冷,“走罢,带我去府上转转。”   路燚蹙眉,哪哪都觉不对劲。   入夜。   十七沐浴后枕在床上,手指套了束头发的赤色发带转来转去。   他今日由路燚带着,在长公主府上前前后后转了一圈。   长公主府屋檐不高,以他的轻功夜里逃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府邸大,客房多,不知被多少男子住过。   脏死了。   前两日在西苑住,十七总觉得他住的那间屋子被其他男子住过。   脏。   十七住得不安生。   如今搬到梁嬿隔壁,所住的这间房,他应是第一个入住的男子。   倒是干净,勉勉强强能住。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背花腹白的狸奴跳过门槛,溜了进来。   长乐东张西望,细长的尾巴扫过垂下的桌布,圆圆的脑袋从桌子探出,看见立在桌旁的男子,又止住步子。   十七迎着烛光,影子被拉得细长,歪歪扭扭映在墙上。   “你是小骗子养的那只狸奴?”   十七蹲下,长乐身子微微往后一缩,脊背拱起龇牙咧嘴发出警告的声音,似乎只要他再靠近一步,它就要扑过来咬他一口。   十七并未打算摸这只猫,只是它这炸毛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跟你主人一样,凶巴巴的。”   随着十七蹲下,他缠了一半在手指上的赤色发带垂落地上。长乐最喜欢玩绸带,见到近在咫尺的发带便伸出爪子去刨。   拱起的脊背软塌了下来。   十七从未见过情绪变化如此快的一只猫,不由笑了笑。   他开始使坏,蹲在地上单手撑头,将手肘慢慢抬高,饶有兴致看着那狸奴慢慢直起两只爪子去捉发带。   捉弄小骗子的狸奴,也算是捉弄了小骗子。   “长乐,长乐!”   梁嬿急切的声音传入屋中。   长乐刨发带的爪子一顿。   与此同时,十七目光挪到门口,狭长的眸子望了眼被这狸奴推开的一条门缝,若有所思。   笑了笑,十七收了发带,单手拎起那狸奴的后颈。   长乐张牙舞爪去咬十七,没咬到,后颈反而被他提得更紧,便只能嘴上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   “喵呜”一声,格外响亮。   许是听到长乐的声音,梁嬿急匆匆推门而入。   她刚沐浴出来,浅粉色轻纱下是轻薄的素白里衣,玉簪绾起乌发,玉颈修长,鬓边碎发湿了发梢,落到精致的碎骨上。   烛光下,似乎还隐约可见脖子上未擦干的水珠。   肤若凝脂,身姿曼妙。   见十七像拎小鸡崽一样拎起长乐,梁嬿忍不住笑,“小恶猫,你也有今日。”   梁嬿朝十七走去,因才从净室出来,她穿的衣裳轻薄松垮,并非白日里的正装。   夏日炎热,纵使是夜里也还有几分闷热,梁嬿穿得随行,每走一步,那岔开的素白长裙都会露出修长白皙的玉腿。   纤白的右脚足腕上,系了一条红绳,坠着的金色小铃铛随着女子的步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经意间,敲乱十七的心,一阵恍惚。   这一幕,与那日十七的浮想有几分相似。   那夜的幻想,成真了?   长乐终于挣脱开魔爪,跳到桌上,一溜烟蹿到梁嬿足边,“喵呜喵呜”叫着道不尽的委屈。   “看来本宫这只恶猫,十七能治。”梁嬿蹲身,素手抱起长乐,柔荑顺抚背脊,长乐渐渐在她怀中安分下来。   长乐适才撞倒了桌上的茶水,沾了一猫爪的水,在地上走过,又踩在梁嬿衣裳上,弄出几个脏兮兮的猫爪印出来。   十七素来喜欢干净,那浅粉色衣衫上的猫爪让他不舒服。   十七不由蹙眉,嫌弃道:“长公主这只恶猫,又野又脏。”   “性子野,可以驯服;身上脏,可以洗净。”梁嬿松手,长乐转身朝十七叱叫一声,翘着细长的尾巴出了屋子。   “倒是十七这又野又倔的性子,让本宫头疼。”梁嬿脚步轻盈,足腕上的金铃声和她声音一般悦耳。   十七轻蔑,面前的女子贵为长公主,言行举止中庄得体丝毫没有。   衣着不伦不类,暴|露。   一步之遥,梁嬿停在十七跟前,烛火将一前一后两人的影子映成一个,交叠在了墙上。   女子沐浴后清幽的香味飘进十七鼻腔,他眉头轻蹙,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目光落到梁嬿被纱衣半掩的锁骨上,散落的发梢被水打湿黏在她白皙修长的玉颈上。   过分惹眼。   十七抿唇,侧头回避道:“长公主还是将衣裳穿好再说话罢。”   梁嬿垂眸,并未有半分举动。   “这是本宫的府邸,沐浴之后本宫想如何穿,便如何穿。”   屋中的烛光不似她屋中那般明亮,同样是沐浴后,十七头发半披,腰间系带,精瘦的腰肢如女子一般,看似柔弱,可这人却倔得跟头驴似的。   素白中衣染了水渍,勾勒出紧实的胸腹。   若隐若现。   “十七,你还有脸说本宫,”梁嬿指尖落到他腹上,男子后脊一僵。   十七握住梁嬿纤细手腕,发狠了捏住,不让她更近一步。   “本宫可以理解为,十七那话是故意引起本宫的注意,”梁嬿盈盈一笑,一双狐狸眼柔情脉脉,指尖在十七紧实的腹上轻点,道:“故意让本宫看见这个。”   梁嬿每说一句,手腕便被十七捏紧一分,他面色更是黑了一片。   夜风袭来,烛火摇曳,吹动梁嬿浅粉色外衫。   衣袂飘飘,梁嬿腰间丝绦被夏夜的风,吹到十七握住她的手背上。   轻轻滑过。   酥酥痒痒。   十七喉结微动。   “十七,学坏了哦。”梁嬿继续道。   胡话音刚落,十七神色微漾,松手往后退了一大步,想的是越远离梁嬿越好,却未曾想到身后退去竟是床榻。   后跟抵着床边,身前是跟过来的梁嬿。   素手拨开床幔,梁嬿望着十七,那乌眸中印出烛火和她,“本宫没想到十七竟这般心急。”   作者有话说:   十七:我看以后是谁哭! 第6章   女子浴后许是擦过香膏,清幽中透出一丝香甜,有几分像夏日熟透的蜜桃。   而身上穿的那件浅粉色外衫,薄如蝉翼,勾勒出曼妙身子。   真真如刚熟透的蜜桃一般。   纤白手指拨开床幔,宽大的衣袖滑下,露出藕粉玉臂。   玉颈修长,白得惹眼。   烛火摇曳,院子外传来短促的蟋蟀叫声,打破一室暖昧。   十七骤然回神,从床上拿起一件衣裳,反披在梁嬿身上,遮住她盈盈胸脯。   素色衣裳干净,是他寻出来打算明日穿的。   望着身上搭的衣裳,梁嬿蹙眉。   “长公主,夜深了,不便多留,”十七别过头去,比了个手势,赶人道:“请回。”   梁嬿把衣裳塞回十七手中。   整理凌乱的衣裳,梁嬿伸手,指尖拂过十七剑眉,道:“十七,你在战场上失忆,被误当成俘虏,又落到本宫手中,不清不楚当了清客,这种种屈辱,都是本宫的三皇叔摄政王害的。”   她改变了想法。   十七要生气了,她要多逗逗他。   顺便让微怒的十七认定是摄政王害了他。   一举两得。   十七蹙眉,乌黑的眸子深不可测,显然是在思索她说的话。   “摄政王,就是那日你在俘虏场见过的。”梁嬿不管十七如何想,她编织的这谎话十七一旦听多了,不信也会信了。   人心不就如此么?   人一生都在被骗和揭穿谎言中度过。   明知是谎言,可却忍不住相信。   梁嬿转身,在十七床上坐下。   她低头整理衣摆,衣裙盖住白皙足腕,也遮住了一步一响的红绳铃铛。   娇艳的面庞被十七投下的阴影半遮半掩,梁嬿伸手勾住男子垂在身侧那缠在手指上的赤色发带。   发带被拉直,赤色艳丽,连接两人本就间隔不远的距离。   梁嬿食指缠绕发带一段,抬眸望着十七,正声道:“摄政王害本宫的十七失忆,让十七忘记了本宫,忘了你我之间的种种,还让十七对本宫充满敌意。你是本宫的人,本宫绝对不允许你受这种委屈。”   十七烦躁,索性松了那赤色发带。   发带一端垂落,刚好落到梁嬿裙摆下若隐若现的鞋尖。   “长公主究竟想说什么?”十七侧身,双手负在身后,不再去看梁嬿,冷声道:“长公主寝屋就在隔壁,不送。”   梁嬿走后,十七即刻将门闩插上。   不知是不是梁嬿在屋中待久了,十七总觉屋中还有那淡淡的香味。   十七烦躁,取来扇子,在床幔边来回扇动,却越扇越燥热。   复而,十七顿住,他束头发的赤色发带被梁嬿从地上拾起,如今正放在他枕边。   十七蹙眉,愈渐烦躁。   床被小骗子坐过了。   满是她的味道。   小骗子不知骗过多少男子,今日的伎俩她不知用在过多少男子身上。   幸好,小骗子只坐在了床沿。   十七回到床上,特地避开梁嬿坐过的地方。   可整个床幔里都笼罩了梁嬿身上那清幽香甜的香膏味道,怎也挥之不去。   不浓,反而是极其淡雅。   淡得来若有若无,像一尾轻软的羽毛,轻轻勾起心尖的某种情绪。   十七一闭眼,梁嬿推门而入的模样便浮现在他脑中。   足铃盈盈,清脆悦耳。   十七翻身,目光无意间瞥见枕头便的赤色发带上。   “一定是发带被小骗子攥在手中久了,染上了她身上的味道。”   十七拿着发带起身。   发带末端悬在烛火上方,只需他将手肘稍稍往下放,发带便会被点燃。   他迟疑了。   “罢了,留着以示警示。”   十七最终没有烧掉,将发带压在枕头下,告诫自己不要忘了这段日子是会如何受梁嬿折辱的。   他自是不相信梁嬿的鬼话。   摄政王,他没印象。   倘若是摄政王害得他落入这番境地,十七想这仇得报。   当今圣上,应是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十七没想到,他会这般快就见到梁嬿口中提过的摄政王。   这日,中风初愈的摄政王登门,看望他的侄女——梁嬿。   十七被梁嬿叫到正厅,他单单立在梁嬿身侧,便是气场逼人。   他也终于见到梁嬿口中反复提及的三皇叔摄政王。   ——有威严,但不多。   ——不过尔尔。   摄政王中风不知怎得便走漏了风声,如今京城皆知此事,定然是府上奴仆传出去的,气得摄政王发落了府上不少奴仆。   后来才查到,他中风那晚有人在王府外面鬼鬼祟祟,再细查,此人约莫是从梁嬿府上出来的。   这些年,梁嬿在长公主府中养了四五名清客,看中哪位俊男,便将其拐到公主府去,腻了,若是情分还在,便将人送走;若是不念情分,便难说了,反正没人再见过那人。   因此梁嬿在京城臭名昭著。   听说这些清客中,似乎有位医术精准之人。   那日在俘虏场,摄政王让梁嬿看到俘虏厮杀的血腥场面,梁嬿记仇,保不齐他这中风就是梁嬿府上那会医术的清客害的。   况且,他跟梁嬿的账,还没算完。   俘虏场中,他先看中了那杀出重围的越国男子,却被梁嬿抢先一步,抢回府上。   这两笔账,慢慢算。   身边侍女摇着扇子,送来徐徐清风,梁嬿手中握了扇柄,轻摇道:“天热,摄政王来本宫府上,倒是件稀罕事。”   正厅中檀香袅袅,摄政王呷茶,道:“作为徽柔的长辈,皇叔那日在俘虏场言辞有些过了。本王今日来,是给送徽柔一个赔罪礼。”   话音刚落,摄政王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站出来。   折扇握在掌心,他对着梁嬿拱手道:“殿下,小的周可,可人的可。”   立在梁嬿身旁的十七,轻蔑一瞥,仅看一眼便吵到了他眼睛。   白面书生,不中看,也不中用。   矫揉造作,比姑娘还矫情。   梁嬿自是不会收下,摄政王塞进来的人,她看着便觉恶心。   团扇轻摇,梁嬿道:“皇叔,十七刚来徽柔府上,今日当着十七的面,送徽柔这赔罪礼,让徽柔的十七不高兴了。”   十七侧目,冷眸不巧对上梁嬿盈盈美目。   梁嬿扇面轻点鼻尖,眉眼弯弯,望向十七道:“十七,本宫不会留他的,你且安心。”   “要留便留,无须问我。”十七咬牙切齿,单手负后攥紧拳头,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将她娇艳的樱唇堵上。   这厢,摄政王朝十七看去,不愧是他看中能以一敌百的男子。   性子桀骜。   届时归顺于他,乃好事一桩,为他的霸业锦上添花。   话音刚落,周可跪在地上,求道:“求长公主殿下收了小可。”   摄政王悠悠转着茶杯,不置一词。   梁嬿纤长的手指慢条细理拨弄着扇柄挂着的流苏,漫不经心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周可。   相貌,没她的十七好看。   身材,也没她的十七好看。   此人打的主意,也没十七单纯。   漫长的静谧中,梁嬿松了口。   “那便留下罢。秋月,将周可安排到西苑住下。”   秋月道:“殿下,西苑只有一间空房了,是十七之前住的。”   梁嬿语气淡淡道:“十七不住那里了,让周可搬进去。”   十七轻哼,面色难看。   西苑那屋子,果真如他所想,住过不知多少男子。   脏死了。   “徽柔能收下,皇叔这心也安了。”摄政王看周可一眼,道:“好生伺候长公主。”   摄政王走后,梁嬿差人将周可带下去。   收下周可又如何?不过是暂且稳住摄政王的心罢了。   梁嬿不傻,她和圣上一直视摄政王为眼中钉,他亦是如此。   此时摄政王送来的人,她敢留在身边么?   尹况毒池里的小家伙,该吃顿好的了。   十七小声骂了声“小骗子”,冷着张脸,走出正厅。   梁嬿笑笑,挑着团扇上的流苏,自然也听清了十七那话。   她骗他什么了?   那不叫骗,是编故事。   尹况听秋月说了此事,把摄政王那老东西前前后后骂了一通。   是他下手太轻,这中风好得太快了。   “殿下想哪日?我那一池子宝贝就等这顿了。”   梁嬿在一旁逗长乐玩,道:“不急。”   等她逗完十七后。   夜幕落下,白日里酷热褪去,送来清凉的夜风。   十七立在窗边吹风,忽地脚下出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是梁嬿的长乐在刨他衣角。   想起今日梁嬿笑呵呵收了那小白脸,他就厌恶。   十七拎起长乐,就着窗户毫不留情把它扔出去。   回身,关窗。   没过多久,长乐刨门,脑袋探探里面,随后从门缝中又溜了进来。   十七长身如玉,无奈望着抓着他衣角的狸奴,“跟你主人一样讨厌。”   “说谁讨厌?”梁嬿站在门口,她瞧见长乐被十七从窗户扔出去,长乐不甘心,铆足劲又在十七门口刨了一阵,终于进去。   她寻猫,却无意间听见这话。   她素来骄傲,自是不会白白让十七这般说。   足腕铃声清脆,每走一步,裙摆下纤白足腕系的红绳似雪中红梅。   “十七在埋怨本宫今日收了别的男子,本宫心里只装了十七一人。”梁嬿似乎找到了能让十七发怒,可他却拿她没辙的法子。   梁嬿喜欢这捉弄的愉悦感。   十七气地一笑,道:“干我何事?长公主想收,何必将我推出来虚假委婉。西苑的屋子,是个男子都住。”   梁嬿不怒反笑,道:“原来十七是吃味了。”   十七冷眼看她,气急败坏道:“不知羞!”   他承认,不要脸面这一项,梁嬿赢了。   长乐见梁嬿来了,溜似的跑出房间,在外面不知遇见了什么,“喵呜”一声凶狠狠的,带着警告。   梁嬿听见猫叫,眉心微蹙,复而又舒展开来。   “自上午摄政王走后,本宫便没见过小可。”梁嬿伸手,清幽的茉莉花味扑鼻而来,细软的指腹落到十七唇边。   两指用力,便将十七耷拉的唇角扬了上去。   十七愕然,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   梁嬿抿唇轻笑,在他唇边的手,搭在他纤薄的肩膀上,“十七若是还担心,本宫便只要一个办法了。”   他身材高挑,梁嬿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到他鼻梁。   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梁嬿樱唇落到他额头。   十七愣住,手悬在半空,竟连反抗也忘了。   纸窗在烛光的映照下,剪出两个纤长的背影,但仍能通过轮廓知道两人是如此亲密。   “盖章。”梁嬿唇瓣落地男子耳畔,轻声道:“以后十七便是本宫的人了。” 第7章   十七承认,梁嬿有倾国之色,她只要稍稍一勾手指头,就有一众男子争先恐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盖章。   额头被小骗子亲过。   就是她的人了。   “荒谬。”十七别过头去,眸底滑过一丝不屑。   他只是觉得,男女力量悬殊,他不应仗着力气大,便将梁嬿推开。   虽然,他不喜梁嬿,更不喜被她这般挑|逗。   “何为荒谬?”   梁嬿见过无数男子,好看的皮囊千千万万,但让她心动过的男子,十七是第一个。   适才,她听见长乐在外面“喵呜”的警告声,长乐猫性野,见到生人便龇牙咧嘴一股炸毛样。   府中的人,长乐还算熟悉,只有一个例外,那便是今日被摄政王送来硬塞到梁嬿府上的弱男子。   西苑离此处不近,周可夜里跑到此处来作甚?   可不就是来偷听的。   除此之外,梁嬿想不到别的原因。   手掌搭在十七肩头,梁嬿凑近了些。   她侧头,男子俊朗的面庞落到她盈盈美目中。   梁嬿余光落到窗边,窗户上映出两人的影子更加亲昵。   指腹落到十七眼尾的泪痣上,梁嬿唇凑到十七耳畔,道:“只要是本宫看上的人,就没有不被本宫折服的。”   你是第一个。   她忽地觉得,让这男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也未尝不可。   左右她在外人眼已是臭名昭著,假戏真做一次,未尝不可。   十七握住梁嬿手腕,将其反剪至她后腰,道:“这话对我说没用,长公主还是去对那小白脸说罢。”   “十七说话,一股子醋味。”梁嬿秀眉轻蹙,嗔他道:“手腕给本宫弄疼了,还说不是吃味了。”   十七发现,他只要抗拒,梁嬿就会变本加厉。   桃花眼潋滟,十七反剪住梁嬿手腕的虎口用力,女子眉心紧拧。   十七道:“长公主记住,这才叫,捏疼了。”   梁嬿手腕被他捏疼不说,话音刚落,被反扣在腰间的手受到一股推力。   她猝不及防,跌跌撞撞朝前推去,撞进十七怀里。   精瘦的胸脯撞得梁嬿泛疼,还未缓过神来,便听耳畔响起十七醇厚的嗓音。   “真吃味,如今长公主便不是在此处站着和我说话了。”   梁嬿微怔,抬头望他,复而又笑出声来,空出的手落到那撞|疼她的胸脯。   指尖轻点,梁嬿道:“十七,承认罢,你动心了,莫要说出这话来掩饰。”   梁嬿踮起足尖,足腕上的铃铛声清脆响起,唇瓣翕合,道:“本宫的手,握着舒服么?”   十七唇线紧绷,冷声道:“不舒服。”   话毕,他抬手,一掌劈在梁嬿后颈。   十七弯唇,聒噪的声音,终于没了。   他本是开心,但梁嬿晕倒后下颌枕在他肩膀时,唇瓣不经意间擦过他脖子,惹他蹙眉。   姑娘家的唇瓣,都这般软?   女子娇靥如花,侧头枕在他肩膀,昏迷之后倒不似先前叽叽喳喳。   不说话时,勉强算个姑娘。   指腹贴在梁嬿未擦脂粉的唇上,十七轻抚,摩挲。   “小骗子,你这张嘴,满嘴谎话。”十七狭长的眸子眯起,落到她娇粉的面颊上,指腹却还是在她唇上,如同她抚摸他眼尾的泪痣一般,“你那也算盖章的话,我如今所做,也应算。”   “我若真动心,现在窗外听墙角的男子,早就被残了。”   十七耳力极好,在梁嬿进来后不久,他便听见门口、窗边窸窸窣窣的响动,听脚步声,是男子。   拂去她额前碎发,十七轻声道:“我若动心,你府上的花蝴蝶早就身处异处了。”   他若动心了,便不允许别的男子觊觎她。   若是有……   ——看过的眼睛,挖了。   ——摸过的手,砍了。   忽地,十七怔住,她这唇,应也吻过别的男子。   十七眉头紧拧,收了指腹,在梁嬿外衫上擦拭指尖。   女子玉颈修长,十七眸色就暗了几分。   狩猎的野狼捕捉猎物时,往往咬住的脖子,一口下去脖子上的血管被咬破,鲜血喷溅。   兔子雪白的毛发被鲜血染红。   就是不知,他一口咬下去,这纤白的玉颈会不会也被咬破。   “小骗子,我不喜欢你,你最好别招惹我。”   待听见窗外那偷听墙角的人走后,十七将昏睡的梁嬿拦腰抱起,扔到木榻上去。   而他自己,去了床上睡觉。   他不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床是他的,是梁嬿突然闯进房间,对他动手动脚,睡木榻,也是她自找的。   梁嬿醒来时,一片漆黑。   暗沉的室内,发硬的床板,粗劣的被子。   这不是她的寝屋!   梁嬿惊地从床上坐起,昏暗的光线让她不适,恐慌逐渐涌上心头。   幼时一次宫宴,贪玩的梁嬿混在赴宴贵族中出皇宫玩耍,就是这次夜里她被人贩子拐跑,被扔进漆黑的破烂房间里。   鸡叫狗吠,老鼠乱窜,梁嬿独自关在漆黑的小房间里。   那晚上被吓得一直哭,一直哭。   后来她逃了出去,天灰蒙蒙的还没亮,她一时没看清路,掉进了冰寒刺骨的河水里。   幸好那次被路燚救起。   自此以后,梁嬿畏寒怕黑,即便是睡觉,寝屋中也要留几盏烛灯。   梁嬿心悸,攥住被子的掌心全是冷汗,背脊也是冷汗涔涔。   月光昏暗,她慌不跌下床,却跌落在床榻边。   无助的恐慌感如这浓稠的黑夜一样,又像一只冰寒的大掌把她紧紧裹住,梁嬿喘不过气来。   十七是让梁嬿睡木榻的,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念她是女子,便好心怜惜一次,把床让给她睡。   他素来睡眠浅,听见床边有动静时就睁了眼。   十七原本是不想管梁嬿的,但听见“咚”的清脆的跌倒声和细碎的哭泣声后,他失了神,拿起榻边的外衫批上,鬼使神差去了床边。   月光皎洁,可在绸黑的屋子中也压住黑暗。   梁嬿批头散发坐于地上,抱膝将自己缩起,小小的一团靠在床边,高贵端庄的模样不复存在。   “那个……不就是敲晕你了么,至于”   十七立在床边,喉间的“哭么”两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见地上坐着的梁嬿从膝间抬起头。   月光中,女子双眸含泪,怯生生望着他。   “站住!不准过来!”   梁嬿警惕看着逐渐靠近的十七,发颤的哭腔一边呵斥他,一边往后缩,颤抖的指尖指向十七,警告他不要过来。   十七蹙眉,忽觉梁嬿情绪不对,忙点了床头的烛灯。   蜡烛昏黄,驱走黑暗,一向骄傲的梁嬿埋头膝间,纤薄的身子止不住颤抖。   昂首的白鹄一时间变成了只可怜的白兔。   十七心中莫名闷闷的。   他蹲在梁嬿身边,道:“不就是敲晕你么,大不了让你敲回来。”   梁嬿察觉他靠近,想起小时候被人贩绑架,她害怕地下意识往后退,奈何身后是床榻,就在此时,十七伸出手臂。   “行行行,给你打。”十七说道。   一滴晶莹的泪,砸在十七手背。   滚烫。   那双摄人心魂的狐狸眼染上一层雾蒙蒙的水雾,眸中满是惊恐不安。   十七怔住,心跟着颤了颤。   “点蜡烛!”梁嬿揪着膝间衣裙,急切道。   两行清泪挂在面颊,晶莹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在烛火映照下楚楚可怜。   宛如林间受惊的小鹿。   十七听出她哭腔中带着颤抖,再结合她的话,便猜到梁嬿恐是怕黑。   十七起身,将屋中所有烛火都点燃。   但与梁嬿寝屋中通明的烛火相比,略显昏暗。   十七再回身时,只见梁嬿又将头埋在膝间,小小一团缩着身子,好不可怜。   烛火摇曳,倒没听见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在原地顿了顿,十七过去抱起梁嬿。   盈盈腰肢,细软。   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十七不禁愣了片刻。   梁嬿攥住十七衣领,惊慌的眸子撞入十七眼眸,那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一起,原本娇艳的面颊如瓷娃娃般白皙。   脆弱。   她正欲张口,十七先一步道:“带你回屋。”   梁嬿恍惚,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十七抱上床榻。   秋月在外面守夜,她见寝屋门关着,屋中是往常梁嬿睡时留的一盏烛灯,她便以为梁嬿已经歇下,直到隔壁房间门打开,瞧见十七抱着梁嬿出来……   九层鎏金烛台即刻点满蜡烛,一室通明,驱散了无尽的黑暗。   梁嬿渐渐缓了过来,不动声色将玉足藏进裙底,适才她惊慌下床,连鞋也来不及穿。   细微的举动落入十七眼中,他拉过薄被盖在梁嬿身上,道:“以后,别来招惹我。”   ——自作自受。   十七转身欲走,梁嬿拉住他衣袖。   十七回头,不解看她一眼。   梁嬿警告道:“今晚的事情,不准说出去!”   若非面颊还有泪痕,光听这威胁的语气,十七都快忘了适才在床榻边哭得可怜的姑娘是谁。   十七转身,一寸一寸靠近床榻,俯身下去,又在距离梁嬿面颊一掌之隔时顿住。   湿漉漉的乌睫轻轻颤动。   十七唇角扬起,低声故意逗她道:“不准说什么?长公主哭了,还是长公主怕黑?”   哭过的眼睛微红,梁嬿恼他,“都不准说!”   “早些休息。”   十七笑了笑,扔下一句转身离开,看见屋中九层鎏金烛台上满是点燃的蜡烛时,有些意外。   小骗子竟如此怕黑?   回到屋中,十七才发现床榻边掉落一支鎏金发钗。   是梁嬿惊恐下掉落的。   十七收下发钗,不自觉笑了笑,“小骗子,受惊害怕的模样还挺可爱。”   他不禁好奇,究竟经历了何种事情,才让梁嬿变成了哭哭啼啼又害怕的模样。   她让他不说,他就闭口不提么?   他偏要反着来。   作者有话说:   十七:明天也要让淼淼在我怀里哭~ 第8章   梁嬿后半夜根本没睡。   她素来不喜欢将弱点暴露在众人面前,因为弱点一旦被有心之人知道,便是给敌人递了一把锋利的刀刃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自从搬出皇宫入住长公主府后,梁嬿便尝试着学会面对漫长的黑夜,从夜里留九层烛台到只在床榻边只留一盏烛灯。   她已经很久没有记起少时那段骇人经历了,久到她都快忘了。   可是这次她在陌生的床上醒来,漆黑的夜让她骤然想噩梦般的经历。   无助和恐慌瞬间涌上心头。   梁嬿知道她不能哭,一旦哭了,这些年费尽心思在旁人眼中伪装的模样难免被引起怀疑。   她是尊贵的长公主,是天子的阿姊,她不应该怕黑。   况且梁嬿时刻撩拨十七,十七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若是十七知道她怕黑,十七不会借机报复?   梁嬿整宿都在思考如何将她怕黑的事情从十七脑中抹去,一夜无眠。   憔悴的面容被脂粉覆盖,梁嬿面若凝脂,比出水芙蓉还要娇艳。   梁嬿侧卧在美人榻上,朱裙逶迤,一半垂落在地,素色绣花鞋在裙摆下如隐若现。   指着长乐鼻子,梁嬿抱怨道:“昨夜都怪你,若非你去招惹十七,本宫又怎会在十七面前吓哭!这两日,扣你的小鱼干!”   琥珀般的眼睛瞪得大大,长乐似乎是听懂了梁嬿的话,抬起猫爪带着讨好的意味去碰梁嬿的手指,然后在她怀中打了个滚,把软乎乎的白肚子对着梁嬿,示意她随便挠。   梁嬿挠长乐柔软的雪腮,道:“撒娇也没用,你害得本宫丢了如此大的人,不给你点教训怎么行?”   想起昨夜在十七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梁嬿就觉丢人,边抚长乐,边惆怅又懊悔道:“早知如此,昨夜就不该出来寻你。”   “他要是敢把本宫怕黑的事情大肆宣扬,本宫就……”   梁嬿欲言又止,她还未想好如何处罚十七。   十七一副好皮囊,真扔到尹况的毒池里喂那些小毒物,梁嬿不舍。   “长公主就如何?就把我扔进毒池里?”   梁嬿忽地听见十七的声音,回头看一眼,只见他单手负后立在屏风处,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似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梁嬿蹙眉,心想秋月不知去了何处,害得她连屋子里进了个男子都不知。   梁嬿直起身子,抱长乐在怀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直问道:“你来作甚?”   “还鞋。”十七来到美人榻前,始终背在后面的右手伸出来,一双精巧的鞋子扫过梁嬿垂在榻边的朱色长裙裙摆,被他放在美人榻边。   十七起身,立在榻边,声线清冷,“长公主昨夜,鞋忘穿了。”   他今晨左等右等,等到快晌午了,也没见梁嬿差人来取鞋子,昨夜已经破例让梁嬿的鞋子在他床边过夜,今日是万万不能让梁嬿的东西再出现在他房中。   岂料他一进来便听见梁嬿自顾自和那小野猫说话。   猫能听懂她的话才是怪事。   明就懊悔不已,还偏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十七有几分看不懂梁嬿。   想起昨夜被十七抱回寝屋,梁嬿有些窘迫,脚趾不自觉蜷曲,但她面上却丝毫未露分毫窘色。   “昨夜回来匆忙,本宫忘了。”梁嬿淡淡看了眼十七,水光潋滟的眸子中平静如水,似在谈论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梁嬿轻抚怀中的长乐,半垂在美人榻边的裙摆不动神色将那双鞋藏起来。   她微微仰着下巴,随口问道:“可还有东西落到你房中?若是有,一道拿过来。”   十七墨黑的眼睛看着梁嬿,忽地发现女子纤白的玉颈侧面有颗不起眼的小痣。   那小痣被细碎的乌发掩藏,若是不仔细看,并不容易发现。   但是一旦发现了,就格外惹眼,惹得他忍不住去看。   十七眸中裹着一丝极淡的笑意,片刻后道:“长公主觉得,还有何物在我房中?”   梁嬿抬头看他,红唇轻轻一抿,细细想了下,似乎没有东西掉落在十七房中。   “快晌午了,你既然来了,便陪本宫用午膳。”   十七轻笑一声,没说不好,也没说好,直直立在美人榻边。   但梁嬿见他眸中滑过的一丝轻蔑,漫不经心抚摸长乐,正声道:“本宫不是在询问你,本宫是在只会你一声。”   话音刚落,梁嬿怀中的长乐趴在她身上,朝十七龇牙咧嘴。   十七冷眸扫了眼长乐。   长乐闭了嘴巴,后足稍稍往后退了退。   “长公主这狸奴,倒是随主人。”   虚张声势。   晌午。   梁嬿不仅叫了十七陪同用膳,还叫了摄政王送来的周可。   尹况也好,路燚也罢,除了佳节,都未曾与梁嬿同席用过午膳。周可是绝对不能留的,但是在此之前,梁嬿需要借周可,让十七淡忘她怕黑这一事。   周可殷勤地盛汤过去,道:“殿下,饭前先喝碗汤。”   玉勺捏在梁嬿手中,轻轻搅动碗中澄清的汤,勺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舀起一勺汤,快要碰到唇时,梁嬿又不喝了,将汤碗放下,当着十七的面问道:“周可,在府上住得可还习惯?”   周可面露喜色,道:“谢殿下关心,小可住得习惯。”   “习惯便好,”梁嬿夹菜到周可空碟中,“尝尝本宫府上厨子做的菜。”   “小可何其荣幸,能让殿下亲自夹菜。”周可看了眼一旁端坐的十七,眸底的炫耀藏不住了。   梁嬿淡淡道:“本宫眼中,谁有一副好皮囊,谁便得了本宫的心,”余光落到十七身上,男子不置一词,小口小口喝喝着解暑的绿豆排骨汤,“喜新厌旧,不就是这般来的么。”   十七眸色幽暗,“咔嚓”一声,狠狠咬碎送进唇中的细小软骨。   果真是个小骗子,昨夜还在他面前说心里只装了他一人,隔日便当着他的面跟这小白脸眉来眼去。   喜新厌旧,厌的是他。   周可欢喜,将碟中剔了刺的鱼肉放到梁嬿面前,殷勤道:“殿下,吃鱼。”   “别光顾着给本宫布菜,你也吃。”   梁嬿笑笑,端起秋月盛的汤慢悠悠喝着,却并未动碗碟中周可夹的鱼肉。   十七静静看着两人一言一语,慢条斯理夹了块鱼肉,在碟中去掉小刺。   “这鱼蒸老了。”   淡淡出声,如他这人一般冷淡。   丝绢擦了擦唇角,梁嬿道:“府上的厨子师从尚食局司膳,是陛下送给本宫的。”   梁嬿夹了块清蒸鲈鱼。   与往常吃的相比,确乎是有些老了。   但与坊间酒肆吃的不相上下,谈不上难吃。   “是吗?”十七放下银筷,指尖搭在白玉碗壁上,抬眸悠悠看向梁嬿,片刻后道:“如此,宫中的御厨也不过尔尔。”   ……   中午这顿午膳,不出半日,路燚便听说了。   路燚去找尹况,不巧尹况在屋中捣鼓他那些药物,弄得满屋子药草味,熏得路燚难受,便在窗边和尹况说话。   “府上的厨子你也知道的,御厨诶,竟被老六说成那样。”   尹况捣草药,不解问道:“老六?”   “是啊,”路燚磕着新鲜莲子,依在窗边道:“昨日殿下收了摄政王送来的男子,十七就排第六了。”想了想,他补充道:“若是不算那批死掉的男子,十七排行老五,但不都默认死掉的人统统归为第五?我总感觉殿下舍不得十七死,再叫十七老五,不礼貌。”   梁嬿这些年零零总总收了不少男子,其中不乏居心叵测之人,后来这些男子统统死掉了。   尹况摆弄着一架精巧的天平,称量药材,“十七知道,该谢谢你。”   路燚点头,欣然接受,“不过老六身上那股傲气得改改,否则真要惹殿下生气。”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争执声,听那声音好似是周可。   “走,凑热闹去。”路燚把尹况从屋中拉出去。   后院亭子中,周可拦住十七,趾高气昂道:“午膳时殿下对我嘘寒问暖,你是嫉妒殿下喜新厌旧,故意把气撒在我身上。这衣裳是殿下给的!你竟敢用茶水泼脏!”   周可衣裳一片水渍,几片茶叶还黏在上面尚未抖落。   “怪不得,”十七掸走小白脸衣服上的茶叶,“难看。”   周可被十七推开,看着从凉亭走出去的十七,他对那颀长的背影,高声道:“殿下对你已经失了兴趣,竟还如此张狂!我劝你还是……”   十七蹙眉,顿住脚步,负手转身,凝眸盯着周可。   “……早做打算。”   周可把未说完的话说出,只是说到后面被十七盯得头皮发麻,说话的底气越发不足。   十七沉声问道:“你说这衣裳是我泼脏的?”   周可明显迟疑了,但是仅是片刻,随后干脆点头。   十七笑了笑,重回凉亭,拿起一壶凉茶直接泼到周可身上,“可以哭着鼻子去找长公主给你做主了。”   适才他在凉亭饮茶,是周可突然过来找他说话。   那叨叨叨吵不停的嘴,吵得十七心烦,后来周可给他递茶,他推脱间,周可自己泼了自己一身,如今哪来的脸泼他脏水?   “你!你!”周可气得手抖,忽地瞥见走在长廊的梁嬿,他忙跑了过去。   “殿下,十七说您给的衣裳丑,还泼了小可一身。”   梁嬿望见凉亭中站得笔直的十七,又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可。   须臾后,她缓缓起步,往凉亭走去。   十七侧过身去,一如既往地不将梁嬿放眼中,甚至更厌恶她。   梁嬿偏要让他看见自己,挪步出现在他眼前,仰头对上他眸子,问道:“你泼的他?”   十七道:“是。”   梁嬿一笑,眸光潋滟,“泼得好。”   复而,梁嬿转过身去,冷冷扫周可一眼,厉声道:“本宫对十七失没失去兴趣,还轮不到你来替本宫做主!本宫就是厌了十七,也轮不到你欺负他!”   “给十七道歉!”   背对着梁嬿的十七,微愣。   作者有话说:   十七:我允许自己心动一点点,就亿点点 第9章   夏日的闷热袭来,惹得院中的夏蝉叫声连连。   此起彼伏的热浪和聒噪的蝉鸣,让本就不舒心的十七愈加烦躁。   他有手有脚,不需要女子的保护。   更不需要梁嬿的庇护。   名叫周可的小白脸身子单薄,十七一只手就能将他脖子掐断。   他不与周可计较,是不想脏了他的手,与这种蠢货周旋,无疑是浪费他时间。   况且,他才不是弱不禁风只会被姑娘维护的小白脸。   这厢,梁嬿见周可迟迟未有动作,朗声再次重复一遍,“本宫要你立刻给十七道歉!”   梁嬿端端立在十七身前,维护道:“十七是本宫向陛下要来的,本宫都舍不得让十七受委屈,你怎敢冲他大吼?十七纵使是真泼了你一身,就算是滚烫的开水,你也给本宫受着!不准有丝毫怨言!”   声音有力,却不失温婉。   十七耳廓满是梁嬿的这番话。   小骗子,嘴里没一句真话。   她午膳时可还在对周可嘘寒问暖,不过半日不到,就开始在他面前做戏,假惺惺维护他。   他若是上当,他就是傻子。   十七满耳都是梁嬿的声音,以致于周可接连道歉都没听见。   当眉间被柔软的指腹抚摸时,十七才晃过神来,下意识握住梁嬿纤细的手腕。   茉莉花香扑了满鼻。   “十七还在生气?”梁嬿欲扶平十七紧蹙的眉头,指尖停留在他眉心,道:“是在生本宫的气?好好好,本宫以后不收旁的男子了。”   十七面露愠色,松开梁嬿,往后退了一步,唇瓣轻抿,道:“爱收不收,与我无关。”   “十七还是这般嘴硬。”梁嬿笑了笑,转身对周可道:“最后一次机会,对十七放尊敬些。”   梁嬿临走时望见周可被茶水打湿的衣裳,对十七道:“这衣裳是下人随便给的,本宫也觉得丑。但是十七身上穿的,是本宫精心挑选的。”笑语盈盈,道:“本宫喜欢。”   梁嬿没有多留,十七眸中复杂,望着那袅袅背影,在原处立了许久。   清爽的夏风中夹杂这些许茉莉花香味,若有若无。   好戏落幕,长廊拐角处,路燚单手搭在尹况肩上,“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老六不会成老五,殿下在给老六树立威望。”   尹况笑道:“老六还是老五,我不关心,但我知道,新药寻到人试毒了。”   路燚吃颗莲子,好奇问道:“谁?”   “他。”   尹况指了指凉亭外同十七说话的周可……   梁嬿不会留他太久。   “你想不想逃出去?逃离长公主府?逃离她。”   十七长身如玉,立在周可面前,问道。   这一问,倒把周可问懵了。   “若是要走,我想回摄政王府。”周可沉默一阵,道:“十七,你随我一起去摄政王府!殿下发现我们不见,定是要抓我们回来。摄政王是殿下的皇叔,殿下对摄政王有几分敬重,应是不敢胡来,我们先去摄政王府避避。”   十七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炎炎夏日中竟还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子冰寒。   周可心下一哆嗦,但还是强忍背脊上的寒意,生硬说道:“殿下午膳时怎样待我的,如今又是如何待我的,你再清楚不过。我想你也不愿长久待在殿下身边,不如我们早些逃出去。”   十七有稍作迟疑。   想走吗?   自然是想。   他伤势好了大半,不想在此与梁嬿周旋了。   他承认小骗子适才那话,扰得他心绪有几分不平静。   他也承认,梁嬿很美,美得摄人心魂,她稍稍一勾小指头,就有不少男子凑上前去。   时间久了,他不敢保证他是不是那个例外。   他素来讨厌娇滴滴爱哭的姑娘,但梁嬿不是。   沉默良久,十七对周可道:“三日后子时,此处见,不得声张。”   不能再继续留下去了。   他原是不打算带周可一同离开的。   可他就想看看梁嬿府上一下逃了两名男子,她会如何。   她会震怒么?   还是若无其事,等几日又大张旗鼓物色新人。   不是喜新厌旧么。   周可喜形于色,一口应了下来,“我回房准备准备!”   转身之后,周可面上的喜悦减淡了几分。   摄政王派他进入长公主府,就是让他取接近十七,找机会将十七带回摄政王府。   他今日本是想借梁嬿之口来打压十七,使得十七对梁嬿失望,如此一来,他好说服十七与他逃出长公主府。   没承想竟是十七亲口邀他逃走。   皓月当空,皎洁澄明,天色将黑未黑,乌蓝中映着稀疏的星星,如画一般。   因为梁嬿特许,十七在长公主府可随意走动。   吃罢晚膳,十七看似在前院消食散步,实则是在察看府中守卫,他既然下定主意要离开,便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梁嬿寝屋烛火通明,与屋檐下微弱的灯笼光行成鲜明的对比。   十七立在远处,皎洁的月光和微微烛光洒落他身上,竟也能从他颀长的背影中看出几分温柔来。   忽地,长乐从花圃中钻出,跑到台阶上,圆鼓鼓的眼睛看了看远处的十七,随后溜似的跑进屋里。   “刚给你洗完澡,怎又跑到花圃里打滚去了。”   十七听见梁嬿的声音,似乎看到了卧在榻上的女子凶巴巴把长乐拎起来,又凶巴巴将它拎去洗澡。   在屋外站了片刻,十七回到房中。   躺在床上,十七脑中竟想起两日梁嬿维护他这事。   “要你瞎操心,我难不成还会被欺负?”   十七枕在手背上,喃喃自语抱怨着。   倏地,十七恍惚,想起前不久这张床梁嬿睡过。   他起身,拿起枕头去软榻,刚躺下没一盏茶功夫,又忆起这榻梁嬿也躺过。   十七究竟片刻,还是回了床上。   “罢了,最后一晚了,将就将就。”   可躺下后,十七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不睡了。   一枚玉佩被他从衣柜最底层拿出,如今正握在他手中。   长灯如豆,玉佩莹白剔透,上面的凤鸟纹路更是雕刻得栩栩如生。   这玉佩是梁嬿给他的。   玉是好玉,能换个好价钱。   十七犹豫。   微黄的烛火下,眸底情绪不明。   桌上放了一支金钗,是那次梁嬿怕黑不慎掉落在他屋中的。   从长公主府逃出去,他要去往何处?   这是个问题。   自打十七决定离开,便考虑了许多。   摄政王府,他是断然不会去的。   若想不被梁嬿再捉回去,他肯定是越早出京城越好。   金钗被十七握在手中,尖锐的钗头戳进他指腹,渗出血珠。   十七不觉痛,反而将那金钗握得更紧。   “小骗子,不是喜新厌旧么,那我走后,你最好不要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这日,梁嬿醒来时辰已经不早了,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便唤来秋月服侍她起床。   “外面何事闹哄哄的?”梁嬿立在织锦屏风后面,由秋月伺候穿衣。   秋月惶恐,跪在地上道:“殿下,十七和周可不见了。”   早上小厮去敲十七房门,无人应答,推门一看房中空空如也,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梁嬿倒是没有太惊讶,让秋月起身。   脚步缓缓,在梳妆台边坐下,梁嬿道:“才五日,摄政王的人就坐不住了,将本宫的十七拐跑了。”   篦子梳到发梢,梁嬿望着镜子中姣好的容颜,道:“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得把十七给本宫找出来!派人多留意药铺。”   秋月担忧,问道:“殿下,若是十七去了摄政王府,这可如何是好?”   梁嬿胸有成竹,“他不会去的。”   嘴上虽这般说,可梁嬿心中还是没有底。   也不知她编的谎话,十七听进去几分。   夏日就是这般,连上午的太阳都刺眼,炙热。   偏僻窄巷堆满簸箕和竹竿木棍,杂物堆积中连下脚何处都需考虑片刻。   十七浑身乏力靠在破旧的墙边,渐渐觉得呼吸不畅,白净的面庞逐渐转粉。   周可扶起虚弱的十七,道:“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怎突然就不对劲了。十七,跟我回摄政王府,摄政王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诊治。”   十七呼吸急促,乏力之下伸手去推周可,可软绵绵的力道哪能推动他。   “出府后我们各不相干。”十七孱弱,大口喘|气下挤出一个“滚”字。   他不去摄政王府,也不回长公主府。   逃离梁嬿时顺带捎这小白脸出来已是他多管闲事。   “即使如此,十七还是随本宫回去罢。”   倏地,梁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十七怔住,回身只见巷子另一边,梁嬿锦衣华服立在巷口。   侍卫拨开窄巷边堆积杂物,腾出条没有障碍的道来。   梁嬿脚步轻盈,端端朝靠在墙边孱弱的男子走去,“十七,你逃不掉的。”   长公主府,正厅。   十七吃完尹况给的解药后已经无碍。   乏力和呼吸困难的症状皆已消失不见。   檀香袅袅,梁嬿抱着长乐,悠悠看着被捉回来的两人。   只是周可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而十七却是没有任何束缚,端端站着。   十七面露愠色,道:“强扭的瓜不甜。”   梁嬿道:“瓜甜与否,本宫不在意。本宫就好这口。”   十七质问道:“长公主何时给我下的药?”   他夜里从府上逃出时并未不适,能解释他在晨间乏力和难以呼吸的原因,怕只有这个了。   只是他不明白,他将心思藏得很好了,为何还是被梁嬿发现。   “从你入长公主府的头日,本宫就告诉过你不要想逃,你偏不听。你每日进食的饭菜本宫皆让尹况加了些东西,一旦哪日不吃,毒症就会发作,”梁嬿抚摸长乐耳朵,道:“譬如今晨。本宫故意放走的,因为本宫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你,让你乖乖回到本宫身边。”   “卑鄙,阴险。”十七咬牙切齿,“长公主好手段。”   “本宫好手段?十七不妨问问和你同出长公主府的那人,”梁嬿视线越过十七,落到跟只螃蟹般绑住的周可身上,继续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十七凌厉的眼神看向周可,想起周可这一路叫他投靠摄政王,他全明白了。   “你是摄政王派来的人?”十七蹲下问道,一股骇人的气场随之而来,逼得周可忍不住往后挪动。   手掌搭在周可肩上,轻轻一捏,满目冰寒看着手下的人。   “你只需点头或是摇头。”十七虽有了答案,但仍不死心,不能梁嬿说什么,便是什么。   周可怕极了,仿佛看到了地狱里的罗刹,心尖一颤下点了头。   拍拍周可肩膀,十七起身,平静地看着梁嬿,问道:“有刀么?”   梁嬿座位旁边倒是有一盘水果,盘中有把削皮的匕首。   抚摸趴在膝盖上的长乐,梁嬿眸光潋滟,对上十七的乌黑的眼睛。   须臾后,梁嬿笑着让秋月将匕首给十七。   秋月一动不动,摇头道:“将刀给了十七,若是伤了殿下怎办?”   梁嬿微微歪头,笑着问他,“十七舍得吗?”   十七:“舍得。”   梁嬿笑了笑,命令秋月将刀给十七。   “等等,那盘水果也一起端来。”十七沉声道。   秋月一并端去,新鲜的荔枝,紫黑的葡萄,刚摘的蜜桃分门别类摆在盘中。   十七慢条斯理剥着荔枝,汁水打湿他手,便又拿帕子擦拭干净。   “长公主这荔枝不错,汁多果甜。”   话毕,十七拿起匕首,一手拎起周可,“砰”的一声,将人扔到正厅外的主道上。   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紧接着,匕首出鞘,刀刃精准无误地划破他喉管。   翠绿的叶子被鲜血染红。   干净的石子路也多了个碍眼的秽物。   温热的液体溅到十七面庞。   他指腹使劲拭去,如玉的面庞又恢复了白净。   姗姗来迟的尹况看见躺在血泊中抽搐的周可,气得跺脚,狠狠瞪眼十七,咬牙切齿,道:“老六,那是我试药的活物!”   十七拿出帕子擦干净带血的刀刃,漫不经心道:“留了一口气,还能撑一阵,再晚便没救了。”   十七转身,正欲踏进正厅,却看见梁嬿手掌紧扣在椅子扶手,面色不佳,但看见他后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悄悄松了扣住椅背的手。   小骗子是看见血腥尸首,害怕了?   梁嬿差人将尸首抬走,随后平和道:“不问清楚就杀了?”   匕首放回原位,十七身上干净,他颔首,看向梁嬿,道:“我最恨被人欺骗,原由是甚,我不在意。”   说的是周可,也是梁嬿。   梁嬿道:“事情告一段落,十七安分待在府中,本宫可以当作什么都未反生。再逃走,本宫可不会这么巧就出现在十七面前,解了十七的痛苦。”   话毕,梁嬿离开正厅,瞥见地上一滩未清干净的血迹时,她强忍住想吐的恶心感,快步回了寝屋。   十七的饭菜中,确实有尹况特制的药,但那毒药只发作一次。   十七回房途中,看见路燚端着托盘迎面走来,好奇之下拦住他问道:“这是?”   今日发生的事情闹这般大,路燚自然是听说了,十七所在巷子还是他托人打听到的。   但梁嬿只处置了周可,足以看出十七在梁嬿心中的分量多重。   “殿下经常喝的安神汤呀。”   路燚拍拍十七肩膀,道:“老六你当殿下的面杀人,胆子真大。”   十七抓住重点,蹙眉问道:“经常?”   路燚:“尹况特地给殿下配的,殿下今日见了那血腥场面,晚上定然睡不好。要不怎么说老三贴心呢。”   “是很体贴。”十七扯唇笑了笑,端过路燚手中的托盘,“安神汤我去送,有几句话要跟长公主说。”   话毕,十七端了便走,路燚看那背影有些懵,“这老六奇奇怪怪,什么时候对殿下这般上心了?不过上心也好,也不枉殿下费心维护老六。”   总算开窍了些。   作者有话说:   近段时间大家注意防护,对症吃药,然后我也问过护士朋友,如果已经咳出血了,可以试试吃冰淇淋(建议而已,轻轻);高烧的话,就酒精加一些水,擦颈后、腋窝、腹股沟,注意避开腹部和脚底板(容易虚脱) 第11章   酷暑难耐,蝉鸣越发聒噪。   侍女手摇七轮扇,送来清风徐徐,倒也不算太热。   梁嬿侧卧美人榻,指腹轻柔太阳穴。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便浮现出血泊中的尸首。   但能如何?   装了多年,总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咬牙硬撑罢。   她是长公主,长公主是没有弱点的。   就算有,也不会被旁人轻易知晓。   片刻后,侍女通报十七来安神汤时,梁嬿恍惚一阵,但还是让他进来了。   梁嬿起身,靠在榻上,垂眸整理些许凌乱的裙摆。   那双潋滟的狐狸眼,天生会勾人。   十七越过屏风,梁嬿瞧了眼他手中的托盘,“汤药放一边罢,本宫待会儿喝。”   秋月欲接过安神汤,却被十七一个侧身落了个空。   “听闻长公主喝安神汤,是怕夜里睡不着,”十七来到美人榻前,俯身将安神汤稳稳放在竹几上,“原来长公主怕的东西这般多。”   梁嬿拨弄团扇的手指暗暗捏住扇柄,若无其事笑了笑,遣走屋中侍女。   七轮扇停了,清风渐渐被闷热取代。   梁嬿指尖漫不经心绕着团扇垂落的流苏,抬眸看他,道:“本宫怕什么?本宫见多了尸首,那血泊中的周可有何可怕?”   热风拂过,庭外的夏蝉长鸣,麻雀叽喳,聒噪声不绝于耳。   十七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自是猜到了梁嬿那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不甚明白,眼前庡㳸嘴硬的女子和那夜惶恐哭泣的泪人,哪个才是真实的她,亦或是哪个都不是。   一声轻笑,带着几分嘲弄,十七指尖轻扣碗壁。   “咚咚”声清脆。   十七道:“长公主不怕血腥,怕黑。”   他笑起来,眼尾的泪痣越发惹眼,似乎也跟着男子在嘲弄她。   梁嬿直起身子,道:“本宫不怕,休要胡说。不准将那夜的事情泄露分毫!”   “是吗?”十七低笑,道:“哪件事?是长公主跌落床榻?还是没出息地哭了?”   梁嬿气道:“本宫被摔疼了,才不是怕黑!”   话音刚落,梁嬿才觉言多了。   她伸手,道:“安神汤端来,本宫要喝。”   棕色的汤药弥散着淡淡的草药味,梁嬿端到手中有些发愁,倒不是因为药苦不想喝,是因十七看穿了她的心事。   犯愁。   十七说的两样,她都怕,尤其是无尽的黑暗,让她窒息一般。   安神汤被梁嬿端在手中,玉勺轻轻搅动汤药,纤长的乌睫轻刷,好看的眸子水光潋滟似在思考,但就是不喝安神药。   十七道:“长公主也怕苦么?”   梁嬿晃过神来,一口将安神汤喝得干干净净。   丝绢擦拭嘴角,梁嬿当着十七的面,青蓝色瓷碗倒扣在托盘上,一滴汤药都不曾低落。   瓷碗倒扣,托盘中特别配有的甜渍果脯梁嬿未曾动过,似在告诉他,她不怕苦。   “长公主喝不喝完与我有何干系?”十七双手负后,眉梢微微上扬,道:“还是被我不慎说中了,急着证明什么。”   一副讨打样。   梁嬿恨得牙痒痒,就算是口头便宜,她也不允许十七占到分毫。   侧靠在榻边,梁嬿随手拿起团扇,送来徐徐凉风,道:“本宫不需要证明什么。倒是十七,本宫问你,今后还逃么?”   十七背在身后的手暗暗攥成拳头,心中有阵声音在叫喧——   那明艳的笑脸,他想要亲手撕碎。   那勾人的桃花眼,他要亲手蒙上。   皓白修长的玉颈点着一枚不起眼的小痣,他要亲手揉捏。   哭,一定要让她哭。   痛不欲生,百般偿还。   乌眸中闪过炙|热。   须臾之后,十七道:“跑。跑到长公主找不到的地方。”   扇面扇动,梁嬿耳边碎发飘动,语气轻快,“好呀,那本宫就再抓你回来一次。”   “你跑一次,本宫就抓一次。”   想起一件事,梁嬿道:“同样的把戏,本宫不喜欢玩第二遍。十七可以放心进食,尹况不会再将药下到你饭菜中。况且,本宫也不愿十七挨饿。”   十七恨透了梁嬿这挑衅又撩拨的话,一时却不能将她如何,“药爱下不下。走了。”   梁嬿在十七转身之际叫住他,道:“往后留在本宫身边,当本宫的贴身侍从。”   十七自是不愿,“可笑。”   他不会委身于此。   明面上是侍从,说白了就是清客,再不雅点,便是面|首。   堂堂七尺好男儿,怎会如此不守德行。   “本宫欣赏十七的气节,但本宫有时间与你耗,直到你愿意为止。”   梁嬿拂手,道:“回去歇息罢,昨夜连夜逃跑,可莫要让身子吃不消。”   “等等,”梁嬿叫住往外走的十七,道:“本宫明日带你去成衣铺子置办些夏装。你是本宫的人,自然要穿得体体面面。”   十七下意识打量衣着。   布料是有几分粗糙,样式也不怎好看。   翌日,一辆华贵马车缓缓驶出长公主府。   往日里,梁嬿出行极为高调,用的马车何其奢华,尤其是马车上挂的金漆字牌和那坠成珠串的宝石络子。   但今日,梁嬿换了辆不起眼的马车,没有鎏金挂牌,也没有一群服侍的仆人,一切从简。   切不可让十七被这极尽奢华的场面吓住。   与车夫一样,十七坐在马车前面,马尾半束高高扎起,意气风发中又不失去矜贵的气质。   不论是姜国,还是越国,亦或是西南边的南朝,凡是俊美男子,在街上走一遭,皆会收到姑娘家投掷的蔬果鲜花。   一路上梁嬿在马车中便听见了数名女子的喧闹声,撩开帘子一看,果真是她的十七引来众多姑娘纷纷抛去花果。   马车在成衣铺门口稳稳停住,蔬果鲜花堆了十七满怀。   十七丢似的,一股脑全给了车夫,随后下车立在一旁待梁嬿下来。   秋月撩开帘子,梁嬿戴了帷帽下车,皓白纤手拾起一朵开得正盛的白玉兰轻嗅。   “掷果盈车,放眼整个京城,也就只有十七能做到了。”   白纱帷帽一层又一层,隐隐绰绰,梁嬿看着面前英姿挺立的十七,半束的高马尾衬得他越发丰神俊美。   “千年难遇的美男子。”梁嬿毫不吝惜夸赞道。   十七讨厌梁嬿这般,可一时间拿她没辙,便只好咽下这口气。   他背过身去,“成衣铺还逛不逛了?”   话毕,十七招呼伙计带路。   梁嬿追着十七的背影跟上前去,不忘呈口舌之快,笑道:“十七莫急,今日本就是来给你置办行头的。”   梁嬿与他并肩而行,十七念叨,哪日他定要将她嘴堵上。   许是戴了帷帽,两层白纱的遮掩让视线朦胧不清,梁嬿上台阶时,不慎被裙角绊住了。   眼瞧着要被绊倒,梁嬿下意识“呀”一声,几乎是同时,一只温厚遒劲的手及时拉住她掌心。   “看路。”   十七眼疾手快扶住梁嬿。   帷帽飘扬,透过缝隙,水光潋滟的眸子撞入十七乌澄的眸中。   掌心被梁嬿细软的手指握住。   一尾羽毛滑过心尖。   酥酥麻麻。   想挠,却挠不到。   十七说不出的烦躁。 第12章   但凡是十七多看一眼的样式,梁嬿都买了下来,到结账时,统共置办了二十套衣裳。   不得不说,十七的眼光极佳,所看中的衣裳用料皆是上乘,且与十七矜冷的气质极配。   任哪家的姑娘看了不心动?   往后十七出门怕不止是掷满一车蔬果这般简单了。   “麻烦掌柜的尽快将成衣送到长公主府,往后每月十五按时送来新衣。”   秋月去了账台结账,掌柜的一大早接如此大单的生意,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直道今日下午便送去。   盛夏本就炎热,出了成衣铺子,梁嬿回到马车中将帷帽卸下,面上已出了层细汗。   她拿帕子擦了擦,艳丽妆容并未弄花,额上的花钿反而更好看了。   马车虽不如平素她乘坐的华美,但里面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梁嬿浅呷冰鉴中冰镇的花果茶,顿时消了炎炎酷暑。   马车平缓往回驶,夏风吹动窗帘有些许凉意。   “买衣裳的钱,我会还给长公主。”   梁嬿正剥着冰镇荔枝,十七的声音从马车外面出来。   “停车!”她道。   车夫闻声停下,梁嬿素手撩起车帘,对上十七疑惑的眸子,指了指十七,“进来,本宫有话与你说。”   坐在梁嬿对面,十七整理好衣摆,重复道:“今日置办衣裳所用花费先记着,待我日后偿还。”   吃穿用度全用姑娘家的钱,十七鄙夷。   梁嬿笑道:“偿还?十七打算如何偿还?如今你身无长物,拿什么还?”   话锋一转,梁嬿又道:“不过谁让本宫瞧中的是十七。十七说何时还,便何时还,不急的。本宫倒是觉得,十七可以把自己卖给本宫,一辈子偿还。”   “不知所言。”   十七面色一冷,比冰鉴中的冰,还要寒几分。   窗楹微开,梁嬿撩开帘子,街头繁华,路边茶肆人来人往,瞧了眼日头,快到午膳时间了。梁嬿突然改变主意,让车夫调转方向往西市去。   马车稳稳停下,十七率先撩开帘子下车,但立在马镫旁又觉不妥,在秋月欲撩开车帘时,先一步把帘子撩开。   梁嬿倒是没想到十七主动干起了秋月的活,错愕片刻,在十七欲收手时,拉住男子手臂,随后扶着他手臂徐徐下了马车。   显然,十七并没有扶梁嬿下车的打算,念及小骗子手都搭上了,他今日又借小骗子的钱置办了新衣裳,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驳她面子,便随她去了。   帷帽擦过十七手背,待梁嬿下车后,他不动声色将手背到身后,抬头瞧了眼食肆名字,“大西北食府。”   白纱帷帽朦朦胧胧,十七眼尾那小痣越发惹眼,梁嬿问道:“如何?上次本宫给你带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想起那干得难以下咽的菜肴,十七抿唇,毫不客气地摇头。   “你不喜欢吃呀。”   梁嬿亮晶晶的眼眸滑过失落,大西北食府的主厨乃西北边陲人士,梁嬿顾念十七想念家乡菜,故而带他来吃,“可有想吃的口味?西市酒楼茶肆云集,不单单只有这一家地方菜。”   十七大抵是明白梁嬿的用意了,心中有一丝波动,须臾后道:“炎炎夏日食欲不佳,长公主不必将就我。”   他是越国战俘,还是姜国人,是个头疼的问题。   想不起来,也不愿去想了。   梁嬿问道:“麻辣口味如何?”   十七点头,应当也行。   梁嬿满意地笑笑,正巧不远有家专做西南菜式的蜀香楼,菜肴麻辣鲜香,饭后再配上一碗冰镇糖水浮元子,退热消暑。   *   梁嬿不擅吃辣,嘱托后厨微麻微辣,即便如此,她吃到一半便辣得放了筷子。   往日只有心情不佳时她才会吃辣,哭过一阵心绪便好多了。   梁嬿自是不会让十七又一次发现她这一弱点。她佯装无事,在一旁慢条斯理喝着清凉解暑的冰镇糖水浮元子。   碗中打底细碎的冰沙,白乎乎的浮元子如黄豆般,一勺黏稠的红糖水浇在上面,配以果脯、干花瓣点缀,唇齿留香,满是清凉。   甜而不腻。   梁嬿慢悠悠喝着解暑的冰饮,发现十七似乎不觉得辣一般,对一桌子辣菜青睐有加。   男子虽是一口接一口吃菜,但是举止文雅,颇有贵族风范。   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是装不来,也学不来的。   梁嬿扬起唇角,她的十七,连吃饭都这般赏心悦目。   甚美,甚好。   十七意识到梁嬿毫不避讳的目光,忽地停住筷子,问道:“可要回去了?”   梁嬿指尖握住勺子,视线从未离开十七,“十七吃好了?”   十七点头,见梁嬿面前的冰镇糖水浮元子已然见底,道:“冰辣共吃,伤胃。”   梁嬿放下勺子,眉眼含笑,“这是十七第一次关心本宫。”   十七面色骤然沉了下来,他后悔说出那番话。   爱吃不吃,胃又不是他的。   疼她,越疼越好,疼到不能下床。   “看来十七很喜欢这家酒楼的菜,”梁嬿转头对秋月道:“从明日起,十七的用膳便由这家酒楼的厨子负责。明日就先送那几道菜来。”   梁嬿指尖点了点桌上几道菜,皆是十七多次夹过的,想必他是喜欢吃的。   因为他喜欢吃,她才如此用心差人送来饭菜?   十七一阵恍惚。   梁嬿的言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十七琢磨不透,一直到回了长公主府还是没有答案。   下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是因这夏日太闷热,还是念着中午吃饭的事,总之十七没睡着。   临近黄昏,阴云密布,随后便是大雨倾盆,不过两刻钟后,天又晴朗开了。   橙黄的夕阳挂在山边,晚霞红得热烈,雨过天晴彩虹初现。   还是难以遇见的双彩虹。   十七从屋中出来时,正瞧见梁嬿双手合十在庭院中对着那道双彩虹闭眼许愿。   梁嬿默默许愿,希望老天爷能听到她的心声,遂了她愿。   愿母后康健,百病不侵。   愿皇弟除奸佞,广招贤臣,百姓无灾,四海升平。   走了过去,十七在梁嬿身侧道:“还有长公主办不到的事情?竟还要老天来帮忙。”   梁嬿闻言睁开眼睛,不悦看了他一眼,“倒是有一件让本宫至今都头疼的事情。”   “十七如何才能心甘情愿当本宫的人呢?”梁嬿愁道。   “不知羞。”十七面色一黑,耳尖却不自觉变得粉红。   这厢,门房领了个陌生男子进来。   是蜀香楼的伙计。   伙计双手呈上菜谱,“长公主殿下,掌柜的让小人送来菜谱,每日均可点菜。”   梁嬿把菜谱给了十七,“十七喜欢吃哪些?”   落日余晖已是极美,可眼前的女子似乎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和这美景融为一体。   十七接过菜谱的手,有几分灼热。   菜谱上的菜他虽没吃过,但上面的名字,他竟觉熟悉。   “十七可拿回房中慢慢看,待明日蜀香楼送来饭菜再给次日的菜单。”梁嬿柔软的掌心抚上十七手背,将菜谱合上。   茉莉花香混着脂粉味,清幽雅致。   十七背脊一僵,怔在原地。   梁嬿从十七手中抽走菜谱,顺手把菜谱放到他怀中,道:“本宫是真心待十七好,放眼整个长公主府,能让本宫时刻照顾情绪的,也就只有十七了。”   十七轻笑,一丝轻微的不屑滑过眸底。   待他好?待他好就是欺骗他?   他究竟是姜国人,还是战败的越国人?   小骗子嘴里没一句真话,这就是她口中所谓的待他好?   “彩虹夏日易见,但是双彩虹却稀罕。”梁嬿伸手,手掌挡住视线,却又没有完全挡住,耀眼的光线透过指缝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斑驳多彩。   梁嬿扭头,望向十七,伸手去将他弯下的唇角扬起,“笑起来多好看,如此好的景致,莫要丧个脸。”   不似以往逗他那般,梁嬿正经道:“许个愿望,会实现的。”   十七立在原处,他不信神佛,自然也不相信对着彩虹许愿这种哄小孩子的把戏。   没有任何动作,十七收好菜谱。   夕阳烧红了半边天,彩虹逐渐减淡,约莫再有片刻便会不见。   “快呀。”梁嬿急道。   浪费这等机会,实属可惜。   她去了十七面前,固执将是双手合起来,示意他快些许愿。   “长公主竟也信这等哄小孩的话。”   话毕,十七闭起眼睛。   他只希望快些记起往事,快些离开梁嬿。   “一个愿望,要反复说三遍,这样老天爷才会听到。”   耳边响起梁嬿的声音,十七是不想理会她的,可最后还是默念了三遍愿望。   十七一睁眼就看见梁嬿在看他,下意识别过头去,问道:“长公主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   夕阳照进院子,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纤长,交叠着重合在一起。   “本宫为何要知道?”梁嬿笑着反问道,须臾之后,潋滟的狐狸眼上扬,道:“莫非是十七想让本宫问?”   “既是如此,那十七许了什么愿望?”   话音刚落,长乐忽然出现,打断两人谈话。   骤雨初停,院子里湿漉漉的,长乐在花圃中走过,连雪白的脚跟沾了泥。   长乐大摇大摆走到两人前面,抬起一只猫爪去抓十七垂下的衣襟,眨眼功夫便在十七干净的衣裳上留下泥印子。   十七脸都黑了,单手逮住长乐脖子,将这爱惹事的小野猫拎起来。长乐粉白的掌心如今全是泥,挣扎下将十七衣袖印满脏兮兮的爪印。   梁嬿瞪十七,道:“不准欺负长乐!也不准打它!”   十七暗暗收了手掌,长乐趁机挣脱,跳下来时还不忘踩十七一脚。   因有了梁嬿庇护,长乐钻到她身后,龇牙咧嘴凶十七。   长乐撒娇地在梁嬿足边转来转去,想让梁嬿抱它。长乐蹲下,爪子去刨梁嬿裙摆,将那藕粉浅色裙角弄得比十七衣裳还要脏。   十七笑出声来,“看来长公主这小野猫谁的话也不听,真野。”   梁嬿瞪他,“不许笑!”   这厢,秋月见长廊中有人来,道:“殿下,成衣铺子送衣裳来了。”   梁嬿没理会,带着长乐回去洗洗。   十七望着夕阳下纤瘦的背影,唇间勾勒出一抹笑容。   原来小骗子说不过他,就会生气。   瞧见衣裳上的泥印,十七扬起的唇角,又弯了下去。   脏。   很奇怪,他只要见污渍,便浑身不舒服。   成衣铺送来衣裳,十七将其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衣柜,看见衣柜最底层那凤鸟玉佩时,他恍惚一阵。   犹豫片刻,十七把玉佩拿出来,系在腰间,摆正。   十七望着镜中的穿着,这玉佩倒也不显得突兀。   入夜,清风送爽,白日的余热散尽,倒还是有几分闷热,蛙声阵阵,蟋蟀声此起彼伏,在十七耳中越发聒噪,索性便从床上起来。   无意间看见衣架上准备明日穿的衣裳,十七又想起了梁嬿。   长公主府上另外两个清客,梁嬿应当没有这般用心对待。   烛光下,十七手指抚摸衣架上的新衣裳,“抛开别的暂且不谈,小骗子待我还是有几分真心。”   立在窗边,十七眸色复杂,心绪也同屋外止不住的虫鸣一般,烦躁。   作者有话说:   除止咳药外,冰糖炖雪梨超级管用!嗓子不舒服的友友们我强烈推荐!!雪梨去核加水加丢丢冰糖上锅蒸!!当然也要多喝温水 第13章   这一夜,十七难眠。   第二日,十七在后院打完木桩回来便没见到梁嬿,听说她是出去。   罢了,出去便出去了,如此一来梁嬿不用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不平静。   临近晌午,蜀香楼送来饭菜。   饭厅的桌上,满是红彤彤的辣子,与昨日点的一模一样。   想到这些菜是梁嬿特地给他点了,虽然梁嬿平素对他不怀好意,觊觎他,但十七还是打算去叫梁嬿过来一起共进午膳。   十七出去又回来,脸色不佳。   因为梁嬿不在。   仔细回想,十七好似一整个上午都没见过梁嬿。   “她去哪里了?”   十七反反复复询问自己,最终也没个答案。   他正欲用膳,路燚来了。   一桌子佳肴,路燚眼睛都看直了,“我还说找你一同去吃午饭的,正好赶上了。”   菜多,十七吃不完,便让路燚留下一起用膳。   “尹况在捣鼓他屋中的药,一时半会儿不出来,咱别等了。”路燚也不客气,盛了碗酸辣汤,“我适才隐约瞧见蜀香楼的伙计,没想到还真是他家的菜。”   十七慢条斯理夹菜,他在用膳时不喜说话。   路燚素来话多,此刻如开闸泄洪一般,满心欢喜道:“长公主知道我这几日食欲不振,就想吃些开胃的辣菜,今日出去也不忘让人去蜀香楼定菜。”   十七握筷子的手,在空中停滞,偏头看滔滔不绝的路燚。   “长公主待我真好。”路燚见十七碗中空空如也,换了双公筷,夹菜过去,“麻辣鸡丝,开胃爽口,尝尝。”   十七顿时食之无味,放下筷子起身,面色微沉,道:“没胃口,不吃了。”   他怕是脑子被热坏了,竟觉得梁嬿待他好。   梁嬿是待府上所有男子都好。   十七出了饭厅,路燚看着满桌的佳肴,疑惑不解,“我又说错话了?”   片刻后他无奈耸耸肩,“管他呢,有饭不吃是傻子。”   昨日长公主带俊男成衣铺置办衣裳,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男宠一笑。   这消息在坊间传了个遍,路燚听后便猜梁嬿动心了。   梁嬿一味对十七好,不行。   十七也要有回应。   这不他气一气,十七那小子就醋了。   正值夏日最热的时候,蝉声聒噪,叫个不停。   “秋月,将本宫最喜欢的花瓶找出来。”   十七在屋中听见梁嬿的声音,本在静心的他去了窗边,将半开的窗户全部推开,只见浅绿色衣衫的梁嬿往这边走来,手中还拿了几朵开得正盛的粉色荷花。   梁嬿笑靥如花,是十七从未见过的高兴。   夏风拂过,吹动梁嬿半披的乌发,修长的玉颈白得晃眼,如一只高傲的白鹄仰头在湖中浮水。   十七指腹摩挲腰间玉佩,她总是如此,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她便是最耀眼的。   梁嬿与秋月有说有笑,似在说道今日出去的趣事,谈话间目光不经意间看到窗边立着的十七。   脚步放缓几分,梁嬿目光一寸一寸在窗柩上滑过。   她笑着,抱着一捧荷花朝十七跑去。   十七忙压下窗户准备关上,可为时已晚。   皓白手腕伸进来,梁嬿握住他手腕。   “本宫来就关窗,十七适才目不转睛看本宫时,可不像这般。”   十七将窗户抬上去,“长公主眼花了。”   梁嬿将怀中一捧荷花递过去,隔着窗户对十七道:“选一朵。”   天气太热,荷花蔫了。   十七立在原处,没动。   梁嬿把荷花往前递近,催道:“本宫好不容易在小舞手上抢回来的,快选一朵。”   十七蹙眉。   小五?   他十七的名字不就是梁嬿随口起的?她口中的小五,定是某月五日被她收回来的男子。   “这朵。这朵被本宫藏在最下面,还没被晒蔫,”梁嬿见十七半晌不开口,似乎有拒绝的意思,她选了最好看的一朵荷花塞到十七手中,“你屋中单调,找个瓶子插|花。”   今日她与神武军都指挥使的妹妹裴舞相约泛舟赏花,满湖的荷花赏心悦目,她便摘了一捧荷花回府。   十七面色沉了下去,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有多不好,“别的男子送给长公主的花,长公主转手就送给我,长公主真是情深意切。”   握住荷花花梗的梁嬿笑了笑,十七大抵是认为这花是男子送的。   她并不想解释,只觉十七吃味的模样更是还看。   “找个瓶子插花。”梁嬿握住十七手指硬将荷花给他,随后转身离开,边走边对秋月道:“泛舟游湖一上午,好累,备水沐浴。”   看着手中有些蔫的荷花,十七面色更沉了,只觉这花格外难看。   他一片一片将蔫了的花瓣扯下,揉碎。   可后来,十七还是让仆人寻来花瓶。   长颈瓶中的荷花十七怎么也看不顺眼,耳畔响起梁嬿的声音。   泛舟游湖?   十七嗤笑,把玩着茶杯的手不觉用力,指骨泛白紧紧捏着茶杯,道:“我看你是去见别的男子。”   指尖“哒哒哒”敲着桌面,十七起身,拿着花瓶以及花瓶中那朵荷花去找梁嬿。   旁人碰过的东西,他不屑。   六月底正值酷暑,哪怕有一丝风来,都觉得清凉,蝉鸣声更是将炎热往上推。   美人榻铺凉席,梁嬿沐浴后消了疲乏,但又觉闷热,便将竹青色外袍放到榻边,浅色诃子裙将那丰盈裹住,许是常年有牛乳沐浴,肤若凝脂,比雪还有耀眼三分。   梁嬿摇着团扇,乌发拂动,发梢垂落在如雪的胸脯,越发娇艳。   喝过一碗清凉的冰酥酪后,梁嬿不觉有多热了,摇着团扇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就在她浅眠的时候,十七还花来了。   屋中安静,十七进去时一位侍女也没有,待走近才发现,榻上的女子拿着一把团扇睡着了。   榻边桌子的瓶中插满荷花,十七沉着脸,将手中的荷花放了过去。   蝉鸣声吵得他烦闷,但放下去的动作却格外轻。   他折身,立在凉榻边,静静看着熟睡的梁嬿,眉心逐渐拢起。   梁嬿的外袍随意放在榻边,诃子裙并就单薄,那赤红的丝绦束住纤细的腰肢,那丰盈似乎越发紧致,白晃|晃的一截露在外面,好不惹眼。   裙摆下,皓白的纤腿半遮半掩,足腕上的红绳红得热烈,铃铛小巧精致,女子轻轻一动,便清脆作响,似与这恬静的画面略有违和。   睡觉也不安生。   衣衫不整。   十七敛了心绪,探身过去将梁嬿榻边的竹青色外袍拿起盖在她身上。   敛去梁嬿面颊的碎发,十七指腹鬼使神差落在她鼻尖,仅一瞬间,便收了手指。   离身之际,身|下熟睡的女子乌睫轻颤,似要醒来。   作者有话说:   以后大概就日更了,晚六点见,爱你们,么么~ 第14章   清风徐来,减了几分蝉鸣的聒噪。   梁嬿缓缓睁开眼睛,屋中空无一人,垂眸看着身上披的外衣,有几分错愕。   她记得这外衣被她放在一旁。   还未开眠的她慢吞吞眨眼睛,缓了一阵终是醒了。   梁嬿慢吞吞支起身子,足腕红绳上的铃铛叮咛作响,好似欢快的曲子,悦耳动听。   眸光流转,梁嬿发现桌上多了个长颈花瓶。   单支荷花孤零零的。   笑了笑,梁嬿即刻便明白了。   给她披衣裳的不是秋月,是十七。   这荷花也是十七还回来的。   梁嬿攥住手中的外衣,笑容越发明艳。   适才她午眠时,便感觉有只手在抚摸她眉间,轻轻柔柔的。   梁嬿弯唇,指腹落在她眉间,缓缓向下,最后停在小巧的鼻尖——这地方,似乎也被十七碰过。   “为何不要本宫送你的花?”梁嬿去了十七房中,质问道。   这次梁嬿将上午摘回来的花全放十七房中。   且是十七床边,最显眼的地方。   蔫气的荷花因有了水,盛开得娇艳,可却在十七眼中异常刺眼。   他拉下嘴角,冷声道:“我并未答应长公主,是长公主执意塞花给我。”   梁嬿遣走秋月,在一旁坐下。她倒了一杯茶,缓缓转动茶盏,醇厚的茶汤在盏中荡漾。   “本宫硬塞给你衣裳,怎不见你还回来?”   十七身上所有,皆是梁嬿所赠。   他微怔,背过身去,道:“长公主稍作回避。”   梁嬿没动,目不转睛盯着十七。   瘦长的指节搭在腰带边,十七顿住,复而又道:“衣裳的钱,先记下,我会还的。”   买衣裳时,他便讲清楚了,赊账,日后再还。   十七蹙眉,心想梁嬿此话,怕不是想趁机看光他。   梁嬿笑道:“一辈子。”   赊一辈子的账。   晃动茶盏,梁嬿浅浅呷口茶,解释道:“本宫今日泛舟游湖,同行之人是神武军都指挥使的亲妹妹,裴舞,跳舞的舞。十七莫要乱吃味。”   梁嬿起身,裙摆逶迤在地,道:“以后除了十七送的东西,其余的本宫皆瞧不上,十七且安心。荷花便不要退回来了,好生照顾。”   脚步声轻盈,直到那一抹倩影在门口消失不见,十七才敛了缓缓敛了目光。   他没有吃味。   十七立在桌边,那被梁嬿喝过的白玉茶盏落下了一抹唇印。   艳丽,惹眼。   十七拿起茶盏,指腹在那唇印上缓缓摩挲。   须臾之后松了手,瓷白杯盏上的唇印淡了几分。   而十七指腹,染上了那红艳的印子。   望着指腹零星的红痕,十七隐约闻到了清幽花香。   是梁嬿身上的脂粉味。   幽暗的眸子逐渐深沉,十七忽觉口干燥热,他揉着指腹,渐渐手上的唇印摸得干干净净,又似乎是将其揉进了体|内。   十七去了净室,一瓢冷水唰唰冲下,勉强退去夏日的燥热。   几瓢凉水后,腹下也恢复如常。   这日,十七午眠被缓缓的琴音吵醒。   十七素来耳力好,琴音中,似乎还夹杂了谈话声。   片刻后,十七出了屋子,不巧遇见也是刚出屋子的梁嬿。   梁嬿淡淡瞥他一眼,并未多言,笑着往前去,似乎也是去寻那琴声,只是比他欢愉罢了。   十七蹙眉,跟在梁嬿后面。   院子里琴声缓缓,凉亭中一艳衣人打扮得花里胡哨分外妖娆,修长的指甲拨弄琴弦。   袅袅琴音,闻者舒心愉悦。   若非那人喉结明显,单凭妆容,十七恐是要其认成女子。   而那妖娆男子身后站着的是路燚,十七认识。   路燚瞧见朝这边来的梁嬿,招手喊道:“殿下,老二回来了!”   路燚口中的老二,名唤花无影,一月前外出,今日午后才归。   花无影穿了女装,红色眼尾微微上扬,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化了妆容的他,神韵竟与梁嬿有几分相似,倒也算得上是位美人。   可惜,他是男子。   花无影是个怪人,明是位容貌尚可的男子,一月之中总有那么几日穿女装,将自个儿打扮得妖娆妩媚。   花无影见梁嬿出现在院子里,止了琴声,提着裙摆出了凉亭。   他扭着细腰,迈着小碎步出现在梁嬿跟前,声音如女儿家般娇软,娇滴滴的仿佛能捏出水来,“殿下午睡醒了?这一月不在,奴家可担心坏啦~”   男子的声音纵使再刻意,也终究不是女子的嗓音,但花无影这声音倒能以假乱真。   因为他吃了尹况给的变声药。   媚眼打量一圈梁嬿,花无影一笑柔情似水,一根琴弦在他指尖缠绕不断,声音软软的,“听说摄政王让殿下去俘虏场,那老东西他该庆幸没让奴家的长公主殿下受伤,否则奴家让他拿命来偿还。”   拨弄着团扇流苏,梁嬿笑笑,花无影确实有这个能力,这也是她招千方百计留花无影在她府上的原因。   此人的琴声,能乱人心智,杀人于无形。   “本宫还要感谢皇叔,让本宫寻到了位美男子。”   梁嬿走了几步,对花无影道:“府上来了新人,叫十七。路燚那大嘴巴应当同你讲过了。”   那男子,真是个狐狸精。   如今梁嬿一提起,满眼都是他那盈盈桃花眼。   此人一身傲骨,骨子里矜贵清傲,梁嬿忽来兴致,拉他下神坛又何妨?   突然被提到的路燚礼貌笑笑,他是同花无影简单讲了讲。   花无影嗔娇一声,那绕在手指上的琴弦又被他松开,“殿下又看上别的男子了,是奴家不够俊美,尹况不够体贴,还是路燚不够好玩?”   “自然是,”梁嬿扇动团扇,垂落的碎发随风飘逸,朱唇轻启,笑道:“他正合本宫心意。”   兰花指一捻,花无影手背轻擦下颌,轻哼一声,“殿下喜新厌旧,奴家可要伤心了。”   望着梁嬿的背影,花无影收起断了的琴弦到袖中。   来新人便来新人罢,只要那男子不伤他的阿茴,他便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生相待。   阿茴,花无影亡去的妹妹。   这厢,凉亭中的路燚看见远处的十七,被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掌心的瓜子洒了一地,“呀,十七来了。”   花无影闻声望过去,与十七打了个照面。   “模样倒是俊美无俦,就是眼神凶。”花无影挪回视线,评价道。   “随了本宫。”梁嬿骄傲般笑了笑,并未回头,夏风吹动耳边碎发,她伸手敛至耳后,道:“本宫正好需要你相助。”   花无影眉梢轻扬,竟也有梁嬿办不到的事情?   ……   凉亭边树荫投下,清风阵阵。   “花无影便是我早点对你说的,府上第三个不能惹的人。我觉得花无影比尹况厉害一点点,毕竟尹况用毒需入口入鼻,但老二就不一样了,他那琴声,想让你头痛欲裂,你便头痛欲裂;想让你疯癫,你便疯癫,堵上耳朵也没用。”路燚磕着瓜子,在石桌边同十七说道说道,“不过他这人也怪,每月初一至初三打扮成女子。”   扳指头算了算,路燚道:“刚好,今日初三。”   “他长得也不算俊美。”十七掌心握住腰间的凤鸟玉佩,面色沉了下去,在路燚喝水的空档说道。   梁嬿为何一见便如此欢喜。   “自然欢喜,你回来可省了本宫不少精力。”梁嬿去了花无影房中,长乐在她腿边乱蹿,她无奈下只好抱起长乐,坐下安慰道:“逝者已逝,莫要太伤心。”   上月初一,是花无茴祭日。   花无影与妹妹花无茴早年失散,苦苦寻觅,后来遇到一瘦马,觉得格外亲切,然而花无影得知那瘦马是妹妹时,为时已晚,他妹妹阿茴在卖身那日投湖自尽。   花无茴才十四岁,整日学的便是如何讨男子欢心,七年日复一日地学。   白纸被生生染脏。   而彼时的花无影是七星宫门主最得意的弟子,琴弦一拨,无人难逃。   可他还是没能救下阿茴。   当夜,那间不能见光的小楼滴血未见,但却无人生还。   花无影翻看妹妹屋中手札,每看一页,手指止不住颤抖。   他的心在滴血。   文字内容不堪入目,记录的皆是如何讨男子欢心,如何用登不上台面的伎俩让男子欢愉,卑微求存。   后来,花无影在人群中见到梁嬿,女子高昂着头,骄傲高贵,模样和阿茴相似。   或许是自欺欺人,花无影竟真的将梁嬿当成了他妹妹阿茴。   他自请入了长公主府,动动琴弦就可帮梁嬿扫清障碍,护她安好。   梁嬿欢愉,他便开心。   “无事。”花无影施施然落座,举手投足间如姑娘般的媚态,问道:“殿下需要我帮什么忙?”   梁嬿三缄其口,道:“本宫想要你记录的手札,让男子对本宫死心塌地,离不开本宫。”   她这些日在十七面前故意撩拨,皆是以往见男扮女装的花无影故做媚态对待其他男子,偷学来的。   目前尚可,似乎撩乱了十七的心。   花无影未回话,凝眸看她一眼。   阿茴死后,花无影有阵子流连秦楼楚馆,窥得脏男心性,将肮脏龌龊的心思记录在册,再借这心思,将这些脏男一个一个送去西天。   花无影着女装一来是替阿茴,二来是为杀尽脏男为阿茴陪葬。   “是为了长公主新收的男子?”花无影问道。   梁嬿没有片刻犹豫,点头道:“是他,是以本宫想荒唐一回。”   荒唐过了两年,总算遇到一个能入她眼的男子。   十七失忆,并非姜国人,如今他家里人恐怕早认为他在沙场战死,就算以后恢复记忆,也回不去了。   况且,梁嬿将他抢来身边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摄政王,与其做戏,不如把这事弄成真,让十七真正爱上她,对她死心塌地。   当然其中有她的私心……   “荒唐!”十七怒拍桌面,震得路燚忙将盘中瓜子护在怀中,“青天白日长公主与花无影共处一室,能谈何正经事?”   路燚不过是安慰十七莫要多想,梁嬿与花无影是有紧急正事商议。   “老六这般急,”路燚“哦”一声,音调上扬,戳破道:“你爱慕殿下,如今吃味了!”   花无影扬起唇角,道:“是因爱慕,殿下真对他有意?”   只要阿茴想要的,他都可帮阿茴实现。   梁嬿沉默一阵,未给出答复,她也不知是否喜欢。   喜欢是个奢侈的词。   以梁嬿如今的臭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寻到真心待她的良人。   室中安静,须臾后花无影道:“我明白了,我会帮殿下的。”   他起身,找来详记的手札,交到梁嬿手中,但却不愿松开握住书脊的手,“希望殿下尽量不要看,脏眼。”   花无影手肘一抬,将手札拿高,他还是不忍污了梁嬿的眼,道:“我有个法子,但凡出手,必定保证十七对殿下动心,死心塌地。” 第15章   “成啦!成啦!”   尹况的声音传遍长公主府每个角落,不管是在房中找花无影帮忙的梁嬿,还是亭子里同路燚闲聊的十七,都闻声而去。   且说尹况研究一剂新药,今日终得成功,自然是雀跃欢喜。   他左手拎了只耷拉着头已经咽气的鹦鹉,右手握住的鹦鹉则已喂完解药略显虚弱。   其实用死囚试药最为稳妥,可在外人眼中,尹况只是梁嬿身边的一名清客,若是有死囚送到梁嬿府上,难免引人生疑。   以人试药,行不通,尹况退而求其次用畜禽试药,其中当属兔子、毛猴最佳。   但毛猴不易得,梁嬿又说兔子可爱,不允许尹况用兔子试药,于是他便只好用鹦鹉。   岔路口,梁嬿与花无影闻声而来,遇到了紧随其后的十七和路燚。   十七瞥见梁嬿身侧站的一身女装的花无影,本就不好的面色越发沉了,只觉这矫揉造作故意博人眼球的男子极其讨厌。   “殿下,成了!这毒药引子入口,只要闻到这气味,”尹况丢掉已经咽气的鹦鹉,从袖中拿出一瓷瓶出来,满目皆是喜悦,激动道:“不出十个数,保准去见阎王!”   研制这毒药和解药,尹况花了好阵功夫,如今成功了难免兴奋。   “正好,派上用场了。”   花无影勾唇一笑,风情万种,与风尘女子别无二致。   十七直直盯着梁嬿身边的花无影,那笑脸,他想撕碎。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跟他说,不许别的男子对梁嬿笑。   这不是好兆头。   十七回到房中,坐立不安。   就因为花无影说了那么一句话,梁嬿去了尹况房中,路燚和花无影也跟了去。   独独不让他去。   十七立在窗边,不知不觉中吹来的风撩动他发丝,而他目光一寸一寸,从窗挪到窗台边放的花瓶中。   从屋中窗角看去,恰好将回梁嬿寝屋的石子路尽收眼底。   窗台花瓶中,是梁嬿硬塞的荷花。   荷花本就应依附淤泥莲藕而活,如此才能盛开娇艳。   瓶中养着,自然会凋零。   十七捻起掉落的花瓣,宛如对梁嬿说话般,道:“府上的花蝴蝶们稀罕你,我可不稀罕你。不过是尹况研制出了新的毒药,这等小事不值得将众人聚在一起,浪费时间。”   眸色深幽,静谧中十七脑海不断响起路燚的话。   爱慕?   不可能。   十七指腹摩挲腰间的凤鸟玉佩,心中挣扎许久,不情愿承认道:“不是爱慕,最多是见|色起意。”   食色性也。   扯下玉佩,十七单指挑起悬在眼前,细看络子下流苏垂落晃动,沉声低吟道:“见|色起意的人,不止是你。”   窈窕身段,楚腰纤细,肤若凝脂,勾人的眼神,天生就是美人胚。   翌日。   梁嬿带了尹况出府。   天牢中最不缺的便是死囚。   梁嬿去找皇弟要来一名即将处斩的死囚。   只要梁嬿想要的东西,少帝便没有不给的。梁熠并未询问梁嬿要死囚作甚,只是询问若给了死囚,是否会伤及她。   知道梁嬿并不会受伤,梁熠才安心允了梁嬿的请求。   梁熠知道缘由,问道:“皇姐为了个男子大费周章做戏,值得吗?皇姐想要何人,朕便将那男子捆来送到皇姐府上,何必如此委屈。”   梁嬿是他一母同胎的亲阿姐,姜国最最最尊贵的女子,何至于此?   “他值得。”梁嬿笑道,眼里熠熠生辉。   梁嬿立在书案旁给少帝研磨,皓白手腕带着玉镯莹润剔透,道:“徽柔只要他。”   要十七死心塌地。   梁熠毛笔沾墨,在宣纸上落下遒劲的字,“朕派金吾卫在暗处护皇姐安全。”   “谢陛下。”   尹况在慈元宫给太后请脉,梁嬿在宫中用完午膳,便和尹况去了天牢,将新研制的毒药不动声色混在挑中的死囚饭菜中。   天牢潮湿闷热,值守的差役领着梁嬿在牢中走了半圈,囚犯皆不知矜贵的长公主为何出现在此。   但女子惊艳的面容已深深刻在了心中,一眼万年。   这日,晨间瓢泼大雨,闷热潮湿。   雨过天晴,一碧如洗,绿叶上挂着雨珠缓缓滴落,树下躲雨的雀鸟抖掉雨水,扑棱着翅膀振翅高飞。   青盏中的酥山白如雪,加以西瓜碎,花瓣点缀。   梁嬿纤白手指握住玉勺舀着酥山吃,冰冰凉凉入口顿时将闷热褪去,唇齿间满是牛乳的香甜。   侍女摇着七轮扇,送来清凉。   梁嬿对十七道:“下午本宫要出府一趟,你跟本宫一起。”   桌上另一碗酥山,十七未动分毫,待梁嬿说完那话,目光一寸一寸挪到她樱唇上。   丝绢擦拭过唇瓣,愈发娇艳。   比酥山上的花瓣更艳。   十七拒绝道:“花无影、尹况、路燚,长公主随便让他们其中一人同去,何必非要我一起。”   不能梁嬿说什么便是什么。   “话虽如此,但本宫就想要你陪。”梁嬿直直看着十七,直到将十七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后别开头去后,才继续说道:“十七整日闷在府中,本宫带十七出去逛逛。”   窈窕身姿往十七坐的方位探过去些,梁嬿嫣然一笑,对他道:“如何?本宫待你可好?”   十七抿唇,未作回答。   他不想回答这个无趣的问题,不过是满足梁嬿的私|欲罢了。   架不住夏日的炎热,青盏中的酥山开始融化,白白的牛乳流到盏底,几片花瓣漂浮在上面。   见十七未曾动旁边的酥山,梁嬿道:“同样的事,本宫不做第二次。十七放心,本宫没在你吃食中下毒。”   牛乳腻,十七不喜,并非是怕梁嬿再次对他下毒。   梁嬿拿自己盏中的玉勺,从十七那舀了勺,当着十七的面吃下,“十七放心吃,没毒。”   话毕,梁嬿换了个干净的勺子,舀着十七盏中冰凉的酥山,玉勺碰撞盏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十七不为所动,“我不吃……”   牛乳两字未从他口中说出,一勺冰凉塞进他唇间。   十七愕然,呆呆看着喂他吃酥山的女子。   纤长卷曲的乌睫扑簌,水波潋滟的眼眸宛如柔情春水,红唇翕合因吃过酥山说话间似乎还带着香甜的牛乳|香。   “是是是,你不吃,是想本宫亲自喂你。”梁嬿颔首,示意十七动动。   唇间玉勺中冰碎已然融化,几经挣扎,十七咽下甜腻的冰牛乳。喉间清凉,倒也不似他想象中那般腻得不能入腹,反而将不久前刚升起的燥热压了些许。   梁嬿笑了笑,正欲收手,纤白手腕被十七握住,她也惊了一下。十七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握住玉勺,将勺子拿出。   “自己来。”十七舀动融化近乎一半的酥山,却在看见梁嬿手中勺子时明显迟疑了。   勺子上的唇印很淡,可一旦注意到便忍住去看。   十七眼皮一掀,梁嬿正拿着勺子百无聊赖舀着小块西瓜碎,随着女子的动作,轻薄的外衣领子滑下些许,露出零星半点雪肩,欲遮未遮住,而脖子侧面的小痣分外惹眼。   梁嬿并未有拉上外衣的动作,仍旧拨弄着玉勺。   十七眸色幽暗,指骨泛白,握住勺柄的手不觉加重了力道。   须臾后,十七呼吸一沉别开视线,放下勺子起身道:“身子不适,先行退下。”   走过屏风,十七顿住步子,回身看眼梁嬿,道:“下午几时出去?”   梁嬿面露喜色,心想他这是松口了。   嘴硬的十七。   “本宫改主意了,天热待吃罢晚膳再出去。”   “知道了。”十七转身出了屋子。   待十七走后,梁嬿拢拢衣裳,将半露的雪肩遮住。   她起身去了美人榻,弯腰从里侧拿出一本手札来,翻至折叠那页,水葱般的手指落到某处,指腹随着文字慢慢滑下。   “半遮半掩,果真让十七心痒痒。”   梁嬿弯唇一笑,心道花无影的手札的确是个好东西,虽然她刚开始看手札时,脸上羞得满是红霞,但确实奏效。   姜国戌时宵禁,夏季白日炎热,故而日落后的夜市便格外繁华。   梁嬿与十七出府时天色微暗,夕阳西下,如镀了层鎏金。   “十七如今什么都不记得,自然也忘了京城繁华的夜市,”梁嬿与十七并肩走在人头攒动的街上,抬手指了指长街两边挂灯笼的地方,道:“等天黑下来,两边的灯笼明亮如白昼。”   十七腰间别了把未开刃的剑,他觉梁嬿这人奇怪,既是怕他带剑威胁到她安危,又何必弄把未开刃的剑给他。   玩他呢。   “原是如此,”十七本就因为上午的事情不悦,晚上出府时又别梁嬿这般玩弄,心中自然憋了一股气,“我就说,一向怕黑的长公主,怎会胆大到来逛夜市。”   梁嬿驻足,恶狠狠看他一眼。   十七挑眉,双臂抱剑,狭长的眸子眯起,什么都没做任由梁嬿瞪着。   他知道,梁嬿急了。   两人在街上干瞪着了片刻,梁嬿收了眼神,看见前面有卖扇子,拎着裙摆来到摊位边。   街上卖的比不上宫中送来的,梁嬿挑挑选选,只选了两把比较合心意的团扇,她拿给十七看看,“如何?”   十七心道她是在询问他意见?   “这个。”十七指了梁嬿右手拿的团扇。   “那就这个了。”梁嬿笑着问老板价钱。   老板点了点掌中的铜板,不忘数落梁嬿身边没有丝毫动作的十七,“你这郎君怎么回事!怎能让姑娘给钱!”   梁嬿团扇掩面,盖住微红的面颊,抿唇笑了笑,故作无事道:“他较腼腆。”   十七蹙眉看着梁嬿。   “走啦,去前面逛逛。”梁嬿拉住十七衣袖往前走,她似乎找到了乐趣,十七比她还害羞。   沿着长街走去,走过一家茶楼,天色渐黑哪还有来喝茶的人,故而这处来往行人并不多。   忽地,前往一阵骚动,十七听觉敏锐,习惯性握住腰间剑柄。   就在此时,岔口巷子突然蹿出来个人影,那人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穿的是破烂的囚衣。   是个囚徒。   五名背了箭篓的金吾卫从巷子中追出,紧随其后。   因适才买团扇一事,十七与梁嬿隔得远,此时凶恶囚徒冲出时,两人皆未反应过来。   这名囚徒本是秋后问斩,可今日不知为何,差役要提他出天牢,上头有令要将他带去荒野处死。   傍晚天热,那差役在耐不住燥热,在街边茶肆歇脚饮茶,囚徒在牢中就有越狱的前科,见差役将钥匙放下桌上,又起了逃走之心,从后面敲晕差役。   后面被巡城的金吾卫发现,一路追赶至此。   囚徒昨日见过梁嬿,而今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冲过来时趁其不备,持剑挟持住梁嬿。   “砰——”,新买的团扇掉落地上。   因适才买团扇一事,十七离梁嬿远,事发突然才让那囚徒得手。   剑眉紧蹙,他暗暗握紧腰间刀柄。   茶楼三楼角落,三位男子直直盯着楼下街角发生的一切。   “快快快!来了!”路燚激动道。   花无影架琴在看台桌边,尹况手中握着装了特制粉末的瓷瓶,两人皆密切注视楼下街巷的一举一动。   死囚架刀在梁嬿脖子上,刀刃泛着寒光,呵斥追上来的金吾卫,“退后!否则我一刀下去,长公主性命不保!”   幸亏他昨日见过梁嬿,而今恰好遇到她。   金吾卫中有见过梁嬿之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十七拾起掉落的团扇,别在腰间,目光冷淡,却满是肃杀之气。   囚徒大抵是被这眼神吓住了,不由握紧手中的剑,剑刃直抵梁嬿喉咙,威慑似吼道:“别乱动!长公主在我手上!”   囚徒手中的剑刃泛着寒光,往里贴近了,那囚徒再往里些,女子细腻的脖子,便会被划伤。   “让他们退下!长公主殿下。”囚徒反剪住梁嬿的手用力,逼迫梁嬿遣金吾卫退下。   梁嬿望向十七,被剑压着喉咙,她低低唤了声他的名字。   潋滟的眸子满是惊恐不安。   金吾卫未曾放刀,囚徒心底越发没底,道:“我数到三!三声过后,剑破喉咙!”   十七墨黑的眸中划过狠戾,从金吾卫手中夺过弓箭,嗓音低沉,道:“是吗?我最恨被人威胁。”   囚徒也怕,刀刃近了几分,紧紧贴着梁嬿脖子,“别妄动!”   十七笑了笑,抬肘拉弓射,眼色越发狠戾。   “咻——”   利箭飞射,眨眼功夫便精准地刺中那死囚眼睛。   一声惨叫响起,疼得倒地的死囚哇哇叫喊,金吾卫迅速上前架住他。   与此同时,有血溅到梁嬿煞白的侧脸。   就在死囚松手那刻,十七奔至梁嬿身边,将受惊吓的女子护在怀中。   梁嬿恍惚,惊魂未定下脑袋动了动,十七将团扇扇面抵在她后脑,挡住她回头的视线。   十七低声道:“血腥场面,长公主莫要乱看。”   免得胆小的她夜里害怕,难眠。   指腹擦拭干净女子侧脸血迹,耳廓染的血迹。   十七指腹往下,拨开乌发,露出女子修长皓白玉颈。   狠戾的眸色变得几分炽热,十七喉间滑动,低沉道:“这里,也有。”   那脖子侧面的小痣,他终于亲手摸到。   若是能咬,便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新,元旦快乐~   狼狗化程度:20%   色|狼的狼,狗子的狗。 第16章   十七指腹带着灼意,在她脖子某处摩挲。   梁嬿知晓她耳下脖子有可不起眼的小痣,正是十七指腹落下的地方。   她抬头,男子下颌轮廓分明,乌眸深邃她瞧不出情绪。   遒劲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臂膀宽阔温暖。   囚徒押解的路线是梁嬿定下的,囚徒从差役手下逃走是梁嬿故意放走的,五名金吾卫“恰巧”路过遇见帮忙追捕是梁嬿提前安排的,就连与囚徒“偶遇”的这条人烟稀少的街巷,也在梁嬿的计划中。   甚至被囚徒劫持,也是梁嬿计划的一环。   虽早已知道计划,可那囚徒擒住她时,她还是被吓住了。   茶楼上有尹况,囚徒昨日已不知不觉服下尹况的新毒药,只需闻到特定的味道,不出十个数,必定暴毙而亡;茶楼上还有携琴而来的花无影,只要抚琴,琴声落入囚徒耳中,他便头疼欲裂,乖乖束手就擒。   一切都在计划中,很顺利。   但是有一环,超出了梁嬿的预判。   刀剑抵在她颈上,十七对囚徒威胁的言语无动无衷时,她怕了。   这次劫持是花无影提议的,他说:“有些男子,你对他好,他认为是理所应当,也不知哪里来的优越感。这类男子天生犯|贱,只有失去时,才明白自己的心,才会后悔。殿下只有让十七紧张,才能让他看清内心。若是十七在危机关头不救殿下,那他便不值得殿下待他好。”   这场蓄意劫持的结局,梁嬿是满意的。   十七没有不救她,劫持的惊恐很快被喜悦代替。   十七主动揽她到怀中,梁嬿弯唇,笑得明媚,不再纠结他指腹是否在她颈上小痣来回摩挲。   她回抱男子细腰,几乎是同时,她能感受到十七背脊的僵|硬。   梁嬿仰头,发髻碰到后脑抵着的扇面,她嫣红的唇瓣翕合,问道:“你就这般肯定一箭能射中那歹人眼睛?”   十七左手指腹还落在梁嬿纤白脖子,目光却锁在她红艳双唇上。   他个子本就高挑,下颌刚好到梁嬿头顶,此时凑近些,只需稍稍低头,薄唇便恰好能碰到梁嬿额头精致的花钿。   十七声音低沉,道:“我既是长公主带出来的侍卫,便一定确保殿下无虞。”   他承认了。   心甘情愿承认是梁嬿的人。   挡住梁嬿回头的团扇正好遮住凑近的十七,在旁人眼中,也只能看见一俊美男子拥着长公主,举止亲昵,似在咬耳朵。   “没眼看。”   茶楼上的三人纷纷背过身去。   而五名金吾卫不敢乱动分毫,将刀架在囚徒脖子上,不敢催促前面的两人。   太近了,梁嬿下意识埋头,眼睛胡乱瞟着,问道:“若本宫受伤了呢?”   十七不想回答不会发生的假设,顿了片刻,他好奇问道:“若是我受伤了,长公主该如何?”   梁嬿秀眉紧蹙,明是她在问问题,怎变成了她在回答十七的话,“受伤了自然是要找太医医治,包扎。”   十七笑了笑,他不想要太医包扎。   他想要眼前的女子。   十七松开梁嬿,将团扇放到她手中,“干净的,没弄脏。”   梁嬿握住扇柄,扇柄被十七一直握住,上面还有他的温度。   “怪血腥的,别跟过来。”   十七扔下一句便去了被金吾卫擒住的囚徒身边。   那囚徒被刺瞎右眼,痛不欲生,面颊和身上全是血,模样惨不忍睹。   十七从地上拾起囚徒掉落的用刀剑,就是这玩意,差点划破小骗子脖子。   指节搭在腰间剑柄上,十七将刀剑贴在囚徒面颊,沉声质问道:“一个囚徒,你为何认识长公主?谁指示你来的?”   话音刚落,囚徒使出一身蛮劲,挣脱开擒住他手臂的金吾卫,又从靠他最近的金吾卫手中夺过刀,与朝十七刺去,似要报仇。   十七眼疾手快及时避开,未开刃的剑出鞘,挑开那囚徒的剑。   梁嬿听见身后响动忙转身,被囚徒半脸是血的血腥模样吓白了脸,近乎想吐,便急急用团扇遮住眼睛,可还是忍不住偷偷挪开小缝看看。   “十七!”   囚徒划伤十七手臂,梁嬿担心地惊呼一声,扔了团扇奔向受伤的十七,而此时那囚徒被金吾卫从背后一剑刺穿,当成毙命。   十七手掌捂住梁嬿双目,“长公主今晚害怕可莫要怪我,都叫你不要转过来看。”   “流血了。”梁嬿见十七右手手臂刺伤血流不止,有些心疼。   从袖中拿出丝绢,梁嬿将丝绢缠在十七受伤的手臂上,“暂时止血,回府再让尹况给你医治。”   街巷一对玉人郎才女貌渐渐远去,茶楼上看戏的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花无影收起未来得及弹奏的琴,眼底流露出不屑,“拙劣的小把戏。”   等着一起下楼的路燚不明所以,好奇问道:“什么小把戏?”   花无影因妹妹一事与太多男子打过交道,他们心中想什么,他猜个八九不离十。   十七那小动作一出来,花无影便看穿他的小心思。   埋头收琴,花无影不打算点明,道:“自己悟。”   天色微黑,十七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一箭射中劫持之人眼睛,足见他一身好本领,以他的身手赤手空拳也能擒住那囚徒,更何况此人刚瞎了一只眼。   拙劣的小把戏,不过是想让长公主心疼罢了。   臭男人。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尹况靠在柱子边,神色略微暗淡地收起一直握在手中的瓷瓶,惋惜道:“准备许久的药粉,终究没有用上。”   长公主府。   尹况等三人先一步回到府中,没多久梁嬿与受伤的十七也回来了。   如三人所想,梁嬿速速找来尹况治伤,而后闲着也是闲着的路燚、看穿十七小把戏的花无影随尹况一同去看了十七屋中。   “若你早听本宫的话,本宫今日带你出去便给你一把开刃的佩剑。”梁嬿坐在十七旁边,丝绢被血染红,而尹况还没来,她心中焦灼,有些坐立不安。   十七面色平静,淡淡瞥眼右臂梁嬿包扎的蝴蝶结。   他一身本领,自是懂得如何擒人避敌。   作为战俘被擒住时,他身上的远比这严重。   一点小伤便让梁嬿如此紧张,她是真的喜欢他?吗   尹况拎着药箱姗姗来迟,身后还跟来两名那男子。十七本因为想到梁嬿如此紧张他而放松的春假不由紧绷,连舒展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梁嬿催促尹况道:“十七好像很痛,你快来看看。”   花无影紧随其后,恢复男装的他还是有几分媚态,“长公主不必担心,手臂划伤而已,死不了,也残不了。”   目光越过焦急的梁嬿,看眼右臂搭在桌面端端坐着的十七,花无影道:“男子若是连这点痛都受不了,不如趁早头胎下辈子当个女子。”   梁嬿心里乱得很,打断花无影道:“快别说了,吵得本宫头疼。”   十七眼尾上扬,眉梢轻轻上挑,鹰隼般的目光凝在花无影身上。   似在炫耀,亦是在挑衅。   顾及十七伤口恐是有几分血肉模糊,尹况解开丝绢前提议道:“长公主可要回避?”   梁嬿摇头,“本宫还受得住,无事。”   尹况点头,用镊子解开染血的丝绢。   右臂被剑划伤,手肘往下约莫一寸,伤口倒也算长,可为何流这么多血?   梁嬿疑惑,莫不是适才下马车时十七执意搭手扶她下车她不慎碰到了伤口?   尹况清理伤口,缝合伤口,十七倒也不算太疼,只是身旁站了路燚和花无影,他不喜这被人围观的感觉,便不悦地拧起眉头。   “轻点。”梁嬿见状,嘱托尹况下手莫要太重。   十七闻言又是一阵蹙眉,他不愿被梁嬿瞧不起,况且他并不是因为疼才蹙眉的,解释道:“我不疼。”   尹况未置一词,从药箱中拿出一叠白纱布准备包扎伤口。   今日囚徒挣脱金吾卫反杀他们都没有料到,更没有料到十七会受伤。在回府的路上花无影悄悄同他说了十七的小把戏,如今十七心中恐是想要梁嬿的关切。   死不承认。   尹况缠纱布的手故意用劲,十七疼但并未直言,轻蹙的眉头越发紧拧。   “罢了,本宫来。”梁嬿到底还是心软,她看眼十七身边立着的两人,道:“你们回去罢,这里交给本宫。”   花无影点头,拉着路燚同尹况一同出了屋中。   ——臭男人,如愿以偿,长公主心疼了。   屋中烛火摇曳,梁嬿坐在十七旁边,纤白手指拿着纱布,道:“本宫便屈尊为你包扎,算是答谢你今日相救。”   想到十七嘴硬,梁嬿迟迟未动手,抬眼看他,道:“本宫手轻,你若是还疼,便讲出来,本宫给你吃止疼药,你是伤者,本宫不会因此取笑你。”   十七答应得极快,“好。”   梁嬿倒是被他这么爽快弄得有些不自在,心道十七果真是怕疼,嘴硬死不承认。   十七垂眸看着细心包扎的梁嬿,唇角弯了弯。   原来怕疼,会换来梁嬿的亲自照顾。   倒也可以偶尔尝试一次被梁嬿照顾。   他遍体鳞伤时,也未曾皱眉,自然不是怕疼。   怕的还是什么呢?   自然是梁嬿府上这一个两个三个花蝴蝶。   他受伤,干他们其余两人何事?   一个个跑来凑热闹!   他如今是梁嬿的救命恩人,梁嬿要比以往更加关心照顾他才行!   作者有话说:   随榜更新,明不更,周三更,爱你们么么~ 第17章   烛光下,梁嬿埋头专心给十七包扎,系下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在你眼中,本宫平素待你不好,今日为何救下本宫?”   梁嬿抬头望向十七,一本正经问道:“为何不让囚徒杀掉本宫?如此一来,你便自由了,也不用再受本宫的差使。”   十七摸摸右臂上的蝴蝶结,白色的倒是比之前被血染红的好看。   他隐约感觉,以前受小伤时,从未如此兴师动众。   将摸得有些乱的蝴蝶结整理平整,十七道:“长公主就这么白白被囚徒杀掉,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探身靠近梁嬿,在她耳畔低语,“况且,一向怕黑的长公主不是最要面子么?”   男子灼热的气息尽数落在她耳尖,梁嬿耳根渐渐发烫,待想说他几句时,十七已经将身子回正,端端坐好,仿佛适才那话并非出自他口一般。   梁嬿素来傲气,没承想竟被十七反将一军,但就算是被十七揭短,她也能面不改色,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稍稍整理好衣袖,梁嬿道:“你就不会说些让本宫开心的话?”   十七笑笑,正欲张口说话,却又听梁嬿感叹道:“果真还是尹况最体贴。”   十七笑容僵在嘴边,搭在桌上的右手暗暗攥紧拳头。对呀,梁嬿府上这么多花蝴蝶,她那给他系蝴蝶结的手,不知碰过多少男子。他不能因为梁嬿对他好,给他包扎伤口,便动容。梁嬿对所以男子都好!   三心二意的女子。   “天色已晚,本宫先回房了,好好养伤,待你伤势痊愈,再来伺候本宫。”   梁嬿起身,整理后衣摆,垂眸看着面露愠色的十七,道:“天气炎热,伤口莫要碰水,需要什么吩咐外面的小厮便可。最近蜀香楼的菜也停几日,那些菜辣,你有伤在身,本宫差府上的御厨专程给你做些清淡爽口的清食佳肴。”   她琢磨着,该给十七安排个称心的小厮了。   梁嬿的声音回荡在十七耳畔,眼瞧着那抹倩影快要走到房门口,他道:“右臂手上,恐是拿不动筷子。”   梁嬿停住步子,缓缓回身,腰间的禁步稳稳贴在身侧,不曾晃动。   她望着桌边的十七,仿佛从他这句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手拿不动筷子,是想要她亲手喂吗?   须臾的安静过后,十七道:“喝粥罢。”   梁嬿弯唇笑笑,“便听十七的。早些休息。”   梁嬿提着裙摆出了屋子,一室静谧。   十七看着右臂上的蝴蝶结,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不小心弄皱了,他又小心翼翼整理好。   他想,若是让梁嬿喂他喝粥,是否有些太不守德行了,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梁嬿有许多男|宠,他不能身在其中,便自甘堕落。   虽然,梁嬿很美。   夜深人静,静谧中不时传来阵阵蛙啼,皎洁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柩照进屋中。   躺在床上的十七就着洒进来的月光,看着右臂上包扎的蝴蝶结,唇角扬起淡淡笑容。   受伤,他故意的。   因梁嬿的一句话,十七故意受伤,就想看看她是否会紧张。   梁嬿待他,与待长公主府的那些花蝴蝶是不一样的。   他箭术极好,身手矫健,岂会让那囚徒近身伤害?不过是小心思罢了。   梁嬿在圆床上翻来覆去,纤白玉臂横在单薄的被子上,她指尖攥住被角,侧躺在床上,望着屋中点满蜡烛的九层鎏金烛台。   十七箭术真好!   一箭就射中了那人眼睛!   在俘虏场也是,他明明伤势严重,还将那些俘虏杀得一个不留!   在越国,十七的家乡,他一定是位很厉害很厉害的少年将军!   就像她心里藏着的那个人一样,虽说十七应该没有像那人一样让敌方闻风丧胆,但如此年轻便这般厉害,极其不易。   夜阑人静,总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清辉般的月光照在十七侧脸上,他举起右手,痴痴看着被梁嬿包扎过的地方。   小骗子问他,为何不让囚徒杀掉她。   这问题甚是无聊。   梁嬿日日戏弄他,他不允许旁人觊觎她,更不允许旁人伤她分毫。梁嬿就算遇险,也只能落到他手中。   小骗子被人挟持,明明她人就在他眼前,他竟有几分慌了神。   那一箭虽射瞎歹人眼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拉弓的手,在颤抖。   “本宫猜十七心肯定如小鹿一样砰砰乱撞,因为他慌了。”   梁嬿蜷缩身子,攥住被角的手下意识捂住心口。   余光落到床头的团扇上,梁嬿攥着被角笑得格外甜。   花无影这招险棋果真管用,十七不仅救她,还主动揽她入怀。   他给她擦干净脸上的血渍。   梁嬿想起,那被十七碰过的面颊微微发烫。   眨眨眼睛,梁嬿窝在薄被里的身子慢吞吞往下滑,将露出的脖子藏了进去。   ——这地方,他也摸过。   ——还有几分用力。   梁嬿悄悄摸了摸颈间小痣,“今夜之事,你要永远记得。”   十七摸了摸右臂的蝴蝶结,“今夜之事,你要永远记得。”   ……   翌日。   梁嬿用早膳时想起十七右手受伤,也不知他那手能否拿动筷子。   剥好的鸽子蛋晶莹剔透,还能看见小小的蛋黄。   自从少时私自出宫落水后,梁嬿身子便不似从前了,先帝和太后格外注意梁嬿的饮食,采用食补之法循序渐进,总有一日她的身子会好起来。   于是梁嬿每日早膳食的鸡蛋变成了小巧的鸽子蛋。   刚开始梁嬿不喜欢那粘黏的口感,每日吃鸽子蛋如上刑场一般,她同父皇母后闹也闹过,可最后败下阵来的还是她。   渐渐地,便也习惯了。   吃罢早膳,梁嬿本要去找十七,却在院子里的凉亭中发现独坐的他。   梁嬿去了亭间,十七手中拿着包扎的纱布。梁嬿蹙眉,心道他这是将手臂上的纱布扯下来了?   “骗子。”十七当着梁嬿的面说道,话音刚落便将纱布一股脑收进掌中欲离开凉亭。   梁嬿一头雾水,拉住转身的十七,抬头问道:“说清楚,本宫骗你什么了?”   昨日还好好的,今晨怎跟变了个人似的。   十七蹙眉,梁嬿意识到情急之下拉住的是十七受伤的右臂时,忙放开手。   十七并不疼,反而将右臂往梁嬿眼前抬了抬。   “我今日早晨没用早膳。”十七道。   梁嬿有一丝疑惑从脑海闪过,又从耳畔闪了出去,“嗯?”   十七抿唇,须臾后道:“右手拿筷子,手臂疼。”   原是如此。   梁嬿弯唇,连潋滟的桃花眼也弯了起来。十七闹脾气了,原来他使性子是这般模样。   可爱。   “本宫中午陪你用膳。”梁嬿走到十七面前,从他手中拿过纱布,道:“坐下,本宫看看伤口裂开没有。”   秋月偷偷笑了笑,与随行的几名侍女一同回房中拿药。   十七落座,右臂放在石桌上,缓缓将衣袖撩起。   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了。   梁嬿眉心紧蹙,责备道:“昨夜走时本宫还嘱托你,好好养伤,你就是这般养的?”   忽地,她恍然大悟,恼十七一眼,“莫要以为你伤一直不好,本宫便一直迁就你。”   音调高了几分,梁嬿道:“本宫给你三日时间,届时不管你伤势如何,本宫要你形影不离跟在本宫身边!”   十七低头,轻抿唇角笑了笑,心道她只会虚张声势。   十七抬头,如墨的眸子盯着梁嬿因动怒而微微撅起的红唇。   他忽觉有几分口干舌燥,喉间滑动,他修长的指节不急不慢敲打桌面,与凉亭外面树上的蝉鸣交相呼应。   “夜里也是吗?”十七道。   “什么?”   “夜里也要与长公主形影不离。”   夜里两字,被十七咬得暧|昧横生,直直落到她心房,情意缱绻。   梁嬿拿纱布的手悬在半空,脖子有几分燥热。   夏蝉在高耸如云的梧桐树上栖息,止不住鸣叫。   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长。   “殿下!”   门房的声音突然打破这不宁静的气氛。   “殿下,裴姑娘来了。”门房递来拜帖。   梁嬿接过帖子,满目笑意,“带小舞去凉殿,再吩咐厨房今日中午做糖醋鱼,鱼挑细嫩的,莫要太大也莫要太小。小舞最喜欢吃的就是糖醋鱼了。”   盈盈美目看向十七时,和快敛了神色,梁嬿凶巴巴对十七道:“本宫今日会客,十七回屋中莫要出来,不可坏了小舞名声。”   话毕,梁嬿将脱下的纱布还给十七,拎着裙摆满心欢喜走出凉亭。   几乎是用跑的。   十七本还在为说得梁嬿害羞无法还口而暗自欢喜,可转瞬她便走了。   纱布,回到他手中。   药,她也不换了。   午膳,她要与旁人一起用。   十七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望着梁嬿远去的背影,他狠狠攥紧手中纱布。   凉殿。   冰鉴中的西瓜和荔枝冰甜可口,侍女摇着七轮扇送来凉风。   裴舞一见到梁嬿便拉着她,里里外外仔细打量一番,须臾后那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   “早间起来我听说你昨夜在街上遇到歹徒,有没有受伤。”裴舞道。   梁嬿拍拍裴舞手背,与她去了凉榻,道:“安心,本宫这不是好好的?”   侍女递来茶水,裴舞单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用帕子掩住,呷茶退热。   擦擦嘴角,裴舞坐在梁嬿身边,端庄大方,揭穿道:“殿下有事也会瞒着我。”   梁嬿没有反驳,从冰鉴中取来一颗荔枝,将皮剥了给裴舞,“午膳在本宫府上用,正好陪本宫说说话。”   十七屋中,一叠干净的纱布放在药盘。   路燚嘴巴痒痒,便与见不多视布广的十七说道说道:“裴舞,裴姑娘,是长公主的闺中密友,两人关系极好。裴姑娘家世可好了!其父乃金吾卫,其亲兄长裴言川年纪轻轻便已是神武军都指挥使,青年才俊,神勇无敌,是贵女倾心的良人。裴家兄妹与咱殿下交情深厚。”   路燚滔滔不绝,十七不关心裴舞如何,倒对她兄长不待见。   神勇无敌?   那姓裴的能面不改色在夜色里射中挟持人质之人的眼睛,且人质分毫不伤么?   路燚就事论事,说道:“交情多好呢?反正我刚入府那会儿常见裴将军来府上找殿下。”   十七歪头,眸子深邃如不见底的渊谷,轻轻咬牙,“你说什么?”   常见别的男子来找梁嬿。   ……   凉殿里梁嬿与裴舞相谈甚欢,侍女行色匆匆,急道:“殿下,十七伤口裂了,血流不止,请您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十七:我狠起来,自己都伤 第18章   侍女将事情来龙去脉阐述一遍,道:“路燚匆匆来到凉殿外请殿下过去瞧瞧。路燚告知奴婢,不知为何,十七伤口突然就流了好多血,说是十七不愿叫尹况来瞧,偏要等殿下回去亲自包扎。”   与裴舞聊得正欢的梁嬿闻言敛了情绪,听说血流不止,忙从凉榻上站起,担心不已。   他手上的纱布不知是昨夜她离开后解下的,还是今晨早膳时解开的,她适才还没来得及察看他伤口,便抛下他来和裴舞叙旧。   “他这是闹脾气了?”梁嬿忽然悟出几分,停住准备去看十七的步子。   裴舞与梁嬿素来交好,对她府上的事情清楚,却从未听过府中有位叫“十七”的男子,想必是前几日刚收到的。   便是这位,让梁嬿一掷千金,包了蜀香楼整年的饭菜以及成衣铺子每月的新衣裳。   “十七?听闻殿下府上新收了位男子,莫不是这位?”裴舞问道。   梁嬿点头,重新坐回榻上,“昨夜十七救本宫,右臂被囚徒划伤。”   “如此一来他算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殿下还是去看看罢。今日是我突然造访,打扰了你们。得知殿下无事,我这心便安了,待哪日凉快些我再来找殿下。”   裴舞虽比梁嬿小一岁,但毕竟也是及笄了,对男女之情并非一窍不通。   那男子闹脾气要见梁嬿,她可不能在此打扰,耽误正事。   裴舞告辞,梁嬿送她离开,心中却被她说的某个词扰得心神不宁。   裴舞说:打扰。   裴舞打扰了他们?   但是只有梁嬿自己清楚,她最开始对十七百般撩拨,一来是见十七俊俏,见色起意;二来是欲将十七归为她手中,为她所用;三来是想看看十七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她不应该是动了真感情。   但是裴舞说:打扰。   她对十七,有这么明显么?   她与裴舞乃手帕之交,只有裴舞在的地方,她可以不见所有男子,因为他们都一样,不值得她抛下裴舞。   梁嬿立屋外,试图找出这个困扰她的答案。   她对十七,动心了吗?   应该是没有。   她素来对武艺高超之辈过分佩服,除了她心底那个少年将军,她从未对任何男子真真动心。   一见钟情不算动心,这是对美的敬意。   十七就是这般,他武艺高超,所以她才会对他过分关心,这和对尹况等人,是不一样的。   她应该不是喜欢十七,梁嬿心想。   路燚透过窗户看见立在台阶下的梁嬿,似见到救星一般,急忙出来相迎,“殿下,你总算来了,老六属驴的,倔得要死!头倔驴!”   路燚展开道:“老六不仅把洒在伤口上的药用镊子清理掉,还把有愈合迹象的口子越扯越大!不让尹况来看,偏要殿下您来包扎,执意说是你食言,答应给他包扎,如今又什么也不管,骗了她不说,转眼跟旁人聊天去了。”   闻言,惊得梁嬿上台阶差点没被裙摆绊倒。   指了指脑袋,路燚道:“十七该不会昨日伤了脑子?”   梁嬿驻足,目光越过木门,望进幽静的房中。   梁嬿对路燚道:“你先下去,这里交给本宫便好。”   伤了脑子,倒不至于。   伤了心,倒是有几分可信。   屋中。   自从路燚在窗边看到屋外的梁嬿后,十七便紧紧盯着窗外的一举一动,直到梁嬿的身影在窗外消失,他的目光便从窗柩挪到门口。   紧紧盯着门口。   血一滴一滴从桌面滴落,弄脏了十七干净的衣裳和鞋尖,惹得他蹙眉。   左手食指在腿侧敲打,敲一下,十七默念一个数,狭长的眸子紧盯门口,心中越发没底。   在数到十的时候,梁嬿终于出现在他视线。   十七紧绷的背,缓缓松懈,左手也自然垂落在身侧。   梁嬿去到十七身边,看见从手腕上流下的血时,还是吓了一跳。   桌上有药箱,止血药和纱布应有尽有。   一支沾了血的镊子放在桌面。   可十七坐着,一动不动。   手臂有伤,如今又将手腕上弄伤,伤口更深了。   梁嬿更加烦躁,却一时间说不清楚究竟烦的是十七打断她与裴舞叙旧,还是烦十七将伤口弄裂。   “你在闹什么脾气?”   十七望着手腕上还在缓缓流下的血,平静道:“打算清理伤口,重新包扎,却把伤口越弄也深。”   梁嬿坐下,眼底滑过一丝疑惑,怎与路燚告诉她的不一样?   十七道:“粗人一个,不会包扎。劳长公主屈尊跑一趟。”   他说着便将药箱中的纱布塞到梁嬿手中,动作之快,生怕梁嬿又走了。   经过漫长的安静,梁嬿取来剪刀,剪下一小段干净的纱布,先给十七止血。   “拙劣的小把戏。”   梁嬿低语,那道伤口原本不算太长,可如今被十七弄得又长又深。   她又气又笑。   看着梁嬿专注的模样,十七弯唇。   把戏拙劣,管用就行。   “听说今日来府上的是神武军都指挥的妹妹。”十七道。   梁嬿洒止血药的手顿住,药粉不慎多洒了些。   她抬头,茫然看向十七。   干燥的药粉被血浸湿,粘在伤口上,十七并不觉得疼,问着他关心的问题,“那个姓裴的男子,他很厉害吗?”   “他能闭眼射中靶心么?他在危机时刻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么?他能以一当千么?”   十七刨根问底,如若今日姓裴之人来,他定要与这人好生比上一比。   让梁嬿知晓,谁才是英勇无敌之人。   总之那人,不姓裴。   “吃味了?”   梁嬿低笑,竟没想到十七如此幼稚。   拿镊子轻轻拨开药粉,梁嬿取来纱布开始包扎,“待十七伤好,本宫将人请到府中,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骗子。”十七不悦,“我记得长公主早前与我提过,我是神武军都指挥使的手下,随军出征抵御越国。即使如此,长公主将姓裴的请到府中,我不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乌眸锁在梁嬿身上,十七恨她。   梁嬿后知后觉,她好似说过这话,今日大意了。   若无其事地缠绕伤口,梁嬿这次没系蝴蝶结,反而是将纱布末端藏进缠好的那层纱布中。   “十七忘记往事,便不要去想自己是谁,安安心心待在本宫身边,谁也不能动你分毫。”   十七整理袖口,藏住伤口。   梁嬿此话,无疑将所有都挑明了。   他不是梁嬿所说的姜国人,是战败后的越国战俘。   须臾之后,十七平静道:“但只要我想起往事,便不会甘拘于此。长公主知道你在作甚么?你在身边养了一只狼,一只随时可取你性命的狼。”   “可你如今不是还没忆起往事么?你还是本宫的十七。”梁嬿心知瞒不住了,这若是发生在一天前,她倒是不愿把事情挑明,但昨夜十七能救她,便足以证明他动情了。   余光落到十七腰间,梁嬿发现他不知何时将赠予他的玉佩系在腰间。   当初说不要,如今又戴上。   梁嬿弯起唇角笑了笑,连心尖都是甜的。   “十七舍得吗?”梁嬿问道。   舍得吗?   十七蹙蹙眉头,手指拢拢衣袖。   之前舍得,如今。   难说。   十七低喃,“等记起来,再说罢。”   没有记忆,他还是长公主府的十七。   擦干净桌面的血渍,他意识到,他好似真的对梁嬿有一点动情了。   十七的声音飘入她耳中,梁嬿道:“小舞回去了,本宫午膳还是同你一起用。”   十七唇角压了下去,道:“我没执意让长公主同我用膳。”   梁嬿笑笑,给十七台阶下,“是本宫执意与你用膳,如今可高兴了些?”   高兴。   十七目光挪到窗柩,院子外面夏蝉一声比一声尖锐,不知疲倦似的。   “我想去府外走走。”十七对梁嬿道:“和你。”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梁嬿有几分愕然。   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十七,男子乌澄的眸子没有往日的凶意。   梁嬿问道:“去哪里?”   窗边花瓶中的荷花早已凋败,未成熟的莲蓬自荷花莲藕上摘下后便不会再长了。   “泛舟游湖。”十七低语。   他也可以摘花给梁嬿。   比往日他人送的荷花,还要好看千倍万倍。   待热气消退,梁嬿带十七出府了,但并没有与他泛舟游湖,而是去了湖边的茶楼赏景。   茶楼沿湖而建,高楼之上,俯瞰美景。   湖风清爽,沿街吆喝声不断。   茶楼最顶层专供有钱人士品茶赏景,用矮竹隔开的单间彼此互不干扰,每个单间所用的遮帘颜色花式各不相同。   “十七为何想心血来潮,要泛舟游湖?”梁嬿取一小匙茶粉于釉黑茶盏中,冲以沸水,再用茶筅缓缓搅动,茶沫慢慢被打出来,“莫不是沿路察看路线,还想逃离本宫?”   十七望着湖中婷立的荷叶,未置一言。   取来茶粉,十七也开始点茶,瘦长的手指握住茶筅,不消片刻茶盏中的茶比梁嬿点出的还要好看。   竹签在茶沫上划动,须臾间山水图案跃然眼中。   美不胜收。   十七将茶盏推过去,对梁嬿道:“长公主尝尝。”   梁嬿不知十七的手艺竟这般好,端起茶盏正欲品鉴,隔间的帘子忽被掀开。   紫衣男子突然闯进来,有些懵地看了看里面的两人,又退了半步出去,抬头看单间上的牌名,“呀,走错了。”   男子复而又进来,直勾勾看着梁嬿,两眼放光,“误打误撞,让爷发现这么一位可人的美人~”   紫衣男子搓搓手,在梁嬿身边坐下,“美人,一起共进晚饭,聊聊风月如何?”   “唰——”   梁嬿将茶盏中的茶水泼到男子脸上,“滚!癞蛤蟆。”   “嘿”一声,紫衣男子擦干净脸,急了,“爷见你可人,屈尊邀你吃饭,你不要不识抬举!”   “你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岳楠!我干爹是当朝摄政王!”紫衣男子急得挽起袖子,挺直背脊,叉腰趾高气昂看着梁嬿,炫耀道:“的心腹!摄政王,就连圣上也要忌惮三分!”   岳楠气得牙痒痒,气急败坏道:“我看上你,是你这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这长相怎了?我就算去长公主府,长公主见了我,也得魂不守舍,请我入府,当她的宠客!”   “可我不去,长公主抢男子,手段卑劣,不知检点,是个男子她都想沾染……”   岳楠话未说完,十七反剪住他胳膊,将那张难以入目的丑脸狠狠按在桌上。   “道歉!”   十七用劲,岳楠疼得哇哇喊痛,“什么?”   “咔嚓”一声,像是肩胛骨断裂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声猪嚎。   十七沉声道:“立刻道歉!”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女鹅心里的少年将军是谁?答案在下一章标题~   十七:醋之多,十坛装不下。 第19章   梁嬿拿过挑茶沫的小木签,在茶盏中沾了些许茶沫。   木签在岳楠脸上划来划去,梁嬿恨不得在他脸上戳个洞出来,“本宫就是你口中说的‘段卑劣,不知检点,是个男子她都想沾染’的长公主。”   岳楠顿时面如土色,声都不敢吱。   “本宫眼睛没瞎,放着府中俊美男子不要,要你这歪瓜裂枣的长相。”   梁嬿手中的木签在岳楠脸上拍一下,他的心便跟着颤一下,项上的人头感觉不知哪刻就要被摘了去。   胆战心惊的岳楠索性眼睛一闭,装死。   岳楠后悔死了,心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遇到了梁嬿。   但不得不说,一睹芳容,今日受这么一遭也算值得。   眼睛一闭,岳楠满脑都是将梁嬿据为己有的场景。   一亲芳泽,这朵娇花若能采撷细品,便是极好。   “啊!!”   岳楠正想着,手臂一阵剧痛,实在是忍不住便叫喊出来。   十七生生折断了岳楠的手臂,“放尊重些,长公主岂是你能肖想和诋毁的?”   岳楠疼的哭爹喊娘,连连点头。   可十七见到这紫衣男子就烦,宛如自己一直惦念的物件,被人碰过一般。   尔等鼠辈,怎配肖想?   他拎起紫衣男子,一脚踢出三丈远。岳楠顺着楼梯哐当摔了下去。   发生这等事情,梁嬿大好的雅兴被破坏,便早早回府了。   马车中,梁嬿对十七道:“本宫今日在十七身上仿佛看到了一个人。”   她本是打算让十七猜的,但依照十七的性子,估摸着不会在这种无趣的事情上多费口舌,便自己道了出来。   “本宫仿佛看到了当日维护十七的自己。”   十七微怔。   他抿唇,解释道:“作为长公主的随身侍卫,职责所在罢了。”   梁嬿道:“是吗?本宫怎么觉得十七先是吃味了,而后又开始维护本宫。”   十七不打算与梁嬿拌嘴,道:“那话难听。”   句句戳心,作为男子的他听不进去,可梁嬿却丝毫不在意,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听到污言秽语还能心平气和与姓岳的谈话。   “难听是难听,可他说的又非胡诌,京城百姓皆知的事实罢了。本宫就是不知检点的女子。”梁嬿轻描淡写说着,好似百姓口中嗤之以鼻的姑娘并非她一样。   梁嬿手肘靠这马车壁,单手撑头,眼尾张扬的一抹艳丽色彩与她此刻的心境一模一样。   “本宫在十七眼中,不就是这样?”   马车窗帘飘摇,灼热的夏风扑面而来,可梁嬿这句话似冰寒的刀子,在十七心上割了一道又一道。   他哑然。   诚然,梁嬿说得不假。   他确实这般想过梁嬿。   她府上住了一位又一位男子,甚至还排起了辈分。她不顾旁人感受,将男子执意留在身边,仅仅是为了满足某种龌龊的快感。   至少曾经的十七,是这样认为。   他很不屑,也不齿。   但现在,他变了看法。   他不允许旁人说分毫梁嬿的不是。   梁嬿单手撑头,阖上双眼,另一只手皓白的手腕转动,团扇送来清风徐徐。   “其实你不用维护本宫,旁人的眼光,本宫不在意的。”梁嬿道。   嘴长在他人身上,要全部堵住,谈何容易。   况且,他们说的并没有错。   梁嬿很清楚她的名声为何变得臭名昭著,她并不怪旁人。   十七道:“我如今在意。”   声音温润,不似往日那边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梁嬿乌睫轻颤,摇扇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心绪被十七这句话搅得不平静。   莫说梁嬿,就连十七也被自己说出的这话弄得有几分尴尬。   十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今我是长公主的侍卫,我的颜面不能被长公主不好的名声影响。”   话音刚落,十七又觉用词不当,张口欲纠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越描越黑,欲盖弥彰,不解释也罢。   梁嬿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她边扇扇子,边道:“放心,十七的名声早就与本宫一样——臭了。”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热络的街道上,自梁嬿说完这句话后,车厢中陷入漫长的静谧。   出府前两人面色和悦,回来时两人皆冷着张脸。   十七先一步下车,他立在车轱辘旁,如上次去成衣铺子一般,搭把手欲扶梁嬿下车。   梁嬿没有搭上去,双手交叠于腹前,落日余晖中,她高昂着头,从马凳上缓缓走下,骄傲得如同也夜幕最璀璨夺目的一颗星星。   她不需要人同情,更不需要十七的怜悯心。   怜悯心在她眼中,是嘲讽。   这一夜,梁嬿一夜无眠,十七亦然。   月华如练,长公主府蹿出一个黑影……   天蒙蒙亮,一声尖锐的惊叫打破清晨的静谧。   小厮如往常般叫岳楠晨起念书,却发现屋中一片血海。   岳楠被挖了双目,断了双手,倒到血泊中,死状凄惨。   一枚荔枝核被满地凝结的血染红。   这日,宫里来了位内侍。   太后娘娘晨间礼佛,不知怎的忽然昏厥,一病不起。   梁嬿焦急万分,带上尹况匆匆进宫。   路过院子时,梁嬿遇到晨起从后院打桩回来的十七,往日她还会与十七说上两句,逗逗他玩,可如今她一心想快些到慈元宫。自从父皇驾崩,母后悲怆万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今年寒春又得了很严重的风寒,足足养了一个月病情才有所好转。   女子衣袂飘飘,神色匆忙,十七终于听见她腰间的禁步发出细碎的声音。他欲与梁嬿打招呼,可梁嬿不曾看他一眼,与尹况匆匆远去。   如同昨日黄昏回到府上,对他不理不睬。   清幽的脂粉味也未曾停留,十七只闻到了一丝,便再也没闻到了。   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紧拳头,十七折身,回到后院对着木桩一通乱打。   “喜新厌旧,始乱终弃,视而不见!”   十七一股子气没处撒,便只能对着木桩打来打去,他后悔昨夜去找那姓岳的报仇了。   皇城,慈元宫。   少帝还未下朝,年轻的皇后在床榻前伺候太后喝药。梁嬿一进殿便闻到浓郁的药味,不禁蹙眉。   殿中宫人看见梁嬿急忙行礼。   太后虚弱地靠在床头,抚开皇后递来的药碗,对梁嬿怒道:“你给哀家跪下!”   宫人惶恐,无一不跪。皇后收了药碗,与梁嬿一同跪在床前,劝道:“母后,身体要紧,御医嘱托切勿动怒。”   皇后乃江南人士,温婉端庄,就连说话亦是江南水乡般温温柔柔。其祖父乃前太傅,她与少帝的姻缘还是先帝在世时亲许的。   梁嬿不知母亲为何这般生气,跪在床榻前,态度软了些,“母后让儿臣跪,儿臣便跪。儿臣带了尹况为母后诊脉,恳请母后让尹况诊脉。”   梁嬿匍匐跪拜,太后见状又想起宫外的闲言碎语,情绪难免激动。   泪水盈盈蓄满眼眶,太后揪着被角心痛不已,“哀家这病,就是被你气出来的!”   话音刚落,太后剧烈地咳起来,梁嬿忙起身递去温水。   太后缓了缓,遣走皇后已经殿中宫人,遂了梁嬿的愿,让尹况诊脉,安女儿的心。   尹况有了论断,“太后娘娘肝火旺,一股气未发出去,受了刺激才昏厥的,需吃药静养。”   梁嬿悬着心,总算放下。   太后对尹况道:“你出去,哀家与淼淼单独说几句。”   “长公主携新宠逛街,千金一掷博男一笑,酒楼包菜讨男子欢心,你甚至……”   太后气得身子颤抖,怒道:“甚至为了那男子连性命都豁出去了!那是死囚!死囚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怎能将自己的命白白送到囚徒手中!”   晨间她礼佛出来,听见角落的宫人在闲聊,每一句都在往她心窝扎针。   “淼淼,听母后一句劝,不要再犯傻了!朝堂凶险,这都是陛下该面对的,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涉足?陛下如何对付摄政王,是陛下的事,无需你护着。”太后握住女儿的手,泪眼婆娑,劝道:“母后不想再听见你的闲言碎语。”   梁嬿与少帝乃一母双胎,一前一后出生,可如今少帝已纳皇后,而梁嬿还未出嫁,甚至她如今的名声,没有哪家男子愿意娶。   太后一想到这里,心便跟着痛。   沉默片刻,梁嬿伸手擦干母亲眼角的泪,“儿臣明白。”   “母后放心,淼淼做决断前,都已考虑过安危,儿臣绝不会以身犯险。”   “你怎就不听话……”   太后呵斥的话还未说完,少帝便出现在慈元宫,打断了她的训斥。   “儿臣派暗卫护皇姐安全,那死囚伤不了皇姐分毫。”梁熠递上茶水,他下朝路上遇到皇后派来报信的宫人,听闻太后昏厥,梁嬿被罚,他匆匆赶来,“母后用茶,切莫动怒。是儿臣任皇姐胡闹的,母后要罚就罚儿臣。”   “你们姐弟俩,没一个让哀家省心。”太后哀叹一声,就此作罢,但愿梁嬿听进去了。   在慈元宫用过午膳,梁嬿与少帝去了御花园水榭亭台。   绿荫笼罩,遮住烈日。   “皇姐若是瞧中那男子,朕可赐婚。”梁熠从未见皇姐对一名男子如此上心,甚至为了试探那男子的真心将性命都交到旁人手中。   这么些年,梁嬿虽收了不少模样姣好的男子,可没过多久,她便厌弃了。坊间都在传梁嬿待那越国战俘有多好多好,梁熠这才发现,皇姐是认真的。   不管是什么,只要梁嬿喜欢,梁熠定要想方设法将其送到梁嬿手中,讨她开心一笑。   “若是身份,皇姐不用担心,朕可以给那男子伪造个体面的身份,让他风风光光进长公主府,尚长公主。”   “陛下的心意,皇姐心领了。”梁嬿婉拒,水榭亭中,她望着一丛丛笔直翠绿的竹子,似乎看见了不屈的十七。   她笑道:“皇姐可能是将对某人的敬仰崇拜,转移到了十七身上。”   可能不是真心喜欢十七,是崇拜。   她素来喜欢英勇之辈,初见十七那日,第一眼是被他的长相惊艳,第二眼,则是惊艳他杀尽千人的骁勇。   这份骁勇,梁嬿在另一人身上见过。   梁熠道:“朕还是那句话,皇姐喜欢谁,朕就让谁娶皇姐。就算是皇姐心里那人,也不例外。”   梁嬿笑道:“陛下又在说笑,难道陛下要让南朝睿王来姜国求娶不成?”   “也不是不行。”   梁熠与梁嬿无话不谈,他很早前便知道皇姐对南朝的睿王倾慕敬仰,“南朝睿王,骁勇善战,十四岁在楚津寨一战成名,击退十万敌军,后又北伐,收复前朝失地,战无败绩,被誉为‘战神’。算算年纪,睿王比咱们还晚出生半月。”   “朕倒是觉得皇姐不用嫁去别国,朕想让南朝睿王下嫁到姜国。”   下嫁?   尚长公主?   十七被侍卫从长公主府带到皇宫,在水榭亭台下听见姐弟两的谈话,面色不佳,不禁停住步子。   作者有话说:   十七:这个睿王芥末厉害!   睿王:下嫁?小舅子,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十七(切大号):下嫁?那我考虑考虑喽(窃喜) 第20章   南朝睿王赵千俞,乃南朝皇帝最得意的儿子,他年少成名,每每出战皆以半张面具示人,战场上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只知道此人素来杀伐果断,手段狠辣,但有一癖好   ——杀敌之前,慢条斯理吃水果。   春日的樱桃,夏日的荔枝,秋日的鲜枣,冬日的柑橘。   果核被血色浸染,被尸首滋养,来年又在战场上抽芽,慢慢长成一棵果树,硕果累累。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在梁嬿面前提睿王了。   许是想保护身边之人,梁嬿情窦初开时,便对那些舞刀弄枪的少年格外注意。   曾经的梁嬿打算寻个将军做夫婿,如此一来便能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计划也只是计划,后来梁嬿听闻赵千俞楚津寨一战的事迹,便觉得此生要嫁的,当属这类枭雄。   可赵千俞是南朝皇帝最出色的儿子,怎会甘心娶一异国女子。   后来,梁嬿不打算嫁人了,她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弟弟,保护母亲。   今日梁熠提起南朝睿王,梁嬿又想起了情窦初开时的萌动。   梁嬿摆手道:“睿王骁勇善战,又受南朝皇帝疼爱,定是一早就有了要娶的女子,皇姐便不去凑那热闹了。”   “朕倒是未听到任何睿王娶亲的消息。朕还是那句话,只要皇姐点头,朕就有法子让赵千俞娶皇姐。”梁熠头一遭被梁嬿拒绝,难免失落,道:“皇姐不要赵千俞,府上的十七也还算可以,皇姐喜欢就好。”   内侍忽然出现,在少帝耳边禀告。梁嬿转身回避,正巧看见水榭凉亭外等候的十七,她颇为惊讶。   阳光明媚,竹影斑驳,十七立在绿荫掩映的假山旁,纤薄的背脊比青竹还要挺直。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交汇,十七亦看见了她。   少帝顺着梁嬿目光看去,顿时明白梁嬿在看什么。   他走过去,道:“是朕宣他入宫的。皇姐将命都赌了出去,朕总要瞧瞧那男子是何模样,俘虏场上一别,朕都快忘了他的相貌。”   “朕与他说两句话,说完就把人还给皇姐。”梁熠说道,心道皇姐瞧中的男子果真与京城中的男子不同。   假山旁的十七,单单站在那里,便是气宇非凡,气场与他不相上下。   “皇姐的人,陛下别为难他。”   梁嬿福身告退,走下高台时,与十七擦肩而过。   她依旧高昂着头,步履缓缓,绿阴投下的斑驳光影落在她姣好的容颜上,肤若凝脂白得耀眼,翘挺精巧的琼鼻,潋滟勾人的狐狸眼,细弯如月的柳叶黛眉,每一处都美到了极致。   十七看着她一步一步远离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它让他拉住她,拉住梁嬿。   她不能不搭理他,绝对不能!   也不能去南朝做别人的妻子。   纵使,他听他们姐弟的谈话,南朝睿王似乎很厉害。   她府上已经有了四个男子,又已经招惹过他了,她便不能薄情,另寻他人。   十七还是没有拉住下高台的梁嬿,他晚了一步,开始后悔。   以致于少帝与他谈话,他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适才为何不拉住梁嬿。   十七想问梁嬿,今日匆匆带尹况去了哪里?是不是尹况提了要求,想去何处,她就笑着答应带尹况去何处?   如同前阵子带他去湖边茶楼一样   十七还想问梁嬿,他剁了姓岳手,又挖了姓岳的眼睛,她是否很高兴?   十七更想问梁嬿,今日她为何不搭理他。她平日不是这样的。   梁嬿掬一捧石子,一颗一颗扔进御花园的池塘。   水波涟漪,宛如她此刻的心境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她再任性下去,会寒了母后的心。   但是她自毁名声,想要的结果还未出现,及时收手,她不甘心。   若是摄政王发现她府上收的三个男子,单拎一个出来都能轻而易举夺他性命,他会如何?他会立刻就反吗?   一直到出宫时,梁嬿还在想这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尹况背挎小药箱,看出梁嬿的心不在焉,在她进马车前,安慰道:“殿下别担心,太后娘娘只需静养几日,便会好起来,但若是要长久安康,往后还是莫要让太后娘娘动怒。”   梁嬿眸色复杂,若要母后不动怒,怕是只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顺了母后心意。   梁嬿需要好生想想,她挤出一个笑容,对尹况道:“今日辛苦你了,先回府罢。”   偏生这笑容,落到十七眼中,变了味。   宫外有两辆回长公主府的马车,其中一辆装饰华丽的,是梁嬿专用;而另一辆则是今日少帝派人接十七进宫时所乘的。   秋月撩开帘子,梁嬿弯身准备进去,一只手突然横过来,瘦长的手指将车帘撩得更开。   梁嬿疑惑,顺眼望去,十七立在车轱辘边。   十七道:“我有话想跟长公主说。”   “进来罢。”梁嬿没有片刻个停留,扔下一句话便进了车厢。   十七紧随其后,在梁嬿对面坐下,此时马车缓缓启动,往长公主府去。   放在是以前,梁嬿定是要先逗一逗十七,可如今她心里乱糟糟的,不想说话,一进来便单手撑头,阖眼靠着马车壁。   今日梁嬿很反常,不仅不与他说话,还沮丧着脸。十七心急,道:“我昨晚出府去了。”   他想让梁嬿问他,他出府去作甚了。   可梁嬿只是点头,极为敷衍地“嗯”一声,似乎没有丝毫愿意搭话的心思。   十七失落,忽地又想起梁嬿热诚待他时,他好似也是这般冷冰冰地回应梁嬿。   他当时莫名其妙就成了她众多男|宠中的一个,这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对梁嬿,他是恨的。   恨不得立刻从长公主府逃出去,待他日也让梁嬿尝一尝看他人眼色过活的日子是怎样的不好受。   可当这机会摆在他眼前,他又迟疑了。   囚徒劫持梁嬿时,他恨不得将不知好歹的囚徒碎尸万段。他不愿看到梁嬿有闪失,哪怕被伤了毫毛也不行。   马车缓缓驶入闹市,耳畔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唯一梁嬿一动不动阖眼靠在车壁。   十七心烦意乱,等不及梁嬿亲口问,挑明道:“我昨夜将那姓岳的杀了。”   须臾后,车中如常安静。   十七挪动,离梁嬿近了几分,重申道:“我昨夜出府,将乱说话的岳楠,杀了。”   十七直直看着梁嬿,指节在腿侧轻轻敲打,五个数后,梁嬿才缓缓睁开眼睛。   梁嬿看向十七,眸底平静,道不出太多的情绪,“辛苦了,往后别这样了。”   “本宫乏了,你安静些。”梁嬿往后挪动,离十七远了些。她缓缓闭眼,又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中。   京城说三道四的人多了去,十七总不能一个个都杀尽,况且事情传入母亲耳中,母亲怕是又要动怒,于身子无益。   但,十七维护她了。   梁嬿唇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十七笑不出来。   梁嬿离他远了,显而易见,是喜新厌旧。   她心底那个人,是睿王?瑞王?   她为何不问,少帝同他说了什么?   她难道就一点也不关心?   有些话,他想亲口对梁嬿说。   十七自嘲一笑。   骗子,小骗子,口口声声说待他好,时间一长,终究厌倦了。   回到长公主府,梁嬿头也不回往房中去。   没过多久,又差人将尹况请去房中,两人在屋中待了好些时候。   尹况再出来时,面上带笑。   十七在屋中窗边看得一清二楚,那笑容刺得他想生生撕烂。   手里攥紧的凤鸟玉佩,十七渐渐卸了力道。   若再用劲,玉佩便碎了。   这是梁嬿第一次送他的物件,定要小心保护。   入夜,寝屋中烛火通明,梁嬿遣走侍女,独自在美人榻上饮酒。   她不喜酒的辛辣,故而鲜少饮酒,但惆怅难过时,总会喝上两壶。   两壶毕,人已醉。   果酒清甜,越喝越醉。   梁嬿侧卧在榻上,云鬓松散,酒后炎热她便将外衣敞开些,酥脯半遮,皓白如雪,朱唇微翘,媚态极妍。   白裙之下,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纤细足腕上的红绳铃铛安安静静垂落。   梁嬿玉颜娇红,眼眸含水,一手晃动瓷白酒杯,一手握本手札。   手札,是她找花无影借来的那本。   如何窥探男子心思,讨好男子。   “母后不准你以后再收男子!这戏,不做了!”   “母后不准你再自毁名声!”   “你若再一意孤行,母后权当没你这女儿!”   梁嬿耳畔满是母亲的话,手札被她一页一页翻过。   这手札,以后应该不会用上了。   梁嬿阅到一段话,指尖在文字上逐一滑过。   【姑娘七分醉,骗到你心碎】   笑了笑,梁嬿慢吞吞合上手札,将它放在榻边枕头下。   “用不上了。”梁嬿兀自斟酒,清甜的果酒滑过喉间,慢慢地,她面颊开始发热,脑子似乎也有些烧。   以后都用不上了。   或许,她要让十七离开了。   梁嬿酒后口干,她恍恍惚惚从榻上站起来,喝完酒壶中最后一滴果酒。   在空旷的榻边,梁嬿翩翩起舞,清丽的月光夹杂在昏黄的烛光中,纤长的影子宛如煽动翅膀的蝴蝶。   玉腿修长,露出裙摆的小腿肤若凝脂,她舞姿轻盈,足腕的金铃铃声清脆。   “长公主,你的野猫又乱跑……”   十七单手拎着长乐的脖子进入屋中,却见屏风后的女子翩然起舞。   梁嬿闻声回头,勾人的桃花眼妖娆妩媚,宽大的衣袖随着手臂举起款款垂落,纤腰弯曲尽态极妍,足尖点地,玉腿侧露。   十七未说完的话,梗在喉间,刚喝过茶的嗓子,顿时感觉干涩,燥热。   长乐“喵呜”一声,挣脱开十七的束缚,跑向屋外。   它是在花圃中被十七硬生生捉出来的。   梁嬿不以为意,继续跳舞,腰间禁步叮叮铛铛,不再受束。   素手纤纤,玉腰盈盈。   梁嬿听着足腕铃铛清脆响亮,仿佛是合她舞蹈的曲子,“你是不是也同旁人一样,私下不止骂过本宫一次。”   她不算大醉,只是心中憋着不舒坦,想趁机问出来罢了。   十七走过去,如实道:“之前是。”   看着翩然起舞的梁嬿,十七又靠近几分,叮咛铃音宛如他不平静的心。   一舞倾城动,一笑百媚生。   此时十七仿佛了最璀璨夺目的星宿。   她在何处,何处便璀璨生姿。   十七:“如今,不是。”   十七看着不近不远曼妙舞姿的梁嬿,道:“是我输了。”   动心了。   许是喝过酒,梁嬿反应有些慢,一时间没听明白十七的话。   她脑子慢吞吞想着着后面两句话的意思,可足上的动作一丝都没慢下来。   梁嬿未站稳,被跳舞的自己绊住,身子踉跄往前栽。   眼瞧着就要整个扑倒榻边,腰间一股力道。   十七从后面揽住梁嬿。   事发突然,两人相隔不近,十七能及时反应过来已是万幸,根本无暇顾及能拉住她何处。   男子遒劲的手臂揽住她盈盈细腰,梁嬿胸脯撞进十七怀中,诃子裙裹住的丰盈,柔软地贴着十七胸脯,而她手掌按着十七肩膀,将他压坐在榻边地上。   几乎是坐着他大腿,醉眼朦胧望着他。   樱唇翕合,娇艳欲滴。   十七喉间滑动,身体僵直…… 第21章   一室静谧,静得十七恍惚能听见他砰砰直跳的心动声。   今日,见到梁嬿对他不理不睬,他沮丧;见到梁嬿与尹况走进,他嫉妒;见到她跟别的男子有说有笑,他竟想将梁嬿永永远远囚到他身边,不准她对着别的男子笑。   十七知道,他大抵是动心了。   夜里,他不知该找什么借口来找梁嬿才不突兀。   于是,他将目光挪到梁嬿喜欢的小野猫身上。   而今,梁嬿脸色酡红,醉眼迷离,她几乎整个身子都扑在十七怀中,裙摆下纤纤玉腿若隐若现。   醉后她行动明显迟缓,单手搭在十七肩上支撑身子。   灼热的指尖抚上十七眉眼,从眉间慢慢滑到眉尾,最后落到男子眼角那颗显眼的小痣上。   “本宫的十七,真好看。”   梁嬿嘟囔道,红唇翕合,十七俊朗的面庞近在咫尺。   “那殿下为何,”   梁嬿离他这般近,他只需一低头,便可含住那樱唇,十七难免心动,“为何驳了少帝的赐婚?”   瘦长的指节拨开女子面颊碎发,十七单手揽着怀中之人,声音略带沙哑,“为何不要我?”   他亲耳在水榭亭台外,听见梁嬿拒绝少帝,她不让他名正言顺待在她身边。   不是亲口说,要他乖乖待在长公主府,安心伺候她么?   她怎可以,说话不算数!   酒劲缓缓上来,梁嬿脑袋晕乎乎的,她坐在十七腿上有些不舒服,便双手环住男子脖子,正欲挪挪身子,腰间一股力道。   十七揽住她腰肢,力道大了些,惹得梁嬿蹙眉。   十七沉声委屈问道:“为何不要我?”   刨根问底,非得到个答案不可。   “没有不要你。”梁嬿环住十七脖子的手臂微微抖动,醉后声音有些迷糊,甚至让十七听出几分嗔娇。   梁嬿双臂环住十七脖子,眨眨眼睛,慢吞吞道:“不想让你成为别家的子嗣。”   醉态之下,梁嬿凑近,被果酒熏得微烫的额头轻蹭十七下颌。   “虽然是假的,但本宫就是不想让你做旁人的假儿子。”梁嬿嘟囔道。   她仰头,纤长的睫毛轻刷,并未碰到十七,可他心中却异常悸动。   十七愕然。   她拒绝,是在为他考虑。   梁嬿对他如此好,十七忽然很想,很想把她抱紧。   他亦这样做了,揽住她腰肢的手,不断攥紧,似要将她揉进骨血中,永远也不分开。   半盘坐在他腿间的梁嬿低低娥吟,眉头紧蹙,“你硌着本宫了。”   梁嬿伸手往下,忽被十七握住手腕。   女子醉眼迷离的眸子含酒气,潋滟中多了一丝楚楚可怜,望着他道:“疼。腰间藏了什么?拿出来。”   十七气息紊乱,喉结凸起越发明显,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在克制情绪了,可嗓子还是哑得不像话,“长公主要看么?若看了,便不能扔下我,也不能不要我。”   “好呀。”   梁嬿慢吞吞点头,仰头看他,嘟起的唇瓣好似早已成熟的樱桃。   鲜美,甜腻。   十七握住她手,带着她的手指挪动。   灼热的唇凑到梁嬿耳畔,十七道:“是匕首,长鞭。”   梁嬿眨眨眼睛,醉酒的她根本不知摸到的是甚,但很好奇十七是如何将匕首藏到腰间而让她未曾发觉。   她手指握住十七说的匕首、长鞭,心想匕首和长鞭怎会是同个物什,她下意识扭动,想看看是什么新奇匕首,指尖有动作,耳畔便闻十七沉闷的声音。   十七及时握住梁嬿乱动的手。   将气缓顺了,十七哑着声音道:“只能看,不能……”他凑到梁嬿耳边,几乎是咬着她小巧的耳朵,说了两个字。   ——抽扭。   虽然今晚他有些想让梁嬿试试,但她此刻醉醺醺的,不好。   十七想要梁嬿在清醒时。   和他。   梁嬿迷迷糊糊“噢”一声,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十七,醉眼迷朦笑了笑。   笑着笑着,便靠在他胸膛睡着了。   十七抱着她在地上坐了好阵子,身上的不适感并未消退,反而越来越燥。   梁嬿呼吸绵长,靠在他怀中软得如春风拂柳,纤白脖子上的小痣,越发耀眼。   “你已经碰了,便不能反悔,也不能再收其他男子。”十七指腹轻捏梁嬿耳垂,道:“姓裴的,还有睿王,你都不能再惦念。”   十七低头,轻吮梁嬿侧脖上的小痣,惹得女子不满轻哼。   须臾后,十七松开,抱梁嬿回床睡,又去打来水给她擦脸。   他踏出屋子在屋顶吹了半个时辰的夜风,才将心底的燥热驱散。   他以后不会再让梁嬿捧出的真心,冷掉。   翌日。   梁嬿醒来头昏脑涨,平日她只能喝一壶果酒,昨夜竟喝光了两壶。   醉酒后,她好像梦到了十七。   可惜梦只是梦,不是真的。   梁嬿唤来秋月伺候穿衣,梳洗完后却听侍女说十七端了早膳来伺候她用膳。   梁嬿诧异,竟一下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十七马尾高束,穿着梁嬿去成衣铺给他挑选的衣裳,端了早膳进来。   搅动热粥,十七待不烫了才将碗递过去,“往日手腕受伤,都是殿下亲自喂我,今后便让我伺候殿下用膳。”   梁嬿看不懂十七,他若是早些如此,她恐是会和开心。   取走碟盘中煮好的鸽子蛋,十七仔细剥壳,他剥得很仔细,不消片刻两枚晶莹剔透的鸽子蛋放入碟盘里。   同样推了过去,等梁嬿吃。   梁嬿未动那粥,平静道:“你若想离开长公主府,今日就可走了,本宫绝不拦你。”   她不能再让母后动怒了。   府上独留尹况和花无影,一样也能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最迟明年,他们俩也要离开长公主府。   十七眼底的失落很快被执着替代,“殿下在试探我?殿下昨夜刚说过的话,岂能说反悔便反悔?”   昨夜?的话?   梁嬿心道昨夜她不是做梦?十七真的来了?   那她岂不是……   如此亲昵……   梁嬿压住心中的羞赫,镇定道:“酒后胡言,不可当真。”   十七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拳头,看着梁嬿,道:“那酒后胡摸,也不可当真?”   梁嬿轻蹙眉头,她昨晚醉酒,昨夜的事情也只是朦朦胧胧,并不记得摸了十七何处,但依照她的性子,最过分便是一遍又一遍抚摸十七眼角的泪痣。   “不可当真。”梁嬿正经道。   十七不死心,问道:“往日对我,是虚情假意?”   梁嬿沉默,指尖推动十七递来的碟盘,道:“本宫以前是不喜欢吃鸽子蛋的,可父皇母后日□□着本宫吃,时间一长,本宫都快忘了原本本宫喜欢什么,还以为自己接受了,可倘若今日有鸡蛋,本宫自是不会碰鸽子蛋一下。”   “我明白了,但我不走,长公主安心用膳。”十七退出屋子,身上满是寒意。   她还是没能忘记心底那人。   睿王,睿王,又是睿王。   她原本念着的,就是睿王。   近来两日,梁嬿每日食不下咽,心情不佳。   十七看在眼里,他头次这般嫉妒她心里那个男子。   殊不知,梁嬿是担心太后病情,寝食难安。   十七头次主动去找尹况。   “你小子,总算是开窍了些。殿下这几日确实情绪低落,不过我有能让殿下舒缓心情的药,待殿下将郁结之气抒出,心情自然便好了。”尹况前后桌子都放着草药,他从一柜子药里拿出此瓷瓶,“大喜大悲药,此药每颗颜色不同,能将人的喜怒哀乐放大,暂时舒缓情绪。”   路燚瓜子越磕越带劲,对尹况道:“你怎不早拿出来,害殿下伤心这么多天。”   尹况:“忙着新药,一时忘了。”将药给十七,他道:“殿下平日待你好,你哄殿下吃下。放心,事后殿下不会想起。”   “多谢。”十七紧握瓷瓶,头次看尹况这般顺眼。   梁嬿抱洗完澡的长乐出来,看见十七出现在屋中,有些诧异,走近瞧见桌上的东西,问道:“哪来的彩色糖豆?”   “街上买的。长公主近日不高兴,想着给你买点甜的,吃完多笑笑。”十七把一包“糖豆”推向梁嬿,道:“吃一颗尝尝,颜色不同,味道不同。”   长乐是怕十七的,从梁嬿身上跳下来,溜似的跑出屋子,刚跨出门槛看见门外的路燚、尹况、花无影三人便开溜,掉头想跑回屋中,可为时已晚,小猫可怜兮兮被花无影拎起抱在怀里。   花无影轻拍长乐猫头,低声道:“大人的事情,小猫可别进去凑热闹。”   与此同时,路燚悄无声息将房门关上。   梁嬿尝了一颗,入口清甜,有股淡淡的草莓香甜,宛如在春日艳阳里踏在绿茵上放纸鸢。   看着眼前的十七,梁嬿便响起那夜他一箭射中死囚眼睛,护着她未曾让她看见血腥;又想起他因那诋毁她的话动怒,护着她让她本就不好的名声从此止住。   她看中的人,在保护她呀。   她也是被保护的人啦!   梁嬿展颜,十七亦笑了,她终于开心了。   “尝尝这个。”   十七满心欢喜递上一颗赤红“糖豆”。   倏地,梁嬿脸色骤变,笑容凝滞在嘴边。   母后被她气病了。   她不是一位称职的女儿。   也不是一名好女郎。   梁嬿难受,絮絮哭出声来。   “哭一哭,会好起来的。”十七蹲下,递去手绢为梁嬿擦拭泪水,“难过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了。”   他会用自己的方法,将往后谩骂她的男子都解决掉,还她一片清朗的天空。   梁嬿不想哭,但一想到往事种种,便特别难受,眼泪如断线的珠串止不住掉。   “本宫舍不得放你们每一个人走,花无影那么厉害……”的琴艺   梁嬿抽抽搭搭哭着,话还未说完,忽地被十七捧住她面颊。   狠狠吻上她唇。   睿王,花无影,尹况……   她心中究竟装了多少男子!   十七眸色骤然变暗,他忍无可忍,揽住她腰肢,将她抵在桌边,失控般吻她。   轻咬慢舔,据为己有……    第22章   十七一手握住梁嬿想要推开他的手,反剪至她腰后,手臂护在她背后以免她被桌子硌得疼。   他从未想过自己气急败坏是这副模样,他想要将梁嬿揉进骨血中,融为一体。   他失了理智,只想要更多。   原来女子的唇,可以这般软。   唇间忽然咸咸的,十七缓缓松开梁嬿,她还在哭,粉色的面颊上淌着泪痕。   不知是因为大喜大悲药,要是因为他吻她。   指腹拭去女子面颊的泪水,那双潋滟的眸子迷离恍惚。   十七覆上梁嬿红肿的樱唇,擦拭干净唇上晶莹。   他的长公主殿下,真美,单单坐在此处,便是倾国倾城。   十七俯身,指腹摩挲口脂浅淡的樱唇,哑着声音问道:“殿下说,谁厉害?”   脑子一团糟的梁嬿还未回过神来,檀口微张略微呆滞望着身前的男子,纤纤玉颈昂起,白得让人浮想联翩。   梁嬿不语,十七也不恼,只觉她如今略微迷糊的模样,更加勾|人。   十七敛去梁嬿玉颈散落的发丝,喉间滑动,静谧中能听到细小的吞咽声。   “殿下昨夜摸了,今日也亲了,莫不是打算始乱终弃不成?”   他俯身,再次狠狠吻住梁嬿的唇。   不似之前那般带着醋意的急切,反而轻柔缱绻,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梁嬿。   纤细的手指被十七握住,梁嬿缓缓回神,唇齿间的搅动让她清楚地知道面前的男子在作甚。   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梁嬿羞赫,可她好似又喜欢。   欲推开十七,手却被他攥得紧紧。十七握住她手放在他肩头。   梁嬿鬼使神差,竟在回应十七,顺着他宽阔的肩膀,勾住他脖子。   十七欢|愉,眼底蒙上一层暗色,高兴之下便越发狠了……   “这里面怎么没声了?”路燚蹲在门口将耳朵紧紧贴着在房门口,里面没声音已经有阵功夫了,他抬头看眼与他同在蹲墙角的尹况,“莫不是你的药失灵?有问题?”   三人同在蹲墙角偷听,尹况夹在路燚和花无影中间,他低声道:“胡说!我是谁?药王谷谷主关门弟子,我研制成功的药,怎会失灵?我看是殿下吃到了伤心失语的药丸。”   花无影却道:“你们不觉得里面安静得不太正常么?”   尹况和路燚同时抬头看向花无影,清澈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迷茫,而后又觉有几分道理。   “再等等看。”花无影提议道,虽然他担心梁嬿情绪不好,但十七这般讨厌梁嬿的应当不会对梁嬿作出什么。   屋中。   十七双手抵在桌沿,将梁嬿圈在方寸之间,望着那红肿的樱唇,他很满意,心心念念惦念的,终是尝到。   梁嬿面若红霞,尤其是看见十七唇边染上的口脂,她面颊越发烫了。   “你弄疼本宫了。”梁嬿小声嘟囔,伸手去推十七,发现根本推不动。   十七不动分毫,望着近在咫尺的梁嬿,心道原来与她亲|热是这般奇妙的感觉。   会上瘾的感觉。   不止是亲吻,他还想要更多。   十七回道:“如此长公主才会记住我。”   而不是整日念着别的男子。   被十七吻的发懵的脑袋渐渐缓过来,梁嬿往日便是装腔作势,其实从未与男子这般亲昵,更从未让男子碰过她唇。   梁嬿不让十七窥探她半分心思,抬手擦拭唇边,一如往日那般骄傲。   手指落在十七胸膛,梁嬿指节画圈,乌睫被泪水打湿后黏在一起,显得越发翘密,水光潋滟的狐狸眼单单看着便让男子魂不守舍。   “记住你?十七如此烂的技艺,记住你什么?”   闻言,十七笑容凝滞在唇边,眸底划过狠戾,搭在桌沿的手指蜷曲,使劲扣住桌边。   他生气,愤怒,却又拿梁嬿无可奈何。   总有一日,十七要让梁嬿心里念着时刻想着的人,是他!   “殿下不也很受用?”十七弯腰探身,紧紧盯着梁嬿红唇,品鉴他的杰作。   十七指腹拭去梁嬿唇边的晶莹,将弄花的口脂擦干净,而后在她耳畔低语,“适才那个角度,殿下勾着脖子,不也舒坦受用?下次我们换个地方,殿下定然能体会到其中,乐趣。”   最后两个字,十七说得极轻,暧昧横生。   桌边不是好地方。   目光流转,或许那美人榻上……   十七离身,顺手将桌上的大喜大悲药收走,“殿下安,我先出去了。”   他推门而出,房门外不近不远的廊道上,花无影抱着长乐,身侧一左一右跟着尹况和路燚。   路燚轻拍花无影怀里的长乐,道:“长乐呀长乐,你说你到处乱跑,尹况屋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吃!”   四人打了个照面,十七下意识看着花无影抱的长乐,又瞧了眼在一起的三人,不禁蹙眉。   心道长乐哪是去了尹况屋中,分明就是这三人适才在屋外偷听。   十七原本因梁嬿说的话气得面色黑沉,如今倒心情愉悦。   与梁嬿亲热的人,是他,并非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位。   他只恨没弄出大动静来。   十七走过去,道:“三位若是要去找长公主,此时怕是不行。”   “长公主乏了,现下不方便见客,三位请回。”面色缓和的十七伸手摸摸耷拉着头略显委屈的长乐,语气似炫耀,又似府中主人般,在诉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十七面满春风同三人道别。   花无影放下长乐,看着十七的背影,恨意不减,“你小子嚣张得太早。”   路燚点头,道:“老六之前对殿下爱答不理,我们不能让他这么得意。”   “得想个法子挫挫锐气。”尹况极为赞同,“我那还有药,哑药、失忆药、大哭大悲药、浑身酸痛药。”   长乐徘徊在三人脚边,“喵呜”叫,似乎也在赞同。   花无影放心不下梁嬿,在尹况和路燚走后独自去了梁嬿屋中。   朦胧珠帘后,梁嬿云鬓微乱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女子口脂花了,凌乱中却不失往日的矜贵。   梁嬿缓缓平复好心境,取来胭脂描唇。   今日之事,绝不可再发生第二次。   “你来作甚?”梁嬿细细描唇,不曾想此时花无影会来,便问道。   即便是梁嬿的侧颜,也依旧惊艳。花无影记得他头次与阿茴说上话时也是今日之景。那时阿茴正对镜描眉,苦笑着同他说上天的不公。   花无影敛起心绪,担心梁嬿在情|事上受伤,便劝告道:“殿下不能因为男人的花言巧语便心软,臭男人的花招多,殿下要擦亮眼睛。”   府上几人里,梁嬿只对花无影倾诉过她对十七的心思。   梁嬿面颊微红,坦言道:“十七好奇怪,跟变了个人似的。”   过分热情,招架不住。   花无影站在珠帘后面,望着唇角扬起的女子,却道:“我知殿下心里有十七,但不能因为臭男人的一点回应就欢愉。殿下是尊贵的长公主,金枝玉叶,不能白白便宜臭男人。殿下往日掏心掏肺对他,他如今回应殿下的,可有当日殿下对他的十之一二?”   梁嬿放下胭脂,自信又张扬,道:“本宫岂是他三言两语就心软之人?本宫打算让他搬回西苑住。”   话毕,梁嬿面露纠结,道:“但本宫不排斥和十七……接触。”   在她眼中,花无影是她无话不谈的朋友,也是给她出谋划策的盟友,故而她愿意将心事告知花无影。   花无影沉默须臾,道:“人生短暂,遇到心仪之人实属不易,殿下喜欢,便去争取,莫要等失去了才后悔。”   不能像他一样,到头来希望白白落空。   花无影补充道:“但殿下也不可过分热情,臭男人皆不懂得珍惜。”   梁嬿道:“如今十七对本宫有意,本宫得偿所愿,自是不会再去博得男子欢心。”   她不可再让母后动怒,于身体无益。   说到太后的病情,梁嬿扬起的笑脸又垂了下来。   太后初春重病一场,反反复复高烧,连诸位御医也束手无策,幸好有尹况在,及时施针救治,将太后救了回来。   梁嬿在慈宁宫悉心照顾了一个月,总算是将母亲的身体养好了。而今因她之事,母亲大动肝火,梁嬿生怕母亲如初春次一病不起,她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这日,距离太后晕倒已经过了五日。   梁嬿醒得早,昨日下午少帝着人给她带了信,太后的气消了,但情绪一直低落。   郁结于心,于身体无益,太后心中定然还有心结。   此事皆因梁嬿而起,她准备进宫一趟,趁着母亲不在气头上,母女两人好生谈一谈。   哪知,她刚踏出房门,便瞧见一直候在门口的十七。   十七今日穿了身水墨衣衫,显然在屋外等候梁嬿多时,待梁嬿出来他便跟了过去。   “长公主要去何处?”十七问道。   梁嬿淡淡扫了十七一眼,随后挪开视线,提着裙摆缓缓走下廊下台阶。   显然是不想告诉十七。   十七走在秋月前面,恰好便挤开了秋月跟在梁嬿身后的位子。   “我如今算是长公主的贴身侍从,理应跟在长公主身边,护长公主安好。”十七望着梁嬿的背影,脚步紧紧跟上,他不相信梁嬿如此快就腻了他,“长公主今日去往何处?”   高耸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梁嬿立在梧桐树下。   她回身,十七亦停住步子。   梁嬿疑惑道:“十七何时变了性子?你不是不屑待在被本宫身边?”   十七坦白道:“往日是往日,如今我只知道这辈子非长公主不跟。”   清风吹动梁嬿衣摆,她从十七眼中看出了坚定,不像是信口拈来的假话。   “爱跟不跟。”梁嬿挪开目光,视线越过十七看向他后面的秋月,催促道:“快些跟上了来。”   话音刚落,梁嬿拎着去裙摆,往府外去的脚步不禁加快。   十七紧随其后,弯唇笑笑。   梁嬿说的话都与他此前一模一样,连生气的语调也一样。   他之前恼羞成怒也是这般爱答不理。   马车上,梁嬿对十七道:“今日第一天,你这个贴身侍从,若是当得好,顺了本宫心意,本宫可以多留你在府上一段时日;若是今日你在宫中惹事,本宫……”   梁嬿话未说完,十七打断道:“我是不会离开的。长公主那夜酒后承诺过我,不会不要我。”   手肘撑在膝间,十七身子前倾,凑近道:“长公主不可食言。”   十七突然凑近,那张俊俏的面庞近在咫尺,梁嬿惊得呼吸一窒,心砰砰直跳。   浓密纤长的乌睫上下轻刷,梁嬿不记得那夜醉酒承诺过十七。只记得那夜她在屋中跳舞,十七突然闯了进来,之后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她好像……好像将十七扑倒了?!   两人抱在一起了吗?   记忆里好像是抱了,但好像又没有。   但十七扶住跌倒的她,她记得清清楚楚。   “长公主又想抵赖?醉酒之后不记得了?”十七凑得更近了,鼻尖碰到梁嬿琼鼻,对面的女子惊恐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羞赫闪躲,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   心满意足的十七笑了笑,稍稍错开头,目光凝在梁嬿淡粉的耳朵上,小巧的耳垂戴了只长长的耳环。   如此小的耳洞,是如何将耳环挂得稳稳当当?   自从那日亲吻梁嬿,十七便格外贪恋这其中滋味,宛如品鉴珍馐。   珍品就该细嚼慢咽。   等下次,下次他一定慢一些,不能像头次这般着急。   细嚼慢咽方能品尝食物本身的味道。   长公主府里的三只花蝴蝶,定是没有他的技艺好,否则也不会被梁嬿安置在西苑。西苑距离梁嬿寝屋远,哪像他,住在梁嬿隔壁。   但,一想到梁嬿的唇,应当也被那三只花蝴蝶碰过,十七就嫉妒。   以往是以往,如今不同,他不会再让他的长公主被其他男子指染。   长公主碰过他了,便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一旦有了这念想,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鲜艳的的唇,他想碰。   他得想个办法,让梁嬿也喜欢上碰他的唇。   十七目光缱绻,盯着梁嬿的唇,轻声道:“无碍,长公主若是真不记得了,我可陪长公主重演一次。”   梁嬿急道:“本宫记得!”   她可不想再被十七看见醉酒的模样。   虽然,她酒品一直很好,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十七眉梢轻轻一挑,回身坐好,目光悠悠看着梁嬿,心道原来梁嬿急了是这副模样。   好玩。   梁嬿别过头去,素手撩开车帘,清风拂面而来,吹散走耳尖的燥热。   很快,到了皇宫。   甬道上,梁嬿嘱托十七道:“皇宫重地,不可四处张望,你寸步不离跟在本宫身后。”   寸步不离。   正好合了十七心意,他想日日都与梁嬿寸步不离,不分日夜。   “遵旨,长公主殿下。”   想起十七头次被梁熠带到皇宫,也不知皇弟同十七说了什么,梁嬿还未来得及问,今日想起,便问了出来,“上次在水榭亭台,陛下寻你来所为何事?”   十七心道,她终于问了。   十七不想如宫人一般走在梁嬿后面,他跟上梁嬿步子,与梁嬿并肩走在长长的甬道上,道:“陛下问我,如今可愿老老实实待在长公主身边。”   “我自是愿意的,我会待在长公主身边,护殿下安好。”十七话锋一转,道:“但我不会寄养在别家名下。”   话题是梁嬿挑起的,但得到十七的回答后,她又沉默了。   十七不愿,她又何尝不是?   她心里很乱,很烦躁。   但不知这烦躁从何而来。   十七本以为梁嬿主动提起此事,他的回答能让梁嬿欢愉。   可没有,梁嬿不仅没有片刻的高兴,甚至还不说话了。   十七挫败。   明明梁嬿以往很想占有他,他适才那话,应当让梁嬿满心欢愉才是。   为何,为何待他这般冷淡。   十七思索一番,明白了。   梁嬿心里又装了别人!   定是她念而不得的那人。   睿王,睿王,又是睿王!   若此刻甬道上没有宫人,那该多好。   他就可以让梁嬿知道,他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甬道的墙边,似乎是个好地方。   将她按在墙边。   狠狠……   不切实际的念想,她最好早日断了。   一直到慈元宫,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梁嬿给十七指了殿外一处地方,“你在此候着,本宫去给母后请安。”   十七立得笔直,回答得也爽快,“好,殿下随时唤我进去。”   梁嬿拎着裙摆缓缓走上台阶,没走几步,便回头瞧十七一眼。十七如梁嬿所言,乖乖站在她指定的地方,在那屋檐下立身站着。   梁嬿心道十七今日如此听话,属实难得。   殿中,太后在桌边插花,气色明显好多了,而皇后在一旁给花盆中的花浇水,婆媳两人有说有笑。   梁嬿款款而来,福身道:“徽柔给母后请安。”   太后还因那事生梁嬿的气,语气谈不上多好,只是让梁嬿起身。   母女哪有隔夜仇,梁嬿当瞧见母亲与弟妹说笑时,便知她这气算消了。   气消了,便好办了,梁嬿自有让母亲同她说话的办法。   “母后,淼淼知错啦,”梁嬿坐到太后身旁的绣墩上,拉着母亲的手撒娇,“母后已经五日没和淼淼说话了,淼淼近来茶饭不思,都瘦了一圈。”   梁嬿起身,去到母亲身后,双臂圈住她脖子,撒娇道:“母后再不搭理淼淼,淼淼便没心思吃饭了,又要将养好的身子又给糟蹋坏了。”   桂嬷嬷道:“奴婢记得长公主上次身子不适,还是为了给太后娘娘采集晨露。长公主也不知从哪听来的露水治病有奇效,初冬的清晨别提有多冷了,天蒙蒙亮便去了御花园采晨露,冻得双手通红,偏巧那日是长公主头次来葵水,别提多疼了。”   桂嬷嬷是太后的贴身宫婢,跟着主子从新妇到皇后,最后位及太后,又看着梁嬿呱呱坠地到如今的亭亭玉立,知道太后是爱之深责之切,并非是真的不待见梁嬿。   闻言,梁嬿冲桂嬷嬷挤挤眼睛,以示谢意。   太后将无奈化作一声叹息,拍拍女儿手背,态度软了下来,道:“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让人瞧见笑话。”   梁嬿扭着太后不放,道:“淼淼本来就是母后的小姑娘呀。”   皇后将浇花壶给宫人,道:“皇姐日日打听母后消气了没有,听说母后身子好转便立刻进宫来了。皇姐素来孝顺,母后的话,皇姐听进去了的。”   梁嬿附和着哄道:“淼淼答应母后还不成么。母后不气啦~”   “如此便好。”太后拉梁嬿坐下,语重心长道:“你年纪不小了,本就应在皇帝前面成婚,可因那事你一意孤行,这亲事便就此耽搁。如今皇帝和皇后成婚快一年了,你还没动静,淼淼若想母后宽心,便让母后尽早为你寻个好郎婿。”   成婚。   梁嬿失神,脑中想到的男子竟是十七。   她后知后觉,忙摇摇头。   “母后,此事不急。”梁嬿推脱道。   拾起桌上的花枝,梁嬿就着太后盘中未插完的花插|上,道:“儿臣不愿为了成婚而成婚,总得找个两情相悦的。”   皇后本想要递给梁嬿花束的手还未抬起便僵在桌上,皇姐府上那么多男子,竟没一个入眼?那两年频招男子入府只是一时兴起?   玩过就扔一边?   毕竟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小皇后心思纯净,且廉耻心尤重,在男女之事上总是放不开,每每和少帝敦伦时,都异常羞赫。别看少帝白日里正经威严,可一到晚上,便缠着她,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皇姐府上四名男子,竟还说出这样的话,小皇后顿时心生敬意,心道皇姐好厉害,看梁嬿的眼神羞涩中透着敬意。   若是哪日她好意思了,定要去找皇姐取取经。   眼瞧着太后面色逐渐不悦,桂嬷嬷在她耳畔低语,“长公主回慈元宫,带了名面生的男子,如今在宫外候着,奴婢瞧着模样周正,想必那位就是长公主向陛下讨要的越国男子。”   太后面色稍稍缓和,对梁嬿道:“你那宠着的男子,不让他进来让母后瞧瞧么?”   “啊?”   梁嬿愣住,她今日来,着实不是这个意思。   十七跟来,实属意外。   这厢,梁嬿正恍惚,桂嬷嬷已经将十七领进殿中。   太后仔细端详,男子马尾高束,身姿挺拔,剑眉星目,身上那股浩然之气让人瞧着就舒服。   气质,浑然天成,装不来。   听闻此男子以一抵千,杀出重围。   她的宝贝女儿岂能配鼠辈?自是要像面前的男子一般,是一介枭雄。   不错,不错,难怪淼淼待他非同一般,此男子是位成大器之人。   太后连连点头,问道:“你叫何名字?”   “十七。”梁嬿抢着回答,“他叫十七。”   太后皇后以及十七皆看向梁嬿,显然是对她突然开口有些意外。   太后眼眸眯起,她的女儿她最是了解,她还是头次对男子这般上心。   十七轻勾唇角,笑意在眨眼间收敛。   他微微点头,接上梁嬿的话,道:“回太后娘娘,草民战场上失忆,长公主怜惜草民,草民入府陪侍长公主那日乃十七日,故长公主给草民起名十七。”   陪侍一词出来,在场三人面色皆变得异样。   小皇后的面色微红;太后眼底有一抹异样,不过须臾间又恢复如常。   梁嬿不悦看向十七,虽说她百般撩拨,但两人却没到陪侍的地步。   梁嬿好不容易才将母亲哄来不生她气,她不想因此又让母后误会而不高兴,解释道:“淼淼随口乱取的名。”   淼淼,应该是她小名,真好听。   她生得水灵又美艳,应当是三水淼。   十七适才透过殿外敞开的窗户瞧见梁嬿对母亲撒娇。   怎样才能让淼淼在他怀里撒娇呢?   十七一想到此情此景,烦闷的心情顿时消散,他甚至很期待那日。   ——淼淼对他撒娇那日。   太后点点头,面上并无愠色。从桌上端起茶水,目光却落在十七身上。   姜国与越国这一战,虽说姜国战胜,但两方皆损失惨重。越国无端在姜国边界挑衅,势在必得,派出的定然是越国将领中的翘楚,眼前的男子许是越国某位少年将军。   太后见过无数世家子弟,十七举手投足间,器宇不凡,甚至是一些上京子弟也望尘莫及,想必他在越国不是出身草莽之家。   若是越国是名门之后,倒也能配得上淼淼的尊贵身份,至少门第不会差太多。   而今越国战败,想要一名战败男子下嫁姜国,并非难事。   不错,不错。   淼淼喜欢便好。   太后越看越满意,呷茶细品。   “十七丝毫都记不起来了?”   十七诚道:“不记得了,连很模糊的记忆都没有。”   看眼梁嬿,十七露出久违的笑容,复而对太后道:“幸得长公主收留,十七在长公主府就如回家一样。草民也后悔以前常惹长公主生气,故而如今寸步不离跟在长公主身边,护长公主安好。”   十七说着说着,下意识握住右手手腕。他这一动作引得太后注意,十七也知道太后看了过来,“略显”局促。   下意识撩起衣袖,露出右手手腕上的伤疤。   伤疤是十七救梁嬿手臂被囚徒划伤后他负气又将伤势弄严重那次留下的。   十七惭愧道:“手腕上的小伤,让太后娘娘见笑了。草民庆幸受伤的是自己,而非长公主,幸是将长公主完好无损带回府上。”   太后怎会不知十七口中说的事情,便正是因为这件事,她才痛斥梁嬿。   想着既然是女儿瞧中的男子,言行倒也合适,太后便松了口,道:“徽柔既留你在身边,你便好生保护她,以后便留在长公主府罢。”   十七福身,道:“草民遵旨。”   有了太后口谕,他能名正言顺留在淼淼身边了。   与府上的那三人相比,是有名分的。   梁嬿蹙眉,但见母后并未动怒,那悬着的心算是松了下来。   心道,十七脸皮越来越厚了,睁眼说瞎话,在她面前装可怜也就罢了,如今还在她母后面前卖惨。   他手腕上的伤,并非救她所留。   不一会儿,少帝下朝与大臣们商议完事情,也来了慈元宫。   正值晌午,太后似乎很喜欢十七,便让十七一同入席用午膳。   说到姜国和越国那一战,梁熠有件事情未告诉梁嬿。   饭后,梁熠让梁嬿去了趟御书房。   “都水监都水丞,增收船商赋税,事情败露,已被朕革职处理。”梁熠说道:“都水监都水丞,是摄政王一手提上来的,如今朕断了皇叔一指,值得庆贺。”   “都水监都水丞的干儿子岳楠被人杀害惨死家中,这命案本是交给府衙办的,但朕让大理寺接手,接这由头顺藤摸瓜才找出都水监都水丞的把柄。岳楠敢对皇姐有那心思,朕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挖眼剁手算是便宜他了。”   梁嬿知道是十七做的,但从旁人口中听到这消息,竟有一丝甜意。   十七维护她。   “不谈这个了,朕今日是与皇姐说另一件事。”   梁熠从一堆奏折中拿出一封信函,“西北边境之前传来的军报,和捷报一同传回来的。”   梁嬿疑惑,这一仗打完都快三月了,她不太明白梁熠这是何意,接过信函查阅。   “姜国、南朝、越国,三国接壤,那次姜越两国交战,战事激|烈,军报所说,似乎南朝睿王曾驰援越国共抗我姜国。”梁熠道。   梁嬿信读到之处,真是梁熠所言。   她不禁抬头,迷茫地看向皇弟,疑惑道:“若是赵千俞来,此战我姜国必败。”   赵千俞用兵如神,最擅布阵,敌方常常落入圈套而不自知,待有所察觉时为时已晚,以成败局。   梁熠接着道:“但我姜国将士凯旋而归,俘获的战俘也确实有数名南朝士兵,但都是南朝戍边将士,估计是巡边时不慎卷入战事之中。我军清理战时,并未发现赵千俞平素戴的面具,故而这军报上推断睿王驰援越国,实乃越国放出来的假消息,为的就是衰减我姜国战士士气。”   梁嬿一目三行,快速扫完军报,信中之意,如梁熠说的这般。   只是,弟弟告诉她这事作甚?   “朕派潜藏在南朝都城的暗探暗中打听赵千俞去向,这是刚从南朝据点传回来的消息。”梁熠拿过御案上的密信递给梁嬿。   梁嬿急急看完,长舒一口气。   她也不知,究竟为何紧张。   “赵千俞半年前被南朝皇帝派去南疆历练,已经半年没回南朝都城。据暗探所报,赵千俞前阵子还传了家书给南朝皇帝,如此说来赵千俞并未驰援越国,军报所言,是越国放出的假话,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其实朕刚开始有个猜测,十七就是睿王,直到这封密函传回,朕才打消顾虑。”   梁嬿只觉荒谬,不知弟弟这奇奇怪怪的想法从而而来,“十七?睿王?不太像。”   十七刚送来时,确实凶狠,但吃味的模样像极了孩童。   睿王,年少成名,杀伐果断,怎会是她那又乖又会装可怜的十七呢?!   梁熠道:“就当是朕胡思乱想罢,关于赵千俞,朕就只瞒了皇姐这一件事情,如今说出来朕心里舒坦了些。”   “陛下有心了,谢谢。”梁嬿对赵千俞,更多的是崇拜,“往后陛下不必帮皇姐留意赵千俞的动向。”   年少时的心动,可以尝试暂时停住。   太后不让梁嬿再自毁名声,她依了母亲的意思。   只是名声都臭了,还能挽回么?   怕是难。   索性破罐子破摔,和十七试试。   不过府上养了个大醋坛子,委实不好。   太容易翻了。   至少梁嬿如今是这么看十七的。   比陈年老醋,还陈年老醋。   当然,这只是晚上那件事发生前梁嬿对十七的看法,事实证明,十七不仅醋,而且还礼义廉   ——无耻。   入夜,今日从宫中回来时,天色渐暗,梁嬿疲乏在浴池中泡了大半那个时辰,总算是舒缓了些。   她从净室沐浴出来,只见十七坐拿着她的逗猫棒在榻边饶有兴致逗长乐。   夏末秋凉,夜风凉爽,梁嬿只穿了件浅色中衣因沾了水,单薄的衣裳紧紧贴着胸脯和腰肢,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   因变了想法,十七如今格外注意梁嬿。   他以往只觉得梁嬿面若芙蓉,有倾国之色,没想到褪了繁琐的衣裳,竟有如此好的身段。   盈盈细腰不足一握,十七忽然忆起那夜醉酒梁嬿险些摔倒他及时揽住她腰。   柔软的丰盈撞进他怀中。   芳香扑了满怀。   梁嬿沐浴后素来穿得少,也不喜穿肚兜入睡。秋月忙取来外衣,梁嬿披上外裳,遮住胸脯,遣走屋中侍女。   “你来做甚?”梁嬿疑惑,问道。   十七将逗猫棒给长乐,起身走向梁嬿,道:“太后娘娘让我留在长公主身边,我既是长公主的贴身侍从,理应贴身照顾长公主。”   说话间,十七已经来到梁嬿身边,女子沐浴后面颊娇粉,水润通透。   真想咬一口。   “今晚在此打地铺也行。”十七直直盯着梁嬿娇艳欲滴的樱唇,道:“长公主不是一直想与我欢|好么?”   “长公主自说记得那夜醉酒发生的事情,我看未必。那夜长公主碰了十七哪里,长公主真的记得?”   梁嬿愕然,看着十七清冷的目光逐渐变得缱绻,又徒然一暗,她总感觉事情不太妙。   她难不成还碰了不该碰的地方?   梁嬿眸色复杂,下意识往下瞟。   “是,”十七直接挑明,握住梁嬿手腕,将女子细软的手掌贴上他紧实的小腹,“再往下些。”   梁嬿被腹上的紧实吓得手指轻颤,她欲挪开手,十七却攥她更紧。   掌心严丝合缝贴着他腹。   十七探身,在她耳畔低语,“是那里。”   梁嬿面若红霞,掌心灼热,心脏砰砰直跳。   十七轻咬,道:“匕首。”   “长公主看过了,便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梁嬿抬头,急着想要快速跳过这羞赫的话题,脱口而出问道:“你想如何?”   十七垂眸望着她,烛光映照下的梁嬿格外娇媚,也让他起了心思。   十七喉间滑动,道:“怎样都可以么?”   不可以!   梁嬿正欲摇头拒绝,后脑倏地被十七掌心托住。   腰肢被十七揽过,唇珠被他含住。   掠池攻城般的吻,随之而来…… 第23章   天色已黑,夜阑人静。   正是如此,哪怕是细微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烛火映出交缠的身影,缓缓的嘬声逐渐由轻变得热烈,好似油里好愈燃愈烈的灯芯爆出火花。   十七明明揽住的是梁嬿,却感觉自己握住的是块嫩滑的豆腐。   掌心放在梁嬿腰间,十七不敢用劲,生怕一个失控,便将这不盈一握的细软腰肢揉碎了。   今日,她是清醒的。   没有醉酒,没有用发泄情绪的药丸。   梁嬿知道与她亲热的男子是谁,她没有拒绝,反而在回应。   十七欢喜。   这是否代表,梁嬿是喜欢他的,这段日子对他不搭理,恐是与他置气。   但是他哪里惹了梁嬿?   十七百思不得其解,他绞尽脑汁,脑中回想近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梁嬿挪开唇瓣,眼眸里藏着柔情,唇凑到十七唇瓣,“专心些。”   两人的身量恰到好处,十七稍稍埋头,梁嬿便能轻而易举勾住他脖子,毫不费力。   梁嬿单手勾住他脖子,唇间还有他的气息,“与本宫在一起,你难道还在想别的女郎?”   不提还好,一提十七便想起梁嬿身边诸多男子,更为可恶的是,她心里还念着那爱而不得的另一人。   十七气急,往后一推,将梁嬿推在桌边,扶住梁嬿腰肢的手背挡在桌沿,故而并未伤及她半分。   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映着烛光十七挑起梁嬿下颌,负气道:“与我在一起,长公主不也想着其他男子?”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喧。他要一点一点将梁嬿心里那个男子挤出去,让梁嬿心里,只要他一个。   梁嬿放在他腹上的手,被十七往前拉,同她另一只手一样,圈住他脖子。   理智的弦在一瞬间断掉。   “淼淼看清楚,面前的男子是谁。”   十七手搭在梁嬿耳廓,将人往前一带,狠狠含住她唇。   面前的男子是谁?   当然是她的十七。   梁嬿双手紧握,扣住十七脖子。   这一举动,让十七徒然一怔,心底愈发欢喜。   女子沐浴过后的发尾带着润意,扫过他手背,十七眸色渐暗,他不满足现在的一吻。   想要更多。   想要撩开绸黑的乌发,露出她纤白的脖子,然后埋头,咬上她侧脖上的小痣。   那颗不起眼的小痣,应该只有他发现了,其余男子应是都没碰过。   以往梁嬿如何,他不管,也管不了;如今他不会再让其他男子碰他的淼淼。   ——争取。   夜色愈发浓稠,梁嬿心若明镜。   正如母亲所说,她年岁不小了。   十七岁了。   同龄的贵女不是婚配,就是有婚约在身。   与她同日出生的弟弟,也已娶亲快一年了,再过段日子,保不齐便有她要当姑姑的好消息传来。   而她别说夫婿,就连亲事也没影子。   门第合适的世家子弟对她避之不及。   粗俗浅鄙的男子倒是恨不得与她春|风一度。   左右一时半会寻不到合适的男子,倒不如和让她心动过扆崋的十七凑合着罢。   可惜十七是越国战俘,她给不了十七高贵的身份,也不能让他成为她的驸马。   “专心。”   十七突然出声,惩罚似在梁嬿腰间一掐。   梁嬿蹙眉轻哼,搭在十七脖子上的手下意识往下,不曾想竟将他衣领拉开拉低。   锁骨之下的胸脯有道浅浅的疤痕,在十七白皙的肌肤上尤为刺眼。   梁嬿被十七轻掐侧腰,痛|感让她逐渐缓过神来,双瞳剪水怔怔看着被她拉下衣领来露出的伤疤。   而她单手搂着十七肩膀,还在将他往怀里带……   从未尝过男女之事的梁嬿被这局面弄得窘迫又慌乱,双腿不禁一软。   就在要跌落时,腰间一股力道,梁嬿双脚离地间隙,整个人被十七腾空抱起,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梁嬿惊呼,反抱得十七更近,几乎是将她自己送到十七怀中,胸脯贴着那道浅浅的伤疤。   梁嬿面颊微红,回神间已被抱坐在桌上。   两人视线相撞。   面前的景象虽不如十七想的那般热烈,但毕竟是他初次在梁嬿清醒时亲昵。   女子鲜艳的唇珠沾有晶莹但水光,十七眸色徒然一暗,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娇艳欲滴微微红肿的唇,挪不开眼。   有些东西,一旦尝到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十七本就因梁嬿的分心打断,如今瞧见水光潋滟的她,愈发意犹未尽。   十七再次覆了上来,失控般吻住。   手掌拖住梁嬿后背,缓缓将她后背压向桌面……   月华如练,清朗皎洁,树影婆娑,偶有凉风拂过,沙沙作响。   侍女在屋外徘徊不前,作为梁嬿的贴身侍女秋月更是焦急万分。   按理说十七进去有一阵了,也该出来了,她从未见过哪位男子夜里在梁嬿寝屋待如此久。   交叠的影子投在窗户上,浮想联翩。   秋月即刻让一众侍女背过身去,不得乱看。   尖锐的声音打破夜的静谧,是桌子被移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瓷器落地的清脆声。   为何如此,不言而喻。   “殿下?!”   秋月情急之下扣了扣门,她不敢贸然进去,若是里面真如她所想那般……   冷不丁一声,梁嬿徒然回神,迷蒙的双眸骤然清亮。   宽松的衣裙略微凌乱,腰间的丝绦不知何时被解开,雪肩半露。   她摸着十七胸膛的伤疤,而十七灼|热的手掌覆在她身上,正如她手放的位置……   梁嬿面色滚烫,猛地捉住十七的手,起身将伏在她颈间的男子推开。   “出去!”梁嬿呵斥道。   半褪在胳膊上的衣裳被她往上拉,盖住雪肩。   十七亦清醒过来,女子的力道本就小,加上梁嬿早已软绵绵的,故而那一掌推在他身上不重不痒。   他双手撑于桌面,将梁艳圈在双臂的方寸之间,衣领被扯开,白晃|晃的胸膛除了伤疤,还有两道新鲜的抓痕。   梁嬿披散的头发愈发散乱,她修长的手指攥紧丝绦,看着那道抓痕,面色一燥,抓住丝绦的手指不禁蜷缩。   她抬头望着十七,重申道:“出去!”   十七中途被推开,虽未尽兴,但两人能亲昵如此长的时间,这便足以让他高兴了。   十七笑笑,指腹轻按梁嬿微肿的红唇,拭去唇间水光,道:“殿下好眠。”   “明日我还伺候殿下。”   伺候两字,咬得极轻,缱绻横生。   将梁嬿从桌上抱下,十七敛好衣裳,推门而出。   秋月忙进屋,越过屏风,只见被挪开一寸的桌子,以及碎了一地的茶具。   梁嬿怔怔坐在绣墩上,听见动静回过神来,厉声吩咐道:“明日叫人将一地碎片清理干净,今夜之事不得泄露半句!你先下去罢,本宫无事。”   秋月应好,眼观鼻鼻观心忙按吩咐退了出去。   梁嬿裹好外裳去了床上躺下。   她的心,可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差一步,只差一步,她竟和十七……   梁嬿面颊燥热,心底滑过一丝异样,她拿过床边薄被盖住头,只露出一双潋滟的眼睛。   薄被下,纤纤玉手下意识放在胸膛,心怦怦怦跳得极快。   掌心抵着柔软,梁嬿脸上更燥热了,身子往下一缩,将头埋进被子中。   差一点,十七就摸到了……   迷蒙中,她不排除和十七亲昵,推十七离开后甚至觉得身子空泛。   梁嬿蹙眉,猛地将被子掀开,露出潮红的面颊。她虽未经人事,但年岁稍长时宫里的教习嬷嬷曾教过她男女之事,她并不非纯白如纸,也知道她与十七在作何。   梁嬿翻身,裹着被子压在身侧,望着屏风后面地上几块碎瓷片,她怔了许久。   其实和十七也不是不可以。   那下次可以试试把未做完的那步,做完?   脑中浮现出那画面,梁嬿连连摇头。   她如此高贵,岂会被十七压着?   万万不可!   被子拉过盖住脑袋,梁嬿闷头睡觉,不去想那羞赫的事情,她很快便入眠了。   另一边的十七,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冲了两桶凉水,可当躺在梁嬿之前睡过半晚的床榻上时,又格外燥热。   胸膛的抓痕,时刻提醒他适才发生过什么。   十七眸色在浓稠的黑影中愈发暗沉。   他也可以将淼淼抢到他身边,就如同当初她抢他入府一样。   算是,礼尚往来。   翌日。   路燚从街上回府,手中拿了串冰糖葫芦去找梁嬿,此时十七从厨房端了甜汤也准备去找梁嬿。   两人在殿外遇到,十七看路燚手上的东西,异常刺眼。   殿中,梁嬿抱长乐在膝间,瞧着手中皆有东西的两人,又瞧见十七那不悦的面庞,不禁一笑。   瞧瞧,又吃味了。   路燚抢在十七前面,率先递去糖葫芦,眉开眼笑道:“殿下前阵子心情不佳,这串糖葫芦送给殿下,吃完心情如糖渍般甜。”   梁嬿接过,笑道:“心情好多了。本宫许久没吃糖葫芦了,儿时就喜欢吃甜甜的小零嘴。”   太明显了,路燚此举一看便是故意在十七面前献殷勤。   “糖葫芦小孩才吃。”十七见梁嬿和路燚有说有笑,“咚”一声将甜汤放在桌上。   “昨夜没睡好,先回屋休息去了。”   十七见不得梁嬿和别的男子这般要好,但青天白日又拿梁嬿没办法,和路燚争宠吗?   丢人。   梁嬿一听到昨夜两字,握住糖葫芦的手一紧,故作镇静道:“既然如此,你便回屋歇息罢。”   闻言,十七面色一沉,转身更彻底了,收进袖中的手暗暗攥拳。   早知如此,他昨夜便不该心软。   就该将她狠狠攥在手中!   然后,让她一直哭!   哭到天明。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梁嬿抬眼望了眼往屋外去了十七,那背影落寞中又带着明显的怒意。   她慢慢收回视线,垂下眼睑,并没有即刻吃手中的糖葫芦。   正如十七所言,这糖葫芦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只有孩童看见才会欢喜地忘记不愉快的事情。   她不是十三四的豆蔻少女了,自是不会因这等小东西满心欢愉。   不过是气十七罢了。   如今看来这招确实奏效。   他估摸着又是一个人待在屋中生闷气。   虽然梁嬿喜欢看十七吃味的模样,但他总是这样,这可不行。梁嬿寻思着要改改他这性子。   “本宫前几日是心情不佳,皆是因为担心母后病情,如今母后无碍,本宫那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梁嬿没动那糖葫芦,反而让秋月将十七负气放桌上的甜汤端来。   玉勺搅动汤水,晶莹的银耳起起伏伏,勺子碰到瓷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梁嬿并未着急喝,望向路燚,问道:“今日出府可是发生了事情?为何突然送本宫零嘴吃食?”   毕竟在长公主府待了一年,梁嬿太清楚路燚的性子了,他此番恐怕不是单单让十七吃味这般简单。   “什么都瞒不过殿下。”路燚感叹一句,如实道:“街上遇到贩糖葫芦的老伯,穷苦人家,等着换钱回家。殿下知道的,我见不得这些,便将老伯靶子上的糖葫芦都买了,分给小乞丐们,这串是特地给殿下留的。”   路燚就是如此,少时是个苦命的娃,如今寄人篱下偏上也见不得穷苦事。   当然,他是以梁嬿的名义买下的。   他听不得不明真相之人对梁嬿诋毁。   梁嬿听后点头,舀了一勺甜汤。   “十七独在异乡,失了记忆,在京城没有朋友,你们三个莫要孤立十七。”   十七不与府上另外三人闲谈,他们三人亦很少与十七玩到一处。   此举,不好。   路燚解释道:“是十七不与我们交好。我这人殿下是知道的,与谁都聊得来,我已经很尽力地与十七攀谈了,是他不领情,反而对我们挺敌意的。”   凉殿中只有梁嬿的贴身侍女,路燚也不避讳,坦白道:“其实这也不怪十七,殿下没跟十七说我们三人的身份,十七当真以为我们三人是殿下的男|宠,对我们有敌意也正常。”   梁嬿抿唇,路燚这话倒是点醒她了,她确实没有跟十七坦白。之前没坦白,是因为担心十七知晓太多坏事,如今大抵是时候让他知道真相了。   她得挑一个何时的时间告诉十七。   路燚道:“那我改日带十七出府逛逛,让他在京城也能有家的感觉。”   且说这边,十七回到屋中,看什么都觉得碍眼。   刚想去喝水,拿住杯子的手悬在空中。   他在厨房守着熬的银耳甜汤,知梁嬿夏日喜欢喝些冰凉的,特地在冰鉴中冰镇过后端去。   一想到梁嬿正喜笑颜开出路燚送来的糖葫芦,他就一肚子闷气没地方撒。   孩童才喜欢的玩意儿。   梁嬿贵为长公主,山珍海味吃惯了,奇珍异宝见惯了,照理说不应该如此稀罕糖葫芦。   缓缓转动茶杯,十七垂下眼睑,茶水随着他的晃动泛起涟漪。   倏地,他恍然大悟。   正因为梁嬿在皇宫养尊处优,见惯了不少金贵物什,所以才会稀罕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糖葫芦。   她是喜欢吃糖葫芦的!   十七眼眸一亮,谁说只有路燚能讨梁嬿开心?他也会!   一串糖葫芦而已。   他要亲手做十串又红又大的送给梁嬿!   翌日。   十七早早出府,就在十七出府后,梁嬿便收到门房递来的消息。   “殿下,可要派人盯着十七?”秋月问道。   梁嬿在桌边点茶,垂眸看着茶盏中慢慢用茶筅击打出来的茶沫,道:“不必,本宫相信十七不会逃走。”   如今十七不仅在长公主府自由走动,而且还能随便进出府中。   她正好瞧瞧十七想作甚。   别说是让十七离开梁嬿,就是让他与梁嬿分开片刻,他都觉得梁嬿是厌倦他,着手要寻找新相好了。   当然,十七不会让这等糟糕的事情发生。   他会出手的。   将梁嬿新纳入府上的男子剁手挖眼,不得让他们碰到梁嬿半分,也不能让梁嬿想以往对待他一样,对新相好百般撩拨。   离开长公主府后,十七在街上找人打听,何处有全京城最好吃的糖葫芦。   十七将一锭银子塞到中年男子手中,冷颜道:“半天时间,我要学会做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小贩一惊,看着手里雪花花的白银,又看看眼前矜贵不凡但冷着张脸一瞧就不好惹的男子,他不是很想接话。   “不够我这里还有,我向你学做糖葫芦。”十七从未正经求过他人,说话的语气似在命令他人,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好似他以往就是这般从不求人。   小贩心道作孽呀,面前的男子俊俏是俊俏,但跟个罗刹一样,被他盯着瘆得慌。他不愿搭理,但小命更重要呀,于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将十七领回家。   糖葫芦做起来比十七想象得容易。十七去山上摘得新鲜山楂,挑了最大最红的山楂,裹满厚厚一层糖渍。   一般糖葫芦一串有八颗山楂,十七这串用了九颗大山楂。   寓意长长久久。   棕黄色糖渍在夕阳下熠熠发光,比路燚送个梁嬿的还要诱人。   十七小心翼翼护着他刚做好的糖葫芦从小贩家出去,往长公主府去,要快些再快些出现在梁嬿面前。   突然,从巷子口蹿出来一名惊惶失措的男子,逃命似在街上乱跑,横冲直撞下险些撞上十七。   十七侧身闪躲,护住刚做好的糖葫芦。   只见那男子身后穷追不舍的人是老熟人,花无影。   长衫男装的花无影,目光阴寒,同样也看见了十七,道:“十七,抓住那人!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十七蹙眉,本是不愿搭理花无影的。   但,欠他人情,也还行。   可以让花无影离淼淼远些。   十七足尖点地,借力腾空跃起,眨眼间便跃到那男子身前,阻断男子去路。   十七双臂环胸,指尖转动串糖葫芦的竹签,一个扫堂腿轻而易举将男子踢倒在地,疼得哇哇直叫。   “哇!”   街上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何人唏嘘一声。   因十七过分俊俏,惹来不少女郎倾慕的目光。   十七拧眉,他不喜如此,他只想让梁嬿看他,也只能是梁嬿。   若是用面具遮住容颜,就不会让这些女郎看见他了。   与此同时,花无影追了上来。   花无影蹲下,揪住男子后衣领,目光如刀。   一坨棉花把男子嘴巴塞得严严实实,花无影勾唇一笑,道不出的森寒,“脏男人,再看眼这天光吧,以后便再也看不见了。”   “这人不是那个、那个好色的甑员外的小儿子甑旭?”   “还别说,真是他!这姓甑的平日里仗着有钱便为所欲为,不仅流连青楼,还强.抢民女,专挑家境不好的姑娘下手,事后给点钱财息事宁人。唉!可怜了那些被糟蹋的姑娘。”   花无影绑了甑旭,轻声道:“听到自己干的什么缺德事了么,死也算死明白了。”   花无影今日出府恰好遇见甑旭指使手下仆人抢一名姑娘,那姑娘年纪稍小,约莫十四五岁,哭着不愿。   此情此景,花无影满脑子都是妹妹阿茴。   他出手了。   这种男子,能少一个是一个。   拎起发抖的甑旭,花无影拍拍十七肩膀,看见十七自始至终护在手上的糖葫芦,有几分诧异。   十七莫不是跟路燚一样,今日也将糖葫芦摊买了下来?   花无影道:“今日谢了。”   十七单手负后,“客气,人情别忘了。”   想起梁嬿说的待十七好些,花无影对十七道:“一起回府?”   十七迟疑片刻,“也行。”   十七正要与花无影一起回长公主府,街边女郎纷纷抛开花果,砸了十七满怀。   十七眉头紧锁,忙扔掉怀里的东西,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   花无影敲晕甑旭,跟上十七,道:“你小子这脸招姑娘喜欢,但若是辜负了殿下,你小命不保。”   十七停住步子,乌眸藏着浓浓的敌意,深不见底。   这是情敌该说的话?   余光无意间落到手中的糖葫芦上,十七蹙眉,因帮花无影拦人,晶莹的糖渍染上沙尘,本来完好的糖衣也碎了一些。   十七眉心紧拧,暗道不好。   送给淼淼的糖葫芦不能有一丝瑕疵。   他要再回去一趟,做一个新的给梁嬿。   十七本想将这糖葫芦送出去,但想到是花无影,便也止住了这念头。   小贩家的孩童肯定喜欢吃,还是送给孩童罢。   “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办。”十七扔下一句匆匆离开。   花无影看着那背影,眸色复杂。   天色已暗,花无影回到长公主府,直接将被敲晕的甑旭带到废弃屋子里。   花无影去找尹况,道:“又带了个回来,我需要那药。”   尹况将一包药粉给他,叮嘱道:“这次的药比较烈,起效快,你悠着点。”   花无影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催|情药。   脏男痴迷那事,没有女子一样也可以。   花无影慢慢折磨他们,让他们尝过这痛不欲生的滋味,才送其上路。   厨房里空无一人,案板上放了个药罐。   花无影翻看,熬的是补药,虽然补汤多,但明显已经倒了些出去。   补汤加催|情药,有他受的了。   那药必须要疏解,硬抗只会伤身。   花无影笑笑,将那一包药粉全倒入药罐里,本以为能倒完,哪知药罐中还剩不少。   他前脚刚出厨房,后脚一侍女便匆匆进来。   “幸好之前没把药罐里的汤药倒掉。”侍女取来空碗倒药。   长公主今日午膳后忽然眩晕,尹况诊了诊是近段时间忧思过多,气血不足,便开了补药给长公主。   侍女端药出去下台阶时没注意,摔了一跤,补药全洒了,碗也碎了。   幸好,药罐里还有。   “十七还没回来么?”   梁嬿晚膳时间也不见十七回来,如今沐浴出来,又问了一遍秋月。   秋月摇头,“奴婢听花无影说,十七本是要与他一同回府的,可临时有事要办,许是马上就要回了。”   “罢了,不等了。”梁嬿手指碰了碰碗壁,温热。   补汤入口,梁嬿只觉与往日喝的味道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喝了大半便没喝了。   “都下去罢,近段时间夜里睡不安生,今夜早些入眠。”   寝屋中侍女刚要退出,十七突然出现,手拿了串糖葫芦背在身后。   小贩家的鲜山楂品相不好,十七又去树上现摘了些,之后又回小贩家做糖葫芦,一来一回耽误了时辰,便回来晚了。   还好梁嬿还未就寝。   “有东西送给长公主。”十七立身在梁嬿面前,又看了眼屋中几名侍女。   梁嬿明白他意思,遣走侍女。   侍女偷偷瞧见十七身后拿的糖葫芦,瞬间明白送给殿下的是何物,但十七一记冷眼过来,吓得她忙收回视线,埋头跟在秋月后面赶忙出了寝屋,连桌上的药碗也没来得及拿。   梁嬿坐在绣墩上,望着他乌黑的眸子,道:“何物?如今本宫可让瞧瞧了?”   背在后面的手缓缓拿出,十七将亲手做的糖葫芦递到梁嬿面前,“很甜,尝尝。”   梁嬿接过红彤彤的糖葫芦,原来他一早出府就是去卖糖葫芦。   十七立在梁嬿面前,影子投在她面庞。   真想像影子一样,把她藏在身边。   “现采的山楂,新鲜。”十七道。   梁嬿笑笑,正欲尝尝,忽觉一股燥热涌上心头。   她不悦地蹙蹙眉头。   十七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关切问道:“殿下怎了?”   梁嬿抿唇,异样的感觉让她难以启齿,道:“口干,想喝凉水。”   说话间,梁嬿浑身发汗,很热,想要将外衣脱.掉……   作者有话说:   十七狼狗化程度已达99.9%,还剩0.1%,你确定要离开吗?动动手指,点击翻页,纯纯狼狗领回家[doge]   明天要上夹子,暂定晚上九点更新,爱你们,么么~ 第25章   梁嬿面颊发.烫,后脊热汗涔涔,只道是夏末炎热,并未多想。   沐浴之后,梁嬿素来穿得单薄,轻薄的外衣下件浅色诃子裙,此时那件轻薄的外衣已经被她稍微敞开些,露出点点雪肌。   一滴汗珠顺着着额角流下,梁嬿取来桌上的团扇扇风,可却越扇越燥热,想要吃冰鉴冰镇过的东西。   一股躁热在腹中烧。   梁嬿蹙眉,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目光落到那碗未喝完的补汤上,心道估摸着是尹况换新配方。   太补了。   握住糖葫芦的手不禁用力,梁嬿想要在十七面前压住这异样的情绪,不能让十七察觉她的不对劲。   喝个补药便成了这副模样,被十七知道了,定是要被这嘴硬又不听话的男子嘲笑一番。   堂堂长公主,岂会因为这种事情被人嘲笑?简直荒谬!   但是,梁嬿越是隐忍,反而越难捱,像是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浑身滚烫,她甚至能感受到汗珠顺着她后脊流下,将最里层的诃子裙打湿。   糖葫芦被梁嬿扔在桌上,指尖紧紧扣住桌沿。   糖葫芦又圆又大,顺着桌面往下滚。   与此同时,去一旁倒水回来的十七瞧见这副景象,忙奔了过去。   “砰”的一声,装满凉茶的水杯放在桌上,溅起的水花在周围洒了一圈。   十七在糖葫芦落地前,及时接住,因放茶杯时太过匆忙,手指上沾了茶水。   垂眸看着手中的东西,十七黯然失色。他亲手做的糖葫芦,梁嬿扔了,她不喜欢。   路燚买来的糖葫芦,她吃了;他爬到树上摘下新鲜山楂,亲手做的糖葫芦,她不吃。   十七指尖泛白,紧紧攥住竹签,他已经很克制了。   倏地“咔嚓”一声,竹签被他生生折断,不染纤尘的糖葫芦落到地上,包裹山楂的糖渍裂开,几片碎糖散落地上。   十七怒气横生,抬头正欲质问梁嬿,却见她面色潮|红,有些不对劲。   梁嬿仰头,将他倒来的凉茶一饮而尽,许是因为喝得急,喝得快,茶水从她唇角溢出,顺着下颌流到玉颈。   修长白皙的玉颈微微扬起,水珠顺着弧度缓缓滑下,最后的去处似要流到那沟壑里。   唇珠上沾着晶莹。   宽大的袖子随着梁嬿仰头喝水的动作垂落,露出藕|粉纤臂,娇艳的檀口微微舒张,贝齿轻咬,像是在将某种情绪藏住,可一时又藏不起来,脸颊都憋红了。   浅色诃子裙裹住丰盈,从侧面看,将女儿家的娇媚尽数展现出来。   十七微怒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晦暗,想要质问的话语梗在喉间,反而是无名的燥热涌了上来。   “凉水,还要喝。”   空茶杯递了过去,梁嬿面颊娇粉,目光潋滟,双眸染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勾人。   十七抿唇,拿过空杯时不慎碰到梁嬿手指,发觉她手指异常灼|热。   十七眸底闪过一丝疑惑,忽地女子抓住他手,滚.烫的掌心去贴他手指。   而那处正好沾了杯中晃荡出来的凉水。   十七还未缓过神来,此时梁嬿拉着他手去贴她红润的面颊。   像是装了暗扣一样,十七背脊紧绷,一股酥麻从尾椎蹿出,晦暗的眼神直直看着梁嬿。   尝到一丝凉意,梁嬿本以为能暂时压住心底的燥|热,却不曾想越发难捱,越是克制,越克制不住。   唇间碰到十七手指上的凉水,梁嬿仿佛是无垠沙漠中干渴之人寻到清泉,哪怕遇到一滴水,也能解了干涸烧心之感。   她要更多。   “凉水。”梁嬿低吟道:“凉水。”   她脑子昏昏涨涨,低吟间顺着十七手指上凉水去寻清凉。   十七僵在原地,晦暗的眸底彻底暗了下来,紊乱的呼吸藏着蠢蠢欲动的情绪。   她在吮他的手指。   小巧的舌|尖落在他指节上,更显柔软。   梁嬿也被自己这举动吓了一跳,仅仅是一瞬间她便松了口。   唇瓣紧抿,晃过神来的梁嬿急急推开十七,可纤细的手腕却被十七握住。   推搡间梁嬿被敞开的外衣滑落至臂弯,如雪般白皙的臂膀上泛着零星的粉红。裘衣的红绸带藏在诃子裙下,如今因这一番动作,若隐若现,比起雪肌上的零星粉红,更为惹眼。   十七暗沉的眸底藏不住的炽|热,喉间滑动,吞咽唾沫的声音,异常清晰。   他沉声问道:“殿下吃过什么?”   她这模样,约莫是被人下了那药!   该死!   倘若进来的人不是他,是别的男子呢!   花无影,尹况,还是路燚?   十七真想将那人碎尸万段!   吃过什么?   梁嬿并非不谙世事,男女之事她多多少少懂一些,也曾在花无影的手札中读到过女子中了催|情.药后是何种感受。如今忆起手札上的内容,她约莫就是中了那药。   梁嬿骤然反应过来,转眸看向桌上那碗未喝完的汤药。   那是补药。   尹况不会的。   梁嬿忽然想起傍晚时花无影带回来的男子。   她暗叫一声不好,莫不是花无影将催|情.药误放到了她的补药中?或者是侍女端错了?   思忖间,梁嬿见十七端起那剩有补药的汤碗。   十七轻嗅,目光却被碗壁上淡淡的红唇印吸引住。   想起手指被她吮吸过的感觉,十七变得不太平静。   “这药有问题。”十七声音变得很喑哑。   “这不单单是补药。”梁嬿恨透了这炎炎夏日,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强忍住翻涌起来的燥|热,可话音刚落,还是忍不住低吟一声。   很轻的一声,却极尽谄媚。   梁嬿羞燥地忙捂住唇,滚烫的汗水流到掌心,她的手竟开始抖了起来。   不知是这羞意涌上心头,还是药效逐渐发作,梁嬿愈发难捱,亟需冰凉之物来缓解不断攀升的燥热。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该叫秋月,还是该让十七帮她……   尹况研制出来的药,非同小可,若是市面上常见的,那可有愧他这药王谷谷主关门弟子的称号。   这催|情.药是为了花无影特地研制的,唯一的解药便是行周公之礼,如若男子硬撑,恐是会暴毙而亡,侥幸留得狗命也会回得个不能人道的下场。   梁嬿犹豫不决,理智在与情|欲作斗争,她手心全是汗,灼|热的手拉住欲往外寻人的十七,道:“等等。”   给她点时间想想。   她是想要十七的帮忙的。   毕竟,十七是她心动过的男子。   梁嬿云鬓散乱,面色越来越红,外衣垮落在臂弯,她微微仰头修长的玉颈错落粉红,烛光下汗水晶莹,缓缓滑进沟壑。   那里面,似乎还有很多,起伏不定。   贝齿将樱唇咬破竟渗出了血,而跟血一起从唇边溢出的,是令人脸红的低吟。   十七血气方刚,曾幻想过将梁嬿据为己有是一副怎样的光景,不曾想是今夜的局面。   他可以乘人之危吗?   倘若今夜不是他先来,等下进来的男子便会瞧见梁嬿这副模样。   那人会折磨淼淼!!!   十七晦暗的眸色染上一层杀戮,绝对不可以!淼淼是他的,别的男子不可指染!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谈不做个正道君子。   他要当一次坏人!   最坏最坏的坏人!   垂眸看着梁嬿正拉住他,她隐忍难受。   她府上的花蝴蝶定然以前就碰过她了,她中了那药,心里亦是想要欢|愉的滋味。   十七端起药碗,将剩余汤药一饮而尽。   “我也可以给殿下。”   “我会做的别比他们都好。”   话音刚落,十七居高临下,瘦长的手指扣住梁嬿发烫的下颌,另一只手掌托住她后脑。   被贝齿咬出血的樱唇,十七狠狠吻上,带着宣誓的味道。   疯了疯了,他真是疯了。   他嫉妒地发疯,将梁嬿抵在桌面,拥她入怀。   若说梁嬿适才还在考虑是否将十七轰出去,那现在她脑中存留的一丝理智彻底没了。   她清楚,若是赶十七走,她便要独自捱过去,她不确定能否捱过去。   壮年男子尚且不能人道,她一姑娘,硬撑下去不知会如何。   梁嬿挽住十七脖子,跟着他一起去寻找干涸沙漠里救命的一泓清泉。   虽然,这泉水,不清。   “淼淼。”   “淼淼!”   “淼淼~”   十七目光缱绻,却又不失热意,他亦喝了那补药,此时只会比梁嬿更需解药疏解。   他指尖滑过她眉眼,流连在她面颊。   吻上那念了许久的小痣,十七拱起背脊,埋头在梁嬿胸脯,“淼淼,你怎不哭?”   看来是他不够努力。   丰盈柔软。   满目皆是雪白,十七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他忍住情愫,玩心一起,忽地起身欲离开桌边。   梁嬿好不容易寻到清凉,万万不可就这么没了。   粉色指尖还带着濡意,应是汗水吧。   她不管不顾拉住十七达在桌沿的手背,不慎碰到他湿润的手指,她如被火灼烧一般,忙收回手指改为拉住他手手臂。   梁嬿双眸涟漪,委屈巴巴看着他。   十七不为所动,半支这手臂,垂睑看着蹙眉楚楚可怜的梁嬿。   喉间上下滑动,凸起的喉结每一次滑动,十七都是在克制,目光热切不减,但他面色仍旧平静。   十七告诫自己,莫要着急,再等一等,忍一忍便可以看见她急哭的模样。   十七没等到梁嬿哭,反而被她揽住脖子,将他带到她怀中。   梁嬿唇凑到他嘴边,温热的泪急得从眼眶流出,急道:“十七,抱我。”   十七,她叫的是十七,不是旁人,只是他。   十七硬撑着的一根玄断了,不再吊她胃口,如她所愿,紧紧抱住她,似要揉进骨血里……   “怎哭成了小花猫。”十七敛去黏在梁嬿面颊的发丝,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低首,吻上她眼尾,吻尽她面颊上的泪。   夜阑人静,蟋蟀声时不时传入屋中,混杂着一阵阵蛾吟和簌簌哭声,将夏夜的燥热推上高耸山巅……   诃子裙被抛挂在屏风上,摇摇欲坠,男子外衣落到地上,梁嬿金丝银线刺绣腰带夹杂其中,像是山谷深渊流出的涓涓细流,延绵不歇。   夏夜若是有流星,那便更美了。   “咻”地一下划破浓稠的夜,只有流星消逝时残留的光影证明它曾经来过……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放我出去!”   “求求你!放我出去!”   夜阑人静,废弃屋子里甑旭的求饶声一阵接一阵,嗓子干哑到了极致。   自从被花无影灌下那碗加了东西的补药后,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浑身燥热,如火烧一般。   他跟只螃蟹一样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蜷缩身子,疯狂地想要宣泄,偏生手臂被紧紧缠住,想握住疏.解都不能。   他此时只想随便来一个人都好,不论男女。   花无影蹲身,看着狼狈不堪的男子,警告道:“小点声,吵到我的阿茴睡觉,我将身.下那东西给剁了!剁碎了喂狗!”   这次的催|情.药比以往的药效烈,不过才一炷香时间,便让中药之人生不如死,此后药性只会越来越烈,倘若一直不找人疏.解,此人不死也得残。   扬起唇角,花无影露出满意的笑容。   花无影起身,从托盘上取来麻布,硬塞到姓甑的口中,堵住那情|欲的声音,长公主府怎被这等登上台面的声音污染。   那声音简直不堪入耳。   待姓甑的还剩一口气,花无影就将人连夜扔到甑府,免得死在长公主府。   晦气。   看到甑旭在地上蜷曲,发抖,痛不欲生,花无影心道尹况这次的新药真狠,不过倒也符合尹况的性子。尹况炼药向来精益求精,同一种药药效只会越来越烈,从未轻减半分。   花无影抬头望着从窗柩洒进来的清辉,眸色复杂。   这药用在姑娘身上,简直是遭罪。   愿世间少些祸害姑娘的男子。   月色皎洁,星光点点。   侍女候在屋外等候梁嬿召唤,可左等右等却等来令人脸红的声音,让人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此情此景,宛如上次十七夜里来寻殿下。   秋月在台阶下越愈发不安,单从屋中传来的声音,她已是浮想联翩,不单是她,这一众侍女定也会往那方面想。   秋月厉声说道:“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别看;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一句也别往耳朵里灌;不该记住的事情,一件也别往心中放!”   声音刚传出来,秋月便去了门口,手指搭在门把手上,犹豫再三,倘若只是她想歪了还好,若是殿下被十七占了便宜……   倏地,女郎低促的声音自再次从那扇房门传出,秋月来不及细想,急忙推门。   屋中景象更是让她“唰”地红了脸。   地上一片狼藉,织锦屏风挂着的诃子裙裙带飘摇,红木衣架本是放在珠帘后边,如今却往前挪了位子。   轻纱床幔垂落,秋月透过床幔看到烛光映照出来的身影时,脑中一片空白,傻傻站在原地。   长公主和十七……   怎会……   “出去!”   男子低沉的声音从床幔传出。   秋月不相信眼前所见,定然是十七仗着男女力量悬殊,逼迫殿下的。   床幔飘摇,床头垂挂的珠串由左右晃动渐渐静止。   十七手肘撑在床榻上,晶莹的汗珠顺着高挺的鼻梁缓缓滑下,汇聚在鼻尖,滴落。   热汗砸在梁嬿胸脯,本就昏沉的她,不禁颤.抖。   十七侧头,见床幔外面碍事的人还未走,不禁蹙起眉头,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扬,染了情愫的桃花眼弯了弯,眸底神色变幻莫测,他心生一计,面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男子稍稍离开,乌发散乱的梁嬿察觉到他似乎要走,急急扣住他手臂,眸光潋滟下,露出无声的哀求。   “殿下莫急,我将人遣走,速速归来。”   十七并未真的打算离开,只是作势罢了,他在梁嬿红透的耳边低语,耳尖的濡意让他更舍不得走了。   梁嬿呜咽一声,发髻上簪子早已不知去了何处,青丝散乱重重叠叠凌乱在雪肌上,纵使这样也盖不住星星点点的红印。   春日盛开的鲜花,美极了。   “那殿下开口,让她走。”十七进了几分,也靠近了些,唇凑到梁嬿唇瓣,唇瓣上的水渍恰好解了他面颊的燥|热。   十七抚上梁嬿扣住手臂的手,欲将她手拨开,低声道:“殿下让她走。否则我便出去赶人。”   十七要离开?   梁嬿是拒绝的,她贪恋十七,心绪本已快要恢复如常,可十七适才离开些许,她心底越发空落落的。   想要,想要和十七不分开。   梁嬿手臂用劲,拉十七靠向自己,偏头看向床幔上印出的影子,呵斥道:“出去!没有本宫允许不得靠近!”   她一开口才知道嗓子竟哑得不像话。   面色更红了。   秋月面颊通红,不敢在此逗留,埋头急忙退出屋子,身后传来十七低沉又喑哑的声音。   “随时备好热水。”   秋月身子一僵,疾步离开。出去之后,她遣走候在屋外的侍女。   今晚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屋中再次恢复平静。   十七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低首轻蹭梁嬿面颊,毫不吝惜夸赞道:“淼淼真乖。”   梁嬿微微仰头,纤细的手指插|进十七披散的乌发中,指尖触碰到男子头皮,将他脑袋往下带,近乎是想要拉他凑近。   娇艳的唇瓣吻上十七面颊。   两人一前一后喝了下了东西的补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东西究竟有多猛|烈。   男子在情|事上素来无师自通,加之又饮下那东西,潜藏在心底最原始的情.愫被激发,在梁嬿的契合下,发挥的淋漓尽致。   甚至,远胜他人。   欲罢不能。   十七纾.解过后不再着急,开始品尝熟透的蜜果,比当季的蜜桃、荔枝、葡萄还要甜腻诱人。   指腹缓缓滑过女子精致的锁骨,想起这白皙的地方被牛.乳般的水渍弄脏过,十七眸色晦暗,愧疚之余多了几分满足。   十七埋首在梁嬿颈间,还能闻道锁骨上淡淡的咸味,他贪婪地吮.吸惦念已久的颈间小痣。   是他的味道。   也裹这女儿家的香甜。   真好。   十七本以为梁嬿和别的男子已经行过周公之礼,但真当他自己体会时,他喜不胜言。   梁嬿没有。   是他。   他是淼淼的第一名男子。   淼淼完完全全属于他。   十七迟迟没有动作,梁嬿推搡着他脑袋,呜咽着唤他。   十七抬头,指腹敛走她面颊上被汗渍打湿的碎发。   那娇艳的唇变得很红肿,是他的杰作。十七晦暗的目光直直盯着女子娇唇,低沉着声音,道:“淼淼别急,先回到我一个问题。”   梁嬿凑他更近,仰头露出纤白的玉颈,又将如雪的玉颈送到十七唇边。   梁嬿嗓子喑哑,道:“你说。”   十七不急,他已经尝过滋味了,亦纾解了情愫。   长夜漫漫,他要好生伺候梁嬿,让长公主殿下明白他的好,日后便不会找别的男子。   当然,她若是敢,明天便让她不能下床。   十七指腹不急不慢拂过她眉心、鼻尖,最后落到她樱唇,而另一只手则在她纤细腰间流连。   他问道:“殿下小名,是哪个miǎo?”   往日就听太后唤她小名,也不知是否如他所想,是淼淼。   “三水淼。”   梁嬿难捱,她饮下的补药多,仅仅一次并未将药效都解除,反而将她心底的情|欲统统引了出来。   欲得不得,心痒难耐,才是最难受的。   她甚至喜欢上了十七疾风骤雨那般。   十七笑了笑,果真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淼淼。”十七低喃,叫得越发甜腻,一声比一声缱绻,“淼淼。”   “人如其名,水灵灵的小女郎。”   水灵灵三个字被十七咬得暧昧横生,似乎含有别的意思。   梁嬿面色一红,羞赫不已,不知十七这话是在夸她,还是在揶揄她。   她纤手下意识扣紧十七的头,她只是有些羞赫,不愿再听到十七说话,但这一举动无疑是将他往自己怀里带,梁嬿发觉是已然来不及了。   十七埋首在她怀中,贪婪地汲取。   手掌搭在梁嬿后腰,十七托起她,让她离他更近。   今夜的两人似乎都是头次,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生涩,但熟能生巧诚不欺人。   十七越发熟练,甚至已经掌握了何处能让梁嬿哭闹欢愉。   十七手指从她唇中拿出,拭去额头的汗水,从他怀里抬头,亲亲她下颌,道:“淼淼,你渴了。”   梁嬿头昏脑胀,与十七突然分开略显惆怅,额头轻蹭他面颊,似乎得到了一丝慰.藉,她低低应了一声。   嗓子干涸的梁嬿早就想喝水了,可十七一直缠着她。   十七低吻她额头,笑容狡黠,将梁嬿抱进怀里,“我抱淼淼去。”   手臂托住梁嬿臀,十七弯腰拾起地上丢落的外衫披在来梁嬿身上。   突然的腾空感让梁嬿吓了一跳,下意识抱住十七脑袋,几乎是实实坐在十七遒劲的臂膀。   她目光一滞,低头,本就酡红的面颊越发红了,指尖下意识扣住他脑袋。   十七抱着梁嬿往桌边去,他身形高大,加之梁嬿肩上披了件他宽大的外衫,将她严严实实盖住,便越发显得她娇小。   十七端端直直坐在绣墩上,双腿岔开,将梁嬿抱坐在他大腿上。   突然分开,梁嬿不适宜,心底泛生出一股失落感,雾蒙蒙的双眸望着十七。   玉足垂悬,轻轻摇晃,娇艳的红唇印着牙印,让人很难不想采了这花。   手掌抚在梁嬿背脊,指腹顺着脊沟缓缓滑落,最后停在后腰腰窝。   干净的外衣被压在腿间,有些洇润。   梁嬿按住他肩头,哑着声音道:“骗子,本宫要喝水。”   “没说不给殿下,只是有些累了,先歇歇。”十七笑道,却迟迟不动,手指只是搭在茶壶把手上。   许久的静默让梁嬿嗓子越发干涩,她轻轻抿唇,眼眸染上水雾,等了许久也未见十七倒水,反而是后腰传来酥麻。   梁嬿心一横,豁出去了,揽住十七脖子,仰头吻上他唇。   须臾之后又松开,只是碰到了而已。   玉足在外衣下荡来荡去,浑圆小巧的脚趾因为紧张威威虎蜷缩。   梁嬿抿唇,道:“现在可以了?”   十七挑起梁嬿下颌,目光在她唇瓣流连,“可以是可以,只是不够。”   倒了满满一杯水,十七将水杯递到梁嬿唇边。   干涸的嗓子被水滋润,瞬间舒畅不少。   空杯被十七放回桌面,他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现在该我了。”十七落在梁嬿背脊的手指滑动,在腰窝摩挲。   梁嬿仔细品了品十七的意思,还未明白只听耳畔又传来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   “淼淼,我也渴了。”   十七喉结滑动,晦暗的目光紧紧盯着外衣上晕染开的水渍,眸色越发暗沉。   梁嬿瞳仁一缩,忙并拢双膝。   作者有话说:   赵千俞:本王战场上一战成名,今夜也要一战成名~   这几天因为刚入V所以都在凌晨更新,现在恢复更新时间,晚六点见,爱你们么么~ 第27章   夏末昼长夜短,蟋蟀从傍晚叫到晨光熹微,热络了一晚上总算是清净了些。   犹记得二更天时,十七才叫水。   净室就在寝屋中,只是用了张帘子隔开。珠帘串串垂落在布帘,稍微有风吹过或是被人撩起,珠串碰撞的悦耳声音便尤为响亮。   梁嬿蜷缩在十七怀中,被男子宽大的外衫兜头盖住,从衣衫下露出的手臂虽白,但上面深深浅浅的红印子更为惹眼。   女子双眸紧闭,呼吸绵长,纤长乌睫被泪水打湿黏在一起,她手臂虚虚环住男子脖子,宛如夏日疾风骤雨下的娇花,花瓣被雨水打落,洒了满地。   秋月仅看了一眼便下意识挪开目光,缓了好久才接受这一事实。   可今夜前一刻,殿下还好好的,虽担心十七何时归府,可也不至于今夜便和十七……   殿下身子娇弱,又是头一遭,这直到二更才歇……   十七抱着昏睡过去的梁嬿,秋月伸手要去接,他身子一侧避开秋月的手。   眸子的情|欲早已退散,取而代之的是道不尽的冷冽。十七小心护住怀里的人,吩咐秋月道:“今夜但凡经手殿下补药之人,无论是谁,统统扣下。”   担心吵醒梁嬿,十七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再轻也能从中听出他藏不住的怒气。   很明显,是有人要害梁嬿,府上还有另外三名男子,但十七瞧着也不像是三人中任何一人作为。   但这药,倒是让他很难不怀疑尹况。   究竟是蓄意已久?还是无心之举?   “你的意思是……”秋月下意识看眼露出半个脑袋面色潮|红的梁嬿,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十七点头,道:“殿下这边,我来伺候,都先下去。”   秋月抿唇,看着十七抱着筋疲力尽睡着的梁嬿走向净室,不禁蹙眉,显然是不放心十七。   可她也不好强将殿下从男子怀中抱走,挣扎一番还是出去了,将今夜一干人等拘在空屋中,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但事实并为想秋月所想,净室那边半个时辰后又叫了回热水,而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十七才抱着昏睡过去的梁嬿出来。   秋月领着几名机灵的侍女打扫净室,看着满池溅出来的花瓣和水,不禁红脸,忙收拾这满地狼藉,心道殿下醒来她该如何汇报夜里发生的事。   明晃晃的光线照进屋中,晃得梁嬿刺眼,她眼皮沉重,下意识翻身背对刺眼的光线,但一动,浑身酸痛,像是坠落悬崖被狠狠摔了一跤。   骨头是骨头,经脉是经脉,但都没有连在一起,宛如拆开了骨节处一样。   模糊的记忆齐齐涌上,梁嬿即刻清醒,双眸一缩。   她昨夜和十七……   床幔挡住了大片刺眼的眼光,可毕竟是白天,没有夜里的绸黑,梁嬿看得一清二楚。   她深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掀开被子。   那药的药效太强,她皮肤本就娇嫩,如今身上的痕迹着实太多。   梁嬿抿唇,绣眉紧锁,靠在床头望着刺绣床幔,许久未能回神。   一次就已经足够了,可她还硬拉着十七又重复了两次,三次。   蚀骨滋味,是会上瘾的。   至少昨夜的梁嬿是这般想的,她不排斥和十七亲昵,更过分的是每每十七要远离她时,她总是不舍。她扣住十七手臂,不让他离开。   如今清醒过来,梁嬿才恍恍惚惚明白,她不是舍不得十七,是十七使了手段,故意吊足她胃口。   让她心甘情愿抛下矜持和身段……   “起了?”   十七的声音从床幔外面飘来,不似昨夜的急切喑哑,倒与他平素说话别无二致。   床幔被撩开时,梁嬿惊慌,忙扯过薄被盖住脖子,纤白的手腕上留有一圈红痕,是昨夜十七紧紧摁住留下的。   女子乌发披散,薄被严严实实裹在她身上,只露出脑袋和按住被子的柔荑。   十七夜里已经看过无数次,可白日里再次看见,难免想起夜里和她在一起的种种。   “昨夜是殿下拉住我的。”十七坐在床沿,将手中装有温水的水杯递到梁嬿唇边,“殿下昨日就嚷着要喝水,先喝一杯。”   唇瓣碰到温水,暖意从唇边泛起。   梁嬿忆起昨夜喝水的情景,面颊不由一红,唇角轻抿,下意识将被褥中的双腿并拢。   十七揽过梁嬿肩头,让裹了被子的女子靠在他臂弯,“蜂蜜水,润嗓子的。听话,先喝了。”   他将杯中的水往里送了送,梁嬿果真在唇间尝到一丝甜意,便开始小口小口饮水。   樱唇翕合,温吞喝水,温顺得像只小猫一样。   十七又想起昨夜梁嬿的乖巧。   这份乖巧,和白日里的自信张扬不一样。   她温顺得在他怀中,任凭他如何。   一杯蜂蜜水很快喝完,十七顺手将空杯放在一旁。   梁嬿如今动作一旦大了,腿间便扯得疼,于是乖乖靠在十七怀里。   她仰头问道:“昨夜的事情,查清楚没?”   昨夜在汤池,她精疲力尽,昏昏沉沉间却发现伺候她沐浴的人是十七,忙将十七推开,可奈何力气小,手掌推在十七身上如棉花般,软绵绵的。   “殿下与我都中了那药,殿下听话,伺候你沐浴完,我便去查清楚。”   犹记得十七在浴池边,从背后揽着她时是这样说的,“早些帮殿下沐浴完,我早些出去。”   梁嬿自然是相信了十七,想着既然都与十七春风一度了,便也懒得再传秋月进来伺候沐浴,索性就让十七帮着洗洗。   哪知!   哪知十七食不餍足,在浴池边又与她折腾许久!   梁嬿如今想起来,还觉后背有汉白玉壁的冰凉。   她真是傻透了,才会信十七这骗人的话!   狼崽子开荤了,再让其吃素,恐是天大的笑话。   “殿下安心,我已经查清楚了。”十七道。   且说昨夜,十七将晕过去的梁嬿抱回床上,他若是再看见她这娇俏模样,恐又要忍不住欺负她。   于是给她腿间涂完药,十七便离开了,将与今夜有关的仆人逐一审问。   “乌龙一场。花无影带回府那男子,还是我给抓住的,催|情药尹况给的,药粉是花无影放到补药里,本意是给那男子饮下,伺候殿下的侍女误端了剩在药罐里有问题的补药。”   梁嬿蹙眉,推搡十七道:“这事说到底,赖你。”   “全赖我。”十七低首,透过乌发将她脖子上的红印看得一清二楚,明朗的笑容怀有别意,低声道:“为表歉意,我以后会更尽心伺候淼淼。”   梁嬿面颊微烫,攥住被角的指尖不禁用力。   “本宫的小名,你不准乱叫!”梁嬿恼他一眼,正经道。   昨夜在她耳畔,她听过无数声十七唤她小名。   且语调都不一样。   今日再听,梁嬿总感觉其中暗含另一层意思。   十七笑笑,没说话。   偏生要叫。   淼淼,淼淼,淼淼。   水灵灵的名字,真好听。   回忆起昨日种种,十七便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他眼眸含笑,轻轻揉揉梁嬿的头,问道:“可要起床了?我唤秋月进来伺候殿下更衣。”   淼淼温顺的模样真乖巧,让人忍不住把她护到怀里,疼惜一番。   然后。   再狠狠欺负!   最后看她哭成小花猫。   “几时了?”梁嬿问道。   因喝过温热蜂蜜水,嗓子不像昨夜那般干涩嘶哑,反而让十七听出一丝甜腻,心道淼淼连说话的声音都这般甜。   “辰时快过了。”   话音刚落,十七面露愧色,有些心疼,淼淼才睡了两个时辰。   梁嬿惊讶,“这么晚了。”   即便是冬日,梁嬿也未曾这么晚起床。   她推搡十七,将薄被往怀里揽紧些,道:“不睡了,让秋月进来伺候。”   十七寻秋月进来,他倒也没有出屋子,立在屏风后面看着伺候梁嬿的侍女进进出出,忽觉温馨。   仿佛是新婚丈夫在等妻子起床。   夫妻。   他和淼淼。   有朝一日,终会成真。   十七单手负手,手中摩挲着梁嬿赠予他的凤鸟玉佩,目光扫过寝殿中每个角落。   其中不乏他与梁嬿停留的地方。   想起温.存的点滴,十七满心欢愉。   屏风后面传来珠帘被撩起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衣服的窸窣声。   十七又想起淼淼曼妙的身姿,浑圆柔软,一手握不住。   幸好,他是第一个碰淼淼的男子。   也是最后一名。   十七去了美人榻坐下等梁嬿出来,此处稍稍抬头,便能看见对面的梳妆镜。   想看淼淼梳妆。   铜镜清晰,映出女子姣好的容颜。   十七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尾上挑出一抹别样的笑意,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不知那铜镜,映出他和淼淼是副怎样的光景。   眸色晦暗,十七忽地燥热,定是这夏末天气太热,扰得他心乱。   十七挪开目光,忽瞥见美人榻软枕下压着露出的书角。   瞧了瞧屏风处,梁嬿约莫还有等许久才出来。   十七等着无聊,便打算看看梁嬿平素阅的书籍,往后他也会给梁嬿去书斋淘些她喜欢的书回来。   瘦长的指节握住手札,看了几页后,十七面色骤变,眸色骤然变沉。   手札上记录的,皆是女子如讨男子欢心,其中不乏不堪入目的文字。   忽忆起梁嬿醉酒那日,不正如手札上的内容?   【姑娘七分醉,骗到你心碎】   指骨泛白,十七似要将这手札生生抠出个洞来。   原来,往日种种都是梁嬿的蓄意撩|拨。   从进府一开始,他便成了梁嬿的猎物。   那昨夜呢?   昨夜与他温存,也是她设计好的?与他的契合也是设计好的?   她果然是骗子!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梁嬿从屏风后面出来时,十七早已不见踪影。   夏末还算炎热,梁嬿素来喜欢穿清爽的诃子裙,可如今却换上秋日穿的交领襦裙,将脖子捂得严严实实。   乌发垂落胸前两边,梁嬿在梳妆台边坐下,让秋月随便梳了个半披发,只有能将耳后和侧脖遮住便成。   侍女推开窗户,凉爽的夏风扑面而来。   清风拂面,梁嬿凉意倍增,如今便换上了秋日的交领襦裙捂得热,但梁嬿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肌肤白皙细嫩,轻轻一碰,身上便容易留下印子。   高高扬起的脖子细长白皙,比压在枝条上的霜雪还要白。   耀眼瞩目,在阳光下晃得人浮想联翩。   只是,这皓白的颈上,留下的唇印不止一处。   十七似乎很贪恋她颈间软肉,吮.吸得格外用力,她推搡过,他也只是片刻的听话,收敛起心思,可一旦时间长了,那藏被他暂时藏住的心思便彻底露了出来。   锁骨,侧颈小痣,十七痴迷其中。   系在腰间的刺绣丝带,被他拾起缠绕在她手腕,又将绑住的手举至头顶。   此举不让她推搡。   如今唯有用衣领捂得严严实实,方能将脖子上的印子遮住。   梁嬿本打算明日去慈元宫给母亲请安的,眼下看来只好待身上痕迹消退才去了,否则这一身打扮无疑是将能掩藏的事情搬到了台面上。   铜镜之中的女子面若桃花,香腮微晕,如霜如雪的肌肤上透着淡淡的粉红,像是夏日雨后成熟的蜜桃,甚是诱|人。   秋月打开妆奁。梁嬿所戴的耳饰、头饰、手镯,每种饰品都单独放在一个妆奁中,而秋月如今打开的正是梁嬿收纳耳饰的妆奁。   耳饰繁多,精美绝伦,让人眼花缭乱。   梁嬿看见秋月取出一对红玛瑙耳环,不禁蹙眉,道:“等等,今日不戴耳饰。”   秋月愣了愣,奇怪之余还是听从梁嬿吩咐,将耳饰放回妆奁。   她伺候梁嬿许久,知道梁嬿素来喜欢打扮,尤其是耳饰,皆是司珍局司珍亲手制作的,与小皇后所戴一样精贵。   秋月从未见过那日梁嬿是不带耳饰的,今日是头一遭。   但当秋月看见梁嬿双耳耳垂上淡淡的牙印时,她顿时明白了,红了面颊,忙挪开视线。   再想起今晨伺候梁嬿穿衣时,长公主冰肤雪肌上的触目惊心,秋月脸颊不禁泛起一阵灼.热。十七胆子太大了,竟敢如此欺负长公主。   秋月自是不敢主动在梁嬿面前提前昨夜发生的事情,便一言不发,闷头做事。   俄顷,尹况在屋外等候,侍女进来禀告,问是否要见他。   梁嬿看着铜镜中打扮妥当的女郎,反复确认不会看出端疑后,才让侍女叫尹况进来。   虽然昨夜那事她不愿意提,但事情原委她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她起身去桌边坐下,双腿走动间软得有几分颤抖,想起昨夜种种,她不禁难为情。   稍微收敛了神色,梁嬿看见尹况低着头满怀愧疚进屋,就连他常常戴在腰间的葫芦也不曾看见。   尹况在桌边停住步子,抬头愧疚看着梁嬿,但因屋中有侍女便一直未开口。   梁嬿意识到这点,遣走屋中众人,端端坐在榻上,明艳的阳光落在她杏色裙摆上,衣上金线刺绣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光,面色白皙中隐约带着几分潮.红,宛如夏日枝头垂挂的蜜桃。   “殿下,药是我给花无影的,这事都怨我。”尹况愧疚不已,若非他换了新药,那药效比最初的足足强五倍,长公主也不至于被十七那小子白白占便宜,“殿下如何处罚,我都认了。”   今晨天还未亮,十七怒气冲冲来到西苑,将睡梦中的尹况、路燚叫醒,独独发现花无影不见踪影。   追问之下,一如十七所想,那药就是尹况给的,而下药之人正是不见踪影的花无影。   十七又在房中审问与此事有关的奴仆,从端汤药的侍女一层一层查,查到那罐放在厨房的补药。   事情逐渐明了。   梁嬿正声道:“十七与本宫说了,此事不得再提,往后也不可再发生。”   无心之举,再提无益。   也幸好是十七。   梁嬿本就在放十七离开与留十七在身边,这两个抉择中犹豫不决,如今正好不纠结了。   她要将十七留在身边。   管他原本的身份如何,眼下他只是她的十七。   母后对十七目前很尚还认可,至少没有不待见十七。那日十七跟随她入宫,午膳过后母后还夸十七仪态端正,模样周正,品貌超群,可见母后还是较为满意十七的。   但作为驸马,十七还需再努力些。   梁嬿问道:“花无影呢?怎不见他来。”   “他愧见殿下,把自己锁在房门中。昨个傍晚花无影带了个男子回府,药是备给那男子的,谁曾想……”尹况欲言又止。   “让他来见本宫。”梁嬿道。   “好。”尹况应下来,虽梁嬿没追究事情,但他总觉有愧。既然如此,那他便好好也研制新药,让梁嬿在选药对付摄政王时,有诸多可选。   这事不能让梁嬿失望。   尹况出来时,正巧见十七端了盅热气腾腾的药膳往寝屋来,那叫一个脚下生风,春.风满面。   与今晨的狠戾判若两人。   十七与尹况打了个照面,他仅是点点头并未多言,便端着药膳进屋去了。   他与那三人是不同的。   他是梁嬿的第一个男子,也是最后一个。   手札上的内容,他倒是想让来梁嬿继续学习,继续那般待他。   陪长公主演戏,再拆之入腹。   梁嬿看见十七来,眉头一皱,下意识拢了拢本就捂严实的衣领。   男子身姿颀长,一袭竹月色衣衫蓝色中有几分墨绿,又夹杂着些紫灰,如月下竹景,清冷寂寥。   十七靠近,将托盘中的一盅药膳端放在榻边矮几上,盛出一碗热汤,“殿下可安心喝,这盅药膳我在厨房亲自照看。”   黄澄澄的汤药上面泛着油珠,梁嬿下意识皱眉,好奇问道:“什么药膳?”   十七在梁嬿身边坐下,玉勺搅动热汤,道:“现杀的鸽子,尹况那边上好的人参,配以红枣枸杞慢火煨了一个时辰。”   “补气血的。”十七舀一勺补汤,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直到不烫后才递到梁嬿唇边。   样样都是补药,梁嬿窘迫,面颊红了几分,绣鞋中脚趾蜷曲。   这碗补药和眼前的男子无时无刻不提醒她,昨夜发生的事情。   见梁嬿不动,十七将勺子又往她唇边递了递,缱绻的目光盯着那娇艳的红唇,道:“淼淼听话,喝了对身体好。”   那唇他轻咬过不止一次,即便此刻涂上口脂,也能猜到口脂下那轻微破皮的娇唇。   淼淼的肌肤,太容易留痕了。   梁嬿唇角轻抿,道:“本宫自己来。”   十七不松手,执意要喂梁嬿,“还是我来,殿下今日好生修养,不宜操劳。”   最后两字,十七咬得格外重,眸光流转看向梁嬿捂得严严实实的立领衣襟,暧昧横生。   梁嬿慢吞吞喝完,衣领捂住脖子本就炎热,如今又喝了一小碗补汤,额头慢慢渗出细汗。她拿出手绢,正欲擦汗,十七放下空碗握住她手腕,将丝绢从她手中拿过。   轻按额头,十七为她擦汗。如霜赛雪的肌肤需格外呵护,十七像是在呵护件稀世珍品一般,拂过她雪额、面颊。   十七道:“无人之时,淼淼可把衣领敞开些,别捂坏了。”   他不会笑话的。   甚至,很想看他辛苦几个时辰的成果。   梁嬿摇头,恼他一眼。   十七笑了笑,转身去矮几,再回来时,手中又端了一小碗汤药。   梁嬿蹙眉,婉拒道:“喝过一次了。”   怎又要喝。   “殿下身子这般差,需补补。”十七探身,在梁嬿耳畔低声道:“才两次就昏睡过去,这怎行?”   青丝虽掩盖住耳廓,但十七还是能遮掩的乌发中看见她浑圆耳垂上,他吮.吸|轻咬过的印子。   虽淡,但他知道是那处,故而异常明显。   十七目光暗了几分,细长的双眸微微眯起,直直盯着她自以为掩盖住的耳朵看。   梁嬿闻言,羞赫的窘迫感随之而来,推开十七,嗔道:“青天白日,说什么浑话。”   并不是才两次!   很多很多次。   光在桌边和浴池里就各有一次。   这厢,十七敛了笑容,身子缓缓回正。以往都是梁嬿将他逗得哑口无言,他如今才体会到这其中乐趣。   真想把如此可爱的淼淼抱到怀里。   日夜形影不离。   勺子舀汤递到梁嬿唇边,十七耐心道:“听话,这碗喝光我便不揶揄殿下了。”   梁嬿蹙眉,明明她才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连皇帝都会尊敬一分的皇姐,怎会对十七言听计从?   透过那细长的眸子,梁嬿似乎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渊谷,暗沉的渊谷中渐渐燃起一簇火苗,后来那火苗越燃越烈,熊熊烈火挡不住的炽.热。   一如昨夜般。   梁嬿背脊一麻,实在不想再体验一番那濒死的感觉。   十七说的没错,她或许就是身子底子差了些,需要补补。   堂堂长公主,身子岂能弱?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般想着,梁嬿终是劝动自己喝汤药。   梁嬿喝完,抬头看他,道:“本宫可不是受你威胁,本宫是为自个儿身子着想才喝的。”   十七笑笑,空碗放一旁,“是。”   喝完就好,喝完淼淼往后究竟就不容易晕倒了。   唇角还有水渍没擦干,十七指腹放在梁嬿唇边。梁嬿一惊,身子明显颤了颤。   “唇角还有汤药。”十七另一只手搭上梁嬿肩膀,将坐在榻上欲往后仰的女子又拉了回来,甚至比方才更靠近他,而那放在梁嬿唇角的指腹,轻轻一按,擦拭干净水光,低声道:“如今,没了。”   梁嬿心跳如麻,从昨夜与十七接触后,她的心脏似乎便不受控制,悸动的情绪随着十七的靠近和抚.摸越发不受控制。   “殿下,花无影我给你找来了!”   就在此时,尹况洪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打破这一室暖.昧。   十七不悦蹙眉,被梁嬿推开,还被她恼了一眼。   花无影昨夜将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甑旭丢到甑家门口,再回长公主府便听到这一噩耗。   刹那间,花无影仿佛天塌掉了,颓丧地坐在地上。   他恨自己呀,是他害了梁嬿。   一整晚没阖眼的花无影面色憔悴,被尹况拉进屋时,甚至不敢抬头看梁嬿。   梁嬿直言道:“此事算翻篇,往后不得将其余男子带到府上,你要罚要杀,去野外。”   花无影眼前一亮,怔怔看着梁嬿。   梁嬿将榻上枕头下的手扎拿出,还给花无影,“物归原主。”   十七微微蹙起眉头,放在背后的手渐渐握拳。   这手札是花无影的?   淼淼归还手札,那岂不是意味着她不会再看手札上的内容了,如此一来她便不会再对他投怀送抱。   剑眉蹙得越发紧了,十七不悦。   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得想法子改变,淼淼应像往昔那样才好。   作者有话说:   统一回复下评论区:十七在让公主呵斥侍女离开时腹黑属性就藏不住了,后面只会越来越狗。至于恢复记忆还不到时候,没存稿现写的哈哈哈争取春节期间吧。然后十七恢复记忆后意识到身价起来了,底气也足了,对公主更嘿嘿,明目张胆的那种…… 第29章   午后下过一场急雨,稍稍压下的酷热随着雨停又慢慢起来。   花无影怎也没想到梁嬿会因为自己与十七春.风一度。   偏偏是十七!   十七待梁嬿不好,如此真是便宜了他!   花无影恨得牙痒痒。   回到屋中,花无影看着还回来的手札久久未能回神。   这手札除了记录女子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讨得男子欢心,最后几页还记录了鱼水相欢。   鱼水相欢,细致入微。   那几页是花无影在妹妹阿茴去世后,于她手札上撕下来的。   阿茴的手札不能有这让人不齿的内容,故而花无影将那几页撕下来,粘到他的手札上。   如此一来,阿茴还是那个纯白如纸的阿茴。   花无影当初将这手札给梁嬿时,万般不愿,但为了不让梁嬿败兴而归,他终究还是给了出去。   如今他倒是有几分庆幸给梁嬿手札,她应是看过最后几页,如此一来昨夜不至于不知所措。   至少明白是在何处,也能好受些。   聒噪的夏蝉在雨后又开始乐此不疲得鸣叫,花无影心绪复杂。   十七闷闷不乐,他在院子里徘徊许久,最后还是出现在花无影屋中。   花无影对十七的到来明显有几分不待见,迅速将手里的手札收起来。   十七便是为了这手札来的,瞧见花无影这一动作,不禁蹙眉。   缓缓转动手中茶盏,十七不着急喝茶,只是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耳边是时不时的蝉鸣声。   须臾后,十七道:“那日你欠我的人情,今日就可以还了。”   花无影蹙眉,心道只要不涉及梁嬿,一切好说。   素来言而有信的花无影问道:“你想如何?”   十七道:“好说,也不算太难。长公主还你的手札,借我看几日。”   梁嬿阅了手札,对他百般撩拨,他也可以学着手札所写,让淼淼忍不住想与他亲近,甚至比她以前更甚。   花无影沉眸,面色不悦,直截了当拒绝道:“不行。”   话毕,花无影平静呷茶,凭借他多次男扮女装与那些流连风月场合的男子周旋的经历,他大抵是明白十七为何要看那手札。   定是尝过那滋味,贪念上了,想要让从梁嬿的喜好入手,讨梁嬿欢心。   花无影看向十七,道:“但我可以给你另一本书籍,与那手札内容相似。”   十七放下茶盏,看见花无影从桌边起身,到书架边停住步子,又回头瞧他一眼,示意他背过身去。   十七背身,望着屋中一盆绿植。犹记得梁嬿见他屋中单调,特意送来一朵最好看的荷花给他,后来,还将她那日泛舟游湖摘回来的荷花,全送给了他。   十七唇间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心里越发温暖。   花无影拿出书架上带锁的匣子。匣子有一本书和一本扉页破损的手札。花无影目光落寞,拿出那本书放在一边,又轻轻抚平那手札翘起页脚,将梁嬿还给他的手札盖在上面。   “五日后归还。”花无影把书给十七,这书是他当是在关阿茴的小楼中寻到的,是贩卖瘦.马的嬷嬷用来调.教女子的书籍。   其中亦有如何让女子在那事中欢.愉。花无影觉得,既然木已成舟,不如让十七多学学,往后伺候好梁嬿。十七身子骨硬朗,会让梁嬿高兴的。   花无影嘱托道:“此书切忌被外人看到,也不得让殿下发现,不可污了殿下的眼。”   十七目光锁在书籍上,唇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以往他总觉得将所有心思用在梁嬿身上简直是荒谬,如今才知当初的自己有多不知好歹,梁嬿明显对他冷淡了些。   淼淼恐是因为少帝提及,又想起了心底那人,因此这段时间才会对他冷淡。   昨晚两人如何的契合,就算梁嬿心里有另一个男子又如何?南朝睿王怎会入赘姜国,心甘情愿成为梁嬿的驸马?不会的,睿王不会来,她最好早些断了那念想。   睿王?   十七心里念着这一名字,竟有种道不出的亲切。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马蹄铮铮的战场上,一戴着狰狞面具,手持长缨枪的男子勒着缰绳骑在战马上与一众敌军中厮杀。   鲜血四溅,而那面具男子未伤分毫,英姿挺拔。   只是敌人的血,溅到他下颌与面具上,他蹙了蹙眉,满是不悦。   倏地,十七晃过神来,他蹙起眉头,男子戴着面具,将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他又怎会知道男子面具下的神情?   十七回到房中,在案边坐下,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屋中,直直落到低矮木案上。   十七很想让梁嬿如往常一样待他,她是那么热情,于是他想着是否只要他也学一点,就能像梁嬿撩拨他一样,不知不觉中撩拨她的心弦。   能常常与梁嬿行鱼水之欢。   是她求着他的哦。   他并非薄情之人,但是她恐怕是。   起初,十七阅览书上内容,只觉有几分难为情,文字不晦涩,但难登大雅之堂。   那些助性的动作,可这不是女子博男子欢.爱么?   十七满腹疑问,这上面的能撩拨梁嬿么?   翻至最后几页,十七倏地面色大变,“砰”的一声将书合上,猛地抬头。   那目不转睛一直盯着书上内容的视线挪到前方,惊讶中透着难为情,须臾间又怔怔望着前方。   耳尖慢慢变红,十七竟在这书上看到了……鱼水之欢的详尽描写。   难怪花无影不准他给梁嬿看,会吓坏淼淼的。   那次便已经将她吓哭好几次,怎哄也哄不住。别看梁嬿平素百般撩拨,其实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真刀实.枪上阵时,她哭着临阵脱逃。   十七喜欢她装腔作势不服输的模样,也喜欢她娇滴滴的样子。   “看看罢了,只有看过,才知淼淼喜欢何处。”   十七自言自语,自我劝慰,良久后他才平复好心境。   就看一丝,待懂了以后便能让淼淼欢.愉。在那事上,他不能只顾自己感受,而忽略了淼淼。   这般想着,十七稍微有些坦然地重新翻开书籍。   虚心请教,认真研习。   倒了杯凉茶,十七一饮而尽,心道夏日凉水是个好东西。   逐字逐句阅览书中文字,十七有了想法,瘦长的手指慢慢转动空杯。   后窍真的如书中所言?   改日与淼淼试试。   “阿嚏——”   马车中,梁嬿打了个喷嚏。   手指揉了揉娇小的鼻子,她不禁蹙眉。   秋月道:“定是太后娘娘和陛下在念叨殿下,想殿下了。”   梁嬿本是打算今日回宫给母亲晨请问安的,但她如今实在是不宜见人,便打住了这念头。今日若非裴舞有急事寻她,她定是不会出府。   裴舞瞧见梁嬿大热天捂得严严实实,着实吓了一跳,好在她心思单纯,梁嬿三言两语便唬住了,没再追问。   念叨?   梁嬿浅浅一笑,别是十七背后说她坏话便成。   柔荑撩开帘子,梁嬿探头过去,瞧了眼街边。   再过经过四个巷子便回长公主府了。   也不知十七此时在作甚,她明明才与十七分开不到半日,便分外想念他。   此时恰好经过一个岔口,往右是去西市,往左则是回长公主府,梁嬿想了阵,掀开车帘对车夫道:“转道去蜀香楼。”   闻言,车夫在岔路口右转,往西市的蜀香楼去。   十七喜欢吃蜀香楼的菜,但是最近几日梁嬿与十七闹了些不愉快,又打算让十七离开长公主府,于是便让蜀香楼的伙计不再往长公主府送菜肴来。   如今不一样了,十七是她的人,自然要好生对待。   蜀香楼,梁嬿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嘱托掌柜的晚上按时送到长公主府。   离开时,蜀香楼大堂忽传来一阵骚动。   “少爷,少夫人早产,快些跟小的回去嘞!哎呀,别喝了!”   小厮拉着醉酒的男子往蜀香楼外面去。男子酩酊大醉,抱着酒壶不情不愿被府上小厮拉走,嘴里念叨着:“早产便早产,早产找稳婆!找我作甚!”   大堂中听到此话的人唏嘘不已,梁嬿听后也一阵蹙眉,怎会有如此男子,连妻子临盆都不重视,喝得醉醺醺。   醉酒男子被几名家仆硬拉出蜀香楼,众人唏嘘。   “怀胎十月,妇人异常辛苦,这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丈夫岂能这般冷漠!”   “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   梁嬿坐回马车中,为那醉汉的夫人不值,连连叹息三声。   倏地,梁嬿想起一件事,双眸一紧,面色煞白。   柔荑下意识摸抚上小腹。   昨夜不知被十七缠到几时才睡过去,她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了十七的孩子?   宫中教习嬷嬷在梁嬿出宫开府前给她细讲男女之事,她是知道的,女子若要怀有身孕,便需与男子契合。   有了男子的子孙.|液,女子方能受孕。   梁嬿惊慌不安,心中无底,眸光落到小腹上。   她唇角紧抿,回想那次种种,她不知何时才睡着,只记得温热的泪水无数次打湿面颊,抱着十七的头,忍着不低吟。   她不喜欢那声音。   难为情。   一直回到府中,梁嬿还在想这件事。   这厢,十七立在窗边,凉风吹动他衣袂,适才因看过那书籍而生出的燥.热逐渐被凉风吹散。   透过窗户,一抹浅蓝色身影撞入他视线。   衣领捂住脖子的梁嬿匆匆外面回来,十七心底那好不容易压下的燥.热,又慢慢攀升起来。   十七慢悠悠转动腰间玉佩,晦暗的眸光落在女子遮住的脖子上。他看着梁嬿穿过回廊,又下台阶,缓缓朝这边走来。   她心不在焉,显然不是来寻他的,她是回她屋中。   倏地,梁嬿看见窗边的他,一阵异样,随后又迅速避开他的目光,埋头疾步往房中去。   十七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望着梁嬿身影消失的方向,眉头紧拧,她为何又不搭理他了?   思忖片刻,十七明了,许是他昨个夜里不温柔,弄疼了她。   她生气了。   那便去哄哄淼淼?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夏末本就炎热,梁嬿又穿了件秋日的衣裳将脖子捂住,下午出去便出一身汗,如今刚回府便去浴池泡澡,洗去汗渍。   梁嬿没让侍女伺候,趴在浴池边泡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觉舒缓些。   花瓣漂浮在水面,梁嬿用玉簪随意挽起发髻。云鬓松散,她掬一捧水,水珠顺着手臂缓缓滑下,几片花瓣随水沾在她雪肌上,与那零星的吻.痕一样瞩目,犹如被大雪压住的红梅。   净室中立了一面大镜子,能照全身。   每每出浴,梁嬿总是在镜前驻足,待整理仪容后方才出去。   梁嬿换上素衣,望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蹙眉,面色凝重。   云鬓松散,一缕发丝垂落,沾了水的发尾堪堪落到衣领,水珠落到矮领露出的锁骨上。   沐浴出来,梁嬿并未穿先前那身立领衣裳,素衣雪白,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姿,袒.露的脖子上有三处红印。   侧颈靠近耳后那处最为明显,也是最深的。   撩开垂落发尾,梁嬿指腹落在侧颈的唇.印上。   这印记起先是红色,现下已经转为暗淡的紫色。   她微微蹙起眉头,这处印记不知何时才能消,心道十七不知节制,她叮嘱过他莫要留下痕迹,可他偏生不听。   回想昨夜种种,十七起先是听她的话,极尽温柔,也在顾及她的感受,可到了后来,她脑子越发昏沉,他本性渐露。   梁嬿不记得她哭着求了十七几次,许是三次,也恐是五次。   目光挪下,梁嬿掌心放在小腹上,顿时变得忧心忡忡。   她确实叮嘱过十七,让他莫要留在里面。   十七听了,她白皙精巧的锁骨上,溅出一抹牛.乳,他取来丝绢擦拭干净。十七似乎很贪恋这味道,唇瓣落在她锁骨和侧脖,轻轻吮吸。   后来梁嬿昏沉,便不知十七是否也像起初那般听话。   梁嬿眉心渐渐拢起,她和十七的孩子?   孩子长得是像十七多一些,还是与她更像一些呢?   若是女郎,便要和她一样倾城动人,若是个小郎君,要与十七一样,俊俏英勇。   梁嬿顿时又喜悦又害怕,须臾后,她猛摇头,她如今还是小姑娘,还没想过养孩子这般久远的事情。   敛起心绪,梁嬿取下玉簪,须臾间乌发垂落。手指拨动发丝,梁嬿借此掩盖住侧颈红紫的吻.痕,常穿的诃子裙换成了交领素衣,将雪白的胸脯完完全全遮住,也遮住丰盈浑圆上不能见人的印子。   梁嬿打量镜中女子,反复确认没有异样后,这才撩开浴池纱幔出了净室。   乌发垂落两边,遮住脖子,虽然炎热,但总比下午穿的那立领衣裳凉快。   梁嬿刚出净室,便瞧见立在窗户边吹风的十七。   夕阳透过窗柩的圆形剪影将男子颀长挺拔的身影拉得细长,混着橘黄的光线与男子的影子落在织锦屏风上,竟让梁嬿有种舍不得挪开眼的感觉。   净室出口悬着的珠串摇晃,十七听见身后的声音,缓缓回头。   双目交汇,寂静无声。   梁嬿抿唇,避开十七视线,垂下眼睑,看了看衣着,徐徐松了一口气。   能遮住的都遮住了。   梁嬿在榻边落座,望向已经走到她身边的十七,蹙眉仰头问道:“你来作甚?本宫今日未曾召唤你来。”   “给淼淼上药。”十七也不拐弯抹角,坦白道。   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十七在梁嬿身边坐下。   梁嬿则被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早已领教过十七这和善的面容下是怎样的手段,于是本能地抓住衣领,带着警惕的目光看向十七。   警惕的模样落入十七眼中,他觉得分外可爱,不由低低笑了声。   他早就将伺候梁嬿的侍女遣走去到屋外候着,而那织锦屏风恰好将美人榻的光景挡得严严实实。   十七凑近,欲撩开梁嬿垂落玉颈两边的乌发,却别女子握住手腕。   十七道:“上药而已,淼淼莫要害怕,如今青天白日,我不会欺负你。”   欺负两字落入梁嬿耳中,忽地变了味道,面颊微微红了。   梁嬿抿唇,压住内心的一股羞涩,凶巴巴问道:“你从何处拿的药?”   十七手腕还被梁嬿握住悬在两人之间,看着她这炸毛模样,心底泛起一抹甜意,若非昨夜他有些惹她生气,他如今倒是想再逗逗她。   喜欢看淼淼凶巴巴的模样。   “找尹况要的。”   说话间,十七另一只手已经将梁嬿垂落胸前的乌发撩至背后,纤白的玉颈露出,耳廓往下的侧颈上那令人瞩目的红紫吻.痕至今未消。   “比昨夜淡了些。”十七指腹落在那处,随着他这一动作,梁嬿身子明显颤了颤,握住他手腕的柔荑紧了紧,似在紧张。   十七细致入微,自然是将这细小的举动尽收眼底。他眼里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目光直直锁在梁嬿侧颈,唇瓣轻启,道:“尹况那找的活血祛瘀的膏药,味道还算好闻,是淼淼喜欢的茉莉花香味。”   他头几次见梁嬿,她手腕便戴了串纯白的茉莉花手串。   那时候十七便觉得,梁嬿喜欢茉莉花,也喜欢茉莉花清幽的花香。   活血化瘀一词从十七口中说出,梁嬿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被再一次弄得不平静。她面颊微红,比将要落下夕阳还要美艳。   轻轻抿唇,梁嬿松开十七。她竟有些不敢与十七对视,便低低垂下眼睑,看着腰间的刺绣丝绦,将身子侧些过去,方便十七上药。   药膏在指腹化开,十七指腹落到梁嬿玉颈上的吻.痕上,轻轻摩挲。   指腹刚碰到梁嬿肌肤时,惹得她轻轻一颤,乌睫轻颤,十七看见她轻轻抿了抿唇,道:“药膏要揉进去才有效果。”   男子指腹细腻,凉凉的膏药与他指腹在侧颈上流连,轻揉之下,梁嬿不禁忆起昨夜熟悉的感觉,他也像这般,摩挲她脖子,以及脖子上的痣,甚至还咬了。   记忆涌上,旖旎缱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梁嬿顿时觉得十七指腹上的药膏似火苗,灼烧她肌肤。   梁嬿忙扣住十七擦药的手背。   十七疑惑,沾了药膏的手悬在空中,对上梁嬿带了些许羞涩的目光,问道:“怎了?”   梁嬿垂下眼睑,看着露出裙摆的绣花鞋尖,低声道:“够了,擦了许久,可以不用擦了。”   十七大抵是明白她为何如此,眉眼低笑,道:“好,听淼淼的。”   银片从瓷瓶中取出如黄豆大小的淡黄色药膏,十七用指腹余温融化,话锋一转道:“这处是擦完了,但侧颈还有一处没擦,小痣上也有。”   那处是十七惦念许久的,自然是来回吻过数次,故而印记比脖子上另一处还重。   剩余垂落胸前的乌发被十七撩开,“淼淼看不见,莫要逞强自己擦。”   梁嬿欲制止,可为时已晚,被指腹揉开的药膏带着温热已然落到她脖上。   她鼓着眼睛,凶巴巴叮嘱十七道:“只是擦药,不准有其他念想!想也不准想!”   “什么念想?”十七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尾的泪痣越发灵动,他指腹稍稍用力,按了按吻.痕上的小痣,如愿听见女子唇角溢出的轻哼声。   梁嬿也恨她如此不争气,竟哼了出声,于是忙捂住唇。   十七手上的力道不减,梁嬿觉他如今也和昨夜一样,是故意的,抬眸狠狠恼他一眼,“明知故问!轻浮。”   十七不语,只是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拙劣的小心思得逞。   他承认,这样不好。   可架不住心底的邪.念。   须臾后,十七上完药,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条粉色发带,立在梁嬿身前,将她披着的乌发简单束在一起。   “屋中就你我二人,淼淼不必遮掩。”十七敛去梁嬿鬓角的碎发至而后,目光在她耳垂逡巡,“披头散发,热。”   提起这事梁嬿便生气,负气捶打十七胸脯,“叮嘱你莫要留印,满身都是印子。”   梁嬿越想越生气,她堂堂长公主,从未像今日这般窘迫,夏末炎热时裹得严严实实,连最喜欢的诃子裙这几日都不能穿了,全是十七害的。   她明就叮嘱过他,可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加过分。   那只厚实的大手紧紧攥住她双腕,举止头顶,让她动弹不得,而他另一只手,四处流连……   梁嬿越生气越委屈,眼眶蓄满泪水,砸在十七胸膛的拳头越发用力。   “本宫近来都不能去宫里见母后了,都怨你!”   十七虽然很想看梁嬿哭,可真当她哭,他又心疼不已。   如今这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更是让十七招架不住。   急急抚去她眼角的泪水,十七带着她手使劲捶打他胸脯,“莫生气也莫哭了,淼淼想打多久便大多久,打到淼淼手掌酸软消气为止。”   拉扯下,梁嬿袖子上去些,手腕上一圈红痕撞入十七视线。   他愕然。   是他握住梁嬿手腕,力道大了些,弄出来的痕迹。   十七蹙眉,下次一定要温柔些,不要再弄伤她了。   十七拉过梁嬿手腕,取来药膏擦拭,小心翼翼揉搓,将药膏揉进她娇嫩的肌肤去,“擦药膏这痕迹消得快,听话。”   梁嬿眼角还有残存的泪水,纤长的睫毛也被眼泪打湿,她红着双眼睛,吸吸鼻子,忽觉适才好没出息,竟又在十七面前哭了。   虽然昨夜是她哭得最多的一次,但那与今日不同,太伤面子了。   想起昨夜,梁嬿双眸一缩,有些害怕。她握住十七的手,很想问出心底的疑惑。   “力道大了?弄疼了?”十七以为是他太粗鲁,擦药时又弄疼了她手腕,忙松手。   梁嬿面颊绯红,垂头唇瓣紧抿,脚趾在绣花鞋中蜷缩,那事着实难以启齿。   可不问出来,她始终不放心,她不愿吃避子汤,那药伤身子。   十七蹲下身与梁嬿平齐,看着埋下头的她焦急问道:“怎了?”   梁嬿挣扎,手指绞在一起,良久后才抿唇小声问道:“你昨夜有没有……有没有留在里面。”   越到最后,声音细弱蚊蝇,而梁嬿从耳尖到面颊,羞得红透了,如煮熟的虾一般,蜷缩背脊恨不得藏进地缝中。   因那声音太小,十七听后好半天才明白她在说何,几乎是一瞬间,他耳尖也红了。   那东西,花无影给的书上提过。   一直没等到十七说话,梁嬿急了,左右话都说出口了,她红着脸抬头,指尖拉了拉十七衣袖,焦急问道:“有没有?!”   怕十七不懂,毕竟他失忆了,倘若以前家中教过,他估摸着也忘了,梁嬿红着脸不太挑明地解释道:“就是会生小孩那个。”   她恨不得立刻缩进地下,太羞人,太丢人了。   “原来淼淼在担心这个。”十七抿唇一笑,揉揉她脑袋,安抚道:“淼淼莫担心,没有。”   梁嬿僵直的后脊稍稍放松了些,头抬起几分,仍反复确认问道:“真的?”   双眸清澈中含住羞意,十七对梁嬿这模样,说不出的喜欢。女子娇艳的唇轻抿,满是女儿家的娇羞。   喉间滑动,十七指腹挪到梁嬿衣襟,隔着衣襟能感受到她的锁骨。   “第一次,弄到了这里。”   话音刚落,蹲在地上与梁嬿平齐的十七忽地探身,吓得梁嬿本能地往后仰。   梁嬿放在榻边支撑的手覆上十七温暖的手掌,而那往后仰的腰肢,被十七另一只手拦住,腰间一股力道将她往前拉,锁骨隔着衣裳落下十七的吻。   梁嬿惊得连呼吸都忘了,双眸瞪得大大看着扑在她身上的十七,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裙摆。   十七上前,双膝圈住梁嬿规规矩矩坐在榻边的双腿,唇覆在她脖子下方的锁骨上。   “然后,就像这样,吻了吻淼淼的锁骨。”十七唇角翕合,呼吸间能闻到梁嬿沐浴后的幽香,当然也有他熟悉的香甜。   十七帮梁嬿回想,极力还原那次情景,那时她清醒着,会记起来的。   轻轻咬上她锁骨,十七听见一声嘤咛,察觉梁嬿往后仰了几分,那扣住她腰肢的手加重力道,把人又拉回来些。   “而后,都洒在了外面。”十七低哑着声音,指尖在她后腰打圈,头分毫不动,一直在她颈间,“我很听淼淼的话,全都在外面。”   十七本想逗逗她,可她身上的香甜扑面而来时,他才知是自讨苦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握进梁嬿放在榻边的手,十七指尖滑进她指缝,紧紧相扣,而搭在她后腰的手,却在把她往怀中拉近。   忍住唇瓣向下的冲动,十七埋首道:“淼淼想不起来了?不如旧事重演一次?”   声音从怀中传出,梁嬿心尖一颤,身子也不争气地跟着一颤,竟因十七的触碰,忍不住低吟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十七一手揽住梁嬿纤细的腰肢,一手握住她手,在美人榻边将她困于方寸之间。   梁嬿看着还埋在她怀中的十七,心脏怦怦直跳,比林间迷失道路乱撞的小鹿还要跳得快。   锁骨被轻咬,梁嬿异样的悸动随之而来,衣襟有几分湿漉漉的,十七放在后腰的手,拉她靠得更近。   十七鼻尖蹭到梁嬿锁骨,嗓音低沉道:“我帮淼淼再回忆一遍。”   “不要,不要!”梁嬿卯足劲推开十七,从脖子连通面颊红透了,忙捂住衣襟。   掌心触及衣襟,遮住锁骨那处衣襟泛着凉凉的濡意,梁嬿抿抿唇,告诫自己不可去想那夜的事情,如此难堪的情形需尽快忘记,切不可被十七三两句便惹得脸红。   梁嬿掌心按住十七轻咬过的锁骨,盖住衣裳上的濡意,道:“本宫记得,无需你操心,也不用你旧事重演。”   被推开的十七眉梢微微上挑,掌心挪到梁燕碰到的胸膛,满眼都是笑意,而那别有意味的双眸紧紧盯着女子娇艳翕合的双唇。   往日撩拨时,她可有想过今日的局面?   现下想要若无其事推他离开。   ——没门。   梁嬿想起好几次被十七占便宜都是在这间屋子,秀眉紧蹙,道:“以后若无本宫允许,你不得擅自踏入本宫寝屋!”   十七眼眸的笑意瞬间消逝地无影无踪,直直盯着梁嬿,拒绝道:“太后娘娘命我保护好殿下。何为保护好?自是要寸步不离跟在殿下身边,殿下赶我走,便是违抗太后娘娘口谕。”   恨只恨如今身份太过悬殊,若是淼淼并非矜贵的长公主,或者他们身份足以于淼淼平起平坐,那她眼下还能这般气呼呼地命令他么?   ——不会。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何谈赶人?   她只会哭唧唧求着他,而他也只会与淼淼形影不离在一块。   “胡搅蛮缠!胡扯!”梁嬿咬牙切齿道,竟没想到十七会将母后搬出来压她。   但是她又岂会是三言两语被吓唬住的人?   “是又如何?”十七坦白道,梁嬿赶不走他。   十七俯身,带着一股怒气,双手撑在梁嬿两侧的贵妃榻上,遒劲的双臂将眸底惶恐的梁嬿用圈在身边,乌黑的眸子投射出冰寒的目光,分寸不离地锁在她身上。   “淼淼需要明白一件事,究竟是谁先开始的?”十七咬牙道。   “开始什么?”梁嬿懵懂,一抬头便看见十七近在咫尺的面颊,差一点唇瓣便碰到了他下颌。   她恍惚一阵,回过神来,身子稍微榻后退些,十七撑在榻上的手随着她身子往后挪的动作,倏地十七手搭上她后.臀,将她往前带,甚至比适才坐在榻边的位置还有靠前。   梁嬿双瞳一缩,背脊僵直,反手去拨十七不该放在后.臀的手,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她越是拨开他手,十七反而越将她往前推。   红了耳尖的梁嬿被十七推到他怀中,她伸手抵在男子坚实的胸膛,这才没有更近一步。   只是那去拨十七手背的手,被他反握进掌心,正由她握着放在她后.臀。   十七低垂着头,双眸映女子娇羞的模样,一如那晚他记忆中的模样。   十七唇间浅浅勾出一抹笑容,“开始撩拨心弦。”   十七一手扣住梁嬿手背,让她掌心贴紧紧贴.在她后|臀,另一只手从榻上挪开,指腹在她脖上的吻.痕上摩挲。   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饶有兴致打量那纤纤玉颈,十七低声道:“淼淼想撩完就走?可惜已经晚了,你莫想逃。事情既是你挑起的,便应知道后果。”   “我可不像淼淼后院中那三人,我做不到无动于衷,我会……”十七低头,想去咬那脖子,可念着她脖子上不能再留痕迹了,便将目光挪到她小巧的耳垂上。   他这才发现她今日未戴耳饰。   更方便了他。   十七轻轻咬上女子小巧的耳垂,似乎要将耳垂上淡淡的牙印与此刻的齿重合。   但哪能完全重合呢。   梁嬿颤了颤,十七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我会狠狠欺负淼淼。”   齿上稍稍用力,十七咬了一下便松开来梁嬿耳垂。   看着染上水光,红透的耳垂,十七甚为满意,道:“当然,我也会竭尽全力让淼淼欢.愉。”   十七似乎明白了如何让摇摆不定的梁嬿按照他心中所想回复他,故意说道:“堂堂长公主,会做出这等不负责的事情么?自是不会的。”   揉揉梁嬿发顶,十七温柔道:“淼淼乖,莫要想着赶我走,届时我可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淼淼是喜欢我的,既是喜欢,便好好享.用。”   话毕,十七在梁嬿耳下脖子落下一吻,随后松开女子,唯独那放在她身后的手未曾卸了力道。   十七指腹拭去她耳垂的水光,梁嬿心头小鹿乱撞,只觉这异样的悸动非比寻常。   她似乎也很喜欢。   梁嬿蹙眉,垂下眼睑仔细想了想,须臾后对十七道:“可以是可以,但本宫需要十七拿出诚意来。”   十七问道:“如何?”   梁嬿道:“待时机成熟,带兵帮本宫剿灭摄政王威胁陛下的叛军。”   摄政王如今还不敢在封地起势,若是硬碰硬,梁嬿相信十七能帮上忙。   十七会给摄政王致命一击,至少梁嬿的直觉如此。   单手挽住十七脖子,梁嬿轻而易举便将他带了下来。   红润娇软的唇在男子唇上轻点,梁嬿道:“先给点甜头尝尝。”   “成交。”   十七话音刚落,扣住梁嬿后脑,俯身吻上她唇,带着她的手放在她后腰上,顺着脊背慢慢滑上。   蜻蜓点水的吻变得疾风骤雨,和这夏末尤为应景。   十七也只是吻了梁嬿的唇而已,好不容易将梁嬿的怒气平息,他可不会将到手的甜头白白送出去。   自是要,慢条细理细细品鉴。   三日后,梁嬿待脖上的印子消散,这才去皇宫给母后请安。   当然,不要脸的十七跟着梁嬿一起去了慈元宫。   十七在甬道上跟在梁嬿轿撵,说谎不眨眼,“倘若太后娘娘问起来,我会帮着长公主一起瞒着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近日偶感风寒,为免将病气传给太后娘娘,故而未能像往常一样,晨间进宫问安。”   倘若太后娘娘还问,那他还会回话:是他悉心照料病中的淼淼,不分日夜。   慈元宫。   太后礼佛出来,正在屋中插花,知梁嬿近日未来是因染了风寒,便没多问。   见女儿面色红润,身姿也比往日娉婷袅娜,太后恍惚间觉得女儿有些不同,但一时也说不上何处不对劲。   “过来陪哀家说说话。”太后招手让梁嬿过去。   梁嬿去到母亲身边,乖巧坐着顺手递去一枝花。   太后抬眼看了看立在梁嬿身后的十七,男子气宇轩昂,眼眸深邃,身姿挺拔,宛如青松,眉宇间是无不透露着强大的气场。   恍惚间,太后似乎看见了先帝站在魏巍高墙指点江山的模样。   气吞山河,不怒自威。   太后问过少帝,那一战俘获的越国战俘,有头有脸的越国将军并未在其中,也就是说十七不过是越国小将,但是他这极具威慑的气场,又与小将的身份相悖。   太后修剪花枝,问道:“十七近段时间在长公主府住得如何?”   十七回道:“谢太后娘娘关心。长公主悉心照料,草民住的习惯。正因如此,草民在长公主染风寒那几日寸步不离照顾长公主,幸是长公主风寒不严重。”   梁嬿眉心轻拧,回过头去,不悦看他。   只见十七垂下眼睑正看着她。   十七眼尾染上一抹笑意,饶有兴致盯着梁嬿看,丝毫未因在太后面前而有所收敛。   梁嬿不悦看他,似有嗔怪之意,与此同时十七眼尾的笑意越发深了。   太后自是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想当年她与先帝年轻时也是这般眉来眼去。   小年轻,真好。   不久,寿康宫的两位太妃领着儿女来慈元宫问安。   端太妃为人和善,膝下育有一儿。其子今年五岁,被封为荣安王。   赫太妃乃虢国献给先帝的美人,一颦一笑皆是异域风情。赫太妃所生的女儿云瑶公主不过才四岁,便已长得水灵灵,尤其是那如葡萄的大眼睛,清澈明朗。   “太后娘娘安,皇姐安。”   荣安王和云瑶郡主齐声向太后和梁嬿问安,童声稚嫩,掩饰不住的兴奋。   太后赐了座,两位太妃纷纷落座,而荣安王和云瑶公主则雀跃欢呼往梁嬿身边去。   这两个小家伙素来喜欢长姐梁嬿,以往梁嬿未搬出皇宫,便时常带着他们在宫中玩,那时刚学会走路的这俩小家伙梁嬿一手牵着一个。   四岁的云瑶摇了摇梁嬿手臂,奶声奶气道:“皇姐许久没来看阿妹了,阿妹想皇姐啦。”   云瑶仰头,圆乎乎的大眼睛闪着渴望的光芒,笑着伸手道:“抱~”   乖巧地像只刚足月的小狸奴,惹人怜惜。   梁嬿笑了笑,将妹妹抱到膝上。   云瑶乐呵呵笑着,双眸皆是满足。   荣安王倒没有像女娃一样让梁嬿抱,端端正正立在和梁嬿身边,颇有温润公子的模样,“徽柔皇姐,前阵子我功课认真,被太傅表扬了。今日不上学堂,我们出去踢蹴鞠吧。”   梁嬿看了眼母亲。太后点头,松了口,“去吧。十七也跟着去。”   梁嬿蹙眉,太后话音刚落,她便听见十七的声音,一如以往的不要脸。   “谢太后娘娘,草民会踢蹴鞠,正好可陪小王爷和公主玩。”十七看眼梁嬿,双眸含了别样的情愫,道:“长公主风寒初愈,不宜劳累。”   白日将力气用完了,晚上可不行。   她定是倒头就睡。   适才梁嬿抱起撒娇的小公主,十七便想到他与梁嬿所生的小女娃,他们的女儿也要像这般乖巧可爱。   届时他抱着女儿一起和淼淼在绿茵上踢蹴鞠,放纸鸢,吃糕点,赏景致。   十七光想想,就觉这画面温馨。   然而,愁人的问题来了。   他何时才能让淼淼有孕了?   不对,应是他何时才能娶淼淼呢?   梁嬿怎会知道十七心里打的算盘,抿唇笑了笑,心道十七这次上道。   一行人来到空旷的御花园,云瑶牵着梁嬿,时不时打量跟在皇姐旁边的陌生男子,不悦地撅起嘴巴。   这位陌上男子看上去好凶,比皇帝兄长还要凶。   他为何一直跟在皇姐!   御花园空旷草坪的凉亭边,树影婆娑,倒也凉爽。   “小王爷看好了。”十七不想将时光浪费在旁人身上,到了御花园直奔主题,从随行内侍手中拿过蹴鞠。   十七虽失了记忆,但某些动作和习惯话深深刻在脑中,蹴鞠一旦在他手中,那熟悉的感觉便随之而来。   他似乎在儿时便学会踢蹴鞠了。   小小的蹴鞠在他指尖转了几圈,荣安王看直了眼,就连看十七不顺眼的云瑶公主双眸也闪着光芒,目光被深深吸引住。   十七抛起蹴鞠,提膝抬腿,卷起蹴鞠,足腕压下勾起,动作间蹴鞠又一次被抛向空中,再一次被稳稳接住。   头、胸、足、膝,十七每一次滚弄都极为熟练,未曾让蹴鞠落地。   余光不经意间落到梁嬿身上,十七发现梁嬿弯起唇角,双眸也同她那弟弟妹妹一样,勾人的狐狸眼闪着光芒。   是崇拜。   十七伸手接住蹴鞠,眼尾染笑,原来淼淼喜欢看这样的他。   随着十七的动作停下,梁嬿偷看十七的视线与男子相撞,她唇角轻抿,忙挪开视线,垂头整理腰间的配饰。   十七单手打了个响指,似乎是故意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你们,一起上。”十七随手指了在场陪踢蹴鞠的内侍们。   唇角扬起一抹张扬的笑容,十七单指转动蹴鞠,沉沉的目光落到抬头又低头的梁嬿身上。   抛起蹴鞠的同时,十七凌空而起,众内侍闻声而动,纷纷去抢蹴鞠。   腾空,跳跃,十七身姿矫健,转乾坤、燕归巢一套套动作行云流水,以一抵十。   诚然,一众内侍败下阵来。   得胜的十七看了眼梁嬿,淼淼果然在看他。   看吧,看吧,他很厉害的。   比她曾经看上的男子厉害不知多少倍。   蹴鞠在他手上玩出了花样,滚弄的技法他还懂很多,适才她看到的只是皮毛。   手指,不止在蹴鞠上这般厉害,在别处也是。   荣安王毕竟是孩童,又甚是喜欢蹴鞠,见到十七这边厉害,忙迈着小步子跑过去。   十七指尖转动蹴鞠,低头看眼跑到他身边小家伙。   小家伙眼底藏不住的崇拜,期待的眼光如夜幕的星宿,闪闪发光。   此时梁嬿牵着云瑶也走了过来。   十七停了动作,单手捧着蹴鞠,蹲下将蹴鞠塞到小家伙怀里,“喏,给你玩。”   荣安王夸赞道:“十七,你好厉害!”   “你是要娶皇姐的新驸马吗?”荣安王怀里抱着蹴鞠,仰头问十七道。   刚走到弟弟身后的梁嬿,恰好听到这奶声奶气的一句,步子下意识顿住。   抬眼间,和十七视线撞在空中。   作者有话说:   十七:小小舅子果然比小舅子上道,速来领一车蹴鞠。 第32章   荣安王宝贝似抱着小蹴鞠,仰头看着蹲着与他平齐的十七,发现十七目光并未在此,似乎没在听他说话。   小王爷不高兴,小小的脸上眉头紧蹙,手指扯扯十七衣角,大有一副执意要十七听他说话的模样。   可十七还是没有低头,目光专注,荣安王不知他身后有何值得看的,扯着嗓门道:“你这般厉害,是不是不久后便要娶皇姐了?!”   后半句话,荣安王几乎是吼出来的。   领着小安王的嬷嬷面色大变,忙捂住小安王嘴巴,低头对后面驻足的梁嬿道:“殿下息怒,荣安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云瑶公主抬头,亮晶晶的乌眸看着牵着她手的梁嬿,声音软软,“皇姐,兄长说的是不是真的?”   轻轻“唔”了声,云瑶拍手欢喜道:“十七好好厉害,会保护好皇姐哒。”   虽然她小小年纪不知道驸马是什么,但兄长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   虽然,十七看起来好凶凶,但一般厉害的人十之有九都很凶诶。   皇帝兄长就是如此。   明艳的阳光透过树缝照落,光阴斑驳。   童声稚嫩,道不出的欢喜。   十七轻笑,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他起身,眉梢轻轻上挑,饶有兴致看向梁嬿。   她没有即刻反驳,便意味着她是有在考虑这件事。   驸马。   长公主的驸马。   淼淼的丈夫。   十七越想越高兴。   梁嬿避开十七炽.热的目光,厉声呵斥两个小家伙,“童言无忌,以后不得乱说!”   十七极不听话,不准他当驸马。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云瑶闷闷低头,嘟起嘴巴,再不敢乱说话,被母亲知道了,免不了一顿责罚。   十七笑容越发甜,只会虚张声势的长公主的是不会承认的,她越是否认,那事便越有可能成真。   在十七这边没有童言无忌一说,他听到的是什么,便是什么。   “我会保护好长公主的。”十七站在树荫下,眸底宛如深不见底的渊谷,和这两旁的树间阴翳一样,见不到阳光,让人越发没底。   他目光一寸未偏离梁嬿,唇瓣且轻启,慢条斯理道:“我会尽职尽责保护好长公主,尤其是夜阑人静最易被刺客得手的时段。”   夜阑人静的夜里怕擅闯她寝屋的不是刺客,而是这赶也赶不走的男子。   梁嬿头皮发麻,她扭不过十七,也不想再有那濒死的体验.   虽然濒死过后,是欢愉。   梁嬿不与十七说话,在弟弟妹妹面前,她不能被十七的两三句话便惹红了脸。   梁嬿转头对被嬷嬷蹲身抱住的荣安王道:“三弟,不是要踢蹴鞠么?让十七带你踢。”   荣安王重重点头,嬷嬷松开他那刻,他便去到十七身边,将怀中的小蹴鞠递过去。   小小的眼睛清澈明亮,透着期待的光芒。   “我也要,我也要和三哥一起玩。”云瑶不仅黏梁嬿,也黏长她一岁的哥哥,且不知是否遗传了母亲的性子,她好动,更喜欢男童玩的物件。   蹴鞠亦然。   孩童就是如此,念着的事情会一直念着,喜欢的事情一玩就是好几个时辰。   梁嬿就这般就话题带了过去,看着十七被两个小家伙围住,她满意地弯唇笑了笑。   以往梁嬿也会陪着弟弟妹妹玩,只是她长大后才发现孩童时期才是最幸福的,无忧无虑。   孩童说错了话,大人只会道童言无忌,倘若她说错了话,不知会有多少大臣揪着她那话不放,上谏皇帝。那些大臣不得到一个想要的处理结果,誓不罢休。   十七在空旷的草坪上与两个小家伙玩蹴鞠,欢声笑语源源不断传入梁嬿耳中,她弯唇笑了笑。   梁嬿坐到树荫下的秋千上,足尖点地,轻轻荡起高度,不高不低,弧度也只是浅浅离地,浅色裙摆下的绣花鞋若隐若现。   凉风拂面,清爽惬意,绿荫里的梁嬿望着草坪上的三个身影,心中满足。   皇后在翊坤宫听说梁嬿进宫了,便准备去慈元宫,刚到慈元宫便被告知梁嬿带着荣安王、云瑶公主去了御花园。   在慈元宫陪太后和两位太妃聊了会儿,皇后去了御花园。果真便瞧见了在御花园草坪上踢蹴鞠的几人。   皇后看了看,发现梁嬿在树荫下的秋千上看着玩得不到亦乐乎的几人,便也没过去打扰,兀自去了凉亭中。   云瑶今日玩得高兴,又从十七那处学到了好些滚弄蹴鞠的花样,顿时觉得十七其实也不是那么凶巴巴的。   他好厉害呢!   凉亭中,皇后擦干云瑶面上的汗水了,“瞧你,出了一身汗。快坐下歇歇。”   云瑶一口气将皇后递来的水喝干,“谢谢皇后嫂嫂,云瑶不累,云瑶今日很高兴!”   云瑶余光不经意间看向树荫下坐在秋千上的梁嬿。   十七过去找皇姐了。   十七站在皇姐面前,他拉住秋千绳子,让在荡秋千的皇姐停了下来。   十七扰了皇姐兴致,皇姐竟然没有呵斥十七!也没有让十七退下!   皇姐好像……好像是在怕十七么?   还是,像皇帝哥哥和皇后嫂嫂那般关系密切?   圆乎乎的眼睛眨了眨,云瑶站在原地思忖片刻,随后兀自笑了起来,十七和皇姐应当是皇帝哥哥与皇后嫂嫂那般的关系。   云瑶朝十七大喊,十七和梁嬿闻声望来。   “十七,你过来!”云瑶脆生生喊着,也急急往他那边去,身后的嬷嬷忙不迭跟上去。   树荫下,十七本是在此处逗梁嬿的。   梁嬿拨开他的手。   十七陪她弟弟妹妹玩这般久,她倒是在悠闲荡秋千,十七自然是要找梁嬿讨点好处。他伸出去的手心,被梁嬿无情打了回来,还嗔了他一眼。   十七笑了笑,记在心上,偏不要梁嬿荡秋千。   若是四周无人又正值黑夜,那便好了,他可以为所欲为。   可以把淼淼按在秋千上,遂了她的愿,让她坐在他腿间一起“荡秋千”。   这厢,云瑶的声音打断两人在秋千下的僵持,十七与梁嬿相视一眼。   被扫了兴致,十七蹙眉,回身看见小家伙跌跌撞撞向他们这边跑来。   云瑶横在梁嬿和十七中间,小小的双臂展开拦住梁嬿,仰头看着她,软绵绵道:“徽柔皇姐,云瑶有话跟十七说,皇姐不能偷听。”   梁嬿垂下眼睑,疑惑道:“有秘密了?连皇姐也不能听?”   云瑶仰头,撒娇道:“皇姐不能听,皇姐回避片刻呦。”   梁嬿离开后,云瑶小手牵着十七的指节往另一边走,边走还边回头张望,看见梁嬿没有跟来后便放心带着十七离开。   云瑶走在石子路上,小声问道:“十七,你知道皇姐喜欢什么花吗?”   “茉莉花。”十七仍记得梁嬿手腕的茉莉花串,清幽的香味一如她这个人。   云瑶摇头,抬手指了个方向,“是它。”   十七顺着小家伙指的方向看去,是一树高挺的玉兰树,纯白的玉兰花开了满树,映着湛蓝的天幕,美不胜收。   “白玉兰。”云瑶扯了扯十七衣袖,示意高个子的十七蹲下听她说话。   因云瑶是梁嬿妹妹,十七觉得有必要与小妹妹好生说话,于是便蹲了下来,与她平齐。   “十七,你去摘一朵最最好看的玉兰花送个皇姐,皇姐定然开心。”云瑶说话前特意瞧看眼凉亭中的梁嬿,心道皇姐果真守信,没有跟过来。   皇帝兄长就常常送花给皇后嫂嫂,尤其是晨间皇后嫂嫂不搭理皇帝兄长时,皇帝兄长便煞费苦心让皇后嫂嫂消气。   虽然,云瑶不解为何早上起来就生气,因为她才没有隔夜仇呢。   小小云瑶便想,倘若以后十七像皇帝兄长这般惹了徽柔皇姐生气,就能学着皇帝兄长送花消了皇姐的怒气。   十七抬眸,细长的眸子盯着不远处那一树花朵繁多的玉兰树,心里有了想法。   唇角弯了弯,十七靠近玉兰树,在树下驻足,细长的眸子扫了一圈。   他要寻一朵最艳最美的玉兰花,送给淼淼。   十七足尖点地,腾空而起,眨眼间便到了树上。   凉亭中的梁嬿见状忙起身,心捏到嗓子眼,不知他去树上作甚。那玉兰树高耸入云,树干粗壮,梁嬿生怕他一个不注意便从树上摔了下来,但又不敢大声喊他,让他分心。   梁嬿急急出凉亭,拎着裙摆匆匆往树下去。   荣安王和皇后本在凉亭中休息,此时跟在梁嬿身后出来。   梁嬿从未觉得凉亭与玉兰树隔得如此远,玉兰树高挺,十七稍有不慎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下来可如何是好?十七虽说身手矫健,但是从树上掉下眨眼间的功夫他能反应过来么?   十七如此俊俏的一张脸,莫要破相。   面不着地,换成屁股着地也不行。   梁嬿忽又想起儿时不懂事私自出宫被坏人绑架那次,她摸黑逃跑,回头去看坏人是否追了上来,却被树上的猫头鹰吓了一跳。   夜幕中,树上一双发光的眼睛直直盯着她,梁嬿被吓得脸色煞白,双腿泛软当时便跌坐在地上。怕将坏人引来,梁嬿不敢哭,跌跌撞撞往前跑,脚下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了一跤,不慎跌进冰寒的河水中。   也便是这次,她被路燚从河中救了下来。   一连串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梁嬿脚步越来越慢,渐渐停下步子。   脸色煞白的梁嬿蹲下身子,将头埋下蜷缩在一起,纤白手指揪着衣襟,身子止不住颤抖。   水,铺天盖地的冷水,压得她喘不过气。   冷,冰冷刺骨的河水包裹着她全身。   这厢,十七折下花枝从树上跃下,满心欢喜正欲送给梁嬿,却见她蹲身在数十步开外的地方。   十七心里一紧,忙不迭跑了过去,无心听身后云瑶的话。   夏末灼热的阳光洒在梁嬿身上,女子娇小的身子却在颤抖,十七的心仿佛被刀子深深剜了一下。   “淼淼?”十七蹲下身子,想要抚摸她的手悬在空中。   刚摘完花,手脏。   十七缓缓收了手。   这厢,梁嬿闻声抬头,眼眶蓄满泪水,眼神惶恐,水雾朦胧中看见十七就在她身前。   十七虽不知梁嬿为何成了这般的惊恐模样,但还是伸手将摘的玉兰花送到她面前,道:“淼淼喜欢的玉兰花。”   梁嬿接过花,下一刻便将纯白的玉兰花朝十七身上砸去。   十七愕然,看着从他身上砸落在地的玉兰花。   这一瞬间,他被刀深深刮剜的心仿佛被刺穿。   “谁让你爬树的?!”梁嬿再忍不住了,泪水簌簌落下,哭得梨花带雨,大声质问十七道。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云瑶跟在十七后面姗姗来迟,而皇后也带着荣安王跟了上来。   两个孩童哪懂大人之间复杂的事情,云瑶和荣安王皆不知梁嬿为何哭成这般模样,也从未见过皇姐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又惊又吓。   荣安王正欲上前,忽地被皇后拉住。   皇后摇头,示意荣安王莫要说话,也莫要上前。   “云瑶,瞧你踢蹴鞠出了一身汗,跟皇嫂回去洗洗。”   就这样,皇后带着云瑶、荣安王以及在场的一众奴婢出了御花园。   “皇姐哭了,皇嫂为何不让云瑶去哄皇姐?以往云瑶被兄长吓哭的时候,皇姐都会把云瑶抱进怀里哄。”云瑶被皇后牵着走在宫道上,仰着看她,不解问道。   皇后摸摸云瑶的脑袋,语重心长道:“等云瑶长大就明白了。现在能哄徽柔皇姐的,怕是只有十七了。”   “我猜对了,十七是要娶徽柔皇姐的新驸马!”荣安王笑着说道,满目都是雀跃欢喜,仿佛是发现了件天大的好事情,而这件事情恰好是他头个发现。   皇后停下步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蹲下来对两人说道:“答应皇嫂,以后不可在徽柔皇姐面前提驸马这个词,更不能说十七就是驸马,这件事也不准对任何人说,包括太后娘娘和你们母亲。”   “皇姐听到,会不高兴的。”皇后道。   两个小家伙相互对视一眼,等了好一阵才点头。   “我们保证不说。”两人齐声道。   皇后点点头,满是欣慰。   她带着一众人远离御花园,连梁嬿身边的贴合身侍女秋月也一起带离了御花园。   皇后虽未曾见过梁嬿这副模样,但毕竟已非懵懵懂懂的闺阁女郎,对男女之间微妙的情愫略懂几分。   她在凉亭间看得清清楚楚,直到十七不声不响爬上玉兰树时,梁嬿情绪才有了异样。   解铃还须系铃人。   故而皇后觉得,十七或许能让梁嬿情绪恢复如常。   御花园。   梁嬿扔掉十七送来的玉兰花,紧接着便听到皇后说话,正是如此,梁嬿猛地回过神来。   白天,炎热的夏季,皇宫御花园,十七。   梁嬿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唇瓣翕合,大口喘着气。   她没有被绑架,这不是黑夜,也不是在寒风瑟瑟的逃跑途中。   梁嬿惶恐不安的神色渐渐恢复如常,她背过身去。   丝绢擦干眼眶的泪水,雾蒙蒙的双眸逐渐清晰。   只是被十七看见了她狼狈的一面,丢人。   “淼淼?”   十七不知梁嬿情绪为何如此突变,从不轻易流泪的她今日不仅哭了,还当着众人的面。她向来要面子,若非实在是抑制不住情绪,断然是不会在众人面前失态。   梁嬿吸吸鼻子,深深吸了口气,试图等下开口时让哭腔不那么明显。   回想起适才那般失态,梁嬿只觉太丢人。   忽地,一双大手抚上她肩膀,梁嬿被男子带转身子。   “淼淼,你是不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十七看见她微红的眼眶、泪水打湿的乌睫以及面颊上的泪痕,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生疼。   十七只想梁嬿开开心心,不再纠结爬树摘花是否将手弄脏,柔软的指腹轻轻擦拭梁嬿面颊的泪痕。   “莫哭了。”   梁嬿握住十七的手,微微抬头,正好映着夏日炽热的阳光。   看着眼前的男子,梁嬿道:“十七,抱抱本宫。”   虽极力在掩饰,可梁嬿的声音还是带着哭腔。   梁嬿吸吸鼻子,声音放得极低,“抱抱我,好不好。”   错乱的记忆让她又忆起了儿时,梁嬿惶恐不安,宛如又不慎掉入冰冷刺骨的河中,在黑夜中叫天天天不应。   但当她晃过神来看见十七的时候,惶恐战栗登时没了,满是心安。   十七弯下唇角,他从未见过梁嬿这般,脆弱得好似搪瓷娃娃。   双臂揽着她,十七什么也没说,将娇小的身子紧紧揽入怀中,想给梁嬿他所有的温暖。   耳畔是十七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梁嬿心底越发踏实,在无人的御花园中伸手抱住十七精瘦的腰肢。   漫长的静谧被蝉鸣蛙叫打破。   梁嬿心绪好多了,也平静了下来,她手掌搭在十七肩上,轻轻推推男子,示意他松手。   这次,她没有脸红。   “淼淼看见了什么?突然这般害怕。”十七松开梁嬿,将一缕碎发捋至她耳后,指腹忍了忍才忍下想要去捏她耳垂的冲动,“我既说过要护淼淼安全,定是不能让淼淼害怕的物什出现在眼前。”   云瑶小公主明就告知他,梁嬿最喜欢玉兰花,而她为何又将他送玉兰花扔了?还哭了。   梁嬿显然是有心事。   梁嬿抿唇,垂下眼睑,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犹豫不决。   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十七。   十七看出梁嬿的心思,牵住她手的一瞬间,发现她手指冰冷,掌心还出了冷汗。   十七心疼极了,用自己厚实温暖的掌心捂住她冰寒的手,道:“放心,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嘲弄淼淼。”   梁嬿抬头,乌睫扑簌,映入她眼眸的是男子俊朗的面容以及明艳的阳光。   她莫名心安。   梁嬿犹豫一阵,缓缓启唇,与十七说了幼时晚宴偷溜出宫被坏人绑架的事情……   凉爽的夏风徐徐吹来,吹动梁嬿的衣角,吹动女子绸缎般顺滑的乌发。十七听着她断断续续诉说往事。   她每停顿一次,就需要缓一阵平复心情。   十七心疼。   看着梁嬿似又要哭泣,十七连忙将她拥入怀中,手掌温柔地抚摸她后脑。   “以后不会再让殿下一个人身处黑暗了。”十七心疼还来不及,更别提会嘲弄她,他是没这心思的。   十七没再叫她小名,反而尊敬了些。   以往他以为梁嬿与那些娇气的女郎一样,娇气的来连黑夜都怕。   如今亲耳听到她说起往事,他心疼不已,恨不得立刻将那些狗胆包天绑架梁嬿的歹人碎尸万段!   两人的身高恰到好处,十七身姿挺拔,梁嬿额头恰好到他肩膀,斑驳的阳光透出树缝,恰好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耳边是凉爽的风,梁嬿心底一软,暂且抛开所有规矩,道:“十七,再抱紧些。”   她想要这种踏实的感觉。   要很多很多。   十七遒劲的手臂紧紧揽着她,贪婪地汲取她的芳香。   “十七,你想不想当本宫的驸马?”梁嬿埋首在他怀中,低声说道。   十七怔了怔,倏地笑出声来。   松开梁嬿,十七鼻尖蹭了蹭女子娇小的翘鼻,喉间滑动,郑重回应道:“想。”   很想很想。   想立刻娶人,拜堂,洞房……   梁嬿沉默许久,又问:“那府上的其他三人,十七打算如何?”   “我不愿在府中见到淼淼跟别的男子亲近,我也不允许淼淼碰他们,我会将他们统统遣走出府。”十七庆幸他是梁嬿第一个男子,长公主府的那几人入府早又如何?   十七将梁嬿的手握得更紧,仿佛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与梁嬿如此亲近的男子是他。   瘦长的手指钻进梁嬿的指缝,十七紧紧握住她手,话锋一转,妥协道:“但淼淼想留他们在府上的话,我只能再忍半年,最多半年。”   为何如此,那是因十七不想再看梁嬿伤心的模样。   梁嬿望着十七,从男子眼中看出了坚定。   唇角轻抿,梁嬿再次问到:“真的?十七不介意?”   十七叹息一声,坦白又无奈道:“不介意是假的,但又能如何?不想看到淼淼心情不佳,便只能暂时忍一忍。”   话虽如此,但十七不知道事情若真到了那一步,他是否会如适才说的这般模样,眼中容下三粒沙子。   怕是不能。   他可能会背着梁嬿出手。   梁嬿笑了笑,满意十七这个回答。   双眸还有哭过的痕迹,梁嬿眼睛亮晶晶,坚定道:“现下我要告诉十七另一件事情,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情。”   十七问道:“何事?”   “最初的事情。”梁嬿扬起唇角,恢复了往日自信张扬的模样。   她永远都是夜幕最闪亮耀眼的星宿,也是沙漠中最明艳热烈的一抹红色。   夕阳西下,马车上的鎏金挂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尤为瞩目。   马车驶出皇宫,拐入朱雀大街,越远离庄严肃穆的皇宫,街上喧嚣的声音便越来越多,夏末退凉的时刻才是集市一天中最热闹的。   “殿下,到了。”   马车稳稳停下,秋月的声音从外面出来。   梁嬿闻声撩开车帘,目光透过窗柩落到斜对面远处的府邸。   府邸外墙边是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绿荫恰好挡住门口守卫看向这边的视线,但透过梁嬿的窗柩,又正好能将府邸门前的动静尽收眼底。   “就是这里,摄政王府。”梁嬿转头对十七道。   她要告诉十七所有原委。   十七顺着梁嬿的视线看过去,府邸戒备森严,装饰奢华,太过张扬。   若他没记错,梁嬿一直不喜她这个皇叔。   “回长公主府。”梁嬿对车夫说完便放下车帘。   马车点头,集市的喧嚣声又慢慢传到马车中。   梁嬿望着坐在对面的十七,将藏在心中的计划告诉他,“父皇驾崩时本宫和弟弟年纪尚小,但皇叔在封地的势力日渐增长,逐渐威胁皇.权。在新帝登基那日,皇叔以摄政为由,长久留在京城,陛下及几位重臣忌惮皇叔的势力,一时间拿他没辙,便只好按兵不动。新帝年少继位,羽翼未丰,摄政王在封地的势力极强,若是贼胆包天举兵从封地起势,一路杀.到皇城,声首鼠两端犹豫不决的个别臣子定然会叛主,涉世未深的陛下恐难以招架。”   话音刚落,马车一阵颠簸,梁嬿身子猝不及防地往前扑。   一声惊呼中,她本以为会撞上对面的马车边壁,却没想到落入十七柔软的怀中。   十七及时揽住梁嬿纤纤细腰,将她整个人放坐在他腿间。   芳香扑了满怀,美人在怀的十七自是有几分心猿意马,稍稍整理梁嬿松散的云鬓,低声道:“这般久了,怎还不经颠。”   看着十七唇角的笑意,梁嬿总觉他话中有话,似乎并非在说马车颠簸。   可这确确实实是马车的一阵颠簸。   梁嬿恼他一眼,继续道:“陛下若是能自己解决掉威胁皇.权狼子野心的摄政王,那父皇泉下有知会欣慰的,姜国江山交由陛下便也没了后顾之忧。本宫想要保护亲弟弟,浪.荡不堪,强抢男子的长公主似乎更能转移摄政王的注意力。陛下纵容本宫,任本宫胡闹,不仅如此,还送了些俊美男子入本宫府上。本宫那皇叔,怕是已经觉得这俩姐弟不足为惧,他在等一个时机顺势而起,这样总比谋权篡位好听。”   “但是皇叔错了,本宫才不是那样!”梁嬿动了动鼻子,语气中带着自豪,似在对十七炫耀。   抬起下颌,扬起嘴角,梁嬿炫耀道:“本宫留了后手呢!”   梁嬿又向十七坦白尹况和花无影的由来,以及他们留在府中的原因。至于收留路燚在府中,一来是因他消息灵通,朋友遍及京城大街小巷;二来则是为了还他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   十七知道原委,唇角扬起有史以来最好看的弧度。   原来梁嬿从来都没有亲过别的男子。   十七窃喜又雀跃,可这份高兴过后,他嘴角又耷拉下来。   淼淼这些年过得太苦了。   她受了太多委屈。   他会帮淼淼的,她的努力不会白费。   十七一手搭在梁嬿腰上揽住她,一手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梁嬿恼他一眼,“笨蛋,你说为何告诉你这个秘密。”   她都如此明显了,他竟还问出这个问题来。   答案显而易见。   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知?   梁嬿气呼呼看他,欲挣扎开十七揽住她腰肢的手臂。   十七岂会让她所愿,手指紧紧捁紧她腰,甚至手掌用力把她带到怀里。   梁嬿惊呼一声,手掌抵在十七胸膛,这才没结结实实投入他怀中。   十七顺势握住她手腕,“我可以理解为,淼淼是相信我的?”   梁嬿不悦道:“既然知道,为何还问!”   他就是故意的!   十七又道:“还有就是,淼淼是心里有我,否则也不会同我说这些。”   不知是否被说中心思,梁嬿心如擂鼓,慌忙否认,谁知刚启唇,话到了嗓子眼,便被十七突如其来的吻,结结实实赌住嘴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去。   十七握住她手腕的手掌挪到她后脑,将欲离开的她,又给按了回去。   唇齿相依,似狂风骤雨,雨丝从天幕泄下。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这章发点小红包过年~   摊牌了,没存稿现写的,明天春节,请一天假出去玩,初二恢复更新,爱你们么么~ 第34章   街上的喧哗声渐渐消失,马车刚停下,梁嬿未等马车挺稳便急急撩开帘子,秋月见状忙将马凳放好。   梁嬿拎起裙摆,踩着马凳匆匆下马车,手掌掩唇快步入府,腰间的流苏香囊随着她的步子飘逸晃动。   十七跟在梁嬿身后,男子步子本就比姑娘家的盈盈碎步大,是以十七毫不费力便追上了梁梁嬿。   长公主府的回廊中,梁嬿倏地停住步子,转身对紧随其后的十七道:“站住,不准靠近本宫!”   梁嬿至此仍用手掌虚虚掩住樱唇,双眸满是怒气,但又不失娇媚,勾得人越发心痒痒。   旁人若不清楚缘由,定是以为长公主适才哭过一番,如今正委屈。   事实如此,但又并非全然如此。   梁嬿是差点哭了,也有几分委屈,但心底的怒气比委屈更多。   马车外是集市的繁华和喧闹,而一帘之隔华丽的马车中,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除了马车中的两人,怕是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是怎样的不便与外人道。   马车中,十七一贯强势急切,疾风骤雨的吻让她喘不过气来,在她挣扎一番后,十七总算是怜香惜玉一回。   疾风骤雨渐渐转为春风轻抚。   不过才几次亲昵,梁嬿便喜欢上了十七缠绵缱绻的亲吻。   不知不觉间,梁嬿竟主动挽住十七脖子,手臂稍稍往下。   十七似乎知道她的心思,配合着她,将头低了下来。   是梁嬿喜欢的角度。   很是舒服。   梁嬿从最初的面红耳热难为情逐渐觉得这似乎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闭了眼睛体会其中不宜道出的乐趣。   马车行进,风吹动窗边帷裳,飘飘摇摇,边壁上挂饰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透过窗柩飘扬起来的帷裳,十七能看见一丝8马车外长街的景致,仅是一丝,后来帷裳又落下,将长街的热闹与马车中的亲昵分隔开来。   不消片刻,帷裳又飘扬了起来,弧度不大,恰好露出一条极小的缝隙,倘若街上行人不仔细看,定是难以发现马车中这别样的景致。   十七松开梁嬿。女子唇瓣染上水光,潋滟的好似水波粼粼的碧波,刚睁开的双眸些许涣散,懵懂地看着他,显然并未从情愫中抽.离。   指腹敛去梁嬿唇珠的水光,十七摩挲她柔软的唇瓣,放在她腰间的手指缓缓打圈,饶有兴致看着她。   在梁嬿逐渐清醒过后,十七在她腰间的手用力,霸道地将她整个人往他怀里带。   梁嬿下意识用掌心抵在十七胸膛,这才没有贴到他怀中,“注意分寸。”   “分寸?”十七唇凑到梁嬿耳畔,轻声道:“长公主看那时不时飘起来的帷裳,透过窗柩,街上行人知道你我二人在作甚么?”   梁嬿闻言抬头,水光潋滟的眸子看向帷裳,窗柩的帷裳恰好随风飘动,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晃眼间她瞧见来往人群,倏地帷裳又落下,紧紧贴在窗柩。   梁嬿双眸一缩,她被十七抱在膝间坐着,适才与十七亲吻时,帷裳是否也在飘扬?   若是这帷裳被风再吹开些,那她与十七不成体统的模样岂不是被瞧了去。   这这这……成何体统。   梁嬿泛粉的面颊即刻煞白,她欲从是膝间下来,却被十七紧紧攥住腰肢。   十七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晦暗的目光盯着梁嬿弄花的娇唇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淼淼不觉适才别有一番趣味么?”   思及刚才,梁嬿羞赫,背脊下意识绷紧,连绣花鞋中的脚背也绷得紧.直。   十七另一只空着的手将帷裳下端的挂绳系在窗柩上,如此一来就算是有凉风吹过,帷裳也只能掀起极小的一角。   又风吹进车厢中,而长街上的人不可看清车厢中的一切。   “这样,他们就看不见了。”十七指背从梁嬿耳垂沿着侧脸轮廓,慢慢滑向下颌。只见女子眼睫轻颤,乌睫扑簌,娇艳的唇瓣紧张地被贝齿轻咬。   “别咬。”十七指腹落到梁嬿下唇,指腹一上一下是贝齿的坚.硬和唇瓣的柔软,“腥甜的血味,不喜欢。”   十七炽热的眼神过于危险,梁嬿甚至已经猜到他下一刻的举动,忙拨开他手。   悄悄看眼系好的帷裳,梁嬿手指蜷了蜷,别样的滋味她也想尝一尝。   此情此景下的亲昵,比平素更让她难为情,但这份难为情下,她竟有几分期待。   “约莫,”梁嬿还是有几分放不开,于是避开十七的目光,一手攀上十七肩膀,遵从内心的想法,低声喃喃自语,似在说服自己,“是看不见了。”   话音刚落,梁嬿仰头,娇唇轻轻碰了碰十七的唇瓣,如蜻蜓点水般的轻柔,以致于十七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她便离开了。   十七反客为主,手掌托住梁嬿后脑,探首过去,霸道地吻上梁嬿。   “淼淼记住,这才叫,吻。”   十七将梁嬿所有细碎的声音吞入腹中,便是这样他也觉不够,趁着马车的一次颠簸,他梁嬿抵在边壁……   唇都被十七咬破了!   梁嬿恨死十七了!   回廊上,梁嬿握住嘴巴,气鼓鼓看着十七,呵斥道:“本宫说了,你走开!本宫今日不想看见你!”   十七立在原处,笑意缱绻,问道:“那长公主可学会了?”   梁嬿气恼不已,他怎能把她抵在边壁那样呢!   如今这一问,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梁嬿气急,抬手在十七面颊揉来揉去,把那一张好看的皮囊捏来揉去。她竟意外十七如此乖巧,便就这样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由着她闹。   梁嬿又觉无趣,冲十七轻哼一声转身便走,谁知手臂被十七拉住,紧接着一股大力又将她拉转身子。   就在梁嬿蹙眉又要恼他的时候,十七握住她欲捶打他的手掌,大掌包裹着女子的拳头,道:“谈正事,借长公主书房一用。”   梁嬿拧了拧眉头,不解问道:“你要书房作甚?”   十七眼尾上扬,成竹于胸,笑得张扬,道:“为长公主出谋划策。谁说摄政王不好对付?”   只有将困扰梁嬿多年的难题解决掉,她才会彻底高兴,才会将心思放在她的婚事。   从淼淼亲口问他是否愿意当她驸马那刻起,便足以说明一切。   梁嬿面色稍稍缓和,问道:“十七有何计策?”   “先不告诉殿下。”十七卖了个关子,虽然心中已有大体计划,但却是粗略的,待结合实情将所想告诉梁嬿,她定然欣喜。   十七牵着梁嬿走在回廊上,又道:“再借姜国舆图一看。”   书房。   梁嬿喜欢将不常用的书籍放在书架最上面,姜国舆图她很少看,便一直放在了书架最上面。   十七头次来梁嬿书房,他本以为姑娘家的书房如同寝屋一样粉色和珠串帘子较多,但事实并非如他所想,入目的是极为雅致的布局。   墙上挂的是一幅幅雅致的山水画,一看便是出自大家的手笔。   书架旁,因书架最上一层过高,梁嬿踮起脚尖伸手够了好一阵也没够到最上面的一卷类似画卷的东西。   “早知道有一日能用上它,我将它放在书架中间。”   十七听见梁嬿嘴里小声抱怨,女子黛眉颦蹙,纤长的手指差一点便摸到那轴画卷了。   随着梁嬿的动作,宽敞的纱袖滑落,露出纤白玉臂,淡青色的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姿,显得她越发清艳婀娜。   此时阳光正好,光线透过窗柩尽数洒进书房中。   十七走了过去,他身姿高挑,书架恰是背光的处,他立在梁嬿身后,高挑的影子便堪堪将女子娇小的身影罩在怀中。   梁嬿被这突入突如其来的阴影吓了一跳,撑在书架边的手僵在原处,心却砰砰直跳。   “舆图在书架最上层。”梁嬿以为十七过来是见她够不到,等不及了才亲自过来的,于是告诉他道。   十七低低嗯一声。   话音刚落,十七从后面抱住梁嬿,将她托了起来,只听女子一声惊呼,纤手下意识攀住书架借此稳住身子,显然是被他这唐突的举动吓了一跳。   十七道:“高度可够?长公主能看到舆图了?”   梁嬿这才缓过神来,她被十七托起,头刚刚高过书架,书架最上一层堆放的书籍和画卷尽收眼底,她只需稍稍抬起手肘便能寻到要寻的东西。   “看到了。”梁嬿唇瓣轻抿,小声回他,心道以他的身高不需要踮起脚尖便能够着舆图,为何非要抱起她让她来拿。   身后是男子清冽的味道,青天白日在敞开的书房中这般亲昵,着实让她难为情。   梁嬿寻到舆图,却不见十七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指尖扣着卷起来的舆图,梁嬿低声道:“拿到了。”   示意十七可以放她下来了。   脚尖落地,十七将梁嬿抱转方向,使她面向自己,而他却分毫没有远离书架,把怀中的那女子圈在方寸之间。   背后是书籍堆放的书架,身前环着她的十七,而男子低垂的眉眼染上的是如夏末烈日般的炽.热。   梁嬿乌睫轻颤,有几分紧张,只觉她宛如案板上的鱼肉,那悬着的口不知何时便会落下来,将她吞入腹中。   这眼神不妙,她太熟悉了。   梁嬿心悸如擂,趁着十七还未有动作,忙将一卷舆图塞到十七怀中,借力稍稍推开他,从他身侧匆匆逃里书架处。   拎着裙摆,梁嬿双颊绯红,忙不迭逃离书房,心跳如步子般凌乱。   望着仓惶离去的倩影,十七唇角扬起一抹笑。   他还未做什么,她便逃了。   长公主胆子真小。   作者有话说:   十七:我的Bking时刻即将到来。 第35章   舆图在书案上展开,姜国的山川河流以及郡县的地理位置在舆图上看得一清二楚,包括摄政王在西北的封地。   梁嬿和少帝忌惮摄政王的势力,她在等一个时机,等少帝亲手扳倒摄政王。若是少帝一直想不出对付摄政王的好计策呢?亦或是少帝也在等待一个时机呢?   梁嬿能等,可十七等不了,他只想快速将事情解决。   十七心底有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告诉他,主动出击诱敌深入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比苦苦等个时机来得容易。   十七对舆图分析似乎有极高的造诣,不过才一阵功夫,他已将姜国的山河地势熟稔于心,也了解到西北封地的大致地形。   梁嬿给的舆图图集有三张,一张是姜国全域图,一张是京城舆图,最下面那张则是姜国国域舆图。   姜国国域舆图则是将其余朝国绘制在一张图上。   十七正细看,梁嬿出现在书房。   女子面颊的绯红早已散去,松散的发髻也重新梳好。   侍女将茶点放在矮几上便出去了。   因天气炎热,梁嬿很早便将书房的布置改了,高高的书案换成了矮几,竹席铺在地上坐着很是凉爽。   梁嬿在十七对面的竹席落座,瞧了眼书案上的舆图,不由一愣。   是舆图图集中的最后一张图。   国域舆图上有越国。   “怎开始看国域舆图了,姜国全域图看完了?”   怕十七睹物思乡,梁嬿欲合上国域舆图,指尖更碰到舆图一角便被十七握住手腕。   “不急。”十七道。   梁嬿斟茶,“那先喝点茶歇歇。”   十七接过,茶水回口甘甜,别有一番滋味。   男子瘦长的指节不急不慢转动茶盏,目光盯着案上的国域舆图,若有所思。   “摄政王的封地在西北,而再往西,则是越国。”十七并起食指和中指,在舆图上给梁嬿比划,问道:“我国与姜国此前可有恩怨?那场战役以前。”   梁嬿怔了怔,这是十七第一次这般平静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家乡,也头次提起两国交战。   “朝堂之事本宫不是很清楚,但据本宫所知,越国与姜国两国局势不算紧张,两国边疆一直安宁,前几年母后寿辰越国使臣还来姜国朝贺。可就在今年,你们越国频频在我姜国西北边疆生事,这次也是你们越国在姜国边界无端挑事。”   梁嬿反问道:“换做是十七挨打,会忍气吞声么?”   十七放下茶盏,直接敲打桌面,一字一顿,道:“自是不能。我会数倍还回去。”   有一点十七不甚明白,一向交好的两国,为何突然翻了脸?   这一战,确实是越国不对。   “本宫想起一件事来,不知十七是否还有印象。暗探来报,去年十月,越国国主正式册封二皇子为太子,而大皇子却关了两个月的禁闭,直到来年新春才从府上放出来,越国国主也不让大皇子插手朝堂事务。”梁嬿道。   十七坦白道:“没印象,陌生。”   十七眉头紧锁,指节有节奏地敲打桌面,似乎将心中的疑惑提到明面上来,“好巧不巧,姜国和越国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二皇子一入主东宫,两国就生了战事。”   梁嬿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但十七这话她还是听懂了几分,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十七的意思是两国交战是越国二皇子的主意?”   十七:“尚不清楚,不宜咬定。”   “若是能将摄政王扳倒,但手段不入流,长公主可否接受?”十七眼眸一掀,看向梁嬿,问道。   梁嬿道:“不入流的手段,本宫有,想必陛下这些年也有。”   她并不是毫无准备,若是逼急了,什么手段她都使得出来。   十七视线回到舆图上来,手指从越国两字滑向摄政王所在的西北封地,道:“可将此战归咎到摄政王头上,假证据也算证据,手段是无耻了些,但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给摄政王安在头上,他必定跑不掉。”   话锋一转,十七道:“此战的疑点,许是待我恢复记忆才能解答了。”   “通敌叛国,是下下策,也是我献给长公主的第一个计谋。”十七取下笔架上的毛笔,在白纸上落笔,字迹豪放,锋芒毕露,一如他整个人般。   梁嬿接过字条,道:“那中策和上策,十七可有想法?”   “有。”十七自信满满,将毛笔挂在笔架上,拿过姜国全域舆图,余光落到书案上“南朝”两字,忽地有种道不出的亲切。   他不知这异样的情绪从何而来,便烦躁地蹙了蹙眉头,迅速用姜国全域舆图盖住书案上的图。   十七开始把梁嬿的目光再次引向舆图,道:“摄政王所在的这块封地有片山谷,这处地方若是用得好,能帮长公主解决掉这一心头大患。”   十七欲言又止,提壶斟了一杯茶,在梁嬿期盼的眼神下不急不慢饮茶。   梁嬿看见十七饮完茶又放下茶盏,男子手肘撑在桌案一副悠闲的模样,指节还有节奏地敲到桌案,即便与她撞了视线,也未曾闪避,反而迎上她目光,紧紧盯着。   梁嬿听得正在兴头,着实讨厌十七话说一半吊胃口。   她探身,将十七敲书案的那只手紧紧按住,问道:“如何?什么计策?”   十七望着探身过来的女子,她穿的是浅青色的诃子裙,胸脯莹白,肌肤如霜赛雪,轻纱外衫下掩住的被蚊虫咬的小红点跃如他眼中。   淡淡的香甜萦绕在十七鼻尖,她身上的香甜掩住了脂粉味道,再有眼前这画面,很难不让他心猿意马。   这厢,梁嬿娇小的手掌包住十七的手,她又觉一只手太小他手太大,黛眉紧蹙,于是双手齐齐握住十七的手,使劲把十七那手按在书案上,面色这才稍稍舒展开,眼尾稍稍上扬,似乎是在炫耀。   “本宫不喜欢卖关子。”梁嬿道。   话音刚落,梁嬿才发现十七目光看向何处,她气恼地捂住十七双眸,另一手拢了拢敞开的外衫,红着脸回正身子,端端坐回原位。   十七轻咳一声,敛了神情,正经道:“舆图上说过于枯燥,长公主恐难以理解。沙盘,给我个沙盘。还有一点我需要确认,烦请长公主寻个值得信赖的将军来。”   十七抬眼,道:“我怕长公主听不懂。”   梁嬿拧眉,十七今日真的很反常,反常得来,她又爱又恨。   尤其是如今这得意的模样,让梁嬿想堵住他嘴。   不是不是,不是用十七惯用的堵住她唇的办法,是用麻布堵住十七嘴!   让他说不出话!   “本宫明日把人请来,十七说的最好是上上策。”梁嬿起身,临走前想起一件事,问道:“十七喜欢看兵书么?”   十七适才扫了眼书架上的书籍,中规中矩的书,是姑娘家常看的书籍,是以并没有兵书,梁嬿如此问,她要给他寻兵书?   十七淡淡嗯了一声,面色平静,道:“喜欢是喜欢,只是许久未读,甚是想念。”   “知道了。”梁嬿应声,转身慢慢出了书房。   从书房出来,梁嬿写了封信给裴淼,信中有封给她好兄长裴言川的信,让她代为转交。   梁嬿在京城名声确实不好,她私下写信给裴言川一事被人知道不算糟,被有心之人借题发挥才是不妙,况且此事事关重大,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要说朝中梁嬿最信任的将军是何人,非裴言川莫属。   裴言川乃神武军都指挥使,如今二十及冠。   他在梁熠学骑射武术时当过梁熠的陪练,故而与梁嬿幼时便认识,他也答应要保护梁嬿。   翌日,裴言川带着沙盘和几本兵书如约出现在长公主府。   男子一袭便装身姿挺拔,眉如墨画,眼眸如刀,气场凌然,许是多年从戎,他单站在远处便无形中给人一股压迫感。   路燚已经两月没见到裴言川了,如今裴言川的造访倒是让他又有机会给十七说道说道关于长公主的另一件事。   “裴言川,裴小将军可了不得啦!”路燚出现在十七屋中,竖起大拇指将裴言川一顿夸,“他与殿下的关系好得不能再好,以往我便常见裴……”   十七“咣”地将茶杯放下,杯边溅起一圈水珠。   “你以往便提过了,我不想再听第二遍。”十七漆黑的乌眸中道不尽的冰寒,眼神似乎能将人生吞活剥,“送沙盘而已,跑腿罢了。”   提到沙盘,十七猛地想起昨日他让梁嬿寻个她信任的将军来。   信任的将军?   裴言川?   十七紧紧攥拳,道不出的愤怒。   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她不请,偏生请来这么个初出茅庐的男子。   很快,秋月来请十七去书房议事。   十七走时,路燚眼巴巴瞧着他,约莫是想跟着去。   罢了,让他跟去,届时也好让他瞧瞧他一直追捧的这位将军是如何不敌他的。   书房。   足足摆满一长桌的沙盘方在书房中央,山谷河流应有尽有。   “十七,这位便是神武军都指挥使,裴言川裴将军。”梁嬿介绍立在沙盘桌旁的人。   十七不愿拂了梁嬿面子,极其冷淡地回了句,大步来到沙盘旁。   十七不喜欢梁嬿靠裴言川太近,不悦道:“长公主,烦请挪步这边。此处看得清楚。”   此处,自然是他身边。   待梁嬿过来,十七进入正题,将沙盘上的山谷关隘重新布置一番。   许是天赋异禀,十七昨日看过姜国全域图便已将各处印在脑海中,如今将摄政王西北封地及其周边的地势分毫不差呈现在沙盘上。   “蓝色旗帜暂且代表摄政王在封地的势力,”十七在沙盘中落下蓝色和红色两种颜色的旗帜,“红色旗帜代表陛下派出的将士。”   十七将散落在沙盘各处的红色旗帜收三分之一放在山谷中,而蓝色旗帜则在原处不动,“先说长公主最关心的事情。陛下可逼急摄政王,如此一来摄政王必然在封地起事。”   “我要的就是摄政王被逼急出兵!坐实他谋反的罪名。”十七勾唇,将蓝旗全部挪到山谷中,红旗挡蓝旗前面,“已经被逼急的人,最不在乎的便是名声,也会将全部底牌露出。摄政王的封地在西北,西北地界开阔,多为平底,而入京最快的路径便是经过这个山谷。”   十七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向沙盘一处,给梁嬿换指出位置。   然而就在此时,十七脑中闪过一幕——   营帐中,一位戴了半张面具的将军手指指向沙盘,“楚津寨一战,最重要的是这个关隘,守住它,便成功了一半。”   男子勾唇,指向另一边,胜券在握,“这处,沟壑纵横,从后追击,把敌方逼进山谷,断了他们援军的粮草之路,不愁他们不投降。”   “十七?”梁嬿见十七微怔出声唤他。   “无事。”十七敛了心绪,继续道:“摄政王的叛军常在平原上作战,一旦入了山谷,便难以应对,而陛下派出的是常在山谷作战的军兵。”   梁嬿打断十七,疑惑问道:“等等,摄政王若是不上当呢?”   十七笑了笑,成竹于胸,道:“不出兵,便是死。战场上瞬息万变,晚一步或许就是败者,”十七瞧了眼盯着沙盘似在思考他计策的裴言川,道:“这点裴将军应是比我清楚。”   裴言川点头,“占领先机甚是重要。”   “很好,我不用解释这点了。”   十七继续给梁燕答疑,“我适才说了,陛下得先把摄政王逼急,让他决定此时不出手,便错失良机,下一次这等好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目光落到沙盘上,十七胜券在握,自信又张扬,“所有,这山谷摄政王的叛军不入也得入,他们是乖乖落入了圈套。”   裴言川眉头微蹙,看了看沙盘,又仔细打量打量十七。   紧锁的眉头未曾轻减。   “殿下,借一步说话。”裴言川道。   看着梁嬿与裴言川出了书房,十七轻哼,两人不知去了外面何处,他在屋中根本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十七带着杀戮的目光,能将裴言川送来的沙盘盯出一个洞来。   这厢,裴言川在回廊中对梁嬿道出疑惑,“长公主不觉得殿下这位客卿的计谋很像一个人?”   “谁?”梁嬿没听出来,十七就是十七,他谁也不像。   裴言川随军上过两次战场,也听说过那人的事迹,对那人一贯的战术还算熟悉。   同样的诱敌之法;同样的敌方心甘情愿落入准备好的险境,而待其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局势已定。   裴言川道说心中所想,坚定道:“南朝睿王。”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南朝睿王,赵千俞。”   梁嬿念着那个名字,心中波澜不惊。   以往她只要听见赵千俞的一切,哪怕是名字都会激动许久,着实没想过如今能够这般平静地对待。   梁嬿不觉笑笑,她只要有十七就好,其他的可有可无。   旁人不及十七分毫。   “十七就是十七,他谁也不像。陛下前阵子给本宫看过南朝都城暗探传回来的消息,赵千俞被南朝国主派去了南疆,常传家书回去。”   既然赵千俞常常传家书回都城,那便说明赵千俞仍在南疆。   梁嬿不觉得她的十七是南朝睿王。   十七不乖,爱吃味,爱显摆,可不像赵千俞那般寡言少语。   裴言川闻言点点头,道:“臣并非说十七就是睿王,臣也知道睿王远在南朝,不可能出现在此。但是这排兵布阵的计谋确实和赵千俞的战术相似,仔细想想也不足为奇,赵千俞从无败绩,战术极为巧妙,可换做是旁人用了同样的计谋,却不一定能凯旋而归。”   提起赵千俞,裴言川有说不完的话,同样是武将,他听过赵千俞的事迹,也佩服赵千俞的足智多谋,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成就。   骋沙场不过三年时间,赵千俞便已经是多少将领十几年才有的成就和名气,让人望尘莫及。   他无疑是天赋异禀。   作为武将,裴言川太明白没一场战役的得胜是多么不容易,更不用说赵千俞战无败绩,用兵如神。   倘若有一日能遇见赵千俞,裴言川定然要想他好生讨教一番。   裴言川言归正传,对梁嬿道:“臣想,殿下府上的这位男子,恐是研究过赵千俞的战术,两人的排兵布阵太像了。”   梁嬿闻言并未起疑,心底反而是一阵甜意,“那十七以前一定很厉害,将来一定是位厉害的将军。”   赵千俞英勇无畏,虽然十七比不上赵千俞,但是十七的战术与赵千俞相似,那十七定然也是位厉害的人物。   年少成名的将军屈指可数,十七的年纪瞧着应是与她不相上下,若他没有在那场战役中败下阵来,往后他肯定也能驰骋沙场,成为数一数二的人物。   梁嬿道:“本宫收进府里的这人醋劲大,裴将军莫要在他面前提起赵千俞,也别说些让他误会的话,否则本宫很难哄的。”   提起十七,梁嬿嘴角扬起笑意,她总是忍不住去想他的好。但有一点梁嬿着实头疼,十七太容易吃味了。   一旦吃味,她很难哄住,并且苦的是她自己。梁嬿承认十七在男|女之事上似乎造诣深厚,宛如赵千俞在战场上那般天赋异禀,她每每与十七亲昵,他总能让她溃不成军,最后乖乖由他欺负。   她不知是否每个男子都是一个德性,还是这是十七的某些不好癖好,她越是委屈想哭,十七越是使坏。   昨日马车上如此,那夜也是如此。   他太不听话了。   十七适才便对裴言川有敌意,如今两人又已经出来许久,再不回去,这醋坛子定是要翻。   梁嬿道:“裴将军若是与本宫说的是此事,那本宫如今清楚了,我们可以进去了,十七好似没有把话说完。”   书房。   梁嬿走后十七看那沙盘怎也看不顺眼,他还有许多话要和梁嬿说,而计谋也只是说了一点。   路燚拍拍十七肩膀,语重心长安慰道:“十七呀,殿下和裴将军的妹妹感情深厚,又和裴将军素来关系好,这份交情已非一两日。”   十七本就不悦,又听见路燚这话,一股无名火顿时涌了上来。   “咔嚓”一声,原本应该被十七放在沙盘上的蓝色旗帜倏地被折断,男子双眸染上杀戮。   “青,梅,竹,马。”十七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说道。   好,好的很呐。   虽说十七不是在看他,但路燚还是头皮发麻,十七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可见有多么生气。   路燚下意识吞吞唾沫,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试图挽救下局面,劝服十七道:“不过十七你也无须担心,裴将军有婚约在身,再过三个月便要迎娶户部侍郎的千金过门。”   “既是有婚约在身,为何与长公主走这般近?既是有婚约,便更应该懂得避嫌。”十七气愤道:“他不守德行!”   路燚蹙眉,乍一听,是这么个道理。   但如今在书房中谈论的不是大事么,这与避嫌无关。   倘若是外人,亦或是长公主不信任的人,可是连长公主府门都进不来,更别提在此待了好阵功夫。   十七话音刚落,只见梁嬿款款走来。   女子眼底的笑意,让十七心中的无名火烧得越来越旺。   裴言川究竟与梁嬿说了什么,竟让她高兴成这副模样。   两人从书房外回来,双双回归原位。直到梁嬿站回十七身边,他面色才稍稍缓和些许。   不过看向裴言川时,十七的怒气又不由自主涌了上来,袖中的手不禁攥紧拳头。   十七唇角紧绷,目光锁在裴言川身上,语气不轻不重,道:“裴将军的话,说完了?”   这倒是让裴言川有几分尬色,在军营或是在战场,最忌讳的便是在沙盘推演和战事分析时被打断。   “抱歉,适才想起一位将军,打断十七实乃无意之举。”裴言川道歉道。   十七唇角轻勾,裴言川道歉与否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裴言川与淼淼出去的那阵功夫。   “言归正传,长公主请听好,莫要再分心了。”十七再自然不过地敛去梁嬿额前的碎发,“没了碎发挡住视线,长公主才能看得清楚。”   不过是理头发而已,梁嬿并不会因这小小的举动便红了脸,这约莫又是十七在旁人面前炫耀的小把戏。   梁嬿摸摸发髻,稍稍与十七分开些。   男子的一声轻哼落入她耳中,满屋子醋意。   十七手指指向沙盘中蓝色旗帜居多的平原,继续道:“姜国西北,平原居多,故而我猜测他们的战术只适合在平原,一旦进入山谷,便很难适应,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裴将军,你来与我推演推演。”十七递过去蓝色旗帜,其用意再明显不过,“山谷作战自有山谷作战的策略。”   今日,便让他好好教教裴言川。   十七手上拿了红色旗帜,在沙盘推演开始前提醒道:“不必手下留情,裴将军能想到的战术,摄政王当然也会想到。”   “若是斥候汇报山谷入口一切安全,没有埋伏,裴将军会继续前进吗?”十七立在沙盘前面,长身如玉,沉声问道。   “会。”裴言川毫不犹豫将两展蓝旗推向山谷。   十七未动分毫,心道这姓裴的还算沉稳,没有将所有叛军一股脑涌进山谷。   接下来十七频频试探,裴言川躲过了几次坑,但也有几次不知不觉间掉入十七预埋的陷阱,几番交手下来,当裴言川意识到在山谷中了圈套时,成败已定。   裴言川再想往回时,发现退路已被堵死。   十七看向梁嬿,眉梢上扬,眼里道不出的得意,仿佛寻求夸赞的孩童少年,“长公主看清楚了?这山谷若是利用得好,叛军毫无招架之力,乖乖落入我布置好的陷阱里。他们哈哈大笑,自以胜券在握,其实从踏进山谷这一刻开始,他们便注定败了。”   “是是是,本宫的十七,最厉害了!”梁嬿瞧出十七的心思,于是顺了他的意,毫不吝惜夸赞道。   这厢,裴言川回忆适才在沙盘上是如何落入十七圈套的,将每一步都仔细分析一番,恍然大悟。   “好计策!好计策!好计策!”裴言川拍手称快,如此将才,必成大器!   裴言川看十七的眼神在这一刻变了,满是崇拜,“十七,改日有空我可否来找你切磋切磋,还请不吝赐教。”   十七心底轻哼,收了沙盘上的旗帜。   赐教什么?   ——没空。   “好说。”   毕竟是梁嬿叫到府上的人,十七若是当着梁嬿的面拂了裴言川的面子,她会生气的。   裴言川还真以为十七改日会与他切磋,开心一笑,临走时还不忘与十七道别。   十七面色冷淡,只是目送他背影离开长公主府的眼神多了几分杀戮。   切磋也不是不可。   切磋一次,杀他个片甲不留。   计谋也不教授给他。   吃罢晚膳,十七又去了书房,梁嬿也跟了过去,顺便将今日裴言川送来的兵书给十七。   十七伏案,将计谋详细写于纸上,待明日或是后日给梁嬿,也呈给少帝。   “别写了,仔细眼睛。”梁嬿去到案边,握住十七蘸墨的手腕。   “淼淼难得关心我,听淼淼的话,不写了。”十七笑着收了毛笔。   不急一时,明日也可以写,如此一来明日也能正大光明进淼淼的书房。   “给你看这个。”梁嬿满意十七如此听话,笑着从身后拿出几本兵书,放在桌案上。   “兵书。”十七眼底露出笑意,淼淼果然是听了他的话,心疼他,给他寻了几本兵书来。   “本宫书架上的书籍你定是不爱看,便想着给你淘些兵书来,打发打发时间。”梁嬿一笑起来那双狐狸眼便格外好看,“十七这么厉害,往后一定是位厉害的将军!十七要当一位让敌方闻风丧胆的风云人物!”   “这些兵书是本宫专程向裴言川借来的,裴家世代习武,家中的兵书都是一代传一代。”   十七笑容僵在嘴边,怒意渐增,“裴言川,裴言川,又是裴言川。裴言川今日已经输给我了,淼淼在我面前一直提不如我的男子,可有在意我的想法?”   梁嬿蹙眉,解释道:“裴言川三月后便成亲了,本宫与他就是儿时的情谊。”   十七嫉妒得眼红,阴阳怪气道:“长公主不说,我还忘了,你们可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话音刚落,十七攥住梁嬿手腕,手臂用力,在梁嬿的惊呼声中将女子带到腿间坐在他怀中。   没成婚,就可以悔婚,未成定局的事情一切皆有可能。   嫉妒逐渐占据十七的理智,他要梁嬿清楚地知道她只能有他,也只能是他。   “话本上不说常说么,青梅竹马也有抵不过天降的。”   十七话音刚落,大手扫落书案上的东西。   书卷、砚台掉落在地的“哗啦哐当”声,让梁嬿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掌心抵在十七胸膛,却被十七单手握住双手手腕,将其举至头顶。   十七不管不顾,俯身便将怀中的梁嬿推倒在书案上。   一手托住她后脑,一手将她双手手腕钳住按在书案上。   疾风骤雨的吻堵住梁嬿唇间的嘤咛。   作者有话说:   让我想想在书房do不Do.要是嘿嘿嘿女鹅会被欺负得很惨T^T   大概1月底就能恢复记忆了,最晚2月几号。 第37章   唇间混有茶味的甘甜,也混有男子清冽的味道,梁嬿头脑发昏,渐渐喘不过气来。   身后是坚硬的桌案,身前则是满身怒气失了理智的十七。   连吻也是带着怒气,让被按在书案上的梁嬿逐渐招架不住。   书案不是十七看舆图那日的矮桌,而是最常见的高脚书案。   梁嬿双手手腕被十七发狠地握住,举止头顶。她越是挣扎,十七越是用劲,不单单是握住她手腕用劲,含住她唇的唇齿也在用劲。   书房门和窗户皆是敞开,女子散落在书案上的乌发与男子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夜风吹过,吹动女子浅色裙摆和两人纠缠在一起的乌发。   轻纱外衫不知不觉中被十七褪至臂弯,那原本坠在颈间的珠串项链被十七拨开,孤零零挂在雪肩上。   夜风来袭,梁嬿肩头一阵凉意,她身子下意识颤.抖。   十七强势的模样,梁嬿怕极了,她想出声,想啜泣,想哭,想逃,可唇一旦张开了些许,十七便找准时机,更进一步,掠城攻地般来袭。   裙摆下的翘头履探出裙来,摇摇欲坠,又被十七抵着回去藏在裙摆里。   十七扣在她后脑的手掌渐渐挪下,扣在她颈窝,迫使她无法拒绝。   唇瓣被男主咬住,梁嬿吃痛,眼眶蓄满泪水,眼泪不争气流了出来。   唇齿间咸咸的味道。   明明知道她越是哭泣,十七越是喜欢听她哭泣的声音,梁嬿还是哭了。她本以为十七会变本加厉,可预想到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十七松开了她。   入目是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她乌发散落在桌案上,诃子裙的外衫被让褪去一半,如雪的肌肤上零星地铺着几缕乌发,面上淌着两行清泪,蓄满泪水的双眸正望着他。   楚楚可怜,宛如被风雨摧残的娇花。   十七一惊,心中慌乱不堪,忙松开桎梏住梁嬿手腕的手,敛去她眼角的泪水。   梁嬿偏头,男子带着灼意的手指落空,落在她耳廓。   “淼淼,抱歉,我……”十七愧疚,欲言又止,他一时气昏了头,才不顾她感受发狠了欺负她。   娇软的双唇登时红肿,梁嬿虽看不见,但是火辣辣的感觉让她怎也不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你总是这样,什么醋都吃。”梁嬿半个身子被十七困在书案,动弹不得,她堂堂长公主,身份尊贵,从来都是她将男子玩|弄在鼓掌间,如今却被十七弄成这副狼狈模样,她自是又委屈又生气。   梁嬿铆足劲,一拳砸在十七胸脯,可她半个身子躺在书案上,就算是铆足了劲,打在十七身上也似棉花般软绵绵的,男子单手支在她身边岿然不动,但越是这样,她越是委屈。   “本宫同你解释过,全是你臆想罢了。你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梁嬿泪眼模糊望着俯身的十七,啜泣道:“你除了吃味,还是吃味。”   十七很是正经地纠正道:“除了吃味,还有你。”   “这次是我不对,”十七敛去梁嬿面颊的碎发,又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看着她这般心疼不已,也更加气恼自己莽撞孟浪,拿捏好说话语气,他道:“但是淼淼,看见你与别的男子走得近,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脑中重现今日情景,十七眸色晦暗,探身往下的同时,明显感觉到梁嬿肩膀颤了颤,湿漉漉的乌睫轻颤。   十七勾唇轻笑,很满意梁嬿这举动。   他明白,她动心亦情|动。   薄唇凑在梁嬿耳畔,十七轻声问道:“如果哪天你腻了我,会赶我走吗?”   因哭过,梁嬿眼尾红红的,故意气他道:“明日就赶你走!再也不要你了!!”   “是吗?那我只能……”   十七忍住怒气,他已经摸索到让梁嬿招架不住的第一步。   瘦长的手指握住梁嬿双手,虎口紧紧攥住女子纤细的手腕,那手腕上本就有以一圈红痕,十七攥住同样的地方,虎口和手指和那红痕完完全全重合。   可怜的狐狸又一次落到大灰狼手中。   真可怜。   十七如墨的眸子更加暗沉,看见梁嬿纤白的脖子,这惦念已久的地方,他真想咬一口。   理智告诉十七,现在还不急,可以等上一等。   偏头含住梁嬿小巧浑|圆的耳垂,十七低声将未说完的话说完。   “这么急赶我走,那我只能,父凭子贵了。”十七另一手抚上梁嬿平坦的小腹。   父凭子贵   四个字在梁嬿耳边炸开,她瞳仁一缩,隔着单薄的衣料,感受到十七掌心的灼|热。   耳边是十七的轻舐,小腹则是十七流连的掌心,梁嬿抵不住他,浑身无力,下意识并拢双膝。   倏地,她想起一件尤为重要的事情,紧张得双眸刹那间瞪圆。   暖意宛如江河流淌,源源不断。   她来葵水了。   梁嬿心中一声轻哼,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她想到一个办法收拾十七了。   “父凭子贵,也得本宫同意才行。”梁嬿本想说出来给自己壮壮胆,可哪知话一开口,声音竟变了样。   越听越像是风尘女子的语气。   梁嬿双颊绯红,恨不得钻下书案躲起来。   “强扭的瓜,很甜。”十七轻咬梁嬿耳垂,如愿听到女子的吸气声。   梁嬿心里一横,不能再被十七这般牵着鼻子走。   她凤眸微微眯起,纤白的脖子稍稍抬起,锁骨精致晃入十七眼中,而诃子裙间的丰|盈仿佛更明显。   十七喉间上下滑|动,眸色晦暗中似燃着火苗,越烧越烈。   “淼淼也是喜欢的。”   十七埋首在梁嬿颈间,女子颈间软|肉比什么都香甜细软。   他贪婪汲取,而梁嬿不似适才那边抗拒,反而温顺乖巧,甚至主动扣住他手指,就如那夜一般,事事皆由着他。   十指紧扣,梁嬿白皙的肌肤混着他泛黄的手掌,紧紧按在朱红书案上。   得到梁嬿的回应,十七欢愉,指腹在她腰间流连。   诃子裙的朱红系带被十七埝在指腹中。系带在他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许是太紧,惹得女子低吟。   十七笑了笑,松开系带,一圈圈系带从他指尖滑落。   不知不觉中,诃子裙系带被十七解下。   梁嬿眼含秋波,握住十七欲丢系带的手。   十七从她颈见抬起头,额上一层细密的汗水。   梁嬿笑笑,满目柔情,她握着十七的手,将赤色系带搭在他肩膀上,“本宫的系带怎能被扔到地上?会弄脏的。”   “依你。”   十七难得见梁嬿主动又乖巧,心里自是欢喜,且姑娘家都喜欢干干净净的,他也就顺了她意。   可惜这系带是用来系诃子裙的,长度合适,但不宽。若是再宽些,他想用来蒙住淼淼的眼睛。   “十七真乖。”梁嬿坐在书案上,朝十七扑去,单手环住他脖子,在他唇瓣轻轻落下一吻,随后又即刻分离。   十七将梁嬿双手拿起,让她双臂环住他肩膀,彼时的他自然不知道梁嬿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只道梁嬿终于体会到了那事的乐趣。   十七探身向前,掌心轻轻抚摸梁嬿背脊,女子悬在书案下的双腿轻轻摇晃,看似寻常的举动,落入十七眼中却极其勾.人。   凸起的喉结在烛光映照下异常明显,十七手指在梁嬿背脊流连,时而往上,时而滑下,时而在她腰窝打转。   女子气息不稳,紊乱不堪。   十七掌心按在她腰间,手臂用力,毫不费劲把她拉来靠近他怀。   指尖在梁嬿腰窝转圈,十七将头凑过去,嗓音低哑,道:“只是这个么?”   对梁嬿,他向来是贪恋贪婪,怎么也不嫌多。   梁嬿笑笑坐在书案上,搭在肩上的手动动,轻而易举便将十七的头往下拉近。   她笑,笑十七很好骗,她只要稍稍主动些,他便高兴得欢天喜地。   倏地,她又觉自己太过分了,竟在这档子事情上玩.弄他。   梁嬿本想马上推开十七的,但心里一软,还是不太忍心,便凑了过去。   轻柔的唇边落在十七唇角,梁嬿轻轻蹭了蹭。她说:“还有这个。”   因为太轻了,在十七眼中并不算是亲吻,倒像是她在蓄意撩拨,如同他刚入府那段时间。   她声音还是软软糯糯的,便更像是在引.诱他。   十七双眸染上笑意,双臂支在书案上,探身往下,随着他的动作,梁嬿慢慢往后仰去。   女子乌发垂在书案,掌心放在他手背上撑起半个身子,一手掌根抵在他胸脯,脖颈仰起好看的弧度,似在邀请他品.鉴。   十七岂有却之不恭之礼?   十七低首吮上颈间软肉,手指慢慢抚上梁嬿背脊,而她应是喜欢的,主动攀上他肩膀,将娇软的唇凑到他耳廓。   梁嬿蹭蹭他耳朵,道:“十七,本宫来葵水了。”   “来葵水了。”梁嬿又道。   十七愕然,从她颈间抬头,不可置信看着她。   梁嬿圈在他脖颈上的手晃了晃,笑容明艳。   十七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捉弄得逞的梁嬿异常高兴,“本宫身子不适,父凭子贵的事情,改日再议。”   趁着十七分神,梁嬿朝十七肩头一推,轻轻松松便将男子推开。   从十七肩上拿过赤色系带,梁嬿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提着裙摆,溜似地逃离书房。   发丝随风飘动,小嘴哼着欢快的曲调,梁嬿踏着月色回到寝屋。   而在书房中的十七,躁动的心绪久久未能平复。   他终是明白梁嬿适才为何主动。   梁嬿知道今夜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她怎样,才发狠了撩拨他,甚至让他以为,她是愿意的。   十七自嘲笑了笑,原来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长公主在撩拨心弦上,手段高明,往后也要让她尝尝这欲得不得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还是舍不得女鹅被欺负,等下次吧   书案肯定会有,设定是女鹅主动的吼吼吼。但父凭子贵就不一定了,毕竟某人马上就很厉害了[狗狗探头] 第38章   想起十七铁青的脸色,梁嬿便有种捉弄得逞的欢愉。   她知男女力量悬殊,十七被醋冲昏了脑,若是铁了心要欺负她,她没有招架的余地。   十七虽然平素不说话时瞧着丰神俊朗,身姿挺拔,如谪仙般不然纤尘,但再矜冷的男子,一旦尝了情|事的滋味,心里总归是惦念的,男子的劣性在床.笫之间暴露无遗。   十七就是如此,梁嬿着实想不到那些不入耳的话和不入流的举动竟是十七所为,不仅如此,十七还俯身在她耳畔,一遍一遍教她。   梁嬿羞赫万分,却不得不顺了他意。   今日她也要让十七尝尝被捉弄的滋味。   这厢,梁嬿换好寝衣,望了眼紧闭的窗户不由勾了勾唇角,她谅十七也不敢夜里翻窗进来。   遣走寝屋中伺候的侍女,梁嬿拢了拢衣襟,将胸前垂落的乌发敛至身后。   梁嬿取出个匣子。匣子中装有一个手札,一张未裱的画像,皆是梁嬿珍藏多年的物件。   九层鎏金烛台的蜡烛在侍女离开前换了新的,此时的寝屋烛火通明。   拿了画卷去了鎏金烛台边,梁嬿看了许久。   画卷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旁人口中的南朝睿王赵千俞。   赵千俞在战场上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虽然梁嬿不知道赵千俞是何模样,但她听过无数赵千俞的骁勇事迹,如此英勇的男子,可怖的面具下一定不是可憎的面目。   画卷上,身披铠甲的男子在战马上身姿挺拔,一手攥住缰绳,一手挥动长缨枪。男子马尾高束,红色发带和乌黑的发丝齐齐落在肩头,而那面容被半张面具盖得严严实实,却丝毫藏不住浑身的杀戮。   梁嬿心中的赵千俞,便是这般模样。这副画是她请了最好的画师所画,被她一直珍藏着。   匣子中的手札则是记载了梁嬿搜罗来的关于赵千俞的一切。   指腹拂过画卷上的面具,梁嬿喃喃自语,“莫不是真如旁人所言,你是因为相貌可怖才用面具掩饰?”   话音刚落,梁嬿感觉足下有什么东西在抓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长乐。   笑了笑,梁嬿收起画卷,蹲下身子轻抚长乐背脊。长乐倒是温顺,在地上打了个滚,仰躺着朝梁嬿卖乖。   梁嬿挠了挠长乐软乎乎的雪腮,道:“你说,本宫告诉十七,本宫曾经仰慕过赵千俞,十七这个醋王的醋坛子是不是又要打翻。”   长乐“喵喵”一声,面颊在梁嬿手背蹭了蹭,似在对梁嬿的回应。   “本宫与裴言川不过是儿时的情谊,十七便醋成那样,若是十七知道本宫曾经仰慕了赵千俞两年,他这个醋王会不会提着剑就去找赵千俞一决高下了。”梁嬿笑了笑,光想想便已经看到十七醋意横生的模样了。   摸摸长乐,梁嬿叹息道:“别说是十七,就连本宫也未曾见过赵千俞。”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梁嬿唇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笑容,“赵千俞骁勇善战,旁人望尘莫及,十七肯定也不例外。赵千俞是南朝皇子,十七的门第怎及睿王?十七知道了,定是自愧不如,他会百般讨好本宫,生怕本宫就赶他,不要他了。”   梁嬿低笑,星眸闪动,叹息道:“啧啧,可怜的小狼,没人要。”   话虽如此,可女子眸底丝毫未有怜悯之意,反而多了几分好奇和看好戏的意味。   画像和手札放在枕边,这一夜梁嬿睡得格外香甜。   梳洗完毕,梁嬿在梳妆镜前描着额前花钿,侍女来报十七端了早膳来。   “十七一早便醒了,在院子里走了两圈见殿下醒了便去厨房守着殿下的早膳。”秋月道。   梁嬿道:“哪是一早醒了,他恐是记恨着本宫,一夜未眠。”描完最后一笔,梁嬿起身,说道:“让他进来罢。”   正巧她想报昨晚之仇。   昨晚光捉弄十七还不够,梁嬿想让十七捉急。可十七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又找不到赵千俞,只能自己醋着。   拨开珠帘,梁嬿朝床榻走去,拿起枕边的手札,眉眼弯弯。   梁嬿去到桌边的时候,十七已然落座。   樱花琉璃碟子中放了十七刚剥好的晶莹剔透的鸽子蛋,十七见她走来,又盛了碗热粥。   “莫要以为今日殷勤,本宫就原谅你了。”梁嬿施施然落座,故意将手里的手札放在桌上让十七看见。   玉勺舀起一颗晶莹剔透的鸽子蛋,梁嬿小口小口吃着,也不知是否日.日吃这鸽子蛋,她每每来葵水时,不适的症状很少,期间如往常一样。   接过秋月递来的锦帕,梁嬿擦擦嘴角,对一旁的十七道:“本宫很记仇,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   察觉到十七的目光落到那手札上,梁嬿眉间一阵窃喜,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当着十七的面,梁嬿又将那手札放进宽大的衣袖中。   “本宫昨夜看了一晚上,一顺手便将它拿了过来。瞧本宫这记性,险些忘了这手札是万万不能给十七看的。”梁嬿说道,话音刚落便叫屋中侍奉的侍女统统出去。   十七轻哼一声,梁嬿得意的模样与昨夜从他怀中溜走时一模一样。   少得意,待她身子好些了,可不像昨夜那般幸运了。   十七搅动滚烫的山药粥,玉勺碰撞碗壁,声音清脆悦耳。   他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粥,放在唇边轻轻吹动。   梁嬿见他丝毫不关心,有些气恼,伸手按住男子手臂,不悦问道:“十七不想知道本宫的手札写了什么?”   “不想。我只想长公主身子快些好起来。”十七道出心中所想,他确实希望梁嬿快些好起来,如此一来他也能报昨晚的仇了。   “让我想想,待长公主身子好起来,送份怎样的礼物给长公主。”十七思忖道。   十七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让梁嬿头皮发麻,他真有这般好心?梁嬿黛眉轻轻上挑,她相信,说不准他心里在憋坏。   事实真如她所想,十七接下来的话,让她面红耳燥。   十七俯身,在她耳廓低语,轻声道:“长公主喜欢床,还是喜欢窗,还是喜欢墙,还是喜欢昨晚的书案。”   书案两字被十七咬得极轻,暧.昧横生。   梁嬿再迟钝,当提到书案时,也能知道他所谓何意。   喜欢的不是物件,是那事。   “你你你、你孟浪,青天白日说这种浑话!”梁嬿急了,一把推开十七。   碗中的热粥洒了一点在十七手上、衣上,男子也不恼,起身抖去衣裳上的残粥,当着梁嬿的面拿起她擦唇的锦帕擦了擦手背。   十七目光一刻也不曾挪开,直直盯着梁嬿,他并没有觉得这话有多不堪,见梁嬿炸呼呼的模样,反而觉得多了几分乐趣。   十七弯唇笑道:“如出一辙,与昨夜长公主的蓄意撩拨如出一辙。”   他坐下,纤长的指节轻轻敲到桌面,道:“我只是说了几个物件,询问长公主的喜好罢了。”   食指和中指并起,十七指背轻轻敲了敲梁嬿额头,故意说道:“长公主想哪去了?哦,莫不是想了不该想的羞赫事。”   梁嬿恼他一眼,心中痛恨,恨得牙痒痒,她竟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他给挖的坑。   “十七是故意将话题扯开?本宫猜十七不敢问,怕知道本宫手札里的秘密。”梁嬿捂住心口,挡住脖子下如雪的胸脯,探身去他耳边,激道:“毕竟本宫那手札上记的本宫藏在心底的人,英勇无畏,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   察觉到十七微怒,梁嬿纤白的手指按上男子肩膀,补充道:“他不姓裴,十七也没见过他。”   青天白日,晨间,寝屋门窗大开,梁嬿谅他也不敢作出越矩的事情来,这才这般激怒他。   勉强报了仇。   梁嬿倒是高兴了,十七脸色铁青,倏地起身,浑身散发着怒气。梁嬿被这样的十七着实吓了一条,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避开她些。   所幸,身后不是桌子。   十七冷着脸从怀中拿出几张叠好的纸,“咚”的一声严严实实拍在桌面上,随后一声不吭出了寝屋。   梁嬿心底空落落的,虽气着了十七,可她并不开心,竟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可屋中哪里还有男子的身影。她嘟囔道:“谁让你先揶揄本宫的,活该,就不搭理你。”   “哄姑娘都不会,白生了一张俊脸。”   梁嬿心底骂了十七无数遍还是没消气,反而愈加烦躁。   目光落到桌上的几张叠好叠好纸上,梁嬿好奇之下拿来瞧瞧。   是十七献给梁熠的计谋。   梁嬿看到信纸落款时忍不住笑起来。   “小把戏真多,生怕陛下不知道是你。”梁嬿瘪瘪嘴,道。   那信纸上的落款——   长公主府十七   字迹豪迈,收放自如。   梁嬿不悦哼一声,“这脾气怎不像他字一样,收放自如。”   用罢早膳,梁嬿去了趟皇宫,打算将十七献的计策呈给皇弟。   进宫时辰尚早,少帝还未曾下朝,梁嬿便去了太后宫中。   太后见到梁嬿面露笑容,道:“正巧你来了,哀家想起寄放在万佛寺祈福的手串快半年了,是时候将手串请回来了。”   叹息一声,太后眉间染上一层愁思,“哀家便不出宫折腾了,你寻个时间去万佛寺一趟。那手串是你父皇送给哀家的定情信物,哀家每每看见便想起你父皇来。”   提到先皇,太后眼里多了几分柔情,也多了几分思念。   那手串太后一直戴着,就在今年年初,她染了很重的风寒,病了一月有余,又时常梦见和先帝在一起的往事。太后感觉是先帝想她了,便给她托梦。   万佛寺中有一颗她与先帝亲手种的菩提树,如今已枝繁叶茂,先帝在天上定还记得。于是太后二月底将那手串送去了香火鼎盛的万佛寺供奉。   梁嬿一口应了下来。   太后想了想,又道:“罢了,万佛寺山路崎岖,一来一回要三日,再过两日便是七夕,待七夕节后,你再去寺庙把手串请回来罢。”   梁嬿道:“儿臣知道,万佛寺乃佛门清修之地,儿臣想这一行还是一切从简,莫要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   “一切依你。”   太后点头,瞧见今日只是梁嬿一人来,好奇问道:“你府上的十七怎没跟着来,哀家可听说他黏你黏得紧,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的事!”梁嬿矢口否认,话一出口才发觉反应过大,又解释道:“是儿臣不许他跟来,他整日跟随儿臣进宫成何体统。”   太后笑笑,心中猜个七七八八,没揭穿女儿。   她年轻时和先帝也常闹别扭,也是一样嘴硬不承认。   现在想起来,她只觉年轻时真好。   作者有话说:   划重点:七夕,万佛寺 第39章   梁嬿从慈元宫出来往御书房去,却在宫道上遇见摄政王。   虽然梁嬿满心都是想让皇弟早些除掉威胁他的人,但如今还不是最佳时候,于是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   两人互看不顺眼,可却在宫道上演了一幕深情戏码。   一阵寒暄过后,摄政王又开始往梁嬿心窝子戳刀子,“徽柔常回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这份孝心日月可鉴,但是这孝可不仅仅表现在隔三差五请安上,倘若徽柔能如那些个贵女一样让太后娘娘省心,这才叫真正的有孝心。”   “孤听说前几日太后娘娘又病了,这便是徽柔这个做女儿的不是了,太后娘娘身子好不容易好转些,可莫要因为你这不懂事的女儿又给气病了,这若是让九泉之下的先帝知道,徽柔夜里难道不害怕吗?”   梁嬿面色一变,连装都不打算装了,冷眸扫向摄政王,冷声道:“摄政王好手段,竟将手伸到了偌大的皇城中来。”   太后那日突然气晕,因事关梁嬿,少帝素来不愿听到旁人说梁嬿的不是,不仅将与此事相关的宫女处置了,而且还将消息封锁了,远在宫外的摄政王不可能知道此事,但他当真梁嬿的面说了出来。显然摄政王是知道此事的。   宫道上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剑拔弩张。   摄政王皮笑肉不笑,单手握着玉圭,望着梁嬿道:“是孤的人故意在太后面前提起那事。”   “徽柔先别急着动怒。”摄政王见梁嬿变了脸色,仿佛是预料到一样,笑道:“宫女已被陛下处置,孤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长公主无凭无据,莫不是要顶撞长辈不成?”   迎着明艳的阳光,梁嬿高昂着头,光影抚平她面上的怒意。她道:“皇叔说笑了,徽柔怎敢顶撞皇叔,徽柔是怕脏了嘴。听闻皇叔前阵子中风,连舌头都捋不直,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如今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看来已然大病初愈。”   盈盈一笑,梁嬿道:“不过作为晚辈,侄女多提醒一句,皇叔最近小心些,夜里最好别睡太沉,当心又中风了。这若是再中风,可不单单是手脚嘴角不利索这般简单了。”   “没错,是侄女送给皇叔的礼物。皇叔喜欢么?”   女子笑得温婉明媚,可眼底流露出来的神情却像是会要将人千刀万剐一样。   摄政王蹙眉迟疑一阵,似在思索这话的真实性。   梁嬿好不容易把尹况的身份藏得严严实实,自是不会让摄政王发现,适才那话也只是她一时气恼,吓唬吓唬他罢了。   “原来皇叔这么不禁吓,徽柔随口说说皇叔便吓了。”她在摄政王还未起疑前,及时将他的疑虑先消除。   “徽柔找陛下还有要事,皇叔出宫路上一路小心。”梁嬿笑了笑,领着侍女往御书房去。   什么要事?   那定是商议如何除掉她那好皇叔的要紧事。   这厢,摄政王望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重重叠叠的宫墙中,眸底的怒气再也藏不住了。   他中风一事太过突然,他一直将此事掩藏,对外也只是宣称偶感风寒不宜露面。梁嬿又怎会知晓?且他中风前一日在俘虏场与梁嬿有段过节,一时间,他认定此事与梁嬿脱不了干系,但梁嬿又如何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便中风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梁嬿的一番话让他的疑惑消了。   小丫头片子,不过是一时逞强,瞎说出来吓唬他的。   梁嬿的心思全用在了俊美男子身上。   摄政王一想到少帝顺着轻薄梁嬿而惨死的岳楠查到都水监都水丞,将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都水丞的把柄查了出来,他借都水丞增收船商赋税一事败露,害得他白白损失一大笔钱财不说,还将他的计划打乱。   都水监增收船商赋税,一季比一季多,赋税增多,船商卖给商贾的货物价格便会拔高,而商贾为了获利,不得不将卖价也随之拔高。时间一久,京城的物价比往昔贵,一旦贵了,便很很难将价格降下来,届时百姓怨声载道。少帝即便查出都水丞又能如何?民心已失,要补回来恐非易事。   摄政王便有理由对少帝发难。   没办法,少帝这些年一直谨慎,行事没有诟病。摄政王不愿背着谋反篡位的坏名声坐上金銮殿的龙椅,便只能借些由头废了少帝的皇位。   虽然这也会令人诟病,但总比弑君谋好听些。   “有朝一日,你们两姐弟会成为孤的阶下囚,看着孤风风光光坐上龙椅。”摄政王衣袖一挥,带着股撒不出的怒气出了皇城。   长公主府,云水间凉亭。   十七立在凉亭中,周遭树荫斑驳,而他整个人被斜斜的阳光和树影笼罩着,脸色如同这暗沉沉的树影般,怒火隐藏在眸底更显面色的阴翳。   凉亭石桌边,尹况开导十七,道:“殿下金枝玉叶,连陛下也舍不得让殿下受委屈,而你小子不仅乱吃醋,今日本是去同殿下低头的,可偏生又将殿下惹生气了,殿下没立刻让你搬回西苑已算是个好结果了。”   路燚点头附和道:“殿下在给你机会,待殿下回来,你再去跟殿下道个歉。”   光影斑驳中,十七眉头紧蹙。   他今早便是去同梁嬿示好,可是偏生在惹他生气的边缘来来回回。梁嬿明知昨夜他为何那般生气,今早还当着他的面提别的男子。   十七越发好奇梁嬿提到的那人是谁,也越发好奇她藏着的手札上是何内容。   “十七,再过两日便是七夕了,这可是你给殿下道歉的最佳时机。”花无影悠闲呷茶,倒不似其他两人那般在看戏。   闻言,十七阴沉的面色稍稍转好,手指缓缓茶盏,醇厚的茶汤在釉白茶盏中荡漾开来。   花无影道:“我们几个七夕有事情,长公主七夕那晚定然是要去街上逛逛的,届时你陪在殿下身边,好生道道歉。”   倒不是三人故意在七夕那日回避,那日三人确实有要事。   花无影用了秦楼花魁月奴这一假身份,大肆宣言七夕那日在画舫设宴,只有给了登船费,便能入画舫一睹芳容并能在画舫听他弹奏曲子。   这些个登画舫的公子哥中,总有一两个心术不正之人。   待这些个人醒来,便不是在画舫了,他们会出现在尹况隐蔽的毒屋中。   屋子不在长公主府,在荒无人烟的隐蔽处。   至于路燚跟着去,纯属凑热闹。   “七夕,”十七唇角弯弯,低语道:“确乎是个好日子。”   花无影提醒十七道:“长公主喜欢骁勇的男子,该如何表现,你应该知道了。”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男子。   他不就是这般?   十七心情骤然好多了,不知是否因为得知梁嬿未曾对府上三人动过心,他如今看花无影是越看越顺眼。   “谢了。”他道。   这厢,梁嬿从宫中回来,见四人聚在凉亭中,她不由停住脚步,诧异地看向那边,心道醋王十七怎跟那三人关系这般好了。   十七也看见她了,男子轻笑,直直对上她目光。   梁嬿心中还有气,瞪眼十七后拎着裙摆便回了屋中。   今日她给皇弟看了十七献出的计谋。梁熠看过连连拍手,对十七赞不绝口,愈发欣赏十七。   倘若昨夜十七没有动那心思,梁嬿今日进宫定然是会带十七去的,出于私心,她想让十七在皇弟面前多多表现。   十七骁勇睿智,能多博得梁熠的赏识,那他在成为她的驸马后,才不会觉得是凭借一副好皮囊当上了驸马,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转眼便到了七夕。   这日,花无影又换上了女装,精致的妆容让他摇身一变,真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美艳花魁。   十七听过花无影的男声,如今再一次听他喉间发出来的女声时,只觉尹况那药稀奇。   一夜时间便将男子醇厚的嗓音换成了姑娘家的吴侬软语。   夜幕降临,梁嬿本是不愿与十七一起去街上的,可一想到在七夕这日拒了这个醋王,他指不定又要想偏。   十七满脑子都是醋。   从马车下来,十七搭手过去,梁嬿虽冷着脸,但还是由十七扶着下了马车。   今夜良辰美景,十七自然是不会让人来打扰,故而出行只有他与梁嬿,府上的侍女统统没有跟来。   十七与梁嬿并肩走在长街上,道:“我听人说京城的摘星楼高耸云天,今日想与长公主一同去赏夜景。”   梁嬿道:“小把戏。本宫不好哄的。”   十七笑道:“长公主能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她气消了大半。   摘星楼之所以叫摘星楼,便是因为此楼高百尺,最高那层宛如登临天幕,手可摘星。   七夕这日,牛郎星和织女星一年一遇,他同梁嬿在摘星楼看星星,他在同梁嬿服服软,她再大的气都能消些,更何况她气消了好些,如今只是需要他低头而已。   因摘星楼太高,围栏足足围了三层,百姓登临时可在最内层栏杆赏景,既能赏月,又无性命之虞。摘星楼中独独最高一层用屏风隔开,平常便于许多心意相投之人登临这最高层赏夜景,在这佳人成双的七夕夜便更盛了。   夜幕低垂,明亮的星星垂挂在天上,璀璨耀眼。   梁嬿依靠在最内层栏杆,凭栏眺望,眼眸如星宿般闪耀,对十七道:“今夜的星星真好看。”   说的是同梁嬿一起来望月赏星,可十七满眼都是梁嬿,站在她身侧那目光甚至都未曾从她身上离开。   十七唇角弯弯,道:“身边人亦是如星宿般。”   对梁嬿,他素来是这般直白,他恨不得在梁嬿耳边将所有动听的情|话尽数说给她听。   梁嬿抿唇,偏开头不看他,道:“油嘴滑舌。”   十七笑笑,下意思往梁嬿那边靠近了些,而她并没有躲开。   十七便想,这是个好兆头。   夜里静谧,尤其是在这高楼之上。   倏地,两人所在隔间的屏风后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女子低声的轻喘。   十七耳力极好,自然也听见了,起先他以为不过是隔壁姑娘爬上高楼累了,可越到后面,声音越不对。   衣裳褪落的窸窣声,女子低声娥吟。   这种声音,十七太过熟悉,梁嬿亦是。   黑夜中,两人不约而同红了脸。   烛光映照下,屏风映照出隔壁隔间一前一后交|叠的剪影。   “容娘,我想你想得紧。”   “别,有人。”   “你小声些,有屏风隔着,不会有人听见,也会被看见。”   男女的交谈声隐隐约约,虽小,但梁嬿仍能听见,她不禁红了脸,忙搭上十七的手,欲与十七远离此处。   谁知十七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不知在思忖何事。   梁嬿手掌握住他手背时,男子眸色晦暗。   十七望着梁嬿,喉间上下滑动,低声道:“好一对野鸳鸯。”   有个遮掩,似乎比在屋中更能体会其中妙处…… 第40章   野鸳鸯   三个字在梁嬿脑中宛如爆竹般刹那间炸开。   明知十七说的是屏风后面另个隔间中的男女,可梁嬿总觉十七话中有话。   他指的,不单单是旁边那一对。   倏地,一个念头跳入梁嬿脑中,她双瞳一缩,压住心头的惊讶,不能地往后退去,远离十七。   可十七又岂是轻易让她离开?   就在梁嬿有后退举动时,她原本搭在十七手背准备拉他离开之下楼的手被男子紧紧攥住,后腰上也搭上了男子遒劲的手臂。   下一刻梁嬿毫无防备被十七拉入怀中,胸脯地抵着健硕的胸脯,疼得她黛眉紧蹙。   纤白手指被十七按在他胸脯,男子低低的嗓音萦绕在梁嬿耳畔,“长公主想去哪?”   十七带着梁嬿的手,将她手指按在她唇上,轻声道:“嘘,长公主小声些,莫让旁边那对佳人儿发现。”   “容娘,容娘,我的好心肝,好容娘。”屏风后面又响起那让人害臊的声音,也混杂着女子隐忍的娥吟。   声音很低很轻,可却道不出的缱绻暧.昧。   又也因这档子事在阁楼栏杆,说不容易被旁人发信,可两边的屏风又确确实实将周围的视线挡住了;说不宜发现,但烛光下,只要有人路过阁楼路道,再定眼一看栏杆边,是能发现这不知羞耻的一幕。   生怕自己成了被按在栏杆便那口中的“容娘”,梁嬿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之下不自觉攥紧手掌,却忘了她手指还被十七握着。   这一举动便成了在黑夜中,她主动回握十七手掌。   十七低低一笑,满是缱绻。   他凑了过去,在梁嬿耳边低喃,“长公主如此心急。”   “放心,我不会在此处,人来人往之地……”   十七轻咬梁嬿耳垂,说出那羞赫的两个字,惹得梁嬿身子一颤。   十七余光落到屏风上,只见那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开始抖动,他忙挪开了眼。   手掌放在梁嬿后脑,将女子往屏风看去的视线尽数挡住,十七道:“现在出去,会扰了他们雅兴,再等等。”   “长公主金枝玉叶,万万不能被这声音污了耳朵。”十七忽地将人拥入怀中,又捂住梁嬿耳朵。   女子轻轻的娥吟声渐渐小。   梁嬿虽听不见了,但窝在十七怀中,她听见男子的心跳一次比一次快,而他身子渐渐僵直,坚硬的胸脯抵得她有些疼。   梁嬿似乎明白十七的变化是为何,她笑了笑,低声道:“活该,自找苦吃。”   两人身高恰到好处,梁嬿半个脑袋在十七臂弯。她忽地起了玩心,一口咬住十七胸脯。   她本是想随便咬一处,只要十七吃痛,她报仇的目的便达到了,可这一咬却咬到了十七胸膛的小红豆。   梁嬿双瞳紧缩,脑中一片空白,吓傻了般,唇齿在那处便一直在那处,惊惶羞赫下忘了收回去。   只听男子一声闷哼,抱着她的双臂下意识将她脑袋往里带。   而那屏风后面的那对野鸳鸯,也听见了这声音,吓得两人忙离开了隔间。   直到急匆匆下楼的脚步声消失后,十七才松开怀里的梁嬿。   深不见底的乌眸染上灼意,十七直勾勾盯着梁嬿。   灯笼的烛光照亮男子的神情,梁嬿暗道一声不好,转身欲走,被十七反手拉了回来。   “长公主干了怀事就想逃?”十七左手抚上梁嬿后背,将人结结实实按在栏杆上,因有左手手臂护着,故而并未将她后背弄疼。   “我也干了坏事,但与长公主适才做的相比,并不算太坏,”十七欺身过去,高大的身影将女子拢在怀中,左右屏风遮掩下,旁人并不知晓男子身前还藏了个娇小女郎,“所以我想做,更坏的事情。”   话音刚落,十七抬起怀中女郎的下颌,狠狠吻上她唇。   肆意的吻,铺天盖地袭来。   梁嬿脚下一软,又被男子手掌揽住细腰,扶了起来。   漆黑的天幕中,原本相隔甚远的牛郎星和织女星渐渐靠拢,它们在今夜的夜空中注定是璀璨夺目的……   “走开!本宫不想与你同游!”   长街上,梁嬿推开十七,她真不该让秋月待在府中,也恨今夜和十七上了摘星楼。   适才在摘星楼,十七不知吻了她多久。虽然十七只是吻她,别的什么也没做,但梁嬿一想起便羞赫,更觉得十七过分。   女子唇瓣微肿,十七愧疚,“是殿下先引.诱我,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你!”梁嬿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烧。   她不小心才咬上的。   况且十七也咬过,不止一次。   她都能当什么事也灭发生,他总是揪住不放,她不过不小心咬了一次而已,他便如此斤斤计较。   “淼淼!”   忽地,前面往来的人群中传来裴舞的声音,将两人僵持不下的气氛打断。   梁嬿闻声抬头,只见同裴舞一道的还有位陌生的男子。   那男子原本与裴舞并肩走着,靠得极尽,可就在看见梁嬿后,又本能地往一旁躲了些,似乎是不愿让人发现他与裴舞这密切关系。   裴舞拎着裙子,一手拿了百折扇,雀跃欢呼朝梁嬿奔来,“我以为殿下今夜不回出来,毕竟天色已黑。”   “本宫是怕黑,但不至于怕到这地步。”梁嬿看见裴舞亦是欢喜。   “更何况长公主由我护着,黑夜便不可怕了。”十七插话道。   梁嬿乜他一眼,不同他搭话。   梁嬿对于裴舞一起出现的男子好奇,问道:“这位是?”   裴舞面露羞色,介绍道:“宣国公次子,李明轩。”   李明轩知晓梁嬿,方才回避也是不想让梁嬿看见他,他不想入长公主府当男|宠。   “长公主。”   纵使想远离,但李明轩还是乖乖行礼,心道长公主还不至于抢了闺中密友的意中人。   今日是七夕乞巧节,男女相约大大方方游街已不是稀罕事,梁嬿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   原来裴舞属意的男子是此人,模样倒是尚可,此人看上去不像是花天酒地之人,为人周正,应是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   裴舞毕竟是刚及笄的姑娘,面子本就薄,哪禁得住梁嬿这般打量,便将手中的百折扇拿出来,将话题扯开,道:“五郎适才射靶赢来的百折扇,好看。”   梁嬿目光落在那扇子上,夸道:“这扇面精巧。”   裴舞眉眼含笑,道:“这是投十次中七次的彩头。”   十七盯着那扇子,若有所思。   射靶,若是他百发百中,梁嬿定然觉得他是骁勇之人。   “何处射靶赢彩头?”十七突然问道。   李明轩指了个方向,“那边街口老槐树摆摊的老伯,如今应是围满了人,便是那处射靶。”   十七道了谢,拉着梁嬿过去,“裴姑娘,长公主我带走了。”   “本宫说要与你一起游玩么?放手!”   梁嬿还在气头,怎会轻易原谅十七?但男子力道大,她还是被拉着去了街口老槐树。   摊位上并不似李明轩所说围满了人,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名男女。摊位上放了几把弓.箭,靶心在三丈开外的空地上。   十七来到摊位边,拿起一支弓,问道:“老板,十发十中的彩头,是否任选?”   “对对对,郎君若是能十发十中,这摊位上摆的彩头您任选!”老板热络道。这射靶本就是七夕佳节助兴的,彩头也并非什么贵重之物,不仅大家图个热闹高兴,而且郎君射靶还能博得女郎欢心。   夜稠如墨,月光和街边烛光映照在男子身上,将他纤瘦的影子拉得长长。   十七长身如玉,屈肘拉弓,执箭瞄准靶心。   “咻”的一声,十七手中的箭羽正中红心。   梁嬿弯唇笑笑,十七还是一如既往的晓勇。   紧接着,十七取了两支箭。   双箭并用一弓。   中了!双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围观之人连连赞叹,正因如此,这小摊周围渐渐聚满了人。   十七后面几手都射的双箭,最后一次三箭齐发,更是让围观百姓赞叹不已,当然也收到不少女郎青睐的目光。   一众女子的目光朝十七投去,梁嬿没来由的不悦,眉头不展。   十七过来射靶就是为了讨梁嬿欢心,莫说是放下弓.箭,就是在射靶前后,十七都会看眼梁嬿。他将梁嬿这一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不由抿唇笑了笑。   十七本是打算露一手让梁嬿对他刮目相看,可没想到引来如此多小娘子的关注。   长公主吃味喽。   十七心中高兴,自动略过那些女郎的目光,去到梁嬿身边,在自然不过牵起梁嬿的手,往放彩头那处去。   不少女子看见这幕,眼底的光亮顿时没了。梁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微微上扬,眼尾上挑的弧度带着几分炫耀。   十七是她的人,厉害的十七是她的人。   一堆彩头前,十七问道:“淼淼喜欢哪个?”   梁嬿淡淡看了一眼,指尖逐一掠过物件,最后拿起一副半遮面具,对老板道:“这个。”   老板递去另一副面具,“这两副面具是一对,郎君,小娘子一并拿去。”   十七笑着拿过。   “招蜂引蝶。”   梁嬿蹙蹙眉头,拉着十七去到一旁的老槐树下。   树上和街边挂着各式好看的灯笼,烛光照在树下的两人身上。   梁嬿踮起脚尖,将手中的面具戴到十七脸上,遮住他半张面庞,露出那双含情的双眸,轻轻勾起的唇角,以及削瘦好看的下颌。   遮住面容,街上姑娘便注意不到他了。   梁嬿满意一笑。   十七欲揭下面具,梁嬿及时按住他手,命令道:“不准取下!不准招蜂引蝶!”   十七笑笑,摘面具的手悬在原处,梁嬿的手便按在他手背上。   他想要梁嬿多碰碰他。   忽地,老槐树旁的灯架上挂起一盏灯笼,烛光变得有些刺眼,那光透过十七摘了一半的面具映入他眼眸中。   刹那间,十七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头变得剧痛难忍。   透过那半遮面具,十七眼前闪过一幕,他在战马上,手持长缨□□穿对面来人的胸膛。他收回长缨枪,顿时鲜血四溅。   在围击中,他杀出重围,分毫未伤。   十七手臂抖了抖,身子突然僵直,梁嬿感觉到男子的变化,握紧他手腕,担忧道:“十七?”   “十七?”   十七晃过神来,将面具摘下。   男子面色煞白,手指冰凉,梁嬿着实吓了一跳,抛开与十七的置气,忙不迭握住男子冰凉的手试图给他暖一暖。   适才还好好的人,眨眼间功夫怎成了这样?   梁嬿低头,双手不住地搓着十七手掌,慌乱不堪。   十七抿唇,望着女子低垂的脑袋,道:“我好像看见了失忆前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男主常常戴半张面具,现在戴起面具条件反射想起之前的点滴,记忆是一点点恢复的。   给大家吃颗定心丸,十七这周恢复记忆,不是周日,安心。 第41章   想起以前的事。   梁嬿闻言抬头,乌眸亮晶晶闪烁,似乎寻到了希望。她眉眼弯弯,欢喜道:“十七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吗?   十七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脑中闪过一幕,而那闪过的一幕中并未有人说话,也并未有人叫过他名字。   十七还是不知他究竟是何人。   十七薄唇轻抿,略微失望地摇头,“没有,只是闪过一些场景。头有些疼。”   话音刚落,梁嬿踮起脚尖,柔荑抚上十七太阳穴,轻轻揉了揉。   “好点没?还疼不疼?”梁嬿心疼,关切问道。   她就是如此,一旦心中有了惦念的人,便舍不得让他受丝毫伤害,之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也会因此淡忘。   譬如此刻,梁嬿满眼都是十七,也因他那声头疼,担忧心疼。   想不起来姓甚名谁,想不起来父母家人,十七太可怜了。   皎洁的月光和四周灯笼的光亮落在梁嬿身上,她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柔柔在男子额角揉着,而她纤细的手腕上,挂着那副他摘下的半张面具。   刹那间,十七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她像一束光,温暖的一束光,照了进来。   十七低头配合着梁嬿,让她毫不费劲,不用踮起脚尖便能给他揉揉头。   母亲一到冬日里天冷那头疼的老毛病便犯了,梁嬿常常为母亲按揉头部缓解痛楚,如今她也摸索了点门道出来。   挂了花灯缠着红绳的老槐树下,梁嬿唇角轻抿,指腹一轻一重给十七按揉着头,道:“头疼就不要回想了。”   十七也就是脑海闪过往事那幕时头疼欲裂,在被梁嬿叫回神时,头疼的症状渐渐没了,如今早已不疼。   他承认他的小心思拙劣,也有几分不齿。   但,在十七眼中,能让梁嬿关心他,便不是拿不出手的拙劣把戏,是他的巧用心思。   “若是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往事,长公主是否让我一辈子待在府上?”   梁嬿抬头,只觉此刻的十七可怜得像只林间没人要的野狼。   凶狠起来,狠戾得杀气四溢;但可怜起来,又可怜得让人心疼。   揉揉十七后脑,梁嬿疼惜道:“本宫养你一辈子。”   十七握住梁嬿手腕,正经问道:“长公主昔日说的,我娶殿下,做殿下的驸马,是否是哄骗我的话?”   “本宫一言既出,怎会食言?”梁嬿扬起头,矜贵骄傲,“但本宫还未曾向陛下提起,为何?”   梁嬿笑了笑,她本就未打算让十七回答,话音刚落便把原因道了出来。   “十七不听话,本宫自然是不能让你当驸马。”   十七眉头紧锁,目光凝在梁嬿翕合的唇瓣上,那唇瓣如春日的樱桃般可口。   敛了目光,十七不悦道:“我何时不听话了?哪次没有依长公主。”   “适才在摘星楼就不听话!”梁嬿提起最近的一次,恼他一眼,因为街上,故而声音克制着,并未引来来往行人。   十七笑笑,反驳道:“是长公主先挑起的,我不过是咬一口还回来。”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十七漆黑的眸子刹那间亮了亮。   他俯身去梁嬿耳畔,低语道:“今夜让长公主还回来?”   梁嬿耳廓一热,往后退了退。   因有老槐树的遮掩,十七胆子大了些,靠近里侧的手揽住梁嬿腰肢,将她拉近。   “长公主想如何便如何?双倍偿还给长公主。”十七在她耳边说道,不带着丝毫戏弄,只想着让梁嬿消气高兴。   梁嬿悄悄抬眼,发现十七面色严肃,不似以往那般不正经。   她有丝心动。   手指微微蜷曲,梁嬿眨眨眼睛,抿唇小声问道:“真的?想如何便如何?可以咬你?”   最有两个字,梁嬿说得极轻,目光略过十七突起的喉结,在看向他胸脯,而后迅速将头埋下,手指蜷缩更紧了。   “是。”十七目光微凝,道:“听话的十七。”   回去的路上梁嬿惴惴不安,她后悔答应十七了。   在那事上,她被欺负得厉害,占上风的永远是十七。   就是因为被欺负狠了,梁嬿才想着报仇。她想如何便如何,过了今夜,她定是要让十七不能随便有那心思。   这是梁嬿原本的想法,所以她才一时脑热答应了十七。可在马车中看见十七虎视眈眈盯着她的模样,梁嬿心跳如麻,她知十七的体力,也只自己不如十七,她后知后觉才晃神来,她的逞能有可能是羊入狼口。   “长公主莫不是想打退堂鼓?”十七瞧着梁嬿如坐针毡,似乎是后悔了,便激道:“长公主今夜刚说一言既出,不会食言,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   梁嬿抿唇,腰板挺直,抱着切不可被十七小看的心态狠狠瞪他一眼,道:“本宫在思考如何收拾十七。”   “随长公主意。”十七也想知晓梁嬿究竟会如何还回来。   上面,中间,下面。   他都愿意。   十七目光微凝,女子那张如樱桃般的唇随着说话张张合合,下唇被咬破的地方还未结痂,更似熟透的樱桃邀他品鉴。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愈发危险。   十七端端坐直,放在膝上的手指指节轻轻敲点,温声道:“我怕长公主又是半途而废。”   仅是一句话,勾起梁嬿的回忆。尹况那药药效厉害,她缓解一次后本以为就能恢复如常,但事实并非如此,反而勾起了心底藏得最深的欲和望,她甚至嫌十七隔靴搔痒,不是她的解药,而是故意吊她胃口。   头昏脑胀的她第一次弃了矜持和孔孟礼教,坐在十七膝间,攀上十七肩膀……   挑起事情的人是她,可半途弃走的人也是她。   后来还是十七攥着她腰肢,帮她完成最后几步。   回忆至此,梁嬿脸“唰”一下便红了。   夜凉如水,窗户边不知何时有了蟋蟀停留,聒噪的声音不绝于耳。   长公主寝屋夜里常亮着的几盏灯终于熄了,只剩下床头的一盏。以往在寝屋外面守夜的侍女回了耳房。   寂静的夜无人打扰,天幕中分隔许久的牛郎织女星紧紧相依,而这一夜过后,又要长久分离。   七夕,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日子,这一夜也是郎情妾意在悄无声息中的见证。   夜风微凉,床幔飘.摇。   床榻边的外衫凌乱不堪,盖住了一大一小两双鞋子。   “今日让你尝尝本宫的厉害!”梁嬿坐在十七膝上,一手撑在男子肩头,一手指腹在他突起的喉结流连,神气道。   没有腰带的束缚,素白轻丝中衣松松垮垮,衣襟下的丰|盈若隐若现。   柔荑不急不慢缓缓描着十七喉结,一圈又一圈,最后指腹落到他喉结最突出那处。   停了便停了,迟迟没有动作,指腹一直在十七喉结上。   微弱的烛光下,梁嬿看不清十七的神情,朦朦胧胧间发现有道炽热的眼神,宛如豺狼虎豹般紧紧盯着她。   凭借呼吸声,梁嬿知道十七并不是好受。   她弯唇笑笑,她终于也让十七明白,那勾.人的滋味难捱。   “十七,可要挺住呦,别忘了承诺过本宫何事。本宫还没开始要债。”梁嬿眉梢上扬,有一丝丝小得意。   “不急一时,长公主可以慢慢玩,玩够了才开始享用也不迟。”十七将梁嬿胸前的头发敛至后面,乐意陪她消磨时间。   原来这种不雅之话说与心爱之人,别有一番滋味。   花无影那手札上所写,诚不欺他。   十七手指往上,在梁嬿乌黑稠密的发丝中抚摸她背脊,指节一点一点顺着背脊往上,又折返滑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在她后腰腰窝摩挲。   十七直勾勾盯着梁嬿,期望她一口咬下去,咬一口他的脖子。   长公主是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有一口好牙。   果真,梁嬿一口咬上他饱.满好看的喉结。   不像是泄愤似的痛恨,反倒是如春风般柔情。   太温柔了也不行,酥酥痒痒的感觉如同千万支羽毛挠着他心脏,想抓又抓不到。   他扬起脖子,让梁嬿报仇不要太费劲。可梁嬿似乎不知道何为报仇,柔软的唇瓣贴在他喉结上,贝齿轻咬又松,再咬,许久后才松开。   十七额头出了层汗,手掌攥拳,努力克制着。   他不可言无为信,要让长公主那小得意持.久些,让她尝到乐趣,往后他才会得到更多好处。   十七学会了为自己谋福利,长公主是只笨笨的狐狸,乖乖落入了他的陷阱。   夜色中,梁嬿咬住十七喉结的唇缓缓松了,她抬眼偷瞧。十七眉头紧锁,紧闭的眼皮在夜色中跳动,在隐.忍。   弯起唇角,梁嬿第一次见十七这般守信,真的没有反扑的念头。   想起今日在摘星楼发生的点滴,梁嬿气不打一出来,将怒气汇聚在牙齿上,她狠狠咬一口十七胸脯   这次不是无意间,是故意的。   一模一样的位置。   十七倒吸一口凉气,按住梁嬿腰肢,女子结结实实坐在他腿间。   梁嬿因大仇浅报的小雀跃被十七这一举动弄得全没了,腰间的大掌炙.热使她惴惴不安,她心脏不由快了几拍。   按住十七肩头,梁嬿道:“骗子,言而无信。”   十七靠在床头,手就搭在梁嬿腰上,轻轻摩挲她后腰,又慢慢在她侧腰流连,隔着单薄的布料,若有若无摩挲着她侧腰,“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全是长公主在报仇,作为偿还债务的我可是分毫没有别的心思。怕长公主摔下去,下意识扶住殿下。”   梁嬿蹙眉,不相信他的话,“强词夺理。”   “你可以走了。”   再让十七留下去,梁嬿怕是要被十七拆之入腹,便推搡他道:“本宫乏了,要歇息了。”   “这就要走了?”   十七意犹未尽,按住要离开的梁嬿,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嗓音低哑,道:“脖子,胸脯都咬了,还差一处。”   晦暗的眸子中印着的不是烛火的影子,是压抑不住的情愫。   梁嬿蹙眉,云里雾里,但报仇这事她很是喜欢,多一处也无妨,于是下意识问出口:“何处?”   十七手指插|.入梁嬿柔顺的乌发慢慢滑落,喉结滑动,道:“上,中,下。”   梁嬿将话嚼了嚼,倏地双瞳一缩,双手交叠,掌心捂住嘴唇,连连摇头。   “好吧,那现在,”十七拨开又垂落在她胸前的乌发,指腹落在她耳后,虎口抵着她下颌,抬高几分她下颌,轻声道:“让我来伺候长公主。”   梁嬿想跑,刚往后转动身子,腰间便多了一双遒劲的手臂,又将她拉了回去。   危险逐渐靠近,梁嬿心头一颤,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七夕佳节,怎能不欣赏夜景?莫要浪费着大好时光。”   话音刚落,十七抱起梁嬿来到窗边。   偌大的九层鎏金烛台只燃起了一支蜡烛,孤零零的,微弱的烛光宛如冬日寒风中可怜的树叶,忍受着刺骨的寒风,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推开窗户,夜风微凉,蟋蟀声一阵叠过一阵,好不欢快。   窗户边,梁嬿被十七圈在怀中,被凉飕飕的夜风吹得肩头不由颤了颤。   十七从后拦着她,将怀中娇小的女子按在窗边,握着她手搭在窗柩,“长公主莫要担心,守夜的侍女我都遣走了。看看这夜景,多美,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繁星。”   十七压下眼皮,目光一寸也未移开梁嬿,搭在她手背的手换了位置,按住她纤细的侧腰,“长公主喜欢吗?”   梁嬿乌睫轻颤,面颊微烫,咬了咬唇。   喜欢什么?   喜欢在窗边赏夜景。   还是喜欢窗边……   作者有话说:   一写到酿酿酱酱就收不住,orz   下一章我一定拉剧情进度…… 第42章   枝头喜鹊啼叫,梁嬿被吵醒,朦朦胧胧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床幔照进来,晃得梁嬿刺眼,她下意识侧身,将昏昏沉沉的脑袋缩进薄被中。   忘了床上还有十七,梁嬿这一侧身,恰好又将自己送到了男子怀里。   腿.间扯着疼痛惹得她蹙眉,掌心蓄了怨气,打在他胸膛。   太疲倦了,梁嬿窝在十七怀里,又睡了过去。   十七早在天光大亮的时候便醒了,怀中的人呼吸绵长,弯起背脊蜷缩在一起,本就小小一只的狐狸,此时更加娇小。   薄被中,十七环住熟睡之人的腰肢,心里满是甜意。   十七伸手,揉揉梁嬿发顶,指尖顺着她乌发滑落,女子雪肩上深红的吻|痕随着乌发被敛至后面逐渐露出。   指腹落到雪肩的吻|痕上,十七轻轻摩挲。   男子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他身上的痕迹,也好不到哪里去。昨夜在窗边,确实让梁嬿咬了回去,他虎口上小巧的牙印已经结痂。   梁嬿醒来时已是晌午,床幔上印着她熟悉的身影,是已经起来的十七。   屏风后面,秋月伺候她穿衣,梁嬿看见侍女进进出出埋头打扫窗边,她想起昨夜种种,下意识攥紧衣袖。   本是想报旧仇,没承想又将自己搭了进去。   梁嬿小声叹气,懊恼不已,她竟在窗边答应了十七。   被他哄骗着在后.窍……   葵水刚完,如今后腰有些酸,梁嬿吃罢午膳便去了凉榻上侧躺着。   十七在榻边扇风,凉风吹动女子发丝,“府上那三人昨日就一起出去了,这个时候也没回来。往常屋外守夜的侍女,我也早已遣走,长公主莫要心虚。”   梁嬿恼他一眼,屋中并未他人,她小声埋怨道:“本是不知的,如今也知道了。你也不知将窗边清理清理。”   十七笑笑,是他疏忽。   “下次一定牢记。”   梁嬿耳尖一热,“没有下次了!我也不喜欢窗边。”   后腰不舒服,梁嬿坐直身子,但酸楚未有分毫减轻。   十七瞧出她的不对劲,放下团扇探身过去。   手指搭在梁嬿腰间,轻轻揉腰。   “力道可好?”十七问道。   后腰的不适减轻了些,梁嬿抿唇,道:“尚可。”   仅仅是揉腰而已,十七并没有别的心思,梁嬿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   她本打算今日启程去万佛寺将父皇赠予母后的手串拿回来,如今只想好生歇一歇,山路崎岖,马车颠簸,她恐是受不住。   休息一日,明日启程。   万佛寺香火鼎盛,香客源源不断,祈福许愿极其灵验。   梁嬿看向十七,道:“十七头可还疼?模糊的记忆可有想起来些?”   十七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弧度,道:“以往种种虽还没有忆起来,但我应该是位厉害的将军。”   他这一副自信欢喜又带着些许小得意的模样,梁嬿忍不住笑笑,“无凭无据,本宫不信。”   “明日去万佛寺,你同本宫一起去。”   不是询问,是告知。   梁嬿想着万佛寺灵验,带着十七去祈福,他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记忆。   万佛寺。   十七嘴里念着寺庙名字,已经能想到明日与梁嬿一起出游的光景。   十七微微侧目,手上的力道并为轻减,道:“那三人还未回府,今日也不知是否回来,明日便不叫那三人去。”   梁嬿道:“本宫何时说过要带尹况、路燚、花无影去?醋缸子。”   话音刚落,梁嬿后腰便被十七掐了一下。她吃痛一声,按住十七手腕,将他手抚下。   十七反握住梁嬿的手,追问道:“明日几时走?用完早膳?”   “山路崎岖,佛寺较远,还是早些出发。”   不等梁嬿回答,十七已将心中所想道出。   梁嬿恼他一眼,道:“再多说一句,明日就不让你跟去了。”   十七目光微凝,蹙起眉头。   不让他去?   那他便让她明日起不来,也别去了。   翌日,梁嬿早早便起了。   晨间清风徐徐,凉爽不少。万佛寺香客络绎不绝,梁嬿此行不想节外生枝,除了十七,便只带了车夫和贴身侍女秋月。   万佛寺沿途是官道,近来太平,未有流寇匪贼,是安全的。   况且她相信十七能保护好她。   华丽的马车缓缓驶离长公主府,就在街巷拐角,一双眼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看着马车缓缓远去,青衣男子若有所思。   摄政王府。   青衣男子将看到的一幕详细禀告道:“长公主出京城了,卑职跟了一阵,马车出城后往南边去了。随行并未带侍卫,车夫一人,侍女一名,而另一位同行的男子瞧着是个练家子。”   自从前几日摄政王在宫道上遇见梁嬿,总感觉她在憋什么大招。他心中越发不安,便派去心腹蹲守在长公主府。   “一大早去了城南?”摄政王将茶放一边,起身望着窗外逐渐升起来的圆日。   倏地,摄政王恍然大悟,吩咐道:“速速召集一批死士前往万佛寺,今日孤要让梁嬿遇难薨逝的消息传到少帝耳中!”   “是!”青衣男子抱拳应声,领命离开。   摄政王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勾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今年春日太后生病,病愈后去了趟万佛寺。太后在万佛寺供奉了先死送的手串。   那手串太后极其看重,而万佛寺就在城南方向。   梁嬿如此早出城且直奔城南,除了万佛寺,摄政王想不到别的地方,也只有万佛寺值得梁嬿大老远跑着一趟。   那练家子男子,怕就是当日他在俘虏场瞧中的男子。   既然那男子不能为他所用,便杀了吧。多一个人,梁嬿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皇位,他定然是要坐上去了的。而梁嬿两姐弟一个也不能留,既然都要去地下见先帝,早去晚去都一样。   摄政王记恨着梁嬿处处与他过不去,也记恨着她那日在宫道上对他话的话。   梁嬿今日去万佛寺,连一个侍卫都没带。   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将这大好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他岂能让这机会溜走?   万佛寺山路崎岖,长公主路遇山贼,命丧贼人之手,香消玉殒。   真是红颜薄命呐。   梁熠素来宠他姐姐,听闻此噩耗,悲怆万分。   伤心是难免的,正因如此,他有一段时间心情定是不佳。   于是,机会来了。   摄政王会趁此良机,将他这侄儿皇帝一并解决掉。   少帝与长公主感情深厚,因长公主遇难悲伤成疾,染了重病,最后药石无医。   而少帝膝下并无子嗣。   荣安王年岁尚小,难当大任。   他这个摄政王,在一些大臣的举荐下,顺理成章成了新帝。   姜国的天,变了。   此乃他不费一兵一卒的最佳办法。   就算此计不成,他也另有计谋,只是得费些兵力。   马车中,梁嬿靠着边壁闭目眼神。   去万佛寺把父皇送给母后的手串请回宫,然后再向神佛祈福许愿。   她比较贪心,想要的很多。   愿亲人平安顺遂。   愿弟弟扫除奸佞,海晏河清。   愿十七早些恢复记忆,十七父母知道他活着,肯定高兴。   十七在越国门第定是不高,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光明正大让十七入赘她府上了。   一路上想着这些高兴事,梁嬿唇角扬起笑容,三个愿望而已,不算太贪心,神佛会帮她实现这小小的愿望。   倏地,马车一阵晃动,打断梁嬿思绪。   梁嬿身子一歪,本以为会撞上坚硬的边壁,没想到是十七柔软的胸膛。   十七及时揽住梁嬿肩膀,这才没让她伤到。   “殿下,不好了,是山匪!”   秋月急急的声音从外面出传来。   梁嬿心下一惊,惶恐之下疑问也随之而来,马车走的是官道,且就是因为近来太平,她此行才没带侍卫。   “别怕,我在。”十七揽住梁嬿肩膀。   十七的话不仅是安抚,更是给梁嬿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相信十七,她会平安的。   “别动!”   就在梁嬿心安定下来时,十七忽然出声,护住她身子,往一侧倒去。   几乎是同时,一支利箭从马车外射.进来,直直插.在对面边壁上。   秋月的惊叫声传来,马车也停了。   好险,幸是他耳力好,若是晚了片刻,梁嬿便被那箭射伤了。   十七脸顿时黑了,风雨欲来之。   山匪会一上来便放箭么?   遇到的不是山匪,怕是一伙要取性命他们性命之人。   幸好出行时十七多留个心眼,随身携带了剑。   “马车不安全,我带殿下离开。”   十七执剑迅速将马车门打开。身子欠了欠,十七瞧见车夫胸膛中箭,跌落在地,秋月在马车门外被吓得脸色煞,而前面持弓箭和刀剑的人黑压压一片,阻了马车去路。   约莫二十来人。   十七仅瞧了一眼,便知道这些人并非山匪,而是练家子出身,且身手不算太差。   他当即明白,这些人恐是冲着梁嬿来的。   “装死,待人走后速去官道求救。”   十七对秋月说完,回身将梁嬿拥在怀中,出去持剑砍断马车上套绳,拥着梁嬿翻身上马。   那群不知是谁派来刺杀梁嬿的杀手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抱紧我,别害怕,有我在。”十七出马车前披了件披风,此时那宽大的披风和他的身子,将梁嬿遮得严严实实,“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殿下便安全了。”   梁嬿惶恐不安,心提到了嗓子眼,双臂紧紧抱住十七腰肢,将头埋进他怀里,听他的话闭了眼睛。   他们都不要有事。   身后传来异动,十七面色一凝,手掌护着梁嬿后脑,带着怀里的人俯身向下,紧紧贴着马背。   身后利箭落了空。   这激怒了十七。   “别睁眼,别害怕,抱紧我。”   十七勒了勒缰绳,马儿停下。   他拥着梁嬿,翻身下马。   披风拢在梁嬿身上,十七抵着她后脑,将人护在怀中。   箭雨袭来,十七单手转动手中的剑,将所有射来的箭统统挡住,以及越过来砍向他们的歹人。   他手重,一剑砍伤一个。   十七蹙眉,手生了,竟不是百发百中,刺穿要害。   十七观察过了,这些杀手箭篓中箭并不多。   没有补给,箭很快就用完了。   事实也如他预判。   杀手的箭篓中,没箭了。   “记住今日,你们,”十七剑指前方,逐一滑过那一帮人,杀戮四起,“一个也别想逃。”   箭不可防,他若远离梁嬿,她定然会被射伤。   不可以,十七不允许梁嬿有分毫损伤,便只要等他们将箭羽用完。   “殿下,我们来玩捉迷藏,你闭着眼睛在原地莫要走动,等再次睁眼时,找到我。”十七将披风披在梁嬿身上,柔声道。   十七背过身去,面对那一众杀手时,温柔的神情刹那间变了,周身散发着杀戮。   脚尖一勾,地上一支箭腾空,十七抓住箭尾,朝歹人掷去,唇边却温柔提醒道:“殿下不能睁眼哦。”   满地尸首,会吓着他的淼淼。   一箭穿心。   十七勾勾唇角。   “杀!”   剩下的死士一起涌上,将十七和他身后的梁嬿团团围住。   林间刀光剑影,十七身手敏捷,躲过了一次又一次。   三个死于一剑封喉,四个是一剑穿心,十个断了右手。   十七正与身前之人搏斗,余光发现身侧那人趁他分神欲对梁嬿下手。   “小心!”十七慌了神,持剑挑开歹人的刀,抬脚重重踢在他胸膛,将人踢离数丈。   但就是这次,让另一歹人有了可趁之机,十七后背被他砍了一刀,落了伤。   手指攥紧剑柄,十七反手一划,血光四溅。   最后一人,被他一剑封喉。   这处山林小路上,尸横遍野。   从怀中拿出丝绢,十七就着剑刃照出的模样,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后背的伤口有些泛疼,十七没管,他现在只想快些将梁嬿带离这晦气的地方。   干净的手掌捂住梁嬿眼睛,十七牵她走出这尸横遍野的地儿,但他感受到了女子手指的颤抖。   就在他牵着梁嬿走了几步后,她好似不害怕了,身子也没抖了。   “好了,殿下睁开眼睛。”十七驻足,道。   梁嬿听话地睁开眼睛,眼睛红红的。   脸没受伤,脖子没受伤,手没受伤。   他唇瓣有些泛紫。   她慌慌张张拉着十七手臂将男子在她眼前转了一圈,发现他后背被划伤了,好长的口子,衣服被染红。   流了好多血。   触目惊心。   梁嬿慌张,担忧十七身上的伤,指尖颤抖撩起衣摆。   她眼睛红了,惶恐不安道:“先止血。”   布料结实,梁嬿扯了许久也能扯下一块布,顿时慌了神,眼睛酸涩,想哭。   “无事,”十七握住她手,道:“先离开此处。”   声音有些虚弱,梁嬿愈发担忧了。她咬咬牙,一手揽住十七腰肢,一手将他手臂绕过她肩膀,就这样扶着受伤的他往外走。   中剑之后,十七逐渐感到不适,他便明白那剑上有毒,怕梁嬿担忧,故而一直未告知她。   十七感觉他快不行了,此时还未到官道上,他再怎样也要将她送出林间小道。   倒下前,十七虚弱嘱托道:“长公主莫怕,杀手都被我处理了。杀手身上应有代表身份的物件,事后派心腹细查。”   “这是蓄意谋杀,目标是你。”   梁嬿惊讶,背脊忽然一阵凉意。   十七体力逐渐不支,脚下一软,连扶着他的梁嬿一起从山坡上滚落。   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梁嬿受伤,即便再没有力气,他也要把梁嬿护在怀里,用臂弯护着她脑袋。   两人齐齐滚落山坡,山坡陡峭,十七最后撞了不知第几棵树,终是停了下来。   最后那下,十七脑袋重重撞上柏树,撞得他眼前一黑,头疼欲裂。   昏过去前,十七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他的头宛如被爆竹炸开般,奇痛无比。   他想起来了!   所有!   原来,梁嬿念了许久的睿王,是他呀。   他不叫十七,他是南朝三皇子,赵千俞。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平静的林间因两人滚落山坡惊起簌簌飞鸟。   虽然十七用身子护着她,但梁嬿身上还是有几处擦伤。   骨头仿佛散架了,梁嬿疼痛不已。   梁嬿云鬓散乱,狼狈不堪,她顾不得疼痛,跌跌撞撞跑到昏迷在地的十七身边。   十七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额角磕破,伤口不大,但鲜红的血不住流出,半张清俊的面容染了血,触目惊心。   梁嬿又惊又怕,颤抖的指尖蜷缩又张开,试探了许久,还是去探了探十七鼻息。   还好,他还在。   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素来最在意仪态的梁嬿此时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树枝划破衣裙,梁嬿顺着破了的裙摆撕下一段布料,顾不得半张脸是血的十七有多可怖,颤抖着手用布料缠住十七额头,试图止血。   擦干净十七面颊上的血,梁嬿额上已是一层薄汗,看见十七唇瓣的紫色变得更深,顿时惶恐不安。   嘴唇发紫,是中毒的迹象。   十七只有后背被那群杀手砍伤,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伤口,定是那刀上淬了毒。   梁嬿急忙摸摸腰间,发现系在腰间的香囊球不见了。   刹那间,她面色大变。   香囊球是很早以前尹况给的,镂空香囊球里装了几枚致命毒药,亦有几枚解药。   常见的毒药就那么几种,尹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故而他配制的解药都能解那些毒。   香囊球原是打算在俘虏场上用,梁嬿觉得没必要,那日便未佩戴,一直闲置了。   因要出远么,她今晨特地寻出来佩于腰间,以防万一,图个心安罢了。   她宁愿用不上。   梁嬿不知十七中的何种毒药,但她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能试一试。   可香囊球不见了,十七重伤昏迷不醒,此处荒无人烟,秋月会逃脱那群歹人毒手寻救兵来吗?   这一刻,梁嬿忽然觉得头顶耸入云天的大树将那烈日遮住,没了光亮,高壮低垂的树枝带着叶子似要压下来。   梁嬿急哭了。   “没有本宫的允许,你不可以抛下本宫!”   “本宫还等着你成为本宫的驸马!”   抹干净面颊的泪水,梁嬿忍住膝盖的疼痛,颤颤巍巍起身,膝盖在滚落山坡时磨破了,此刻只要一动弹,便是钻心的疼。   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那颗鎏金镂空香囊球,梁嬿一定要找到它,她还要救十七。   梁嬿爬坡,顺着滚落的山坡一寸一寸寻找。   碎石旁满地的枯叶中鎏金镂空香囊球安安静静落在那里。   梁嬿眼眸一亮,忙奔了过去,宝贝似拾起香囊球。   褐色药丸是毒药,红色药丸是解药。   掰开十七紧闭的唇,梁嬿捻一枚解药放进他唇中。   但是没有水,解药又如何服下?   梁嬿顾不得那么多了,将药渡进十七喉间。   担心一枚小小的药丸不够,梁嬿又渡了两次。   握住十七尚有体温的手,梁嬿面色稍微缓了缓。   她吸吸鼻子,稍稍抬头,将眼眶打转的泪水憋回去,带着哭腔命令道:“你占了本宫便宜,便不能薄情,你必须给本宫醒来!”   “父凭子贵,本宫答应你!只要你平安无事。”   梁嬿恨不得十七听见这话便立刻醒来,可回答她的是林间扑腾翅膀的飞鸟。   有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梁嬿将披风撕成布条简单包扎十七背后的伤口,他背上的刀伤本是一条直直口子,又被石砾和树枝划伤,伤口血淋淋的。   她看了更加心疼,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   坐以待毙不是梁嬿的性格,她欲出去寻人,就在此时听见秋月的声音。   来了,救十七的人来了!   长公主府。   素来爱干净的梁嬿回来后连破了的衣裳都没换,直接将十七安置在了她屋中。   梁嬿速让尹况来为十七治伤,“本宫无碍,先救十七。十七背上有伤,中了毒,你一定有办法把十七救醒。”   光鲜亮丽的长公主此时蓬头垢面,尹况从未见她这般模样,也从未见她这般焦急。   他拎了药箱速去床边,给梁嬿吃了颗定心丸,“殿下莫急,只有十七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踏不进阎王殿。”   梁嬿披散着头发寸步不离守在床边,她真怕自己梳洗出来,十七再也醒不来了。   屋子里,花无影立在一旁,目光一寸也未离开梁嬿。   ——下颌轻微擦伤,手掌磨破了皮,破了的衣裙染上黄土,显然她膝盖也受伤了。   愤怒的怒气压不住了,花无影如今只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害的梁嬿。他叫了秋月去到外面,仔细询问这祸事是如何发生的……   床榻前,梁嬿目光不曾离开十七,就连尹况清理他背上血淋淋伤口时也未曾挪开双眼。   “好在殿下事先给十七服用过香囊球里的解药,及时抑制住十七体内的毒,护住了心脉。殿下安心,十七暂时无性命之虞。”尹况清理完十七背上的伤口,一边包扎,一边与梁嬿说话。   梁嬿焦急问道:“那十七何时醒来?”   “该醒来时自会醒来,倒是皇姐,受了伤也不知让太医诊治。”   梁熠略微愤怒的声音在屋中响起,打断梁嬿的询问。   少帝得知梁嬿遇险的消息大发雷霆,当即将此事交予刑部和大理寺共同追查。   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山匪杀人劫财事件,是有歹人要置梁嬿于死地。   十日期限,梁熠定要让害梁嬿的人千刀万剐。   他扔下还未批完的匆匆出宫,带了专为皇后号脉的医女一同前往长公主府。   未让人通报,梁熠径直进屋,他本就因为梁嬿遇刺受伤险些丧命而担忧,踏进屋子却见梁嬿没治伤也没梳洗换衣,眼睛红红的,失魂落魄盯着床上不醒人世的男子。   梁熠气不打一处来,皇姐怕疼,如今去守在床边。   该死的十七,给皇姐灌什么迷魂汤!   梁熠有气也只冲十七发,于是态度好转了些,对梁嬿道:“如今十七无虞,皇姐能安心让医女看看了?”   梁嬿右腿膝盖轻微擦伤,双手掌根破了些皮。待处理完伤口后,梁嬿单独告知梁熠今日发生的一切,包括十七告知她的话。   梁熠眉眼下压,唇角紧绷,果真如他所料,是蓄谋刺杀。   乌黑的眸子阴晴不定,梁熠指腹用力压住玉扳指,道:“皇姐放心,朕不会放过此人!”   此事绝不会不了了之。   “父皇,儿臣愿领兵前往南疆巡视,正好历练一番。”   朝堂上,赵千俞主动请缨,武宗帝准了儿子的请求,临行前赠予儿子尚方宝剑,若是巡视沿途遇到有二心之人,可先斩后奏。   赵千俞携心腹及两支军.队去了南疆。此后不久,越国和姜国在两国边境开.战了。   南朝东接越国,南连姜国,南朝东边一角更与姜越两国接壤。   姜越两国的战事,南朝不搀和。赵千俞如常在南疆巡视,却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越国向南朝借兵,有意向武宗帝请求派他增援越国对抗姜国。武宗帝并未同意,以两国私事,不便插手婉拒越国。   赵千俞本以为此事就此落下帷幕,越国将战火从姜越边界渐渐南移,竟快到了三国交界处。   ——赵千俞南疆巡视之地便是此处。   此时越国兵力衰弱,有几分不敌姜国。   但,若是这场战火烧到了南朝,局势便变了。   那日,赵千俞与心腹分开,如往常般带了十二名士兵巡防边境。   南疆多山,道路崎岖。赵千俞此时巡防的地段,翻过小峡谷,便是越国地界;而越过一条江河,便是姜国。   巡防时,赵千俞收到前方消息,越国不敌往南撤,撤到了三国交界地,小峡谷附近。   “你回营通知顾副将,召集人马等本王号令。”赵千俞速让一士兵回去,他勒了勒缰绳,厉声道:“其余人随本王前去一探究竟!”   就在他们要出发前行时,赵千俞清楚得记得,一士兵递来水囊,“殿下风寒初愈,军医叮嘱多饮水,顾副将嘱托末将盯着殿下今日要将这水囊的水喝尽。而今情况紧急,殿下忙起来定然是没工夫……”   “啰啰嗦嗦。”赵千俞一把接过水囊,喝得干干净净。   顾副将乃赵千俞表哥,两人手足情深,他对赵千俞的身子操碎了心,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水囊中的水喝完不久,赵千俞便觉得体力不支,也就是此时,他才发觉那水有问题。   药效很强,仅刹那间,赵千俞便失了力道。那递给他水的士兵,果真有问题,他杀掉了剩余的士兵,追着失力的赵千俞进了小峡谷。   后面之人紧追不舍,赵千俞浑身无力,被追着山崖。没想到他有日竟被这下三滥的手段摆了一道,峡谷底下是流淌的河床,他赌了一把,弃纵身跳下峡谷。   赵千俞便是这样失了记忆,被数名面生的士兵救起。   这数名士兵乃是越国逃兵,他们知此战必败,便当了逃兵,以为从河中救起来的也是与他们一样的越国逃兵,瞧着甲胄是位上将,便欲带上他一起走。   赵千俞虽失忆,但那身甲胄提醒着他,他不能当叛军。他且当没看见这数名逃兵,独自一人按他们所指回到军营。   翌日,姜国大胜,越国主帅首级被取,惨败。   失了记忆,又坠落峡谷负伤的赵千俞成了姜国战俘,与一众俘虏押送回京城,莫名其妙成了梁嬿身边的十七。   是谁!   是谁设计了他!欲取他性命!   赵千俞骤然睁开眼睛,眸底狠戾和黑夜林间狩猎的野狼别无二致,甚至多了几分杀戮。   还未从回忆中晃过来的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   梁嬿寸步不离守在床边,十七醒来她喜极而泣,紧紧拥着他,“你终于醒了,吓死本宫了。”   赵千俞笑笑,敛了神情,又是一副欢喜模样,他抚摸梁嬿后脑,道:“若是知道长公主在床边守住,我定是不会这么快醒来。”   “不要脸。”   梁嬿轻轻锤了下他肩头,说话间仍有哭腔,但仔细一听,便能听出一丝女子的娇羞。   已是入夜,寝屋中静谧,烛火摇曳,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异常清晰。   “别哭了。”赵千俞抚摸她后脑,将她扑到他怀里的脸挑抬起,指腹敛去她眼角的泪水,“答应要护你,我便不会言而无信。”   赵千俞看着扑在他怀中的梁嬿,目光深了几分。   如今,他要的可不是“父凭子贵”了。   十七唇角弯了弯,摸摸梁嬿头顶,道:“淼淼,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作者有话说:   当醋王遇到姐控,姐夫和小舅子的暗中较劲哈哈哈   披着马甲的小赵在公主矜持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几天的更新都是现写的,等过阵子辞职后时间充裕会简单修修男主的回忆,逻辑更通顺些。男主表哥是好人,使坏的另有其人 第44章   “十七想起原名了?!”   梁嬿欢喜,微红的眼睛此刻变得莹亮,抬头看向赵千俞。   赵千俞直起身子,背往后靠,梁嬿眼疾手快垫了个蚕丝垫子在他背后,免得将他伤口压疼。   梁嬿坐在床榻边,期待的眼神看向男子,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后背受伤,滚落山坡,赵千俞一动弹,是有几分疼的,但是他久经沙场,受伤是家常便饭,这次的伤不算严重,他根本就没放在眼中。梁嬿便不一样了,她一介弱女子,从小在宫中长大,又怕看见血腥场面,自是将这伤看得重。   此时的梁嬿在床榻边乖乖看着他,真像一只美艳又笨笨的狐狸,让赵千俞忍不住想欺负。   也就是这时候,赵千俞发现他躺在梁嬿床上。   原来是受伤后梁嬿将他安置在了她寝屋。   赵千俞忍住笑意,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他声音弱了些,靠在床头虚弱道:“说话有些累,长公主靠近些。”   一听到他声音小了些,梁嬿焦急万分,“身子可有不适?本宫传御医来看看。”   她欲起身出去,放在床榻上的手被赵千俞拉住。   赵千俞嘴角往下压,表现出很不高兴的模样,道:“长公主靠近,靠近些伤好得快。”   是十七的性子,但绝不是赵千俞的性子。最为南朝三皇子,赵千俞从未对女子这般低声下气,他素来心胸豁亮,心思全用在了沙场上,是不屑对女子设套的。   但,梁嬿不一样。   如今,赵千俞打算将只勾完人便离开的小狐狸捉到身边。   不仅仅能如此,赵千俞还向梁嬿讨回他辛苦伺候的点点滴滴。   长公主身份尊贵,就双倍偿还吧。   赵千俞轻轻拍了拍床榻边的空位,其意再明显不过。   梁嬿抿抿唇,犹豫一阵,在床榻边坐下,慢吞吞脱鞋,顺着床.尾慢吞吞坐到赵千俞手掌落在的位置。   赵千俞揽着梁嬿到他怀中,不经意间闷哼一声。   这闷声落梁嬿耳中,自是让她联想到他背后的伤口,以为是她入到他怀中让他扯动了伤口,于是边老老实实待在他比臂弯里,让他揽着,顺势环住他劲瘦的腰肢。   在梁嬿看不见的地方,赵千俞扬了扬眉稍,唇角笑意不减。   长公主真好骗。   “十七想起什么了?”   梁嬿在怀中,听话男子的强有力的心跳声,安心不少。   赵千俞目光微凝,目光一寸不一移看着臂弯下的女子。   “我想起家中事情。我家有一大片地,很多人削尖了脑袋争先恐后想成为我家的长工。我自小生活在偌大的庄子里,父母疼爱,兄弟恭友。”   梁嬿听进去了,微微点头。家境虽然不是很好,但诸多长工想到庄子里干活维持生计,想必十七家也不算太贫寒。   虽然是比不上高门子弟。   梁嬿思忖一阵,抬头便对上他乌黑的眸子,问道:“一大片地?多大的一片地?家境如何?”   那双魅惑的狐狸眼变得清澈几许,赵千俞细长的眸子滑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狡黠的笑意。   赵千俞嗯一声,尾音拉的长长,须臾后道:“庄子地界附近大半田地都是我家的。”   “至于家境么?”赵千俞摩挲着梁嬿环住他腰的手指,笑了笑道:“家父是当地有名望的庄主;母亲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是可敬的庄主夫人,家里有几位姊妹兄弟,皆是人中龙凤。家境殷实,富可敌国吧。”   “富可敌国?又在胡说。”梁嬿嗔他一眼,可垂下头时,脸上神情有几分落寞。   他定是想起往事以后,觉得家里不富裕,且他又非王孙贵族、官家子弟,便觉得身份低微配不上她,才故意说了这些话,在她面前逞能。   可怜的十七。   梁嬿用力揽住他腰肢,窝在他臂弯,满怀期待问道:“名字呢?我还不知道十七的本名。”   名字。   当着面说出来,她的神情是如何?   她会高兴激动?还是不相信他的话?还是羞赫着从他怀中出去?   这些神情,赵千俞都想看到。   不过,还不是时候。   他要顶着十七的身份,陪着长公主演完“父凭子贵”的戏码,再把人带回南朝。   赵千俞故作一番失落,道:“贱名耳,便不说了,污了长公主耳朵。”   “十七,以后你便安安心心待在本宫身边,本宫会好好待你的。”梁嬿心头一阵酸楚。   十七太可怜吶,家境不算优渥,他从戎定是先从小兵做起。梁嬿听裴言川提过,新兵初入军营常常被老兵欺负,尤其是初入军营无人撑腰的新人小兵。且他脾气又差,不知在营中受了多少苦难。   一想到这里,梁嬿便想给十七多多的宠爱。   她仰头,吻上男子下颌。   很快便又窝在到男子臂弯,似乎方才那一吻不存在一般。   赵千俞醒来,本不打算将梁嬿如何的。   但,这是她挑起的。   赵千俞压下眼皮,盯着臂弯下女子红润的娇唇,目光变得晦暗。   喉间滚动,他一手搭在梁嬿后腰,一手抚摸她下颌,指腹将她下颌抬起。   梁嬿察觉危险逼近,手掌抵在他胸膛,梗着脖子远离他,低声道:“你伤未好,不能的。”   女子唇瓣紧抿,赵千俞放低姿态,蹙眉可怜道:“伤口有些疼,适才长公主吻了吻下颌,便没那么疼了。”   指腹摩挲着娇软的唇,赵千俞见头凑了过去,鼻尖抵着梁嬿娇俏的琼鼻,道:“长公主再停留久一些。伤口疼,难以入眠。”   梁嬿一抿唇,宛如含住了男子放在她唇瓣的手指,她便只能由着她摩挲唇瓣。   心跳快了几拍。   她素来心软,而他这次是因为救她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自是过意不去。   两人以后就是夫妻了,夫妻之间偶尔亲昵些,不算羞人。   纠结一阵,梁嬿慢慢抬头,唇瓣碰到十七的唇。   ——轻轻蹭蹭,宛如春风。   赵千俞勾唇,一手按住梁嬿后颈,将唇重重送了过去。压上她娇唇。   轻蹭,变成了啃咬。   女子唇间溢出嘤咛,又被尽数吞了回去。   一吻毕,赵千俞看着梁嬿红肿的唇瓣和红透了的面颊,心情大好。   察觉到头顶的目光,梁嬿羞赫得将头埋进他臂弯,瓮声瓮气道:“下次不许咬了,咬破会留印子。”   “好。”赵千俞笑着应了一声。   嬉闹过后,赵千俞敛了神色,他睚眦必报,更何况有人敢打梁嬿的注意,他更不能忍,势必要此人千倍偿还。   “林间的歹人,可有查到是受何人指示?”赵千俞问道。   提到此事,梁嬿面色变了,指甲深深嵌在肉中,道:“陛下已命刑部和大理寺追查,如今尚未有论断。仵作验过尸首,追杀本宫的那群歹人齿缝中涂有剧毒,是一批死士,身上未有其主人线索。”   “十七放心,这件事不会不了了之,本宫会让他一命偿还!”   敢动她的人,她绝不会让此人好过。   “死士?”赵千俞眉眼低垂,神色不佳,心中似乎有了一个答案,“自古以来,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会豢.养死士为其效命,达官贵人中不乏有人悄悄豢.养死士。他们之中,谁会对长公主有敌意,非要置长公主于死地?”   京城中对她有敌意的人颇多,但欲夺她性命的人,谁有这份歹心?   梁嬿面色微凝,道:“十七的意思,是本宫的皇叔,摄政王?”   赵千俞知道梁嬿与摄政王的恩怨,梁嬿一提死士,他第一个想起的人便是摄政王,如今听到梁嬿的话,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   赵千俞敛了敛眉眼,轻轻勾唇,声音平静得宛如无风无浪的江水,“我定要让他用命来还!”   若是熟悉他的人,见他这副模样,定是头皮发麻,后脊一僵,再想撒腿跑路已经晚了。   他已经怒了。   梁嬿咬牙切齿,“本宫也是,他敢伤十七,本宫不会轻易放过他!”   赵千俞不是第一次被梁嬿维护,她咬牙切齿的模样,顿时惹他一笑。   赵千俞揉揉她头发,低沉着嗓音,道:“打打杀杀挂在嘴巴可不好。”   梁嬿轻哼一声,拨开他手,道:“十七再喝一碗药汤,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长公主喂,我手摔疼了。”   梁嬿声音低了些,仍有些不好意思,“好。”   赵千俞松开梁嬿,看着她慢慢爬向床尾,又慢慢越过他,俯身去穿鞋。   身姿婀娜,细腰轻盈。   她的身量,他是知道的。   尤其是那一手握不住的丰盈,韧性极好的纤腿,和那伶俐的口齿。   赵千俞喉间滚动,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那弯腰穿鞋的女子,忍住将人拉到怀中的冲动。   很快,梁嬿笑盈盈端了碗汤药过来,“多亏有它,十七才这么快醒来。”   赵千俞就着梁嬿递来的汤勺,喝光勺中汤药。   很甜呐。   “什么药?尹况开的?”赵千俞随口一问,并不想知道喝下的是何药,不过是对伤口有益处的药罢了,他只是想与梁嬿多说说话。   梁嬿仔细回想,道:“补气血的。黄芪,人参,白术。太多了,本宫记不住那么多补药,左右是补气的,对身子好。”   梁嬿一股脑说着,丝毫没发现男子阴沉的面色,“十七流了好多血,本宫吓坏了。本宫特地让尹况开的这药,十七好生补补,你太虚弱了。”   “虚弱?”   赵千俞笑得深不可测,面上的阴沉丝毫不减,直直盯着梁嬿手中的汤药。   余光挪动,发现桌上有三个空碗。   莫不是他昏睡时被梁嬿喂着喝了三碗一模一样,补气血的药?   三碗,他是有多虚弱?   赵千俞气笑了。   梁嬿被他这一笑,弄得心里犯怵,不知那句又让这个醋王不高兴了。尹况开药,这酷十七也吃?   她蹙眉,低低“嗯”了一声,他醋了。   “好,很好。”   赵千俞气笑了,起身将梁嬿手里的汤药重重放在凳子上。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未因身上的伤而变得吃力。   “长公主是嫌我体弱?”   话音刚落,赵千俞抗起梁嬿放肩头,将梁嬿扔在她华丽的圆床上。   女子惊慌,赵千俞双手支在她身旁,俯身向下,牙几乎咬碎了道:“长公主不必担忧,我身子好着,就算伺候你一整晚,明日也是精神抖擞。”   “不信?今日便试一试。答案,长公主明日自然知晓。”   下一刻,赵千俞狠狠吻上她唇,丝毫怜香惜玉都没有的撕咬。   他今夜能不睡,她能吗?她能撑到三更已是幸事。   究竟是谁体弱,她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赵千俞:一夜不睡,我OK的   公主:我……不OK 第45章   夜色寂寥,朗月高悬,怕在林间失手的歹人再次来袭,少帝派了金吾卫驻守长公主府,府里府外戒备森严。   而寝屋中侍从,皆被梁嬿遣去了屋外候着。   烛火跳动,摇曳。   屏风上的剪影交叠。   “究竟是谁体弱,长公主这般久了还不知道?”   赵千俞似乎在急于证明他不需要喝那四碗补气治体虚的汤药,将梁嬿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嬿后颈被他按住,只能迫着承受他的带着怒气的吻。   双手手腕被男子一手交叠握住,举至头顶,直到唇瓣发麻,梁嬿才明白他不是吃醋,是因她那句话恼了。   唇间搅|动,梁嬿在一片混乱中回忆。   她说了什么,让十七恼了。   须臾后,梁嬿恍然大悟   ——补汤,虚弱。   不得不说,在情.|事上,匍.在她身上的男子自有一套。   梁嬿思忖那阵功夫很快败下阵来,竟不自觉伸长脖子,想将纤白的玉颈送到他唇边。   赵千俞与梁嬿有过两次,对她此时的投怀送抱再熟悉不过,就是因为太过熟悉,那份隐藏的情|动再也抑制不住。   呼之欲出。   他低首,唇瓣洒着热气,落到梁嬿纤白的玉颈。手按住她后颈往前推,她侧脖上不明显的小痣被他含住。   梁嬿想挣脱开他的手顿时软了,没有力气。   几番撩.拨下,梁嬿是想的,但理智和膝盖上的疼痛将她拉了回来。   梁嬿偏头,男子的唇落了空,低吟道:“十七后背有伤,不可。”   “无事,伤口不疼。”赵千俞微微抬头,手指敛走女子面颊的碎发。   赵千俞往日在以十七的身份与梁嬿在一起时,略微卑微,可如今不同了,两人亦是可以平起平坐的,他还是梁嬿曾经想要得到的男子。   握住她手腕的力度,骤然变大,在伤口的刺痛下,赵千俞倒是想尝一尝带伤而行是一番怎样的滋味。   伤口的疼是否会被他与梁嬿的契合替代。   南朝军规严厉,禁止军营中出现军.妓,但营中生活枯燥乏味,不少士兵夜里寂寞,确乎是有那需求,于是私下便悄悄传阅几张春|宫秘.戏图,聊表慰藉。   可是自从赵千俞入了军营接手军.队后,便制定了更加严厉的军规。这春|宫秘.戏图他原是不知晓的,有日夜巡,他发现几名士兵凑着头在看什么,凑过去一看,图上内容淫.|乱不堪,污了他的眼。   是以,赵千俞下了死命令,不仅是军.妓,就连春|宫秘.戏图,在军营中也不得出现。   违令者,斩。   对耽误事业的男女感情,赵千俞嗤之以鼻,可如今的他却时时念着梁嬿,想与她试遍图上的内容。   譬如此刻,带伤的滋味,定是难以忘怀。   手掌搭在梁嬿侧腰,丝绦轻轻一扯。   赵千俞指腹在她腰侧的布料上摩挲,稍稍一撩便会将她衣撩开,可他没有,指腹一直在她侧腰流连,若有如无摩挲着,似蚂蚁慢爬。   梁嬿心跳如擂,又惊慌又害怕,握住他手,怯生生道:“我膝盖伤口疼。”   闻言,赵千俞停了动作,看见女子乌眸中露出惶恐,心头一窒。   “膝盖疼。”梁嬿秀眉紧蹙,道。   “你脑子出了醋,和……”   梁嬿抿抿唇,那词有些说不出口。   赵千俞不解,目光微凝垂眸望着她。   梁嬿轻咬唇瓣,心里一横,将唇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词。   说完已是面颊通红,梁嬿手掌抵在男子肩头,低声羞赫道:“除了这两个,你就不能想些别的?你背上伤得重,怎还有这心思。”   赵千俞双手撑在梁嬿两侧,女子乌黑柔顺的长发映得她玉颈愈发白皙,也衬得她侧颈上的吻.痕瞩目。再经梁嬿那番喊膝盖伤口疼的话,更加显得他的残暴,不知怜香惜玉。   偏生,赵千俞有些喜欢,喜欢看她被欺负得惨,楚楚可怜、双眸含泪的模样。   但如今的情形,他显然是不能欺负她的。   赵千俞俯身往下,梁嬿心下一惊,忙往后缩,适才撑起的肩背缓缓碰到细软的被子。   赵千俞目光微凝,道:“是谁说我身体虚弱?又是谁接连灌了我三碗补气血的汤?长公主殿下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我是否体虚,长公主不知道?”   “所有男子都听不得这话,长公主长记性了?”赵千俞淡声说着,目光却宛如要将梁嬿拆之入腹。   他起身,坐在床榻边。   梁嬿松了一口气,捂住衣襟起来。   梁嬿起身道:“本宫传御医来看看你伤口。”   适才那般闹,他伤口定是裂开了。   赵千俞蹙眉,拉她重新坐回床沿,“不急。先看看长公主的伤。”   赵千俞蹲在床榻边,手搭在床沿,抬头望向梁嬿,似在征求她的同意。   梁嬿垂眸,须臾后缓缓撩起衣裙,撩起胫衣,磨破的膝盖被纱布缠了一圈,自是看不到伤口。   “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如今上了药,只要不扯动便不疼。”   仅给他看了一眼小腿及缠绕纱布臃肿的膝盖,梁嬿迅速将胫衣放下,遮住纤腿。   “当时一定很疼,”赵千俞坐回她身边,眸色复杂,恨不得马上将那人来,再把数枚铁钉扎进那人膝盖上,“长公主当时怕不怕?”   梁嬿点头,看向旁边的人后又摇摇头,“比起害怕,我更怕失去十七。”   她骄傲道:“本宫若是怕了,那十七怎么办?十七中毒,是本宫及时喂你吃了解药,护住心脉。本宫还给十七止血了!你不知道,衣服很难撕成布条,本宫手都弄疼了。”   看她滔滔不绝说着,赵千俞弯唇笑笑,道:“如此勇敢?”   梁嬿仰头,得意又炫耀。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勇敢。   梁嬿今夜不想与他胡闹,推搡着他,坦白道:“本宫担惊受怕守了你一下午,如今你安然醒来,本宫悬着的心终是落下。你莫要闹了,本宫乏了,只想早些上床歇息。”   说完,梁嬿耳尖微红,她垂下头去,盯着凌乱裙摆下的鞋尖。   赵千俞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   他如今受了伤,昏迷时一直被安置在梁嬿床上,瞧着样子他应该是不用回到隔壁屋中。若是他今夜没有醒来,梁嬿应该是会在他身边守着他。   听梁嬿适才说的,她的意思是,她要和他一起在她就寝的地方,一起歇息?   赵千俞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梁嬿口中说出的,因为梁嬿从未在清醒时让他留宿她寝屋。   前几次,是她没有力气将他骂走,他才如愿睡在她身边的。   赵千俞眉梢轻挑,试探性问道:“长公主的意思是,我们今夜,一起?”   “笨蛋。”   梁嬿低喃骂他一句,非要她一字一句给他说清楚,他才明白吗。   分明就是装傻充愣。   “你若是想回原来的屋子,你便回去罢。”梁嬿不悦,闷头将鞋子脱掉,兀自回到床上最里侧躺下。   她将被一裹,后背对着外面。   望着生气的背影,赵千俞终是明白梁嬿的意思。   他惊讶又欢喜,侧过去躺下。   手臂隔着单薄的被子,赵千俞再自然不过把梁嬿拥入怀中,“不回去了,今夜在此守着长公主入眠。”   梁嬿垂下眼睑,看见横在她身前的手臂,情不自禁扬起笑容。   平素在情.事上,他恨不得与她整日形影不离,今日她就差一点捅破窗户纸,他倒是糊涂了。   梁嬿忍不住低骂一句,“笨死了,本宫若是不让你睡在此处,送你回府那刻便将你安置到了你原本的屋子里。”   “早知护长公主受伤能在长公主寝屋中歇下,我应该早些当一回这英雄。”   赵千俞话未说完,梁嬿回转身子,指腹抵在他唇边。   “不吉利的话,不准乱说。”梁嬿眉头紧蹙,差点经历生死离别的她不允许他将性命看得这般轻。   这种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的心情,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只有经历过,她才明白,原来她心里最看中的人是谁。   赵千俞见她眼眶又泛起了些许晶莹,心顿时慌了,拂去她眼角的泪,轻声哄道:“好,不说了。”   一想到在山林间惊心动魄的一幕,梁嬿心有余悸,鼻尖突然泛酸。   梁嬿翻身,侧躺着的赵千俞顺势把她揽进怀里,让她枕在他手臂上。   梁嬿坦白道:“其实在林间本宫很害怕,害怕以后再也看见你了。本宫后悔带你出来了。”   “傻瓜,若是不带我随行,才真的中了坏人圈套。”赵千俞庆幸有他随行,也庆幸他因此恢复了记忆,等不了多久,他就能光明正大以睿王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   是梁嬿曾经藏在心底的那人呐。   “再也见不到长公主,我恐是会疯。”赵千俞不敢想这不吉利的假设,于是越发坚定了与梁嬿坦白那日向她提亲的决心。   面色狠戾,赵千俞咬牙切齿,道:“不管是不是摄政王指使死士对长公主下毒手,我就算搭上这条命,也要让他偿命。”   “还说本宫,你不也将打打杀杀挂在嘴上?”   摄政王固然可恨,但今夜她与十七谈心,如此美好的时光,不应被这种事打乱气氛,梁嬿额头轻蹭他面颊,道:“今夜我们都不提他了,晦气。”   “听长公主的,不提了。”   赵千俞从不会见好就收,他不知足问道:“那我以后都在长公主寝屋歇息?”   他希望如此。   待背上的伤好些了,他就能“伺候”梁嬿了。   梁嬿纤薄的肩膀往动了动,推搡道:“本宫乏了,不准说话,快睡觉。”   这一夜,赵千俞在梁嬿寝屋歇下,拥着女子入眠。   两人什么也没做,合衣相拥而眠。   梁嬿倒是睡得香甜,赵千俞几乎整夜未眠。   怀里的女子娇软的面颊时而在他胸膛轻蹭,搭在他腰间软糯的手指时而紧了紧。   香软在怀,赵千俞却什么都没碰,他真觉他窝囊。   偏生第二日,梁嬿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他眼底的鸦青,指腹轻抚那圈鸦青,迷迷糊糊问道:“十七昨夜没睡好,是认床么?”   女子迷迷糊糊,显然是还未开眠,那软糯糯的声音宛如沾了甜腻的蜂蜜,诱人品尝。   赵千俞敛去她面颊的碎发,红润的面颊摸上去软软的。   他“嗯”一声,算是给梁嬿答复。   晦暗的目光一寸一寸挪动,最后停在梁嬿松散的中衣上,赵千俞道:“长公主这些日子多休息,养养身子。”   梁嬿迷迷糊糊,面颊在他怀里蹭了蹭,瓮声瓮气道:“好。”   赵千俞抚摸她后脑,“真乖。”   梁嬿抱着他,道:“十七也是哦,伤口快快好起来。”   赵千俞未置一词,下颌轻轻蹭了蹭女子头顶。   等那天到来,她最好记得今晨的谈话。   作者有话说:   至少要等十七伤好了才能嘿嘿嘿,上一章炸出一群lsp[狗狗探头]   不单单是这次,十七一直稳定发挥好伐。 第46章   这几日,赵千俞都宿在梁嬿寝屋。   对于他的伤,梁嬿格外上心,换药和饮食她都逐一过问,避免纰漏。   赵千俞看着在他身边忙前忙后的女子,甚至满足。   这次失忆流落姜国,也算是因祸得福。   “笑什么笑?乖乖喝药。”梁嬿从侍女手中端过药,去到十七身边坐下,只见他唇角溢满笑容,忍不住说他几句。   一勺棕黄的汤药递到唇边,赵千俞平素喝药从不眨眼,话也不说直接端起药碗一口饮下,哪像今日需得梁嬿亲自来喂才饮下。   赵千俞就着梁嬿喂药,一小勺一小勺慢慢喝完碗中苦涩的药。   甚至觉得时光可再慢些。   这些天长公主殿下对十七的关心可谓是无微不至,侍女们都看在眼里,她们定是不会在此耽误两人,于是接过空碗便退出房中。   梁嬿理了理裙摆,在榻边坐下,轻轻叹息一声。   那声音极小,但耳力甚佳的赵千俞还是听见了。   赵千俞起身,蹲在榻边,抬头望着眼前不悦的女子,关切问道:“怎了?谁惹长公主生气了?”   梁嬿握住男子搭在她膝盖上的手,道:“十七,那日在山林中刺杀本宫的主谋寻到了。”   从梁嬿失落的神色中赵千俞已经猜到了几分,情况不容乐观,于是问出所想,“摄政王将替罪羊推出来定罪?”   若是他们的猜想无误,主谋是摄政王,如今凶手寻到,梁嬿不会是这副失落模样,她应是比谁都高兴。   显然,这位寻到的主谋,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位。   梁嬿点头,摩挲着他手指,详细说道:“刑部和大理寺共同追查此事,但他们在那群死士身上并未寻到丝毫线索。为方便管控军中武器,我朝规定,所有兵器都冠以统一的标识,但是地上散落的箭,没有标识,但从这一层面上看,幕后主使似乎并非官场中人。”   “而就在朝廷追查此事的第四天,一中年男子在街上辱骂本宫,被官府的人捉走。本宫刚遇刺杀,陛下对本宫的事情更加上心,此人便交到了大理寺少卿手上。大理寺少卿一审,中年男子全交代了。”   赵千俞越听,眉头蹙得越深。是巧合?还是真正的凶手急了,随便推了个人出来顶罪?   他更偏向是替人顶罪。   “中年男子姓周,”梁嬿看他一眼,道:“自称是周可的父亲。”   “这般巧?竟然是他。”赵千俞轻扯唇角,显然是不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周可入长公主府,周父将周可入府,再到周可死去,这两件事统统归到本宫头上,从江湖上雇佣了十二名杀手蹲守在本宫府邸附近,那日趁着本宫去万佛寺未带侍卫,便心生歹念,欲夺本宫性命,为他儿子报仇。”   “听上去,是个像模像样的复仇计划。”赵千俞自是不相信这狗屁认罪之词,“但太过拙劣。”   梁嬿道:“周父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为,他不惜一切代价为儿子报仇,寻杀.手追杀本宫。认罪后周父自尽了。”   赵千俞面色阴沉,嗤笑一声,道:“自尽。我看是做贼心虚,为了庇护幕后凶手。”   “陛下看过供词,也看刑部和大理寺呈交上去的案情综述,结案了。”梁嬿按住愤怒的男子,安抚道:“陛下与本宫商议过,陛下和本宫一致决定明面上此事就这样翻篇。”   “为何?!”   赵千俞气愤,抬头看向梁嬿,那股怒火呼之欲出。   梁嬿有多想将摄政王这个心头大患除掉,赵千俞是知道的,如今正好可以顺着这次遇险查向摄政王。   她为何,为何收手了?   梁嬿在向十七说这件事之前,便已经预判了他会动怒,而今也跟她所预判一样。   顺了顺十七半扎的头发,梁嬿试着解释平息他的怒火,“摄政王派出来行刺本宫的死士身上没有任何线索指向他,可以说是做到了滴水不漏。而此时有人伏法认罪,把这件事扛了下来。所有的线索恐是断了,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什么,索性便顺着皇叔的局,明面上将此事了解。但这笔账,本宫先记下了,日后定然让他数倍奉还!”   “摄政王想刺杀本宫不成,还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一时半会也不敢再造次。”   指腹抚平男子弯下去的唇角,梁嬿已经掌握了哄他的法子。手臂从上而下环住十七脖子,双手交叠在一起,梁嬿将蹲在她身前的男子往她身边带,道:“倘若摄政王以为躲过这一劫,但实际上并没有呢?”   梁嬿勾起唇角,盈盈一笑中包涵另一层意思,“十七早前向陛下献过一计,不是正好缺一个逼摄政王造反的机会么?此事恰好可以作为导火索,陛下已经派心腹暗查此事,时间一场定能寻到证据。纸终究包不住火。摄政王以为派死士行刺本宫一事告一段落,待他松懈时,陛下再将证据呈出,本宫不信他在生死关不会反!”   赵千俞面上的怒色消散些许,但仍阴沉着脸。   太便宜摄政王了。   梁嬿低首,柔软的面颊轻蹭男子面颊,紧紧抱着他,哄道:“本宫知道十七心中有气,但本宫又何尝不是?且先忍一时罢。”   忍不下!这仇必须报!   赵千俞自是不会在梁嬿面前道出心声,藏在衣袖中的手暗自攥成拳头,克制住怒火不让梁嬿有所察觉。   赵千俞回抱梁嬿,将唇凑了过去,道:“若是忍不住想立刻找他报仇呢?左右他与我无血缘关系,手刃仇人,我没有负罪感。”   面颊上尽是男子扑出的热气,加之十七就蹲在榻前环住她,又是如此近的距离,梁嬿难免心猿意马。   她似乎从那话中听出他的几分小心思。   “十七是想讨些好处?”梁嬿环住他脖子的手臂摆了摆,交叠的手掌随着动作轻轻打在男子后颈。   轻轻柔柔的,好似是两人才懂的某种小动作。   赵千俞就蹲在榻边,抬头望着梁嬿,他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女子说的话。   “想要好处,淼淼就会给吗?”赵千俞手掌放到梁嬿后腰上,隔着轻柔的布料,指腹在她腰窝摩挲,嗓音低沉,道:“那我是想讨些好处。”   是偷偷帮她报仇的好处,不是暂时忍住复仇的好处。   梁嬿指尖轻戳十七额头,点明道:“就知道你心思在此处。”   “那淼淼给不给?”赵千俞将唇凑了过去,说道。   旁若无人,又生了那心思时,赵千俞总喜欢叫她小名。   他一个人叫的小名。   梁嬿看了眼屏风那边,候在外面的侍女并未有要进来的迹象,她这才放心。   “就这一次。”梁嬿小声说着。   她抿抿唇,手上放在他肩头,将软糯的唇凑了过去,在他唇边轻轻蹭蹭。   梁嬿碰到男子唇瓣时,尝到一丝苦涩的药味,下意识分开了些,蹙眉道:“苦的。”   “不苦,很甜。”赵千俞单手抵在梁嬿后脑,将她松开的唇贴了回去。   明是梁嬿主动给他尝点好处,如今却成了她被迫着承受男子的吻。   这段日子两人夜里虽睡在一张床榻上,但都是和衣而眠。她有时在十七怀中入眠,有时背对着十七被他揽在怀里睡觉,有时枕着十七手臂,依照十七的性子,她是绝不可能一觉睡到天明,定是要闹着她,欺负她到昏睡。   但是十七没有,他很规矩,抱着她便抱着她。她夜里若有如无的撩.拨,十七除了哀叹一声,还是哀叹一声,最多抚摸抚摸便没了下一步动作。   梁嬿亦是知道他忍得辛苦,所以今日才没拒绝他的小心思。   可怜的十七,受伤了不说,还忍了八日。   唇瓣分开以后,梁嬿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梁嬿揉了揉十七面颊,“乖,听话的十七。”   赵千俞晦暗的眸子里散发出几分笑意,他看出梁嬿的怜惜之意。   再让她几日,等报完仇,她就不会这般张狂了。   头次他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他会,狠狠让她哭哭。   乖,听话的淼淼。   长公主府,西院。   屋子里聚集了长公主府的其余三人,赵千俞开门见山,坦白道:“刑部和大理石捉住的人不是刺杀长公主的主谋,幕后之人另有其人。”   他一人独闯摄政王府风险太大,他需要几个帮手。   多几个人,摄政王也多受几分罪。   上次尹况的做法便深得他心。   花无影此刻来了精神,与尹况相视一眼,二人满是疑惑。   此事已经结案,难不成另有隐情?   路燚好奇问道:“何人?不是在街上辱骂殿下姓周的男子?”   赵千俞轻嗤一声,“周可父亲不过是摄政王推出来的替罪羊罢了。”   尹况气愤地拍桌而起,咬牙切齿,“又是这个老东西!”   “长公主的意思是忍一时,待往后一并数倍奉还。”赵千俞转动岔茶盏,将茶盏玩于股掌之间,道:“但总得给老东西一点教训才行。”   花无影同意此话,附和道:“不能玩死,否则殿下没了手刃仇人的快意。”   “不如今晚行动?”尹况眼底的兴奋再也藏不住了。   这次他是下药呢?还是用银针试试新的穴位?   光想想,便激动不已。   路燚道:“算我一个!”   四人围坐在圆桌旁,路燚话音刚落便将手伸出来,他本以为其余三人也会和他一样,同他一起击掌,可等了许久,也未见一人配合他。   路燚不得不轻咳一声,示意他们。   路燚目光期许,看了眼尹况。   尹况勉强伸手,手掌放在路燚手背上,道:“一起。”   等了许久,花无影也伸手。   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赵千俞,他不情不愿伸手,掌心搭在最上面一人手背上。   “此仇不报非君子!”赵千俞面色阴翳,势必要摄政王那老东西付出应有的代价。   路燚的乞丐泼皮朋友遍及京城,耳目也多,不易察觉,不出一日便答应了摄政王明晚要去伴月楼赴宴。   “按照以往的经验,此行赴宴摄政王带的随行护卫约莫只有四五名,极好对付。”路燚将探听到情况尽数相告,“而回王府途中会经过一段人烟稀少的地段。”   尹况扬了扬手中的药,道:“路过那段地段时,我伪装成迷路之人,靠近将马车外面的侍卫和车夫迷晕,再将马车使到偏僻地方。我手上有一种药,能放大人的感觉,痛感在刹那间放大,而嗓子不能说话,那老东西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他。”   “此情此景,值得抚琴一曲。”花无影护甲轻轻拨动琴弦,笑意横生,“让我想想是让那老东西头痛欲裂,还是让他心悸难忍。”   “长公主膝盖伤了,便让他也尝尝这痛楚滋味吧。”赵千俞缓缓垂了眸,目光落到桌上的几枚铁钉上。   事情匆忙,若是在南朝,他定然不会只用铁钉,刑狱中有的是狠辣手段。   路燚道:“对了,裴言川裴将军届时会帮我们将此事掩过去。巡城的兵马司统领与裴将军乃过命之交,届时那路段的巡城兵马司封锁路口,没人妨碍我们,也没人知晓马车中的人是谁。”   指节敲了敲桌面,赵千俞嘴角上扬,“如此,甚好。”   下次见到裴言川,可好生感谢他一番。   便就教他一些御敌之术。   商议好计策,第二天晚上赵千俞早早便将梁嬿哄睡了。   夜色如墨,长公主府府们大开,四人齐齐踏出府们。   赵千俞持剑走在中间,左右分别是背琴的花无影,腰间系挂葫芦的尹况,以及尹况身旁怀中揣了瓜子和纸笔的路燚。   行走间,杀气四溢,昼伏夜出的狼,朝着猎物而去。   作者有话说:   在女主视角里,十七还是十七,所以有些称呼就没变。 第47章   除上元节那夜通宵达旦外,姜国明文规定,宵禁时分街上禁止一切活动。   夜阑人静,已是宵禁时刻,沿街空空荡荡,夜风簌簌,树影婆娑,鬼魅横生。   倏地,一辆马车驶过摄政王府,一个麻袋从马车上抛下。王府外面守夜的侍卫骤然惊醒,好奇之下将那台阶下的麻袋打开,待看见麻袋中不醒人事的摄政王时,他吓得忙跌坐在地。   今日摄政王外出赴宴,随行的侍卫寥寥可数。已是宵禁,摄政王还未回来,众人便以为王爷饮酒尽兴,在伴月楼客房歇下,哪知竟有歹人对王爷行凶。   血染污了衣摆,惨不忍睹。   数枚钉子隔着衣裳钉进膝盖中,此刻膝盖上仍在流血。   左右手臂各划了两道口子,耳道似有丝丝鲜血流出。   麻袋中留下一纸血书,上面赫然写着“血债血偿”四个大字。   侍卫见状惶恐,再想去追那辆马车时,夜色中哪还有马车的身影,只得慌慌张张通知王妃。   这一夜,摄政王府烛火通明,哭声不断。   摄政王夜里遇袭的事情很快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长公主去往万佛寺路上遇刺的消息刚在京城掀起一番热议,如今事情刚刚平息,摄政王又在夜里遇歹人袭击。   摄政王虽未伤及心脉,但伤势却惨不忍睹。嗓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就连旁人之人说话,也听不大清楚,右腿膝盖骨被打进去的钉子刺穿。   成了半个瘸子。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而那血书上“血债血偿”,倒是比摄政王的伤,更引起百姓的议论。   众人皆知长公主遇难刚刚结案,而此刻摄政王又遇袭,这两件事一时间都寻不到线索。   “血债血偿,究竟是在说这皇亲国戚有着同一仇家,还是这偿的血债是摄政王要还的?”街头巷尾,一乞丐端着破碎的饭碗混入议论的几人中,故意引导着。   一人慌忙道:“你可别说了,妄加议论,我可不想被衙役捉回官府打板子。”   话虽无意,但听者有心,没过几日,这两件事的疑点京城诸多百姓心中都知晓了,但又不敢在明面上议论。   少帝自然也听说了此事,顿时龙颜大悦,“罪有应得!欺负皇姐,还想取了皇姐性命,朕看皇叔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   若是摄政王因此事召集封地的势力反了,那梁熠正好借十七的计策,一举拿下这困扰他多年的爪牙。   梁熠嘱托负责追查此事的官吏稍稍过问,无须派大量人手追查,做做样子,以悬案结案便可。   梁嬿听闻此事,根据摄政王的伤势推断了大概,心中已有答案。   她将府上那四人一并叫来,逐一谢过。   “殿下客气,留那老东西一命并非我本意。”花无影说道,虽然他知杀害王爷是重罪,但为了梁嬿,他毫无怨言。   更何况,就算他不杀摄政王,摄政王也终会被少帝处置。   尹况道:“替殿下出气也并非头次了,殿下莫要这样。”   路燚就更不用说了,那夜他因为并未出力而有些愧疚,好在与他交情深厚的朋友众多。   街上散布言论的话,必定能让摄政王急了。   待了一会儿,花无影等人出了屋子,唯独赵千俞赖在梁嬿身边不走。   屏风后面,梁嬿去到美人榻,整理下衣摆缓缓坐下,足边的长乐翘起长长的尾巴在她裙摆下蹭来蹭去。   梁嬿弯腰,抱起长乐放在她膝间,柔荑抚摸长乐,等着跟过来的男子说话。   赵千俞本就看长乐这只凶野的狸奴不顺眼,如今越发碍眼了,偏生长乐借着在梁嬿膝间有她护着瞪大眼睛看他。   赵千俞挪开视线,看向梁嬿,不悦道:“长公主怎不感谢我?”   梁嬿手指抚摸长乐,闻声抬头,道:“你怎知本宫未在心里感谢你?”   赵千俞蹙眉,并不接受,“感谢的话,要当面说。”   他去到梁嬿身边坐下,在长乐不愿的叫声中硬生生把它抱到膝间。长乐尖锐的爪子伸出,在赵千俞光滑的手背上跃跃欲试,迫于男子捏这它后颈,最后还是没挠他,只是可怜兮兮朝梁嬿投去求助的目光。   梁嬿笑着轻轻抚摸长脑袋,算是安抚它了。   梁嬿道:“以后别贸然行动,这次幸是巡城的兵马司帮住掩饰了过去,否则你们早就被摄政王的侍卫捉住了。本宫知你们好心,本宫也很感激,但太危险了,稍有不慎便被摄政王发现。若是本宫未能及时赶来救你们……”   话至此处,梁嬿没再往下说,怕她一语成截。   “怎会,我就不做无把握的事情。”赵千俞挑眉,满眼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从小到大,他若有所行动,便是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赵千俞伸手欲摸摸梁嬿佚䅿发顶安慰她,谁知被她躲开了。   他蹙眉,手悬在空中不悦看着她。   “手摸过长乐,不准摸本宫。”梁嬿按住他手腕,将他手拨了回去。   敛了敛眉,赵千俞收手,女子皆爱干净,况且今日梁嬿精心打扮过一番,他不能把梁嬿好看的发髻弄乱了。   “淼淼要出府?”赵千俞见梁嬿今日穿的是正装,发髻也梳得极其好看,眼瞧着已是下午,她若是这个时辰出去,应该是赴约,“下午和裴舞裴姑娘有约?”   赵千俞能想到的人,只有裴舞了,于是问道。   梁嬿摇摇头,发髻上的流苏珠串随着女子的动作摇曳生姿。   “不是,晚上回宫和母后,还有陛下一起用晚膳。”梁嬿道:“怕母后担心,陛下将本宫遇险的消息瞒了下来。陛下亲自去万佛寺取回手串交给母后,母后本就因此起疑,再没见到本宫,恐是胡思乱想。”   赵千俞明了,原来梁嬿是要回宫吃顿便饭。   以往梁嬿都带他入宫,今日她好似没有要带他回去的迹象。   许是等离开时才让他随行,赵千俞这般想着便没追问下去,否则他一问,显得他异常急切。   如此,不好,不稳重。   从榻边拾起逗猫棒,赵千俞假意与长乐在梁嬿身旁玩耍。他左等右等,等到秋月来催梁嬿时辰不早准备出发,等到梁嬿被秋月扶上马车,也未听见梁嬿叫他一道去宫中。   看着马车远去,赵千俞脸黑了一片。   长乐因与赵千俞玩了半个时辰,似乎喜欢上和他疯闹了,此刻正在他足下转来转去。   长长的尾巴在男子衣角扫来扫去,又蹲坐在地上,抬起小小脑袋,冲他喵喵叫。   长乐要和他玩。   赵千俞正在气头上,哪里有心思陪梁嬿宠爱的这只猫玩。   他拂袖,怒而离去,回到梁嬿屋中,生气地坐在榻上。   夕阳西下,月上柳梢。   月到中梢,夜色寂寥。   赵千俞单手手臂枕头,抱了一坛酒躺在梁嬿寝屋屋檐上。   她一回来就能看见他。   月牙弯弯,月色皎洁。   赵千俞一肚子没出散,梁嬿回宫与家人用晚膳,并未带他。   在南朝,赵千俞的大皇兄年长他五岁。大皇兄与他同为嫡出,父皇对大皇兄青睐有加,有意立大皇兄为储君。作为胞弟,赵千俞为之高兴,但好景不长,酷爱打猎的大皇兄在一次围猎中废了双腿,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储君之位便一直空悬。   提起大皇兄,赵千俞便惋惜。   犹记得每次回宫用膳,大皇兄带了未来大嫂一起回来。大嫂虽还未过门,但与大皇兄在席间恩爱羡煞众人。   而往后大皇姐有了意中人,也如大皇兄那般,从公主府回宫赴家宴时将未来大姐夫一并带到了父皇母后面前。   因家中习惯如此,赵千俞下意识便认为,带着心悦之人与父母和兄弟姊妹在席间用膳,便是对她的认同,也是给她名分的一种做法。   以往梁嬿都带他进宫,偏生这次!留他一人在府上!   赵千俞想起便生气。   “郎君伤未好前,不得饮酒,望长公主殿下和郎君谨记。”   屋顶上,赵千俞耳畔响起太医的叮嘱。   他轻哼一声,抄起放在青瓦上的酒壶,大口一饮。   往日在军营,他没少喝酒,受伤时照喝不误,不也照样无事?   “偏生要喝,全喝光。”赵千俞负气道。   单手撑头,屈起右膝,赵千俞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他目光幽幽,落到皎洁的弯月上。   那一轮弯月像极了梁嬿笑起来的模样。   “骗子。小骗子,整日就知道骗本王。”赵千俞低喃着,心里念的却都是梁嬿。   夜已深,梁嬿还不回来,她今夜是打算宿在皇宫了?   留宿皇宫有何特别?她心心念念的人如今还在府中等她回来。   思及此处,赵千俞细长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   他曾记得,梁嬿当着他面提过,她有一本手札,那手札上记的她藏在心底的人,英勇无畏,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   那人不姓裴,作为十七的赵千俞,没见过他。   不姓裴,少年将军,梁嬿心底藏着的男人?   可不就是他?   ——赵千俞。   赵千俞轻挑眉梢,眼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日梁嬿本要用那手札醋他,可没承想话未说完,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寝屋。   赵千俞玩味一笑,将坛中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   ——可怜的淼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千俞正想得出神,梁嬿从宫中回来了。   高处俯瞰逐渐靠近的小狐狸,别有一番滋味。   “你爬屋顶上去作甚?”梁嬿一入府便听侍女说十七爬到屋顶上去了,她又气又急又害怕,急急来到寝屋前。   男子侧躺在屋顶,一副悠闲模样。   上次以为他一声不吭爬树,梁嬿担惊受怕,今夜他又是如此。   赵千俞俯瞰屋前的女子,气道:“赏月。”   “我还以为长公主今夜宿在了皇宫,”赵千俞话中带刺,道:“长公主还记得府上有人等你回来么?”   “少阴阳怪气,你给本宫下来!”梁嬿气急,命令道。   赵千俞不动如山,引出话题,道:“我在想事情。”   寝屋前,梁嬿抬头望着屋顶的男子,问道:“何事?”   “长公主不是有本极为宝贝的手札么?英勇无畏,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赵千俞点醒梁嬿,他露出一抹笑意,在月光下耐人寻味,“不姓裴,那应该姓赵。对否,长公主殿下?”   对上梁嬿微微慌张的眸子,赵千俞道:“我想看看。给我看看,我就从屋顶下来。”   女子面色慌张。   是被他说中心事,淼淼害羞了?   见梁嬿并未松口,赵千俞迎着月色,晃动空空如也的酒坛,故作难受模样,道:“淼淼,我伤口好疼。”   作者有话说:   十七:钓鱼执|法round.1   你现在可劲作吧,以后追妻路上的每一根柴火,都是自己添的 第48章   梁嬿今夜回皇宫本是高兴的,但回府后看见十七在屋顶,她所有的好心情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不安。   她不理解十七爬上屋顶去作甚!   漆黑的夜,他若是恍惚,从屋顶摔下来可如何是好。   太医叮嘱过,十七近段时间不宜饮酒,他不仅不听,还一个人喝完一坛酒。   “疼死你算了!”   梁嬿气急,跺了跺脚,拎着裙摆匆匆进屋。   寝屋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包含女子的怒火。   赵千俞急了,慌慌张张从屋顶一跃而下。   只想逗逗她,没承想真把人惹生气了。   赵千俞从未有一刻这般心乱慌张。   他在门口喊伤口疼,屋子里面安安静静,梁嬿无动于衷。   倒是烛火映出的剪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这时,长乐跳上台阶,来到寝屋紧闭的门前。   它头凑到门扉,伸出白乎乎的猫爪去挠门。   门丝毫未动,那刨门的声音越来越急,长乐冲着寝屋叫得越发急切。   寝屋中烛火映照着梁嬿渐渐逼近的身影,赵千俞拢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难道长乐看得顺眼。   不消片刻,紧闭的寝屋在赵千俞的期盼下终于开了。   “长乐,进屋。”   梁嬿将门露出一条狭小的缝隙,探头低首说道。   长乐顺着门缝溜进屋中。   梁嬿双手撑在门口,将门严严实实挡住,就在长乐进屋后,她欲重新关门,赵千俞眼疾手快,手掌抵在门缝间挡了一下,手也因此被门夹住。   赵千俞故作一声闷声,脸上的痛楚再明显不过。   “淼淼,背上的伤疼,手指被门夹了,也疼。”赵千俞放低姿态,一副浑身都疼的模样,委屈地看向梁嬿。   他现下只想进屋去,左右不是第一次博取梁嬿同情,多这一次也无妨。   梁嬿眉头紧拧,唇也跟着弯了下去。   两人在屋外僵持不下。   夜色浓稠,皎洁的月光落在男子身上,颀长的背影多了几分清冷。   梁嬿终究还是心软,僵持片刻后让他进了寝屋。   赵千俞见好就收,在美人榻落座,见梁嬿去矮柜中寻到几瓶瓷罐放托盘朝他走来。   “外衫脱了,本宫看看你后背的伤。”梁嬿语气不佳,将托盘一股脑放在榻上小几上。   刚认识他那会儿,他伤口再疼,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   如今伤口结痂倒听他喊疼了。   “小把戏真多。”梁嬿不信他被门夹一下手就夹疼了。   赵千俞半褪上衣,背过身去将后背的伤疤在梁嬿眼前露出来。   赵千俞看着烛光投下的梁嬿的影子,道:“伤口虽然没流血,但伤疤扯着疼。”   光洁的脊背伤痕累累,换做哪个女子看了不愣片刻。   梁嬿用银片从药罐中舀了一勺祛疤药膏涂在伤疤上,责备道:“谁让你不听话,乱喝酒。疼一次,你便长记性了。”   “本宫才出府两个时辰,你便如此不安生。”   “喝醉了,本宫看你如此从屋顶上下来!”   “你是要给本宫展示你的轻功多么厉害么?本宫不稀看!跟猴似的上蹿下跳,伤筋动骨一百天,最近你给本宫老实点。”   背上的药膏冰冰凉凉,耳畔尽是梁嬿叨叨叨声音。   爱之深,责之切。   赵千俞情不自禁笑了笑。   “淼淼,我大嫂便是这样责备我大哥的。”赵千俞想起往事,说道。   梁嬿那银片的手停在他背上,面颊骤然一红。   “说什么浑话。”梁嬿抿唇,手中的银片用了些力,使了些小心思报复回去。   梁嬿没听到他的闷哼声,却被他握住手腕,猝不及防从身后拉到他怀中。   跌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梁嬿双手被他紧紧攥住,男子眸底炙热垂下眼睑直直看着她。   半褪的衣裳垂在臂弯,胸膛毫无遮掩,那垒块分明的肌肉近乎贴着脸。   梁嬿心跳如擂,乌睫轻轻颤动。   “今日为何不带我一起回宫?”赵千俞看着梁嬿,不问出答案誓不罢休。   梁嬿蹙眉,抬头看他,大抵是知晓他今日的反常了,气道:“一定要带你去么?”   赵千俞手挪到她侧腰,轻轻掐了掐侧腰上的痒痒肉。她腰肢纤细,赵千俞没有掐到她腰间软肉,只听见她的惊呼声。   “陛下看见你,定是要拉着你饮酒。本宫下次带你回宫。”   被一双遒劲的手臂揽住后腰,梁嬿挪开视线,不去看他那没穿好衣裳的胸脯,却看见他胸脯上的一道伤疤。   指甲盖那般长的伤疤。   赵千俞道:“陛下拉我饮酒,淼淼劝劝不就劝住了?”   柔荑抓住男子敞开的衣襟,梁嬿没吭声。   她就是因为不想在母后和少帝面前对他过分关心,才没让他同去的。   赵千俞轻哼一声,且先将此事先记在心上。   “我记得长公主有本手札,我想看眼。”   诚然,比起现下此事,赵千俞更关心梁嬿手札上的他是如何。   梁嬿被他抱起,双膝分开坐在他腿上,她不得不撑起手掌搭在他肩上。   “十七不认识他。”   若是给他看了,这个醋王指定又要吃味。   “我好奇在淼淼眼中,他是怎样的人。”赵千俞换了个意思,道:“既然淼淼心悦他许久,那他身上定然是有吸引淼淼的地方。”   “我可以学。”   梁嬿瞪大了眼睛看他,诧异万分。   别说是梁嬿,就连赵千俞也没想过有一天能说出这样的话。   若非是心有所求,赵千俞才不屑如此。   若非那人是他,他也不会如此平静谈起此事。   手指攀在他肩头,梁嬿思忖一阵,金丝勾线轻薄纱裙裙摆与男子玄色衣摆交织在一起。   须臾后,梁嬿警告道:“看了以后,你不准乱吃味,也不准记恨此人。”   “为何不能记恨?”赵千俞明知故问。   坐在膝间,梁嬿揉着他面颊,以解心头之气,“他很厉害,十七不是他对手。”   赵千俞笑笑,握住梁嬿轻揉他面颊的手腕。   不一定,十七和赵千俞一样厉害。   赵千俞放梁嬿下去。梁嬿抬起他手捂住他眼睛,道:“不准偷看,否则本宫不拿给你看手札。”   赵千俞闭上眼睛,听见女子轻柔离开的脚步声,不消片刻又听见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先给十七看看画像。”梁嬿将宝贝的画卷和手札一并拿出。   在十七面前,所有男子都不及他。   画卷被缓缓展开,入目的是一戴了半张面具,长缨在手,戎装在身的将军。   赵千俞慢慢勾起唇角,画卷之上的男子导师与他的英姿相差无几,但这面具……   怎如此可怖。   他蹙起眉头,不由看向梁嬿,眸底复杂。难道在她眼中,他南朝三皇子睿王殿下竟是如此可怖?   “这是南朝的睿王。十七在越国应有所耳闻,这位睿王殿下骁勇善战,战无败绩,常以面具示人。”   谈起此人,梁嬿眼睛亮了亮,先是一阵激动,宛如将珍藏多年的宝贝搬到他面前炫耀一样,而后眼神又暗淡了些。   “本宫也未见过他是和模样,随便找画师画的。”梁嬿惋惜道。   赵千俞压下眼皮,也压住心中的不悦,耐着性子对梁嬿道:“所以长公主就画成了这青面獠牙人人可怖的模样?”   梁嬿拧拧眉心,从他手里拿过话,反驳道:“除了面具,也还好。”   眼尾轻轻上扬,灵动飘逸,她很满意这副画像,“挺俊的。”   梁嬿小心翼翼将画平铺在桌上,赵千俞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唇瓣紧绷。   “或许,睿王他戴的面具,不是这般恐怖,是平易近人的。”   他在战场上虽让人闻风丧胆,但不至于被梁嬿画成这般模样。   那面具宛如阎王,让人看了心生寒意。   “睿王在长公主心里就是这副模样?”赵千俞差点气笑,她究竟是如何想的,竟将他画成这样。   “本宫是听别人说的。”梁嬿在桌边坐下,娓娓道来,“虽然本宫没见过睿王,但本宫猜想,他的模样定然不是如面具这般可怖。定是因为睿王模样俊俏,在战场上没有威慑力,故而才借住可怖的面具,借势先吓唬住敌军。”   “长公主倒是很懂。”赵千俞在梁嬿旁边落座,听见她这样夸他,便很是满足。   “这画还差那么些意思,”赵千俞指着画卷,纠正道:“睿王持长缨策马,他挺直如青竹,而且睿王不会让敌军如此靠近,早在五步开外便将敌人击杀。睿王的侧脸不似画中这般胖。”   梁嬿不悦,反驳道:“连本宫都未见过的人,你怎知道他模样如何?!分明就是你吃味了,看谁都不顺眼。睿王的侧脸不似画中这般,难不成还是你这样!你侧脸都没肉,每次枕在本宫颈窝,都硌得本宫疼。”   赵千俞手掌大力按住画像,“就是如我一样!”   “就是你吃味!你吃味!你吃味!”梁嬿从一旁拿过手札,当着他面翻到手札的一页,将上面的文字逐字逐句读给他听。   上面尽数记载了梁嬿从旁人口中听得睿王外貌的句子。   赵千俞眉心逐渐拢紧,脸色一寸比一寸黑,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在隐隐按住怒火。   “你从哪里听来这乱七八糟的。”赵千俞咬牙切齿问道。   这哪是堂堂皇子,分明就是其貌不扬,凶神恶煞的山匪。   画师能话如此俊俏,着实难为他了。   梁嬿眼眸闪亮,道:“西北边境回来的将军呀。”   赵千俞点头,脸上的阴沉丝毫未减退。   他瞧着手札上的簪花小楷便猜是梁嬿亲自书写的内容,“手札我看看。”   “本宫随便记的,你看过之后不准吃味!”   梁嬿太清楚面前这人的性子了,必须早早与他说清楚。   听到满意的回答后,梁嬿才手札给他。   赵千俞从第一页开始,逐一细看。   无非是旁人口中谈论的内容,梁嬿竟都记了下来。   目光落在他生辰上,赵千俞眸色幽幽。   抬头看向梁嬿,他问道:“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我还想想问。”   赵千俞单手撑头,饶有兴致看着梁嬿,“淼淼生辰是哪日?”   他的生辰,梁嬿一清二楚;但她的生辰,他却不知。   手札那页写了睿王生辰。   梁嬿有些不好意想,唇瓣轻抿,道:“不告诉你,左右比睿王年长些日子。”   她比赵千俞大半月。   “原是,”赵千俞压下眼皮,目光缱绻,低低一笑,喉间轻轻说了几个字,“姐姐呀。”   梁嬿以为他在说手扎上那人,借此在揶揄她,便嗔他一眼。   “不给你看了。”梁嬿探过身去,从十七手里收了手扎。   赵千俞借此环住梁嬿纤细的腰肢,眨眼间把她圈在桌案边。   “淼淼如此用心,可有想过让睿王如何称呼殿下?”赵千俞探身,将怀中女子的后背压向桌面,随手拿过她的手札放一边。   梁嬿梗着脖子,本能得抓住他支在桌案上的手臂,乌睫轻颤。   “是长公主?”   “还是殿下?”   赵千俞唇凑到她耳廓,翡翠耳串被灼热的呼吸吹得轻颤。他怀里的人也轻轻颤动。   “还是长公主殿下?”   “亦或是,”赵千俞带着濡意的唇蹭到她耳垂,轻声道:“姐姐。”   姐姐两字被他喊得缱绻暧|昧,桌案上的梁嬿心悸如麻,心尖仿佛被羽毛滑过,酥酥麻麻想挠却挠不到。   偏生话音刚落,她耳垂便被他含住。   梁嬿一个激灵,唇角溢出娥吟,又被这羞|赫的声音弄得面红耳赤,手指紧紧攀住他手臂。   “没有!本宫不想!你莫要乱说!”梁嬿推搡着脖间十七的头,声音染了些许情|意,反驳道。   女子的力道小,推在赵千俞身上犹如隔靴搔痒,他埋首在耳畔。   那小巧的耳垂软软的。   “淼淼想见他么?”赵千俞未松口,含含糊糊道。   “不想!”梁嬿偏头,本想远离他,却没想到脖子因此伸长,在桌案上倒是更方便了他。   “睿王、睿王去了南疆,”梁嬿发现此刻竟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有几分费劲,倒是不会字不成句,而是语调变了,声音变得魅|惑,“半年期间只往国.都寄回封家书。睿王、他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一语点醒赵千俞,他埋首在梁嬿颈间,没了动作。   家书,是他亲笔书写无疑,但确是早前他叮嘱表哥按月寄回父皇手中。   去了南疆,赵千俞巡防常常早出晚归,忙起来便会忘记去信给武宗帝保平安。他有次得空,写了十封家书,皆是些报喜的话。   表哥对赵千俞的身子操碎了心,日常琐事皆会过问一番。   赵千俞嫌弃表哥啰嗦,索性将家书交给表哥,玩笑似说往后这家书都让他帮忙寄回去。   看来梁嬿所说的寄回国|都的家书便是他提前写好,表哥寄回去的。   赵千俞疑惑,梁嬿如此关心他的一举一动,却不知睿王失踪不见;而表哥也未将他遇险失踪的消息告知父皇母后。   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他离开的这几月,南疆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是谁当时在小峡谷想害他?   思及至此,赵千俞眸中的情|欲渐渐被狠戾替代。   幕后黑手,他势必要揪出来。   赵千俞起身,双手支在桌案上,垂眸看着怀里云鬓散乱面颊微红的人,道:“淼淼,夏末秋初,明日我想出府置办新衣裳。”   梁嬿被他这突然的转变弄得有几分懵,背抵在桌案,望着他疑惑道:“成衣店还没送新衣来?”   他每季度的新衣裳她都安排好了,成衣店直接送来最新一批的衣裳便是,无需亲自跑一趟。   “想自己出去挑挑花色和布料。”赵千俞蹭了蹭梁嬿额头,带着几分请求的语气。   梁嬿指尖绕着男子垂下来的发丝,道:“明日本宫陪你去。”   “怕摄政王再对淼淼下手,还是待府上安全。我去去就回。”赵千俞揉揉她发顶,眼底滑过一丝温暖的笑意,道:“明日上街给长公主买小零嘴回来。”   梁嬿绕着他发丝,一手攀在他肩上,笑道:“你当本宫是云瑶,还用小零嘴哄。明天早去早回。”   赵千俞低低应一声。   梁嬿为何会知道睿王传了家书回去?那自然是南朝有姜国的暗探。   两国之间互有暗探早已见怪不怪,若是太干净了,反倒反常。   当然,姜国也有南朝暗探。   南朝暗探在姜国的据点恰好是处藏得极好的染坊。   而染坊老板正是南朝暗卫司指挥使,曹蔺。   曹蔺曾是赵千俞大皇兄手下,他与曹蔺有几面之缘,对其印象不错,想来曹蔺如今也还记得他。   赵千俞需要知道,他不在南疆,不在南朝的那些日,那边都发生了什么。   而他失踪的消息为何没传到父皇耳中。   翌日,赵千俞先去街上几家成衣铺子逛了一圈,再顺道去了暗探据点所在的染坊。   ——楠月染坊。   楠月染坊开业数年,生意红火,从未惹人起疑,但里面做活的工人从上至下皆是南朝暗探。   可见过赵千俞的只有暗卫司指挥使曹蔺。   暗探之间有特有的联络方式,这套暗号方式赵千俞一清二楚。   此时,赵千俞一进入染坊,迎面走来一伙计。   伙计拦住已至染缸旁的赵千俞,“染坊只与布庄合作,恕这边不能接待郎君,请回。”   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赵千俞自然知道,他面色平静,道:“我找人。”   手指轻敲染缸,而那敲打的节奏,是只有南朝暗探才知道的敲打节奏。   刹那间,染坊中众人不是他是否是自己人,顿时杀气腾腾盯着他,甚至有人已经握住藏在布匹最低下的刀柄。   那伙计目光不善,忙从腰间拔出小刀,转眼间已然架在赵千俞脖子上,质问道:“你是何人?”   “睿王,赵千俞。”   作者有话说:   想起一句话:年下不叫姐,思想有点野[狗头]   十七的思想已经不是有点野了[doge]   十七:让我想想,叫一声姐姐,找淼淼要什么好处 第49章   屋中,赵千俞单手负后立在窗边,光线透过窗柩落到男子身上,背影颀长,略显冷傲。   “暗卫司指挥使,曹蔺,参见睿王殿下。”   曹蔺听闻手下汇报,原本以为是哪个胆肥的小子不要命了胆敢冒充睿王殿下,他从桌上抄了剑便要去会会那人。   曹蔺虽与赵千俞只有几面之缘,又许久没见过本人,但是对他的印象极深,一见便知是否有人在冒充。   没承想,竟真的是睿王。   悄悄收了剑,曹蔺暗自捏一把汗,毕恭毕敬将赵千俞请到屋中。   若是说话还好,偏生赵千俞一言不发立在窗边,那逼人的气场,曹蔺只觉压迫。   赵千俞不说话,曹蔺便不敢贸然起身,“卑职手下眼拙,不知殿下模样,冲撞殿下,请殿下恕罪。”   有一点曹蔺甚是不解,为何睿王会出现在此。   若是睿王来姜国,他不会没有丝毫风声。   曹蔺曾在赵千瑮,也就是赵千俞大皇兄手下做事。赵千瑮素来宠爱弟弟赵千俞,倘若赵千俞来此,赵千瑮必定会写信嘱托他照顾。   但曹蔺并未收到任何信笺。   “不知者无罪,曹指挥使起来罢。”赵千俞回身,去一旁落座,锐利的目光扫向起身之人,道:“本王在此,实属意外。本王有事问你,你须如实禀告,切不可隐瞒。”   曹蔺稍稍松了一口气,“殿下请讲,卑职知无不言。”   “曹指挥使,你是大皇兄一手提拔上来的,本王亦是信赖你。”赵千俞斟茶,掌中晃动茶盏,看着茶汤在釉色盏壁上缓缓荡漾。   “本王原是在南疆巡防,无意间来到姜国。这几月南朝那边可有出过大事?”赵千俞问。   曹蔺回想片刻,道:“不曾。近段时间我们也并未接到暗卫司下达的指令,故属下们一直在这染坊中藏着,待上面传达任务。”   曹蔺不知赵千俞为何出现在此,但哪些事情该问,哪些事情不该问,他心中有数。   指不定是陛下悄悄派睿王出使姜国。   赵千俞呷口茶,茶汤的甘甜在唇间萦绕。   窗外各色染布随风飘扬,清风徐徐,吹动赵千俞衣摆。   “从此处传信回皇宫,需几日?”他问道。   曹蔺:“沿路有鸽房,最快八日,最慢十日。”   赵千俞点头,放下茶盏,又问:“若是传到南疆军营,顾昀顾副将手中,需几日?”   曹蔺仔细算了算,回道:“最快九日。”   赵千俞道:“本王要你立刻传信回南朝。”   装失忆待在梁嬿身边并非长久之计。   更何况父皇母后并不知道他遇害。   他待在姜国不要紧,倘若被有心之人捏住这事,难免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   他需得先发制人。   是以,赵千俞决定将此事尽数告知父皇,并希望父皇莫要声张此事。   一来,父皇知晓他遇难流落姜国,往后再有人借此事大做文章时,此人必有问题。   二来,处于私心,他会告知父皇,是梁嬿救了他。梁嬿不仅是救命恩人,还是他为未来的妻子。   三来,父皇看完信,定会暗查他遇害一事。   同时,赵千俞也给远在南疆的表哥去信一封。   他在梁嬿身边快三个月了,加上他受伤稀里糊涂成为姜国战俘的时间,足足近半年光阴。表哥为何把他遇害失踪的消息瞒了下来?   表哥是捉住了害他之人?   赵千俞有太多太多的疑惑要问清楚。   当然,赵千俞还传信回去,让跟随他去南疆的随从到姜国来。   身边有个能用的人,赵千俞才好与梁嬿上演“父凭子贵”的戏码。   想起昨夜的心软,赵千俞便后悔,他不应放过梁嬿的。   在桌案边,还是第一次呢。   她应是很受用。   将两封信交到曹蔺手中,赵千俞离开染坊。   他刚走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回身曹蔺道:“京城哪里有卖糖人?手艺最好的摊位。”   “啊?”   曹蔺诧异,不明所以。   长公主府。   赵千俞从街上买了兔子糖人,本想给梁嬿一个惊喜,但一进屋,梁嬿给了他一个惊喜。   云瑶和梁嬿在屋中翻花绳。   因上次在御花园踢蹴鞠,云瑶便觉得十七好生厉害,故而一看见他进来,眼眸登时便亮了。   云瑶敛了花绳,满怀期待对梁嬿说道:“皇姐,我们去看十七踢蹴鞠吧。”   赵千俞拢起眉心,对云瑶出现在长公主府不甚疑惑。   “诶,兔兔糖人好可爱,是十七送给皇姐的吗?”   孩童总是对吃的东西异常关注,云瑶一眼便看见男子手中拿的兔子糖人,于是问道。   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往往让人过多关注。   梁嬿看去,不禁弯了弯唇。   还真当她是小孩了,出府回来买了糖人哄她。   赵千俞拢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去到梁嬿身边,赵千俞递过去糖人,“长公主喜欢吗?”   云瑶支着头看梁嬿,悄悄笑了起来。   在四岁的妹妹面前,梁嬿倒是被十七弄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还行,”梁嬿指节握住竹签,唇瓣轻抿,道:“明日给云瑶也买一个。”   不过是些果腹之物,换做是以前,梁嬿定是将这糖人给了云瑶,恰好孩童喜欢吃糖。   但,这是十七送的。   十七头次送东西给她。   出于一些小心思,梁嬿不愿将糖人给云瑶。   梁嬿这模样,倒是让赵千俞些许不悦的心情稍稍缓解,“好。”   回身看向支着头的云瑶,赵千俞好声好气问道:“云瑶小公主,你想要哪个形状的糖人?”   云瑶眼眸亮晶晶,小手指了指梁嬿手中的糖人,欢喜道:“兔子!要和皇姐一样的!”   赵千俞点头,明天再给淼淼买。   凉风徐徐,长公主府一派热闹。   凉亭中,梁嬿和云瑶看着草坪上的男子独自一人也能将蹴鞠玩出花样,唇角都齐齐扬起。   云瑶拍手叫好,“十七好厉害,你可以教教我吗?”   若是她也像十七这般厉害,那她也在云安兄长面前就能露一手了。   恰好这段时间云安兄长在学堂抽不开身。   她要当个厉害的女娃,在皇姐府上让十七多教教她,回到宫中时,让云安兄长刮目相看。   “云瑶听话,十七之前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需要静养。”梁嬿拉过云瑶,轻轻抚摸她头,道:“今日十七踢了许久蹴鞠,不能再劳累了。”   云瑶略微失落,“好吧。”   “不能劳累?”赵千俞踏进凉亭,听到的便是这一句。   眉心渐渐拢起,额间的汗珠顺着下颌缓缓落下。   赵千俞蹙眉盯着梁嬿,她怎还敢当着他面说上这么一番话。   也是,上次他心软了,才没让她长记性。   “过来,瞧你脸上的汗。”梁嬿自动忽略他那番话。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伤口刚愈合,这蹴鞠一踢就是半个时辰,简直是胡闹!   丝毫都不将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   梁嬿拭去他面颊上的汗,关切道:“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纵使有外人在,赵千俞也旁若无人般,眼里只有梁嬿。   赵千俞垂眸,眼底尽是坐在石桌边给他擦汗的女子。喉间滑动,他道:“有点,有点疼。”   “让你不要出风头。”梁嬿心疼之余多了几分责备。   “可是,”云瑶靠在桌边,突然出声,童声稚嫩,不解道:“云安兄长每次被太傅打手掌心喊疼,都是哭着的。十七你为何是在笑?”   这话点醒了梁嬿,她清楚面前的男子是何性子。   她又中了他的圈套!   “痛就去找尹况要止疼药吃。”   梁嬿生气,收了丝绢拉着云瑶出了凉亭。   望着缓缓远去的背影,赵千俞细长的眸子眯起。   “云瑶小公主,明日的糖人,你怕是不想要了。”   赵千俞低喃着,忽然才意识到一点极其重要的事情。   明日?   云瑶明天又到长公主府来?   还是,她今夜留宿长公主府?   四岁的孩子留宿府上,她要和梁嬿一起睡吗?   赵千俞双瞳一缩,暗道不好。   那他岂不是要搬出梁嬿寝屋了?   搬出去容易,要想再搬入,便难了。   如赵千俞所想,云瑶在长公主府用了晚膳,晚膳过后,在屋中和梁嬿推枣磨。   姊妹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云瑶和带云瑶来长公主府的嬷嬷未有离开回宫的迹象。   赵千俞有些急了。   夜深了,嬷嬷带云瑶出去洗漱。   赵千俞装作不知晓,在梁嬿屋中磨蹭。   梁嬿让侍女收拾床榻,对十七道:“忘给你说了,云瑶要在本宫府上玩几日。云瑶年岁小,本宫自然是不放心她独自睡的,你便回你屋歇下吧。”   昨夜她就知晓云瑶今日要来,故意不与他讲的。   谁让他昨夜又差点欺负她了。   赵千俞立在梁嬿面前,挑明问道:“淼淼让云瑶来的?”   “昨夜家宴上,云瑶便黏在本宫,说是许久未见本宫,甚是想念。云瑶本是昨夜就要跟着本宫回来,赫太妃劝住了,今儿下午才来的。”梁嬿道。   “云瑶在这里待几日?”赵千俞问道。   梁嬿目光流转,吊足了他胃口,好一阵子才道:“四五日。”   赵千俞面色不佳。   梁嬿喜欢他这恨得牙痒痒的模样,笑了笑,道:“又或者是六七日。”   故意拉了拉他手,梁嬿软着声音道:“本宫也不知道,许是云瑶玩够了,就回宫了。”   “云瑶何时回宫,本宫不清楚,但本宫知道,十七最近要搬回原屋了。”   听出梁嬿话中带着几分挑|衅,赵千俞脸黑了一片,也顾得屋中有侍女,单手揽住梁嬿腰肢,把人带到怀里。   再一想起今下午在凉亭梁嬿说的那番话,赵千俞更加觉得她是故意的。   唇贴在她耳畔,赵千俞低声道:“淼淼莫要一边得意,一边撩拨。惹急了,床榻不远处的榻边,我们也能一起”   “睡。”   最后一字,赵千俞说得咬牙切齿,又带着几分缱绻暧|昧。   赵千俞抵在她后腰的手,重重压了压,“想试试吗?淼淼。”   作者有话说:   加更会有的,等这段时间忙完 第50章   屋中收拾床榻的侍女埋头做事,目光专注手中之事,不敢乱看,也不敢乱听。   女子乌发垂落,发尾扫过他衣袖露出的手臂,酥酥痒痒。   这发尾也像它主人一般,一边得意,一边撩拨。   被垂落乌发挡住的手臂环在梁嬿腰间。   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但他对梁嬿的身子再熟悉不过,纵使是闭起眼睛,也知道她最怕他怕碰的地方是何处。   赵千俞瘦长的手指在她后腰腰窝画圈,在她耳边低语道:“我不介意夜阑人静,云瑶小公主在长公主身边熟睡时,就在这寝屋中,让长公主换个入眠的地。”   怀中之人身子僵直,赵千俞的目的达到,这次换他唇间勾勒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却又不失几分勾|引,“如何?长公主如今还笑得出来么?”   他早已不是那个任由梁嬿撩拨,无动于衷,也无可奈,什么都不知道的十七了。   风水轮流转,如今终于转到他头上了。   这才刚开始,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以及稍稍动动手指,便让梁嬿红了脸。   真不知当初哪来的胆子敢主动撩拨他。   想起往事,赵千俞便后悔,后悔他当时没将送上门来的狐狸,抹干吃尽。   他当时太傻了。   竟会将这等好事拱手白白让出去。   狐狸还在,可他再想尝点肉,可不似之前那般容易。   “这日不如撞日,今夜淼淼可以试试。”   腰窝是他不住摩挲的手指,耳畔是男子低沉缱绻的嗓音,鼻尖萦绕的是他衣裳淡淡的熏香味,梁嬿只觉心快蹦到嗓子眼,砰砰乱跳不受她控制。   自从十七护她受伤以来,他便搬到她屋中住了,连他平日穿的衣裳,也是仆人和她的衣裳一起熏烫的,熏衣用的香都是同一种。   梁嬿正欲说十七痴心妄想,门口传来云瑶欢喜的声音。   “皇姐,云瑶都换洗干净了,脸脸也洗干净了。”云瑶没让嬷嬷牵,欢欢喜喜进屋,“可以睡觉觉了哦。”   哪知,云瑶闯进来,看见皇姐被十七抱着,她还未来得及质问十七为何将皇姐抱那般紧,皇姐脸颊微红,定是被十七力道太大了,皇姐被抱得喘不过气了。   她面色大变。   梁嬿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个激灵,也不知她从何而来的力气,硬生生将十七推开了。   整一下头发,梁嬿朝云瑶走去,若无其事说道:“这么短的时间,云瑶可不要敷衍皇姐,随便濯洗濯洗便了事。”   云瑶的情绪很快被梁嬿这句带了过去。她朝梁嬿晃晃手,五指张开,手心手背都给梁嬿看了,声音稚嫩,却带着几分辩解,“云瑶很仔细濯手净面,洗了足足两遍,很干净呦。”   梁嬿蹲在妹妹身边,仔细检查,道:“乖孩子,没骗皇姐。”   “皇姐也快去洗漱。”云瑶催促道。   这样,她就能在床上听到皇姐讲故事了。   揉揉云瑶发顶,梁嬿眉眼含笑,温柔道:“去床|上等皇姐。”   云瑶去了床榻,梁嬿起身,看着还在屏风边站着的男子。   眉梢轻扬,梁嬿道:“十七还不回房间?”   适才他话说得那般横,但当着云瑶的面,梁嬿谅他也不敢强留在屋中。   晦暗的目光一寸一寸滑过梁嬿面见,赵千俞轻笑一声,出了屋子。   乖孩子。   不急。   有一日,他也会揉着她热汗涔涔的乌发,在她耳边道一声   ——乖孩子。   这厢,梁嬿自然是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简单梳洗后,她进屋直接将门闩插|上,窗户关好,确认夜里不会有人从外面强行翻进来后,她悬着的心才终是放下。   云瑶从有记忆开始,便喜欢与梁嬿玩耍,此时已然躺在她怀中。   小姑娘在姐姐怀中支起头,奶呼呼的声音,好奇问道:“皇姐,十七怎么没进来?十七不是皇姐的驸马吗?”   少帝和小皇后夜里都会宿在一张床上,皇姐和十七也应当是如此,故而云瑶才不解问道。   她有些失落,她是想睡在两人中间的。   云瑶以前跟父皇和母妃一起睡,可自从父皇驾崩后,她夜里便只能和母亲或者嬷嬷陪着睡。她怀念以前挨着父皇睡觉的踏实感。   梁嬿揉揉妹妹头发,“十七现在还不是皇姐的驸马。乖孩子,以后可别在十七面前提‘驸马’这两个字。”   会让他得意的。   虽然不太明白,但云瑶还是“哦”一声。   “可是,既然十七还不是,”云瑶没提那个词了,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澄明,委屈问道:“那他为何还欺负皇姐?云瑶都看见了,十七他抱着皇姐,母亲和荣安哥哥说过,不能被男子随便抱。”   “你还小,不懂。”梁嬿揉揉她脑袋,打断这话题,道:“时候不早了,赶紧睡觉,休息好了,明日陪你玩。”   一提到出去玩,云瑶乖乖听话,窝在梁嬿怀里立刻闭了眼睛。   帐子里迎着烛灯,昏黄驱了漆黑。   云瑶小小的手抱着她,呼吸渐渐绵长。   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可爱极了。   梁嬿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忽地想起,她以往累着在十七怀里睡着了,他好似也这样看着她。   如今,梁嬿终是能理解十七宁愿晚些睡,也要看一会儿她熟睡的模样。   真可爱。   云瑶可爱。   熟睡后的她,也一样可爱。   梁嬿弯唇笑了笑。   其实,和十七有一个乖巧的孩子,似乎不错。   翌日。   梁嬿睡得迷迷糊糊,是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的。   她下意识以为是十七,本能地将头缩进被子里,低喃道:“十七别闹,再睡一会儿。”   “皇姐,是云瑶啦。”云瑶轻轻晃动梁嬿手背,道:“皇姐,不能赖床,太阳都晒屁股啦。”   梁嬿猛地惊醒,这才想起昨夜是和云瑶一起睡的。   从被子中抬头睁眼,梁嬿发现此时早已是天光大亮。   云瑶揉揉脸蛋,看着醒来的梁嬿,疑惑问道:“皇姐是想十七了吗?”   “胡诌!”梁嬿矢口否认,掀开被子准备让秋月伺候更衣洗漱。   云瑶摸摸头,从被窝出来,慢吞吞爬到梁嬿身后,道:“云瑶醒来听见外面有动静,好像是十七在屋外等着皇姐醒来。”   梁嬿下床穿鞋的动作突然停住,心中一片悸动。   云瑶从床中间,爬到梁嬿身边,抬头看了看梁嬿,双眸清澈,好奇问道:“十七是不是想皇姐了呀?”   否则也不会大早上便守在皇姐屋外。   梁嬿心尖溢出一阵甜意,但为了不让云瑶看出心中想法,忙将她抱在床榻边坐好,道:“莫要多问,赶紧穿衣裳。”   轻轻捏捏云瑶软乎乎的面颊,梁嬿拿出长姐的威严,道:“不准在十七面前提想不想谁。”   云瑶鼓鼓腮帮子,“嗷”一声应了下来。   梁嬿点点头,算是满意,随后传来侍女伺候穿衣洗漱。   不知是否是随了生母赫太妃的性子,云瑶是个闹腾的主,在宫中被繁琐的规矩拘着时尚且不算太听话,如今出宫来到梁嬿府上,宛如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顽猴。   虽然云瑶不能上树,但是她拉着梁嬿去了后院的池塘玩水。   石子被云瑶扔到水中,溅起一片水花。云瑶似乎很喜欢这样,高兴不已。她从梁嬿手里接过石子,一块一块往下扔。   赵千俞双手环胸,侧靠在树干边,目不转睛盯着树荫下玩耍的两人。   他真不懂,小姑娘应该是文文静静的,喜欢画画、刺绣,怎梁嬿这妹妹,喜欢的事情偏生是男子感兴趣的。   “皇姐,水里有田螺,云瑶想抓田螺。”云瑶回身,黝黑的双眸看着梁嬿,小手牵着梁嬿的一根手指,眨眨眼睛,软着声音问道。   梁嬿蹙眉,若是在浅浅的小溪中抓田螺,她不会阻拦,但是池塘边危险,她断然是不会让云瑶过去的。   云瑶从梁嬿的神情中猜到了几分,于是将目光落到树边靠着的男子身上。   她眨眨眼,声音软软糯糯,道:“十七,你可以给我抓几只田螺吗?”   云瑶去到树边,扯了扯赵千俞衣袖,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早上皇姐睡觉犯迷糊时,喊了十七的名字哦。”   赵千俞抿唇偷笑,平素梁嬿没睡醒,也瓮声瓮气喊过他名字。   “还有呢?”赵千俞蹲下身子,低声问道,满眼都是笑意。   云瑶挡住嘴巴,在他耳边说起悄悄话,“我问皇姐是不是想十七了,皇姐没有回答我。”   赵千俞摸摸云瑶发顶,道:“乖孩子,今晚上再帮我问问。”   “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连本宫都不能听了?”梁嬿朝这边来,云瑶的性子,她这个做姐姐清楚,那丫头估摸着是瞧见她不同意,转身就去找十七了。   “没什么,就是几句长公主不听的话。”赵千俞直接挑明,看梁嬿的眼神有了变化,唇间的笑意异常明显。   赵千俞起身,“云瑶小公主,等着我给你抓田螺。我们约定好的事情可不能忘。”   云瑶眼眸含光,脆生生应了。   此时赵千俞已经去了池塘边准备捞田螺了。   梁嬿疑惑,垂眸看向云瑶,问道:“你和十七约定了什么?”   云瑶笑着摇头,“不能说。”   “皇姐,我们去看十七捉田螺。”云瑶牵着梁嬿去到池塘边。   不消片刻,赵千俞便捉了十来个大小不一的田螺。   云瑶欢喜,让跟来的嬷嬷将田螺放到干净的盆中。   梁嬿也不知云瑶怎如此喜欢看田螺从螺壳中出来,光是看着盆里的田螺,云瑶就能玩一个多时辰。   但如此也还好,梁嬿只要坐在旁边守着云瑶便好,不用带着她走来走去到处玩耍,省心省力了些。   看着云瑶如此高兴,梁嬿心满意足。   孩童时期就应好好玩,待长大后便没小时候这般自由了,不得不承担起一些事情。   亭子中坐久了,梁嬿起身走走。   她要好生想想明日带云瑶去何处玩耍。   梁嬿想得太投入,从台阶上下来时不慎被逶迤的裙摆绊住脚,虽被侍女急时扶住了,但还是不慎扭伤了脚。   “皇姐!”云瑶吓了一跳,擦干净手忙跑了过去。   那一扭,梁嬿只觉扯住了脚踝的经脉,疼得她额头出了层薄汗。   梁嬿强扯出一个笑容,安抚下担心的云瑶,“无事,传医女来瞧瞧就成。”   入夜,月华如练,热闹了一整日的长公主府安静下来。   凉风习习,驱了白日的炎热,更显晚上的静谧。   云瑶今日玩累了,早早便睡下了。   梁嬿沐浴出来坐在梳妆台前,秋月正拿干净的棉巾给她擦干染了水汽的发梢。   扭伤的脚踝隐隐作痛,梁嬿忍不住蹙眉。本是打算明日带云瑶去竹林溪边玩耍的,如今她脚扭伤连走几步都疼,更别提走远了。   梁嬿正愁,屋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见十七进屋,梁嬿让秋月先下去。   她拢了拢中衣,怕吵醒睡着的云瑶,小声问道:“你来做甚?快出去。”   赵千俞走几步,站在梁嬿跟前,垂眸看着单手捂住衣襟的女子,不由低笑。   昔日百般撩拨的长公主殿下,竟有一日也会防他防成这样。   但想起梁嬿今日受伤,赵千俞便没来由地生气,低声也掩盖不住责备,“我就出去给云瑶买糖人的功夫,你就将脚给扭伤了。多大的人了,走路也不注意些。”   “我来给你上药。”赵千俞从集市买糖人回来时,梁嬿已让医女上了药。   比起皇宫的医女,赵千俞更愿意相信尹况的药,于是便他找尹况要了最好的治疗跌打肿伤的药膏。   赵千俞从绣墩上抱起梁嬿。   梁嬿惊慌,忙环住他脖子。   知悉他的来意,梁嬿心登时放下了,低声道:“云瑶还在屋里,你别这样。你放本宫下来。”   烛火中,赵千俞抱着梁嬿往榻边去,故意说道:“她睡着了,倒是淼淼需小声些。”   赵千俞自是不会让梁嬿下来走,她脚扭伤了,定是很疼。   “我小时候睡眠浅,稍有动静便会醒来,也不知云瑶妹妹睡眠如何?”   说话间,赵千俞将梁嬿放在榻上,蹲下望着她,眼底流露出缱绻的笑意,道:“倘若淼淼声音大些,吵醒了云瑶。”   话留一半,赵千俞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榻边坐着的女子。   倏地,他双手撑在梁嬿身侧,俯身凑向她。   梁嬿惶恐,双瞳紧缩,下意识往后仰。   赵千俞挪到手臂,抵在她后背,让她动弹不得。   赵千俞道:“醒来的云瑶,找不到皇姐,睡眼惺忪往榻边张望,看见我们这么亲密,会作何感想?”   作者有话说:   我争取明天写满五千字! 第51章   梁嬿下意识往床榻边看去,目光越过织锦屏风,浅色床幔一半撩起,一半垂落,床上熟睡的云瑶蜷缩在被窝中,面朝美人榻。   因梁嬿怕黑,屋中的烛光一直燃着,纵使入眠也留了一盏。   昏黄的烛光照在云瑶熟睡的面庞上,静谧中带着几分温馨。   确实如十七所说,倘若云瑶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就能看见美人榻边的来两人。   云瑶才四岁,她还小。   梁嬿想到不好的画面,冷不丁一个激灵,绣鞋中的玉趾羞得不禁蜷缩。   赵千俞将梁嬿的神情尽收眼底,“淼淼,你这模样,很难不让我有别的心思。”   话音刚落,赵千俞捉住梁嬿垂放在榻边的手。   男子的手握住她手腕,梁嬿感觉被他握住的手腕宛如点了火苗一般,炙热。   梁嬿越挣扎,他握住的手便越紧,而他抵着她脚尖的腿,越发靠近。   他整个人,越来越近。   乌睫扑簌,梁嬿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她低声恼道:“你莫要闹了,吵醒了云瑶,被她看了去,本宫定将你赶出长公主府。”   说着说着,梁嬿似乎寻到了一个法子,让面前此人乖乖听话的法子。   “十七已经恢复记忆,知晓自己是谁,也知晓家住何处。本宫将你赶出府后,把你送回越国,如此你便再也见不到本宫了!”   梁嬿一口气说完,最初的打算是想吓唬吓唬他,可当她将话说完,并未感到有丝毫快|感,反而平白生出一股失落伤感。   把他送回越国,他见不到她了,她也亦然。   虽是吓唬十七的话,但是梁嬿只要一想到,心里便难受。   她不愿和十七分开。   这厢,赵千俞轻嗤一声,虎口因动怒而更紧了些,垂眸望着被他圈住的人,咬牙切齿道:“谁送谁回去还不一定!”   他离开姜国时,一定把这百般撩拨的带回去。到了南朝,他府邸,梁嬿再想回家,可没那么容易。   赵千俞握住梁嬿手腕那只手,将她攥成拳头的手放在他胸膛。   “怀里有尹况给的药膏,劳驾长公主亲自拿出来。”赵千俞此次来屋中的主要目的便是给梁嬿扭伤的脚踝上药。   至于适才延伸出来的一些想法,待办完正事再说。   梁嬿手指抵住一个坚硬的东西,经他一说,才明白是药瓶。   原来,他没有骗她,确实是来上药的。   梁嬿在十七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拿出一个小小的三色釉彩药瓶。   急急把药瓶塞到男子手中,梁嬿丹唇轻抿,小声道:“给你。快些擦,擦完药你快些回自己屋中。”   赵千俞没有应答,蹲身在美人榻边。   梁嬿沐浴穿的浅色中衣单薄,不似白日穿的衣裙那般逶迤在地,只是堪堪将脚踝遮住罢了。   随着他蹲身靠近,绣鞋往后退了退,衣摆也随着她的动作动了动。   赵千俞忽地喜欢上了逗她,看她害羞的模样。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落在药瓶瓶塞上,赵千俞抬头看梁嬿,不巧梁嬿也在低头看他,此刻被他撞上目光后又慌张回避了。   赵千俞唇角浅浅勾出笑容,当作没看到,目光未曾避开,道:“淼淼自己撩起来,还是我来?”   梁嬿手指落在膝盖上,纤长的手指微微蜷缩,蜷缩的手指搭在膝盖上却一直没有动作,只等过一阵,她郑重问道:“十七,你可知看了女子的玉足,意味着什么?”   赵千俞觉得她这别扭的模样比起若有如无的撩拨,更让他想抱进怀里。   她怕不是忘了,第一夜是谁。   “意味着,长公主的驸马,只能是我。”赵千俞蹲身在榻边,与梁嬿平齐,眼底满是笑意,“别的事情都做了,如今看一看玉足,不算什么,是夫妻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我日后的夫人,你说呢?”   梁嬿被他这句话哄得不经意间弯起唇角,“本宫还没考虑好是否要嫁你。”   赵千俞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之前,他是没考虑好是否要掳走她,但如今已然有了答案   ——随他一起回去。   梁嬿慢慢将中衣裙摆撩起来,露出红肿的脚踝。   “下台阶时不慎被长长的裙摆绊了一下,这次可疼了,医女说伤到了筋。”梁嬿黛眉轻蹙,后悔道:“早知如此,本宫就该老老实实在亭子里看云瑶玩田螺。”   白皙的脚踝此刻红肿,鼓得高高。   赵千俞在军营中见惯了各种伤,他也受过不少次伤,梁嬿的脚上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她毕竟是女子,男女承受能力不同,且她素来逞能要强,能从她口中听到一丝半句喊疼的话,可见脚伤是真的很疼。   凉亭没有台阶,做成幅度较小的斜坡应是可以。   查看了伤势,赵千俞起身坐到榻上,将梁嬿玉足放在膝间。   女子略显局促。   药油在赵千俞掌心搓热,掌心覆到她红肿的脚踝。   带着药油的手掌覆上脚踝那刻,梁嬿身子轻颤,纤白手指攥住衣料。   “药油要揉进去,扭伤才好得快。”赵千俞并非是使坏想听梁嬿的声音才这般说,确实是要将药油揉进去。   “淼淼轻声些,莫要将云瑶妹妹吵醒。”   就在赵千俞掌心欲用劲时,梁嬿身子前倾,按住他手背。   “云瑶妹妹?”   显然,梁嬿是对他这称呼有异议。   赵千俞一本正经道:“云瑶是淼淼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   梁嬿蹙眉,“你倒是会攀关系。”   赵千俞笑笑,想起一件事,道:“淼淼虽宠云瑶,但也不能事事都依着她。今日又是捉田螺,又是闹着让路燚将故事,还跑到尹况屋中。尹况屋中可大半都是毒药,这误食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本宫会看着点的。”梁嬿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但小孩子能玩的便就只有这几年,倘若孩童时期都不好好玩耍,将来长大了,便没这么自由了。”   说着,梁嬿眉间染了愁意,抬眸看向床榻熟睡的妹妹,道:“待云瑶十几岁,开始懂事了,就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   这话虽轻,但却如同石块一般砸在赵千俞心间。   他想到了梁嬿。   她那番话看似在说云瑶,实则全是她的心声。   赵千俞向来不会将事情看得悲观,也不想让梁嬿再伤感,道:“没遇到我之前,淼淼确实有几分身不由己,但此后,有我在,你所担心的那事很快就能解决。”   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赵千俞掌心稍稍用力,将搓热的药油揉进她红肿的脚踝。   梁嬿轻咬唇瓣,让声音咽了回去。   男子宽大的手掌带着搓热的药油,在她脚踝停留,明明是在为她上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脚踝的痛意让梁嬿竟有了另一番心思。   男子低垂着头,瘦长的指节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如此好看的一双手,曾在她肌肤上摩挲流连。   往日夜里,他只要与她有一丝接触,心中的某些心思便藏不住了。可如今,他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竟让梁嬿有了一丝错觉:他还是不是她认识的十七?   如此正经的十七,让梁嬿有点想玩|弄他。   目光从男子揉脚的手上离开,梁嬿缓缓抬眼,视线落到熟睡的云瑶身上。   男子的话在她脑中回响。   梁嬿眼尾缓缓上扬,妩媚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上含了别样的情|愫,本就勾人的狐狸眼,此时真真像戏本中勾|引书生的白玉狐狸。   “其实,云瑶睡得很沉的。”梁嬿望着床幔后面熟睡的人,低喃一句。   赵千俞微怔,揉着脚踝的手掌,突然加重了些力道。   脚踝传来一阵痛意,惹得梁嬿一声轻哼。   赵千俞抬眸,带着灼意的眼眸直直看向梁嬿。   她这是在暗示他什么?   赵千俞是有这心思的,眼下不过是在等给她受伤的脚踝涂完药后。   梁嬿这话,无疑是将自己送到他口中。   赵千俞岂有却之不恭之礼?   “云瑶白日里玩累了,夜里睡眠总是极好。”赵千俞低头,揉脚踝的动作变得轻柔。   揉了有一阵功夫,该上的药油已经上足了,故而赵千俞此次并没有用劲,反倒多了几分蓄意撩拨。   瘦长的指节在梁嬿如雪般的足背上滑过,宛如平静湖面上垂下一枝绿柳,和煦的春风轻轻拂过,荡漾出阵阵涟漪。   以往在军营中严令将士们勿要耽美|色的赵千俞,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竟然弃了孔孟之教,跟个登徒子一般,明目张胆地欺负梁嬿。   梁嬿玉趾微微蜷缩,加之这夜色越发稠密,在她心中攀升出的某些心思,在这泼墨静谧的夜中慢慢疯涨。   那念想,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渴望。   屏风和床幔还能挡一阵。   倏地,梁嬿握住他手腕,将身子凑了过去,轻轻低唤他名字。   赵千俞背脊僵直,脑中一片空白,但心底那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畔。   鼻尖抵着鼻尖,女子气吐如兰,沐浴后清幽的味道萦绕在他鼻腔。   梁嬿额头轻轻蹭了蹭,水葱般的指尖落在男子手背,低语道:“你先去将床幔都放下来。”   赵千俞唇瓣翕合,目光一寸一寸落到她白皙的玉颈上,道:“但是淼淼,你不觉得半遮半掩,别有一番趣味?小孩睡得沉。”   梁嬿蹙眉,因他这话心底有了一丝丝动摇,但理智终究是占据上风的。   屋中不单单只有他们两人,还有年岁尚未小的云瑶。   她答应十七已经是她莫大的勇气,岂能再顺他意?   梁嬿探过头去,柔软的唇瓣亲亲他唇角,给他一点甜头,道:“快去。”   床幔垂下,遮住床上熟睡的人。   赵千俞回身,缓缓朝榻上的人走去。   指腹落到她如雪般玉颈上,梁嬿轻颤,抬手握住他手腕。   赵千俞轻笑,明明挑起这事情的是她,如今怯生生的人也是她。   女子乌睫轻颤,宛如扇动翅膀的蝴蝶。振翅的蝶,搅动平静的湖面,搅动浓稠的黑夜,让刚刚萌芽的念头,肆意滋生。   赵千俞单膝抵在榻上,离梁嬿又近了几分,一手托住她后脑,指尖插|进她乌黑稠密的发中。   细密的吻,落在她玉颈上。   好似在品鉴珍馐,欲罢不能。   在这事情上,梁嬿不敌他,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当他托着她后脑轻放在榻上时,梁嬿手掌抵在他肩头,开始打退堂鼓。   梁嬿面红耳赤,手指微微蜷缩,攥住他松垮的衣肩,丹唇轻抿,“我忽然不想了。”   赵千俞岂会如她所愿?   “淼淼,开弓没有回头箭。”赵千俞握住肩头的手,带着梁嬿的手挪开肩头,缓缓往下。   手指被他宽大的手掌握住,当碰到坚硬的匕首时,梁嬿指尖轻颤。   面颊如同火烧火燎般,梁嬿想收回手去,奈何整只手被男子包裹住,动弹不得。   梁嬿手指悬在面上,握住不是,不握也会被他按去握住。   赵千俞晦暗的眸子宛如烛台上摇曳的火苗,嗓音低哑,道:“淼淼,如今想反悔,你觉得来得及吗?”   梁嬿面色如同煮熟的虾一般,红透了。   瞧见他额上细密的汗珠。   梁嬿有几分心软,垂下眼睑,若有所思看着。   秀眉轻蹙,皱巴巴拧起。   那红霞满面的脸颊露出几分纠结的神情。   “好像是来不及。”梁嬿低喃着。   就像她上次误服下加了东西的补药一样,若是不出来,很难受的。   脚踝上隐隐的痛楚让梁嬿清醒不已,如今她是不难受,但是十七可怜巴巴望着他。   赵千俞将她纠结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为难她,唇瓣凑到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   梁嬿耳尖登时红了,纠结片刻,点点头。   指尖尝试着摸了摸他随身携带的匕首。   赵千俞倒吸一口凉气,缓了一阵子,神色如常。   手指揉了揉梁嬿发顶,赵千俞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道:“乖孩子,力道莫要这么大。”   梁嬿轻嗔他一眼,如他所言,照做了。   烛火摇曳,美人榻上映照下来的影子如攀上篱笆的藤蔓一样,交织缠绕。   微风吹动床幔,掀起一丝缝隙。   小姑娘枕着软枕,睡意香甜,畅游在梦乡中。   寂静的夜,偶尔传来女子甜腻的声音。   让人不禁想到糖房中不断熬制的糖液,在竹棒的搅动下不断从熬糖的铁锅中扯带出晶莹甜蜜的糖丝。   糖丝,凝结成糖块,如同珍珠般的小糖块。   唇间生甜意,回味无穷。   初尝糖块,没有孩童能拒绝这甜甜撩人心弦的味道。   赵千俞瘦长的手指被梁嬿握住,才歇息,便又被她带着去。   指尖染了晶莹,亮晶晶宛如天幕上璀璨耀眼的星星。   泼墨的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深了。   赵千俞濯洗干净梁嬿的手,连指甲缝隙也不曾遗漏,轻敛她衣裳。   梁嬿靠在他臂弯,声音虚弱,明显小了许多,“榻边清扫干净才能回去。”   赵千俞低低吻了吻她汗涔涔的额头,答应得异常爽快,“好。”   敛好衣衫,雪山峦顶的痕迹被尽数盖住,赵千俞将疲惫不堪的梁嬿抱回床上。   适才赵千俞拉下床幔时,云瑶如何睡的,如今还是什么模样,连身都没翻过。   放梁嬿在云瑶身边,赵千俞抚摸梁嬿发顶,轻声道:“我如何说的?小孩夜里都睡得沉。”   梁嬿拧眉,不悦地拍开他手。   赵千俞笑笑,从一旁扯过薄被盖在梁嬿身上。   临走前,赵千俞低低吻上她额头,笑意缱绻道:“早些睡。”   酸痛的手指轻轻拢了拢被角,梁嬿小声叮嘱道:“离开时当心些,别被守夜的侍女瞧见了。”   赵千俞没说话,此刻距离他进屋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他出去打水时,秋月就在屋外候着。   估摸着如今还在屋外。   梁嬿这番话,倒感觉他们是夜里偷偷相会的佳人儿。   唇角勾出笑意,赵千俞没有过多停留,清理干净便离开了,再留下去,他生怕又欺负她了。   翌日,天光大亮。   梁嬿醒来,入眼便是云瑶趴在枕边,小姑娘那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她脖子看。   “皇姐,你昨晚被蚊虫咬了吗?这里红红的。”云瑶小手指了指梁嬿脖子某处,双眸间清澈透明,好奇问道。   云瑶醒来已经有好一阵了,忽然发现梁嬿被头发挡住脖子上一块红红的印子,指甲盖那般大。   起初是一块,后来云瑶发现不止一处。   她数了数,一共三处呢!   尤其是侧脖上,那块印子都有些发紫了呢!   云瑶吓了一跳,什么蚊虫,竟把皇姐咬成这样!   云瑶气鼓鼓。   梁嬿还未开眠,但经过云瑶这一说,面色尴尬。   “兴许是昨儿在池塘边待久了,被蚊虫叮咬。”梁嬿用头发掩住痕迹,故作镇定解释道。   小孩子就是如此,对信任的人素来信任。   云瑶气鼓鼓道:“那些蚊虫太坏了!云瑶要把它们统统抓起来!”   梁嬿眸光流转。   是该把不听话的十七,抓起来。   她起身,揉揉云瑶发顶,岔开话题,道:“让嬷嬷进来伺候你穿衣裳。”   梁嬿脚踝扭伤,故而不能带云瑶到处玩了。   云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知晓梁嬿脚伤不便行走,便将目光投向府上众多人身上。   “皇姐,十七带云瑶去池塘边,给我捉了好多好多田螺,还有几条小鱼呢!”云瑶欢欢喜喜进屋,在梁嬿身边比划,“这么长的小鱼。”   “皇姐,皇姐,你快看,花无影给云瑶捏的泥人,胖乎乎的。”   “皇姐,你想听睡前故事吗?下午路燚给我讲了一个新奇故事,皇姐你一定没听过。”   “皇姐,琉璃碗碟的绿色汁水是我跟尹况一起捣的,有青草的香味。”   “皇姐,十七说明天要带我去溪边抓河蚌!”   “皇姐皇姐……”   云瑶进进出出,在梁嬿耳边吵了三日,终是被接回宫里去了。   耳根子清净了些许。   起初,梁嬿觉得云瑶活泛些好,小姑娘就应该如此。   后来,梁嬿便觉她这个妹妹太闹腾了。   倘若她脚未扭伤,这几日定是要被云瑶拉去各处。   闹腾的长公主府安静下来,连夜里偶尔传来的蟋蟀声,也不觉得吵闹。   梳妆台边,梁嬿将头饰卸下,不禁感叹道:“以前还想着府上有个小娃娃热闹些,如今倒觉得清净些好。”   趁着梁嬿送云瑶回宫,赵千俞又搬回来了,如今正立在窗边看着月色。   听到梁嬿此话,赵千俞不禁蹙了蹙眉头。   他素来沉稳听话,他和淼淼生的小孩,肯定不像云瑶这般闹腾。   而后,他又听见女子叹息一声。   “带小孩太累了,若是往后不生呢?”梁嬿也不知怎么,突然有了这念头,低喃着出声,但是一说出来,她便后悔了。   怎么可能不生呀。   那可是她和十七的孩子。   这厢,赵千俞听见梁嬿此话,面色一黑。   回身看她一眼,赵千俞近乎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第52章   指尖绕了一圈乌发,梁嬿闻声回头,懵懵懂懂看向男子。   他单手负后,就站在窗边,此时面朝着她,而那背影恰好与寂寥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似乎是生气了,面色如同夜色般黑沉。   赵千俞凝眸,对上梁嬿懵懂的目光,背在身后的手暗暗压下指节,攥起的拳头抵在后腰,沉声道:“长公主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梁嬿被他的眼神吓住了,绕着乌发的手下意识扯了扯发尾。   “本宫适才说话了吗?”梁嬿强装镇定,装傻说道:“本宫说云瑶太闹腾了,府上还是安静些好。”   赵千俞眼眸低垂,藏住情绪,置于前腹的拇指缓缓摩挲,淡淡说道:“下一句。”   梁嬿在回避,便足以说明她不愿在他面前提及。   孩子,是定然要生的。   赵千俞倏地抬头,昔日的眼波含情,成了锐利的冰刃,道不出的气愤,“长公主说,不要子嗣。”   梁嬿张惶,男子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让她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她脑袋一热,随口说的话,竟没想到被他听去。   “你听错了,本宫喜欢孩子还来不及,又怎会不要子嗣?”   “是吗?”赵千俞回身,顺手将敞开的窗户关上。   一轮明月被关在屋外,那紧闭的窗户,似乎也隔绝了屋外的声音。   一室静谧。   梁嬿以为她成功骗到了十七,暗自松了一口气,手指绕住的乌发被缓缓送松开。   发尾卷曲,宛如微风拂过湖面荡起的水波。   然并不是如她所想,十七面色未有丝毫缓解,正朝梳妆台走来。   “我怎听到,长公主说的不单单只有这句话。”   赵千俞立在梁嬿身前,脚尖抵着她水青色裙摆下露出的绣鞋。   他俯身,本就是背着烛光,此刻颀长的影子投下,笼罩在梁嬿身上。   顷刻间梁嬿只觉夏日晴空骤然出现了黑沉的乌云,正慢慢往下压,压向屋檐上的瑞兽。   强大且压迫的气场让梁嬿不自觉往后靠。   然身后便是梳妆台,她再往后靠又能靠到哪里去?   背脊结结实实抵在案边,而此刻男子双手撑在案边,两臂将她环住。   无意间,竟将她自己送到了十七股掌之间,梁嬿懊悔不已。   “淼淼喜欢小孩,为何不要子嗣?”   赵千俞垂眸盯着她看,梁嬿似乎是在害怕,纤长的乌睫轻轻颤动,梗着脖子往后躲,“还是说,淼淼不喜欢与我的孩子?”   “随口乱说的话,你也信?”   梁嬿矢口否认,手指紧地攥住衣袖。   她终于知道十七突然的反常是从何而来,原来是因为她脑子一热说的话而生气。   与十七相处的日子久,梁嬿太明白如何安抚下生气的男子。   况且,她并非不愿诞下十七的子嗣。   纤长的手指勾住十七腰间垂下的玉佩,他身上佩戴的凤鸟玉佩,还是她当初亲手送的。   梁嬿记得,当初十七并不稀罕,宁死不从。瞧瞧,这才过了短短两三月,他是日日都将玉佩戴着。   梁嬿指尖勾了勾玉佩垂下的流苏,抬眸看着他,道:“本宫这几日被云瑶吵得很脑袋都大了,进进出出在耳边喋喋不休,若非本宫扭伤脚踝,指不定要被云瑶拉去好几个地方。累。”   手中玩着流苏,梁嬿偷偷瞧了一眼,见他面色缓和些许,唇角弯了弯。   他还是很好哄的。   梁嬿抬手,指尖落到十七紧蹙的眉心,指尖往旁边滑去,渐渐抚平他眉,“莫要瞎想,本宫不是嫌弃你,也不是不想与你共育子嗣。”   赵千俞捉住她手,揭穿道:“小骗子,你不止骗过我一次。”   花言巧语,没一句实话。   梁嬿知道他指的是起初她骗他身世那次。   “但这次是真的,没唬人。”梁嬿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   赵千俞双手撑在梳妆台上,透过铜镜无意间看见明镜中的自己,以及女子丝绸般顺滑的乌发。   细长的眸子缓缓眯起,赵千俞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我还是不信,除非淼淼证明给我看。”他道。   梁嬿顿时红了脸,一气之下将他腰间的玉佩扯了下来,恼道:“这要如何证明!今夜你休想占到本宫便宜,也休想欺负本宫。”   赵千俞眼神变了,危险逐渐逼近。   “长公主占我便宜还不成么?”赵千俞手臂往前,话音刚落便将梁嬿拦腰抱起。在女子的惊呼声中,他故意松了手,果真如他所料,梁嬿忙不地搂住他脖子。   梁嬿晃过神来才知晓十七是故意的。   怕了他的坏心思,梁嬿想松手,又怕他估计重施,无奈之下还是只能环住他脖子,“无耻,放本宫下来。”   “骂早了。”赵千俞走向床榻的脚步突然顿住,思忖片刻脚尖一旋,往屏风旁的美人榻去。   梁嬿被放到美人榻上,不祥的预感渐渐攀上她心头。   几天前,就在这个美人榻上,趁着云瑶睡着的时候,她与十七荒唐一阵。   梁嬿起身欲逃,手臂被十七抓住,一把将她拉回榻上坐好。   “十七,你有几个胆子,敢如此对本宫!”   梁嬿气不过他每次莫名其妙生气,在气头上便发狠了欺负她,便拿出长公主的威严,厉声呵斥道。   赵千俞没说话,他很想反问梁嬿。   她有几个胆子,敢时不时便气他。   有几个胆子,敢在最初撩拨他。   赵千俞气急,双手撑在美人榻上,手臂将梁嬿围住。   梁嬿知晓若是来硬的,男女力量悬殊,她是不敌他的。   本来就是误会而引起的纷争,梁嬿不屑传唤侍从将十七强拉出屋子,如此做法只会将小小的纠纷变大,使两人的关系生了嫌隙。   梁嬿以退为进,态度稍微缓和些,道:“本宫脚上有伤,你不能乱来。”   “放心,不会碰到淼淼受伤的脚踝。”赵千俞指腹敛去她面颊上的碎发。   指腹顺着耳廓往下,虎口搭在梁嬿削瘦的下颌上,赵千俞凭着熟悉的感觉,指腹摩挲到她侧颈的小痣。   “淼淼可会骑马?”赵千俞问道。   梁嬿云里雾里,唇瓣鲜艳,如实回答,“不会。”   其实她挺羡慕会骑马的女郎,英姿飒爽,乃女中豪杰。   “我教你。”   赵千俞抱起梁嬿,适才女子坐过的地方,他已然坐下。   将梁嬿抱岔坐在膝间,赵千俞单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以防她摔下去。   直到现在梁嬿还是不知晓他的用意,推搡道:“一听就不是正经的事情,你快放本宫下来!”   说来奇怪,梁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期待十七说的学骑马是什么。   若真学会了骑马,她肯定会挑一匹温顺好看的马匹。   “淼淼休要胡言,这是世间最美好的一件事。”赵千俞边说,手指边在梁嬿后腰打转。   “不是说不是嫌弃我吗?不是说并非是不喜我们的孩子?长公主金口玉言,莫要是随口而来的假话。现在就是长公主亲自证明的时候。”   说话间,梁嬿腰间的丝带已被扯下,被男子随意搭在榻上。   “我记得的,淼淼的丝绦,岂能随便扔在地上?”   看着被放在美人榻上的丝绦,梁嬿脸颊通红,这才明白十七口中的“学骑马”是指什么!   他他他、他则能如此无耻!   赵千俞撩开垂落在她胸前的发丝,哄中带着几分真诚的欺骗,道:“淼淼学一学,往后我若是不听话,你可以这样来惩罚我,给自己报仇。”   闻言,梁嬿迟疑了。   倘若如此,也不失个好方法。   她想何时停住,便何时停住,专挑他沉迷之时。   “淼淼不信?”赵千俞低笑一声,宛如她抚摸云瑶头顶那般,轻抚她发顶,道:“倘若我在淼淼兴致最好那时突然离开,淼淼是什么感受?”   梁嬿唇瓣轻抿,那时离开,无疑是存心折磨她。   “你说的是真的?”   梁嬿刚问出口,便后悔了。   脸颊滚烫,攥住十七衣襟的手不禁蜷缩,反而将他衣襟攥得更紧了。   赵千俞回道:“十七哪敢骗殿下。”   巴掌大的脸紧拧,梁嬿思忖了好一阵,终是松了口。   “不用你教,本宫会。”梁嬿逞能说道,话音刚落便鼓起勇气把男子外衫褪了下去。   表面上淡定自如,可梁嬿心里早已是羞赫难堪,她瞎说的而已。   她连骑马都不会,更何况十七口中这个。   赵千俞倒是惊讶,没想到她会这般爽快答应。   撤了环在她后腰的手,赵千俞笑道:“淼淼扶好,别摔下去了。”   梁嬿面色微红,搭在他肩头的手指动了动,似在害羞。   赵千俞很满意梁嬿的反应,他身子稍稍往后仰,双手放在榻上,衣衫半褪,饶有兴致看着梁嬿,期待她接下来如何。   梁嬿抿唇,低头将摆弄着衣裙,水青色裙摆逶迤在地,遮住两人的双腿。   赵千俞带着一丝玩弄的味道,说道:“淼淼,如此当真看得见吗?莫要弄错了地方。”   梁嬿脸上本就红霞飞,此刻又听见他这玩弄的声音,自然是又羞又怒。   她扑过去,将十七扑倒在榻上,气急之下生了些坏心思,手掌在俊俏的面颊上揉来揉去,“你闭嘴!”   披散的乌发散落在男子胸膛,一黑一白,尤为惹眼。   赵千俞被扑倒时,下意识揽住梁嬿腰肢。   被惹急的狐狸张牙舞爪。   赵千俞捉住她揉脸的手,道:“想来长公主不会骑马,我还是教教长公主吧,省得长公主不知要领,后来吃苦的是自己。”   话音刚落,梁嬿的手被十七带着,拨动衣衫,她心跳如擂,所索性将头埋进十七胸膛。   赵千俞松开梁嬿的手,手指在她后背抚摸,顺着脊背慢慢抚摸,最后停留在她腰窝。   灯台上的蜡烛烧得正旺,昏黄的烛光跳动着,将粘稠的黑夜和这暗沉沉的一室照亮。   梁嬿身上披着的是十七的外衫,而她整人又被抱了起来,岔坐在十七腿上。   眼尾染了点点泪花,梁嬿双手撑在十七肩头,断断续续放着狠话,“本宫今夜便让你长长记性,以后不准再轻易欺负本宫。”   初秋的夜并不算凉爽,至少对于额上汗涔涔的赵千俞来说,是这样的。   环住梁嬿盈盈一握的腰肢,赵千俞饶有兴致看着一步一步落入他陷阱的梁嬿。   骑马又何难的?   梁嬿见过父王在御马上英勇的身姿,也见过少帝扬鞭策马,她也被十七拥着于山林间共骑一匹马逃命。   想象如此,可梁嬿还是低估了自己。   还未到终点,她便吵着要下去。   推开伏在她胸前的头颅,却推不动。梁嬿哭诉道:“夜深了,本宫乏了。”   赵千俞轻轻一咬,手指抚摸她汗涔涔的乌发,道:“乖孩子,别闹。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月上中梢,凉风习习吹动云层,被挡住的繁星露了出来,闪亮璀璨。   梁嬿头脑发旋,记不清过了多久,只记得是十七带着她冲去终点。   去了又返。   反反复复。   一趟又一趟。   怀里的人呼吸绵长,纤长的乌睫被泪水打湿粘黏在一起,宛如受伤的狐狸。   赵千俞冷静下来,觉得他不应这样,欺辱她欺负惨了。   两人皆是有头有脸的人,却如此荒唐。   赵千俞并不想与梁嬿奉子成婚。   子嗣是要有的,但不是现在。   百转千回间,赵千俞拿捏着分寸,全洒在了榻边。   抱梁嬿去净室时,赵千俞余光落到地上散落的衣裳上。   水青色的裙子点着牛乳色。   定是他不小心弄上去的。   赵千俞眉心紧蹙,这衣裙是不能要了,但淼淼好似很喜欢这条裙子。 第53章   翌日,晨间下过一场秋雨,初秋时节的清晨倒是没有夏日那般闷热。   床幔撩起,侍女埋头整理被褥。   屏风后的衣架边,秋月正伺候梁嬿穿衣。   梁嬿又穿上了平素最喜欢的浅色诃子裙,清清爽爽。   秋月像往常一般将两根系带从后带到前方打结,随着秋月的动作,梁嬿忽觉胸脯有些紧,抿唇轻道:“系带再松些,有些勒。”   秋月顿了顿,今日她还是如往常一样,系带绕的长度没有变。   伺候皇亲国戚,最重要的便是心细如发,能察言观色,将主子的喜好和习惯牢牢记住,少犯错误,如此方能讨得主子欢心,长久活下去。   作为梁嬿的贴身侍女,秋月亦是如此,甚至需得对梁嬿的吃穿用度格外上心。   是以秋月将梁嬿的身量熟记于心,伺候梁嬿穿诃子裙已非一两日。   系带留多长,打几次结,秋月记得滚瓜烂熟,绝不会出现勒疼梁嬿的情况。   除非——   秋月手松了些,系带也松开半圈,道:“殿下许久没穿诃子裙,奴婢有些手生。”   秋月一边伺候梁嬿穿衣,一边偷偷打量梁嬿的身段。   胸脯,好像是丰腴了些。   秋月又悄悄看了一遍,更加确信她的猜想。   看来殿下的肚兜要统统重换,尺寸需要一些。   秋月松了系带,询问梁嬿是否还勒。   梁嬿回道:“松紧尚可。”   藕粉色宽袖外衫套在身上,遮住如雪般的纤纤手臂。   楚腰纤细,盈盈一握,更衬出她的婀娜身姿。   梁嬿去到梳妆台,“今日梳一个松散慵懒的发髻。”   秋月应声,篦子从发根轻轻梳到发尾。   梁嬿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胸脯似比往昔丰盈了些。   梁嬿微微蹙起眉头,平白无故有了这变化,难免会让人发现。   她拧拧眉,巴掌般的小脸皱巴巴的。   这事得怨十七。   她曾听宫中的教习嬷嬷提过,女子年岁稍长,胸脯也会跟着长,但这仅是在豆蔻年华时,若是过了那年纪,便长得慢了。若是成婚后,夫君不辞辛苦,在行周公之礼时,多加照拂,便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想起嬷嬷的话,梁嬿脸颊忽而微微泛红。   衣裳掩盖下雪脯,还有几处印子,皆是昨夜十七留下的。   幸而其他地方没有,否则梁嬿今日也不敢穿诃子裙了。   她不是没有推过十七,可偏那时她精疲力竭,十七的头颅似乎就嵌在雪巅,带着灼意的唇瓣轻咬慢吮。   “殿下,今日戴哪个头钗。”   秋月冷不丁出声,将梁嬿的思绪拉了回来。秋月手上拿了四支头钗,梁嬿心思不在此处,指尖随便点了一支,道:“就这个罢。”   待侍女为她打扮完毕,梁嬿起身,立在窗户边吹了吹风。   临近中秋,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微风拂过,满府都是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在窗边立了有阵功夫,梁嬿透过窗柩,看见十七朝这边来,身后还跟了几名端早膳的侍女。   梁嬿轻哼一声,等下定要好生责备他几句。   梁嬿回身,准备等十七进屋,   然余光不经意间扫过美人榻时,梁嬿迟疑了。   目光流转,她又瞧了瞧衣架。   未见她昨日穿的水青色裙子。   梁嬿这才回忆起她晨间起来好似就未曾见过。   裙子昨夜褪落榻边,照理说今日应在衣架上挂着,待浣洗衣裳的侍女拿出去洗。   “秋月,浣洗衣裳的侍女可曾来过了?”梁嬿问道。   秋月摇头,以为梁嬿在催,便解释道:“晨间下雨,这雨刚住,浣衣侍女估摸着快来了。”   梁嬿问道:“本宫昨日穿的水青色裙子,你收起来了?”   秋月又是摇头,惶恐道:“奴婢也纳闷,进屋时并未瞧见衣架上的裙子,还以为是殿下昨夜收起来了。”   梁嬿不悦,大抵是城猜到是何人所为。   正说着,昨夜不听话的人便进来了。   “殿下过来用早膳。”赵千俞令是侍女将早膳逐一放在桌上。   “你们先下去。”梁嬿对屋中侍女说道。   她走过去,步子迈大了些,哪知昨夜太荒唐了,此刻大腿两侧扯地有些疼。   梁嬿蹙眉,将步子小些,缓缓走过去。   赵千俞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玉勺轻轻搅动,待热气消散些,才将粥碗递过去,“喝粥。”   梁嬿接过,并为着急用膳。   玉勺搅动热粥,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梁嬿抬眼,问道:“本宫昨日穿的那身水青色裙子,你放何处去了?”   赵千俞心虚,给自己盛了碗粥,打算将此事糊弄过去,道:“那裙子有些脏,我给扔了。”   “扔了?”   梁嬿又惊又气,起身按住旁边男子手腕,打断他喝粥的动作。   秀眉紧蹙,梁嬿知晓他昨夜干了什么,没想到他竟胆大到用她的裙子擦拭。   “本宫的裙子,岂能让你用来擦……”   梁嬿面红耳赤,她是要呵斥十七的,可那些词语她着实说不出口,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她轻抿唇瓣,羞赫说道:“擦不干净的那什。”   赵千俞恍惚,原来梁嬿以为的是如此。   他岂敢用她的裙子去擦那地方。   赵千俞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梁嬿额头,低笑一声,道:“淼淼想那去了。怕你生气,本是想瞒着你的,但大早上你胡思乱想,我还是坦白算了。”   “裙子上沾了污物,不慎落下去的,我便做主给扔了。”赵千俞面不改色说完,可面前的女子却红了脸。   如此不雅的事情,竟被他说得如此随便。   梁嬿面子薄,脸上火辣辣烧。   她转身欲走,手腕被十七反握,一声惊呼中,她毫无防备地被十七拉到他大腿上坐下。   梁嬿气急,手掌攥拳,重重捶打在他胸脯,呵斥道:“你做主给扔了?什么时候开始,你竟胆大到做事连本宫的意见都不征求,自己便做了决定?”   虽是气鼓鼓的责备,但赵千俞却喜欢看梁嬿这副生气的模样。   手掌放在梁嬿侧腰,赵千俞笑道:“不是一直都是吗?”   “你!”梁嬿生气,眉头紧拧,一双眼睛瞪大看他,偏生此人笑呵呵回看他,一副讨打模样。   当然,梁嬿又打不过他。   然,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侧坐在十七大腿上,梁嬿双手在他布满笑意的脸上揉来揉去。   一张俊俏的面容,宛如案板上的面团一样,任由梁嬿揉来揉去。赵千俞也不反抗,只是双手环住梁嬿腰肢,以防她摔下去。   揉了好一阵子,他真就像一团发面一样,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梁嬿只觉无趣,一股闷气撒不出来。   “早上起来就生气,气坏身子可不好。”赵千俞伸手将梁嬿一勺未动的粥端过来,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先吃饭。”   她体力本就不向,早膳更应要吃,并且还需将身子补一补。   梁嬿轻哼一声,唇瓣碰了碰粥。   温度尚可。   梁嬿小口小口吃这他喂的粥,不知不觉间就将一碗粥喝个见底。   放下空碗,赵千俞拿过丝绢,轻轻擦拭她唇角的水渍。   梁嬿有些不习惯白日里与他这般亲昵,捏住丝绢一角,轻声道:“本宫自己来。”   赵千俞没松手,“马上就好了,别动。”   想着屋中侍女都出去了,梁嬿便也没再坚持,索性由他去了。   赵千俞擦干净梁嬿沾了粥渍的唇瓣,哄道:“不生气了,往后与你商量便是。”   梁嬿乜他一眼,“下不为例。”   “殿下,府外来了……”   这厢,秋月进屋禀告事情,无意间撞见梁嬿被十七抱坐在大腿上,她看了不该看的,话未说完便背过身去。   不单是秋月慌张,梁嬿亦是如此。她急急从十七身上下来,坐回远处,将手放在桌面,敛了神色如无其事道:“冒冒失失的,府外谁来了?”   赵千俞浅笑,若无其事端起粥,悠闲地用早膳。   有了梁嬿开口询问,秋月这才缓缓转身。   眼观鼻鼻观心,秋月将门房通传的事情与梁嬿说道:“回殿下,咱府外来了一名男子,说咱们府上有位公子前几日在他们染坊订了几匹染布,如今布染好了,让他去染坊取布。”   梁嬿下意识道:“染坊?弄错了吧。”   府上男子的衣裳都是成衣铺里买的,还从未有人去染坊染过布匹。   赵千俞缓缓放了碗,不紧不慢,道:“没找错,是我订的染布。”   梁嬿不解,疑惑看向他。   赵千俞解释道:“前几日去成衣铺子做衣裳,看几家,都没有喜欢的花色,回府时路过一家染坊,便想着染几匹布。本以为十日就能取到染布,没承想过了半月有余。我用完早膳便去取布。”   想来是父皇传信来,曹蔺派人请他过去一趟。   梁嬿点头,“本宫陪你一起去。”   赵千俞慢悠悠喝粥,婉拒道:“我自己去便好,长公主在府上好生休息。”   放下粥碗,赵千俞看向梁嬿,一本正经道:“裙子,我赔给殿下,还是水青色的么?”   梁嬿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愫又涌了上来,面颊微热,嗔他一眼。   “是!要一模一样的,否则你今日出去便不要回来了!”梁嬿气鼓鼓看他,起身出了屋子。   一抹生气的倩影消失在门口,赵千俞收了目光,唇角的笑意仍未减淡。   京城,楠月染坊。   曹蔺呈上信条,道:“都城的信,昨个傍晚刚传回来的,傍晚找殿下过来恐是令人生疑,属下便今日一早派人去长公主府请殿下。”   窗户边,赵千俞背对曹蔺,将未启封的信条拆开。   是父皇在的字迹。   【朕已知晓,身子无碍便好,已令瑮儿暗中彻查此事。姜国太后寿辰临期,俞届时与南朝贺寿使团一同返朝。】   赵千俞收了纸条,望着窗外飘扬的染布,若有所思。   赵千瑮与赵千俞乃同母所生,兄弟恭亲,赵千瑮自小疼爱弟弟赵千俞,容不得赵千俞受半点委屈。赵千瑮听闻赵千俞被人摆了一道,险些丧命,定然会追查到底,让暗地里害赵千俞之人付出代价。   赵千俞倒也猜到了父皇会让大皇兄追查他遇害一事。希望幕后指使能早日被大皇兄揪出来。   幕后之人连他都敢算计大皇兄腿伤了,至今还坐在轮椅上,赵千俞怕大皇兄也被那幕后之人摆一道,不禁有些担心。   他得去信一封,让大皇兄多加小心才是。   不仅如此,他还要将遇害的详细经过一并传信给大皇兄。   希望待他回到南朝,凶手已然落网。   然而,有一点赵千俞没想到,那便是父皇会让他随着前来贺寿的使团回南朝。   若是赵千俞没记错,淼淼母亲的寿辰在十月。   眼下八月上旬,距离寿辰还有两月时间。   时间不多了。   指腹摩挲腰间玉佩,赵千俞眉头逐渐紧拧。   清风徐来,吹动他衣袍和发丝,也将他紧拧的眉头吹得渐渐舒展。   谁说不能以睿王的身份和梁嬿见面?   他不仅要在寿宴上与梁嬿共饮佳酿,还有与梁嬿玩一次有趣的小把戏。   十七和睿王,她会选谁呢?   思及至此,赵千俞脸上有了笑意。   然而一直看着他背影的曹蔺心绪不宁,睿王自从接到纸条后便立在窗边一动不动,甚至一句话也未说。   背影颀长中透着肃穆,让曹蔺不寒而栗。   他对南朝的忠心日月可鉴,也从未做过背叛朝廷的事情。他本是国都的暗卫司指挥使,在南朝出任务,但因一句随口的错话,惹怒了陛下,不久后便被派到姜国来。   家国两隔,不知何时才能回南朝去。   “本王需给大皇兄传信一封,借笔墨一用。”赵千俞回身,道。   曹蔺即刻取来笔墨纸砚,待赵千俞书写后即刻传信回南朝。   这边信刚送出去,那边又来信了。   是顾昀从南疆的回信。   曹蔺卸下信鸽腿上的信,道:“今日是个好日子,两边都有回信,省得殿下改日又跑一趟,惹人怀疑。”   【闻汝安好,喜极而泣。害汝之人已被扣押,奈何嘴硬,审问未果。欲引出真凶,未上报陛下。待汝归朝,细细详谈。元修已来,不日抵达京城。】   元修,赵千俞的侍从,也是赵千俞的心腹之一。   元修跟从赵千俞从睿王府到南疆,是个忠心的人。   长公主府。   赵千俞没买到一模一样的裙子,但买了同是水青色的诃子裙回来。   梁嬿立在衣架边,仔细品鉴他买回来的诃子裙,道:“不是让你没买到便不准回来么?又擅自做主了?”   “是不打算回来的,”赵千俞坐在美人榻上,抬头看向梁嬿,道:“但怕迟迟未归,长公主担心,故而还是回来了。”   “花言巧语。”梁嬿嗔他一眼,手指拂过衣料,评价道:“料子尚可,款式也合本宫心意,勉勉强强算你赔罪了。”   赵千俞眼尾扬起一抹笑意,表面上的赔罪不是他的诚意,他更愿意在某些事情上赔罪。   敛了心思,赵千俞进入正题,道:“淼淼,跟你商量个事情。”   梁嬿看他的目光有些疑惑,他素来不是个听话的主,今日怎放低了姿态?   “何事?你先说说。”梁嬿过去,在榻边落座。   赵千俞牵住梁嬿的手,道:“入府这么久,我身边连个能使唤的侍从都没有。淼淼有秋月服侍,可我,大事小事都需亲自出手。在我家,我有一众仆人伺候。”   梁嬿听出了一丝委屈,笑道:“府上的侍从,你随便挑,想挑几个便挑几个。”   往日她就打算给十七配一两个称心的侍从,但一直没挑到合适的,正巧他今日提了,索性让他亲自挑选。   “好。”   赵千俞笑着应下。   过了一阵,赵千俞又道:“若是府上没有合适的,我想去集市看看。”   梁嬿点头,没有意见,“不过家底需干净,鸡鸣狗盗之徒万万不能用。”   对于十七,她向来是宠爱有加。   “听淼淼的。”赵千俞眼尾染了笑意。   眼下只等元修来京城。 第54章   三日后,赵千俞接到曹蔺递来的消息,元修已平安抵达京城,在楠月染坊静候他来。   恰逢此刻梁嬿进宫去了,赵千俞不用扯出府的蹩脚理由。   元修是武宗帝亲自给赵千俞挑选的侍从,自十岁开始便跟随赵千俞身边,如今已有十年。   在南疆,元修一接到赵千俞的来信,当夜便收拾行囊从南疆出发,马不停蹄赶来姜国。   因有公凭在身,入姜国关禁时还算顺利。元修日夜兼程,实在疲倦才寻了个客栈休憩,足足跑了十二日,才从南疆到姜国京城。   待梳洗整装一番,他才有脸见赵千俞。   “殿下,你可让属下好找。”   元修喜极而泣,围着赵千俞转了三圈,将他细细打量一番,见他毫发未伤,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   “坐下说话,”赵千俞在一旁坐下,指尖点了点桌面,示意元修对面落座,“本王有话问你。”   曹蔺知晓此时不应留在屋中,道:“染坊还有账未入,属下先行告退。”   曹蔺离开时将门关上,室内一片静谧,只有赵千俞斟茶的水声。   “本王失踪后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本王。”赵千俞递去茶水,眸子骤然鸷沉,与在梁嬿面前的亲和,判若两人。   元修跟在赵千俞这边已有十年,自然是知晓他想问什么。   殿下如今恐是想知晓害他之人是谁。   元修呷一口热茶,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回忆道:“当日,殿下和顾将军分巡两地,属下又奉殿下的命令留在军营巡检前阵子犯了军令的士兵。殿下巡防的是南朝、姜国和越国的交界地段,又逢姜越两国交战,兵荒马乱。等到了第二日,属下也未曾见殿下回营,甚至连一个音信也没有。顾将军和属下心里没底,正欲去寻殿下,守夜的士兵前来告知殿下未回来那夜有位负伤的士兵神神秘秘回军营,在入营门口东躲西藏,似乎怕被发现一样。”   军营又军营的规矩,南疆重地,士兵没有上级批下的文书,不得擅自离开军营,这方圆百里尽是军营管辖之地,根本无处可逃。   元修口干舌燥,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赵千俞提壶将杯中填满茶水。   元修惶恐,忙道谢,继续说道:“顾将军觉得可疑,当即将人带来审问。审了一天一夜,顾将军审出那人名叫郭春,与殿下一同出去巡防。郭春交代他想逃出军营,一时起了歹心,趁巡防时殿下所带人马不多,对殿下下手,将喝下软骨散的殿下推下山崖。郭春本是打算逃出军队驻扎之地,奈何侍卫森严,怎也出不去,而他此刻又负伤在身,便借着月色悄悄溜回军营,没承想还是被发现了。”   “属下和顾将军当即便调集人马去了殿下遇害的小山谷附近,翻来覆去足足搜索了三遍,也未见殿下……”元修顿了顿,低声将“尸首”两字说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顾将军相信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是被好心人所救,在某处养伤。冷静下来细想,我们发现此时有诸多疑点。郭春是名孤儿,底子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不得不生疑。郭春为了逃出军营才对殿下下手,但将殿下推入山崖后却因为逃不出便回来了,这点说不过去。”   赵千俞蹙眉,纠正道:“郭春以为得手了,然而实际上本王健在。本王不是被郭春推下去的,本王是自己跳崖,而后被路过河边的几名越国逃兵救起了。”   元修微愣,几月不见,他似乎觉得殿下变了些。   以往诸如此类的小细节,殿下从未在意。   赵千俞瘦长的指节敲打桌案,道:“继续。”   元修:“在审问的时候,郭春一口咬定殿下被他推下山崖,是他杀害了殿下。后来,顾将军仔细一想,如今朝堂上开始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大皇子曾是最有做储君的潜质,可惜双腿有疾,靠轮椅度日;而殿下,骁勇善战,深得陛下喜爱;四皇子虽不敌殿下,但近来风头也盛;六皇子母族势力不可小觑,七皇子年岁最小,陛下最为疼爱。倘若殿下失踪亦或是遇难薨逝的消息传回都城,定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顾将军觉得殿下遇害是蓄谋已久,郭春受人指使对殿下痛下杀手。顾将军认定殿下还在人世,便下令封锁消息,将此事瞒了下来,打算利用郭春揪出幕后主使,”元修话及此处,面露愧色,道:“但如今尚未查处主谋。”   话锋一转,元修道:“不过幸好殿下曾提前写了十来封家书,否则此事还真瞒不过陛下。幸好殿下无事,顾将军收到殿下来信,高兴坏了。”   原是如此。   赵千俞听完元修说的,眸色渐渐深了。   瘦长的指节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赵千俞将事情梳理一遍。   他素来不关心朝堂之上的纷争,一时间竟没有怀疑的人,但那人能将手伸到军营中来,势力不可小觑。   但是,与他结怨的人便多了。若是逐一调查,可有的查了。   “对了,殿下的面具,属下带来了。”元修起身,将赵千俞的银狐半遮面具从包袱中拿出。   赵千俞拿过银狐半遮面具,指腹抚摸那上面的一道划痕。   这道划痕,是有次被敌军首领挥刀砍的,赵千俞当时一个闪躲,反手便将长缨枪.刺|穿那人胸脯。   每每出征,赵千俞皆会佩戴这银狐半遮面具,一方面是不想让敌军知晓他的真面目;另一方面,他年少成名,身上的少年气太重,故而用面具遮掩,起几分威慑作用。   这才是睿王所戴的面具,而非梁嬿画上那青铜鬼面半遮面具。   凶神恶煞的,旁人还以为他面具下是一张何其丑陋的面容。   摸了摸手上的面具,赵千俞一想到梁嬿凭几句传言便请画师画出他模样,他便有些想笑。   甚至有些不忍心往后指出她画上的错误。   赵千俞就着桌案上的纸笔,凭借记忆在宣纸上画出那青铜鬼面半遮面具。   “照着纸上的画,去铁匠铺重新打一副面具。”   元修挪眼看去,又看看赵千俞平素所戴的面具,不禁皱起眉头。   殿下这次失踪,竟连喜好都变了。   青铜鬼面半遮面具,张牙舞爪,可怖。   “想什么?不知铁匠铺,可以找曹蔺问问。”赵千俞道。   元修连连点头,忙收好图样,“属下即刻便去。”   “等等,”赵千俞叫住元修,道:“本王还有要事没说完。”   “明日巳时三刻,东市奴隶市场,你混入贩卖的奴仆中,届时本王将你带回姜国长公主府。”   元修知晓赵千俞被姜国长公主所救,但这中间经历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赵千俞一直住在长公主府上,是以元修也猜到了赵千俞会让他一同回长公主府。   元修应声。   赵千俞又道:“在姜国,莫要叫我殿下,唤公子即可。”   指尖敲打桌面,赵千俞唇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似乎已经看到了梁嬿不知不觉间乖乖走上他铺好的路。   元修微微迟疑,道:“是,公子。”   他不禁奇怪,寻思一阵终是明白过来。   殿下在姜国长公主面前,并未表明身份,故而才自称公子。   但元修又闪过一丝疑惑,以及强烈的好奇。   那殿下在姜国的身份是什么?   赵千俞回到长公主府时,梁嬿已经在府上了。   梁嬿回来有一阵功夫了,如今正在亭子中插花,看见十七从外面回来,招他过去,问道:“今日去哪了?”   赵千俞不慌不忙,在梁嬿旁边坐下,回道:“长公主不在府上,有些无聊,于是去了街上随便走走。”   抬手提壶,赵千俞慢慢斟茶。   茶香四溢,和似有若无淡淡的桂花香融为一体。   手指把玩茶杯,赵千俞目光分寸不挪,直直看着选花插花的梁嬿。   花枝似乎不合梁嬿心意,她欲去寻剪子。   赵千俞拨开枝叶,递过去剪子。梁嬿笑了笑,用剪子剪掉一束岔开的花枝。   赵千俞问道:“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早?”   梁嬿一边从桌上选花,一边回他,“母后要午睡,本宫便回来了。皇后那边估计也要午眠,便没在宫中多留。”   赵千俞悠悠转动茶盏,问道:“殿下回来怎不午眠?”   梁嬿恼他一眼,呵斥道:“明知故问,别太过分。”   她如今是一天比一天醒得晚。   全拜他所赐。   若非他夜里缠着,逃有怎会与他胡闹到深夜?   晨间起得晚,如今又午睡,府上的奴仆还以为她这个长公主变得有多嗜睡。   赵千俞笑笑,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长公主明日可有空?”赵千俞问道。   梁嬿蹙眉,一想准没好事,挑明了问,“何事?”   赵千俞毫不避讳,道:“长公主府上的奴仆用不惯,想去奴隶市场寻个称心的。长公主同我一起去。”   梁嬿点头,“明日倒是得闲,一起去吧。”   不是坏事,正好与十七出府逛逛。   梁嬿笑道:“希望明日十七能挑到称心的侍从,也算是了却本宫一件心事。”   翌日。   元修按照赵千俞吩咐的,换了身破烂衣裳,又将脸弄脏,巳时一过便在东市等到了赵千俞。   梁嬿戴了帷帽,被赵千元腹下马车。   元修第一次见到这位姜国长公主。女子戴了帷帽,衣袖下水葱般的一双纤手交叠在身前,身姿婀娜,亭亭玉立,与睿王殿下站在一起,无疑是金童玉女。   本就是计划好的,赵千俞顺利将元休留再身边。   梁嬿看了一眼便觉得此人是个老实本分之人,便也没多问,让秋月给钱,将元修买下。   赵千俞与梁嬿并肩往马车走去,两人衣袖皆是宽袖。   借着遮掩,赵千俞牵住梁嬿衣袖里的手指,女子大抵是害羞,手指颤了颤,欲将他的手从袖中拨开,但还是他握得紧紧。   梁嬿问道:“现在就回府吗?本宫还以为你要挑许久。”   衣袖随着走路相互擦在一起,赵千俞握住她柔软细腻的手,问道:“长公主想去何处?”   梁嬿想了想,道:“不知道,还是回府吧。以后元修便是你侍从了,凡事你也不必亲力亲为。”   赵千俞握紧袖中的手,道:“但有些事,还需亲力亲为。”   梁嬿蹙眉,一听便知晓是他不正经的话,手指捏紧指缝中他的手。   两人说话间已到马车旁边,赵千俞照旧扶梁嬿上马车,动作温柔。   元修一路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不禁泛起疑问。   他认识的睿王赵千俞,寡言少语,整日沉着一张脸,绝非想今日这般话多。   甚至,在姜国这位长公主面前,殿下一举一动间竟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真是……见鬼了。   长公主府。   用罢午膳,梁嬿昨夜未休息好,便回了屋中午睡。   赵千俞在床榻边守了一阵,看着女子的睡颜,他便觉的格外满足。   趁着梁嬿熟睡,赵千俞召来元修,有些事情需与他说清楚,莫要在梁嬿面前露馅儿才好。   “在此处,没有睿王,也没有赵千俞,只有长公主认定的越国男子十七。没有睿王殿下,只有十七公子。”   元修点头,“谨记公子吩咐。”   赵千俞微微抬眸,目光越过窗柩,看着院中缀满枝头的桂花,道:“府上还有三位男子,他们住在西苑,与长公主是盟友关系,并非外面传的那些不堪。路燚此人擅长交际,他若找你攀谈,莫要被他套来话,将本王的身份说出去。”   至今为止,元修还是不清楚赵千俞让他千里迢迢莱姜国的目的。   仅仅是为了进长公主府?   元修不觉得是如此,定是姜国还有让令殿下不得不查清楚的事情。   或许此事与殿下遇害有关。   两人正在屋中说事情,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梁嬿慌慌张张进屋的身影。   “十七!”   梁嬿发髻未梳,披头散发跑向赵千俞,扑到她怀中,双臂紧紧抱住他腰肢。   元修和跟进来的秋月即刻背过身去。   赵千俞被她扑了个满怀,不明所以,垂下眼睑,看着怀里黑乎乎一脑袋,轻声问道:“怎了?”   胸前衣衫传来温热的濡意,赵千俞慌了神。   “做噩梦了。”   梁嬿埋头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拥着他,生怕梦中的情形发生,下一刻他便如梦境一般,不在了。   “莫要害怕,我一直都在,说了要保护殿下,便不会失言。”   赵千俞抬手,轻轻揉了揉她发顶,“什么噩梦?说出来我听听。”   “就是……”梁嬿从他怀中抬首,纤长的乌睫不敌泪水打湿,潋滟的双眸显得委屈受惊的她愈发楚楚可怜。   赵千俞指腹擦拭干净梁嬿眼尾的泪花。   那噩梦定是吓坏她了,此刻她乌发随意披散着,连传在身上的外衫也是随便披着的,往日的端庄不复存在。   梁嬿攥紧男子衣襟,轻轻吸吸鼻子,哭腔比适才缓和几分,道:“梦见摄政王造反,本宫被当作人质要挟陛下和十七。十七救了本宫,但……”   说着说着,梁嬿眼眶有蓄满泪,哭道:“但十七身中数箭,本宫眼睁睁看着你倒下,再也没能起来。”   环住男子细腰的手越发紧了,梁嬿心有余悸。   “胡思乱想。”   赵千俞拭去梁嬿面上的泪,揉揉她发顶,温柔安慰道:“应是我将摄政王万箭穿心才是。他若敢打淼淼主意,我让他没个全尸。”   元修后脊一凉,别听赵千俞声音温柔,可他越是平静温和,招惹他的人下场越惨。   真是见鬼了,元修从未见过如此平易近人,温柔安慰人的赵千俞。   且不近女色的他,还主动拥着一位姑娘,轻声细语哄着。   元修这才明白,他家殿下留在姜国的真实原因。    第55章   赵千俞轻声安慰,梁嬿仰头看他,泪眼婆娑,白皙面颊上但泪痕清晰可见,娇艳的唇瓣许是被她咬过,小巧的月牙印子若隐若现。   手臂紧紧抱住他腰肢,赵千俞甚至能感觉到梁嬿手指紧紧攥住他衣裳,仿佛一松手,他便会不见一样。   这噩梦,确确实实把梁嬿吓坏了,否则她也不会青天白日之下对他投怀送抱。   赵千俞轻抚梁嬿后背,脑袋低垂了些,旁若无人般在她耳廓低声安慰道:“做梦而已,是假的。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在你面前?如今无事,往后也会无事。”   话锋一转,赵千俞命令道:“这段时间不准胡思乱想,也不准再操心除掉摄政王这件事。”   梁嬿闻言,将头仰高了些,眉头不展,沾了泪水的乌睫微微卷曲,显然是对他这话有异议。   因梁嬿松开了些,两人的紧紧相拥成了平素不怎亲密的拥抱。   上午穿的那件浅粉色宽袖外衫下是轻薄的中衣,甚至连中衣系带也是松松垮垮。   几缕发丝沾在她玉颈上,宛如乌黑的枝干被厚厚的白雪压住,仅有露出一丝极步显眼的树干本色。   赵千俞唇角轻抿,将她外衫拢紧。   梁嬿面色略微尴尬,松开他,双手局促地拢好衣衫,轻声细语解释道:“匆忙寻你,心急之下随便找了件衣裳披上。”   “我陪长公主回屋换衣裳。”赵千俞握住梁嬿拢外衫的手。   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女子柔软舒适的手,赵千俞牵着梁嬿出了屋子。   秋月笑容灿烂,待那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跟了上去。   元修立在远处,浓密的眉毛拧得紧紧,双眸中透出淡淡的不解与惊讶。   赵千俞是怎样的人,跟在他身边十年之久的元修再清楚不过。   元修真真没见过他家殿下如此亲和,亲和得甚至有几分像宫中娘娘们闲养的乖巧听话的狸奴。   他家殿下对女郎的投怀送抱嗤之以鼻。   曾经有官吏寻了异域美艳舞姬欲献给殿下,殿下满脸怒气,连被子带人直接裹住扔出房间,并在朝堂上当面弹劾此人,丝毫情面也不留。   哪像今日,轻声细语哄着长公主,还温柔地牵着长公主回房换衣裳。   温柔地不能再温柔。   元修认识的睿王赵千俞,杀伐果断,不近女色。   适才殿下提摄政王那股狠劲,才是元修认识的睿王赵千俞。   元修不禁轻叹气。   殿下变了。   有些陌生,又不算陌生。   姜国长公主,就是未来的睿王妃!   倏地,元修脑中闪过一句话。   他家殿下,带长公主回屋换、衣、裳!   这岂不是,肌肤之亲?!   元修又惊又喜,殿下总算是开窍了,但这又有些不遵礼教。   旁的先不管,皇后娘娘为殿下的亲事整日忧心,如今殿下对姜国长公主情有独钟,可算是让皇后娘娘忧愁的心放下了。   说不定殿下回南朝时,王妃肚子里已有了小殿下。   思及至此,元修忙摇头,敲了敲脑袋。   他怎如此龌龊!殿下素来守礼,断不会如此。   在南朝时,皇后便让元修注意殿下对哪家大臣的千金青睐有加,哪怕是多看一眼也成,若是有,令元修及时禀告。   如今确实有了,元修欢喜,寻思着待找个适合的时候,背着殿下悄悄传信告知皇后。   本以为殿下对长公主青睐有加,已经是元修惊讶的事情,没成想还有更惊喜的事情等着他。   殿下夜里宿在长公主屋中!   月色皎洁,元修守在寝屋外面,久久未能回神。   屋中。   梁嬿沐浴出来,乌发及腰,双眸染了水汽,面若芙蓉,加之婀娜的身段,将她衬得愈发媚|惑。   九层鎏金烛台边,赵千俞用铜片拨弄燃了一半的烛芯,又拿茧剪子剪短了烛芯。   刹那间,寝屋亮了几分。   男子背影颀长,同样是沐浴出来,他仅用一支玉簪将所有头发盘起来,比起平日梁嬿看惯的半束发髻,此时的他更显几分沉稳,也让梁嬿有种踏实安心的感觉。   或许是夜阑人静,某些情感被刹那间放大,有些念头甚至尤为强烈。   梁嬿从后面抱住十七,她将侧脸枕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时,明显感觉男子身子僵直。   赵千俞愕然,他从未想过梁嬿会想这样主动拥抱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放下拨烛铜片,赵千俞垂下眼睑,握住叠放在他小腹前的手,“怎了?”   今日她有些反常。   梁嬿声音闷闷的,“害怕。想就这样抱抱你。”   “因为噩梦的事情?”   赵千俞心中猜了个大概,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到能让要强的梁嬿从口中说出“害怕”这两个字。   果然,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低低的一声“嗯”,带着委屈又带着哭腔。   便是这一声,让赵千俞心疼不已。   他回身,将心情低落的梁嬿拥进怀中。   指腹敛去梁嬿面颊上的发丝,潋滟的狐狸眼染了晶莹,就连平日里高高扬起的下颌,也低了几分,靠在他胸脯。   楚楚可怜。   赵千俞搂住梁嬿的手臂更紧了,烛火映在地上的影子相依相偎。   “放心,我不会有闪失,淼淼也不会被摄政王当作人质。”赵千俞安慰道。   “不是说要抱抱我吗?”赵千俞带着梁嬿双臂环住他腰,而后用力将她两只手掌一上一下交叠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梁嬿在抱他,还是他用力拥着她,“现在心里可踏实了些?”   换做是以前,赵千俞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轻言细语哄女郎,甚至没说一句,都在思量她听了是否会更加伤心。   他见不得梁嬿伤心委屈,想把所有欺负和惹她不快的人统统收拾一顿。   梁嬿将头埋进他温暖的胸膛,抱他更紧,道:“还要,不够。”   “本宫只要一闭眼,就是梦里血淋淋的场景。”梁嬿双臂用尽全力,想要把十七抱得更紧。   四下寂静,烛光下,梁嬿抱着让她心安的男子,述说下午心有余悸的噩梦。   “叛军杀进皇城,刀光剑影下,血流成河。十七为了救本宫,背上中了一箭。天黑黑的,但火把将天都染红了,你身负重伤,把本宫推入宫门,用血肉之躯挡在宫门口。紧闭的宫门中,本宫听见箭羽的声音。后来援军赶到,叛贼被擒,本宫推开宫门的手在颤抖,入眼便是倒在血泊中的你。”   泪水砸下,梁嬿一哭便止不住了,“你满身是血,身中数箭。看见我后,你冲我笑了笑,举起满是鲜血的手掌,先抚摸我面颊,手悬在半空中,须臾之后重重垂下。双眸合上便再也没有睁开。”   “论我怎么唤,都不应我。”   梁嬿泪如雨下,哭湿了男子胸前的衣裳。   没再自称本宫,换成了我。   少了些威严和生疏,多了几分小女郎的娇气。   赵千俞心头一窒,想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便只有紧紧抱着她,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踏实安心些。   “十七,我害怕。”   梁嬿哭着说道。   话音刚落,梁嬿踮起脚尖,唇瓣紧紧贴在男子唇上。   泪水顺着缝隙,流到两人唇间。   咸咸的味道。   更是让人悸动的味道。   双臂圈住十七脖子,梁嬿踮起的脚尖缓缓落下。   她的吻,强势又霸道,却带着青涩。   明是不熟练,却装作一副什么都会的模样。   正是如此,才让赵千俞欲罢不能。   譬如现在便是如此。   梁嬿想好似是想借着与他亲密,切切实实感受他的存在,而下午的那场噩梦只是一场因她忧思过多而生出的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赵千俞揽住梁嬿情不自禁往后仰的纤纤细腰。   情到浓时,往往遵循本能。   赵千俞抱起梁嬿。   两人的衣裳褪了一地。   妃色肚兜落在素白中衣上,盖住床榻边的鞋履。   窗户留了一条细小的缝隙,院外清幽的桂花香随风潜入室内,却也不敌旖旎的味道。   凉风袭来,梁嬿忽觉凉意,雪肩不禁轻颤,双膝微微并拢,贴在十七后脑的手掌下意识往里带了带。   原来,秋夜的风,也能这般凉。   赵千俞吻尽梁嬿面颊上的泪,指腹轻轻抚摸她泛迷糊的眉眼,低声道:“淼淼是否清楚了?午后的是一场梦,这才是真真实实的。”   赵千俞边说,边用行动极力证明她的胡思乱想是不着边际噩梦。   梁嬿双手忙捂住被他吻疼的唇,将所有声音都吞回喉间。   然,还是有几句娥吟溢出唇瓣。   赵千俞仍记得梁嬿有几次因他咬破她唇而生气,这次他主都将手指递过去,“别咬唇,咬手指。”   说话间,呼吸尽数洒在梁嬿雪脯。   梁嬿摇头,乌发散落还在枕边,衬得她脸颊更加小了。   赵千俞手指悬在空中,他便知道梁嬿的顾虑是何,“放心,左手干净的。”   有些拙劣的小心思让赵千俞在幽暗处使了坏,梁嬿果真抬头咬住他手指。   她啜泣着,却是欢喜的。   梁嬿手指插|进十七被汗水打湿的乌发间,啜泣着命令道:“十七,抱我。”   这声好可怜,就像下午她噩梦醒来时寻他一样。   之后,是寻到他的踏实,和满足。   寝屋原本是寂静的,此刻却声声不歇,蟋蟀声合着奏乐,颂歌一曲。   今夜是值得歌颂的。   梁嬿向十七展示她学会的骑马。   下午的梦,让梁嬿害怕,她铆足劲,在十七的轻哄下,将上次未完成的事情完成。   她带着她属意的人,一起去了烟花绽放的地方,看斑斓的烟花满满绽放。   虽然,她最后精疲力竭,但比起失去十七,这不算什么。   至少,两人都是欢愉的。   赵千俞敛走梁嬿后背的乌发,轻轻抚摸她背脊,在她耳边夸道:“乖孩子,真棒。”   怀中呼吸绵长的她,不知听到没有。   自此之后,梁嬿并未再提那场骇人的噩梦,也没在十七面前提过摄政王。   时间渐渐流逝,转眼到了中秋这日。   梁嬿打扮一番,盛装去宫中赴宴。   赵千俞跟着梁嬿后面,是想与她同去宫里的。   中秋团圆,没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更让人期待和高兴的。   梁嬿没让他跟去,道:“乖乖在府上等本宫回来,夜里我们一起赏月。”   “时辰来不及了,本宫不与你废话,先走了。”   为安抚他,梁嬿临临走前轻轻抱了抱他,道:“不准生闷气,也不准吃味,好好在府里待着,本宫和陛下、母后用了晚膳便回来。”   望着那抹俏丽的背影渐渐远去,赵千俞无疑是不悦的。   中秋佳节,团圆时节。   梁嬿不带他入宫会见她的亲人。   赵千俞抬头望了眼西南边,想来此刻皇宫中,父王母后和兄长皇弟们正欢聚一堂。   而他,在异国他乡,孤孤单单。   赵千俞拂拂袖子,进屋去了。   背影略显落寞。   除了皇后,元修还是第一次见赵千俞如此听女子的话。   一向能给赵千俞解愁的元修,这次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想劝,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宫。   中秋佳节,团圆家宴。   梁嬿先去慈元宫给母亲请安。   太后与端太妃赫太妃聊天,正殿里一片热络。   太妃们与太后聊得无非是些家常往事,还有便是儿女多么多么不省心,梁嬿在一旁静静听着。   太后手指转动手串,平和道:“哀家听太傅说,荣安王最近功课做得倒是挺快。”   端太妃放下茶杯,道:“不怕太后娘娘笑话,他近段时间可没以往让臣妾省心。功课倒是做得快,因是做完了,便可以玩耍。好在这孩子平日里在学堂上还算认真,完成的功课太傅也还满意,问答自如,否则因玩,荒废了学业,臣妾无颜面对先帝。”   太后道:“小孩子,正值贪玩的时候,倒也正常。皇帝这般大的时候,也是如此,可没让哀家操心。哀家看着荣安王长大,他不算闹腾,也听话,端太妃将其看紧点便成,松弛得当即可。”   借着手帕的遮掩手掌悄悄抚摸平坦的小腹,梁嬿点头,记住了母亲说的松弛得当四个字。   如今她已是偷尝情|事的姑娘,不久后应会与十七有他们的孩子。   届时十七会教孩子射箭,会带着她和孩子四处游玩。   想着想着,梁嬿唇角勾勒出一抹笑容,她满心想的都是府上那人,以致于殿中的闲聊,她一句也没听见去。   天色渐黑,内侍前来请殿中众人移驾水榭用膳。   去的路上,太后问梁嬿道:“怎没让你府上的十七一起来?”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   两个孩子一对眼,那眼神便不对劲,比吹糖人的糖丝,还要黏。   毕竟是过来人,太后看得门清。   被母亲一问,梁嬿莫名紧张,尤怕母亲知晓她与十七有过几次肌肤之亲。   “想着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带十七来不合适,便让他留在府中了。”   事实确是如此,今夜毕竟是家宴,十七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家宴上呢?   侍从?   还是面|首?   这些身份都不是梁嬿想要的。   到水榭时,晚宴还未开始。   云瑶便扑到梁嬿怀中,脆生生与她说话,“皇姐,云瑶好想你呀,云瑶什么时候可以再去皇姐府上玩呀?”   坐在席位上,梁嬿抿唇,道:“等下雪的时候,云瑶就能来府上找皇姐玩了,咱们一起玩雪。”   云瑶欢喜拍手,期待那天到来,“届时云瑶还要和十七打雪仗!”   小姑娘脑袋四下望了望,小手揪着梁嬿衣角,仰头问道:“十七怎么没和皇姐一起来?”   梁嬿摸摸妹妹的头,道:“云瑶喜欢和十七玩耍吗?”   “喜欢!”云瑶重重点头,在梁嬿耳边说着悄悄话:“十七好厉害。十七教云瑶打水漂,云瑶比荣安哥哥都还要厉害了。”   小姑娘话中带着小骄傲,似在向梁嬿炫耀,又似在向梁嬿求夸赞。   梁嬿眼底的笑容藏不住了,道:“那云瑶以后要在太后娘娘和陛下面前多说说十七的好话。”   云瑶点头,记在心上。   丝竹声声,晚宴开始。   一家人在水榭吃饭、赏月,夜风吹过,偶尔有桂花香味飘来,沁人心脾。   一轮圆月,皎洁流莹。   梁嬿念着府上有个还在等她回去的人,并不打算在宫中多留,但欲离开时,被母亲叫住。   “陪哀家去那边走走。”太后指了水榭外的花圃,对梁嬿说道。   水榭两边的宫道上,挂了宫灯,浓稠的夜色被照亮。   太后屏退左右,和女儿在花圃甬道上闲聊,“哀家想问问你对十七的想法是怎样的?”   梁嬿不知该如何回答,扶着母亲的手缓缓走着。   半晌未听梁嬿说话,太后便猜想她大抵是羞了,又问:“淼淼是认定十七了?”   梁嬿抿唇,轻轻“嗯”一声,道:“母后,十七想起往事了。他虽不是高门子弟,但是是庄主儿子,家中有诸多田产,家境还算优渥,且他又从戎,往后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十七很疼儿臣,母后可以放心。”   太后拍拍梁嬿手背,打趣道:“母后还为说十七的不是,你便帮着他说话。女大不中留呀。”   “母后。”梁嬿面颊一红,害羞说道。   “士农工商,田产亦是重要的。哀家本是想让你嫁给朝中哪位官员,亦或是异姓侯或国公之子,十七虽不及他们,但胜在能博你欢心,便就是他了吧。”   梁嬿惊讶,没承想母亲这般快便同意了,她还未来得及细说此事。   “你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哀家终是要将你托给良人了。”太后拍怕她手,欣慰说道,心里一直寄挂的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   梁嬿欢喜,“谢母后。”   太后道:“明日带十七一起进宫,母后再仔细帮你看看。” 第56章   圆月高悬,万家灯火,整个京城都是团圆的气氛,好不热闹。   长公主府亦是如此。   月上柳梢,赵千俞立在院中眺望南朝的方向。   每年中秋,他皆是与亲人在宫中度过,今日却独在异乡。   也不知梁嬿何时回来。   也是,她疼爱的弟弟妹妹在宫中与她团圆用膳,她定是很晚才回来。   赵千俞正出神,路燚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路燚素来是位热络的人,手搭在他肩头,说道:“中秋之夜,知晓你定是想家了,一个人吃饭,哪有一群人吃饭热闹。走走走,厨房准了一桌子菜,一起过个节。”   赵千俞被路燚拉到亭子时,如今天色还未黑尽。   亭子中除了一桌佳肴,尹况和花无影早已在桌边等候。   “尹况的家药王谷,花无影的亲人不在了,我自小父母双亡,而你失了记忆,自然是想不起家人。大家既然在长公主府认识,便算一家人。”路燚按住赵千俞肩膀,将人按在绣墩上,道:“长公主很早前就让我们多与你聊天,但你一直寡言少语,我们想与你说话,但你不怎搭理我们。十七,说实话,我们平日都不带你玩的,就是因为你这默寡言,冷着一张脸,吓人嘞。”   一直沉默的花无影开口,道:“十七,我知你为何对我们有敌意。长公主应该与你解释过了,你大可不必再如此。”   赵千俞眉眼微沉,以往他确实对围在梁嬿身边的这三人怎也看不顺眼,但是自从梁嬿亲口解释后,他释怀了。   梁嬿从未喜欢过府上的这三个人,他们是盟友关系。   事实证明,赵千俞与花无影他们三人是可以和和气气相处的。   譬如,上次四人相互配合对付摄政王,替梁嬿狠狠出了一口气。   亭子的圆桌上满是佳肴,赵千俞斟了一杯酒,道:“相逢一场,今日我多了三个朋友。”   赵千俞鲜少与人结交,坦白来说,这段时间在长公主府,多亏了他们三人的照拂。   路燚能说会道,在府上的日子不算无趣。   尹况医术了得,先是替他治伤,而后又无意间给他与梁嬿牵线搭桥。   花无影更是帮了他许多,若非花无影给了手札书籍,他也不可能与梁嬿尝试了诸多花样。   最重要的是,三人都不曾对梁嬿有不该有的心思。   晚风轻轻吹,吹开薄薄的云层,皎洁的圆月愈发明亮。   四个杯子相碰,清脆的声音格外好听。   亭中一片和谐,酒过几巡,气氛渐渐热络,话也越来越密。   “往年中秋,一张长长的桌子边,药王谷师兄师姐们都会聚在一起吃饭赏月。”尹况放下酒杯,动手向他们比划,回忆道:“药王谷还真就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谷中有师祖陛布下的机关,想要出谷绝非易事。真怀念在药王谷里和师兄师姐们无忧无虑的生活,相互切磋,长进技艺。”   路燚夹菜,随口反问道:“那你费尽心思还出来?再回去定是会被你师父说。”   “一辈子没出过药王谷,不得出来看看?不出来怎知道原来药王谷之外还有很多国度。姜国,南朝,越国,虞国……好多好多。我想走遍这些国度,救死扶伤。”   说到此处,尹况眼中有光,他希望用自己所学,挽救更多人的性命,尤其是穷苦人家,他们不该因没钱治病延误了治病的最佳时候。   路燚来精神了,“带上我一起呗。我还没出过京城。反正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你路上有个伴。”   尹况打趣道:“你话密,我不想与你同行。”   “救死扶伤?”赵千俞对尹况的医术有把握,忽地想起大皇兄的腿疾,或许面前这人能治好。   “还真有一位病患需要你去看看。”赵千俞道。   尹况微怔,从不爱主动搭话的人竟接话了   稀奇。   “谁?”尹况问道。   “我长兄。”赵千俞拿酒壶将尹况的空杯添满,“长兄打猎时伤了双腿,又逢歹人在长兄药中动了手脚,导致兄长双腿废了。我父亲请了无数大夫,也没能治好兄长。”   尹况眉眼微沉,道:“打猎若是伤了骨头,我无能为力。但若是中毒所害,我可以试一试。”   他最喜欢和毒物打交道了。   什么毒,连他都不能解?   赵千俞道谢,“届时我派人将你请到长兄府上。”   尹况笑了笑,与他碰了碰杯。   这时,花无影把玩着酒杯,看着杯中的清酒,忧愁渐渐漫上眉梢,“你们都走了,我该是留还是走呢?”   阿茴,不在了。   他最后的亲人也没了。   还要继续留在长公主府吗?   梁嬿终究不是他的阿茴。   赵千俞望着对面忧愁渐生的花无影,平和问道:“你最想干什么?”   若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一定帮。   “最想干什么?”花无影自问自答,须臾后将心里话道出,“最想做掉残害女子的畜生。但世上诸多好色之徒,哪有我说得这般容易。”   “我给你们讲讲我妹妹阿茴的事情吧。”   望着一轮明月,在这个家人团聚的日子,花无影向众人道出藏了许久的心事……   “若是我能早一步发现端疑,便能救出阿茴。”   想起两人的最后一眠,花无影惋惜不已。   众人闻后,沉默不语,原本是欢乐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   赵千俞早前便从梁嬿口中得知花无影留在长公主府的原因,但今日从他口中得知,还是有几分心痛惋惜。   还有一件事,赵千俞今日才知,原来花无影妹妹阿茴,与梁嬿模样相似。   席间沉默一阵,路燚率先开口,安慰花无影道:“阿茴妹妹在天有灵,都看得见,她一定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每一日。”   花无影唇角弯弯,皎洁的月光映在面上,那份落寞伤感淡了些许。   “今儿真是稀罕,你们四人竟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亭间四人还沉浸在花无影的话中,丝毫没注意已经回府的梁嬿。   目光齐齐向站在花园小径上的梁嬿。   梁嬿提着裙摆来到亭中,看见桌上的一个两个、五个喝光了酒壶,眉心渐渐拢起。   她俯身,闻到十七身上的酒味,拢起的眉头越发深了。   见梁嬿有些生气,赵千俞解释道:“小酌几杯。”   梁嬿抢过他面前还剩了酒的杯子,命令道:“不准喝了,一身酒气,难闻。”   赵千俞笑笑,没再坚持。   众人识趣地离开,刹那间亭子里便又剩了赵千俞和梁嬿。   梁嬿坐在他旁边,有些惊讶,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说:“没想到有一日,你这个醋王竟能与他们相处地这般和谐。”   赵千俞不想接这话,换了个话题,道:“长公主回皇宫,说了要早些回来,这夜都浓了,才见你回。”   梁嬿对他这独自生闷气的模样爱不释手,揉了揉他面颊,道:“允诺你的事,便不会食言。让本宫想想,该怎么补偿你呢?”   赵千俞顺势将在他脸颊上作乱的梁嬿揽到腿间坐着。   他手肘支在桌面,另一只手抚上梁嬿背脊,饶有兴致看着她,道:“淼淼打算如何补偿?”   许是旁若无人,又许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亲昵,梁嬿并未排斥,反而环住男子脖子。   裙摆下的鞋履荡荡悠悠,像是湖面划出涟漪的扁舟。   梁嬿抿唇,故作一番思考,道:“那十七明日陪本宫去慈元宫看母后,如何?”   明日本来就要带他去宫中,梁嬿这般说,不过是想逗逗小狼罢了。   果真,男子唇角勾出一抹笑容。   梁嬿心道,他真好骗。   梁嬿也笑笑,与他笑的不是同一件事。   余光落到桌上那盘肥美的秋蟹上,梁嬿道:“本宫想吃蟹。”   赵千俞:“这蟹凉了,我让元修叫厨房重新煮两只。螃蟹性寒,不宜多吃。”   夜色渐浓,凉风瑟瑟。   两人回了房中,等秋蟹来。   寝屋之中窗户大开,桂花幽香,坐在美人榻上也能赏月。   一年之中,当属秋日的螃蟹鲜嫩肥美。   赵千俞拿着剥蟹用具,不消片刻便将一只大螃蟹剥出。   蟹黄装于蟹壳中,赵千俞淋了些蘸料在上面,递给梁嬿,“眼睛都看直了。”   梁嬿反驳道:“本宫是瞧你剥蟹动作熟练,才不是馋。”   男子动作熟练雅致,剥完的蟹壳竟还能拼出完整的蟹。   梁嬿小口小口吃着,一吃完,他便将剥好的蟹肉送到她唇边。   月光皎洁,透过窗柩洒在两人肩头,一室温馨。   赵千俞从净室出来,洗去一身酒气,此刻梁嬿裹了薄被歇下。   赵千俞从后面揽住她,手指落到她平坦的小腹。   身后一沉,床榻凹陷,没睡着的梁嬿知他来了,大抵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梁嬿握住他手,道:“不行,明日要见母后,不能留印子。”   赵千俞下颌枕在她柔软的脖间,低低嗯一声。   是夜,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皇宫。   赵千俞穿的这身竹青色衣裳是梁嬿亲自挑的。   慈元宫前,梁嬿给他理了理衣襟,道:“进去后若是母后问你话,你便如实回答,不必拘谨。”   今日梁嬿有些反常,赵千俞似乎猜到了些,眼底露出笑意。   握住梁嬿整理衣襟的手,赵千俞道:“问我的家事?”   梁嬿摇头,“不知,总之你慎言。”   指尖在他胸脯戳戳,梁嬿凶巴巴道:“若是母后有一丝不悦,你便等着后悔罢!”   梁嬿未告知十七今日来的目的,若是告诉了他,依照他的性子,往后不知有多得意。   然,梁嬿不说,赵千俞也从她今日的举动猜出几分。   皇姐嫁人,皇兄娶亲,皆是将属意之人带去母后面前过。   太后还是一向慈祥亲和,刚开始与梁嬿闲聊,聊着聊着便将话题引到赵千俞身上。   不过是家中情况,赵千俞尽数告知。   所言皆是往昔对梁嬿说的那些。   一番闲聊下来,赵千俞觉得太后对他应是满意的。   十日后的秋猎,太后钦点让赵千俞陪同梁嬿一起去。   回到长公主府时已是下午,金秋阳光正盛,将坠满枝头的桂花照的金灿灿。   花圃中,梁嬿在摘桂花,女子笑靥如花,盈盈双眸,如星眸流转。   赵千俞捻去她发顶落下的几朵细小桂花,道:“今日在太后娘娘面前的回答,淼淼满意否?”   纤手中握住桂花枝,梁嬿面上有了微微笑意,道:“尚可。”   尚可。   便是满意。   赵千俞接过梁嬿手上的桂花枝。   梁嬿转身,抬眼去寻树上的桂花,欲再折几枝,“十七,你可别得意,母后并非松口了,只是都你的态度稍稍有一点点好转。”   梁嬿回身逗他,冲着他比划。   芝麻般大小的一点点。   赵千俞笑笑,“看来我还需继续努力才行。”   话音刚落,一阵秋风袭来。   梁嬿眼睛进了沙子,难受极了。   半眯着眼睛,她正想揉揉,一只温暖的大掌抚下她手。   “别动。”   摘过桂花的手脏,怎能让她用那脏手去揉眼睛。   赵千俞凑近,轻轻吹了吹。   梁嬿眯着一只眼睛,半睁着另一只眼睛,经他这么轻轻吹动,进沙子的眼睛渐渐舒服了。   眼眸渐渐清亮,梁嬿看着凑她这么近的男子,再被阵阵清香的桂花味萦绕,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倏地,她脑袋一热,踮起脚尖,在桂花树下偷偷亲了亲男子面颊。   唇角轻抿,梁嬿耳尖微红,害羞地拎着裙摆他身边逃了。   赵千俞微怔,待反应过来时,一抹艳丽的背影消失在桂花树下。   满园的桂花香,不及他鼻尖萦绕的淡淡的脂粉香。   摸摸面颊,梁嬿偷亲的地方,赵千俞竟低低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评论里后续剧情都没猜对,嘻嘻   男主肯定会掳走女主的,在此之前糖小碎,暂时发点小刀刀[抱头遁走] 第57章   九月初,秋高气爽,一年一度的秋猎如期举行。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驻扎数不清的营帐,营帐背后是巍峨山林,树叶青黄错落有致。   在南朝,每次秋猎赵千俞都跟随父皇一同去了皇家猎场九幽山,自从赵千瑮双腿受伤不能骑射后,次次秋猎的头筹都是赵千俞。   本以为姜国的秋猎与南朝有所不同,但赵千俞去营帐外面走了一圈,发现狩猎流程与南朝秋猎大相径庭。   没什么新意。   一路舟车劳顿,梁嬿在营帐中小憩片刻,出来便看见十七立在远处的背影。   山风轻抚,吹动男子衣袂,他单手负后,立在原处一动不动,颀长的背影更显他慑人的强大气场。   梁嬿走过去,问道:“在想什么?”   赵千俞缓缓敛起目光,转头看向梁嬿道:“想起以前每年秋季,父亲都会带我们兄弟几个去庄子附近的山上打猎。每次打猎,当属我捕获的猎物最多,在中兄弟中拨得头筹。”   想必不久后,九幽山又将迎来声势浩大的秋猎。   今年秋猎不知谁会在围猎中胜出。   “如此厉害?”   梁嬿不知他此番的话是否是在向她讨夸赞,她自是不能轻易掉进他挖好的坑中,“明日狩猎随行而来的世家子弟都会参加,十七若是能拿得头筹,本宫便信了你的话。”   “明日长公主等着瞧好,狩猎头筹非我莫属。”赵千俞说道,眼尾轻轻上扬,半扎马尾随风飘扬,恣意张扬的模样,好似对明日的狩猎胜券在握。   赵千俞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摊出一只手,道:“拿了头筹,淼淼给的奖励是什?”   “等你拿了头凑再说。”   梁嬿抬手打在男子掌心,却被他握住。   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梁嬿越是挣扎,十七便将她手攥得越紧,甚至还将她拉近了几分。   此次秋猎随行官吏较多,此处又是空旷之地,尤为惹眼。   梁嬿转动手腕,黛眉轻蹙,低声道:“营帐外面人多,你快些松手。”   赵千俞顾忌着她面子,听话松手,但身子去却靠近几分,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奖励先记下,长公主届时可不许赖账。”   人多眼杂,梁嬿推开十七,抿唇道:“容后再议。”   话虽如此,但她已经开始思索了。   她得想想送什么给十七好呢?   女子丹唇轻抿,黛眉轻蹙,眼睑垂下,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赵千俞喜欢她这模样喜欢得紧,问道:“淼淼喜欢兔子还是松鼠?”   梁嬿疑惑,抬头看他。   “那就两只都要,明日狩猎给淼淼捉。”赵千俞说笑着道,满目都是温柔。   正说着,不远处的营帐帘子被掀开,侍从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摄政王从营帐中出来。   山风阵阵,摄政王膝间盖了一层薄毯,他朝梁嬿这边看去。自从夜里倍偷袭之后,他寻遍名医医治被那被钉子刺|穿的右腿膝盖。   太医束手无策,摄政王如今只有一抬起右腿,便是钻心的疼痛。   他原本计划是在秋猎这日,送梁嬿姐弟与先帝团聚,可他如今连站起来都与常人不同。   坐在轮椅上被众人朝拜的皇帝,真是可笑。   曾经,他也是策马疾驰,如今却只能坐在轮椅上,每日需由人搀扶着慢慢起身,慢慢习惯用左腿瘸腿走路。   双手垂放在薄毯上,摄政王吩咐侍朝梁嬿那边去。   因背着阳光,摄政王整个人被笼罩在周围投下的营帐阴影中。   阴鸷的目光直直朝梁嬿投来,梁嬿下意识攥紧袖口,有几分心悸。   忽地,她后腰被温暖的大掌覆上,耳畔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别怕,我在,他伤不到你分毫。”   赵千俞凑近些,手掌贴在梁嬿后腰,虚虚揽着她。   说来也是奇怪,他站在她身边,听那一句话,梁嬿心里确实踏实不少。   迎上摄政王目光,梁嬿语气如常,不咸不淡同他打招呼。   摄政王被侍从推着停在梁嬿身边,冷眸扫了扫梁嬿,又看了眼她身边站的男子。   唇角轻轻勾起,摄政王面上阴晴不定,让侍从推着他继续教往前。   此次秋猎,摄政王也一同随行,梁嬿心里七上八下,怕就怕摄政王在这次秋猎上使坏。   梁嬿转头看向十七,担忧道:“明日林间狩猎,你小心些,本宫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赵千俞眼睑轻垂,对上她盈盈美目,自信又张扬,“放心。”   被人摆一道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梁嬿蹙眉,生气看他一眼,道:“本宫不是说笑,你正经些,放心上。摄政王腿伤不宜走动,但他还是跟来了,他适才那般凶神恶煞盯着本宫看,若说他没有别的心思,本宫不信。”   赵千俞敛了笑容,正经道:“好好好,我明日定警醒着。”   梁嬿面色稍稍缓和,提前让他有个防备,总比明日猝不及防好。   但愿是她多虑了。   摄政王凶神恶煞看她,梁嬿倒也觉得正常,但对十七,他也是如此。   这便不得不让梁嬿担忧。   况且让摄政王知晓是十七伤了他,后果不堪设想,他定是要十七付出代价。   忽地,远方一阵噪杂。   “靶子都放好,那边两个对齐,在一条线上。”   几名金吾卫在空旷的草坪上搬动箭靶,眨眼功夫便用木栏围出一个不大不小射箭场。   一群世家子弟围在射箭场边,跃跃欲试。   射箭场周围引来不少贵女围观。   裴舞随父亲和兄长一起参加秋猎,恰好也在着群贵女之中。   裴舞看见远处的梁嬿,便过去寻她。   “殿下,大家无聊,几位郎君便提议比赛射箭。闲来无事,殿下一起去看看?”裴舞拉着梁嬿去到射箭场。   赵千俞跟在梁嬿身后,也去到射箭场。人群中,他看见了裴言川,就是那位,与梁嬿半个青梅竹马的裴言川。   眉头轻蹙,赵千俞有几分不悦。   此时看台上已经围了不少女郎,而已经有一名面生的男子手持弓箭,箭羽正中靶心,惹得几名女郎连连叫好。   这种引起女郎关注的小把戏,赵千俞不屑。   这厢,看台上的女郎们一阵骚动,几名女郎推搡着一名女郎。   那女郎在众人眼里推搡下,别别扭扭朝着射箭场去,而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编好的鲜花环,送给将要拿弓射箭的男子。   女郎亲手将鲜花环戴在男子手腕上,在众人的目光下红着脸回到看台。   赵千俞疑惑,旁人起哄也就算了,偏生梁嬿面上也露出笑容,似乎与那一众女郎一样。   梁嬿回头便瞧见他蹙眉看着她。   葱白手指弯弯,梁嬿将他紧蹙的眉头抚平,解释道:“在比赛射箭时,女郎往往送花环给心仪的男子,亲手给男子戴上花环。”   赵千俞喃喃道:“还有这习俗。”   梁嬿道:“各国有各国的风俗,十七不知也正常。”   “这射箭比赛,我参加。”赵千俞改变主意了,他适才扫了一眼,那些拉弓射箭的世家子弟都不怎样,与其让梁嬿在此看着,倒不如让梁嬿瞧瞧他是多么厉害。   “不知长公主给我的花环是怎样的?”   赵千俞伸手去要,却被梁嬿打了一下掌心。   “没有。”梁嬿直接说道,不仅如此,还嗔他一眼。   赵千俞不依不挠,不曾将手收进袖中,反而更靠近梁嬿。   两人的互互动引来不少女郎投来目光,但赵千俞没有丝毫收敛,梁嬿反而被看害羞了。   本就是临时兴起被裴舞拉到此处来的,梁嬿这时哪里去寻鲜花,更莫说编花环戴在他手上。   摸摸手腕,梁嬿将随身携带的银镯子取下,“没有花环,这个凑合着。”   赵千俞挽起袖子,银镯戴到他手腕上时还带女子的温度。   “长公主在台上看好。”   赵千俞心满意足,去到射箭场。   在一众世家子弟中,赵千俞无疑是他们之间的佼佼者,一眼扫去,他身姿挺拔,矜贵的气质浑然天成,与那些刻意装的男子有着天壤之别。   旁人一支箭射中靶心,而赵千俞双箭齐发,双箭正中靶心。   赵千俞本就生得俊,再加之出了这风头,一时间引来无数贵女们青睐的目光。   贵女们皆看见长公主亲手为他戴上镯子,也猜到了男子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她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长公主抢人,便只多看了男子几眼。   赵千俞对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他只在意梁嬿是否在看他。   而梁嬿确实在看他,赵千俞笑笑,将弓|箭放回桌上。   本就是来凑热闹,赵千俞回到梁嬿身边便带着她离开此处。   “小把戏。”   梁嬿低喃道:“蒙上眼睛都能射中靶心,还骗了本宫一个镯子。”   赵千俞与她走在旌旗飘扬的草坪上,道:“改日还给淼淼一个新的。”   待他回朝,找司珍房照着这手镯打造一对。   入夜。   因明日举行狩猎,故而今夜众人早早便回了各自营帐。   夜阑人静,一抹背影蹿入营帐。   摄政王背着烛台,手掌盘着一对核桃,眸底道不尽的杀戮,问道:“明日林间狩猎,可埋伏好了?”   所来之人是摄政王的心腹,男子弯腰,看着那么森寒的背影,回话道:“王爷放心,属下保证长公主身边那叫十七的男子有来无回。”   摄政王唇角轻勾,眼尾的褶皱越发深了,“嘴上说说不算数,明日真能将他除去,本王少不了你好处。谨慎行事,莫要留下痕迹。”   “是!属下谨记。”   摄政王抬起手背,道:“退下吧。”   营帐的帘子掀开又合上,帐中静谧,微弱的烛火照在摄政王面上,阴沉冰冷。   他夜里遇袭,此事太过蹊跷,少帝派官员追查,也没追到任何线索。   没有线索,摄政王自是不相信,故摸着是少帝睁一只眼闭一眼,放任凶手罢了。   他出事,少帝不知多高兴,还能派人细查?敲锣打鼓庆祝才是正常反应。   这段时间摄政王派人暗查,一无所获。   而他遇袭在梁嬿遇害之后,很难不让他想这是梁嬿派人暗自报仇。   秋猎之时,摄政王刚好可以借狩猎,除去她身边的人。   梁嬿不是对她这边那叫十七的战俘宠爱有加么,那便让十七先去黄泉探探路,不久后她也会去黄泉之下。   摄政王越想越生气,胸脯起伏不定。   若非十七这来历不明的男子保护插一手,那日在去万佛寺路上,梁嬿必死无疑。   而如今她又怎会若无其事站在他面前?!   “砰——”的一声。   摄政王将掌中核桃,狠狠掷出去。 第58章   翌日,天公作美,是个晴朗的秋日。   朝霞染红了半边天,林间鸟啼配着锣鼓,合奏了一曲欢快的乐曲。   赵千俞今日穿了件深蓝色束袖衣袍简洁干练,眉目桀骜张扬,半扎马尾玉冠高束,发冠中的红色头绳垂落,混在披于背后的头发中,乍一看,颜色有几分挑,却与他轻狂恣意的有几分相似。   高台上,少帝在与小皇后说着体己话。梁嬿趁着狩猎还未开始,对身边的男子说道:“手伸出来,右手。”   赵千俞双手负后而立,闻言不明所以。   他若是事事都听梁嬿的,那他便不是爱梁嬿生气的那个赵千俞了。   赵千俞只是转身,面对赵婳,但双手仍背在后面。   “作甚?为何?”他刨根问底说道。   梁嬿望了眼日头,又看了眼远处与小皇后说话的梁熠,拖与他拖下去,狩猎便要开始了。   但看见他这副讨打的模样,梁嬿不禁蹙起眉头,命令中带着不悦,“让你伸手便伸手。”   赵千俞动作慢悠悠。   “快些!”梁嬿催促道,她发觉十七就是故意的,故意在磨时间逗她。   他那拙劣的小心思,梁嬿略知几分。   在梁嬿的催促下,赵千俞伸出右手。   站在赵千俞身后,拿着弓和箭篓的元修看直了眼。   元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瞧见他家殿下如此乖顺。   就算是圣上的吩咐,他家殿下也有唱反调的时候,更别提是一名女子的吩咐,他家殿下更不会放在眼中。   在军营中,谁敢与殿下唱反调,谁敢对殿下指手画脚,那人怕是嫌命长了。   梁嬿还未生气,只是稍稍蹙了蹙眉头,声音大了些。   音调和声音不及圣上平素动怒的半分,但就是这样,竟让殿下放低姿态,乖乖听话。   邪门。   元修想不通,心道能见殿下如此温顺,这趟姜国他来对了,回朝后定要先皇后娘娘仔细禀告。   这厢,梁嬿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个花草编制的手环,亲手戴在男子手腕上。   “殿下一早起来去采的野花,挑的全是开得正盛的花朵。殿下又赶着在狩猎出发前将手环送出。”秋月说道。   她今晨一早便随梁嬿去营帐外一寸一寸寻野花,那时还有洒了些晨露,摘完野花,梁嬿纤纤玉手冻得有些红。   梁嬿低头整理花草手环,唇瓣轻抿,道:“你别听秋月瞎说,本宫不是晨起无聊,在营帐外转转,随便摘的几朵野花。”   赵千俞轻嗅,鼻尖萦绕淡淡的花香。   昨日在射箭场,赵千俞知晓了女子送花环是何寓意,今日狩猎出发前收到梁嬿亲手编织的花环,他笑意横生。   赵千俞摸摸花环,淡黄色小花和白色小花相间而排,藏在编织的绿叶中。   淼淼的手真巧。   好看。   梁嬿将他散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敛至后面,道:“花环不准弄丢。”   赵千俞脸上笑意不减,道:“定完好无损戴回来,顺便给长公主猎只小兔回来。”   “别贫了。”梁嬿嗔他一眼,道:“昨日与你说的事情,上心。”   赵千俞点头,敛了神色,正经道:“记住的。”   赵千俞找元修去探过情况,此行有禁军十二支,又有金吾卫随行护驾,诸位大臣只带了家眷,摄政王亦是孤身而来。   禁军统领乃是裴言川父亲,此次狩猎的安全由裴统领负责,所有入狩猎围场之人须得经过禁军验身,故而围场中的人员尽数记录在册,不漏一人。   而围场外面,驻扎有少帝信赖的神武军。   这次秋猎,十分安全,摄政王掀不起放风浪。   “林间山路复杂,我会多多留意的。”赵千俞桀骜的眉眼忽然暗了几分,如墨玉一般,深不可测。   小峡谷处,他便是太轻信旁人,才会中了圈套。   而今,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这厢,少帝端端立在高台上,对台下准备好随时等候出发狩猎的众人爽朗道:“今日狩猎诸位爱卿不必拘礼,跟朕比比,今日谁狩的猎物多,若是能赢朕,重重有赏!”   说是这般说,但又有哪个臣子敢赢少帝。   但赵千俞却不同。   摸摸手腕的花环,他眉目微微扬起。   今日的头筹,非他莫属。   少帝走下高台,来到梁嬿面前,看了眼她旁边的男子,留意到十七手腕上的花环,又看了看梁嬿,心照不宣笑笑。   梁熠看着梁嬿,道:“皇姐,压一个。看看是朕打的猎物多,还是十七略胜一筹?”   梁嬿眉眼微蹙,道:“陛下都多大了,怎还闹这一出。”   她这弟弟怎变得跟十七一样了。   赵千俞本没有强烈的好胜心,但一听梁熠这般说,身上那股劲涌了上来。   “压一个。”赵千俞看着梁嬿,想要亲耳听见她说,“长公主压一个。”   梁嬿好奇,梁嬿是压她亲弟弟,还是他。   梁熠到底也是个少年,年岁与赵千俞相差不大,纵然是天子又如何?   对于他的皇姐梁嬿,有些事情他还是要挣个高低。   梁熠看着她,十七温和笑着,同样也看着她。梁嬿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十七能吃醋,她弟弟也是个爱吃醋的。   两人目光落到她身上,大有一副不得到她回答,便就一直这么耗下去的趋势。   须臾后,梁嬿丹唇轻启,道:“本宫压……”   纤纤玉指在面前的两人之间徘徊,最终还是跟随内心,指向十七。   “年年秋猎,当属陛下捕获的猎物多,若今日还是陛下,那多没意思。陛下可别小瞧了十七,他估摸着不会与那些大臣一样故意放水。这次狩猎,皇姐压十七胜。”   赵千俞低首轻笑,心中自是高兴。   梁熠笑了笑,倒是没生气,只是觉得梁嬿变了,以往她很疼他这个弟弟的,如今倒把心偏向外人。   “看来朕要多上些心了。”   接过内侍递来的弓|箭,梁熠翻身上马,在群臣的恭送下,率先进入山林。   不少世家子弟也慢慢进了山林,惊起无数飞鸟。   赵千俞上马,冲梁嬿笑笑,准备紧随其后出发。   元修递去弓|箭,他站在马匹旁边,这个角度正好能避开梁嬿的视线。   元修低声道:“元修愿随公子一同入林,护公子平安。”   上次便是他不在赵千俞身边,让歹人钻了空子。   如今好不容易寻到失踪的殿下,元修不敢轻易离开,怕就怕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赵千俞挽起弓|箭,低声命令道:“你留在营帐保护长公主,莫要让摄政王有接触长公主的机会。”   元修还是不放心,“可是,公子……”   赵千俞握住缰绳,面色微沉,拿出在军营中的威严,沉声打断道:“元修听令,本王令你在此守护长公主。”   “是!”   纵使再不愿,元修也不敢违抗军令。   元修:“弓和箭都仔细检查过,没问题。”   赵千俞点头,双腿夹了夹马腹,往前走了几步。   朝梁嬿投去目光,男子桀骜的眉眼藏不住的张扬,道:“长公主压对了,今日的头筹必定是你。”   梁嬿嗔他一眼,催促他赶紧进山林。   腻腻歪歪。   话真多。   赵千俞笑笑,策马远去,马蹄阵阵,扬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马背上的男子,乌发飘扬,那红色头绳随风而起,恣意张扬。   须臾间,进山林打猎的人都进去了,围场上冷清了几分。   梁嬿正欲回营帐,却与轮椅上的摄政王打了个照面。   摄政王冲梁嬿笑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唇角间似乎还藏着几分挑衅。   这笑容让梁嬿很不舒服。   黛眉轻蹙,梁嬿挪开目光,转身回到营帐中。   但她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总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营帐中,摄政王将搭在腿间的薄毯拿给侍从,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右腿膝盖的疼痛让他倒吸凉气。   如今他已经能慢慢站起来了,再等些日子,希望能杵着拐杖走路。   “人安排入山林没?”摄政王双眸阴沉,被侍从搀扶着立在轮椅边,问道。   心腹如实禀告,“那苗疆女子天色未亮便入了山林,只等遇见十七,便可吹笛将狼引来。”   话说当年摄政王还在封地时,曾救过这苗疆女子一命。那苗疆女子曾允诺他一件事,权当报恩了。   此女有一门绝技,玉笛横吹,所吹的曲子能引出狼群,让凶恶的狼群听命与她。   摄政王原本是打算将此号令狼群的笛声用在梁熠身上,但他改变主意了。   需得让坏他好事的十七,付出代价。   多管闲事的代价。   若非这多管闲事之人,梁嬿早就被他杀了。   他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摄政王不是没想过趁着秋猎将梁熠一并解决。   但梁熠遇难驾崩又能怎样?   他一个右腿站不起的人,能稳坐龙椅吗?   此事需得再等等呐。   不急一时。   指腹转动扳指,摄政王吩咐道:“届时你去林间接应她,掩护她安全离开。”   不过才站起一阵功夫,右腿便开始泛疼,摄政王重新坐回轮椅上,“过来陪本王下棋,安心等消息传回。”   “是。”   心腹将摄政推到布置好的棋盘处,就着营帐中投入的光线陪摄政王下棋。   且说这边,赵千俞一入林间便往与诸位世家子弟相反的方向去。   抢别人猎物,他不屑。   进到山林深处时,赵千俞已经捕了三只野鸡,一只大雁,一头狍子。   赵千俞本来还看见了一只毛色绝佳的狐狸,正欲拉弓,转念想起梁嬿那双和这狐狸一样潋滟勾人的眼睛。   他犹豫了。   便放了走了那狐狸。   林间灌木耸动,赵千俞定眼一看,远处一只小鹿在吃灌木枝丫。   勾勾唇,赵千俞曲肘拉弓,目光紧紧锁在那吃灌木的鹿身上。   “咻——”   赵千俞射箭而出,信心满满,哪知从侧方来了一支箭羽,将他射出去的箭被旁边突然冒出的箭挡下。   这动静惊动了那鹿,一溜烟便跑了,消失在林间。   赵千俞不悦,转眸看去,发现竟是梁熠。   看眼梁熠马匹上的猎物,两只大雁,一头小鹿。   赵千俞缓缓收了弓|箭,驾马缓缓前行,毫不避讳,道:“陛下的猎物差了点意思,还需加把劲,快些赶上。草民适才还放走了一只毛色绝佳的狐狸。”   难得有人敢与他这般说话,梁熠也不恼,暗中较劲道:“时辰尚早,谁胜谁负未成定局。若是用狐狸毛给皇姐做件披风,倒是御寒又好看。”   赵千俞轻笑,忽地来了劲,道:“那便看看是陛下先猎到狐狸,还是草民先寻到。”   给淼淼做件狐狸披风,甚好。   “朕也好奇。”梁熠道。   两人目光皆看着对方,不知不觉间,林中多了几分硝.烟味。   就在两人要分开捕猎时,林间忽然传来一阵笛声。   马匹有些许异动,停了下来。   两匹马皆如此。   赵千俞蹙眉,和梁熠相视一眼。   笛声古怪,是未曾听过的曲调。   倏地,笛声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清亮。   林间簌簌,传来异动。   而后,传来一阵狼嚎。   因被摆过一道,赵千俞尤为敏|感,“不妙,这笛声有问题。陛下用尖锐之物刺下马匹,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处。”   梁熠忙用利箭刺了刺马背。   果然,马匹受惊,终于动了。   然而此时笛声声音仍旧未歇,林间蹿出一匹獠牙横生的狼。   那狼忽地朝两人扑来,赵千俞眼疾手快,一箭射中那狼的眼睛。   那狼哀嚎,抖掉箭羽。   梁熠急中生智,补了一箭,射中那狼腹部。   此刻山林间的窸窣声越来越近,同时还伴着狼嚎。   赵千俞眉头越发深了,暗道不好,“笛声引来了狼群!”   “陛下赶紧离开此处。”   两人隔得近,赵千俞在梁熠马背上狠狠一拍,那马受了惊吓,驮着梁熠快速离开,而他亦是双腿夹了夹马腹,紧随其后。   “朕不是鼠辈。”梁熠回头,看见十七紧随其后,顿时送了一口气。   然而十七背后,跟了一匹刚蹿出来的狼。   “小心后面!”   梁熠回身,猛地射出一箭。   那箭虽未射中狼,但应是将它吓住了,那狼穷追的速度明显慢了。   “草民断后,护送陛下离开。”赵千俞回身向那穷追的狼射了一箭,正中它前腿。   赵千俞策马道:“陛下放心,家中长兄酷爱打猎,草民与曾与长兄捕获林间恶狼。陛下是长公主亲弟弟,陛下若是有个闪失,长公主会伤心的。陛下相信草民,快些离开此处。草民能脱身。”   “前面岔路口,陛下快离开!”赵千俞停下马匹,回身拉弓。   已经有两匹狼跟来了,而那笛声从未停止。   “朕回去搬救兵!驾!”梁熠狠狠扬鞭,快速离开林间。   山风阵阵,旌旗飘飘。   梁熠驾马急急归来,厉声命令道:“禁军何在!速速集合!”   梁嬿与云瑶在草坪上玩耍,小皇后也在。   众人听见此声,便觉情况不对劲。   梁熠神色匆匆,翻身下马,对迎来的禁军统领道:“速调人马兵器,随朕去林间救人!”   皇后担忧,急急问道:“陛下出何事了?”   梁熠看了眼梁嬿,此刻情况危机,容不得他瞒下去,道:“朕与十七在林间遇到恶狼,十七为护朕,断后与恶狼搏斗。”   “什么?!”   梁嬿面色煞白,退后一步被石子绊倒在地上。   元修更是面色大变,来不及管太多,直言道:“小人即刻去林间增援公子!”   若是殿下有个闪失……   元修不敢往下想。   “本宫也去!”   梁嬿神色恍惚,被旁边的小皇后扶起。   她心里急得不行,着急之下哭了出来。   梁熠蹙眉,“皇姐,别闹,安心在此处等朕把十七带回来,朕保证他无事。”   梁嬿不停摇头,泪珠如断线般掉不停。   梁熠素来敬爱皇姐,不忍见她如此,但山林是绝不会让她入的。   此刻,裴统领先召集了两支禁军,先让这两支进林中营救增援。   摄政王听见营帐外的动静,被侍从推出来,远远看着手忙脚乱的众人,以及哭泣的梁嬿。   勾了勾唇,他心情大好。   情况危机,无人注意一名奴仆的动向,元修已收拾好弓|箭,准备入林救人。   此刻,山林入口传出一阵马蹄声。   以及男子策马的叫喊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眨眼间,一抹深蓝色身影从林间跃出,撞入众人视线。   赵千俞策马归来,但明显看出他受伤了,马背上的身子有些虚弱。   梁嬿悬着的终是落下,她泪眼婆娑,拨开拦住她的梁熠,提着裙摆,云鬓散乱,不管不顾急急朝男子跑去。   倏地,赵千俞体力不支,从马背上掉落。   “殿下!”   元修喜出望外,紧跟梁嬿身后,忙奔了过去。   正是因为太高兴,元修竟下意识喊出那个顺口的称呼…… 第59章   这声“殿下”是元修情急之下喊出口的,声音大不说,此刻营帐外所有的目光都被突然从山林间出现的男子所吸引。   元修喊出口后便看见从马背上跌落衣裳上染了血渍的赵千俞投来的阴鸷的目光。   也就是这时,元修才意识到自己竟将那刻在脑海中几乎是出自本能的称呼喊了出来。   初到长公主府时,赵千俞便叮嘱过元修,让他切勿露出马甲,也切勿喊错名字。   而今却是他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声“殿下”喊了出来。   元修头发麻,甚至已经能看到若是因为他这句话让长公主对殿下身份起了疑心,他怕是要被殿下军法处处。   甚至,就像曹蔺一样,因说错一句话,惹了圣上不快,被罚到了姜国据点。   表现良好,方能回朝。   元修急中生智,及时改变路线,由奔去赵千俞变成了紧跟梁嬿后面。   “长公主殿下,您小心足下。”元修特地将这句话的拔高音调,力在让在场所有人听清,他唤的是长公主梁嬿。   “十七公子安然无恙回来了,殿下您且安心。”元修追上梁嬿时,她已经因跑得太快,险些又被长长的裙摆绊了一跤,幸是元修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殿下小心足下。”   一声声殿下,称的都是梁嬿,元修便就这样把那情急之下好的称呼掩了过去。   他暗暗松口气。   额间薄汗涔涔。   “别跑,莫摔了。”   赵千俞从马背上时左腿被恶狼抓伤,正淌着血。   看见梁嬿心急险些跌落,他无暇顾及身上的疼痛,硬撑在即刻站起。   梁嬿无心顾及自己,她担心许久的男子平安回来,她比谁都欢喜。   两人之间仅剩十步之遥,梁嬿大步跑去,扑到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喜极而泣。   眼眶里的泪尚未干,此刻又涌了出来。   熟悉的怀抱让梁嬿心安,她松开十七,哽咽道:“你吓死我了。”   哭腔中满是委屈。   “御医!传御医!”梁嬿回身传召御医时,发现围场上众人的目光尽数落在两人身上。   其中不乏几名贵女。   大庭广众之下,梁嬿知晓她失了仪态。   然,仪态规矩是死的,只有眼前的人是鲜活。   没什么比她的十七回来更宝贵的事情。   今日就……就让那些对她俊俏十七还有几分惦念的贵女看清楚,这位丰神俊朗从恶狼穷追中回来的英雄男子是谁的人。   是她梁嬿看中的男子。   侍从欲搭手扶十七进营帐,梁嬿拒绝了,她的人,她亲自照顾。   不止是梁嬿,梁熠也松了一口气。   山谷风急,旌旗如层叠的波浪般飘扬,围场上气氛凝重。   少帝面色阴沉,如此刻滚滚而来的密云,似要将山巅吞噬。   “禁军听令!传朕口谕,即刻封锁山林!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裴统领,今日进山林捕猎的世家子弟,对照名单给朕细查!凡是在朕之后回来的人,都传到朕营帐中,朕要亲自问一问!”   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梁熠补充道:“朕在山林突然恶狼并非偶然,乃是有人蓄意为之。是弑君不成!”   此话一处,众人惶恐不安。   梁熠拂袖,怒气冲冲回到梁嬿营帐中。   他得先去十七的伤。   皇后牵着受惊吓的云瑶和荣安王紧随其后,一起去了梁嬿帐中。   禁军封山,目光所及水泄不通。   山林中尚有亲眷未出来,围场中众人惊慌担忧,生怕这莫名的火烧到身上来。   弑君未遂,杀头的大罪。   一直在自己营帐门口的摄政王将掌中核桃生生捏碎,脸色阴沉得可怕。   侍从胆战心惊,小声问道:“王爷,如今如何是好?”   摄政王转动轮椅,缓缓进入营帐,吩咐道:“悄悄去发信号,让卢钺将那苗疆女子灭口。”   卢钺,摄政王的心腹之一,负责掩护苗疆女子顺利进入林间,送份大礼给十七。   十七能回来,那苗疆女子无疑是失手了。按照原计划,无论成败,苗疆女子都会到既定的位置与卢钺汇合,由卢钺护送从另一处隐蔽的地方下山。   摄政王谋划一阵,怎能让自己被查出来,他自是做了两手完全准备。   计划失败,苗疆女子绝不能留。   营帐落下,摄政王推着轮椅进到帐内,晦暗的目光和帐内昏暗光线别无二致。   他牙都快咬碎了,胸脯此起彼伏。   这个十七,当真是骁勇,竟能从狼群中逃生,还只被伤了丝毫。   他的命,真够硬!   赵千俞被狼抓伤的是左腿小腿,又从马背上跌落,血淋淋的伤口上沾了沙尘。治伤的第一步,便是将这沙尘用白酒洗去。   梁嬿以往是怕看见这血腥的一幕,但自从认识面前这人,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   便也就渐渐习惯了,虽不能做到完全不害怕,但至少不会一见便挪开目光急急避开。   譬如现在,梁嬿守在榻边,看着御医将染血的布料剪开,露出被恶狼利爪抓伤的伤口。   梁嬿见了心下一惊,握住男子掌心的手下意识用劲,紧紧攥住,“御医,劳烦你清理伤口时轻些。”   御医左右为难,坦白道:“殿下,白酒辛辣,但却是清洗伤口污秽的最佳选择,公子又不肯用麻沸散,臣也是没有办法。”   梁嬿纤长的乌睫被泪水打湿,精致的眼妆也花了。   她蹙眉看向十七,似乎在质问他为何不用麻沸散。   “区区小伤,不必用麻沸散,劳烦太医即刻用白酒清洗。”赵千俞迎上梁嬿不悦的目光道:“快些处理好伤口,我有事向陛下禀告,突遇恶狼并非意外。”   梁嬿从腰间摸出一个瓷白药瓶,快速从中倒出几颗药丸。纤长的手指染了一点血渍,指尖捻起两枚药丸,梁嬿将止疼药递到他唇边。   失了血色的唇瓣一软,紧闭的牙齿不仅碰到送进来的药丸,还碰到了女子柔软的指腹。   赵千俞背脊僵直,怔怔看着梁嬿。   这熟悉的场景,不由让他想起初见时,他受伤,她撩拨似亲自喂他止疼药。   “还是要本宫亲自喂你吗?”   就连此刻说出口的话,也是如此熟悉。   不同的是,这次她哭过,眼尾红红的,命令的声音也带着哭腔,让赵千俞好不心疼。   吞下梁嬿喂的止疼药,赵千俞攥紧她重新放回掌心的手。他垂眸,对御医道:“劳驾,将血止住便好。”   御医以白酒濯洗伤口,血污顺着小腿留下。   虽咽下了止疼药,但药还未生效,赵千俞紧紧咬住牙关,额前冷汗涔涔。   与此同时,他捂住梁嬿眼睛,免得小姑娘看了害怕。   梁熠立在榻边,看见这一幕不由笑了笑。   知晓给皇姐挡眼,还算上心。   马马虎虎,勉强凑合吧。   不消片刻,御医清理完伤口开始止血,再用纱布将伤口缠住。   “公子切忌,伤口近段时间切勿沾水,这两日切勿走动,以免扯裂伤口。”御医收拾药箱,叮嘱道。   待包扎完伤口,梁熠屏退帐中闲杂人等。   “皇姐若想留下,便一起听罢。”   莫说是梁熠留她,就算是梁熠让她离开营帐,梁嬿也不会答应。她坐在榻边,十七身边,哪里也不去。   营帐门口有内侍和重兵把守,无人敢闯。   赵千俞谈正事时心无旁骛,梁嬿在身边固然好,他能安心些。   眉眼微沉,赵千俞嘴唇因失了血色而泛白,长话简说,道:“吹玉笛的是一名女子,中箭逃走,如今应还在林中,面容尚未看清。”   梁熠剑眉轻拧,林间狩猎不分男女,不乏有男子和女郎一起围猎。   若是要查,倒也不难,只需看看哪位女郎受伤便知。   “朕猜想不会有人蠢到明知受伤还回围场。”梁熠冷声说道。   “若是回来,确实是蠢。此女定还在林中,或者刚受伤便趁机逃出了山林。”赵千俞抿唇,眸色复杂,根据他的经验,此女恐是凶多吉少。   “若是她受人指使,替人卖命,此刻要么已平安逃出,要么平安入了地府。”   梁熠看他一眼,道:“朕知晓了,你安心养伤,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梁熠走后,帐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没有梁嬿通传,谁也不敢贸然闯入。   唤侍女打来热水,又将人遣出去,梁嬿拿干净帕子擦拭男子面颊。   须臾间,男子又恢复了清俊的面容。   赵千俞半靠在榻上,此事交由梁熠,幕后指使定跑不掉,他也就放心了。   心安了,他便生了另一番心情。   “怀中有个东西,劳驾淼淼亲自拿出来。”赵千俞虚弱道。   梁嬿伸手去他怀中摸,摸出的竟是她早上出发时送的花环。   “与恶狼搏斗前,怕中途花环掉了,便藏在怀里,没想到还是将花弄蔫了。”赵千俞看着蔫了的花环,刚舒展开来的眉,又皱了起来。   “笨蛋。”   若是放花环分心,他被恶狼反扑可如何是好。   梁嬿小心翼翼把花环戴到他手上,嘴上虽说着他的不好,但心里却是甜甜的。   赵千俞揉揉梁嬿散乱的云鬓,甚至觉得此时她比往日还要让他喜欢,喜欢得紧。   “今日吓坏了吧。”赵千俞揽她靠在他臂弯。   轻轻拿下他手,梁嬿脱了鞋履,慢吞吞爬上榻,抱着男子精瘦的腰肢,枕着他宽阔的臂弯,反问道:“都吓哭了,你说呢?”   梁嬿仰头,亲亲他软软的唇角,失而复得庆幸道:“幸好你平安回来了。”   她现在只想与十七好好待在一起,外面的事情,有梁熠处理,她无须操心。   害十七和梁熠的逆贼,会寻到的。   大抵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赵千俞格外珍惜和梁嬿相处的时光。   他轻吻梁嬿额头,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道:“林间共遇到了四头恶狼,一头比一头难缠。”   梁嬿仰头,指腹落到他翕合的唇边,“不听不听,不要听惊险的一幕。”   他只要回来,梁嬿便心安了,不想听他受伤和搏斗的经历。   不提和狼搏斗,便不知他有多厉害。   赵千俞少了一次让梁嬿夸赞的机会,有几分失落。   眉头渐渐蹙起,赵千俞觉得有一件事须得告诉梁嬿。   摩挲女子手指,赵千俞眼神有些细微变化,他生了小心思,兀自说道:“倘若少帝有闪失,淼淼定是伤心,便想着自己断后,帮淼淼保护少帝。”   “你受伤有个闪失,本宫难到就不担心吗?”   梁嬿气地反问,她心有余悸,不知不觉间眼眶又慢慢蓄了泪光,抬头望他,“笨蛋,以后不准再这般轻命!你和陛下,任何一人有个闪失,本宫都伤心难过。”   眼中蓄了泪,梁嬿视线变得模糊,仰头间吻上男子下颌。   赵千俞指腹落在梁嬿下颌,轻轻将她下颌抬起,吻上她娇唇。   唇齿间是她的香甜,还混杂着微咸的泪水。   腻歪一阵,梁嬿出了营帐,赵千俞将元修叫入营帐中。   赵千俞只是左腿被恶狼抓伤,又非被狼咬伤,躺在榻上一副虚弱的模样,不过是骗骗梁嬿,想要她同情罢了。   如今只有他与元修在,有些事情便也不用装了。   双足落在榻边,赵千俞端直坐着,沉声问道:“外面如今什么情况?”   元修:“少帝下令封山,封|锁围场,禁军已入山林,尚未有消息传回。目前少帝在营帐中单独传召狩猎后续回来的人,仍旧一无所获。天色渐黑,属下猜,此事恐怕很难揪出幕后凶手。”   赵千俞眉眼微沉,瘦长的指节一下一下敲打大腿,“姜国不比南朝,不是咱们的地盘,咱们不便插手详查。吹笛之人的目标,不知是本王,还是少帝。少帝险些受伤,故而他定会将这事查清楚,等最后的结果便好。”   背后主使,最好别落到他手中。   其实赵千俞心里已经有了怀疑之人,他能猜到,梁熠估计也会想到那人。   “本王同你讲过,在姜国,尤其是在长公主面前,要唤十七公子。”赵千俞听到元修那声“殿下”时,心提了嗓子眼,但是急忙给元修递去眼神。   “幸是你脑子快,掩了过去,下不为例。”赵千俞凝眸看向元修,沉声说道。   元修被看得额上冷汗,袖口擦擦额头细汗,道:“属下慌了神,一时不查,往后定会小心谨慎,请公子放心。”   赵千俞点头,面色稍缓,但须臾后看见元修眉毛眼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猜中几分他困惑的原因,于是道:“跟在我身边多年,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想问什么便问。”   “什么也瞒不过公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元修笑笑,道:“公子为何一直瞒着长公主,如今公子受伤,又救了少帝,是向长公主坦白的最佳时机,往后若是长公主知晓公子的真实身份,长公主难免与公子置气。”   换作是他,他定是怒气横生。   赵千俞指腹摩挲,目光暗了暗,眉眼微微蹙起,似在认真思索事情。   坦白吗?   坦白后多没意思。   藏着掖着才甚妙。   “睿王”随贺寿使团正在赶往姜国的路上。   况且现在说出来,淼淼也不会相信,更何况她一直防备的摄政王气焰正盛,此刻不是坦白的最佳时候。   沉默一阵,赵千俞道:“长公主会生气?”   他看向元修,饶有兴致,问道:“你感觉有多生气?”   “啊?”   元修是万万没想到赵千俞问出的是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让他诧异,“这难道还不让长公主生气?”   话音刚落,营帐门口踏进一抹艳丽的身影,梁嬿面色不佳,领着端药的侍女已经踏入营帐中。   作者有话说:   爸妈催着出去吃席T^T后面还有一段山野酿酿酱酱没写完就放下一章去了orz 第60章   “本宫生什么气?”   梁嬿适才在营帐口便听见主仆两人在帐中谈论她,说什么生不生气的。   隔太远,她没听清具体内容。   梁嬿倒不是因为这事面色不悦,而是她在营帐门口便看见本应该躺在榻上静养的十七此刻已经从榻上下来,那受伤的左腿已然放在地上。   她不过在外面看看药熬好没的片刻功夫,十七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梁嬿的突然出现让赵千俞和元修猝不及防。   元修惶恐,一动不动看着榻边面色平静的男子。   赵千俞虽然耳力极好,但因心里念着事情,一时没注意营帐外的动静。   不知梁嬿何时出现在营帐外面,也不知把对话听进去多少。   但瞧着梁嬿的模样以及适才她说的那番话,赵千俞猜她听到的对话应是不多。   看着黛眉轻蹙,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梁嬿,赵千俞镇定回道:“之前让元修寻的地方寻到了,晚上带长公主去。   “什么地方?一定要晚上去?”   已经行至榻边,梁嬿从秋月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药碗。   元修快速反应过来,点头附和道:“营帐出去,西北方向,穿过一片小山林后有处茂密的草坪,那处看夜景极佳。”   “但是,”元修话锋一转,目光落到赵千俞伤了的左腿上,顺着赵千俞的话解释道:“十七公子腿伤了,怎还能骑马带着长公主殿下出去呢?!所以小人才道:长公主会生气,更加生气。”   梁嬿不悦看他一眼,命令道:“腿伤没好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待在本宫身边!”   赵千俞低低一笑。   这才是他隐瞒身份的一丝小乐趣。   她确实没有听见适才重要的谈话。   梁嬿屏退左右,营帐中又恢复了安静。   一手拿药碗,一手拎着裙摆,梁嬿在榻边坐下,沉着一张脸舀了一勺药递到男子唇边,“喝药。”   赵千俞喝完,道:“生气了?”   梁嬿没回他话,低头搅动热腾腾的半碗药,道:“喝完回榻上躺着修养。本宫出去端药的一阵功夫,你便私自下榻,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从梁嬿手中端过药碗,赵千俞一口气喝下。   将空碗放到木几上,赵千俞并未听梁嬿的话回到榻上,反而起身,直直立在女子跟前。   “腿被抓伤,不是被恶狼咬伤,也没伤到骨头,淼淼关心过度了。”   梁嬿蹙眉,丹唇弯下,面色更加不好。赵千俞一看便知她又气了,伸手去握她垂在膝间的手。   没握到,被梁嬿拨开了。   赵千俞笑笑,强行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女子挣扎的力道哪里比得上男子。   赵千俞虎口握住手腕,眼睑垂下,目光凝在她娇艳的唇瓣上,居高临下,道:“晚上随我出去。”   不是询问,而是他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通知她一声罢了。   “莫说是左腿破了些皮,就算是被砍了一刀,只要还能行走,今夜就要带淼淼去那里。”赵千俞正经说道:“不是一时兴起,昨日我就让元修去寻地方了。”   梁嬿眉头紧拧,拗过他,气道:“疼死你算了。”   她倒要看看夜里黑灯瞎火的,他要带她去何处。   赵千俞笑道:“舍不得。”   还有许多事情未与梁嬿一起做,他可舍不得死。   入夜。   营帐外篝火阑珊,但围坐在一起的众人兴致不高,气氛凝重。   吹笛之人还未捉到,少帝营帐中陆续有人被带进去,等了许久,那人神色恍惚又被架出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   夜色中,众人只见身披斗篷的男子拥着同样披了斗篷的长公主策马出了围场。   皎洁的月光洒在远去的马匹上,不知两人要去往何处。   林间寂寂,一片漆黑,仅仅凭着洒落点点月光照亮前方的路。   马背上,赵千俞将梁嬿圈在怀中,“没有灯笼,长公主若是害怕,便闭着眼睛把头埋进我怀里。很快就到。”   梁嬿怕黑,赵千俞一直都记得,他也感受到了怀中女子轻微的颤抖。   策马时难免扯动腿上的伤口,但这点疼痛对赵千俞来说,并不算什么。   赵千俞松开一只握住缰绳的手,轻轻放到梁嬿后背,将她往自己怀里推了推,揽她更紧。   耳边风声呼呼,赵千俞音调高了几分,道:“想想开心的事情,很快就到了。”   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梁嬿在他怀里只觉踏实不少。   双臂紧紧环住十七腰肢,梁嬿整张脸严严实实埋到斗篷下男子温暖的胸膛。   回忆和十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梁嬿在他怀里开心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儿渐渐停下,梁嬿被斗篷兜头盖住脑袋,眼前一片漆黑。她伸手欲掀开,被男子握住手腕,“等下再掀。”   梁嬿止了动作,唇角微微扬起,有几分期待和高兴,道:“什么惊喜,神神秘秘。”   “先保密。”   赵千俞抱她下马,道:“莫要掀开,还要再等片刻。”   马儿停驻的草坪上,漫天萤火虫飞来飞去,漆黑的夜有了除月光外的另一丝色彩,如梦如幻。   而一抬头,便是天幕低垂的皎洁弯月。   赵千俞解开斗篷,在远离梁嬿的地方挥了挥斗篷,将附近漫天的流萤揽进斗篷。   因斗篷是深色的,即便装了不少流萤,但也只是透出微弱的萤光。   拢紧斗篷,赵千俞回到梁嬿身边,双手负后,道:“长公主掀开斗篷,慢慢睁开眼睛。”   梁嬿缓缓睁眼,她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什么地方,值得他这般神神秘秘。   一片漆黑,周围除了一轮明月和漫天的繁星,也没什么值得特意前来的。   月色在营帐外也能赏,只不过这山林的草坪较为幽静。   忽地,赵千俞朝远处扔去一块石头。   刹那间,附着在草叶上的萤火虫煽动翅膀。   黑暗中扑起漫天流萤,顿时将周围照亮。   梁嬿眸光潋滟,发出感叹,“好美。”   赵千俞将背在后面藏着的斗篷拿出,当着梁嬿的面打开。   无数流萤在女子面前飞舞。   夜色浓稠,月光皎洁,周围一片静谧。   斗篷铺在草坪上,赵千俞揽着梁嬿坐下。   他给梁嬿捉了一布袋的流萤,宛如一盏烛火明亮的灯笼。   赵千俞道:“刚到围场时,我便让元修去寻能捉到流萤的地方,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的寻到了。等回了京城再专程出来看流萤,总觉得小题大做,便趁着这次围猎一并办了。”   “淼淼可喜欢?”赵千俞垂眸,看着臂弯里拨弄布袋里满是流萤的女子,温声问道。   梁嬿看着系在手指上的布袋一圈一圈转动,唇角弯弯,“喜欢。”   赵千俞下颌枕在梁嬿肩头,双手环住她细腰,道:“其实黑夜也没那么可怕,就像现在没有灯笼,没有蜡烛,但头顶的月光皎洁明亮,淼淼手里有发光的流萤,而身边还有我一直陪着。再漆黑的地方,我也陪着你,牵着你。”   瘦长的手指钻进梁嬿手指指缝,赵千俞紧紧握住她手,柔声道:“淼淼,忘掉小时候害怕的事情,走出来吧。如果以后你还是害怕,就想想今夜的萤火虫。漫天飞舞的流萤,你手里发光的布袋,淼淼手里握着光,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它会一直一直亮着,不会像蜡烛一样被风吹灭,会一直一直跟着你。”   梁嬿愕然。   原来,他本意如此。   心底一阵柔软,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一样,温暖踏实。   梁嬿轻轻唤了唤他名字,“十七。”   “谢谢。”   梁嬿回过头去,在男子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而后又飞快回过身去,若无其事看着转动的流萤布袋。   赵千俞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时只看见她低垂的侧脸。   他嘴里轻轻念叨着“谢谢”两个字,一字一顿,将尾音拖得有几分长,似在品她的话,又似在思忖某件事情。   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赵千俞指腹在她手指间缓缓摩挲,目光一寸一寸挪到梁嬿姣好的侧脸上。   夜阑人静,山野林间静谧无声。   赵千俞松开她手,手指落到她斗篷系带上,轻轻一扯。   斗篷缓缓滑落。   梁嬿手一抖,有种不详的预感。   “淼淼,先换个心情吗?”赵千俞指腹落到梁嬿娇软的唇瓣,也正是这处,适才偷亲了便离开。   缓缓摩挲唇瓣,赵千俞在她耳畔低喃,“秋猎一年一次,此刻众人都在营地,被禁军拘在原处,没人敢贸然出来。淼淼许久没有了,难道不想?”   “此处定是比屋中中规中矩舒坦。”   赵千俞另一只手握着梁嬿手背,将她手掌贴到他小腹,嗓音低哑道:“帮帮。”   梁嬿想躲开,奈何手背被他紧紧攥住。   看出梁嬿的犹豫,赵千俞又道:“机会只有一次,明日恐要回京了。府上有侍女守着,翌日一早也有侍女整理清扫寝屋,满地狼藉,还有满地的润意……”   梁嬿羞赫,红着脸打断道:“你别说了。”   赵千俞在她耳边低声道:“试试,就一次。”   这声音仿佛咒语一般,梁嬿脑中一遍又一遍重复他的话。   看了眼漆黑的周围,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不知去了何处,布袋落到地上光芒更弱了,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心底的声音满满占据她脑袋,梁嬿唇瓣轻抿,垂眸看眼十七左腿,鬼使神差说道:“但是你伤来了,能行吗?”   赵千俞低笑一声,道:“伤的是小腿。再说,不是还有长公主在?”   莫说是伤了小腿,就算是瘸了,照样行。   赵千俞心里虽这般想着,但却不敢当着梁嬿的面   梁嬿双瞳一缩,耳尖跟着红了,难道他又想……?   指腹掰开她紧抿的唇瓣,赵千俞摩挲她下唇,道:“上次教殿下的骑马,殿下还记得?”   发簪被他抽去,女子乌发散落……   赵千俞被推倒在草坪上,惊起一阵流萤。   梁嬿探身,乌发垂落男子胸前,她用腰间绸带将男子眼睛蒙上。   月上中梢,皎洁的清辉洒了满地。   草坪上的斗篷染了一圈圈润意……   就在赵千俞带着梁嬿出去后不久,巡山的禁军在山腰发现一名女子的尸首,而那女子身上携带有一支玉笛。   毫无悬念,那女子是被灭口了。   梁熠隔着丝绢将那玉笛拿起,道:“好一招杀人灭口。好生查查摄政王与此女子的关系,放出消息去,就说此女子还有一口气在,命不该绝,朕正下令全力救治,御医说能救回来。”   “臣遵旨。”臣子躬身,退出营帐。   梁熠看着手中的玉笛,若有所思。   俄顷,想着十七脚伤不便走动,便拿着玉笛去了梁嬿帐中寻他。   这一去才知,十七那小子竟骑马带着梁嬿出去了?!   什么事情,一定要晚上出去?还带着皇姐?   梁熠在营帐中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将两人等回来。   且,梁嬿被严严实实裹在斗篷中,睡着了。   梁熠差点没将手里的玉笛捏碎。   斗篷下,一双纤手环住十七脖子,而那如雪般的手腕上还有淡淡的红印,像是被捏出印子。   梁熠忙挪开视线。   那印子一看便是力道大的男子捏出的。   他心里早已是不平静,速叫秋月接手,伺候梁嬿。   梁熠双眸染了火气,怕吵醒梁嬿,压低声音,对十七道:“你给朕出来!朕找你有事!”   赵千俞绕过秋月,径直将熟睡的梁嬿放回床上,轻轻扯过被子给她盖上,而后又掖好被角才出去。   营帐外,夜风阵阵。   赵千俞身上的味道早在骑马回来时吹散了,此刻衣袍裹着些许凉意。   他沉声问道:“陛下找草民何事?”   梁熠蹙眉,没好气问道:“大半夜你带皇姐去了何处?”   赵千俞道:“出去赏月,看了流萤,长公主玩了累便睡着了。”   实话实话,确实如此。   赵千俞挑起话题道:“草民记得,陛下说过若是狩猎得了头筹,便重重有赏。这次狩猎明显草民比陛下猎的多,陛下可认?”   “朕金口玉言,岂能说话不作数?”   因梁嬿手腕上的印子,梁熠对十七不是很满意,只他或多或少欺负了皇姐,但帝王威信还是不能丢的,“你想要什么赏赐?入仕为官?还是想要爵位?”   只能是封官。不能要人。   梁熠心里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十七欺负了皇姐,梁熠很难不生气。   “巧了,草民对陛下的官爵不敢兴趣。”   赵千俞眉眼低沉,指腹摩挲虎口上新鲜的牙印,抬眸看他,道:“草民想要,长公主。”   梁熠面色阴沉。   赵千俞又道:“不是入赘,而是迎娶长公主。”   “咔嚓”一声,玉笛断了,落到地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也是酿酿酱酱,公主不愿意的酿酿酱酱,十七喜欢的酿酿酱酱   哈哈哈我在说什么[狗狗探头] 第61章   玉笛被折断的声音在静谧的夜中格外响亮,营帐外的侍从惶恐,知天子怒了,急急埋头跪在地上。   不求爵位官职,不入赘,开口便向他要人。   他多大的面子呀。   梁熠又气又笑,眼底的火气比帐外被夜风吹地摇曳的火苗还要炽热。   “十七,你如今身无长物,不入赘,你拿什么当聘礼求娶皇姐?”   梁熠抬眸,质问他道。   在身高上,他略输十七;   气势上,两人不相上下,梁熠有时候也奇怪,十七区区越国战败小将,竟与他这个一国之主的威严气势相差无几。   “心诚和真心。”赵千俞说道。   男子眉目冷峻,夜风吹动他衣袂,半扎马尾的红色发带混着披散的乌发随风飘扬,仿佛是踏月而来。   “陛下既说草民身无长物,在陛下眼中自然是一贫如洗,但就是如此才显得草民的真心难能可贵,是千金难换的无价之宝。”   虎口上的小牙印已被他指腹捂热了,赵千俞仍旧舍不得松开,就仿佛早些时候那只魅人的狐狸一直不松口一样。   “再说,陛下可有了解草民家境?草民家也不是一贫如洗,几亩薄田的产业,虽不比长公主的封地和食邑,但也能够草民和长公主相守一生了。”   一贫如洗,不至于,他还是有府邸的。   梁熠听母后和梁嬿提过几句,对面前这位气焰颇高的男子家中确实有几分田地,但比起他给皇姐的封地定是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想到他不入赘,妄图让皇姐嫁过去后与他一起过清贫日子,梁熠火气蹭蹭上来,咬牙切齿,道:“信口雌黄。”   赵千俞说道:“看来陛下是不同意这个请求。”   梁熠笔挺地站着,绝不松口,态度坚决,“想娶皇姐可以,入赘。否则,你还是当皇姐在府上的面首。”   面首。   与梁嬿。   赵千俞想起那脱了礼教束缚的荒唐,便觉别有一番趣味。   “必须入赘?”   赵千俞又想起很早以前在宫中水榭台下听见姐弟两人的谈话,她这个弟弟好像不管是谁娶梁嬿,都想让其入赘。   王侯皇子也好,清贫小子也罢,统统入赘。   “入赘。”梁熠仍是同一个态度,不退让分毫,“你若是点头同意,朕立刻下旨赐婚。”   赵千俞也没有妥协,随和道:“那便再等等罢。”   没几日了。   几个月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个多月。   赵千俞垂下眼睑看见地上碎了的玉笛,神色微敛,猜到了几分,正经道:“吹笛之人找到了?想必那女子凶多吉少,禁军寻到时,恐是被灭口了。”   经他一说,梁熠才想起此行来的目的,暂时将怒气压下去,道:“朕还未说半句,你便猜到了。”   “林中一局非生即死,自是要慎重。一名女子要如何躲过重重把守的禁军进到山林中?那自然是有人暗中帮助。能想出这一计谋的人,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定是将所有退路都谋划好了。”   赵千俞说道。他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变动,倘若这次捉到了幕后之人固然是好,但也做好了那人逃脱的预判。   梁熠屏退左右,道:“确实被灭口了。他就料到这一环,禁军发现的时候,尸首已经僵了。”   赵千俞眉眼微沉,听出几分言外之意,道:“陛下猜到了凶手?莫不是和草民想的一样?”   营帐外只有他们两人,内侍与侍卫早已被梁熠遣走,两人说话少了拐弯抹角。   梁熠也不隐瞒,直言道:“可不就是朕的好皇叔。”   秋猎远离皇宫,作为天子的他又孤身一人在山林狩猎,这确实是摄政王动手的好时机。   事后还能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赵千俞缓缓说道:“论动机,时间和条件,摄政王确实完全对得上,这次他逃了过去,谁说陛下下次不能先发制人?”   倘若梁熠顾忌摄政王的势力,不敢轻易撕破脸,赵千俞不会一味隐忍,他素来是睚眦必报。   若非怕动乱突起,少帝措手不及,找赵千俞上次可不是只伤了摄政王膝盖这般简单。   赵千俞抬眼看了看紧闭的营帐,想到里面累睡的女子,面上不由染了些许笑意,连声音也缓和些许,道:“长公主时时刻刻都想替陛下将这一毒牙拔去。”   梁熠心中不是滋味,喟叹一声,道:“皇姐总是操心。朕总觉亏欠皇姐许多。”   梁熠有时候在想,倘若当年他先从母后肚子里出来,梁嬿晚一步出来,是不是她就不会这般操心了。   换成他来保护她。   皇姐就会像现在的云瑶一样,无忧无虑,每日乐开怀。   “朕看得出皇姐属意你,”梁熠拍拍十七肩膀,道:“入赘一事你再考虑考虑,朕给你个虚职,往后好生伺候皇姐。”   从未有人敢拒绝他的话,偏生眼前的男子开了这个头,梁熠心中不利爽,激道:“朕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皇姐以前喜欢一位少年将军喜欢得紧,等下月他便来了,届时皇姐若改变了主意不要你了,可别怪朕没给你开后门。”   赵千俞笑笑,已经知道梁嬿很早便倾心他了,不用旁人再提醒。   他指腹摩挲虎口牙印,低喃道:“是该考虑考虑。”   考虑如何把梁嬿掳回睿王府。   梁熠已经将态度挑明,可眼前的男子竟还是油盐不进,好似让他入赘宛如要他命一般。   能攀上皇姐,是他天大的福气,他竟身在福中不知福。   梁熠拂袖愤怒离去,回到营帐中只见皇后抱着云瑶在榻上有说有笑。   云瑶甜甜喊了梁熠一声,却仍旧牵着皇后的手,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这么晚了,怎还不回去歇歇?”梁熠面色不佳,转身对带云瑶的嬷嬷道:“把公主带下去睡觉。”   云瑶依依不舍,一张笑脸皱得高高,委屈道:“云瑶刚来。”   “回去早些歇歇,明日还要启程回宫。”梁熠将云瑶抱起,交给嬷嬷。   云瑶依依不舍看眼小皇后,不情不愿被嬷嬷牵出营帐,嘴里委屈地低喃一句。   “十七才不会赶我走,会让皇姐陪我睡觉,还会陪云瑶玩。”   虽然小姑娘声音小,但还是被梁熠听见了。   梁熠刚被十七气过一阵,此时听不得旁人再提,偏生这人还是他妹妹。   梁熠气得直叉腰,想叫住云瑶,见她已经出了营帐便也就作罢。   皇后递来一杯茶水,道:“陛下消消气。”   “你让朕怎么消气?”梁熠一口气闷在胸脯,气得疼。   饮下茶水,梁熠牵着皇后到榻上坐下,气道:“十七他太狂了!”   “他住在皇姐府上,吃穿用度全是皇姐给的,家世不好,朕都不嫌弃他出生,破例让他入赘,甚至还欲给他一个虚职,他倒好,敢拒绝朕!”   “朝中哪位大臣敢抗旨,忤逆朕的意思?虽然有怨言,不还是敢当面说出来?这个十七,仗着皇姐属意他,护着他,便恃宠而骄。”   梁熠越说越生气,起身道:“母后寿宴,南朝睿王随使团入京,皇姐对睿王不是没有意思,届时朕让皇姐和睿王单独见面,十七只能远远看着,不仅如此,朕还要撮合皇姐和睿王,到时候十七再来求朕,想要入赘长公主府,一切都晚了。”   皇后笑笑,拉梁熠坐下,“陛下多大了,怎说话还跟孩童一样。倘若皇姐非十七不可呢?”   梁熠态度从未改变,道:“那也得入赘。”   越国太远暂且不说,倘若十七在越国官职不错,越国战败后定然会与他们谈条件将十七赎回去,但是姜越两国战后已经过了几个月,梁熠从未收到任何越国赎人的消息,可见十七在越国就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将。   十七不入赘,皇姐跟他回越国受苦吗?   若皇姐嫁了,便成了一场笑话。   这厢,赵千俞刚从外面打了一盆热水进来,便打了个喷嚏。   床上的女子乌睫扑簌,缓缓睁开眼睛。   赵千俞让秋月退下,他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去床边坐下,揉揉梁嬿发顶,轻声的道:“吵到你了?”   梁嬿摇头,从被子中伸出手来握住男子的手,道:“没睡。”   从回到围场被他抱下马时,梁嬿便醒了,一直闭着眼睛休息,后来进到营帐里,梁熠又在。被弟弟撞见她深夜与十七出去,更何况斗篷裹住的她衣衫凌乱,梁嬿便索性装睡。   梁嬿起身靠在男子臂弯,乌发垂落胸前,她扯了扯被子,盖住雪脯,也盖住了零星的印子。   “陛下叫你出去所为何事?”梁嬿问道。   赵千俞声线清冷,回道:“没什么,问了一些琐事。陛下问我,愿不愿意入赘。”   梁嬿微怔,面颊微微泛红,心道梁熠怎问这事。   虽有些羞赫,但梁嬿比较想知道十七的想法。   葱白指尖轻轻攥住被子,梁嬿唇瓣轻抿,抬头偷偷看了眼十七,轻声问道:“你怎说?同意了?”   “长公主怎么看这件事?”赵千俞浅浅一笑,握住女子水葱般的手指,道:“长公主想我入赘?”   想吗?   梁嬿依偎在十七怀中,轻轻点头,眉眼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想。”   “不是说好了本宫养你一辈子吗?”   赵千俞听后低笑一声,缓缓点头,“长公主的想法,我知道了。”   但他不会入赘。   赵千俞起身,将梁嬿靠在床头。梁嬿以为他要离开,拉住他手,问道:“你要去哪里?”   “哪也不去。”赵千俞俯身,在梁嬿耳畔低声道:“脏了一身,给淼淼擦擦,再晚热水便凉了。”   闻言,梁嬿面若红霞,脸跟煮熟的虾一般,羞赫下掌心打在男子胸膛,“孟浪。”   遮羞布一旦被扯下,似乎便一发不可收拾,孔孟礼教统统暂抛脑后。   赵千俞揉揉她发顶,转身去盆中濯洗干净帕子,道:“先将就着,营帐中叫浴桶惹人注意。”   着实委屈了她,以往在府上,她用的都是汉白玉雕砌的浴池,如今却只能将就着擦拭身子。   “你闭嘴。”梁嬿实在没想到他竟能面不改色说着那事,她被子一掀,将整张脸埋进被窝中。   但,呼吸间,似有一丝腥甜的味道。   定是当时溅出来弄得了衣裙上。   梁嬿面若桃花,下意识攥紧被角。   赵千俞拿着湿帕子回到床边,见到钻到被子里的人,不禁笑出声来。   “再捂下去,捂傻了。”赵千俞伸手掀开被子,扶她靠在床头。   梁嬿面红耳赤,握住他手腕,命令道:“不准多看,擦干净就离开。”   虽然这不是十七第一次伺候她,但以往都是她昏昏欲睡时,他抱着她如浴池洗澡清理,像今晚这样还是头一遭。   尤其是这营帐中还燃着数台蜡烛,梁嬿自是羞赫。   偏生赵千俞就喜欢看梁嬿羞赫的模样。   瘦长的指尖落到梁嬿腰间系带上,赵千俞轻轻一捻。   “不离开,难道长公主还想?”赵千俞在她耳边低喃,“几次?到天明?”   梁嬿生气,嗔他一眼,狠狠拍开他手,骂道:“脸皮厚。”   赵千俞受用,逗她道:“伺候完就睡觉,淼淼纵使想也不行,此处不方便,待回到长公主府我再好生伺候淼淼。”   梁嬿光听他这话便面色涨红,一把捂住他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掌心被他轻啄,梁嬿气急之下推他离开,却被他攥住手腕。   “不逗你了。”赵千俞适可而止。   他埋头,仔细清理,不放过每一处。   待盆中的热水凉了,已是深夜。   秋猎草草了事,无名女尸身上未有线索,山林中吹笛唤狼的幕后之人尚未揪出,但梁熠心知肚明,这笔账暂先记下,待日后一并追究。   这次秋猎并非一无所获。   赵千俞救了梁熠,算是梁熠欠他一恩;   因受了伤,梁嬿更加关心赵千俞;   赵千俞带梁嬿看了漫天流萤和山谷夜景;   就连跟来玩耍的云瑶,也收到了赵千俞林间猎来的两只小野兔。   小姑娘挺喜欢的,便更喜欢赵千俞了,吵着下次还来长公主府。   回京队伍从山脚浩浩荡荡出发,待回到长公主府时已近黄昏。   一路山舟车劳顿,梁嬿胃口不佳,晚膳匆匆吃了点便去浴池泡澡。   净室中的浴池用上等的汉白玉雕刻而成,整个浴池通|体莹白,池壁雕刻的白玉芙蓉栩栩如生。   轻薄的白纱从梁上垂下,将浴池周围围起来,在氤氲升腾的热气下如梦如幻,恍如仙境一般。   梁嬿沐浴时不喜欢侍女伺候,是以偌大的净室中只有她一人。   许是这几日太过惊险和疲倦,加之这温热的浴池泡着实在是太舒服了,梁嬿竟趴在池边睡着了。   赵千俞拿干净衣裳进来时,正好见她手臂枕在池边睡得香甜。   赵千俞眉心轻拧,将干净衣裳放到浴池榻边,取来一张宽大干净锦帕将池中睡着的女子抱起。   温暖的怀抱让她过去熟悉,梁嬿昏昏欲睡,脑袋下意识往男子怀里钻。   然,下一刻,梁嬿登时清醒,惊慌失措。   “你怎进来了?!你出去!!!”   梁嬿忙用锦帕捂住心口。锦帕不算太宽,被男子横着裹在她身上,而她这一扯,是将心口裹得更严实了,但腿间一阵凉意。   梁嬿耳尖登时红了。   赵千俞抱紧梁嬿,慢慢走向浴边木榻,没好气道:“泡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你出来,秋月在净室外面侯了许久,不敢轻易进来。”   “我胆子大,脸皮厚,她不敢的事情,我来。”   梁嬿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悄悄放下腿间,挡住行走间的凉意,道:“不要脸,哪有男子进姑娘家浴池,还这般冠冕堂皇。”   说话间也行至床榻,赵千俞坐下,横抱梁嬿在他双腿上,低低一笑,道:“早就不是姑娘了。”   梁嬿嗔他一眼。   赵千俞指腹落到她腰侧,隔着锦帕慢慢摩挲,能感受到女子纤细的腰身。   “伺候长公主穿衣已非头次,长公主还是这般拘谨。”   梁嬿抿唇,按住腰间的手,轻声反驳道:“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赵千俞眼尾飞扬,扣住她盈盈细腰,仅是指腹在她腰间摩挲,故意道:“是顺序颠倒了?长公主不适应?”   梁嬿被他这般扣着腰,轻抚又轻抚,有些受不住,但听到他这话,有些不明白,下意识问道:“什么顺序?”   赵千俞故意不点得太明朗,道:“以往都是淼淼累了,我在伺候沐浴。”   目光从梁嬿身上挪到远处冒着热气的浴池中,赵千俞轻咬她耳朵,掌心贴到她平坦的小腹,低语道:“今日淼淼还一动未动,怎就累了?在浴池边睡着了。”   男子掌心缓缓挪下,梁嬿双瞳一缩,按住他手,已然猜到他的坏心思。   “不行!”梁嬿当即便拒绝,蹙眉轻斥他道:“你怎又想干坏事?!”   赵千俞诱她道:“待入夜就放淼淼好好入睡,不闹你了。”   梁嬿望着飘着花瓣的一池清水,竟有些犹豫。   赵千俞拂去梁嬿面颊上沾水的发丝,道:“在水中,应是不错,淼淼试试?”   握住他手指,梁嬿轻轻捏了捏,心里默念了几个数,待他再次说话时,若心里的数是单数,便依他;若是双数,就……就把他推下榻,罚他今晚回隔壁屋睡。   “在想什么?”   男子冷不丁一声吓得全神贯注数数的梁嬿力道大了些,手指狠狠捏了他手一下。   是单数……   浴池中水坡涟漪,荡起的娇艳花瓣被水花冲到白玉池壁边,又随后起的水花往回飘了几分,但仍旧留在外面。   水花潋滟,莹白的池壁稀稀疏疏沾着鲜艳的花瓣,尤为惹眼。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浴池中的水有些凉,但浴池中沐浴的两人而言却是恰到好处。   梁嬿浑浑噩噩,本以为和十七说的一次便已完成,谁知刚歇息过来又被他带在池壁边说着体己话。   汉白玉莹润,沁着凉意,梁嬿后背抵在边壁,一凉一热让她本就不平静的心绪愈渐浮|躁。   浴池的水堪堪到梁嬿脖子,飘零的花瓣浮在水面。   花瓣时而随着涌来的浴水飘摇,时而沾在女子如雪般的肌肤上。   娇艳鲜红的花瓣沾在她雪肌上,一红一白,强烈的对比让赵千俞双眸骤然一缩,喉结上下滑动,眉尾上扬,有些心思再也掩不住了。   梁嬿被氤氲的热水熏得有些犯迷糊,忽然发现一道炙|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看,她心下慌乱,双臂环胸,忙将身子缩到水面以下,只露出脖子于水面。   两人面对面在浴池中,梁嬿往浴池中缩了缩,正好坐在水中的台阶上,而那一直端端站着的男子,正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一般。   被欺负狠了,梁嬿怕他再干那坏事,露出水面的双眸正怯怯看着他。   绮丽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明明是刚发生的,赵千俞偏生觉得过了多久一样。   赵千俞还穿着里衣,只不过早已被水浸湿贴在身上,腹间垒块分明,而衣襟在刚不久被乱抓的梁嬿扯了个大大的口子,露出紧实的胸脯。   两人本就隔得近,这浴池也不算大,她再躲能躲到哪里去?   赵千俞大手一伸,在梁嬿的惊呼声中将她从水中拉起来。   赵千俞坐在浴池水面下的一阶台阶上,抱着梁嬿横坐在他腿上。   花瓣沾在雪脯,堪堪遮住玉珠。   若隐若现。   男子手臂从水面抬起,“哗啦”一声水珠顺着手臂落到池中泛起一阵涟漪。   惊得梁嬿心中越发没有底。   下一刻,他湿润的手指落到她面颊,敛去一缕湿发至耳后。   那替她敛头发的手顺着耳畔缓缓挪到背后,顺着脊背轻抚,指腹甚至还在她腰窝画圈。   梁嬿原本是不想的,但被十七这般,她忽觉心口有一只小猫在挠,痒痒的。   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盯着眼前的男子,他像个无事人一样,唇角轻轻扬起,饶有兴致回望着她。   后腰被狠狠一按,梁嬿一个激灵,玉趾紧绷,双膝倏地并拢。   浴池中的水从缝隙中流出,水流带着的些许冲力。   梁嬿那欲得不得,被浴池热气氤氲的面颊变得更红了。   潋滟的眸子染了层水雾,哀怨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男子。   心口那只猫,越发挠她,越发没有章法。   梁嬿只觉她快疯掉了。   而那挑起此事的男子,竟是面不改色,似乎没有那心思,反而是一副正人君子不近女色的模样。   梁嬿扭了扭细腰,不自觉靠近他几分,怨道:“坏死了。”   声音软糯,满是娇羞。   赵千俞心思得逞,自是欢喜,但面上情绪并未表露丝毫,掌心轻抚她背脊,低声道:“秋猎那次便委屈了长公主,这次怎么也要将长公主伺候好。”   水波涟漪,梁嬿搭上他肩膀,水珠顺着她手臂抬起滑落到男子胸膛,道:“胡说八道。”   赵千俞笑笑,晦|暗的眸子与往日不同,心思昭著。   大掌落在住梁嬿纤细的腰肢,将人从水面抬起些许,又将她拥在怀里。   梁嬿掌心抵着他肩头,暂时挡住他似要低首说话的动作,叮嘱道:“浴池里的水有些凉了,不宜多留,容易染风寒。”   “听长公主的。”   赵千俞目光落到梁嬿脖子如雪肌肤上那被水粘住的花瓣上,心思一起。   唇瓣含住孤单单溅起黏在脖子上的花瓣。   花瓣娇艳,轻舔慢咬。   发丝垂落粘在颈间,纤白的玉颈高高扬起,梁嬿脖子下意识往后仰,葱白手指插|进十七半扎的乌发中。   对他的若即若离,梁嬿甚至悄悄将他伏在心房的头颅往里靠了靠。   夜幕悄然降临,长公主府上上下下点了灯笼,檐下的灯笼一排排挂起,比月光还要明亮。   围了浴池一圈的白纱被撩起,侍女们正清理浴池。   花瓣被捞起。   放入浴池时,花瓣皆是现摘的,娇艳欲滴,而此时许多花瓣似被蹂|躏过一样,惨不忍睹。   而浴池边漫出水来,将干燥的地面弄得湿漉漉。   浴池的木榻边,更是一塌糊涂。   寝屋中点了熏香,清幽的味道甚是好闻。   床幔垂下,将通明的烛光挡了些许在外面。   梁嬿昏昏欲睡,眯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翻身,却被一双遒劲的手臂环住腰肢,令她动弹不得。   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抱着她,不知是睡醒了,还是根本就没阖眼的男子,一直盯着她看。   手臂逐渐收拢,睡眼惺忪的梁嬿,迷迷糊糊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被十七紧紧抱在怀中,两人相拥近乎贴着,中间的缝隙小得可怜。   梁嬿脸颊染了红晕,整个身子往被子里缩,头埋进十七胸膛。   哪知她仅仅是往下缩了缩,大腿间便扯得疼。   梁嬿轻蹙眉头,在浴池中的绮丽场景便自动从脑海中弹了出来。   羞赫下她额头贴到十七胸膛,想让那些画面快快从脑中消失。   “别闹,淼淼乖乖睡觉。”   头顶传来男子低低的嗓音,而他那指腹正轻轻摩挲她侧腰。   手指不像浴池边那样带着濡意,反而是干燥柔软的。   “脸皮真厚。”梁嬿又气又羞。   她心中不平衡,动了动牙齿,犹豫片刻一口咬在他胸脯。   被他咬了数不清的次数,梁嬿总要报复一次。   听见十七的闷哼声,梁嬿有几分开心,缓缓松开牙齿。   就着床幔透出来的烛光,梁嬿摸摸了她的杰作。   小小巧巧的牙印颇为可爱。   牙印小巧,似天边弯弯的月亮。   梁嬿顺着牙印从头摸到尾,指腹便在十七胸膛绕着新鲜的牙印子画了一圈。   她在画圈,他亦是如此。   位置不同罢了。   垂眸看着怀里饶有兴致的梁嬿,赵千俞低哑着声音道:“好玩吗?”   “好玩。”   梁嬿脱口而出。   话毕抬头便迎上男子晦暗的目光,梁嬿暗道不好,当作没看见般匆匆埋头,指尖戳着他胸脯,似在发泄。   倏地,梁嬿看见他胸膛的一道疤痕,微怔。   她停了动作。   指甲盖大小般的疤痕在白皙的胸膛尤为惹眼。   应是很早便有的伤疤,如今只剩浅浅的痕迹。   指腹抚摸伤疤,梁嬿低垂眼睫,有几分落寞。   较之前,梁嬿情绪有些低落,赵千俞见她抚摸胸膛的伤疤,便猜到她心绪低落的原因,道:“这伤是三年前留下的。三年前的一个夜里被人偷袭,也是我大意,让贼人有机可乘,索性没伤及心脉。”   梁嬿面色微白,光想想那凶险的画面便害怕,对他这随意的语气更是不悦,“少得意,便不会大意。”   赵千俞笑笑,格外喜欢她炸毛又完全没炸毛的模样。   揽住她肩头,赵千俞拥她更紧,道:“那支箭羽本是冲着我长兄去的,是我眼疾手快,挡了一下。虽受了伤,但我一剑斩下贼人的头颅。”   听出他话语间得意的味道,梁嬿非但没有夸他,指尖反而用劲,戳了戳他胸前的伤疤,呵斥道:“让你强出头,你用手上的剑挑开箭羽不就好了?非用身子去挡不可吗?”   赵千俞握住她手,正经道:“那情况下,倘若换做是少帝,长公主会如何?”   她只是也会跟十七一样,没有片刻犹豫冲去为弟弟挡一箭。   梁嬿设身处地想了想,叮嘱道:“以后不能冲动。”   眸光流传,赵千俞道:“其实我很厉害的,这伤是个意外。”   能杀掉山林中穷追不舍的恶狼,而只被抓伤小腿,自是很厉害的。   梁嬿自是知道他的骁勇,但是不喜欢他将自己身子弃之不顾,对他这讨夸奖的话很不喜欢。   提到那被狼抓伤的左腿,梁嬿便想起他在浴池的无耻。   太医明就嘱托过,十七腿上有伤,不能沾水。   但十七不知从哪里寻来奇药,不过短短两日时间,他腿上的伤便愈合了,且能沾水了。   这让梁嬿怀疑他是因为伤好了,趁着她在浴池沐浴,故意来干那事的。   “在想什么?”   思绪被他这一声拉回来,梁嬿敛了目光,唇瓣轻抿,道:“没什么。”   “厉害怎被人伤了?初见时惨兮兮。”梁嬿道。   不提还好,一提赵千俞眸底暗了几分。   想他骁勇善战,竟被人摆了一道,还成了战俘。   奇耻大辱。   赵千俞咬了咬牙,垂眸看着梁嬿,道:“听陛下说,长公主年少喜欢一将军喜欢得紧,他不日便要到京城来了。在长公主心中,自是没有他厉害。”   梁嬿秀眉轻蹙,“陛下怎什么都跟你说。”   赵千俞虎口抵在梁嬿下颌,抬起女子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睿王来了,淼淼欢喜。”   梁嬿眉心紧拧,“你又乱吃味。”   “那淼淼回答我,他来了,你是否高兴欢愉?有他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你可会带我去?若是带我去寿宴,你是看他,还是看我?”   赵千俞承认他的心思有些卑劣,想听她的回答,更想看她见到心里曾经藏过的男子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也想知道,她选的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其意再明显不过。   男子虎口上的牙印已经结痂,梁嬿不由动了动牙齿,想再狠狠咬上一口,堂堂长公主,竟被他挑着下颌迫着她回答问题。   梁嬿越想越想狠狠咬他,但忍了下来。   男女力道悬殊,她不是十七的对手。   “十七想知道吗?”梁嬿说道,锦被中的手落到十七小腹,一动不动,就静静贴着他腹部。   赵千俞身子僵直,握住她虎口的手往上抬了抬,低哑着嗓音道:“长公主想清楚再回答。”   沉默片刻,娇软的掌心也停留在他腹上片刻。   梁嬿盈盈一笑,道:“不告诉你,等睿王来了再说。”   赵千俞低低一笑,如夜般浓稠的双眸紧紧锁在女子如花的笑靥上。   “我等着。”   “等着长公主的答案。”   握住她手腕,赵千俞带着她手挪开一直贴着的小腹,握着她纤细的指尖往里探了探,道:“届时我送长公主一份大礼可好?”   梁嬿面颊微红,跟被火炭烫了般忙缩手。   没成功。   被他紧紧握着。   “不要你的大礼,”梁嬿声音细弱蚊蝇,道:“你放开本宫。”   赵千俞会乖乖听话吗?   自是不会。   “这份礼物,你不要也得要。”赵千俞笑意缱绻,丝毫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   月上中梢,月光下屋檐窗柩映着斑驳的树影,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摇欲坠。   笼中蜡烛燃尽后,天也快亮了。   又是一个晴朗的秋日,燕雀啼啼,好不欢乐。   书房中,赵千俞执笔在宣纸上作画,画的不是花鸟鱼虫,也不是巍峨高山,而是梁嬿净室重点的浴池。   元修从书房进来,左右无人下,他从怀中拿出一张面具递到书案上。   那面具正是他刚来姜国时,赵千俞叮嘱他去铁匠铺打造的。   “怎才做好。”   因纸上的画还差几笔便好了,赵千俞并未停笔,只是偏头看了一眼,而后敛了目光继续画图。   元修道:“铁匠铺忙,那地方虽偏僻,但生意红火,压了不少单子,昨日曹指挥使才派人传信让属下去取。”   赵千俞描了描细节,道:“没人发现吧。”   元修:“属下办事,公子放心,极为隐蔽。”   赵千俞点头,“使团快要入京了,这段时间须多加注意,城门口多多盯着。”   “是。”   元修点头,记在心上。   偏头看了看宣纸上的画,元修是越来越看不到他家殿下了。   殿下画了个……浴池?   池壁的芙蓉花栩栩如生。   元修越看越不对劲,这浴池怎像长公主净室中的那个?   赵千俞看他一眼,元修忙挪开视线,垂眼看着脚尖。   将笔挂在架子上,赵千俞把作好的画纸给元修,道:“传回睿王府,在原来的净室里把图上的浴池加上。地方不够,便将原来的陈设拆了。”   元修眨眨眼睛,在一番吃惊中接过图纸。   “遵命。”元修道。   那张图纸,有几分烫手。   赵千俞不放心,又道:“让府上管家敦促匠人速速动工,池壁用上等的汉白玉。”   “是。”   元修忽觉肩上的担子千斤重。   交代完事情,赵千俞拾起桌案上的面具细看,唇角不由扬起。   半副凶神恶煞的面具,真不知梁嬿是如何想的,他戴的竟是这种凶恶面具。   赵千俞举着面具正想着,一抹艳丽的身影跃入书房,紧接着便是清脆的女声。   “你在书房作甚?本宫寻你好一阵。”   梁嬿提着裙摆跨过书房门槛…… 第63章   元修手快,忙将图纸放进怀里。   赵千俞对梁嬿的到来颇感意外,因为他专程挑了梁嬿午睡的时候到书房来。   面具是万万不能被梁嬿发现的,至少不是现在。   幸是穿了件宽袖衣衫,又借着笔架的遮掩,赵千俞迅速将面具收进宽大的衣袖中。   元修看了赵千俞一眼,得到男子点头默认后,速速撤离书房,走之前拉着跟在梁嬿后面一前一后进书房的贴身婢女秋月一起出了书房。   梁嬿只是隔得远,不是眼瞎,自然是看见他将物什放进袖中。   也看见秋月被元修拉出书房。   这俩主仆神神秘秘。   “藏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本宫不能看见的?”梁嬿站在书桌前,手掌从袖中伸出,示意他将东西拿出来。   赵千俞合上她手掌,笑道:“是送给长公主的大礼,现在还不能给你看。”   就是不知届时是惊喜还是惊吓。   “神神秘秘,本宫便等着你送礼那日。”梁嬿收手,也不打算知道他藏进去的东西,待他想给她看的那日,便知道了。   但,依照梁嬿对十七的了解,他藏起来的东西,定不是好东西嘞。   眼睑垂下,梁嬿看见书案上的几本兵书。   这几本兵书还是她早前从裴言川那里借来的。   兵书翻开,瞧着模样应是他适才读过。   想来以前的十七酷爱看兵书,可到了姜国,寄人篱下,他连想看的书都需要经她给他寻来。   可怜的十七。   梁嬿再次有几分同情他。   赵千俞顺着梁嬿的视线看去,见她盯着他提前放在书案上的几本兵书时,他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   在梁嬿的注视下,赵千俞将书合上,习惯性翻面,将书背朝上。   一想到身无长物的十七要送她东西,他身无分无,竟还想着送她东西,梁嬿便觉得心里一暖。   “拿人手短,本宫素来不是只知收礼,不懂回礼之人,”立在书案前,梁嬿潋滟的眸子眨了眨,看向挺拔的男子,道:“你想要什么?”   女子丹唇轻扬,眉眼弯弯,如夜里天边玄月,又似漫天繁星。   芙蓉如面,细腰如柳;雪脯盈盈,红若樱桃。   赵千俞垂手,指腹摩挲腰间凤鸟玉佩,目光却凝在她姣好的容颜上。   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干你   赵千俞动动唇,没将两字说出来。   梁嬿通过他唇形,认出他想要说的那两字。   面上一热,也不知是午睡后的燥热,还是别的原因。   梁嬿恼他一眼,声音小了几分,道:“青天白日,说什么浑话。”   看着她面颊娇红,赵千俞装糊涂,不明所以,道:“我说什么了?什么浑话?我还未出声。”   小狐狸炸毛的模样,真好看。   梁嬿拧眉,她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梁嬿不愿跟他说话,拎着裙摆转身欲走。   手臂被他拉住,梁嬿皱着一张脸扭过头去,不悦道:“放手!”   赵千俞非但没有松手,虎口反而更用劲了,“长公主寻我作甚?”   “就不告诉你。”   梁嬿将唇抿得紧紧,摇摇头,偏不告诉他。   她午睡醒来没见到十七,虽然这次没有做噩梦,但是她就是想醒来第一眼就瞧见十七。   所以,梁嬿听下人说十七在书房,她便匆匆来到书房。   女子娇唇紧抿,纤长的乌睫随着眨眼的动作忽上忽下,好似长长的羽毛,轻轻拨动他的心。   赵千俞手臂用力,将梁嬿拉到怀中。   双臂环住她腰肢,而女子身后是坚硬的桌沿。   赵千俞就这样毫不费力把梁嬿圈在怀里。   夜里的亲昵是缠绵悱恻,而像白日这样抱着她静静看着,却是头一遭。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间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   赵千俞垂眸看着略微得意的女子,乌眸中印着她姣好的容颜,“跟我说说,急着寻我作甚?”   梁嬿摇头,指尖抚摸他眉眼,以及他眼尾的泪痣,“不告诉你。”   “说说。”   赵千俞仍旧没松手,手背抵在桌沿,让梁嬿腰肢不至于被硬硬的桌沿硌疼。   倒不是非要逼着梁嬿说出答案,只是赵千俞觉得两人就这样玩玩闹闹挺好。   梁嬿还是摇头,指腹在他眼尾的泪痣上画圈。   画着画着,指腹又落到他挺立的鼻尖上,轻轻点了点他鼻尖。   而十七,便由着她玩弄,也不抚下她手。   “说说。”   赵千俞趁梁嬿不备,偷偷亲了亲她唇。   而后离开,但又没有完全离开,稍稍一动,便又能碰到那樱唇。   赵千俞在她唇瓣轻声道:“说说。”   梁嬿摇头,手臂挽住他俯身下来的脖子,撒娇道:“不告诉你。”   仰头,娇艳的唇瓣亲亲他唇角。   “就不告诉你。”   “那让我猜猜,”赵千俞回吻她,道:“长公主是想我了?”   梁嬿轻哼一声,抿唇道:“就不告诉你。”   口脂早已弄花,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娇艳。   赵千俞:“那便是想我了。”   单手扣住梁嬿后脑,赵千俞家含住她弄花的樱唇。   梁嬿唇瓣翕合,更方便了他。   纤细的手臂往下压了压,让十七更靠近她。   三千乌发如绸缎般垂落书案,梁嬿盈盈细腰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而男子遒劲的双臂环着她杨柳腰。   轻轻吻着她。   秋风凉爽,屋檐下的金灿眼光照进书房,映照在女子扬起的纤白玉颈上。   静谧美好。   接连下了两场秋雨,天气逐渐转凉,树上的绿叶接连变黄,秋风一吹,卷起片片枯叶,好似振翅起舞的蝴蝶。   梁嬿喜欢穿的诃子裙被收进衣柜,而她也换上了交领衣裳。   两场秋雨的功夫,转眼便到了太后寿宴前几天。   少帝派人送来一张寿宴座位表。   今年是太后四十岁寿辰,姜国周边几国皆来京城贺寿,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从未在姜国边境挑起战事的南朝。   先帝在世时,与南朝武宗帝有着深厚的交情,姜国与南朝交往十分密切,逢年过节两位国君皆会书信互相道贺。   先帝驾崩以后,少帝梁熠继位,虽未像先前那般与武宗帝交往频繁,但逢年过节,梁熠该与武宗帝的往来还是传了信函过去。   梁熠年少,自是不像先帝那般和武宗帝相谈甚欢。   姜国和南朝素来交好。   这次太后四十岁寿宴,武宗帝自然是派使团前来贺寿。   而武宗帝的三儿子睿王赵千俞将护送寿礼,随使团一同入京。   这件事不知怎得便在朝堂上传遍了,众人皆知那个骁勇善战从不露面的睿王殿下要来京城。   有两三个能参加寿宴的贵女更是欣喜不已,皆想一睹这位睿王的真面目。   梁熠自是懂他姐姐梁嬿的,故而将宴会座位表送到长公主府,倘若梁嬿没意见,宴会那日的座位便就这样定下来。   内侍将座位图送来时,赵千俞恰好在屋中看梁嬿插花。   梁嬿觉得没什么好避开十七的,便就当着他的面在桌案上摊开图纸。   长长的绒毯将整个宫殿分为左右两边,而梁嬿所坐的席位对面,正是南朝使团的席位,而她正对面坐的人,是她一直只在旁人口中听到的男子   ——赵千俞。   而真正的赵千俞,此刻端起一杯茶水,垂眸淡淡瞥一眼座位图,当看到他名字出现在图中时,不由勾了勾唇角。   哦,还有他的座位。   和梁嬿面对面呢。   那岂不是在寿宴上,就能肆无忌惮盯着淼淼看。   浅浅呷茶,赵千俞敛了笑容。   男子单手撑头,另一只手悠闲地把玩茶杯,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饶有兴致看着樱唇轻抿的梁嬿。   修长的手指一圈一圈把玩茶杯,赵千俞一直在等梁嬿说话,但梁嬿却未置一词。女子秀眉轻轻拧起,似乎对座位不是很满意。   面对面都不满意,她想如何?   紧挨着?   赵千俞放下茶杯,指节轻扣桌面。   “咚咚”的沉闷声下,梁嬿抬头,目光也从图上挪到他身上。   赵千俞唇角轻扯,淡声道:“陛下倒是什么安排好了,睿王一行都还没来京城,寿宴座位便安排好了。”   “长公主定是欢喜,”赵千俞指了指两人的位子,平静道:“抬眼就能看见睿王。”   “你又乱吃味。”   梁嬿蹙眉,她一直不说话,便是在想如何让梁熠将座位换换,把南朝使团的席位往后挪挪。   上次梁熠问十七可愿入赘,十七拒绝了。   梁熠便借寿宴睿王来京城故意气十七,这才将宴会坐席安排成这样。   果然,醋王又醋了。   “整个南朝使团的席位与越国使团换换。”梁嬿对内侍道,以免面前这人醋意横生。   内侍点头。   赵千俞垂眸,按住梁嬿收图的手,从她手里将图纸拿出。   叠好图,赵千俞交到内侍手中,声线清冷,道:“位置不用改,睿王就坐他该坐的席位。”   复而,赵千俞看向梁嬿,道:“长公主不用顾忌我的感受。越国是战败国,怎能坐到南朝前面?陛下这样安排,自是有陛下的道理,既考虑到了长公主,又不伤姜国和南朝的交情。”   他煞费苦心等来的寿宴,恰逢梁熠白白送一个好机会,他岂有让梁嬿拱手送出去的道理?   梁嬿思忖,确乎如十七所言。   是她肤浅了。   梁嬿对内侍道:“回去告诉陛下,座位不改,便就那样罢。”   “喏,既然殿下没有异议,奴婢便回宫复命了。”   内侍端着拂尘,出了屋子。   “真乖。”   赵千俞低喃一句,从桌上递了一枝花给梁嬿。   适才内侍来时,插花只进行了一半。   “别以为本宫不知你的小把戏。”梁嬿接过花,恼他一眼,道:“不过是不想让你独自生闷气罢了。陛下安排睿王坐哪便坐哪罢。”   赵千俞起身,倒了杯茶水。   去到梁嬿身边,轻轻放下茶杯。   赵千俞眉眼轻扬,在梁嬿耳畔轻声说道:“谢长公主的宠爱。”   他的小把戏,她还不知。   若是知道,宴会的戏,便不好看了。   夜里这般亲昵就算了,如今屋中还有侍女在,梁嬿面子还是要的,推搡着他坐回原位去。   赵千俞笑笑,离开道:“我去厨房给长公主寻点果子来。”   梁嬿自然是希望他走得越远越好,便没留他,恨不得他这一去厨房花上小半个时辰。   届时她花也插完了。   元修跟着赵千俞从屋中出来。   元修跟在赵千俞身边数年,这长公主府待了两月,这两月时间着实让元修惊讶。   每日都能看到他家殿下舔着脸与长公主服软,也看见他家殿下在惹长公主生气的边缘反复哄骗长公主。   元修每日都怀疑殿下跌落山崖时,不仅伤了记忆,还将脑子伤了些。   往日的威严不复存在,面前的男子丝毫不像他认识的叱咤沙场的睿王殿下。   邪门。   今年邪门的事情,特别多。   但有件事,元修不得不说。   没有仆人的长廊上,元修叫住赵千俞,试探性说道:“公子,您这样骗长公主,怕是不好吧。”   赵千俞停住步子,转身看他,眉眼低沉,冷眸扫向他。   对了!   就在这个眼神。   元修这才踏实不少,就是头皮有些发麻。   元修顶着强大的气场,深深呼吸,硬着头皮把话说完,“长公主定然是不喜欢公子拿睿王戏弄她。”   不喜欢吗?   赵千俞眉目一紧,她喜欢得紧。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指腹摸了摸腰间的凤鸟玉佩,赵千俞没回答元修,转身去了厨房挑捡水果。   若生气,倒好了。   证明她心里想的,是十七。   倘若欢喜。   那梁嬿应该很庆幸吧,庆幸……   赵千俞也说不出庆幸什么,但他总觉得谎言被揭穿那刻,梁嬿更多的是庆幸。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南朝使团进京的日子。   “公子,一个好消息!”元修出现在赵千俞面前,眼底藏不住高兴。   “何时慌慌张张?”赵千俞立在床边看景,眼皮轻轻一抬,淡声道:“说。”   元修喜道:“顾将军随使团来京城了!”   赵千俞蹙眉,颇为惊讶,“他来作甚?”   两人谈论的顾将军,正是赵千俞的表哥顾昀。   此前随赵千俞一同去南疆巡视的也正是顾昀。   表哥不在南疆好好待着,来姜国作甚?   元修猜道:“顾将军定是等不及公子回朝,向陛下求了旨跟谁使团入京。”   怕不是如元修所想吧。   赵千俞了解他表哥的性子。   表哥是素来照顾他,但也喜欢看他笑话。   如今表哥随使团来京城,怕就是来看他笑话的。   想他骁勇半生,竟生生被摆了一道,稀里糊涂成了越国败将,姜国战俘。   奇耻大辱!   “公子放心,顾将军知晓公子隐瞒身份,会配合公子的。”元修补充道。   赵千俞面色稍缓,问道:“使团如今到何处了?”   元修:“瞧日头,估摸着已经到了京城鸿胪客馆。”   姜国,京城,鸿胪客馆。   鸿胪客馆前面不远便是鸿胪寺。   他国使团借留宿在鸿胪客馆,由鸿胪寺负责接待。   正是太后寿宴前夕,各国使团接连入京,鸿胪客馆前车水马龙。   一辆华丽马车稳稳停在鸿胪客馆门口。   纤纤素手撩起帘子,梁嬿看见偌大的“鸿胪客馆”这四个字,拧眉看向同坐马车里的男子。   梁嬿不悦,声音淡了些,也冷了些,道:“本宫说了不来,你这是何意?本宫对睿王不感兴趣。”   今日南朝使团入京,南朝那位跟着使团一同入住鸿胪客馆。   十七起初挑明了要带她来鸿胪客馆看看,但梁嬿拒绝了。   哪知十七又说府上闷,想出府转转,梁嬿便随他出来散散心。   可这一散心,便散到了鸿胪客馆。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思,”梁嬿生气,揉揉他脸颊,道:“你吃味了,还偏生不承认,非要来看看睿王什么模样。”   梁嬿伸手给男子整理衣领,语重心长,道:“十七呀,本宫也没见过睿王的模样,听说他整日戴了半副狰狞的面具。那面具你在画上也见过的,很可怕。睿王面具下的面容,定是没有十七俊朗。乖,听话,我们回府。”   赵千俞笑笑,没说话,抱着梁嬿便下了马车。   梁嬿没想到十七这般横,忙将头埋进他怀中,遮住面庞,低声道:“客馆外面人多眼杂,你放本宫下来。”   马车边,赵千俞放下梁嬿,替她整理仪容,道:“等下回府。”   赵千俞眼眸含笑,道:“若是今日睿王没随使团来京城呢?”   梁嬿仰头看他,顺着他话说道:“那他能去哪里?”   赵千俞耸耸肩,“不知。”   两人在马车边僵持了一会儿,梁嬿指了指鸿胪客馆对面的茶楼,“去二楼看看,能看到睿王进出客馆。”   赵千俞抬眼,顺着梁嬿指的方向看去。   那茶楼就在鸿胪客馆对面,角度极佳。   就在赵千俞准备牵着梁嬿去茶楼时,身侧传来熟悉的嗓音。   “这位姑娘,请留步。”   赵千俞轻咬牙齿,眉眼低沉。   下一刻,他便被梁嬿牵着回身。   一锦衣华服男子端端站在前面,眉飞入鬓,细长的黑眸有几分锐利,面目倒是和善;男子腰间系了根金色腰带,腰带上系了枚提通透莹润的白玉玉佩。   一看便是富贵人家。   顾昀没看赵千俞,倒是将和善的目光投向梁嬿,道:“鄙人是随使团入京的南朝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问姑娘一个地方。”   他早就听元修来信,说赵千俞赖在姜国长公主身边不走,温顺得像只狸奴一样。   他今日倒要看看,他这个不好惹的表弟有多温顺。   适才顾昀在客馆外面看了有一阵。   啧啧啧。   赵千俞哪有位王爷的威严,真真是只听话的狸奴。   想必眼前这位,便是姜国长公主。   梁嬿一听是南朝人,便想到了那位素未蒙面的男子。   不知为何,梁嬿竟有种道不出的亲切。   “公子欲去何处?”梁嬿问道。   顾昀想着说是去长公主府,但他有些不想去找死了。   顾昀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姑娘旁边这位小郎君一直盯着我,想把我吃了的心都有了,我还是去问别人算了。”   梁嬿回头,看眼眉头高蹙、面色不佳的十七。   确实是……有几分渗人。   顾昀忽略赵千俞不善的目光,转眸对梁嬿道:“这样吧,我不问了,姑娘可有要问我的事情?我们南朝有许多好玩的物什。”   梁嬿思忖一阵,打心里讲,她还是比较好奇传闻中杀伐果断的睿王是何模样。   究竟是不是跟传闻中一样,是因为面目生得可怖,才戴了个一样可怖的面具。   梁嬿期待的眼神微微发出光芒,好奇道:“睿王可在客馆歇下了?”   顾昀“哦”一声,尾音上扬。   赵千俞蹙眉,指腹摩挲,不善的目光给顾昀递去眼神,示意他好好说话。   顾昀看了赵千俞一眼,又看向梁嬿,道:“睿王,那不就是睿王吗?”   作者有话说:   十七:表哥,我谢谢你 第64章   “睿王,那不就是睿王吗?”   顾昀话音刚落,便朝赵千俞身后指了指。   若非他这一动作,梁嬿倒认为面前的这位男子在骗她。   梁嬿侧身,满怀期待顺着顾昀所指的方向看去,可却什么也没看到。   长街上是来往的人群,行人的衣着打扮并不像是异国亲王,反倒是京城里的市井百姓。   哪有睿王,分明就是骗人。   因这一茬,梁嬿对面前此人的印象不是很好。   反观两人谈话中的主人翁,此时正站在女子身边,冷沉着一张脸,即便是一句话也不说,周身也散发着一股森寒肃杀丹红请打压迫气场。   赵千俞凝视着无端挑起话题的男子。   就是什么都不说,才让顾昀头皮发麻。   赵千俞真生气,那才加可怕。   意识到戏弄过头,顾昀及时把谎圆起来。   在赵千俞冷眸凝视下,顾昀敲了敲额头,故作恍然大悟,对梁嬿道:“瞧我,看错了,误将路人看成了英明神武、丰神俊朗、骁勇善战、威风凛凛的睿王殿下了!而且我那表弟正在客馆厢房正歇息。”   顾昀拱手致歉,“抱歉姑娘,适才在下眼花看错了。我等一行从南朝远道而来,我那英明神武丰神俊朗骁勇善……”   赵千俞听不下去了,抬手捏了捏眉心。   顾昀心领神会,及时打住,进入正题道:“我那表弟舟车劳顿,在驿馆厢房休养生息。”   “同样是从南朝来,你倒是生龙活虎如此健谈,你们睿王殿下……”   梁嬿低喃,话说到此处止住了,毕竟当着南朝来者的面,说着他家殿下的坏话,有些不合适。   顾昀爽朗一笑,并未看赵千俞的脸色,因为他知道,他那表弟的脸,定是又黑又臭。   “姑娘不必拘谨,我姑娘想说什么。”顾昀难得有机会当着赵千俞的面戏弄赵千俞,当然不会白白放过这次机会。   他又不是傻子。   顾昀瞧了眼赵千俞,又冲梁嬿淡淡一笑,道:“我那表弟最近受伤了,身子不太行,不宜劳累。”   梁嬿点头,眸底流露出一抹同情的神色,回道:“原是如此,是应要多多修养。”   原来他不是铁打的,他也会受伤。   赵千俞暗暗咬一口牙,背在身后的手攥紧拳头。   拳头紧紧贴在后腰。   顾昀又问梁嬿,道:“姑娘找睿王所为何事?”   赵千俞抢过梁嬿的话,率先一步回道:“听闻睿王出使姜国,想着过来瞧瞧。看样子今日是见不到,我们只好打道回府。”   听他话语间冷冰冰的,梁嬿便知道他气得不轻,而那双大手正欲牵着她离开此处。   早上生气,中午生气,夜里还是生气。   哪有这么多气要生。   又醋又爱气。   见惯了赵千俞冷着一张颜,不苟言笑的模样,顾昀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表弟说谎。赵千俞不仅说谎了,而且还说谎不眨眼。   要知道以往的赵千俞可是说一不二,严苛待己,绝不允许自己有分毫性差踏错。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   故而,赵千俞若非必须,从不骗人,更不会像今日这般骗了位娇美姑娘。   难怪元修在与他的书信中提及,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说他这表弟变了。   有些邪门。   如今一瞧,元修诚不欺他。   冰山化了。   大灰狼从林间跑出来了。   大灰狼挖了个陷阱,小白兔已经跳进了坑里。   “姑娘,我那表弟模样倒是俊俏。”顾昀看眼赵千俞,看似是在与梁嬿说话,又似在跟赵千俞嬉笑,“跟这位小郎君一样俊俏,姑娘若是非见我表弟不可,倒是可以多看几眼身旁这位小郎君。”   “使团跋山涉水而来,舟车劳顿,你回厢房多多休息吧。告辞。”   赵千俞倘若知晓会在鸿胪客馆门口遇到顾昀,他绝不带梁嬿出来。   他原是打算借梁嬿对睿王的好奇心将她引到鸿胪客馆,梁嬿在此久等也未等到睿王出现,对睿王便越发好奇。   待到寿宴那日,睿王再出现时,梁嬿估摸着会在坐席上偷偷看他。   届时,他让梁嬿看个够。   一只大掌紧紧握住她手,梁嬿临走前嘱托顾昀道:“睿王若是身子不舒服,鸿胪客馆有医官,可找医官看看。”   顾昀瞧了眼赵千俞铁青的脸色,道:“多谢姑娘提醒,回去后我向睿王转达。”   梁嬿颔首,与他告别。   没有见到睿王,马车自然是打道回府。   马车中,赵千俞撩开帘子,一双冷眸凝在马车旁边嬉皮笑脸的男子身上,而顾昀则是冲他挥手道别。   马车拐进街角,再看不见“鸿胪客馆”这四个字后,赵千俞缓缓放下帘子,冷沉的面庞也在帘子放下那刻变得和缓。   赵千俞回头便瞧见身边坐的梁嬿心不在焉,他剑眉不由轻蹙,不知她是因为没看见想看到的人不悦,还是别的原因。   原来他在梁嬿心里,是这般重要。   揽着她靠在肩头,赵千俞指腹摩挲女子下颚,声线薄淡,“没见到人,长公主便这般伤心?”   梁嬿不喜欢十七乱吃味的性子,况且鸿胪客馆是他硬带着她来了,如今她不过是有所感慨,他便有几分醋意。   如此,甚是不好。   都这么多次了,梁嬿才不会顾及十七的感受了。   抚下在她下颚作恶的手指,梁嬿低眉沉眼,娇艳的面庞满是疑惑,道:“你说睿王是不是身子不行。他很厉害的,怎会受伤呢?估摸着是长途跋涉后身子不太行,手下的人为了维护他面子,才故意那般说的。”   眸底火苗渐燃,赵千俞牙齿咬着下唇,而揽住梁嬿的手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肢。   梁嬿疼得蹙眉,扣住十七手腕,却被他狠狠握住手指,反剪至后腰。   梁嬿不服气,拧着眉,仰头对十七道:“同为皇室,睿王的心境,本宫倒是能猜到几分。他就是怕失了面子,才这般说的。若真是受伤,武宗帝才不会让睿王跟随使团来京城。”   一口气将话说完,梁嬿只觉今日的十七好生奇怪,明明她说的是睿王的不是,十七倒是有几分生气。他不应顺着她的话好生奚落一番吗?   毕竟醋王听不得她说其他男子。   这厢,赵千俞没说话,乌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隐隐抑制住心底的一片怒火,也松开了反剪梁嬿的手。   指腹轻轻摩挲梁嬿娇艳的唇瓣,赵千俞暗暗看着不服气的女子,嗓音低沉缱绻,“若是长公主猜错了,是要受罚的。”   梁嬿咬了咬十七不安分的手指。   男子轻啧一声,收了手。   眉尾轻扬,梁嬿高高扬起下颌,手臂架在十七肩头,颇有几分威严,厉声道:“猜错了又如何?你还敢罚本宫不成?”   赵千俞双眸含笑,修长的指尖钳制住梁嬿下颚,让那娇俏的面庞高高扬起。   要得就是梁嬿这样凶巴巴看着他。   是夜。   谁能想到京城里尊贵娇媚的长公主,在美人榻上轻|喘呜咽,哭得梨花带雨。又在浑浑噩噩中,扣着那个让她这般狼狈的男子不放。   那张白日里厉声斥责的小嘴,呜咽求饶。   即便是这样的可怜模样,也没换来赵千俞的怜惜,反而越发狠了。   知不日便是寿宴,赵千俞专挑了衣裳遮掩的地方,让梁嬿放心穿好看的衣裳。   子夜十分,娇娇弱弱的长公主昏睡过去。   榻上和地上,一片狼藉。   宛如是从窗柩飘入室内的秋雨,润湿一片。   “长公主记清楚了,睿王身子不弱。”赵千俞低吻梁嬿湿透的鬓发,扣着她肩膀,在昏睡之人耳畔狠狠说道:“记牢了,别忘。”   秋高气爽,转眼便到了举国同庆的大好日子。   太后寿宴这日,梁嬿早早便起了,这几日她不曾与十七说话。   究其原因,皆是因两天前从鸿胪客馆回来以后十七欺负她,欺负狠了。   对于十七的献殷勤,梁嬿视而不见,甚至为了给他教训,让他搬回了隔壁原屋。   梁嬿当着十七的面,听花无影弹琴;又与路燚煮茶聊天,谈论京城发生的大事小事;又在一旁看着尹况晒药捣药。   就是不与十七有一句交谈。   本以为十七会着急,会跟她道歉,但是梁嬿失算了,十七仿佛不在意一样。   男子除了怒气满面,似乎并不着急。   梁嬿一猜就知晓他心里不知憋着什么怀。   别说是上榻,就是寝屋,梁嬿也不让十七踏足。   但今日毕竟是太后寿宴,大好的日子,梁嬿姑且不与十七计较,便让他随自己去皇宫赴宴。   一来,让十七在众人面前露脸;   二来,此次寿宴越国也派了使团前来贺寿,据说是为了缓解两国紧张的关系,希望能借此次寿宴减免赋税。十七毕竟许久未见家乡人了,待见到越国来使,定然觉得亲切。这也是梁嬿的第二点私心。   屋中,赵千俞躺床上,唇瓣苍白,显得无力又虚弱,连嗓子都喑哑了。   在元修的搀扶下,赵千俞艰难起身,靠在床头哑着嗓音道:“昨夜疾风骤雨,有些受凉,恐将病气传给太后娘娘,我便不去了。”   梁嬿心疼,伸手探了探十七额头。   滚烫。   梁嬿当即便吓了一跳,焦急道:“请太医来看过没?尹况呢?尹况来看过没?”   “让人去请医官了,长公主不必担心。”赵千俞嗓音异常沙哑,话还没说完便咳了几声。梁嬿忙递过去一杯水,掌心轻轻顺着他胸脯,“好些没?”   赵千俞点头,惋惜道:“今日不能陪长公主去寿宴了。”   “待寿宴结束,本宫便回府。”梁嬿也觉可惜,这风寒来得太不巧了,他那声音哑得不像话,一听便知病情有多严重。   念着他今日恐又是无端猜测,梁嬿临走前命令又嘱托道:“你好生在屋中养病,不许胡思乱想!”   “元修,给本宫看好他,务必让他按时喝药,按时用膳。”   元修重重点头,目送梁嬿出了屋子。如此,他这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梁嬿一走,元修立刻将门窗关好,再折回身时,那原本躺在床榻上的男子已然起身,生龙活虎的模样哪像是染了风寒的体弱模样。   元修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若是长公主算起账来,他家殿下便等着哭吧。   赵千俞看着给替他整理衣冠的元修,道:“若是晚上长公主比我先一步回府,来屋中寻我,记得拖住长公主。”   “是。”元修虽应得干脆,但心里却苦兮兮。   他宁愿回军营,也不想再待在长公主府了。这段时间,他谨小慎微,生怕哪句话不对,让梁嬿听出端疑,知晓了某人的真实身份。   去到柜子边,赵千俞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   这瓷瓶中装的不是普通的药,而是尹况精心研制的变声药。   便是这药,让花无影的嗓音从男子浑厚的声音,在短时间中成了姑娘家的吴侬细语。   这药能让男子的声音变成女子的声音,自然也能改变男子本来的音色。故而自从中秋那晚赵千俞和尹况等人饮酒畅谈,交情深厚以后,他便去找尹况要了这药。   就等着今日在寿宴上一用。   睿王的声音怎能和十七相同呢?   修长的指节转动瓷瓶,赵千俞缓缓勾勒出一抹笑意。   长公主,期待晚宴上的见面。   寿宴虽是晚上开始,但梁嬿一早便去了慈元宫,请安后的第一声,便是给母亲道了句生辰快乐。   太后一身正装雍容华贵,四十岁仍旧风姿绰韵,风采不减当年。   见梁嬿身边只跟了秋月,太后问道:“今日他没跟你来?哀家跟皇帝打过招呼,给是留了个坐席的。”   太后秋猎虽没去,但事后听梁熠提及。   梁熠询问十七是否愿意入赘,十七拒了,梁熠心中自是有气,当时没将十七怎样,全看在梁嬿的面子上,而这次寿宴梁熠本是不打算让十七来的,还是太后说了一阵,才让梁熠莫要记仇,让梁嬿带十七参宴。   故而这次寿宴梁熠特地让从南朝来的睿王坐在梁嬿对面。   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怎这般孩子气。   太后想起,无奈摇了摇头。   梁嬿回道:“他染了风寒,在府中养病。”   太后点头,略微惋惜。   这般好的机会不是每日都有,怪就怪他气运不佳。   落日余晖中,皇城被夕阳染成金黄色,屋檐上的鎏金瑞兽们各个高昂着头,似乎要将低垂的夕阳一口吞入腹中。   大殿金碧辉煌,烛杖耀眼,一排排编钟在乐匠的敲击下,奏出悠扬的曲调。   众人纷至沓来,冷清的大殿逐渐变得热络,等待着太后和帝后的到来。   而除了这三人,众人的目光纷纷放在高台下另一张空席位上。   赴宴的众人皆知南朝睿王已在鸿胪客馆下榻。   那位年少成名骁勇善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战神睿王,究竟是何模样?   可谓是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自然,也包括了梁嬿。   晚些时候,云瑶随赫太妃来慈元宫道贺。   小姑娘有阵子没看到梁嬿了,想得紧,在太后的下,拉着梁嬿出去玩了。   这不,刚去云瑶那处看完上次秋猎十七送她的两只小兔,临近晚宴,梁嬿便被云瑶拉着到了大殿。   梁嬿听见席间不少人对睿王的议论,看着对面空空的席位,她竟也开始期待起来。   她也开始庆幸,十七没来。   在众人翘首以盼下,侯在殿外的内侍一声尖细的嗓音传来:“南朝使团到——”   嘈杂的席间安静些许,但也有不关心的大臣在继续闲聊。   秋风扑簌,烛火飘摇,帷幔翻飞。   在渐暗的天色中,几名男子缓缓进殿,在内侍的引领下去到席间落座。   为首的男子身姿挺拔,一进殿,便携了股强大的气场,让人喉咙发紧,不敢多言。   男子戴了半副面具,将鼻子以上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而那露出的下颌削瘦,轮廓分明。   梁嬿愕然,睿王所戴的狰狞面具,正是她画中凭空想象画的面具。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生了些许小得意。   许是她多看了睿王一眼,被他发现了,戴了可怖面具的男子落座前朝她这边看了眼。   梁嬿忙埋下头去,假装和云瑶说着小话。   顾昀席位就在赵千俞旁边,不由一笑,呷了口热茶,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这玩的,把戏挺多。我还以为你满眼都扑到长公主身上,没想到,竟还能克制住。”   赵千俞悠悠把玩茶盏,唇角轻勾,低声道:“明目张胆,不好。”   因服用了尹况那诓来的变声药,赵千俞声线沉了些,与原来少年感十足的音色完全不用。   听声音,倒年长了数岁。   顾昀轻啧,摇头呷茶。   是否克制住了,他暂不下定论,但他知道,这面具一旦揭下,便是一场惨剧了。   ——有人欢喜,有人哭。   欢喜这人,自然是他。   等了好一会儿,梁嬿才抬眼,她偷偷瞧了眼堆对面,发现睿王正低头斟茶并未看向她这边时,那有些慌张的心,这才悬了下来。   当看到睿王旁边的熟人时,梁嬿眸色一亮。   原来他真是睿王的表哥,没骗她。   顾昀举起茶盏,与梁嬿打了个照面。   梁嬿颔首,端起茶杯隔空回敬了他。   余光落到旁边唇瓣紧抿不置一词的男子身上,梁嬿顿了顿。   她竟有些想十七了。   两人面庞轮廓确乎有几分相似。   很快,寿宴的主角到来,众人起身恭贺。   高台上,太后目光扫过众人,落到睿王身上时,视线不由一凝。   男子气宇轩昂,琼林玉树,气场不亚于少帝。   所戴面具狰狞,但是太后识人无数,凭着那轮廓分明的下颌,便猜那面容下定是剑眉星眸、清新俊逸。   她甚至觉得此人有几分眼熟。   但是他那声音,却与那人不一样。   是以,太后打消了疑虑。   敛了目光,太后说了几句,便让开宴了。   内侍鱼贯而入,佳肴纷纷端上席面。   梁熠在鎏金龙椅上与众人的谈话,赵千俞未听进去,他只知秋蟹肥美,需趁热吃。   而梁嬿,喜欢吃蟹。   不知是谁,中秋在宫里吃罢晚宴,回府后看见桌面剩的几只螃蟹,眼馋极了。   思及此处,赵千俞眼皮一掀,果真看见对面那姑娘拿着蟹具剥蟹。   稍慢了些。   赵千俞取来蟹具,在丝竹声和席间贺寿的歌舞声中,三两下便将一只完整的螃蟹剥了出来。   将蟹肉尽数放在蟹壳中,赵千俞擦干净手,对身侧的内侍低低吩咐一句。   内侍连连点头。   不消片刻,正剥蟹的梁嬿收到内侍端来的装满蟹肉蟹黄的蟹壳。   “殿下,睿王殿下说,殿下金枝玉叶,剥蟹此等活不应亲自动手。他家有位年长数日的阿姐,素来爱吃蟹,他以往便给阿姐剥蟹,一时习惯了,莫见怪。”   梁嬿蹙眉,透过台上不断变换位子的舞女,看向赵千俞。   而男子低垂着头,正在剥蟹,似乎是让内侍传过来,便无心注意她这边。   那双修长的手,以及剥蟹的手法,怎么如此像她的十七?   作者有话说:   你小子,别得意 第65章   这厢,龙椅之上的梁熠看见内侍从睿王身边端了剥好的蟹肉到梁嬿席位上,顿时来了精神。   听闻这睿王赵千俞寡言少语,不近女色。   从进殿开始,梁熠便将目光落到这戴了面具的睿王身上,而男子也确实鲜少与旁的人交谈。   而现在他竟将剥好的蟹给梁嬿!   在这之后,梁熠亮了的眸子忽又暗了几分,脸色不是很好。   给皇姐剥蟹,他睿王能安什么好心?!   恐是见了倾城国色的皇姐,心里忽生了些念头!   什么不近女色,看来外界的传言不能全然相信。   见色起意倒是有几分真。   但有些奇怪,睿王紧接着将再次剥好的蟹肉给了旁边的男子。   梁熠不禁用疑惑,难不成是睿王不喜欢吃螃蟹?   虽然梁熠知晓梁嬿年少时曾整日将睿王挂在嘴边,但是如今情况不同,梁嬿果真没让梁熠失望。   那剥好的螃蟹被梁嬿还了回去。   梁熠面色这才有所缓和,唇角勾勒出一抹放心的笑容。   只有在这时,梁熠才有一丝丝意识到十七的好。   倘若那个敢顶撞他的十七随梁嬿赴宴,此刻睿王送来的蟹肉怕是还没碰到梁嬿席面,便被退了回去。   梁熠不是单看十七不顺眼,而是待所有对梁嬿有一丝丝心思的男子皆看不顺眼。   什么样的男子能和皇姐琴瑟和鸣?   自然是能比过他的男子,也是比他更疼皇姐的男子。   将蟹肉还回去,梁嬿看着席面上的螃蟹,顿时索然无味。   旁边的铜盏净了净手,梁嬿接过秋月递来的锦帕擦干净手。   “皇姐,刚剥的螃蟹你不吃吗?云瑶想吃。”   云瑶与梁嬿同席而坐,小姑娘馋那白|嫩嫩的螃蟹肉,小小的眸子中发出期待的光芒,看了看蟹肉,又看了看梁嬿,甜甜一笑。   摸摸妹妹发顶,梁嬿用银筷夹起一块蟹肉,蘸了些醋汁,亲手喂给云瑶,“就吃这小半个,螃蟹性寒,不宜多食,适才你就吃了一个。”   云瑶满足,甜甜笑道:“谢谢皇姐。”   “皇姐,十七怎不过来和皇姐同席,不仅去了对面坐,还戴了个那么凶的面具?”云瑶抬起小小的脑袋,眼底满是疑惑,不懂便问:“皇姐和十七闹别扭了吗?所以他才不和皇姐坐一起。”   梁嬿黛眉轻拧,她看了看对面的男子。   十七?   那狰狞的半副面具遮了半张面容,只露出鼻子以下的容貌。   初见时,梁嬿从睿王的身形想到十七,但很快这念头就打消了。   十七是越国人,而席间这位,是南朝三皇子。   两人乍一看,是有些许相似,但却不是同一人。   可怜的十七,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养病。   也不知他是否乖乖喝药。   梁嬿拿锦帕擦擦云瑶嘴角,解释道:“十七病了,在府上养病。云瑶看到的那位,南朝睿王,叫赵千俞,不是十七。”   云瑶瘪嘴,又看了看对面席上夹菜的那位,点点头,略显失落。   忽然,她想和十七一起玩了。   目光敏锐的赵千俞自然是留意到梁嬿这边的动静,他小口夹菜,一举一动皆是矜贵的气质。   赵千俞也知道,半副面具根本遮挡不了什么,怀疑的必然会怀疑。   与其让他们怀疑,倒不如让他主动将梁嬿等人的疑心打消。   舞台上的一舞曲落幕,舞姬们次第退出殿中。   赵千俞端起酒杯起身,用那副已经将原音掩住的嗓音对太后说道:“晚辈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岁岁常健。”   太后举起金樽,隔着席位回敬男子。   太后放下酒樽,锦帕轻拭唇角,看向席间之人,说道:“素闻睿王骁勇,不少人一直未曾见过睿王真面目,不知今日哀家可否一睹真容?”   此话一出,殿中无数双眼睛的目光汇聚在一人身上,自然也包括了梁嬿和梁熠。   而在赵千俞旁边的顾昀,则不经意间轻轻勾起唇角,不紧不慢转动酒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热络的殿中顿时静谧无声,都等着那半副面具被摘下。   赵千俞若无其事看了眼梁嬿,女子正盯着他看,那双潋滟的眸子莹亮,也期待着,等着面具被拿下。   仅一眼,他便收了目光,快到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赵千俞手指摸到后脑系面具的带子。   忽地,他手指一顿,又收了起来。   叹息一声,赵千俞歉意道:“晚辈面目可怖,还是算了。今日是太后娘娘寿辰,大喜日子,莫要因臣可怖的面容,坏了这喜庆氛围。”   既然被婉拒了,太后也不在执意此事。   点点头,这话题便掀了过去。   梁熠说道:“睿王千里迢迢来到姜国,不妨在京城多留几日,多领略领略与贵朝不同的风土人情,也让朕略尽地主之谊。”   这正合赵千俞心意。   他笑了笑,道:“陛下盛情难却,臣便多留几日。”   梁熠嘴上笑着说好,心里的主意已经列了一长串。   让皇姐和这睿王多些时光相处,皇姐也不是非那傲气穷酸的十七不可。   且这两人某些方面,有几分相似。   一段小插曲过后,寿宴继续。   舞姬散去后,殿中台上又进来了变戏法的戏班子,骤冷的场子一时间重新热络起来。   借着戏班子敲锣打鼓的声音遮掩,顾昀凑到赵千俞身边,低声道:“别怪表哥没提醒你,当心玩火自焚。”   赵千俞拿起酒樽,轻呷一口,道:“我有分寸。”   指节敲了敲酒樽,赵千俞眼皮一掀,透过面具看先顾昀,道:“少帝想让我入赘,管你是皇子,还是布衣,入赘。”   顾昀如闻天堑,笑容凝滞在嘴角,淡声道:“这位长公主,是非娶不可吗?”   他表弟人中龙凤,怎可入赘?   赵千俞点头,余光扫向心不在焉的梁嬿,道:“非娶不可。”   顾昀好心提醒道:“那你捏着分寸,这又不是战场,没有诱敌深入一说,骗人总归是不好。”   赵千俞眉目轻扬,目光缓缓挪到梁嬿身上。   不入赘和说谎,二者之间没有丝毫关系。   是他的小心思罢了。   确实是有几分拙劣。   但他就是喜欢如此。   酒过三巡,梁熠一时兴起,邀请赵千俞宴后去御书房偏殿下棋。   邀请赵千俞的话刚落,梁熠又转头对梁嬿说道:“皇姐也一起罢。以往都是皇姐和朕对弈,皇姐正好检查朕的棋艺是否退步了。”   赵千俞本是想婉拒的,但梁熠也叫了梁嬿一道。   忆起那日秋猎在营帐外梁熠说的话,赵千俞将梁熠的小心思猜个七七八八。   梁熠估摸着是打算让他与梁嬿多些相处时间,让十七后悔。   梁嬿一同去,如此一来便是和他一起出宫,不会提前回长公主府。   顾昀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台上威严的天子道:“陛下有所不知,睿王殿下棋艺精湛,与他对弈,陛下可算是找到对手了。”   梁熠爽朗一笑,适才只是随便寻了一个借口让皇姐与赵千俞多多接触,但听了顾昀一番话,倒是让梁熠越发期待等下的对弈了。   天色暗了下来,寿宴也在一支舞后结束。   梁熠故意借口有事,让梁嬿与赵千俞先去偏殿等候片刻。   自己的弟弟,自己了解。   梁嬿明白梁熠的用意,不外乎是想让给她改变主意。   梁嬿黛眉轻蹙,不悦看了即将离开大殿的梁熠一眼。   梁熠路过梁嬿,停住脚步,低声道:“皇姐,再考虑考虑,别急着下定论,又不是非府上的十七不可。”   梁嬿不是很高兴,道:“就着一次,往后莫要擅自做主。”   御书房偏殿距离寿宴所在的大殿不近,需穿过一个水榭花园和两个长长的回廊。   一轮弯月垂挂宫檐,月华如练,繁星璀璨。   水榭花园幽静,这个时节的夜里,自然是没有聒噪不停的蛙声,倒是偶尔传来阵蟋蟀声。   内侍在前面领路,宫娥们拎着一盏盏明亮的宫灯,倒也不显秋夜的黑暗。   自从夜里和十七看过漫天的萤火虫后,梁嬿对黑夜的恐惧便慢慢减淡了,如今就算没有这一盏接着一盏的宫灯,她也不像以往那般惧怕。   梁嬿知晓去御书房偏殿的路,但她不想与睿王独处太久,于是故意放慢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慢。   有内侍在前方引路,男子的步子本就比女子大,照理睿王应走在前面,但他却跟在她身后,时而又与她并肩而行。   男子身上清冽的味道,与静谧的夜给外搭。   昏黄的烛火下,梁嬿余光落到睿王身上,颀长挺立的背影还有那侧脸轮廓,好像是与十七有相似。   两人的身高,近乎一样。   梁嬿与十七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阖上眼睛十七的身影便在她脑中浮现。   梁嬿秀眉轻蹙,确乎和十七很像。   但是,两人的声音,又是完全不一样。   睿王的音色较十七更低沉,更浑厚,而十七的声音,则如林间溪流一般,清亮。   梁嬿正想出神,花园灌木中一阵骚动,忽然蹿出一团黑影。   梁嬿吓了一跳,惊惶中下意识往后退,就在此时,几乎是在她往后退的刹那间,一只遒劲的手臂揽住她腰肢。   男子厚实的大掌贴在她后腰。   梁嬿愕然。   “当心。”   浑厚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睿王扶了她一把,手掌很快便离开,不曾有片刻停留。   似乎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才扶了她一把。   梁嬿怔在原地,因为那一碰,对她来说太过熟悉。   与十七嬉闹间,他喜欢摩挲她后腰。   而睿王适才那一扶,这种熟悉的感觉,与十七待她,太像了。   梁嬿满鼻都是睿王身上清冽的味道,很冷;而十七,与她同吃同住,熏衣服用的香料皆与她一样,清甜,让人一闻便满心欢愉。   出府时她还与十七接触一番,他身上的味道,和睿王截然不同。   奇怪。   明明是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两人,梁嬿竟偏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梁嬿眉头越发深了。   她回首看,睿王双手负后,隔得有些远,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长公主,是云瑶公主养的兔子,不知怎的跑到了水榭花园来。”   内侍捉住蹿动的兔子,来到梁嬿面前,禀告道。   梁嬿面色稍缓,看着那白乎乎的兔子,道:“给本宫抱着,你去给云瑶说声,兔子晚些时候还给她。”   赵千俞余光落到那兔子身上。秋猎时,这兔子本是送给梁嬿的,但她不要,故而他才送了云瑶,让她那妹妹欢喜许久。   如今看着梁嬿抱着兔子,赵千俞面具下的眉眼微微低沉。   她明就喜欢兔子。   一行人走在回廊中,异样安静。   梁嬿轻抚怀里的兔子,赵千俞跟在她身旁,道:“这只兔子挺可爱,本王之前猎到过野兔,山林的兔子,比家中笼子里的活泛许多。”   梁嬿唇角轻扬,道:“这只兔子便是山林里打来的。”   赵千俞故作惊讶,道:“难怪。”而后又故意问道:“长公主也打猎吗?看不出来竟是位女中豪杰,有机会切磋切磋。”   梁嬿摇头,一提起十七,她便满心欢愉,道:“本宫哪会打猎,这是别人送给云瑶。”   赵千俞淡声道:“原是如此。”   声音很淡,面具下的面色骤然变冷。   原来,他是那个别人。   一路无言,赵千俞又不想故意和梁嬿搭话。   十七才会故意和梁嬿搭话,让梁嬿注意到他,但赵千俞不会。   眼瞧着距离御书房偏殿还有阵距离,赵千俞不甘便就这样一句交谈也没有,这才借着那只兔子和梁嬿攀谈。   本想着顺势从她口中提到十七。   偏偏,十七是别人。   好的很。   赵千俞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贴在背后。   御书房偏殿。   梁熠来时两人刚到不久,但一个抱着兔子在一旁拨弄烛火,一个在椅上坐着闭目养神。   梁嬿手上那只兔子,就是梁熠吩咐内侍故意放在水榭花园的。   但如今看,此举作用不大。   他若是再不来,两人估摸着要一言不发待许久。   内侍摆好棋盘,梁熠执黑子先行,道:“朕记得儿时学棋时,皆是与皇姐对弈,但每次都是朕赢,后来长大了,也没了小孩那股较真劲,朕便次次让着皇姐。”   抬眼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梁嬿,梁熠道:“让皇姐在不知不觉中赢了朕。”   梁嬿回想往事,恍然大悟,“原来陛下是故意的,本宫还以为是自己棋艺进步了。”   “朕是想让皇姐开心。”梁熠落下一子,围住睿王落的白子。   “不如这样,睿王你与朕下一局,再也皇姐下一局。”   梁嬿蹙眉,原他在这里等着呢。   “承蒙陛下厚爱,但这一局下来恐要小半个时辰,”赵千俞目光未曾离开棋局分毫,淡声道:“如今已暗,臣还是改日与长公主切磋。”   这乃其一,其二是尹况这变声药即将失效。   在梁嬿身边拖的时间一长,越容易露馅。   赵千俞与梁熠下棋,并非只是下棋。   他与梁熠闲聊,将梁熠往姜国疆域的山川河流上引,为的便是引出摄政王在西北的封地上引。   十七献去的计策,不知是否因是无名小卒提的,梁熠便不轻易信,转头便将计谋抛诸脑后,迟迟没有动静。   但倘若经睿王的口说出,便不一样了。至少梁熠会记在心上,认真思量。   赵千俞以棋盘上的布局借谕,提点梁熠。   他落下黑子,诱对方的白子前来围住,而他真正的目标,恰是棋盘上另一处白子正聚围之处。   而白子果真上钩。   三个回合下来,黑子恰恰吃了那目标中的一众白子。   “承让,”赵千俞敛了那几枚白子,道:“陛下记住,这叫诱敌深入,虚晃一.枪。那战场上两军交锋来说,此计用得好,能在不知不觉中诱敌灭敌。”   接下来几个回合,赵千俞如出一辙,借棋喻彼。   “这也叫诱敌深入,但与前不同,这次断了前后白子间的往来,后面诸多白子被困住,而前面浑然不觉,待其察觉,后面的白子尽数被吃。前面白子是孤立无援,坐等围合。”   赵千俞落下最后一字,棋局成败一定。   他只字未提摄政王,但说的话,讲的地形,皆是那西北封地以及摄政王在西北的势力。   赵千俞拱手道:“承认承认。”   梁熠望着棋盘,又回想赵千俞的话,不禁陷入沉思。   看了眼屋中漏刻,赵千俞起身,淡声道:“时候不早了,臣现行告退。”   梁熠回过神来,正合他意,道:“天色已暗,朕不放心皇姐,睿王可否顺道将皇姐送回长公主府?”   梁嬿驳道:“睿王初来乍到,本就人生地不熟,陛下何苦为难睿王?”   笑了笑,梁嬿对睿王道:“鸿胪客馆和长公主府不是同个方向,便不劳烦睿王了。”   赵千俞点头,拱手行礼,漠然退出偏殿。   梁嬿也不怕开罪少帝,直到:“皇姐和睿王的事,陛下不要再掺和了。十七还等着皇姐回去,便先走了。”   梁熠看着一抹艳丽的身影出了偏殿,又看了看败局,墨黑的眸子渐渐眯起。   不让他掺和。   他偏要掺和。   睿王比十七有见解多了。   这局棋,下得值。   梁嬿出宫门时,瞧见睿王被寿宴上的几位贵女拦住了。   她叹息一声,也是难为这几位贵女了,一直在此等候,也不知睿王会被缠到几时。   长公主府。   梁嬿见十七屋中灯亮着,心里一暖,想来他是在等她回来。   提着裙摆缓缓上了台阶,梁嬿在屋前停住步子。   她推门,发现门竟被锁住了。   “十七?”梁嬿疑惑,拍了拍门,道:“十七你锁门作甚?快开门。”   坐在绣墩上的元修吓得一激灵。   屋中除了他,再无旁人,哪有十七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男主掉马中,就这几天了。我知道你们很急,但听我说先别急,骗得越嗨,追妻越衰,不是追十章就原谅的事儿   爱你们,么么~ 第66章   屋中一直没有声音,且如今十七还病着,梁嬿担心他的病情,顿时慌了神,使劲拍了拍紧闭的房门。   女子音调拔高了些,朝着屋中急急道:“十七?本宫在跟你说话,你开门!”   喊了片刻也未听见十七一星半点声音,梁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立刻便联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惴惴不安道:“秋月,十七会不会是生病不愿吃药,在房中病倒了?他这人就是执拗,听不进劝,又爱乱想,他定是想到寿宴上有睿王,而他因生病不能出席,一口气么闷在心里,便使性子不喝药,病倒在屋里了!”   梁嬿越说越觉得是这样,慌乱道:“秋月,快去叫人来,把房门给本宫砸开!”   秋月点头,转身急急去找小厮。   屋中的元修坐立不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殿下还不回来,倘若房门被撬开,长公主发现殿下不在屋中……   “殿下莫担心,公子睡着了。”   元修忽然说道。   可他不像赵千俞那般说谎不眨眼,情急之下能想到的借口也有些拙劣,但再拙劣也能拖一拖。   同去宫中赴宴,梁嬿如今已回府上,想必他家殿下也快了。   只希望殿下快些回来。   “睡着了?”梁嬿不相信,她在门口那般拍门,睡得再睡,也应该被这响声吵醒了。   屋中烛火映出一个人影,那人影走向房门,瞧着影子的轮廓是元修。   梁嬿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逐渐稳住心神,厉声说道:“元修,本宫命你速速开门!”   元修没辙了,为防府上小厮突然撞门,他挪步抵在门后面,劝道:“长公主殿下,公子睡了,时候不早了,您也赶紧回屋休息吧。”   这还是十七头次避着不见她,梁嬿不禁疑惑,想起他今日的反常,忽又想起在寿宴上时有时无让她感到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出宫时,睿王被几名贵女围住,而此刻,十七对她避而不见。   究竟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不在房中?   梁嬿不确定,也不敢往下想,看着屋中烛火映出背影,略微生气,道:“元修,十七不在房中,对否?”   元修急得额上渗出层薄汗,咬死十七在房中,只是睡着了。   他死死守住房门。   这份差事不好当,他真想立刻回到南朝,就算是让他在军营中待一年,他也毫无怨言。   “淼淼,我在这。”   就在屋里屋外两人的僵持下,一阵熟悉的声音从夜色中传来。   元修松了口气。   梁嬿愕然,闻声回头,心底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想,似乎正在渐渐成真。   屋檐下的灯笼照亮回廊,赵千俞裹着夜色,慢慢朝梁嬿走来。   手中端了一盘热腾腾的螃蟹,赵千俞故而镇定,若无其事解释道:“是我将元修锁在房中的。元修听淼淼的话寸步不离守着我,不让我出房门,也不让我下床。大夫开了副药,我喝完便觉舒坦了。元修这人执拗,将淼淼的话记得牢牢,死活不让我下床。没辙了,我便将他锁在房中。”   而今,赵千俞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初,与晨间那会儿相差无几。   若非被那几名贵女缠住,他在梁嬿回府前便已经回到屋中了,何须再寻拙劣的借口来打消梁嬿的疑心。   他回府途中顺道在食肆买了几只螃蟹,紧赶慢赶虽然还是迟了,但好在并未太晚。   赵千俞端着装了螃蟹的琉璃碟出现在梁嬿面前,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但仍旧努力讨梁嬿欢心的模样,笑意浅浅,“不知寿宴上是否有螃蟹,想起中秋家宴上淼淼未吃尽兴,我估摸着时辰,去厨房煮的新鲜螃蟹。”   赵千俞说话的间隙中,元修已将房门打开,主仆两人一唱一和,附和道:“殿下,小人该死,没能将公子看住。”   梁嬿黛眉紧蹙,看了看碟中热气腾腾的螃蟹,又看了看他身上穿的与睿王截然不同的衣裳。   烛光下,男子额前渗出一层薄汗,似乎是匆忙而来。   意识到梁嬿打量的目光,赵千俞面不改色,道:“听下人说淼淼回府了,我紧赶慢赶将螃蟹端过来,还是晚了一步。我白日时有听淼淼的话,在屋中养病,也没有胡思乱想,除了适才去厨房煮了几只螃蟹,便没出过房门。听话的。”   低垂着头的元修心里给他家殿下竖起个大拇指,但又不禁怀疑,面前这位温顺的男子,真是他那位杀伐果断的主子吗?   邪门,太邪门了。   梁嬿凑近些,十七身上的熏香如往常一样,是和她一样的味道。   与睿王身上那清冽的味道不同。   且十七的声音也不和睿王相同。   看来是她想多了。   梁嬿打消疑虑,看眼煮熟的螃蟹,莫名一暖,道:“你把元修关房中,就是去厨房煮蟹?”   赵千俞点头,嘴角下压,有几分可怜,“元修不让我出房门。”   梁嬿笑笑,揉揉十七面颊,“若是你以往听话,本宫才不会命令元修守着你。”   赵千俞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牵她进屋,“再晚螃蟹就凉了。”   梁嬿怀疑的心渐渐消失,同他去了屋中,“本宫要吃你剥的。”   “好。”   赵千俞去架子边的铜盆中净手,随后在梁嬿旁边落座。   秋月和元修识趣离开。   梁嬿探了探他额头,有摸了莫自己的,面色缓缓,低喃道:“烧是退了,就是声音还有些哑。”   男子修长的手指拿起蟹具,三两下便将蟹腿剥出。   梁嬿目光一凝,这熟稔的动作让她不自觉忆起寿宴上的一幕。   “十七,今天本宫看见睿王了。”出于小心思,梁嬿炫耀道:“睿王戴的面具,跟本宫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手掌搭在十七手臂上,梁嬿眉尾轻扬,有一丝丝的小得意,又有一丝丝的炫耀,“早前你还说不是,今日你真该去看看,本宫说的一点也不差!而且,睿王和你的身量差不多,很像。”   赵千俞剥蟹的动作没停,面色反而冷了些,不悦道:“长公主你很开心?”   梁嬿唇瓣翕动,还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间,她忽然忘记面前这人听不得这些话。   倏地,微张的唇被男子堵住。   梁嬿唇间的香甜被席卷,换来的是男子清冽的味道。   微怒中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   下唇被轻咬,梁嬿吃痛,柔荑欲推开他,但他似乎预料到了一样。   柔荑还未碰到十七,便被起身的他用手臂挡了下。   那遒劲有力的手臂轻抬,从后面环住她腰肢。   梁嬿被抵在桌沿,唇间尽是他的气息。   须臾后,赵千俞松开梁嬿,眼睑垂下,昏黄烛光下女子唇瓣红肿。   唇瓣晶莹,下唇被咬破,一抹殷红衬得樱唇越发娇艳。   赵千俞轻舔唇瓣,似乎在品鉴味道。   指腹从琉璃盏中拾起一柳剥好的蟹腿肉,赵千俞就用手指送到梁嬿唇中。   “淼淼不用特地在我面前提那人。”   赵千俞将蟹腿肉送进梁嬿唇中,但并未有任何动作,似乎并不急着将手指拿出。   他感觉自己是病了。   病得不轻。   他既是十七,又是梁嬿口中一声接着一声的睿王。   但是他就是想在梁嬿身边,扮演完全不沾边的两个人。   他也不知这拙劣的心思从何而来。   大抵是真的有病。   治病的药,就是面前的女子。   “淼淼只需记住,今夜这蟹肉,是谁伺候殿下吃的,又是谁夜里去厨房煮好螃蟹,等候殿下回府。”   指腹挨着她伶俐的贝齿。   迫着她吞下蟹腿肉。   这一番后,梁嬿才觉自己是适才的想法是多么荒诞。   十七易妒,又怎可能是宴席之上寡言少语之人?   迫着吞下一口接着一口的蟹肉,梁嬿唇中被搅动。   梁嬿吃痛,生气咬上十七食指。   狠狠咬住他食指。   “长公主的牙,”赵千俞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喜欢她这般,另一只手覆在梁嬿下颚的拇指,缓缓上移,拇指指腹摩挲着她下唇唇瓣,“伶牙俐齿。”   赵千俞手指仍旧被梁嬿咬住,他俯身而下,在梁嬿耳畔轻道:“长公主莫要忘了,还欠了一处未咬。”   梁嬿乌眸紧缩,目光下意识地往他暗指的看去,不禁红了面颊。   紧张之下,咬住他手指的唇齿,用力了些。   赵千俞吃痛,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举动,目光缱绻紧紧盯着女子娇艳欲滴的唇。   “多练练,莫要浪费一口好牙。”   梁嬿挣脱开来,推开近在咫尺的男子,娇羞的面色被怒意逐渐取代。   赵千俞轻摆宽袖,在原位坐下,拿了条蟹腿,慢条斯理剥蟹,抬眸看她一眼,问道:“蟹腿可好吃?”   梁嬿刚领教过一番,知此刻倘若不顺着,片刻后他口中所言的最后一处,非迫着她咬不可。   正气头上,他是说到做到。   “好吃。”   梁嬿被咬破的唇瓣轻抿,说道。   赵千俞剥完并未将那一丝蟹肉送到梁嬿唇边,反而自己吃了。   “好吃也不可多吃,性寒。”   干净锦帕擦拭干净手指,赵千俞一把拉她坐在他膝上,道:“长公主说谎,是要受罚的。”   梁嬿蹙眉,双手将他面颊揉在一起,气道:“今日说好在房中养病,你骗本宫私自去了厨房,本宫还没找你算账!”   指腹在梁嬿腰间转圈,赵千俞问道:“长公主想怎么罚?”   梁嬿思忖。   赵千俞双眸眯起,目光流连,缱绻道:“我来咬?”   并非不知他意,梁嬿面颊渐红,忙不迭捂住他唇,恼他一眼,“无耻!”   赵千俞试探性问道:“倘若说谎,淼淼要如何?”   梁嬿轻唔一声,想了片刻道:“生气的话,就让陛下抓你去天牢,狠狠罚你,直到本宫消气。”   说完,梁嬿使劲揉了揉他面颊,跟揉面团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梁嬿揉来揉去,难得见他听话,指腹轻挠十七下颌,直言道:“适才剥的蟹肉一点也不好吃,本宫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坐在十七膝盖上的梁嬿三两下解下男子束头发的红色发带,反剪住他手,再用那红色发带绑住他双手手腕。   梁嬿唇角弯弯,心道如此一来,十七便不能为所欲为了。   就在梁嬿心尖有这一丝丝小得意时,殊不知面前的男子正饶有兴致看着她。   一条发带对赵千俞来说不算什么,只需稍稍用些力气,就能扯断。   难得梁嬿这般高兴,他此时再惹她生气,恐怕再想哄,便难了。   “本宫讨厌你这样喂蟹肉。”   梁嬿想到方才便生气,唇齿间被十七的手指搅动,仿佛吃不是蟹肉,而是他的手指。   无耻,孟浪。   他怎么如此待她!   梁嬿何时被男子这般对待?   自是生气不悦。   碗碟的蟹壳中还剩了些许蟹肉,梁嬿拿筷子夹了剩下的蟹肉,在碟中蘸了满满的蘸水。   梁嬿一手捏着十七软乎乎的腮帮子,宛如他适才摁住她下颌那般,迫使他张开嘴;而另一手,握住筷子,将裹了满满蘸水的蟹肉喂到男子嘴里。   蘸水太多,滴落十七下巴。   梁嬿指腹轻拭,又将那洒落的汁水拭在十七唇瓣上。   指腹在男子薄唇上使劲摩挲,一如他欺负她那般。   “都吞下去,一滴都不许浪费。”   坐在十七膝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梁嬿凑过去,仔细检察他唇间。   蘸水咸咸酸酸,吃蟹时只需蘸取少许,便已足矣,如今梁嬿不单蘸了许多,便连那洒落的汁水也一并让他咽下。   赵千俞看着满脸笑意的她,道:“气消了?”   梁嬿凶神恶煞看他,“尚可。”   从男子膝上下来,梁嬿理了理裙摆,并不打算多留,生气道:“本宫还没让你搬回去,这段时间你便老老实实待在屋中。”   赵千俞眉眼低垂,那抹倩影在昏黄的烛火下渐渐远去。   房门打开又被合上。   倏地,布条的撕裂声在静谧的屋子里尤为响亮。   赵千俞看着那一桌的蟹壳,目光越发深了。   手腕被发带绑出一条印子,红痕明显。   赵千俞看了眼,手指摸上那红痕,不禁蹙起眉头。   倘若真坦白,这段时间他恐怕就只能宿在鸿胪客馆了,再严重些,他定是连长公主的府门也进不去。   指节轻敲桌案,赵千俞剑眉逐渐拧起。   起初,他只是想用十七和睿王的身份在梁嬿身边周旋,喜欢看她待不同的他的态度。   待到合适的时候,他再向梁嬿坦言。   也正好用睿王的身份让少帝重新认识他,如此一来才能让“赘婿”的念头从少帝脑中消失。   但如今事情好似超出他的预期。   刚开始让少帝刮目相看,倘若此刻坦白,梁嬿会生气,与她姐弟情深的少帝自然要替梁嬿出气。   这不是赵千俞的本意。   若是一开始没有拙劣的小心思,跟梁嬿说清楚,她是不会生气的,甚至还会庆幸欢愉。   可他已经顶着十七的身份,诱着梁嬿,诱她夜夜笙歌,沉迷其中。   没有回头路了。   赵千俞一下一下轻敲桌面,他得好生想想,怎么扭转局面,让梁嬿不那么生气。   夜阑人静,御书房偏殿烛火通明。   自从睿王和梁嬿走后,梁熠始终盯着棋局。   经赵千俞那番话,他感触颇多,便坐在原处,将赵千俞说的那几句话与棋局结合反复想了想。   赵千俞说的,不单单是棋,更像是如何擒拿那位让他一直头疼的人。   皇后听内侍说梁熠还在御书房偏殿待着,便取了件披风从翊坤宫来寻他。   偏殿中,只见男子在捻了一枚黑色棋子,看着棋盘若有所思。   皇后走过去时,梁熠因太过专注并未发现她来,还是她将披风批在他肩上时,他才反应过来。   “陛下,夜已深,当心受凉。”   小皇后道:“陛下想什么这么专注,连臣妾来了也没发现。”   梁熠放下棋子,拉皇后坐在一旁,感慨道:“与赵千俞谈了几句,他与朕聊的是棋,可有那么几步,说的却好像不是棋,而是在暗示朕如何对付摄政王在封地的势力,又暗示朕可以诱摄政起兵。”   皇后道:“陛下跟臣妾说这些,臣妾一妇道人家怎懂?若是陛下觉得此计十之八九能成,不如趁着睿王还在京城,召他进宫,再细谈一番。”   皇后起身,披风下那小巧的手去牵梁熠手指,道:“天色已晚,陛下莫要在思虑了,心里念着事,当心夜里又睡不着。”   一句话点醒梁熠,倒不如将赵千俞请进宫来,他再借用沙盘与赵千俞假意推演一次,“朕明日就差人去鸿胪客馆传赵千俞进宫。”   梁熠越发好奇睿王那张狰狞的面具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容。   睿王和十七相比,梁熠有一点私心偏向前者。   梁嬿早前就崇拜赵千俞,念了许久也没见到本人,十七是后来才遇见的。   偏巧十七模样俊俏,武功和胆识也正合梁嬿的心意。   所以梁嬿才极其看重十七,倘若撇开这几月发生的事情不谈,让梁嬿重新选一次,她真的还会非十七不可吗?   不见得。   梁熠决定了,他要撮合皇姐和睿王!   “明日朕不仅要召见睿王,还要让皇姐回宫一趟。朕也要让皇姐身边的十七一同入宫,如此一来让皇姐看清楚两人之间谁更胜一筹。”   皇后笑道:“陛下怎这般孩子气。”   梁熠感慨道:“倘若不是因为朕,皇姐也不至于如今还没嫁人。”   正因如此,梁嬿想要的,梁熠都尽数满足,不仅如此,进贡的好物他都想着梁嬿,皇后有的,梁嬿也有一份。   梁熠虽皇后回了翊坤宫,越发期待明日三人的到来。   然而,第二日,睿王如约进宫,而梁嬿却是孤身而来。   两人在御书房打了个照面。   梁嬿错愕,秀眉轻拧,顿时便知梁熠的用意。   白日里瞧见,梁嬿又觉睿王与昨夜见的有些不一样。   面具还是一样的面具,倒是这紧绷的唇角和挺拔的身影,让人有种生人勿进的压迫感。   很快,内侍传两人一起入殿。   两人一前一后上台阶,赵千俞用变了的嗓音对梁嬿说道:“陛下召本王进宫,说是有事请教一番,恐是昨夜的棋局,陛下有了另一番见解。”   寿宴那日他大意了,如今每一步都格外谨慎,连鞋履都比往常的高了几分。   身高与十七是不同的。   梁嬿提着裙摆缓缓上台阶,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只是坦言道:“陛下急急召本宫来,定是有要事,睿王可否在御书房外稍等片刻,本宫单独与陛下说两句。”   梁熠并非单召她一人入宫,还传了十七,只不过十七在宫里来消息前出去了。   十七未说去何处,梁嬿便先行进宫来了。   如今看来,是梁熠故意让十七和睿王见面。   诚然,她不喜欢梁熠此举,她这个弟弟究竟想作甚?   赵千俞候在御书房外,看着倩影入了殿中。   今日顾昀传来消息,鸿胪客馆来了宫里的人,少帝召他进宫。   赵千俞趁梁嬿没注意,扯了个借口出了长公主府,哪知少帝不仅叫了他,还传了梁嬿入宫。   幸是他留了个心眼先一步出去,否则梁嬿又要怀疑。   沙盘旁,梁熠看见梁嬿独自进来倒有几分意外。   梁嬿开门见山,问道:“不是先来御书房等陛下阅完奏折一起去慈元宫陪母后出午膳?睿王怎在宫中?陛下这是何意?”   梁熠将手中的旗帜随便放置在沙盘中,道:“既然皇姐问了,朕也不瞒你。睿王和十七,皇姐选一个。”   “十七本来就是睿王的替身,皇姐为何一直念着十七的好?不就是十七身上有睿王的影子么?十七有勇有谋,但不过是越国名不见经传的一名小将,他怎抵睿王?”   梁嬿不想因此影响姐弟俩的感情,语重心长与梁熠讲道理,“皇姐以前是念着睿王,但感情讲究缘分,皇姐与睿王没有缘分,陛下莫要再强求了。”   梁熠摆手,按了这话题,道:“皇姐先别急着下定论,等考虑几天,不急。”转眼看了看殿中内侍,道:“传睿王进殿。”   待内侍转身,梁熠指了指沙盘,都面色不佳的梁嬿道:“皇姐看这处的地势,是不是像摄政王在西北的封地?”   倒是很像。   而另一处,像京城。   梁嬿微微蹙眉,“陛下想从睿王那处旁敲侧击筹谋布局?十七曾向陛下献过一计,陛下当时赞许有加。”   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梁熠道:“皇姐不妨听听睿王的计策?一听便是睿王和十七,谁更有谋略。”   梁嬿明了,庆幸十七没来,倘若来了,两人得在殿外打起来。   很快内侍领了睿王进殿。   男子嗓音低沉浑厚,单单立在殿中便是气场十足。   “昨夜的棋局不尽兴,朕这里有一沙盘,不知睿王能否破解?”梁熠将沙盘推演的旗子递了一面给赵千俞。   赵千俞远远看了看沙盘,那熟悉的山脉地势,不就是摄政王在西北的封地?   接过旗帜,赵千俞薄唇轻勾,道:“自然是能。”   梁熠爽朗一笑,拍了拍睿王手臂,道:“来来来,与朕切磋切磋。”   梁熠指了指几面山谷后面的地方,并未直言那处是摄政王在西北的封地,简单说了说形势。   赵千俞没有刻意掩饰,早前如何献计给梁熠的,如今还是怎么说,只不过增加了几个方面,原先没考虑到的方面皆加了进去。   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向沙盘一处,赵千俞指出位置,“所以这山谷才是关键,陛下诱敌进了山谷,此战便胜利了一半。”   一直在沙盘旁观战的梁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当初十七也是这般说的。   且睿王指向沙盘的动作,很像十七。因当时十七在沙盘上推演时有些恍惚,梁嬿还担心了,故而将那日的情形记得一清二楚。   梁嬿目光流转,仔细打量面前锦衣华服的男子。   狰狞的面具,轮廓分明的下颌,清瘦提拔的背影,个子倒是比十七高些许。   梁嬿眨眼时特地多闭了片刻眼睛,她脑中想着十七,缓缓睁眼之余目光落到和梁熠侃侃而谈的睿王身上。   她惊奇地发现,十七的身影竟与睿王是重合的!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梁嬿心头,这两人会不会是同一人?!   睿王不摘面具,那便让两人同时站在她面前,所有的疑虑自然会被打消。   作者有话说:   公主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怀疑的念头刚起,就被狗子掐了。掉马,很快到!   还有一个好消息,3月开始加更!!!周六周日万字更新,感谢友友们追更,笔芯~ 第68章   疑虑一旦生出,便像雨后春笋般,在脑中疯长,达到顶峰。   梁嬿越看睿王,越觉得他与十七相像。   除了嗓音和身高,两人几乎一模一样。   梁熠与睿王的闲聊,梁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荒诞的想法。   十七就是睿王;睿王就是十七!   倘若这个猜想成真,十七与睿王是同一人,那他装作不知,询问她关于睿王的一切,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问出来的?   定是在取笑她,在嘲弄她,认为她就是个傻子,凭借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两三句话,便幻想出睿王是怎样的模样。   她仿佛被十七当猴耍了一般。   愤怒,生气随之而来。   梁嬿真希望她这荒诞的猜想是假的。   御书房中,梁熠和睿王相谈甚欢,他留了睿王在宫中用膳。   这次午膳梁嬿却心不在焉。   与十七同食同住,梁嬿太清楚十七的习惯了。   十七喜欢在动筷前先喝一碗汤,也会给她先盛一碗汤。时间久了,梁嬿便也习惯了用膳前先喝些汤。   梁嬿留意着席间的睿王,男子并未喝汤,反而是在太后动筷以后,才动了筷子,等吃了两口饭菜后,才喝汤。   喝汤的习惯能刻意改变,梁嬿并未着急下定论,又留心观察睿王席间的一举一动。   以往梁嬿觉得十七举手投足间皆是矜贵的气质,便猜想他家中教养极好,丝毫不输京城望族的子弟,甚至席间那散发的摄人气场,也是众人没有的。   玉勺轻轻搅动碗中热汤,梁嬿娇艳的唇瓣轻轻扬起。   举手投足间,不就是十七的模样?   梁嬿越想越生气,席位上的饭菜食之无味。她真想立刻马上揭开那狰狞面具,好生看看睿王口中的面目可怖究竟是怎样的可怖。   别是和十七一样的俊朗面容。   梁熠自是不知道梁嬿的心思,瞧见梁嬿席间偷偷打量这对面席位上的睿王,以为梁嬿将心思从十七身上重新放到了睿王身上。   这般想着,梁熠有几分开心。   没有什么比梁嬿婚事更重要的事情。   吃罢午膳,梁熠单独找了梁嬿,道:“皇姐若想清楚了,朕立刻安排,将十七送走,撮合皇姐和睿王。”   梁嬿眉心紧拧,犹豫片刻决定还是莫要将她那荒诞的想法告诉梁熠。依照梁熠那性子,定是要与赵千俞大干一场,而南朝皇帝对这位三皇子疼爱有加,届时因为这件事影响两国关系便不好了。   再者,倘若十七和睿王不是同一人,赵千俞受了这无妄之灾,再多的歉意,也于事无补。   从亭间看远处的景致,别有一番心境,梁嬿缓缓敛了目光,将心事藏起来。   梁嬿笑了笑,对梁熠道:“皇姐考虑考虑,等想好了,给陛下答案。在此之前,陛下别在自作主张了。”   梁熠满意,道:“听皇姐的。”   经过御书房一谈,梁熠赞同赵千俞所言,认为不能将事情拖下去了,需今早解决掉摄政王。   登基初期,梁熠忌惮摄政王在封地的势力,他羽翼未满,倘若摄政王从封地起势直逼皇宫,他难有招架之力,这才不得不按兵不动,一忍再忍,静待羽翼丰满。   如今他不能再坐以待毙,定要尽快除掉这个心头大患。   梁熠凡事求稳;   而赵千俞则更愿放手一搏,哪怕事情没有十成的把握,他也愿意竭尽全力搏上一搏。   骁勇善战,有勇有谋,身份显贵,赵千俞比长公主府的那位,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诚然,梁熠更愿意将梁嬿托付给赵千俞。   他竟生生将赵千俞看顺眼了些。   出宫的路上,梁嬿没有再刻意与睿王保持距离,反而与他攀扯起来。   “睿王千里迢迢从南朝而来,在路上花费一月多的时光,又打算在京城住些时日,这么久不回朝,就不念家?”   怕梁嬿看出端疑,赵千俞与她离得较远,步子故意迈大了些,走在她前面。   赵千俞将梁嬿想成其他找话攀谈的贵女,薄唇紧抿,一贯的冷淡,兀自走在前面,冷道:“行军之人随军出征离家一月算是少的。”   男子语气不是很好,梁嬿蹙眉,不悦。   在一起后,十七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重话。   一想到面前此人极有可能是她的十七,梁嬿听闻此冷冰冰的话,心里极不舒服。   “睿王瞧着年纪应是成亲了,难道就不想念……”   梁嬿话未说完,行在她前面的男子停住步子,忽地转过身来。   狰狞面具下透出的眸光宛如冰寒的刀,直直朝梁嬿投过来,她身上不禁泛起一阵寒意,剩下的话卡在喉间,怎也道不出来。   “本王还未成亲,也没有婚约。”赵千俞唇角紧绷,冷声解释道。   那锐利森寒的眸光直直盯着她,梁嬿感觉男子有些愤怒,过了好一阵他才敛了目光。   “进宫有小半日了,时候不早了,本王先回客馆了,长公主请便。”   赵千俞说完转身,大步流星离开宫道。   秋风袭来,吹动男子衣角,似乎裹了一层怒气。   梁嬿唇瓣轻抿,拎着裙摆跟上去。男子步子大,她还是晚了一步,出宫门时,他的马车恰好离开。   秋月扶梁嬿上马车。   梁嬿目光一凝,命令车夫道:“悄悄跟上睿王的马车。”   马车中,秋月不解,疑惑道:“殿下跟上去作甚?咱们不回长公主府了?”   马车缓缓行驶,梁嬿撩开帘子,手肘搭在窗楹,看着前面华丽的马车,道:“本宫自有安排。”   没确定的事,她谁也不愿说。   前面的马车在鸿胪客馆停下,梁嬿让车夫将马车停在隐蔽的地方,她在马车中亲眼看见戴了面具的睿王下来,进了鸿胪客馆。   鸿胪客馆进出都只有一个正门,如今睿王进了鸿胪客馆,倘若他是十七,定然会回长公主府。   梁嬿去了在鸿胪客馆对面的茶楼。茶楼二楼靠窗位子,恰好将鸿胪客馆正门来往之人看得一清二楚。   鸿胪客馆进进出出,就是没有那个身影。   推推茶盏,淡淡的茶香袅袅飘来,令人舒愉。   梁嬿看着沉沉浮浮的茶叶,若有所思。   须臾后,她道:“秋月,去鸿胪客馆传个信,本宫明日邀请睿王蜀香楼一聚,邀他品鉴蜀香楼的西南菜式是否有南朝的味道。”   秋月不敢马虎,急急下楼去。   然,就在秋月下楼去的刹那间,一名男子放下茶杯,跟着出了茶馆。   鸿胪客馆。   赵千俞沐浴洗去身上的熏香味,已然换上十七的衣裳,而嗓子药效已过,又经热气的氤氲,嗓音恢复如初。   手中拿着红色发带,赵千俞将头发绾起。   眨眼间,又是十七半扎马尾的模样。   房门被打开,顾昀进来一见他这模样,眉头渐渐拢起,“果然人靠衣装,这身衣服与你不搭。”   温顺的狸奴。   赵千俞乜他一眼。   “我刚从茶楼回来,长公主碰巧也在茶楼喝茶,坐的位置是靠窗那处,”顾昀在桌边坐下,看了眼桌面上那枚凤鸟玉佩,他不知赵千俞何时买的这玉佩,竟日.日随身携带,“长公主赏的是风景?”   拾起玉佩,伸手递给赵千俞,顾昀道:“恐怕赏的是人吧,睿王殿下。”   赵千俞接过玉佩,佩于腰间,薄唇轻抿,面不改色道:“她开始怀疑了。”   顾昀道:“是我,我也怀疑。你何时跟我回南朝?难不成还要在长公主府上一直当十七?你玩也玩了,该回去办正事了。”   郭春被他关在隐秘之处,但就是死活不开口,对于受谁指示欲杀他这表弟是只字未提。   顾昀急呀,等着赵千俞回南朝审问,偏生他好似赖在了长公主府上。   赵千俞慢条斯理将玉佩系好,道:“这边也是正事。”   回南朝,至少还要等上几日。   同一件事情,换了个身份,结果迥然不同。梁熠赞同他的计谋,似乎在盘算这尽快动手。   “殿下,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求见,说替长公主带了话来。”   门外传来回侍卫的声音。   赵千俞看了顾昀一眼。   顾昀明了,从屋中出去,帮赵千俞应付一阵。   然再回来时,他笑容满面。   “长公主邀你明中午蜀香楼一聚,略尽地主之谊,我答应了。那侍女还想当面跟你说这事,被我挡了回去。”   顾昀看热闹不嫌事大,对赵千俞道:“快些跟长公主坦白,我们早些回南朝,我可是答应皇后娘娘要尽快把你带回去。”   他恨不得立刻把赵千俞绑回南朝。   顾昀不懂,他这表弟怎还有心情留在姜国。   南朝朝堂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波纵横,若非顾昀及时将赵千俞失踪的消息按下来,那群蠢蠢欲动的人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赵千俞抿唇,道:“先走了。你应下来的,明日你去。”   “等等,”赵千俞转身欲走,顾昀从衣架上抛去件斗篷,“长公主在楼上盯着,遮好。”   接住斗篷,赵千俞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混在进进出出搬箱子的人中出了鸿胪客馆。   他回到长公主府时,梁嬿还未回来,便装作一副悠闲的模样在屋中煮茶。   一时间,屋中茶香四溢。   梁嬿是快日落时回府的,一回来便到屋中寻他。用   赵千俞明知故问,“长公主去宫中怎这么晚才回来。”   他沏了杯茶放到对面。   梁嬿去他对面坐下,男子手握一本书卷,是她给他寻来的兵书。   瞧样子,他好像已经看了许久。   柔荑缓缓转动茶杯,梁嬿轻呷一口,道:“今日去了何处?本宫想寻你都不知何处去寻。”   赵千俞合上书籍,道:“去染坊染了些布,回来路过首饰店,一时兴起便去逛了逛,给淼淼买了对钗子。”   说罢,赵千俞起身取来一个匣子,是一对银鎏金花卉鸾鸟钗,“淼淼可喜欢?”   梁嬿拾起仔细瞧了瞧,“做工精致,与本宫常戴的头钗一样好看。工匠的手艺堪比司珍局的宫人。”   “淼淼喜欢便好,我给淼淼戴上。”   赵千俞从梁嬿手中拿过钗子,簪在她发髻上。   梁嬿说道:“明日陪本宫出府逛逛,许久未与你一同出去了。”   赵千俞理了理她头发,淡声道:“好。”   翌日。   梁嬿说是与十七出府逛逛,却直接将人带到蜀香楼。   蜀香楼外,十七搭了把手,梁嬿扶着他手臂缓缓下马车,道:“十七可还记得此处?”   赵千俞抬眼看了看牌匾,笑道:“自是记得。当初淼淼特地带我来吃这里的菜肴。”   “蜀香楼主营西南菜式,味道鲜麻。近日来京的南朝使团,便喜欢此类菜肴。”   秋风阵阵,吹动梁嬿发丝,她敛了敛耳边碎发,道:“本宫也没想到,十七竟喜欢吃西南菜式,还以为十七喜欢的是西北菜,毕竟越国在姜国西北面。”   赵千俞平静道:“许是吃腻了,想换换别的口味,发现正合口味。”   梁嬿唇角扯了个笑容,道:“正好,本宫请了南朝睿王,请他品鉴一番,这蜀香楼的菜肴是否正宗。”   赵千俞沉着脸,紧紧攥住梁嬿手腕,气道:“正好我也好奇睿王生了一副怎样的面容,让淼淼惦念这般久。”   梁嬿被他牵着进了蜀香楼。   梁嬿订了二楼的厢房,小二领着二人往二楼去,“厢房里的公子早早便来了,等了小半个时辰。”   听闻小二这话,梁嬿心里逐渐生出一丝庆幸和雀跃。   睿王来了,而十七今日一直与她在一起,如此来说两人并非同一人。   脸上又扬起了笑容,梁嬿回握男子,和他一起去到厢房门口。   厢房门被打开那刻,梁嬿笑容凝滞在面颊。   “长公主,我们又见面了。”顾昀看着门口的两人,笑着打了个照面。   松开男子的手,梁嬿沉着一张脸进了厢房。   攀升出来的雀跃和庆幸,刹那间被抹去。   就好似黑暗中的,有人举着通明的火把引路,引着她走出黑暗的巷子,在她不害怕那刻,又将火把吹灭。   明明那人有足够的火折子,在她面前扬了扬,却偏生不给她。   仿佛在玩逗她。   就像她拿着逗猫棒逗长乐一样。   “怎是顾将军来赴约?”梁嬿理了理裙摆,施施然落座,看眼与她一同坐下的十七,道:“莫不是睿王有事,走不开?”   顾昀斟了两杯茶,逐一端给两人,随和道:“还真被长公主说中了。”   梁嬿点头,面上虽看出什么情绪,心中却无数失望。   目光落到气定神闲的男子身上,梁嬿眼神逐渐变冷,道:“十七,你可有话要对我讲?”   作者有话说:   明天掉马! 第69章   话音刚落,厢房房门被,戴了半副面具的男子从外面进来。   “今日使团启程,本王叮嘱了几句便来晚了,失礼失礼。长公主莫怪。”   “睿王”进屋,对梁嬿抱歉说道。   梁嬿愕然。   怎会如此?   莫不是她多虑了?   顾昀看茶,解释道:“怕长公主久等,睿王便差我早些到蜀香楼等候。”   面前这位睿王,声音变了几分。   同样是低沉和浑厚的声音,不知是梁嬿太敏|感,还是她太较真,总觉这声音与往日不同。   “无事,本宫也是刚到。”   梁嬿不动神色打量睿王,男子端端坐着,唇角紧绷,自从进来后说了那一句话,此后便再无一言,正应了传闻中的那般,寡言少语。   昨日订厢房时,梁嬿便将今日的菜肴定好了,伙计纷纷端菜上来。   趁着上菜的间隙,赵千俞放在桌面下的手去握梁嬿放在膝上的手,道:“淼淼适才想说什么?为何那般问我?”   女子挣扎,但赵千俞还是硬生生将她娇小的手包在掌心。   梁嬿疑心尚未消去,总是觉得面前寡言少语的睿王有些陌生。   梁嬿低语,道:“若是本宫发现你撒谎骗人,饶不了你!”   “我能骗淼淼什么?”   因这话,赵千俞更不能让梁嬿发现了。   但这件事迟早要与梁嬿讲,他得想想该怎么跟梁嬿说,才能让梁嬿不动怒。   让梁嬿暂时消了疑虑的最好法子,便是两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昨日梁嬿先宴请了睿王,回府后又让十七今日陪她出府逛逛,估摸着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梁嬿没见过曹蔺,且曹蔺身量与赵千俞有几分相似,赵千俞便让曹蔺装一装,至少能让梁嬿的疑虑消下来。   一切都在赵千俞计划中,然而饭吃到一半时,面具的系绳突然断了。   梁嬿看到“睿王”真面目的那一刻,有些诧异,又有些失望。   睿王比梁嬿小半个月,应是与梁熠那般颇有少年感,但他看着却显老。   怎长这副模样,好似二十五岁的男子。   女子蹙眉,满脸纠结,失望两字都写在了脸上。   赵千俞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手指用力握住筷子。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细长的竹筷生生折断一样。   他是嫌弃睿王老了?   曹蔺也没想到这面具细绳这般不结实,面色有一丝慌张,但看到赵千俞那要吃人的表情时,心中咯噔。   顾昀及时解释道:“军营中条件差,再矜贵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我表弟面向是要比同龄的世家子弟显熟。”   曹蔺面色平静,记住赵千俞所说的,凡事莫要多言。   他也不过多解释,将面具收进袖中,淡然道:“让长公主见笑了。”   梁嬿道:“哪里哪里,人不能单单看外表。睿王战功赫赫,让人望尘莫及。”   梁嬿诈道:“说到这里,本宫倒是想起那夜寿宴,陛下让本宫与睿王去御书房下棋,途中闲聊,睿王还说要与本宫去打猎。明日倒是个好天气,不知睿王可否赏脸与本宫去林间狩猎比比?”   去御书房偏殿的路上只有她与睿王,这中间所聊一切也只有她与睿王知晓。   梁嬿说完并未看着睿王,反而目光挪到十七身上。男子自始至终未抬头,低垂吹着杯中热茶。   曹蔺笑道:“长公主又在打趣本王,本王倒是想与长公主比赛,不过长公主何时学会的骑马打猎?”   梁嬿恍惚,她根本不会打猎,早前提出要与她比试的正是回她话的男子。   原来南朝睿王摘了面具是这副模样,他不是她的十七。   真好。   梁嬿庆幸又欢愉,眉眼弯弯,笑道:“本宫是不会,但十七会!十七与恶狼搏斗,很厉害。”   顾昀惊讶,“恶狼?!”   他怎会和恶狼搏斗?   他有没有因此受伤?   他究竟还瞒了什么事情?   要知道赵千俞长兄便是在林间打猎伤了腿,以致于废了双腿,至今还在轮椅上坐着。   听闻赵千俞和恶狼搏斗,顾昀很难不担心。   “狩猎便不去了。”赵千俞拉梁嬿起身,面色不佳,冷声道:“二位慢用,失陪了。”   此地不宜久留。   梁嬿见了睿王摘掉面具的模样,曹蔺也没入她设下的陷阱,疑虑自然就消了。   再待下去,便是顾昀刨根问底询问秋猎发生的事情了。   两道身影消失在厢房,曹蔺长舒一口气。   幸是他消息灵通,知晓梁嬿并不打猎,也不骑马,如此才逃过梁嬿的试探。   一名出色的暗探,手中自是有不少消息,以备不时之需。   梁嬿被十七怒气冲冲从蜀香楼带到马车中,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挣扎着要从他手中抽出手来,却被他越握越紧。   梁嬿喊疼,这才换来他的松手。   但也仅是将手松开了些,并未完全放开她。   身边的男子面色阴沉,梁嬿不用猜也知道他为何这般。   换做是她,被无端猜忌,她只是十分生气。   梁嬿哄他道:“本宫在查事情,你别置气。”   赵千俞只是快些离开厢房,突闻此话,有些意外。   梁嬿这是全然消了疑心?完完全全认为十七和睿王是两个人了?   梁嬿这语气,似乎是在哄他?   于是,坦白的念头刚萌芽,又被土覆了上去。   赵千俞装作不知道,问道:“查什么事情?和摄政王有关?还是别的?”   梁嬿想着倘若跟他说了,依照他性子,他定是先生气,在气头上好生欺负她一番,之后还会逮住这件事嘲笑她。   梁嬿轻抿唇瓣,道:“不告诉你,左右现在已经查清楚了。”   赵千俞见她并未不悦,心中算踏实了。   松手,赵千俞横抱梁嬿坐在大腿上,手臂揽住她腰肢,问道:“查清楚的结果长公主可还满意?是好是坏?”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梁嬿并没有立刻告诉他。   卖了个关子,梁嬿捏了捏他垂放的手指。   十七修长的手指真好看。   手指瘦长,并不粗,但两根手指并起,便粗了。   不知怎的,梁嬿便想到另一件事上,不禁一激灵。   她红着脸急忙丢了他手。   “尚可,”梁嬿敛了神色,渐渐回到原本的话题上来,道:“应算是好事。”   唇角勾勒出一抹姣好的笑容,梁嬿满心都是踏实。   “淼淼开心,我便开心。”赵千俞指腹抚摸她微红的面颊,不知她适才想到的是事情,他竟从中看出了几分娇羞。   没细问,赵千俞只知梁嬿没揪着他,便是一件好事。   “花无影听闻京城外的容平县常有强抢民女的恶霸,便打算去容平县一趟。我以往不明真相,对花无影偏见诸多,打算随花无影去趟容平县帮他,也算是借此缓和关系。”   梁嬿思忖一阵,点头道:“也行,容平县不是京城,你俩一起能相互照应。打算何时启程?”   赵千俞道:“就这几日,大概两日后。”   梁嬿蹙眉,有些不舍,“这么赶。”   赵千俞“嗯”一声,“办完事就回来。”   梁嬿环住他脖子,道:“本宫给你块令牌,若是当地县令偏袒那恶霸,为难你们,你便亮出令牌,他们不敢造次。”   赵千俞微怔,有些心虚,又有几分愧疚。   他不敢看梁嬿清澈潋滟的双眸,生怕让她发现了他心中的盘算。   梁嬿眉眼弯弯笑了笑,道:“早些回来。”   许是想到两天后便见不到他了,不知要分开几日,梁嬿情绪便开始低落。   环出十七腰肢,梁嬿将头埋进他胸脯。   赵千俞揉揉梁嬿发顶,道:“办完事即刻启程回京。”   “好。”梁嬿仰头,忽地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去,十七竟如此好看。   她仰头,樱唇亲亲他柔软的嘴角。   赵千俞怔住,在梁嬿缩下身子时,大掌按住她后脑,将那香甜的樱唇又送回唇瓣。   狠狠含住。   赵千俞心虚,但又觉瞒着她,享|受着她的投怀送,比赢了一场仗,还让他开心欢愉。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赵千俞确实是与花无影出京城去了容平县,但刚出京城他便借口不放心梁嬿,终于又折了回来。   他将梁嬿给的令牌留给花无影,但花无影没收,只身一人去了容平县。   悄悄回京城,赵千俞去了鸿胪客馆。   天气转凉,秋风萧瑟,梁熠邀他去山中泡温泉,不仅是他,还邀了梁嬿和摄政王。   故而,赵千俞才梁熠告知梁嬿前,先一步抽身。   十七去容平县的行程早便定了下来,不与梁嬿同行,实属巧合。   赵千俞心知肚明,梁熠不单单是邀皇室宗亲去泡温泉这般简单,他是有了计划,欲在山中除掉心头大患,故而摄政王才在受邀名单上。   山林之中是皇家温泉,守卫森严,有泉眼的地方皆开凿了玉池,泉水潺潺,四季不断。   冬日里泉眼中源源不断的热水流出,白雾氤氲,如梦如幻。   除了温泉,还有偌大的园子,开凿出来的池塘引的是山涧溪水,活水常清。   夏日里塘中碧叶连连,荷花绽放,美不胜收,而到了秋季便萧条了。   枯败的枝干在水面格外萧瑟。   如今映入赵千俞眼帘的,便是这一枯败景致,加之今日密实的云团将太阳遮住,但好在池塘中还有好几处菱叶,倒也有一丝生机显露。   塘边有一凉亭,是处幽静的地。   梁熠领着赵千俞在园中逛了一圈,自然也将他带到了这凉亭中。   梁熠遣走侍从,独留赵千俞在亭子中。   梁熠让赵千俞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要撮合他和梁嬿。   黏着梁嬿的十七不在,梁嬿自然是会多多留意睿王。   梁熠纳闷,梁嬿从前极其崇拜睿王,可今日到了皇家温泉,她却极少看向睿王,甚至有躲避之嫌。   这怎行?   于是梁熠带睿王来到这亭子中,而他让云瑶在梁嬿面前装可怜,求梁嬿给她摘些池塘中的菱角吃。   这不,素来疼爱弟弟妹妹的梁嬿出现在那小舟上。   梁嬿一抬眼,便能瞧见池塘边凉亭里的睿王。   这正是梁熠想要的。   如梁熠所料,睿王一入凉亭,便注意到了小舟上的梁嬿。   梁熠只希望皇姐稍稍抬抬眼,看看凉亭中的睿王。   赵千俞立在亭中,有半副面具的遮掩,毫不避讳地看着梁嬿。   她立在小舟上,纤手一指,内侍便朝着她指的那处摘下菱角。   她微微弯下细腰,看着竹篮中摘好的菱角。   柳腰盈盈,身姿曼妙,裹着华丽的衣料,也掩不住她的娇媚。   梁嬿去到船板边,似乎是瞧见靠近小舟的菱角更佳。   哪知她脚下一滑,小舟又在行进,便不慎从舟上落水。   “扑通”一声溅起水花,众人慌了神,侍女们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凉亭中的赵千俞恰巧看见梁嬿落水,面色煞白。   梁嬿身边随行的侍女如何慌乱和惶恐,他不关心,他在意的是落水之人。   匆匆出凉亭,赵千俞没有片刻犹豫,脱下外衫纵身跳入冰冷水中。   不在意面具是否会落下被梁嬿看去真面具,他只要梁嬿好好的。   不能有事,也不准有事!   赵千俞从未有过的恐慌,双臂不住浮水,以极快的速度朝落水的梁嬿去。   梁嬿小时候落过水,身子养了许久才好;又因那次接连发生的不好事情害怕黑夜,他好不容易才让她慢慢不再怕黑,倘若这次落水让她又想到小时候发生的坏事……   撑舟的人、采菱角的内侍纷纷跳入水中,却没一人识水性。   不跳,眼睁睁看着长公主落水,免不了一顿责罚;但倘若跳了,责罚说不准便免了。   在水中扑棱着,梁嬿呛了一口水,漫天的冷水朝她灌来,灌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只觉身子越来越沉,冷得快没了知觉,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   忽地,一双遒劲的手臂托住她身子,而她又落到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湿发和冷水模糊了梁嬿视线,入目的便是那狰狞的面具。   是睿王跳入池塘救了她。   落水之人只觉濒临死亡,一旦有能抓握的东西,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双手乱抓,紧紧攥住。   梁嬿便是如此,她双手紧紧缠住托住她的睿王,在被他拖着往池塘边去的时候,又呛了两口水。   接二连三的呛水让梁嬿受不住,耳朵嗡嗡泛响,双眼时不时发黑。   挣扎下,她不慎将睿王的衣领抓开,呛水间发现男子胸膛,距离心口较近的地方有一道伤疤。   那伤疤的不论是形状,还是位置,都与十七胸膛上的一模一样。   梁嬿愕然,顿时犹如晴天霹雳。   他个骗子!   混蛋!   又呛了一口水,梁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70章   梁嬿醒来时已经在屋子中了。   湿透的衣裳已被换下,里衣干净,厚实的锦被严严实实盖在身上,即便是这样,梁嬿还是觉得有些冷。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意。   脑子晕晕的,不舒服,梁嬿支起身子靠在床头。   “皇姐,都是云瑶的错。倘若云瑶不要菱角,皇姐就不会掉入池塘。”   云瑶看见梁嬿醒了,愧疚不已,在床边哭哭啼啼。   她当时就在池塘边,亲眼看见皇姐不慎跌入池塘,吓得脸都白了。又看见皇姐被睿王从池塘了救起,浑身湿透,昏迷不醒。   云瑶当时便吓傻了,哇哇大哭。   温热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砸她手背上,梁嬿伸手,指腹擦干净小姑娘面颊的眼泪,温柔道:“皇姐不怪云瑶。云瑶莫哭了。”   云瑶愧疚,小小的手臂抱住梁嬿,吸吸鼻子哭啼道:“皇姐,对不起。”   梁嬿顺着云瑶头发抚摸,道:“好啦,皇姐没生气。”   屋中除了云瑶,还有小皇后。   皇后一听都消息,便从屋中赶来。   皇后从侍女手中端过热腾腾的姜汤,“云瑶,皇姐落水刚醒,让皇姐先把姜汤喝了暖暖身子。”   云瑶抹抹眼泪,乖乖听话松开梁嬿。   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云瑶让出床边位子,道:“皇姐也要乖乖听话,把姜汤喝干净。”   梁嬿笑笑,摸摸妹妹的头。   从皇后手中接过姜汤,梁嬿很快喝完,冰凉的身子渐渐回暖。   屋中有面屏风,恰好将屋内外隔开。   梁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屏风,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恰好能看到屏风后那房门一角。   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这厢,云瑶主动拿走梁嬿喝完的瓷碗。   一想到昏迷前看到的一幕,梁嬿怒从中来。   她压住情绪,确认问道:“是睿王救了我?”   云瑶点头,清甜的声音传入梁嬿耳中,“就是睿王!像十七的睿王。”   梁嬿轻扯唇瓣,哪是像十七。   他分明就是十七。   身形身量一样,连胸口伤疤都一模一样。   他不是十七,他又是谁?   他瞒得真辛苦。   屋外,赵千俞一身湿漉漉站在房门口,只要将面具摘下,在屋中等着梁嬿醒来的便是他了。   但他没有。   他浑身湿透,戴着面具狼狈不堪站在房门口等梁嬿醒来的消息。   连顾昀硬披在他身上的披风都被浸湿了。   顾昀闻讯而来,怎也将他说不走,急得真想将他敲晕拖走。   梁嬿一醒,顾昀也跟着开心,欲拉赵千俞离开,“现在长公主醒来了,你也放心了,跟我回房间换身干衣裳。你从山崖上掉入湖中,身子定是有些受损,如今不仅跳入池塘救人,还穿着湿衣裳在冷风中站了这般久。”   梁熠和众人一样守在屋外,同样劝道:“今日多谢睿王,皇姐才平安无事。睿王先回屋中换衣裳,等下去温泉泡泡暖身子。”   赵千俞见皇后和云瑶一起出了屋子,想必是梁嬿想休息了,这才让她们出去。   云瑶被皇后牵着,出来时还冲赵千俞笑了笑。   赵千俞回她一笑,和顾昀回了屋子。   对于赵千俞,顾昀操碎了心,道:“我让人备了热水,你先去洗一洗,出来再喝一碗姜汤。”   “池塘边有侍卫和内侍,你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还在冷发风中站了小半个时辰。万一身子冻出个好歹,我回去怎向姑母交代?我拍胸脯跟姑母保证把你毫发无伤带回南朝。”   “你很吵。”   赵千俞摘下面具,拿了干净衣裳去净室。   他不跳,难不成要等其他男子救梁嬿?   水中混乱,不知会碰到她哪里,况且那危机关头,他只有一个念头——救她。   屋子里哪还有赵千俞的身影,顾昀一股气撒不出来,愤愤坐在桌边,道:“我吵?我不看着你点,你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上次我就恨没跟在你身边,让郭春那歹人有机可乘,害你流落姜国。等这次从山林温泉回去,你就跟我回南朝。”   “眼瞧着天色快暗了,吃罢晚膳,你去温泉泡泡,驱驱寒。”   净室外面叽叽喳喳,赵千俞有打算去温泉泡泡,顺便静下来想想事情。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山林别院到处都燃了灯。   屋中,本应坐在轮椅上的摄政王,此时被侍卫扶着,一手杵着根拐杖立在窗边。   自膝盖被钉子刺穿以来,摄政王寻遍名医,从未放弃这废了的右腿。   他日复一日练习从轮椅上站起。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是如愿站起。   如今他已能杵着拐杖行走。   每每透过铜镜,他看着瘸腿走路的自己,都恨不得将害他如此的人碎尸万段!   正是因为能行走,摄政王脑中坐上龙椅的念头越来越强,越来越不可控。   在外人眼中,他还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王爷,无论如何也掀不起风浪来;这不,梁熠便邀他来山林泡温泉,说是多泡几次温泉,有利于腿伤康复。   梁熠有这么好心?   不见得。   梁熠打的什么主意,摄政王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梁熠一行人定会丧命于此!   摄政王一直派人追查他夜里遇袭究竟是何人所为,五天前终于有了好消息。   据查,是梁嬿身边人所为。   梁嬿身边的人,摄政王倒是对其中一人印象极深,是在俘虏场中他看中的男子。   此名男子武功极佳,可惜他入了梁嬿府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有几人能抵住美|色.诱.惑,那叫十七的男子,定是与梁嬿颠龙倒凤过,否则也不会替梁嬿出气。   也只有梁熠,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庇。   秋猎那次,是摄政王下手杀梁熠的最好机会。   但他的腿……   他当时纵使杀了梁熠又如何?   朝中大臣放着荣安王不举荐,会让他这成日坐于轮椅上的废人当皇帝吗?   强行登基,只会让他们认为少帝的遇难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可当摄政王知道他的腿是梁嬿身边人伤的时,他恨不得立刻将那姐弟两人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扯下。   他这侄女,长了一副好皮囊,若是不物尽其用,便是愧对天爷给的这好面孔。   他要把梁嬿扔到窑|子里去,被低贱的男子折辱。   日复一日蹂.躏。   摄政王本来也愁错过秋猎,下一次梁熠出宫的好日子是何时,没承想这般快就让他等来了。   山林温泉,白白送到他手上的机会。   “我们的人已经安插到了随行的禁军中,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便可动手。”   摄政王看着烛台上的火苗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他拾起铜片,拨动灯芯,“今日刚到别院,不急。”   最后一次泡温泉,便让他们都好生享.受。   摄政王传信回封地,静候他号令的十万大军已然在他们离京来山林温泉的同日起势。   弑君便弑君罢。   便是因为他太在乎名声,才一直隐忍,如今腿还瘸了,实在是不值!   倒不如放手大干一场。   “听说今日徽柔落水了?”摄政王道。   那侍卫道:“动静有些大,是睿王救的,陛下守在长公主房外直到长公主醒来才离开。”   “狐媚子一个,男人见了,一个一个上杆子去。”   摄政王从未将梁嬿当成侄女,说话自然是难听。   不过正因为听了此话,摄政王才越发想看到梁嬿跌落泥潭的时候,她那副倾城之色,流落烟花之地,娇花被摧.残。   光想想,他便觉解气。   烛火如豆,烛芯被摄政王用铜片摁到蜡中熄灭。   他笑得越发灿烂,越发狰狞。   且说皇后和云瑶走后,梁嬿遣走屋中众人。   她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   当日在寿宴上云瑶提到睿王和十七时,她应多留一个心眼。   连几岁孩童都看出来的事情,她竟一直在自欺欺人。   说到底还是她太相信那个混蛋了。   梁嬿不是没有怀疑过,那混蛋三言两语说几句,她便信了。   她真傻。   从她口中听到她曾倾慕和崇拜睿王,那混蛋定是得意。   他肯定在想:姜国长公主又好骗又傻,从不认识的人口中听来几句,就不切实际地幻想睿王是个怎样的人。   那混蛋故意戴了她画卷上的面具,出现在她面前。   看呀,这是他施舍给她看的,是她画卷上的面具。   怕是在林间遇险那次,撞到了那混蛋的脑袋,使他忆起往事。   父亲是庄主,家中几亩薄田,不少人争相去做他家的长工,富可敌国。   可不就是富可敌国?   整个南朝都是他家的。   姓赵。   梁嬿只觉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赵千俞玩.弄于鼓掌间。   她念着他家境不好,他可怜,想把最好的给他。   到头来,她才是可怜又可笑的人。   如今细细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模样俊俏,气质矜贵,足智多谋,骁勇无畏,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种种,都是赵千俞该有的。   梁嬿不关心赵千俞是如何从矜贵的南朝三皇子成了越国战俘。   那混蛋的惨,她不想知道。   梁嬿只知道,他骗了她。   一次。   两次……   “混账!王八蛋!”   梁嬿怒不可遏,一拳狠狠砸在软枕上。   皇子?分明就是混子。   混账!   她梁嬿堂堂长公主,怎会因为被个混账骗了而伤心落泪?   她的十七,早在恢复记忆那刻就死了。   已是深秋,池塘的冷水冰寒刺骨,梁嬿裹了两层棉被,仍旧冷,是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凉意。   换了件里衣,梁嬿披上红色斗篷去了别院后面的温泉。   行至离温泉不远的亭子,梁嬿从秋月手中接过灯笼,道:“本宫想一个人静静,便就在这里候着吧。”   秋月道:“那奴婢先回去让厨房做些杏仁露,殿下泡完温泉回来喝上一碗热腾腾的杏仁露,定是舒服。”   梁嬿点头,拎着灯笼往温泉房中去。   此处有三个泉眼,三处泉眼位子都隔得远,故而便开凿了三个大池子。   每处泡温泉的地儿都用房间隔开,虽是房间,但里面的布设却如山野般,假山、垒石、绿植应有尽有。   虽说有三处泉眼,但只有一处离,梁嬿厢房近。   她心里乱,又气又愤,只想寻出安静的地儿,便拎着灯笼去了离她最近的一处温泉。   屋子里静谧,梁嬿点亮周围的几盏壁灯。   入目是错落的假山和垒砌的石块,梁嬿褪下斗篷,单单穿了件单薄的素白里衣便往温泉堆砌的玉池去。   她哪知池子中还有人,走进看见假山后面靠在池边的一男子背影时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梁嬿忙背过身去,单手捂住衣襟,并未看清男子面容,也没看见他泡在温泉中的身子。   “本宫不知此处有人。”梁嬿解释道。   “无事,本王什么都没看到。”   赵千俞也没想到在此处能碰到梁嬿。   他从屋中出来,便到了离厢房最近的一处温泉泡泡。   幸好戴了面具,赵千俞长舒一口气。   自称本王?   低沉浑厚的声音。   温泉里的人,是他?   梁嬿顿住步子,黛眉紧蹙。   混账不是骗她么?   她倒要看看他演戏到何时。   梁嬿褪去罗袜,脱掉斗篷。   她拎着灯笼,转身朝在泡在温泉中的混蛋赵千俞去,足腕上的红绳铃铛叮铃作响。 第71章   “今日感谢睿王出手相救。”梁嬿拎着一盏灯笼不急不慢来到用温泉池边。   烛火微弱,不比白日那般明亮。   昏黄的烛光映照男子背影,梁嬿如今仔细察看,越发觉得他就是那个诓骗她的混蛋。   赵千俞后脑系面具的绳子,梁嬿真想给他扯下来,再狠狠把那狰狞的面具使劲甩到他脸上。   梁嬿忍了又忍,忍住心中怒气。   混蛋骗了她。   她也可骗他,让他也尝尝被欺骗的滋味,然后再把他抛弃,再也不见他!   就像仍掉不要的衣裳一样。   赵千俞本以为梁嬿看见他后会立刻离开,还暗暗松了一口气,哪知耳力极好的他听见脚步声渐渐靠近。   清脆的铃铛声再次敲进他心,如羽毛般轻挠他心。   下一刻,赵千俞便看见映入温泉之中逐渐靠近的灯笼倒影,水面甚至还有梁嬿姣好身姿的倩影。   赵千俞自是明白那曼妙身姿下是怎样的一番好滋味。   喉结上下滑动,赵千俞按住腿间之物,冷声回她道:“举手之劳,无需言谢,长公主不必寄挂。”   “话虽如此,可本宫不喜欢欠人情。”   梁嬿立在池壁边,声音娇软,与这温泉中淌过的水相比还要撩动人心。   池中热气氤氲,袅袅水汽吹动梁嬿裙裾,露出她纤白足腕上的红绳,而那红绳上的铃铛在她停住步子后还有余响。   悦耳的铃声在赵千俞耳边响起,即便此刻没有看见梁嬿的模样,他脑中也已浮现出她往昔赤足在屋中跳舞的模样。   女子身上清幽的味道萦绕在他鼻尖。   他心绪逐渐不平静。   而后,梁嬿将灯笼放在池边,而她自己也坐了下来。   坐的位子不是别处,正是赵千俞靠在池壁的附近。   玉足没入水面,足腕上的红绳铃铛堪堪才到水面。   水波流动,拨动精巧的铃铛。   铃铛声在静谧的屋中异常清脆,好似曲子的后调,余味悠长,让人欲罢不能。   “相反,本宫喜欢加倍奉还。”   梁嬿弯腰,她仅用一根发带将所有头发随意束在一起,随着她动作一束乌发垂落膝间,她身子再弯下些,那束头发便垂落在水面。   梁嬿的红色斗篷脱在罗袜处,此时只穿了单薄的素白中衣,杨柳细腰盈盈一握,弯腰之余更显曼妙身姿。   柔荑碰到温热的水面,她掬起一捧水。   掌心里的水顺着手腕流下,滴落水面,溅起一片涟漪。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映入赵千俞视线,烛光昏暗下,他因为有面具的遮掩,便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余光看向池壁边的女子。   因这温泉升腾起的热气氤氲,梁嬿将本就松垮的衣领敞开了些,堪堪遮住雪脯,又将如霜赛雪的肌肤掩了大半在中衣下,精致莹白的锁骨被掩在乌发下,若隐若现。   赵千俞目光不由往下,在昏暗的光线下透过遮掩的中衣,情不自禁去寻……   倘若是以前,梁嬿像今日在他面前,赵千俞能做到无动于衷,起身离开此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尝过那滋味,自是想念,也经受不住梁嬿无意间的撩|拨。   喉间上下滑动,赵千俞很想将梁嬿拉入温泉中,再将她抱进怀里。   与她在这酷似野外的温泉嬉闹,还是头一遭。   定然是比在净室浴池中颇有趣味。   但理智将赵千俞的心思拉了回来,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下拉梁嬿入怀的冲动。   赵千俞唇角紧绷,别过头去,冷冰冰道:“长公主衣领敞开了。”   示意她将衣裳穿好。   这话从其他男子口中说出,梁嬿还觉那人端着持礼,但从这混蛋口中说出,她只当是放了五谷轮回之气。   梁嬿只当没听见,不仅没有拢紧衣领,反而将垂落的乌发敛到身后。   取下发髻上插的钗子,梁嬿随手绾起个发髻。   说来可笑,这钗子是眼前这混蛋送给她的。   梁嬿当时别提有高兴了。   她真想用这对钗子,划破混蛋赵千俞伪装的面目,再划伤他俊俏的皮囊,让他从此不能再骗其他小姑娘。   梁嬿玉足探了探水温,缓缓下水。   她背对赵千俞坐下,露出纤薄姣好的背影。   “温泉暖和,泡一泡驱寒。”梁嬿掬水淋在肩头。   淅淅沥沥滴落的水声似轻缓的曲子,撩人心弦。梁嬿自是不觉得,是那混蛋觉得。   此时她若不知那混蛋的心境,那她这段日子便是白和他嬉闹一阵了。   无意间将衣领撩下些许,一捧又一捧的温水浇在雪肩上,昏黄的烛灯下,那如雪的肌肤泛起点点粉红。   柔荑抚过水面,静谧的温泉附近只有这潺潺水声。   梁嬿克制住怒意,挑起话题,故意问道:“今日岸边有那么多人,睿王为何亲自跳入水中救本宫?”   赵千俞见梁嬿是背对着他的,便将头回正。   烛灯映照着眼前的女子,再朦胧也盖不住梁嬿在他脑中的模样。   尤其是她如今半露雪肩,掬水浇着肩头。   赵千俞知道不是温泉的水太热,是他的心燃了欲.念。   水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按下腿间之物,赵千俞嗓音低哑了些,回道:“本王不是坐视不管无动于衷之人。”   “原是这样呀。”梁嬿故作失落,抚水的动作也因失落而停下。   梁嬿忽地转身,正是因为太过突然,没有任何人预兆,她一转身便看见那混蛋在她背对着他时正看着她背影,如今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和慌乱,急急转身不看她。   素白中衣被水浸湿,紧紧贴在肌肤上,露出水面的单薄衣料也被浸湿,显出湘妃色肚兜。   梁嬿娇艳的唇瓣轻轻勾起,她倒要看看这混蛋能撑得过几时。   “本宫还以为睿王奋不顾身跳入水中……”   梁嬿顿了顿,两人之间隔的位子本就不远,她从此刻的位子起身,带起水中一片涟漪。   眨眼功夫便在那混蛋面前坐下。   赵千俞猝不及防,本能地往后仰,可后面却是温泉池壁。   梁嬿将这混蛋的反应尽收眼底,也很满意他的反应。   身子往前倾,梁嬿靠近了他几分,看着他那擅长骗人的唇,继续道:“本宫以为睿王是想英雄救美,让本宫以身相许。”   赵千俞愕然,他倒是没往这方面想,如今经梁嬿一提,认为也不是不行。   他救过梁熠一命,又救梁嬿一次。   让梁嬿以身相许,不过分。   梁嬿潋滟的眸子亮了亮,纤纤玉臂从水面抬起,水花溅落,淅淅沥沥。   “也不怕睿王笑话,本宫倾慕睿王多年,想着有朝一日能嫁给睿王。”梁嬿说道,氤氲的热气染得她嗓音越发软糯。   听到这话,混蛋赵千俞想必得意又满足,心里怕是又在笑她蠢。   手掌落在赵千俞肩头,梁嬿盯着他那半副面具看了许久,道:“不过,本宫府上有旁人了。”   指腹落在混蛋赵千俞柔软的唇瓣上,梁嬿轻轻摩挲,轻声道:“十七去了容平县,倘若睿王能在途中解决掉十七,本宫就嫁给你。”   指腹碰到男子牙齿时,梁嬿不禁一颤。   随后那碰了男子唇的手指挪到他狰狞的面具上。   倏地,手腕被男子握住,防止她去摘面具。   梁嬿知道,面具下那面容定是愤怒的。   从他握住她手腕的劲,她便猜到了。   赵千俞愤怒,质问她道:“长公主舍得十七?”   梁嬿被热气氤氲的手指带着润意,抚上这混蛋削瘦的下颌,道:“跟睿王相比,十七不算什么。”   “本宫早前在野外见过只好看的小狗,但那只小狗受了伤,惨兮兮的。陛下见本宫喜欢那只受伤的小狗,便从贩狗人手中买下那可怜小狗,后差人将受伤的小狗送到长公主府。在野外待惯了,一时到了新地方,又被关在府中,那只小狗性子又野,自是不喜被拘在府上,本宫对他的关心照顾他不搭理。但时间长了,那受伤的可怜小狗整日黏着本宫,看见本宫不搭理他,他便嗷嗷乱叫,嗷嗷乱扑。待小狗长了些,本宫才发现养的不是小狗,是凶恶的狼狗,本宫是被人骗了!”   “本宫府上还养一只狸奴,叫长乐。长乐长乐,长久快乐,本宫希望自己像那狸奴的名字一样能整日快乐。长乐性子也野,猫狗本就不对付,又是一只凶恶的狼狗,本宫因被骗了正在气头上,便将那狼狗扔了,留下长乐。”   “扔了,像丢掉不要衣裳一样,扔了。”   “往昔有多喜欢,并不代表如今也喜欢。”梁嬿手腕被赵千俞握着,指腹便在他面具上抚摸,从眉头抚向眉尾,隔着面具停在他眼尾的泪痣上,半真半假说道:“本宫许是不喜欢十七,真正喜欢的,是睿王你。”   “对了,那只被扔掉的狼狗,叫小七。本宫记得捡到小狼狗时,那日是三月七日。”   梁嬿看着他眼睛,道:“本宫能扔掉小七,也能扔掉十七。”   另一只手从水面伸出,温热的掌心落到混蛋赵千俞的胸脯,梁嬿纤白的手指在男子紧实的胸脯上画圈,诱道:“睿王考虑考虑,明日给本宫答复。两国缔婚,乃是大喜。”   微微歪头,梁嬿笑了笑,道:“倘若睿王骗了本宫。”   头上绾发的钗子被她抽下,三千青丝倾斜而落,垂在水面,如瀑布般顺滑。   梁嬿手中别着钗子,尖锐的钗头抵在那混蛋的脖子上,但凡再近一些,便会刺进他脖子。   梁嬿真想亲手用这混蛋送的钗子,刺进混蛋脖子。   潋滟的双眸染着怒意,梁嬿一改常态,狠道:“本宫这钗子,插的便不是这里了。”   收了钗子,梁嬿背过身去,从池中起身。   女子赤脚,拾起斗篷裹在身上,出了温泉屋子。   许久后赵千俞才回过神来。   今夜的梁嬿,和当初百般撩拨他时一模一样,甚至比当初还要妩|媚。   赵千俞失望中带着源源不断涌上的怒气。   他腻了十七?   看上了曹蔺?   她想杀了十七,和曹蔺双宿双飞?   拳头渐渐攥紧,赵千俞眸底的怒火藏不住了。   起初,赵千俞听梁嬿讲小狼狗的故事时,颇有几分熟悉,仿佛是在指桑骂槐。   猜测梁嬿是不是识破了他的身份,这才拐着弯骂他。   但那日在蜀香楼,梁嬿的疑虑早已消了,那她又是怎么猜到他是十七的?   除了昨日落水,赵千俞想不出其他答案。   但昨日她在水中挣扎,后又呛水晕厥,怎会猜到他身份?   直到后来听到梁嬿提了长乐,赵千俞悬着的心,落了下去。   长乐确有其猫,那小七也定是真的。   梁嬿看上了曹蔺?妄图杀了十七?   赵千俞嗤笑一声,她在痴心妄想。   翌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梁熠与赵千俞路过园中。   梁熠突然问赵千俞道:“睿王可婚否?”   赵千俞单手负后,道:“尚未。”   “那正好,皇姐也尚未婚配。”梁熠也不问其他,单知赵千俞没娶亲便足矣,“睿王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皇姐,本是好事一件,但这事传遍了整个别院,众人皆知皇姐在水中被睿王所救,皇姐的名声……”   赵千俞打断,看向梁熠道:“陛下是想臣娶长公主为妻?”   他按住心中的喜悦,面不改色平静问出声来。   梁熠摇头,道:“朕就这么一个皇姐,朕自是舍不得皇姐远嫁南朝。不如睿王入赘我姜国?”   赵千俞笑笑,笑容可怖又渗人,他扯开话题,“陛下不是找臣商议要事?便是这要事?”   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梁熠也笑笑,顺着院中小道朝一处走去,“书房在这边。”   仪仗队路过假山远去。   梁嬿在花园闲逛,有些累了,便在假山下歇脚。   这一歇不要紧,竟听见梁熠和那混蛋的对话。   梁嬿面色不悦,将摘的花全扔了。   嫁?   那混蛋在痴心妄想!   她才不嫁给那混蛋,也不让他入赘。   作者有话说:   五谷轮回之气=屁   以前的公主:十七,乖乖十七   现在的公主:混蛋!这混蛋那混蛋   赵千俞:苦兮兮.jpg 第72章   别院书房。   梁熠遣走屋中内侍,行走间已到那棋盘边,道:“寿宴一别,朕许久未与睿王下棋了,今日切磋切磋?”   赵千俞猜梁熠恐是要借这棋局说摄政王的事情,便顺了梁熠的意思,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手来,道:“陛下请。”   梁熠落座,还是和在寿宴那日一样,执黑棋先行。   落下一子,梁熠道:“朕最近听闻一件事情,一时觉得新奇,借着下棋闲来无事,朕与睿王讲讲,顺便听听睿王的见解。”   赵千俞捻一枚白子,紧随其后,道:“陛下请讲。”   “茂密的山林里有一个狼群,狼王去世后,小狼王便成了新一任的狼王,但那刚过世的狼王的兄弟也想争这狼王之位,然而此时小狼王已经成了狼群的狼王,狼叔便只有暂时将心思都收起来。小狼王逐渐成长,很早就知道了狼叔的心思,但那时小狼王带的狼群不敌跟着狼叔叔的狼群势力,便一直隐忍。终于,忍了许久的小狼王决定将这心思叵测的叔叔解决掉,不让它再威胁小狼王以及小狼王一家。山野里,小狼王引着狼叔叔去了它布置好的陷阱,打算将狼叔叔在那陷阱里杀掉……”   赵千俞大概明白了梁熠的打算,落下一子,吃了梁熠在棋局上了三枚黑子,打断他话,直接挑明,道:“陛下说的狼叔叔,是随行而来的摄政王吧。”   来山林温泉的路上,当赵千俞看到同行而来的摄政王时,便在猜想梁熠心里的盘算。   竟猜中了几分。   梁熠捻棋的手悬在棋钵中,面色变得凝重,直直看向戴了面具的赵千俞,试图从他露出的双眸中看出几分他的心思,“睿王很清楚朕的处境?”   赵千俞薄唇轻勾,道:“长公主府有名叫十七的男子,他曾私下求见臣。十七想向臣讨一计谋,说是要将这计策献给长公主殿下分忧,如此也能帮陛下分忧。又说是陛下高兴,那欠他的赏赐自然而然便能兑现了。”   梁熠想到此前十七献上来的计谋,又联想到十七冒着顶撞他的大不敬也不入赘的态度。梁熠估摸着十七想用帮他除掉摄政王来换取他松口下旨赐婚。   思及想此,梁熠面色缓和,看眼棋盘,落在白子旁边,吃了赵千俞两枚白子,道:“这个十七,投机取巧倒是一把手。”   赵千俞扯唇一笑,面色倒是平静。   一枚白子被他捻在手中,却迟迟不落下,赵千俞道:“臣有些好奇,十七究竟向陛下讨了什么赏赐,需要本王这一局外人来出谋划策。”   “事关宗室,朕不便告知。”梁熠及时扯开话题,道:“既然睿王已知晓,那便替朕参谋参谋。”   赵千俞修长的手指搭在案面上,道:“臣洗耳恭听。”   “朕已放出消息,手中掌握了摄政王意图谋逆的证据,欲在山林温泉将其拿下。想必此时摄政王在西北封地的势力已经得到了消息,而摄政王的心腹们此时暗自传信回京城,得知摄政王被朕邀到山林温泉来了,联络不到摄政王的这些心腹们能坐以待毙?自是要前来营救。如此,朕坐实了他私下起兵谋逆的罪名。”   “而温泉别院,朕调了三支禁军,准备射杀摄政王。这山林温泉守卫森严,一只苍蝇也别想逃出去。”   赵千俞蹙眉,道:“计谋倒是可行,但陛下太急了。”   能解决掉摄政王的方法有多种,梁熠所说的,是最快最直接的法子。   可这中间并非没有变数。   恶狼反扑,适得其反。   梁熠自然也明白,但棋局已经布下,第一枚棋子已然放在棋格上,“朕知道,但朕需尽快除掉他。”   梁熠又道:“朕担心摄政王狗急跳墙,对皇姐下手。朕亦知睿王骁勇,有睿王保护皇姐,朕心里踏实。”   为了让梁嬿和赵千俞多多接触,梁熠可谓是煞费苦心。   不仅将两人的厢房安排得近,还嘱托赵千俞保护梁嬿。梁嬿也会因此注意到睿王,渐渐知晓十七根本比不上睿王。   赵千俞推脱不掉,道:“臣自当竭尽全力护长公主安好。”   狰狞面具下,赵千俞眼中滑过一抹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秋风簌簌,卷起一地落叶。   枯黄的叶子在空中打了个几个旋儿,又缓缓落到地上。   地上的落叶被再次袭来的秋风卷起,变了打旋儿的方向。   原来是风吹来的方向变了。   夜悄悄暗了,深秋夜凉,冷风呼呼,吹得屋檐上的灯笼东倒西歪,也吹得斑驳的树影鬼魅横生,有几分可怖。   梁嬿在梳妆台边卸了脂粉,正准备卸下头饰去净室沐浴。   无人注意的窗边伸进来一支迷|烟竹管,袅袅烟雾从管中散出,弥漫在屋中。   不消片刻,吸入迷|烟的梁嬿昏倒在梳妆台边,而屋中的几名是侍女也晕倒在地。   此时,一个黑影翻窗进来,将被迷晕的梁嬿从窗户掳了出来……   夜色浓稠,天边露出鱼肚白,而山林中火把通明,火光仿佛将天都照亮了,提早天亮。   裹着夜色,禁军副将神色慌张,顾不得梁熠此刻尚在歇息,急急在寝殿外通传,高声道:“陛下,大事不妙,大片举着火把的叛军正朝温泉别院而来。叛军人数众多,将山下的道路受得死死,正往别院行进!禁军兵力不叛军,还请陛下从后山速速撤离别院!”   梁熠从睡梦中被叫醒,随手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便出去了。   他即刻询问情势。   叛军不知从何而来,知晓梁熠在温泉别院,于是趁着深夜众人在熟睡时,将山脚团团围住,切断了他们下山去搬救兵之路,大队人马直逼山上的温泉别院。   梁熠此行是为了在温泉别院中射杀摄政王,避免不让摄政王起疑,梁熠只带了三支禁军,且都是弓|弩技术极佳的禁军。   “禁军还能抵挡一阵,请陛下速速撤离别院!”禁军副将恳切道。   话音刚落,一只利箭从暗处飞来,直直朝梁熠射去。   禁军副将眼疾手快,提了腰间别刀挡了一下,这才没让梁熠伤到。   摄政王手拿弓|弩,被贴身侍卫搀扶着从长廊走下,鹰厉的目光看向梁熠,冷声道:“逃?能逃到何处去?孤的好侄子。”   院中侍卫纷纷警觉,迅速站在一起,形成一道人墙,护住梁熠。   “孤的人早就安插在了禁军里,陛下真的有三支禁军吗?”   摄政王根本没将这些侍卫放在眼里,摆手道:“陛下只有两支,这两支禁军还在别院外和孤的人马抗争。陛下以为靠守在别院中的这些侍卫能和孤的一支人马抗衡吗?”   摄政王自以为胜券在握,得意说道。   “能否抗衡,本王不知,但本王知道今日是你的忌日。”   赵千俞裹着秋夜的冷霜出现在院中,夜色映着他狰狞的面具,连声音都如深秋稠夜般冷。   周身道不出的寒意,赵千俞拖着长戟缓缓走下长廊台阶,戟尖泛着冷光,让人心里一颤。   摄政王身边的侍卫见状尽数拔刀,围护住他们主子。   赵千俞长戟一挥,顿时血光四溅,那几名围住摄政王的侍卫身上没有不受伤的。   赵千俞挑头开战,院中侍卫在梁熠一声号令下与叛贼厮杀。   月光之下,刀光剑影。   赵千俞挥着染血的长戟,狠狠拍开护着摄政王的侍卫,眨眼间的功夫那淌着血的戟尖直戳摄政王脖子。   “梁嬿在何处?!”   赵千俞厉声问道。   梁熠惊讶,“什么?!皇姐不见了!”   赵千俞无暇管梁熠是何反应,他虎口转动长戟,戟尖刺进摄政王脖子一丝,再次问道:“梁嬿在何处?!说话!”   赵千俞素来耳力极好,他听见夜里外面闹哄哄的有响动,心里不踏实,便起来瞧瞧,发现守在梁嬿厢房外面的侍卫婢女全倒在外面。   赵千俞暗道不好,匆忙进了梁嬿厢房,里面除了晕倒的侍女,哪还有梁嬿的身影。   他轻嗅,屋中的迷药味尚存些许,他便明白梁嬿是被人掳走了。   这温泉别院中,除了摄政王,赵千俞找不出第二个人。   摄政王将梁嬿掳走,便会去寻少帝,用梁嬿威胁少帝。   是以,赵千俞拖着长戟便来此寻人,恰好听见摄政王在梁熠面前大放厥词。   “别让本王再问第三遍!梁嬿被你掳到何处去了?!”   赵千俞怒不可遏,再见不到梁嬿,他也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没想到睿王这般紧张梁嬿,看来孤这侄女狐媚子的勾人手段……”   赵千俞怒意横生,容不得人摄政王再说诋毁梁嬿的话。   他执长戟,将戟尖往摄政王脖子又刺了几分,殷红的血染了泛着寒光的长戟。   “梁嬿在何处?!交出来!”   摄政王轻嗤一声,死到临头却面不改色,甚至看到赵千俞愤怒抓狂的模样,他便知道抓对了人。   摄政王鹰利的目光足一扫过赵千俞和梁熠,笑道:“把我杀了,你们一辈子也找不到梁嬿。”   “知道孤欲把梁嬿送到何处吗?那是个快乐的地,金贵的长公主将会被千人指,万人骑。”   闻言,赵千俞冲冠眦裂瞋目视他,松了长戟,虎口紧紧遏住他脖子,使他动弹不得。   “你敢!”   梁熠怒不可遏,从侍卫手中夺过配刀,刀刃指向摄政王。   摄政王看向来梁熠,脖子被赵千俞紧紧掐住,连说话都有几分吃力,“让院中所有侍卫退下,孤把梁嬿还你。” 第73章   赵千俞掐住摄政王的手有些松动,明显有些动摇了。   但是,他最厌被人要挟。   “机会孤给了陛下,便看陛下如何决断了。”摄政王如鹰般的眼睛直直看向梁熠,他从梁熠眼中看出了他想要看到的情绪,紧接着又道:“没有十足的把握,孤会贸然发动叛变吗?”   “陛下杀了孤,孤敢肯定你们一辈子也找不到梁嬿。”摄政王拿捏梁熠动摇的心态,催促道:“孤的大队人马正朝别院来,届时可没这条件了,陛下尽快做决定。”   劫走谁都可以,偏偏是梁嬿!   梁熠做不到无动于衷,他只有一个皇姐!   这次放走了摄政王,他必然会逃会封地起兵造反。   摄政王的退路早就被梁熠断了,他能逃到哪里去?   梁熠抬手,顿了好一阵才往下放,命令道:“统统撤出院子。”   眨眼间的功夫,别院中只有梁熠和赵千俞两人。   侍卫撤走时,梁熠从其中一人手中拿过弓|箭。   男子指节一下一下敲到在长弓上,心里有了盘算。   摄政王朝心腹卢钺使了个眼色,心腹明了,出了院子。   卢钺再回来时,将锐利的刀架在梁嬿脖子上,挟持梁嬿渐渐朝这边来。   见远处的侍卫有所行动,卢钺刀刃直逼梁嬿莹白纤细的脖子,厉声威胁道:“别妄动!”   梁嬿手腕被麻绳死死绑住,云鬓松散,头上的钗子摇摇欲坠,巴掌大的脸上道不尽的惊慌。   她在屋中晕倒,在陌生的地方醒来,数名侍卫守着她。   恐惧和慌乱涌上她心头。   她怕极了。   如今看到那混蛋,梁嬿莫名心安。   这厢,梁嬿的出现让院中众人的目光挪到她身上,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梁嬿身上。   摄政王趁着赵千俞分心,一掌击在男子胸膛,将他往后击退几步。   便是趁着这间档,摄政王瘸着腿快步往卢钺去。   眨眼间的功夫,摄政王将刀架在梁嬿脖子上,他身子藏在梁嬿后面,以梁嬿的身子当盾牌,挟持梁嬿号令天子。   “别院外面已经被本王的人马重重包围,光凭两支禁军要如任何与孤抗衡?孤给你两条路,第一:写下退位诏书,传位与孤,孤可以放你们姐弟一条生路。”   “痴人说梦!”梁熠刀刃直指向摄政,怒道:“现在放了皇姐,朕还能念在叔侄一场,从轻发落。”   摄政王握住刀柄,刀刃紧紧贴在梁嬿脖子上,道:“这第二条路,你们俩姐弟今夜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别院!”   冰凉的刀刃触碰在脖子上,梁嬿是怕的,但比起死,她更怕梁熠动摇,“陛下动手!今夜是除掉逆贼的最好机会!”   声音有藏不住的颤抖,赵千俞知道梁嬿害怕,冰刃般的目光凝在摄政王得意的面容上。   摄政王用梁嬿挡住身子,那刀刃又紧紧贴在梁嬿脖子上,这个角度不好射杀,稍有不慎便会伤到她。   “孤瞧着睿王喜欢孤这侄女的一副好皮囊,孤将她赠予睿王可好?”摄政王将目光挪向戴了面具的赵千俞,道:“只要睿王莫管闲事,孤将她送到你床上,任你处置。”   此时的赵千俞早已从梁熠手中接过弓|箭,他转动手中的一羽箭,凌厉的目光看向不知死活的摄政王,“是吗?”   摄政王道:“孤与梁熠之间的恩怨,孤不想牵扯南朝。”   他直呼少帝名字,已然没了顾忌。   梁熠趁着两人对话,看了眼屋顶,对率领禁军埋伏在屋顶上的禁军副将和顾昀点了点头,示意禁军随时准备动手。   侍卫撤出别院,不代表梁熠妥协坐以待毙。   他留了后手。   “如何?睿王考虑考虑?”摄政王并非是想与赵千俞结盟,只是想拖延时间。   摄政王手上只有梁嬿一个筹码,虽知梁嬿与梁熠姐弟情深,但在皇位面前,情亲不值一提,保不齐梁熠才顾梁嬿性命。   拖延时间,等到他的大队人马攻进别院来,梁熠别想活着出这院子。   赵千俞笑笑,一贯的冷淡,眼神狠戾,沉声道:“条件诱人,可本王最厌被人威胁。”   话音刚落,赵千俞挽弓,将箭羽别在箭弦上,凌厉的目光落在摄政王身上。   见状,摄政王顿时慌了,忙把梁嬿推出去了些,用她身子严严实实挡在他面前,“别以为孤不敢杀了她!”   刀刃近了些,有血渗出来。   摄政王拿捏着力道,刀刃轻轻蹭了蹭梁嬿脖子,单起威胁罢了。   脖子上留了疤,送到窑|子中去不招客。   脖上的刺痛让梁嬿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   她不知道脖上被划了多长多深的口子,只感觉到了痛意,有血流了出来。   那混蛋戴着面具,在浓稠的黑夜中宛如罗刹般。   他手挽长弓,一身肃杀。   梁嬿梦回京城街头,那时她设下一局,欲试探混蛋赵千俞的心思。   那混蛋也像今夜这般,挽弓执箭,狠戾的目光令人生畏。   梁嬿仿佛猜到他想从何下手,留意着那混蛋的一举一动,配合着他。   她发现,那混蛋挽弓的手轻微颤抖。   “咻——”   利箭划破稠黑的夜。   梁嬿脖子往一侧偏去,稍稍离开紧贴上的刀刃。   飞驰而来的利箭设中摄政王钳住梁嬿的左手,在利箭的冲击和射中的痛感下,摄政王本能地将挽着梁嬿脖子往后靠。   摄政王右手拿刀,因带着梁嬿脖子往后靠的动作,让梁嬿脖子自然而然远离刀刃。   一箭发出,几乎是眨眼功夫,另一支箭直直朝摄政王拿刀架在梁嬿脖子上的右手而去。   摄政王右手手臂中箭。   “哐当——”   配刀掉落地上。   赵千俞拿起杵立地上的长戟,挥戟而去,斩断摄政王右臂,一把将梁嬿拉入怀中,身子一裹,速速远离此处。   “放箭——!”   梁熠看向屋顶,一声令下潜藏在屋顶上的禁军侍卫纷纷挽弓。   咻咻箭声和兵刃声响彻整个院子。   梁嬿面色煞白,惊魂未定,一只温暖的大掌抚上她后脑。   她被那混蛋护在怀里,脸颊埋进他温暖的胸膛。   黑乎乎一片,耳边喧嚣,熟悉又温暖的怀抱让她安心踏实。   不久,箭声停了。   摄政王当场毙命,院外的叛军群龙无首自是掀不起风浪。   怀中的梁嬿听见梁熠说话,让侍卫将尸首拖出院子。   风波骤歇,夜风浮动,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   心绪渐渐稳定,梁嬿挣扎着要从混蛋赵千俞怀中离开。   怀中之人有动静,赵千俞自是一清二楚。   摄政王万箭穿心,被箭羽射成了刺猬,当场毙亡。叛贼们的尸首刚被侍卫抬走,地上的血迹尚未清理干净,倘若梁嬿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入目便是地上的血腥场面。   赵千俞拥着梁嬿转了个方向,让她背对院子,面朝廊檐台阶。   他这才缓缓松手。   梁嬿并未离开,只是从他怀中抬首,看着他那半副面具有些恍惚。   梁嬿抬手,欲去摸那面具。   赵千俞以为梁嬿又要掀他面具,在她纤手快要碰到面具时,下意识偏头躲开。   梁嬿伸出去的手便悬在空中。   夜风吹来,吹动她散乱的乌发,指尖触碰到夜风。   指尖也凉,心也凉。   被刀刃擦伤的脖子被凉风吹痛,心也跟着痛。   倏地,梁嬿退后一步,抽出发髻上的银鎏金花卉鸾鸟钗,狠狠朝混蛋赵千俞扔去。   “混蛋,带着你的发簪,滚出本宫眼里!”   钗子落到地上,上面的珠花摔碎了,圆滚的珠子落到男子靴边。   赵千俞愕然,看着地上的银鎏金花卉鸾鸟钗,什么都明白了。   她知道了?   全部都知道了。   此时的梁嬿高昂着头,纤白玉颈上细小的伤口渗出血来,沿着她如雪的脖颈缓缓流下。   看见这个混蛋,梁嬿气不打一出来。   他不走,她走!   梁嬿提着裙角转身欲走,手臂被赵千俞握住,那力道似乎要将她重新拉回怀中。   梁嬿回头,不想再与他演戏了,厉声呵斥道:“放手!”   看着那半副面具,梁嬿气不打一处来,道:“喜欢戴面具,你便一直戴着罢。最好永远也别摘下来了!”   梁嬿去掰手臂上的手,但赵千俞握得更紧了。   卸下面具,赵千俞以真面目示人,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明,她的疑心早就消了。   怎会?   赵千俞不解。   “本宫有必要回答你?骗了本宫这般久,你是不是很得意?睿王殿下。”   最后四个字,梁嬿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着说出口的。   彼时,梁熠本是在与禁军副将在说话交代事情,听见梁嬿这边有动静,将目光挪了过去。   看见睿王面具下掩藏的面容后,梁熠震惊诧异之余,更多的是愤恨。   十七?   睿王?   赵千俞?   这段日子他怎敢既用睿王,又用十七的身份骗皇姐!   从侍卫手中抽过配刀,梁熠愤愤指向赵千俞,“松手!”   “把你的手从皇姐身上拿开!”梁熠怒道,大步流星朝赵千俞去。   看着梁嬿脖上的伤口渗着血,赵千俞心疼,想着若是此刻在此僵持不下,她脖上的伤不能及时医治,便松了手。   梁熠从赵千俞手中抢过梁嬿,把梁嬿护在身后,不容赵千俞窥探半分。   想到此人诓骗梁嬿,梁熠又气又恨,怒道:“赵千俞,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他竟也落到了赵千俞的圈套中!   梁熠甚至还他计策!   “臣何时说过,睿王不是十七?”赵千俞见梁嬿生气,顿时慌了,对梁熠的话,能简单回复便简单回复。   赵千俞没想过会在这种局面下被拆穿谎言,也没想到梁嬿会如此生气,甚至将他送的钗子都扔了。   目光越过梁熠,赵千俞急切道:“淼淼,你听我解释,我初到长公主府时……”   “闭嘴,本宫不想听!”梁嬿打断他话,自始至终她都是背对着那混蛋。   那混蛋想说的,无非是他初到长公主府时,是失忆了,是后来才恢复的记忆。   不管怎样,这混蛋一次又一次欺骗他,是他的不对,是他混账!   梁嬿被侍卫护送回厢房,随行医女给她看了脖上的伤口。   所幸只是被刀刃浅浅划伤,口子不大也不深。   医女止完血上药,“殿下且放心,臣用的是祛疤凝脂的药膏,不会留下印子。这伤口不深,浅浅一道,用上这祛疤凝脂药三四次,保准殿下肌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细腻光滑。”   冰凉的药膏涂在梁嬿脖子上,伤口轻微刺痛,但更疼的是心尖。   今夜都那般危险了,那混蛋也不肯面具。   他明明知道她害怕这局面,她想要十七护着她,哄着她。   她还没碰到那面具,混蛋赵千俞便闪躲开了。   混账!   伤口上完药,医女拎着药箱出了屋子。   梁嬿在心里正骂着混蛋赵千俞,就在此时云瑶抱着软枕被嬷嬷牵着进了屋。   软枕有些大,云瑶不过才四岁,加之身形娇小,她一臂夹着软枕,奔似地朝榻边的梁嬿而来。   云瑶把软枕放到榻上,冲到梁嬿怀里紧紧抱着她,道:“皇姐不要害怕,云瑶陪皇姐睡。云瑶会保护皇姐的,皇姐安心睡觉。”   闹这么大动静,云瑶被吵醒了。听说梁嬿被叛贼挟持,云瑶吓哭了,她担心梁嬿,但嬷嬷把她抱到床底藏着,不让她出声,也不她出去。   终于等到叛军被清剿,别院安全了,嬷嬷这才将她带出屋子。   云瑶出去后第一件事便是问路过的侍卫梁嬿下落。   听闻梁嬿平安已回屋中歇息,云瑶转头回屋,把她的软枕抱着,闹着要去陪梁嬿。   这一晚上惊心动魄,梁嬿心力交瘁。看了眼漏刻,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天亮,梁嬿也乏了,便与云瑶去了床榻。   云瑶执意要睡外面,道:“皇姐睡里面,云瑶睡外面,这样有坏人来,云瑶保护皇姐,把坏人打走!”   说着,小姑娘挥着拳头,凶巴巴的模样,俨然要挽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架势。   但她细胳膊细腿,又怎敌歹人?   梁嬿躺在云瑶身侧,伸手揉揉妹妹发顶,笑道:“云瑶这般厉害,那以后皇姐就靠云瑶保护了。”   云瑶点头,甜甜应了一声。   学着梁嬿的动作,躺在梁嬿臂弯的云瑶轻轻抚上梁嬿发顶,小声道:“皇姐快睡啦,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梁嬿笑笑,被云瑶抱着闭上眼睛睡觉。   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梁嬿一时间睡意全无。   她闭着眼睛想了很多事情。   若是可以,她真想那日没去过俘虏场,也没见过那混蛋!   天色大亮,梁嬿躺在床上,听见屋外闹哄哄的声音。   好像有那混蛋的声音,也有梁熠的声音,不知两人在争执些什么。   梁嬿把头缩进被褥中,不想去听。   怀里的云瑶倒是睡得香甜,昨晚定是也将这小家伙吓坏了。   梁嬿轻轻摸摸云瑶头发,不再刻意去听外面喧闹的声音。   不听就不会去想,但奈何那喧闹的声音是没了,紧接着是打闹的声音。   梁嬿轻轻掀开被子,为防止吵醒云瑶,她动作极轻。   梁嬿撩开床幔,守在屋中的秋月缓步走来。   “外面怎如此吵?那混蛋和屋外侍卫打起来了?”梁嬿低声询问,又道:“让那混蛋走,本宫不想见他。”   秋月知晓十七竟然是睿王赵千俞时大吃一惊,也知道梁嬿有多生气。   长公主口中的那混蛋,指的自是装作十七的赵千俞。   “睿王殿下天刚亮就在殿下屋外守着了,想求见殿下。后来陛下听闻睿王来了,亲自过来赶人。睿王不离开,”秋月话至此处,抬头瞧瞧梁嬿的面色,声音小了些,道:“陛下一怒之下和睿王在庭外打了起来。”   “打起来了?”   梁嬿一听,心提到嗓子眼。   秋月道:“陛下不让禁军插手,说要亲自教训睿王殿下,给殿下出气。”   “胡闹!”   梁嬿从床上下来,速让秋月从衣架上取来外衫。   依照两人的性子,在外面大干一场不打得对方服输绝不善罢甘休。   梁熠正在气头上,定然不会手下留情,但又岂是那混蛋的对手。   眨眼间,梁嬿将外衫穿好,急急出了屋子。   屋外两人打得难舍难分,梁熠明显处在劣势,而赵千俞出招明显是让着梁熠的。   梁熠一拳头挥在赵千俞脸上,那混蛋嘴角流了血。   梁嬿一出房门便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吓了一跳,本能地捂住嘴。   “住手!”   梁嬿大喝一声,屋外众人闻声望来。   打斗中的两人停了动作。赵千俞看见梁嬿,面露欣喜,心道梁嬿心中还是有他的。   “淼淼,你终于肯见我了。”   赵千俞眼底藏不住的欢喜,抬脚往梁嬿走去,被梁熠抢先一步走在他前面。   因停了改变嗓音的药,此刻赵千俞声音恢复如初,是十七的嗓音。   “皇姐的小名也是你能叫的?!”   梁熠听赵千俞如此亲昵地叫梁嬿,本就未灭的火气,蹭蹭蹭又上来了。   梁熠故意走在赵千俞前面,绝不让赵千俞出现在梁嬿面前,也不让他与梁嬿讲一句,“时辰尚早,皇姐回屋中再歇息片刻,明日一早我们再启程回宫。”   “睡不着,索性便起来了。”   梁嬿一个眼神也没看那混蛋,嘴角挨了一拳对那混蛋来说不算什么。   他都能用苦肉计将受伤的手臂手腕再次弄出血来博取她的同情,谁知道这次是不是故技重施。   彼此梁熠已经行至梁嬿面前,梁嬿关切问道:“陛下可有受伤?”   梁熠摇头,“朕都多大了,还让皇姐操心?没受伤。”   梁嬿点点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没有便好。”   赵千俞将姐弟两人的嘘寒问暖听在心里,他绕到梁熠身旁去,又觉不行,便迈了一步在梁熠侧前面站好。   他在梁嬿面前露面,故意将把被梁熠打了一拳,还流着血的嘴角展示给梁嬿看。   梁嬿目光一刻也没在他身上,反而伸手去给梁熠整理衣襟。   赵千俞急了,轻“嘶”一声,向梁嬿暗示他受伤了,流血了。   但梁嬿还在气头上,仍旧不看他一眼。   以前他稍微受了一点点伤,梁嬿紧张又心疼,如今他被打了,嘴上还淌着血,她竟晾着他不管,连看都不看一眼。   巨大的落差让赵千俞心里不是滋味。   “淼淼,你听我解释。”   梁嬿闻言也没扭过头去看他,将少帝的衣襟理正,声音一如寒冬晨间的露水一般,“本宫不想听。睿王殿下还是少话罢,去请个医官来看看脸上的伤,别在姜国落了伤疤,回到南朝后武宗帝还以为我们姜国把睿王殿下怎么了。”   梁熠点头,附和道:“皇姐说得甚是在理,睿王请回厢房去,朕即刻传医官来。”   梁熠在梁嬿面前一贯是听话的。虽说是梁嬿的弟弟,但两人一前一后从母亲肚子里出来,不过是时候早晚的区别,梁熠有时候并没将梁嬿当成姐姐。梁熠知他不是赵千俞的对手,若是在与赵千俞打斗,他未必会赢。   输了不要紧,但在梁嬿面前不敌赵千俞,他很伤面子。   故而梁熠趁梁嬿亲自下场赶人,附和着把赵千俞赶走。   这厢,梁嬿给梁熠整理完衣襟,这才有空勉强看那混蛋一眼。   目光淡淡一瞥,梁嬿对他说道:“本宫讨厌骗子和死缠烂打之人。睿王殿下请回。”   梁嬿态度决绝,又下了逐客令,赵千俞沾了一项,若是两项都沾满,只会让梁嬿气上加气,况且他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硬来,于是只好先行回了厢房,打算等今日晚些时候待梁嬿气消一些再来。   赵千俞离开后,梁嬿对梁熠提了今日她先启程回长公主府的想法。   梁嬿本来便不想来山林温泉,但奈不住梁熠的邀请,这才应了下来。   此时又知道混蛋赵千俞的真实身份,更是没有心思再待在温泉别院。   梁熠自然尊重梁嬿的想法,“朕派侍卫护送皇姐回府,皇姐收拾好便出发。至于赵千俞,皇姐不想见他,朕拨一支金吾卫日夜值守在长公主府邸,不让他靠近。”   “好。”   梁嬿爽快答应,“那混蛋身手了得,陛下别跟他硬碰硬。”   梁熠气道:“朕都没治他欺君之罪,他还想弑君不成?朕回宫就下旨让他离京回南朝去,再也不让他出现在皇姐视线中,惹皇姐心烦。”   话虽满是怒意,但梁熠架不住好奇,疑惑道:“不过这赵千俞怎会出现在越国?失忆成了姜越两国大战的俘虏?”   梁嬿秀眉轻蹙,不想听到关于那混蛋的一切,福身道:“云瑶还在屋中,徽柔先行告退。”   梁熠道:“皇姐放心,朕派人守在好厢房门口不让赵千俞靠近。”   彼时,远在厢房中的赵千俞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顾昀看着赵千俞嘴角被打破,先是心里一紧,急急询问缘由,后又坐在赵千俞身边,道:“想不到有一天我还能看到你被打受伤。嘴都打出血了,少帝下手真狠。你啊,是真把少帝惹怒了。”   顾昀虽也担心赵千俞的伤,但凭借他在军营中看惯了伤残的经验,他也就只伤到了嘴角,没什么大碍。   权当给他长长记性。   故而顾昀才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   赵千俞拿锦帕擦拭干净唇角的血,剑眉紧拧,道:“梁嬿对我避而不见,就算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念着梁熠是梁嬿疼爱的弟弟,赵千俞故意被梁熠打伤的。想着是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救了梁嬿,又受了伤,梁嬿再硬的心,也应该软了。   哪知,梁嬿无动于衷,看也不看他一眼。   赵千俞面色阴沉,心中五味陈杂。   “活该,谁让你骗人。”顾昀拍拍赵千俞肩膀,语重心长道:“在一众兄弟中,你是最有分寸的,怎流落姜国一趟,竟还干起了骗小姑娘的勾当。还骗上|瘾了。”   赵千俞眉头越发紧了,乜他一眼。   是上|瘾了。   “少帝明日启程回宫,回鸿胪客馆后你收拾收拾,随我回南朝。”顾昀格外迫切回朝,“我们行程快些估摸着能赶上使团一起回都城。”   赵千俞眸色暗沉,修长的手指搭在桌案,指节轻扣。   回南朝就见不到梁嬿了。   回南朝后再派人来姜国提亲,梁嬿和少帝定是不会松口。   赵千俞蹙眉,倘若当时没有心软,说不准此刻梁嬿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有了他的骨肉,她再不同意,也得同意。   一向只顾往前一搏的赵千俞头次回头看,也头次后悔。   “你这手指往桌上一敲,我就猜到你心里打的算盘。”顾昀说道:“你就安安心心跟我回南朝去,心思收起来。”   赵千俞目光淡淡。   心思?   什么心思?   若说心思,他现在倒是生出几分了。   谁说回南朝就看不到梁嬿了?   迎着落日余晖,一辆马车稳稳停在长公主府。   而随行的一小禁军守在长公主府,将府邸四周把守严实,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半步,尤其是还在温泉别院的赵千俞。   梁嬿一回府,便让仆人将那混蛋的物品统统清理掉。   隔壁屋子也一起腾空。   元修不明所以,瞧着这架势,梁嬿似乎要将他家殿下赶出府?   元修知道赵千俞随圣驾去了温泉别院,但并不清楚其中发生了何事。直到秋月与他讲,他才知道赵千俞被梁嬿识破了身份。   元修跟在赵千俞身边多年,忠心不二,此刻眼睁睁看着赵千俞的衣裳用物被搬出屋子,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从下人手中接过赵千俞的衣裳,元修让府上下人停下来。   他家殿下是不该瞒着梁嬿,但也不至于被赶出长公主府,毕竟他家殿下宛如被梁嬿捧在手心般悉心照顾。   昔日如胶似漆,今日便将人赶出去,元修猜梁嬿不至于这般绝情,便去屋中找到梁嬿,向梁嬿探明情况。   “长公主,殿下并非有意骗您,殿下他……”   梁嬿在寝屋中亲自收拾那混蛋的衣物,听见屏风后面元修这话,顿时明白了什么。   “等等,”梁嬿打断元修,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殿下?你是那混蛋的人?”   梁嬿瞬间明白了,对那混蛋顿时失望透顶。   从那混蛋向她提要寻个称手之人开始,他便开始布局了。   她傻乎乎顺了他意,让他在府上随便挑人。那混蛋根本就没看上长公主府上的仆人,心里盘算的是如何让他身边的人进来。   她竟还傻乎乎陪那混蛋奴隶市场,亲手把他准备好的人送到他这边。   梁嬿自嘲一笑,“好呀,那混蛋真真好算计!”   梁嬿怒不可遏,命令道:“秋月,将元修逐出长公主府,从此以后赵千俞那混蛋和元修不准踏进长公主府半步!府邸守卫森严,本宫不信那混蛋敢硬闯不成?!”   梁嬿如此恼怒,元修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想替他家殿下辩驳几句,但话还未开口屋中便涌进来数名侍卫。   元修被逐出长公主府了。   此刻天色刚暗,街上摆摊的小贩正收拾东西归家,而出夜摊的小贩零星来了几人。   略显萧条。   尹况和路燚听闻此消息,震惊诧异,没成想与他们同在府上的男子竟是南朝睿王。   路燚有些后怕,冲着尹况懊悔道:“完了完了完了,我还与他论资排辈,我前辈,他后辈。十七一身矜贵,气场强大,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是京城官宦子弟不能比的。我单知道十七家境殷实,有教养,但没成想竟是南朝皇室!”   “你冲我懊悔有何用?”尹况倒是一阵诧异,生气愤怒随之而来,“他竟骗了我们,骗了长公主!亏我们还以为他是无家可归之人,开导他将长公主府当成家!”   两人一起从西苑出来去找梁嬿。   秋夜潇潇,一轮弯月挂在树梢,月光朦胧,照得夜色也跟着朦胧不清。   夏夜的聒噪没了,换来的则是深秋夜里的寂静。   夜风渐起,屋中烛火摇曳,扑朔闪烁。   梁嬿从温泉别院回来怒气本来渐渐消了几分,大好时光用来与那混蛋置气,实属浪费,但自从知道就连她替那混蛋准备的贴身仆人都是那浑蛋准备好的,梁嬿那渐消的怒气忽又生了起来。   混蛋赵千俞的嗓音改变,定是服用了药物,借药物之力,改变声音。   声音不同,这才让梁嬿在第一刻便打消了疑虑。   偏巧那混蛋是服用了变声药,从一开始就想瞒住她!   毋庸置疑,那混蛋服用的药十之八九是尹况给的。   梁嬿倒要看看,这长公主府上究竟有几人,她还能用!究竟有多少人是跟着那混蛋一起诓骗她!   梁嬿正欲差人传尹况过来,恰好听侍女通传尹况和路燚在屋外求见。   尹况进到屋中,梁嬿推了推桌案上的杯盏,第一次拿出长公主的身份厉声责问尹况,“本宫问你,十七那混蛋改变嗓音的药,可是你给的?”   尹况和路燚原本是平息梁嬿怒气,顺便与梁嬿一起痛骂装十七诓骗人的赵千俞。但梁嬿这话,属实把尹况问懵了。   尹况仔细回想,恍然大悟。   懊恼地跺脚拍头,尹况后悔,“过完中秋的第二天,十七,”尹况及时改口,纠正道:“赵千俞突然找到我,说是早前第一次听到花无影的女声便觉新奇,天底下竟还有让男子声音变成女子声音的药,堪比灵丹妙药。赵千俞对我那能改变嗓音的药好奇,问我可否借他几颗看看。”   说到此处,尹况面色愧疚中带着几分尴尬,声音也小了些许,道:“殿下,你是知道的,我对旁人的夸赞招架不住,尤其是旁人夸赞我研制的药,我就给了半瓶药给赵千俞。”   “同性之间声音的改变,只需服用一颗;”尹况伸手比划道:“而男女之间声音的转换,则是需要一次服用两颗即可。”   路燚插上一句,“给药便给药,怎还将这用法尽数告知他。”   尹况道:“我哪知道赵千俞用了我的药,骗了殿下,还骗了我们!”看向梁嬿,他又道:“中秋那晚殿下回宫赴宴,赵千俞一人独在府上,我们几人便找他一起吃饭,聊天赏月。聊着聊着关系变好了,他找我借药,我寻思着昨夜聊得尽兴,便把剩下半瓶药给了他,左右新药已经研制出来了,旧药有缺陷。”   路燚好奇,问道:“什么缺陷?”   “四个时辰服用一次,否则药效就过了。”尹况夸起他的药没完没了,“新药不同,可以管一天十二个时辰。”   梁嬿愤愤,猛地将杯盏放在桌上,溅起一圈茶水。   中秋,两个月前。   两个月之前那混蛋就在筹划寿宴当日的见面了!   寿宴相见那日,他定是很得意。   梁嬿气笑了。   混蛋!   知悉事情种种,梁嬿没怪尹况,只吩咐他们以后不准和那混蛋走得近。   从梁嬿屋中出来,尹况愤恨,不吐不快,道:“我们几人中,殿下待十七极好,他眼睛也不眨,诓骗殿下的话说来就来!若非殿下识破,十七不知装到几时!”   叫惯了十七,一时间改口倒还不适应。   路燚鬼点子多,听尹况这把说,已然有了个主意。   他道:“依照十七的性子,殿下将他赶出长公主府,他定是不甘心,虽然这府邸周围把守的侍卫增多了,他被拦在正门侧门,但保不齐他硬来。我有个办法让他哪哪儿也进不来。”   “如何?”尹况停下步子,好奇问道。   路燚笑笑,勾了勾手掌,示意尹况附耳过来。   翌日,赵千俞才得知梁嬿提前一天回了京城,当时他还纳闷,昨傍晚去厢房寻梁嬿,梁嬿还是不见他,数名禁军守在厢房外面,想着梁嬿正在气头上,他便没有硬闯,回了屋子。   仪仗队还未出发,赵千俞从别院马厩寻来一匹马,急急策马回京。   顾昀在后面追,心道邪门。   他表弟从来都是稳重之人,自来了姜国,他不止一次见赵千俞这般沉不住气。   赵千俞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到长公主府时已快到午时。   府邸被侍卫重重把守,赵千俞还未靠近府们,把守在外的侍卫纷纷抽刀相向。   门房看见赵千俞瘆人的目光,有些发怵,但站在侍卫身后有侍卫拔刀相护,便不怕赵千俞硬闯,道:“长公主有令,闲杂人等不得踏进府们半步!”   闲杂人等?   他?   赵千俞愣在原地。   顾昀快马加鞭一路追来,和赵千俞一前一后出现在长公主府门外。下马后他便看见赵千俞被拦在府外。   “长公主在气头上,听表哥的劝,这时候强求会适得其反。”顾昀硬拉着找赵千俞远离府邸。   “先回客馆,你好生准备一番,明日态度诚恳些,给长公主道个歉。”   赵千俞冷着一张脸,面色越发沉了。   如今别说是道歉,就是让他跟梁嬿说上一句话,都难。   忽地,赵千俞余光不经意间瞥向府门对面街边的一个摊位。   在赵千俞印象中,是没这摊位的。   如今已近午时,这新摆的摊位却围满了人,生意红火。   摊位人群中,赵千俞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路燚。   路燚在长公主府门外摆摊作甚?   赵千俞好奇之下走了过去,差点没将他气死。   路燚竟在卖梁嬿给十七的衣裳!茶具!发带!发冠!簪子!   “料子不错,这件也是十文钱任选三样?”一拎着菜篮的妇人拿起件湛蓝色衣袍问道,“我相公还没穿过如何好的料子。”   路燚伸手比划,道:“十文钱,统统十文钱选三样。衣裳发冠簪子,不论种类,统统十文钱三样。您看看您还喜欢哪样?您给一起带回去。”   他的衣裳,他用的东西,被拿出来售卖,十文钱三件,像集市上的肉菜,被人挑挑拣拣。   赵千俞脸黑了一片,比夏日骤雨前阴沉的天,还要黑沉。   那件湛蓝色衣袍,梁嬿亲自给他选的,如今被拿出卖,被一妇人随意搭在她菜篮子上!   “啪——”   两片金叶子拍在案板上。   “这里的所有东西,我包了。”   赵千俞压着怒气,极其克制着。   路燚挪眼,瞧见摊位旁边的赵千俞,手背将那两片金叶子拨开,淡声道:“恕本店不招待,谁都可以买,但不能卖你,睿王殿下。”   从案板上拿起两片金叶子,路燚塞回赵千俞衣襟,道:“睿王殿下怎有闲心出现在此,长公主府不欢迎你。”   担心影响生意,路燚将赵千俞拉到一旁,道:“今日卖的所有东西,是长公主给十七的,不是给你睿王殿下的。长公主想如何处置,是烧,是扔,还是卖,都与你,尊贵的睿王殿下无关。”   “她不会如此绝情。”   赵千俞僵在远处,不敢相信。   梁嬿只是在气头上,发发脾气,待气消了,她会见他的,也会听他解释。   会吗?   赵千俞心里的秤摇摆不定。   作者有话说:   跳楼大甩卖,出售高端物品,全场十文钱三件。   十文钱三件,买不到吃亏,买不到上当,买到就是赚到,欲购从速。 第74章   夜凉如水,月光朦胧,云团高朗,宛如笼罩了淡淡的薄纱,青砖绿瓦洒了一层冷霜,四下寂静。   宵禁时刻,京城各处静悄悄,唯有巡夜的金吾卫时不时出现在街道巷口。   一抹黑影从鸿胪客馆出来,黑色斗篷披在赵千俞身上,他躲过巡街的金吾卫,来到长公主府附近。   府外街边有棵粗壮的老槐树,赵千俞借着月色和老槐树枝干的遮掩藏在树后,打算也闯长公主府。   深夜府外的侍卫比白日还要多,戒备更加森严。   府邸围墙边,每十步便有一名侍卫,腰间别刀守在府外。   他猜到府邸的侍卫多,但没想到这般多。   看来梁嬿是猜到他会夜闯,向少帝多要了人手。   赵千俞竟还有一丝窃喜,梁嬿知晓他心中所想。   她心里有气,但还是有他的,否则也不会猜中他的心思,增派了如此多侍卫守在府外。   以往夜里,只有三四名值夜侍卫在府外守着。   但是这窃喜很快又被愁思和慌乱取代。   府邸守卫森严,他要如何翻墙而入?   梁嬿提前一日回京,与少帝一起瞒着他。梁嬿打的便是不让他跟着的主意,她生气,不听他的解释,不与他说话,也不见他。   顾昀说姑娘家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切忌出现在她眼前,会适得其反,弄巧成拙,需等姑娘家气消了大半,她才有心思听得进道歉的话。   这话,听着就不靠谱。   赵千俞不相信,今夜才会出现在长公主府。   赵千俞只知道梁嬿生气不见他,他再不有所行动去哄,梁嬿以后定然是听不进去他种种解释的话语。   事发后不解释,难道还指望事|后补救?   等风吹过才说,天都凉了。   刚开始,赵千俞是觉得骗梁嬿有几分好玩,也想看她不知情,被他牵着鼻子走到模样。起初,一切尽在赵千俞掌握中,然而到了后面,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偏离了他的预判。   早知梁嬿气到将他东西全卖掉,大有一刀两断,从此不复相见的局面,赵千俞真该一早就与梁嬿讲明。   南朝三皇子迄今为止只栽过两次跟头,一次险些丧命,这次栽自己身上。   自己亲手断送下半生的幸福。   裹着夜色,赵千俞在府外转一圈,偌大的长公主府不可能处处守卫森严,总有没侍卫值守的地方,也总有一两名侍卫挨不住困乏,在原处打盹眯眼的。   借着遮掩,赵千俞围着府邸看了大半圈,这批值守的侍卫没有一名在犯困打盹。   赵千俞也急,绕道又寻看了半圈,只发现有一处僻静的地方。   那处是长公主府偏门的一处竹林。因是竹林,且竹林的主道并不在此,故而没有侍卫值守。   赵千俞心底踏实了,足尖轻点地面,借力起跳,欲借轻功从竹林外翻墙进去。   然而,不知是谁,在这周边的墙上满是渔夫猎鱼和猎人捕猎用的叉|头。   尖锐锋利的叉|头布满墙头。   赵千俞硬生生退了回来。   不知是谁出的这馊主意,赵千俞恨得牙痒痒。   别无他法,赵千俞改道回了鸿胪客馆。   一路上他心里都在盘算如何从守卫森严的府外进去,寻到梁嬿,再让梁嬿听他解释。   一进南朝使团住的院子,赵千俞便看见打着呵欠在屋中等他回来的顾昀。   “你怎醒了?你屋在隔壁。”赵千俞脱下披风递给元修,去一旁净手,面色不是很好。   顾昀晚上睡眠浅,格外留意隔壁屋子他那不省心的表弟的动静。   赵千俞一出屋子他便知道了。   顾昀语气不佳,道:“从都城到南疆,再到姜国,姑母一再嘱托我看好你,让你在战场上莫要冒进,保重身子,你这段时间干的每一件事,哪件不是冒进?哪次是将身子看重?跟恶狼搏斗,昨夜冒着风险拖着长戟去管姜国的闲事,今夜不歇息披着斗篷出去,是想硬闯长公主府吗?”   只要赵千俞一天没跟他回南朝,他这心就需一直留意着。   赵千俞取下锦帕,擦干净手上的水渍,道:“很晚了,表哥先回屋吧。”   “你这脾气还这般倔!”顾昀气得牙痒痒,起身往屋外走。   忽地,赵千俞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叫住顾昀。   顾昀顿住步子,不解回头,道:“怎了?想通了?明日就跟我回南朝?”   赵千俞心中已然有了个想法,面上的阴沉和不悦渐渐散去,道:“帮我件事,事情办好,立刻启程回朝。”   顾昀来了精神,问道:“何事?”   赵千俞去到屋子里面,木榻上放了几件衣物,是元修被赶出长公主府那刻带出来的。   衣裳中还夹了张他与梁嬿写写画画的宣纸。   如今赵千俞那着这张和梁嬿共写的宣纸,心中五味陈杂。   那时他与梁嬿腻腻歪歪,可谓是蜜里调油,要有多恩爱,便有多恩爱。   那时,他握着梁嬿的手,带着她一同执笔写字。   至于这宣纸上后半段的字,是梁嬿亲手所写。   她本意是要与他比比谁的字好看。   当然,字体风格不同,没有胜负。   赵千俞撕下后半段,将其交给顾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顾昀听后眉头紧锁,不是很想应下来,却又不得不应下来。   顾昀将半张宣纸叠好放入袖中,提醒道:“办完这件事就回朝。”   赵千俞点头,且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道:“一定回。”   顾昀满意,揣着宣纸出了屋子。   烛光下,赵千俞看着手中另一半满是画和字的宣纸,浅浅勾出一抹笑容。   且说这边,那被赵千俞恨得牙痒痒的路燚,睡意香甜,一觉到天明。   吃罢早饭,路燚和尹况出府绕道去了长公主府侧门的竹林。   果不其然,那布满尖锐叉头的墙下,有几个脚印。   路燚拍着尹况肩膀,喜道:“昨天你是没看到,赵千俞看见殿下给他置办的衣裳被来往行人挑三拣四买走的模样,脸都气青了!我又将殿下搬出来,他不敢在府门口造次。”   尹况不明白,疑惑问道:“你怎知道他昨夜打算从这里翻墙。”   前天路燚同他讲用猎人和渔夫用的叉子布在墙头,准保硬闯府邸。尹况当时还不信,府上那么多地方,偏偏行从这处翻进来?   今日来瞧,还偏偏就是路燚说的这处。   佩服,佩服。   “猜的呗。”   路燚耸肩,一副不点破的小得意。   这个不说,尹况伸手往上指指墙头的东西,问道:“那你这满墙头的叉头从何而来?,半天时间,哪弄来这么多?”   “我朋友多,他们帮忙弄来的。”路燚拍拍尹况肩头,“走了,回府去。回去告诉殿下这个好消息。我猜昨夜赵千俞定是灰头土脸回了客馆。”   两人回到长公主府,还没来得及将昨夜赵千俞碰壁的好消息告诉梁嬿,让梁嬿高兴高兴,便听说梁嬿要回宫住几日的消息。   梁嬿要回慈元宫陪母亲几日,那几日便就在慈元宫住下。   那日在温泉别院,梁嬿不仅仅提了提前回府,还少帝说了打算回慈元宫小住几日陪母亲。   梁熠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一口应允。他甚至想梁嬿回京后直奔宫中去,不回长公主府。   路燚同梁嬿讲了赵千俞昨夜打算翻墙进来但没得逞的好事。   梁嬿笑笑,并不觉得有多解气,比起那混蛋骗她的种种,不算什么。   梁嬿吩咐道:“倘若那混蛋今日再来府外,别说本宫进宫去了。他若是想见本宫,便让他等着吧,等本宫什么时候想见他一面了,想听他那满口胡诌的话了,本宫再传他一见。”   路燚满意,朗声应道:“殿下放心,我定当多吊吊他胃口。”   帮梁嬿出气这等好事,他最愿意做了。   朝霞映红了东边的云彩,又是秋高气爽的一天。   梁嬿搭着秋月的手进了马车。   踏着朝阳,马车穿过早晨热闹的集市,缓缓往皇宫驶去。   就在梁嬿走后不到半个时辰,赵千俞出现在长公主府,还是像昨日半天那般在府门口求见梁嬿。   当听到门房说进府通传,赵千俞眼睛一亮。   不过他当然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心底的窃喜,反而还是如往常一样板着张脸,生人勿进的威严模样。   赵千俞立在府门台阶下,比府门外两边的石狮子还要靠庡㳸近府门。   朝阳将他立在台阶下的影子映照得细长,颀长的身影在长一些,便能到长公主府门的门槛了。   赵千俞唇角勾出一抹笑容,他习惯性去摸腰间,结果右手摸了个空。   低头,发现十七常常佩戴在腰间的凤鸟玉佩不在身上。   是梁嬿亲手送给他的凤鸟玉佩。   也是梁嬿亲手个他系在腰间的放凤鸟玉佩。   曾经这块玉佩是梁嬿随身携带的。   怕那凤鸟玉佩随身携带保管不善在温泉别院被梁嬿发现,赵千俞便将这来之不易的玉佩放到了长公主府十七房中。   早知温泉别院变数这般大,他应将那玉佩随身携带。   不过也快了,等不了多久梁嬿就会见他了。   昨日来时,门房还不客气地借守府邸的侍卫之势把他轰出府外,如今府邸外的侍卫少了,门房的态度温和些了。   赵千俞便猜想梁嬿的气大抵是快消了,估摸着门房再出来时,便是要请他入府了。   今日一定要跟梁嬿说上话,哪怕是一句也是极好的。   今日说了一句话,明日就说上五句话,后日便是十句,二十句。   赵千俞想着梁嬿,心情比连打了两场胜仗还要喜悦。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赵千俞闻声回头,眼底藏不住的迫切,问了问朝他迎面走来的门房,“如何?长公主让本王进去了?”   门房摇头,站在守于府邸的带刀侍卫身后,道:“睿王执意要见长公主,便等着吧,等到哪日长公主想见睿王了,自会通传。”   门房亲眼看见长公主的马车从府中驶出,自是知道长公主不在府里。他装了装样子进府通传,实际便让睿王在府外多等候。   “长公主有令,睿王和其随从元修不得踏进府们半步,”门房比了个手势,道:“还请睿王殿下移步,远一些。”   闻言,赵千俞面上的喜悦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往外走了几步,远离长公主府,也远离了府门口的石狮子。   梁嬿让他等,他便等。   最好再来一场冰寒的秋雨,梁嬿知晓他在府外淋雨,再硬的心肠,也会软。   他和梁嬿曾经那么恩爱,她一直关心紧张他的身子。   倘若出来看见淋湿一身仍旧在雨下站着的狼狈不堪的他,梁嬿是会心疼的。   届时倘若他再在梁嬿面前倒下,效果便又不一样了。   梁嬿紧张之下会差人将他送进府里,她的寝屋中,再急急找尹况把脉开药方。   然后,梁嬿会亲自喂他喝药。   他顺势解释和道歉,梁嬿会原谅他的。   思及至此,赵千俞仿佛已经看到梁嬿担心他的模样,面色这才缓和些许。   赵千俞站在府外,等着梁嬿回心转意见他。   抬眼望了望天,朝阳升起,染红了半边天。   看样子今日又是一个晴朗的天,不会下雨了。   赵千俞有些失落。   元修何时见赵千俞受过这等苦,这又是深秋,晨间的太阳还没有呼啸而过的秋日寒风大。   “殿下,不如去街边茶肆坐着等?”元修提议道。   长公主府不远处就有一个茶肆,坐在茶肆边有一壶热茶暖和,定要比在府外干站着舒服些。   “净出馊主意。”赵千俞乜元修一眼,他是来道歉求梁嬿原谅的,不是坐在长公主府门外悠闲饮茶等梁嬿传他进去。   赵千俞心中本就失落烦闷,元修这般一说,他越发觉得倘若按照元修和顾昀出的主意,只会让梁嬿对他越发失望,甚至往后连见都不见他一面。   “你若是再出馊主意,回朝后自去军营领十军棍。”赵千俞直直站在长公主府门口,对元修道。   “十军棍!”元修惊道。   行军打仗之人,十军棍算少的了。   但是!他家殿下已经很久没有生气生到罚人领军棍了!   看来是真生气了。   元修乖乖闭嘴,不敢再出主意。   元修心里叹了一口气,陪着赵千俞站在长公主府门口,等待梁嬿传他们进去。   而彼时的梁嬿已经到了慈元宫。   少帝对梁嬿素来是疼爱,特别恩准长公主的马车可驶入皇宫,这便使得梁嬿到慈元宫所花费的时辰大大减少。   梁嬿到慈元宫时,太后刚礼佛出来。   “哀家听陛下说你要在慈元宫小住几日陪哀家,”太后拉过女儿的手,与她在慈元宫的小花园赏花,“怕不是来陪哀家,是躲着某人吧。”   梁嬿低头,没说话。   她看见那混蛋就心烦,一口气憋着想出,但一时没想好要怎样出气。   与其看见那混蛋在府门口堵着她,倒不如回宫陪母亲几日。   赵千俞拿混蛋总不敢硬闯皇宫。   太后遣走随行宫人,母女两人在小花园说着悄悄话,“温泉别院发生的事情,哀家都听说了,好在你和陛下都没事。”   太后瞧了瞧梁嬿脖子,她脖子上短短的伤口已然结痂,用了凝脂祛疤的药膏,痕迹俨然是淡了几分。   想来不会留疤。   如此,太后便放心了。   “陛下昨日从温泉别院回来便召集各位将军,忙着处置西北起势的叛军,今日一大早便去了城门口送行。”太后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语重心长道:“而今摄政王已除,陛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你,陛下,还有哀家都很满意今日的局面,但哀家最但心和忧心的你。”   梁嬿知晓母亲想说什么,无非就是那混蛋的事情。   梁嬿不想提及那混蛋,在母亲面前装傻,想将话题揭过去,“母后担忧儿臣作甚?儿臣听母后的话,有何可担忧的?   “儿臣知晓母后在为儿臣的婚事烦心,儿臣不孝,让母后忧心了许久。”梁嬿顿了顿,道:“儿臣想了想,不如等年底的时候,在京城抛一次绣球,让老天做决定。”   混蛋赵千俞想娶她,她还不愿意嫁呢!   随便嫁一人都行,就是不嫁他!   混蛋!比王八蛋还要混账的混账东西!   太后眉头紧蹙,责备道:“说什么胡话。”   “那睿王赵千俞骗你,瞒了我们所有人,哀家也气。哀家恨不得将赵千俞立刻赶出姜国,再去信一封给武宗帝,让武宗帝好生看看,这便是他儿子干的好事!但生气归生气,莫要拿终生大事当儿戏。抛绣球像什么话,倘若是街边路过的一名乞丐接了呢?你不是要嫁给个乞丐?”   梁嬿生气,嘀咕道:“那也比嫁给那混蛋强。”   乞丐对她的话自是言听计从,更不会骗她。   虽然,她不喜欢其他男子。   她的十七已经不在了,嫁给谁梁嬿眼里都没区别。   太后牵着梁嬿漫步在青石路上,道:“等几日,待陛下将摄政王余孽清剿完后,哀家提议陛下在宫中办场宴会,让朝中未有婚约的世家子弟出席宫宴,你尽管挑,看中哪位男子,哀家让陛下给比指婚。”   梁嬿摇头,反驳道:“这不成强娶了吗?”   话说出来梁嬿才觉有多可笑。   她当初就是强行把那混蛋拘在府上,才有了后面发生的种种。   当时就该让那混蛋在俘虏场待着!   不救,不救,就是不救他,不给他治伤,疼死他。   太后笑笑,道:“你看,哀家让你亲自挑,你又不愿意了。”   行至花园水榭亭,太后牵着梁嬿缓缓上了台阶。坐在水榭亭中,太后道:“你父皇在世时,也常常惹哀家生气,当时我们刚成婚不久,他还是东宫太子,不似当了皇帝那般威严,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放下太子的身份,想尽办法逗哀家开心。每每和好,先帝和哀家的感情又深厚了些。虽然哀家只见了睿王几面,但是淼淼和他的相处,哀家都看在眼里。淼淼对睿王有意,睿王也属意淼淼,耽误了这么年,哀家可不想你随便找一人凑合着过。”   梁嬿黛眉紧蹙,道:“那混蛋满口谎言,若非儿臣发现,那混蛋不知要骗儿臣到几时。”   “儿臣看见那混蛋就生气,再也不想听他说话。”   太后笑笑,道:“那便先罚他,罚到你气消为止。哀家的宝贝女儿,怎能让他说骗就骗?他想求得原谅,那也要看看我们给不给他机会。”   太后希望女儿幸福,过来人才知道,寻到相互喜欢的人有多么不容易。   “赵千俞既然敢骗淼淼,便知道说谎要付出数倍惨痛代价。若是遇到一点坎坷便退缩回了南朝,那他便不值得淼淼托付终生。”   梁嬿轻哼一声,“气消了也不嫁给他,更不想见他。”   那混蛋昨日在府外碰壁,也不知今日有没有去长公主府。   倘若他碰一次壁就放弃了,那他就是混蛋中的混蛋。   “母后莫要提那混蛋了,大好的日子提他作甚。淼淼难得回慈元宫陪您,待会儿我们回殿里插花如何?”   太后笑着应道:“好好好,不提了。”   话虽这样说,但太后回殿中后吩咐侍女留意着宫门口,倘若赵千俞求见,皇帝不见,便将他带去御花园。   先罚了他再说。   光罚还不行,必须要让赵千俞长记性。   长公主府门外,赵千俞从晨间朝阳升起,等到落日,也没等来梁嬿让他进去的消息。   落日余晖中,赵千俞看着门口两个石狮子的影子越来越靠近府邸门槛,待日头再落一些,那影子便照进了长公主府。   等了一天的赵千俞心中烦闷,与那两个石狮子大眼瞪小眼。   他生平头次觉得自己活得不如门口的石雕。   这厢,元修从街边茶肆端了杯茶水来给赵千俞解渴,从茶肆老板口中得知一条消息,急急来与赵千俞说。   “殿下,长公主不在府上,听茶肆老板说,今日我们还没来时,长公主便乘马车出去了,不知要去往何处。”   赵千俞面色一黑,怒气四起,生生将茶杯捏碎了。   元修抿唇,不敢多言,他家殿下正在气头上,他一说话,准是领十军棍的处置。   赵千俞也确实在气头上,梁嬿一早就出去了,却故意不让门房告知他,让他在外面等了一天。   他骗了她,她便以牙还牙,也骗了他!   赵千俞剑眉紧蹙。   他骗了梁嬿三个月,她是不是也要骗他三个月?   三个月后,她气就消了?   赵千俞垮着一张脸,三个月太久了。   梁嬿快日落了也没回来,赵千俞仔细想了想,猜梁嬿恐是入宫去看太后了。   第二天一早,赵千俞去了皇城门口,求见少帝。   少帝不见他,赵千俞回鸿胪客馆用过午膳,下午时分又去了趟宫门口。   少帝还是见他。   赵千俞已经四天没见到梁嬿了,他真恨这不是南朝皇宫,不能随便进出。   也恨当初怎没让梁嬿怀上他的骨肉,当初提“父凭子贵”时,便不仅仅是随口提一句而已,他真该留在梁嬿腹中。   看在腹中孩子的面子上,梁嬿也应该见他一面。   少帝派出来通传的内侍带了原话,“不见,睿王有闲心等,便在宫门口一直等罢。”   内侍传话刚离开,另一名内侍便带了太后的口谕来。   太后传赵千俞去御花园等着。   赵千俞目光一喜,直道是梁嬿让太后传来的口谕。   他心道梁嬿并非绝情,是愿意见他的。   赵千俞随内侍走在甬道上,不久看见被嬷嬷待着在宫里玩耍的云瑶和荣安王。   两个小家伙看见他,眼前一亮,似乎很高兴,急及朝他奔来。   赵千俞眼尾上扬,好看的桃花眼勾勒出浅浅的笑容。当初因为梁嬿疼爱弟弟妹妹,赵千俞爱屋及乌,跟着梁嬿一道疼爱她那两个弟弟妹妹。   能让这两个小家伙在梁嬿面前帮它说说好话,是极好的。   毕竟是男子,荣安王比云瑶先一步来到赵千俞面前,眼底满是喜悦,欢快道:“十七,你还活着!太好了!”   赵千俞笑容僵在嘴边,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十七?活着?   言外之意,他不在人世了?   梁嬿这般绝情?   赵千俞不相信。   云瑶紧随其后,笑眯眯来到赵千俞跟前。小姑娘仰头,笑眯眯看着他,喜道:“我就说皇姐是骗人的,十七厉害,怎么会遇害被坏人杀害呢!”   赵千俞面色阴沉沉的,剑眉紧蹙,蹲下身问两人道:“皇姐说十七死了?”   荣安王点头,道:“皇姐告诉我们,十七在林子里遇到歹徒,被歹徒杀害了。”   云瑶看眼荣安王,道:“哥哥,皇姐是骗我们的。十七被坏人杀害,皇姐怎么连一滴眼泪都不掉,也不伤心。”   秋日暖阳辐照大地,就连巍峨的宫墙也是暖洋洋一片。   但两个孩童的话,却宛如凛冽寒冬中的朔风。   赵千俞心凉了一片。   梁嬿怎能说他死了呢?   他还在世上。   她竟如此生气吗?   离开两个小家伙,赵千俞被内侍领着前往御花园。   梁嬿生他的气,他理解,也愿意等梁嬿气消后见他一面,听听他的解释。   但赵千俞没想梁嬿竟恨到连他死了的话都能说出来。   走在宫墙影子投下的甬道上,赵千俞面色宛如这被阴影笼罩的道路,越发沉了。   晦暗的眸子深不见底,整个人行走间散发着凛冽骇人的气场。   梁嬿既然都这般恨他了,再多恨一点,也无妨。   只要她心里残存着对他的一丝情感,哪怕是恨意,赵千俞也无所谓了。   御花园。   赵千俞没看见梁嬿,是太后单独召见他。   诚然,赵千俞也猜到了这一番局面。   他不该抱有期望的。   太后让一众宫人退到远处,有些话要单独和赵千俞说说。   亭子间,太后推了推茶盏,看向那骗她女儿伤心的男子,压住火气,道:“自从寿宴那日见面,哀家便觉睿王眼熟,睿王耍的那些小心思,都是先帝当年玩剩下的。不管睿王是出于何种心思,撒谎骗人便是不对。陛下没治你欺君之罪,便是看在你秋猎在山林舍命相的份上,还了你救命之恩。”   “淼淼不见你,那是你实属可恶,伤透了她心!”   提到梁嬿,太后怒气涌上心头,言语中尽数是中重重的责备,“如今竟还有脸赖在京城不走。”   赵千俞至今也没见到梁嬿,不过短短三四天的功夫,梁嬿宛如消失了一般,他也急切地想见她一面。   赵千俞态度软了些,道:“臣知错。臣并非如长公主所想那般,得意看她笑话……”   太后抬手,打断道:“你出于何意,哀家不想听。你应该跟淼淼讲。”   赵千俞沮丧,坦言道:“她不见臣。”   “淼淼想见你时,自然会见。如今看来,她是无心与你再纠缠下去,睿王还是回南朝罢。”   太后不是来劝和的,“睿王只要还在京城,淼淼便一直躲着不愿见你,你不走,淼淼便不回府。”   轻轻呷茶,太后道:“哀家准备给淼淼选夫婿,睿王尽早离开,哀家也好尽早安排宫宴。”   选夫婿?   赵千俞脸都气绿了,放在膝间的手紧紧攥拳,隐忍克制。   梁嬿夜夜与他郎情妾意,要嫁也只能嫁给他,岂能让别的男子指染?   且梁嬿和他是多么契合,赵千俞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他教出来的姑娘成了别人妻子?   赵千俞不敢想象梁嬿凤冠霞帔嫁与他人做妻,又与他人洞房的情景,脱口而出道:“不行!她谁也不能嫁!”   太后面色不好,语气也不好,“不嫁旁人,难道嫁给睿王?你瞧瞧将人伤成什么样了?你先将哀家的宝贝女儿哄好再说!”   赵千俞挫败,道:“淼淼不见臣。”   太后忽然发现这人一根筋,道:“她不见你,你不知死皮赖脸缠着她?你只知在府外站一站,站一站淼淼便会见你吗?淼淼被蒙在鼓里数月,是你站一站便能让她消气的事吗?”   赵千俞面色一凝,似乎从太后言语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太后这是在替他出主意?   言外之意是他惨一些,梁嬿就会念着往日的情分看他一眼?听他解释?   “睿王再好生想一想。哀家乏了,回慈元宫陪淼淼了。淼淼这几日都在强颜欢笑,哀家看了心疼。”   太后起身,缓缓出了亭子,在贴身宫婢的搀扶下往慈元宫去。   怎样惨一些,让梁嬿气消见他一面?   赵千俞眸色渐深,从御花园回鸿胪客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苦肉计,他不是没用过,但梁嬿并不关心他。   挨揍,流血。   梁嬿都熟视无睹。   赵千俞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索性便不想了。   她不见便不见,他能整日见到梁嬿便行了。   早已萌芽的念头在赵千俞心中疯长,如雨后春笋般。   回到鸿胪客馆,赵千俞派元修去长公主府外暗中守着,只要梁嬿回府,即刻回客馆通知他。   梁嬿只能是他的,不能嫁给旁人!   他的人,旁人休得觊觎,指染!   云瑶的功课没有荣安王多,空暇时候也比荣安王多,彼时荣安王已经回了书房温习功课,而她却出现在慈元宫来寻梁嬿。   “皇姐你骗人,十七没有遇害,他还活着,云瑶适才在宫里看见十七啦。”   云瑶哼哼唧唧来到梁嬿身边,小姑娘因为被骗,生气地来寻梁嬿。   梁嬿在亭间看书晒太阳,看见云瑶气呼呼出现在她面前,这才知道那混蛋入宫了。   合上书卷,梁嬿抱云瑶坐在对面的石凳上,道:“皇姐骗了你,你是不是生气?”   云瑶轻哼一声,嘟着嘴将头扭到一边去,“生气。皇姐骗人!”   虽隔了几日,但梁嬿只要一想起来还是气愤,“十七也骗了皇姐。十七和睿王是同一人,骗了皇姐数月。”   云瑶小小的一张脸皱得紧巴巴,愤愤道:“十七怎么能骗皇姐!大坏蛋!”   她不过被皇姐骗了几日,可大坏蛋十七骗了皇姐数月,皇姐一定比她此刻还要生气。   云瑶一想到这里,对大坏蛋十七的喜欢便再也提不起来了。   跳下石凳,云瑶跑到梁嬿身边,小手抱着梁嬿,学着大人的模样安慰梁嬿道:“十七大坏蛋,以后云瑶再也不跟他讲话了。皇姐,我们都不理他了!让皇帝哥哥罚那个大坏蛋!”   梁嬿摸摸云瑶发顶,笑着道:“好。云瑶以后在宫里再看到他,不要理他,也不要跟他说话,当心中了他圈套。”   云瑶点头,坚决不和大坏蛋说话。   云瑶小小的脑袋盘算着,倘若能皇姐出口恶气便好了。   只怪她力气小,不敌十七大坏蛋。   这厢,太后从御花园回来,见小花园亭子里关系好的两人,问道:“姐妹两人抱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   梁嬿揉揉云瑶的头,道:“嘘,适才的话别跟母后讲。”   她不想让母后担心。   “没什么。”梁嬿松开妹妹,看着渐渐靠近亭子的母亲,问道:“母后去哪了?儿臣午睡起来便没看见母后。”   “去御花园见了睿王。”太后也不瞒梁嬿,“云瑶过来,哀家这边来。”   梁嬿蹙眉,“母后见那混蛋作甚?儿臣不想听他胡诌。”   太后剥了些红彤彤的石榴给云瑶,道:“避而不见不是办法,他既错了,便让他先赔个不是,再说原不原谅的后话,将他打发回南朝。”   “哀家也恨赵千俞,他骗谁不好,偏生骗了哀家的宝贝女儿!若是旁人,免不得去天牢走一遭受刑,但赵千俞是武宗帝的儿子,在姜国受刑,虽是他有错在先,但这事传到武宗帝耳中,姜国和南朝的关系恐是会变僵。”   梁嬿道:“若非儿臣,那混蛋估摸着在俘虏场就没命了。”   太后道:“哀家没说不罚他。不是让我们处罚,是让武宗帝好生管教。武宗帝与你父皇交情深厚,哀家去信一封给武宗帝,让他看看他教出来的儿子便是这样唬人的?”   梁嬿眉色一动,想了想,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   那混蛋定是会被狠狠责罚。   但转念一想,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向父母告状是小孩子脾气。   太后看着满脸纠结的女儿,道:“就按哀家说的办,明日你便出宫回府。”   “可是,母后……”   “听母后的。”   梁嬿抿唇,就见一面。   隔着帘子见那混蛋一面,用棉花堵住耳朵,不听那混蛋的任何辩解。   然后,再狠狠把他轰出长公主府,赶回南朝,等武宗帝好生责罚那混蛋!   虽说要回府,但梁嬿从早上起来,拖到中午用午膳,又拖到在慈元宫午睡之后。   等梁嬿回到府邸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梁嬿传唤门房,询问混蛋赵千俞来过几日。   “回殿下,睿王在殿下离开府那日来过,在府外干等了一日,到黄昏才离开的。”门房知后面要说的话恐是会让梁嬿动怒,于是声音小了些,道:“从那日后明日,睿王便没出现了。”   梁嬿摆手,遣走众人,“都退下罢。”   混蛋!混蛋!混蛋!   梁嬿越发生气,本是不想哭的,但委屈突然涌上心头,鼻子酸酸的。   她以后再也不见那混蛋了!   明日就让母后写信传给武宗帝,让那混蛋被狠狠教训!   梁嬿没胃口,晚膳没用便早早回屋中歇下。   从净室出来,梁嬿披着乌发在梳妆台旁擦香膏。   寝屋中又恢复了原本的布设,梁嬿清空了混蛋赵千俞的所有东西,可即便是这样没有丝毫那混蛋的物品,梁嬿也不由自主想起他来。   想到他只来找过她一日,梁嬿气不到一处来,暗暗骂了他好几句。   将案上丝绢当成那混蛋,梁嬿使劲揉搓。   丝绢弄皱了,气也没消。   倏地,“咯吱”一声,房门开了。   梁嬿以为是守夜的秋月进来了,转头欲问她何事。   没承想进来的人是那混蛋。   梁嬿惊慌,起身从衣架旁取下件披风裹住身子,“混蛋!夜闯本宫闺阁,你无耻!浪.荡!你给本宫出去!”   赵千俞裹着夜色出现在她寝屋中,反手将门关上,“长公主第一天认识我?我是守规矩的人?我等长公主很久了。”   看着逐渐逼近面色阴沉的赵千俞,梁嬿心底涌上股不详的预感。   他进,她退。   梁嬿有几分害怕,厉声呵斥道:“你再不出去,本宫叫人了!”   赵千俞步步逼近,道:“侍卫已经被我放倒,长公主指望谁来救你?”   梁嬿不住往后一退,看着他渐渐靠近,心中越发没底,声音几分颤抖,“你你你!胆大包天!”   若是以往的他,梁嬿自是不想今日这般害怕,但她晾了这混蛋数日,依照他的秉性,反倒侍卫夜闯寝屋,怕不是单单同她解释这般简单。   赵千俞步步紧逼,眸中印着是她惶恐的模样,“为何就是不见我?不听我说一句?”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梁嬿只顾往后退,却不察身后是床榻。   后跟被绊住,梁嬿在一声惊呼中跌落床榻。   乌发散了一床,凌乱不堪。   右手手腕被赵千俞握住举止头顶,而侧脸旁的床榻上是他落下的手掌。   梁嬿堪堪反应过来,便被赵千俞抵在床上,动弹不得。   赵千俞探身,乌眸染了怒气,直直看着惊惶的她,也盯着她那娇艳的樱唇。   此刻的她,像极了落入猎人陷阱的狐狸,恐慌又无助。   巧了,这也是他想看到的模样。   赵千俞动了动撑在床榻上的手,指腹拨开她散落在颈间的乌发。   她侧脖上的小痣,赵千俞轻轻摩挲,怎么也不够。   “有我还不够?为何还想嫁给旁人?!”   作者有话说:   日万累死了,还要准备四月考试的我已经被榨干[痴呆.jpg]   下一章:掳人 第75章   夜凉如水,梁嬿披裹在身上的披风在跌落床榻间便被赵千俞脱了下来。   她夜里沐浴出来素来是不喜欢肚兜,也不喜欢穿太多,如今厚实披风被那混蛋脱了,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素白中衣。   朦朦胧胧,却一览无遗,尤其是单薄衣衫下的胸脯。   衣领敞开了些,露出的莹白锁骨因她心底蔓生出来的害怕上下起伏。   侧脖被赵千俞的虎口抵住,他指腹每一次抚摸脖上的小痣,梁嬿便生起一阵莫名的恐惧,偏生她双手手腕被他紧紧攥住举止头顶。   那混蛋力气大,她越是挣扎,他握得越紧。   “长公主真是绝情,用了就将我甩一边去,已经开始物色夫婿了。”赵千俞一手握住梁嬿双手手腕,一手虎口抵在她清瘦的下颚上,迫使她看着他,也只能是看着他。   从梁嬿眼中看出了惊恐,赵千俞残留的理智渐渐被怒意取代。   赵千俞虎口往上,将梁嬿下颚往上抬了抬,“淼淼在怕我?十日前,我们还在这张床榻上同塌而眠。淼淼是那么喜欢攀着我的臂膀,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吓得花容失色。”   “你混蛋!”梁嬿怕极了他这模样,破口大骂。   她垂下的双腿去踢赵千俞,但因这举动又激|怒了他。   赵千俞双膝卡住梁嬿双腿,将她双膝并拢。   “是,我混蛋!”赵千俞并不否认,“混蛋不该生出拙劣的心思骗你,一骗就是数月。你骂我,打我,咬我,想如何罚我都行,就是不能躲着不见我!不能不见我!”   来的时候好赵千俞是想好生跟梁嬿道歉的,但她一步步往后退,她在怕他。   明明,他们曾经是那么恩爱,虽未成婚,但却胜似新婚夫妇。   然而此时梁嬿惧他,怕他,踢他。   一遇到关于梁嬿的事情,赵千俞便失了理智,失了控制。   堂堂长公主,尊贵无比,如今却被欺骗她的混蛋桎梏在床榻,动弹不得,甚至她纤白的脖子被他摩挲,宛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梁嬿只觉屈辱,与他说的话也带着怒气,不愿听他解释。   “你滚!从本宫的闺房滚出去!”梁嬿呵斥道,领教过赵千俞失了理智的偏执,她有些怕他接下来失|控下会作出的事情,连呵斥出来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会滚的。”赵千俞看着她惶恐的模样,心底的劣|性在刹那间便生了出来。   她越是惊恐,他越想看,甚至想看她在这种情形下哭喊的模样。   是不是也如往昔和他契合时的哭喊相差无几。   将心底登不上台面的念头压下去,赵千俞探身,在梁嬿耳廓低语,“淼淼不见我,不听我解释,我今夜偏要与你把话说明白。”   沐浴过后,她身上的幽香萦绕在赵千俞鼻尖,他已经很久没见梁嬿,也许久没有闻到她衣裳和身上的熏香味。   恶念被香点燃,肆意疯长。   他不是一重|欲的人,直到遇到梁嬿,他才知道,得分人。   梁嬿轻轻勾勾手指头,赵千俞便为之神魂倾倒。   不管梁嬿是否能听进心中,赵千俞在她耳边说了他在南疆边境如何从山崖跌下失了记忆,又如何稀里糊涂到了越国地界,成了战俘,而后在俘虏场遇见她,还有恢复记忆后发生的种种。   他全部告诉了梁嬿,没有丝毫隐瞒。   “淼淼,撒谎是我不对,你莫要生气了。你怎么罚我都行,我都受着。”   赵千俞低声下气想求得梁嬿原谅。   这段日子梁嬿对他避而不见,赵千俞满心都是她。   从梁嬿耳畔抬头,赵千俞看见梁嬿面色平静,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心中一团无名火忽地涌了上来,“去万佛寺的路上,淼淼是那般紧张受伤的我,但如今听我诉说往事,从山崖跌下险些丧命,你怎能无动于衷,平静得如一湾死水?初见时,你担心我的伤势,对我照顾有加,嘘寒问暖。”   梁嬿生气,不单单是这混蛋存心骗她,还因为他夜闯闺阁,不顾她感受拘她在床榻。   “本宫喜欢的是十七,不是你,睿王殿下。十七不会骗本宫,十七会逗本宫开心,会使出拙劣的小心思让本宫注意到他,即便是将自己将自己弄伤。”   赵千俞怒火中烧,明明梁嬿口中的两个名字都是他,可他还是愤怒。   她的平静让赵千俞无法冷静下来。   “所以你就说十七死了?威胁到少帝的摄政王被就地正法,其部署也掀不起风浪了。少帝安全了,所以你打算着手物色夫婿了?你真当我死了吗?!”   赵千俞越说越愤怒,双手遏住梁嬿手腕,不管不顾吻上她脖子上的软肉。   侧脖上的小痣,被赵千俞含住。   轻咬,轻舐。   脖上时不时传来痛感,梁嬿一偏头,他便凑得更近。   双膝被他并拢,罗袜在挣扎下褪掉了。   深秋夜寒,梁嬿露出的玉足传来一阵凉意。   “你混蛋!”   梁嬿从未想过近段日子物色夫婿,是母亲提出的,她驳了回去。   不知这混蛋从何处听来的,醋坛子彻底翻了,发狠了欺负她。   梁嬿素来要强,也不愿服输,尤其是受了这委屈时,她更不想与这混蛋解释。   “嫁谁也不嫁你,嫁给街边乞丐,也不嫁给你这混蛋!”   “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别想嫁给旁人。长公主与谁,都没有与本王在一起契合。”   赵千俞愤怒,扣住头顶乱动的手,狠狠吻上她娇艳的唇瓣。   唇齿间渗有血腥味,混杂在梁嬿的香甜中,到最后,赵千俞尝到了一丝咸味。   她哭了。   松开她唇,娇艳的唇瓣红肿,被咬破了。   梁嬿失魂落魄,双眸含着泪花失神望着床幔。   心伤得疼。   “混蛋,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梁嬿说着,眼泪簌簌落下。   “我喜欢你便好。”   赵千俞敛去她额前散乱的乌发,一遍又一遍,吻干她面颊上的泪。   吻上她湿漉漉的眼尾,怎也不够。   既然今天哄不好,那明天便继续哄。明天不行便后天,日复一日哄她,她总能原谅他。   淼淼以往将他看的和她命一般重要,不会不原谅他的。   看着梁嬿梨花带雨,赵千俞心中悸动,还想要更多,但若是如此,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平歇。   他没那么多时候。   从腰间拿出一枚迷.药药丸,赵千俞在梁嬿不察时放入口中,狠狠吻上她唇,不知不觉间将那迷药喂入她唇中。   至她喉间。   须臾后,迷.药很快生效。   赵千俞替昏迷的梁嬿拢好衣裳,将严严实实裹在她身上,依依不舍起身。   他去了衣柜,寻了几件梁嬿喜欢的衣裳,收拾打包好。   赵千俞在寝屋最显眼的地方放了一封信。   这信是他让顾昀寻了京城里模仿字迹的先生照着梁嬿的字迹写下的。   刚巧在姜国的南朝暗探中便有此人。   省去了赵千俞不少功夫。   【莫要担心,淼淼原谅十七了,随十七回南朝了,安好勿念。】   点横竖撇,以假乱真。   赵千俞也没想到曾经和梁嬿写写画画的宣纸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姜国长公主夜里平白无故消失,少帝第一个便想到他,但有了这模仿梁嬿字迹的信,至少能让少帝和太后暂时安心。   只可惜那张宣纸上梁嬿的字太少,模仿字迹之人能写的字太少。   不过这寥寥数字便已足矣。   收拾完一切,赵千俞抱着昏睡过去的梁嬿出了寝屋。   整个公主府守夜之人都被迷晕,这夜格外静谧。   元修寻回赵千俞放在长公主府的凤鸟玉佩,见他一出来便禀告道:“殿下,玉佩。”   凤鸟玉佩失而复得赵千俞格外高兴,指尖勾着玉佩系带,将玉佩挂在修长的手指上。   而他手掌紧紧贴着梁嬿。   抱着梁嬿走下台阶时,赵千俞看了眼倒在廊下的秋月,回头吩咐元修将秋月一并带走。   异国他乡,有个梁嬿用得称手的婢女也好。   翌日,梁嬿夜里“跟随”十七回南朝的消息传入皇宫。   少帝勃然大怒,“啪”地一声重重将信纸拍在桌案。   “皇姐恨透了赵千俞,怎会说原谅就原谅!”梁熠不信,气得胸脯此起彼伏。   太后拿起那信仔细看看,“是淼淼的字迹没错。”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这也不奇怪,淼淼与那赵千俞在此之前便感情深厚,哀家本打算待寿宴过后与陛下说说,将两人的婚事定下来。淼淼年纪不小了,陛下与淼淼同岁,陛下与皇后成婚有段日子了,但淼淼的婚事还没定论。淼淼为何迟迟不嫁,陛下应该比哀家清楚。”   梁熠微怒的面色生出愧疚,“倘若不是儿臣,皇姐也不会拖在这个年纪。”   太后劝道:“淼淼既对赵千俞有意,两人又情投意合,成段姻缘,比棒打鸳鸯好。倘若没生出赵千俞欺骗这事,淼淼与他定是恩爱。”   一提起这事,太后愤愤,“赵千俞那厮属实可恶!哀家之前真是看走了眼。淼淼心软,定是听了那厮的话,看他可怜才原谅那厮的。”   太后出了个主意,道:“陛下和哀家一起写封信给南朝武宗帝,告知武宗帝淼淼被赵千俞带回了南朝,托武宗帝照顾些时日。”   “这些年淼淼过得太苦了,让她在南朝好生玩段时间,待陛下处理好摄政王余孽再将淼淼从南朝接回来。”   说到此处,太后湿了眼眶。   她很希望女儿有个归宿,偏生那归宿是个混账东西!   可把这混账东西推开,淼淼还会爱上旁人吗?   梁嬿这段时间在慈元宫笑得少了,闷闷不乐,太后看着心疼。   想起往事,太后叹息一声,道:“加上哀家控诉赵千俞欺骗淼淼一事,哀家相信有武宗帝在,赵千俞不敢造次,纵使对淼淼有非分之想,他也没胆子乱来。”   梁熠气道:“非分之想?他敢动皇姐一根手指,朕断他一掌!”   梁熠提笔,在纸上落墨,在传给武宗帝的信中将赵千俞痛斥一番。   作者有话说:   骂他随意,别骂我[抱头遁走] 第76章   一月后,南朝。   众人皆知三皇子睿王去年年底自请去了南疆巡防,九月又贺寿随使团去了姜国,再回来时已是十一月。   这一出都城,便是一年。   回朝后第一日上朝,赵千俞将在南疆巡防的情况汇报父皇,在朝堂之上并未当众提起落难一事。   但他却时刻注意诸位大臣的反应,想在南疆将他置于死地之人,必定是朝堂中人。   下朝后,赵千俞刚出紫宸殿,便被陆续而来的大臣们围住嘘寒问暖。   赵千俞并不喜欢被围着,还是如往常那般板着脸寡言少语。   他本欲离开,但转念一想,父皇派人暗查害他的幕后主使尚未有定论,此刻他安然无恙回朝,幕后主使会如何呢?   如今那人是否暗藏在人群中,静待下一次得手的机会?   赵千俞目光逐一扫过于他面前寒暄的几名大臣,以及朝他这边看来的人。   “南疆地处偏僻,地广人稀,常年多雨,睿王殿下此行辛苦了。”   “睿王刚去南疆不久,姜国和越国便起了战事,越国小儿妄图将战场引到三国边境,想逼陛下不得不出兵相助。恰好睿王又在南疆巡防,陛下斟酌再三,差点便让殿下带兵出征了,好在圣旨未下,姜越两国之战,已越国失败告终。”   “倘若出征,三哥定然是凯旋而归。”   接话之人乃五皇子赵千珩。   诸位正与赵千俞寒暄诸位大臣纷纷行礼,“五皇子。”   赵千珩拱手,恭敬道:“三哥。”   赵千珩挺立站着,举止得体,气质凌然,身高与赵千俞相比矮了些许。   两人虽同是皇子,相貌堂堂,但有赵千俞在的时候,赵千珩锋芒和气场总是比赵千俞略逊一筹。   赵千俞颔首,神色淡淡应了一声。   赵千珩乃淑妃所生,其外祖父乃太常寺卿。   并非是赵千俞因赵千珩的出身低看一等,而是他这个五弟争强好胜,嫉妒心太强,极擅伪装。   别看赵千珩恭敬与他说话,赵千俞敢断定,赵千珩那和善恭敬的面目下,定然是另一番心境,总之不会是表面的这般恭敬。   赵千珩和善笑道:“三哥这次去南疆巡防,又转道随贺寿使团去了姜国,这一路辛苦了,想必途中是见了不少新奇玩意。”   朔风呼啸而过,吹动赵千俞官服衣角,他拢了拢宽大的袖口,回道:“倒也不辛苦,大哥常说天地广阔,莫要只局限于都城这一方土地。五弟既认为这一趟出去收益颇多,这年后也向父皇请旨去边境巡防,历练一番,磨磨心性。”   赵千珩笑笑,欣然接受,“三哥此话有理,待年后我也去边境巡防一遭。”   握住芴板的手悄然间越发用力,赵千珩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又道:“三哥离开都城快一年了,这一年我亦是读了不少兵书,长进许多,对排兵布阵有了些许心得,待三哥哪日得空,我们兄弟俩切磋一番。”   “这点臣深有体会,五皇子常常与臣探讨兵法。”   兵部胡尚书素来对赵千俞钦佩,赵千俞年纪轻轻便驰骋沙场,令敌方闻风丧胆。此时胡尚书便在一众寒暄的大臣中,“不是臣说恭维的话,五皇子与早前相比进步颇大。”   赵千珩:“胡尚书谬赞。我那点见解在三哥面前实属是班门弄斧。”   赵千俞眉头微蹙,未置一言。   这厢,大殿外的侧廊上,内侍端了朝食走来。   早朝之后,诸位便在大殿外的外廊桌边坐下,等候内侍端来朝食。   胡尚书见内侍已然去了外廊,看向两人,打断了那一话题,问道:“三皇子,五皇子,一起朝食否?”   赵千俞摆手,昨日回都城是已是黄昏,梁嬿闹脾气不吃饭,他光哄人就花了一个时辰。   天色已晚便没进宫拜见母后。   今日下朝后他当然是要去椒房殿请安的。   离开紫宸殿,往椒房殿去的路上,顾昀也一同前往。   “谬赞谬赞,我看五皇子适才那一说,打的主意便是让胡尚书当着你的面夸赞。”   甬道上只有两人,顾昀对赵千俞道:“都是一起长大的,赵千珩什么想法我们能不知道?他从小到大嫉妒心便强,凡事非要争个高低。现在长大了,倒没小时候那般争强好胜了,但总想着和你比一比,出出风头。”   赵千珩想与赵千俞较量一番的心思并非一两日了,可每次都输了。   顾昀道:“不过有一点好,赵千珩输了也不急眼,虚心请教,这点和大皇兄一样。”   他口中的大皇兄正是赵千俞长兄赵千瑮。   本是最有可能当储君的嫡长子,如今却行动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上。   闻言,赵千俞步子渐渐缓了几分,目光沉沉,似在思考。   须臾后,赵千俞对顾昀道:“我音讯全无的这段日子,赵千珩可有异动?”   顾昀一听这话便知晓赵千俞的言外之意。他停下脚步,道:“你怀疑赵千珩?”   赵千俞起初是没将目光放在赵千珩身上的,他不信赵千珩会作出残害手足的事情,但杀心一旦起了,有又何不可为之?   就像他一般,为了梁嬿可以将命豁出去,但一想到梁嬿不爱他,不见他,她欲嫁给旁人,赵千俞便跟疯了一样,不准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掳走梁嬿,把梁嬿留在他身边。   让她只能看着他,眼里只有他。   赵千俞看向顾昀,道:“我一死,谁受益最大?五弟自夸,他这一年进步大。他的进步自是被父皇看在眼里,甚是欣慰。”   经过赵千俞这般说,顾昀恍然大悟,“我私下查查。”   赵千俞点头,往椒房殿去。   说完赵千珩,顾昀又提了另一人,担心道:“你真打算把长公主藏在睿王府?毕竟是姜国少帝的姐姐,你把人说掳走便掳走,届时少帝来要人,被陛下知晓此事,你难逃责罚。”   “我有准备,你不说,父皇不会知道的。”赵千俞看了顾昀一眼,唤了他一声表哥。   这声表哥比任何时候听着都乖顺。   赵千俞:“待我将人哄好,再向父皇请罪。”   如今莫说是哄人,就连他和梁嬿说话,她也不看他一眼。   还是和在姜国一样。   顾昀叹息一声,拍拍赵千俞肩头,道:“怕是要从寒冬哄到酷暑。”   他那不听人劝的表弟,哪次没吃亏后悔?   转眼到了椒房殿,皇后快一年没见儿子了,如今一见,瞧他瘦了不少,又想起他跌落山崖险些丧命,难免心疼。   顾皇后一酸,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泪。   赵千俞安慰母亲,道:“儿臣虽受了些苦,但在姜国被长公主梁嬿救下,给儿臣治伤。长公主待儿臣极好,在儿臣遇难之时她衣不解带,昼夜照顾儿臣。”   赵千俞说着,顾昀默默在一边呷茶,心道如今梁嬿怕是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顾皇后还是有次从赵千俞口中听到他夸一名姑娘的话,不由一愣。   那因赵千俞落难流落他国而心疼的心绪忽变得喜悦。   母子阔别数月,再相见时总有说不完的话。   顾皇后担心,细细问了儿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用罢午膳后又聊了一会儿。   这一聊便忘了时间,转眼间便到了傍晚。   瞧着天快黑了,顾皇后留赵千俞在宫中用晚膳。   梁嬿还在睿王府,赵千俞从早上出来便一直在皇宫中,他应快四个时辰没看到梁嬿了。   赵千俞扯了个借口,婉拒了母亲。   好在午膳在宫中用的,顾皇后也没怀疑,便顺了他意,让他出宫去了。   从皇宫出来,赵千俞急急赶回睿王府。   王府上次除了元修,所有仆人只知他从姜国回来带了名姑娘回来,并不知梁嬿真实身份。   对外,也称梁嬿为梁姑娘。   天色渐暗,睿王府已点了灯笼。   若是再暗些,府上的灯笼比此时增加了一倍,将府内,尤其是主院照得通明,宛如白昼。   赵千俞刚踏进门槛,一个空茶杯便扔了过来。   “砰”的一声碎在他脚边。   “你出去!”   梁嬿呵斥的声音随着茶杯摔碎的声音传入赵千俞耳中。   赵千俞置若罔闻,绕过那瓷片进屋,摆手将侍女遣走。   侍女走时,将门槛处的碎瓷片清理干净,把门带上。   赵千俞不急不慢走向饭桌,在梁嬿旁边的绣墩上坐下,“听元修说,你中午使性子没用午膳。”   梁嬿怒而看向赵千俞,“赵千俞你混蛋!你拘着本宫在睿王府!你放本宫回姜国!”   梁嬿在回南朝的马车中骂了一路,她骂一次,这混蛋就堵她一次,每次话未说完就被他堵回喉间。   明知这次她骂了,这混蛋会堵她,可她还是说了。   这一月,梁嬿清瘦了,夜里赵千俞抱着她入睡明显感觉她腰身细了。   她腰肢本就纤细,没有一丝赘肉,如今握住反让他有些后怕。   稍微用力,便会掐断一般。   “先吃饭。”赵千俞撇去浮油,盛了碗热气腾腾的鸽子汤。   玉勺轻轻搅动碗中鸽子汤,赵千俞舀了一勺递去梁嬿嘴边,“趁热喝。”   梁嬿生气地拨开他手。   玉勺落地,清脆一声,勺柄摔碎了,热汤洒在两人衣裳上。   赵千俞没生气,拿过桌上另一个勺子,道:“我刚来长公主府上时,也闹脾气不吃东西,可淼淼对我说:浪费粮食不对。还罚我两日不吃饭。现在倒换成我哄淼淼吃饭了。”   赵千俞又舀了一勺热汤放在梁嬿唇边。   温热的汤碰到女子娇艳的唇。   梁嬿恨透了这混蛋,别过头去。   她这一动,勺中的汤洒了出来,流到赵千俞手上。   忽地,梁嬿起身欲走,赵千俞放下汤碗,拉住她纤细的手臂,在她的一声惊呼中,将人拉到膝间坐下。   “你不吃,我喂你。”   言罢,赵千俞揽着梁嬿坐在他膝间,一手端过汤碗。   他喝了一口汤,放下瓷碗,大掌扣住梁嬿后脑勺,吻上她唇……   温热的鸽子汤从唇角溢出,流了梁嬿满脖子,也弄得赵千俞脖子上染了汤汁。   梁嬿不喝,鸽子汤全洒了出来,即便是被赵千俞送入口中,也没多少。   梁嬿不吃饭,赵千俞也急,可他一时也想不出好法子劝她。   他松口,眸底藏不住的怒气,道:“淼淼还有力气,看来也不饿,等饿的时候,自然愿意吃饭。”   话毕,赵千俞拦腰抱起梁嬿,往屏风后面的床榻去。   梁嬿惊惶,怕从他身上掉下来,双臂环住他脖子,呵斥道:“混蛋,你想作甚?!”   越过屏风,离床榻越来越近。   赵千俞唇角翕合,狠狠说了两个字……   作者有话说:   拉剧情,这章男女戏份少,但后面感情戏多!很多很多酿酿酱酱,不要急~ 第77章   冬日天黑得早,喧闹了一整日的王府安静下来,冷霜裹着寒气洒落屋檐。   窗外静谧无声,屋中炭火烧得旺,暖烘烘的。   赵千俞寝屋中的床原是比较窄的,刚好只供一人独睡,这些年行军打仗,早已习惯了硬邦邦的木板床。   他不认床,但梁嬿不同。   梁嬿在姜国府邸的那张圆床特别软和,仿佛是踩在云端般舒服。   早在恢复记忆后,赵千俞便传信回南朝,让府上下人将他寝屋的床换成了梁嬿寝屋里的那张圆床。   床板垫了三层棉絮,柔软舒适。   梁嬿被赵千俞放到床榻上,云鬓松散,乌发散在被褥上被她压在身下。   赵千俞抵在床榻边,梁嬿惊慌,手指颤抖,忙捂住衣领。   看出梁嬿眼底的惊恐和害怕,赵千俞心疼。   梁嬿何时这样怕过他?何时张口混蛋,闭口混蛋骂过他?   他和梁嬿是恩爱的,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局面。   若非她不见他,避着他不听他解释,妄图在招惹他后又想嫁给别的男子。   他又怎会掳走她?   赵千俞看梁嬿眼眶渐渐红了,心跟着疼,怒气渐渐消散,态度软了下来。   探身向下,指腹拨开梁嬿面颊上的碎发。   赵千俞轻声哄道:“乖乖吃饭,好不好?中午便没吃饭了,晚上吃点好不好?”   那指腹在她面颊上敛去碎发,梁嬿恨透混蛋赵千俞,待他手指凑近时,狠狠咬住他手。   赵千俞闷哼一声,任由梁嬿咬着,不将手缩回。   目光在她面颊逡巡,赵千俞看着她娇艳的红唇咬着他食指,眸子刹那间变得幽暗,道:“倘若你能消气,想如何咬,便如何咬。咬手指不尽兴,咬别处也未尝不可。”   梁嬿拍开赵千俞的手,怒气并未消退半分,反而更加生气了,红着脸骂道:“呸!混蛋,休想再哄骗本宫。你那脏丑东西,本宫才不想咬!”   脏丑东西?   赵千俞剑眉紧蹙,他指的是脸、手臂、肩膀,并未往那方面想,让梁嬿咬他手指,全然是想让她消气。   手掌撑在床榻,梁嬿耳畔。   赵千俞探身,目光缱绻,道:“长公主何时咬过小十七?”   除了偶尔摸摸,她可是从来都没有咬过。   虽然,赵千俞期待那天的到来。   梁嬿面上红霞飞,耳尖也跟着烫了起来,梗着脖子骂他,“你说这话无耻!浪荡!不知羞!”   赵千俞笑笑,梁嬿虽愤怒着,但面颊上确有了几分娇羞。他看到梁嬿待他并非只有生气,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他的。   将头探低了些,赵千俞目光在她微红的面颊上流连,“脏丑东西这四个字,究竟是谁先说出来的?”   梁嬿哑然。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又是故意的!   每次都设好圈套让她乖乖跳进去。   赵千俞还是想让梁嬿进食,终究是理智战胜了邪|念。   他低声轻哄,“吃饭,好不好?吃了就不闹你了。”   离家万里,被人拘着。   被曾经喜欢,喜欢得紧的人拘着。   生气愤怒和委屈涌上心头。   梁嬿眼眶红了,两眼泪花,从不轻易在旁人眼前落泪的她,哭着呵斥他,“混蛋,滚开!混蛋混蛋混蛋!”   每骂一声,梁嬿心跟着痛,眼泪也流,手掌在他靠近过来的身上打来推去。却是蜉蝣撼大树。   她那点小小的力气在赵千俞身上如隔靴搔痒,根本推不动他。   赵千俞捉住她手举至头顶,一手挽住她细了不少的腰肢,将人困在方寸之间,嗤笑一声,“恨我,总比忘了我好。混蛋还有更混蛋的事情没做。”   也总比她嫁给其他男子好。   “淼淼不听话,不吃饭,那就做。”赵千俞俯下身子,发狠似吻上她唇。   让梁嬿也尝尝她眼泪的味道。   唇瓣被赵千俞含出,唇齿间是他的味道,也有她眼泪的咸咸。   梁嬿怕得不行,推搡着他,发现根本推不动,只会让他越发欺负她。   她要求饶吗?   态度放软一点,求饶他就会听吗?就会放她离开吗?   梁嬿还未曾向谁求饶,即便是在温泉别院被摄政王架刀在脖子上,她也未曾喊过一声求饶的话。   求饶的话,梁嬿喊不出来。   “淼淼,以往你是喜欢的,如今你只是在使性子,生闷气。我往后再也不骗你了,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赵千俞匍匐在梁嬿颈间,从未如此卑微求着别人的他一声一声唤着她名字,一声一声在求她的原谅。   梁嬿并拢双膝,两眼泪汪汪,不知是被赵千俞吻着脖子,还是心底攀升出来的惊惶和异样的情愫吓住了,她哭得发抖,“姜国,本宫要回去。”   “晚了,倘若长公主早些见我,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赵千俞敛开她脖子上垂落的乌发,纤白的脖子上没有一丝阻碍,完完全全露在他眼底,脖上那他惦念已久的小痣没了遮掩,暴露在他眼中。   如雪般的玉颈上一枚深红的吻痕尤为显眼,在烛光下泛着晶莹。   莹莹夺目。   指腹抚上梁嬿侧脖上的痣,赵千俞眸底晦暗,满脸心|机,粗俗的念头随之而起。   赵千俞起身,跪在梁嬿腰侧的腿往后退了些,膝盖堪堪落在床沿。   手指在梁嬿腰间的丝绦流连,赵千俞捻起丝绦的一端,念头随之而起,在此之提前道:“舍不得淼淼受苦,也不愿淼淼大着肚子嫁到睿王府。”   只有先委屈它了。   梁嬿慌忙按住他手背,泪眼盈盈,心底泛生出不好的预感,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想作甚?”   “伺候好长公主,乖乖吃饭。”   赵千俞解开她腰间丝绦,举着她手放在头顶,就用这丝绦绑住她纤细的手腕。   “刺啦——”   襦裙撕破的声音划过梁嬿耳畔。   赵千俞低头,探寻……   梁嬿慌了,额间的细汗随着眼泪滑落,妄图挣脱赵千俞的束缚,语不成调,“吃,我吃饭。”   赵千俞没抬头,甚至越发卖力讨好了。   梁嬿头脑发昏。   渐渐地,她从一开始的惊恐啜泣,逐渐缓了心神。   被弄花口脂的樱唇呜呜咽咽,压着嗓子,连她也听不清自己在唤什么。   那声音如狸奴轻唤便黏腻,撩人……   再后来,赵千俞抬头。   清俊的面庞一塌糊涂。   她面颊上是泪。   他面颊上满是润意,挺立的鼻尖染泛着晶莹,在烛光的映照下宛如夜空的星宿,莹亮剔透。   饭桌上的菜肴早已凉透,赵千俞差人去厨房热一热。   挑了梁嬿喜欢的菜,赵千俞喂她吃下。   “这里是睿王府,不是长公主府。以后不吃饭,给长公主两个选择。一是本王哄着你吃;二是,累了乏了,本王喂你吃。”   累了乏了,这四个字赵千俞加重了语气。   似有另一层含义。   这是离开姜国后,赵千俞第一次在梁嬿面前自称本王,也是他头次拿出睿王的身份来压梁嬿。   喂了梁嬿吃罢晚膳,赵千俞亲自给梁嬿擦拭身子。   寒冬凛冽,赵千俞额前却渗出大滴汗珠。   去净室冲了两瓢凉水才勉强将那念头消去。   赵千俞再回屋中时,梁嬿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背对着他睡了。   在梁嬿身上又盖了层薄被,赵千俞隔着被子抱着她入睡。   撩开梁嬿脖子上的乌发,几枚吻痕印入赵千俞眼底。   他心底生出一阵悔意,不该这般欺负她。   他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梁嬿又抓又挠,印子留下一道又一道。   夜里寂静,赵千俞低吻梁嬿发顶,手臂紧紧揽着她,生怕早上一醒来她便不见了,偷跑回姜国去了。   翌日。   秋月伺候梁嬿起床穿衣。   撩起头发整理衣领间,发现梁嬿脖上的痕迹。   秋月面色一凝,不禁红了脸,急忙挪开视线,不敢多言,低头系着腰带。   而赵千俞此时已穿戴争气,正在在榻边坐着,手指握着腰间的凤鸟玉佩,静静看着梁嬿穿衣。   屋中寂寂,静谧得让人有几分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梁嬿穿洗完不久,端了早膳的侍女鱼贯而入,摆放完早膳后又识趣地离开。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两人。   一个怒目看着他;   一个眼里藏不住的爱意。   赵千俞抱起梁嬿坐到饭桌边。   修长的手指剥着鸽子蛋,须臾间一枚晶莹剔透的鸽子蛋被完整地剥好。   梁嬿被他抱坐在腿上,望着屋中那熟悉的布局,心中没有一丝波澜,道:“你以为将屋中布置的同本宫寝屋一样,每日早上给本宫剥鸽子蛋,本宫就会原谅你?痴心妄想。”   屋中的陈设,大大小小的物件和长公主府上一模一样,就连茶壶杯盏的花色也一模一样。   可再怎么布置,这也不是长公主府。   王府的一草一木,每个物件都在提醒她混蛋赵千俞干的好事。   赵千俞不急不慢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轻轻搅动。   他看向梁嬿,手指握住勺柄,须臾后又将粥碗放到桌上。   赵千俞问道:“若是放你回去呢?你会原谅我?”   梁嬿狠狠咬上他下巴,想也没想回他道:“不会!你休想!”   换做是在以前,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但如今,她恨死眼前这个混蛋了。   赵千俞笑笑,虎口按住梁嬿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向他,耐着脾气好声好气说道:“不想累睡着就乖乖吃饭。”   袖子中的手暗暗攥成拳头,梁嬿硬着头皮吃下赵千俞喂的一勺一勺热粥。   她一遍一遍劝自己,吃了饭才有力气推开这混蛋。   昨夜没吃饭,才被这混蛋拿捏,怎也推不开。   她离开姜国一月有余,母后和少帝定然知道她被赵千俞带走了。   他们不会什么也不做,武宗帝很快就会知道赵千俞把她藏在睿王府。   想到此处,梁嬿愤愤的心情缓和许多。   混蛋,等被发现,她定要在武宗帝面前狠狠参他一本! 第78章   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赵千俞喂的梁嬿尽数吃完,他面上也有了笑意。   过程有些波折,但比往日梁嬿闹脾气一口也不吃好太多。   赵千俞从桌上拿过丝绢擦拭干净梁嬿唇角,对她今早的温顺格外满意,说道:“长公主好好听话,等改日暖和些,我带你都城街上逛逛。我们去戏园听戏班子唱戏,去瓦舍看傀儡班子耍傀儡戏,去梅林赏梅花。”   就像在姜国时,梁嬿带着他逛京城一样。   轻笑一声,梁嬿只觉有些讽刺。   风水轮流转,如今这阵东风落到了这混蛋身上。   从赵千俞膝间下来,梁嬿没说话,去了窗边站着。   透过小小的窗户,梁嬿能看见屋外院子含苞待放的梅花。   她就像被关在笼中的鸟雀一样,透过小小的一方口子窥探天地。   忽地,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件狐裘披风披在梁嬿肩上。   赵千俞将敞开的窗户关小了些,但还是留了口子供梁嬿看景,“寒风凛冽,当心着凉。”   “今日有事外出一趟,明日陪淼淼。淼淼可在睿王府随意走动,府内各处你想去哪便去哪。我将长乐带回南朝了,有长乐陪着,淼淼不会无聊的。”   赵千俞说道,去屋外吩咐一声,须臾后秋月抱着懒洋洋的长乐进来。   长乐野得很,睿王府的仆人还没碰到它,它便将背高高拱起,龇牙咧嘴凶着靠近它的人,锋利的猫爪从皮毛中露出,凶神恶煞欲挠人咬人。   除了赵千俞和秋月,长乐不让旁人靠近半分,就连在长公主府住了几月的元修也不例外。   冬日寒冷,长乐整日都懒洋洋的,喜欢在取暖炭盆旁边缩成一圈睡觉。   一看见窗边的梁嬿,懒洋洋的长乐瞬间来精神,猫瞳睁得大大,从秋月臂弯中跳下,摇着尾巴朝梁嬿去。   喵呜叫了几声,似在吸引梁嬿注意力。   赵千俞曾经讨厌梁嬿养的小猫,性子野不说,还时不时黏着梁嬿,喜欢让梁嬿抱,也喜欢窝在梁嬿怀中,喜欢用猫爪去挠梁嬿。   夏日时有次差点抓伤了梁嬿胸脯。   看着窗边的梁嬿蹲下抚摸长乐露出久违的笑容,赵千俞也跟着笑了笑。   离开时,赵千俞将秋月叫到屋外,沉声提醒道:“睿王府守卫森严,没有本王的命令,长公主哪也不许去。在姜国,长公主的饮食起居皆有你伺候,到了南朝也一样,照顾好长公主。本王允许长公主在府上随意走动,也许你随意使唤府中奴仆,但你们休想离开睿王府。”   秋月伺候梁嬿穿衣时便瞧见她家殿下身上深深浅浅的吻|痕,想也不用想便知是谁弄的。   以往在长公主府上,虽然她时而瞧见殿下脖上有零星的吻|痕,但那时的情形和今朝不同。   秋月哪看得她家殿下受这等屈辱,恨得咬牙切齿,“这般拘着殿下,只会让殿下更加恨你!”   什么睿王不睿王,欺负长公主的都是混蛋!   赵千俞眸色幽暗,望着屋中蹲在地上抚摸长乐的梁嬿,声音冷冷的,“不拘着,她便不恨吗?”   “照顾好长公主。”   缓缓收了目光,赵千俞没用早膳便出府去了。   在南疆害他跌落山崖的郭春还被悄悄关在昭狱,他得去昭狱一趟,从郭春嘴中撬出些线索。   看看是郭春嘴硬,还是他的手段硬。   赵千俞想快些查清凶手,解决好一切再和梁嬿欢欢喜喜成婚。   郭春自他失踪后被顾昀扣留,如今又他安然无恙重新出现,赵千俞不相信幕后凶手会沉得住气。   那厮定然会再次下手。   倘若幕后凶手知晓梁嬿的存在,便大事不妙了。   寒风中,赵千俞步子不由大了几分。   这厢,梁嬿蹲在地上轻抚长乐,狐裘披风逶迤在地,被长乐细长的尾巴扫来扫去。   长乐被顾昀装在笼子里,随顾昀快马加鞭回到南朝,比梁嬿早到睿王府十日。   梁嬿有一个月没见长乐。小家伙也一月没见她了,此刻在地上翻滚,露出圆乎乎白绒绒的肚子,任梁嬿用手挠,又翘起两只前爪悬在空中。   窗边寒风瑟瑟,秋月拿了个暖手炉过来。   看梁嬿逗长乐时眼底掀不起半分欢乐的情绪,秋月心中不是滋味,将手炉递了过去,眼睛酸涩,声音略带哭腔唤了梁嬿一声,“殿下。”   梁嬿闻声回头,接过手炉,起身去了榻边坐下。   长乐喵呜叫一声,也跟着过来。它在梁嬿足边趴下,粉嫩的小舌舔着前爪,好不惬意。   屋中只有主仆两人,梁嬿盯着房门口,门外无仆人候着。   “本宫不信,那混蛋能一直藏着我们不成?!”梁嬿愤愤,恨得咬牙切齿,“陛下和母后不会让那混蛋胡来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姜国了。”   秋月想起便难过,鼻子一酸,道:“睿王府上上下下被侍卫把守,元修派人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想逃出去,比登天还难。”   梁嬿从榻上起身,轻轻抚摸秋月背脊,安慰道:“再熬一熬,会出去的。”   “赵千俞那混蛋能骗本宫,本宫就不能骗他吗?”   梁嬿痛恨,经过昨夜一事,她想通了,心里有了主意。   想让混蛋赵千俞放她回去,此路行不通。   她或许能试着从睿王府逃出去,但府上守卫森严,此计恐也行不通。   她和秋月想从铜墙铁壁的睿王府逃出,靠两人弱小的力量显然处处都行不通。   倘若逃一次,被那混蛋知晓,只变本加厉看住她,届时连在府上随意走动的机会都没有。   “等陛下带来的好消息。”   梁嬿安慰着秋月,也安慰自己。   母后早前便打算传信给武宗帝,细说那混蛋的不是。   她不见一月有余,姜国那边应是有消息传到南朝。   梁嬿想着事关两国关系,梁熠恐是会思虑片刻字斟句酌后再传信到南朝,而传言武宗帝对那混蛋极其看重,若要责罚定是深思熟虑过后。   算算日子,应该是不久之后要发生的事情。   再忍些时候,她回出去。   这期间梁嬿打算与那混蛋虚与委蛇,暂时顺了他意。   每日吃饭才有力气和他抗衡,绝不可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情。   那混蛋怎能用嘴……   梁嬿想起便觉脸上烧的慌,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   梁嬿记得头次几次那混蛋便知道可以那样,他好像很熟练,又好像很生疏。   太不正经了!   传言都是假的!混蛋赵千俞哪里是寡言少语,清心寡欲,他就是一头饿狼。   有朝一日那混蛋再落到她手上,她不会再心软了。   或许先假意顺着赵千俞,他会理智许多,不会动不动便欺负她,府上整日监视她的仆人便少了些。   梁嬿抱起长乐,手掌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软乎乎的猫毛。   朔风呼啸,卷起一片片橙黄的银杏叶。   一辆马车稳稳停在昭狱门口。   赵千俞从马车下来,门口狱卒看见来的人立即打起精神,恭恭敬敬行礼。   顾昀吃了早饭一大早上便来了昭狱门口等赵千俞了。   终于将人等来的他面色一喜,道:“你可算来了,郭春被关在昭狱最里面,四名狱卒严加看守。咱快进去吧,我等今日已经等很久了。”   赵千俞下马车,被顾昀拉着往昭狱走了几步。   他目光落到腰间梁嬿送他的凤鸟玉佩上,步子一顿。   须臾后,赵千俞将腰间玉佩摘下,折回身去把玉佩放进马车中。   顾昀眉头紧蹙,心道赵千俞素来觉得这些配饰中看不中用,找赵千俞鲜少佩戴不说。自从他去南朝再次看看见赵千俞后,他这表弟好像腰间一直佩戴了这玉佩。   瞧着样式,是姑娘家才喜欢的。   顾昀轻轻叹了一口气,猜也猜到了这块玉佩是谁送的。   可不就是现在睿王府的那位。   但有一点,顾昀没想明白。   梁嬿送赵千俞一块姑娘家喜欢的玉佩作甚?   难不成这玉佩是赵千俞从梁嬿身上抢来的?   赵千俞放好玉佩再出来便看见顾昀杵在马车边,蹙着眉看他。   “看甚?审郭春去。”   赵千俞步子一迈,在狱卒的带领下率先进了昭狱牢门。   顾昀随即跟上。   天色阴沉,厚实的云团罩在空中,冬日越发阴沉。   寒风瑟瑟,街上来往行人三三两两,各个将手揣进袖口,埋头疾步而行。   两人进昭狱时还是上午,再出来时天色都快暗了。   顾昀略显失望,跟在赵千俞身侧慢慢走下台阶,“指示郭春的人究竟给了多少好处?郭春死活不松口,我可不相信他只是为了能逃出边疆军营才对你痛下毒手的。又是下药,又是将跟随你的将士放倒,对失了力道的你穷追猛赶,就是为了逃出军营?这话说出来我是不信。”   审了大半日,昭狱中能用的酷刑都用了,郭春只道是一时鬼迷心窍,欲逃出军营才对赵千俞下手的,无人指使。   赵千俞唇瓣紧抿,道:“放出消息,说郭春说了个半个名字,之后便抵不住酷刑晕了过去。”   顾昀一愣,即刻明白赵千俞的意思,心照不宣笑了笑。   走下台阶,赵千俞余光落到衣角。   他今日穿的是浅色衣裳,衣角染了几块指甲盖大小的血渍。   想来是适才审问时不慎溅上去的血迹。   赵千俞欲撩一撩衣角,刚伸出手便看见手背上也有血迹。   快干的血。   赵千俞不悦蹙眉,目光扫了眼周围,刚巧昭狱门口有个水桶。   他去了水桶边,幸而木桶里的水干净。   用木瓢舀了一瓢水,在外面清刷干净手背上的。   赵千俞面色这才缓和些许。   回王府时天色已暗,赵千俞一边进正院,一边询问元修梁嬿今日做了什么。   元修事无巨细,汇报道:“长公主在屋中和长乐玩了一上午,午睡后去院子里摘了些梅花,之后回屋插花,就是晚膳没等殿下回来一起用,如今已歇下了。”   赵千俞脚步放缓了些,有些纳闷。   她今日倒是不吵不闹,有几分反常。   天色刚黑她便歇息了,莫不是因为他不在才这样的?   她又在避着他?   赵千俞眸色复杂,沉声吩咐道:“净室备好热水。”   在昭狱待了好几个时辰,不能脏着去见梁嬿,赵千俞不仅打算沐浴洗掉一身的血腥气,还打算换身干净的衣裳。   庭院寂寂,寒夜漫漫。   梁嬿并未睡着,她听见屋外赵千俞回来的声音。   不想见赵千俞,梁嬿索性将被子盖在头上装睡,心道她都睡了,他若是还有人性,便规规矩矩莫要来欺负她。   等了许久,梁嬿听见屋内传来的脚步声,忙闭了眼,手指紧紧攥住被角,以防赵千俞掀开。   那混蛋脚步倒是轻,梁嬿后来几乎听不见了脚步声。正当她以为那混蛋离开了,背后的床榻忽地凹陷。   不用猜便知道他上来了。   梁嬿呼吸一窒,紧紧闭上眼睛,手指也攥住被角,将全部身子捂在被子里。   今晚说什么也不允许赵千俞欺负她,咬着她。   感觉到手指攥住的被子有一道拉力往下,梁嬿紧紧攥住被角,不让赵千俞掀开被子。   被子中的梁嬿先是听见赵千俞一声低笑,随后他低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原来淼淼没睡。”   梁嬿咬牙切齿,没睡便没睡,没睡装睡是不想见你。   混蛋!   心里正骂着,捂住脑袋的被子被男子一股大力掀开。梁嬿猝不及防,被子一掀开便是穿着单薄中衣的赵千俞。   男子坐在床榻,眉目沉沉看着她,那被掀开的被子扔到一旁。   中衣松垮,露出他紧实的胸膛。   梁嬿看尽后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什么,一边骂着他无耻孟浪不知羞,一边恼羞起身推赵千俞离开,谁知竟真的推动了。   赵千俞故意的,让她高兴高兴。   不能总是欺负她,也要让她心里的气撒出来些。   看个被推倒在旁边的人,梁嬿又愣了一会儿,随后争强好胜的心突然生起。   她一个翻身,披散着头发靠近那被她推倒仰在床上的赵千俞,拿过枕他刚褪下的沐浴时束头发的发带,趁其不备动作迅捷地缠住他双手,将他两个手腕交叠绑在一起。   梁嬿一口咬在赵千俞下巴上,发泄道:“本宫咬死你!”   早上要的哪处,这次便咬哪处。   在他下巴上咬出印子来,看他明日怎出去见人!   赵千俞闷哼一声,仰着脖子,让梁嬿咬下巴不至于太费力。   看着黑乎乎的脑袋,看着这他亲近的梁嬿,赵千俞眉间染了笑意,道:“淼淼这么小的力道,想要死谁?蝼蚁吗?”   “你!”   梁嬿气急,跨坐在赵千俞身上,将目光落到他锁骨上。   然后,狠狠咬上他锁骨。   须臾后,梁嬿松口,看着他锁骨上两排带了点点血迹的牙印,略微得意,狠狠道:“给你咬断!”   她双手按住赵千俞肩膀,恶狠狠瞪他一眼,道:“再说话,脖子给你咬断!”   赵千俞笑笑,他喜欢看梁嬿“狠狠威胁”的模样。   目光往下挪,赵千俞目光缱绻,笑道:“我不介意淼淼咬另一处。”   梁嬿愣了片刻,面颊热得发烫,“无耻!”   赵千俞动了动腿,恰好膝盖碰到梁嬿的后臀,“试试?”   话音刚落,赵千俞便挣脱开了绑他手腕的发带。   发带绑不住他的,只是让梁嬿出出气。   下巴给她咬了,锁骨也给他咬了,他想让她咬另一处了。   念头一旦生起,便难在消退。   再不济,他咬她也可以……   梁嬿双眸紧缩,从他腿间下来,刚要转身离开,腰间一只手便搭了过来,扣住她腰肢把她又拉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试试就逝世 第79章   试试?   梁嬿目光挪下,脑中轰隆一声,仿佛炸开一样。   细腰被赵千俞握住,她整个人硬生生被他又拉了回来,直直坐在他小腹上。   赵千俞大掌握住她侧腰,指腹隔着中衣在她侧腰来回摩挲。   冬日夜凉,偏生他手指像火苗般在侧腰每抚摸一下,梁嬿便觉那处仿佛被烛火晃过,灼热。   坐在他小腹上,看着身下的他目光灼灼盯着她唇。   赵千俞那张尽说谎话的唇轻轻舔了舔,似乎在品鉴味道。   这副模样落到梁嬿眼底,有几分难以言表的隐晦含义。   又想起昨晚这张嘴啧吧啧吧去了另一处,她面颊骤然滚烫,红了一片。   赵千俞有一丝快要的的得逞的小得意,手指往上,轻抚梁嬿背脊,又慢慢把手挪动她腰窝,躺在床上缱绻看她,“试试?”   梁嬿气不打一出来,反手握住他那在她后腰乱动的手。   她也不知哪来的大力气,扣住赵千俞的手狠狠按在床上。   她身子往前探了探,双腿嵌在他腰侧不让他动弹半分,气急之下放了狠话,“给你咬断!”   赵千俞笑笑,说起那话也不含糊,“咬断了淼淼可不要后悔,亲手断送了后半生幸福。”   “孟浪!”   梁嬿脸颊红得宛如煮熟的虾,气恼下钳住他手腕的手更加用力了。   那东西又丑又难看,梁嬿看都不想看一眼,哪能顺了混蛋赵千俞的意,她才不咬!   既然这段时间睿王府她出不去,被混蛋赵千俞是时刻看管在睿王府,这仇梁嬿是一定要报的。   忽地,梁嬿心生一计,咬死他!   明日让他顶着满脖子的吻|痕出去。   什么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全是胡诌!   让这混蛋明日在南朝众人面前丢脸!   这般想着,梁嬿也照做了。   她俯身,先是在他脖子咬了小口发泄发泄怒气,而后收起尖锐的牙齿,慢慢吻着他脖子。   烛火通明,透过床幔照入,昏黄中朦朦胧胧。   舔了舔唇瓣,赵千俞反扣住她手,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看着那黑乎乎的脑袋,“伶牙俐齿。”   两双鞋子一大一小,被抛出来的中衣盖住,露出点点鞋尖。   湘妃色的肚兜在一半被仍在床沿,另一半垂在床畔,肚兜系带摇摇欲坠,一端垂在地上扫来扫去。   “不准咬!”   梁嬿掌心急急捂住赵千俞嘴巴。   散乱的乌发垂落,发尾扫在他胸膛,惹得赵千俞心猿意马。   赵千俞一笑,拿开梁嬿的手,指了指他脖子上有痛意的地方,道:“淼淼自己看看你咬的脖子,只许你咬,还不允许我还口了?”   赵千俞虽看不见,但脖子上的痛感让他知道那几处定是被来梁嬿留了印子。   梁嬿喜欢,梁嬿高兴,让他做什么都行,除了放她回姜国。   梁嬿瞪他一眼,“不准还口。”   说完她双手掌心撑在赵千俞肩头,俯身在他而耳畔又咬了咬。咬完之后看着他耳廓上留下的小小的牙印,梁嬿心中满足。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脖子上有五处吻|痕了!   梁嬿又觉不够,冬日穿的衣裳厚实,倘若他出去时用立领大氅一遮,就全看不见了。   梁嬿辛辛苦苦留下的五处印子,不能白白浪费。   她探身,两人胸脯相靠。   明是冬日,可靠上他胸膛上那一瞬间,梁嬿还是被他滚烫的胸膛烫得缩了缩。   梁嬿也知道此刻褪了遮掩下和赵千俞靠这般近意味着什么,也猜他心中定然是欢喜的。   轻哼一声,带着怒气,梁嬿才不管那混蛋心里的龌.龊想法,她掰过赵千俞下颌,在他下颌上落下一吻。   狠狠吻了上去。   誓要在他下颌吻出一个印子来。   脖子上的吻|痕能遮掩,那下颌呢?   下颌上的吻|痕,遮不住的!   梁嬿可算是小小出了一口恶气,等明日赵千俞出府上朝,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下颌的吻|痕。   就在梁嬿松口,匍在赵千俞身上,极其满意地看着她留下来的六处印子时,赵千俞忽地抬手,扣住她腰肢。   赵千俞眼尾飞扬,双眸晦暗。   大掌扣住她腰,好想让她一直坐在他小腹上,永远都不准下去。   她在胡闹,他便任由她胡闹;   她咬,她吻,他便任由她。   可她的一举一动都宛如一根细软的羽毛在挠着他心尖。   心痒难耐的感觉不好受。   雪巅擦过,更像是在干涸荒漠中落了一点雪水,让本就饥渴的人想得到更多。   赵千俞声音哑得不像话,连说话都有些颤抖,“该我了。”   “我不咬,也不在淼淼身上留印子。”   赵千俞翻了个身,两人的位置在顷刻间颠倒。   梁嬿吓得梗着脖子,不让赵千俞报复吻她脖子。   但她失算了,赵千俞似乎并不打算吻她脖子,反而将目光挪到另一处。   是上次他咬的地方……   赵千俞扣住她膝盖,梁嬿心跳如擂,比乱敲乱打的鼓还要乱,没有章法。   梁嬿畏缩,往后逃。赵千俞眉目未敛,扣住梁嬿腰肢又把她推了回来。   梁嬿每挣脱一次,赵千俞便将她拉得靠近几分。   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近到赵千俞不用动脑袋,她便自己靠了过来,送了过来。   赵千俞对敦伦之事的理解和感悟仅限于梁嬿。   他只看过花无影的手札,手札中泛泛而谈,可却教了他不少方法。   今日这仅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还有许多,他还想和梁嬿一一尝试。   慢慢地,梁嬿不排斥他了,虽踢着他肩头,但脚背却有几分勾着他肩头的意味。   呜咽的哭泣声也小了。   一声声娥吟传入赵千俞耳中,他唇角扬了扬,唇瓣轻舔。   掌心挪到梁嬿后腰,赵千俞稍稍用力一推,她更靠近了些。   赵千俞尽心伺候梁嬿,徒然感受到她纤瘦的身子有轻微颤抖,耸动了几下。   冬夜寒冷,担心梁嬿着凉受寒。赵千俞抬头,清隽的面容泛着晶莹,他随手从一旁拿过被子,欲披在她身上。   手指刚碰到被角,只听梁嬿呜咽一声,屋中恢复平静。   赵千俞拿被子的手僵在原处,整个人也僵住了。   他膝盖跪落的床榻上,染了一层濡意……   赵千俞轻轻抚了抚,待梁嬿缓和些许,他起身离开,取下披风将梁嬿裹住抱去了净室浴池。   赵千俞探了探浴池水温,这才放心抱着梁嬿下浴池。   每次梁嬿都没有力道,软绵绵靠在他怀里,仍由赵千俞掬水浇在她肩头替她清洗。   背靠浴池壁,赵千俞揽梁嬿在怀中,手掌捧了一捧温水在她雪肩。   目光落到乏了闭上眼睛的梁嬿身上,赵千俞闹她醒来,轻声道:“淼淼看净室是不是觉得熟悉?和长公主府上的一模一样。”   轻薄白纱高高垂下,将汉白玉浴池围住,热气氤氲,如梦如幻。   就连池壁上雕刻的花纹,都与长公主府极为相似,不说是一模一样,但一晃眼不细看不出区别。   梁嬿抵不过赵千俞闹,眼皮一掀看了看。   净室的布局与长公主府的一模一样,浴池边的小木榻不仅是大小一样,就连摆放的位子也分毫不差。   净室中用来正衣冠的镜子也摆放其中。   恍惚间,梁嬿有种还在姜国在长公主府的错觉。   思及想此,疲惫的梁嬿委屈漫上心头,眼眶渐渐红了。   她气愤,挣脱开赵千俞正濯洗的手,侧身一把按在他肩头。   浴池溅起水花,几片花瓣随着水波荡漾。   梁嬿狠狠咬上赵千俞肩头,呜咽着哭了出来。   闷哼一声,赵千俞扶着梁嬿身子,防止她双腿发软跌坐在浴池中。   赵千俞从浴池中抬手,轻轻抚摸她发顶,道:“我混蛋,我无耻。怎样咬,你才能泄气?你想回姜国,我可以放你回去。”   梁嬿缓缓松了口,仰头,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   潋滟的眸子盯着他,梁嬿不相信他会这般好心,眼眶含了盈盈的泪,质问道:“真的?”   赵千俞加了条件,道:“待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你不生我气后。”   暂且先将梁嬿的心宽住,等她不排斥和他亲近后,再做“父凭子贵”的事情。   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再去姜国提亲,定是要容易许多。   赵千俞嘴上哄着,心里的算盘却打得响亮。   他用一直认为认错的态度还算真诚,该坦白的话都坦白了,就是结果不尽人意。   梁嬿不听。   明明他们之前很是恩爱,小吵小闹冷静下来后经过一月的时间,梁嬿应是原谅他了。   倘若过了这么久,梁嬿还是生气,那就说明不会原谅他了。   既然不原谅,那就不求她原谅了。   霸王硬上弓,未尝不可。   “你手上能有什么事?”   梁嬿手指按在赵千俞肩膀上那新鲜的牙印上,问道。   赵千俞笑笑,捉住梁嬿的手,道:“事情多了去了。”   赵千俞态度软了些,道:“以后不会再骗你了,淼淼忘掉那件事,好不好?”   梁嬿蹙眉,没回答他。   让若她说不好,这混蛋是不是又要在浴池里欺负她?   梁嬿清楚这混蛋的性子,她刚累过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梁嬿抿唇,挣脱开赵千俞的手,纤长的手指在他脖上的吻|痕上轻抚转圈,道:“本宫要想一想。”   她也可以骗这混蛋,让他信以为真。   先吊胃口拖着他一段时间,再假意原谅这混蛋,趁机逃出睿王府,去武宗帝面前狠狠参这混蛋一本!   梁嬿心里想着计划,仿佛看到了混蛋赵千俞被责罚的模样。   梁嬿顿时高兴了起来,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小拳头悄悄攥起,放在赵千俞好看的锁骨上。   装装样子不是妥协,她记着这仇,往后势必是要报的!   奈何此刻势单力薄,又独在他乡,她斗不过这混蛋的。   “不原谅我还这般高兴?想到了什么?”   赵千俞捉住她手,掰开她攥拳的手。   赵千俞和梁嬿十指交.缠,带着她手指去了浴池中,帮洗掉她手上沾的花瓣。   水波微微荡漾。   赵千俞眉目微沉,道:“笑这般开心,长公主想了报复我的法子?”   怕被看穿心事,梁嬿矢口否认,“不如你帮本宫想个法子?说不准本宫一高兴就原谅你了。”   赵千俞点头,似在思忖。   须臾后轻扯唇角,赵千俞握住梁嬿的手带到浴池另一处。   浴池热气熏得梁嬿面颊微红,跟握了烫手山芋一般,想扔,却被赵千俞死死扣住。   赵千俞不让梁嬿动分毫,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长公主想如何便如何。”   靠近了些,赵千俞在梁嬿耳畔说道:“命都被淼淼捏在手中,诚意颇多。”   赵千俞唇角在梁嬿面颊上蹭蹭,像极了长乐讨梁嬿欢心的模样。   梁嬿烦他,跟时不时来黏她的长乐一样烦。   她一手拍开赵千俞凑过来的脑袋。   脸上还有梁嬿手掌的余温,赵千俞喜欢梁嬿羞赫下跟他打闹。   一下一下捏住梁嬿在浴池中的手,赵千俞看着她愈渐泛红的面庞,别有一番滋味,“试试?”   梁嬿生了心思,她又非第一日被他带着捏来捏去,她也知晓这混蛋怕什么。   梁嬿使坏,刚开始是顺了赵千俞的意,当他松开手后,梁嬿轻哼一声,仿佛握住的是一块萝卜,狠狠扭动。   浴池中热气氤氲,赵千俞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倒吸一口凉气,忙伸手握住梁嬿手腕。   梁嬿抬头,故作无辜,潋滟的眸子看着面色不好的赵千俞。   眨了眨眼睛,梁嬿瞬间一副手腕被捏疼,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本就生得美艳,如今蹙眉可怜的模样哪个男子能无动于衷?   更别说被她的一喜一怒牵动心绪的赵千俞了。   “你不是说,本宫想如何便如何?”梁嬿娇艳的唇瓣轻轻嘟起,秀眉轻蹙,什么都不知晓的懵懂模样,面带歉意,明知故问道:“是本宫抓太疼了吗?”   “你是嫌弃了吗?”   脸上生出一丝歉意。   赵千俞抿唇,缓缓松开她手腕,咬牙忍着,道:“不是,淼淼力道一点都不大。不能扭。”   梁嬿“哦”一声,似懂非懂点头,“不能像扭萝卜一样扭。”   她一边说着,一边重现话语里的动作。   赵千俞重重呼气,又深深吸气,按住梁嬿的手。   看着周遭氤氲的热气,赵千俞缓了缓,又开始想念适才的感觉。   赵千俞猜中梁嬿心思,想来她是故意报复他,但梁嬿报复过后似乎很开心。   女子眉眼弯弯,笑吟吟。   赵千俞叹息一声,随了她意,只要她高兴不记仇,怎样都行。   于是赵千俞握住梁嬿的手,教书先生一般,亲自教起了梁嬿。   力道如何,要点在何处。   赵千俞揉揉梁嬿发顶,道:“淼淼手指纤细,轻轻柔柔。”   梁嬿腹诽,她偏要对着干,不受教。   菜园地里丑丑的萝卜,狠狠扭动,连根拔起。   估摸着是怕了,赵千俞不敢松手,一直扣着梁嬿的手。   握住又松开,松开又紧握……   翌日,天光大亮,屋中燃了炭火倒不觉得寒冷。   梁嬿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便瞧见赵千俞躺在她身侧,支起半个身子看她。   明晃晃的胸脯露在外面,梁嬿扯了扯被角给他遮好,不忘数落他几句。   见她醒来,赵千俞纹丝不动,冲她笑了笑,又对她道了声好。   梁嬿睡在床榻里面,见帐子里亮了,也不知睡到了何时,问了那一直在冲她笑的男子,“什么时辰了?”   对赵千俞,梁嬿没好态度。   赵千俞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将梁嬿圈进怀里抱紧了些,“还未辰时,再睡睡。”   梁嬿被他手臂抱得紧紧,下颌被迫枕在他肩上,排也排不开,“睡什么睡?辰时了还不算晚?!”   辰时了还在床上,梁嬿心底暗道不妙,如此说来她在这混蛋身上留下的吻|痕岂不是白留了?   “你不上朝?不出府?”   赵千俞:“今日休沐。”   梁嬿亮起的眸子暗了下来,失落无比。   赵千俞目光全然落在梁嬿露出棉被的雪肩上,自是没有看见梁嬿失落的表情,也不知她心底的想法,补充道:“下午要去军营一样,许久未去了,也不知那群士兵在我不在时有没有偷懒,疏于练习。”   梁嬿暗淡下来的眸子刹那间亮了起来。   梁嬿恨不得让全军营的将士都看到赵千俞脖子上的痕迹,都擦亮眼睛看看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的真面目是个十足的衣冠禽.兽。   赵千俞顺手搭在梁嬿后腰,十分自觉地讨好她,揉着她后腰,“再揉揉就起来了。”   梁嬿轻哼一声,莫要以为今日讨好她,她便不记仇了。   明是沐浴,到后面这混蛋又将她按在浴池边。   她都让他教着照顾丑萝卜了,他不知感恩,还在浴池边闹她。   想想都觉难为情。   暗暗骂了无数遍,梁嬿推开他些许,从他怀中抬头,面上的神情还算温和,至少不会将心底的想法暴露出来。   指腹挠着混蛋赵千俞的下颌,梁嬿在那牙印处多停留了些时候,问道:“下午你走后,本宫无聊,可以去你书房转转?”   赵千俞感觉梁嬿没生他气了,在原谅他和不搭理他之间,往原谅他的方向多靠近了些。   他高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轻轻给她揉腰,道:“我书房没戏本子,晦涩的兵书居多。”   想想以前,梁嬿担心他在长公主府无聊,会特地借来兵书给他看,打发时间。   可惜他书房中只有梁嬿不感兴趣的兵书。   赵千俞忽地升起一阵愧疚,道:“待会儿我让元修去街上淘些时兴的戏本子回来。”   梁嬿怪他一根筋,道:“无聊时写写画画总行?”   谁说进书房只能看书?   “可以。”赵千俞经她一点才转过弯来,笑道:“除了王府大门,淼淼想去何处都行。这几日忙,等再过几日,我在府上陪淼淼,哪也不去。”   梁嬿只想说宁愿不在王府看见他。   他最好去军营,在军营里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永远也不要回王府才好!   干等着梁熠传消息给武宗帝不是办法,她如今就在南朝,由她亲笔写信托人呈递给武宗帝要快些。   她进书房可不就是只会看书。   赵千俞一根筋,一点也不像传闻那般,杀伐果断。   不过心狠手辣倒是一点不假。   因为混蛋赵千俞根本不懂何谓怜香惜玉。   昨晚在浴池方才歇息,他又来了。   是十七的时候也是如此,不知节制。   梁嬿咬牙切齿看着赵千俞起身穿衣的背影,从被中拿出手来,攥拳冲着他背影挥了挥。   远远隔着仿佛是打在了他身上。   丑萝卜就应给他扭下来,拔出来。   混蛋,只知道欺负她!   吃罢午饭,赵千俞如他所言,出府去了军营。   梁嬿以为他会穿铠甲,她还没见过这混蛋穿铠甲的模样。   小小期待了一番,但事实让梁嬿失望。   赵千俞穿的是便装。   梁嬿坐在榻边,把长乐从地上抱起放在膝间,看着屏风处由仆人整理衣裳的赵千俞,好奇问道:“去军营不穿铠甲吗?”   这是入府以后梁嬿头次问他问题,赵千俞道不出的开心。   赵千俞看向榻边摸猫的梁嬿,道:“淼淼想看?”   梁嬿别过头去不看他,“才不想看,你快些换完衣服快些走。”   穿不穿铠甲都是一个样。   没什么可看的。   混蛋赵千俞今日穿衣裳梁嬿甚为满意,脖子上的吻|痕没有完全遮住,仔细的人一看便知他脖上的印子意味着什么。   那混蛋下巴上还有她咬的牙印。   届时看他还如何在一众将士面前装。   最好让全军营的人都知道混蛋赵千俞是个表里不一的人,重|欲,欺负人,贪得无厌,金屋藏娇!   梁嬿别过头去笑笑。   赵千俞也笑笑,此时仆人已整理好了衣裳。   外面寒风凛冽,赵千俞披了披风便出去了。   赵千俞带着总管元修已离开睿王府,府上可不得了。   梁嬿遣走屋中所有赵千俞的人,和秋月在里面合计接下来的计划。她们虽不能离开睿王府,但想点法子把消息带出府还是有希望的。   屋门一关,里面聊得热火朝天,外面也聊得热火朝天。   赵千俞近一年没在睿王府,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仆人们闲聊懒散惯了,这闲谈的习惯哪能说改就便,于是趁着赵千俞和府上的总管元修不在赶忙闲聊上了。   “伺候殿下穿衣时,梁姑娘敢催殿下赶紧离开。殿下非但没生气,临走前还让梁姑娘在府中等殿下回来。”   说话之人正是伺候赵千俞穿衣的仆人。   因是把梁嬿掳来了的,赵千俞自是不会将她的真实身份道出,对外只让仆人尊她一声梁姑娘。   除了元修,没有人知道梁嬿的真实身份。   “睿王府除了五公主来过,你们谁在府上见过其他姑娘?”一侍女说道:“前阵子殿下随使团还在姜国时便传信回府,令我等把寝屋重新布置一番。如今殿下的寝屋倒像是闺阁,且殿下素来不喜铺张,竟在净室修了浴池,上等的汉白玉雕花,净室中还放了面正衣冠的镜子。想必是梁姑娘喜欢的。”   另一侍女道:“梁姑娘不吃饭,殿下哄着她吃,府上各处,只要梁姑娘想去,我们谁敢拦?就算是五公主来了,也不定有梁姑娘这般受宠。”   听着听着,侍女玉铃忽然红了脸,不禁想起昨夜的事情。   昨夜殿下和梁姑娘去了净室以后,她在屋子里收拾凌乱的被褥。   床榻地上衣衫凌乱,湘妃色的肚兜格外显眼,她收捡衣裳时都觉不好意思,脸上烧得慌。当收拾被褥看见带有濡意的床单时,握着床单的手不由生了灼意。   她硬着头皮和共事的姐妹将床榻收拾干净,再抬头时面颊灼热。   后来,净室的浴池中加过一次热水。   殿下用披风裹着梁姑娘,抱着昏昏欲睡的梁姑娘坐在榻边,嘴里好似在说着哄梁姑娘的悄悄话。   玉玲悄悄看了一眼,不慎被殿下发现,殿下凌厉的目光朝她投来,仿佛不允许旁人偷窥半分他怀中的人一般。   玉玲忙不迭埋头加水,迅速离开净室。   等收拾浴池时,玉玲看着池边的狼藉更是又红了脸。   从来不近女色,冷若冰霜的睿王,竟有一日对名姑娘柔情满面,也因同位姑娘弃了孔孟礼教。   睿王府各聊各的,热火朝天,而远离集市喧嚣的军营也是同样热闹。   赵千俞有支自己带的骑军,武宗帝赐名赤玄军。   昔年在楚津寨一战成名,赵千俞率领的便是这支军。   当初离开都城去南疆巡防时,赵千俞只带了些许部下一同前往,阔别一年,也不知他不在之时他们是否勤加练习。   未跟赤玄军副将只会一声,赵千俞悄悄来了军营,打的就是突袭的主意。   军营中众人见赵千俞突然出现,又惊又喜。   周副将正在校场训练将士,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停了训练,从高高的台上直接跳了下来,迎西赵千俞,喜道:“早就听说殿下回了都城,还未到出营时刻,属下等了又等,就等这三日后出营去睿王府拜见殿下。”   军营有规定,十日训练期间,除了圣上有召,任何人不得出营。   是赵千俞定下的规矩。   赵千俞道:“继续训练,莫要声张。本王在营帐中转转,待你给士兵们训练完后主帐见。”   周副将拍胸脯保证,“好嘞,殿下您尽管转,赤玄军若有退步,属下自请领下一百军棍。”   常年在外,周副将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但只要一笑,便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阔别数月,周副将打量一番,发现赵千俞大氅遮住的脖子有处红紫印记。   他徒然一愣,这红紫的印记像是被姑娘家亲咬的?   目光一挪,周副将又发现了件不得了的事情,赵千俞下巴上有淡淡的,牙印?   周副将眉头一皱,一个荒谬又震惊的猜想涌上心头,莫不是一向清心寡欲的殿下开窍了?   倏地一道凉飕飕的目光飘来,周副将忙收视线。   周副将挠挠头,又回了高台上,默默加快训练进程,一心想着快些结束,快些回营帐。   听说赵千俞在南疆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   赵千俞在军营转了大半圈,又与几名将士在树下的空地比试比试。   部下确实长进不少。   赵千俞巡视完一圈,进了主帐。   阔别已久,感慨万千。   褪了披风,赵千俞理理衣摆,在主座上坐下,随手翻阅了桌上的一本兵书。   “一百军棍。”赵千俞握住书脊,目光从兵书上挪开,刻意顿了顿,深邃的眸子看向因他停顿而略微紧张的周副将。   主帐中一片沉寂,气氛紧张。   周副将暗暗捏了一把汗。   须臾后,赵千俞松口道:“免了。”   周副将一听,笑起来,一口洁白的牙又露了出来,“那肯定。属下办事,殿下放心。”   “殿下有所不知,半年前陛下拨了其他营的五支士兵给五皇子带。五皇子刚接手时信心满满,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争做能和赤玄军并起的五支士兵,在两月前的一场比试中,赤玄军险胜,经五皇子训练的那五支士兵势头正猛。属下再不抓紧训练,咱们赤玄军便落后了!”   赵千俞缓缓放下兵书,目光沉了些许。   主帐中炭盆烧的火热,静谧无声。   修长的手指拾起茶杯,赵千俞眉目沉沉,缓缓转动茶杯。   赵千俞沉声道:“五弟素来争强好胜,本王离开都城数月,他定是要好好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难怪回朝后赵千珩在一众大臣中凑过来与他说话,想来是想要与他较量较量,在父皇面前表现,赢得赞赏。   细细想来也是,赵千珩自小争强好胜,常常在一众皇子中争个高低。   赵千珩之前是与赵千瑮比,后来赵千瑮双腿受伤行动不便,从赵千瑮淡出朝野后,赵千珩便开始将目光投向战功赫赫,让武宗帝赞许有加的赵千俞。   周副将未添油加醋,将事实如是同赵千俞讲,“殿下离开都城这段日子,五皇子风头正盛。殿下出发去南疆不久,五皇子向陛下请命,去了趟越国,将越国欠我们南朝半年的债讨了回来。”   赵千俞望着杯中平静的茶水,目光深邃。   指节轻扣桌案,赵千俞将许多事情联系在一起。   赵千珩善妒,争强好胜,在他离开都城后有了一番作为,得到了父皇的赏识。   父皇不是一个偏爱的人,对他们兄弟几个向来是一视同仁,只不过谁更有能力,便而青睐一分。   赵千俞只希望他是思虑太多,他遇难与五弟赵千珩无关。   朔风呼啸,主帐的帐帘时不时被寒风吹响。   主帐中,周副将正与赵千俞详细汇报军中情况,忽地帐外传来一阵骚动。   赵千俞差元修出去看看,话音刚落,一男子坐在轮椅上被侍从推入帐中。   “大皇子。”   元修和周副将拱手,齐声行礼。   “大皇兄。”   赵千俞止了话题,从主位起身,朝赵千瑮去。   因伤了腿,赵千瑮行动不便,一直坐在轮椅上。   男子裹着严寒进了主帐,身披大氅,膝间搭了块狐绒毯子。   赵千瑮与赵千俞皆是顾皇后所生,模样随了皇后,生的俊俏,但是大哥赵千瑮性子比赵千俞沉稳。   自从腿伤以后,赵千瑮话少了,也不常出现在朝堂和军营。   要知道,当年他酷爱狩猎,师承舅舅镇国将军,用兵如神。   倘若他腿没伤,也能和弟弟赵千俞一样成为让敌方闻风丧胆之辈。   这厢,赵千瑮遣走帐中几人,明显是有话单独和赵千俞说。   赵千俞摸了摸长兄手中的暖炉,“手炉有些凉了,我去添些炭火。”   拿过手炉,赵千俞去炭盆边加炭,道:“军营简陋,炭火不比皇兄府上,先将就着。”   “冬日凛冽,皇兄差人去睿王府传个信我便来了,何须皇兄大老远跑到军营来。”赵千俞回身,将手炉递给赵千瑮。   整理整理赵千瑮膝间的狐绒毯子,赵千俞道:“再不济,皇兄来睿王府寻我。”   除了父皇母后,赵千俞只在一人面前乖巧听话。   那人便是疼爱他的长兄赵千瑮。   如今倒是又多了一人,是他心心念念的梁嬿。   他的长公主殿下。   赵千瑮挑明说道:“来睿王府寻你?你府上藏了个人,能放心我入府?”   赵千瑮带着诘问的语气,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盯着赵千俞。   这也是他不去睿王府,听闻赵千俞出府来了军营,他寻来的目的。   赵千俞怔了片刻,蹙眉道:“表哥告诉皇兄的?”   除了顾昀,赵千俞想不到第二个人。   赵千瑮面色不佳,从怀中拿出用一封明黄的折子递给赵千俞,“自己看。”   赵千俞一目十行,眉头越发紧锁。   梁熠写折子告状。   折子上控诉他在南朝欺骗梁嬿和梁熠,哄骗梁嬿回了南朝。   姜国太后也在折子上指责他不应骗人,害梁嬿伤心。   字里行间倒不似梁熠那般愤愤指责,希望父皇严加管教他。   折子最后,姜国太后托父皇照顾梁嬿,待他们过段时间接梁嬿回姜国。   “折子我截下来了。”赵千瑮眉目沉沉,没好气质问道:“父皇倘若看见这折子,你可有想过后果?!”   赵千瑮纳闷,素来有分寸的赵千俞,怎干出这等糊涂事来。   “谢皇兄。”   赵千俞将折子合上,“父皇要罚便罚,任凭处置。我确实在恢复记忆后骗了梁嬿。”   赵千瑮是疼弟弟的,一股气发作后态度缓和了些,问道:“我既把折子截下,便暂时不会让父皇知道。但你不该把姜国长公主拘在府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趁着事情还未发酵,把人放了。”   赵千俞蹙眉。   赵千瑮见状又道:“我不是说让姜国长公主回去。折子上姜国太后已表明了态度,让长公主在南朝暂住。你属意人姑娘,便好好求她原谅。长公主在皇宫暂住,左右父皇这段时间放你好生歇息,你认错态度好一些,让长公主原谅应是比较容易。”   赵千瑮早前接到顾昀传回到信,听顾昀在信中诉说在姜国发生的一切,他才知道他这弟弟竟铁树开花,赖在长公主府不离开。   也是难得,遇到能降服他这弟弟的姑娘。   这折子比赵千俞早两日送到,赵千瑮截住了,自是不能让赵千俞因这事被责罚。   后来他又见睿王府有些不对劲,问了顾昀才知,赵千俞胆子大到把姜国长公主藏在府上。   折子中姜国少帝控诉的事情恐会瞒不住,倘若要追究起来,赵千瑮只希望处罚轻些。   赵千俞抿唇,假使梁嬿能轻易原谅他,他也不至于哄了一个多月,还未哄好。   “不能让长公主进宫。”赵千俞道出所想,后又撒了个谎,“皇兄不知,长公主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此刻不宜声张。”   “皇兄要当大伯了。”赵千俞又道。   他也想,可仍需努力。   等梁嬿不生气了,他就能让此事成真。   赵千瑮惊讶,凝眸看着赵千俞好阵功夫。   赵千俞是他众位皇弟中最不女|色的,母后曾设宴宴请都城年纪合适的贵女想为赵千俞挑个可心的人,赵千俞愣是没看过一眼,不仅如此,还把几个贵女气哭了。   竟不想他有了属意之人,和那属意的姑娘怀有他骨肉的消息是一前一后传入赵千瑮耳中的。   见赵千瑮神色恍惚,震惊中带着一丝喜悦,赵千俞又道:“我想早日把淼淼哄好,再将这个消息告知父皇母后,请皇兄帮忙保守秘密。”   一直到坐在回府马车上时,赵千瑮才晃过神来。   笑容四溢,赵千瑮一贯沉下来的脸,笑个不停。   他要当大伯了。   这是他第一次当大伯,回去得让妻子做些小娃娃穿的贴身衣裳。   赵千俞从军营回到府中时,发现梁嬿抱着长乐在榻上睡着了。   梁嬿身上的毯子一角垂落地上,许是怀里毛茸茸的长乐暖和,她并未被冷醒。   秋月不知去了何处,连给梁嬿盖个毯子的侍女都没有。   赵千俞唇角紧抿,轻手轻脚去了榻边,拾起垂在地上的毯子一角,拉了拉毯子给梁嬿盖好心口。   “十七。”   赵千俞刚盖好毯子,便听见梁嬿这声呓语。   赵千俞愣了片刻,手指给理了理梁嬿面颊上发丝。   许是这一动吵到了梁嬿,女子鸦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惺忪的眼神在眨眼间变得澄明,带着厌恶和警惕。   梁嬿拢紧衣领,从榻上起身。   看眼外面暗沉的天,梁嬿朱唇轻抿,虚情假意关心问道:“怎这么晚回来?”   赵千俞淡声道:“军营有事耽搁了。”   梁熠写折子,梁嬿知道吗?   从昨日开始,梁嬿温顺,温顺得好似原谅了他一样。   可适才的眼神,她是厌恶他的。   “府上的菜不合本宫胃口,你让秋月负责本宫的膳食。”梁嬿说道。   “好,听你的。”   将熟睡的长乐抱到一旁,梁嬿弯身准备穿鞋,手还未碰到鞋履,手腕被赵千俞握住。   “我来。”   赵千俞蹲在榻前,拿过鞋子,在梁嬿裙摆下寻到小巧的玉足,让她玉足搭在他膝盖上,仔细伺候她穿鞋。   梁嬿耳尖渐渐泛红,待穿好鞋子后将双脚遮在裙摆下,对赵千俞说道:“本宫饿了,吃晚膳。”   不是在询问他,而是一贯的知会,一如在长公主府一般,整个府上她大事小事她说了算。   赵千俞笑笑,让下人摆膳。   饭桌上,沼赵千俞一个劲给梁嬿夹菜。   梁嬿怕混蛋赵千俞发现异样,小小夹着碟子里他夹的菜,然后再到碗中把那混蛋夹过的菜放碗底用白饭压住。   梁嬿一边吃晚膳,一边计划着几日后要发生的事情。   假扮侍女极易被识破,走在府中便被发现了。   睿王府每日有进进出出的仆人,有出恭人,有菜贩。   藏到菜贩的菜桶里出去,未尝不是个好法子。   作者有话说:   赵千俞:道出所想,后又撒个谎,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狗头)   梁嬿:你礼貌吗?本公主离开计划立刻启动! 第80章   接下来两日赵千俞并未出府,寸步不离跟在梁嬿身边。   梁嬿在赵千俞面前装作一副高兴的模样,心里却盼望他早些出府,最好在军营里待上个十天半月。   梁嬿被赵千俞带着逛了整个睿王府,在冬日的暖阳里和他于院中赏梅花,在浓雾弥漫的晨间和他于书房看书。   赵千俞这两日都高兴,对梁嬿的戒备也松了,不会过问她去府上何处,只要看见她人在便好。   南朝的菜肴偏辣,梁嬿不喜欢,她口味清淡,只有在心情不佳时,才会吃辣口味的菜肴。   这点赵千俞是知道的,在姜国时梁嬿膳食清淡,偶然间知道他喜吃辣菜,便命人特地准备合胃口的饭菜。纵使梁嬿一口未吃,看着他吃着喜欢的饭菜,也是高兴的。   掳来梁嬿的头两日,赵千俞特地准备了合梁嬿胃口菜,可她还生着气,怎也不吃。即便是他喂,也没吃几口。   后来让秋月负责梁嬿每日膳食时,梁嬿动筷子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就这样虚情假意对赵千俞时不时笑笑,不动怒跟他说说话,又过了三日,梁嬿终于盼到了赵千俞出府。   赵千俞前脚刚离开睿王府,梁嬿后脚进了书房,迅速写好一封对赵千俞恶行控诉的信。   秋月在书房外面守着,不准睿王府的仆人靠近。   梁嬿待信上墨迹稍干,将信放入怀中,“放心,在那混蛋回来之前,本宫一定派人来救你,不会让那混蛋把怒气撒到你身上。”   秋月道:“只要殿下能逃出去,奴婢万死不辞。”   “呸呸呸,说什么傻话。一起来的南朝,一起回去。”   梁嬿换了身侍女的衣裳,待时辰一到,才和秋月一起从书房出去。   自梁嬿计划以来,赵千俞一步一步落到她设计的圈套中,浑然不知。   秋月负责梁嬿每日膳食,后厨干活的婆子对她言听计从,而每日用板车送菜来的贩子更是对她恭敬有加。   后厨卸菜的地方,秋月支开附近干活的婆子,又说今日送来的菜不新鲜,菜品也不是梁嬿喜欢的,于是便拉着菜贩去了一旁给他细说明日需要送哪些菜来。   趁着秋月支开菜贩,梁嬿藏进板车上的菜筐中,用菜叶盖住菜筐,把整个身子严严实实藏在菜筐中。秋月和那才菜贩子说着说着便来到了板车旁,假意与菜贩争论,实则是将菜筐上面的菜归整归整,将梁嬿藏得更加隐蔽。   秋月绕着板车走了一圈,确保藏在菜筐里的梁嬿不会被府门口的侍卫发现后,对菜贩老板道:“这些菜都不要了,明日将我说的那几样菜送来。”从腰间拿出些碎银子给菜贩,道:“辛苦跑一趟,明日记得按我说的送菜来。”   菜贩收下碎银子,连连点头,推着板车往睿王府后门去。   后门侍卫并未过多检查,扫了一眼上面的菜便放行了。   今日顾昀寻赵千俞有事,邀他府上一叙。   马车行在去镇国将军府的路上,路过梨园戏台的时候,赵千俞听见戏院中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和锣鼓声。   他忽地想起前几日差元修去书斋淘些时兴的话本子回来,供梁嬿无聊是翻阅打发时间。   但话本子一直没有买回来。   赵千俞瞧了眼日头,距离和顾昀约定的时间尚早。赵千俞让车夫在前面街口右转,去书斋一趟。   将书斋中卖得火热的话本子都买了下来,赵千俞刚出书斋便瞧见街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论梁嬿打扮成什么模样,就算是烧成灰,他也能一眼认出。   人群中身着侍女衣裳,埋头疾走的女子,不是梁嬿又是谁?!   她从睿王府逃出来了?   她想去何处?   这个方向是……官府。   书脊被赵千俞发狠握住,指节泛白,怒意横生。   赵千俞把淘来的话本子放入怀中,一张脸阴沉万分,吩咐元修道:“去镇国将军府通知一声,告诉表哥,本王今日不来了,王府里有要事需要处理。”   “是。”   看着街上急急而去还不知危险逐渐逼近的梁嬿,元修替梁嬿捏了把汗。   在街上,赵千俞尽量克制住怒火,悄无声息走到梁嬿身后,沉声道:“想往哪去?官府?还是皇宫?”   冷不丁一声传入梁嬿耳中,她吓了一跳,背脊徒然挺直,晃过神来后忙不迭往前跑。   但她又怎跑得过赵千俞?   刚跑出去几步,便被他在大街上拦腰抱起扛在肩头。   这一阵仗引得街上行人瞩目。   一瞬间,梁嬿只觉天旋地转,被扛在肩头,双手捶打他腰背,“混蛋,放本宫下来!你混蛋!”   赵千俞置若罔闻,扛着她进了马车。   放下帘子,赵千俞怒气冲冲对车夫道:“改道,回府!”   回到马车中,赵千俞怒上心头,冷声道:“我还以为长公主改主意了,不哭不闹不吵,安分了下来,原来逃离睿王府的念头从未在你脑中离开。”   梁嬿握住衣领,正个人往后缩,直到后背抵在边壁上再也退不动,呵斥他道:“你别过来!”   “别过来?”   赵千俞被她这排斥的态度气得一笑,偏生往前靠近,坐在梁嬿旁边,大掌扣住她腰,将她整人抱起坐在她腿上,面色铁青道:“我让长公主好好待在府上,长公主可曾听去了?”   梁嬿挣扎无果,反倒被赵千俞紧紧抱在怀里。   赵千俞铁青着脸,挑起梁嬿下巴,迫使她看着他,她眼里只能有他。   怒意上了心头,赵千俞起初还有几分怜惜,但在梁嬿的挣扎中,这份为数不多的怜香惜玉渐渐可没了。   赵千俞质问道:“长公主费劲千辛万苦从睿王府逃出来,打算去何处?”   指腹摩挲这梁嬿娇艳的唇瓣,将女子的赤色口脂弄得他满指腹。   “是去官府告官?还是打算去皇宫,想父皇告御状?”   赵千俞每说一个问句,指腹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逼得梁嬿蹙眉喊疼。   梁嬿反咬住唇边的手指,死死咬住,一丝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赵千俞倒吸一口凉气,由着她发泄怒气,但后来实在受不住,硬生生从她唇中抽出手指。   带血的牙印子尤为惹眼。   梁嬿从睿王府逃出来打的主意便是去报官,但她只与秋月提过,照理说赵千俞不会知晓她心中想法,可这混蛋在街上拦住他不说,还准确无误道出她的想法。   梁嬿气愤,怒意横生,“你派人监视本宫?!”   赵千俞敛起被咬的手指,扣住她腰,咬牙切齿道:“倘若真派人监视,长公主还未踏出府门,便被我扛回去了。”   倘若今日他没有一时兴起改道去了书斋,直奔镇国将军府去,晚些时候回睿王府时,等待他的便是她逃出府去的消息。   赵千俞手背青筋凸起,扣住梁嬿的腰把她往怀间推近,“这段日子,你冲我笑,态度缓和了些,就等着今日?等我以为你死了逃脱的心,待回府时你已消失不见。”   既然已经被赵千俞发现猜中心思,梁嬿也不打算再装下去,咬上赵千俞下巴,坦言道:“是!从你这混蛋把本宫掳走的那刻起,本宫无时无刻不想离开你那破地方!!!”   马车摇晃,两人在颠簸的路程中靠得更近。   赵千俞握住梁嬿下巴,让她自始自终都盯着他,“这辈子你也别想离开!回长公主府让那三人围着你团团转吗?还是等你选好夫婿的消息传入我耳中?”   抚摸梁嬿平坦的小腹,赵千俞咬牙切齿,“你当我是死了吗?眼睁眼看着你对别的男紫投怀送抱,言笑晏晏。”   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里,只能是他的。   腹中孩子也只能是他的。   长公主府的那三只花蝴蝶,无论对梁嬿是否有别的心思,也休想沾染梁嬿半分。   梁嬿只能是他的!   梁嬿一番挣扎,赵千俞扣着她腰不松手,两人就在马车中“打得”难舍难分。   忽然,赵千俞摸到梁嬿怀中好像藏了东西……   坏了,她亲笔写的状告赵千俞的信……   梁嬿暗道不好,及时按住赵千俞手。   然,男女力量悬殊,揣怀里的信还是赵千俞发现了。   “这信你打算给谁?”赵千俞面色不佳,梁嬿欲去抢信,被他挡了回去。   当着梁嬿的面,赵千俞拆开信纸,面色越发沉了。   握住信纸的手指节泛白,赵千俞气笑了,当着梁嬿的面将那信撕个粉碎,冷声道:“我以为淼淼去书房是闲来无聊想淘些书看,没想到竟是用我的书房,写下我骗你一事,细数我的不是。”   梁嬿不曾受过这样的对待,试着与赵千俞理论一番,“从头到尾本就是你的不是,本宫在信上可有添油加醋?”   “既是错了,便一错到底。”   一想到这两日梁嬿在他面前的笑和同他搭话是故意为之,赵千俞便冷静不下来,他要断了梁嬿逃离他的念头。   赵千俞催促车夫快些。   双臂圈住梁嬿,扣住她纤细的腰肢,让挣扎之下欲离开的她一丝一毫都不能远离他。   梁嬿又恢复了气呼呼,恨透他的模样,双眸带着恨意紧紧盯着他。赵千俞不喜欢她这样,仿佛下一刻她就将嘴巴闭得严严实实,再也不同他讲话一般。   赵千俞激她,道:“不亏是双生姐弟,连想法和做法都一模一样。”   梁嬿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别过去的头转了回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传信来南朝了?”   母后早便与她说过会写信给武宗帝,让其知晓赵千俞干的那档子好事。知晓真相的武宗帝责备管教赵千俞。   想必她不见以后,梁熠和母后一起传信来了南朝。   所以这些天梁嬿一直等候梁熠的动静,梁熠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母后和梁熠不是不管她了,而是递来南朝的消息被这混蛋先一步得知了。   梁嬿凝声质问赵千俞,“被你截下了?”   恰好此时马车已到睿王府,摇摇晃晃下停下了。   赵千俞没回答梁嬿的话,沉着脸将梁嬿扛在肩头,从马车扛下,从睿王府外扛到府内,一路引来府中众人侧目。   赵千俞扛梁嬿在肩头,呵斥道:“该干活的干活!嫌手中活少,全都重头再做一遍。”   “殿下!”   秋月亲眼看见菜贩的板车出了睿王府,算着时间应该是快到官府了。   此时又见梁嬿被赵千俞扛着从府外回来,秋月惊讶,随后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开始担心逃跑被发现的梁嬿被赵千俞欺负。   是一定会被欺负的。   梁嬿埋着脸,羞赫难当,一边捶打赵千俞腰背,一边骂道:“混蛋!让本宫下来!”   “老实点。”赵千俞走上屋檐台阶,抬手拍了拍梁嬿的臀。   拍出去赵千俞才怔住了。   第一次,他第一次这样对梁嬿。   只觉掌心灼热。   这一拍,梁嬿也懵了。   倒垂的面颊从头红到尾。   窘迫又羞赫,随之而来是一股屈辱感。   “你混蛋!”梁嬿眼眶渐渐红润,哭着呵斥他。   手掌不住打在赵千俞背上,掌心拍得又红又痛。   赵千俞唇角紧抿,单手扛着梁嬿进了书房。他后脚一踢,“砰”的一声巨响将书房门关上,屋外的人不敢贸然闯进,秋月也被侍卫拦在外面。   赵千俞朝着书房留的软塌走去,走了一半,余光扫过那放了几张宣纸书案上。   眸光一凝,脚步一顿,赵千俞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脚尖一旋,扛着乱动不停捶打他的梁嬿走到书案边。   大手一挥,哗啦一声书案上的宣纸书籍尽数被赵千俞推落地上。   赵千俞把润了眼眶的梁嬿放在书案上,双脚岔开把梁嬿垂落书案边的双膝并拢,紧紧圈在他双腿之间。   梁嬿怯怕,从书案上抬起身子,又被赵千俞按住肩头,推了回去。   臀上被他拍过那处,明明他力道不大,又过了许久,梁嬿仍觉火辣辣烧,加之被他嵌在书案上,她又羞又怕。   赵千俞扣住梁嬿手腕,探身往下,渐渐靠近,沉声道:“逃?在南朝,长公主打算逃哪去?长公主能逃哪去?”   “长公主以为逃离睿王府便逃离本王的手心了?都城上下,长公主前脚踏进店铺,本王后脚追上,你能逃到何处去?”   赵千俞越发气愤,态度也随之变了,对梁嬿前阵子的虚情假意倍感愤怒,说的话也直梁嬿心窝,用力扣住她手在书案上,“真要本王在你饭菜中下那些药,让你一旦离了一顿便痛不欲生,你才能安分些吗?!”   赵千俞凑近了些,鼻尖挨着她轻轻颤抖的乌睫,吻掉她眼尾的泪。   梁嬿轻颤。   赵千俞低声说道,续接上适才那话,“手段熟悉吗?长公主殿下。”   曾几何时,她不就是这样强行把他留在身边的?   他的心在痛,她也要跟着不好受。   “非要本王一件事一件事在长公主面前讨回来?”   梁嬿愕然,眼眸满是泪意,挣扎逐渐缓小了下来。   眼底雾蒙蒙一片,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看着俯身凑近的男子,她越发看不真切。   当初这混蛋被拘着,也是这样恨透了她?   之后发生的一切,是他的报复?   梁嬿失神,泪眼婆娑中想着她是否已开始就被混蛋赵千俞骗了。   蓦地,下颌被男子钳住,硬生生把她的思绪拉回。   赵千俞一手捻住梁嬿腰间丝绦,只需轻轻拖动,那丝绦便会松开;一手遏制她下颌,抬起她头,纤白玉颈上的小痣他念了许久,如今任由他细细摩挲。   梁嬿潋滟的狐狸眼噙着泪,哭的梨花带雨,发丝散落在她面颊,妩媚中带着凄美的破碎感。   赵千俞心头一窒,指腹轻抚那痣,被欲.念冲昏了头,沉声道:“长公主素要来要强,鲜少哭泣,可本王偏生喜欢听你哭,尤其是那时。”   “长公主若是在等少帝救你,本王劝长公主趁早死了这份心,安安分分留在本王身边。”   赵千俞说道,身子起来,从怀中拿出本明黄的折子,举在梁嬿眼前晃晃,断了她念想,“少帝送来的折子,正在此处。”   梁嬿一时间全明白了,她苦苦等了这么久的期望,现在正被他握在手中。   梁嬿绝望,同时又气得发抖,心里唯一一份支撑她的信念,彻底没了。   她潸然泪下,哭的撕心裂肺。   被人耻笑便被人耻笑,她不装了。   好累她装了五年,真的好累。   什么素来要强,倘若不是有苦衷,她又岂会当个被千人唾骂、避之,声名狼藉之人?   本都说不嫁人了,可偏生又冒出来一个失忆的十七,就那样闯进她心。   后来又跟变了性子的疯子一样,把她从生活了十七年,眼看着马上十八年的国土掳走。   好不容易坏人没了,她也想好好被人疼,可事实呢?她被拘着异国他乡,被她喜欢的人。   梁嬿委屈,心痛,放肆哭出声来。   哭声也来也越大,眼泪啪.啪往下掉。   赵千俞没想过竟是如此场面,顿时手足无措,忙去擦她眼泪。   “我……我……我”   梁嬿哭得啥伤心,撕心裂肺,赵千俞慌了神,我了好半天也没我出来。   “啪”的一声,哭泣不止的梁嬿拍开碰着她的赵千俞。   “你混蛋,混账,骗子,无耻!你就知道骗我!”   梁嬿哭得稀里哗啦,嘴里控诉着他。   气到连自称都没用上。   “明明我以前……”   梁嬿眼前被泪水模糊一片,看不清赵千俞的脸,但模糊的视线中皆是十七的模样。   哭得呛住了,梁嬿重重咳了一声。赵千俞伸手欲扶她从书案上起来,但却被她拍开了。   梁嬿呛了一口,缓了缓,吸吸鼻子啜泣道:“明明我以前是那么喜欢你,想要跟你厮守一生。不管你家境如何,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梁嬿抬腿踢他,哭着骂他,“你就是个疯子!你混蛋!!”   明明她之前很喜欢,很喜欢他。   赵千俞没避开,在梁嬿说“喜欢他”、“厮守一生”时,他便怔住了,愕然看着哭成泪人的她的。   “我,我……”   赵千俞顿了一阵,看着她满脸泪痕,脆弱得如被风雨吹淋的娇花,心中愧意横生,好半天才将话说出来,“淼淼,我错了。”   赵千俞去抱她,但又被梁嬿哭着踢开了,那一脚正中他□□。   没顾上疼痛,赵千俞执意抱梁嬿从书案上起来,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梁嬿哭得梨花带雨,使劲锤打他,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发泄在他身上。   一边打,一边骂着他混蛋。   喜欢他是真的,讨厌他也不是谎言。   梁嬿哭不停,精致的妆容全花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呛住了两次。   赵千俞从未见过她伤心成这幅模样,心仿佛被剜了刀子一样,生疼生疼。   书房里尽是啜泣声,和他轻轻哄声。   多了许久许久,渐渐地,梁嬿哭累了,眼泪掉得缓慢,但仍旧在赵千俞怀里哭得颤.抖着。   待梁嬿平静些许,赵千俞轻抚她背给她顺着气,嗓子有些发涩,真诚道:“撒谎不对,我错了,淼淼你原谅我好不好?”   头一遭见梁嬿哭得撕心裂肺,赵千俞手足无措,心乱如麻,心如刀割,他生怕下一刻梁嬿就如说那那般不要他了,不喜欢他了。   强留无益,只会让梁嬿更加恨他。   赵千俞又道:“恢复记忆以前,我以为我就是越国的战俘,无名小将罢了。我偶然听见你与少帝聊天,从少帝口中得知你年少时就喜欢睿王,当时我气愤,心道你怎会喜欢一个外朝怎也看不见的男子,难道有我在你面前还不够吗?睿王有什么好,让你一直惦念着?”   赵千俞抱着梁嬿,缓缓解释,这次一定一定要让梁嬿原谅他,“我也喜欢淼淼,我是个正常的男人,看见你与别的男子走得近,我自是醋意大发,我不想你心里装有其他男子。”   “后来,中毒体力不支滚下山坡,晕过去前我头疼欲裂,所有记忆齐齐涌来,我这才知道我就是淼淼心里的那个人,我感到庆幸。”   “我承认我拙劣登不上台面的小心思,想看看淼淼是选十七,还是睿王。至于淼淼说的得意的小心思,我从未有过,也从未想过要拿你寻开心。我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让你嫁给我,当我的妻子,而不是我入赘到姜国。”   “我愿当你一人的裙下臣。”   赵千俞吻干梁嬿眼角的泪水,将心里话道出。   “在京城,你对我避而不见,赶我出府,我甚至还听说你气到要选夫婿,你已经有了我,我怎会眼睁睁看着你嫁于别人?掳走你,拘着你,是我的错。”   “淼淼,我道歉,我不对,我是混蛋。你原谅我,可好?”   赵千俞真诚看向梁嬿,希望从她湿漉漉的眼眸中寻到一丝原谅,但那红肿湿润的眸子平静如水,赵千俞甚至从中读得了几分冷淡。   不想再让梁嬿伤心哭泣,赵千俞松了口,道:“淼淼想回姜国,我送淼淼回去。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亲自护送你回姜国,然后再正式向你提亲,你若是不同意,我等一月再提一次,你一直不同意,我便一直提,直到你点头同意为止。”   “这段时间我也不会拘你在府上了,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赵千俞指腹擦干她眼角的泪,只想求得她的一声原谅,“我不会再欺骗淼淼,也不会再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淼淼原谅我,好不好?”   “别哭了,我心疼。”赵千俞低首,蹭了蹭她被泪水弄花,湿漉漉的面颊,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赵千俞又一次说道:“原谅我的冲动和过错。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倘若我再惹淼淼生气,你如何罚我,我都认了。”   梁嬿吸了吸鼻子,湿漉漉的乌睫纤长浓密,轻轻刷动,宛如振翅的蝴蝶。   掌心抵在赵千俞肩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梁嬿雾蒙蒙的眸子盯着他看。   多么俊俏的一张脸,是她喜欢的十七呐。   梁嬿鼻子一酸,微微仰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吸吸鼻子,梁嬿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十七和睿王是同一人,明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怎会弄成今日这番地步?你让本宫生了恨意!”   “我恢复记忆那刻,也是这般认为,庆幸着。”赵千俞指腹拭去她眼底的润意,道:“除了那拙劣的小心思,我还有些别原因,不便离开告知你我的身份。我瞒了你,我是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事到如今赵千俞才发现骗人容易,哄人难,难于上青天。   但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最后将自己埋了。   赵千俞明白得太晚,索性什么都不瞒梁嬿了,“淼淼也知我从无败绩,但就是在南疆,我率了一小支士兵巡视边塞,那时姜国和越国两国交战,而越国往南下方撤,有将战场引到我们三国交界处的举动,我便率了那一小支士兵前行查探一番,哪知这支跟着我的士兵住中有人想夺我性命,也是我太心急,中了那人圈套,中了软骨散,跌落山崖失了记忆。我被几名越国逃兵救了,误以为自己是越国士兵,带伤回了越人军营,稀里糊涂成了你们姜国的战俘。”   “这定然不是一次简单的意外,是有人筹谋已久,加害于我。我想揪出幕后之人,故而一开始没向你坦白。当然,这不是骗你的借口,我也没想过淼淼听了这话就原谅我,毕竟我伤了淼淼的心。”   赵千俞说了一大堆,只想慢慢化解梁嬿对他的恨意,倘若能原谅他,固然是好的。   “就先留在睿王府,留在南朝玩玩,等我处理好这件事,就送淼淼回姜国,好不好?”   梁嬿眼睛红红的,哭哑了声音,道:“最初这样说,我应该没这般恨你了。”   赵千俞敛开梁嬿面颊上的碎发,道:“现在不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好不好?”   “姜国和南朝相隔万里,我们能遇到便是缘分,恰好我又是淼淼喜欢了很久的人,再给我一次机会,”赵千俞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以后不骗你,不伤你,好好待你,补偿你,比十七还要听话乖巧。”   赵千俞说着,冲梁嬿撒娇,“原谅我了,好不好。”   梁嬿嘟着唇,垂头思量着。   在长久的沉默中,梁嬿抬头,红肿的眸子望着赵千俞,在他期待的神情中缓缓开口,“本宫要写信回去,给母后和少帝保平安。”   赵千俞仿佛看到了希望,连连点头,“好,马上写,写好即刻传回姜国。”   “陛下传来的折子,再给本宫看看。”   赵千俞温顺听话,把梁嬿放到椅子上,弯腰从一堆宣纸上拾起那明黄的折子,递到梁嬿面前。   梁嬿接过,仔细看了看。   须臾后,梁嬿唇瓣轻抿,道:“本宫不想暂住在你们南朝的皇宫中。”   赵千俞立在椅子边,垂眸看着梁嬿,坦白道:“派其他人送你回去,我不放心。”   握住折子一角,梁嬿轻轻抿唇,看着他道:“便依你说的,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赵千俞愣了片刻,随后欢喜一笑,有种失而复得的雀跃。   “不会再让淼淼失望。”赵千俞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梁嬿话说在前面,与他约法三章,“这段时间,本宫不愿意,你不得强来;不得强留本宫在府上;你要比十七更听话,更乖巧。”   赵千俞点头,顺了她意。   梁嬿凝着他笑意横生的眸子,道:“母后说,找到一个中意的人不容易,倘若错过了,恐是会后悔一辈子。我也想被别人疼爱,在不高兴,想哭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哄我,安慰我,轻抚着我,告诉我有他在不要害怕。十七便是我想要的人,会想尽办法哄我开心,会疼我,体贴我。你明白吗?赵千俞。威胁梁熠的人没了,我自作主张想要保护的人安全了,我也想要该有的生活,普普通通,被人疼爱的。”   赵千俞心底泛起一怔酸涩,知道梁嬿这些年强装有多么不易,更加心疼她。   赵千俞拥她入怀,紧紧抱着她,让她感受到他的温暖和诚意,“十七能给的,赵千俞同样能给,本就是同一个人。淼淼,信我一次,混蛋赵千俞这次不会让你失望。”   被抱了一回儿,梁嬿推开他,要写信回京城保平安。   赵千俞乖乖拾起地上的宣纸,笔墨伺候。梁嬿一把信写好,赵千俞便传来回府的元修,令他派人快马加鞭传去京城,梁熠手中。   “从南朝传信回京城,大概需要十日时间。”赵千俞说道,让梁嬿的心安下来。   梁嬿点头,再次提醒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不要再让本宫失望。唯一的机会。”   赵千俞:“我比淼淼更珍惜这一次机会。”   传侍女打来热水,赵千俞拧了干净锦帕,给梁嬿擦洗哭花的脸。   话说开了,两人之间的相处不再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恍惚间,梁嬿仿佛又回到了在长公主府的时光。   赵千俞拿篦子给梁嬿梳发,“臀还疼不疼?”   梁嬿面颊微红,被他这一说,那火辣辣的感觉刹那间又涌了上来。   她樱唇轻抿,嗔恼道:“色|胚。”   “一时冲动。”   篦子从发头梳到发尾,赵千俞愧疚,努力想着补救的办法,在梁嬿耳畔低语:“让长公主打回来?两次不解气,就五次?十次?”   梁嬿耳根子热,拍开他头,轻声恼道:“说什么浑话。”   赵千俞放下篦子,从梁嬿身后来到她跟前。   在梁嬿面前蹲下,赵千俞握住她放在膝间的手,道:“想让你高兴些,这段时间是我混账,淼莫要生气了,我错了。”   梁嬿轻哼一声,“看你表现。”   “加害你的人可查到眉目了?”梁嬿岔开话题,问道。   赵千俞眉目沉沉,顿了片刻回她,“有点眉目了,但愿不是我怀疑的人。”   笑了笑,赵千俞握紧梁嬿的手,给她吃颗定心丸,道:“等事情平息后,我送淼淼回去,不会等太久。”   梁嬿释怀些许,道:“好,你说的,莫要再让本宫失望。”   梁嬿好奇,究竟是谁想加害赵千俞,且险些成功。   赵千俞哄道:“明日带你去南朝都城逛逛,散散心,可好?”   梁嬿摇头,没了兴致,垂眸看着赵千俞握住她手的大掌,“不想去。”   赵千俞没强求,“何时想出去,你同我讲。”   担心梁嬿不相信,他又一次重申,“信送出去了,等些时日京城那边就能有回信。”   梁嬿抿唇,没说什么。   快到中午了,赵千俞传膳,牵着梁嬿去饭厅用膳。   桌上每道菜都是梁嬿喜欢的,赵千俞给他夹的,她都吃了下去,也会偶尔跟他说哪道菜味道差了些,哪道菜合她心意。   恍惚间,又回到了长公主府那段日子。   失而复得,赵千俞格外珍惜。   吃罢午膳,梁嬿去了屋中小憩片刻。她刚入睡不久,顾昀便来了。   议事厅。   顾昀在府上等了赵千俞许久,等了的却是元修一句“府上有事,不来了”。   赵千俞刚从姜国回来,府上能有什么急事处理?   能让赵千俞乱了分寸,估摸着事关姜国长公主。   “不是急事我不会急着找你,现在你把放在长公主身上的心思,分一丝到自己身上来。”   顾昀呷茶,驱了从外面带入屋中的寒气,进入正题,道:“前几日你让我查的事情有了眉目。”   暂时哄好了梁嬿,赵千俞如今只想早些把事情查清楚,早些把对梁嬿的承诺实现送她回姜国,故而这次对顾昀这次说的格外上心,示意他继续说。   “五皇子这一年锋芒初露,备受陛下宠爱。他在你离开都城后,收回了越国欠的旧账收回,深受陛下赏识。前阵子你去了军营,周副将应当与你说了,五皇子颇有你当年之风,他带出的士兵再训练个把月,应是能与赤玄军相匹敌,陛下更是龙颜大悦。陛下如今已将一些朝政事务交由五皇子打理,是以前大表哥涉及的。估摸着你再不回来,军中有些事务陛下也有意让五皇子着手。”   “淑妃娘娘的兄长,五皇子的舅舅前段时间升官了,虽不是要职,但也能看出点什么。如今朝中上下,对五皇子的赞颂颇多。”   顾昀顿了顿,坦率道:“你跟我提过留意赵千珩后,我又仔细查了查郭春未从军前的背景,发现郭春老家是赵千珩两年前护送军饷经过的地。赵千珩两年前曾在此处救过一名男子,那男子正是郭春。两人这两年都没有联系,故而你落难初时我忽视了这点。你失踪,和赵千珩崭露头角在时间线上是完全吻合,此刻大表哥退出朝堂,你又落难下落不明,赵千珩势头正猛,最后得利之人是谁?你我一清二楚。”   顾昀叹息一声,道:“赵千珩善妒,从小争强好胜,对你下手也并非意外,想来是蓄谋已久,布了好大一盘棋。”   赵千俞眉目微沉,望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   用茶盖撇去浮起的茶渣茶沫,“砰”的一声盖上茶盖。   “是不是他,一试便知。”赵千俞指尖敲了敲茶杯,眉目沉沉,道:“放出消息,郭春招了,他留了证据,物证藏在云卢寺的侧殿的壁龛里。”   “明日我去趟云卢寺。”赵千俞道。   顾昀不放心,道:“我陪你去,再派人暗中跟着。”   赵千俞点头,在议事厅与顾昀定下计划。   梁嬿睡眠了一觉,醒来精神好了许久。   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她看见窗外梅花开得正盛,又有丝丝缕缕夕阳照下,待秋月给她梳好发髻,便去了梅花树下赏花。   忽地,肩上多了一件披风。   赵千俞给梁嬿系好披风,“怎不多睡一会儿。”   碰到到她冻有些凉的手,赵千俞握住她手呵了口热气,吩咐侍女拿个手炉来。   梁嬿望着开得正盛的梅花,道:“南朝的冬日比姜国暖和,这梅花开得也比本宫府上的盛。”   “表哥适才传来消息,那事有了些眉目。”   赵千俞接过侍女拿来的手炉,遣走院中众人。   把手炉塞到梁嬿手里,赵千俞道:“明日我要出府一趟,去云卢寺会会。长公主好生待在府上,按时用膳,晚上等我回来。”   梁嬿总觉他这样说,是会有不好事情发生。   梁嬿秀眉微微蹙起,抚上他低顺的眉眼,问道:“那人会再对你下手吗?”   赵千俞没躲开,由着梁嬿抚摸,宽慰她道:“宽心,会平安回来的。再等一等,很快就能送淼淼回姜国。”   话虽如此,但赵千俞知道,倘若猜想正确,此行定不会如想象中顺利。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梁嬿便梦到赵千俞遇到了变故。   梦中,梁嬿送赵千俞离开王府。   寒风呼啸,她在府门口看着马蹄扬起阵阵尘土,赵千俞身上的披风随风而动,渐渐消失在她视线中。   忽地,场景骤变,梁嬿置身于一片陌生的树林里。   耳边骚动,刀剑声不绝于耳,待梁嬿晃过神来便看见山林里的赵千俞策马执剑和一蒙面男子搏斗。   蒙面男子刀刀致命,专往赵千俞心脏刺去。赵千俞肩上被蒙面男子狠狠砍了一刀,腹部也挨了一刀,挑开蒙面男子的剑时明显体力不济,没过多久便处于下风,不敌对方。   蒙面男子一剑刺|进赵千俞心脏,剑抽出来时鲜血溅到树叶上,林间簌簌,赵千俞从马匹上掉下的声音惊起一阵飞鸟。   梁嬿心惊,想奔过去,奈何脚像是被嵌在泥中一样,嗓子也叫不出。   她急红了眼。   眼睁睁看着跌落在地的赵千俞被那蒙面男子补了一刀,倒在血泊中……   “不要!”   梁嬿骤然喊出声来,再睁眼时发现她不在山林,入目是昏黄的时光,而腰间环着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臂。   “做噩梦了?”   赵千俞下巴枕在梁嬿肩上,入睡时梁嬿时侧背着他睡的,如今她没转过身来,赵千俞也没贸然将梁嬿身子挪正对着他,只是双臂用力拥她更紧,低声细语询问她,让她知道他在身边陪着。   梁嬿深深吸气,缓了一会儿才从噩梦中缓和过来。   被赵千俞拥着,后背感受到他胸膛的暖意,梁嬿踏实之余又有几分忧心,叮嘱道:“你明天去云卢寺派侍卫紧跟着。”   “梦到明日的事了?”赵千俞猜到了几分,安慰道:“莫要担心,我是谁?岂能说被伤便被伤?安心。”   赵千俞抬头,低低吻上梁嬿发顶,“明日表哥与我同去,寺庙附近我早早安排了人手。夜深了,快些睡。”   梁嬿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梦中赵千俞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她胆战心惊,只好将眼睛睁着。   被褥中,梁嬿回扣住赵千俞手臂,唇瓣轻抿,道:“睡不着。”   虽不像在长公主府那般亲密,但与前阵子的排斥态度相比好太多了。   赵千俞没有闹梁嬿,规规矩矩哄她睡觉,“那我陪淼淼聊聊天,聊着聊着就困了。”   他不擅哄姑娘睡觉,换做是以前,梁嬿没有睡意,他定是要拉着她胡闹,闹到她累了,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时她自然累睡着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梁嬿刚原谅他,他切不可再不遵着她的意愿,惹她生气。   在梁嬿面前,赵千俞只提了有关她的往后,如今除了查清真相,他脑袋装的全是梁嬿,也幻想着和她在一起后的点点滴滴,“等成婚以后,我们每年回姜国长公主府住三个月,如何?”   梁嬿耸耸肩膀,耸掉靠在她肩膀上的下巴,道:“谁要跟你这个骗子成婚,想得美。”   深深呼气吸气,赵千俞压住不悦,看着梁嬿的侧脸,好好与她说话,“反正淼淼强取豪夺了我,淼淼要负责。”   梁嬿蹙眉,肩膀动了动,刚耸下去他下巴,他又攀上来了,贴的比适才还近。   “不要脸。”   梁嬿面颊微微泛红,低恼他一句。   “不回答就当淼淼同意了。”赵千俞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又道:“南朝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们成婚后,待我闲暇时便带淼淼去游山玩水。”   “男子当以事业为重,你一走,偌大的军营交给谁管?主帅不在,将士们怎么想?”   梁嬿越听越觉得荒谬,低声责备道:“你说这些胡话,该不是故意骗本宫高兴的?”   梁嬿拍开赵千俞紧紧环住她腰间的手,转身过去不察下竟将自己主动投进了他怀里。   眸光撞入他眼底,一时间,梁嬿心跳得快飞。   她忙低垂下头,避开赵千俞带着灼|意的目光。   床幔中是长久的静谧声,梁嬿只觉时光无比漫长,耳畔是男子怦怦的心跳声。   等了良久也没听赵千俞出声,梁嬿悄悄抬头,他正盯着她看,炽|热的目光分毫不掩饰,将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赵千俞受不住她在他怀里,还如此羞怯看他。   她那双潋滟的眸子,勾人心魂,让他丢了魂。   薄唇轻抿,赵千俞正经询问道:“淼淼,我能亲亲你吗?”   “就一下,轻轻碰一次便离开。”赵千俞说道。   带着几分可怜,又满怀期盼。   期盼着她点头,期盼着她松口答应。   然而话音刚落,梁嬿忙抿紧樱唇,摇摇头,把头低了下去,生怕他就自作主张吻了上来。   赵千俞失望,但也没强求,淡淡“哦”了一声,似在对她的回应。   梁嬿垂头,对了对手指,发现他今夜真的变了许多,没有想甚便是甚,也顾及了她的感受。   心底小小纠结了一下,梁嬿一张脸拧巴得不行,绞着手指,想了又想。   “那就亲一下,只能碰一下。”   梁嬿低声说道,她声音很小,不知道赵千俞可有听见。   权当是今夜他表现好,给他一点甜头。   赵千俞耳力极好,自是听见了,不仅听见了,还有些欣喜。   他本是打算轻吻唇瓣的,但他了解自己,倘若尝了味道,他后面恐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很贪婪,想要更多。   低头轻轻吻上梁嬿额头,赵千俞如她所言,只碰了一下便离开了。   原来克制住的浅尝辄止,如此撩人心扉。   赵千俞心痒痒,但又不得不放开梁嬿,只觉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   赵千俞环住梁嬿,不让她翻身,便这样正对着他,“时候不早了,睡吧。”   梁嬿窝在他怀里,浅浅闭上眼睛。   后背被他手掌轻抚着,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后半夜梁嬿一夜好眠,天光大亮才醒来。   吃罢早膳,梁嬿送赵千俞出府,目送他策马远去。   赵千俞身上的披风不是昨夜她梦到的那件,梁嬿心顿时安了下来。她回府等着赵千俞回来,也等着他快些把事情解决,她很快就能回家了。   也不知这段时间母后怎样了,莫要因为担心她便寝食难安弄垮了身子。   不知是否思虑太多,梁嬿吃罢午膳心里便一阵发慌,端被茶也不稳,茶盏摔碎了,手也被热茶烫红了。   秋月急急让府上侍女传郎中来看看。   所幸烫伤不严重,郎中给擦了药,很快便不疼了。   但梁嬿惴惴不安,坐立难安。   她瞅着漏刻,派人留意着府门口。   从下午等到黄昏,又从黄昏等到天黑府上点了灯笼。   一直没等待赵千俞回来。   准备好的晚膳渐渐冷了,梁嬿也没等到赵千俞回来,她心底更加乱了。   秋月不担心赵千俞,她担心梁嬿,宽慰道:“殿下莫急,功夫了得的那人定是能安然无恙回来。”   梁嬿在绣墩上刚坐下,还未过三个数,便又站了起来。   她急得在屋中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眼外面漆黑的一团。   “回来了,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府外小厮跟着赵千俞进来,拔高声音让梁嬿知晓。   梁嬿悬着的心终是安来。   长舒一口气,梁嬿差仆人将冷掉的饭菜去厨房热热。   她若无其事坐在绣墩上,看着渐渐进屋的赵千俞,若无其事问道:“怎如此晚回来?”   “路上耽搁了。”   赵千俞去一旁净手,擦干净手坐到梁嬿身边,“饭菜都凉了,热过的终究没有刚端来新鲜,淼淼不用等我回来。”   桌上的汤热气腾腾,赵千俞拿空碗,习惯性给梁嬿盛了碗热汤。   “先喝些汤,暖暖胃。”   汤碗放在梁嬿面前,她偶然间看见赵千俞袖口有血迹。   梁嬿忙按住赵千俞收回去的手臂,只听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嬿起身,迅速撩起赵千俞衣袖,“你受伤了?!”   男子手臂缠了一圈纱布,白纱布上渗出零星的血迹。   赵千俞蹙眉,本想瞒着,却还是被梁嬿发现了。   赵千俞轻描淡写,扯下袖子遮住包扎的手臂,让梁嬿安心道:“无事,小伤,不严重的。”   梁嬿蹙眉,埋怨道:“昨夜谁同本宫讲他安排妥当了?人手也安排好了?怎还会受伤?”   “一时疏忽,让他近了身。”赵千俞面色凝重,遣走屋中侍女,抿唇道:“竟没想到真的是他。”   梁嬿好奇,问道:“谁?害你之人?”   既然梁嬿问起了,赵千俞也不打算瞒她,坦白道:“我的好五弟,赵千珩。”   而彼时的赵千珩已回到府上,他戴了面罩,虽从赵千俞手上逃脱,但肩胛被刀划伤,流了不少血。   一回府上赵千珩便传来府医治血治伤,责令所有人不得将他受伤的事情传出去。   诚然,赵千俞在南疆遇害,不是意外,是他一手安排的。   赵千珩和赵千俞同为皇子,他比赵千俞晚出生半年,年纪相仿。   但赵千俞生母是皇后,是嫡出,吃穿用度比他好数倍。   而赵千珩生母仅是后宫中位分不高的妃嫔所生。生母还是因为他幼时功课出色,父皇赞许有加,这才晋到淑妃的位分。   赵千瑮和赵千俞外祖父乃镇国将军,家世显赫;赵千珩外祖父不过是小小的一名太常寺卿,不敌镇国将军的官位。   赵千珩不甘平庸,自晓事以来总要与赵千瑮、赵千俞争个高低。   但他无论如何努力,却始终不及两人。   凭什么他要处处低那两兄弟一等?   他会比赵千瑮和赵千俞两兄弟优秀,父皇眼里不能只有那两个嫡出的儿子,庶出的同样优秀。   赵千珩偶然间救了郭春,竟没想到郭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赵千珩将郭春安插在赵千俞手下,等来了赵千俞离开都城去南疆的机会,他令郭春找机会对赵千俞下手,务必要让赵千俞此行有去无回。   赵千珩学赵千瑮的为人处世,赢得了不少朝臣的称赞。   ——德行是贤。   赵千俞不在都城的日子里,赵千珩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用兵如神,颇有赵千俞的风采,因此频频受到父皇赞许。   ——文韬武略。   德贤出众,文韬武略,庶出的赵千珩一样优秀。   一切尽在赵千珩掌握中,眼看着父皇对他越发赞许和信赖,哪知!郭春失手了,赵千俞还活着!   赵千珩苦心经营,谋划布局,不能前功尽弃,于是留心着昭狱中郭春的动静。   郭春竟还留了与他来往的证据放在云卢寺!   这若是被赵千俞寻到,他种种算计和努力便全白费了!   赵千珩去了趟云卢寺,本想先一步把壁龛里的证据拿走,并让赵千俞一去无回。   但他小看了赵千俞,被赵千俞反将一军,险些败在赵千俞手下。   赵千珩和郭春往来的书信在打斗间扔山间溪流中去了,证据没了。   他虽受了伤,但庆幸戴了面罩,赵千俞没认出他来。   赵千珩沉眸,为今之计是如何让赵千俞打消对他的疑心,并解决掉他。 第82章   “伤口很小,浅浅划一刀,不严重。镇国将军府的府医看过伤口,已经止血包扎了。”   赵千俞便是不想让梁嬿担心,从云卢寺回程专去了镇国将军府嘱府医包扎伤口,路上耽搁了些时候,这才回来晚了,没按时赶上晚膳。   梁嬿蹙眉,担心赵千俞伤势,但他不给她看伤口。   不看便不看,左右梁嬿不想看见血淋淋的伤口,但她还是叮嘱道:“这几日不能吃太辣的菜,饮食清淡些。”   “听淼淼的。”赵千俞爽快答应,伸手欲去盛汤,被梁嬿从手中夺过空碗。   “别把伤口扯出血来了。”   梁嬿盛碗热汤放到赵千俞面前,他伤的是右手。   看着热气腾腾的汤碗,赵千俞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时隔多日,梁嬿终是开始关心他了。   普普通通的一碗汤,赵千俞只觉格外好喝,回口还有甜丝丝的味道。   这厢,侍女端来热好的饭菜,梁嬿夹了块清蒸鱼肉放赵千俞碗中。   “你与赵千珩是兄弟,他为何想要置你于死地?难不成也是因为皇位?储君之争?”   皇位至高无上,诱|惑极大,梁嬿感触颇多。   如今南朝的储君之位并未定下,原本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晋王赵千瑮退出朝堂很久了。   赵千俞放下汤勺,道:“或许是吧。”   “大哥许久不上朝了;二哥不争不抢及冠后就去了封地;四弟是个闲散性子,各处游玩,偶尔传信回来向父皇禀告各州县民情;五弟素来争强好胜,喜欢在父皇面前表现,有上进心本是好事,但我竟不想他对我起了杀心。”   赵千俞向来梁嬿说着他们兄弟几个,提及赵千珩时面色不由一沉,眸色复杂。   梁嬿叹息一声,道:“你乃皇后所出,又年少成名,让敌人闻风丧胆,你那争强好胜弟弟视你为眼中钉并不意外。皇家子弟,情亲哪有权利重要?”   赵千俞既赞同,又不赞同,如墨般绸黑的眸子看向梁嬿,道:“也不能一概而论,大哥待所我们所有弟弟都一视同仁,颇为照顾。因大哥和我都是母后所生,兄弟情谊格外浓厚而已。”   “即便不是一母所生,皇室之中兄弟恭亲的例子也比比皆是。远的暂且不提,便说说长公主身边的。少帝是太后所出,而荣安王的生母是普普通通的妃嫔。荣安王外翁自是比不过太后娘娘的娘家,荣安王对少帝有反的心思吗?没有。”   “荣安王对少帝和长公主没有二心,他想着如何逗他的皇姐开心。”   梁嬿对她那弟弟妹妹们的关心照顾赵千俞看在眼里,甚至嫉妒梁嬿对他们的好。   明是在讲赵千珩的事情,但赵千俞扯着扯着便将话题扯到了梁嬿身上,用她熟知的事情来反驳的她适才说的话。   “人性不坏,善恶皆在一念之间。”赵千俞喟叹道。   梁嬿听后眉目沉沉,细细想来确实如赵千俞所说。   “你们兄弟之间的恩怨纠葛本宫不清楚,本宫也不过多评价。”梁嬿如今关心一件事,她垂眸看了眼赵千俞被衣袖遮住的手臂,问道:“现如今你打算如何?禀明武宗帝?”   害他的人找到了,事情解决后她就能回姜国了,梁嬿止不住的高兴。   舀一勺汤送进嘴里,喝得满心欢愉。   赵千俞看见来梁嬿喝汤喝得高兴,也重新拿起勺子。   他轻轻缓缓搅动碗壁里的汤,眉目微沉,道:“倘若如长公主所想这般容易便好了。哪有什么证据,全是我诈他的而已。”   如今除了捉到对他下毒之人,他手上根本没有物证,要如何指控赵千珩?   人证不开口,物证也没有,此事看上去便是一场寻常的行刺,而此行刺之人便是已经落网的郭春。   再无可能寻到第二人。   然,赵千俞一诈,诈出了幕后主使。   梁嬿笑容凝在嘴边,失望道:“那岂不是要等很久才能把赵千珩绳之以法。”   她何时能回姜国呀。   抬眸看向赵千俞,梁嬿眉心紧蹙,放下汤勺,正经道:“送本宫回姜国,与你在武宗帝面前指认赵千珩有何关系?你信任元修,实在不放心,差元修护送本宫回去是一样的。”   赵千俞反驳,“差别大了。”   送梁嬿回姜国,顺便提亲,途中还能与梁嬿增进感情。   “再等等。”赵千俞态度温和,握住梁嬿的手小小撒了个娇。   梁嬿受不住,拨开赵千俞的手。   十七对她这般,她已经习惯了;然而一旦知晓睿王和十七是同一人,再看到他对她撒娇讨好时,梁嬿总觉哪哪都对劲。   她年少时对赵千俞的好印象顷刻间全没了。   这厢,赵千俞恢复正经,又道:“赵千珩尚不知晓好我已经确认他是幕后主使。”   梁嬿想别人的事情总喜欢简单化,脑袋一转随随便便就想了个最直接的办法。   单手撑在下颌,梁嬿看着赵千俞,“既然你都诈了他一次,再诈一次,诱他当着武宗帝的面对你动手不就好了?”   “淼淼这是打算将我当作诱饵?”   赵千俞有些埋怨,感觉梁嬿不把他捧在手心疼了,以往她从未让他涉险,“倘若赵千珩便是因此伤了我,淼淼真就舍得?”   梁嬿笑笑,拍开他凑过来的脸,扯开话题,催促道:“饭菜都凉了,快用晚膳。”   赵千俞也没再提这事,吃着梁嬿给他夹的菜。   菜肴虽清淡,但却格外好吃。   晚上,赵千俞想搂住梁嬿睡觉。   梁嬿担心压住他右臂的伤口,推搡着他隔远些,让他睡在外面。   赵千俞不愿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左臂放在枕头边,赵千俞道:“伤的是右臂,淼淼枕在我左臂上,不会碰到伤口。有淼淼看着,倘若夜里我睡着后乱动,你也能发现,避免我乱动下扯裂伤口。”   “强词夺理。”梁嬿才不听他张口胡诌,抱着被子一角侧身,离赵千俞远远的,独留了个背影给他,“嘴上没一句真话,快睡觉。”   赵千俞手臂一伸,整个手臂从枕头下穿过,刚好让梁嬿的脖子枕在他手臂上。   轻轻一揽,把梁嬿揽入他怀中。   梁嬿气呼呼转身,正欲说他两句,额头便被他亲了一下。   “时辰不早了,好眠。”   赵千俞说完搂着她闭上眼睛。   浅浅的烛光透过床幔,梁嬿看着闭起眼睛把她抱住的男子,又气又笑。   跟个小孩子一样。   连云瑶都做不出这幼稚的事情。   叹息一声,梁嬿由他去了,环住他腰肢,闭起眼睛准备睡觉。   就当一整晚抱了个大大的暖壶睡觉。   这日,阴沉了两日的天终是放晴。   赵千俞如常去宫中请安,恰逢赵千珩在殿中和武宗帝下棋。   赵千珩捻了一枚棋子,棋子刚落下便提起旁边一壶咕噜咕噜的沸水,斟茶。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像右背肩胛有伤的模样。   “三哥。”赵千珩见赵千俞来了,恭敬招呼一声。   赵千俞先给武宗帝请安,而后才冲赵千珩点点头。   武宗帝落下一子,抬头看眼赵千俞,道:“你不在的日子里,老五常来与朕切磋。老五如今棋艺见长,等下你们两兄弟下一局,朕看看你的棋艺可有退步。”   赵千珩道:“儿臣棋艺精进,全是父皇指导得好。与三哥相比,略逊几分,比不得比不得。”   阳光照入殿中,更显金碧辉煌。   赵千珩看着棋盘上洒落的阳光,提议道:“父皇,今日难得天晴,时候尚早,不如让儿臣与三哥去马场中比比赛马?从前儿臣次次都输给三哥,这一年时光,儿臣勤加练习,长进不少,定能赢过三哥。”   武宗帝一听,觉得可行,对赵千俞道:“你可别小瞧如今的老五,他如今长进颇多,颇有你当年之风。”   赵千俞目光一扫,看了眼赵千珩的右肩胛,回武宗帝道:“正好儿臣近来手痒痒,正好舒展筋骨,与五弟切磋切磋。”   赵千珩不知他已然知晓害他之人,但赵千俞却一清二楚。   赵千珩这般做所为何意?   和他赛马,证明他没有受伤,欲打消他的疑心吗?   武宗帝招来内侍,道:“去叫上大皇子一起。整日闷在府上,非闷出病来不可。”   “诺。”   内侍端着拂尘低首出了殿中。   冬日暖阳中,武宗帝摆驾皇宫马场。   看台上,赵千瑮坐在轮椅上,目光灼灼看着两个意气风发的弟弟在马场里准备。   心生羡慕。   顾昀闻讯而来,跟着赵千瑮一起入了皇宫,如今也在观台上看着。   目光紧紧盯在赵千珩身上,生怕他借此使坏害赵千俞。   马场中,御马监太监从马厩中牵来两匹马。   赵千珩谦虚道:“三哥先选。”   两匹都是健硕的马,赵千俞目光逡巡,手指在两匹马之间来回,余光留意赵千珩的表情。   指了指离赵千珩较近的马匹,赵千俞平静说道:“便就这匹罢。”   “那我便要这匹。”   赵千珩笑着说道,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伸手摸摸棕马,赵千珩一贯的争强好胜,带着少年气说道:“三哥届时可莫要手下留情,我定能赢三哥。”   在赵千俞未注意时,赵千珩给牵马的内侍使了眼色。   内侍微微点头,回应赵千珩。   偌大的马场只剩赵千俞和赵千珩两人,寒冷凛冽吹得两人衣角飘扬。   赵千俞翻身上马,勒了勒缰绳,策马先行。赵千珩紧随其后,眸子眯起,目光暗沉,紧紧盯着离他不远的马匹。   两人追得紧,后来赵千珩渐渐放慢了速度,明显落后赵千俞,但在旁人眼中,他在尽力追赶。   蓦地,赵千俞骑的马匹失控,仰头长嘶一声,疯似得往前面木栅栏撞,又奔得极快,雷鸣电闪般疾奔。   看台上众人惊慌,猝不及防。   顾昀噌地站起身来,对着马场外站着惊慌失措的侍卫拔高声音道:“垫子!垫子扔到马场去,莫让睿王摔伤!”   马匹疯跑,从上面摔下来可不得了。   赵千俞身子吃不消。   马匹失惊,赵千俞不察,惊惧转瞬即逝,在顾昀说话时他已稳住心神,试着让马跑的速度慢下来。   赵千俞找准时机从马背上跳下,恰逢厚厚的垫子上缓冲一阵,滚了几圈才落到地上。医官一番检查,所幸没伤到筋骨,只是手掌磨破了些皮。   武宗帝悬着的心放下,顿时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好端端的,马匹为何失惊?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给朕细查!”   “父皇息怒,一切都怪儿臣。”赵千珩自觉跪在武宗帝面前,面上愧意四溢,“倘若不是儿臣一时兴起,想在父皇面前表现,执意要与三哥比试,三哥也不会受伤。”   武宗帝看他一眼,“此事与你何干?今日你也受惊了,回府好生歇着。”   一场马赛就此中断,武宗帝见赵千俞没大碍,这才放心离去,嘱托他近段时间在府上修养,特许休沐三日。   赵千珩在武宗帝离开后也离开了马场。   赵千俞望着一片狼藉的马场,目光晦暗,稍作停留,也离开了马场。   出马场要经过一片竹林,顾昀推着赵千瑮走在小道上,数落道:“右臂上的伤刚结痂,如今手掌又弄破了,我看你回府怎么交代。”   “也不知是谁,受了点小伤也不敢回府,偷偷去镇国将军府包扎伤口。大表哥,你是不知道,这家伙不敢她面前横,乖得跟只小猫一样。”   “她担心我,关心我,怕血腥场面。”   赵千俞捂住掌心,被顾昀一说才开始思考如何瞒住梁嬿他手掌磨破了,否则她又该担心了。   声音渐渐消失,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竹林。   看似离去但并未离去,在马场竹林中打点牵马心腹的赵千珩无意间听到此话,不由眸色一凝。   他/她是谁?   睿王府藏了什么人?   赵千俞如此紧张,乖巧,莫不是位姑娘?   赵千珩勾了勾唇角。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让他寻到赵千俞藏的人,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第83章   赵千俞想瞒住梁嬿他受伤的事,但伤在手掌,一眼便被梁嬿看出。   手掌勒住缰绳时被勒出条长长的痕迹,从虎口至掌根;掌根也被磨破了皮。   夜里,梁嬿在榻边给赵千俞换药。   映着烛火,梁嬿一手握住赵千俞受伤手掌的手指,一手用银片蘸了些药膏涂抹掌心伤口,“和人赛马也受伤,这事是不会是赵千珩所为?在武宗帝面前加害你,你那五弟胆子真大。”   赵千俞目光凝在梁嬿身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认真回了她的话,“杀心早已起了,兵行险棋罢了。”   银片挑起绿豆大小的药膏,梁嬿低头涂药,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想法。   她惊讶又惶恐地抬头,不想却迎上了赵千俞凝着她的眸子。   梁嬿错愕一阵,握住银片,稍稍埋下头去,到嗓子眼的情绪被一看压了些许回去。   她握了握银片,抿唇道:“倘若是赵千珩下手害马匹失惊,他是想让你从马匹上摔下?进而让你摔伤了腿?”   梁嬿随便猜测猜测,话说出口后,她觉得自己说得甚是正确,重重点头,继续道:“对!害你从马背摔下,最好是摔断腿。如此一来武宗帝有诸多事情不能交给你,便将目光放在赵千珩身上。赵千珩自然而然就能接手本应交给你处理的事务。”   说着说着,梁嬿被这想法惊了,一股气蹿上心头,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银片,气愤道:“赵千珩心肠竟如此歹毒!”   摔断腿?   赵千俞眉眼微沉,道:“我外祖父、外翁、舅舅、表哥皆为从戎之人,单枪匹马于马背上取人首级不在话下。我初学骑马时,舅舅教了我如何控制马匹,马儿受惊时该如何处理才能将伤害减到最小。长公主竟认为我从马背上摔下来会摔断腿,我在长公主眼中便是如常人一般?”   赵千俞不悦,梁嬿担心他是好事,但竟把他想得如此弱。   梁嬿蹙眉,气得恼他,“本宫跟你说正事,你瞎想也要有个度,你想哪去了!”   被梁嬿一吼,赵千俞不再执着,回到正题上,道:“父皇令人查清此事,但我猜想恐怕查不出什么名堂。”   梁嬿继续上药,银片带着药膏轻轻点在赵千俞磨破的掌根上。   她看着都疼,对赵千珩的恨意随之而来。   赵千俞是她的人,只能受她的欺负,旁人休想伤到他。   “本宫也要他尝尝从马背上摔下的滋味。”   赵千俞食指落到梁嬿娇艳的唇瓣上,道:“打打杀杀不能挂在嘴上,杀生的念头不能留在长公主脑中。”   梁嬿别过头去,别开她唇上的手指。   放下涂药的银片,梁嬿双手捧着赵千俞面颊,垂眸看着他,道:“赵千俞你听好,你是本宫的人,本宫没准许你受伤,你便不能受伤,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要从赵千珩身上狠狠还回来!连带他设计害你跌落山崖一事,一起还回来。”   “虽然本宫还没有完完全全原谅你,但你从进了长公主府那刻起,就已经是本宫的人了。”   梁嬿轻轻揉了揉男子面颊,跟对待十七时一模一样,道:“你听到没有?不准让赵千珩再害你受伤。”   两人一个坐在榻上,一个坐在榻边的绣墩上,赵千俞就这般被梁嬿捧着面颊,仰头望着略微生气的梁嬿。   他喉间生出痒意,想要把梁嬿拥进怀中的念头只增不减。   喉间滑动,赵千俞嗓音干涩,回着梁嬿,“好。”   担心得之不易的原谅机会被梁嬿收回去,赵千俞重申,给梁嬿定心道:“等事情平息,我便送淼淼回去。”   梁嬿点头,她等着梁熠和母后的回信,也等着赵千俞信守承诺。   再让她失望,她以后定不会再见他。   松开赵千俞,梁嬿继续上药。   看着他手掌的伤口,梁嬿一张脸拧了起来,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倘若留了疤,摸起来硌。   梁嬿上完药,低头吹了吹他手掌,不放心叮嘱道:“不能沾水,你若要拧帕子、擦手,让元修去做。”   清凉幽香的细风从梁嬿唇中传出,掌心清凉,但却吹得赵千俞心猿意马。   看着垂头唇瓣微微嘟气起吹伤口的梁嬿,赵千俞想亲吻,那唇,那贝齿。   赵千俞轻舔唇瓣,道:“我想让淼淼帮我拧帕子擦手。”   梁嬿停了动作,乜他一眼。   收拾好竹几上的东西,梁嬿从榻上起身,让秋月备水准备沐浴。   她才不要管赵千俞。   翌日。   睿王府来了客人。   是赵千瑮和妻子林氏。   梁嬿正和长乐玩耍,忽听仆人通传,便想着回避,对榻上支头盯她看的赵千俞说道:“本宫去后院阁楼看书。”   赵千俞起身,“大哥知道,不用刻意回避。我见过淼淼家人,淼淼是不是也见见我大哥?”   怀里抱着长乐,梁嬿抬起头来,眉心渐渐拢起,他总是这样。   在这种事上有一个接一个的理由,好像她拒绝了,便是对他有几分不公平了。   梁嬿正思索着,屋外一阵动静。   她再想离开屋子,也来不及了。   梁嬿第一次见赵千俞大哥,她以往在传闻中便知赵千瑮,他虽没赵千俞名气大,但同样骁勇,也是位英雄人物。   膝盖盖了层绒毯,赵千瑮坐于轮椅上,眉宇间跟赵千俞相似,敛眉不言间也能感到他身上的仁厚好相与。   而推着赵千瑮进来的妇人发髻高耸,面容姣好,端庄大气。   赵千瑮看眼站在赵千俞身侧的梁嬿,“这位便是姜国长公主罢。我这弟弟的混账事,我都听说了,我前阵子责备过他,长公主息怒,莫要因此气伤身子。”   梁嬿纳闷,心道赵千瑮怎知道赵千俞做的混账事,依照赵千俞的性子,他只会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   梁嬿没心软,直道:“责备不长记性,晋王殿下应动手教训。”   赵千俞按了按手指,面上浅浅扯了个笑。   赵千瑮笑笑,道:“长公主所言极是。”   他岔开话题,看向赵千俞,关切问道:“伤好些没?”   “谢大哥关心,好多了。”赵千俞看了眼梁嬿,在众人面前夸起梁嬿,“这些日子全靠长公主悉心照料。”   梁嬿唇瓣轻抿,没说话。   这厢,林氏目光落在梁嬿小腹上。这位姜国来的长公主生得好看,身子纤瘦,轻盈地宛如春日新燕,冬日里穿得厚,也没到显怀的月份,还看不出来。   “妾身做了两件衣裳,长公主看看可喜欢。”林氏从身后侍女的托盘中拿过她亲手做的衣裳,朝梁嬿走去,道:“孩子出世正是夏末秋初,秋老虎正盛的时候,用的料子轻薄,倒也不会太热。”   梁嬿起初以为林氏给她做了衣裳,还有几分疑惑和不解,素未蒙面便做了衣裳送她,未免太热情了。   后来听到林氏提了一嘴孩子,又瞧见林氏手里像是婴孩穿的衣时,梁嬿眉头紧锁,不甚明白。   听林氏的意思,是她有了身孕?   她有孕?!   谁有孕了?   她?   在林氏还未走到她身边时,梁嬿怒目看向赵千俞,耳根子被羞红了。   赵千俞忙从林氏手中接过,“谢大嫂。先收下了,往后用得着。”   “大哥大嫂借一步说话。”   赵千俞推着赵千瑮出了屋子,在屋外坦白。   梁嬿尚未有喜,是他情急下撒的谎。   赵千瑮气道:“长公主有句话说得对,责备不长记性,我就应上手。”   这事是赵千俞不对,他暂时将赵千瑮夫妇请去后院稍坐,之后回到屋中找来梁嬿道歉。   屋中,梁嬿拿着林氏送来的衣裳,面色微怒,问道:“本宫有了身孕?几个月了?本宫怎不知道?”   赵千俞走过去,从她手里拿下衣裳放在身后藏住,道:“刚回南朝那几日,我们在吵架,大哥知晓你在睿王府,便劝我送我回去,我便撒了个谎,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做法偏激,对不起。”   “你个混蛋。”   梁嬿气愤,身子一转,背过去不看她。   赵千俞挪到梁嬿面前,道:“这是我们和好前的事情,和好以后我便再也没有骗过你。”   梁嬿清楚他性子,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谁同你和好,本宫只是说考虑,给你一个机会。”   看他这么厚脸皮过来,梁嬿又道:“扣十颗珠子。”   前两日赵千俞在府上养伤,赵千俞扭着她硬要与她讲他在军营里是如何带兵的。梁嬿听着,到听到一项他制定的奖惩军规时,忽地有了想法。   梁嬿给了赵千俞一次机会,也没说他表现到何种程度她才原谅他。   赵千俞倘若表现好,她便在长颈瓶里放一颗珠子,等瓶子里有三十个珠子时,就是她原谅他的时候。   倘若赵千俞惹她不高兴,她便扣他珠子。   如今那长颈瓶里已经有一颗珠子啦!   赵千俞日|日都盼着攒满三十颗珠子。   “如此多?”赵千俞慌了,讨价还价道:“五颗珠子好不好?”   梁嬿非但没少,还多加了五个,“扣十五颗珠子!”   赵千俞颓丧,应了梁嬿,“还是扣十颗吧。”   “不会有下次,别生气了。大哥不常出门的,今日难得来,让大嫂陪你说说话解闷,都城有不少好玩的地儿。”   梁嬿轻哼一声,还是扣了赵千俞十五颗珠子,而后被他带出屋子去了后院。   一番闲谈下来,梁嬿觉得林氏好相处,端庄得体,手也巧,会做好多手工小玩意。   孩童喜欢的布娃娃,各种编绳得心应手。   两人聊着聊着很快天便暗了下来。   梁嬿与赵千俞送两人出府。   这大半日是梁嬿自到姜国以来过得最快的一日,对林氏也有几分不舍。   林氏拍拍她手,道:“长公主倘若在府上无聊,差人传个信到晋王府,妾身来陪长公主说说话。”   梁嬿点头,如此一来日子过得也快些,很久就能等到梁熠的来信。   目送赵千瑮的马车离开,赵千俞牵着梁嬿回府去了。   然,睿王府远处的巷口一辆马车中赵千珩吩咐车夫启程。   他正欲回府,路过巷口恰逢赵千瑮马车停在睿王府,想起前阵子听到的话,好奇之下便停在远处看看。   赵千珩看见了赵千俞身边的姑娘。   那姑娘云鬟细腰,面若芙蓉,生得极好看,难怪能让赵千俞动心。   这么个可人的姑娘在府上,他竟没听到丝毫消息,这姑娘如此见不得光?   赵千珩手指拨弄着手串上的珠子,赵千俞与贺寿使团并不是一起从都城出发的,而是从南疆启程与使团在京城汇合。   能让赵千俞言听计从,这姑娘不简单。   倏地,赵千珩手指一紧,攥住手串,眸间闪过一抹狠戾……   夜色如墨,寒霜笼罩。   当天晚上梁嬿记着赵千俞胡诌有孕的谎话,赶他出了正屋。   在叹气中,赵千俞抱着软枕去了西厢房睡觉。   长颈瓶中有且仅有的一颗珠子被取了出来,他倒欠了十五颗。   多的一颗是他不愿离开正屋,赖在床上不走,梁嬿多罚的一颗。 第84章   赵千珩派人打听赵千俞去姜国发生的事情,同时又派人打听睿王府那姑娘的来历。   事情有难有易,相比查查赵千俞在姜国的点滴,查起睿王府便快多了。   赵千珩刚吩咐下去, 第二日便有了结果。   釉黑的香炉中升起袅袅薄烟,赵千珩在桌案旁磨茶,听着属下禀告。   “睿王殿下从姜国回来时,确实带了名姑娘回来。姓梁,府上仆人尊她一声梁姑娘。这位梁姑娘来历不明,对于她的身份,睿王殿下并未透露太多。梁姑娘刚到睿王府时,好像是闹着要回去,睿王殿下没同意,她因此还忤逆了睿王殿下。睿王殿下不仅没生气,还放低身段哄那姑娘,可以说是将那姑娘捧在手心宠着。就连在姜国伺候那姑娘的丫鬟来到睿王府时,府上仆人也得听这丫鬟的差遣。”   赵千珩磨茶的动作慢了下来,眉目低沉,“强留在睿王府的姑娘?姓梁?”   光是强留姑娘和哄姑娘就已将让赵千珩大跌眼界了,甚至让他怀疑属下探听来的消息的真实性。   他与赵千俞一起长大,对赵千俞的一举一动可说是比赵千俞本人还要熟悉。   赵千俞不是近女色的人。皇后请入宫的贵女,赵千俞说不搭理便不会给任何眼神,冷淡的态度气哭贵女们不下十次。   贺寿使团在姜国京城待的时间不足一月,就算赵千俞提前从南疆出发先一步到京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从清心寡欲的冷面铁树成了个愿意哄姑娘的人,这也绝不可能。   除非……   这姓梁的姑娘是赵千俞在南疆认识的?是随赵千俞一同去的姜国,再一起回南朝。   赵千珩仔细问道:“是回去?还是回姜国?”   那属下想了想,肯定道:“回姜国。听仆人说,睿王殿下叫那姑娘小名,淼淼。”   赵千珩眸色沉沉,手指敲了敲桌面,思绪越发混乱。   姜国来的姑娘?姓梁?   姜国皇帝不就姓梁?   赵千珩目光一亮,沉声道:“催催你手下的人,两日后务必呈上睿王于姜国发生的事情,顺便探探姜国太后寿宴前后发生的大事,诸如姜国郡主、公主如今可有不在京城的。”   “属下即刻去。”   赵千珩心情大好,期待两日后的结果与他猜想的一模一样。   姓梁的姑娘闹着要回姜国,赵千俞不让。   这姑娘估摸着是不愿意,被赵千俞拐回南朝的。   私藏姜国郡主或是公主,影响南朝和姜国的友好关系,赵千俞以往有多受父皇青睐,这次便让父皇有多失望。   “兄弟一场,我不想再见血,父皇罚你离开都城,去边疆戍守便好。”   赵千珩用小勺取了一匙刚磨好的茶粉放在釉黑茶盏里,缓缓注水,拿茶筅打茶,“倘若这都不足以让你暂时远离朝堂,便不要怪我不念手足之情对你痛下杀手了,好三哥。”   白色的茶沫渐渐被打出来,赵千珩加大了力道,越发用劲。   赵千珩想要的不多,只想让父亲多看到他的优秀,优秀到可以将储君之位放心给他。   赵千瑮双腿近乎废了,自卑之下退出朝堂,赵千珩这才有机会父亲讨到一两件原本要交给赵千瑮处理的事情。   赵千珩用事实证明,没了赵千瑮,他赵千珩一样能处理好。   赵千俞去了南疆,赵千珩也向父亲证明了不是只有赵千俞能行军打仗,他赵千珩也会带兵练兵,假以时日,应该是能赶上赵千俞。   赵千珩想杀了赵千俞。   在同辈之中,赵千俞让人望尘莫及。   赵千俞不在,没人和他抢储君之位了。   茶沫被赵千珩越打越多,溢出茶盏,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握住茶筅用力来回击打盏壁。   他的,他的,都是他的!   时光飞逝,转眼过了两日,睿王府外面惊现三位故人。   对梁嬿来说,这是个好消息,但有人欢喜有人愁,赵千俞可不这么认为。   赵千俞立在窗边,看着木架上那梁嬿用来要放满三十颗珠子的长颈瓶,听闻门口侍卫进来统通传,愁眉不展,“我只留了一封信给尹况,请他来南朝一趟,怎么那来两人也跟着来了。”   欠的十五颗珠子,在他的努力下终于变成了十三颗。   赵千俞盘算着,照这个趋势,瓶中开始有珠子时还要等上半月。   度日如年。   “来了便来了,你还想赶走不成?”梁嬿乜赵千俞一眼,潋滟的眸子露出笑意,“他们三人是来寻本宫的。”   赵千俞令元修领三人进府,到正厅稍坐片刻,又立刻遣人去请赵千瑮来睿王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还没在正厅坐下,花无影便与赵千俞在院子打起来了。   “你这个小人,亏我用真心待你,你却步步算计我们。”   花无影气愤,知道打不过赵千俞但还是动手了。   当初十七提议与他一起去容平县时,他还觉得纳闷,想着有个武艺高强的人同往,办事容易,结果十七刚出京城便说要回府。   后来花无影在容平县处理完事情,准备启程回京时,接到路燚传来的信,梁嬿和是十七又是睿王的说谎精去了南朝。   三人汇合,一起来了南朝。   在途中花无影才知赵千俞做的事情。   赵千俞那厮,早在中秋节后就开始算计了,从尹况手中要到了改变嗓音的药。   院子打得不可开交。   赵千俞不让侍卫插手,众侍卫不敢贸然上前,干看着院中的打斗,但都瞧得出来赵千俞未下狠手,招招避让。   “住手!都住手!”梁嬿立子在廊檐下,寒风吹动衣角,她的声音也随风飘入院中,急急道:“再动手扣五颗珠子!”   赵千俞迟疑了,腹上挨了一拳。   梁嬿跑下廊檐,拉开花无影,劝住两人。   睿王府,正厅。   架是没打了,但也没好到哪去,气氛剑拔弩张。   “姜国和南朝相距万里,你们能来,本宫高兴,也感动。”梁嬿劝和道:“骗人不对,不顾本宫意愿擅自把本宫掳走更为可恶,本宫也同你们一样想打这厮。这厮给本宫道过歉了,三言两语哄着,但本宫尚未原谅他。在府上,你们三人以真心待这厮,可这厮恢复记忆以后却不坦白,以十七的身份继续待在府上。你们拿他当朋友,他却利用你们。适才打也打了,气也消了些许,便不要与这厮计较了。”   “本王有错在先,”赵千俞顺着梁嬿给的台阶走下,端起一杯茶水,道:“本王以茶代酒赔不是,这事就算翻篇。这段日子便留在南朝,让本王略尽地主之谊。”   路燚没有婉拒,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拒绝了,摆手道:“留就不必了,我们是来接殿下一起回去的。”   梁嬿眼眸顿时亮了,赵千俞则是紧锁眉头,把端在手上的茶放了回去。   赵千俞避开这个话题,即刻看向尹况,在梁嬿开口前问尹况道:“本王留的信想必你看了才决定来的,太医若是能治,我大哥也不会坐了三年的轮椅。”   夜闯长公主府那日,赵千俞偷放了封信在尹况门缝,欲请他到南朝看看赵千瑮的腿。   尹况坐在椅子上,手指拨弄着腰间的葫芦,道:“什么样的腿伤,你们南朝的太医不能治,你偏要信我这名不见经传的游医。”   他说话素来如此。   “药王谷谷主的弟子,岂是他人能比的?本王相信你能治好。”赵千俞知晓尹况喜欢听他夸他医术。   赵千俞夸他,亦说的实事。   眼尾一扬,赵千俞道:“这疑难杂症不比研究新药强?”   这话说到尹况心坎上去了,尹况面带迟疑。   赵千俞见好似说动了尹况,便开始留人,“诸位暂留都城,待本王送长公主回京时一起启程,且放心,不会很久。”   他不想让梁嬿长时间离开他,想要日|日都能看到梁嬿。   梁嬿不悦蹙眉,赵千俞没拘着她后,她在都城过得还算惬意,但就是想母亲和弟弟妹妹了,想早些回去。   俄顷,赵千瑮出现在睿王府。   赵千俞有急事寻,赵千瑮来了睿王府看见三位陌生男子,有些不明白赵千俞所谓何意,“这几位是?”   赵千俞接过侍从的活,推动赵千瑮的轮椅往前,逐一给赵千瑮介绍。   赵千瑮这双腿是打猎时落入陷阱,被伤到了骨头。   后来让太医医治,却越医越严重,根本站不起起来,只能整日坐在轮椅上。   他寻遍名医,次次都是抱有希望,可次次都让他以失望结束。   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什么皇子不皇子,他就是个废物!   一听三人中有位医术精湛之人,赵千瑮按住车轮,欲往后拨动离开此处。   赵千俞按住赵千瑮的手,让轮椅留在原处不动,道:“大哥,相信我,尹况的医术比宫里的太医医术精湛诸多,能治好你。”   “三弟!”赵千瑮大喝一声,失望落空的滋味好受,他不想赵千俞也和他一样。   “大哥,你是父皇最出色的儿子,任贤革新,事事处理得当,是我们诸位兄弟争先学习的榜样。你也曾骑马挽弓,领军率将,如今不应甘于轮椅上。”   赵千俞劝道:“尹况能治,我们试一试,试一试。”   “我这人最听得旁人对我医术的质疑。”   尹况摸了摸腰间的葫芦,走到争执不休的两兄弟面前。   “什么样的腿伤,还是我药王谷谷主关门弟子治不好的?”   赵千瑮平静下来,将盖在膝间的毯子拿掉,对尹况道:“这腿之前是能治的,但有歹人买通太医,在本王的药中做了手脚,之后便失了知觉,使不上任何力气。”   尹况在赵千瑮身边蹲下,“晋王殿下先别急,容我先看看。”   路燚附和道:“就是就是,尹况很厉害的,晋王放心。”   众人屏气凝神,目光皆落在尹况身上。   尹况仔细瞧了瞧,将银针从赵千瑮膝盖中抽出。   银针尖端变黑了。   赵千俞着急问道:“如何?”   尹况对赵千俞态度不像以往温和,“能治。”   “毒入筒骨,膝盖也有受损,”尹况咬牙切齿,“手之人甚为歹毒。”   “腿医治起来费时间,刮骨之痛不是常人能忍。”尹况看向赵千瑮,问道:“晋王殿下能忍否?”   赵千瑮暗沉的眸子亮了几分,点头道:“刮骨哪有丧腿痛。”   赵千俞高兴,用不了多久大哥就能站起来了。   赵千瑮请了尹况到晋王府暂住。   路燚在睿王府和晋王府之间犹豫,发现一双冷冽的眸子盯在他身上,拉着花无影一起选了晋王府。   三人的行囊在客栈,还需回客栈收拾一番。   前脚离开睿王府,后脚路燚便开始说赵千俞的坏话,“赵千俞太可恨了,他用眼神威胁我,不让我留在睿王府,不让我留在殿下身边。”   花无影轻嗤一声,“你们原谅了他,我可没有。我得想个法子出这口恶气。”   路燚气不过,后悔万分,咬牙切齿道:“早知如此,在姜国时便死命欺负他!论资排辈我死命欺负他!”   现在的他一介庶民,势单力薄,斗不过。   “三位留步。”   身后传来陌生的男声,三人闻声回头。   赵千珩从这三位陌生男子从睿王府出来那刻便注意到了,又听他们提及赵千俞,听着似乎与赵千俞有仇?   “三位口中的赵千俞可是睿王?”   路燚问道:“你是谁?干你何事?”   赵千珩和善笑笑,拱手道:“睿王赵千俞五弟,五皇子赵千珩。我三哥素来行事乖张,不知我三哥如何开罪三位了?倘若三哥有不对之处,我代为赔罪。” 第85章   “适才偶然间听三位提及三哥赵千俞,三位跟我三哥好像相熟。既是相熟,三位便也是我朋友。我三哥素来冷着张脸,也不爱与人搭话,倘若三位与三哥有过节,我先替三哥给诸位赔个不是。”   赵千珩拱手赔礼,态度虔诚,“也请诸位莫要与三哥计较。”   他总是这样,以一副极其友善的面庞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人觉得他是个知礼且好相处的人。   花无影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五皇子无关,五皇子也无需代为赔罪。”   “我见三位面善,想与三位交个朋友,三位莫要因为三哥便对我有敌意。”赵千珩面容和善,主动提起,道:“三位要去何处?我的马车就在附近,送送三位。”   诚然,向来热络的路燚听到这话,信了。   路燚道:“同为皇子南朝皇子,五皇子比睿王亲近多。我们准备回客栈。”   赵千珩让侍从把马车引过来,须臾后四人上了马车。   “你们三位是从姜国来的?”赵千珩随口问道,开始从三人口里套话。   属下来报,姜国前段时间出了大事。   摄政王造反被擒获,当场被射杀,那时睿王便在现场。   如今要说京城里有哪位郡主或公主离开京城的,那便只有姜国长公主梁嬿了。   少帝的亲姐姐,梁嬿。   梁熠对外只说是将皇姐梁嬿接到宫中,让梁嬿陪着太后。   天知道赵千珩下朝回来听到属下汇报后有多高兴。   姜国长公主,少帝梁熠的亲阿姐!   赵千俞带回来的人竟是姜国长公主!他有几个胆子敢将长公主强留在睿王府?   如今父皇不知此事,知道了定是龙颜大怒。   路燚点头,素来健谈的他只觉赵千珩比冷脸不善的赵千俞好相处,便回道:“我们三人来自姜国京城。”   赵千珩笑道:“三哥随贺寿使团出使姜国,短短一月时间便与三位相熟,实属难得。三哥脾气不好,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得罪三哥后完好无损从他面前走出来。”   尹况道:“何止是脾气不好,心眼也小,争风吃醋。这几月我早已看清。”   赵千珩惊讶,“几月?”   认识很久了?   赵千俞一早就在南朝?   他何时去的南朝?   尹况愕然,显然赵千珩不知赵千俞失忆赖在长公主府的事情。   花无影及时带过,道:“他嘴快,说出了。但心眼小,争风吃醋是真。”   “原是这样。”赵千珩点点头,后又故作惊讶,佯装糊涂,纠正说道:“争风吃醋?这词过了,倒也不用如此扣帽子。我三哥清心寡欲,素来不近女色,我还没见过哪位姑娘能踏进睿王府大门。”   “莫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赵千珩看向三人,期待从这三人口中听到的回答,想要印证他的猜想。   此话一出,马车中静谧无声,三人相互看了看。   须臾后,花无影笑笑,打破长久的安静,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不将五皇子牵扯进来了。”   赵千珩没再追问,“三位尽早消气便好。我这三哥一向不喜与人结交,不知你们是如何与三哥认识的?”   花无影气上心头,“命里有这一劫。”   尹况接过花无影的话,可开话题,与赵千珩闲谈,“五皇子处处为睿王着想,兄弟感情深厚。”   “兄弟间本就应如此。不怕三位笑话,我少时曾将三哥当成对手,三哥在我们一众兄弟中当称翘楚,我也想成为如三哥这般的人,让父皇青睐有加,故而向三哥看齐。”   赵千珩说到此处面色沉了些,道:“三哥最近有些奇怪,自从贺寿回朝后,府上的侍卫看得严了,仿佛是防着谁从府上偷跑。”   叹息一声,赵千珩愁眉不展,道:“也不知三哥在南朝发生了何事,好像变了个人一样。防着谁离开睿王府呢?三哥的性子也不像是强留之人?我担心三哥,但又怕直接去问,问不出什么,反而让三哥不悦,便一直没开口去问。”   赵千珩叹息一声,道:“烦请三位莫要告诉三哥今日见过我,我不该多管闲事。也请你们莫要再生三哥的气了。”   赵千珩一字一词,句句恳切。   说话间,马车已在客栈停下。   “有劳五皇子送我们回来。”花无影下马车感谢道。   “不必客气,三位有空可来我府上坐坐,让我略尽地主之谊。”赵千珩颔首,“告辞。”   放下窗帷,赵千珩差车夫启程回府。   马车消失在街道上,三人进了客栈。   走在僻静的楼梯上,花无影道出所想,“我觉得赵千珩太热情了,热情得不像是位皇子该有的模样。”   进屋,路燚关上门,赞成说道:“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来哪里不对。”   尹况取下腰间葫芦放桌上,“赵千珩句句离不开赵千俞,好像两人关系特好。赵千珩似乎很想知道赵千俞在姜国发生的事情,但又不便提起,他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想问。倘若关系好,赵千俞怎么不会告诉赵千珩失忆在姜国的事情?兄弟之前也撒谎欺骗?这就过头了。”   花无影:“所以我才岔开话题,说不将他牵扯进来。赵千珩特地在我们面前提了睿王府侍卫森严,他是在暗示我们什么?是告诉我们长公主很早就在府上?还是不知在睿王府的姑娘是长公主?”   路燚:“别人的心思,我们怎知道?我只知府上戒备森严,长公主想离开也离不开。可恨!”   花无影叹息一声,道:“咱以后防着赵千珩点。这次来南朝的主要是把长公主从那厮手里抢走。”   尹况补充道:“顺便医治晋王的腿。”   路燚不悦,轻哼一声,“出发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起身叉腰,路燚学着尹况的语气和举止,道:“治治治,药王谷谷主关门弟子其实那厮说治便治病的?”   尹况辩论道:“旁人医不了,不代表我治不好。药王谷岂是轻易被人瞧不起?这点小伤都不给治,岂不是丢我药王谷的面子?”   “吵得我头疼,”花无影一路听两人掐架,听了一路,“医治好晋王我们就离开。快些收拾,等下去晋王府。”   这厢,马车回府途中,赵千珩将窗帷放下那刻,面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殆尽。   眉眼微沉,赵千珩指腹捏了捏眉心,开始深深思忖。   几个月?   赵千俞在贺寿使团到时,便已经去了姜国?   那每月和逢节的家书是如何从南疆传回的?   郭春究竟是“启程去南疆”下手失手的,还是早就失手?   蓦地,赵千珩闪过一个念头——   郭春得手,得手后被发现;赵千俞不在南疆,而是受伤去了姜国?   拜倒在梁嬿的石榴裙下,赵千俞提亲不成,回朝时拐走梁嬿。   “这个胡诌不错,顺便再把姜国摄政王的造反归咎到赵千俞身上。擅自插手姜国事务,帮少帝除掉心头大患,与姜国联姻,壮大自己的势力,为储君之位赢了筹码。”   “步步算计储君之位,父皇最厌的便是这种人。”   赵千珩觉得此计甚妙。   不算计,又怎能金銮宝殿?   皇宫哪有多兄弟恭亲,不相互算计便已是。   当夜,赵千珩抱着试探的心态,给睿王府的一名仆人两锭金子,让其悄悄将一封信送到府上那位梁姑娘手上。   夜寒霜重,梁嬿赶走赵千俞,在梳妆台边卸完发饰,长乐在她足边躺着,仰着头圆溜溜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她看。   长乐见梁嬿终于看向它了,便叫了一声,去抓她垂落在地的裙摆。   不知是冬日太冷,长乐整日在炭盆边取暖,还是赵千俞喂长乐吃太多,不过才半月时间,它便胖了一圈。   梁嬿蹲身抱起长乐放在膝盖上,摸着毛茸茸软乎乎的它,“看看你都长了一圈,沉甸甸的,往后不能吃太多。”   这厢,房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仅敲了一声,便没了声音,门外一片安静。   “谁?”   秋月朝门口望去,等了一阵无人应答。   秋月开门,往外面一看,灯笼照亮下的屋外并没有人,倒是扑面而来的寒气。   她心道纳闷,正欲关门瞥见地上有封信。   “殿下,不知是谁送了封信来。”   梁嬿一手摸着长乐,一手接过秋月递来的信。   “夜里送信,神神秘秘。”   梁嬿嘟囔着,拆开信来细细阅览。   她真希望这封信是梁熠悄悄派人送来。   可惜不是。   梁嬿看着看着,眉头渐渐拢起。   【长公主安,欲救殿下于水深火热中,送殿下回姜国京城,明日辰时殿下留意睿王府后院水榭亭正对之墙,望殿下赴约,共商逃脱之计。此信切勿告知睿王。】   “信上没个落款,字迹本宫也不认识。”梁嬿把信给秋月看,疑惑道:“写信的神秘人欲救本宫出睿王府,答应送本宫回姜国,可此人怎知本宫身份?”   秋月看了信倒没有来梁嬿这般多虑,反而有些欢喜,“莫不是陛下派人来救殿下了?!殿下这是好机会!”   梁熠不屑此等偷偷摸摸之事,依照他的性子,估摸着接到她的信便欲立刻派兵来南朝。   梁嬿秀眉微蹙,又仔细看了收到的信。   映着烛光,梁嬿指腹轻轻捻了捻纸张。   须臾后,她将那信纸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   梁嬿唇瓣轻抿,淡声道:“此人是谁,明日会会便知。”   别是她猜的那人便成。   赵千俞府上的仆人还不如她长公主府上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守卫也不严。   梁嬿轻轻摇了头,眼底有几分嫌弃。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还有两段剧情,预计下周吧嘿嘿 第86章   翌日。   晨间雾气弥漫,白茫茫的一片宛如缥缈仙境,很晚雾气才消散。   梁嬿可在睿王府随意走动,但倘若要出府,便要与赵千俞知会一声。赵千俞会同她一起出府,但他实在有事走不开,也会让元修陪同。   赵千俞在书房看兵书,梁嬿恰好趁着这时候去了王府后院。   手捧暖手炉在后院走动,梁嬿细赏雾气后的腊梅,等着那写信的神秘人出现。   自从有了攒珠子的办法,梁嬿发现赵千俞规矩多了,每天都盼着能攒一颗珠子,攒着攒着到长颈瓶里有三十颗珠子时,她就能原谅他了。   摸着暖乎乎的手炉,梁嬿轻哼一声。   想要求得她的原谅,哪有这般容易。   不久,到了辰时,梁嬿在后院中等了片刻,王府外的空中升起一只纸鸢,燕子形状的纸鸢。   顺着风筝线望去,王府外面放纸鸢的地方正是水榭台正对之处。   蓦地,风筝线断了。   那燕形纸鸢随风飘落入王府后院。   梁嬿。   燕。   这是那写信之人的暗示?   梁嬿让秋月去将掉落院子里的风筝拾来。   “殿下,风筝骨架上有张字条。”   秋月取下字条递给来梁嬿。   梁嬿扫了一眼,将字条收入袖中。   那人约她墙边传信。   “去屋中取来笔墨纸砚,睿王遇见问起,便说本宫赏花来了兴致,写写字。本宫喜静,吩咐府上侍从不得踏入后院。”   梁嬿吩咐秋月,如此神秘,她倒要看看那人究竟想作甚。   那人在府外,竟对睿王府府内如此熟悉,但此人又不露面,定是赵千俞熟识之人。   秋月应声而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套笔墨纸砚。   墙外扔来个纸团,梁嬿使了个眼色,秋月明了,速去拾起纸团……   袅袅轻烟从香炉中升起,书房一片静谧。   梁嬿进屋后抖了抖身上的寒气,脱下披风挂到衣架上。   燃着炭火,屋中暖和,倒也不觉得冷。   赵千俞闻声抬头,看见梁嬿来后放下手中的书卷,面上带着笑意看向她。   抱着手炉,梁嬿朝赵千俞,严肃道:“还笑,同你说件事。”   赵千俞看着面色凝重一步步靠近的梁嬿,问道:“何事?说完能涨一颗珠子吗?”   如今的赵千俞,只提得起两件事情:其一,哄梁嬿开心,涨珠子;其二,让赵千珩在父皇面前露出真面目,而后送梁嬿回姜国,提亲,完婚。   梁嬿乜他一眼,从袖中拿出昨夜收到的信纸,“字迹你可认识?”   赵千俞辨了辨,面色不悦,“赵千珩何时给你的信?他明日约你?他如何知晓你在王府?”   指节泛白,信纸一角被赵千俞掐出个缺角来,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人。   “昨日收到的,你府上的仆人还没长公主府的忠心,不知是被收买了,还是府上本就有赵千珩的人。”   梁嬿从袖中又拿出适才在后院和赵千珩来往的纸条,“不过赵千珩的消息不灵通,连本宫待你态度好转了些都不知道。他约本宫明日奎星楼见面,欲帮本宫逃离睿王府。”   赵千俞剑眉拧得越发紧了,“明日我不在府上,要去军营一趟,赵千珩早就知晓我明日行程,趁着这个时候约你,他想作甚?长公主答应了?”   梁嬿道:“自然是答应了,赵千珩帮本宫想出个法子离开王府,并避开你跟随的人。明日本宫单独去奎星楼会会他。”   赵千珩探到的消息有真有假,知晓梁嬿出府要么是赵千俞跟着,要么是赵千俞派人跟随,出的主意也能让梁嬿不留痕迹遣走赵千俞的人。   “你且看这纸条上写的。不忍本宫被强留在睿王府,不忍看着你一错再错。‘此事三哥偏执,望长公主莫怪,莫要影响两国关系’,‘望长公主明日一见,助殿下离开王府,早日回到姜国’。”   梁嬿将几张纸条摆到赵千俞面前,“字字句句都在为你着想,替你说着好话,字里行间皆是顾全大局,倘若本宫不知他的阴险心思,恐是会信他这挑拨的话。”   “这几张纸条倘若在本宫刚到睿王府时传来,本宫没准儿还信了。”   梁嬿从赵千俞口中知晓赵千珩的所作所为,自是不会相信纸上种种,这显然是个圈套,等着离开心切的她跳进去。   赵千俞说道:“我这五弟极擅伪装,十足的伪君子,表面上和善对你,背地却盘算着如何捅刀子。以往我只知他善妒,打着争强好胜的幌子,在父皇面前表现。倘若不是在南疆遇险,我倒真没将他看透。”   在云卢寺诈出赵千珩,赵千俞万万没想到。   “我担心他明日对你下手。”   看着书案上的纸条,赵千俞疑惑,“赵千珩城府极深,他便这么容易信你会赴约?相信我不知此事?倘若你昨夜告诉我了呢?”   梁嬿眼尾飞扬,面上有一丝小得意,道:“本宫在给他的纸条中狠狠骂了你,他自然就信了。”   赵千俞弯下唇角,眸色复杂。   须臾后,赵千俞去握梁嬿放于书案上的手,把玩着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抬头期待地看向她,问道:“无缘无故被淼淼骂一通,可以涨一颗珠子?”   梁嬿食指指腹落到赵千俞唇瓣上,轻轻一推,把他往后推开些,笑着回道:“不可以。”   赵千俞面色失落,却趁机吻了吻她手指。吓得梁嬿忙将手收了回去,生怕他在书房里欺负她。   赵千俞低低一笑,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眨眼间功夫便将梁嬿带到他腿上坐着。   “明日我不去军营里,在暗处跟着。”赵千俞说道,满目都是梁嬿。   梁嬿轻抚他浓密好看的眉毛,坐在他腿上思忖片刻,道:“也行,你届时藏好,莫让赵千珩发现了。”   赵千珩敢对赵千俞痛下毒手,梁嬿势必要让他数倍丰奉还,付出应有的代价。   放长线线钓大鱼。   第二日,赵千俞出府去了军营,梁嬿待他走后在元修的跟随下出府去街上的成衣店买了几件新衣大幌子,临近午时才如约出现在奎星楼用午膳。   为防止赵千珩看出异样,梁嬿做戏逼真,责令跟随而来的元修在奎星楼外等候,身边除了侍女秋月跟着,再无他人。   梁嬿被小二领着寻到赵千珩提前订下的包房。   赵千珩已在包房中等候多时,适才他便在窗边立了许久,终是将她等来了,身后跟随的人他也认识。   赵千俞的心腹元修。   赵千珩习惯了笑对旁人,装起和善来也是得心应手。   此时看见梁嬿,赵千珩彬彬有礼,“唐突传信,长公主见谅。”   “哪里哪里,本宫应当感谢五皇子出手相救。”梁嬿落座,接过赵千珩递来的茶盏。   她轻轻呷茶,驱了驱寒,“多亏五皇子想出计谋,本宫才得以从睿王府出来,避开了赵千俞那混蛋的眼线。”   最后一句梁嬿说得咬牙切齿,愤恨万分。   赵千珩叹息一声,“我与三哥一起长大,三哥绝不是这样的人。三哥性子冷淡,清心寡欲,自是不会作出强取豪夺之事。三哥随贺寿使团入京,与长公主相处的时间不长,怎会一见钟情到将长公主掳到睿王府藏住?这其中莫不是有误会?”   推了推茶盏,赵千珩看着盏中浮沉的茶叶,无意间说道:“我印象中,三哥对男女情|爱提不起兴趣,若是说行军打仗,三哥倒是寄挂在心上。”   赵千珩声音小了些,喃喃自语道:“难道三哥所求不是长公主,而是别有所图?”   虽说是喃喃自语,但梁嬿却将赵千珩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阴险小人在将她往别处引!   梁嬿当没听到他的絮絮低语,也与他装上一装,问道:“五皇子今日约本宫来,要如何助本宫离开睿王府?”   赵千珩见梁嬿没有将他的自说自话听进去,“将此事告知父皇便可。父皇知晓,长公主不就自然而然能离开三哥了?”   赵千珩顿了顿,面露难色,话锋一转道:“但父皇素来对三哥寄予厚望,若是我在父皇面前提起,父皇不信恐怕适得其反。三哥知晓后定是将长公主看得更紧,我反而害了长公主。”   梁嬿听得一阵蹙眉,但她此时又不得不进赵千珩提前下好的圈套,愁道:“这可如何是好?赵千俞那混蛋今日去了军营,下次再离府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赵千珩顿了顿,道:“不如这样,长公主亲笔书信一封,我代为呈给父皇。”   梁嬿沉眸,终是知晓赵千珩的心思。   倘若她这封信递到武宗帝面前,赵千俞定然会被责罚。   混蛋赵千珩,在南疆想加害赵千俞还不够,如今还想让赵千俞受罚!   梁嬿眉眼低垂,回赵千珩道:“被强留在睿王府府上毕竟不是件好事,事关本宫清誉,闹大了不好,本宫要好生想想。”   赵千珩点头,没执意要梁嬿写下信函。   这信可有可无,赵千珩此行是想要试探梁嬿对赵千俞的态度。   “明日我进宫请安,向父皇禀明,长公主很快便能离开睿王府了。”   “有劳五皇子,”梁嬿咬牙切齿,气愤道:“届时定让圣上好生责罚赵千俞这个混蛋!”   “我事先已点了菜,皆是奎星楼的特色菜,男女有别,我便不打扰长公主用膳。”赵千珩起身辞别,离开包房。   待赵千珩离开,梁嬿眉目低沉,缓缓转动茶盏,不解道:“告知武宗帝,最直接的好办法。赵千珩昨日传纸团时便可向本宫提及,他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冒着被赵千俞发现的风险约本宫见面?”   秋月也纳闷,“兴许是纸团上一两句说不清?”   “是吗?”梁嬿疑惑,纤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在茶盏上,“还是赵千珩另有打算?”   若是梁嬿不知晓赵千珩对赵千俞做的事情,这一番谈话下来,她还真被他这虚伪的一面欺骗了。   赵千珩离开不久,赵千俞突然出现。   赵千俞在她旁边坐下,梁嬿倒了杯热茶给他,道:“你这五弟,本宫倒是小瞧他了。一边请求本宫莫要责怪你,一边又给本宫出主意离开睿王府。你知他给本宫出了个什么主意?”   “如何?”赵千俞看着梁嬿,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并不关心,甚至还与梁嬿说笑道:“给了长公主一包毒药,让长公主找时机下到饭菜中,毒杀我?”   梁嬿轻轻点头,“这办法不错,替赵千珩解决掉了眼中钉,还给本宫扣上个谋杀南朝皇子的罪名。”   屈起食指,梁嬿敲了敲赵千俞额头,“蠢办法。”   赵千俞笑笑,握住梁嬿的手。   握住了便不让梁嬿松手。   梁嬿只好被他握住了手,细说道:“赵千珩明日面见武宗帝,道出实情。他打的一手好算盘,竟想要本宫的亲笔书信呈给武宗帝。本宫才不轻易跳进他的陷阱。”   赵千俞也是没想到赵千珩这般直接,愣了片刻,他抬眸看向来梁嬿,问道:“淼淼为何不答应?”   诚然,他想听到梁嬿说出关心在意他的话。   早在恢复记忆传信回南朝时,父皇便知道他在姜国,也知是梁嬿救了他。   那段日子,他一直住在长公主府,父皇知道并默许了。   父皇唯一不知晓的事情,便是他回来时带了梁嬿一起。   赵千珩打的算盘不会如愿。   “本宫才没你那般蠢。”梁嬿抬起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指腹戳了戳赵千俞柔软的面颊,道:“你明知故问。”   赵千俞捏捏梁嬿纤长的手指,放低声音,道:“说说嘛,想听。”   梁嬿把头扭到一边去,“不说。”   休想听到她说担心他。   “你还是自己担心自己吧。”梁嬿轻哼一声,道:“明日武宗帝知道,本宫可不帮你说好话。”   梁嬿在赵千俞面前挥了挥拳头,道:“本宫等着武宗帝好生教训你!”   赵千俞问道:“倘若我被仗打,淼淼会心疼吗?可会给我上药?”   明日赵千珩要告状,他自有应对的法子。   在此是之后必然会揭露赵千珩虚伪的面目,让父皇看清。   梁嬿拍开赵千俞凑过来的脸,凶他道:“那也是你自作自受!谁让你欺骗本宫。就该长些记性,狠狠打!”   皮开肉绽才解气。   眉眼弯弯,梁嬿心里爽了一阵,可随后是一阵低落,开始犯愁。   倘若打残了,这可如何是好?   赵千俞看见梁嬿欢快过后眉间染了些许愁意,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事情,竟开始犯愁。   抚摸梁嬿眉心,赵千俞道:“回去同你说件好消息,你听后定是欢喜。”   梁嬿眼皮一掀,看向赵千俞,问道:“什么好消息?”   赵千俞故意卖了个关子,“淼淼等回府便知道。”   马车慢悠悠走在街上,梁嬿在回府的路上期待了许久。   如今对她而言称得上是好消息的,便是收到姜国的来信。   果真,回到屋中,赵千俞将怀里的一封信递给梁嬿,“少帝来信。早上刚送到的,信封完好无损,我可没偷拆偷看。”   梁嬿眼眸刹那间亮了,比夜幕中的星星还要闪亮。   一封信似千金重,梁嬿宝贝似地将信捂在心口,拿到一旁准备拆开细看,“陛下写给本宫的信,你胆敢私下拆开,本宫明日再参你一本。”   梁嬿回头,喝他道:“你,退后!要么就站在原处,不准靠近。”   “我不靠近。”   这一月以来,赵千俞看梁嬿头次这般高兴,也不逗她了,往后退了几步坐在榻边,“快看看少帝写了什么。”   以后也要让梁嬿如今日这般开心。   日|日欢愉。   梁嬿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拆开信封。   梁熠收到她的信了,并且已经派了护卫从京城出发,到南朝来接她回姜国。   还有一个好消息,皇后有身孕了,已经足月。   梁嬿欣喜,无疑是双喜临门。   梁嬿亮晶晶的眸子道不出的喜悦,她拎着裙摆,一手扬着信朝赵千俞奔去,笑意盈盈把和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赵千俞,本宫要当姑姑了。”   赵千俞有些诧异,心道梁熠没提梁嬿回姜国的事?   此时的梁嬿已经跑到赵千俞身边,笑着冲他扬着她手中的回信,“本宫要当姑姑啦!”   她又重复了一遍,不同于第一遍的惊讶和欢喜,这次带着一丝丝的炫耀和小得意。   赵千俞说了几句道贺的话,仰头看着满心欢愉的梁嬿。   要当姑姑了便这般高兴,以后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岂不是更开心?   想到那天的到来,赵千俞也跟着笑了起来,期待他和淼淼的孩子。   “本宫当姑姑,干你何事?笑得这般开心。”梁嬿笑着把信小心翼翼叠好,收进怀里放好。   她才不要告诉赵千俞,接她回姜国的护卫已经从京城出发。   梁熠在信上告知她,护卫大概二十日后便能赶到南朝都城,而给武宗帝的折子也就在近日送达。   信上落款的日子在九日前,那护卫大概十日后到。   十日后就能回去见到母后了。   还有皇后肚子里的小宝宝。   她要当姑姑了~   转眼间,又多了一个她需要疼的小家伙。   梁嬿兴奋了一整日,到夜里入睡时都还高兴着,以致于到子时后还醒着,久久未能入眠。   第二日。   赵千珩早早便来储秀宫给生母淑妃请安。   冬日的清晨冷霜刺骨,殿中烧了炭,这才勉强将至这股寒气压住。   淑妃云鬓高梳,华贵雍容,捧着手炉坐于榻上,“今日怎来这般早?快些起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淑妃斟了杯热气腾腾的茶递去,素来满意如此出色的儿子,自是不想让儿子在大冷天来这般早。   赵千珩道:“一杯热茶下肚,整个身子都暖和了。儿臣今日前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母妃。”   赵千珩看了眼殿中宫人,淑妃顿时明白了儿子的意思,遣走殿中众人。   偌大的殿中只剩母子二人,淑妃看着赵千珩,问道:“何事如此神秘?且说说看。”   赵千珩面上露出笑意,道:“儿子今日来要和母亲演一出戏。在父皇面前演一出好戏。”   “儿子今日要让父皇对赵千俞失望。”赵千珩自信满满说道,深不见底的眸子染了一抹狡黠的笑,终是露出本性。   淑妃她是小官之女,出身不及皇后顾氏,宫中那些个奴才都是看人下碟的主,谁受宠,谁娘家显赫,谁便在宫里过得舒坦,吃惯用处从不被怠慢。   因她先前不受宠,家世也不先和,故而她所生的子女始终比顾氏嫡出的子女矮上一等,低人一等。   皇帝最先顾问的永远都是顾氏所出的大皇子、三皇子和五公主,什么好事都先轮到顾氏所出的那三人身上,这往后才是她儿子千珩。   淑妃不甘如此,她出身不显,已经输了一截,不能让儿子也跟着她受苦。淑妃在儿子很小的时候便告诉他,要成为最出色的人。只有做到人中龙凤,人中翘楚,才会赢得圣上青睐,才能让万人臣服于脚下。   赵千瑮赵千俞两兄弟杰出,她儿子赵千珩也不赖。   这么些年,淑妃这些念头从未消减半分,反而随着赵千瑮和赵千俞的长大越发深了,希望儿子赵千珩加把劲,再加把劲,赶上那两兄弟,甚至比他们俩还要优秀.   如今听闻赵千珩的话,淑妃诧异,但诧异之余还是不信,道:“你父皇对睿王极为看中,睿王从南疆巡防回来后,你父皇更是龙颜大悦。让陛下对睿王失望,哪有你嘴上说得这般容易。”   赵千珩推了推茶盏,道:“赵千俞府上藏了人,姜国长公主梁嬿。梁嬿是被赵千俞掳来的,且就在姜国太后寿宴结束后,少帝的皇叔摄政王谋反,当场被诛杀,那时候赵千俞就在现场。”   殿中静谧,软榻小几上的香炉中檀香袅袅升起,萦绕衣袖。   淑妃眼前一亮,忙问道:“消息属实?”   她出身不显赫,不及皇后娘家。   她改变不了这一事实,赵千珩不一样,皇子当得好,储君之位亦是有希望的。   赵千珩勾出一笑,眼底藏不住的狡黠,道:“千真万确。”   消息属实,如何串起来在父皇面前提起,进而达到想要的效果,便是值得思索的了。   “父皇今日午膳可是准备在母妃宫里用?”赵千珩问道。   淑妃道:“陛下每月这日都会在储秀宫来,与本宫一起用午膳。倘若没被政务拖住,再等一个半时辰便摆驾储秀宫了。”   赵千珩点头,等了许久,也装了许久,终是让他等来了这一机遇。   “自从大哥伤了腿,太医被人收买给大哥的药动了手脚,害得大哥废了双腿,大哥也因此颓丧了好阵时间,后再未涉足朝堂之事。那太医自尽,父皇虽没寻到幕后主使,但父皇善疑,恐怕早就认定此事与储君之争有关。倘若在姜国长公主这事上做做文章,让父皇洞悉三哥赵千俞心思并不单纯,势必会对他失望。”   只愿一切如赵千珩所想这般顺利。   相信用不了多久,父皇就能完完全全信任他,将朝堂上大小事务都交由他。   那梦寐以求的金銮宝座,迟早是他的。   今日不忙,武宗帝在御书房与几名大臣议完事,本说要处理几本折子的,抬眼瞧了瞧漏刻,遂叫内侍摆驾,提前一刻去了储秀宫。   武宗帝踏进储秀宫宫门,内侍尖细的通传声响起,尾音拖得长长。   “臣妾参见陛下。”   “儿臣见过父皇。”   淑妃与赵千珩闻声出来迎驾。   “免礼平身。”   武宗帝适才看见这母子两人从殿中出来时面容带着几分慌乱,请安也是急匆匆的,似乎是被他的到来惊慌到了。   武宗帝往殿中走去,缓缓踏上廊檐的台阶,进到殿中,在主位上坐下。   英厉的目光看向赵千珩,武宗帝随口问道:“今日怎请安到这么晚?营中的事务都已经处理完了?”   如今赵千珩已经接手了一个营,开始涉及军中事务,虽不及赵千俞待的赤玄军,但也比没有好。   赵千珩眼神恍惚,稍稍顿了片刻,才回道:“许久与见母妃了,请安后聊着聊着,便忘了时辰,不知不觉便到了午膳时分。”   淑妃为武宗帝斟茶,附和道:“这孩子聊起天来便止不住。”   武宗帝接过,垂眸看着澄明的茶汤,并未着急喝,反而闲谈说道:“聊了些什么,朕也听听。”   “这……”   淑妃僵在原处,顿时没了话说,眼神有几分闪烁,又怕被武宗帝看出异样,急忙低下头去。   没了声音。   适才见两人神色慌张,武宗帝便觉不对劲,如今一看确实是有事情瞒着他。   “砰——”   茶杯放在桌案上,清凉的茶汤溅出一滴在武宗帝手背上。   奴婢们惶恐,齐齐跪在地上。   淑妃亦是惶恐不安,跪于武宗帝面前。   “父皇息怒,”赵千珩跪在淑妃旁边,面上纠不安,眸光闪烁,道:“儿臣与母妃聊的皆是家常。”   赵千珩顿了顿,抬头瞧了瞧武宗帝的面色,声音小了些,道:“不过是与三哥有关。”   武宗帝眉头一拢,“与朕说说。”   赵千珩面露难色,故作为难,三缄其口,显然是不愿把实情说出来。   赵千珩提前说道:“父皇莫要责怪三哥,其中必定有误会。”   武宗帝眉目沉沉,点了点头。   赵千珩缓缓松了一口气,仿佛就是在等武宗帝点头。   “儿臣也是偶然间得知,姜国长公主梁嬿在三哥府上。三哥从姜国贺寿回来后,便把姜国长公主掳走,关在府上。”   武宗帝眉头越发紧了,赵千珩见状,又道:“儿臣当时不相信,三哥不可能作出如此有损德行,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儿臣便私下探了探,发现传言不虚,姜国长公主如今正在睿王府!长公主想回姜国,却被三哥拘在府上。”   赵千珩说道:“儿臣不知该如何劝三哥,也担心因此坏了我们两人之前的兄弟情谊,便没去找三哥。恰好儿臣今日来给母妃请安,想着把此事告诉母妃,让母妃与皇后娘娘提一提。儿臣心想皇后娘娘知晓,定是会找三哥说说,让三哥送长公主回姜国。”   话说到此处,赵千珩开始惺惺作态,劝阻武宗帝道:“父皇莫要责怪三哥。姜国近段时间有些乱,姜国少帝的皇叔摄政王在太后寿宴后发动兵变欲弑君篡位,长公主殿下受惊,三哥定是想带长公主散心,才贸然将人带回南朝的。”   淑妃与赵千珩一唱一和,道:“姜国长公主是个还未出阁的女郎,姑娘家娇滴滴的,遇到谋反那刀光剑影血淋淋的场面怎会不害怕?睿王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大智大勇,说不准那谋反的摄政王还是睿王帮少帝围剿。睿王丰神俊朗,虽然这些年清心寡欲,但也非断情绝爱的和尚,倘若对姜国长公主一见倾心,不忍佳人受惊,便私下带了长公主回朝。”   赵千珩打断淑妃的话,道:“母妃,未知世事不予评价,还请母妃莫要妄加揣测。三哥是我南朝子民,姜国之事三哥犯不着插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武宗帝不自觉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老三在暂留姜国,乃他允许。   而那下毒手之人……   武宗帝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赵千珩,后者则是被他这一看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将头低了些下去。   端起茶杯,武宗帝呷茶,凌厉的目光看向赵千珩,“都先起来罢。老五一片好心,朕心甚慰。你且与朕说说,你所知道的。”   赵千珩扶淑妃起来,在武宗帝面前站得笔直,道:“儿臣只知晓三哥府上守卫森严,长公主在三哥府上,昨日儿臣趁三哥不在时,情急之下唐突约见长公主。长公主没有一日不想离开,但奈何三哥将长公主看得紧。至于母妃适才提到的三哥是否在姜国插手姜国之事,儿臣不清楚,也从未妄加揣测过。”   赵千珩故意停顿小片刻,仿佛是说了一长串,歇一歇缓缓气,须臾后,他又道:“儿臣清楚三哥的性子,三哥绝非是爱管他国闲事之人。”   “儿臣所知道的便是这些。”赵千珩道:“儿臣想着此事事关两国关系,如今知晓此事的人甚少,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便想通过母妃告知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责令三哥,如此一来长公主如愿回到姜国。”   武宗帝脸上虽未有怒气,但低沉的眉宇间无比表现出怒意。   武宗帝对内侍道:“速去睿王府传朕口谕,传睿王即刻入宫觐见,不得延误。请居于睿王府的将姜国长公主入宫。”   那内侍道:“陛下,睿王殿下今晨也入宫请安,在皇后娘娘宫中,如今估摸着还未出宫。”   武宗帝道:“不必惊动皇后,立刻去皇后宫中把人给朕传到储秀宫。”   “喏。”   内侍不敢耽误,应声低头退出殿中。   在内侍领命转身出殿的同时,赵千珩慌忙求情,道:“请父皇息怒,三哥行事素来沉稳,这其中定是有隐情,还请父皇等下见到三哥莫要动怒,先听听三哥如何说的。”   武宗帝不置一言,凌厉的目光在赵千珩身上逡巡,似乎是因赵千珩的求情怒上加怒;也似乎是别的原因……   而赵千珩因武宗帝这般一看,还想要求情的话还未到喉间,便又咽了回去。   他低头,退到一旁。   低头之余,微微扬起唇角,一抹带着得逞的小得意浮于面上好,一瞬间后这极淡的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容消失不见。   赵千珩是高兴的,显然他已经从父皇脸上看出来怒意了。   在等待赵千俞来的间档,赵千珩不禁在想,父皇此刻的心境是如何。   在父皇眼中,赵千瑮仁厚爱民,是早就定好的储君人选,只是册封赵千瑮为太子的诏书还未下来。就在众朝臣认为这储君之位非赵千瑮莫属时,赵千瑮的双腿便在一次狩猎中伤了,而后又因敷腿伤的药中被动了手脚,赵千瑮的双腿彻底废了。父皇痛心,不得不另选他人。   不知父皇知晓这一切是他做的,会是一番怎样的感想?   只可惜父皇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他行事滴水不漏,早已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当初没查到是他干的,五年后便更不会知晓。   赵千珩想要那受万人臣服朝拜的金銮宝座,只怪赵千瑮太过贤能仁厚,宛如夜幕里最最明亮的一颗星,让人一抬头第一眼便看见。   没了赵千瑮,父皇才会看到他的五儿子。事实证明,赵千珩冒险作下此时是正确的,父皇终于看到他,开始频频夸他。   但每次一夸赞,赵千珩总能从父皇眼中看到淡淡的忧愁和伤感。父皇是在想赵千瑮,因为从前这些事情都是交由赵千瑮的,而赵千瑮没有一次是让父皇失望的。   赵千瑮退出朝堂,父皇又将目光放到赵千俞身上,对赵千俞的关注越发多了。   赵千俞有位镇国大将军的舅舅,顾家三代皆是镇国将军,世代显赫。   赵千俞自小喜欢舞刀弄枪,这一方面在众位皇子中堪称翘楚,让人望尘莫及。   而头次随军出征,赵千俞便在楚津寨大获全胜,歼敌无数,一战成名。   短短两年时间,战无败绩,成了让敌方闻风丧胆的战神。   父皇因此越发青睐他。   赵千珩恨透了赵千俞,倘若他舅父也是名名声赫赫的武将,他不会比赵千俞差!   赵千俞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赵千珩也凭借文韬武略讨了父皇青睐。   赵千珩盘算着,他会一步一步慢慢代替赵千俞。   正是因为赵千俞素来稳重,如今去了趟姜国便掳走他国长公主,这属实是荒唐!   加上他和母妃添油加醋一同乱讲,父皇不可能只是简单责罚便了事。   赵千珩未直接禀告父皇,反而绕了个弯子,让母亲代为告知皇后,而他适才又求了好几次的情,今日所作所为,在父皇眼中满是手足情深,兄弟恭亲。   等姜国那长公主出现时,赵千俞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一顿责罚。   赵千珩期待着今日过后的每一天。   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赵千珩一步步近了……   须臾后,顾皇后和赵千俞一同出现在储秀宫。   武宗帝面色难看,未置一言。   殿中一片肃穆,强烈的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   赵千俞在母后宫中接到内侍通传时便猜到了这情形,此刻也并不意外。   赵千俞淡定自若,先行请安,问道:“不知父皇急急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从姜国回来,你擅自做主将姜国长公主带回南朝,不仅如此,还将其拘在府中。”武宗帝语气平缓,不是质问,也不是反问,平静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竟是让人寒颤的冷意,道:“你可认?”   顾皇后惊讶,看向面色未有丝毫改变的儿子,又是一番惊讶。   她早前便听顾昀说,赵千俞属意姜国长公主,她当时因为听了还激动了一整日。   没承想儿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将那姑娘拐了回来?!   赵千俞不可否认,“儿臣认,长公主的的确确在睿王府,是随儿臣当日从姜国回来一同回的南朝。”   话锋一转,赵千俞道:“但儿臣有一事要与父皇辩解,父皇说儿臣拘长公主在府上,父皇听何人胡诌,挑拨我们的父子关系。”   赵千俞面色淡淡,余光扫了眼一直站在旁边,至他来后从未发声的赵千珩身上。   赵千珩装惯了,还是一副为旁人好的模样,“三哥莫要误会,我并非打着挑拨父皇和三哥关系的主意。”   武宗帝挪了挪踏在榻边的脚,“老五意在瞒着朕,是朕逼老五说的。你未到时,老五还替你求情。”   赵千俞:“那我还要多谢五弟了。”   “三哥莫要动怒,臣弟不信三哥会做出此等荒唐,有损皇室颜面的事情,其中必定有隐情,兴许误会一场,等长公主来,父皇一问便知。”   赵千珩和善一笑,道:“还三哥清白。”   赵千俞没有因梁嬿要来而有一丝慌乱,反而更加镇定,“清白?五弟听谁说的那事,便已胡乱到给我扣上了污名?”   赵千珩:“是否是污名,父皇自有决断,三哥何必对臣弟咄咄逼人?”   “什么污名?本宫倒要看看,除了圣上外,谁敢给睿王乱扣帽子!!”   赵千俞和赵千珩争论间,梁嬿的声音传入殿中,引得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门口。   梁嬿刚到,正值赵千俞在说话,此刻内侍欲进去通报,梁嬿拦了下来,让内侍等里面静下来才通传。   这一等,便等到赵千珩装疯卖傻欺负赵千俞。   梁嬿进到殿中,走近了,对武宗帝行了个礼,端庄道:“圣上万安,情急之下闯入殿中,圣上见谅。”   而后,梁嬿转身,看向赵千珩,目光极不和善,冷声道:“好久不见,五皇子。” 第87章   “好久不见,五皇子。”   梁嬿冷冷说道,再结合她闯入殿时说的那番话,赵千珩几乎是能猜到梁嬿是偏向赵千俞的。   梁嬿对赵千俞余情未了?担心父皇重罚赵千俞,故而冲动之下才闯进来?   赵千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丝毫没有因为梁嬿的话有波动的情绪,心绪也没有被扰乱。   赵千珩拱手,一举一动将温良恭谦表现得淋漓尽致,温和道:“长公主说笑了,我们不是昨日才见过一面吗?”   话毕,未等梁嬿有下一句,赵千珩挑起了个新的话题,开始将事情往赵千俞身上引,“长公主且宽心,今日有父皇在,父皇定是会为您做主。长公主莫要有后顾之忧。”   转头看向赵千俞,赵千珩戴着他那副虚伪的面具,好心道:“三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皇和大皇兄亦是时常教导我们与人为善,莫欺他人。父皇素来疼爱三哥,三哥与父皇好好解释解释。若此事误会一场,固然是好;倘若三哥对长公主越矩了……”   赵千珩欲言又止,显然是尚有要说的,但又不得不将话止住了。   梁嬿沉眼看着面前的虚伪小人,眸底滑过一抹憎恶。   梁嬿愤而转身,宽大的衣袖裹着寒气。她看向武宗帝,平和道:“圣上,从他人口中听来的话,哪有亲耳听本人说,来的真实。”   “徽柔不知五皇子是怎样与圣上说的,但此事最开始的确是睿王不对。”梁嬿扭过头去看了看赵千俞,见他眉目沉沉似乎丝毫不担心她说出事情。   梁嬿秀眉微蹙,朱唇抿了抿。   这混蛋一声不吭,也不辩解,镇定自若,就不怕她向武宗帝告状?   等私下赵千珩虚伪的面具,再好好参这混蛋一本!   梁嬿有一丝丝说不出来不悦,她回正,接上适才的话,也不维护赵千俞了,便就让武宗帝知道真相。   “徽柔与睿王在姜国闹了不快,睿王得不到徽柔的原谅,便不顾徽柔意愿,私自将徽柔掳走。这便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寥寥几句,顾皇后脸上喜悦和惊讶交织而来,着实没想到二儿子因一姑娘作出的事情如此荒唐。   细细想来,倘若不是喜欢得紧,又怎会如此?   武宗帝愤愤,直直站起身来,“混账东西!皇家的颜面都让你丢完了!”   “父皇息怒,”赵千珩站出来劝道,“三哥你快说句话,给长公主道个不是,再向父皇好好认个错,父皇素来疼爱三哥,处罚应是不重。”   梁嬿转身,压住心中的怒火,冷眸扫向那虚伪小人,质问道:“歉,睿王已向本宫道过几次,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睿王将这见不得光的事情瞒得极好,五皇子是如何得知本宫在睿王府上的?还是五皇子早就注意到了睿王府以及睿王的一举一动?敢问五皇子如此关注睿王,居心何在?意欲何为?是心虚了吗?”   赵千珩疑惑,道:“长公主这话倒是让我颇为不解。世上便无不透风的墙,我在见长公主之时避免长公主误会,便与长公主坦明此事我无意间知道的,与长公主私下见面也是情非得已。我不忍三哥一错再错,便想助长公主离开睿王府。我无愧与三哥,又何来心虚一说?”   “三哥既然已向长公主道歉,长公主今日好似是原谅了三哥,可长公主当初为何不说,如此一来我也不用绕着弯子想办法找母妃了。”   赵千珩三两句便将自己抛到了善意之处,又满怀愧意对武宗帝说道:“父皇,是儿臣多管闲事,还未弄清事情真相便擅自插手,让皇后娘娘亲自来这一趟,还害得父皇动怒。”   赵千珩本以为梁嬿露面会厉声叱责赵千俞对她的所作所为,可万万没想到梁嬿在道出事情后,竟开始质问他。   他仿佛落入了梁嬿与赵千俞设计好的圈套。   赵千珩这才知道赵千俞从未消掉对他的疑心,两人将计就计引他上套,等的便是今日在父皇面前演上一出戏。   接下来是要如何?引出郭春?还是直接告诉父皇赵千俞查出了南疆遇害的幕后主主使?   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赵千珩竟然松了一口气。他行事素来谨慎,可谓是滴说不漏,倘若赵千俞已掌握了证据,如今便不是这局面了。赵千俞会直接将证据呈给父皇。   且郭春不会说的,他……有断|袖之癖。   “父皇,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儿臣绝无半分挑拨父皇和三哥关系之心,儿臣打心底里希望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儿臣刚好要与长公主来往的纸条,便就是因为这纸条上所写,儿臣才斗胆入宫求母妃帮忙,希望母妃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   赵千珩说着,从怀中拿出那日在墙边和梁嬿传递的纸条。   内侍接过,毕恭毕敬传到武宗帝面前。   武宗帝阴沉着脸,逐条一阅。   梁嬿懊悔,当初为了博取赵千珩的信任,她在纸条中说了不少那混蛋的坏话。   如今倒成了对赵千珩有利的证据。   纸条上,梁嬿有诸多事情没有告诉赵千珩,譬如赵千俞失忆,赵千俞一直住在长公主府,而赵千珩所知道的便只是对她见|色起意的赵千俞拐她回到南朝。   梁嬿目光下意识看向赵千俞。赵千俞气定神闲,不辩驳,也不告诉武宗帝他落难全是赵千珩一手策划的。   梁嬿心里没底,不知这厮是怎想的。   倘若他再一言不发,该说的话都让赵千珩说去了,武宗帝不可能口头上呵斥两句便了事。   这厢,赵千俞微微点头,给梁嬿递去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也莫要着急。   梁嬿蹙眉,心底也说不上是哪里来的一股闷气。   她别过头去,带着闷气不搭理赵千俞。   待武宗帝看完几张纸条面色愈加阴沉,赵千珩见状又道:“儿臣一直坚信是姜国摄政王谋反那日长公主殿下受了惊吓,三哥担心长公主,糊涂之下才把长公主带回南朝的。可适才儿臣又仔细想了想,依照三哥清心寡欲的性子,短短一月时间,怎会变成这样?除非……”   赵千珩看向赵千俞,又是一副糊涂模样,道:“除非三哥早就见过了长公主,一直在姜国,可三哥不是在去南疆巡防了吗?”   处于长久沉默中的赵千俞终于有了梁嬿入殿后的第一句话,“对,我应在南疆,为何出现在姜国?为何?我倒是要问问你!五弟。”   赵千俞冷眸扫向赵千珩,“父皇早已知晓我在姜国,让贺寿使团与我一道去姜国的主意,还是我向父皇提的。我在长公主身边待了近半年。”   赵千珩微惊。   赵千俞又道:“究其原因,五弟应当比我更清楚。”   赵千珩蹙眉,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为何?三哥在说什么?三哥不是在南疆吗?”   赵千俞厉声道:“我是不该出现在姜国,我应被你的手下杀害在山涧!”   赵千俞在殿中缓缓走动,往赵千珩去,“在原计划中,我本应被你的手下杀害在山涧,但阴差阳错下我跳落山崖,失去记忆,又阴差阴错被长公主所救。再回姜国后,我立刻去了昭狱审问,有了怀疑对象后,便放出消息,你与那手下往来的书信被那你那手下藏在云卢寺的壁龛中。你信了,前往云卢寺,妄想在我之前取出书信,却未曾想到我提前部署。信未取到,你反而受伤了。”   停住步子,赵千俞此刻正站在赵千珩侧后方,手臂一抬,瘦长的手指落到赵千珩右边肩胛骨上。   他指节轻轻敲了两下,道:“倘若我猜的没错,你这后肩上是有伤口的。”   赵千珩背脊僵直,长袖中的手渐渐攥起拳头。   后肩上一股力道,那力道直戳右肩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赵千俞的手指敲了一下又一下,赵千珩第一次感到不安。   “五弟可要在父皇面前自证清白?”赵千俞沉声说道。   赵千珩狡辩,“三哥莫要因为我让父皇知晓了长公主在睿王府便污蔑我,我何时去过云卢寺?三哥给扣的帽子,太大了。”   “三哥一口咬定是我,可有证据?我与郭春来往的信函,三哥呈给父皇便是。”赵千珩转移话题,那信函早就在他们打斗间扔进了山间溪流。   信函上面的字,早已看不清了,根本不会成为指认他的证据。   赵千俞没有证据,在诈他!   赵千珩心底窃喜,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赵千俞得逞。   赵千俞收了手指,沉声道:“我有说,你那手下叫郭春吗?我可有提过郭春这两个字?”   赵千珩愕然,僵在原处。   “自从我出事后,表哥顾昀封|锁消息,自以为得手的郭春一直被表哥严加看守,而我恢复记忆后便即刻写信回南朝,告知父皇发生的一切,并恳请父皇彻查此事,也恳求父皇把消息瞒了下来,莫要打草惊蛇,京城中知晓此事的只有父皇母后和大哥,而这三人中也只有父皇和大哥知道昭狱里关押之人姓郭,名春。”   赵千俞话音刚来,武宗帝积压已久的怒气这才发作,龙颜大怒,斥道:“来人!将这个弑兄的逆子带到昭狱!此案交由三司共同审理。”   侍卫闻声进殿,腰间配刀和甲胄摩擦的声音叮叮作响。   赵千珩死不承认,急急解释,“父皇怎能听三哥的一面之词?!儿臣不知此事!望父皇明察!”   回头看向赵千俞,他纵使要下昭狱,也要拉一个垫背。   他不好过,赵千俞也别想好过。   赵千珩被侍卫架着往后拖,嘴里歇斯底里喊着,“父皇,姜国摄政王谋反那日三哥就在现场,三哥为何要帮少帝?难道他就没有贪图别的?”   他之前有多伪善地替赵千俞说尽好话,如今泼起脏水来就有多不管不顾,本性近乎暴露无遗。   虚伪的面目被揭穿,梁嬿竟没想到赵千珩如此无耻,故意在武宗帝面前挑起话题,让武宗帝开始怀疑赵千俞别有用心。   梁嬿愤恨,赵千珩这厮在南疆欲对赵千俞痛下杀手还不够,如今妄图挑拨赵千俞父子关系,实属可恨。   梁嬿护人心切,她原本是面向武宗帝的,此刻转身怒视赵千珩,替赵千俞辩护道:“为何?!那是因为你三哥欲救本宫!究竟是谁贪慕权势,你心底一清二楚。”   看着那凶狠狠维护他的女子,赵千俞扬起唇角。   他不觉得被女子维护丢面子,反而更加肯定梁嬿心里有他,不许旁人欺负他。   就像他不愿梁嬿受委屈一样。   “拖走!”   武宗帝痛心,大手一挥,命侍卫速速把赵千珩带下去。   “陛下,珩儿对睿王素来恭敬,也将睿王当作榜样,他怎会不念手足之情,对睿王痛下杀手?!”淑妃跪在地上,扯着武宗帝明黄的龙袍一角,涕泗横流为儿子求情,“珩儿自早上请安来就打算把长公主在睿王府的事情瞒下来,倘若珩儿对睿王居心叵测,一早便呈禀陛下了,何必大费周章从臣妾口中道出此事?陛下,这其中定有误会。”   武宗帝垂眸,道:“老五被冤枉,三司会审后自有定论。朕念你不知情,不责罚你,近段日子你便待在储秀宫。”   拨开淑妃拉龙袍的手,武宗帝看向赵千俞,厉声道:“老三,你擅作主张掳走姜国长公主,朕罚你一百军棍,幽闭睿王府一月,一年内不得带兵!”   梁嬿前一刻还沉浸在帮赵千俞出气的痛快中,后一刻听见武宗帝对赵千俞的责罚,蓦地望向武宗帝。   一百军棍!   粗大的板子一下一下重重打下去,挨完一百军棍,赵千俞这混蛋定是皮开肉绽。   梁嬿终究还是心软了,为他求情道:“睿王这半年中前前后后受过两次重伤,身子本就弱,受不住一百军棍。”   赵千俞打断梁嬿,直截了当接受了武宗帝的处罚,“受得住。”   今日光是梁嬿出面维护他,赵千俞便已经很高兴了,这一百挨得不冤枉,也能让梁嬿消气,“我不该隐瞒实实,也不该一气之下硬生生拐长公主回南朝。”   梁嬿心里骂他一根筋,执拗,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她说了一句他身子弱受不住,他才应了下来。   梁嬿气道:“好!那你便挨着罢,一百军棍一棍都不能少!”   顾皇后听见武宗帝罚一百军棍时,也与梁嬿一样,担心儿子身子吃不消。   可当顾皇后看见梁嬿和儿子的一番互动时,梁嬿气恼时,又觉这一幕熟悉。   顾皇后摇头,心道果然是父子俩,固执嘴硬的性子一模一样。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最后这一百军棍定然是不会打完。   “一百军棍算轻的,毕竟此事是本宫疏于管教,让他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顾皇后握住梁嬿的手,语气温柔,道:“还请长公主不计前嫌,原谅吾儿。”   梁嬿看了眼赵千俞,哪能这般轻易原谅他,于是她在顾皇后面前告状道:“这个混蛋不止拐本宫到南朝,还撒谎骗人。”   顾皇后越看越喜欢这位从姜国来的长公主,道:“一码事归一码事,等这一百军棍过后,本宫再给长公主主持公道。”   武宗帝离开储秀宫,移驾去了皇宫慎刑司,亲自监督行刑。   众人也跟随圣驾离开储秀宫。   一时间储秀宫骤然变得冷清,淑妃狼狈地坐在地上,狠戾的目光望向宫殿门口。   母子两人苦心孤诣,多年心血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   “只要珩儿还未定罪,一起便都还有希望。”淑妃攥住衣袖,带着恨意的眼神近乎能把木雕殿门盯住一个洞来,她自言自语道:“珩儿你放心,母妃一定救你出来!”   因为此事,淑妃对赵千俞的恨意又深了几寸。   慎刑司,外庭。   此处乃受仗刑的地儿。   不用旁人上手,赵千俞自行趴在长板上,行刑之前他特意回头看了眼站在高台上的梁嬿,叮嘱道:“军棍到中途和结束时,臀背定是血肉横飞,血淋淋的,长公主届时莫看,否则夜里又得吓来不敢入睡。”   梁嬿不喜欢赵千俞如无其事的模样,仿佛不在意一般。   她负气别过头去,掌心把耳朵捂住,“本宫才不要看你受刑,本宫和圣上一样,监督你这一百军棍是否打完。”   武宗帝面色如常,还是如从储秀宫出来那阵一样,冷着张脸。   “行刑。”   武宗帝一声令下,禁军开始动刑。   “睿王殿下,得罪了。”   禁军抬肘,在武宗帝面前不敢作假,每一棍都结结实实打在赵千俞后背。   梁嬿说的是不听,但手掌也就只是虚虚掩盖住耳朵,棍棒打在赵千俞背上的声音在梁嬿一次比一次沉,她也听见了赵千俞的闷哼声。   起初只有棍棒仗打的声音,梁嬿并未听到赵千俞发出任何一阵声音。她知晓这人的性子,若非是疼痛难忍,他绝不会轻易松口吱声。   行刑还在进行着,梁嬿慢慢回过身子,看见那和手臂一样粗的棍子抬起又落下,重重打在赵千俞背上。   玄色的外衣上,梁嬿看见了润意。   赵千俞背被打出血了!   梁嬿慌了神,心疼不已,“住手!”她转头看向立于一旁丝毫没有心疼之意的武宗帝,急急道:“圣上,不能再罚了!”   终究还是舍不得他受伤。   梁嬿又急又心疼,“赵千俞背上都被打出血了,衣服都染了血!不能再罚了!留着剩下的了,我们往后再罚。”   武宗帝问向负责数数之人,“多少军棍了?”   “禀陛下,三十七军棍。”   “才三十七军棍,继续。”赵千俞嘴硬,还差六十三军棍,很快满一百了。   等一百军棍处罚完,梁嬿兴许就能原谅他了。   “你你你!你闭嘴!”   梁嬿在担心赵千俞身子吃不消,向武宗帝求请,他却在一边死鸭子嘴硬,梁嬿气地真想拿帕子把他那嘴堵上。   宁愿被打也不愿松口,武宗帝这一刻也是气愤,咬牙切齿道:“好,那便继续。”   “不、不能继续!”梁嬿急得在原地躲了两下脚,她将目光投向背过身去的顾皇后,哭腔愈加明显,“皇后娘娘,赵千俞是您儿子,作为母亲,您也心痛,您劝劝陛下,剩下的六十三军棍我们改日在罚。”   儿子被打成这样,顾皇后哪有不心疼的,被梁嬿拉着袖子转过身来,此刻的她眼眶红了,眼里已是蓄满泪水。   耳畔的仗责声还在继续,顾皇后泪眼盈盈,“陛下固执,三郎固执。陛下不开口,三郎也绝不求饶,臣妾的儿子,已经有一人突遭横祸,再这么打下去,臣妾担心三郎的身子。”   “圣上,一百军棍是对赵千俞处罚,这事的受害人是徽柔,徽柔便有权决定这一百棍子打不打完。”   梁嬿哭着与武宗帝顶嘴,拎着裙摆从台阶上下来。   梁嬿去到那两名行刑之人身边,推开其中一人,让那即将要打在赵千俞背上的粗壮棍子偏了地方,打在了地上。   另一名禁军哪敢对梁嬿下手,于是收了棍子,不知所措看向武宗帝。   没了禁军的阻挡,梁嬿在赵千俞面前蹲下身子。她面颊上是泪痕,眼眶里也蓄满了泪,啜泣道:“你这混蛋,你是不是又想用苦肉计骗本宫心疼你。”   赵千俞哪敢,他没想过在这事情上使计骗梁嬿。   赵千俞干涸的唇瓣失了血色,翕张中正欲告诉梁嬿让她宽心,梁嬿又道:“虽然本宫讨厌你这样,但不得不说,你赢了。”   “混蛋赵千俞,本宫今日不想罚你了。”   听见梁嬿松口,武宗帝面上终是露出笑容,大手一挥,让负责用刑的禁军速速撤下。   武宗帝急切道:“速传太医到椒房殿给睿王治伤。”   擦干净顾皇后面颊上的泪,武宗帝轻声哄着。   而在台下,梁嬿泪眼盈盈,她能听进去的只有赵千俞的说话声。   梁嬿颤抖的指尖抚摸赵千俞额头。男子额头上渗出一层汗,他都被打出了冷汗来了,定然很痛。   她至今不敢看他受刑之处,想也不用想,少不了皮开肉绽。   这廂,几名禁军上前,欲挪动赵千俞,带他去椒房殿。梁嬿受在赵千俞身边,呵斥靠近之人,“退下!统统退下!”   禁军解释道:“长公主,我等送殿下去椒房殿。”   闻言,梁嬿这才缓了下来,她起身,目光分寸不离看着去抬赵千俞的禁军,“你们动作轻些,别碰到他伤口。”   就这样,受伤的赵千俞被送到了椒房殿。太医已经拎着医箱在殿外等候。   宫人手忙脚乱将赵千俞安置在偏殿的软榻上,冬日寒冷,偏殿里早已备了炭盆,如今那炭火烧得正旺,一进殿便暖和。   太医速速为赵千俞上药治伤。   一面屏风隔开内间,梁嬿在殿中坐立不安,眼眶微红,目光一直凝在屏风上投出的人影上。   顾皇后同样焦急不安,却宽慰梁嬿道:“三郎常年征战,常常受伤,这次估摸着没伤到骨头,长公主且安心。”   梁嬿缓缓转头,因心念着屏风后面的赵千俞,动作一直很慢。   她眼眶红红的,声音也带着哭腔,摇头道:“不一样,前阵子他从上坡上滚落,一路上被诸多树干撞到身子,又中了毒。伤的在内,如今又受了四十多下军棍,他吃不消的。”   顾皇后闻言往后趔趄两步,“中毒,滚落山坡。”   光听着就不敢想象,顾皇后心如刀割。   顾皇后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请陛下为三郎做主,五皇子不顾手足之情,对三郎痛下杀手,若非三郎命大,臣妾便再也见不到三郎了。”   武宗帝扶妻子起来,“你且放心,朕不会偏心老五,该如何便如何。朕今日倒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武宗帝痛心,他知皇室之中难有真挚的兄弟情,各皇子之间在他面前虽是一团和气,可私下却是为各自图利益,但却没想到赵千珩动了杀心。   究竟是何时起,他有了这心思?   太医从赵千俞上完药,得知没有伤及骨头,只是皮外伤后,梁嬿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顾皇后带梁嬿去梳洗,适才她哭一番,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两人走后,武宗帝遣走偏殿里的侍从,去到屏风后面。   “父皇。”   赵千俞趴在软榻上,动了动身子欲起身行礼。   “有伤在身,礼节便免了。”   武宗帝在榻旁坐下,沉声道:“昨日下午你进宫提已经知晓了害你之人,但缺少证据,让朕今日陪你演一出戏,当时你便知是老五,也知今日老五会在朕面前状告你掳走姜国长公主?”   “儿臣回朝后不久才有了怀疑对象,后来一试探才确认了。至于后者,是五弟先找到了长公主,给长公主出了这馊主意,欲让长公主在父皇面前指出儿臣的不是。”   话到此处,赵千俞笑容满面,“但五弟不知长公主对儿臣早已不憎恶了,气了消了大半。”   武宗帝眉头一蹙,不悦道:“你素来沉稳,怎到了姜国,连掳人的荒唐事都做得出来,传出去像什么话。姜国先帝在世时与朕交好,你怎能如此待梁嬿?你让朕往后如何给姜国太后交代?”   “罚你这四十五军棍算少的了。”武宗帝说道。   “不少了,不少了。”   梁嬿在梳妆台前由宫里的侍女梳着已经松散的发髻,看着铜镜映出的顾皇后的面庞,回着她话,“虽然赵千俞可恶可恨,但被打得皮开肉绽,这处罚太重了。”   往后打残了可怎办?   她可不想赵千俞那混蛋像他大哥赵千瑮一样下不了地。   宫女为梁嬿梳好发髻,顾皇后牵着梁嬿去到榻上坐下,柔声细语道:“长公主跟本宫说说,三郎怎惹你生气了?本宫替长公主做主。”   提起这事,梁嬿可有的说了。   她把赵千俞一次次撒谎的事情全告诉了顾皇后……   梁嬿生气,说道:“哪能这样骗姑娘,他早已料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布好了局,等着我踏进去。不想听他那满是谎话的嘴胡诌解释,他便恼羞成怒夜闯长公主府。”   顾皇后惊讶,出乎意料,“三郎太不像话了!”   “长公主不知道,三郎他常年在军营,本宫从未见他对任何一名姑娘上过心。听你这般一讲,本宫这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嬿明白顾皇后此刻的心境,道:“就是因为十七和睿王在传闻中相差颇大,在那时才打消了本宫的疑虑,且他还很会装可怜,次次都用苦肉计骗人,让本宫担心他。”   顾皇后微讶,万万没想到她那杀伐果断儿子有一天能与装可怜扯上关系。   夜幕低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睿王府府上点了灯笼。   正屋之中烛火通明。   赵千俞趴在床榻上,身上盖了层厚实的棉絮。棉絮之下,他背上皮开肉绽,动一下便扯得疼,但他嘴上不说疼,看着坐在床榻边的梁嬿已是很满足。   “天色渐暗,今夜便留在睿王府,不回宫里去,可好?”赵千俞下颌趴在软枕上,放低姿态向梁嬿讨价还价。   梁嬿以后都不住睿王府了,在少帝派的护卫抵达都城前,她便住在椒房殿的偏殿中,由顾皇后照顾。   而赵千俞也被罚禁足睿王府一月,未得召见不准踏出府门半步。   梁嬿摇头,指腹落在赵千俞唇上,稍稍用力将他凑近的头往后推了些许,一丝心软都没有,拒绝他道:“不好。顾皇后让本宫收拾好东西便回去,等再晚些时候,倘若本宫还没出现在椒房殿,睿王殿下可不就只是禁足睿王府一月这般简单了。”   织锦屏风将内间和外面隔开,屏风那边传来动静,是秋月在收拾要带走的衣物。   赵千俞弯下唇角,问道:“明日还来吗?”   别说是禁足一月看不到梁嬿,就连一日不能看见她,赵千俞都得要念上许久。   梁嬿卖了个关子,道:“想来便来,看本宫心情。顾皇后明日约本宫聊天,本宫目前尚未安排出空挡来见你。”   赵千俞枕在软枕上,抬头看着梁嬿,道:“你就这般狠心?太医换药伤口疼。”   梁嬿恼他,“莫要唬人,本宫还不知你性子?从前的你伤得比这还重,也没听你喊疼。”   说道,梁嬿下意识看了看赵千俞腰背,也不知那四十多军棍伤到他腰没有。   倘若这次落了个腰伤……   梁嬿目光晦暗,面露忧愁,隐隐担忧。   赵千俞拉了拉梁嬿的手,道:“明日回王府来用午膳。”   梁嬿思绪回拢,“明日再说。”   赵千俞想留梁嬿多待一待,与她扯着闲话,“今日母后与你聊了什么?怎就答应搬到宫里去住了。”   梁嬿扬起头来,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眼尾轻扬,说道:“顾皇后说了,等你伤好了,得给你些教训,否则你不长记性。”   “就没聊别的?譬如我以往在战场上的骁勇事迹,又譬如是我平日里值得夸赞的事情。”赵千俞问道。   梁嬿轻哼一声,“顾皇后可不会好一个劲往你脸上贴金。”   这厢,秋月收拾完东西,在屏风那头说道:“殿下,收拾完了,接殿下入宫的马车已在睿王府门口候着。”   梁嬿笑着起身,“本宫便不留了。”   人没留住,赵千俞目送梁嬿离开屋子。   他默默数着时辰,算了一算,还有差不多九个时辰就能再看到梁嬿。   赵千俞记挂着两件事,一件是在如何在父皇面前揭穿赵千珩虚伪的面目,二是如何才能和梁嬿的关系恢复如初,就像是在长公主府那样成天腻在一起。   头件事是完成了,但这第二件事,目前看来也快了。   梁嬿在皇宫待了两日,顾皇后与梁嬿有说不完的话。   虽然梁嬿没有细谈和赵千俞的关系,但顾皇后毕竟是过来人,在梁嬿的含糊其辞中,也能猜到些不一般,大抵是已经到了定情的阶段。   起初顾皇后还在梁嬿的面前数落赵千俞的不是,后来便开始夸赞他了。   梁嬿膝间捧着手炉,垂眸看着袋子上的文云绣花,心里有一丝丝得意。   她曾经看上的人,自然是顶好的。   在皇宫的日子过得极快,和顾皇后聊着天,又去睿王府看了看养伤的赵千俞,眨眼间就天黑了。   梁熠派来的接她回去的护卫已经到了南朝地界,她很快就能回去了。   寒风凛冽,密密的云层一团压着一团,天幕低垂,仿佛要压下来砸在宫城上一样。   一名内侍低头,绕过众多宫人,疾步走在甬道上,最后来到储秀宫宫门前。   淑妃因为儿子被打入昭狱寝食难安,托贴身宫女四处打听,探听到三司正在着手调查,尚未开始审问赵千珩。   赵千珩被单独关押在昭狱。   她已经有了个主意,让人证没了,届时便没有人能指认珩儿了。   于是开始犯愁,如何才能在看守森严的昭狱不留痕迹灭口。   忽地,淑妃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一名内侍进来,呵斥他出去。   “母妃,是我。”   赵千珩抬起头来。   “你!”   淑妃惊讶,既欣喜又担心,忙将殿门关上,拉着赵千珩到了里间。   “你怎从昭狱逃了出来?”淑妃低声说道:“倘若被发现,便坐实了你的罪名。你速速回去,母妃会想办法救你的。”   赵千珩道:“没用的,父皇不会再轻易相信我了。”   跟随赵千珩多年的手下听闻此事,想办法混入了昭狱,从牢头身上偷得钥匙,趁着送饭时支开看守的狱卒,和赵千珩对换。   “过不了多久昭狱里的狱卒便会发现真正的赵千珩不见了,我必须要让赵千俞消失。赵千俞没了,那些个皇子父皇没一个看得上,父皇为了大局,会不计前嫌放我出昭狱的。”   眼底滑过一抹狠戾,赵千珩失了理智,杀红了眼,“倘若父皇真如此绝情,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淑妃摇头,“不行不行,太冒险了。把牢里的郭春灭口,一切自然平息了。”   赵千珩道:“母妃你想得太简单了,大表哥、赵千俞、顾昀三人皆派了人守着他,一动手便正中他们下怀。”   见淑妃犹豫,赵千珩跪在地上,道:“母妃,这么多年,你在儿子耳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要儿子往上爬,成为最出色的人,不能输给别的皇子,要让父皇一提起皇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儿子。儿子学着赵千瑮的仁厚,学大哥的为人处世;又学赵千俞的骁勇无畏。到头来可还是比不上他们,父皇眼里有他们,便没有我。儿子受够了!再也装不下去了!”   “我每日都要披着伪善的面目,装作一副处处二人着想的模样,自己都在犯呕。我没人都在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赵千珩拉着淑妃衣袖,道:“母妃,就这一次!我已算好退路,这次必定能让赵千俞消失,我也会被父皇从牢里放出来。天下最后还是我们母子的!届时所有人都不会瞧不起我们!”   面对儿子哀求,淑妃动摇了,问道:“你想如何?”   赵千珩面色狠戾,“我要母妃帮我支开宫人,今夜我要把梁嬿带出宫中。”   陷入情|爱里的男子,有了软肋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梁嬿便是赵千俞的软肋。   温柔刀,刀刀划向他。   入夜,睿王府。   赵千俞上了两日的药,已经能坐起来。   如今坐在榻边,赵千俞拨动手中九连环,浅浅笑着。   午膳时梁嬿亲自给他夹菜,还喂他吃了鱼肉。   想着他在府上无聊,今日送了他一个九连环解闷。   这可不是普通的九连环,梁嬿承诺过他,倘若在三天时间解出这九连环,便能给他涨两颗珠子。   假使有了这两颗珠子,他便不欠珠子。   再等上些时日,长颈瓶里就能进珠子。   区区九连环而已,赵千俞自认为用不了三天,明日就能解出,再不济第二日也能了,不用苦苦等三日。   烛火摇曳,赵千俞挑灯夜战,和九连环干.上了。   倏地,元修叩门求见。   “何事?”赵千俞埋头解九连环。   他如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把环解。   “王府门缝塞了封信,是给殿下您的,这信摸着好像里面有支簪子。”   元修把信递过去。   赵千俞抬头,淡淡扫了眼,一愣。   是赵千珩的字迹。   赵千俞刹那间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放下九连环,赵千俞速速拆信。   一支步摇和一封信。   赵千俞立刻认了出来,这支步摇是梁嬿今日戴的。   【今夜戌时,府中相见,只身前来。过时不候,首级相送】   作者有话说:   女鹅不会受伤 第88章   戌时,赵千珩府邸。   赵千珩被押入昭狱以后,其府邸也被封了封条。   夜幕低垂,门口罗雀,街坊垂挂的灯笼燃着,但微弱的光照不到府门。府邸被浓稠的夜色笼罩。   冽的寒风卷起地上枯败的树叶,沙沙作响。   赵千俞接到信不顾腰背上的仗伤,也不管还在禁足期间,拖着长戟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离镫下马,赵千俞长戟一挥,划破贴紧紧贴在门上的封条,满身怒气进了漆黑的府中。   清冷的月光裹着寒霜,洒满庭院。   而屋檐下的庭院中,一排赵千珩的心腹手持弓.箭正对只身前来的赵千俞。   赵千珩气定神闲坐在太师椅上,看见迎着月光迎面而来的赵千俞,他立刻起身,挟持住被绑住手脚唇间塞了帕子的梁嬿,挡在身前。   “三哥独自前来的?”   赵千珩遏住梁嬿脖子,捏着他最后的底牌,问向赵千俞。   梁嬿被绑了手脚,嘴也被堵住,只能咿呀着发出细碎的声音,带着寒霜的月光照在她惊慌的面颊上,满是清冷的破碎感。   赵千俞心头一窒,怒不可遏,挥戟指向赵千珩,厉声道:“放了梁嬿,有什么冲我来。我们之前的恩怨,你何必牵扯名姑娘进来!”   赵千珩手上握的是一块最有利的筹码,不会轻易放掉,道:“放人,可以,但三哥的诚意何在?”   “哐当——”   赵千俞扔掉手上的长戟。与此同时,院中赵千珩那些心腹们纷纷打起精神,往前挪了一步,与赵千珩站成一排。   赵千珩一只手臂遏住梁嬿脖子,防止她乱动跑向赵千俞,另一只手从心腹手里接过一把刀,扔向赵千俞,“三哥如此厉害,即便没有兵刃,我也不是三哥的对手。我给三哥一个选择,一命换一命。”   赵千珩取下梁嬿头上的发钗,尖锐的钗头抵在梁嬿心口,“这把刀不是刺进你胸膛,便是这发钗插进长公主心口。如何选,全看三哥。”   发钗抵在梁嬿胸膛,赵千珩有往里刺的举动。赵千俞慌了神,“你若是因为担心父皇将罪,在南疆你害我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在父皇面前为你求情。放了梁嬿,前面发生的种种,一笔勾销。”   “父皇会因为你这三两句就不追究?只有你永远消失在父皇眼前,父皇才会注意到我。这些年里你知道我为了装作一副和善、处处为人设想的模样有多难受吗?我每天都在恶心我的虚假。”   “我装了那么多年,杀了那么多人,心血不能在此时毁于一旦,如今只有你死了,才是这局的最佳解法。”   赵千俞耳力极好,听见府外有细微动静,便猜想是顾昀带人来了。   赵千俞先是故作犹豫拖延时候,后又劝道:“老五,你我兄弟一场,何必走到这一步。放了长公主,及时收手,父皇还能对你从轻发落。”   赵千珩嗤笑一声,“兄弟一场?你知晓赵千瑮的腿是如何伤的吗?”   赵千俞始料未及,怒发冲冠,直指赵千珩,“是你!是你派人在大哥药里动了手脚!”   “猜对了一半。赵千瑮受伤也是我一手策划的。”赵千珩虎口掐住梁嬿脖子,“别妄动,你寄挂的长公主还在我手上。”   虎口一用力,梁嬿疼得蹙眉,唇间溢出嘤咛。而庭外的弓.箭手未有丝毫懈怠,箭在弓上,直直对向赵千俞。   赵千俞已怒到极致,垂在腿侧的手掌攥紧拳头。   “给三哥考虑的时候,我数到三,白刀子没见血,你就只有让我手上的钗子见血了。”赵千珩手上的钗子在梁嬿身上比划,后又慢慢滑向她纤白的脖子,在那白皙的脖子上流连。   赵千俞压住怒气,凌冽的眼神想杀了赵千珩的心都有了。   无奈那钗子离梁嬿太近,赵千珩随时都会刺.入梁嬿脖子。   不敢妄动的赵千俞从地上拾起扔过来的刀,在赵千珩数了一声后,在手臂上划了一刀,道:“把你手上的钗子扔了。”   刀刃有血滴落,赵千俞左手手臂也划了条长长的口子。   “好,接下来三哥打算刺何处?”赵千珩忽然喜欢上了看着赵千俞一刀刀划他自己。   赵千珩扔掉钗子,给身旁的弓.箭手使了个眼神,令其准备动手。   赵千俞往前走了几步,“胸膛?还是手臂?”   说话间赵千俞离赵千珩近了,但两人也隔了约莫一张长桌的距离。赵千俞停下步子,接着刚才的话问道:“你想要哪处?”   “这边要看三哥……”的诚意   三个字还未从赵千珩口中说出,赵千俞眼疾手快,挥刀看向赵千珩钳制住梁嬿的手臂,一眨眼功夫将梁嬿从赵千珩手里抢了回来。   一脚踹在赵千珩胸脯,将他重重踢倒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又因赵千俞力道太大,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地上。   赵千俞挑开绑住梁嬿手脚的绳子,牵她到身后,温声安慰道:“别怕,马上就回府了。”   刀刃朝下,指向摔倒在地的赵千珩,一滴鲜血滴落在他脸上。   立在赵千珩面前,赵千俞眉眼间是一股散不尽的戾气,“弓,箭手胆敢动手,你的脑袋便保不住了。”   掉落脸上的血珠滑到脖子上,赵千珩只觉一阵凉意。   夜色中,赵千珩既没有让弓.箭手退下,也没有让他们动手。他手在背后的地上摸索,摸到一根太师椅上被折断的长棍。   此时,府上一阵骚动,顾昀带了一大批士兵进来,顷刻间将院子围的水泄不得。   眨眼间功夫,赵千珩大势已去。   刀刃悬在空中,指着他。   赵千珩不甘心,明明他已经快得手了,赵千俞也已经自伤了。   赵千珩又悔又恨,紧紧攥住在地上握了的断棍,他奋起,避开赵千俞拿的刀,扑倒赵千俞。   人在困境中奋起反击,往往力大无穷。   赵千珩失了理智,把那断棍往赵千俞胸膛狠狠扎去。   众人皆未料到赵千珩会反扑,包括赵千俞也一样,始料未及。   庭院外乱成一团,梁嬿被推在地上,亲眼看见赵千珩把那尖锐的断棍扎进赵千俞胸膛,甚至还想将那断棍抽住后再扎的趋势,幸而被赵千俞遏住手腕才阻止了。   梁嬿起身,不顾身上的疼痛,铆足了冲过去推失了理智的赵千珩。赵千俞也趁机一个抬腿,踹开一直架在他身上的赵千珩。   刹那间功夫,顾昀奔来,擒拿住还想从地上站起身来的赵千珩。   那断了的棍子尖锐,扎得深,赵千珩拔出来的时候便带了不少血,赵千俞适才那一抬腿,更是扯动了胸膛上的伤,血流不止。   梁嬿云鬓散乱,大惊失色,把已经倒在了地上的赵千俞揽进怀里。   指尖颤抖,梁嬿无意间碰到赵千俞后背时,触到一抹冰凉的濡意。   忽地想起他背上还有仗伤,此刻定是伤口扯裂了,渗出血来。   背上在流血,胸膛上也在流。梁嬿吓得脸色煞白,手掌紧紧捂住他胸膛上的伤口,温热的鲜血从她手掌和指缝里流出来。   可那血怎也堵不住,似潺潺溪流一直在流。   梁嬿害怕,哭出声来,慌忙喊着太医来止血。   几名士兵将赵千珩控制住,顾昀已让元修速速去请太医来。   锦缎撕裂的声音划破静谧的夜,顾昀撕下一段布条,“长公主请让让,我先给他止血。”   “好好好。”   梁嬿忙挪开手掌,给顾昀腾了个位置,怕碰到他背上的仗伤,小心翼翼把他交给顾昀。   赵千俞伤得严重,倘若是小伤,他此刻也不会躺在顾昀腿上动也不动。   梁嬿惊慌失措去摸向腰间,修长的手指带着血迹颤抖着在腰上摩挲,“我的香囊球呢?我的……我的香囊球……”   在姜国,梁嬿随身携带的鎏金香囊球里装了致.命和救命的药丸。   赵千俞猜到梁嬿寻到是何物,喉间滚了滚,艰难说道:“没拿,离开长公主府时,我没拿那香囊球。”   他一说话,胸口又在流血。   顾昀又撕了一块布,叠在一起压住赵千俞仍在流血的伤口。   “该拿的不拿,不该拿的衣裳你拿了好几件。”梁嬿气恼,哭着责备他。   探身过去,梁嬿和顾昀一起捂住叠起的布段,在太医来前堵住一直流血的伤口。   赵千俞脸色渐渐失去血色,他看向梁嬿,道:“我不该骗你,不应掳走你,也知晓你还不想原谅如此混账的我。”   咳了一声,赵千俞剑眉拧起,又道:“今夜也算是英雄救美了,只是结局有些不好。九连环我还没解出来,今夜能不能算三十颗珠子,加上欠的两颗,瓶子里就有二十八颗了。差两颗淼淼就能原谅我了。”   话未说完,赵千俞又重重咳了起来,胸膛上又渗出血来。   梁嬿泪眼盈盈,握住赵千俞满是血的手,啜泣道:“我原谅你了,你别说话了。”   赵千俞感觉他快不行了,有些话不得不说,他不愿留遗憾,“看着瓶子里永远差两颗珠子,淼淼便会一直记得我。等回到姜国,你晚些嫁人,好不好?”   “晚三年,好不好?”   “倘若实在是少帝和太后催得紧,晚两年嫁人,可好?”   “你混蛋,你不准丢下我就走!”梁嬿吸吸鼻子,泪珠滑落,眼底一片模糊,“你若是敢先走,本宫明日就启程回姜国,回去后第二日就招亲,即刻完婚。每年还带着驸马去祭拜你!”   梁嬿手上沾满了血,看着唇瓣渐渐失了血色的赵千俞,心底越发慌乱,“赵千俞,你撑住,太医很快就来!本宫命令你不准闭上眼睛!”   俄顷,元修带了距离此处最近的晋王府上的尹况赶来。   梁嬿面色一喜,起身间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第89章   梁嬿因受惊过多和体力不支才晕了过去,昏昏沉沉间醒来,只见秋月守在床边。   屋中昏暗,蜡烛快要燃尽了,流的蜡凝在灯台上。   满心都是赵千俞,梁嬿掀开被子,披头散发从床上起来。   她惶恐不安,拉着秋月追问,“赵千俞呢?他如何了?”   秋月如实道:“睿王殿下在隔壁屋子,尚未醒来,三名太医还在竭力救治。”   “他不会有事的!”   梁嬿低喃一句,神色恍惚,穿上鞋子便急急往屋外去。   “殿下!”   秋月忙不迭从架子上取来披风,疾步跟上去,将那披风披在梁嬿身上。   此时已快天亮,睿王府烛火通明。   事情闹大,自然是惊动了武宗帝和顾皇后。   梁嬿单披了件披风急匆匆去到隔壁屋子,刚踏进门槛就瞧见一屋子人。   帝后、赵千瑮夫妇、顾昀、还有长公主府上的那三人。   梁嬿匆忙下只穿了件中衣便出来了,她下意识拢紧披风,裹住身子。   尹况是第一个处理赵千俞伤口的人,迎了过来对梁嬿说道:“伤未极心脉,有很多木渣掉落在他伤口里,清理的时候花了好阵功夫。血止住了,但他因失血过多尚在昏迷。”   “何时能醒来?”梁嬿小心翼翼问道,既担心尹况说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又期盼着他要说出来的话。   尹况摇头。   醒了,便救回来了;   倘若一直高烧不退……   一切尽在不言中,梁嬿没等到尹况的下一句话。   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天在此刻塌一样。   左臂的刀伤,背上的仗伤,胸膛的刺伤,一处比一处严重。   梁嬿踉踉跄跄朝床榻去,床上的男子平躺着,面色惨白如纸。   看着看着,梁嬿眼眶红了,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心里祈祷着赵千俞快些醒来。   只要醒来,她就彻底原谅他了。   他们一起回姜国,他提亲,她嫁予他。   武宗帝在内侍第三遍催促时才动身回宫准备上朝。赵千珩心肠歹毒,害兄弑|兄,被武宗帝赐了毒酒,而淑妃纵容其子,遂褫夺妃位,送往永巷,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赵千珩伪装多年,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皇后在赵千俞身边守了一天一夜,赵千俞仍旧没醒,她忧心操劳,站起身时险些晕倒,被武宗帝强行带回了宫里。   太医院的医术精湛的医官全到了睿王府,一进偏殿便是浓郁的药味。   少帝派来接梁嬿的护卫在赵千俞昏迷的第二日抵达都城。   梁嬿前阵子每日都盼望着姜国的人来,但她现在提不上一丝喜悦,寸步不离守在床榻边,死气沉沉。   赵千俞尚在昏迷,一入夜便频频高烧,一烧起来便需要两三个时辰才退下去。   在赵千俞没醒来前,梁嬿哪也不去,回姜国的日子推迟了。   “今天早上雾气弥漫,一推开门白茫茫一片。长乐被冷得整个上午都在炭盆边取暖睡觉。不过现在白雾已经散去,太阳暖暖的。你起来,陪本宫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梁嬿在床榻边坐下,握住赵千俞不温不热的手,同他聊着每日发生的事情,仿佛他能听见一般。   然,不论她说多少句,赵千俞也没有睁开眼睛。   日子一天接着天过去,院子里的梅花一日比一日开得盛,天也一早一晚越发寒冷。   相比梁嬿醒来后看见赵千俞的第一眼,他惨白的面色红润了些,也慢慢有了点点血色。   “少帝派的人来了,欲接本宫回去,但是本宫决定留在都城留几天。本宫便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你再不醒来,本宫就回姜国去了。”梁嬿在赵千俞身边絮絮说着:“回去立刻招亲,不给你丝毫机会!”   梁嬿眼眶红了,“所以……你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在姜国时,十七总是拿受伤来博取她的同情,让她多看几眼,如今她日夜守在床边,他也是时候醒了。   傍晚的时候,白晃晃的天飘起了绿豆大小的飞雪。   南朝冬日的初雪。   梁嬿立在窗边,看着纷飞的细雪,一阵惆怅。倘若这时赵千俞醒来那该多好,他们能一起赏雪景。   喂赵千俞喝罢药,梁嬿把空碗给秋月,她如往常般在床榻边守着。长乐在梁嬿足边蹭来蹭去,想要梁嬿抱。   长长的尾巴在梁嬿脚边扫了扫,喵喵叫了几声,梁嬿还是没有要抱它的意思,长乐厌厌,离开了梁嬿身边,在暖炉旁舔了舔前爪,缩成一团趴在地上睡觉。   殿中静谧,梁嬿偶尔听见窗外飘雪的声音,雪渐渐大了。秋月从殿外打了盆热水回来,说雪压弯枝头。   闻言,梁嬿心想明日院中定是堆满积雪,推开窗户便是银装素裹的一片。   清亮的目光满怀期待,梁嬿眼神从窗户上挪开,再次回到床上尚未醒来的赵千俞身上,一时间,她眼底暗了些许。   梁嬿趴在床沿,下颌垫在手背上,满目忧愁,只希望赵千俞今夜莫要再高烧了。   这三晚,他每每入夜都会发烧,浑身滚|烫。吓得梁嬿不敢轻易入睡。   夜深了,赵千俞体温如常,梁嬿欣喜,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仍在守着,后来她有些困乏,便打算在床榻边眯一会儿。   眼睛闭起来,梁嬿脑中闪过一幕幕和赵千俞发生的事情,唇角满意地扬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赵千俞不知他昏迷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梁嬿的声音,睁开眼睛时便瞧见梁嬿趴在床沿睡着了,也不知她在梦里梦到了什么,唇角弯弯,笑得格外甜。   夜深寒凉,赵千俞不忍叫醒梁嬿,又担心她这样趴着睡着凉,他欲掀开被子抱她回床上,可这一动,牵动了背上和胸膛的伤。赵千俞竟没想到胸膛的伤如此严重,不经意间扯动,毫无预兆的疼痛随之而来,惹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梁嬿留心这赵千俞,不敢入轻易入睡,闭上眼睛也时刻留意着,这厢她听见动静,忙睁开眼睛。   睡眼迷蒙的眸子顿时亮了!   梁嬿喜极而泣,下意识扑到赵千俞怀里,双臂紧紧揽住他脖子,“你终于醒了。”   一时高兴,梁嬿抱了赵千俞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伤,忙松开他。   “快躺下,莫要乱动。”   梁嬿扶着半坐起来的赵千俞躺回床上,眼里的泪亦是欢喜的,说的话也是道不尽的喜悦,“秋月,睿王醒了,让太医来看看。”   秋月在屏风后面守着,闻言愣了愣,亦是欣喜,忙出殿去偏殿传太医来。   赵千俞抬手,指腹拭去梁嬿眼角的泪,泛白的唇虚弱道:“怎又哭了,我心疼。”   女子眼底一片鸦青,憔悴不少,赵千俞一猜便知梁嬿在床榻边一直守着,他心里不是滋味。   “我睡了多久?”赵千俞问道。   梁嬿吸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握住赵千俞的手,道:“四天。”   赵千俞感慨,“还以为这次醒不过来了。”   梁嬿柔软的掌心覆上他失去血色的唇瓣,恼他一眼,“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以后不准这样说。”   “好。”   赵千俞笑笑,在她掌心轻啄。   掌心酥酥|麻麻,又仿佛被火苗灼过一样,梁嬿忙收起手。虽不喜欢他这样,但梁嬿还是低头抿唇笑了笑,有一丝娇羞。   秋月很快请来太医。太医仔细把脉,除了脉象有些虚弱,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有太医这话,梁嬿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她差人进宫去将这好消息带着顾皇后,让顾皇后莫要担忧了,又差元修去晋王府说一声,让赵千瑮安心。   这一夜,梁嬿睡得格外踏实,也是自赵千俞昏迷以来最安心的一晚。   第二日,雪停了,满园积雪,银装素裹,好似一夜间梨花开满树。   太久没有安心睡觉,梁嬿这一觉睡到快中午了才醒来。   梁嬿一醒来才知道武宗帝顾皇后、赵千瑮夫妇,总之赵千俞的兄弟妹妹都来了。   “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你怎也不叫醒本宫。”梁嬿掀开被子,急急下床,“快伺候本宫穿衣梳洗。”   秋月从衣架上取来上衣,道:“睿王不让叫醒殿下,让殿下好好休息。”   梁嬿手臂穿入袖中,“再休息也不能失了礼节。”   睡到日晒三竿才起,传出去像什么话。   秋月道:“圣上和顾皇后知道殿下前阵子操劳,也没说殿下不是,还让奴婢莫要来吵殿下。”   匆匆梳洗完毕,梁嬿去了正屋,除了熟悉的那几人,她还看见了位小姑娘。   小姑娘看样子正是豆蔻年华,长得水灵灵的,与顾皇后长得相像,眉眼间也和赵千俞一样。   梁嬿猜测这大抵就是赵千俞的妹妹,五公主了。   赵元霜在赵千俞耳边说着悄悄话,问道:“三哥哥,门口那个是不是未来三嫂嫂?我听大嫂嫂说未来三嫂嫂是位美人。”   赵千俞笑着应妹妹,低声道:“是她。三嫂嫂害羞,你莫乱喊。”   乱喊,喊生气,不好哄。   “三嫂嫂喜欢和小孩子玩,你寻到机会在三嫂嫂面前多夸夸三哥。”   虽然,赵元霜不喜欢被赵千俞叫小孩子,她都十三岁了!   但三哥这般可怜,年纪轻轻便遍体鳞伤,就可怜可怜他,帮他说说好话。   这厢,一屋子人,梁嬿有些待不惯,而赵千俞那五妹妹好似想与她玩。梁嬿便被赵元霜拉到院子外玩雪去了。   和赵元霜玩耍,是欢乐的。   不过倒是让梁嬿想起云瑶来。   也不知云瑶这段时间没见到她有没有想她。   夜幕降临,众人都回去了,热络的睿王府安静下来。   屋中,梁嬿给赵千俞喂药,太医这次开的药味道大,一闻便猜到很苦了。   梁嬿光一勺一勺喂着闻到药味便眉头紧拧,也不知赵千俞是怎么面不改色喝下去的。   药碗见底,梁嬿忙让秋月端走。   她从碗碟里的蜜饯中挑了最大的一块给了赵千俞压压喉间的药味,好奇问道:“不苦吗?”   赵千俞只知梁嬿亲自喂的药,很甜。   “有点。”   他稍稍拧眉,点头说道。   “苦还是要喝,不喝药身子不知才能痊愈。”梁嬿不喜欢喝药,很苦的,自然也明白赵千俞被逼着喝药的心境。   又捻了一块蜜饯,梁嬿递到赵千俞唇边,“吃点甜的,很快嘴里便没苦味了。”   赵千俞想个孩童一样,被她哄着吃药,又哄着吃蜜饯。   梁嬿挪过头去选蜜饯,赵千俞看着她姣好的侧颜,目光凝在她娇艳的樱唇上,道:“淼淼,我想尝尝另一个更甜的。”   “什么呀?”梁嬿沉浸在赵千俞醒来的愉悦中,声音和蜜饯一样甜甜的。   梁嬿回头头去,看见赵千俞的眼神变了,她有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下一刻,不出所料,她被拉入怀中。   梁嬿手掌抵在他肩头,唇瓣轻抿,道:“那只能亲一下,你还有伤在身。”   得到同意,赵千俞欢喜,吻上梁嬿樱唇。   捧着她面颊,轻轻柔柔,如和煦的春风,后又如湖面的疾风,荡起一片涟漪。   夜色浓稠,心心相印。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转眼间,临近年关。   而在梁嬿的悉心照顾下,赵千俞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已是腊月十四,如今从南朝启程回去,紧赶慢赶到京城堪堪赶上新年。   太匆忙了,赵千俞担心急中生乱,便留梁嬿在南朝,想和梁嬿在南朝过年,等年后他身子痊愈,再一道和梁嬿一起回姜国。   梁嬿一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但这其中不排除赵千俞某些小心思。   梁嬿知晓赵千俞这趟陪她回姜国意味着什么,此时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过于矫情了。   暖阳正好,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屋中软榻上。梁嬿坐在榻上,赵千俞头枕在她腿上,她低头,目光微微垂下,看着他清隽的容颜,道:“这次过年在南朝,明年腊月你要随本宫回姜国过年,算是补上。”   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赵千俞自然是答应,“听长公主的。”   梁嬿一同意留在南朝过年,赵千俞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新年中当属正月十五上元节最热闹。   以往赵千俞只觉上元节这日街上张灯结彩除了人多,花灯多也就那样,他每次在街上看见姑娘们欢欢喜喜拎着各色灯笼,纳闷为何一盏灯笼便让人如此高兴。   现在想想,倘若上元节夜里带着梁嬿去都城街上逛逛,牵着梁嬿看花灯、看舞狮、看杂耍,从都城的石拱桥上看沿河上看这都城的繁华,这实乃最高兴的事情。   赵千俞想着,头枕在梁嬿腿上,满怀憧憬和她说着新年期间的事情。   一日塞一日的寒冷,除夕前几日又下了一场雪,积雪落在树上提前挂了的红灯笼上,别是一番景致。   除夕当日梁嬿去了宫里赴宴。她在台上,席位离顾皇后和武宗帝近,而赵千俞与几位皇子在台下。   但席位安排却极合梁嬿心意,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台下的赵千俞;同样,赵千俞抬头,第一眼也是她。   晚宴上丝竹声声,觥筹交错,梁嬿目光不在舞女们身上,全落在了赵千俞身上。尹况嘱托,赵千俞虽伤好了,但仍需养着,近段时间不宜饮酒,但在这团圆宫宴上,有人频频向赵千俞敬酒。   赵千俞见众人饮酒,他自是眼馋,但因梁嬿盯着,只好一个个都婉拒了。   只梁嬿喜欢吃鱼虾蟹,赵千俞在席间剥好鲜肥的虾肉,让内侍端给梁嬿。那内侍再回来时,受梁嬿之命,把赵千俞席上的酒壶收了起来。   赵千俞笑笑,随那内侍去了。   与众人在皇宫守完岁,两人一起回了睿王府。   梁嬿困乏,靠在赵千俞臂弯,在回程的路上便睡着了。   到睿王府时,赵千俞轻手轻脚抱着梁嬿下马车。因他受伤期间不便挪动,便一直在正屋住下了,梁嬿从正屋搬去了从前赵千俞宿下的厢房。   走过院子时,赵千俞犹豫了下,调转方向把尚在睡梦里的梁嬿抱回了正屋,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   拧了热帕子,赵千俞开始给梁嬿擦脸。   赵千俞困意顿时没了,甚至觉着这张面容他看上一晚上都不会困。   然而,真好在床榻边盯着看一晚上,赵千俞又觉过于失礼了。   他及时打消了这念头。   翌日,梁嬿被爆竹声吵醒,睁开惺忪的眼睛发现她被赵千俞这厮揽在怀里,她便知晓昨夜这人趁她睡着,干了坏事,把她弄回了正屋睡。   男子揽着她,睡得香甜。   被窝里和他怀里很暖和,梁嬿还未开眠,生着小闷气,仰头在赵千俞下颌轻轻咬了咬,趁他还未醒,又缩回他怀里睡了。   手臂环住他腰。   赵千俞轻笑,当作没不知道,时辰尚早便揽着她继续眯了会儿。   事情一旦开了头,便没完没了。梁嬿因这晚回正屋歇下了,赵千俞便让人将厢房的房门锁上了。   梁嬿:“……”   无奈下,梁嬿便回了正屋。   “虽然还没定亲,还没成婚,这样不好,”赵千俞话锋一转,开始编起了理由,“但自从除夕夜抱着淼淼,我便睡得格外踏实,伤口也不疼了。”   晨间起来,梁嬿正拿笔描着额头上的花钿,看着镜子里的人影,道:“满嘴胡诌,你那胸膛上的伤,十日前就已经结痂了。”   赵千俞笑笑,也不否认。   他走到梁嬿身后,从后面将人环在怀里。   梁嬿回头,心生一计,转过身去便就拿着手上的画笔在他唇上落下一笔,“满嘴胡诌,得罚。”   赵千俞握住她手腕,目光灼灼凝在梁嬿樱唇上,“如何?便就用这画笔,给我描唇?”   梁嬿点头。   “淼淼喜欢这颜色吗?”   “还行。”   朱红色倒也谈不上讨厌,描花钿正好,也能用来描唇。   梁嬿捧着赵千俞的脸,一手握着画笔细细描着他唇。   画笔酥|麻,引得赵千俞心猿意马,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早已打起了主意。   “好啦!”   梁嬿收笔,看着她的杰作,甚为满意。   梁嬿欲转身去拿镜子给赵千俞看,刚有动作便刚被一只遒劲的手臂环住腰肢,一只手被他五指扣住按在梳妆台上。   “长公主还未涂唇色,我帮你。”   梁嬿还未从刚才的突然中缓过神来,赵千俞便揽着她腰覆了过来,吻上她唇。   梁嬿终是明白这厮突然问她喜不喜欢画笔上这颜色意欲何为。   闹着闹着,又回了床上,幸是房门早就关上了……   上元节这日,天刚暗下来赵千俞带着梁嬿出府去了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灯笼舞狮,铁水打花,都城最热闹的日子,当属今日。   梁嬿一身朱红披风,赵千俞则是藏蓝色的大氅,兰枝玉树,郎才女貌。   习惯了在府上的亲近,赵千俞倒是不喜欢和梁嬿离太远,但在街上,碍于礼教,两人又不能走太近。   见人群中来往的姑娘人手拎了个灯笼,赵千俞目光挪向梁嬿。   她手上空空如也。   赵千俞放缓步子,扫了眼街边贩卖灯笼的商贩,花灯太多,他也不知梁嬿喜欢什么样式的。   不如   都买下来?   让梁嬿慢慢挑?   梁嬿知晓他这一想法时,嗔怪他一句,从摊贩中挑了个蝴蝶形状的灯笼。   拎着灯笼走在热闹的街上,梁嬿喜欢她手里的灯笼,“蝴蝶扑动翅膀,飞出高高的围墙,想飞去哪里便飞去哪里。”   赵千俞跟在梁嬿身边,许下承诺,“待成婚后,淼淼想去何处,我便带淼淼去何处,我们去许多好玩的地方。”   梁嬿闻望来,看着赵千俞,甜甜一笑,“你说的,不许反悔。”   “言而有信。”   此时,两人身旁路过一对男女,女子未绾发髻,显然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但因有披风的遮掩,那郎君牵着姑娘的手藏在披风下面,同游于上元灯会。   赵千俞看了看身上的大氅,又看了看梁嬿的朱红披风,有了想法。   行走中,他慢慢朝梁嬿靠去。   越来越近。   当手背碰到梁嬿披风时,赵千俞又靠了几分,握住梁嬿的手。   梁嬿愣了愣,心跳如擂,欲挣脱开,但没成功。   “披风和大氅盖住,不会被发现的。”赵千俞不仅握得更紧,反而还与梁嬿十指紧扣,“我们走慢些。”   梁嬿轻哼一声,将花灯递给赵千俞,有欲盖弥彰之嫌,“你拿在前面挡一挡。”   “遵命,长公主。”   赵千俞接过,如梁嬿吩咐这般,借那花灯遮掩前面。   上元节这日,梁嬿无疑是快乐,但那日已过,她便有些不高兴了。   她生辰在上元节过后的第二日,也就是正月十七。   梁嬿和梁熠是双生姐弟,同日出生,往年生辰她都是在宫里和梁熠一起过的,今年新年和生辰全在南朝。   梁嬿在决定留在南朝过新年时便告知过赵千俞她的生辰,这都已是正月十六了,她也没看见赵千俞给她准备生辰礼物。   她知晓他的生辰在二月初三,他却不记得她的。   这厮一点也没将她放在心上。   吃罢晚膳,梁嬿看赵千俞越发不顺眼,早早便沐浴出来去了里间歇下。   用枕头竖隔开两人,夜里不让赵千俞碰她。   但,赵千俞还是凑了上来。   梁嬿背外面,肩膀上搭了他的手。她肩头动了动,拨开赵千俞的手,没跟他说一句话。   赵千俞疑惑,自认他没有惹梁嬿,坐在她身旁,问道:“怎了?谁惹长公主是生气了?”   “你!”梁嬿一想到明日宫里因为梁熠生辰,定然热闹,而她如今连个同她道个生辰快乐的人都没有,心里委屈,“你都没将本宫放心上,本宫不嫁你了。”   赵千俞笑笑,“不就是生辰?我记着的。十七记得十七。”   他一直记得的。   梁嬿裹紧被子,气道:“什么十七记得十七?本宫今日一提你才想起,这些日子你都没准备生辰礼。”   赵千俞终是明白梁嬿气恼他的原因,那裹成一团背影都带着满满的怒气,“被淼淼发现便不算惊喜了。”   梁嬿攥住被子手指松了松,耷拉的唇角往上扬了扬,“骗人。”   “淼淼生辰在正月十七,十七是五月十七入的长公主府,十七这个数字,我不会忘记。生辰礼物明日便送你。”   闻言梁嬿心情好多了。   转过身去,把那横在两人间软枕拿掉了。   抱着枕头,梁嬿回味赵千俞那话,颇有感触,嘴里喃喃自语,“十七,记得十七。”   缘分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猝不及防的,他们相遇。   真像是月老给的红线。   颤缠绕绕,不知不觉间紧紧绑在一起。   “十七。”   梁嬿翻过身去,侧躺着看赵千俞。   这还是梁嬿自知晓赵千俞身份后,第一次这般喊他。   赵千俞应了一声,在梁嬿旁边侧躺下来,满眼都是她。   梁嬿指腹抚上他眉眼,他没有像初见时躲开。   拿开碍眼的锦被,赵千俞搭上她细腰,将她带入怀中,让她摸着摸眉眼   鼻尖   还有,唇瓣。   胸膛。   喉间上下滑动,赵千俞握住胸脯上的手,目光灼灼。   “长公主困吗?”   梁嬿摇头,被握住的手手指微微蜷曲,划过他胸膛。   “第一声生辰快乐,我先说。”赵千俞道。   梁嬿秀眉轻蹙,此时距子时还有约莫两个时辰。   也太提前了。   下一刻,赵千俞扣住她手掌,覆了上来……   烛光摇曳,床幔飘摇。   窗影交叠。   子时屋中还燃着蜡烛,光影昏暗。   “生辰快乐,淼淼”赵千俞掐着时辰,子时一道,那唇凑到梁嬿耳畔,轻轻咬了咬她耳垂,轻声道:“阿姐。”   手撑在桌边,梁嬿迷迷糊糊,被他这一声阿姐,弄得面红耳赤又心怦怦跳,比适才在窗边还要紧张。   赵千俞攥住她腰的手,下意识加了力道,攥得更紧。   梁嬿瞳仁一缩,反握住他手腕,忙阻住道:“别留下……”   赵千俞吻上她汗涔涔的肩头,嗓音低哑,“十七听姐姐的。”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惠风和畅,鸟语花香,正是三月春|光好时候。   一辆马车从京城城门口缓缓驶入。   梁嬿撩开帘子,透过窗楹看着京城街头的热闹繁华,一处处皆是她熟的模样。   在南朝,待赵千俞过完生辰,两人便启程回了姜国,一路上走走停停,历时一个月多月总算抵达京城。   梁嬿不想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在距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驿站时,她特传信给梁熠,让他莫要派禁军迎接,她回京城后立刻回宫。   如今看着离朱雀大街和皇宫越来越近,梁嬿潋滟的眸光闪着期待,她放下帘子,目光重新回到赵千俞身上,道:“记住进宫后在母后面前该如何说话?”   赵千俞目光从未离开梁嬿,身子也挨着梁嬿。一靠近梁嬿,赵千俞便忍不住想与她更亲密些,握住梁嬿的手,少了平素的冷漠,柔声道:“回宫后同太后赔个不是,再立个军令状保证,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惹淼淼生气了,更不会再撒谎欺骗淼淼。”   梁嬿左右两个食指落在赵千俞唇边,带着他平直的唇角扬起来,道:“不能冷着个脸,要笑笑。”   后来梁嬿手放下去后,赵千俞一直保持着唇角的弧度,他从前不是个爱笑的人,总是板着脸,生人勿进的骇人气场,但后来遇到梁嬿,他有时候光看着梁嬿都会傻傻笑起来。   梁嬿哭笑不得,“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难看不说,越看越像个傻子。   “淼淼届时帮我说说话。”   赵千俞握着梁嬿手腕,她手腕上多了个翡翠手镯,是他送的生辰礼物其中之一,成色上等,水润清透。   梁嬿没说话,她才不会帮着这厮说好话。   皇宫,慈元宫。   自梁嬿入京城,这消息便传到了宫中,慈元宫上上下下都打起精神。太后更是早早派内侍留心宫门口动静,盼着女儿回来。   四个多月没见,也不知她在南朝过得好不好。   阔别数月,梁嬿再回到慈元宫,宫里一草一木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太后闻讯从殿中出来,梁嬿看见母亲,拎着裙摆笑意盈盈朝她奔去。   桃粉色裙子随风飘动,梁嬿每一步都是欢愉的,跑到太后怀里,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抱着母亲,同目前撒娇,“母后,淼淼好想你。”   太后亦是念着梁嬿,抚摸女儿的头,眼眶渐渐氤了濡意,“快让母后看看这段时间过得怎样。”   梁嬿松手,在太后面前转了一圈,“儿臣在南朝每日都有按时用膳,没有拿身子当儿戏,母后看儿臣脸都圆了些。”   抬头揉了揉面颊,梁嬿向母亲证明这可不是为了宽慰她说的谎话。   这事说来都怨赵千俞。   那时候赵千俞受伤,在养伤期间自然是要补补身子。明是给赵千俞准备的膳食,这厮脾气也怪,闹着也要她吃,有时还会喂她喝各种补身子的汤。于是乎,梁嬿纤瘦的身子一天天被赵千俞养得长了些肉,腰肢粗了两个指节。   为这事,梁嬿不开心,恼了赵千俞一顿。   后来梁嬿及时止住了,这才没有越长越圆润,一颦一笑反而妩媚了。   太后仔细瞧了瞧,面露笑意,“气色也红润了,水灵灵的。”拍了拍梁嬿的手,“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   从温泉别院回来后,皇后便常觉身子不舒服,也就是在梁嬿离开京城不久后她才诊出有了身孕。如今已经显怀的她和众人一样,笑吟吟看着终是回来的梁嬿。   听着一番对话,皇后不禁疑惑,难道只有她觉得皇姐身姿丰腴了些,粉色衣衫下的身段越发娇媚,和新婚不久的少妇一般妩媚,眼神也有之前不同了。   此刻云瑶跑到梁嬿身边。四岁的小姑娘生气,哼了一声,在她面前侧过身去,生气道:“皇姐,你离开京城出去游玩不带云瑶去便算了,也不和云瑶说一声,云瑶不喜欢你了。”   众人瞒着云瑶,说是梁嬿离开京城,去别处玩些时日才回来。   诚然,小小年纪甚是信任家人的云瑶没有存过疑心,认为梁嬿真的一声招呼也不打去别处游玩了。   梁嬿随着云瑶的转身,也跟着挪动身子,在嘟着嘴巴生闷气的云瑶跟前蹲下。她摸摸云瑶妹妹的头,一如往常的温柔,“皇姐不是故意的,好啦,别生气。再生气,皇姐可又要走喽。   云瑶抱住梁嬿,嘟唇孩子气道:“不准不准不准。”   赵千俞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平直的唇角微微扬起。   他也喜欢被梁嬿摸头,尤其是夜里抱着她入睡时。   他匍在梁嬿肩上、胸脯上,被她轻轻柔柔摸着头。   “别傻站着了,都进殿去。”太后说道,目光落到赵千俞身上时,她脸上的慈祥笑意消失殆尽,冷淡道:“睿王也进殿罢。”   “云瑶讨厌睿王,他是坏人。”云瑶全知道了,从此以后嘴上不再道着十七有多厉害。   小小的手指牵着梁嬿,云瑶一个劲拉着梁嬿跟上太后的步子,想赶紧把梁嬿拉到殿中。   这厢,赵千俞刚走一步,梁熠迎面而来,伸手拦住他,冷声道:“站住。”   梁嬿听到了梁熠的声音,没回头,和云瑶一起入殿。   殿外,梁熠一看到赵千俞,气不打一处来,恰逢梁嬿没出面帮这厮说好话,梁熠便放心呵斥道:“阴险奸诈小儿,你这厮还敢进京入宫!朕的亲阿姐岂是让你说掳走便掳走,岂容你为所欲为?!幸是皇姐安然无恙回来了,否则朕必定要向南朝讨个说法!”   赵千俞秉承着不还手,不还口的原则,只愿快些平息梁熠的怒气,“无论陛下如何罚,我都认。”   “如何都行?”   “如何都行。”   这段时间梁熠一想起梁嬿竟被带走了,气得是咬牙切齿,如今正好将挤压已久怨气发出来,“好,这可是你说的。”   殿中,梁嬿讲述在南朝发生的事情。   当然,报喜不报忧,她自然是没告诉众人被赵千珩绑架要挟的事。   顺带说了说赵千俞诚心认错后照顾她。   殿外传来阵阵打斗声,此时梁熠和赵千俞没进来,梁嬿不用猜便知晓两人在殿外打斗。本以为闹一阵作罢了,哪知声音越来越大,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担心赵千俞的伤因此复发,梁嬿急急出去制止。   立在宫檐台阶上,梁嬿望着难舍难分的两人,急道:“陛下,他身子虚,莫要往胸脯和腰背打。”   赵千俞动作一顿:?   身子虚?   太后跟着出来,劝道:“皇帝,便暂且放一放。”   梁熠收手,但仍旧看赵千俞不顺眼。此人是十七时,他便不是很满意,换了个身份,也才勉强能接受,但赵千俞的所作所为,将这一丝丝的勉强接受消磨没了。   后来,太后单独叫了赵千俞去亭间谈话。   “哀家几乎每隔半月都会收到武宗帝和顾皇后的来信,也知晓这段时间你是如何待淼淼的。”太后理理衣摆,在亭间石凳上坐下,道:“睿王也莫要站着了,坐吧。”   “世上没有后悔药,也不可能有法子倒回去活,哀家只希望淼淼往后每一日能开心欢愉,能有个值得托付终生,疼淼淼的男子。”   “臣向太后娘娘保证,此生不负长公主,不让她受到半分委屈,”赵千俞发誓,立下保证,道:“倘若臣再做出一丝一毫混账事,便让臣天打雷劈!”   太后冷声道:“记住你今日的话,莫让这话,也成了谎言。”   赵千俞面色羞愧。   目光越过赵千俞,太后望向开始发嫩芽的榆树,道:“淼淼以前很喜欢十七,哀家当时是默许了这门亲事,后面的变故,不用哀家再提,你是清楚的。”   赵千俞顿时明白了什么,眸子一亮,道不尽喜悦和期待,“太后娘娘的意思……”   太后打断,不多言,只道:“淼淼松口,哀家便同意了。”   “臣明白了。”赵千俞归心似箭,想快些进殿看到梁嬿。   然,梁嬿在殿中可忙着另一件事。   榻上,梁嬿看着皇后大起来的肚子,想着往后她的侄女或者侄儿出世,便止不住高兴,问向皇后,“几个月了?”   皇后摸摸肚子,满眼慈爱,“快五个月了。”   她身姿娇小,因有孕,身子丰腴了些,但仍旧瘦瘦的。   梁嬿感慨,“这么快,还有五个月就临盆了。”   细细算下来,她竟错过了这么多月。   第一次这般近看有孕之人,梁嬿好奇那平坦的肚子是如此一天天大起来的,又好奇碰一碰会不会被里面的小孩儿踢。   “本宫能摸摸吗?”梁嬿问道。   “当然可以。”   梁嬿小心翼翼又有些激动地伸出手去,掌心落在皇后隆起的肚子上。   皇后低头,对肚子的孩子说道:“快看,姑姑来看你了。”   肚子里的胎儿好似能听见一样,梁嬿没多久便感觉掌心被踢了一下。   毫无准备的她竟还被吓了一跳,哎呦一声,手掌缩了缩,差点收了回去。   不知怎的,梁嬿突然有些羡慕。   入夜,梁嬿终是回到了阔别数月的长公主府。   沐浴出来,梁嬿坐在榻上,赵千俞立在她旁边,拿了干净帕子擦着她被热水弄湿的发梢。   回府的路上,梁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今寝屋中没了侍女,她便问了出来,“赵千俞,你喜欢孩子吗?”   赵千俞擦拭头发的手一顿,心里有一丝窃喜,莫不是梁嬿想通了?   “喜欢,男孩女孩都喜欢,只要是淼淼所出,我都喜欢。”   梁嬿眉心轻蹙,侧过身去。觉得赵千俞手上的帕子碍眼,给他一把拿过放到一边,“你说倘若不……”   梁嬿害羞,顿了顿,垂下头去,声音下了些,接着道:“倘若不那个,我们是不是也有孩子了?”   敦伦时,梁嬿不让他留。   赵千俞仿佛看到了希望,刚有了一丝喜色,梁嬿又“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时接连摇头。   梁嬿纠结,道:“不行不行,还是不行,不能挺着大肚子出嫁。”   皇后有孕,她也想快一些。   赵千俞沮丧,但沮丧归沮丧,他的想法和梁嬿一样。   低低吻上梁嬿发顶,赵千俞把梁嬿拥到怀里,“再等等,等新婚之夜?”   梁嬿顺势回抱赵千俞,环住他精瘦的腰肢,害羞地把头埋进他胸膛,声音小了些,“不准再提这难为情的问题。”   “好。”   赵千俞笑笑,抚摸梁嬿发顶。   他也没试过留下,不知是否别有一番滋味。   有一丝期待。   期待新婚那夜。   作者有话说:   昨天出门办事,咕了一章,抱歉抱歉。周六周日依旧万字更新,下章大婚,么么~ 第92章   这日,晨间喜鹊啼叫枝头,梁嬿还在睡梦中便被赵千俞吵醒了。   迷迷糊糊中,梁嬿眼睛睁开一条缝,床幔透出微弱的光来。估摸着时候尚早,梁嬿拨开赵千俞凑过来的头,身子往下缩了缩,面颊恰好贴到赵千俞胸膛,她索性便不动了,靠在赵千俞胸脯继续睡觉。   赵千俞揽着梁嬿,放低声音道:“再眯一会儿便起来了,今日带长公主去一个地方。”   闭着眼睛的梁嬿凭借记忆,抬起一只手来,掌心正好捂住赵千俞嘴巴,不让他再说话。   昨夜若非是他一直缠着她,不让她睡觉,她也不会如此困乏,怎也睡不够。   怀里的人呼吸绵长,赵千俞看着那从被子中伸出来,捂住她唇的手,目光缱绻。   白皙的手臂上泛着零星的红手印,她这一伸手,盖在肩头的被子跟着滑落下来。雪肩之上亦是星星点点的吻|痕。   赵千俞剑眉轻拧,开始懊恼。   昨晚,他太急了。   细细回想,其实他失了分寸也不能全怪他,梁嬿也有错。   昨天晚上,梁嬿从净室沐浴出来,她素来不喜欢穿肚兜,单单穿了件单薄的中衣,那中衣又是丝绸面料,垂落时丝滑,恰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他在一边逗长乐,梁嬿穿这一身过来,于他旁边坐下。她弯腰俯身,伸手逗他膝间的长乐,绸黑顺滑乌发因她弯腰的动作纷纷垂落,中衣领子敞开了些,雪脯丰盈,隐约可见。   而后,长乐从他膝间跳下,长长的尾巴扫着梁嬿足边,欲求梁嬿抱它。似乎是瞧见梁嬿许久不理睬它,长乐兴致厌厌去了屋中远远的地方。   长乐走开,梁嬿坐上了赵千俞膝间。纤纤玉手搭在赵千俞肩膀上,她面颊因沐浴被热气氤氲得如樱桃般水润。   熟透了的樱桃,在邀他品鉴。   坐在他腿上,梁嬿凑得近,几乎是贴在他身上,潋滟的眸光凝在他清隽的脸上,不高兴道:“你是不是骗本宫的,你不喜欢孩子,否则今日在母后和陛下面前提亲怎一点也不着急,婚期一直没定下来。”   赵千俞抚上梁嬿背脊,揽着她,道:“商议了一阵,少帝犯了头疼,龙体不适,让我改日再来。”   梁嬿眉眼低垂,水润的面颊上的不高兴越发浓了。   掌心拍了拍赵千俞胸脯,抱怨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倘若不是你生了是非,陛下又怎迟迟不松口。”   梁嬿越想越生气,“母后都同意了,陛下却拖着肯。不管不管,你明日再去宫中,管你用什么法子,定要让陛下对你消了偏见。”   “与本宫年纪相仿的姑娘嫁人的嫁人,许了人家的也有不少,还有已经当了母亲了。皇后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   赵千俞打断,亲了亲梁嬿唇角,笑意缱绻,道:“淼淼眼馋了?”   梁嬿面颊微微泛红,娇艳的唇瓣带过去,蹭蹭他唇,轻哼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能不眼馋吗?照理说她及笄那年便应着手挑选驸马了,生生拖了三年。   倘若早已成婚,如今她定是和皇后一样有了身孕,说不准可可爱爱的小宝宝都有了。   “都怪你。”   梁嬿唇角微微起,埋怨赵千俞这厮不讲真话。   手掌捧着他俊朗的面颊揉来揉去,像极了揉面团。   中衣松散,领口敞得更开了。   赵千俞余光一瞥,什么都看见了。   喉结上下滑动,赵千俞手指顺着梁嬿背脊上下滑动,嗓音低哑,轻道:“我也馋了。”   梁嬿停了动作,手指落在赵千俞唇上。唇上的手指带了些力道,将他头往后推了推,稍稍分开两人的距离,“那你明日就去说服陛下,本宫不管如何,你尽快让陛下看你顺眼,尽快把婚期定下。”   赵千俞握住唇上的手指,摇头道:“非也,只要是想娶长公主的男子,少帝都看不顺眼。聘礼和生辰贴已送到,少帝每日都能看到我的生辰贴,便等他慢慢接受了这一事实,我再去说说。”   梁嬿一听是这个道理,一下子让梁熠接受她要嫁去南朝,梁熠定是不能接受。   “好吧,你等三日后再入宫去一趟。”   赵千俞点头,搭在梁嬿后腰上的手掌往前一推,把她推到他怀中,唇凑到她香甜的唇边,“现在,轮到我了。”   后来,梁嬿便被这饿狼,拆之入腹,到子时方才停歇……   春|光明媚,马车出了长公主府,一路出了京城,往南边去。   梁嬿纳闷,看向旁边端端坐着的赵千俞,问道:“去城郊踏青赏花?”   赵千俞摆手,道:“等到了,长公主便知晓了。”   卖了个关子,赵千俞道:“是个有意义的地儿,有件事想当面跟长公主说。”   梁嬿眉头一蹙,道:“神神秘秘。”   等到了,她倒要看看是一处什么样的地方,值得他大老远跑一趟。   马车离京城远了,在林间不平的官道上时而颠簸,时而平缓,又慢慢停了下来。   “殿下,道了。”   马夫驾马车停下。   赵千俞撩开帘子,先行下去。   和煦的阳光透过树缝洒在赵千俞身上,他立在马车旁,伸出手来扶梁嬿缓缓下了马车。   “这是?”梁嬿下马车,扫了眼四周,面色一凝,“去万佛寺的必经之路。”   梁嬿永远忘不掉那次去万佛寺经历了什么。   她遇险险些丧命,赵千俞更是中毒重伤。   马车停下的这处,正是梁嬿一行那日遭遇歹徒的地方。   赵千俞牵起梁嬿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她手,“倘若可以重来,我希望那日从这林间回到长公主府上后,和淼淼坦白。”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法子让时光倒流。”赵千俞感叹道,他后悔,但又无可奈何,事情已然发生。   梁嬿扬起下颌,纤白玉颈迎着洒落的阳光,一如以往的骄傲,“知道便好。”   林间寂静,偶尔有风吹过,枝丫上的鸟儿飞来飞去。   牵着梁嬿,赵千俞牵着她去到那林间,凭借记忆,他在曾经滚落的小山坡上停住步子。   山坡上一排排柏树耸入云天,树干粗壮。   赵千俞看向梁嬿,眸光深邃,正经严肃道:“假使能重来,那时我刚恢复记忆。十七想对长公主说:他恢复记忆了,他不是来历不明的越国战俘,不是越国人微言轻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也不是家境贫寒配不上长公主的士卒。”   “是南朝武宗帝的三儿子,睿王赵千俞。十七是长公主曾念着的睿王,十七终于配得上长公主了。”   春风拂过衣角,吹拂起两人的头发。   和煦的风中,吹起的两缕发丝交缠在一起。   赵千俞继续说道:“睿王封地上有良田万亩,可让长公主衣食无忧;睿王带了一支叱咤沙场的赤玄军,能冲锋陷阵,他不是碌碌无为的纨绔子弟,可护长公主往后安全无虞。”   梁嬿鼻子一酸,打算赵千俞的话,“好好的春日,你说这些煽情的话作甚。本宫听得眼睛酸酸的。”   赵千俞抚摸梁嬿发顶,柔声道:“那我们重来一次,长公主忘掉后来的不愉快,可好?”   梁嬿点头,扑到赵千俞怀中,道:“往后你也不准再提了。”   “这次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赵千俞拥着梁嬿更紧,贪婪她衣服上熏香的味道,“之前的事情,我抱歉,以后不会了。”   两人从林间出来,顺道去了趟不远的万佛寺。   听说万佛寺灵验,赵千俞不知梁嬿许的什么愿望,但他反反复复许的都是同一个愿。   希望他和梁嬿的婚期早日定下来,能早日让梁嬿成为睿王妃。   想亲耳听梁嬿叫他一声,夫君。   去万佛寺后的第二天,赵千俞随梁嬿进宫去了。   梁嬿和母亲隔了四月未见,这几日天天进宫与母亲聊天。   而赵千俞知晓少帝下朝了,去了御书房求见梁熠,又提了提求娶梁嬿的事情。   他在梁熠耳边从上午说到中午用膳,下午又说了一个多时辰,终是把梁熠说松口了。   万佛寺,果真灵验。   算了算两人的生辰八字,最近的吉日在五月十七日。   五月十七,大吉,宜嫁娶。   但南朝和姜国相隔万里,从姜国京城迎娶梁嬿回南朝,这一路相迎走走停停,花费的日子较长。   太后和武宗帝双双同意让两人先在姜国,以姜国之礼结为夫妻,后回南朝时,再以南朝之礼完婚。   两全其美。   婚期定下,梁嬿高兴,赵千俞亦是欢喜。   月色入户,长公主府。   梁嬿在梳妆台边收拾妆奁,明日两人要去温泉别院泡温泉。在那山林温泉好好放松几日,回来便有得忙了,一大堆事情要准备。   赵千俞手肘撑在桌案,手背拖着面颊,他望着在挑选首饰的梁嬿,道:“十七真是个吉利的数字。初见淼淼时,是五月十七。和淼淼的大喜之日,也是五月十七。”   再等一个月,他就能娶梁嬿为妻了。   她是他的妻。   赵千俞从定下婚期开始,唇角便没弯下。   等了许久,终于盼到头了。   眼尾飞扬,梁嬿看了眼在铜镜中的赵千俞,蔓生出的小惬意,逐渐变成了一丝小小的傲娇,道:“你注定是本宫的人。”   缘分天注定,她和赵千俞注定是一对。   赵千俞笑得开心,他喜欢这样的梁嬿。   夜里,赵千俞拥着梁嬿入眠,同她说了许多话。   “等回到南朝,睿王府便交给淼淼来打理。以往我觉得住的府邸只是个落脚的地方,夜里能有个睡的地方便成,故而在入府的时候,也为做布置,潦草了些,不及长公主府雅致。待淼淼过去,依照淼淼的喜好,重新布置一番。”   梁嬿枕在赵千俞臂弯,柔荑抚过他下颌,指节在他脖子上一下一下挠着,“睿王府的布置看上去冷淡,中规中矩,没有生活的气息,要长久住下去定然是不行的。既是如此,那本宫便勉为其难帮你布置布置。”   “后院的练武场可以分一块小小的地儿出来,往后有了孩子,你要教我们儿子。”   梁嬿今日看见皇后在给肚子里的小家伙准备衣裳了,她想要和赵千俞要个孩子的念头愈发强了。   也不知他们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   赵千俞道:“倘若是位可爱的女娃呢?女娃一定和淼淼一样,是位倾城佳人。”   梁嬿顿了顿,唇瓣轻抿,道:“女孩是妹妹,不愿让她当阿姐。有父母和兄长疼,本宫要让她成为南朝最快乐的小郡主。”   倏地,赵千俞心头一窒,像是被刀剜了一样。   梁嬿心里是想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位小郎君,这样往后的小女郎就有哥哥疼爱和保护了。   低头吻了吻梁嬿额头,赵千俞把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   “有祖父,叔伯和姑姑疼,还有舅舅疼,她会是南朝和姜国最快乐的小郡主。”赵千俞说道。   梁嬿点头,许是夜里情绪波动大,听了这话,她眼眶竟有些酸涩。   不想在这时候哭,梁嬿埋头入了赵千俞胸膛。   揉揉梁嬿发顶,赵千俞绕过让她不高兴的话题,道:“不说孩子了,明日去温泉别院,有个礼物送给淼淼。”   梁嬿稳了稳心绪,从赵千俞怀中抬起头来,潋滟的眸子看着他,好奇问道:“什么礼物?你何时也学会卖关子了?”   先前是不告诉她,悄悄带她去了万佛寺的那条林间小道,而后又说了那么多煽情的话。一点都不像他性子。   今夜也是,他竟在温泉别院准备了礼物?   什么礼物?   赵千俞道:“淼淼喜欢的。”   赵千俞揉揉她头,低声道:“不早了,快睡觉,明日启程去泡温泉。”   赵千俞身上暖暖的,循着暖意,梁嬿往他怀里靠,抱着他渐渐入了梦乡。   翌日。   梁嬿让秋月给她梳了个精巧好看的发髻,戴上赵千俞送她的鎏金凤鸟钗子。她转身,朝在一旁看着她梳妆的赵千俞晃了晃头,“如何?”   “好看,但还差样东西。”   赵千俞走近,从梁嬿那首饰盒中拿出他与鎏金凤鸟钗子一起送的翡翠镯子,“再戴上这个。”   拉起梁嬿垂放在膝盖上的手,赵千俞将那翡翠手镯戴在梁嬿手上。   翡翠水润清透,更衬梁嬿白皙的肌肤。   秋月道:“都说玉养人,殿下自从戴了睿王送的翡翠手镯后,越发水灵了,跟这翡翠一样,水润剔透。”   被说得不好意思,梁嬿耳尖有些泛红,看向秋月,道:“别贫嘴了,去看看马车准备好没,东西可都放进去了?”   “奴婢这就去。”   秋月福身,出了屋子。   赵千俞笑笑,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他俯身在梁嬿耳畔,轻声道:“我也觉得,淼淼比以往水灵了。”   梁嬿耳根子一热,嗔他一眼,推开他道:“青天白日,不害臊。”   他怎能一大早便说如此难为情的话。   时辰差不多了,赵千俞牵着梁嬿出去,扶她上了马车。   四月春雨一阵接一阵,天也有些凉,正好适合泡温泉,倘若再晚些,可就到了炎热的夏日,届时再去泡,便是热上加热。   趁着成婚的日子刚定下来,还不忙,两人去泡泡汤泉,放松放松,等这几日再回来,便要开始忙成婚事宜了。   山路崎岖,七拐八弯。上午从京城出发,马车一路行来,到温泉别院已是申时三刻,太阳都快落山了。   再次踏进温泉别院,两番心境,各有不同。   大半日舟车劳顿,梁嬿疲乏,便去了厢房歇息。   这间屋子,还是她上次来的那间。   只不过这次赵千俞守在她房中,梁嬿心里踏实,安安心心休憩片刻。   温泉泉眼一年四季都源源不断流着泉水,热气氤氲,宛如仙境。   用罢晚膳,梁嬿撇下赵千俞,先一步去了温泉中。   温泉边的两个柱子上各自点了盏灯笼,烛火昏黄,倒是让这温泉如梦如幻。   梁嬿下午在厢房中歇息了半个多时辰,如今入了这温泉,水汽氤氲中,她才觉舒服了些,身上的疲乏都消散了。   温泉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又经过打磨,纹理光滑。   梁嬿半趴在温泉边,热汽随之氤氲,将她穿了两件衣裳都浸湿了,妃色小衣掩藏在温泉水下,而那两件被浸湿的单薄衣裳盖不住妃色系带。   温泉边上,秋月浇了一捧水在梁嬿肩膀上,问道:“殿下,今日何不将两件衣裳脱一件,泡温泉时也舒服。”   梁嬿以往泡温泉时轻纱薄衣,如此泡着极为舒适,而今却穿了两件衣裳,裹得严实。   她自然是知道秋月说的,但赵千俞那厮,前段时间不听话,亲昵时在她手臂上留了几处印子。适才换衣裳时,她才发现有三处印子还没有消去,而胸脯上,也有一处。   若非迫于无奈,她又怎会在泡温泉时,不让自己舒坦些。   梁嬿轻轻叹息一声。   “肩膀上再捏捏,有些酸。”梁嬿说道。   “嗯。”   秋月熟练地在梁嬿肩膀上按摩揉捏,“殿下,力道如何?”   “尚可。”梁嬿趴在温泉边,缓缓闭上眼睛,“肩膀可算是舒服了。”   四下安静,梁嬿趴在温泉石头上,歪着头,似睡非睡。   大半身子在温泉中,又有升腾的热汽,倒也不会觉得凉。   她心里轻轻斥怪,赵千俞说今日要送她一个礼物,到温泉别院小半日了,也没看见他拿送她的礼物出来。   趴在石头上说了赵千俞几句不是,梁嬿忽然感觉肩膀上的力道大了几分,有些疼,便让秋月缓缓力道。   背后的人手劲轻了些,但梁嬿感觉与适才有些不同。   她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竟看到她背后捏肩捶背的人换成了赵千俞。   “秋月呢?你来作甚?快些出去。”梁嬿拧眉,忙把身子缩回温泉中。   梁嬿自是以为赵千俞和她一样是随便进了个地方,和她不约而同寻到了同一个泉眼。她护住自己占的地方,霸道推开赵千俞,道:“别院有三处泉眼,你去其他两处,这处是本宫先来。”   赵千俞笑笑,看着温泉里的女子,道:“长公主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梁嬿脖子以下全藏在温泉中,使出的力气又小,不痛不痒,推不动他分毫。   “你!”   梁嬿面颊红润,也不知是被这升腾的水汽熏的,还是被厚颜无耻的赵千俞给气的。   吃过一次苦头,赵千俞不敢再拿梁嬿寻开心,说明来意,道:“我来送长公主礼物。”   “礼物?”   温泉里的梁嬿稍稍探出脑袋,但也仅仅是伸长了点脖子,脖子以下仍在温泉下面藏着。   发丝被水汽氤氲湿,贴在她纤长的玉颈上。   无意间的,妩媚动人。   赵千俞喉结动了动,暗暗压下躁动的心绪。   往赵千俞身边扫了眼,梁嬿没发现他带了东西来,倒是发现他眼神晦暗了几分。   “本宫看你就是胡扯!”梁嬿嗔他道:“你出去!”   “我准备的礼物,是自己。”   说话间,赵千俞已经下温泉。   “你你你。”   梁嬿羞赫又紧张,结结巴巴说道,急急往后面退。   退着退着,无路可退。   梁嬿往赵千俞身上泼了一捧水,恼他道:“这算哪门子礼物。”   赵千俞下了温泉,也仅仅是下了温泉而已,没有朝梁嬿靠近。   他堂堂南朝皇子,岂是逼迫女子之人?   “往昔在温泉边,淼淼误入,遂蓄意引|诱……”   梁嬿抬手,水珠滴落温泉,溅起一片涟漪,打断赵千俞厚颜无耻的诉说,“你想如何?”   那段往事太羞人了,温泉中蓄意引他,她如今想起都觉难以启齿。   赵千俞晦暗的目光忽上忽下,最后落到那热汽氤氲的温泉面上,嗓音如温泉热水一样,泛着濡意,“想这次,换我来。”   换他来。   梁嬿警惕地看着他。   自古都言“英雄难过美人关”,红颜祸水,皆是男子经不住,丢盔弃甲,何曾有过蓝颜祸水这一说话?   梁嬿自是稳重,不似赵千俞这厮心急毛躁,最后定是他自己挖了一个坑给自己跳。   “好呀,”梁嬿声音甜腻,脆生生应了下来,“本宫看看你打算如何,引。”   等下自找苦吃的定然是赵千俞。   赵千俞怀中拿出一串红绳,上面串着四个鎏金铃铛。   是足绳。   赵千俞往前走了几步,在温泉边的石头上坐下。他探身,从温泉中捞出梁嬿一只腿,将玉足放在他膝盖上。   温泉周边灯笼高挂了,但灯笼纸厚重,那烛光照下略显昏暗。   梁嬿难为情,珠子般圆润小巧的脚趾蜷缩在他浸湿的衣裳上。   足腕一阵凉意,那串有铃铛的红绳缠了上去。   “好了。”   赵千俞说道,但并未将梁嬿的脚从膝盖放下去。   瘦长的手指拨动缠绕在足腕上的鎏金铃铛,声音清脆。   梁嬿心跟着也颤了颤。   她悄悄打量了下身旁的男子,只见他气定神闲,和嬉笑时相比,此刻倒是和她印象中的初见一样,沉着一张脸。   莫不是已经开始了?   梁嬿不太习惯赵千俞这副模样,疾风骤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她心里正嘀咕,下一刻赵千俞便放将她脚放入温泉中,而她整人也被他带到了温泉池边。   梁嬿趴在温泉边的石头上,一捧热水浇在她肩头。赵千俞在她身后,拿捏着力道开始给她捏着肩膀。   只是捏肩捶背而已。   梁嬿不担心,趴在石头上闭了眼。   那手在肩上捏着,不知不觉间将梁嬿套在外面的外衫褪了,独留一件单薄的里衣。   妃色小衣尤为明显。   温泉中的热气源源不断涌了上来,赵千俞指尖滑过的每一处,都好似带了一团火苗。   略微粗粝的手指抚摸她侧腰布料的纹理,虽隔着层单薄的料子,但梁嬿感觉这层隔了如同没隔一样。   温泉下,足腕被赵千俞时不时碰到,沉闷的铃铛声从温泉底传来。   妃色小衣的系带被赵千俞看到,被热水浸湿的衣衫贴在梁嬿平滑的背上,虽有似无,最里面的那层短得可怜的小衣被尽收眼底。   赵千俞借着给梁嬿捏肩捶背,手指搭在她背上,指腹轻轻一捻,小衣系带被扯开了。   “长公主认输否?”   他缱绻的声音在梁嬿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梁嬿趴在石头上,捂住心口,傲道:“何谓认输?本宫承认被你引|诱了?”   赵千俞捻着系带一端,点破道:“长公主浑身上下,嘴最硬。”   若是用这系带,绑住淼淼的手腕……   细长的眸子眯起,赵千俞心里开始盘算。   梁嬿没有回头去看赵千俞,一手捂住心口,道:“本宫没承认,你便还是没有勾.引到。”   她可不像赵千俞,稍稍勾勾手指头,他便神魂颠倒了。   好没出息。   她能坚持到最后,她还要在赵千俞跳入他挖的坑时候裹了衣裳,及时离开温泉。   梁嬿是有骨气的,她这般想着,但事往往是天不遂人愿的。   渐渐地,她有些口渴,想喝水。   温泉水澄清,梁嬿越发馋了,无意间舔了舔唇瓣。   一次又一次。   赵千俞尽收眼底,看着她被温泉水汽氤氲红润的面颊,又瞧见纤白玉颈上有了动作,问道:“长公主想喝水了?”   梁嬿不承认,“没有。”   说完,她舔了舔唇瓣。   唇瓣上有水汽,如甘泉解渴。   手指按在梁嬿后腰腰窝,赵千俞铺垫已久,他太明白何处是梁嬿的弱点。   果不其然,没多久,梁嬿反扣住他手。   她回头,眸子染了温泉的水汽,如春日雨后湖面雾蒙蒙的。   撩人而不自知。   “你耍赖。”梁嬿樱唇娇艳,被她舔得比春末熟透的红樱还要莹.润。   赵千俞学着梁嬿的模样,舔了舔唇,“长公主承认被我引到了?”   握住梁嬿手臂,赵千俞把拉入怀中,也顺便将温泉边放花瓣的篮子打翻。   花瓣落入温泉,随水浮动。   掬水在梁嬿脖上,水顺势流下,娇艳的花瓣沾在她脖上、肩上。   赵千俞捻了一片沾了水的花瓣,放到梁嬿唇边。   “这也是我引长公主的一环,长公主不接招吗?开始打退堂鼓了?”赵千俞故意说道,指腹隔这花瓣,在梁嬿樱红的唇边摩挲。   梁嬿是有骨气的,岂会打退堂鼓?   她含出花瓣,花瓣上沾的水宛如甘泉。   而那贝齿,不慎碰到了赵千俞的手指。   两人都不自觉缩了缩。   云鬓松散,碎发垂落湿漉漉的凝在一起,沾在如雪的肌肤上。   玉颈纤长,高高扬起,如白鹄一般。   樱唇含着一片花瓣,而那花瓣实则已经是被咬破了,揉出了条细痕。   赵千俞一紧,额上渐渐渗出细汗。   他吞了吞唾沫,深深呼吸两次,那躁动的心绪始终没有平复下去。   从温泉水面上又捻起一片花瓣,赵千俞塞到梁嬿唇边,发|烫的手指在她唇角滑过,指背又从她下颌滑下耳角,紧接着又缓缓滑下。   梁嬿是否有被他这般引|诱到,赵千俞不知,他只知道倘若梁嬿再不承认,他就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额上细汗眨眼间汇聚成汗珠,从赵千俞面颊落下来。   梁嬿一声笑,花瓣从唇上掉到赵千俞胸膛上,带着胜利的愉悦,嬉笑道:“你输了。”   而后,梁嬿在赵千俞肩膀上含住一片花瓣,凑近他,隔着花瓣吻上他唇。   “本宫也输了。”梁嬿手臂从水下抬起,水淅淅沥沥滴落,搅动这两人都不平静的心。   双手环住赵千俞脖子,坐在他跨|间,梁嬿话锋一转,骄傲道:“但这次是你先败下阵来的。”   此举此话所谓何意?   赵千俞一清二楚。   刹那间,温泉水面荡起涟漪。   梁嬿背抵在光滑的石头上,赵千俞揽着她,疾风骤雨般吻着她唇瓣……   足腕上的铃铛阵阵作响,宛如是打着节拍的丝竹声,此起彼伏,但仍旧掩盖不住温泉边的三种不同声音。   水下沉闷的铃铛声越发清脆。   原是那足腕上的红绳挪到了温泉上面。   鎏金铃铛清脆叮咛,那顺着铃铛流下来的水珠砸在赵千俞腰背上,又顺着他背脊紧.实的线条滑下水面。   妃色小衣漂在花瓣浮动的水面上,晃晃悠悠,随着水波一上一下,微微荡漾……   梁嬿来温泉别院本是打算歇息放松一阵的,没想到竟比在府上还累,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仿佛被人从急驶的马车上扔下去一般,骨头好似散|架了般。   她皮肤娇嫩,昨夜在温泉边,后背被石头磨破了。   梁嬿气急,狠狠咬了赵千俞一口,在他手臂上咬了个红红的牙印。   赵千俞指腹摸着手臂上小巧的牙印,心里却很是高兴。梁嬿连咬人都是心中有他,牙印一深一浅,怕他疼,是拿捏了力道的。   已经梳洗穿戴完毕,梁嬿吃罢早膳坐在一旁。   赵千俞坐在她旁边,他长手一伸靠在她身后,轻轻揉着她后腰,讨好道:“消消气,往后换我在后面靠着。”   梁嬿生气,抚开赵千俞的手。   赵千俞跟黏人的绞糖一样,又凑了过去,兀自给梁嬿揉腰。“莫生气了,下次让你咬回来。绝不还手。”   梁嬿恼他一眼,加了一条,“把你眼睛蒙上。”   “好好好。”   赵千俞还没试过,正求之不得。   因头夜在温泉狠了些,接下来的日子里赵千俞倒是安分,没有碰来梁嬿,规规矩矩揽着她入睡。   在温泉别院陪梁嬿散步、赏花,惬意地过着每一日。   临近夏日,别院池塘边时不时有蜻蜓飞过,在水面荡起涟漪。   岁月静好,舒适惬意。   惬意悠哉,梁嬿都快忘了回府后正等她的一大堆事情,以致于回到府上有些手足无措。   在两人在温泉别院的时候,太后便提前拨了两名嬷嬷到长公主府,由这两名嬷嬷教导梁嬿出嫁事宜。   在温泉别院有多欢愉,赵千俞回到府中就有多失落沮丧,因为那两名嬷嬷将他的衣物统统搬出了梁嬿的寝屋。   两位嬷嬷立在梁嬿寝屋,阻了赵千俞要进屋的道,“婚在即,从今天起,还请睿王住在北苑的厢房。”   长公主府有北苑和西苑,其中赵千俞曾经住过的西苑距离梁嬿寝屋不远不近,而北苑则不同了,跟梁嬿寝屋相隔甚远。   赵千俞脸都青了,为了和梁嬿成婚,搬去了北苑暂住。   赵千俞本以为这事就这样了,可这两位嬷嬷来了以后,他非但夜里不能宿在梁嬿寝屋,白日里还不能和梁嬿走得太近,每每用膳,两人都是分开的。   且在府上,赵千俞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梁嬿了,虽然只是三日不见,但他觉得过了有整整一年。梁嬿每日都在屋中和两位嬷嬷学规矩,偶尔在院子里散步。   两人便远远相望,但不能对视太久,那两位嬷嬷发现了会责备不合规矩,以致于两人总是匆匆一瞥,很快便敛了目光。   梁嬿从未预料到成亲是如此麻烦,一整日学着规矩,耳边也是两位嬷嬷一阵接着一阵的教导声。   头几日,赵千俞还能独守空厢房,后来是越发想念梁嬿,待夜深人静翻窗进了梁嬿寝屋。   梁嬿抱着软枕,趴在床上,赵千俞坐在床沿给她捏肩锤腰,安抚道:“已经过了十日,很快就到大婚了。”   梁嬿跟赵千俞抱怨道:“那两个嬷嬷是母后亲自挑选的,她们隔三差五便会同母后汇报。本宫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这些规矩本宫早就学过了,嬷嬷们偏要本宫学,学来学去,都是本宫只晓得。”   轻轻揉着梁嬿腰肢,赵千俞听闻此话眸色暗了暗,疑惑道:“莫不是故意不让我们见面的?”   梁嬿眸子亮了亮,起身看先赵千俞,恍然大悟,“有道理!”   而后,她蹙了蹙眉头,掌心打了一下他肩膀,嗔怪道:“若不是你不守规矩,母后怕你乱来,这才派嬷嬷们来盯着你。”   赵千俞正欲说几句,门外响起孙嬷嬷严厉的声音,“长公主在跟谁说话?夜已深,还不入睡?”   梁嬿担心孙嬷嬷突然推门进来,忙把赵千俞推到床上,一边扯了被子掩住他身子,一边冲门口说道:“嬷嬷,本宫准备歇下了。嬷嬷今日辛苦了,快回房歇下吧。”   孙嬷嬷应了一声。梁嬿听见脚步声渐渐远了,心里的是有终是落下。   赵千俞掀开被子,仰头看着梁嬿,唇瓣舔了舔,道:“其实,悄悄的,也不错。”   大手一拉,他将梁嬿拉入怀中……   五月十七,大吉,宜嫁娶。   迎亲的花轿从皇宫出来,从朱雀大街开始,饶了半个京城,最后还在长公主府门口稳稳停下。   在阵阵鞭炮声中,一身大红喜服的赵千俞下马,牵着红绸带的一端,迎了尊贵的长公主下轿。   新娘子羽扇掩面,端庄大气;新郎官高大挺拔,丰神俊朗。两人并肩走上府上台阶,光看背影,便觉是登对的。   入夜,新房外的屋檐上挂了大红灯笼,喜庆的氛围弥散在整个府上。   赵千俞在前院敬酒还未回来,梁嬿独坐在喜床便竟有些忐忑不安,待会儿的他还会像往日一样顾及她的感受说止住便止住吗?   在学成婚事宜时,梁嬿听了无数遍“夫妻对拜”,可当正经听到这一句时,还是感触颇多。   她和赵千俞,成婚了。   梁嬿唇角扬起笑意。   “殿下殿下,驸马来了。”   侍女匆匆来报。   梁嬿忙将羽扇握紧,掩住面颊。   按照嬷嬷说的,梁嬿却扇,两人喝了合卺酒。   刚开始赵千俞安安分分,依着嬷嬷所言,照流程一步一步来,当喝完合卺酒后,直接将新房里的闲杂人等统统赶了出去。   梁嬿笑他急切,赵千俞坐在她身边,也不否认。   看着梁嬿头上的凤冠,华贵繁重的凤冠她戴了一天,定是不舒服,赵千俞眉头一蹙,心疼道:“礼成了,我帮淼淼把凤冠拆下。”   繁重的凤冠没了,梁嬿只觉头和脖子轻松许多,她动了动脖子,舒展了些。   赵千俞一凑过来,梁嬿便跟他抱怨,“成婚好累,等回到南朝还要来一次吗?我不想。”   这一整日下来,她腰酸背痛,尤其是顶着那繁重的凤冠,脖子酸痛。   手搭在梁嬿纤瘦的腰肢上,赵千俞唇角蹭了蹭她娇艳的唇,哄她道:“回朝后我跟父皇提一提,礼节能简则简。”   梁嬿笑盈盈,仰头看他,“夫君真好。”   赵千俞一怔,这一声仿佛是极其稀罕的珍宝。   指腹摩挲她腰肢,赵千俞掩不住的欣喜,抱她更紧,“再叫一声。”   梁嬿还不适应这称呼,声音比适才小了些,也缓了些,低头软糯糯道:“夫君。”   赵千俞应了声,抚上她脸颊,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和纤长的乌睫,心底的念想越发浓了。   他含住梁嬿的唇,轻轻吮着,仿佛是珍馐,细细品鉴,又怕一口吃下去,没了,故而格外慢。   红烛摇曳,帐铃叮咚。   夜阑人静时,屋中轻吮和搅动之声才越发明显。   梁嬿不由自主环住赵千俞肩膀,纤白的脖子往后仰,渐渐成了道优美的弧线,而他轻轻吮着她脖上贪恋已久怎也咬不够的小痣。   赵千俞吻去她滑落下颌的细汗,嗓音低哑,道:“淼淼,今夜可以留了?”   从前两人还未成婚,赵千俞在敦伦之事上处处顾及梁嬿的感受,嘴上虽说着“父凭子贵”,但一次也没实施过。   如今,两人拜堂成亲,名正言顺,没了顾忌。   梁嬿迷蒙中睁开眼睛,眸光潋滟,情动之时比任何时候都要妩媚,她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赵千俞欣喜,越发尽职尽责。梁嬿双手攀住他肩,有了支撑,这才没滑下去。   印着倒影,窗外漆黑的夜里闪过一道流星,刹那间照亮一方;   后来,这一晃而过的流星出现了一次又一次。   新房中,红烛燃烧,直到天亮才燃尽。   骄傲半生的赵千俞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梁嬿离开京城随赵千俞回南朝这日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在慈元宫和太后絮絮说了好久的话,梁嬿依依不舍,眼眶不禁湿润了。   一想到离别,梁嬿万般不舍,红着眼睛看了看赵千俞,道:“今天就要启程吗?我们明日再走可好?”   赵千俞立在梁嬿身边,对上她期盼的眼神,虽不忍让她失落,但有句话不得不说,“三日前淼淼也说过这句话。”   他们原本计划三天前启程回南朝,梁嬿回宫中拜别母亲,到了要离开时,抱着母亲低低哭了起来。赵千俞不忍,于是将离开的日子往后挪了一天。   第二日,梁嬿回慈元宫,临到要离开时,比头日哭得还要厉害。   太后摸摸女儿面颊,同样也是不舍,但女儿终究是要嫁过去的,劝道:“越拖越不想走,跟睿王回去吧,在南朝要照顾好自己。”   目光流转,太后看了眼赵千俞,道:“淼淼,倘若南朝有人欺负你,待你不好,你传信回京城,哀家和陛下给你做主,我们不受那委屈!”   看似是在对梁嬿说话,实则这一番话是对赵千俞说的。   太后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远嫁去了相隔千里的南朝,她自是不能让女儿,在那边受苦。   赵千俞疼梁嬿还来不及,于是打消太后的担忧,道:“岳母多虑了,小婿将淼淼看得比自个儿的命还要重要,断然不会让淼淼受委屈。往后每年小婿都会带淼淼回京城。”   梁嬿点头,想起一件事情,对母亲说道:“母后,淼淼今年年底就回来!儿臣和三郎明年要在姜国过年!”   成婚后,梁嬿觉得在外称呼赵千俞全名或是睿王,显得两人生疏,不明不白之人还以为她是嫁去南朝和亲的,与赵千俞是没有感情的。   赵千俞排行老三,顾皇后常常叫他三郎。梁嬿听着听着,忽觉这个称呼好听,如今不管在府上,还是在外面,她喜欢叫赵千俞三郎。   去年年底留在南朝时,赵千俞便说会陪她回姜国过年,总不能这话又是唬人的吧。   赵千俞道:“大概十一二月底从南朝出发,腊月二十前到京城。”   如此,太后心安了不少。她拍了拍梁嬿手背,满眼都是慈爱和不舍,道:“去吧,回南朝了,记得常常写信回来,让母后知道你在南朝过得好不好。”   不提还好,一提梁嬿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最后恋恋不舍,与赵千俞出了慈元宫。   一直上了马车,梁嬿彻底忍不住了,被赵千俞揽在怀中,抱着他絮絮哭了好久,啜泣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后只留了片刻就让我离开了,也没说等今日过完。”   梁嬿仰起头来看他,眼眶蓄满泪水,娇艳的面颊上淌着两道泪痕,整个人楚楚可怜。   以往半披着的头发尽数被绾起,发髻高耸,镶了紧致的发钗。   衣襟被温热的泪水浸湿,赵千俞一手搂住她纤细的腰,一手抬起,指腹拭去她的泪水。   俯首,额头蹭了蹭梁嬿额头,赵千俞安抚道:“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就当去南朝游玩,等年底我们就回来了,届时一大家子人在宫里团圆。”   梁嬿顺势抱住赵千俞,“我从未离家这么远,一走就是大半年。我也是嫁人后迟早要离开,但没曾想会嫁到数千里之外的南朝。”   自从成婚后,许是有了能依靠的人,梁嬿变得爱哭了,每每哭泣,赵千俞总是心疼。   他抚摸梁嬿的头,轻声哄着。   京城街巷的喧闹声渐渐小了,大队人马出了京城。   六月底,南朝。   人人皆知,当今三皇子睿王要迎娶姜国长公主,且已经去了姜国提亲,那倾城国色的长公主不日就会随睿王回都城完婚。   赵千俞携梁嬿回都城时,沿街围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众人都想一睹马车中长公主的风采,想看看她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有着倾城国色。   夏风拂过,吹动马车窗帷。   梁嬿透过小小的缝隙看外面,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百姓轰动的场面了。   当然,赵千俞那什么醋的性子,自是不会让梁嬿别其他男子瞧去半分。   马车窗帷被赵千俞系紧,任风怎么吹也吹不开了。   两国成婚的风俗略有不同,在姜国成婚后,两人回到南朝在武宗帝的主持下,举行了场隆重的婚宴。   而依照南朝的习俗,新娘成婚前三日,不能和新郎官见面。   已经和梁嬿拜堂成婚入了洞房的赵千俞无奈,无奈之下让已经在睿王府住下的梁嬿又暂时送到了五妹妹及笄后搬出皇宫的府邸。   在府邸分别那日,梁嬿担心赵千俞不守规矩,安抚他道:“夜里你莫要再翻墙进来了,三日眨眼间便过去了。”   赵千俞道:“我知晓,淼淼在这府中若是缺东西,让仆人回睿王府说一声。”   三日而已,忙起来眨眼间就过了。   他是个守规矩的人,在大事上懂得分寸。   梁嬿看着赵千俞离开得干脆,这心却没有完全放下来,诚然是不相信赵千俞会如此听话。   成婚的礼节大同小异,宫中派来教习嬷嬷,所教的礼仪梁嬿皆知晓,故而这次轻松许多。   经历过一次,梁嬿知晓大婚当日礼节颇多,能从一早忙到夜里才能歇,故而这几日打算早些歇息,养足精神。   夜里,正当梁嬿要歇息,窗边传来一阵响动。   梁嬿警醒,脱了一半的外衫又重新穿了上去。   她两次在夜里被歹人掳走,夜里稍稍有些风吹草动,思绪便格外敏|感。   “王妃莫担心,府上守卫森严,兴许是府上的小猫,奴婢去看看。”秋月从架子上拿了鸡毛掸子,警惕地走向窗边。   秋月小心翼翼开窗,当看到夜色中站在窗外的赵千俞时,有些惊讶,“姑爷?”   将鸡毛掸子藏在背后,秋月回身对梁嬿道:“王妃,是姑爷。”   梁嬿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缓缓送了一口气。眉头微微蹙起,她就知晓,依照赵千俞的性子,不会乖乖听话。   拢了拢衣衫,梁嬿去到窗边,她刚一走进,那开着的窗被赵千俞关上。   只听赵千俞说道:“隔着窗户说话,不算大婚前见面。”   梁嬿哭笑不得,她看了秋月一眼。秋月明了,识趣地出了屋子,去屋外守着。   梁嬿搬了绣墩在窗边坐下,烛光将赵千俞颀长挺拔的身影印在窗户上。   靠在窗边,梁嬿伸手去摸那影子,仿佛是亲手摸到他一样,“今日走的时候说好了不能夜里偷偷来,怎夜里还是偷偷来了。”   窗户外,赵千俞垂眸,望着梁嬿在窗户上的影子,道:“府上没有你的身影,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不过才分开了两三个时辰,赵千俞便感觉过了有一年之久。他去书房看了会儿兵书,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梁嬿的身影。   后来,天色渐黑,总算是快过完一日了,距离大婚还剩两日。赵千俞准备早早歇息,醒来后就是第二日了,这样一来距离婚期更近了。   夜里入眠,赵千俞习惯抱着梁嬿入睡,而今却对着一床被褥。   赵千俞翻身起床,从衣架上取下衣裳踏着月色出府,悄悄来找梁嬿。   哪怕听听梁嬿的声音也行。   “我陪淼淼说说话,听听声音。”赵千俞道。   他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竞对梁嬿这般依恋,更是不敢想象倘若以后看不到梁嬿,他恐是会疯。   梁嬿一时间不知该与赵千俞说些什么,便与他讲了他离开府上发生的事,“嬷嬷们不像在姜国时严厉,教的礼节我都知晓,便也不累,过得还算惬意。”   露出浅浅的笑意,梁嬿嗔怪赵千俞,道:“倒是三郎,一点也不稳重。”   赵千俞承认,笑着说道:“在夫人面前,我何时稳重过?”   “睿王殿下,你怎在此处?”嬷嬷无意间路过,看见梁嬿屋子外面站了个熟悉的男子身影,拎着灯笼走进才发现是赵千俞,当即便要将人请回去,“殿下快请回去,虽说王爷和王妃在姜国已经成婚,但该有的礼节还需守。奴婢知殿下和长公主情深似海,这还有两日便是婚期,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破,殿下还是先回府,等大婚之日再来迎娶。”   就这样,赵千俞被赶了出去。   秋月进屋,服侍梁嬿换了中衣,“姑爷真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梁嬿太清楚赵千俞的性子,捋了捋垂落在胸前的一缕乌发,“他何时守过规矩?也就失忆时刚到长公主府上头几日守过规矩。”   秋月回想,颇有感受,“也是。”   服侍梁嬿去了床榻歇下,秋月放下床幔,去了烛台边检查蜡烛是否快燃尽了,好及时更替新蜡烛。   轻纱薄幔间,梁嬿依稀看见秋月在烛台边换蜡烛,道:“屋里的蜡烛都熄了罢,往后不用再燃着蜡烛睡觉。”   她不怕了。   区区黑夜,她不害怕了。   裹了裹被子,梁嬿侧身躺在床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大婚之日,都城热闹非凡。   梁嬿又穿上了那件婚服,凤冠霞帔何其精美。   比起头次的欣喜和期盼,梁嬿这次的情绪淡了几分,但还是有不少期盼。   因年初尹况留在晋王府给赵千瑮治腿上伤的原因,路燚也留在了晋王府;而花无影离开都城,不知去了何处。   梁嬿于南朝大婚之日,往日长公主府的三人又聚在了一起。   在屋中等着新郎官,梁嬿听见院子外嘈杂,原是那三人在闹接亲队伍。   三人各自准备了一道关卡,等着赵千俞逐一通过,才能让他进这屋子把人接走。   羽扇换成了金丝线绣的鸳鸯红盖头。   梁嬿看不清路,被赵千俞牵着出了屋子,又被他小心翼翼扶上轿撵,后来在轿撵落下的时候也被他牵着下轿。   夜色寂寥,王府院子里的虫鸣蛙叫格外清脆欢愉,仿佛知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赶不上白日的丝竹声,在这黑夜中也要单独庆贺一番。   赵千俞在前院宴请完宾客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新房中。   梁嬿被大红盖头遮住,只听那熟悉的脚步声越发近了,她垂眸,紧张地看着绣鞋上的珠子。   她一整日都被这红盖头盖住,还未偷看过一眼赵千俞,也不知他今日穿的婚服有没有姜国同她拜堂的那套好看。   嬷嬷递去如意秤,道:“请睿王殿下挑开盖头。”   嬷嬷此番话,让梁嬿更加紧张了。   她恼自己不争气,明与他已是夫妻,她竟还未因为这句话心跳如擂。   只听赵千俞沉沉嗯了一声,带着酒气。   梁嬿蹙眉,不知他喝了多少。   她心里发紧,因为赵千俞每每饮酒,在那事上的精力都尤为旺盛,想出的花样也是她难以启齿的。   嫁妆箱子里放的那册子,赵千俞可谓是读得滚瓜烂熟。   红盖头一角被撩起,梁嬿悄悄看了他一眼。男子清隽的面颊上染了层薄红,眼底的笑意如繁星闪耀。   他凝这她芙蓉般的面容上,舍不得离开眼,还是嬷嬷再三催促下,他才舍得挪开目光。   合卺酒,喝了。   吉利话,屋中侍女也说了。   闲杂人等,赵千俞也赶走了。   赵千俞贴心地替梁嬿卸下凤冠,又拿了干净帕子擦去她面颊上浓浓的脂粉。   太艳了,他担心再多看几眼,便忍住想欺负她。   无论淡妆,亦或是浓妆,梁嬿都适合。   淡妆清润;   浓妆妩媚,但却让赵千俞欲罢不能。   赵千俞回身将帕子放在盆中,梁嬿嗔他道:“你怎还是这般心急。”   “三日没见到夫人了,如隔三年。”   赵千俞说道。   梁嬿看见他去了箱子边,似乎是还在翻找什么东西,等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个册子。   面颊和耳根子同时红了,梁嬿难为情,声音小了几分,“都看过了,你又拿出来作甚。”   初次新婚之夜时,赵千俞便哄着梁嬿把太后塞在嫁妆箱里的这册子拿了出来,上面的   两人都也试过了。   且赵千俞在这事上悟性极高,已是熟能生巧。   梁嬿真不知他还拿这图出来作甚,明明他都会了。   说话间,赵千俞已经拿着避|火.图,在她身边坐下。   “不许看了。”梁嬿面颊浮出一抹淡淡的粉色,她扭过深吸,伸手去夺赵千俞手上的图,却不料扑了可空。   赵千俞一手举高册子,一手顺势揽住梁嬿的腰。   手掌往上,便就落到了她后腰上。赵千俞按了按梁嬿后腰,一身喜服的梁嬿毫无征兆地趴在他怀中。   梁嬿掌心下意识撑在他肩头,稳住身子。   隔着喜服,赵千俞指腹摩挲着她后腰,手指时不时在她腰窝处画圈,“不一样,这册子是南朝的,与淼淼在长公主府一起看的不同。”   醇厚的酒气混杂着她身上的脂粉味,两股不一样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不知不觉间成了最勾人的味道。   梁嬿听得秀眉轻蹙,他总是会找许多说辞。   但偏偏,好似有道理。   梁嬿有一丝好奇,翻来翻去都是那么些……那个。   那个还能有新奇的不成?   赵千俞一页一页翻开册子,每翻一页,他都会询问梁嬿这个可好?那个可好?还是这几个都好?   梁嬿匆匆扫了眼,前面好几个两人都会,也母后给她那是一样的。   她胡乱在那画册上指了一个。   “就一个?怕是不行。”   赵千俞继续翻着,“淼淼不选,那我便自己选两个。”   瞧样子今夜是非选不可了,梁嬿快速看着他手里拿的册子,硬着头皮又选了两个。   倘若赵千俞选,定是挑那些个折磨人的。   然而梁嬿选完以后,赵千俞加了两个。   梁嬿下意识看了眼梳妆台前清晰的镜子,心里和喉结双双发紧,恼他不守信用,“你怎还私自加上了?!”   赵千俞把册子放在床头,“淼淼选三个,我选两个,刚好。”   话音刚落,赵千俞手指滑过梁嬿面颊,带走她面颊上的碎发,指腹搭在她耳后。   他俯身,轻轻含住她唇。   倏地,梁嬿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别过头去,赵千俞落了个空,那唇印在她面颊上。   “三郎。”   梁嬿有些难以启齿,唤了他一声后那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搭在他肩膀上的纤白手指微微蜷曲,面色凝重又纠结。   意乱情迷中,赵千俞被骤然打断,见梁嬿欲言又止,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劲,眼底的情|欲顿时没了,反而被担忧取代。   他捧着梁嬿面颊,将她低垂的头又抬起了些,清亮的眸子中印出她凝重纠结的容颜,他担忧问道:“怎了?不舒服?”   “定是今日大婚累着了,我叫医女来看看。”   赵千俞说着便将梁嬿从膝间放在床榻上,准备出去唤医女来。   “不是。”梁嬿拉住赵千俞。   还坐在床边的赵千俞回头,只见梁嬿娇艳的唇瓣紧紧抿着,脸颊和耳尖宛如喜服一样。   半晌后,梁嬿才很小声很小声的说道:“三郎,是不是因为你经常受伤,身子大不如前,否者我们怎么还没有孩子。”   赵千俞愕然。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出梁嬿的言外之意。   梁嬿嫌弃他身子不行?   “否则、”梁嬿那话一出,只觉赵千俞那吃人的眼神凝在她身上,但话题都挑了起来,她只好又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只是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喉咙也开始发紧,说话结结巴巴,“否则为何我们夜里学了、学了册子上的那个。一个多月了,我还未有身孕。”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没道理。   梁嬿也是在赵千俞执意加了两个后才意识到这严峻的事情。   倘若不是赵千俞身子不行,依照他频频缠着她的时间算算,她应是有身孕了。   但十日前梁嬿的葵水才没。   赵千俞眸色晦暗,满脸怒气,他虎口握住梁嬿纤细的手臂,将她整人推倒在婚床。   赵千俞双手扣住梁嬿手腕,咬牙切齿,“既然如此,今夜洞房花烛,淼淼喜欢的,不喜欢的,我们统统试一试。”   梁嬿猛地抬头看他。   全部?   不不不,不行的,受不住的。   梁嬿下意识想要同他讲几句道理,问题处在他身上,他身子不行便要补身子。   朱唇微张,下一刻赵千俞疾风骤雨般的吻随之而来,梁嬿的唇被他结结实实堵住。   赵千俞褪掉身上的大红喜服,发狠了吻她的唇。   怒火,渐渐化作柔情。   炙|热的手指在梁嬿脖子上流连忘返。   赵千俞真想将梁揉碎,揉到他身体中,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   女子的低吟,被他尽数吞入腹中,那樱桃般的小嘴只能呜咽着发出细碎的声音,不知是哭泣,还是满意。   娇嫩的小嘴如山涧的清泉,又似那日在温泉别院的泉眼,清水潺潺,细流涓涓。   匍在梁嬿胸口,赵千俞一贯的强势霸道,“再说这样的话,夜里谁都别想睡。”   在这事情上,他时而放低姿态,臣服于梁嬿;时而强势霸道,对于她的哀求置若罔闻。   眼底一片迷蒙的梁嬿后悔说了那话,但又想着今夜之后或许腹中便有了和赵千俞的孩子,如此一来新婚之夜也算是划算。   她不想听,便压着嗓子,贝齿死死咬住唇瓣,迫不得已间才让唇间溢出细碎的低|吟,娇艳的脸颊憋得通红。   双手本是搭在赵千俞头颅上的,可她怕不合时宜地松了贝齿,在有那迹象时及时用掌心捂住嘴巴。   摸着他头颅的双手突然没了,赵千俞不悦,从胸膛抬起头来,“大喜之日,淼淼压什么嗓子?嗓子哑了,明日我端着蜂蜜水,一勺一勺喂你。”   他有的是办法让梁嬿不咬唇瓣。   诚然,他有了行动。   梁嬿瞳仁骤缩,忙并拢双膝。   然,已经来不及了。   猫咪般黏腻的声音从梁嬿喉间发出,赵千俞这才卸了力道。   不知是今日吃少了,还是因为被赵千俞缠着不停说话,梁嬿只觉头脑发蒙,平素那些登不上台面的话,她被赵千俞诱得说了一句又一句。   重复的词和句子她说了一遍又一遍。   昏昏沉沉间,梁嬿记得给赵千俞随便指的那三个已经结束,可他还是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反而抱着她去了那梳妆台……   梁嬿鬼使神差,偷偷望了一眼,   原来镜子里,是这样的。   赵千俞这般没有节制,缠着梁嬿无休无止,结果便是第二日,她嗓子哑了,喝再多蜂蜜水,也救不回来。   那夜过后,梁嬿越发认为迟迟没有孩子,不是她的问题,而根源在于赵千俞。   这日。   梁嬿趁赵千俞去了军营,请了尹况来睿王府。   梁嬿不喜欢将事情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三郎去年一年受了三次重伤,我担心他身子受损,便请你来替他号号脉。他性子执拗,倔脾气跟驴一样,一向只会承认身子无虞。”   且说早些年赵千珩悄无声息在赵千瑮治疗腿伤的药上动了手脚,赵千瑮腿伤越发严重,自从有了尹况的治疗后,那腿伤渐渐有了好转的趋势。   而今过来小半年,赵千瑮腿有了知觉,能杵着拐杖行走自如,在过上一两月,便能如常人一样,行动自如。   梁嬿素来相信尹况的医术。   尹况没有否认梁嬿,“睿王的脾气,我了解,曾经路燚那家伙总在我耳畔说倔驴这两个字。”   “待睿王回来,我替他号号脉。”   梁嬿道:“三郎一回来便号脉,他定然知晓我打的主意,便假装我身子不适,请你来号号脉,适逢他刚好回府,你执意顺便也替他号脉。”   成婚十日后,赵千俞便忙起来了,每日都会去军营,去年一年赤玄军都是交由副将来训练,训练强度缓了些。   箭弦松了,容易,再想绷紧,可就难了。   趁着这根弦有松弛的迹象,赵千俞需尽快将其拉紧绷直。   无论军营再忙,赵千俞也会在天黑之前回到府上,同梁嬿一道用晚膳。   这日,赵千俞也是很早便回来了。见到尹况在府上时,他还愣了愣。   尹况在给梁嬿号脉。梁嬿捏着帕子一角,单手撑在太阳穴边,好似很难受。   赵千俞心下一紧,去一旁净了手坐到梁嬿旁边。   他面色不佳,责备秋月道:“王妃今日身子不适,怎没派人来军营与本王说一声。”   梁嬿将话接了过来,道:“军营事忙,是我不让秋月声张的。”   只要梁嬿一求情,赵千俞没有不松口答应的,只要梁嬿喜欢的东西,赵千俞想尽办法也要送她。   是以,赵千俞并没有责备秋月了。尹况换了一只手诊脉,那盖在梁嬿左手上的诊帕,换到了她右手上。   赵千俞担忧问道:“淼淼如何了?”   尹况没回,仔细诊了片刻,这才有了结论,“长公主忧思过度,劳心伤神,我开个方子给长公主调理调理。”   赵千俞缓缓松了口气。   在尹况开药方的间档,秋月说道:“姑爷,奴婢听说这夫妻有夫妻相的说话,一男一女两人成婚后,不论是习惯,还是相貌,会越来越相像,有时候生的病也有几分相似之处。今日恰逢尹况在此,姑爷也来号一号脉。”   “夫妻相?”梁嬿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模样,懵懵懂懂看看向赵千俞,“好似有道理,三郎你也号一号脉。”   梁嬿说着便把赵千俞垂在膝间的右手挪到桌面上来,待尹况号脉。   “诊一诊,否则我心不安。”   梁嬿看着赵千俞,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赵千俞前阵子听梁嬿念叨,她一直对他的身子持否认态度,认为他身子受伤后变得虚弱。   今日梁嬿恐怕是特地请尹况来的,真实目的是要给他号脉。   无奈之下,赵千俞顺了梁嬿的意,让尹况诊了脉。   梁嬿计划得逞,满意地扬起唇角。   她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诊脉,待尹况收手,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尹况不像宫里的医官,那些个医官有什么病情不便当面开口,喜欢背地里叮嘱旁人,他对梁嬿直言不讳。   号脉,看了舌苔。   尹况心中已有了大概。   “睿王内体强于旁人,身体要比旁人强些。但去年从山崖坠落,掉落冰寒刺骨的水里,那时没有好好医治,留了隐患,如今在显现出来。还有便是我们皆知两次受伤,多多少少亏损了身子。”   梁嬿着急问道:“那怎么办?能否调理回来?”   她猜想没错,赵千俞身子受损了,不行。若非她今日生了这一计,这头倔驴还嘴硬。   “我开些药,调理一两月,期间注意莫要操劳。”尹况提笔开药,两三下便就在一张纸上写满了字。   赵千俞蹙眉,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身子……   真被梁嬿说中了。   她会嫌弃?   但他在那事上精力旺盛,从来都是身娇体弱的梁嬿先睡过去,他意犹未尽,这才松了她。   想到此处,赵千俞眉头越发紧了。   往后几日,梁嬿每日都督促赵千俞喝药,每晚都不准赵千俞超过两次。   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梁嬿期盼着她和赵千俞的孩子能早些到来。   在南朝,梁嬿举目无亲,但好在晋王妃和赵元霜常来府上陪她聊天解闷。   赵元霜是个活泼爱动的姑娘,和梁嬿有说不完的话。   一时间,让梁嬿想起云瑶来。   那不省心的丫头,也不知她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里安分没有。   在睿王府,梁嬿偶尔收到京城里传来的信,每每收到家书,梁嬿便会开心一整天。   信里说,皇后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到了快临盆的日子,而肚子里的小孩常常踢她。白日里闹,夜里也踢,折磨得皇后睡不好觉。   梁嬿也想这般被腹中胎儿折磨得难以入眠。   皇后在信里劝梁嬿莫要心急,凡事要慢慢来,切不可贪急。   她还在信中给梁嬿支了几个招,讲了两个灵验的法子。   梁嬿想着赵千俞已经喝了一个月的药调理身子,应是可以了,便打算试一试。   但这事登不上台面,梁嬿只能悄悄的。   天色未黑,赵千俞已经从军营回到府中。   梁嬿喜欢看赵千俞穿铠甲的模样,一如她年少时想象中的睿王一样,身姿挺拔,骁勇无畏。   梁嬿替赵千俞换下铠甲,换上便服,这时侍女们已经将晚膳在桌上摆放整齐。   动筷前,梁嬿像往常一样给赵千俞盛了碗汤。这汤加了东西熬,梁嬿握勺子的手烫得不像话。   她心虚,给赵千俞汤后便未成抬头看他一眼。   梁嬿闷头夹菜,催促赵千俞道:“喝完汤快些吃菜。我今日有些乏,等下去浴池泡泡。”   汤一口气喝完,他便察觉不到加了其他东西。   赵千俞握着玉勺搅动汤碗,盯着闷头吃饭的梁嬿,他觉有些不对劲,感觉他有事情瞒着他。   蹙了蹙眉头,赵千俞忍住没问,若无其事道:“泡澡时我给你按摩解乏。”   玉勺和碗壁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直敲梁嬿心尖,无人知晓她背上已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赵千俞一直不喝那碗汤,梁嬿几乎以为他是发现了那汤有问题,故意不喝的,而一旦赵千俞发现了汤的不对劲,夜里惨的便是她了。   梁嬿低低嗯一声,默认了赵千俞与她共浴。   耳根子有些烧,她有些恨自己的害羞。   扒了一口饭,梁嬿樱唇轻抿,催促道:“汤和饭菜都快凉了,你莫要磨蹭了。”   赵千俞笑笑,舀了一勺汤入口,这汤的味道让他眉头一紧。   是牛|鞭汤。   赵千俞险些气笑。   他是有多虚弱,弱到梁嬿给他准备补汤了。   一口气喝完汤,赵千俞忍住愤意,当着梁嬿的面又盛了一碗。   梁嬿惊讶到看着赵千俞。   两碗汤,那夜里她岂不是会被欺负得很惨,梁嬿开始发愁。   赵千俞解释道:“今日在军营没喝水,渴了。”   梁嬿头皮发麻,却又不得不故作镇定,淡淡嗯一声,只是握筷子的手越发紧了。   眼睁睁看着赵千俞喝了碗汤,梁嬿嗓子发紧,开始后悔。   “我吃好了,”梁嬿放下筷子,内心经过一番挣扎,道:“等下沐浴我让秋月伺候算了。我虽然和三郎已是夫妻,但这事还是让侍女来。”   赵千俞放下碗筷,晦暗的眸子看向梁嬿,声音发沉,道:“是我伺候得不好?”   梁嬿胡乱解释道:“不是,总觉毫无避讳不好。”   她起身往内屋去,越发后悔没有阻止赵千俞连喝三碗汤。   她有些想哭。   赵千俞看着梁嬿的背影,沉声说道:“所以,你就在给我的汤里加了牛|鞭?”   梁嬿脚步一顿,身子也跟着僵直。   他都知道了?!   梁嬿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逃,她也有了行动,闷头望里间去。   “跑?淼淼能跑到哪去?”赵千俞起身,大步流星走向梁嬿,从后面拦腰把她扛在肩头。   梁嬿顿时天旋地转,她拍打赵千俞的背,“你放我下来。”   “秋月,备水!”赵千俞气愤到了极致,冲外面一喊。   梁嬿闻言心下一紧,扣住赵千俞的背便是一阵乱锤。   “淼淼给我准备了一大碗牛|鞭汤,便应当只知晓等待你的是什么。”赵千俞咬牙切齿,扛着梁嬿往屏风后面的床榻去,“夫君今日便顺了夫人的心意,伺候夫人沐浴。”   成婚以后,这是赵千俞第一次在梁嬿面前自称夫君,且是将牙近乎咬碎的状态。   他气极了,加之又喝了三碗梁嬿为她精心准备的补汤,此刻不过是扛梁嬿在肩头走了几步,便觉燥热。   鬼使神差下,赵千俞掌心拍打在梁嬿臀上,“今夜谁都别想睡。”   梁嬿被放在床榻上,男子抽去他发上的钗子,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浓密的乌发,从脑后一路来落到梁嬿纤白的脖子。   赵千俞俯首,在梁嬿耳边低喃,缱绻道:“淼淼,今夜我们试一试另一个。”   “等等,”梁嬿捉住赵千俞的手,犹豫再三,须臾后她仰头,在赵千俞耳畔低声道:“我想骑马。”   赵千俞微愣,颇为惊讶,随后欣喜涌上心头,“好,依淼淼的。”   这还是梁嬿头次向他提及,以往都是他哄着梁嬿来。   梁嬿推开赵千俞,将屋中燃的蜡烛都熄了。   立在床榻边,梁嬿看着已经躺下的赵千俞有些手足无措。   男子眉目沉沉,炽|热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   梁嬿面颊发烫,她眼睑低垂,唇瓣抿了抿,低声道:“你先闭眼。”   梁嬿也是听夫妇人谈及,这样能快些受|孕,腹中的胎儿也能早些来找娘亲。   左右赵千俞喝了三碗补身子的汤药,不能白白浪费这机会,倒不如将这机会给她。   而且,赵千俞这厮挺喜欢她这样待她。   然,梁嬿还是高估了自己。   赵千俞虎口搭着梁嬿的腰,指节堪堪落到她腰窝,道:“明日夫人起随我晨练小半刻。”   娇气的长公主,次次撩拨他,到最后还是需要他带着。   梁嬿伏在赵千俞肩头,汗涔涔的下颌枕在他颈窝:“不去,才不要与你晨练。你定是想着欺负人的法子。”   赵千俞笑笑,推开了些,“淼淼睁眼看看,究竟是谁在欺负谁?是我吗?”   梁嬿迷蒙的眼睛颤颤巍巍睁开,仅看了一眼便难为情地闭上眼睛,随赵千俞如何说,她才不会上当。   虫鸣蛙叫聒噪悠长传入寝屋,与屋中的呼吸声合奏成一首悠扬的曲子。   梁嬿脑袋终是沾到了枕头,她纤纤玉指地推了推赵千俞,使唤他拿个软枕来。   见赵千俞没有行动,梁嬿揉了揉他汗涔涔的发顶。   梁嬿是知晓如何让赵千俞听话。   诚然,不久后食饱餍足的赵千俞格外听梁嬿的话,从一旁拿过软枕,垫在梁嬿后腰。   小半刻后赵千俞才抱着梁嬿去净室。   不出意外,在浴池中,赵千俞伺候了梁嬿一个时辰才出来。   而后,赵千俞个更是突发奇想,抱着梁嬿去窗边“看夜景”。   今夜倒是应了赵千俞那句话   ——谁也别想睡。   梁嬿迷迷糊糊中,被赵千俞闹醒,醒来发现他还抱着她……   不知是梁嬿那夜的法子奏效,还是尹况的药方有效,梁嬿月信推迟了十日,她满怀期待让秋月去请太医来。   太医诊脉的结果如她所愿。   她有身孕了。   孩子很小,一个月了。   梁嬿欢喜,依靠在赵千俞臂弯,小心翼翼抚摸平坦的小腹,仰头看他,笑吟吟道:“三郎,我们有孩子了。”   定是她努力的结果。   明明是平坦小腹,再过几个月就会鼓起来,梁嬿只觉新奇。   有了孩子,她又期盼着腹中的孩子快快成长。   赵千俞想摸,但有不敢碰,担心腹中的孩子被他这一摸,又给吓回去了,那伸出去的手转而去摸他自己的脑袋了。   初为人父,赵千俞手手足无措,对梁嬿的饮食起居格外上心,推了不必要的应酬,一有得闲的时候,便待在府中陪梁嬿。   赵千俞五妹妹听闻她要当姑姑了,高兴得不得了,隔三差五便来睿王府陪梁嬿。   赵元霜活泼好动,梁嬿每每看到便忍不住想起云瑶,便与赵元霜亲近了些。   这日,赵元霜带着她从司珍局取来的长命锁出现在睿王府。   长命锁送给她即将出世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   赵元霜有个困扰已久的问题,她问过大哥,问过母后,也问过顾表哥,但都没有被解答。   如今赵元霜和梁嬿的关系好了,她这才问出了口,“三嫂嫂,你和三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在赵元霜印象中,她这三哥一只是个无趣又不近女色之人,是个十足的木头脑袋,整日就知看兵书,排兵布阵,属实无趣。   不会讨姑娘喜欢的他,怎会让三嫂嫂心甘情愿从姜国大老远嫁过来?赵元霜着实想不通。   梁嬿微顿。   和赵千俞怎么认识的。   她摸着微微拢起的小腹,看了眼在一旁给她剥荔枝的赵千俞,满眼都是喜欢。   梁嬿感慨,“故事很长,听我慢慢讲。”   往后也很长,她要和赵千俞携手到白头。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大家一路陪伴。番外打算写点腻腻歪歪,孕期和带娃。番外不长,四月有三场考试,苦兮兮的我还没看完课,也没开始刷题,所以下次更新番外暂定30号周四。   下本开《与舒欢》,大概5月底6月初,文案如下,家人们感兴趣点收藏不迷路!   柳舒妤倾心太子已久,终是如愿入主东宫,谁知洞房花烛夜,丈夫嘴里竟叫着其他女子的名字。   后来,她当了皇后,日日看着丈夫与那白月光卿卿我我,最终落得个后位被废、父兄被丈夫杀害的凄惨下场。   她幡然醒悟,原来夫君娶的不是她,是她娘家的势力。   巍巍城墙,墙外天子领兵城下,墙内逆贼挟持她与新后,逼迫天子让位。   如柳舒妤所料,丈夫义无反顾选择了白月光。   她伤心欲绝,纵身跳下城楼一了百了。   跳城那一瞬间,柳舒妤看见勤王救驾来迟一步的翊王目眦尽裂,疯了似得斩杀叛军。   翊王亲手取下叛军首级,在无人之处夺了新帝的狗命。   一朝重生,柳舒妤回到大婚当日。   父兄健在,柳家权倾朝野。   她发誓要向渣夫加倍讨回来!   新婚之夜,柳舒妤一身嫁衣,妩媚妖娆。   推门而来的男子并非丈夫,而是俊美无俦的五皇子萧忱。   方正仁厚的男子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六弟拜堂之时消失不见,新婚之夜还宿在别的女子房中,他是真心爱你?他是贪柳家的权。”   男子敛去她鬓角碎发,指腹落在她嫣红唇瓣,“跟了本王,天下归你。”   捉住他手腕,柳舒妤媚眼如丝,“杀了他,一切依你。”   萧忱低声一笑,女子锁骨上的小痣,红得耀眼,也是他念而不得的。   婚后柳舒妤越发娇媚,人人都夸她夫君好福气,只有柳舒妤自己知道,夜夜同她入眠的是谁。   月色入户,素来方正的翊王殿下攥紧她细腰,痴迷其中。   美人青丝散乱伏在他肩上,雪肩之上零星红痕,衣裙之下的小腹微微隆起。   翊王萧忱人中龙凤,仁厚礼贤,颇有仁君典范。   他年少时心悦一姑娘,可那姑娘不喜欢他。   他最后悔的两件事,便是将那姑娘和储君之位拱手让给皇弟。   他最痛快的一件事,便是亲手取了新帝狗命,为那姑娘报仇雪恨。   他最庆幸的一件事,便是重生了。   这一世他性情大变,储君之位是他的,柳舒妤也是他的!   抢过来便好。   一日,萧忱发烧昏迷,声声喊着舒妤的小名,梦中拉着她手絮絮说了好久。   柳舒妤泪如雨下,悔不当初。   她真是瞎了眼,竟将当年救自己的萧忱误当成了渣渣前夫,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