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与公主》作者:酸奶好喝   文案   大殿之上群狼环伺,而岁安便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那个自称是杀手的男人摇身一变,成了敌国皇子。   满身血腥隐去,他一身锦衣华服,修长的手拿着染血元帕,在殿上细数她作为和亲公主的罪状。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周国岁安公主清白已失,不宜和亲。”   “周国派失贞公主到此和亲,其心昭然若揭。”   “两国联盟一事应暂缓。”   “大婚应即刻中止。”   ……   后面他说了什么,岁安已经听不见了。   满殿目光皆聚集于她,如风霜刀剑,刀刀割她皮肤。   她泪流满面,头疼欲裂。   所有人都说她笨,岁安也觉得,要不然怎么会把猎人当好人。   把欺骗当甜言蜜语。   她是这世上最蠢的公主。   但她毕竟是公主啊……   大殿寂寂,阒然无声,岁安卸了头上长簪,抵着脖颈,用撕裂的嗓音大喊:“我愿自裁谢罪,与周国无关!”   少女之言,字字震荡,谢珏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蓦地掀起,快速衰败之际,一口鲜血涌上喉间。   ——   谢珏怎么都没想到,那般娇气的公主,连手指头碰到都要他来哄的公主,为了她的国家,会有在大殿上自裁的勇气。   他也想不到,后面为了得到她的救赎,他会疯得像条狗。   但像狗也没用了。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岁安 ┃ 配角:谢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像狗也没用了。   立意:真心才能换真心 第1章   ◎“娇贵的小公主有何吩咐呢……”◎   大雪漫天,昏天暗地,岁安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脚下踩着一具尸体。   尸体的面相凶神恶煞,胡子拉碴,还有个刀疤横亘侧脸,岁安认出来了,这不是他们和亲队伍里的人。   是土匪。   就在刚刚,一群土匪到此,和亲队伍的人都被杀了,惨叫声不绝于耳,岁安下车时,刚好看到这男人挥剑杀土匪的画面。   鲜血洒于白雪之上,男人手握雪亮长剑,红色发带在风里飘扬,拂过侧脸时更显他肤白唇红,看过去很是漂亮。   岁安呆了一瞬,眨眨眼,明白了一件事——这个漂亮的男人杀了土匪,救了她。   岁安并不算聪明,甚至由于早产显得有些蠢笨。   她一双眼睛睁大着,清澈的瞳眸看去太过干净了,比落雪还要干净,干净到会让人觉得这双眼睛里透着几分常人没有的愚蠢。   在这般乱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清澈的眼神呢,就连王室都是腥风血雨,弑父杀子屡见不鲜,改朝换代不过一夜之间。   除了傻子。   但岁安偏偏就是。   她见此情景,便顺理成章地以为……那个手拿长剑,脚踩土匪尸体的男人是救了她的恩人。   是一个好人。   于是下一刻,在面前这个男人慢条斯理地擦剑,欲要抬手挥剑斩下她的头颅时,岁安认真朝他鞠了一躬。   “是你救了我吗?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少女真诚感慨,清甜的声音散在风里时,谢珏被擦拭干净的剑锋落下一片飞雪。   这句话随着风声和飞雪,清晰落在谢珏耳边。   “好,人。”   他擦剑的手一顿,薄唇僵硬地张合,齿缝中迟钝地吐出两字。   接着,噗嗤一声,锋利剑刃割破他指尖,一滴鲜血落在雪里。   “好,人。”谢珏机械地偏过头,目光落在少女脸上,又把这二字重复了一遍。   一字一顿,一遍遍地从他舌尖碾过。   然后,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始仰头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   他全身上下,哪个地方像好人?   他连心都是黑的。   谢珏疯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许久都未停下。   这笑声刺耳犹如利刃,将将刺穿耳膜,听去是嚣张极了。   但岁安并不知道他笑什么。   她蹙眉,虽觉得奇怪,却没有打断他。   岁安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小手交叠放在身前,仰头看他。   她眼眸清澈,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线条凌厉的下颚,很有礼貌地等他笑完后才又开口。   弯腰,认真和他道谢,说:“谢谢你。”   她和他说谢谢。   “谢谢你”这三字出口时,谢珏那荡在飞雪里的嚣张笑声彻底止住。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似是都消弭殆尽,只余男人指尖鲜血落下的嘀嗒声。   良久,他喉间发出一声讥诮嗤笑,眼尾垂下,余光探她的脸。   雪还在不停地下,小姑娘缀了金饰的发丝上沾着白雪,微红的面颊上也飘着几片雪花。   白雪很快融成水珠流下,似是春日桃花瓣上的露珠,衬着她面颊水灵白腻。   她就这样抬头,扬起纤细莹白的脖子,在漫天飞雪中,愣愣看着面前浑身是血,手执长剑的男人。   蠢笨不堪,真是个傻子。   谢珏心硬心黑,冷血残忍,心尖却没来由起了一阵烦躁。   停留不过片刻而已,随后,男人桃花眼微眯,又望去远处翕动的丛林,有刀剑冷光折射在雪天之中。   似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男人手中的剑稍稍松动,但转瞬之间又倏地握紧。   戏弄猎物的愉悦心情被收起,杀意从他眼尾流泄,眼尾处右下方那颗泪痣都被洇成血般鲜红。   谢珏修长五指紧握剑柄,一片白雪飘到长睫,将将消融之际,轻声笑了起来。   他一脚踢开尸体,桃花眼底一派迷离之色,笑的古怪又恶劣:“是啊,是我救了你。”   他耐心回她,大方认了此事,右手扬起的剑却未停下。   剑刃破空,斩落飞雪,逐渐逼近少女头颅的高度。   岁安却没有察觉,她的注意力未在面前的男人身上,而是落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之中,在思考和亲的事。   所有的人都死了,四周都是尸体,白雪将其掩埋,却盖不住那缕缕鲜红。   岁安垂着眼睫,出神盯着那染红白雪的血,睫毛上下轻振,飞雪也簌簌落下。   她抿着唇蹙着眉,似很是为难。   岁安觉得自己遇到了难题,她在思考要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   她得去和亲,可是和亲队伍的人都死了,没人带她去陈国。   岁安知道两国相邻,周国过去便是陈国,但是四周白茫茫一片,这是她第一次出宫,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的陈国在哪。   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哪。   她并不认识去陈国的路。   ……   岁安扫了眼四周,飞雪又在眼睫消融之际,她眨眨眼,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男人,费劲地仰起头,重新认真看他。   凛冽寒风吹起男人乌发,凌乱之余,更显他侧颜秾丽,肤色冷白。   认真盯他半晌,少女那水雾模糊的眼眸渐渐透出光来。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岁安弯着一双鹿眸,忽然就咧嘴笑了。   明眸皓齿,似是被冻的,少女那落了雪的脸颊泛着些红,如此看过去,倒是像极了春日里绽放枝头的桃花。   在这天昏地暗中,当真是明媚好颜色。   谢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住,一瞬后又移开,见她傻笑,似是也来了点兴致。   他恹恹垂着眼睫,将染血长剑斜插入雪地,混账勾笑,厚颜无耻地问:“是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恩呢……天真的小公主。”   “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岁安弯腰,再一次极其认真地和他道谢,直起身时,头上繁重的珠钗头饰也跟着晃了起来,将将从她发间掉下。   累丝金步摇从眼前晃过时,岁安想起了她父皇的叮嘱,她是周国的公主,须时刻注意仪态举止,不能有损周国颜面。   岁安很听她父皇的话,当真以为自己如此会有损周国颜面,便抬起双手,想扶正头上歪斜的珠钗。   然而,她指尖刚触到发钗时却一顿,后忽然将发上的簪子珠钗全都卸了下来。   往前两步,全都塞到了谢珏怀里。   金灿灿,刺人眼。   谢珏微眯眼眸,淡淡掀起眼皮,目光从手中的珠钗落在少女眼睛。   她的眼眸里透着纯粹的白。   那是白雪的颜色。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面对他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   有趣。   不知为何,那种只有杀戮才能给他的兴奋感又从男人眼底涌出。   他挑挑眉,等她说话。   “你的救命之恩我以后一定会报,但现在,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我一定要完成。”岁安紧攥双手,摘了头上发饰后,乌发如绸缎般垂下,浓黑如墨,却将她白皙脸庞衬得越发明艳。   “噢,何事?”谢珏弯腰与她平视,两人之间距离缩进,他呼出的热息一下下打在小姑娘眼睫,洇湿了她眼眸。   唇几要触到小姑娘那薄薄的眼皮。   男人低眸看她潮湿的眼睫,极其混账地勾笑问:   “娇贵的小公主有何吩咐呢……”   【📢作者有话说】   女主有点笨,但她很好,男主疯狗一条,病娇疯批人设   ps:推推下一本的预收,甜文,求收藏呜呜   作者专栏——替嫁给病弱太子后   【文案】作为不受宠的庶女,玉枝被迫代替府上嫡女,嫁给了那传闻中时日无多的废太子。   传闻太子貌若好女,清俊昳丽,却体弱多病,没有几年可活。   玉枝表面:呜呜呜我好难我还年轻我不想当寡妇,姐姐救我!   背地里:太好了!太子肯定有很多金银财宝,这下我统统可以继承!   谁知她嫁过去的第一天,算盘就落了空!   老天鹅,这剑耍得这么漂亮,这哪像是不行的样子!   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好吗!我还能继承遗产吗!   “为什么嫁过来?有何目的?”太子用绢帛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鲜血,转而抚上她脖颈。   “因为喜欢太子殿下!”玉枝攥紧小拳头,睁眼说瞎话。   “撒谎。”男人冷笑,脖颈上的手逐渐收紧。   玉枝慌了,大哭着说出了实话:“因为我穷怕了我爱钱!我想继承太子殿下的遗产!求殿下饶命!”   太子微微眯眼:“……有趣。”   然后放开了她,附耳温柔道:“那要让你失望了,我被囚冷宫,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连喜服都是借的。”   玉枝:“???!!!!”   富婆计划落空,玉枝受到一万点暴击,但还是努力接受了现实,安慰他:“没事,我进门的时候看了,冷宫这块地还是好的,我们种种菜,饿不死的。”   太子闻言一梗,一双桃花眼晦暗不清,薄唇张合:“好啊。”   ——   玉枝替嫁后,国公府的人皆认为她此生再无可能出冷宫,新帝上位,必会同太子一样被处死。   众人不免唏嘘。   可谁知半年后,那废太子竟是迅速起势,一路做到了皇帝!   他们眼中那蠢笨不堪的庶女竟是成了当今皇后,享无上荣华!   把玉枝替嫁出去的国公夫人后悔不迭,腿软发抖。   ——   谢蕴曾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圈禁在此,不见天日。   直到某一日,黑暗里突然透进了一点光来。   他贪恋这点光。   他想,他的小妻子想当富婆,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冷宫里没有。   他得当皇帝才行。   PS:1.病弱腹黑太子vs娇软笨蛋美人   2.放飞小甜文,文案待修   3.你有病我有药式感情,双箭头粗的不能再粗 第2章   ◎“这样的乱世,又有谁会在乎一个公主。”◎   岁安觉得眼睛有些痒,他身上的冷冽气息裹着浓重的血腥味,又似一尾蛇般地往她皮肤里钻,不知为何,当她茫然之间掀起睫毛,面前男人这张漂亮好看的忽地映在眼眸时,当男人唇齿间的喘|息落在她睫毛,落在她小巧的鼻尖,甚至落在她被雪润湿的唇瓣时,岁安没来由的身子一颤,四肢百骸泛起一种奇异感受。   她觉得很是奇怪,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与他的距离后,岁安不自在地摸了摸烫红的耳垂,尽管是在下雪天。   男人长睫微颤,薄唇挑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将少女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天真懵懂不谙世事,或许不知这是为何,但谢珏知。   真是天真啊。   也真好骗。   桃花眼中玩味渐浓,猎人对眼前天真的猎物似是起了一丝兴趣,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当远处的雪林里又亮起刀剑寒光时,谢珏眸中的玩味逐渐沉淀,成了一片化不开的阴暗杀意,如散不开的浓墨一般。   他倾身,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骨节分明的手捞起少女长发,动作轻柔地插|入|她发间。   待发丝如水,自他五指滑过将至发尾时,谢珏倒是手法利落地挽起她长发,将方才她给他的发簪珠钗重又别在她发间。   而后,男人直起身,在少女望着他呆愣眨眼时,他复又紧握斜插在地的长剑。   准备杀她。   “首饰你自己留着,我不喜欢。”   我喜欢你的命。   谢珏低头兀自擦剑,乌浓发丝被雪风吹散,凌乱了他眉眼。   杀那些侍从土匪,谢珏毫不眨眼,剑剑封喉,到这位公主时,他却展现了难得的耐心。   这般慢条斯理地擦拭剑刃,好似杀人之前还要沐浴焚香一般。   他看上去丝毫不急,仿佛还从里面得出了许多趣味,但不远处雪林里隐匿的暗卫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迟迟未见血迹,更没看到那位和亲公主的项上人头滚落在地,他们殿下何时如此优柔寡断过,不是杀人最是爽利吗。   “殿下如何还不动手?”丛林之中,黑衣暗卫的翟乌朝旁边的薛泽问道,“是不是那公主太过难缠,殿下心软了?我们要不要上前帮帮殿下?”   “殿下是什么人,如何会心软?”薛泽透着林木缝隙紧盯前方,摸了摸手中短刀,“再等等,殿下交代过,没有他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和亲队伍的人都死了,剩下一个公主不足为惧。”   “也是,殿下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想到他家殿下杀人如麻的场景,翟乌不由打了个冷颤,又小声道,“只是刚有人传来消息,驿站离这不远,我们如今还在周国地界,若是再拖延下去,和亲队伍被劫之事传出,周国官兵到此可就麻烦了……”   薛泽眸光微暗。   他是暗卫首领,亦是谢珏手下之人,翟乌所说的事他并非不清楚,他们殿下谢珏定然也知悉这些。   他追随谢珏多年,再清楚不过谢珏的手段,也明白谢珏最不喜的便是不听命令之人,背叛之人。   只是如今在周国地界,若是大批官兵来此,他们寡不敌众,杀不了这公主不说,指不定还会有葬身于此的风险。   “殿下的命令绝不可违背,你我都知道后果。”薛泽直视前方,沉稳面色有了几分动摇。   “一柱香后,若是殿下还不动手,我们再上前查看。”   ……   天地苍茫,雪还在下,将林里的一切都掩了去,仿佛天地之间只剩男人和少女二人。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岁安拉开距离后,缠在周身的血腥气散开些,灌进了风雪。   那迫人深重,令她不安的气息被风雪稀释,飞雪落在脸颊时,少女脸上的绯红终于渐渐褪了下去。   岁安长长地呼了口气,她抬手擦擦脸上落雪,扬起脸认真说:“我,我把那些首饰给你就是想报答你,也想求你,求你……”   男人把首饰又插回她头上,岁安有些无措,她脑子简单又木讷,根本不知道谢珏这番是何意思,更不知道面前的男人,她以为的恩人已握紧了剑想要杀她。   远处林里也埋伏着要杀她的人。   在别人眼中,在世人眼中,她这样的人的确蠢笨。   没人会蠢到把面前恶鬼一般的男人当好人。   在这乱世,也没哪个公主会心甘情愿,甚至如此急切地去和亲。   她不够聪明。   “求你,求你带我去陈国,我必须要去和亲。”岁安低头咬牙想了很久,想来想去实在不知该如何让面前的人答应她这请求,焦急之下膝盖一弯,就想跪下去求他。   她是公主,一定要去和亲,不然引起两国战争,很多,很多人都会死。   她不想这么多人死,只要能带她去陈国和亲,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看到她将将跪下的动作时,谢珏桃花眼中掠过一丝冷光。   随即,他微掀眼皮轻蔑嗤笑,反手执剑顶在她膝盖,止住了少女下跪的动作。   “我何时说了让你跪下求我?”谢珏薄唇淡挑,眼尾垂下瞧她时,笑里透着几分恶劣,叹道,“小公主,你怎么一点都不像公主。”   “不像公主么。”   “我不像公主么……”   岁安把这话重复了好几遍,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被风雪掩了过去。   她有点委屈地垂下睫毛,抿着唇没说话。   整个人一下就没了生气,似是被风雪摧折,将将枯萎的花朵。   经常有人对她说这种话,说她不像一个公主。   岁安不喜欢听这种话。   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当一个公主了,怎么就不像呢。   少女低下头去,眼睫的泪摇摇欲坠,白雪落在上面又融化,混着泪一起落下。   “这么娇气?”那一滴滴晶莹的泪极是刺眼,谢珏轻阖桃花眼,漫不经心问了句。   而后,他的目光随着飞雪,落在她露出的一截雪白后颈上。   白雪一片片飘下,也掩不住她肌肤的雪色。   白皙柔嫩,耳垂透着些红,身子看上去又娇弱得不行,就连哭起来都颤巍巍的,似是随时都要晕过去。   可怜又娇气,若是这风雪再大点,怕是就会掩埋在雪里。   不用他动手,她也活不下去。   谢珏轻笑,这样的公主只适合养在深宫,让她出来和亲,无异于送死。   不死在他手上,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啧,真可怜啊。”   谢珏轻啧一声,转而又握紧了手里的剑。   “这样的乱世,又有谁会在乎一个公主。”   谢珏说话含混带笑,目光从她眼睫下移,掠过她的唇,最后停在少女那截纤细莹白的脖颈。   他神情专注,看去似还带着几分溺人的温柔,红色发带被风吹拂在耳侧,他沾血的脸陷在风雪里,昳丽而血腥,却又透着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美。   就像毒蛇,美而瘆人。   他是危险的,极其危险,单手背在身后,手中剑刃扬起,只轻轻一挥,便能将少女头颅斩落在地。   但岁安向来迟钝,她察觉不到。   她只知道面前的人一直不回她,却唇边含笑,目不转睛地看她。   他看她的目光太深了,像不见底的深渊和漩涡,岁安虽不懂他目光里的深意,但她从这并不算友善的目光里猜到了他的意思——他是不愿意的。   不愿意送她去陈国和亲。   被他这般看着,岁安更慌了,她望了眼白茫茫的天地,发现无人可求,她还是得求他。   “只要你送我去和亲,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日后我也一定会报答你。”   “我,我求你了,不止首饰,我以后还会给你很多金子,就算我没有,我还有皇兄,我皇兄一定会给你的,只要你送我去和亲……”   “皇,兄。”   岁安太担心和亲的事了,便一下子说了很多央求的话,谢珏本听着无动无衷,垂眸计算着周国官兵到此的时辰,腕骨转动,手指猛地扣住剑柄,杀意乍起将将挥剑时,岁安口中的“皇兄”二字入了耳。   挥剑动作无声止住。   皇兄,周国皇子。   与周国岁安公主一母同胞,且兄妹情深的只有三皇子——萧淮安,也是周国战将。   此时正率领十万大军驻扎青州一带,与郢国对战。   而他谢珏便是,郢国那最不受宠的皇子。 第3章   ◎“小公主,你这般盯着我看,知不知羞?”◎   “这样啊……”   谢珏轻挑眼尾,流泄出的笑意透着几分莫测,忽就收了剑。   剑刃悄然入了剑鞘,岁安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她还在为了和亲的事认真请求面前的男人。   “求求你了,我以后一定会,一定会报答你,求你送我去和亲……”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请求你帮帮我,我是公主,一定要去陈国和亲。”   “我求求你了……”   声音抽抽噎噎,眼泪积蓄在眼眶摇摇晃晃,将要落下时又被她抬手抹去。   许是她皮肤娇嫩,又或许是她用力过重,薄嫩眼尾似是血洇透了般,成了深红,刺骨寒风从她脸上掠过,又在她脸颊刮出血丝。   一身火红嫁衣已经脏污,上面混着泥土和鲜血,早就看不出原先样式,脚上的绣鞋也被雪水浸湿,她双腿沉重得似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寒冷如刀,刀刀割她皮肤。   她说她是公主,一定要完成公主的使命去和亲。   可世上哪有她这么狼狈,这么愚蠢的公主。   谢珏收了剑,看她流泪呜咽,却并未给她只言片语。   男人那浅色的眼眸似是蒙了层雾,看向她的目光又湿又冷。   时辰不早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雪却未停,岁安抬眸望了眼快被夜色侵蚀的天,恐慌焦急更甚。   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二人。   她怕黑。   很怕。   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此时,岁安也顾不上公主的矜持和仪态了,情急之下,她艰难地从雪地里抬起脚,上前一把拽住了面前男人的手。   “求,求你了,呜…我,我…”   岁安死死拽着他的手不放,像是将要溺亡之人拽着浮木,哭的哽咽,抽抽噎噎,小脸红通通的,似是就要喘不过气。   眼泪坠在睫毛要掉不掉的,看过去好不可怜。   少女的绵软柔嫩的小手死死拽着男人大手,她带着些许肉感的手心贴着男人手背,两人肌肤毫无阻隔的贴在了一处,她像团火,将飞雪落在他手上的冷意都灼烧殆尽,然后,那温度透过男人薄而冷的肌肤渗进了他血液里,骨髓里。   烫。   一瞬之间,在岁安的手心贴着他手背时,谢珏漠然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他手背忽就起了一阵被火灼烧的烫。   少女的手柔软、滑腻、温暖,却将他焚烧。   直要烧出狰狞的伤疤来。   蓦地,男人手背青筋纵横、突起,那烫意四下弥散开,他五指微颤,甚至痉挛。   下一刻,谢珏抽回了手。   手心一空,风雪钻进,两人相触的最后一点热也被吹散。   谢珏重又握紧了剑,眸子里晦暗难消风雪愈重,但表面看去却仍是沉郁寡淡,冷漠彻骨。   “诶,我,我就是……”   面前男人冷不防抽回了手,动作稍显粗暴,像是急于摆脱她这个烫手山芋,小姑娘手心一痛,霎那眼睛更红了。   她期期艾艾的,看他脸色阴沉也不敢再求他,只得搓搓小手垂下了脑袋,乌发自肩膀滑落时,两只粉嫩的小耳朵若隐若现。   耳垂泛着红,鲜艳欲滴。   “我就是想求求你,刚刚太着急了,我不是故意要牵你的手,你别生气了,带我去陈国好不好?我和你道歉……”   岁安单纯地以为,以为谢珏用那野兽般可怕的眼光看她是生了气,她想,她如今有求于他,岁安怕他不带自己去陈国,便很识时务地和他道歉。   把他当朋友一样的道歉。   少女的声音娇滴滴的,又轻又柔,还带着未消的哭腔。   男人偏下眼瞧她,目光在小姑娘耳垂那抹红停了下,很快又掠过,哂笑。   真是个傻子。   “请求你帮帮我。”   “求求你了……”   少女望着满地的死尸和鲜血,还在低头忍泣,求他。   饱满鲜润的唇瓣被齿一咬,似是熟透的果实要流出汁液一般,红艳艳的,娇嫩又可怜,更别说她还带着那猫叫似的哭腔。   娇娇弱弱的,听来着实可怜的紧。   她求人求得很认真。   对和亲这件事也很认真。   认真的愚笨。   谢珏眼里的她便是如此。   很好骗。   雪风凌乱了眉眼,谢珏垂着长睫,看向少女的目光越发莫测。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视线落在她将被咬坏的唇瓣,一瞬后又移开,轻笑道:“好啊。”   他微勾薄唇,桃花眼尾荡出一抹笑,应了她此事。   “什么?”   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应了,岁安愣了一瞬,忽地抬起头,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待反应过来后,她水雾氤氲的眼睛瞬间亮起光来。   “啊?真的吗?!!!”   天色将黑,和亲队伍未到驿站,定会有官兵追到此处。   谢珏抬眸望了眼前方官道,视线偏移,又落在暗卫隐匿的林里。   他该走了。   “真的,小公主。”   “该上路了。”   谢珏不紧不慢应了句,尾调上扬,“小公主”三个字带着明显的嘲讽。   “该上路了”这几个字散在暮夜之际的冷风里,更是透着一种诡异的惊悚。   但岁安听不出来。   她此时很开心,苍白的面容添了几分红润,双眼放光,仰起脸眼睛弯弯地对他笑。   有飞雪落在她脸颊,眼睫,鼻尖,许是觉得痒,又被她抬手一囫囵抹掉。   然后继续对着他笑。   咯吱咯吱的,笑得花枝乱颤。   谢珏垂眸睨着她,眼底的笑意不知为何就敛了去,重又浸满风雪。   远处丛林里不时折射刀剑冷光,薛泽和翟乌不清楚他们主子为何会和这位公主纠缠这么久,不是早就该杀了她吗?   难道当真出了什么意外?   眼见着周国官兵就要寻到此处,他们对望一眼心焦如焚,已然打算上前查探情形。   这事可有关他们主子的储君之位,不容有失。   而另一边,谢珏神情冷淡,看上去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余光掠了眼远处丛林,然后,盯着少女那双澄澈的鹿眼,突兀问:   “你不问我姓名,不问我是何人来自何处,你便这般信我么?”   岁安还在笑,比春日桃花还明媚。   她点点头,认真回:“嗯,信你,你救了我。”   “我知道你是好人。”   她纯粹地信任他。   把他当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带他去和亲的好人。   “好、人。”这两字在谢珏唇齿间碾碎。   他讥诮一笑,猝尔扬剑。   剑锋凛凛,少女颈侧一缕秀发被斩之际,带血剑锋直抵她脖颈。   “我是个杀手,以杀人为生。”剑刃一寸寸滑过少女细腻肌肤,他只需用力半分,便能割开她脖子,“那些土匪就是我杀的。”   “这样,你还信我?”   男人的长剑往上抬了半寸,岁安唔了声,被迫仰起下巴与他对视。   她双眸湿漉漉的,却仍然紧攥小手,回他:   “信的。”   “哈哈哈哈——”谢珏忽又大笑起来。   蠢笨不堪。   他放下了剑。   剑刃从少女脆弱的脖颈掠过,却没留下一丝痕迹。   岁安虽迟钝愚笨,但看到沾血长剑抵着脖子时,她还是怕的。   只是她知道自己只能求助于眼前之人,也相信他是个好人不会杀她,便拼命攥紧双手,不让自己退缩。   她不是土匪,没害过人,他不会杀她的。   岁安如此想着。   谢珏收了剑,岁安看到松了口气,知道面前的人会帮自己后,她拍了拍自己胸脯顺气,低低喃喃:“我去和亲就不会有战争,以后你也不用以杀人为生了。”   少女这句话入耳时,谢珏抚剑动作忽地一顿,他桃花眼挑起斜斜看她,倏忽又笑。   果真是个傻子。   “我叫岁安。”   “萧岁安。”   岁安伸出手,抬头看他,笑意嫣然,似是要和他达成某种愉快的合作,“你叫什么名字呢?”   “岁安岁安,岁岁平安。”   “倒是个好名字。”   谢珏收回剑,指腹漫不经心摩挲了下剑锋,话里始终带着几分嘲笑。   此时的谢珏不会想到,日后他会将这名字一笔一划地刻在心上,鲜血淋漓,念千遍万遍。   “珏。”谢珏抱剑在怀,唇齿间吐出一字,回了她。   “陈珏。”然后他骗她,换了自己的姓。   而此时,“陈珏”二字尾音落下时,隐匿林里的薛泽和翟乌焦灼之际恰好决意上前查探,朝身后十几暗卫点了点头。   于是瞬息之间,远处林中闪出道道黑影。   谢珏余光探到,眉间掠过不耐杀意,他微抬眼皮,侧身一个反手,数枚暗器悄无声息地从掌心飞出。   出手极快又狠,暗器转瞬便刺穿了暗卫心脏。   鲜血滴落雪地。   薛泽和翟乌脸色发青,似是收到某种指令,领着余下暗卫疾速退下,不敢再上前一步。   风呼啸刮过,黑影转瞬消失无踪,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只是雪地又添了一滩血迹。   “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出发吧?”岁安并未察觉到方才之事,也未看到地上又添的血,她搓了搓冻僵的手,往掌心呼了口热气后,围着谢珏转圈,像兔子似的催促他。   谢珏没回她。   他垂眸睨了她一眼,神情寡淡,单手将她提溜在一旁。   然后,踏着飞雪,往与陈国相反的方向走去。   背脊阔直,腰腹窄劲,男人一身黑衣劲装,乌发利落束成马尾,茫茫白雪间红色发带飞扬,看去肤白唇红,越发俊美昳丽。   只是他周身血腥,俱是戾气,那柄长剑上沾的鲜血还未干,腰间坠着的玉佩看去也似是染了血。   那是一枚罕见的血玉。   岁安乖巧跟在后面,视线被这血玉吸引,呆呆地看了好一会。   上面刻着奇异且繁复的图案。   只是可惜,她并不认识这血玉上的图案。   更不知道,这是一国皇室才有的玉佩式样。   ——   谢珏带着岁安,去了所谓的陈国和亲。   只是他带着她走的和亲路线却是偏离陈国,朝着被战火肆虐,流民逃窜的混乱之地走去。   但岁安不知道。   她单纯的信任他,在心里又为谢珏贴上了个大好人的标签。   一路上乖乖地走在他旁边,时不时地仰头看着他侧脸想……他长得可真好看,也真是个好人啊。   不仅救了她,还答应带她去陈国和亲。   她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岁安便是抱着这种想法,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在飞雪和夜色之中,直直地盯着谢珏看。   许是这双眼睛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不仅透着股清澈的愚蠢,还有种炽热滚烫的放肆。   不自知的放肆看他,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令人难以忽视。   终于,在临近一处城镇时,谢珏被她看得忍无可忍,生了薄茧的手粗暴握着她肩膀,将她抵在树干。   少女突然被男人按在树干,枝桠颤颤,树上积雪簌簌落下,有几片雪落在了她脖颈。   “冷,冷,你……”   刺骨寒意渗进肌肤,岁安瑟瑟发抖,忍不住哼了声时,眼前视线一黑。   男人的大手蒙上了她眼睛。   “小公主,你这般盯着我看,知不知羞?”   男人一手蒙着她眼睛,一手握着她伶仃的肩膀,将她按在树干后倾下身去。   薄唇勾起,附在她耳边混账的笑。   视线被遮,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无助慌乱之际,男人身上的冷冽气息忽然排山倒海般倾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强势而迫人。   湿热的气息似烙铁般印在少女白皙耳廓,她整个粉嫩的小耳朵都浸染在了男人的热息之中,岁安莫名慌乱,肩膀微颤之际一个激灵,耳垂上的细小绒毛便都立了起来。   恰有白雪落在上面又融化,使得那少女那耳垂的小绒毛又染了层淋淋水意。   谢珏长睫倾覆,看到了。   他鼻息渐重,鼻尖似有若无地掠过少女耳垂时,岁安不知为何觉得有点难受,身子像一尾搁浅的鱼儿一般扭了下。   肩膀上力气忽而更重,岁安怕他生气,便不敢再动。   看上去乖的不行。   岁安未经男女之事,她自小被扔在冷宫囚禁在笼子里,也没有嬷嬷来教习她,自然也不懂男女大防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当谢珏靠近她时,她身体会觉得痒和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面前男人的脸,心就会哐当哐当一直跳。   她脑袋有点笨,什么都不知道,喜欢看他便会一直盯着他看,没有一点遮掩地看,不懂谢珏口中的“知不知羞”是什么意思。   但谢珏却比她懂。   他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桃花眼微微眯起,迷离幽深,水雾漾开。   娇气愚蠢。   但挺乖。   男人粗粝的指腹握着肩膀,加重力气时,那长了薄茧的指腹仿佛在直接磨着她肌肤。   隔着衣衫也无用。   岁安皮肤娇嫩,就算只是被他隔着衣衫磨肩膀,底下肌肤也泛了红,生了刺痛感。   些微刺痛感传来时,她蹙了蹙眉,唇齿微张间泄出一声娇气的疼。   “我疼……”   被他弄疼了肩膀,岁安觉得委屈,但一想起自己有求于他,怕他生气又只能把后面半句咽回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岁安想开呼了口气,忍着没抱怨他弄疼了自己,抿着唇不说话。   两人之间沉寂蔓延,四周荒芜昏暗不见人影,一时间似乎整个天地只有白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而男人的目光始终落在小姑娘耳垂这处,上面的水光映着月色。   不知看了多久,在看到少女又难耐地扭了下身体,眼珠子转着往他这里暼,粉嫩的耳垂泛起绯红时,谢珏桃花眼尾上扬,眼底平添几分戏谑。   喜欢他这副皮囊是么?   这便禁不住了是么……   男人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忽然起了一种极其恶劣的心思。   如此蠢笨,天真懵懂什么都不知。   似是……极其容易被他引诱。   谢珏微阖双眼,一个想法在他心里蔓延开来。   他想,用这副皮囊引诱她失了清白,也不错。 第4章   ◎“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一个失了清白的公主,要如何去和亲呢。   谢珏微阖眼睑,眸底晦暗如夜。   这个念头生了根。   他的确心黑。   谢珏挑唇淡笑,长睫倾覆之际,他移开了蒙住少女眼睛的手。   雪不知何时停了,满月当空,少女望向他的眼眸里映着朗朗月色。   周遭俱是白雪,这雪色与月色,更是映得她眼眸剔透而无暇。   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太干净了啊……   也太愚蠢了。   谢珏低低笑了声,湿冷的视线在她脸上游移,眼睛,鼻子,嘴唇,脖子,耳朵……   不知为何,他那双桃花眼里忽就多了几分挑逗意味。   然后,他碰了她耳朵。   男人粗粝的指腹夹着少女耳垂轻揉慢捻,似有若无地掠过,又摩挲。   他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可对此时的少女而言,更像是一种惩罚。   谢珏唇齿间的热息尽数洒在她耳廓脖颈,本就令她觉得不自在,而此时他夹着她耳垂这块软肉捻着玩时,更是让岁安无所适从。   她身体渐渐没了力气,抵着树干的腰肢也有些发软。   心脏跳的很厉害,身子也麻麻的酥酥的,她想远离他,可又不敢动。   眼睛呆呆睁大,里面尽是茫然。   显然,她不懂这是为何。   小姑娘完全傻了,呆愣愣的样子像是被吓坏的兔子,不时用余光瞟他。   一动不敢动。   谢珏轻掀眼皮,看到她这模样忽就乐了。   真是个傻子。   耳垂触感柔软,谢珏夹着那柔软的耳垂又玩了会,直到这粉嫩的耳垂被他玩成了深红,鲜艳欲滴时,他才慢悠悠地抽回了手。   然后,薄唇轻挑附在她耳边,恶劣吓她:“小公主,以后你若是再盯着我看,我便把你眼睛挖出来。”   他声线低糜,嘶哑不堪,却又带着一丝瘆人的冷。   岁安被吓坏了,她哦了一声,赶紧点头,移过脸不敢再看他。   好吓人。   看他也不行。   他就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吗?   被他一吓,小姑娘乖的不行,立马收回了乱瞟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目光里忽然多了几分坚定。   声音亦是。   “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盯着你看了。”   “只要你带我去陈国和亲,我一定乖乖听话,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谢珏长睫微垂。   他的脸陷在夜色之中,眼尾处那颗不知是泪痣还是血滴,在白雪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糜红。   他垂眸望向还呆在原地的少女,她还倚着树干,似是浑身无力,眼见着身子就要顺着树干往下滑,瘫倒在地。   谢珏微眯眼眸,在少女当真要跌落在地时,他稍一倾身,手移到她抵着粗糙树干的腰肢处,掐着她柔软腰肢稍一用力,岁安往前一倾,脸颊便碰到了男人坚硬的胸膛。   血腥味混着风雪,猛地钻入少女鼻腔,往她喉咙里灌。   这味道刺激又浓烈,岁安蹙眉,忍不住想咳嗽之际,耳廓拂过一层湿热呼吸,落下一声低笑:   “岁安,这世上没有比你更蠢的公主了。”   ——   谢珏领着岁安进城,找了个客栈,要了两间房,吩咐客栈的人备了热水和衣裳。   “先待在这,等下洗个澡换掉这身衣裳。”   进房后,谢珏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你……”   在谢珏转身之际,岁安欲言又止地叫住了他。   听到她猫儿似的叫声,男人脚步停下,抱臂懒懒倚在门口,垂眸睨她。   少女站在他面前,双手揪在一起,十指相缠,指尖陷在手背,似是用了重力,凝脂肌肤现出道道红痕。   被她指甲刮的。   她皮肤过白,欺霜赛雪的,几道红痕散在手背,红白交织,便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意味。   谢珏眼皮微动,目光上移,停在了她脸上。   她的脑袋垂的很下,一只蝴蝶发簪并未簪牢,青丝顺着少女耳侧垂下,光影晃动间,将她脸上的神情都掩了去,只能看到她那将将被咬出汁液的唇瓣,以及那小巧莹白的下巴。   他一只手就能捏着玩的下巴。   谢珏的目光在她唇上无声掠过,舌尖顶了顶上颚,回身走到她身侧,弯腰。   他抬手拿下了那只将将掉下的蝴蝶发簪,五指插入她耳侧秀发时,粗粝指腹不经意擦过少女耳朵。   那绯红未消的耳朵。   岁安薄薄的肩膀一颤,拽着裙摆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男人周身的气息又无孔不入地侵入她。   谢珏眯了眯眼,深邃眼底愉悦渐起。   他觉得这公主着实好玩。   谢珏勾着她发丝玩了会,复又将她落发簪起,极其无耻她耳边笑:“娇贵的小公主还有何吩咐?”   “娇贵的小公主”这几字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嘲讽意味十足。   带着几分对这个娇气公主的不耐。   岁安却仍旧攥紧手,声音带着几分哑和慌,很是认真地问:“你会回来吗?”   话落,少女紧攥的手在手背一滑,指甲刺透皮|肉,白皙肌肤处的红痕又深了几分,甚至渗出了血。   昏暗灯影下,那抹血红极其刺眼。   谢珏唇边的笑敛起,长睫微垂,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岁安却只是摇摇头,复又死死咬唇,肩膀还在颤。   “我自然得回来。”   这话落在耳边,岁安忽地抬头,黯淡眼眸渐起光亮。   “小公主,我得送你去陈国和亲。”   谢珏轻笑,似是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温柔。   只是这话语气古怪,若是细细听起,便能从他的语气中分辨出另一层含义。   但岁安听不出。   岁安松了口气,光顾着开心了。   开心他会回来,不会扔下她一个人。   “嗯,那我等你。”   小姑娘似是和他是很熟的朋友一般,语气亲昵地说等她,然后提着繁重裙摆进了内间,步子都轻快了许多,和兔子一样就快蹦了起来。   岁安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但谢珏看着这小东西的背影,眼尾轻扬,傻子这两个字在舌尖碾过,桃花眼里透出凉薄笑意。   ——   进客栈前谢珏看到了薛泽放的暗号,走出客栈后他循着暗号走到一处暗巷。   深夜寂寂,四周皆无人影和声音。   “属下参加殿下!”薛泽和翟乌二人齐齐行礼。   “你们怎么不提着自己脑袋来见我?”谢珏轻飘飘道,抱剑斜靠墙壁,一口森白牙齿在夜里透着瘆人寒光。   这话堪比阎王催命,扑通一声,两人皆是双膝跪地,磕了个响头:“还望殿下饶命!”   “饶、命……”谢珏淡声,长剑抽出剑鸣嘶嘶,接着,指骨碎裂鲜血四溅声在暗巷响起。   地上薄薄的积雪被鲜血染红,一截手指断在水坑旁。   “薛泽,若下次无视本王指令,死的就是你们二人”   “你们应当知道,我绝非心慈手软之人。”   知道,他们太知道了。   因而即便被斩手指,薛泽亦没有任何怨气,也没有发出丝毫痛苦喊叫,仿若刚才被砍手指之人不是他。   他紧紧咬牙,额上缓缓留下豆大冷汗,惨白着脸立誓:“属下明白!属下保证此次之事日后绝不会发生,我们对殿下忠心耿耿,只是如今还在周国地界,当时殿下迟迟不下手,我们怕那公主对殿下……”   “她?”谢珏撩起眼皮,讥诮道,“不过一个蠢笨不堪的公主,能有何意外?”   “那殿下为何迟迟不下手杀她,当时情况紧急……”薛泽旁边的翟乌身手不错脑子却没有,他脱口问出这话才觉不妥,赶紧闭嘴。   “我不杀她自然是因为……她活着比死了有用。”   “殿下的意思是?”   两人互望了眼,着实不懂谢珏这话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问:“周国送公主和亲是为联盟,求陈国兵马,若当真让那公主去了陈国和亲,两国结为同盟,那势必对我国不利,如今边线大军压境,周国那战将三皇子又有势如破竹之势……”   “三皇子……”谢珏眼眸倏忽现出厉色,“等办完这件事,我会求父皇让我领兵出征,换下那些只会吃干饭的废物。”   “可是殿下,若您未成功阻止周陈两国联盟,陛下怕是不会将兵权交付于您,让您统领兵马,更不会让您出征……”翟乌小声道……   谢珏勾唇道:“你们可知,这位岁安公主便是那三皇子的胞妹,听说他们兄妹情深一母同胞,若是以其性命要挟,在战前修书一封,难保他不会自乱阵脚。”   两人恍然大悟,暗中佩服还是他们殿下手段狠辣,想到和亲一事又问:“难道就这么放过那公主吗,若是周陈两国当真联盟,这陛下那边……”   “你以为一个公主当真能左右联盟之事?”谢珏冷声打断,轻描淡写道,“送公主和亲不过是为了投诚示好,没了这个公主,周国也能送下个公主,与其一味地杀公主阻止和亲,不如在陈国面前绝了周国投诚之心。”   两人不知谢珏这话是何意,低声问:“殿下的意思是?”   谢珏轻嗤一声似笑非笑,此刻他俊美的脸陷在昏暗里,竟显得有几分恐怖。   “若周国送了一个失贞公主去和亲,你们猜陈国太子会如何?陈国又会如何?”   两人听此福至心灵,再想到他们殿下那张脸,瞬间懂了。   原来是美人计。   的确,在郢国,喜欢他们殿下的女子数不胜数,那个公主看起来涉世未深天真的很,怕是极其容易被他们殿下引诱……   “殿下说的是,属下明白了。”   薛泽听后垂首应下,须臾后面色一暗,又道:“可长公主那边……”   “皇姐那边我自会知会。”打更声传来,已是深夜,谢珏眉眼现出不耐,冷声吩咐,“你们先行回去,等我指令。”   话落,他便消失在暗巷。   ——   客栈,岁安实在是太累了,不等谢珏回来,她便睡了过去。   无人陪伴,她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梦魇之中。   “笼子,笼子,我怕,我怕……”   “父皇,不要把岁安关起来,不要……”   “我会听话,我一定会听父皇的话!岁安一定会听话!”   “求你了!父皇!不要把我关到笼子里……”   “不要杀皇兄!岁安一定会去和亲!一定会去和亲……”   窗棂半掩,雪风透进吹动烛火,在摇曳的光影下,少女蜷缩一团窝在床角,垂落的乌发被汗沾湿,身上单薄的亵衣湿哒哒地贴着她玲珑娇躯,露出的锁骨脖颈上亦是染了淋淋水光,整个人都似是从水里捞出一般。   她像只被抛弃在雨里的可怜小猫,浑身湿透,嘴里带着哭腔,一直在意识不清地说着那些话,甚至浑身都在剧烈发抖。   动静之大,连床都开始晃动。   谢珏进屋后,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少女被梦魇折磨的场景。   他眼中掠过一抹雪色,上前,单膝跪在床榻,蓦地掐住她下巴。   “岁安。”他沉沉唤她名字,指腹磨着她肌肤,一用力,少女下巴处便起了红痕。   “疼……”   似是被沙砾磨着,痛意令她意识逐渐回复过来。   岁安呢喃喊了声“疼”,濡湿睫毛颤巍巍地睁开,男人凌厉漂亮的一张脸浮现眼前。   极其模糊,似是染了层薄雾。   但岁安知道,她不在噩梦里了。   有人陪她了,她开心。   她开心。   少女弯眸笑了,眼眸春水漾漾,晶亮澄澈。   谢珏眸光一暗,收回手站起身。   昏暗把他眼底的情绪都掩了去。   他立在床榻片刻,一身孑然,垂眸看她时,冷淡到近乎残酷。   “早点睡。”   扔下这句话,谢珏不欲多留,袍摆晃动间转身就要走时,岁安却忽然抬手,抓住了他。   男人一顿,脚步止住,少女虚弱的声音缠在耳侧。   “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她问他,声音听去飘渺无依。   他垂眸一暼,少女被汗湿的脸白到透明,似是随时会消散在夜里。   她在认真求他。   屋外雪风呜咽,屋内光影摇晃,岁安袖子滑落现出一截雪白手臂。   那截藕臂白腻得晃人眼。   被她握着的手又起灼烧感。   谢珏看过去,两人双手相缠之处分明无痕,但他微阖眼睑,却觉……   上面烫出了个狰狞伤疤。 第5章   ◎“真是好孩子……”◎   既然被烫伤,那自然是要收回手的。   但男人手指微动之际,瞥见少女的娇怜模样,眼尾忽就泄出几分笑。   娇躯颤颤,眼眸带泪,似是极易被摧折。   也极易激起男人心底那阴暗的破坏欲。   谢珏心硬心黑,显然更是。   他立在床榻前,看她这番可怜模样,心里对这娇贵的小公主无半点怜惜之情,倒是生出了种掌控猎物,戏弄猎物的愉悦感。   她如此蠢笨天真,着实好玩。   若当真能诱着她失了清白,这和亲联盟一事便能迎刃而解。   在这乱世,又有谁会在乎一个公主。   不过是各方博弈的棋子罢了。   “小公主,”谢珏唤她,“小公主”三个字散在昏暗室内,被窗棂透进的雪风一吹,湿冷又低糜,随风缠在少女耳边时,有种说不出的蛊惑味道。   岁安不自知地颤了下,好似又有什么东西在往她肌肤里钻。   骨髓里生出密密麻麻的痒。   但她却不懂这是为何。   梦魇还未散去,岁安整个人都好似是溺在了翻涌的潮水里。   潮涨潮落间,恐惧蔓延意识昏沉,她被他温柔粘稠的声音所诱惑,情不自禁地仰起脖颈,看他流光溢彩的眼睛。   似泛红的玻璃珠。   好漂亮。   “你当真想我留下来陪你么?”   “小公主,你想我做什么呢……”   “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谢珏附耳轻声,微凉指尖一寸寸掠过她脖颈,将至她微张的鲜艳唇瓣时,忽然顿住。   少女轻微瑟缩。   她看着他的眼睛,蛊惑勾引像是从他眼睛深处溢出来。   面前的男人的确生了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   肤白唇红,昳丽漂亮,姿容远胜女子,如果忽略他周身的戾气和血腥气,谢珏此刻温柔爱抚她双唇的模样,足以让人神昏意乱。   更何况,他此刻缠在少女耳边的声音低哑又阴冷,宛如毒蛇攀附肌肤,啃噬人骨髓血液。   如此堂而皇之的勾引,与妖孽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在诱着这位涉世未深的公主一点点地走进他的陷阱。   而此时的岁安,确实在一点点地掉入这陷阱。   梦魇令她产生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惧,她慌张害怕,本能地想抓住什么,而面前的人刚好朝她伸出了手。   将她拉出噩梦和深渊的手。   还是一个生的如此好看的人。   岁安双眸润湿,忽然染了层水蒙蒙的雾气。   她被他诱惑得有些头晕目眩,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渐渐的,男人冰冷修长的手自少女饱满的唇瓣掠过,在她小巧的下巴游弋,指尖再向下,犹如带着寒光的锋利剑刃,划过她莹白纤细的喉管。   再往下,触到了一片柔软。   岁安顿时一个激灵,睫毛若蝶翅一般,上上下下地扇动着。   少女一动不敢动,眼睛一瞬睁大,呆住了。   谢珏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了。   他微阖眼睑,潋滟流光从眼尾倾泻而出,微冷的指尖之下,隔着雪白娇软,能明显感受到少女心脏的剧烈跳动。   一下两下,越来越快。   谢珏唇边的弧度更深了。   然后,他捏了一下。   就跟揉面团一般。   手感挺好。   怎么能这般软。   他笑了起来,而面前少女却是彻底僵住了。   她一下从方才的意乱情迷中清醒,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少女的白玉小脸霎时鲜艳欲滴。   脸红得不成样子。   她愣了好久没说话,许是还没反应过来,只扑闪扑闪地眨着睫毛。   谢珏眼底愉悦更深,笑得更欢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动,欲要采撷那朵花瓣时,岁安纵使再不懂也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握住了男人手腕。   “不,不可以!”岁安通红着脸,结巴说道。   “噢?”被少女当场抓住手腕,谢珏不仅没有丝毫的窘迫,反而还极其无耻地挑眉,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小公主,方才不是你求我留下来的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姑娘垂着眼解释,眼神乱飘,根本不敢对上谢珏的眼睛。   “不是这个意思……”谢珏明知故问,又戏弄一番后,看她隐忍咬唇,终于是大发慈悲地收回了手。   “那娇贵的公主殿下是何意思呢?”   谢珏语气含嘲带嘲,慢悠悠地收回手后,目光凝在指尖片刻。   指尖还留有那那软玉温香的触感。   一股淡淡的奶香萦绕不散。   他长睫倾垂,幽暗愈深之际移开目光,微微痉挛的手拾起少女滑落身下的外衫,替她穿上。   他褪了她一半衣裳,如今眼里分明欲|望难消,却还假模假样地替她穿上衣裳。   这副样子与衣冠禽兽也不差多少。   岁安只是摇头。   她胸腔的那颗心砰砰直跳,很是令她无措,脸颊耳朵也是烫得厉害,跟火烧一般。   这种感受是她以前不曾有过的,岁安觉得很奇怪,但又隐隐觉得羞耻。   她觉得不该这样。   看她如此,谢珏状若关怀,却又极其直白地问:“小公主不是想同我行男女交|合之事么?不是想和我一起享受那欢愉么?”   他笑得混账又勾人,这般坦荡,好似方才做那种狎昵放荡之事的人不是他。   只是他手上的奶香还缠绕指尖,屋外灌进的雪风都未能吹散半分。   这便是他衣冠禽兽的最好证据。   “不,不是呀……”岁安低下头,脸都红成了番茄,就连说话声都带着娇羞的颤。   “我就是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想让你陪陪我……”   “不是想和你做那种事。”   谢珏微微眯眼,垂下的长睫掩去眸中情绪,望去似是一汪不见底的深谭。   良久,他薄唇忽又勾起,笑了:“好啊,我陪你。”   这话此刻自他唇齿间说出,多了几分瘆人的意味,就好似幽冥的低语,笑也瘆人。   但岁安听不出来。   见谢珏答应,她开心的不行,两眼都放光:“那,那你能让我牵着手睡吗?”   她晚上睡觉须得有人陪着,不然就会陷入一场又一场的梦魇。   以前她在皇宫,岁安会让皇兄陪她,皇兄不在,还有宫里的侍女。   眼下只有谢珏一人,岁安不得不求助于他。   小姑娘见他许久没回,又轻轻问他:“可以吗,哥哥?”   她喊他哥哥,娇甜软糯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自知的娇意,手拉着他衣角轻晃轻轻晃。   显然在和他撒娇。   娇得不行。   娇得想把她一点点碾碎,再一口口吃下。   谢珏看着她,睫羽微颤,眼尾洇红之际,他目光深寒莫测,落在了少女那张娇笑着的桃花小脸上。   目光一寸深过一寸。   脸上却面无表情,探不到丝毫情绪。   他没回她,沉默了。   可是最后,岁安还是拉到了谢珏的手。   她拉着他的手睡了一个好觉。   谢珏却是一夜无眠。   ——   和亲队伍被劫杀一事,翌日才被安州驿驿长发觉。   此逢乱世,土匪作乱杀人越货已非稀奇之事,偶有百姓路过看到也是匆匆离开,不想惹上麻烦。   本该酉时到达的队伍,却是翌日巳时都未到,距文书上记载的时辰差了不少,安州驿驿长方意识到事情不妙,忙领着人去官道上寻,果真看到一副血流成河的惨象。   残肢断臂乱飞,头颅也被斩下滚在血水里,尸体皆是血肉模糊,根本分辨不出本来面目,更不知公主是否也已遇害。   安州驿驿站吓得大惊失色,此事有关和亲公主,他不敢轻举妄动,赶紧将此事上报府衙,等待指示。   此处为边陲之地,就算安州官员从这些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尸体里未发现和亲公主的尸体,或是将此事快马加鞭上报京城,也得要些时日,   谢珏是此事罪魁魁首,他自是知晓这些,于是乎,翌日岁安醒后,他便准备带着她离开客栈,堂而皇之地出城。   只是离开客栈前,谢珏还得等这位公主殿下好好地拾掇一番。   清晨,谢珏透出那层薄如蝉翼的纱纸屏风,于朦胧的日光中,冷淡地看着那位公主。   看她洗完小脸,擦完脂膏,涂上胭脂,梳好发髻绑好丝绦,把发簪珠钗别上去……   虽然是个逃难的公主,但她还是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从头发丝到脚都透着股娇气。   还有种春意盎然的勃勃生机。   谢珏懒懒倚在一旁,看她弄完这些提着绫罗裙摆朝他跑来时,他啧了声。   目光却停在小姑娘的唇上。   抹了胭脂,红润饱满,比三月桃花还要娇艳。   她微微张着小嘴,唇红齿白间,那粉嫩的小舌头若隐若现。   男人冷清的眸光染了层雾。   “我好啦,哥哥我们走吧!”   岁安弯着眼对他笑,这声“哥哥”喊得比自己亲哥哥还甜。   甜得能要人命。   这一声娇滴滴的“哥哥”渗入皮肤,甚至血液时,谢珏面无表情撇过脸。   唇边讥诮的笑却散了。   他没说话。   ——   出客栈后,谢珏带着岁安出了城。   天色阴沉灰暗,寒风冷冽如刀,出了城门后,冷风呼啸,渐渐大了起来。   岁安皮肤娇嫩,被冷风一吹,那张芙蓉小脸便被刮得通红,天虽未再下雪,但路上积雪深重,她走起来亦是非常吃力。   小姑娘没抱怨,以为面前的哥哥是要带她去陈国,便安安静静的,很乖地跟在他后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珏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偶尔会偏过头瞧她,微红眼尾透着笑意。   带着坏的恶劣笑意。   谢珏心黑心狠心硬。   他答应了这位小公主,带她去陈国和亲,可他走的路线却愈发偏离陈国。   此时此刻,谢珏带着岁安走出安州城,远离繁华城镇后,带她走向了流民逃窜厮杀四起的地方——苍州。   安州过去便是苍州,一处被战火肆虐之地。   这里是边境之地,也曾是战场,成堆的尸体还被埋在坑底。   连年战乱,再加天灾,饿殍遍野,尸山血海,大批大批的流民外逃,往安州迁徙。   越往苍州走去,四周便越荒芜,流民便越多。   谢珏带着岁安逆着人流走,两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骨尸体,以及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流民。   而岁安和谢珏两人站在流民堆里,极其显眼。   气质相貌皆是不俗,穿戴打扮非富即贵,一时间流民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两人身上,诸多人眼露凶恶精光,想从这两人身上抢过财物和食物。   只是当他们把目光从岁安移到谢珏时,便都害怕地收回视线,打消了念头。   这个男人手握长剑,一身嗜杀之气,虎狼之势,一看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怕?”谢珏笑问旁边的小姑娘,忽就停了下来。   而此时,见这两人停下,四周流民又朝他们看了过去。   “我不怕。”岁安摇头,她站在谢珏身后,小手抓着他衣衫,“我就是觉得很难受。”   “哥哥,你快些送我到陈国和亲好不好?”   “只要我乖乖去和亲,就不会这样了……”   小姑娘一向娇酥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谢珏眼底的笑一瞬凝滞。   但只是一瞬而已,一瞬过后,男人挑起眼尾,那双看似多情的桃花眼透出丝丝嘲讽。   蠢笨不堪。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笨的公主。   谢珏居高临下,在凛冽的寒风和周围穷凶极恶的眼神中,直直看她半晌。   看她呜咽啜泣,哭得梨花带雨,颤颤巍巍。   谢珏忽觉口干舌燥。   但下一刻,他却弯下腰,薄唇勾起,附在少女耳边轻声:“哥哥有事要离开一下,岁安能听话吗?”   “岁安能…乖乖在这等哥哥吗?”   男人唇齿微张,热息喷薄在少女白腻脖颈,见这处的肌肤泛了层粉后,唇又张开,凑近她的小耳朵。   他抚摸她的脑袋,五指插入她秀发轻轻滑下。   他的声音温柔到近似于一种蛊惑。   “岁安可以听话,站在这里等哥哥吗?”   “嗯,岁安会听话的。”岁安完全地信任谢珏,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谢珏微眯眼眸,拨弄了下她柔软的耳垂,叹道:“真乖啊,岁安。”   “真是好孩子……”   谢珏再一次欺骗了这个小公主。   话落,他的确离开了,走了。   岁安很听话,乖乖站在原地没动,等她口中的哥哥回来。   只是在谢珏走后,恶向胆边生,四周豺狼一般的流民渐渐朝包围了岁安。   而他,此刻懒懒倚着不远处的树干,仰起脖颈,眼尾处的那颗泪痣在昏暗天色中殷红如血。   他偏头,唇边带笑,冷眼旁观这一切。   看戏。   【📢作者有话说】   现在看戏,后面叫你哭( 第6章   ◎“太好骗了……”◎   谢珏把岁安留在了流民堆,让岁安等他。   岁安丝毫不怀疑谢珏的话,在谢珏走后,四周流民饿狼扑食般地朝她走来时,岁安也没动。   一是因为,她谨记着谢珏的话,须留在此地等他回来,她怕他回来找不到她。   二是因为,岁安一开始并不觉得……那些朝她走来的流民有多可怕。   她只觉得他们很可怜。   四周到处都是尸体,白骨埋地,他们衣衫破烂,瘦的皮包骨……   他们……也会死吗。   是因为战争吗……   父皇说过,只要她乖乖听话去和亲,就不会有战争,皇兄也不会有事。   她会听话的。   她一定会听话的。   岁安对他们怀有怜悯慈悲之情,双手攥紧在胸前,并没意识到自己处于怎样的危险之中。   谢珏想让她处于的危险之中。   “她,她身上一定有吃的!”   “对,对!她身上一定有吃的!”   “就算没有,也有金银财宝!”   “抢过来!”   “犹豫什么!不抢我们就死了!”   “我不想死!”   “话说这小娘子的姿色着实不错,不如我们等下先享用一番,再把她卖掉!”   “说的是,一直在逃难,早就忍耐不住了,这次可不能放过……”   “要是那男的回来了怎么办?”   “那就动作快点,先抢了她身上的金银财宝……”   在一群群人的低声窃语里,忽然蹦出了几个男子的脏脏之语。   像是饿狼闻到了美味的食物,饿久的流民也没多少理智和道德可言,陆陆续续的,一个接一个的朝岁安走去。   有妇女,有小孩,有老人,还有青壮男人。   最开始走到岁安面前的是一对母女。   妇女头发凌乱,苍白的脸上皱纹满布,一身麻布衣裳上沾满了泥土,她身后站着个皮肤微黑的小女孩,看上去年纪很小,许是因为饥饿和逃难,模样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还小。   她站在妇女后面,露出一双几近凹陷的眼睛,看着岁安。   眼神里充满渴望。   岁安站在原地,与后面那面黄肌瘦的小孩对上视线。   “姑娘,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我们几天没吃东西快饿死了……”   妇人带着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恳求她。   扑通声响在耳边,像是重重敲击在心上,岁安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   后面围着的人见此互相对望了眼,也齐齐跪了下去。   “求求姑娘,救救我们吧,我们逃难这里,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救救我们……”   ……   霎时,岁安面前跪了一群人,在求她救他们。   岁安的心很柔软也很单纯,她长于深宫,从来没见过这场面,一下就双眼通红,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她并不知道这些人是看上了她身上的金银首饰,岁安以为他们在和她要吃的。   但她身上并没有吃的。   岁安难过地抹抹眼泪,想叫他们起来时,湿漉漉的眼睛忽地一亮!   她想起来了,她身上还藏着一些丝窝糖!   出宫前偷偷藏身上的。   丝窝糖并不好得,她攒了很久都不舍得吃,眼下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想分给面前这些人。   众人看到岁安往荷包里拿东西的动作顿时一怔,全都眼冒精光,屏住呼吸。   他们以为是银子,皆咽了咽口水,似是在蓄势待发抢过食物的一群狼。   岁安打开荷包,正要拿出丝窝糖时,卷翘的睫毛扑闪,忽然想到了谢珏。   小姑娘咬了咬唇,想了片刻,还是决定留一颗丝窝糖给谢珏。   丝窝糖很好吃,甜丝丝的,她想让他也尝尝。   哥哥一定会喜欢吧。   小姑娘红着耳垂这般想,却不知她口中的哥哥正在远处冷眼旁观。   他让她陷入这般境地,不过是因为想上演那英雄救美的无聊把戏,获得她的芳心,引诱她沉沦。   引诱她失贞。   还因为,他觉得这小公主甚是好玩。   他兴致来了,便想同她玩玩。   只因此,他便轻飘飘的……将她扔进了足以撕碎她的虎狼堆里。   但此时的小姑娘完全没意识到,甚至,她还想给他留颗糖。   她最喜欢的,最后的一颗糖,她留给了他。   岁安从绢布里偷偷抠下了一颗糖来,满脸通红,胸脯也一起一伏的,好似自己在做什么坏事一般。   “我这里有……”   岁安把绢布包裹的丝窝糖拿出来想分给他们,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就有人猛地上前,把岁安手里的绢布抢了过去。   “银子,银子!”   “肯定是银子!孩子,我们有救了!”   最先跪在岁安面前的妇人把绢布包着的丝窝糖抢了过去,欣喜若狂地喊,形容疯癫,完全没了方才的可怜凄怆之态。   她抢夺时用了极大的力气,指甲刮过岁安手背,霎时,小姑娘的手被刮擦出道道红痕,渗了血丝。   很疼,岁安愣了下,方才的眼泪反而止住了。   绢布被妇人抢过去,听到妇人那抑制不住的激动喊声,不过瞬间而已,周遭的人都站起,朝岁安步步紧逼,将她围住。   人群骚动,不远处的谢珏暼了眼,幽冷目光越过嘈杂人群,落在被包围的少女身上。   “真是傻子。”   他倚着树干似是在笑,一抹红色发带在冷风里飘荡,吹拂在他耳侧时,更显他肤白如雪,冷得瘆人。   亦是无情至极。   那边的骚动还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那个妇人将绢布抢过去,欣喜若狂地打开后,沟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没有灿灿的金银,只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糖。   “怎么是糖!银子呢!”妇人猛地大喊,朝岁安怒气冲冲地质问,好似面前这小姑娘合该给她银子。   似乎忘了,这些糖原本就是岁安的,也忘了方才自己用用如何一种卑微可怜的姿态求她。   “合着我刚才的头都白磕了,银子呢!我们都要饿死了,给我银子!”   没有看到银子,妇人猖狂又崩溃,气急败坏不断大喊,声音尖利刺耳,四周流民继续一步步地朝她逼近。   “这不是耍人吗……”   “直接抢,跟她这小姑娘废话什么。”   “你们看,她头上的首饰这般精细,应值不少钱。”   ……   岁安呆滞地眨了眨眼睛,冷风刮得她很疼,他们的声音也刺耳。   岁安不开心了,她皱起漂亮的眉,很不理解。   她方才不懂这妇人近乎明示的话,不懂他们的意思是想要她身上的财物。   她们饿,她便想给她们吃的,把身上的的糖都给了出去,只给谢珏剩了一颗。   岁安长于深宫,的确生的愚钝不够聪明,她并不知道,他们看中的其实是她的金银财宝,看中的是她身上的首饰珠钗。   他们恨不得把她身上的衣裳都扒了去卖。   “我身上只有糖。”岁安直直地看着那妇人手上的糖,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边问为什么不是银子,一边又将糖塞进自己小孩嘴里,塞自己嘴里。   “给我一点,给我一点……”   “别抢!给我留一块!”   后面的人见她吃了,又凑上来抢。   岁安藏的糖就这样被他们瓜分完了。   她捏着还藏着最后一块糖的荷包,湿漉漉的眼眸发着红,却没有再哭了。   “愣着干什么,我们还不快上去抢!”   “先下手为强,等下她身上的财宝就要被人抢光了!”   几人凑在一起低声,一人犹豫道:“可是,那男人要是回来了怎么办,那男人一看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那男人兴许不会回来了,再说了……”一人握拳咬牙,“我们不抢也是死!”   ……   渐渐的,这些声音越发多了起来。   虽包围岁安的这群流民都害怕谢珏回来,一想起那男人便瑟瑟发抖,但都面露凶光地朝小姑娘走去。   “抢啊!不抢我们都要饿死!”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冲上去,人群顿时沸腾。   一群贪婪的饿狼扑向了岁安。   “给我银子!”   “给我银子!”   “我抢到了!这首饰是金的!!”   “给我!”   ……   人群混乱不已,似一锅煮开的水,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随风送到此刻看戏的男人耳边。   谢珏撩起眼皮,冷风拂过长睫时,透过人群的缝隙,男人可以清晰看到,看到一只黝黑脏手朝她伸过去。   紧接着,小姑娘早晨精心梳起的发髻被弄散,绑发的丝绦被扯下落在地上,后又被一脏污的脚踩在泥土里。   他桃花眼含着笑看了片刻,又淡漠地收回目光。   “真蠢啊……”   “真蠢啊,居然真的待在原地等……”   “怎么这么乖,这么蠢。”   “太好骗了……”   “真蠢哈哈哈。”   男人轻声呢喃语带嘲讽,他微微仰起脖子,小姑娘的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哥哥”落入耳中,却不为所动。   还没到时候。   “这是我的!金子!金子!”   “这簪子黄金打造,价值定是不菲!我们发了,不用再饿肚子了!”   “没想到这小娘们身上这么值钱的东西……”   “嘿嘿,她身上这身绫罗衣裳看上去也值不少钱,不如就扒了去卖!”   “说的是啊,话说这小娘子的姿色着实不错,不如扒了她的衣裳后我们享受一番……”   “好主意,趁那个男人还没回来,赶紧……”   ……   禽兽豺狼的奸笑恶语不时传来,谢珏复又偏头,看到那个娇气的小公主正在被人欺负。   如他想要的那般……被人欺负。   他看到小公主的发髻乱了,头上的珠钗簪子掉落在地,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如云乌发披散在孱弱肩头,越发显得她娇小可怜,任人破坏凌|虐。   她在尖叫,一声声地喊着哥哥,害怕地蜷缩身子,却站在原地没动。   她哭了,她在哭,哭声如被抛弃的小兽一般,呜咽着,单薄的背脊和肩膀颤巍巍的。   她一直在哭着喊哥哥。   有人推搡了她,小公主的绣鞋不知怎么没了,那双雪白伶仃的玉足陷在了脏污的泥土里。   谢珏眸光一暗。   那双脚曲线优美,是如此的美妙天成,却被泥土弄脏。   撕拉——   小姑娘的衣裳被撕开。   雪白娇软一颤一颤若隐若现,在昏暗天色里极其刺眼。   一双双指甲里满是泥污的手正朝她伸过去。   “哥哥,哥哥……”   小姑娘还在喊哥哥,喊得撕心裂肺,哭得梨花带雨。   男人敛笑,提剑而去。   【📢作者有话说】   女鹅最好了(哭唧唧) 第7章   ◎“怕我?”◎   人群一拥而上,抢夺身上东西的时候,岁安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身上的玉佩被拽走,最喜欢的簪子也被人抢走,岁安都没有去护,她一直傻乎乎地护着荷包里的那颗糖,那颗要给谢珏的糖。   岁安死死地把荷包捂在怀里,忍着泪,一直在念着哥哥。   哥哥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   她乖乖听话了不是吗,哥哥不会抛弃她的。   岁安迟钝又愚笨,力气也小,眼下这么多人朝她扑过来,她仅有的一点力气只够她护住那颗糖。   这颗糖要给哥哥的。   岁安一直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她死死咬着唇,眼泪一直在不停地落,却不敢空出手去擦。   早晨精心梳着的发髻被扯散,娇俏小脸脏了,睫毛上缀着地泪啪嗒啪嗒往下砸。   四周犹如群魔乱舞,她被推来推去,站立不住时跌到在地,泥污沾了满身。   岁安怕他们会打自己,忍着哭声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死死捂着那颗糖。   只是到最后,当有一个手掌忽然落在她肩膀,扒掉了她的衣裳时,那粗糙黝黑,满是泥污的大手落在肩膀时,岁安似是受惊的兔子,开始大叫起来。   “哥哥!哥哥!”   撕拉一声,衣裳被撕开,莹白锁骨和肩颈暴露在寒风之中,岁安猛地打了个寒颤。   “哥哥!哥哥救我!”   “哥哥……”   在极度的害怕之中,岁安惊惶万状,魂飞魄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喊谁了。   是喊她的皇兄,还是那位哥哥呢。   她在乖乖听话啊。   她听话去和亲,听话地站在这里等他。   哥哥怎么不回来呢,   是不要她了吗……   一只只朝她伸过来,还伴随着恶心的笑声。   “小姑娘让爷们尝尝味道。”   “别怕,我们会好好疼你的。”   几个妇人抢完东西飞快地跑走,看到一些男人把岁安围住也没管,光顾着看着金簪子,笑得满面红光。   岁安声嘶力竭地大叫,湿润双眸骤然放大,不停地往后退。   那一只只手离她越来越近。   近乎绝望退无可退之际,岁安的叫喊声逐渐变小,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变成一只蜗牛,害怕地想把脸埋进膝盖时,耳边忽然划过一凄厉刺耳的尖叫声。   似是……一个妇人的凄惨大叫。   这声音有点熟悉,岁安顿时愣住了,猛地抬起头。   “求求你,求求你,啊——”   这喊叫似是从远处传来,听去极不真实。   紧接着,便是一不知道是什么在地上乱滚的咕噜咕噜声。   周遭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刮过的呼呼声。   岁安感觉到面前的一只只手似乎停了下,画面静止灰败。   她也愣住了,恍然间以为在梦里,根本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然下一刻,在她呆呆眨眼时,忽地噗嗤一声,几滴温热液体溅到了她脸上,睫毛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岁安亲眼看到,那快要碰到她肩膀的手,没了。   掉在地上了,还在往外噗呲噗呲溅血,染红了她的粉色袄裙。   她僵硬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温热液体。   低头一看,鲜红刺目,是……血。   少女双眸惊惧放大,身体瘫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那截被斩的手臂就在她脚边,鲜血不断地往外流。   岁安终于回过神时倒吸一口凉气,一下站起,连连后退。   方才包围少女的人群,此刻却是自动分出了一条道来。   恐惧感攫住每个人,皆是瑟瑟发抖,双腿打颤,汗与泪齐齐留下,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生怕惹得面前这修罗恶鬼般的人物又发狂,挥剑砍人手臂,头颅……   岁安于昏暗日色中看到了谢珏。   双眸猩红,单手拿剑,那剑刃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血。   他一步步的朝她走来,剑尖划过地面,白到发冷的肌肤上映着点点鲜红。   “小公主,你怎么这么蠢啊……”   他漂亮的脸上带着笑,望去似是醉人的美酒,甚至还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温柔。   只是下一刻,他便蓦地收敛笑意,白皙如玉的手径直扼住少女下巴。   他用了重力,五指掐着她两颊软肉。   “你怎么这么蠢,岁安,我叫你等你就等,你是傻子吗?啊!”   谢珏又重复这句话,潋滟的桃花眼转瞬之间冷冽成冰。   里面似是翻涌着巨浪,又好似燃烧着烈火,碰撞间渗出染血的疯狂来。   “唔……”小姑娘被男人掐住下巴,轻微的痛意和委屈令她两泪汪汪,忍不住喊了声哥哥。   “哥,哥哥……”   小姑娘娇声喊他哥哥,呜呜咽咽流泪的模样宛若雨打梨花,怕是无法不让人怜爱心疼。   谢珏长睫一颤,五指力度虽松了,却狠狠地摩挲了下她肌肤。   看她娇嫩肌肤泛红也没收敛,桃花眼一暗,指腹反而摩挲得越发厉害了。   甚至还似有若无地擦过了小姑娘唇瓣。   反复磨着。   谢珏自小习武,虽肤白唇红,生得一副昳丽漂亮之貌,五指却粗粝,指腹掌心生了一层薄薄的茧,此刻他磨着少女唇瓣,很快少女的唇便红肿充血,仿若一朵开败的花。   微疼,岁安忍着泪,哼唧了一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还陷在方才的恐惧之中,头晕目眩,整个人都不甚清醒。   谢珏笑:“小公主,你蠢的要命……”   岁安撇撇嘴,还是没说话,两眼无神,神情呆滞。   她被吓坏了。   周遭死寂,亦是没人敢说一句话,方才被吞噬的理智和道德都在这个男人的剑刃之下清醒过来。   欺软怕硬,皆是如此。   方才他们欺侮一个给予他们善意的小姑娘,现在却在谢珏的剑下唯唯诺诺,皆是跪地求饶。   当真是两幅模样。   “求求少侠饶了我们,我们也是无心之失……”   “对对,求少侠饶命!我们就是一时糊涂!”   “求少侠饶命!”   ……   砰砰砰,磕头声接连响起。   谢珏偏头,桃花眼微眯,目光落在一人的手心。   他手心握着一支蝴蝶发簪。   从岁安头上抢走的蝴蝶发簪。   那只手……还碰了她。   谢珏目光偏移,看向小姑娘莹润肩头,上面突兀印着一个五指泥印。   纯白染了脏污。   刺眼。   谢珏走了过去,俯身,从男子的手心拿过这支发簪。   他慢条斯理地,一点点地擦拭干净,紧接着放入衣襟内,贴着他胸口的地方。   男子浑身颤抖不已,几乎是将发簪双手奉上,不停磕头:“求求少侠饶命!我一时财迷心窍,”   “是不是这只手碰的她?”谢珏的脸上浮现惊悚笑意,忽然问。   声音很沉,极冷,仿若利刃尖刀。   男子似是预料到了什么,顿了片刻快速摇头:“不,不……啊!”   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谢珏的长剑便刺穿了他掌心,将他手掌牢牢盯在地面。   鲜血又晕染开。   岁安眼瞳震颤,涣散的目光一下聚焦于那鲜红。   这般血腥的场面根本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但纵使是当着这位小公主的面,谢珏也毫无顾忌,将血淋淋的画面近乎残忍地展现在她面前。   迫使她不得不看,不得不接受。   “还有谁碰了她,出来!”谢珏收回剑,忽地厉声大吼,宛如狂暴的兽。   “本公子可以大发慈悲留个全尸。”   话虽如此,大发慈悲……但男人狞笑,眸里寒光一掠猛地挥剑,斩下了方才那人头颅。   刀光剑影间头颅掉落,咕噜咕噜滚着,一下滚到了岁安脚边,鲜血溅到了她颤抖的手。   岁安怔怔地低下头,和头颅的眼睛对上,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啊——!!!”   岁安大叫,回过神后跌跌撞撞地朝谢珏跑去。   她想抓住谢珏的手,却反而被他掐住了脸。   “小公主……告诉我,还有哪些畜生碰了你。”   男人稍稍用力,强硬地让她移过脸,看向那群跪地磕头的人,“还有哪些畜生,指出来好不好……哥哥替你做主啊。”   男人鲜艳的薄唇贴着少女耳侧,声音柔如春风,听上去像极了哥哥对妹妹的宠溺,让人禁不住骨头酥麻。   如果忽略他眼底染血的疯狂外。   谢珏此时似一个好人般要给她做主,当真在上演着英雄救美的把戏,引诱着这位小公主   他演的过于真切、投入,好似忘了,当初是他亲手把她扔在这个虎狼堆里,想看一出兔子惊吓哭泣,任人宰割,再不得不依靠他的好戏。   是他造成了这个局面。   “不要……”那头颅睁大眼睛看她的画面挥之不去,岁安小脸惨白地求他,“求你了,哥哥……”   “为什么不要呢,小公主,哥哥明明在替你做主啊……”谢珏松开了小姑娘下巴,转而替她擦泪。   指腹一下下地蹭着小姑娘眼尾,开始轻柔,转瞬便粗暴。   “告诉哥哥,还有哪些畜生碰你了?”   “没,没有……”眼尾处刺痛,岁安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摇头,一一遍遍地和他说不要。   “哥哥,不要……”   岁安笨到只会说这两个字。   只会拽着他,让他不要杀人。   “是么……”   “娇贵的小公主撒谎了啊。”   谢珏凑到小姑娘颈后,低下头去,在外人的视线里,近乎是整张脸都埋在了小姑娘颈肩。   小姑娘的衣裳被人撕破,露出了一半肩背。   凝脂白皙,欺霜赛雪,望去仿若神女般纯洁。   但却沾上了脏污泥土和污秽血迹。   男人挺直的鼻尖自她后颈掠过,呼吸仿若烈火,焚烧着小姑娘的肌肤。   又好似阴冷的毒蛇攀附其上。   很折磨人。   岁安低下头去极轻地哼了声,就似小猫在叫一般,她眼睑发红,唇瓣都快被咬出了血。   岁安脑子愚笨,虽不知谢珏在刻意引诱她,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莫名让她有一种羞耻感。   她想躲起来,想缩起来不让人看到,想和哥哥拉开距离,却被谢珏按着腰,牢牢箍在怀里。   谢珏好似是没有羞耻心,就算人群里有人忍不住抬头看这般香|艳的画面,就算暴露在天地和众人下,他也没有停下来。   小姑娘的肩背上面有泥污和血迹,谢珏热息吞吐,桃花眼薄雾氤氲间,唇舌覆上,一点点地……舔舐她肩背。   似是毫不在意这般污秽。   “哥哥,脏!”   岁安察觉到了什么,忽地瑟缩了下身子,惊讶大叫。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肩背上很脏,不仅有泥污,还有溅上的血。   这么脏,怎么能舔呢!   但男人却死死掐着她的腰,大手贴着牢牢掌握,仍旧去舔她的肩背。   直到……他将那脏污和血迹舔舐干净,才缓缓抬头,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唇。   男人唇色鲜艳如血,小姑娘那裸|露的肩背却是泛了层粉,在昏暗天色中,水意淋淋。   岁安满脸通红。   虽她不通男女之事,但当男人的唇舌触到她皮肤时,她心跳骤然加快,那处像是被火烧一般。   烧的她难受。   小姑娘显然受不住谢珏一次又一次的撩拨,她方才又吓坏了,眼下意识迷乱,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谢珏似是觉得这样的她特别好玩,拨了下她的小耳朵,轻描淡写道:“小公主不说的话,哥哥把他们全都碎尸万段。”   “小公主喜欢吗?”   “别!”岁安被谢珏这句惊到一下清醒。   方才那头颅落地的画面又闪过眼前   岁安第一次,对面前的男人生出了恐惧感。   虽然她自己没意识到。   但她往后退了一步。   谢珏自然也看到了。   “怕我?”他笑,在她将将跌到之际掐住了她的腰,“小公主,你现在知道怕我了?”   “但是也晚了。”   扶着她站定后,谢珏流转的桃花眼一瞬冷厉,杀伐气呼之欲出。   好似当真是要把那些人都碎尸万段。   “别,别!”   岁安被他这眼神吓到,赶紧死死拉住他。   她觉得他是生气了,可岁安不知道他为何而生气,她分明站在原地乖乖等了他,为什么他要这么生气,气到要杀人。   小姑娘力气很小,就算用尽全身力气抓着他的手,谢珏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   谢珏垂眸,盯着小姑娘死死扒拉着自己的小手,挑唇讥笑。   雪白柔荑一折就断。   “乖乖待在这里,哥哥疼你,给你报仇啊。”谢珏勾唇笑,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怒这疯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今日,他原本便是想逗她玩玩,顺便英雄救美让小公主信任他。   他也不打算杀了那群畜生暴露自己,毕竟还在周国地界,这并非明智之举。   他不过是逗她玩而已。   但岁安却当了真。   岁安看他这般穷凶极恶的模样,以为他当真要把那些人碎尸万段。   岁安害怕极了,慌乱无措间,忽然就想起自己给他留的一颗糖,还被她小心藏在衣袖里的一颗糖。   糖很好吃,很甜。   她每次吃了糖了心情都会变好。   哥哥要是吃了糖,也会心情变好,不会再生气了吧。   岁安这般想着,便把先前藏着的那颗糖拿了出来,颤着手捧到谢珏面前:   “哥哥,我给你留了颗糖,很好吃的糖,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小姑娘娇怯怯的话语声入耳,谢珏微怔,垂眸看去,看到了小姑娘手心的那颗糖。   也看到了她舔唇咽口水的动作,巴巴盯着那颗糖看的眼神。   男人戏谑混账的笑瞬间消弭。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一滴汗◎   岁安后悔给他那颗糖了。   她的小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她拿出那颗糖后,哥哥反而是更生气更疯狂了!   他盯着她手里的糖看了很久,那双漂亮的眼睛渐渐变红,成了鲜血一般的颜色。   岁安甚至还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就好像她在笼子里见过的猛兽。   那喘息透过寒风落在她脸上,她觉得好烫。   要烫掉她一层皮。   岁安浑身轻微地发着抖,眼窝一片湿润,睫毛也湿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她陷入了未知的不安和无助里。   面前的哥哥并没有如她想像中那般高高兴兴地接过糖,然后摸着她的脑袋说谢谢,说他不生气了,他现在就带她去陈国,离开这里。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   脸上没有笑,什么表情都没有,周身气息却越发可怕。   男人落在她脸上的呼吸越发滚烫时,小姑娘开始害怕了。   出于本能,她紧张地攥紧手想要后退,却被面前的男人掐着腰往上一提。   小姑娘腰肢纤细,男人单手便能掌握,只稍稍用力,岁安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他用的是抱小孩的姿势,单手托着她的臀,慌乱下,小姑娘的双腿便在男人臂弯间一下下荡着。   白腻如玉,皎洁似雪,在昏暗的天色里越发显得白皙,刺目。   即便上面沾了点点污泥。   她一下下地荡着,好似蝴蝶在翩跹飞舞,美好而充满生气,是昏暗里的一抹亮色。   男人长睫垂着,目光落在她晃出虚影的双脚。   桃花眼湿红。   突然被掐着腰抱离地面,岁安慌乱不已,一双藕臂不自觉勾住了男人脖子。   “哥哥,你……”   “小公主,这是你自己选的。”   “哥哥”两个字才喊出来,便被男人沉哑的声音打断。   岁安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长睫缀着细微水意,刚要颤着睫毛朝他看去,眼前却忽地一黑。   男人的大手掌着她后脑,稍稍使力,便将她按在了自己胸膛处。   小姑娘柔软的脸颊碰上男人坚硬的胸膛,脸颊软肉凹陷,岁安愣了下,紧接着,男人身上的血腥气裹着冷冽风雪忽地钻入鼻尖,侵袭她四肢百骸。   岁安雪白的耳朵霎时绯红一片,冷风刮过都不能消解半分。   她呆呆地眨眼,湿润的杏眸似是蒙了层水雾,滞涩又朦胧。   心跳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是要从她胸腔溢出来。   那从未交付给人的,隐秘的少女悸动,在不知不觉间便被这个漂亮男人诱了去。   只是岁安此时还未发觉。   她并不明白自己的少女心思,此时眼前一片漆黑,视觉被挡,其他五感便尤其敏锐。   比如听觉,两人缠在一起的呼吸声,她如擂的心跳声……   她脸颊挨着他胸膛的触觉……   男人身上冷冽的风雪气和血腥气……   蓦地,小姑娘双颊发烫,额上渗了薄薄一层香汗。   许是空气稀薄,岁安有些喘不过气,她猫儿似地轻吟了声,往男人怀里蹭了蹭。   好似是觉得有些羞。   声音也带着股娇滴滴的意味。   这种不知所以的羞把她的害怕恐惧压了下去,岁安呆呆地窝在男人怀里,小脑袋一片空白,呼吸都有些乱了,一下下地吹拂在男人胸膛。   很轻,很浅,在这雪天,呼出来的气还带着白雾,但此刻这清浅的呼吸却像烙铁,不仅要烙掉他一层皮,就连骨髓也被灼烧。   男人托着她臀的手微微痉挛,指骨发抖。   他长睫微垂,盯着少女那双晃动的双脚看时,眼尾无端被洇成艳色,乌浓墨发和红色发带垂落在脸侧,将他肤色衬得愈冷,愈白。   天上飞雪又落下,衬得男人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被欲望侵染的糜艳。   少女柔软的身体完全地陷在了他怀里,她是如此的软,也是如此的脆弱,他一只手便可托起她,一只手便可握住她的腰,一只手便能……掐断她,弄碎她。   真天真,真可笑,明明被欺负,却还愚蠢地护着那些畜生。   乱世,杀几个作恶的畜生有何要紧?   明明他是个恶鬼,却还愚蠢地给他留一颗糖。   少女分糖的画面从眼前闪过。   他在一旁看戏,自然是看了个清楚。   只是,谢珏没想到,那颗糖是留给他。   也是,除了傻子谁会这么做呢。   真蠢啊。   真蠢。   “岁安,你太娇气,也太脆弱了……”   良久,谢珏似叹似笑,凑到少女那红艳艳的小耳朵旁,“乖乖待在哥哥怀里,不准动知不知道?否则哥哥就当着你的面把那些畜生碎尸万段……”   谢珏勾着薄唇,极其混账地吓她。   小姑娘本来便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惊吓里,此时她怕他又怕得不行,生怕他当真把那些人碎尸万段,便极乖地保证,小手紧张地抓着他胸前衣襟:“我不动!哥哥你别生气!岁安一定乖乖的!”   保证完后,岁安又咽了咽口水,小手像猫爪子般在他胸膛挠了挠:“哥哥,我,我怕!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好不好?你别杀人好不好……”   男人睫毛颤颤,托着她臀的手极其无耻地掐了把,软肉在五指溢出,暴|虐欲又起。   “好啊。”他凑到她耳边,桃花眼尾懒懒勾起,谑笑,“哥哥疼你,答应你。”   “只要岁安听话,听话地待在哥哥怀里,听话地捂住耳朵……”   谢珏的话还没说完,岁安就从他胸膛前抽回手,死死捂着自己发红的耳朵。   男人蓦地掀起眼皮,阴沉眸光有一丝的颤意。   旋即又消失在风雪里。   “好乖……”谢珏似是有些神昏意乱了,低头凑过去,薄唇贴着小姑娘手背舔了下,又含着她手指一节节啮咬。   重复地,不停地呢喃:“小公主怎么这么乖。”   “真乖啊……”   乖到他都不忍心利用了。   啧啧,这么乖这么娇气,又这么蠢,到那时发现真相,一定会哭得很惨吧。   哈哈哈。   岁安怕他发狂杀人,此刻被他咬着手指也不敢吭声,她极力忽略四肢百骸里涌出的奇怪痒意,脸蛋红扑扑的,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任他咬着。   只是偶尔会哼一声,忍不住嫌弃地想,哥哥怎么总喜欢做,做这样的事啊……   刚才是肩背,现在又是手,他不嫌脏吗。   可是她觉得脏。   小姑娘抿了抿唇,耳边不断传来水声时,黛眉也蹙起。   手上黏黏腻腻的,多脏呀。   岁安爱美爱打扮,向来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只是她此刻虽然嫌弃谢珏吃她手指的行为,但也不敢抱怨什么……   她怕他,怕他杀人。   ……   迫于猛兽的危险,小姑娘忍着不吭声,而此时此刻,死亡气息无声笼罩在四周,跪在地上的那群人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面前的男人气势迫人,一身杀伐血腥,刚才又当场看到他们欲对那小姑娘行奸|淫之事,暴怒之下将他们碎尸万段也不无可能。   他们战战兢兢,手脚都在不停地发抖,面如土色。   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头颅和残肢断臂就横亘在他们面前。   那把长剑钉着人掌心斜插地面,仿若一种无声的警告。   无人敢逃,都在等待审判的降临,不停地磕头,期盼面前的人能大发慈悲留他们一条命。   “少侠,我们就是一时昏了头,求少侠,求少侠绕我们一命啊……”   “求少侠饶命,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求少侠饶命……”   求饶声和磕头声一直都未停下,但面前的男人却漠然视之,只抱着怀里小姑娘,整张脸都埋了下去。   虽他将小姑娘抱得极紧,从外人的角度看不到什么,但这抱的姿势着实引人遐想。   小姑娘雪白的双脚绷直,又一直在男人臂弯间荡来荡去,画面不可谓不香|艳。   也就不难猜出高大的男人和娇弱的少女此时在做些什么。   如此痴迷之态,似是完全沉浸在了里面,顾不得周遭之事。   于是,便有人生了想逃的心思。   一尖嘴猴腮的男子往谢珏那看了眼,顿觉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实在是那个小娘子太可口了,当时他忍不住就摸了两把。   这人,这人定不会放过他。   ……   男子抹了抹冷汗,又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后,决定要趁这个机会逃命。   只是他刚直起背,谢珏便察觉到了。   他缓缓吐出小姑娘那被咬的可怜的手指,方才还迷离的桃花眼霎时清明。   锋利而冷锐。   畜生就是该死啊。   谢珏笑了笑,仍是稳稳当当地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托着她的臀颠了颠,复又转身,冷白修长的手轻巧拔了剑。   拔出那把还钉着人手的长剑。   鲜血四溅,然岁安被谢珏抱在怀里,小脸贴着他胸膛,双手也听话地捂住了耳朵,她看不到这血腥场景,也听不到鲜血四溅的声音。   那人方才便被剑钉住手掌不敢动,此刻剑被拔出,疼痛钻心,便张大嘴想要惨叫。   只是谢珏微掀眼皮,轻飘飘看过去,那人便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只拼命捂着嘴在地上乱滚。   想要逃的那个男子见此被吓得双腿发软,直接瘫倒在地。   再接着,在他惊惧地睁大双眼,想要呼喊求饶时,剑光掠过。   一瞬便染了血。   谢珏出剑快,剑法也快,在那些人还来不及惨叫出声,便被一剑封喉割了脖子。   鲜血迸出,尸体倒地,近乎无声。   谢珏看了眼怀里分外乖巧,还在捂着耳朵的小姑娘,勾唇收剑,无事发生般往回走。   ——   谢珏抱着岁安回了客栈,直到把她带到浴桶前,她还在听话地捂着耳朵。   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被吓坏了啊。   真可爱。   谢珏褪去她身上被撕碎的衣衫,一手掌着她后背,一手托着她的臀,将她慢慢放入了浴桶。   哗啦,水花溅起,热气氤氲,男人和少女的眼睛皆被润湿,蒙了层水雾。   “小公主真乖啊,哥哥没杀人,可以不用再捂耳朵了。”谢珏轻扣少女手腕,指腹自那少女截被咬坏的手指蹭过。   一阵酥麻自手指而起,扩至四肢百骸。   岁安娇弱的身子颤了颤,轻轻嗯了声后放下了手,澄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岁安可以自己洗澡吗?”不知是因为杀了人,还是因为得到了这小公主的信任,谢珏轻扬桃花眼,愉悦感溢出,又勾着他咬过的的那截手指磨。   “哥哥帮你洗好不好啊?”   少女单手攀在浴桶边沿,男人的手指沿着她指缝,一寸寸的,一点点地往上。   手背,腕骨,小臂,肩膀,脖子,最后……男人的手指按住她柔软的唇瓣时,岁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通红着脸快速摇头:“哥哥!我,我可以自己洗的……”   小姑娘说着说着,头越低越下了,秀巧的下巴碰了碰水面。   她的皮肤也不知道有多嫩多薄,上面被他磨出的印子还没消,泛着红痕。   男人眸光一暗,又捏着她下巴狎昵把玩,指腹一下一下地揉着这块软玉。   “噢,是吗。”   很快,少女肌肤上的红痕又加深。   “那岁安可要洗干净点。”   “岁安的身上不能留一点……别人的痕迹。”   “为什么……”岁安傻乎乎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说,便反问了句。   被男人捏着下巴把玩,她被迫抬起头直视他,浴桶里的水汽不断蔓延,少女一双杏眼湿润润的。   睫毛一眨,便是涟漪四起。   不自知的勾人。   男人眼底晦暗愈深,揉捏的力度重了些,落在少女耳边的声音却温柔至极。   足以搅乱一池春水。   “岁安身上只能有哥哥的痕迹,明白吗……”   他的声音低沉之中透着清冽,宛若玉石坠清潭,尾音又带着些许含混的笑,散在水汽里,飘渺得不真实。   也好听得不真实。   对此时惶恐不安,惊魂未定的岁安而言,便是一种极难抵挡的诱引。   更何况,男人此时贴着她耳侧,薄唇翕张热息洒落,将将触上她耳垂时,看她身体瑟缩又极坏地拉开距离。   要碰不碰,故意诱她。   岁安本就迟钝懵懂,又觉他实在生得漂亮好看。   她在朦胧水汽中看着他这张脸,看着他似玻璃珠漂亮的眼睛,脸颊微热,脑袋也晕乎乎的,只能被他牵着走。   谢珏诱惑着她,勾着她……一点点地朝他走去。   对这涉世未深,天真懵懂的小公主,他似乎太懂得如何去引诱了……   “除了哥哥,别的男人都是坏人啊。”   “今日发生了这种事,岁安不害怕吗……”   “岁安还不明白吗……”   屋外的雪纷纷扬扬,狂风呼啸。   屋内,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抬着少女下巴,朦胧水雾中,两人互相凝视,目光似是都融在了一处。   化不开。   少女微微仰着脖颈,纤细而莹白,脆弱而优美。   男人的手缓缓下移,虚虚握住,破坏欲难以遏制地在他心里泛起。   他五指颤抖,近乎痉挛时,鲜红的唇凑到少女耳廓,呼吸已然有些粗重:“还是说……岁安想再经历一次这种事呢……哈……”   “想再被那些畜生围起来,让他们撕碎你的衣裳,让他们肮脏的手搭在你肩上,哈……”   “岁安不怕吗……”   他哄骗她,又用方才那事吓她,让她又陷入那种无助不安里……   只能信任他,依靠他。   果然……   “哥哥,我怕……”一回想方才之事,好似那一双双手又伸到她面前来。   害怕和无助侵袭着她,岁安惊恐不已瑟瑟发抖,涣散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   她不要……不要再被人围起来了。   不要……   当时她被这么多人围着,是哥哥救了她。   哥哥虽然有点可怕,但后面他也放过了那些人。   没有杀他们。   他,应该算是一个好人吧……   而且,她还得去陈国和亲。   哥哥答应了她,会送她去陈国和亲的。   “我怕……”小姑娘被他这么一吓,眼泪簌簌而落,啪嗒啪嗒往水里砸。   “岁安的身上只能有哥哥的印子……”   小姑娘呜呜咽咽的,一张瓷白小脸上满是泪痕,看上去好不可怜,但谢珏唇边却扬起抹极其细微的笑。   水面搅动,波纹一圈圈荡起时,他修长的手探入水中,勾着少女小衣那根系带,在手指缠了几圈。   然后,蛊惑的声音缠上她耳际,道貌岸然地问:“哥哥帮你洗澡好不好?”   谢珏一点点地诱着她,诱着她掉入他这个猎人的陷阱。   准备把她拆吃入腹,吃的骨头都不剩。   然而,岁安虽被面前这个漂亮的男人勾引得晕晕乎乎的,但当小衣系带被扯时,她还是猛地回过了神。   脸红了个透。   她或许天真懵懂,不通男女之事,但她还是知道,洗澡是,是不可以的!   太羞耻了。   她得自己洗澡。   于是,小姑娘摇摇头,下巴又陷进了水里:“哥哥,我,我自己可以洗澡的……”   “噢,是吗。”   被小姑娘意想不到地拒绝了,谢珏脸上也甚波动,桃花眼尾依旧含笑。   “嗯,是的……”岁安又点点头,脸颊越来越热。   谢珏没有强迫她,他收回手,转而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岁安真棒。”   男人的声音混着潮湿水汽在她耳边绕,霎那,岁安的脸更红了。   ——   谢珏走了。   岁安以为他离开了房间,便脱掉了身下唯一的小衣,开始自己洗澡。   她身上很脏,血腥泥土一起,虽然哥哥帮她舔掉……   岁安洗着洗着,脑子里又不自觉浮现那些画面。   莹白耳垂霎时通红。   ……   少女继续洗着,快洗完后便站起了身。   屋内立着一架屏风,隔开了内室和外间,也隔开了男人和少女。   谢珏还在房内。   岁安笨,并没发现这屏风上会清晰印着自己的影子,于是,洗完后,她便起身去拿旁边衣架上的亵衣。   哗啦——水花四溅,少女的玲珑娇躯自水中现出,透着层淡淡的浅光,无暇似坠入凡尘的神女。   她肌肤比雪还要白,屋外恰好飘着飞雪,但却是比不上这雪色。   水珠顺着她的凝脂肌肤蜿蜒而下,仿若从剔透白玉上滑过,自肩颈处,毫无阻碍。   腰,臀……   屏风外,男人目光随着那水滴,实质般地往下移,仿若能透过这扇屏风。   后水滴不知落在了哪处,男人目光骤然被烫。   春水漾漾间,那双桃花眼潋滟迷离,好似染了层山间薄雾。   然后。   一滴汗从起伏的喉结滚落。   【📢作者有话说】   男主逐渐发癫…… 第9章   ◎他只是不喜欢他的东西被人侵占。◎   一滴汗滚落后,男人喉结处的汗越发多了起来。   呼吸也粗重几分,像是丛林里蓄势待发的……野蛮的兽。   此时也无人给他下催|情药,但谢珏这般眼尾发红,眼眸潮湿的模样,到似是被人下了药无法消解一般。   那屏风虽薄如蝉翼,却也没到可以清晰看到少女身上每一寸肌肤的地步,但谢珏此时晃着眼睫看过去,却偏偏觉得那扇屏风恍若透明。   他能看个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一滴滴从白玉上滑落的水珠汇聚到了何处。   又是哗啦水声,少女似是出了浴桶。   谢珏喉结攒动,猛地咽了大口口水后,抓着旁边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   他仰着脖子猛灌,茶水冰凉浇灌而下,许多都落在了脸上,将他淋了个彻底。   茶水浇湿了他整张脸,顺着他深邃的脸往下流。   他大口吞着茶水,喉结剧烈地上下起伏,水混着汗流过他攒动的喉结。   很快,一壶冰冷的茶水被他灌完,男人薄唇湿红,整张脸都被水浸湿,桃花眼尾的那颗泪痣也湿淋淋的,此刻望去,在朦胧灯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糜红,亦是将他的欲望展现得彻彻底底。   一壶冷茶都浇了,地面被洇出一大滩水迹。   谢珏抹了把脸,阴郁地盯着这地上水迹看了许久,脸色越发难看,眉眼之中还隐隐有愠怒之意。   鼻息也重了起来,神情隐忍又静默。   良久,当谢珏的目光终于从那滩水迹移开,准备离开时,屏风那处又传来少女啊的一声尖叫。   谢珏转身的脚步霎时停了下来。   真是个麻烦精。   男人不悦拧眉,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愚蠢又多事的公主似极是厌烦,完全没了方才引诱她的那番多情风流样。   然在少女尖叫声越过屏风的下一刻,当他轻眨眼睫毛,上面的水珠将将坠下之际,他身影一闪,却是一阵风似地入了屏风后。   不过瞬间而已,在少女走出浴桶不慎滑倒的那刻,尖叫声传来的那刻,谢珏便轻巧揽住了少女腰肢。   修长却稍显粗粝的手毫无阻隔地贴上了少女肌肤,在她将将倒地之时。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将她裹住,全方位地侵入她皮肤,血液,甚至是骨髓。   身上无衣物遮盖,岁安忍不住打了个颤,下意识想往他怀里缩时,耳边却落下男人冰冷的声音。   “小公主,你真麻烦。”   “这就是你说的会洗澡?你怎么这么蠢,走个路都能摔倒?”   话声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明明温香软玉在怀,他却态度极其恶劣。   岁安被他一吼愣住了,下意识想抱他的手也缩了回去,不安地发着抖:“地上滑,我就是一下没站住而已……”声音也越来越小。   谢珏垂眸,似有若无地在她身上扫了眼,喉结滑动轻微地咽了下口水时,掐着少女的手又加重了不少力气。   重到要将她揉断。   岁安觉得疼,可是她不敢哭。   男人收回目光,抱着她往床榻走,将她一下扔在床上,似是急于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剑眉拧着,面色极冷,动作粗暴,说话的声音也很凶。   “哦……”   岁安裹着被子小声地哦了一个字,把自己包得圆圆的,小脑袋低着,也不敢看他。   她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怎么心情又不好又发脾气了。   她也没干嘛呀……   面前的人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十分的压迫人。   岁安偷偷地瞅了他一眼,看到他比锅底还黑的脸,脑袋又埋了下去。   她觉得面前的哥哥很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生气了,还对她这么凶,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她洗澡摔倒也不是故意的啊。   他要是不想扶可以不扶她,摔倒了她自己爬起来就行。   她也没叫他扶……   小姑娘被他凶的也有了脾气,低下头去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   她虽然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公主,可是……   岁安绕着手指想,她对面前这个哥哥还是挺好的吧。   那最喜欢吃的糖,她都给了他。   小姑娘想到这又忍不住舔了舔嘴巴,以前她只舍得给皇兄。   岁安被谢珏吼的有点生气,但怕他又怕得要死,不敢正面看他,只能把头埋得越来越下。   从谢珏的角度看,就像个把自己缩在壳里的小蜗牛。   拒绝和他交流。   见她这般,谢珏方才心里的愠怒之气消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燥意。   “有脾气了?”   他倾身,修长的手自少女侧脸探过去,指尖蹭过她脂玉般的肌肤,微颤之际,又极其粗暴地掐住了她下颚。   岁安唔了声,被迫抬头,对上男人那双漆黑的眼。   平日里的笑和风流敛去,此时沉在里面的,只有无边的冷寒和戾气。   更令人害怕了。   岁安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想着她还得要他帮忙,带自己去陈国,便极其违心地回了句:“没有……”   虽是这般回,但小姑娘撇过去不愿看他的脸已经说明了一切。   “啧啧。”谢珏冷笑了声,手上移,一点点地捻磨着她的唇。   从外头红艳艳的唇瓣到内里湿润的口腔。   撬开她牙齿的那刻,谢珏忽地沉声,声音里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寒冷:“小公主,你现在就可以走。”   “我不拦你。”   听到谢珏这么说,岁安也顾不上口腔里的不适感了,不小心咬了他的手指,手指被她磕到的那刻,似是被蛇攀咬了般,谢珏眸光一颤,蓦地抽回了手。   手悄无声息地垂到一侧,男人斜下桃花眼,余光探到了指节处的那个牙印。   小小的,像兔子咬的似的。   看上去很可爱。   长睫如蝶翅般轻振,将要掠过一阵春风时,谢珏收回了目光。   继而,将那处牙印狠狠擦了去。   用力之大,几要将那块皮给割了去。   “不,我要跟着你。”一听这话,岁安慌忙抓住了他的手,泪眼蒙蒙地求他。   此时的岁安不知道,这是他给她的最后一点慈悲。   也是他所剩不多的,因她那颗糖而产生的一点良知。   “哥哥,求你,求你带我去陈国,我一定要去和亲……”岁安求他,抬着纤弱易碎的脖子,一双杏眸里透着股愚蠢的坚定。   还有对他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太亮太纯了。   很刺他的眼。   “好啊,小公主。”谢珏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半晌,忽然就笑了。   但后半句从齿缝中溢出,却是咬牙切齿的狠:“这可是你求我的。”   “小公主……以后,就算你后悔也没用了。”   ——   谢珏走出客栈后,外头天色已黑,又飘起了飞雪,街上林立的商铺接连点了灯笼,几簇零星的火光闪烁在白雪中,倒是显得这条街有几分静谧安好。   安州未被战火波及,看上去还保有一种安居乐业的假象。   可他的郢国此刻却是风雨飘摇,满目疮痍,国土之上到处是尸山火海……而这一切,皆是因为周国撕毁合约,大肆发兵征伐。   谢珏微微眯了眼,那灯笼的火光映在眼中,更衬他眸光冷如寒星。   “属下参见殿下!”   如上次一般进了客栈周围的一条隐蔽暗巷后,薛泽和翟乌看见他们主子便单膝跪地双双行礼。   这座客栈是他在周国和暗卫的联络地点,客栈里和周边皆有他安插的人,用来探查周国情报。   “起来吧。”谢珏掠过两人,懒懒靠在墙上,那张过于俊美的脸此时隐在暗色里,多了几分瘆人的鬼魅感。   说出的话亦是。   “青州战况如何了?”   虽谢珏让他们起来,但薛泽和翟乌两人却不敢站起,仍旧以这种跪拜的姿势回话:“回殿下,消息我们打探到了,那萧淮安大肆逼近我国边境线,与青州不过三十里,并,并未有停下的意思……”   话落,安静巷子骤然添了种死寂之感,阴冷如附骨之蛆,攀爬人骨髓里。   “援兵呢,守城的将领呢?”谢珏又问。   薛泽回:“守城的将领已被召回,长公主本来要请旨领兵应战,但朝中一片主降之声,圣上没有应允,反而龙颜大怒……”   天色越发黑了,暗巷里几乎投不进光来,但谢珏那张脸肤色过白,此刻沉在夜色里竟是透着阴森的冷光。   令人不寒而栗。   “龙颜大怒啊……”谢珏讥讽一笑,随即又正色道,“翟乌,你回郢国一趟提醒长公主,让她切莫再上书惹父皇不快。”   “是!翟乌领命。”翟乌不敢多说什么,怕自己说错话惹得他们这位主子生气小命不保,应下后便缄默不语,用手肘碰了碰薛泽,示意他说。   薛泽干咳了声,只能硬着头皮提醒他们这位主子:“殿下上次说的利用周国公主一事,不知可有主意了?……殿下有何吩咐,属下们可以立刻去办。”   谢珏沉默了,垂眸看了眼手指上的牙印,轻微摩挲着。   拿不定他们这位主子的意思,眼下又是十万火急,薛泽便又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这位主子冷血冷清,薛泽他们并不认为他会真的在乎一个公主。   毕竟事关太子之位和兵权之事。   “殿下,那公主留着着实无用,眼下大军压境,不若我们直接砍了这公主的手送到萧淮安营前,以此威胁他退兵。”   谢珏眼睫低垂,那指节上的牙印,被他摩挲得更红了。   “那和亲一事固然重要,但若是殿下不能阻止萧淮安,此次无法立功,后面就算阻了两国联盟,怕是圣上也不会将太子之位……   “本王自有安排。”谢珏勾了勾薄唇,收回摩挲那牙印的手,从衣襟内拿出了那根蝴蝶发簪。   他从那流民手上拿回来的,属于岁安的蝴蝶发簪。   他晃了晃发簪,流光溢彩,好似蝴蝶翩跹,细碎声音响起时,又若蝶翅轻振之声。   谢珏眸光略沉,眼前倏地闪过那小公主翩跹着朝他跑来,娇滴滴喊他“哥哥”的画面。   只是一阵雪风拂过,这画面又散了。   散的无踪无迹。   谢珏微怔,回过神后轻呵了声,轻笑道:“这根簪子是那小公主珍爱之物,萧淮安作为她皇兄必定认得,到时我以此为证修书一封,发簪上再带点那小公主的血迹,岂不比断手更好?”   这话他说的冰冷无情亦是戏谑至极,听去无丝毫不忍。   薛泽和翟乌听此皆是松了口气,看来他们殿下还是那个殿下。   以权势为先,杀伐果断,未被美色给迷了心智,耽误大事。   两人对望了眼齐声道:“殿下英明!”   ——   同薛泽和翟乌联络后,趁着店铺还没打烊,谢珏去成衣铺买了几套给岁安穿的衣衫。   里外皆有,皆是质地柔软的上等料子。   那小公主娇气得很,皮肤又嫩又薄,质地不好的衣衫怕是会给她磨出印子来。   谢珏嫌她娇气,嫌她愚蠢,但不知不觉里,许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对这个小公主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占有欲。   她的身上只能有他的痕迹,她的衣衫只得由他来买,甚至,她得由他来亲手洗澡,亲手替她穿上衣衫,亲手喂她吃饭。   但也仅仅只是占有欲而已。   他只是不喜欢他的东西被人侵占。   从小便是如此。   因而,该利用她时,他亦是没有一丝犹豫和手软。   -   谢珏回房后,他把衣衫放下,缓步走至床边。   床上的小姑娘合着双眼,纤长睫毛垂下,似是已经睡了过去。   只是她的睡姿不怎么安分。   两条腿都露在了被子外面,随意搭在床沿,不知是怎么睡的,那亵衣绸裤也被卷了上去,于是乎,小姑娘两只细嫩又白净的脚便明晃晃地映进了男人眼眸。   肤如凝脂,光洁如玉,在橘黄灯光下明晃晃的亮,明晃晃的雪白。   似是感受到了男人视线,小姑娘那圆润可爱的脚趾忽就蜷缩了起来,脚背弓直,更显得她脚秀而翘,曲线优美,宛若天成。   而她的脚近乎伸出了床沿边,似是将将要碰上了床边的男人。   看去不过毫厘。   谢珏低垂着桃花眼,目光死死地落在这双几要触到他的脚上。   不知是看了多久,看到,他的桃花眼里似是蒙了层山间水雾,睫毛都被润湿将要坠下水来时,他一眨,才回神。   而此时,少女也哼唧了声,脚抬起似是要翻个身继续睡。   那双匀称白净的脚离他愈远。   谢珏眸色一沉,长睫上的水珠坠下时,鬼使神差般,他竟是半跪着蹲下身去,捧起了少女的脚。   【📢作者有话说】   以后会坚持日更哒,有宝在看不~ 第10章   ◎(末尾加了内容,可重看)◎   谢珏捧起了岁安的脚。   男人的手修长而白皙,除了掌心和指腹生出的薄茧外,淡淡灯光映在其上,仿似一件毫无瑕疵的,浑然天成的美玉。   但此时,这块看似无暇通透的美玉,却是染上了欲望的底色。   那再一次被面前这个少女诱出来的,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欲望。   少女在睡梦中,俊美的男人却单膝跪在床边,如墨长发自肩颈披散而下,几缕发丝散在侧脸时,宛如浓墨倾倒在宣纸,那束发的红色发带更添了几分旖旎春色。   他的眼眸里似是蒙了层水雾,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又或者,他什么都没想。   只是任由自己被什么牵引着,自然而然地去做着这件事。   少女的绸裤堆叠在膝弯,男人冰凉的手指便从少女膝弯处往下,掠过那曲线优美的小腿,伶仃的脚踝……再到那还在蜷缩颤抖着的玉润脚趾。   然后,男人那张漂亮的脸缓缓低了下去。   就算是睡了,小姑娘也似是有所感觉。   当小腿处的粘腻感往下蔓延时,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岁安以为自己被毒蛇缠上了,倏忽间轻微颤着,那种被毒蛇攀爬的湿滑感令她紧蹙眉头。   骨髓里生出了细细密密的麻和痒。   很难受。   后面,当腿上缠绕的毒蛇自脚背绕到脚趾,再将她脚趾一口吞下时,小姑娘的脚背蓦地绷直,五指也紧紧抓住了底下床单。   岁安陷在梦里,当真以为自己被毒蛇缠在身上咬了,咬了她小腿还不够,还要咬她脚踝,甚至最后还有吃她脚趾!   好痛!   岁安又怕又痛,那被毒蛇攀咬的感觉令她很是惊恐,竟是一下哭了起来,喃喃欲泣:   “皇兄,皇兄!”   “有蛇咬我!”   每次做噩梦的时候,岁安总是喊她皇兄。   这次她误以为有蛇咬她,也是哭着喊着皇兄,想让皇兄把蛇捉住!   而此时,当小姑娘那一声声的“皇兄”入耳时,几乎是瞬间,谢珏猛地掀起了眼皮。   桃花眼中的迷离水雾一下散了去,意乱情迷后,里面满布寒霜。   他轻微拧着眉,尽管在极力压制,但脸上的不悦还是呼之欲出。   而那边岁安还在喊。   一喊,谢珏的眉便拧得越深。   ……   似是察觉到毒蛇不再咬着自己,小姑娘又喊了几声皇兄后便停了,逐渐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她睁开还雾蒙蒙的眼,模糊之中看到了谢珏。   岁安眨眼了眨眼,睫毛像小刷子似的,模样看上去很呆。   她看到哥哥跪在床前,垂落的乌发将他半张脸掩了去,岁安只能看到他侧脸和下颌,但还是……   好漂亮。   小姑娘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红了脸。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反应过来后拍拍脸,忽然发现!哥哥居然跪在地上捧着她的脚!   甚至于,她还能看到,哥哥红红的唇瓣上有一缕晶亮的银线。   被哥哥捧着的脚也水溜溜的。   岁安自是不明白谢珏是在做什么,她还陷在方才的梦里,被毒蛇攀咬的感觉挥之不去,眼下看到谢珏这般心生疑惑,便茫然问道:“哥哥,你在做什么?”   男人低垂的长睫缓缓抬起,他看向她,目光黑沉,里面浸满了浓稠的欲望,同时也充满压迫意味。   岁安打了个冷颤,背脊下意识往后倾。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明明才睡醒什么都没做呀。   谢珏微微阖眼,将她细小的动作收在眼底,抬手擦了擦唇。   他的脸上还透着不正经的潮红,神色却冷漠,看不出什么表情。   分明是他刚才趁着小姑娘睡觉做了那般病态之事,占了她的便宜,但被当场抓住,谢珏也无任何悔过窘迫之色,反而是听到那几声哀哀的皇兄后心生燥意。   谢珏的眼眸看去平静无澜,沉沉看了她好一会,看得岁安直想往被子里缩后,他倒极是淡定地把小姑娘的脚塞进被子里,轻飘飘道:“没什么,帮你盖被子。”   “哈?”   岁安睁大了眼睛,表情是更懵了。   她想,为什么这个哥哥帮她盖被子也是这种不高兴的样子。   要是不高兴他可以不帮她盖的。   但岁安张张嘴,看到谢珏那张冷漠黑脸,便把话咽了下去。   她只哦了声,没再说话了。   屋里一下静寂无声。   谢珏起身站在床榻,浓密乌黑的眼睫垂下,眸子沉得透不出一点光亮来,眼尾却艳丽糜红,还透着未消的欲望。   偶尔长睫轻晃,余光探到自己的手或是岁安的脚时,又会拧着眉收回,神情相当复杂。   但岁安也没在意。   她刚才做了噩梦,不仅梦到了咬她的毒蛇,还梦到了她皇兄。   梦到她皇兄……   一想起梦里那些画面,岁安不禁咬了咬唇,一张瓷白小脸皱着,满是担忧。   小姑娘哦了一声后,便再也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谢珏呼吸微沉,眼尾那处皮肤越来越红之际,目光移到了岁安脸上。   她还是一副梦魇未消的发懵样。   秀气的下巴搁在膝盖上,薄薄的肌肤渗着汗,两鬓的发丝都被汗湿贴在肌肤上,许是回想起了梦里可怕之事,小姑娘脸上的汗渐渐大颗滑落,流过她下颚,又往她脖子,锁骨处流去。   亵衣被汗湿,那身前被她双臂挤着,形状分明,不知是衣物起了皱褶还是什么,有一点突起。   里面的小衣清晰可见。   谢珏的目光随着汗下移,骤然被烫,猛地颤着眼睫移开了眼。   拳亦握紧,喉结微滚。   “又做噩梦了?”   良久,他移开眼后问了句,语气听来没什么起伏,似是镇定至极,丝毫不受方才所扰。   “嗯……”岁安还在担心她皇兄,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和亲前,父皇便和她说过,若是她不乖乖听话去和亲,皇兄在外面打仗就会有危险。   她虽然脑子不够聪明,但也知道她父皇说有危险是什么意思,当时便快速点头答应下来。   她刚刚在梦里梦到皇兄……   梦里画面又闪过脑海时,岁安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抬头对谢珏说:“哥哥,我想写封信给我皇兄,我担心他……你能帮我寄下吗?”   少女眼巴巴地抬头看他,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小,脸上泪痕未消,生的那叫一个娇俏可怜。   “担心?”谢珏实质般地在她脸上扫了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忽然问了句,“你们关系很好么?”   岁安没听出他话里的古怪,只点点头,卷卷的睫毛耷拉下来,在她脸上拓下一圈阴影:“母妃因为生我死了,父皇……父皇一直不太喜欢我,宫里只有皇兄对我好……”   梦里的画面挥之不去,岁安一说起她皇兄又忍不住鼻酸,抬头看去,发现屋内有一张书桌,桌子上有笔墨纸砚,便想下床去写信。   只是她方才睡醒,又沉在梦魇里许久,脚刚落地便身子一软,眼见着就要倒地。   身体站立不住将将摔倒,岁安本来下意识就想尖叫,只是一声“啊”刚至喉间还未发声,小姑娘忽然想起之前谢珏凶她的样子,便生生把这叫声忍了下去。   摔就摔吧。   免得他又凶她……   摔倒了她可以自己起来的,不用他扶。   如此想着,在将要倒地的一瞬之间,岁安便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脸朝地的准备。   但在她闭眼的下刻,脸朝地的痛感并未传来,那熟悉的冷冽风雪气又钻入鼻尖,侵袭她的肌肤。   还有男人那冷到结冰的的嘲讽笑声。   “小公主,你怎么这么蠢。”   “你是傻子吗。”   虽是问句,但却是陈述语气。   当头又被人说蠢,岁安脸都被气红了,这次决定鼓起勇气反击他:“我,我没要你扶啊,我也没大叫……你怎么又说我蠢?”   这话出来后,两人之间空气凝滞,岁安只觉得面前的男人盯着她好久,久到要把她看穿。   有点吓人,岁安缩了缩肩膀,像猫似的往他怀里缩。   的确,谢珏盯着怀里的小姑娘许久。   看到他眼皮抽动,太阳穴青筋暴起,然后,他提提嘴角笑了。   似是被气的。   “你说你不是傻子是什么?”   说完这话,谢珏又极其无耻地掐了把小姑娘的腰。   腰肢柔软无骨,掐了一次不够,五指微颤,男人又掐了遍。   不仅说她蠢,还说她是傻子,岁安再也忍不了了,便想从他怀里下来。   “我,我可以自己走路的!你放我下来!”   小姑娘第一次说话硬气了些,只是当她挣扎着要从男人怀里,身子像一尾鱼般扭动时,男人的脸色倏地变了。   眼尾方才消去的红又悄然浮上。   “别乱蹭,小公主。”他将要松开的手忽地加重力气,牢牢掌控着她的腰,不让她再动毫分。   话里笑声不再,转而透着沉闷的哑,呼吸也重了起来。   男人滚烫的呼吸落在耳边时,小姑娘粉嫩的耳垂转瞬泛红。   更可怕了。   “哦……”   被他一凶,岁安不敢动了,只得乖乖地待在他怀里,保持原来的姿势。   只是不知为何,岁安总觉得硌得慌。   好像有什么东西戳得她难受。   岁安甚觉奇怪,刚想抬头问,便对上了谢珏那双红得要滴血的眼睛。   还有那副要把她吃了的表情。   好可怕……   岁安被他这表情吓到,便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   她任由他抱着去了书桌前。   岁安不知道要怎么去寄信,写完信后,她把信给谢珏,便继续去睡了。   旁边有人陪她,她拉着他的手,便不会再做噩梦。   床榻边,昏暗灯光下,男人盯着少女的睡颜看了半晌,后一点点掰开了少女握着他的手。   谢珏走到书桌前,打开信看了眼,低声哂笑,把印着少女清秀字迹的信笺放在烛火之上。   火舌很快攀上,将信纸转瞬烧成灰烬。   他提笔写了封。   写完后复又坐在床榻边,用短刀割了她一截秀发。   他将秀发分成两缕,一缕放在信封,一缕放在自己胸前。   随即,他拿出了那支蝴蝶发簪。   发簪轻轻晃动着,摇曳生辉,却不及少女万一。   谢珏垂眸,漆黑眼眸似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他看她良久,看得眼睛湿得能滴出水来时,却是将发簪抵上了少女手腕。   她肌肤薄嫩白皙,下面的青色筋脉清晰可见。   他只需轻轻一划,便会有汩汩鲜血喷涌而出,染红发簪。   发簪掠过少女手腕青筋,将将停下时,谢珏却是反手,对准自己手腕划了下去。   噗嗤一声,鲜血迸出,染红了蝴蝶发簪上的蝶翅。   谢珏勾了勾唇笑了,桃花眼糜红欲烂,将自己手腕处的鲜血一点点地……涂在了少女唇瓣上。   他看她的唇染上他的血,娇艳又糜烂,忍不住轻叹:“真美啊,小公主。”   【📢作者有话说】   男主时不时发病 第11章   ◎.“岁安!”◎   谢珏将那支带血发簪缠上岁安头发,放在他掉包的信里,秘密寄往青州军营,即,岁安皇兄所在军营。   岁安对此浑然不知,她对他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另一头,有关和亲队伍被劫一事的奏疏已快马加鞭送到周国都城,皇宫。   “和亲队伍被土匪劫杀了?!!!”   御书房中,皇帝龙颜大怒。   “公主呢!!!”   送奏疏的人战战兢兢回:“尸体皆是面目模糊,分辨不出原来模样,不,不能确定……”   听此,皇帝怒火更甚,书案上奏折被扫落一地:“竟有土匪敢在官道劫杀和亲队伍?!!”   御书房内的大臣皆不敢言,刚正汇报战况的年轻将领赵启眉头紧锁,听此回:“陛下息怒,那一带被战火波及,土匪作乱已非稀奇之事,既然不能辨别尸体,表明公主还有生还可能,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寻公主下落,将军他……”   皇帝历声喝止:“此事绝不能传到青州军营,以免乱了淮安心神!”   赵启听此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圣上之命不可违。   他此次回京除了汇报前线战况外,还受他们将军嘱托,帮他去看望他亲妹妹,即就是周国那位最小的公主,可谁曾想,他刚进宫和宫人打听,便听到了小公主和亲的消息,   要知道……当初皇上便是以和亲一事要挟他们将军,将军才接了这无人想接的主帅之位,攻打郢国。   可如今,公主不仅早已离宫,还恐遭不测,而圣上竟……   赵启不禁也为这皇室亲情感到寒心,更是左右为难。   这事情,他说了便是不尊圣命,若是不说,被将军知晓,他怕也是……   “如今淮安连打胜仗,不可让此事扰乱他心神,公主一事全力派人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岁安公主遭了不测,再派公主去陈国和亲!定要向陈国递上我们的诚意借到兵马!到那时,踏平郢国不在话下……”   御书房里的人都跪了下去,只得齐声回:“圣上英明!”   —   信送出后,谢珏估摸着和亲队伍被劫的消息也快到了周国皇宫,当晚便想带着这小公主离开安州,前往陈国。   而当晚意欲出城时,恰好城里举办了花灯会   花灯会流光溢彩,时值寒冬,倒是带来了不少暖意。   岁安一出客栈,便被花灯会吸引,她在客栈前停下,不远处花灯的光流淌在她脸上,似是为她蒙了层虚幻的色彩,如暮霭似烟云。   灯光白雪下的她,美得令人分不清虚实。   谢珏垂眸,轻晃眼睫。   “哥哥,花灯好看,我想去那里看看花灯。”岁安拽住了前面男人的衣角,说话声很轻,还带着些微的惧怕,但声音亦是雀跃的。   “我们去看看花灯,晚点出城好不好?”   谢珏又晃了晃眼睫,眼眸被她眼睛里的光刺痛,但仍旧没有移开眼。   他扯了扯嘴角似是在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岁安,你怎么会是公主呢。”   男人这句话说的奇怪,岁安惶恐不安的,生怕他又发脾气凶她,这会见谢珏好像不太凶,只垂眼有些痴痴地看着她,便大着胆子拉着他手朝那边走。   “哥哥,我们就看一会……”   ……   岁安拉着谢珏的手去了花灯会。   灯光吹落如星雨,街上到处是火树银花之景,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岁安在皇宫一直都是被冷落的存在,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一时间目不暇接看花了眼,发出连声赞叹。   “哥哥,这个花灯好漂亮!上面还写了藏头诗!”   “哥哥,这个花灯好像小鱼哦……”   “哥哥,这里有小兔子花灯!!!”   ……   岁安忙着看花灯,谢珏却一直盯着她周边,将她与别人隔绝开来。   偶有人不小心碰到她,谢珏的指尖都堪堪刺破皮肉,几要抑制不住自己拔剑杀人的冲动。   幸而他阴恻恻的看过去,别人瞧见他这一身的戾气和杀气便瑟瑟发抖主动远离。   对面前的小公主,自从那晚将血涂到她唇上后,谢珏在不知不觉里便把她划到了自己领地。   这是一种标记。   野兽对所有物的标记。   他可以吃掉她,撕碎她,弄坏她,怎样都可以。   但这是他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   “哥哥,我去买串糖葫芦给你吃吧,可好吃了……”   看花灯看累了时,小姑娘瞥到不远处卖糖葫芦的不禁舔了舔嘴唇,说完便提着兔子花灯跑了过去。   谢珏一直提剑垂眼,此时却似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掀起眼皮时,人群蓦地一阵骚动,发出惨叫——   “快跑啊!”   “有人杀人了!”   “快跑啊!”   ……   混乱发生只在一瞬之间,下一刻,鲜血飞溅,将小姑娘手里的兔子花灯染成鲜红。   “岁安!”谢珏骤然大吼。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小伙伴喜欢看想看的话,可以多多留言评论哦,这本书太凉了,真的很容易让人丧失动力(抹泪,抱住我的宝子们不松手!求你们,求你们留言呜呜呜 第12章   ◎悲悯注视这对爱欲横生的男女。◎   谢珏大吼,少女却无回应.   周遭乱作一团,到处是哭喊声惨叫声,人群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乱窜。   “快逃啊!”   “快逃啊!有人杀人啊……”   “有人杀人!”   ……   花灯被踩碎,人在哭喊,谢珏立在人群举目四望却不见岁安踪影。   倏然,他心一沉,睫毛颤抖着垂下时,心也逐渐坠入深渊,不见天日。   “岁安!回我!”谢珏嘶吼,过白的皮肤上青筋突出。   “岁安!”   “岁安!”   谢珏一边喊着一边拨开人群,只是人群太过混乱嘈杂,小姑娘生的又娇小瘦弱,此时便如一滴水混入江河,极难寻到。   谢珏喊得青筋暴起都无人回应,他握紧手中长剑,力气大到将剑捏碎之际,竟然起了种将这些人统统杀光的残暴想法。   那个小公主不知躲在哪处哭泣,杀光的话,才能听到她的哭声吧。   这个邪恶又荒唐的想法在脑中掠过后,谢珏恍然一怔,下一刻,竟当真猝然拔剑,生了无穷杀意。   只是这时一道黑影掠过,男人那双潋滟桃花眼猛地锐利,徒手拽住黑衣人朝地一摔。   “砰”的一声巨响,黑衣人背脊断裂,呕了口鲜血:“殿,殿下……”   谢珏微眯眼眸,厉声:“说!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只得道:“是,是长,长公主啊……”   长公主三个字落下,谢珏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只是眉拧得更深了。   “不管皇姐下了什么命令,现在都给本王退下……”谢珏单手捏着他脖子,声音冷得仿若从地狱传来,“明白吗?”   “殿,殿下,长公主下了必杀令……咳……”黑衣人又呕了一口血,“还望殿下莫要为难我们,若是殿下执意阻拦,我们亦是照杀不误……”   “必杀令。”谢珏眸光幽微。   这些是被豢养的死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多说已无用,咔一声,谢珏面无表情地拧断了他脖子。   “快,快跑啊——”   “救命啊——”   ……   混乱还在继续,谢珏提剑杀了一个又一个死士,鲜血染红他玄衣,却比不上他瞳孔的猩红。   岁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糖葫芦还没买到,人群便发生骚动,她被人潮推挤着,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大声喊着的哥哥也被周遭嘈杂完全淹没。   兔子花灯也掉在了地上。   “快逃啊—”   “又有人发狂了!”   ……   谢珏和一群死士厮杀,人群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岁安的兔子花灯被人踩了脚,一下就脏了,灯也快灭了。   岁安抿唇,显然舍不得这个兔子花灯,在又有人踩过去时,她想挤过人群去捡,却不知后面亮着柄长剑。   谢珏追着一个黑衣人来这时看到,在人群中瞥见那抹摇摇欲坠的身影,还有,将将刺穿她脖颈的的那柄剑。   桃花眼骤然碎裂,谢珏大喊:“岁安!蹲下!”   男人的声音像是万丈潮浪,直直劈开人群,落在少女耳边,   岁安脑子嗡嗡作响,她听出了谢珏的声音,睫毛还未晃动,甚至还来不及细想,便很乖地捂住头蹲下身去。   小兔子花灯也不捡了。   就在少女蹲下的一刹,长剑便砍向了她方才脖子所在的位置。   显然是想一击致命,直接斩下少女头颅。   然下一刻,剑光掠过男人眉眼,咕噜一声,掉落在地的却是黑衣人的头颅。   头颅滚落在地,不知是停在谁的脚下,霎时有人惊恐大叫。   “头,头!”   “快逃啊!”   ……   在听到谢珏的声音后,岁安便很听话地捂住脑袋,任凭周围人如何叫喊,她都没有抬起头。   尽管她也很怕,怕得瑟瑟发抖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但……   哥哥很着急地喊她,说让她蹲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那这次她就听他的话吧。   从第一眼见到谢珏起,以为他杀了土匪救了自己起,岁安便对谢珏抱有极大的信任。   她很信任他。   所以,直到男人嘶哑的声音再次落在耳边时,她才缓缓抬起头。   对上他那双湿红到洇出水的眼眸。   “小公主这么听话……”   谢珏走至地上蹲着的那只小蜗牛旁边,单手将她圈起抱在怀里,鲜红似血的唇贴着她耳朵,唇边扬起一个浪荡的低笑。   “哥哥该给你什么奖励呢。”   他笑,笑得浪荡又肆意,一手抱她一手拿剑直面逼近的一群死士。   看上去,似是还在和怀里的少女旖旎缱绻地咬耳朵。   只是面上虽不显,仍是一副疏离风流的模样,但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他托着小姑娘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近乎痉挛。   “哥哥,这是……”谢珏身量高大,岁安被男人抱起在怀,一下便看到了那一地的尸体以及……蒙面拿剑的黑衣人。   经此一乱,路人大多已四散逃开,死士将这两人围了个彻底。   “等下可要抱紧哥哥了。”谢珏垂眸看向怀里柔若无骨的小姑娘,换了个抱人的姿势。   将她的脑袋埋在自己胸膛前,抱小孩一般。   “岁安乖乖闭眼,哥哥让你睁开你再睁开。”   “明白吗?”   “嗯……”岁安虽不知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对他们做什么……   但纵使岁安再迟钝,再愚笨,也从他们身上感受了杀意。   对她的杀意。   岁安瞥了眼那些死士后又赶紧缩回谢珏怀里,小手死死扒拉着他衣襟不放。   像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别怕啊。”衣襟被扯散,谢珏上一瞬挑着眼尾语调狎昵地逗她,下一瞬便眉眼冷寒,恍如利刃尖刀。   “哥哥护你。”   话音一落,刀剑碰撞发出嗡鸣,皮肉被破开鲜血四溅……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岁安紧紧闭着眼睛,虽然看不到,但她听到了声音。   刚开始是刀剑碰撞的声音,人短促的惨叫声,不知是什么滚落在地的砰砰声……   这些声音不知持续了多久,后面,一道皮肉被割开的噗嗤声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时,岁安一愣,倏忽间,她觉得,贴着他胸膛的耳朵疼得发麻。   好疼。   疼到岁安忍不住流眼泪。   后面,这种皮肉被割开的声音越来越多,还有……男人隐忍的闷哼声。   听去似是痛苦,就像是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岁安的泪浸湿他衣襟,她努力地,慢慢地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哥哥,我不要你护我了,你把我放下吧。”   谢珏粗重的喘气声一顿,指尖的血啪嗒啪嗒往下流。   死士还剩五个。   他们的剑刃淬了剧毒,谢珏已有意识昏沉之迹,坠了水雾和汗的睫毛沉重垂下,蓦地又掀起。   “哥哥,你把我放下吧,我不会怪你也不会哭的……”   “把我放下,你就赶快跑,不要,不要管我了……”   “我,我没事的……”   “我一点都不怕的!”   小姑娘鼓起勇气地说,让哥哥抛弃她自己逃命,但谢珏却只发狠地在她后颈咬了口。   眯着桃花眼笑:“岁安,再说话哥哥就咬掉你脖子。”   “哥哥说到做到。”   “哥哥!”脖颈出传来牙齿啮咬的痒,岁安急得都要哭了,当下却也不敢再说话了。   她安安静静地,忍着泪听这些声音,脑袋天旋地转。   死士不杀岁安不罢休,谢珏与死士缠斗至一处庙宇时,终于割破了最后一人的脖子。   周遭静了下来。   谢珏拖着一身是血的身体,将小姑娘抱进了庙内。   只是刚踏进庙内,在小姑娘将将睁眼时,哐当一声,血红长剑掉落在地。   男人亦是倒在了地上。   他也是。   “哥哥!”   岁安睁开紧闭的眼,便看到谢珏浑身血痕的模样,顿时被吓得小脸煞白,眼泪大颗砸下。   “哥哥!”   “哥哥,你别死,别死啊……”   岁安满脸是泪,在摇曳的月色下,看到了他一身的伤。   “小公主,你怎么会是公主呢。”谢珏轻勾薄唇,抬起满是鲜血的手给她擦眼泪。   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   然后,喉间血腥上涌,吐了大口鲜血。   岁安双眸骤然紧缩,她浑身一滞,仿佛魂魄都失了几分。   愣神片刻,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又猛地起身,擦擦眼泪道:“哥哥,你待在这里,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对,岁安去给你找大夫……”   “岁安去给你找大夫……   “陪陪我,小公主。”   剑刃淬了毒,毒入骨髓,谢珏意识混乱神志不清,在少女柔软的触感将将消失时,下意识扣住她手腕,一用力,便将她压在身下。   两人呼吸交缠,男人身上的气息和血腥气强势地侵入她皮肤、血液、骨髓时,少女忍不住一颤,杏眼荡起一圈涟漪。   而此时忽然卷起一阵大风,不知何处而来的轻纱,飘飘落在庙内神佛像上。   佛像庄严肃穆,悲悯注视这对爱|欲横生的男女。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动心◎   男人沁了水和汗的黑眸死死盯着身下少女,眸光深到要将她的皮肉一刀刀割开,再一口口吞下。   兽般的粗喘似烙铁般印在脸上,使得岁安方才被吓白的脸颊一下红了。   天旋地转间,她昏昏沉沉的,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但不知为何,她的面上也沁了汗。   发丝被细汗沾湿,贴在她细腻光滑的面颊,显得她整个人都汗涔涔的。   庙外的风还在呜呜刮着,裹着雪从四面残破的窗户吹进,却吹不散男人和少女间滚烫的呼吸。   一阵雪风吹拂到两人之间,被这呼吸灼烧,转瞬消融成水,在他们眼睫摇摇欲坠。   他压着她,骨节修长的手死死按着她手腕,双眸湿红,迷离得好似是蒙了层雾蔼。   一眨润湿的眼睫,雾蔼便成了水,在他眼眸里荡漾着,宛若月下微微荡漾着的湖水,望去,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脆弱。   这是往常不曾有的,也从不会在他身上显现的脆弱。   咫尺的距离,被男人那恍惚脆弱的眼神凝视,岁安一瞬便慌了神。   她的心砰砰跳着,像是要从胸腔这里跳出来。   她愣住了,甚至是忘了自己方才准备去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他漂亮潋滟的眼,看他俊美瘦削的脸,任凭他捞着自己的腰将她一点点扶起,然后……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许是因为身上的伤和毒,男人神昏意乱,爱怜地抚摸少女发白的唇,薄唇又凑近,贴着呓语:   “小公主,陪陪我……”   “小公主不要走,陪陪我……”   “陪陪我,好不好……”   唇瓣被男人手指按着抚摸,微微刺痛,少女发白的唇转瞬便泛了红。   在夜色下,像是熟烂的樱桃,鲜艳欲滴。   “哥哥……”岁安不知为何有些晃,身子有些难受地动了下,在男人手指撬开她柔软泛红的唇瓣,直抵她齿关时,她才下意识抬手,想要握住谢珏的手。   但男人迷离恍惚,在少女抓着他手的那刹,反而稍稍低头,将她手指吃进了嘴里。   少女杏眸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男人高束的发丝早已松散,红色发带混着发丝倾泻他侧脸,掩映之下,朦胧之中,更显他肤白唇红,恍若妖孽。   美而病态。   岁安从未看过这样的谢珏。   在她眼里的谢珏是好看的,好看得不似常人,但也是冷淡、凌厉、恣肆桀骜的。   他脾气不好,好似经常不开心地凶她,还总是用一副嘲笑的口吻说她蠢。   她常常怕他,不敢惹他生气,也不敢主动和他亲近。   但此时,他嘶哑着声音卑微求她,痴迷地吃她手指,一寸寸地抚慰。   神情是那般专注,低头敛眸,那双桃花眼里浸着无尽的欲望,将眼尾都洇成了艳红。   岁安完全呆住了,眼都没有眨。   哥哥这般姿态,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   就好像……好像一只小狗在讨好自己主人。   讨好地求她,求她不要走。   讨好地对她摇尾巴,舔舐她,求她不要走。   岁安完全不明白哥哥为何会这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她愣了好久,愣到谢珏将她一双手都吃了去,啮咬她一寸寸的骨节时,她才吃痛回神。   他终于放过了她手指。   许是谢珏意识昏沉,被欲望牵引着,许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许是因为伤得太重,此刻这般病态之举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垂危之际,谢珏对着夜色下光华流转的少女,说出了自己的乞求,哀求她:   “小公主,陪陪我……”   “陪陪我,好不好……”   “小公主,你身上好香……”   “小公主,你好软。”   “我把你……吃下好不好。”   “要是我死了,你这么蠢怎么活得下去呢。”   “这世道太凶险,你这么蠢活不下去。”   “小公主和我一起死,好不好……”   谢珏当真是伤得太重意识不清,埋在她颈侧不停舔吻说着胡话,牙齿磨着少女柔嫩的肌肤,甚至还咬了下去。   少女哼唧一声,颈侧耳后泛红,糜烂到似是要流出血来。   岁安觉得疼,泄出的声音隐约带了点哭腔,却没有推开他。   庙里没有烛光,屋外凄冷月色落在男人侧脸,眼睫,映在他浑身是伤的身体,望去便是脆弱横生。   岁安心疼。   她任他咬着脖子,咬着耳垂,明明力度不重,只有些微被牙齿啮磨的痛感,但她却觉得心脏仿佛都抽痛了起来。   她想到了和亲。   父皇说,若是她不去和亲,就会有很多人死去。   皇兄也会死。   岁安相信了这件事,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随即,她蓦地推开了谢珏,慌忙道:“哥哥,哥哥,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我去给你找大夫……”   岁安不知为何慌的不行,心好像就要跳出喉咙。   只是谢珏此时身受重伤意识昏迷,理智也近似于无,只是凭着最后一丝气力,本能地跟随内心渴望,死死抓住她手腕不放。   “岁安。”   他唤她,俊美的脸无丝毫血色,白得近乎透明,唇却鲜红如血。   岁安晃着眼睫看他。   “以后别这么蠢了。”   男人扯了扯唇角,潋滟的桃花眼快速灰败,身上伤口的血还在汩汩流出。   刺目而鲜艳。   然后,在少女惊慌的眼神中,谢珏彻底昏了过去。   ——   谢珏中的毒并不致命,只是有麻痹肢体,让人意识渐失无法动弹的效果。   致命的是他身上的伤。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不下百处,或深或浅,鲜血将他玄衣都染成了深红,若是未能及时止血怕是会命不久矣。   昏迷之后,谢珏沉在梦境里,做了诸多不可言说的旖旎之梦。   和那个娇气小公主的梦。   梦里的她仍旧脆弱,爱哭,被欺负得狠了时哭得更厉害,会张着一口尖牙咬他。   还会娇滴滴地喊他哥哥,楚楚可怜地对他摇头。   但她不知道,这番姿态只会让他更加像个禽兽。   梦里的她是如此的软,软到任他摆布,轻而易举地被他掌控在手中。   梦里无需顾忌,没有公主和皇子,也没有和亲与战争。   这些梦将他内心的欲望,对这个小公主的欲望彻底引了出来。   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告诉他,看,你对一个敌国公主动心了,还杀光了皇姐豢养的死士。   你这是在叛国。   在找死。   这是谢珏无法忍受却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翌日,当谢珏从梦里醒来时,梦的余温似还久久不散。   手指处仿佛还留着少女肌肤的芳香。   他睁开眼,昨日那双如堕云雾的眼眸已然清明,昏迷前的事情他不甚清楚,梦里那些画面却挥之不去。   忘不能忘,闭上眼后,反而如烙铁般烫在心上。   将他的心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伤疤。   同初次她握着他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珏复又颤抖着睁开眼,手指微蜷,甚至生出了拿剑割开自己皮肉,让疼痛来消弭绮梦的想法。   只是谢珏手将将一动,便牵扯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血又汩汩流出。   他自醒来便闻到了那小公主身上的气息,满屋血腥里隐藏着的少女清甜香气。   他知道那小公主就在身旁,许是熟睡之中还未醒来,闷哼一声后微微拧眉,抬手去摸伤口,想要捂住止血以免吓到那只胆小的兔子。   只是当他抬手摸向伤口时,却发现伤口早已处理,被布条绑住。   全身都是。   谢珏微愣,手肘撑地坐起身,盖在他身上的狐裘和棉袄缓缓滑落。   他低眸看过去,眼瞳骤然放大。   是那小公主的衣衫。   谢珏捏着狐裘和棉袄的手止不住的痉挛、发抖,猛地抬头,朝一侧看去。   他看到了岁安。   清晨,外头冷风更甚,夹杂着飞雪呼呼刮着。   冰天雪地,狂风呼啸,而屋内冷如冰窖。   小姑娘给他包扎了伤口后,把保暖的衣衫都脱了盖在他身上,身上只余一件薄薄的亵衣。   她此时蜷缩在他一旁,看上去小小一只,肌肤白得恍若初雪,睫毛上似是都凝了冰霜。   她安安静静地睡着,看上去是那般圣洁,那般美丽……但是,毫无生气。   嘴唇被冻得乌青,甚至连呼吸都清浅似无。   砰的一声,瞳孔将将碎裂之际,谢珏的心也在破碎流血。   “岁安,岁安,岁安……”   “岁安,你怎么这么蠢。”   “岁安,岁安”   啪嗒,一颗热泪落下,滴在岁安的冰霜眼睫。   他慌张地唤她名字,五指将近扭曲。   然后,颤抖着手脱了她亵衣,将被冻僵的小姑娘死死搂在怀里。   贴着他皮肤。   【📢作者有话说】   我的小宝贝们在哪里呢~ 第14章   ◎“否则我会杀了你。”◎   少女身上极冷。   冷,太冷了。   冷到她全身都透着冰雪的味道,平日里温热细腻,触之如春日暖阳般的肌肤此刻却寒冷如冰。   寒气透骨,仿佛透过两人相贴的肌肤渗入男人皮肤,融入他血液。   刺骨寒意令谢珏骨髓生疼,忽然间他胸腔震碎闷哼一声,喉咙处涌上一口鲜血,从他薄唇缓缓渗出。   谢珏勾唇笑了笑,后面笑声越来越大,像是濒临崩溃的疯子,眼睫似枯蝶垂下,昳丽漂亮又充满破碎感。   怀里的人仍旧没有一点暖意。   他分明脱了她的衣裳,也脱了自己衣裳,两人之间毫无遮挡,他分明用自己的体温在暖着她,在狐裘之下紧紧拥着她。   他将娇弱的小姑娘抱坐在腿上,小姑娘白晃晃的脚丫搭在他腰背,两人面对面,皮肤分明贴在了一处,他的身体滚烫,烧的像团火……   但尽管如此,她仍是冰冷无生气。   没有染上他渡来的半分体温。   谢珏抱她在怀,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柔软,还有脆弱。   皮肤薄薄的,身体纤细易碎,骨头似是一折就断……   脆弱到在他怀里就要消失一般。   “岁安啊,岁安”   “岁安,岁安”   ……   谢珏不停呢喃神昏意乱,少女身上的冷仿若成了有形的刀刃,将他与之相触的肌肤割得鲜血淋漓。   她的身体如白玉般细腻美好,玲珑有致,但谢珏此时却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欲望。   两人肌肤相贴,在紧紧抱着小姑娘许久都无用后,谢珏开始不停地亲吻她冰冷的肌肤。   当真是像一条害怕主人死去的狗,病态而疯狂。   少女冰雪般的肌肤上满是他留下的痕迹,混着血,还混着他迷乱间大颗砸下的泪。   或许谢珏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他只是想让这具身体变温暖点,想让那个蠢笨不堪的小公主重新拥有鲜活的生气。   她像明媚的春天,不该死在冬天。   “岁,岁安……”   “岁,岁安。”   谢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在呢喃喊着什么。   他似是沉入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闻着她身上的冰雪气,闻着她身上混了冰雪的清甜香气,愈发浑浑噩噩。   他开始像条疯狗一样,像疯狗一样在她脖颈处啮咬,当他的牙齿磨着少女那脆弱纤细的喉管时,谢珏的背脊忽然就弯了下去。他高大瘦削长手长脚,四肢拢起时将少女整个都包裹在怀里,不透一点缝隙。   他浑身颤抖着,乌发凌乱散落,漂亮苍白的脸似笑非笑,那双桃花眼漆黑阴森,若细细看去,便可看到在那那眼底沉着一种可怕的毁灭欲。   在咬着她脖子的时候,谢珏忽然就生了种要把她吃下,吃进身体里的念头。   这样,她就不会死了。   被他吃下便不算死。   她的血会融在他的血里,融进他的骨髓里。   荒唐又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倏忽闪过,谢珏微滞。   他意识昏沉,神志不清,已然是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谢珏怔愣许久,直到怀里的少女被眼泪砸醒,恍惚之中睁开眼时,谢珏对上岁安那双清澈茫然的眼睛,心骤然往下一坠。   那些不堪而污秽的欲望似是被这双眼睛都看了个透,谢珏如梦初醒,混乱迷离的桃花眼一瞬清明。   而在清醒之后,方才所有丧失的理智,理智丧失后的沉沦与疯狂,都清晰而直白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哭泣的自己,看到了自己浸满泪水的眼,看到了难以理喻的疯癫模样。   方才那番失去理智的荒唐行径令他无法容忍。   还有,那一个一个无法抹去的梦。   他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周国大军压境,她是敌国的公主,他该利用她,欺骗她。   或者,干脆利落地杀了她。   霎时,谢珏被羞耻和恼怒席卷,他的手紧握成拳,手指将将刺破手心流出血来。   在小姑娘还懵懵眨眼时,他放开了怀里的她。   对怀里的软玉温香无动于衷,对她的盈盈水眸也视而不见。   谢珏沉默地替她穿好衣衫,生了薄茧的手指自少女肌肤掠过时,他五指痉挛,少女亦轻微瑟瑟,望向他的眸子里水意横流,涟漪四起,可怜得要命。   但他一句话都没说。   岁安虽然恢复了意识,但她的身体仍然冰冷,眼睫处的冰霜都还未消。   她看着男人拧着眉,沉默不语地给自己穿衣衫,干枯的唇翕动,想说些什么。   但岁安微微张唇,却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喉咙里只发出模糊的哼声。   谢珏系丝带的手一顿,随即,剑眉拧得更深了。   眼眸沉如深渊,莫测又冷漠。   岁安被他这神情吓得一愣,她不知他为何生气,有些慌了。   在谢珏给她系好丝带披好狐裘后意欲起身时,小姑娘一副快急哭的表情,喉咙里咿呀两声,却还是说不出话,只能拽着他衣角。   “哥,哥……”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她,一身冷锐之气,   他上身赤/裸,腰腹精瘦有力,肌肉线条分明而性感,岁安看了两眼便红了脸,慌忙转过头去。   而就在她侧脸的时候,谢珏冷酷而残忍地掰开了她的手。   手心一空,岁安肩膀颤了下,冰雪般的脸庞一瞬惨白。   小姑娘的眼睛红了。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睡醒后,哥哥对她更凶了,好像,还很讨厌她。   谢珏替她穿好衣衫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穿上上衣,从破庙里找了些柴火,用火折子在小姑娘旁边点了个火堆。   明亮温暖的火光映在岁安侧脸,她的身体却未多几分暖意,眼睛倒是更红了。   她还是懵懵的,颤抖着身子说不出一句话,也不知道谢珏想做什么。   岁安眨巴着眼看他,她想告诉他伤还没好,不能随便乱动,不然又会流血,但是岁安此时极是虚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她面前,看着他烧火,看着他转身,看着他将鲜红发带咬在齿间,将凌乱的头发重新束起,抬脚跨过门槛。   预感他要扔下自己,岁安双眼盈盈,挣扎着起身,想要跟上他。   “不准跟来。”   男人冷到快要结冰的话猛地落在少女耳边。   岁安愣住了,泪水簌簌落下时,更为残酷的话随着凛冽的风飘来。   “小公主,否则我会杀了你。”   那些疯狂迷乱,旖旎缱绻的神色仿若从未在他身上存在过,他咬着发带重新束发,仿佛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冷漠残忍的人。   对面前这个少女毫无怜惜。   岁安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醒来这个哥哥又凶她了。   且,眼神里透着以前都不曾有的厌恶。   似是急于摆脱她这个麻烦。   谢珏拿着长剑,只留给她一声冰冷警告便走了。   破庙内只余岁安一人。   岁安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委屈溢满心头。   昨夜谢珏昏倒后,岁安本是想去外面找大夫或是背着他去看大夫,但外头大雪纷飞,积雪深重,又是深夜在偏僻之处,根本无法出门,岁安只得自己替他处理伤口。   她从未做过这些事,做的笨拙而缓慢,力气又小,撕布条都撕得她双手泛血……   好不容易包扎完伤口后,岁安怕他会冷到加重伤势,便把衣衫脱下,盖在了他身上……   她蜷缩在他身旁,冷得瑟瑟发抖,却不忘把他盖的严严实实的。   后面,她冷到逐渐失去了知觉,待醒来时,她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谢珏。   看到他那张漂亮的脸,还有一双流泪的眼。   她本来想抬手替他擦眼泪,问这个哥哥伤口还疼不疼,但她全身无力说不了话。   而且,哥哥好像又生气了,对她很凶。   她不知道她又做错了什么。   ……   虽然岁安觉得委屈,但她还是很担心他的伤势,想到他身上的伤便忍不住啪嗒啪嗒掉眼泪。   因而,在谢珏的背影将将消失于风雪时,她抬手擦掉眼泪,往冻僵的手里哈了几口气,又在火堆上烤了会,便踉跄着跟了上去……   外面风雪未停,积雪很厚,不远处还躺着几个死士的尸体,鲜血将白雪染红,在冰天雪地中,刺得人眼睛发疼。   “哥哥!哥哥!哥哥你的伤还没好!”   “哥哥你等等我……”   “你,你等等我……”   岁安身体虚弱走得慢,看到那身影快要消失在雪里时,忍不住焦急地喊出了声,带着浓浓的哭腔和委屈。   “哥哥,你别丢下我……”   “哥哥,岁安有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哥哥,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   少女的哭声和脚步声在雪里摇晃着传来,谢珏停住了脚步。   飞雪一片片落下,落在他乌发,落在他肩颈,落在他潮湿的眼睫。   他停了下来没再往前走,脚步声越来越近,后,当雪融化在他那双桃花眼,与眼泪相融时,谢珏眨了眨眼。   长睫倾落,水珠坠下,在少女气喘吁吁地走到跟前时,男人猛地转身,抬手掐上了她脖子。   落了雪的冷白手背青筋浮现,力度逐渐缩紧。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好人……我只会当一次。”◎   “岁安,我警告过你不准跟来。”   “否则我会杀了你。”   男人掐着少女脖子,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敛去笑意,里面透着从未有过的厉色,看向她的眼神,比风雪还要冷。   岁安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双眸蕴泪,纤白的脖子已然泛红。   “我,我担心你的伤……”   话落,小姑娘垂下眼,目光落在男人渗血的手臂。   她开始心疼他,在乎他。   但她此时不知道,这是致命的。   “哥哥,你的伤还,还在流血。”   “要,要止血,你,你放开我,我替,替……”   岁安艰难地说着,话语声听上去很是着急。   谢珏却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他任凭那处流着血,任凭那痛深入骨髓。   他需要这些痛意来提醒他,提醒他面前的人是谁,他又是谁。   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不过区区一个公主,他为何要在乎。   许久,谢珏的目光终于从她微张的唇瓣移开。   他微微挑起眼尾,修长的手覆在她脖子上,看似掐着实则摩挲轻抚,指腹微动,从她薄薄的颈后,到她柔软的耳垂,再到那脆弱的喉管。   忽然间,看着她眼里一汪汪荡漾着的水,谢珏的手止不住地用了些力,指腹和掌心完全贴在了她肌肤上。   这力度说起来不重,对他来说更像是抚摸,但就是这点力气都让岁安痛苦不堪。   她根本承受不住,只能被迫扬起脖颈,就像是引颈就戮的天鹅,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的呜咽。   这呜咽声散在这空寂的天地间,细细听去像是一首哀婉的乐曲,如泣如诉,声声催人心肠,剖人心肝。   “哥哥,哥哥……”   岁安一声声地喊着哥哥,眸子里的水倾泻流出,那张落了雪的小脸看上去分外无辜。   却也让人凌虐欲更重。   男人手指发抖,染了水光的眼尾糜红一片,脸上却无任何不忍与怜惜。   他的手粗糙,染血,能单手捏碎人头骨,他手下的少女脖颈却纤细莹白,美得像易碎的白瓷……   谢珏微微垂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指腹磨她脖子的力度更重了。   重到似是当真要把她毁坏掉,碎掉。   “疼……”   在男人又颤着手加重力气时,皮肤的刺痛感、喉咙处的窒息感双双袭来时,岁安忍不住地喊了声疼。   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听去像是幼兽的哭泣,可怜得要命。   在这颤巍巍的哭声里又含着一丝战战兢兢的害怕。   对他的害怕。   似是一根刺突然扎在心头,谢珏抚摸她脖子的手指忽地顿住,松开了。   “滚!!!”   “滚回去!”   谢珏吼了声,宛若野兽在嘶吼,声音在这雪天回荡,震得枝头的雪都落了下来,飞鸟都扑扇着翅膀飞走。   岁安亦是被惊到,她耳朵嗡鸣,耳膜似是都要被这声音穿透,那三个字一直在她耳边盘旋。   她觉得耳朵好疼,疼到她双眼泛红,忍不住流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又要吼她,凶她呢。   岁安先天弱症,生的愚钝不够聪明,她根本猜不出他的心思,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对她这么温柔的人,现在却要掐着她脖子,还要大声地吼她。   昨日,分明他为了救她满身是伤,昏迷的时候还一直念着她名字,让她不要怕,他说他会护着她……怎么今日醒了后就这样了。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可她已经很努力地替他包扎伤口了,她还想等雪停了以后便去外面给哥哥找大夫,只是后面她实在太困了便睡了过去。   是因为她贪睡了吗,是因为她没有去找大夫吗,是因为她害他受伤了,所以哥哥才这么凶吗……   ……   在男人大吼之后,四周出奇地静了下来,只有飞雪落下的簌簌声,两人之间的沉默不断蔓延。   岁安的脑袋不灵光,她根本想不明白这件事,想不明白谢珏的反复无常阴晴不定是因为什么,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垂在身侧的手被冻得发红发紫,那双原本灵动清澈的杏眸此时满是泪水,模糊而滞然。   飞雪落在她乌发,落在她眼睫,很快将她整个人都染成了白色,一双看着他的眼睛却红得可怕,里面溢满了不解和委屈。   小小的一只在雪地里,看过去就像一只兔子。   两人相距不远,隔着飞雪无声对望。   少女红着眼睛抿着唇,一直不说话盯着他看,乌溜溜的眼珠子不时转着,目光也随之在他身上游移。   当少女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甚至是眼睛时,她会小幅度地瑟缩着肩膀,看去似是害怕,可后面贝齿又会狠狠咬着嘴唇。   虽然岁安很是怕他,但对他也是有气的。   为什么要凶她。   岁安想到这便有点生气,嘴唇被她咬的红艳艳的,看去倒是鲜艳欲滴,落在面前人的眼里只成了一种无声的蛊惑。   而当少女的目光从他眼睛,从他漂亮凌厉的脸下移,移到他血淋淋的伤口时,她咬着嘴唇的牙齿一下便松开了,眼眸里的气愤一下就消了。   岁安的心很柔软。   她单纯地心疼他,关心他的伤势,一看到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便什么气都没了,只想着要替他包扎,带他去找大夫。   她决定看在他为她受伤的份上短暂地原谅他,不跟他计较。   她很大方的。   岁安的心理活动相当丰富,一直在随着她的目光变化,到最后她只是吸吸鼻子哼了声,想着该怎么带着面前的哥哥去找大夫治病,完全忘了和他置气。   而谢珏睫毛都未眨,一直死死地盯着她。   盯着她那双泛红的眼睛,盯着快被她咬出汁液的唇,盯着被他掐出红印的脖子……   两个人之间彼此对望互相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对抗。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破这沉默,两人视线交汇,却始终融不到一起,直到最后不知为何,当谢珏看她许久后,当看到少女那双细嫩柔白的小手被冻得发红发紫时,他剑眉微拧,忽就吐了大口鲜血在地。   身上被包扎的伤口亦是尽数裂开,浓烈的血腥气蔓延开,似是将空中的飞雪都染成了鲜红色。   “哥哥!”   岁安被突然就吐血的谢珏吓坏了,她喊了声哥哥,也顾不上和他置气了,慌忙跑了过去。   “哥哥,你,你怎么吐血了啊……”   岁安不解又心疼,她手足无措地去拉他的手,好看的黛眉皱了起来,脸上满是担忧,“刚刚,刚刚不是好好的吗,我也没说什么惹你生气啊……”   小姑娘绵软的手覆在他手背,细腻温热的触感传来时,男人长睫轻振,轻扯嘴角笑起了起来。   “岁安,我给过你机会。”   “这是你自找的。”   谢珏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对面前的少女说。   他语气戏谑带笑,声音却低沉嘶哑,哑到要流血一般。   “好人……我只会当一次。”   话落,男人敛去眼底笑意,抬手抹掉自己唇边的血,然后再颤抖着手,一点点地将这鲜血印在她唇瓣。   沿着她饱满而优美的唇,一点点地涂抹,从上唇至唇珠,再至下唇……   他粗粝的指腹沾满自己的血,将少女的唇染上了他鲜血的颜色,染上他血的味道,然后,诡异地挑唇笑了,此时的语气温柔到像是暧昧的呢喃。   “以后你会后悔的,但后悔也没用了。”   他说的话很奇怪,岁安听不明白,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当谢珏生着薄茧的指腹从她唇瓣掠过,再似有若无地摩挲时,她只觉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酥麻感从嘴唇这里传至四肢百骸。   骨髓颤栗,甚至有些发软,岁安的小脑袋混沌而迷糊,并不知道这是为何。   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要把自己的血涂在她嘴唇上,也不明白为什么哥哥的手指碰到她的嘴唇时,她的嘴唇会有一种酥酥的麻麻的感觉,身体有点发软,然后……耳朵烧红,会有一种难以忽视的烫意。   岁安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说难受又不难受,可是也不好受,就好像哪里有痒痒挠不到一样,很是折磨人。   岁安对男女之事全然不懂,自然也不会懂得这是为何。   她觉得茫然而无措,只能扬起脖子,无助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那双明若春水的眸子里涟漪泛起,四散着荡漾开来。   迷了人的眼。   谢珏微晃长睫,一瞬恍惚,随即当一片雪落在他脖颈处时,冷意又使他蓦地清醒过来。   眼底的水雾复又散开。   谢珏直起身移开眼,不再看她。   他提着剑往前走。   岁安见他的脸上没了方才的冷厉之色,看上去正常了许多,便大胆地跟在了他后面,踩着他的脚步走。   他走的很慢,慢到岁安可以轻松地跟上他,像小鸟一般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哥哥,我们这次去哪呀?”   “离陈国还有多远呢……我们不是说好去陈国的吗。”   岁安一直谨记着自己的使命,记着要去陈国和亲,便脱口而出问了句陈国。   男人眸光一暗,眼底仿若幽深冷潭,片刻后又归于平静,与寻常无异,看不出任何情绪。   岁安问了两句,见谢珏没回答也没再接着问,抬头看到他手臂伤口处渗出的血时,又忍不住说道:“哥哥,你的伤很重,我们去找个大夫吧。”   谢珏没回她,依旧沉默地朝前走着。   岁安接着又说,不安地摸了摸鼻子:“哥哥你刚是为这个生我的气吗?但我昨天不是故意的……”   谢珏掀了掀眼皮,余光斜下探她瓷白小脸。   “昨日我本来是像带你去看大夫的,但是雪下的太大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哪,外面黑漆漆的,我不敢出去……就只好自己自己帮你包扎了。”   小姑娘说这话时满是自责,声音越来越小,在责怪自己。   责怪自己没有带他去找大夫。   谢珏神情一顿,喉间干涩,他咽了咽口水,薄唇张开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消弭于唇齿之间。   他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地听她讲,那挺直的背脊却不知何时弯了下去,像是快要断裂的弓。   “虽然我赶着去和亲,但哥哥的身体还是重要的,要不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看病吧。”   “哥哥,你身上好多伤,刚刚许是伤口又裂开流了好多血,对了!你还吐了好多血!”   “哥哥,我们还是去看大夫吧……我好担心你啊。”   ……   岁安一直不停地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因为当谢珏停下的时候,她便直直撞上了男人那坚硬的后背。   “好痛……”   鼻子抽痛,小巧鼻尖很快便泛了红,小姑娘吸了吸气,双眸含着泪雾,正要问面前的哥哥为什么停下时,耳边便传来狗的狂叫声。   岁安心一颤,抬眸看去,一群穷凶极恶的狗堵在了面前。   眼冒绿光,露着尖利的森白牙齿,嘴里还留着涎水,一直在对着他们狂叫。   看上去似是饿得不行,把他们当做了食物,正蓄势待发地要朝他们扑过来。   岁安双腿打颤,下意识就想往后退,但抬眸望了眼面前的谢珏后,岁安又止住了脚步。   她对谢珏的武力一无所知,想着他昨日受了那么重的伤,方才又吐了血,此时身体一定很虚弱。   哥哥会被这些狗撕碎的吧。   她不能扔下他跑。   而且,他是因为她才受的伤……   岁安用她小脑袋瓜子这般想着,便紧握拳头,抬着打颤的双腿走到谢珏面前,然后……张开了手拦在谢珏面前。   笨拙又好笑地拦在了谢珏面前。   那些狗也惯会欺软怕硬,看到岁安挡在面前后,吠叫得越来越大声。   岁安的腿抖得更厉害了,却没有往后退一步。   当面前突然出现个颤巍巍的小兔子时,谢珏眼皮微掀,要拔剑砍掉那群畜生的手一顿,眼底流露出些许不解之色。   然后,小姑娘的声音传到了耳边。   “哥哥,你,你受伤了快走吧,我,我帮你挡着……”面对那群眼冒绿光不停狂叫的狗,岁安全身都开始冒冷汗。   她怕的声音都在发抖,却还是站在他面前挡着。   谢珏这时才明白。   真是蠢笨不堪。   明明怕得要死,怕到双腿打颤掉眼泪,明明看都不敢看这些畜生,却还是张着手挡在他面前。   谢珏喉结攒动,口干舌燥之际微咽口水,嗤笑着说:“小公主,你怎么会这么蠢呢。”   “我虽受了伤,但杀这群发狂的畜生绰绰有余……”   “而且,你该怕的是我,而不是那群狗……”   谢珏挑唇讥笑,在那群狗离他们越来越近时,他把小姑娘提溜到身后,剑光一闪,锋利剑刃现出半截,将要利落斩杀这些畜生时,忽又顿住。   他偏过头,桃花眼斜下,看似好心地嘱咐了句:“闭上眼睛。”   岁安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自己闭眼睛。   然就在下一刻,一声刺耳吠叫传来时,鲜血洒在白雪上,岁安顿时明白了,慌忙闭上了眼。   后,岁安听到了一声声的嚎叫,她知道谢珏杀了那些野狗,但是谢珏没让她睁开眼睛,她便没有睁开。   乖得不行。   因而,她也就不知道,不知道谢珏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   不知道他在用何种眼神看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上会有一种柔软湿润的触感。   好像雪花落在了她脸上,很舒服。   可不过转瞬之间,这柔软湿润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微疼微麻的感觉。   好像是粗粝的舌头刮过她面颊,岁安一惊,短促地叫了一声刚想睁开眼,便被人蒙住了眼睛……然后,一阵天旋地转间,她被抱在了怀里。   岁安当然知道是谢珏,但男人呼吸猛地加重,落在她脸上好烫。   烫到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就好像野兽在呼吸一样。   沉重又灼热。   岁安怕他又生气,发狂地凶她,动都不敢动,话也不敢说。   只是呼吸着。   沾着他的热息呼吸着。   后不知过去了多久,谢珏终于是移开了手。   粗重的呼吸似是已然平静。   少女眨巴着眼睛,双眸湿润润的,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里面满是疑惑。   谢珏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此时湿得能滴出水来。   “哥哥,刚刚我怎么感觉脸上湿湿的……”岁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珏自然是没回她的话,只弯弯眼笑了。   桃花眼幽深不见底,探不出是喜是悲。   ——   和亲队伍被劫杀的消息已经送到周国皇宫,皇帝旨意下达后便会快马加鞭送到安州,许是不久之后,安州便会有大批官兵到处搜罗周国公主下落。   事实上,经有昨晚死士一事后,安州城内已有大批官兵巡逻,加强戒备,并将此事上报。   而另一处,青州军营内,气氛肃然。   一场鏖战结束,萧淮安身上的杀伐气还未消去,眉目上还沾着战场上的血。   “将军,有人送信,说是将军的妹妹寄来的。”   萧淮安听此,紧锁的眉舒展开,向来平稳的话声带了丝急切。   “信给我。”   他接过信,刚要拆开,手却触到了信封内的簪子。   萧淮安忽地一顿,快速拆开,除了信,还有缠着一缕头发的带血发簪。   这支发簪是萧淮安送岁安的生辰礼,他自是认了出来。   男人坚毅的脸上开始沁汗。   他将发簪握在手中,展开信,映入眼帘却不是自己妹妹那清秀端正的小楷,而是潦草跋扈的草书。   寥寥几行字,萧淮安一眼扫过去,脸色骤变。   “送信的在何处?”萧淮安紧紧捏着手心那根发簪,沉声问。   “回,回将军的话……”   察觉到他们将军身上愈发迫人的气息甚至是杀意时,营内的将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忙回:“送信的是一个小孩,只说是家书,有人让他转交给将军……”   蝴蝶发簪霎时便刺破了萧淮安的皮肉。   向来从容镇静,不动声色的萧大将军,此刻却眉头深拧,那怒意和燥意克制不住地从他眼里涌出。   他们的父皇背信弃义,在他出征后,将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送往陈国和亲,和亲队伍被劫杀,他的妹妹落在别人手里,安危堪忧。   而他的父皇却未将此事告知于他,他收到这封信上才知道……   萧淮安单手撑着书案,手背出筋脉暴起,力度大倒几要将这书案劈成两半。   他将信纸点上烛火,看着火舌将这信烧成灰烬后,他揉了揉眉心,吩咐道:“把赵启给了叫来。”   “快!”   刚起身的士兵被这声吓到一哆嗦,赶紧去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赵启一进入营内,见他们将军眉头深锁的样子,便已然猜到是何事,先交代了。   “将军,属下也是左右为难,圣上的话不敢不从啊……”   赵启冷汗涔涔,跪地请罪。   “把你那次回宫汇报战况一事仔仔细细地说与我听。”萧淮安沉声。   赵启如实将那日之事说了出来。   “属下也是进宫和人打听,才知道原来岁安公主被皇上派了陈国和亲,而且和亲队伍被人劫杀,尸体面目模糊,根本无法确定公主安危……”   “岁安还活着。”   发簪已然刺破手心,萧淮安沉声道:“挑支精锐部队去安州找岁安。”   “找回后直接带回我军营。”   “定要阻止她去陈国和亲。”   赵启自然不敢不从,忙道:“好!属下这就去办!”   “谢,珏……”   赵启走后,萧淮安拧着墨眉,咬牙切齿,重重往桌面锤了拳头,霎时,道道缝隙裂开。   谢珏早已料到这些。   他并未带岁安回安州,而是带着岁安去了另一处城镇——松城。   周陈两国边境处,隶属于陈国的松城。   到达松城后,不过十日的路程,便可到陈国都城。   便可将这小公主送往陈国和亲。   可是,在将要离开安州去往松城时,岁安忽然松开了谢珏的手。   “哥哥,我皇兄还没回信给我……”她转过身看了眼安州,担忧地说,“我想在这等我皇兄回信。”   谢珏沉默看她,对上小姑娘一双清凌凌的眸子。   他听到她又问:“哥哥,那封信你帮我寄给了我皇兄,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后面再修改一下 第16章   ◎像狗一样◎   “你觉得呢,小公主。”   谢珏居高临下看她许久,半晌,在暮夜晚风里,他忽然扯着嘴角,古怪地反问了句。   很多时候,岁安都听不出谢珏话里的深层意思。   他说什么,她便信了。   她觉得这哥哥是个好人,救了她很多次,不会骗她的。   “我相信哥哥。”几乎是在谢珏反问她的下一刻,小姑娘便弯着杏眸,仰起一张小脸回他。   暮色落在她脸上,刺骨的风拂过她脸,使得她脸颊泛了些红,看过去面若朝霞,而盯着他看的那双眸子像是沁在水里的黑樱桃,灵澈韵秀,不染尘埃。   谢珏嘴角嘲讽的弧度一点点消弭,下颌线条紧绷,凌厉得似是出鞘刀刃。   “自然是寄了。”   他敛去笑,移开与她相融的目光,熟练地,面无表情地说着谎话。   岁安信了。   “那皇兄怎么还不寄信给我。”她皱了皱眉,盯着不远处的安州城,“哥哥,我想在安州再待几天”   “我担心皇兄,到了陈国,或许我就回不去了……”   说到这,岁安清澈的眼眸忽就蒙了层薄雾。   谢珏看她,长长的睫羽在脸上投下阴影。   无人探得出他情绪,俊美的脸上亦是无丝毫动容,只是握剑的手不知为何发着抖。   他面上不显任何情绪,眼底透着初见时那般风流浪荡的笑。   “小公主,信早已送去,若是你皇兄有心给你回信,早便回了。”谢珏俯身,大手抚上她的小脑袋,贴在她耳边的唇红得过分。   说出的话也过分。   “小公主……你皇兄许是嫌弃你蠢,不要你了。”   “你留在安州又有何用呢。”   为了不让这小东西留在安州,又或是忽然间起了什么恶劣心思,谢珏缠在小姑娘耳边的声音磁性低沉,像是一尾阴冷又艳丽的蛇,直直地咬着她皮肤,吃她血液,侵蚀着她,蛊惑着她摇摇欲坠的心智。   诱使她一点点地跌进自己的牢笼里。   掌控她。   利用也好,欺骗也罢。   全都任他摆布。   “你愚笨,娇气,爱哭,一个人在这种世道根本活不下去。”谢珏的手移到小姑娘的脸颊,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粗粝又干燥的指腹刮过小姑娘她脸上的嫩肉。   她的皮肤那样的薄,很快便不可避免地留下一阵红。   带来些微的痛和麻。   岁安微微蹙眉,鼻息间全是他冷冽的风雪气。   “小公主,只有我会要你。”   “你也只能跟着我。”   “若是不听话,我便将你扔在这里,不会带你去陈国。”   他极其恶劣地逗她,唇齿间的呼吸却像是蝴蝶扇起的风,轻缓拂过小姑娘的耳朵、颈后、甚至是唇瓣时,令人生出种温柔的可怕错觉。   “这里到处有豺狼虎豹,还有那日叫嚣的野狗,岁安这般弱小,怕是会被那些畜生撕碎,然后曝尸荒野,尸骨无存吧……”   “岁安怕吗……”   他这般吓唬,岁安被他声音和呼吸弄得混沌迷糊的心智在这一刻顿时清明了。   她猛地摇了摇头,方才还娇比桃花的脸转瞬就白了。   显然是被吓到,信了他的话。   “哥哥,我,我就留两天,我就想知道我皇兄好不好……”   岁安慌忙说道,平日里娇翠欲滴的声音染了几分哑,还带着些许哭腔,好像无暇白玉破碎的声音。   实在让人怜爱。   男人心底起了越发肮脏的念头,落在她耳边的气息从冷冽化为灼热。   他真是个畜生。   想利用她,又想占有她。   谢珏微微眨眼,桃花眼底寒气散去,春水涟漪荡漾开来。   若是岁安此时看到,怕是会被这双眼睛迷了心智。   被这张脸惑了心神。   少女因为焦急慌忙抓住了他的手,绵软的手心渗着冷汗,死死扒拉着他手指不放,期期求他,眼泪滚落。   “哥哥,你别丢下我,我得去陈国。”   “我一定得去陈国……”   小姑娘并不知道,在这样的乱世,她一个公主根本做不了什么。   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对她父皇而言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她和不和亲,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也左右不了任何事情。   她只是个工具而已。   于面前的男人亦是。   少女柔软的手笨拙地抓他手指,谢珏修长的手指陷在她掌心,被柔软温热包裹。   她的温暖透过手心源源不断地往他骨髓里钻。   两人站在昏暗无人的郊外,还是上次那棵树,树枝积雪深重,被风一吹,簌簌落在两人发梢。   “哥哥,你别丢下我,我得去陈国。”   “我们再在这里待两天……”   “我保证就两天……”   “好不好?”   岁安抹抹眼泪,抬起一双泪雾泛泛的眼,一张桃花小脸被泪凌乱,仰头看他时像是雨打梨花,鼻尖上还落着雪,看上去可怜得不成样子。   谢珏目光莫测,透着种难以言明的审视。   他看她许久,忽然,粗糙指腹径直掠过她秀气挺翘的鼻头。   他将她鼻尖上的雪拂去,然后,狠狠咬了口。   男人的舌尖和牙齿磨过她鼻子,小姑娘觉得痒哼了声,这声音传到男人耳朵里,换来的却是他揽着她肩膀,将她粗暴地按在树上。   含着她的小耳朵又啃又咬,简直是像条发狂的狗。   但只是耳朵而已。   小姑娘一动不敢动,她怕他生气,只能隐忍又呆滞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哥哥又发狂地咬她。   岁安想,某些时候,哥哥真的很像狗呢。   “小公主,两天。”   “两天后再不走……”   男人这话传到耳边时,岁安游走的思绪瞬间被拉回,蓦地回过神来。   然后,她欣喜地睁大眼睛,眸子亮晶晶的,一下就抱住了男人劲瘦的腰:“哥哥,两天后我一定走!”   小姑娘突然就抱住了他,软玉温香贴着他坚硬的身体,谢珏微怔,颤抖着抬起手时,小姑娘却又灵活地从他怀里跑走。   松开了他。   怀里空无一物,清香消弭。   谢珏的手停在半空,一双湿红的桃花眼沉默地看着她,随即,在小姑娘下意识地生出惧意,想要往后退时,他极其强势地掐着她的腰,又把她按在了树干上。   男人那张漂亮深邃的脸埋在少女颈间,露出森白的牙齿,在她脖子上咬着。   又咬又舔。   像狗一样。   ——   谢珏带着小姑娘回了安州城。   虽皇帝旨意还未下达城内,但经死士一事,安州城内巡逻的官兵已然多了不少。   待皇帝旨意下来,怕是会全城搜查这位小公主的踪迹……到那时,若再不离开安州,他们皆会暴露。   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该带着她回来。   他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   在带着小姑娘又回到安州城内的客栈后,谢珏的脸色已相当阴郁。   身上的气息亦是冷得可怕。   一回客栈,像是急于甩掉一个麻烦般,谢珏大手在她臀上啪的拍了下,下一刻,便极其粗暴地将她扔在软榻上。   少女身轻无骨的,娇躯在软榻上弹了弹,她陷在床榻间头晕乎乎的,见谢珏转身就要走,便从锦衾里直起身,想要拉住他。   可谁知她的手还没伸过去,男人便按着她肩膀,将她重新压回床榻。   “听话待在这里,不准出房门半步。”   谢珏点漆般的眼眸不知为何渗了红,鼻息粗重地警告她。   无半分温柔可言。   小姑娘被他按着肩膀,男人的长腿也压在她身侧,死死盯着她的样子分外骇人。   周身气息宛如海啸,铺天盖地朝她涌去,将她裹挟至深渊里。   岁安被他这眼神吓到,声如蚊蚋地问了句:“可,可我皇兄要是回了信怎么办……”   “若是有信会放在掌柜那,我自会给你带回来。”   “但你若敢出这房门半步……”谢珏目光冷寒锐利,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身上,挺直的脊背一点点弯下,靠近她。   这番架势,像极了野兽在一点点地靠近自己猎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狂地一口吞下她。   “小公主,我定会打断你的腿。”   “不要!”   他说要打断她的腿,一字一句声音粗重,岁安被他这么一吓,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泡在一汪春水里。   躺在床上看他的模样似是春日里被雨打湿的梨花,皎洁之中又透着种说不出的青涩妩媚。   男人目光微沉。   周身气息更可怕了。   岁安感觉自己真的要被他吃掉了,瑟瑟抓过身下床单,分外认真地和他保证:“我会待在这里的,哥哥你别生气,也别凶我好不好……”   “我会待在这里乖乖等的……”   岁安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明明先前还好的,现在就对她这么凶了?   刚刚不仅打她屁股,还把她扔在床上。   她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打她屁股!   以岁安的小脑袋瓜根本想不明白这些事,但她脾气很好,为了不惹可怕的他生气,她很好说话地答应了下来。   “岁安保证,绝不给你添麻烦。”小姑娘弯着眸子回他。   她躺在床榻上,躺在他手和腿架构起来的逼仄空间里,露出的雪白脖颈在灯光下盈盈透粉,那双眼眸亦是晶亮透澈,好似有星辰碎裂其中。   令人不敢直视。   面对恶鬼猛兽般的他,小姑娘似是察觉不到任何危险,仍旧笑意嫣然。   乖得不行。   谢珏盯她许久,长腿曲起,身子压下,离小姑娘的距离又近了不少。   近到……他唇齿间的呼吸能清晰又炽热地落在她唇上,将小姑娘的唇烧得娇艳糜红。   望去像是熟透的水蜜桃,只消人轻轻一捏,或含在齿间啮咬,便会流出汁液,沁出蜜一般的香甜。   “岁安,你太乖了。”男人喉结攒动,忽地低笑出声。   方才还冷峻锋利的面容,转瞬便缠上了春风化雨的笑,那双桃花眼潋滟万千,此刻沉沉看她,好似深情得能滴出水来。   俊美漂亮的脸染了风流温柔,戾气褪去,极能蛊惑人心。   他的呼吸还落在她唇瓣上,烫得过分。   岁安嘴唇发麻,男人逐渐逼近时,她看着面前这张脸一愣,脸颊白里透红,娇艳欲滴,心砰砰跳了起来   霎时,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沉入了一个漩涡里,脑子晕眩,眼睛也水蒙蒙的,看他看不真切。   “怎么办……”   “我都不舍得把你交给别人了。”   男人离她越发近了,低哑含混的笑落在耳边,叫人心都颤了起来。   岁安一动不动,五指紧紧抓着身下床单,茫然又呆滞地看着他。   看他单手撑在她耳侧,看他小臂处肌肉虬结,看他倾身轻启薄唇,喉结耸动。   离她的唇越来越近。   近到……好像要与她的贴在一处。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过修改哦,如果有觉得内容对不上的宝,可以重看下上一章哈 第17章   ◎不过一个公主罢了。◎   岁安的心快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男人唇齿间的热息不断烧着她,烧着她的皮肤,烧着她的心,也将她的唇瓣烧得红艳一片。   他直直地盯着她看,眼眸渐染水雾之际,那薄唇仿若在蹭着她花瓣般的唇,毫无阻隔地贴在了一处。   但若细细看去,在昏暗的灯光下,又始终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距离。   虽然两人的气息早已混在了一处,唇齿间的呼吸早已将彼此的唇印上痕迹,染上淋淋水光。   但谁都没有再进一步。   岁安没有,她茫然地看着他,双眸失焦,脑子一片混沌,身体只余灼热的烧伤感。   谢珏亦没有。   尽管他目光沉如野兽,实质般在她唇上游移,尽管他那双桃花眼也染上了少女嘴唇的艳色,湿红得要滴出水来,但他面上仍旧不显任何爱|欲之色,反而轻微地嗤笑了声。   生了薄茧的指腹自她眼尾一路轻抚、摩挲,直至颈后,磨着她柔嫩的耳朵。   然后,男人的唇凑得更近了。   他的呼吸一点点地变得湿热,倾泻一片水光,润湿着她的唇。   却不亲她。   始终隔着一层距离。   少女轻微地缩了下肩膀。   显然,这层薄纱般的距离,似有若无的距离,对未尝情爱一事更不懂男女之事的岁安来说,是一种更大的蛊惑和折磨。   每一次他气息的靠近和远离,都会令她的身子微微发颤。   好似被虫蚁在啃噬着皮肤和骨髓。   不疼,但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新奇的,亦是陌生的。   岁安不懂,于是乎,她本能地遵循着身体的反应,不曾有任何的掩饰。   当男人的热息又掠过落在她唇瓣时,少女愣愣眨眼,湿漉眼眸沁了水。   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忍不住微微张唇,贝齿间便溢出了些含着渴望的轻吟。   这轻吟极其细微,听去像是小猫的哼叫。   身下床单被抓得更皱了。   这完全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岁安并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也没有刻意去控制,自然便散在了两人粘稠的呼吸里。   而谢珏此时离小姑娘极近。   岁安的声音,岁安蜷起的五指,岁安泛水的眼眸,轻颤的肩膀全都落在了谢珏眼底。   男人勾了勾唇,明明他的双眼亦是蒙了层看不清的水雾,此时却戏谑又冷淡地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男人的唇掠过少女唇瓣,似一根羽毛拂过,忽然就咬着她耳朵,说了句极其混账的话。   岁安愣了,轻轻眨眼,还未回过神时,男人冰冷的话又落在耳边。   “小公主,你身体就对我这么敏|感么?”   他单手撑在她耳侧,桃花眼幽深莫测,那些深情转瞬逝去,冷酷到近乎残忍。   残忍地,高高在上地欣赏着一个少女对他的情动。   那薄唇边甚至还带着几分旁观的嘲笑,但他声音却越发低哑,浸着浓稠的欲望。   “很喜欢我副皮囊么?”他又问,冷白修长的手指自她糜艳的唇下移,轻柔却强硬地捏着她下巴,唇的热息浸湿她的眸。   少女眼里水雾更重。   岁安不懂这些男女之事,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发出声音。   她自己都尚且不明白,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去回他。   但虽如此,男人眼中的嘲笑和愠怒,隐隐让岁安发现,这或许是一件很是令人羞耻的事。   小姑娘蓦然红了脸,眸子里方才还摇晃着的的春水一瞬干枯。   “我,我不知道,哥哥……”巨大的羞耻感笼罩着小姑娘,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睫毛扑扇着垂下,一下就没了生气。   小姑娘娇怯的声音落在耳边,谢珏微微眯起眼眸。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嫣红欲滴的唇,那雪白的牙齿,还有,随着少女唇瓣张合间,那若隐若现的粉嫩小舌头。   男人目光染了雾气。   两人之间的空气越发稀薄,令人窒息。   男人的目光越发沉了,方才眼底的谑笑散了去。   洒落的呼吸更沉了。   岁安觉得好热,热到她嘴唇干枯,甚至要开裂。   嘴唇干燥,自然而然的,岁安便想去舔舔嘴唇。   小姑娘心思简单,根本不知道此时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会激起怎样的风浪。   她只是单纯的因为嘴唇干想要舔嘴唇。   而后面,就在她探出小舌头想要舔舔干燥的唇时,男人抵着她额头,目光一暗,那双眼眸迷离得似是蒙了层雾霭。   他透着雾气看她,手指摩挲她的脸颊,后在小姑娘舔了舔唇想要缩回小舌头,将头撇过去不看他时,男人却魔怔了般,强硬扳过她下巴,在她小舌头快要缩回去时,他亦探出舌尖。   像蛇一般,缠住她的碰触。   湿润触感传来,岁安一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猛地扇了好几下睫毛,完全蒙了。   她呆呆地,舌头都忘了缩回去。   虽然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也知道,哥哥做了比她刚才更羞耻的事情吧?!   他,他亲了她舌头!   这这这……   舌头对舌头……是,是亲密的人才能做的事情吧!   小姑娘的眼睛骤然放大,里面除了未消的羞耻,还有巨大的震惊。   她脸颊爆红,这红迅速蔓延到耳廓后颈,使得她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然后,岁安回过神后快速闭上了嘴巴,死死咬着,一句话都不敢说,只看着他。   两人间的空气开始快速凝滞、发酵,一种诡异的沉默无声蔓延开来。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越发沉重的喘气声。   舌尖触感消失,花蜜的甜也散去,在对上小姑娘清澈茫然的眼眸时,谢珏迷乱的眼神一瞬清明。   几乎是瞬间,他猛地直起身,只留下句“乖乖待在这”便走了。   像一阵狂风刮过,猛地席卷一切后,瞬间又消失归于平静。   门关上,屋内陷入了彻底的寂静里。   静到能听到少女急促的呼吸声。   岁安躺在床上浑身瘫软,眼前闪过方才的画面时,小耳朵红得要滴出血来。   舌根都是麻的。   这对她来说是种极为陌生却又新奇的感觉。   引着她不断下坠。   愉悦或是害羞,岁安分不清。   她躺在床上盯着帐幔的看了许久,不知不觉就抬手抬手摸了摸嘴唇,碰了碰舌头……   然后,一骨碌钻进了被子里。   —   门关上,男人立在门外久未离去。   廊上挂着灯盏,他立在昏暗光影处,灯光淡淡流泄他侧脸,使得他那过白的肌肤透着层薄薄的红。   耳根亦是。   男人和少女隔着一扇门。   门里,岁安缩在被子里红了脸。   门外,谢珏弓着背靠着门,喘气声越发粗重,高束的乌发也有些凌乱。   他抬起手,似是想要触摸什么,可最后还是发着抖垂了下去。   睫毛濡湿一片。   舌尖还留着少女的触感。   那小小的舌头软得不可思议。   似是还有种花蜜的清甜。   谢珏舌根都在颤,桃花眼一瞬迷离后,恍然间又被滔天戾气所覆盖。   然后,他拧眉,抽出腰间的短刀,噗嗤一声,往手背处划了刀。   刀刃割开披头,血红渗出。   谢珏低眸看着那血红,又割了刀。   任凭鲜血汩汩流出。   那些缠绕在他眼底的欲望逐渐散去,又成了冷冽的风雪,   好似方才那些令人迷乱的欲望,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   安州的客栈是谢珏在周国设下的据点,细作和刺客皆会在此联络传递情报。   薛泽是此处的首领,负责打探和监视周国动静,传递情报给谢珏,也会游走于周国和郢国之间,给谢珏带去郢国朝堂的消息。   关于他的父皇,关于他的皇姐,关于朝堂局势。   谢珏的皇姐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郢国的长公主,也是郢国唯一的女将军。   谢珏与他皇姐多年来征战沙场,抵御外敌,却不受皇帝重用,甚至还被褫夺了手上兵权和将军之位。   皇子夺嫡本就凶险万分,更何况谢珏并非皇帝属意的太子人选,此番皇帝褫夺他与他皇姐的兵权,意图如何已极是明显。   郢国与周国对战处于下风,周国大肆逼近,若他此次不能阻止周陈两国联盟,若让周国成功与陈国联盟借到兵马,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利用了这个小公主,掉包了她的信。   若那萧淮安看重这个妹妹,愿意按信上所说后退三十里,战局便有逆转可能。   如他能解了此次郢国之危,断了周陈联盟可能,这太子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谢珏麻木地看着血一滴滴自他手臂蜿蜒而下,然后,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地面血红一片,骇人刺目。   谢珏却盯着地上的一摊血,挑唇笑了。   不过一个公主罢了。   他何须在乎。   当初他未曾杀她,不过是因为要利用她罢了。   利用她牵制萧淮安,利用她阻止周陈两国联盟。   他从来就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好人。   只有如此蠢笨的她才会把他当好人。   他给过她机会,好人……他当了一次。   但他只会当一次。   门外的人饱受煎熬,自残忍痛,门内的人却陷入了香甜的梦。   谢珏在门口伫立良久,待眼底那池春水不再荡漾,流血的手亦不再发颤时,转身走了。   空寂走廊徒留血腥。 第18章   ◎“小公主,我好像爱上你了。”(已修)◎   谢珏自小姑娘的房间离开后,便喝起了酒。   待薛泽和翟乌回来时,已然喝得烂醉如泥。   他靠在椅子上,抬手灌酒时白到诡异的脖子仰着,红色的发带混着发丝拂过地面,似是要被折断了般,整个人透着种阴郁又糜烂的气息。   活脱脱一副醉鬼样子。   薛泽和翟乌回来看到了这样的主子,两个人都愣了下。   “那,那是殿下吗?”翟乌扯了扯薛泽的袖子,往他后面站,一副战战兢兢生怕波及的模样。   “你觉得出现在这里的除了殿下还有谁?”薛泽看着这样的谢珏眉头紧锁。   他们主子为了护着周国那位公主,不仅违抗了长公主的命令,杀光了豢养的死士,这次又冒着暴露的风险带着这公主回到安州。   他此次回郢国除了复命,朝长公主解释死士一事外,也带来了长公主的命令和有关周国的情报。   如今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候,他们主子却一而再再而三,为敌国那公主做了不理智之事。   “主子不是从不喝酒吗?”   翟乌年纪小,平时便怕极了他们殿下,此时看到醉酒的谢珏更是怕的不行,只敢往薛泽后面躲,说话声也极小。   “对了,殿下不是带着那位周国的公主去陈国了吗,话说劫杀和亲队伍一事已经上报,许是不久后便会有官兵来此,殿下还回来做什么,要是被发现……”   “少说话,等下我也保不住你。”薛泽打断了翟乌,“你去睡,我和主子汇报便行。”   翟乌听此是求之不得,赶紧溜了。   谢珏自是知晓两人来了,只是他未曾看一眼,仍旧在喝酒。   直到薛泽到他跟前行礼,他才抬起眼皮撇了眼,复又继续喝酒。   “参见殿下。”薛泽躬身行礼,垂眸看向桌上地下东倒西歪的酒壶,眉目越发凝重,正在思考措辞时,目光一转,看到了谢珏手臂上的淋漓鲜血,惊呼,“殿下!!您……”   “无事。”谢珏淡淡说了句,面上并无任何表情,眼底却一片绯色。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垂着的长睫颤抖着,眼睛毫无焦距地盯着一处,魂魄仿佛都失了几分,心思不知落在何处。   薛泽何时看过这样的谢珏,他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殿下,恕我直言,您不该带着那周国公主回来此处,安州眼下并不太平,到处都是官兵,若是因这公主而生出事端,那我们图谋之事……”   “我自是知道。”谢珏轻声笑了起来,骨节明晰的五指微微蜷起,握着白瓷酒杯缓缓摩挲。   那双手在昏黄灯下漂亮得如雪似玉,但也萦绕着散不去的血腥气。   这双手沾染了不少鲜血。   “薛泽,难道现在还要你来对本王说教么?”   谢珏勾着唇轻声,惑人的桃花眼上扬,语气听去还含着几分慵懒笑意。   但薛泽却心一沉,冷汗涔涔后悔不迭,微黑的脸一下苍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属下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此意!还望殿下明鉴!”   薛泽大声喊着表忠心,浑厚的声音都有了几分嘶哑。   大堂里一片死寂,谢珏默而不语。   薛泽擦了擦汗,嘴唇都没有血色。   他知是自己僭越,不该当着主子的面说这番话,但着实是他家殿下在碰到周国那位公主后,做了诸多反常甚至是难以理解之事。   初见时,他家殿下本该按照原定计划干净利落地砍下那公主头颅,毁了周陈和亲一事,再以郢国皇子的身份去往陈国,或是回郢国接手将军之位,与周国对抗。   而不是将那位公主带在身边,美其名曰是利用,为了护着她却杀光了长公主豢养的死士,还冒着极大风险返回安州。   薛泽如今都不需问便能猜到,他家殿下定是因为周国那位小公主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回到安州。   手上的伤多半也是自残。   想及此,薛泽弓着腰,脸上的表情是更沉重了,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将从额头滑下的冷汗。   他虽面对谢珏也时常生出恐惧,但他对他亦是忠心耿耿。   薛泽是谢珏母亲一族的族人,他自小便是谢珏伴读,亦也跟他一起上过战场,他把他当主子,亦是把他当振兴薛氏一族的未来君主。   如今正在夺权之际,凶险万分,太子之位落在谁手犹未可知,他家殿下却因为敌国一个先天不足的公主屡次犯险,生出了不该有也从不曾在他身上看过的仁慈,这着实不能让薛泽深深担忧。   长公主的话不无道理。   那个公主虽对周陈郢几国的局势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不过是个棋子而已,没有她,周国亦会派出其他公主和亲,朝陈国示好献诚,但对他们而言,却是非杀不可。   如今情势危急,外敌内乱层出不穷,他们将军怎可那被一个敌国公主乱了心智勾了魂。   周边一片死寂,气氛冷沉到令人窒息。   薛泽不敢再说话,只是叹气扼腕。   而谢珏薄唇挑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看去似是在笑,含着春风化雨般的温柔,但仔细一看,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坐在灯下,过白的皮肤沉在昏暗里有种骇人的阴森感,更何论他垂下的手还在往下淌着鲜血,若说他此时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也不为过。   甚至于,看向薛泽的目光里已透着几分杀意。   薛泽顿时全身发寒,一股刺骨的冷从头皮扩散至四肢百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一个敌国公主糊涂至此?”   谢珏终于是开了口,薄唇边的细微弧度一下消失,眼底漂浮着的笑意倏忽之间便被滔天戾气所掩盖。   手中酒杯被捏碎,酒液顺着男人薄而修长的五指缓缓流下。   “属下绝无此意!”   薛泽额头重重磕上了地面,很快便有血痕。   “属下对殿下忠心耿耿,只是如今朝内朝外的局势皆不明朗,暗流涌动,周国大军更是直逼我国边境……”   “萧淮安那边有何动静。”谢珏蓦地打断薛泽。   薛泽如实回:“据安排的细作回,萧淮安已命大军停下休整,且已暗中派人前往安州寻找岁安公主。”   “是么。”谢珏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双手,勾唇讥笑,“派暗卫阻止,留一个活口回去送信,其余全部诛杀。”   薛泽拿不准谢珏是何意,只得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若他不按信上所说后退三十里,便将小公主的人头扔到他面前。”   薛泽道:“此次对战周国占据上风,大军马上便要行进到青州城下,萧淮安怕是不会轻易放弃到嘴边的肉……”   “他会。”谢珏淡声,目光落在被划伤的伤口,脸上探不到丝毫情绪,“这次,那萧淮安定会后退三十里。”   “违抗皇命后退大军,不消几日他将被周国皇帝召回,周国会换帅换将,无萧淮安统率,边境暂时可喘口气,外敌之危可解,待我参加陈国国宴回宫,夺权之后自有办法应对。”   “殿下英明,属下这就去办!”听此,薛泽皱着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几分,躬身领命后,想起长公主的吩咐,又道,“殿下,此次属下回郢国复命,长公主言郢国朝堂局势动荡,望殿下早日解决此事回郢国,还有……”   说到这,薛泽略显迟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有什么。”谢珏漫不经心道。   他站在窗台前看向屋外,屋外雪冷月清,他的眼前却闪过一些荒诞又淫|糜的画面。   他和她。   砰的一声,谢珏关上门。   旖旎的月色也被阻隔在外。   他面上不显,仿若那些过于淫|靡从未出现在他脑海,但那垂下的眼尾却染了艳丽的红。   喘息亦是重了几分,似是周边空气也变得燥热和窒息。   主子身上的气息越发迫人,薛泽的背弯得更下了,他擦擦汗,只能继续传话:“殿下杀光了长公主派来的死士,长公主对此大为生气,让殿下亲手了结那位公主。”   噗嗤,谢珏握在手心的酒杯碎片刺破了皮肉。   “当断则断,长公主让属下提醒殿下,莫要忘记自己身上承担着什么,不可困于儿女私情。”   薛泽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完这番话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谢珏听后倒是许久都没说话,他垂下睫毛,昏暗灯光将他眼底映得晦暗时,开了口。   “告诉皇姐,这人我一定会杀。”谢珏的语气平淡到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周国的公主我不喜欢,但留着有用。”   ——   在安州两天,岁安谨记谢珏的话,一直很听话地待在房间里,哪都没去。   她乖乖地窝在床上,盛了水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期盼会有人推开门,给她带来她皇兄的信。   但没有。   岁安在房间等了两天,除去睡觉一直盯着那门,但除了小二进来送饭菜,再无别人进来。   谢珏也没来。   她问小二客栈可有给她的书信,小二只是摇头,说没有。   岁安虽然不知道她皇兄的情况,但她心底莫名生出了不好预感。   珏哥哥说信寄出去了,可为什么皇兄一直没给她回信……   是,是……   想到离宫前父皇对她说的那番话,岁安的双手不自觉地揪到了一起,一张桃花小脸霎那惨白。   若是她不乖乖听话去和亲,父皇和她说,皇兄就会有危险,会,会死……   一想到这,岁安再也坐不住了,她掀开被子,正要从床上下去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冷冽风雪裹着浓重的血腥气,吹拂到小姑娘鼻间。   岁安一愣,动作也顿住,片刻后反应过来时,谢珏已然站到了她床边。   居高临下压迫深重。   他脸上不知为何溅了鲜血,一身玄色衣裳,高束的乌发混着鲜红色的发带倾泻在肩侧,将他凌厉的侧脸掩得柔和了几分。   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包含侵略和贪婪意味。   似是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吃入腹。   岁安看到这样的谢珏忍不住瑟缩了下,她强迫自己直起身子面对他,手紧紧扒拉着床沿,小声问:“哥哥,我皇兄寄信过来了吗?”   小姑娘的声音清绵软清甜,似是低垂的春日柳枝掠过湖面,在人心底惊起一圈圈的涟漪。   涟漪荡起,便久久都散不去。   谢珏便一直盯着她看,半个字都不说。   他的目光毫无掩饰,强势而直白地侵略她,从小姑娘的额头开始游弋,触着她发颤的睫毛,盈盈的水眸……触着她秀巧的鼻尖,软白的耳朵……再到小姑娘茫然张着的唇,里面粉嫩的小舌头……   男人眸光晦暗一瞬,然后,不知是什么在他眼前掠过,他扬起桃花眼,忽然就笑了起来   “没有信呢。”   男人低声轻语,声音透着与他外表不相符的温柔。   尽管他方才还亲手杀光了岁安皇兄派来寻她的人,还命人回去警告萧淮安,不退兵便杀了他妹妹萧岁安,但此时此刻他却恍若无事般缓缓倾身,贴心地替小姑娘擦去面颊上的汗珠,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然后……他的唇附在她耳边,几要贴上去时,发出一声恍若如梦的呓语:   “小公主,我好像爱上你了。”   “别去和亲,好不好……” 第19章   ◎不行◎   “小公主,我好像爱上你了。”   “别去和亲,好不好……”   这话的真假,许是谢珏自己都分不清。   此时他不过当着一句好玩的笑话来讲,昳丽俊美的脸上漾着笑,那双向来风流的桃花眼盯着少女时潋滟流转,深情得要溺出水来。   极具蛊惑性和煽动性。   小姑娘是一下就懵了。   这两句话落在耳边缠绕不散时,岁安的心似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下。   她的心脏颤巍巍的,余震从她心脏不断蔓延,快速扩至四肢百骸,扩至她脑袋,然后……她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脑子一片混沌,耳边也在嗡嗡响着。   岁安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她怔了许久,愣愣抬头时,看向谢珏的那双眼睛茫然而震惊,乌溜溜的眼瞳睁得溜圆,嘴巴下意识睁开,模样看上去是迷糊极了。   谢珏倒是觉得这样的她分外有趣,指尖轻点了下她额头,眼底溢出愉悦的笑。   小姑娘完全愣住了,就连谢珏粗粝的指腹在额头掠过都没反应,她呆了许久,那些话不停地在她脑海里乱窜,她意识越发混沌起来,直到男人那低哑含混的笑声往她耳朵里钻,耳垂处传来湿润润的触感时,岁安才猛地回过神来。   少女的小耳朵染上男人唇齿间的呼吸和声音,白玉染上绯红,一抹艳色晕开。   在谢珏不断朝她逼近时,她的身子下意识往后倾去,以此拉开两人之间粘糊窒息的距离。   “哥哥,你,你刚刚说什么?”   许久后,岁安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她睁大着一双眼,因为过于惊讶,明眸里的一汪汪秋水摇摇晃晃,耳朵的红霎那便蔓延到了脸颊。   脸颊红得像是熟透的樱桃。   岁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但她不谙世事,未经人事,或许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谢珏轻挑眼尾,却是敏锐捕捉到了小姑娘所流露出来的情动。   男人眼眸微弯,眼底愉悦倾泻而出时,他把方才那话又在小姑娘耳边说了遍。   粘稠低哑,又带着种春雨般的潮湿清冽,绕在少女耳边时,带着种说不出来的诱惑。   令人心尖都在颤。   “我说……”   “我爱你啊。”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啊……”   他说他爱她,让她留在他身边,风流笑意一直在眼角眉梢流转,竟也从中看出了几分近似疯狂的痴迷。   他笑,像艳丽的毒蛇一般,探出舌头舔了舔小姑娘耳朵,高挺的鼻梁在她颈间蹭,一点点的吃掉她肌肤散发出的气息,薄而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揉捏着她肌肤,轻柔抚摸后又克制不住地重重摩挲,令少女脂玉般的肌肤很快就浮了可怜的红。   微疼,也微麻,岁安肌肤上的红不知为何泛成了粉,她瑟缩了下肩膀想要低头,撇过脸不看他,谢珏微眯眼眸,将她这点小心思尽收眼底,眼疾手快地箍着她肩膀不让她逃。   他用的力气不重,可对岁安来说便是禁锢,她动不了分毫,只能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哼唧声,可怜得不行。   但此时,这种可怜显然无用,反而还让男人更加暴戾恶劣。   谢珏双目模糊,似是蒙了层潮湿水汽,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忍不住用了些力气,五指深深嵌进小姑娘两颊的软肉干燥掌心缓缓磨着她秀巧下巴,他稍稍用力便迫使她抬起脸直视他。   强势,深含掌控意味。   “乖乖看着哥哥,别逃啊。”   他磨着她皮肤笑得混账,在小姑娘止不住地瑟缩着想要逃离时,他的大手从她肩膀移到后背,牢牢贴着,不让她再有任何逃离他的可能。   小姑娘的肩背极薄,肌肤的绵软柔嫩似乎能透过一层层的衣衫传到他的手指。   这掩映在衣衫下的触感犹如实质,令他覆在上面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只要他稍稍用点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毁坏她,弄碎她。   看她哭泣,看她流泪,看她可怜兮兮地喊他哥哥,这些臆想都激起了谢珏心底某些阴暗又肮脏的欲望。   于是乎,谢珏搭在少女后背的手开始颤抖。   他在克制自己,怕自己用大点力便会折断她,更怕自己对她的凌虐欲一上来,便会想要让她哭个不停。   岁安自然是不知道他那些阴暗扭曲的内心。   她脑子还在嗡嗡响,脸颊红扑扑得要滴血一般,心脏也在狂跳,看向谢珏的眼睛水雾一片,看都看不清楚。   “这么激动?”   谢珏余光探到少女的脸,勾着唇角问了句。   他的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尽管他的手还在因为自己肮脏的欲望痉挛发抖,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还能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嘲讽少女的情动。   对他的情动。   但岁安迟钝听不出来。   她茫然地眨眼,虽然脸上还浮着未散的潮红,却对谢珏所说的激动二字很是迷惑。   少女呆呆看他,迷糊又深陷爱欲的模样可爱得不行。   谢珏死死盯着她,唇边浪荡的笑收敛了几分,喉结却起伏滚动。   “小公主,别对我这么敏感。”谢珏沉声低语,缠在少女耳边的气息忽然烫如烙铁。   “否则,我真的会忍不住干坏事。”   “哥哥,我,我没有……”岁安根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她低声否认,身子不自觉地撇向一边不敢直视他,但脸却是越来越红了。   岁安近乎于一张白纸,根本不会掩饰自己,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不会掩饰自己的内心,此时此刻,在谢珏面前,她的身体和内心都被看个透彻,   谢珏自然是知道这个小公主是喜欢他的。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   此刻他将岁安对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桃花眼扬起,风流婉转间,薄唇勾起,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他笃定,这小公主定会答应他。   答应他不去陈国和亲,答应他……乖乖留在他身边。   那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她带回郢国。   这是谢珏想出的,自认为对这个笨蛋公主最好的办法。   这样,他也不必杀她。   只要她不去和亲,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他可以把这个娇气又蠢笨的公主养在身边,带回郢国。   只要回郢国,他就能护着这个不谙世事的笨蛋公主。   夺权后,他自然可以在皇姐面前保下她。   只要她乖乖的,乖乖的放弃和亲,和他回郢国。   一切,一切都不必如此,   但谢珏忘了,岁安根本不懂这些。   她不懂自己对他的情动,甚至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   她根本不明白喜欢是什么。   就算她的身体表现出那些对他情动的反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   岁安不懂,也就能克制自己对他不自知的喜欢,拒绝他。   从他们初见的那天起,岁安心里想着的,就只有和亲。   以前是,现在收不到她皇兄的回信后更是。   就算谢珏此时说爱她,让她留在她身边,也动摇不了半分她去陈国的念头。   就算是谢珏故意撩拨她,也是如此。   她只是觉得害羞,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是喜欢这个哥哥的。   “哥哥……”   在谢珏跟狗一样埋在她颈侧舔舐时,岁安通红着脸推了谢珏一下。   虽然小姑娘的力气很轻,绵软小手撑在他坚实胸膛时好似在抚摸他,根本起不来半分作用,但对此时意乱情迷的谢珏来说,却好似重重一击。   小姑娘推开了他。   推开了他。   谢珏停了下来,唇堪堪停在她锁骨往下的地方。   他抬起那张被欲望浸染的,漂亮的脸,神情透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困惑。   那双桃花眼里雾霭深深,流露出了在他眼里极难看到的愕然和困惑。   一闪而过。   “我,我得去和亲。”   岁安脸上的红还没消,她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脸会这么烫,心会跳得这么快,但她还是抵制了她给他的蛊惑,坚决地拒绝了他。   “岁安,你说什么?”   在岁安这句话落下后,谢珏被欲望侵蚀的理智一瞬回笼。   先是震惊,难以置信,紧接着便是无法控制的燥意和愠怒。   他的这句话问得极凶,那双上一刻还深情无限的桃花眼此刻戾气横生,难以言明的羞怒充斥他瞳孔。   眼睛已然猩红一片。   瑞岁安被他这眼神吓到,忍不住想往后逃,谢珏却单膝跪在床榻,倾下身子将小姑娘整个笼在怀里,单手死死掐着她的腰,让她无处可逃。   “小公主,你要不要先看看自己的身体对我是什么反应?”   谢珏暧昧又恶劣地咬她耳朵,手在她细腰游离,后又往下。   小姑娘身体不明所以的一颤,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谢珏便残忍地掐着她下巴,那指尖还残留着湿润的水光。   “你抖什么,你脸红什么,你知道自己的这副身体对我是什么反应么?”   小姑娘的柔软细腰被男人的手掐出了红痕,她觉得疼,跟不住哼唧一声,唇瓣却又传来一阵被磨的痛。   “哥,哥哥……”岁安双眸蕴泪,忍不住喊他,想让他放开自己,“我疼,你放开我好不好……”   “你为什么生气,是岁安做错了什么吗?”   小姑娘根本就不明白谢珏的怒气从何而来。   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笑意盈盈的哥哥,现在就黑着一张脸,眼睛里满是怒气,红得可怕。   岁安觉得他很奇怪很可怕,腰和嘴巴都被他磨得很疼,可她又不敢激怒他,怕他一生气又不带去陈国。   这是不行的,陈国她一定得去。   “岁安,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喜欢我么?”谢珏的手小姑娘的唇上恶劣地磨了许久,磨到鲜红到快要渗血时,他才大发慈悲般地松了手,笑了。   被眼前这个天真无情的公主气笑的。   “和亲,为什么你就非得去和亲?”   谢珏一字一句道,这些话都快被他咬碎了融到血液里。   “我不想伤害你,其实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你,可你为什么总是……总是这么不知好歹。”   “为什么总是要逼哥哥呢……”   “为什么你就不能听话点呢……”   “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逼我当恶人,逼我亲手伤害你……”   男人俊美的脸上忽然现出了几分痛苦神情,他苍白的手指轻抚她的脸,指尖先是带着如水的温柔,后面却又猛地加重力气,小姑娘白腻的肌肤很快渗了红。   “岁安,你一点都不乖。”   谢珏被岁安意想不到的话刺痛,眼底的笑成了焚烧的火。   现在眼前的这个小公主在他眼底就是愚蠢和不知好歹。   他多想告诉她,告诉她,她将要和亲的皇子是个畜牲,是个喜欢在床上折磨女人的狗东西。   死在他床榻上的女人不计其数。   而她这般脆弱愚蠢,一去陈国定活着走不出去。   他多想告诉她,她对和亲的坚持有多可笑,这世上没人会在乎一个公主和不和亲。   她和不和亲都没人会在乎。   她那个父皇便是为了挑起战争才会把她这个公主往外送,而不是为了终结战争。   他是在救她,只要她不去陈国,只要她乖乖留在他身边,他可以不介意她敌国公主的身份   他可以跪在皇姐面前保下她。   他可以大发慈悲地护着她。   只要她答应他不去陈国和亲。   只要她听话,乖乖留在他身边。   可是……她太愚蠢。   岁安茫然地看着他,自然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怯怯地往后缩,一直重复这句话:“我,我得去和亲……”   “所以,不能留在哥哥身边。”   两人之间的空气一瞬凝滞。   谢珏盯着她许久,然后,桃花眼里的火一瞬被点燃。   “岁安,你就是个傻子。”   “我早说过,你是这世上最蠢的人。”   “没我护着你,你迟早会被人撕碎。”   “你知道现在去陈国和亲意味着什么吗?”   虽然岁安被这样的谢珏吓到,但还是努力地克制自己的事害怕,双眸流出泪来,说:“我不去,会有很多人死。”   “我皇兄也会死。”   谢珏笑了笑,眼睛里透着漠然的残忍:“你去了,照样会有很多人死。”   “岁安,在这样的乱世,没人会在乎一个公主,”   “你一个公主也左右不了任何事情。”   “要如何你才会明白……”谢珏的怒火克制不住地冒出,把她搂到怀里时,用力到近乎要把她捏碎。   融进骨髓里,血液里。   “还是说,你一辈子都会是个傻子。”   岁安被他抱得很不舒服,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她忍痛哼了声,只觉得眼前的人很可怕:“哥哥,你怎么说着说着就生气了……”   “还有……”   岁安被他口中吐出傻子二字刺痛,推开他后扯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小脑袋也塞到了里面,闷闷地说:   “哥哥,我不是傻子。”   岁安反驳他,声音透过被子传到外面,细弱得就像蚊子在哼,还有一种沙哑的哭声。   “我不是傻子,我只是……不太聪明。”   小姑娘隐忍的哭声传到耳边,谢珏微怔,随即脸上又一脸漠然:“再蒙头憋着自己,你就真成了一个傻子,萧岁安。”谢珏抬手放在小姑娘蒙着的头上,隔着被子揉了揉,力度很轻,轻到似是一种安抚。   蒙在被子里委屈抹泪的小姑娘停止了哭泣,她任他揉了会脑袋,后面不知怎么蒙得更严实了。   “萧岁安,你怎么这么蠢。”   “给我出来。”   岁安不听他的话,被他这么一凶更是吓得要死,干脆裹着被子往里面滚。   一副不想看他的样子。   谢珏刚还揉她的手僵在半空,他眼皮跳了跳,一下扯开被子,将小姑娘拦腰抱在了怀里。   “哥哥!你!……”   岁安在他怀里挣扎扑腾着想要离开,男人的脸色越发沉郁,脸上渗汗,喉结滚动,将她双手反剪牢牢扣住。   “岁安,你再乱动,哥哥可就真的要对你做坏事。”   “小公主知道是什么坏事吗……”   他低声笑,靠在她颈侧又去舔舐她耳垂,声音沉沉,唇齿间洒落的气息比火还要热。   岁安虽然不懂他为何会这样,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危险,被他这么一吓,顿时安静了,一动不敢动。   哥哥现在很不对劲,呼吸太烫了,那双眼睛要吃了她一样。   好似又好似要滴出水来   很奇怪,也很可怕。   岁安被这样的谢绝吓到立马不动了,眼珠子转着思考了会,蔫了似的把脑袋垂了下去。   不敢和他对视。   脸都撇到了一边。   “虽然哥哥喜欢我,但我还是得去和亲。”   小姑娘撇过脸说,极其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时,谢珏愣了一瞬,随即舌尖顶了顶上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岁安,你可真行。”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强势地箍着她的腰,胸口处的气一下往脑子冲时,手上的力气不自控地加重,其实要将小姑娘折断。   “我,我……”岁安疼得眼冒泪花,不解又委屈地看他,小声说:“我一开始便说了,一定要去和亲的。”   谢珏眼里的岁安娇气脆弱,愚蠢不堪,但对于和亲这件事,她却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坚定。   一种愚蠢的坚定。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珏盯着她那双眼睛许久,后扯了扯嘴角笑。   他放开了她,粗暴地擦拭她眼角的泪,居高临下漠然而语   。   “岁安,你会后悔的。” 第20章   ◎神佛面前,欲望丛生◎   岁安怎么都等不来她皇兄的信。   谢珏几乎杀光了萧淮安派来寻她的人,只留一个回去报信。   浑身是伤的士兵回到青州军营,刚到营帐便一下倒在地上,吐了满地的血。   萧淮安脸色一变,忙放下手里兵书,快步至士兵面前。   “发生了何事?公主呢?其他人呢?”萧淮安许是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声音里的颤意。   “都,都死了……”士兵受伤严重,大大小小的剑伤遍布全身,却都避开了要害,显然是有人想留他一命,让他回来报信,或者说……是一种警示。   将他派去的人都诛杀殆尽,可想而知那郢国皇子在周国遍布了多少势力。   军营朝堂被他渗透也不无可能。   谢珏在信里早已自爆身份,萧淮安已经知道是谢珏掳走了岁安,并用此威胁他。   也知道了谢珏是郢国皇子。   知道他心狠手辣狼子野心,定是想利用岁安逼他退军。   若他不退……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萧淮安面色越发凝重,往常便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更是多了几分冷锐的寒意。   “快把军医叫来。”萧淮安吩咐旁人去喊军医,沉了沉气息,又继续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可曾见到公主?”   这句话说完,一滴冷汗顺着男人下颚滑下。   士兵断断续续回:“我们被一群身手极高的暗卫埋伏,弟兄们全都死了……为首的那,那人就是,就是个阎罗,杀,杀了所有人,还让我回来传话告诉将军……”   萧淮安听此满目阴翳,神色陡变,声音里的颤意更深了:“什么话?”   “那,那人说……”士兵面色痛苦,又呕了一口血后,缓缓闭上眼:“他说,说……若将军不按信上所写退后三十里,不日后,便会将公主的人头送到将军的书案上……”   “谢珏!”   萧淮安猛地一声大吼,吼声震天,响彻整个营帐,将军之威显露无遗。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还未极反应,便都齐齐跪在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无法自控的失态。   连喊着的那个字都带着血腥的味道,简直是恨不能生啖其肉。   受伤的士兵被人抬了下去,营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许久都未有人言,皆是跪地低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萧淮安面色冷成了冰,青筋突起,剑眉上的短疤抽动。   他的手心一直握着那根蝴蝶发簪。   发簪刺破他皮肉,他心里反而却生出了一丝慰籍之感。   萧淮安低头看着簪子上的血。   这根簪子是他亲手送给她的及笄生辰礼,他专门命巧匠为她打造。   从小到大,只有他记着这个妹妹。   他们的父皇不过是把他们当棋子而已,如果他都不护着这个妹妹,那又有谁能护她呢。   “都出去,赵启留下。”   长久的沉默之后,萧淮安嘶哑开口。   听此,跪在地上的人纷纷起身,赶紧退下。   “将军……”赵启从萧淮安的神色上察觉到异样,心下一沉,面色灰白。   萧淮安闭了闭眼,妹妹浑身染血倏忽间闪过眼前。   他牙齿打颤,负在背后的手痉挛发抖,转瞬后死死握住。   哐当,案桌上的东西被扬了一地,齿缝亦是透出鲜血。   “将军……”赵启喊道。   萧淮安挥挥手,转瞬之后,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   沉静地下命令。   “大军后退三十里。”   赵启听此脸色骤变,惊道:“将军!不可啊!”   “如今大军已原地修整了好些天,再不前进攻打青州,怕是士气都会被磨灭啊,且原地修整的事情已被圣上派来监察的副将写成奏疏上报京城,圣上定是会雷霆大怒,如果此时您再下令后退三十里,怕是圣上……”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赵启怎么都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圣上对此战极是看重,不仅倾全国兵力,还送公主和亲求兵马,大有不拿下郢国不罢休之意,若是此时后退……   想到可能的后果,赵启脸色惨白,硬着头皮又劝:“陛下对此战极是看重,如若将军后退三十里,陛下怕是会龙颜大怒,还望殿下三思……”   “这仗,我本来便不想打。”萧淮安垂眸,脸上已不复往日沉稳之色。   他长久地看着那带血的蝴蝶发簪,笑道:“父皇欺我,拿岁安和亲一事威胁于我,我那可怜的胞妹不过十六,及笄未有多久,便被父皇送往陈国和亲……”   萧淮安声音嘶哑,看着那带血的簪子刺破皮肉,仿若是陷入了往事回忆里。   他那胞妹就在面前,喊他皇兄,会亲昵地抱着他。   “赵启,你也看过岁安,你该知道她是一多可爱又天真的人。”   “她不会撒谎,也分不清别人对她的谎言,极容易被骗……她从来没出过皇宫,又先天弱症……外头如今战火连天,她落在郢国皇子谢珏手上,我身为她的兄长,要如何……”   “如何安心……”   话说完,萧淮安形容衰败,已是满脸痛苦之色,哪还有在战场驰骋杀敌的样子。   赵启此时便知,他们将军已然决定,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赵启一时无话,只是叹气摇头。   怕是不久后便会下来圣旨,他们将军轻则牢狱之灾,重则……   “速命人带信去安州,命他放下岁安,留在安州驿站,我……”   “将军!您……”萧淮安的话还没说完,赵启便又禁不住骇然而语,“您是主帅,难道您要在这种时候弃大军而去,致使群龙无首吗?若是那时郢国攻过来了该如何?陛下那……”   “陛下。”   萧淮安冷笑了声,眼底透着从未在他眼底看过的嘲讽和漠然。   现已是深夜,营帐外风雪交加,狂风将帘帐吹得猎猎作响,透着帐内烛光,萧淮安看向营帐外士兵围坐篝火,眼底的冷漠敛了些。   “消息许很快会传至京都,在新帅下来之前,我会坐镇于此,郢国受创严重,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偷袭发兵。”   一言了,萧淮安复又吩咐,俊朗脸上怒意深深,眼底都发了红。   “派人速去送信,说,大军已后退三十里,若他不守信用伤了岁安,日后我萧淮安定会带着铁骑踏平郢国。”   说到此处,萧淮安并未歇斯底里的怒吼,但低沉浑厚的声音却好似带着刀锋般的锐意,令人毫不怀疑他真的会这般做。   他征战沙场多年少有败绩,这样的事情,也的确做得出来。   “是,属下领命。”   赵启领了命,转身欲走时,瞥见沙盘上插着的旗子,不甘涌出,终究是忍不住道,“可是将军,青州已是唾手可得之地,只要按将军原定计划进攻,不日后定能拿下青州,届时郢国的缺口打开,大军长驱直入,郢国全境……”   “我并不好战。”   “好战的是圣上。”   萧淮安沉静低语,尽管他身上盔甲未卸,方才还歼灭了郢国的一支骑兵,刚毅俊朗的脸上还留着点点血迹,但他眉眼间却无丝毫嗜杀戾气。   反而,他垂下睫毛时,在长睫的掩映下,那褐色眼瞳望去似是一泓平静的湖水,看不到任何杀伐之气,浑身都透着中温沉平静之气。   他的确不好战,不爱也无法从杀戮和胜利中猎得快|感,打仗时,他近乎麻木。   麻木地率领千军万马,麻木地攻占城池,麻木地杀人,让自己双手染血,眼睛也染血。   他内心对此无任何波澜。   于他而言,他所打的每一场仗都是为了他的妹妹。   他困于皇权,困于父权,在皇权与父权的压迫之下,在他和岁安所谓父皇的威胁之下,他只能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来护着他妹妹。   这辈子,他想的也只是护着这个妹妹,守着这个妹妹。   但如今……   在萧淮安说完那两句话后,赵启面露不忍神情复杂,眼底除了对他们将军的惋惜外,也透着种唏嘘和担忧。   萧淮安打仗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亲自深入险境。   在赵启这些下属将士士兵的眼里,他们的将军勇猛善谋,重情重义,是他们愿意一辈子追随的人,此时此刻,赵启说这么多,也不过是因为担忧他们将军罢了。   但赵启追随萧淮安多年,自然也知道那位小公主对他家将军而言有多重要。   怕是整个周国对他而言都比不上他那个胞妹。   至此,赵启缄默不语,只能叹口气退下。   营帐内只余萧淮安一人,萧淮安走至帐外,对着漫天的飞雪,细细看着那支蝴蝶发簪,平静如湖的双眸通红似血。   “岁安。”   ——   萧淮安弃了唾手可得的青州城,在形势大好之际,他停兵修整,此事刚被监察官快马加鞭传回京城,他又命大军后退三十里。   萧淮安对他手下的军队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士兵将领都臣服于他,因而虽此事在外人看来着实怪异难以理解,但大军还是听从萧淮安命令后退三十里,未发生任何动乱事端。   周国皇帝派来的心腹监察官却气到发抖,连忙发了数封急报回京,夸大事实,言辞激烈,周国皇帝收到后自然是勃然大怒,金銮殿上响彻震怒之声,百官皆跪。   “岂有此理!传朕旨意,褫夺三皇子萧淮安兵权,将这逆子押回京城候审!”   萧淮安退兵三十里的消息传到了周国都城,自然也传到了谢珏的耳朵里。   当谢珏见到萧淮安派来传信的人,并听到萧淮安命人传的话后,他抱剑斜倚门框,只挑着桃花眼笑,似乎这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让你家主子放心,我怎么舍得杀这公主……”   “周国的小公主我会留她性命,只是……”谢珏懒懒掀起眼皮,看了眼破庙里的那尊佛像时,男女交|缠肌肤相贴的画面一瞬闪过眼前。   眼底风流笑意忽地敛去。   神佛面前,欲望丛生。   “只是这小公主得留在我身边。”谢珏收回落在佛像上的目光,兀自转身,朝外走。   “告诉你家主子,既然他退了三十里,这公主我自会护着,把她从陈国带回。”   只是带到哪里去……   他谢珏说了算。   ——   在起身去陈国的前夜,谢珏做了一件极其恶劣之事。   在小姑娘将要安睡之际,他在她房间的博山炉里点了檀香。   一种能让人神昏意乱迷失心智,且在房|事上助兴的檀香。   檀香点燃后,幽深馥郁的香气渐渐弥漫整间屋子,岁安在他指尖温柔的抚摸下昏昏沉沉,逐渐失去了意识。   小姑娘深思混沌,如坠云雾,湿漉漉的杏眸半张着看向男人时,里面全是潮湿雾气。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男人的手指拂过肌肤时,她娇弱的身子会忍不住瑟缩发颤。   喉间模糊发出哼声。   谢珏挑着含情桃花眼笑,笑得眸子里水光摇晃,湿红一片。   他把小姑娘抱起,在小姑娘身下垫了帕子。   然后……在香气溢满整间屋子,烛影摇曳之际,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一粒药。   催|情药。   在小姑娘迷蒙着张开唇时,谢珏强势又不失挑逗的……擦着她唇瓣贝齿,还有柔软的口腔,一点点地把这药喂到她唇齿。   “乖,小公主……”   他在她耳边温柔唤她,哄她,声音柔和潮湿,似是春日细雨,夹杂着一种化不开的粘稠爱|欲。   在把药一点点地塞进她的口中后,谢珏扬唇笑了。   男人喉结滚动,眼尾糜红之际倾身而下,吻上了少女的唇。   唇舌交缠间,把药一点点地推进她喉咙,深入喉管,强迫她吞下。   “唔……”已然神志不清的少女闷哼一声,意识迷离之时,被他诱着哄着亲着,咽下了药。   看到少女雪白的脖子微微动了下,谢珏勾唇一笑,唇红齿白的脸漂亮得近乎妖孽。   他抚摸她的脸,看她双目迷离,春水荡漾的模样,眼底浮起了诡谲又愉悦的笑意。   然后,在少女晃荡的眼神中,他竟是给自己也喂了颗……催|情药。   将药咽下后,男人眼角湿红倾身而下,毒蛇般盘旋在她脖颈间,附在少女耳边温柔轻语——   “小公主,一起去极乐之地……”   “好不好啊……”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下一章会入v啦,v后会努力日更的~还有宝子在看吗呜呜呜 第21章   ◎失贞◎   明明说的是极乐之地, 可他眼底渗出的疯狂和毁灭欲望,却更像是要带着她一起沉沦,下地狱。   他刻意去引诱她, 将这两句话说的风流含笑,拂过少女耳边时, 带着种让人心旌摇曳的蛊惑味道。   此时对未经人事的少女而言, 比催|情药更甚。   更何况此时,谢珏当真丧心病狂地给她喂了催|情药。   不仅给她喂了, 还发疯般给自己也喂了颗,这便使得他的声音不仅带着故意撩拨她的诱引, 还带着对她难以抑制的渴望。   被欲望浸得嘶哑难解。   他禽兽至极, 也疯狂至极,使得两人互被诱引, 双双难以自拔的沉沦, 跌入深渊地狱。   他却说是极乐之地。   “哥, 哥哥……”   “哥哥……”   岁安在被他喂下药后, 呼吸越发热了, 身子也是, 好似有一团火在烧她,她被架在火焰中间, 四肢百骸似是都要被烧得融化了。   她觉得热, 觉得难受, 觉得骨髓里生着被虫蚁啃噬的痒。   岁安意识混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觉得很渴, 红唇半张, 杏眸微合, 不自知地舔了舔唇。   小姑娘的唇被舔得水润润的,却红肿不堪,还留着谢珏方才喂药留下的厮磨痕迹。   看去好不可怜。   “哥哥,我,我渴……”   岁安渴得厉害,声音里便不自觉带了哀求的娇意。   因为药和檀香,还染了层以往不曾有的媚。   声音入耳,男人结实的小臂肌肉虬结,手背青筋浮现,握着小姑娘的腰便不自觉地用重了几分力气。   少女皮肤嫩,腰肢也软,被他这么一掐水雾茫茫的眼睛立马红了。   岁安不明白,为什么她只对着哥哥说她好渴,哥哥就要凶狠地掐着她的腰呢。   尽管是陷在药的漩涡里,混混沌沌不甚清醒,但身体的渴意和热迫使岁安朝谢珏身上爬去。   “疼呀。”   岁安先委屈喊了声疼,杏眸水光欲流,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男人放在她腰上的力度忽然减了几分,转而是轻柔颤抖的摩挲、抚摸。   似是被这轻柔的力度安抚到了,小姑娘紧咬的唇松了开来,双膝跪在男人腿上,她扬起脆弱修长的脖子,一节细白藕臂攀上男人后颈时,青丝如瀑垂落肩背,目含春色,脸似桃花,看向他。   看向他的眼神里带某种无声的渴求。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但足以令面前的男人变成更恶劣的禽兽的渴求。   但岁安显然没有意识到,这只是开始而已。   她体内不仅有药物作祟,昏暗的房间内还缭绕着迷情香气。   这是谢珏自认为大发慈悲的……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要么她放弃和亲,和他回郢国,要么……他会在大殿之上亲手粉碎这个小公主可笑的信念。   把这些事实残忍地展现在她面前。   谢珏自以为在这场荒唐的沉沦里,他会是主导者,他可以高高在上置身事外地看着这个小姑娘陷在对他的渴望里,然后说……喜欢他。   爱他。   说她不会再去陈国和亲,会乖乖留在他身边,会和他一起回郢国,会……   会嫁给他,成为他谢珏的妻子。   谢珏本以为自己不屑于这男女之事。   他以为他能牵扯着她的欲望渴求。   他能脱离这些情爱之外。   但只看她一眼,那些压抑在心底近乎扭曲的念想和欲望,便疯长不止。   更何况是此时。   为了彻底地抛下理智和立场,让这个愚蠢又天真的小公主失贞于他,他给自己也喂了药。   “哥哥,我,我好渴……”少女纤细的双臂缠着他脖子,细微的哼声里带了哭腔,娇弱的眉不胜蹙起,眸子轻弯,眼见着一汪汪的水便会倾泻而出。   “岁安好渴……”喉咙里干燥难忍,火也将她身体将将烧化,岁安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为何会想靠近这哥哥,为何会想贴着他,为何会和他讨水喝。   她头脑昏沉,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靠近他,像藤蔓般缠上他。   屋外飘着飞雪,屋内香气缠绕两人之间,拂过男人和少女之间湿热呼吸时,将将融在里面,再钻进他们的皮肤里,血液里,骨髓里。   爱|欲浸染了每一处的空气,也浸染了他和她的灵魂。   越发渴了。   岁安焦急攀上他的胸膛,手臂勾着他脖子,软乎乎的唇瓣胡乱在男人喉结处贴着,想要找水喝。   甚至唇瓣贴到男人剧烈起伏的喉结时,那尖尖的雪白牙齿还焦急地咬了口。   似乎是觉得这样便能缓解渴意,喝到水。   少女花瓣般的柔软唇瓣掠过男人颈项时,他眼眸已然渗红,那双桃花眼里的涟漪泛起,透着比少女眸里还荡漾的春色。   俊美漂亮的脸褪去冷漠,染上了一抹抹的艳丽,发带不知何时被少女绕着手腕拽了下来,乌发散落男人侧脸,在晃荡的光影中,他那张脸漂亮得不似真人。   双眸失神,隐隐看去,脸上的神情竟是透着种惊惶无措。   当岁安主动缠上他,唇贴着他脖子时,绕是他知道她这般不过因着那药和那香,他亦是怔住了。   她的唇是那般软,带着温热的暖意,令他跌入深渊神志不清。   他的灵魂都是颤的,轻巧将小姑娘按在身下,将她不安分的双手举至头顶,忽然轻声说:   “小公主,我爱你。”   他对她诉说着自己的爱意,唇在她颈侧流连。   “爱你啊……”   “我爱你……”   男人笑得浪荡又风流,用一种极其狎昵且放荡的姿态说爱她,不停呓语。   后面念着念着,不知是药物使他疯狂还是被压抑的扭曲欲望,他不断地念着“我爱你”一边在她脖颈啃咬,叼着她耳垂的软肉吃,吃得通红才放开。   再后来,后面他竟是哭了。   似哭似笑,似苦似乐,挣扎又疯狂。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落在岁安脸上。   岁安杏眸微合茫然看他,似是不解。   “哥哥……为何哭了呢。”   在小姑娘问完后,落在她脸上的泪却是更多了。   男人那双桃花眼猩红又湿润,疯狂和温柔都浸在了里面。   好似他被分裂成了两个人,被少女引出的爱欲将他撕裂,可身为郢国皇子的理智又令他当回畜生。   在像狗一样舔舐了她后,谢珏桃花眼愈红愈湿,而岁安沉在迷香和药物的幻境里。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自己好似是处在虚幻的梦里。   她的身体似是被他完全掌控了,她对他无任何防备,只会直白地跟随本能,被他蛊惑,被他引诱。   纱帐落了下来,窗棂缝隙处透进雪风,将轻纱帐幔吹拂而起,隐约漏出了里面的声音。   后面,少女的血染红了身下元帕。   而他,拿走了帕子,却还在嘶哑说着情话。   似真似假的情话。   “小公主……”   “别哭好不好……”   “小公主,我爱你啊”   “小公主,别走。”   “小公主,我爱你啊”   “小公主,你得永远留在我身边……”   ……   一夜过去。   爱/欲没有穷尽,反而愈发深重。   但当药性消除,屋子里的香也燃尽时,男人放纵的理智和清醒逐渐回归。   天亮,日光透过窗棂照进帐幔内时,仿若昨日的一切从未发生,男人穿好散落的衣衫,束起乌发,神色清冷。   他垂眸看着安睡的少女,低声喃喃。   “小公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   他眼皮颤抖,俯身亲吻她满是红痕的后背,一寸寸向上,直至她的唇。   开始的吻蜻蜓点水,如春风拂面,但当触到少女柔软的唇时,这个吻便难以遏制地加深,直至暴烈。   暴烈到弄疼了她,将她的唇亲出了血,当舌头裹着鲜血探进她唇齿,似是要将她一口吃下时,岁安也醒了过来。   药性已然消失。   “哥,哥哥?”   岁安迷迷糊糊中被谢珏亲醒后,舌根是麻的,脑袋也是麻的,在这一瞬之间,当她看到谢珏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近到几乎要贴到她脸上,两人的唇将将分开,甚至还有一缕晶莹的丝线。   岁安朦胧的睡眼蓦地睁大,震惊到瞳孔都在抖。   她眨了眨眼,当男人迷离着一双眼,薄唇贴着她红肿不堪的唇,又欲求不满地想要深入她唇齿时,岁安猛地推开了他。   谢珏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而岁安乌溜溜的眼睛还在睁得溜圆,眼里的震惊丝毫未消,甚至在余光暼到自己肩颈以下的身体后,更震惊了。   震惊到呆滞。   光溜溜的自己,一丝不苟的哥哥,为,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哥哥又为什么要亲她。   经过一夜旖旎后,小姑娘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昨日之事她记不清楚,只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偶尔闪过脑海,很快又消失不见,探不到半分痕迹。   岁安想不明白,一回想便脑袋疼。   小姑娘蹙起秀眉,想起现在自己的样子耳根发烫,忙抬起手想要拾过一旁的衣裳穿上。   只是她还未抬手,只纤纤玉指动了下,全身便撕扯着疼了起来。   “这,这……”   身下,身下……   岁安脸顿时通红,无措又茫然地看向谢珏,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去迷离可怜得紧。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她问,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昨日的疯狂迷乱散去,谢珏眼底无任何旖旎之色,他居高临下立在床榻看着小姑娘时,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比以往更冷更漠然。   且,厚颜无耻地说着谎话。   “小公主,昨晚你梦魇,拉着我不让我走,和我说……说你好害怕,想让我留下来陪陪你……”   “我见你哭得可怜,便留了下来,可谁知我一坐下你便扑到了怀里,抱着我不放……”   谢珏淡定地睁眼说瞎话,歪曲事实,岁安听着听着,嘴巴渐渐张大,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而谢珏轻勾薄唇,弯腰倾身,水光未消的手指轻柔掠过少女的唇,继续说着谎:   “小公主一直抱着我哭,说……离不开我,希望我能留下来,甚至最后……”   说到这,男人挑了挑眼尾,暧昧缱绻悉数堆在眼角眉梢,一笑便是风流婉转,惑人心神。   “甚至最后,小公主还主动亲上我,在我面前脱了衣裳……”   “然后……”   “不,不可能……”   岁安双耳通红,颤着声音道。   她眼睛里的震惊化为呆滞,懵懵地眨眼,最终吐出几个字。   “有何不可能?”   谢珏眼眸微眯步步紧逼,俊美的面容在日光下越发显得凌厉深邃,压迫感横生。   岁安缩了缩肩膀,下巴支在膝盖上,顿时不敢说话。   “小公主,你是我的人了。”谢珏拿出一方帕子,残忍地展现在小姑娘面前。   帕子上染着她的处子血。   “小公主,我爱你……”   “我真的爱你。”   “我会娶你对你负责。”   “别去陈国,好不好……”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好不好啊……”   谢珏在她耳边温柔说爱她,哀求她留下来,眼眸里的深情满到就要溢出来。   但他却把这帕子残忍地放到她面前。   岁安掀起眼皮便能看到。   而当元帕上的鲜血映入眼帘时,纵使岁安再如何不通男女之事,也隐隐猜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傻子,她只是……不太聪明,太信任他罢了。   “哥哥,我……”岁安一直摇头,“我,我一定要去和亲,不,不能……”   话落,啪嗒,一滴眼泪自少女眼尾落下。   看着那滴泪落下,谢珏垂着的长睫一颤,深邃眼底一瞬枯寂无光。   他闭上闭眼,眼角水光晕出,手亦握紧,指尖刺进掌心流出血来。   她怎么这般愚蠢。   他做善事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她也不要。   “哥哥,我要去陈国。”   “我要去和亲。”   “我不能留在你身边。”   “也不能嫁给你。”   小姑娘不曾有过片刻犹豫,想都没想,全都拒绝了,怕他不送她去陈国,还在央求他。   “哥哥,岁安求你了,求你带我去陈国,求你不要说出去……”   岁安偏执地守着和亲这个念头,就算谢珏一次次地说爱她,她亦是一丝一毫都不曾动摇。   她不知道谢珏拿捏住了她怎样的死穴。   她不知道,作为和亲公主,她已非完璧之身,若是此事被人揭穿,她将置于何种境地。   她不知道在陈国有怎样的豺狼虎豹。   更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便是最恶的豺狼虎豹。   是个恶鬼。   岁安什么都不知道。   从一开始,她想的就只是去陈国和亲。   父皇和她说,作为陈国的公主,为了国家和亲是她的使命。   如果她不乖乖听话去和亲,皇兄会死。   周国会有很多人死。   她必须去和亲。   她一定要去和亲。   这是岁安从见到谢珏的第一面时,便抱有的坚定信念。   谁都无法动摇。   尽管在谢珏眼里,在别人眼里,这种坚持愚蠢又可笑。   少女的声音虽轻却清晰至极,这些话犹如刺刀尖刃,一刀刀地刮着谢珏的骨髓,皮肤。   谢珏眼尾的水光更盛,牙齿都要咬碎了。   他满口的血腥气,那双眼睛似是也被鲜血浸染,通红一片。   “好啊。”   “好啊……”   “哈哈哈哈,好。”   他突然狂笑起来。   “萧岁安,你不知好歹。”   “萧岁安,你可真行。”   笑到整间屋子都在震,像是一个怪物般,这笑声往岁安心里钻,她害怕得把自己缩了起来,直直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小公主,我会帮你守着这个秘密,”   “守着这个……你失贞于我的秘密。”   染血的帕子被他藏于袖中,疯狂的神情敛去,他替她穿好衣裳,将她碎发整理好……然后,薄唇贴在她耳侧,语气听来温柔,却带着瘆人的寒。   “我会遵守约定,亲自送你去陈国。”   “此刻,我们便出发。”   【📢作者有话说】   文案情节要到了 第22章   ◎所有的都是谎言。◎   岁安傻傻的, 根本不知道一个和亲公主失了贞洁意味着什么。   若是被发现,又会有什么后果。   若是被人当场揭穿此事,有心利用, 她会处于何种险境。   更不知道,谢珏藏下了那……染着她处子血的元帕。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想起离宫前她父皇对她说的话后, 岁安隐隐觉得那事……会有损周国颜面。   她作为周国的公主,应该不能做那种事吧……   要是被发现有损周国颜面, 父皇会不会对皇兄……   于是乎,一想到这, 岁安便焦急地求着谢珏, 求他不要说出去。   哥哥答应了她,答应了她不会说出去, 岁安才放下心来。   岁安一直都极其地信任谢珏。   谢珏和她说, 是她做噩梦主动抱着他做了那事, 岁安虽觉得震惊, 但信了。   谢珏和她说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她也信了。   从第一面以为他救了自己开始, 岁安便单纯地信任他。   把他当恩人,当好人。   此时的她不会想到, 这信任会有被辜负的一天。   好人不是好人。   所有的都是谎言。   “小公主, 你知道那城门后面有什么吗?”   当谢珏带着岁安从安州离开, 到了陈国都城城门时,在熙攘的人群之外, 谢珏抬手, 遥遥指着那城门, 煞有介事地问着小姑娘。   口吻听起来像极了在吓唬一个小孩子。   岁安被他这口气和架势吓到, 顿时便紧张了起来,她顺着谢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如织的人流和城门下守着的士兵,并未看到什么妖魔鬼怪般的可怕场景。   只是通向城内的通道从她这里看去黑魆魆一片,的确像个要将人吞噬的巨大黑洞。   岁安咽了咽口水,小手不自觉地牵着他衣袍,小声问:“有,有什么?”   谢珏双臂抱剑,眼尾淡淡垂下斜眼看她,极恶劣地笑了起来:“有吃人的豺狼虎豹。”   “岁安,你就是那只被吃的兔子。”   他居高临下,将小姑娘害怕惶恐到躲在他身后的神情尽收眼底。   看她如此,他挑了挑眉,深邃眼底竟透出了恶劣又愉悦的笑。   “小公主怕不怕?”   谢珏漫不经心地问,故意倾身靠在她耳侧,阴恻恻地笑,“他们会将你撕碎,你这么弱又这么天真,到时候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谢珏倒是忘了和她说,在他说的那一群豺狼虎豹里,便包括他谢珏。   于她而言,他是最恶的豺狼。   话音落在头顶,岁安被他这般阴森的口吻吓到,不自觉又往他后背缩,小手抓他衣衫抓得更紧了。   岁安这番姿态依赖得他紧,一张灼若芙蕖的小脸被吓得白了不少,透着雪色的白,望去倒是更惹人怜爱了。   谢珏顿觉口干舌燥,目光从小姑娘绵软白皙的手移到脸,再游弋到她的唇。   娇艳饱满,当真像极了熟透的果实。   令人想要衔着咬,含着吃,再一口吞下。   “就这样,你还要去么?”   男人瘦削高大的身躯弯得更下了,阴影将娇弱的小姑娘整个都笼在了怀里,密不透风般,压迫感深重。   他轻轻勾着薄唇,离她的距离又近了不少。   两人呼吸都沾染到了一处,岁安觉得他的喘|息落在她脸上很烫,似是要烫得她掉一层皮,便忪开了抓他衣袖的手,想要离他远些。   可谁知谢珏却抬手捏住了她耳垂。   男人捏着小姑娘软软嫩嫩摩挲,不一会便加重了力度。   似是一种惩罚。   “小公主,如今,你是和我离得近都不愿了么?”谢珏在她耳侧低语,借着昏黄暮色,他稍稍垂眸,便能看到小姑娘耳廓上细小的绒毛。   夕阳洒落,为其镀了层昏黄,看去可爱得紧。   谢珏桃花眼含雾,低糜嘶哑的声音掠过小姑娘耳畔时,好似是他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   耳朵突然被捏住,岁安一激灵,肩膀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下,又想偏头远离时,男人却恶劣地夹着她小耳朵,把她将将偏过去的小脑袋又带着转了回来。   谢珏在她耳旁含混低语:“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你却对哥哥这般冷漠……”   “可真是令我好生难过。”   他在她耳侧叹息,话里透着他一贯的风流笑意,令人听不出玩笑真假。   晚风拂过两人之间时,将男人灼热的呼吸也吹进了小姑娘的耳朵。   岁安被这呼吸烫到,涣散的思绪一瞬回笼,连忙松开了拽着男人衣衫的手,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我不怕的。”   “哥哥,我们走吧……”   岁安握紧拳头远离他,被男人喘息拂过的耳垂泛了层红,说出的话坚决非常。   谢珏眼眸里的水雾倏地散去。   小姑娘抵触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谢珏听着她的话淡淡掀起眼皮,方才脸上荡漾的春色和风流一瞬无踪,他死死盯着面前小姑娘的脸,牙齿都要咬碎了:“萧岁安,你跟我说你不怕?”   “昨天是谁手碰到桌角就掉眼泪,最后还是我哄着你去睡觉的?”   “你还跟我说你不怕?”   他箍着她下巴,岁安被迫扬起脖颈,在他身躯的阴影里,对上了他那双眼。   两人目光相交,一个猩红湿润,戾气横生,一个茫然无据,水光欲流。   谢珏心头燥意忽起,一字一句道,每一个字都似是尖刀利刃。   “萧岁安,你娇气又愚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旦你走进这扇城门,就回不了头了。”   “哥哥,你别生气。”   哥哥的手有薄茧,磨得她皮肤很不舒服,生出了微痛感。   岁安哼唧了声,手按在他胸膛轻轻推开了他,头低得极下,现出一截细白后颈,发髻上垂下的丝绦缓缓拂过她肌肤。   “我承认我怕就是了……”岁安没跟他争,一下就承认了。   小脑袋越低越下,一副害怕得不敢看他的模样。   岁安在心里嘀咕着,想不明白……怎么哥哥好好的忽然又变了脸呢。   在那日的事情发生之后,哥哥便越来越奇怪了。   总是莫名其妙就发脾气,路上的时候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副贪婪模样好似就要把她吞吃入腹。   且,哥哥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笑。   虽然能听到笑声,但岁安却觉得那不是笑。   因为哥哥的眼睛是红的。   岁安想,只有哭的时候,她的眼睛才会红。   哥哥是在笑还是哭呢。   岁安不懂。   而此时此刻,岁安听到谢珏的话后,依旧不懂,仰头费解道:“哥哥,我不需要回头啊。”   话音将落,岁安的目光落在人来人往的城门,那双湿漉漉的眸子褪去恐惧和娇弱,只留下一种难以理解的坚定。   “我是公主,哥哥。”   “从见到哥哥第一面起,岁安便想着去陈国。”   “也必须去陈国。”   少女的嗓音甜软柔哑,听去缱绻缠绵,落在男人耳边本该是一种催情利器,可此时此刻却将谢珏心里的无名火彻底点燃了。   他一字一句道:“萧岁安,你怎就这般不知好歹。”   俊美脸上流转的笑意彻底消失,谢珏低垂着一双眼瞧她,握剑的手逐渐缩紧,冷白手背青筋交错。   无处发泄的暴怒和燥意聚于手心,似是生生要将长剑折断。   身上气息亦是骇人凛然,致使经过两人身旁忍不住多看两眼的路人都收回了目光,加快脚步赶紧离开,生怕被这男人的怒火波及。   这是他第二次说她不知好歹了。   岁安虽然不聪明,但能从谢珏说话的语气中知道他对自己发了火。   是不喜欢她的。   岁安有点不开心了,低下头哦了声,偏过脸不看他。   娇艳的小脸失了颜色,似是春日枝头热烈的花被风雨摧折,将至零落凋谢。   看去,整个人都蔫了。   谢珏心被刺痛。   “是哥哥不好,不该吼你。”半晌,谢珏嘶哑着声音安抚她,薄而白皙的手探到小姑娘耳朵,轻柔摩挲着,看那小耳朵染上绯色后,他忽然苦笑了声,问。   “小公主,你以后会想我吗?”   陈国的都城门口停了辆华贵富丽的马车,薛泽站在马车一旁,朝他这个方向看来,似是在催促。   这是郢国的马车,车后跟了不少侍卫和丫鬟。   陈国国君寿宴在即,宴请了各国皇室之人,表面是寿宴,实则是场政治角逐。   郢国自然也在邀请之列,谢珏是郢国皇子,不日后便会参加这场寿宴。   马车上还坐着他的皇姐,郢国长公主,谢婉英。   话落之后,谢珏掀起眼皮淡淡掠过远处的马车,双眸不起一丝波澜,随即侧身,将小姑娘完全挡在了怀里。   意味如何很是明显。   薛泽察觉到主子的不悦,慌忙转身不再盯着看,只能干咳一声,睁眼说瞎话回车内的谢婉英。   “回长公主,殿下朝属下颔首,应很快便会过来。”   良久,马车内才传来一声女子的讽刺轻嗤:“看不出来还是个痴情种,可惜啊……”   谢珏问出那句话后,便将岁安罩在了高大的身躯下,小姑娘娇弱伶仃,他稍稍倾身,便好似将她牢牢抱在了怀里一般。   这给了他一种,他轻而易举便能掌控她,得到她的错觉。   “你这么乖,这么讨人喜欢,哥哥舍不得你啊。”   谢珏躬身靠近,薄唇边洒落热息,他厮磨着她颈侧轻薄的肌肤,眼尾泛红挑起,嘶哑道:“你嫁我好不好?”   “哥哥……会对你好的。”   “只要此事过去,只要哥哥得到自己想要的,哥哥定会对你好……”   男人潋滟流转的桃花眼红到要渗血一般,残阳落在里面,更添了种如血的温柔。   “小公主,你知道么,我只爱你。”   “我爱你,你要如何才能明白……”   “哥哥其实……一点都不想伤害你……”   “但你……太愚蠢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乖乖听哥哥的话呢……”   小姑娘颈侧的肌肤被他呼吸和声音浸透泛了层粉,香汗沁出,被他引出了情动。   但岁安还是摇了头。   “哥哥,我会想你。”   “但我……”   岁安望了眼后面夕阳里的陈国。   那里不是她的国,也不会是她的家,但她是周国的公主,那里却是她必须要去的地方。   “但我不要嫁给哥哥。”   岁安再一次拒绝了他。   小姑娘不够聪明,她迟钝愚笨,但却非常真诚。   真诚到每次说话都会盯着他眼睛,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毫无隐藏,澄澈见底。   她说不要嫁给他。   她说她要去陈国和亲。   岁安不会撒谎。   谢珏看着那双眼睛自然也知道,这小公主好骗单纯,说的皆是真话。   眼底被欲望浸染的迷乱一瞬消散,男人眼底的笑成了风雪,唇齿间血腥弥漫。   “愚蠢至极。”   “岁安,你会后悔的。”   岁安呆呆地抬起头,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好像,自看到这位哥哥后,他和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岁安,你会后悔的。   小公主,你会后悔的。   可她不明白。   为什么她会后悔。   岁安疑惑又茫然地看着谢珏,夕阳下男人周身都染了层昏黄雾蔼,他身上的冰冷锐利都被消了去。   “哥哥,我不会后悔。”   岁安弯起双眸笑,明媚若三月之花,眼眸里光芒似是要将他穿透。   谢珏无声盯着眼前这张明媚笑脸,负在身后的手止不住颤抖。   他疯狂地想抚摸她。   想抚摸她的脸,她的唇,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想与她唇舌交缠,想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想把她嵌入自己身体,血液相融……   狂乱荒唐的画面在脑海闪过,暮色落在他身,冷风拂过他灼热烫红的耳根时,男人他望了眼远处郢国的车马,手终究是落了下去。   “是么。”   他讥讽而语,直起身,方才缱绻又迷乱的神色敛去,话里透着几分古怪的笑,“小公主,我们还会再见的。”   岁安眨眨眼,不懂这话的意思,她看了眼城门,咬了咬唇说:“哥哥,岁安要走了。”   谢珏没说话,只死死地盯着她看,昳丽俊美的脸透着雪般的冷,一身玄色劲装在晚霞下染了鲜血的颜色。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目光阴沉瘆人,透着浓重的占有欲,饱含压迫意味。   她说要她要走,要离别,说完还极是真诚地给谢珏鞠了一躬:“哥哥,谢谢你送我来陈国。”   岁安并不知晓这背后的一切,此时说出这话只是单纯是感谢他。   很真诚。   但这话落在谢珏耳边,却讽刺至极。   他笑了。   和初见她时听见她说他是好人一般,谢珏勾着唇笑了。   同谢珏鞠躬道谢后,岁安攥紧小拳头,贝齿死死咬着嘴唇,在谢珏直白且裸|露的目光下,转身朝陈国都城的城门走去。   身后未传来男人唤她的声音,岁安却能感受到那落在她后背实质般的侵略眼神。   似是要将她穿透。   每一步都如踏荆棘,岁安走得极是艰难,花瓣般的唇也被咬出了一丝丝血迹。   在将至快到城门前时,岁安忍不住回了头,看到男人还站在原地。   身姿挺拔修长,冷风拂过他身,鲜红的发带和乌发在风里飘扬,他站在暮色晚霞下俊美至极,却浑身都透着一种血般的悲惨。   好似他当真浑身都染了鲜血。   岁安从未看过这样的谢珏,她恍惚眨眼,再看时那浑身的鲜血又消失不见。   仿若那只是她的错觉。   岁安随即朝他挥了挥手。   “哥哥再见。”   岁安在心里对他道了别。   但此时的她不会想到,不久之后她和他还会再见。   还是在那番情景之下。   也想不到,在她转身进了陈国城门后,谢珏也上了郢国皇室赴宴的马车,进了陈国大门。   至此,出现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她以为的……救了她性命的好人哥哥。   不是自称是杀手的陈珏。   而是郢国皇子——谢珏。   与她敌对,欺骗她还说爱她,将她一步步推至悬崖边的谢珏。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大婚(已修,可重看)◎   谢珏看着岁安走向城门, 看着她和城门下的士兵交谈。   夕阳昏黄,薄暮冥冥中,她是盎然的一抹亮色。   面容无暇娇艳, 粉雕玉琢的,娇憨之余明艳逼人, 生的极是好看。   往来人群拥挤, 就算她身子娇弱伶仃,被淹没在人群, 亦是无法忽略的存在。   惹眼,易招来危险。   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小姑娘侧脸时, 谢珏长睫微颤, 那双桃花眼渐渐发红。   小姑娘一身绫罗衣裙是他亲自挑选,头发是他早上梳的, 发上丝绦也是他绑的。   她发丝的触感似还残留在指尖。   五指插入秀发, 如绸似水, 小姑娘乖巧坐在镜前, 对他说谢谢, 弯眸看着他笑。   真蠢。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的人。   蠢死了。   替她梳发的画面一闪而过, 谢珏薄唇勾起一丝讥笑,搭在车座边缘的手却控制不住的痉挛发抖, 薄而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车座, 苍白手背青筋暴起。   指缝已然有血蜿蜒而下。   血腥味弥漫在马车内, 端坐一旁的谢蜿英垂眸暼过谢珏的手,随着谢珏的目光看向车外, 皱眉轻哼了声:“这就是周国那公主?”   谢婉英蓦地说道, 谢珏桃花眼里交缠的爱欲一瞬消散, 他收回目光倾过身。   尽管对着的是他皇姐, 男人亦是惕厉得像护食野兽。   他放下撩车帘的手,将小姑娘的身影隐去,随即掀起眼皮,一双黑沉深邃的眼眸看向他皇姐。   “皇姐。”就算此时在他面前的是皇姐,谢珏眼神未见丝毫退让,淡淡道,“我说了,不杀她。”   这话说的极轻极淡,却又带着刀锋般的锐意。   马车内气氛沉滞。   绕谢婉英是谢珏亲姐,亦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珏。   为了一个外人和她这个亲姐对峙,用这般眼神看她的谢珏。   谢婉英后背发凉,眉间生了丝担忧。   她无意在这事上生了姐弟嫌隙,左右不过一个敌国公主罢了,此次陈国国君寿宴两人必会相碰,那位可怜的小公主若是知晓她这皇弟的真面目,那就有好戏看了。   杀不杀,现在也的确不重要。   “杀不杀的,如今还有何要紧?”谢婉英一双凤眼吊着,说道,“你这般紧张做甚?”   “皇姐都派了死士诛杀岁安,我紧张一些不是很正常么。”   谢珏冷笑语带嘲讽,双臂抱剑在怀,懒懒靠着车壁。   他笑,姿态看去闲适,眼神锐意却未有半分散去。   仍是一副警惕之态。   因为一个敌国公主,这场姐弟之间的对峙还在继续。   车内死寂半晌,车外,马车正缓缓朝陈国都城邺都的城门驶去。   在薛泽给守城士兵看了文书,马车将将通过城门时,一阵风忽然掠过车帘,吹起一角。   少女的声音透了进来。   “烦请通报一声,我是周国来和亲的公主萧岁安……”   邺都是陈国都城,尽管将至傍晚,仍是人流如织,各种声音都混在了一处,听去极是嘈杂喧闹,按理说,他该听不到半点岁安的声音。   但在马车与她擦身而过的霎那,在马蹄声和车轮声以及周围嘈杂人声里,小姑娘那娇弱轻灵,极易被吞噬淹没的声音,偏偏随风吹进了马车内。   落在了他耳边,直往他血液里,骨髓里钻。   谢珏蓦地怔住,眸光一沉,恍惚之中薄唇轻启,“岁安”两字将至唇齿时,马车驶远,少女的声音彻底散了。   耳边空寂无声,男人飘散的意识渐渐回来。   那双春水泛起的桃花眼重又归于死寂。   “哟,我的好弟弟连岁安都喊起来了,如此亲昵……”   谢婉英嗤了声,讽刺意味很是明显,低头去弄十指丹蔻,发髻上步摇环佩叮当。   “珏儿,是你亲手把她送到陈国,这可比杀了她更折磨人。”   话落,谢婉英柳眉轻挑,冷艳之中又带着英气:“难道在此事结束后,在利用她阻了周陈两国联盟后,你还要把这个声名狼藉的公主带回郢国?”   “我可以。”谢珏仰头靠着马车壁,脸上透着势在必得的笑,“只要我想,我便可以。”   “萧淮安为了这个妹妹退军三十里,周国皇帝勃然大怒,已命人前去捉拿萧淮安回京,经此一事,萧淮安就算不死,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周国大军后退,青州暂且安全,周国无法借青州打开郢国缺口长驱直入……只要利用周国和亲公主失贞一事大作文章,挑拨两国关系,让陈国国君以此为由朝周国开虎狼之口,周国皇帝便知……从陈国借兵马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谢珏盯着马车顶,脖子修长冷白,薄唇缓缓勾起,眼底透着凛然肃杀之气。   “到那时就算他想借陈国兵马也借不起,没了萧淮安统帅,又无陈国兵马相助,周国皇帝踏平郢国的算盘便会彻底落空。”   “经此一事,太子之位和兵权必定是我囊中之物,到那时,我把那小公主带回郢国又如何?”   谢珏这话说得狂妄又嚣张,仿若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谢婉英听完后放了心。   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她这皇弟做起事来的确心狠手辣。   所谓的深情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若这事成了的确可以,只是珏儿……”谢婉英好心提醒他,仍在低头弄丹蔻,“你利用了人家,又想让那公主跟你回郢国,你觉得这可能吗。”   “那周国公主会愿意吗?”   “会的。”   “那小公主定会愿意。”   萧淮安眸光一沉,眼底透出了卑劣无耻的笑,“因为……到那时,她无处可去。”   “她父皇把她当棋子,不关心她生死,她皇兄生死未卜自身难保,除了和我回郢国,她还能去哪呢……”   “她这么胆小,这么脆弱,除了留在我身边,她能去哪呢。”   “只有我能护她,”   “没人会在乎一个失贞的和亲公主”   “她是我的。”   “失贞……”   在谢珏发疯似的自言自语中,谢婉英又听到了这二字,方如梦初醒,脸色忽地一变,“难道你……”   “嗯。”   谢珏淡淡回了声,昳丽漂亮的脸上无一丝痛苦和悔过之意,反而眼尾还泄出了愉悦兴奋。   “我会娶她。”他说。   “我爱她。”   ——   岁安和士兵说了之后,士兵将岁安带去了邺都府衙内,忙去通报此事。   “那人称是周国公主萧岁安,说来陈国和亲,还有一封文书。”   士兵入陈国皇宫禀报此事,将文书战战兢兢地递了上去。   太监接过士兵手中文书,恭敬递给端坐龙椅的陈国国君。   陈国国君扫了眼文书,随即扔在案桌,带着深意道:“确实是周国送来的和亲公主。”   “先前周国的和亲队伍未如期抵达,不过是要了一个公主以示诚意,朕先前以为陈国连这条件都无法接受,联盟借兵马也无从谈起,谁知前几日周国皇帝来了信,言周国和亲队伍遭劫,和亲的岁安公主下落不明,为表诚意,会再送一公主过来和亲,今日却没想到,那岁安公主又一个人来了陈国。”   御书房内,底下大臣听此,一人道:“周国岁安公主突然来此,此事恐有蹊跷……”   “不过是送来和亲的公主罢了。”陈国国君靠在龙椅不以为意,话中透着轻蔑,“周国的诚意,不接受可不好啊……”   “既然周国公主主动来和亲,即刻准备她与三皇子的亲事,在朕寿宴之前,这婚事得如期举行……”   陈国皇帝已年过半百,却仍是一副龙精虎猛之相,目光如鹰隼般盯着那和亲文书,眼里透着贪婪,“传信至周国,告知周国国君此事,并言……若想借兵马联盟,一个公主可不够,须得拿出更大的诚意来……”   “周郢两国交战,郢国皇室之人已到此,周国皇帝应懂朕的意思……让他们派人来和谈此事。”   “否则,公主和兵马,周国都别想要。”   御书房内大臣听此皆言:“陛下英明!”   陈国国君将和亲文书捏在手中,眉目威严:“将这公主一起安排在别国皇室所住的行宫,即刻准备她与三皇子的婚事。”   “是,”屋内站着的太监赶紧领命:“奴即刻命人准备。”   —   就这样,岁安一到陈国,就要准备成婚。   与她一面都未见过的陈国三皇子。   没人告诉她到陈国来了要做什么,作为一个和亲公主要做什么,离宫前,她父皇也只是和她说为了避免战争,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死去,避免她皇兄死去,她必须要去要去陈国和亲。   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岁安傻傻的,她怕自己做出什么有损周国颜面和两国关系的事会招致战争,便像个人偶一般任人摆布。   她把自己的喜怒都藏了起来,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公主,这是她的使命。   也把对那个哥哥的想念藏了起来,努力地……做一个和亲公主该做的事。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他了。   直到她大婚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周国岁安公主清白已失,不宜和亲。”◎   草草准备几日后, 婚典便举行了。   虽说是婚典,陈国宫殿却没有挂红绸贴囍字,整个宫殿无一丝婚典该有的喜庆热闹之感, 为岁安梳妆打扮的宫女脸上也没有一点笑意和喜悦,对她, 也没有公主该有的礼仪。   宫女里背地里都没有把她当公主看待, 都认为这不过是别国送来和亲的物品,来求他们陈国的兵马, 不过是一换取利益的物品罢了。   “听说这公主在周国没一点地位,一点都不受宠。”几个宫女给岁安梳妆后退到屏风后面, 开始偷偷嚼舌根, 一身鹅黄色宫装的宫女悄声道,“有人说还是个先天早产的傻子呢, 不然怎么会傻傻地来陈国和亲, 要知道这可是周国最小的公主了, 她前面好几位公主都未婚嫁, 按理说这种事怎么都轮不到她头上。”   旁边一人附和点头:“确实, 这公主看上去也太小了, 估摸着刚及笄,不过模样长得是真美, 就连在陈国我都没看过这样的美人。”   “长得美又怎么样, 是公主又怎么样, 还不是要被送到别国和亲,还是当侧妃……”一宫女说到这捂嘴笑出了声, “三皇子最是喜欢在床上折磨女人, 这个公主看上去娇娇弱弱的, 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便会被折磨得香消玉殒。”   “啊……”一宫女假意惊讶道, “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话落,几人窃窃的笑声飘在屋内,也随风落在了岁安耳边。   没人在乎她的情绪,只是把她当人偶一般摆弄,岁安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很陌生。   高簪珠翠步摇轻晃,少女眉心点了花钿,唇上涂了胭脂,一身红妆衬她肌肤无暇容颜绝色。   她身上嫁衣厚重繁复,那腰肢看去却仍是不堪一握,双眸垂着似喜非喜,翦水秋瞳潋滟摇晃,望去纤纤弱质惹人怜,娇弱中带着一点艳色,最是摄人心神。   她是漂亮的,身着火红嫁衣的她明媚胜过三月春色,但那张脸看去却毫无生气,那双平日里时常晃荡着水意的眸子,此时亦是平静如死水。   岁安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这还是她吗。   还是萧岁安吗。   还是此刻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忽然,两行清泪自少女眼尾滑落。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深深攫住了她。   岁安只觉自己的心脏被挤压压缩,她窒息不已,喘息困难,忽然间就想起了……想起来那哥哥曾对她说的话:   “小公主,你知道那城门后面有什么吗。”   “有吃人的豺狼虎豹。”   “岁安,你就是那只被吃的兔子。”   “岁安,你会后悔的。”   ……   谢珏曾对她说过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耳边。   哥哥说这里有豺狼虎豹。   豺狼虎豹在哪里呢。   她,她……   岁安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   基于求生本能而生的恐惧感令岁安忍不住想要逃离这里,但是……一想到临行前她父皇对她说的话,岁安刚刚刚刚抬起的脚又放下。   她,她不能走。   她不希望周国打仗,不希望周国的人生活在战火里,不希望……有人死去。   父皇和她说过,若是她不乖乖和亲,便会有很多人死……   还有皇兄。   不,不可以。   萧岁安,你,你是周国的公主。   你不能逃。   少女死死咬着唇,唇都被咬破渗出血来时,才把那些恐惧压了下去,   鲜血将少女的唇瓣染得更红。   很疼,但岁安却没有皱眉再哭。   她擦擦眼泪,攥紧手,对着镜里的自己扯着嘴角笑了下。   岁安一身婚嫁喜服,继续坐在镜前,安静地坐着。   似是连呼吸都静了下来,清浅似无。   屋内一片死寂,外头外头声乐震天,丝竹管弦、乐师吟唱之声缓缓飘来。   飘到岁安耳边。   除此之外,似还有诸多宾客的交谈之语。   岁安昨日无意中听到宫女说,因为陈国国君寿宴将近,别国的皇室来此参加宴席祝贺。   那周国呢。   周国会不会也有人来。   若是有人来此,她可以问问皇兄的消息。   就在岁安恍惚垂眸时,外头传来一阵声音。   “周国岁安公主可在此?”   是稍显粗粝的男声。   岁安愣了会,正觉得很是熟悉时,有宫女上前通报。   “公主殿下,一人自称是周国将军,想求见公主殿下。”   听此,岁安倏地站起身,身子一晃差点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快,快……”少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俨然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让他进来……”   听此,宫女便领命退下,去外殿传话了。   在那么一瞬间,听到周国将军这四个字,岁安下意识便以为是她皇兄,然而待后面冷静下来稳定心神后,岁安才发现……来的不可能是她皇兄。   那声音不是皇兄,而是她皇兄的属下。   为何皇兄没来呢。   难道……   心里陡生不好预感,岁安浑身发凉之际,赵启走了进来。   “臣赵启参加公主殿下。”赵启跪下参拜,朝岁安行礼。   在别国遇到周国之人,岁安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赵将军你快起来,”岁安忙叫他起来,焦急问,“皇兄呢,我的皇兄呢……”   岁安拖着一身繁重嫁衣走到赵启跟前,长长裙摆曳地:“皇兄怎么不来看我……”   她双眸浸满泪雾,手紧紧抓着赵启手臂,抽抽噎噎地问他。   赵启叹了一口气,眉目间亦满是愁容和不忍。   他偏过头,思忖片刻后,艰难开口:“公主殿下,将军已经,已经……”   赵启这话还没说完,岁安心一沉,面色已然苍白如纸,往后退了好几步,直直撞到了妆台的边角处。   赫然一痛,少女花容失色,脑袋亦是昏沉,不停地问:“兄长怎么了……”   “赵将军,我兄长怎么了……”   “皇兄……”   “皇兄……”   诸多画面闪过岁安脑袋,皇兄的模样,临行前皇兄对她叮嘱的话,他朝她保证……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话……   岁安自到陈国来便接连失眠,几日都未睡觉,此刻的脑袋亦是昏昏沉沉,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闪过眼前后,她脑子里竟然浮现了谢珏的脸。   岁安忽地一愣,心快速下坠之际,遍体生寒。   岁安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想到哥哥……   为什么想到哥哥会觉得害怕……   而赵启听到岁安话后眉头紧锁。   他面色沉重,思了片刻后头低了下去,最终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公主殿下,将军如今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无法来看公主了。”   轰的一声,似是有惊雷砸下,将岁安方才还混乱的意识砸了个清醒。   仿若迎头一闷棍,岁安头晕目眩,肩膀缩着瑟瑟发抖,半晌才稳住心神,双眸泛红。   “父皇,父皇明明答应我,只要,只要我去陈国和亲,皇兄就不会有事。”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把皇兄关起来……”   岁安目光涣散,脸色苍白,更衬唇红如血。   “将军在即将大胜之际退军三十里,陛下龙颜大怒,命人将将军押回了京城,不准任何人探视。”   赵启扼腕,说到此事后,他微黑的脸都被气到发红。   但他余光一撇,看到他们周国的这公主时,转而又道,“这次要是陈国肯借兵马相助,陛下许是会放过殿下,若是陈国不肯相助,怕是殿下性命堪忧了……”   听此,岁安脸白如纸,脸上已是毫无血色,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公主殿下安好,将军也可安心了。”赵启不过一小小副将,亦非皇室之人,他左右不了圣意裁决,只能寄希望于面前的公主。   在说了萧淮安之事后,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了,那人可有对你做什么?公主殿下可曾受伤?”   岁安还沉在她皇兄被关一事里,听到这话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茫然问,心里亦觉奇怪:“那人……是指谁?”   “公主殿下不知?”赵启道,“公主殿下不是被郢国皇子谢珏劫走的吗?”   “周郢两国交战,谢珏以公主殿下的性命威胁将军,命将军退军三十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日他来陈国,定是想挑拨我们周国与陈国关系,让陈国国国君拒绝与我们联盟……”   忽然间,好似脑袋被人打了一闷棍,岁安脑袋空白,顿觉天旋地转。   “谢,谢珏,郢国皇子……”   “陈珏。”   那些过往的画面走马灯一般闪过眼前,一个荒唐的想法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那个哥哥的脸又闪过眼前。   “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的……”   那个想法掠过脑海时,岁安双腿发软,身子将倒之际,外头响起一阵高亢嘹亮之声。   “吉时已到——”   “大礼开始——”   很快便有宫女进来,提醒她:“吉时已到,大典将要开始,公主殿下该去行礼了。”   ——   岁安去了。   在礼仪官高声的颂唱下,她一步步朝宴满宾客的大殿走去。   大殿之上宾客满座,明明是一场喜宴,却听不到一丝祝贺之声,静的可怕,甚至是毛骨悚然。   她穿着火红嫁衣,缀着金线流苏的裙摆缓缓拖过红毯,朝立在殿中的那位新郎走去。   她所谓的夫君。   但岁安却看不清他的脸。   她手执团扇,发红眼角微垂,余光扫过殿内,却发现周边人都面目模糊,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而在满殿模糊的面容间,岁安清晰看到了一个男人的面容。   他端坐贵客之席,如玉似竹的手轻轻晃着酒杯,看着她一饮而下。   他换下了染血衣衫,如今一身锦衣华服,满身血腥隐去,一身不可触犯的矜贵气息。   男人隔着人群遥遥看她,桃花眼挑起带笑,目光高高在上,充满审视和志在必得的意味。   那张脸还是如此俊美,俊美到令人神魂颠倒,春心萌动。   但岁安看着,只觉心脏被插了一刀。   刀刃插进她心脏翻搅,那难以忍受的痛意从心扩至四肢百骸。   谢珏就是陈珏。   他是郢国皇子。   他用她威胁皇兄,命皇兄后退三十里。   皇兄被抓了,生死未卜。   他……   骗了她。   利用她。   岁安颤抖着唇,双目模糊间,又想起了在城门口,他对她说过的话。   “小公主,你知道那城门后面有什么吗。”   “有吃人的豺狼虎豹。”   “岁安,你就是那只被吃的兔子。”   “岁安,你会后悔的。”   ……   岁安笑了,笑得双眸通红,眼泪摇晃。   他没骗她,这里的确有豺狼虎豹。   而他谢珏便是是最恶的豺狼。   要把她的血和肉一口口咬碎,再嚼烂了一点点吞下。   岁安以为她什么都明白了,以为谢珏欺骗她是为了威胁皇兄退军,再没有其他。   但她终究不过是一猎物,又怎么会猜到猎人的心思。   也无法想象到猎人的无耻和残忍。   以至于,当岁安亲眼看到她口中的好人哥哥离席,从袖子里拿出那方帕子,站在大殿之上高声而语时,她浑身凝固的血液瞬间沸腾。   少女鲜血爆出,骨髓断裂,已然鲜血淋漓。   “等等。”   男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他仰头饮下一杯酒,些许酒液顺着鲜红唇角流下,流过他攒动的喉结。   他重重咽下,后薄唇缓缓勾起笑意,那双桃花眼微眯,潋滟流转间似是蒙了层雾霭。   无人看得真切。   岁安亦是。   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想做什么。   大殿之上的人亦是。   众人皆停下了手中动作和私语。   先是看向那位面目惨白,身子颤巍到似是要被风吹倒的岁安公主,后又落到那位俊美昳丽的皇子身上。   两人容貌皆是不俗,这般看去,倒是像极了一对璧人。   只是可惜啊……   席间有人唏嘘有人看戏有人继续喝酒。   而岁安盈着一双泪眼愣愣看他。   睫毛被泪沾湿,眼睛泪雾丛生一片模糊。   她像个傻子一样无措站在原地,男人一字一句,句句入耳,刺她的心。   她听到他说——   “周国岁安公主清白已失,不宜和亲。”   【📢作者有话说】   上章的末尾有过修改,觉得对不上的宝子可以重看一下~   这章我后面再精修一下~ 第25章   ◎大殿之上群狼环伺◎   岁安站在一群豺狼虎豹中间, 惊慌失措如同待宰羔羊。   都说她这个周国公主痴傻、愚笨、反应迟钝,不够聪明,所以才会傻傻地答应去和亲。   才会自己主动……来陈国和亲。   的确, 此时此刻,当岁安看到她眼里的好人哥哥站在她不远处, 拿着那染了她血的帕子, 听到他亲口说……说她已然失贞不宜和亲时……岁安浑身僵硬,血液倒流。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许久都未反应过来。   岁安的心思太过简单,她一直都对谢珏, 对那个救了她的哥哥给予着最大的善意和真诚。   她完全地信任他。   初见, 他说是她救了她,岁安信了。   他说他叫陈珏, 是杀手, 岁安信了。   甚至于, 当岁安央求他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 他点头答应时, 岁安也信了, 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帕子藏起来,而没有阻止。   而如今, 那个她喊着哥哥的好人, 却在大殿上拿着帕子, 将那些事公诸于众。   帕子上还染着刺目的鲜红。   那是一个少女对他最隐秘的爱意,此时却被男人拿来……   这无异于一种羞辱。   岁安先天弱症反应迟钝, 她迟钝地看着这一切, 就像在看一出在她面前上演的戏剧。   如此荒唐, 出人意料。   此时正午, 日光斜斜照进殿内,恰好落在穿着一身嫁衣的少女身上。   她眨眨眼,睫毛上有碎光跳跃,映着日光的眼眸清澈无暇,里面透着初见他时的空茫。   谢珏微微眯眼,那个在飞雪中仰头看他的少女笑脸一晃而过。   恍惚之间,好似周遭一切都消了去,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在初见的茫茫飞雪间,那个小姑娘仰着头对他笑,说他是好人。   好人……   这两个字浮现眼前时,谢珏恍然被这二字刺痛,从那大雪中抽离开来。   他微掀眼皮,方才桃花眼中的旖旎春色一闪而过。   他的眼睛很快又覆满风雪,将他眼底对她的情|欲彻底掩了去。   小公主,你听话,只要……只要你乖乖不动。   只要你忍忍,过去就好了。   过去就好了……   哥哥不会让你去和亲,哥哥会带你去郢国,哥哥会娶你。   哥哥爱你。   哥哥爱你……   ……   此时在大殿之上,谢珏好似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冷漠而残忍地指出周国公主失贞之事,做着他认为身为郢国皇子该做之事。   另一个却是像条狗一样地舔舐她求她的原谅,恨不能带着她离开此处,把她藏在一个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看到的地方。   他可以日日夜夜与她欢好,他可以吻她,一直吻,两人唇舌交缠,灵魂也相融。   他可以一直抱着,对她说爱他,让她嫁给他……   他原本不想伤害她,可是她……太不听话了。   ……   谢珏的心和神智都在被撕裂。   因为她,他的灵魂和心智都逐渐疯狂扭曲。   但此时此刻,谢珏对着小姑娘清澈的一双眼,昳丽面容无却任何情绪表露。   只是抓着那帕子的手止不住的痉挛发抖。   谢珏那句话落,大殿死寂一瞬,而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席间众人震惊不已,甚至有人酒杯都未拿住掉在地上。   这本是周国公主与陈国三皇子的和亲婚宴,如今郢国皇子却淡然出席,说了如此惊人之语。   手上还拿着染了女子处子血的元帕。   这不就意味着……   席间发出阵阵骚动,开始有人交头接耳低声窃语。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郢国皇子怎么会有周国岁安公主的……”席间,一人小声对身旁的人说道,“周国派一失了清白的公主到陈国,还被郢国皇子当场拿出,这叫怎么一回事啊。”   另一人回,话声带着一丝戏谑的笑:“谁知道这是不是一场阴谋算计,众人皆知郢国和周国交战僵持不下,本该周国大胜的局面,如今却因为周国统帅退军三十里有了转变,听说周国公主是一先天弱症的傻子,愚蠢得很,极易相信人,指不定便是被那郢国皇子利用,骗了清白之后用以攻讦周国,阻止周陈两国联盟……”   “而且,再说了,那郢国皇子生得如此俊美,听说在郢国便有无数女子为他倾心,那岁安公主看来便是一不谙世事的天真之人,被骗也很正常……”   “如此说来倒是有理,这两人站一起,容貌俱是绝色,倒是比陈国那肥头大耳的皇子更像是一对璧人,只是可惜啊……”一人叹息道,看着大殿上分站两头的男女唏嘘,“经此一事,这公主名声被毁,受此打击,两人必是走不到一起了,更何况这两国如今还在交战……”   ……   当谢珏用郢国皇子的身份站出,用一块带着处子血的帕子说周国公主已失清白时,他的狼子野心已然昭然若揭。   在他的野心面前,他抛弃了那位公主。   席间众人已然明了,那端坐龙椅的陈国国君先面露讶色,后目露精光,了然一笑。   显然,自这位郢国皇子言周国公主失贞不宜和亲后,陈国国君便如谢珏先前所预料的那般,决意利用此事从周国身上夺取更大利益。   其余人皆在窃窃私语,端看此事走向,猜想在周国和郢国的对战里,谁会是最后赢家。   无人去关心一个公主。   仿若她只是一工具,一用以交换的物品。   “郢国皇子何出此言啊……”陈国国君轻敲案桌,假意问。   端坐席间的赵启方才亦是被这话惊到,一时之间未曾反应,此刻慌忙出席:“我国岁安公主长于深宫,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不知道那元帕上的血是何物么?”郢国随行的臣子在谢珏的示意下开始附和,反驳道,“两国和亲乃至联盟讲究的便是一个诚意,如今陈国陛下寿宴在即,你们却送一失贞公主过来和亲,这难道不是一种极其傲慢无礼的行为,难道不是丝毫没把陈国陛下放在眼里吗!”   “你这是污蔑之语!”   赵启牙都要咬碎了,说完后愤愤看向一旁立着的谢珏,眼睛都要冒火了。   谢珏却瞥了眼岁安,长睫发颤之际,又不动声色收回。   淡声,声音清冽却冰冷彻骨,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仿若,站在这里的人不是他。   “岁安公主倾心于我,无意和亲早已失去清白,”男人拿着手中元帕,少女鲜血在昏暗殿中极其刺目。   “这便是证据。”   岁安一直觉得那位哥哥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   每次喊她的时候就好似春日滴答滴答落下的雨,粘稠又清冽,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蛊惑。   但如今,以往她觉得好听的声音却如一柄柄利剑,刀刀扎她心上。   竟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痛意迫使岁安从混沌呆滞之中清醒过来,当她想到谢珏的如此做的目的,想到这可能产生的后果时,岁安喘息急促,身子猛地发颤,好似就要窒息溺毙昏死过去。   泪大颗大颗砸下。   “皇、兄,皇兄……”岁安呢喃唤着皇兄,想到是因为自己,皇兄才退军三十里被父皇关押,忽然间胸腔震裂,心脏抽痛。   她满目模糊,那双曾经盈满秋水的眼眸一瞬干枯死寂。   而男人的声音,继续响在大殿之上。   回荡在少女耳边,刺她的心,折她的骨,将她推入无望之地。   “岁安公主清白已失,不应和亲,大婚应即刻中止。”   “周国送一失贞公主和亲其心可诛。”   “两国联盟一事应暂缓。”   ……   岁安开始一直呆呆的,穿着这身并不该属于她的嫁衣,呆滞而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她就像是误入豺狼领地的鹿,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惊惶失措地看着这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因为她太蠢,太笨了吗。   是因为她太……相信别人了吗。   是因为她不够聪明,所以她才会被骗,才会连累皇兄,甚至连累整个周国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好好地听话去和亲了,为什么她没做什么坏事,却要这般惩罚她。   父皇,父皇会再把她关笼子里吗,父皇会杀皇兄吗……   皇兄,皇兄。   ……   男人的声音还一直在殿上飘荡,缠绕在她耳边。   成了使她痛苦,让她畏惧的另一梦魇。   就和小时候关她的笼子一样。   “啊——!”   岁安再也承受不住了。   她崩溃失控大叫出声。   后面谢珏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满殿目光皆聚集于她,如风霜刀剑,刀刀割她皮肤。   她泪流满面,头疼欲裂。   所有人都说她笨,岁安也觉得,要不然怎么会把猎人当好人。   把欺骗当甜言蜜语。   她是这世上最蠢的公主。   但她毕竟是公主啊……   大殿寂寂,阒然无声,岁安卸了头上长簪,抵着脖颈,用撕裂的嗓音大喊:“我愿自裁谢罪,与周国无关!”   少女之言,字字震荡,谢珏怎么都没想到,那般娇气的公主,娇气到手指头被碰到都要他来哄的公主,会说出如此决绝之语。   尽管并不相信那位小公主有勇气自裁,谢珏亦是被岁安这句话震到瞳孔发颤,猩红一片。   他脸上淡然神色不再,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蓦地掀起,直直看向她时犹实质一般,似是带着无声警告——   萧岁安你敢!   但这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少女没有怯怯地躲避他目光,而是扬起脸,直直与他相对。   清凌凌的眸子仿佛在说:   我敢。   我敢不敢与你无关,只因为是周国公主。   簪子刺破皮肉,少女白皙的脖颈渗出鲜血,红白交织自她脖颈流下。   谢珏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痛和悔是何滋味。   泪毫无征兆流下,男人那双风流潋滟的桃花眼快速衰败。   他猛地吐了大口鲜血。   然后,朝她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她再也不会喜欢这个哥哥了。◎   谢珏眼里的那个小公主娇气、脆弱、愚蠢, 胆子小……   但他怎么都想不到,就是他眼底这般娇气的公主,这般脆弱的公主, 为了她的国家,当真在大殿之上自裁谢罪。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啊……   她怎么就……这么愚蠢。   为了那样的国家, 为了那畜牲不如的父皇,值得么。   是他在解救她, 那陈国的皇子喜欢在床上折磨女人,肥头大耳, 看她的眼神恶心得像一头猪, 他恨不能当场挖了他的眼珠子,将他大卸八块。   她如何能嫁给那头猪?   他是在解救她, 为什么她就是要不听话, 非要和猪和亲, 非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明明很快他就能……就能结束这一切, 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把她带回郢国娶她。   为什么, 为什么她偏要这般不知好歹……   ……   大殿之上,当岁安用那种决绝陌生的眼神直视于他, 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对他的笑和热忱爱意时, 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滔天怒意瞬间将谢珏席卷掩埋。   但下一刻, 当那个小公主拿着簪子大声高呼自裁谢罪时,那滔天的怒气便成了他眼底漫天的风雪。   当那根长簪当真刺破她脖颈肌肤时, 那风雪又成了鲜红的血, 混着他眼底的泪流出。   他大喊, 慌张大喊, 声音里早就没了一贯的冷静。   “萧岁安!”   “萧岁安!”   “不好了!岁安公主自裁了!”   “血,好多血!”   ……   大殿之上一片混乱,谢珏的声音却似是一柄利刃劈开一切,裹着沉重的压迫和锐意,落在少女耳边。   他此时就像是狂暴的兽,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所谓的……矜贵风度。   周遭的混乱、尖叫、他皇姐的呵斥全都隐了去,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少女脖颈的那抹鲜红。   残花凋零,便是花谢人亡。   男人那双桃花眼衰败无光,瞳孔震裂到要流出血来。   在那根簪子又将推进一寸,刺进她脖颈血脉时,谢珏狂奔而去,死死扣住了她手腕。   一用力,金石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起,簪子落在了地上。   “萧岁安你敢!”谢珏五指死死捂住她伤口,一边狂暴大喊着“叫太医”,一边却又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威胁。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死,我必定会带兵踏平周国,将你的皇兄碎尸万段!”   男人的话飘在耳边,少女原本无力垂下的眼睫掀起,颤颤巍巍的,很快又像枯叶般落下。   岁安抬起沾满血的手,搭在谢珏手腕,小手扒拉着他死死捂着自己脖颈的五指,想将他的手移开。   少女的动作很是轻微,也没什么力气,根本移不开半分,却深深刺痛了谢珏。   他眼底的红当真成了血,鲜红的唇靠近他耳侧,在阴暗里,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一点点地自她耳骨舔舐而下。   唇齿间漫出的声音透着雪般的冷,令人不寒而栗。   “萧岁安,本王说到做到。”   “你皇兄退军三十里彻底惹怒了周国皇帝,他早已入狱生死难料,没了他的统帅,周国军队就是一盘散沙,现已是强弩之末……”男人的舌头伸进了她耳蜗,就像一尾毒蛇一般,残忍地往里钻。   那种阴冷黏腻的感觉若跗骨之蛆,深深地嵌在她骨髓血液里,岁安身体一颤,眼尾淌下泪来。   男人却视若无睹,继续在她耳边残忍说着:“萧岁安,若你敢死,我会倾我毕生之力踏平周国,将你皇兄的头颅高悬城墙暴晒数日……”   “然后,本王会将他碎尸万段,扔去喂狗……”   “萧岁安,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说到做到啊,”   “小公主。”   前面的话说得冷厉低沉,仿若从地狱传来,最后的“小公主”这三个字却喊得缱绻又绵长,岁安笑了笑,仍旧在扒拉着他的手,将将枯萎的唇轻启,溢满血的唇齿间吐出几个字来。   “疯,疯子。”   “疯子”二字入耳,谢珏先是一怔,后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小公主,我本来便是疯子啊……”   “是你把我变成一个疯子的,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你怎么这么蠢,我早和你说了,那座城门后面到处是豺狼虎豹,我也是……”   “你自裁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你还不明白,你那父皇早就抛弃你了吗,你难道不明白,你那父皇是把你当棋子般往陈国送吗?”   “岁安,你怎么就这么蠢,就算你自裁谢罪也改变不了什么……”   四周的混乱还在继续,已有人去喊太医,众人看着地上死死抱着少女的男人,竟是不敢上前半分。   他此时形容疯癫,眼睛赤红,那张漂亮脸扭曲而骇人,时而疯狂大笑时而落泪,薄唇边又缓缓渗出血来,如此场景场景不可谓不骇人。   谢珏此时就像是陷入绝境的野兽,周身都弥漫着死亡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他捂着少女脖颈处的伤口,一边舔她耳朵,舔舐她颈项间流出的血,一边在疯狂的呓语。   “这样的乱世,又有谁会在乎一个公主呢。”   “萧岁安,只有我在乎。”   “只有我在乎!”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不知好歹,总是要逼我呢。”   “我说了,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你……”   “一点都不想……”   他将柔弱无骨的少女紧紧抱在怀里,恨不能将她揉碎到进骨髓血液融为一体,可当怀里轻微的一声哼唧传来,他又无措地放开了她。   五指间全是她脖子这里渗出的血,男人垂眸而视,看着五指间黏腻而鲜红的血,俊美的脸忽然扭曲,剑眉抽动。   他脸上的笑顷刻消失,痛苦之色弥漫眼底眉梢。   他开始乞求她,像狗一样的哀求她,不停地舔舐她,声音轻柔得似是一阵春风。   裹着血的春风。   “小公主,你不能死,不能离开我……”   “小公主,你别死,小公主,我求,求求你……求求你看看我……”   “求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小公主,我爱你,我爱你啊…”   “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们……”   “一起死好不好?”   谢珏温热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落在少女脸上,岁安脸颊处潮湿一片。   她虚弱的已经睁不开眼了,纤薄的眼皮耷拉下,在最后意识模糊之际,岁安听到他说爱她,却只想笑。   骗子,也会爱人吗。   他是在骗她的,对不对。   岁安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这一切。   而谢珏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弄丢了当初那个一直绕在他身边说他是好人,甜甜喊他哥哥的小公主。   男人的泪一滴一滴砸她脸上,哀求的声音缠在她耳边久未散去。   岁安心底却无任何波动,她只觉得好疼好疼。   脖子好疼,全身都好疼。   她再也不会喜欢这个哥哥了。   她好想她皇兄。   想周国。   好想回到自己的国家,想去祭奠母妃……   好想好想……   意识越发混沌,岁安在痛苦的思念里流下泪来,彻底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以后会尽量日更的,希望宝子们能多多评论~ 第27章   ◎神佛不能救赎他,只有她可以。◎   所幸伤口不深, 岁安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太医处理之后已无性命之忧。   婚宴一片狼藉,和亲一事经此之后也无从说起, 陈国国君借此狮子大开口,让赵启回周国复命, 言周国派一失贞公主和亲实属不够诚意, 若想联盟需割让苍州安州二地。   至于后续这公主去向如何,下场如何, 无人关心。   谢珏把岁安带回了郢国。   强硬地带回了郢国。   尽管遭到了他皇姐谢婉英的强烈反对,说带一个敌国公主回去, 必会送给别人攻讦他的把柄, 说不定先前谋划的一切都会因为这个公主而付诸东流。   但谢珏死死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和她成亲。”   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字字句句都似千钧之重, 嘶哑到似是要流出血来。   听不出一丝玩笑口吻。   谢婉英听后目露讶色, 一双凤眸被惊得睁大了不少, 却也无可奈何。   她也知道, 谢珏这句话并非玩笑。   既非玩笑, 谢婉莹便知道,他一定会娶这个周国公主。   纵然是下地狱, 纵然是粉身碎骨, 他也要娶。   他想要的东西, 想做的事,纵是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得到, 都要做成。   谢婉英站在床榻前, 满脸愁容地看着这个弟弟, 沉默不语。   她没有再劝, 也知,再劝亦无用。   她这个弟弟出生时天生异象,狂风刮倒了金銮殿的两根大柱,因此,便被当作不祥之物。   出生后,他未曾享受到半点来自他们那个父皇的关怀,也不曾体会到分毫他们母后的疼爱。   皇宫里的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只有她才会亲近他,因而如今,谢珏才对她这个皇姐颇为看重,把她当成了自己亲人。   而谢婉英即使比谢珏年长不少,但在当时也不过是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公主,她左右不了任何事情,也不能事事都护他无虞,只能在太监和其他皇子欺负他的时候将其赶走而已。   父皇和母后对这个孩子的厌恶她消除不了半分。   她这个弟弟在皇宫里孤独地长到六岁,有一次他们母妃病倒,久治不愈后,当时一极为受宠的嫔妃丽妃言这定然是邪祟入体,需请来高僧做法,驱除邪祟。   皇帝信了,便命丽妃请来高僧。   高僧来做法,故弄玄虚一番,最后,却是把矛头对准了她那个只有六岁的弟弟,尚是孩童的谢珏。   说这只有六岁的孩子被邪气缠身,招来邪祟,若不驱逐出宫,必会招致更大祸患。   皇帝信了,很快便将他驱逐出宫,放到一偏远寺庙,没有任何犹豫。   他们那母后也未曾阻拦,所有人都对他弃之如敝履。   谢婉英直到现在都忘不了……他当时面对他们这群人漠然而森冷的眼神。   那根本不是一个六岁孩童该有的眼神。   谢婉英彼时十五岁,她尝试阻止,但根本没用。   谢珏很快被送出宫,安排在一寺庙。   他被送到寺庙不久,那一带便被战火波及,寺庙也陷于战火,所有人纷纷逃窜,哪还顾得上一个六岁孩童。   谢婉莹后面去看时,寺庙早已空无一人,断壁残垣,到处是被大火焚烧的痕迹,谢珏不知所踪。   回宫后,她朝他们父皇说了此事,请求他们父皇派兵去寻找谢珏,但他们父皇不为所动,只说死了便死了,若他命大能活着回来,朕且信他福大命大,非招致邪祟祸患之人。   这话,说得异常冷漠,甚至还带着戏谑的笑,无一丝一毫父亲的温情。   谢婉英彻底对他们父皇死了心,后来也曾自己一人去找过,但根本寻觅不到。   她也只能死心,秘密为她这皇弟立了一座坟墓,年年都会祭拜。   这时祭拜的谢婉英怎么都想不到,十年之后,谢珏会带着累累战功,从战场上厮杀回来。   当他改名换姓,以拼杀到的将军之位和全胜战绩站在金銮殿上,重新做回谢珏时,所有人包括他们那个父皇都为之震惊。   没人知道他一个六岁的孩童在战乱之时是怎么活下去的,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参军,如何在战场摸爬滚打爬到将军位置,再以用郢国九皇子的身份回来。   当时谢珏已秘密联络了诸多大臣,也培植了自己势力,当他回来的那一刻老臣上书,搬出了祖宗宗法,军中大臣纷纷请命,就算皇帝当时再不喜这个儿子,把他当邪祟,亦也无法如当初对待那个六岁孩童般去对待如今的谢珏。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孩童了。   重回皇子之位后,便是夺嫡之争,谢婉英自然是站在了自家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这边,谢珏把她当亲人看待,助她圆了多年念想,也成了一个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军。   自然,谢婉英也见识到了谢珏心狠手辣,为了铲除异己不择手段的一面。   如今,为了能重夺兵权,为了能得到那储君之位,他当初把那位小公主抛弃在一边,如今那小姑娘将将香消玉殒,他却又悔了。   可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珏儿,人不能太过贪心。”谢婉英看他良久,往事浮现心头,叹了口气道,“既要又要,最后只会两手空空。”   谢珏听后沉默半晌,后挑挑唇,抚上小姑娘苍白的脸。   男人修长的手指自她眼尾蜿蜒而下,堪堪停在她脖颈刺伤的伤口处,然后……森白牙齿露出。   谢珏笑了。   “不,我不会两手空空。”   谢珏痴迷地看着她,俊美脸上含笑,声音却森然冰冷。   “她,永远都会是我的。”   “下地狱都得是。”   谢婉英后背忽然渗出冷汗,不寒而栗。   ——   就这般,谢珏带着岁安,带着所谓的敌国公主回了郢国。   赶回郢国后,他第一件事不是奉命去见他那因为他带了一个敌国公主回国而大发雷霆的父皇,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岁安安置在了他的宣王府。   薛泽和翟乌听到消息早早就在府等候,见此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干站在一边,看他们主子像对待祖宗一样对这个敌国公主。   将她从马车抱回卧室,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被子,摸了摸她的脸后,又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亲了一下还不够,又在眼睛、鼻子处亲着,最后辗转到唇,就算岁安未醒,谢珏亦是和她厮磨亲了许久。   亲到双眸湿红,嘴唇发麻出血都未停下。   这番缠绵的样子,当真是令旁人都脸红心跳。   弄得屋子里下人和侍女都装作没看到一般,低下头去,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看他们主子旁若无人地亲吻那位还在昏迷的公主,薛泽和翟乌脸也是通红,一时无话。   看上去,他们主子对那位公主痴迷不已,当真是宝贝得和眼珠子一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   他们何时见过这样的主子?   太过卑微了。   就算是对当今皇上也未曾这般。   更何况是一个早就该杀的敌国公主。   薛泽和翟乌不免心下叹息,为他们主子觉得不值,也不懂他们主子的心思。   明明先前对这个公主极尽利用,计划便是要杀了这个公主,如今非但没有杀,反而还带回了郢国,带回了宣王府,陛下为此大发雷霆,指不定后面会因此引出什么祸患,使他们原先谋划的一切全都付诸一炬。   薛泽和翟乌自是都想到了带这个公主回宣王府可能产生的后果,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好看不到哪去,方才宫里太监还传来圣上口谕,让他们主子一回府便进宫面圣,莫要耽搁,如今他们殿下却是还在这里对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痴缠亲吻。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少女苍白的唇被谢珏亲得红艳水润后,谢珏终于是结束了这个吻。   他低眸看着少女好似和先前一般娇艳若花的唇瓣,忽然就扬着桃花眼笑了起来。   他的唇凑进她耳边温柔低语,用只有他们二人,不,应说……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小公主,你快醒了,对不对?”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你醒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你答应我,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爱你……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小公主,你看看我,好不好?”   ……   谢珏像个疯子一般,在她耳边不断地呓语,不断地说爱她,要和她成亲,但无论他怎么说,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用何种语气说,少女都没有给他半分回应。   小姑娘还在昏迷。   唇被他亲得娇艳红润,仿佛有了以往的生机,但那张脸却是苍白到毫无血色。   只有清浅的呼吸在证明她还活着,未曾消失。   谢珏看着这样的岁安微怔,眼眸瞬间蒙了曾湿润的雾霭,仿若才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他的眼里透着许久都未出现过的茫然,好似又回到了孩提时的那个寺庙。   寂静无人的夜晚,一个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小孩跪在庙内的蒲团上,茫然地看着佛像。   而如今,他却是茫然看着这昏迷不醒的少女。   眼里的虔诚和渴望是如此相似。   对救赎的渴望。   和神佛和她的虔诚。   神佛不能救赎他。   但她可以。   只有她可以。   半晌之后,谢珏惨笑一声,粗粝的指腹轻柔碾过少女红彤彤的唇,乌发拂过少女手背,直起了身。   不过一瞬之间,那意乱情迷的模样已然消失。   “去太医院喊章太医过来。”谢珏吩咐道,目光仍旧落在少女的脸上。   “是,殿下。”薛泽应下,欲言又止道,“殿下,宫里来人了,陛下让殿下回来便去宫里面圣,传话的太监说不得耽搁,陛下……”   “陛下为了这事大发雷霆,您还是赶紧进宫吧。”   “是么。”   谢珏轻笑了声,脸上并无任何异样神情,只道,“正好,我也有话和父皇说。”   薛泽听此松了口气,以为他家主子终于要去宫里了,谢珏却以一种冰冷又不悦的眼神看他。   居高临下,仿若一种无声的催促。   薛泽浑身发寒,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心想,他今日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如何惹到了这位主子?   谢珏没给他多猜的时间,不耐道:“让你去喊章太医没听到么,脑袋不想要了?”   “可是殿下,您刚不是说要进宫面圣,您……”薛泽话说到一半停了,忽然福至心灵,忙道,“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太医院喊章太医。”   很快,太医院医术最为精湛的章太医被请了过来,给岁安诊治确定无碍,好好调养不久便会醒来后,谢珏才换了衣衫进宫。   ——   郢国御书房内,除了侍立两旁的太监和宫女外,便只有郢国皇帝谢章明和谢珏二人。   谢章明将近五十,眼睑乌青,一副纵欲过度一脸疲态的模样,但面对眼前这个儿子时,眼睛里却迸射着止不住的怒意。   然而当他从龙椅上站起,还未来得及训斥这逆子将周国公主带回郢国一事时,谢珏便稽首行礼,大声道:   “父皇,儿臣要娶萧岁安为妻,望父皇成全。”   谢珏的声音清亮有力,若敲金击石,在御书房内久久回荡。   皇帝谢章明听到愣了下,似是没料到谢珏一来便说了如此惊人之语。   回过神后,这位皇帝怒不可遏,大拍桌子:“混帐东西!你身为郢国皇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珏垂首,浓密眼睫倾覆而下,并探不到他眼中情绪。   只听得他一字一句回:“儿臣自然知道。”   “儿臣此次如父皇所愿,退了周国相逼的大军,也阻了周陈两国联盟,未能让周国如愿借到兵马,也解了青州之危,儿臣此次只想求一个婚约,望父皇成全。”   谢珏淡淡陈述这些功绩,对自己父皇的怒意似是丝毫未放在眼里,只又重复了遍:“儿臣想娶萧岁安为妻,望父皇赐婚成全。”   听到谢珏前面陈述的那番功绩,谢章明眼里怒消了不少,他此番立了大功,他心里本来也对此欣喜不已,想好好赏赐一番这儿子,将兵权重新交还给他,让他上战场统领兵马,如今到他面前却是开口要娶一个已然无用的周国公主。   当真是逆子。   “逆子!”皇帝又大喝一声,御书房内的太监和宫女齐齐跪了下去。   “周国才刚退兵,战火将将平息,若是他们以此为由,取得陈国援助后又发兵攻打青州该如何?”谢章明负手急躁地走来走去,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想到若周国攻打而来,眼下也只有面前这个逆子有能力领兵对抗,便喉间一梗,面色复杂。   “若周国攻来,儿臣自会领兵对抗。”谢珏抬起头直视帝王,一双眼睛深邃漆黑,锐利森冷皆藏匿眼底。   只是此时此刻,他自然不会让这他这所谓的父皇探得半分。   “只要父皇放兵权于儿臣,儿臣有信心也有能力能击退周国大军。”谢珏挺直背脊,又道,“父皇想让儿臣做的事,儿臣皆能做好,但儿臣所求只有一件——”   “娶萧岁安为妻。”   他字字铿锵,说的是妻,而不是妾。   谢珏对此事和毫不退让和步步紧逼彻底惹怒了这位帝王,可偏偏谢珏如今在朝的势力和领兵能力是他无法小觑的,某种程度上,他需要倚仗这个自小被他视作邪祟的儿子。   需要他平衡士族势力,需要他出征抵御外敌,稳定边关。   谢章明思忖片刻,忽而拂袖,大声喝道:“你的婚事朕早有安排,乃平南王千金,样貌才情样样都好,不日后便会住在你府上,你是皇室之人,当知联姻是为了稳定朝堂平衡势力,为了百姓和社稷。”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谢珏讥讽的扯了扯嘴角,冷冷道:“父皇,我谢珏,”   “只娶萧岁安。”   帝王之威被谢珏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谢章明被气得眼睛冒火,大手一挥下令:“来人,将九皇子杖责一百!”   御书房内一时死寂无声,皇帝又呵斥一声后,侍奉皇帝左右的太监李德全为难地走到了谢珏面前:“宣王殿下,您,您这是何苦呢,不然您和圣上认个错,或者……”   太监李德全侍奉皇帝多年,朝堂和后宫的形势他看了个清楚,心里跟明镜似的,自是清楚眼前这宣王殿下是最有可能夺得储君之位的人,况且这位爷心狠手辣,行事不择手段,要是哪里惹怒得罪了他,那他李德全日后……   谢珏淡淡掀起眼皮,美如冠玉的脸上仍旧探不到一丝情绪。   也无任何认罪和悔改之意,只又稽首行礼,便站起退下领罚去了。   李德全跟在后面不免唏嘘。   “自古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怎么宣王殿下这阎罗般的人物也陷进去了……”   ——   受了一百杖责后,谢珏回了府邸。   夜色已至,冷气侵袭,马车在府门停下后,薛泽提着一盏灯,翟乌拿着一件狐裘大氅在马车旁静候。   谢珏下车,未曾接过翟乌递来的大氅,抹了抹唇边渗出的血后,问道:“岁安醒了没?”   话声嘶哑,带着明显的颤音。   薛泽听后觉得不对劲,借着手上灯盏的灯看去,才发现他家殿下唇边渗出大片血迹,面色惨白。   他一惊,再一联想进宫之事,便知定是那周国公主之事惹怒圣上,受了责罚。   薛泽与翟乌对望一眼又是叹息,翟乌心性不似薛泽沉稳,忍不住嘀咕:“殿下,您又是何苦,那周国公主骂您都骂了一晚上了,您何必……”   “什么?”   一阵风拂过,谢珏锈了云纹金线的衣摆轻轻晃动,跨门槛的脚一顿。   刹那之间,他心脏下沉血液凝固,窒息之感充斥着将将震碎的胸腔。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无限拉长,薛泽白了翟乌一眼面露难色,正要开口朝他家殿下说明此事,便有一阵噼啦啪啦的瓷器碎裂声自府内传来。   还有少女用尽所有力气的凶狠骂声:   “谢珏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混蛋!”   “我要回周国!”   “我要见我皇兄!”   “你放我回去!”   “不然,不然……”   “不然我,我就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应该在半夜了QAQ 第28章   ◎“我不要你了。”◎   少女的骂声不断传来, 混着瓷器落地的噼里啪啦声不停地往谢珏这里钻。   割破他皮肤,融入他鲜血,谢珏并不觉得痛, 桃花眼却一片湿润,眼尾也渗着一抹红。   她醒了是吗。   她醒了。   她醒了。   她醒了啊……   夜色幽幽, 在无人看到的角落, 一滴泪自男人发红眼尾滑落。   他勾着薄唇似是在笑,低垂眉目之间, 那眼尾渗出的泪却越发多了起来。   谢珏扬起脖颈,喉结耸动之际, 隔着夜晚寒雾遥望声音传来的方向, 犹如在仰望神佛。   昳丽漂亮的脸没有以往的恶劣张扬,被泪浸湿的脸竟然透着几分琉璃般的脆弱。   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仰望神佛祈求救赎的小孩。   他祈求醒来的小公主会和以前那般对她笑, 黏着他, 喜欢他……   他祈求她能大发慈悲地留在他身边, 陪着他, 救赎他。   但谢珏始终太过贪心, 他此时不知道, 萧岁安醒来后再也不会是以前的萧岁安了。   小公主再也不会是以前那个会甜甜喊他哥哥的小公主了。   不会是那个在风雪天怕他冷会脱掉自己衣裳的小公主,也不会是那个自己怕的要死还傻傻拦在一群恶狗面前的小公主了……   他会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徒劳无功。   什么又叫爱而不得。   -   “谢珏, 你, 你这个骗子, 坏人,混蛋!”   “我要见我皇兄!”   “我要回周国!”   “你不让我回去, 我就杀了你!”   ……   砰的一声, 一件古玩玉器又被摔碎在地。   岁安摔的。   在醒了之后, 得知自己被谢珏带来了郢国, 自己想走却被拦住时,岁安想起过往种种,委屈得不能再委屈,也气愤得不能再气愤。   她恨那个从前她喊哥哥的谢珏。   在面对谢珏利用她,在她面前装好人的无耻行径后,绕岁安是再娇弱再天真再善良的公主,也忍不住被谢珏的无耻气到骂出声。   然她把她的小脑袋瓜搜刮了个遍,也只想出混蛋和骗子这两个骂人的词。   于是岁安就用这两个词反复地骂来骂去,一直骂个不停。   以往,她对任何人都是和和气气一脸笑容的。   这是她第一次骂人。   可即便是骂人之后,岁安心里的那个窟窿还是填不上。   那里一直在流血,她觉得好疼。   “公主殿下,这,这是王爷最喜欢的花瓶,您,您不能摔啊……”   “岁安!”   当岁安费劲地抱着一个有她一半高的白瓷花瓶想要往地上摔时,有人唤她,“轰”的一声,房间的门忽然开了。   两扇门被粗暴地推向两边,推门的力气大到似是要把门窗都卸下来。   岁安被这声音吓到身子一颤,肩膀缩了一下,正下意识想要往后退时,一盏昏黄灯光的映照下,谢珏出现在了她面前。   没有穿着他以前爱穿的玄色劲装,而是一身矜贵无暇的月白云纹金线锦服,腰系麒麟革带,远远望去当真像极了那华贵无双不可直视的世家公子。   只有腰间依然缀着的那血红玉佩能依稀探见他以往模样。   血玉,染了鲜血的白玉。   他谢珏不就是么。   当谢珏推开房门后,岁安愣愣看他,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抱着瓷器想往地上一摔的动作忽地顿住。   两人遥遥对望,岁安短暂地止住了声。   然而当她看着谢珏良久,迟钝的小脑袋终于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他对她又做了何事,对她皇兄做了何事后后,岁安双眸一红,对谢珏的愤怒好似让疲累的身体重又充满力气,她抱着那有她一半高的花瓶,朝谢珏的方向砸去。   岁安以为谢珏会躲,薛泽和翟乌也以为他们主子会躲。   以他们主子的身手,躲一个砸过来的花瓶也根本不在话下。   但谢珏没有。   他直直站在原地,任凭岁安把花瓶砸向他。   哗啦,瓷器落地碎片飞溅。   男人额间流下鲜血时,碎瓷器飞溅,精准无比地往谢珏脸上划开一道伤口。   他的脸白到发冷,上面的血异常鲜红。   红白交织,却是使他的俊美蒙了层诡异色彩。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被砸被划伤,抬手屏退众人后,一步步地朝她走近。   但岁安被这样的他吓到了。   她觉得他好可怕,盯着他脸上缓缓流淌的血好一会,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害怕地抱住头蹲了下去。   “你别,别靠近我……”   不想看到他。   不想面对他。   岁安哭并非因为心疼他,而是因为害怕。   她觉得面前这人无异于在她梦魇里时常出现恶鬼。   她想离他远远的,可此时此刻,他却朝她越走越近。   近到他身上的气息裹着鲜血,无孔不入地侵入她。   岁安死死咬着自己手指,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手指上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小公主,我爱你啊……”   走到小姑娘身边后,谢珏舔了舔滑过唇边的血,弯腰倾身,想要去摸她的头。   他想和她说爱她,一直说爱她,想让她别哭。   但手还未触到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便被岁安一巴掌打掉。   “不!”   岁安听到这话忽然大叫起来,她情绪激动地反驳他,一双眼浸满泪,语气冷厉得全然不似以前那个会和他撒娇的小姑娘。   “你不爱我!”   “你是骗子!”   “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对她好吗?”   “不是”   岁安不明白也不懂谢珏那些所谓的身不由己,她只知道,面前的哥哥骗了她还说爱她,喜欢他。   做人怎么能这样呢……   纵使她不够聪明也知道……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不会像哥哥这样的。   不会的……   哥哥肯定又在骗她了。   哥哥惯会骗她,惯会用他好看的脸迷惑她。   她绝对不能信。   她得离开这里回周国。   皇兄被父皇抓了,和亲这件事她也没做好,她太笨了,连和亲这件事都没做好……   她怎么这么笨,她不配当一个公主,也不配当他皇兄的妹妹……   她怎么这么蠢,这么笨……   岁安的精神已是已然处在摇晃崩溃之中。   她恨面前的哥哥,也恨自己。   恨自己不够聪明被他骗了,被他利用……   小姑娘埋着脸止不住地哭泣,呜咽啜泣的声音听来像是被抛弃的小兽,听来可怜又凄惨。   ……   岁安的哭声几要撕裂他耳朵,谢珏猛地怔住,想要触摸的她的手停在半空,痉挛发抖。   “哥哥,我若是爱你,我不会像你对我那般对你……”   “你根本就不爱我对不对?”   “哥哥,你不会爱人,也没人会爱你的。”   “没有人会爱你的。”   “不,我爱你,岁安……”   谢珏将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唇边渗的血越发鲜红,俊美苍白的脸上却漾起笑容。   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   他轻轻拥着她,像是拥着一件易碎的宝物,如玉似竹的五指缓缓插入她垂落的秀发,感受那发丝滑过手背指间的触感,看她的发与自己的发交缠在一处。   青丝乌发混在一起不分你我,丝丝缕缕都毫无阻隔地亲密相触。   好似男女在交颈缠绵。   霎那,他的呼吸变得又急又乱,剑眉皱起,喉结猛地滚动了下后,一滴汗顺着滚落下来。   那唇齿间溢出的气息便多了几分难耐的意味。   潮|湿的眼眸忽然闭上,后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时,男人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似是蒙了曾氤氲雾霭,长长的睫毛上缀着水珠。   仿若才从一场酣畅中醒来,男人被浸湿的眼眸看去越发迷离,水雾深深,叫人看不真切。   他急促地喘着气,痴痴看着少女。   修长五指捧起她的脸,指腹轻柔磨着她的肌肤,用低糜嘶哑的声音哀求:   “岁安,哥哥……哥哥以后不会那般对你了……”   “哥哥爱你……好爱你……”   “岁安,你,”   “你也爱下哥哥,好不好……”   “好不好啊……”   “哥哥知道岁安是好孩子……”   “哥哥知道岁安最乖了,对不对……”   “岁安好乖,爱爱哥哥,好不好……”   那双痴迷注视着少女的桃花眼浸满了水,分不清是泪还是难捱的欲|望。   或者说,两者皆有。   他陷在欲|望和自悔的漩涡中,像渴求神佛救赎般,渴求她的爱。   但神佛不会救赎他,眼前的少女,也不会。   “我不要你了,哥哥。”   在谢珏贪婪地、病态地抚摸她的脸,用一种潮湿又狂热的目光侵吞她,几要再次深陷漩涡无法自拔时,岁安推开了他。   少女推开了他,不让他的手触碰自己半分,平静地直视着他,说——   “我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呀 第29章   ◎“我不嫁你。”◎   我不要你了。   这略带孩子气的几个字自少女口中说出, 却是带着一种令人浑身发寒的漠然。   就像小孩子说不要自己的玩具一般。   曾经她很喜欢这个玩具。   但现在,她不想要了。   她想扔掉。   少女那双眸子还是一样的澄澈,里面却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他谢珏。   谢珏方才眼里的意乱情迷一瞬消失。   雾霭散去, 情|欲却难消,白雪重又浸满他的桃花眼。   谢珏捧她脸的手僵在半空, 后无力垂下时, 他的脸上似是蒙了曾寒霜,森冷到令人不敢直视。   这种森冷仿若实质般侵袭着面前少女, 岁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削瘦的肩膀都缩了起来。   她害怕这样的他, 但同样, 她也无比厌恶,憎恨这样的他。   下意识, 她想逃离他。   想离开这里。   不想同他待在一处地方, 不想同他的呼吸缠在一起, 更不想……他碰她, 触摸她。   害怕和对他的愤怒, 对他的恨交织在一起, 岁安抹抹眼泪,无视他将要碎裂的目光, 起身, 径直从他身前走过。   她走的是如此干脆利落, 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怯懦胆小,喜欢黏着他的小公主。   小姑娘自他面前起身离开, 忽然一阵寒风吹拂而来, 将两人方才缠在一起的发丝都吹了开去。   谢珏怔怔然, 他半跪在地, 眼睁睁看着少女的发丝自他五指间拂过,再消失。   紧接着,萦绕在他周身的少女气息也逐渐淡去。   后,当岁安走至门口,将将打开门离开此屋时,缠在他鼻间的少女清香也彻底消失时,谢珏轻眨眼睫,长睫上水珠坠落,喘息猛地粗重起来。   就像一匹蓄势待发,陷入绝境的狂暴野兽,在岁安的手还未触到门时,手腕便被他死死扣住,一下举过头顶按在了门上。   男人一手箍着她手腕,一手掐着她的腰,岁安被突然按在门上短促地叫了一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后当男人粗重的呼吸落在耳边,湿热的气息一点点的侵蚀她颈侧皮肤时,岁安一个激灵,蓦地大叫起来。   她又开始骂他,用她所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话。   “你这个坏蛋!你这个混蛋,快放开我!”   “你放开我!”   “我要离开这里!”   “你放我回周国!”   男人箍她手腕的力度,掐她腰的力度并不重,不会弄疼她,但也让岁安根本无法挣脱开。   她像尾被搁浅的鱼儿般扭动,挣扎……只是两人此刻离得极近,他的唇似有若无地在她颈项间游离,灼热的手烙在她腰间,少女一挣扎扭动,玲珑身躯便不可避免地会碰上他。   娇软压着着他坚硬的胸膛,岁安一愣,待胸前感受传至四肢百骸时,她身子颤了颤,愤怒也更深了。   “哥哥,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会有报应的!”   小姑娘天真地相信着善恶有报,相信做了坏事一定会有报应。   在她眼里,谢珏一定会有报应。   “报应……”   谢珏想吻她小耳朵的唇堪堪停下,洒落的呼吸灼烫如火,直要将她焚烧。   将自己也焚烧。   “嗬……小公主,我倒是希望报应快点来。”   “我希望……”   “我们一起下地狱。”   男人讥讽一笑,薄唇游弋在她耳朵,在她脖子,滚烫呼吸灼烧她皮肤。   却始终没有亲她。   但纵使没有亲她,男人眼睛亦是潮红一片,那张俊美的脸上欲望横生。   对她的情|欲一起,便再难消去。   “不……”谢珏沉沦不已,岁安却游离之外,情绪激动地大叫起来。   “我不要和你一起下地狱!”   “我不要和你待一起……”   “我要回周国……”   自岁安醒来后,反复说着的几句话便是——   “你放开我。”   “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回周国。”   ……   句句都是想着逃离他,离开他。   谢珏头疼欲裂,湿红的眼眸又渗下泪来。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明明是她先靠近他的。   是她让他爱上她的,不是么。   她父皇把她当棋子,她对和亲的坚持是多么可笑。   为什么她为了这件事甘愿自裁。   为什么……她这么蠢。   为什么……要离开他。   “小公主,是你先勾引我的。”谢珏忽然抬起湿润发红的眼眸,直直盯着她。   眼神锐利而残忍,压迫感横生。   “现在想不负责任一走了之,没这么好的事。”   岁安愣住了,似是没想到谢珏会如此无耻,说出这般话来。   “勾引?”岁安似不是很能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她茫然问,“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   谢珏扯了扯唇角,按着她腰的手忽然加重了力度,敛起眼里一闪而过的脆弱,目光强势而迫人。   “小公主,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因为……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岁安懵了一瞬,被他这句话惊得瞪大双眼,她吃痛一声,咬了咬唇,很不理解地说:   “谢珏,我不傻……”   “为什么你认为,在你利用我害我皇兄后,在欺骗我之后……”   “我还会嫁给你。”   “你别把我当傻子……”   “我一点都不傻,一点都不傻……”   她以前只是太信任他而已。   “我离开不你了。”   “你知道的,小公主。”   屋内灯光昏暗,男人高大身躯倾下,在两人之间架起了一个逼仄又黑暗的空间。   在这潮湿黑暗中,他目光发红,沉沉看她许久后忽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突如其来,像疯子一般,岁安害怕到想捂住耳朵时,又听到他极其无耻地说:“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你得对我负责,萧岁安。”   “你只能是我的。”   “不可能。”岁安简单直接地拒绝了他。   男人垂着的长睫忽然颤抖,桃花眼红得将要流出血来,眼尾很快又淌下泪来。   但岁安没看到。   她不想再面对这样的疯子,手上使劲用力,却仍旧挣脱不了他的束缚。   小姑娘恼怒不已。   “你放开我!”   谢珏沉默,窝在少女脖颈间,贪婪嗅她发香,嗅她   “你放开我!”   岁安又喊了声,谢珏还是沉默,手上的力度并未减轻半分。   他的呼吸和气息还在无孔不入地侵蚀她,岁安头晕目眩。   时至今日,她面对他已然没了当初的乖软。   岁安此时气极了,手上又挣脱不开,谢珏还埋在她颈肩,舌头一点点刮过她皮肤,她觉得好难受。   于是乎,在岁安看到谢珏露出的那截脖子时,愤怒之下,便极其凶狠地一口咬住。   她不管不顾地咬,用了所有的力气。   男人闷哼一声,很快有鲜血溢出。   这闷哼声听去不似痛苦,反倒像是某种欢愉。   她给他的痛全成了他隐秘的快|感。   谢珏笑了。   当唇齿间满是血腥气时,岁安一愣,混沌的意识倏忽之间清醒过来。   血,她的口腔里全是血,嘴巴上也是,甚至舌头上也是。   岁安猛地生出一种呕吐感,胃里翻江倒海。   她忽然觉得恶心。   好恶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   岁安哭了,松开了嘴巴。   谢珏却反而轻抚她的脸,温柔擦拭她唇瓣上的血,说:“小公主,喝我的血吧……”   “为什么不咬了呢。”   “小公主,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吧……”   岁安觉得他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她不想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一直摇头。   但谢珏却步步紧逼。   “把我的血和肉吃进你的身体里,好不好啊……”   “这样我和岁安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男人俊美的脸似是蒙了层光晕,漂亮得不真切,那些鲜血少女的牙印往下流时,他喉结剧烈滚动,那双望向她的眼眸里竟隐隐透出了几分兴奋。   谢珏深陷欲望无法自拔,越发疯狂病态,但岁安却只觉得这样的他恐怖而骇人。   她下意识想后退,却发现后背靠着门,她退无可退。   心里的惊恐越发深重,她害怕得瑟瑟发抖,不知道什么就拔下了头上簪子,握在手中。   “小公主,我们成亲吧。”   谢珏拥她在怀,薄唇含着她小耳朵亲吻,含糊不清道,“日子我都选好了,就定在下月……唔……”   男人后面的话忽然顿住,戛然而止。   噗嗤一声,那曾经划破了少女脖颈的簪子,如今扎进了他胸膛。   鲜血飞溅。   “不,我不嫁你。”   岁安五指都在颤,她手中拿着染了他淋漓鲜血的发簪,一字一句道:   “哥哥,我不会和你成亲。”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残忍。◎   “小公主, 你不可以。”   听到少女的拒绝之语后,谢珏的神情无任何异色,冰冷又迫人地说出了这几字。   簪子刺得不深, 刺不穿他心脏,但带来的痛意却比刺穿更甚。   但谢珏薄唇边却勾起了笑。   他平静地拔出簪子, 将染血发簪重新插回她发上。   岁安亲眼看着他将带血发簪插入她发间, 恍若无事一般,好似那簪子插的不是他胸膛, 刺破的不是他皮肉。   他平静得近乎诡异。   岁安却全身发寒。   浓烈的血腥味缠绕在她鼻间挥之不去,岁安头疼欲裂, 慌乱之时目光四散, 卷翘的睫毛湿答答垂下时,她手上的刺目鲜血蓦地映在瞳孔。   刹那之间, 岁安那双湿漉漉的眼眸蓦地睁大, 她喘息急促, 染了鲜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慌忙拿帕子去擦拭手上鲜血。   她第一次对人做这样的事, 第一次伤了别人, 第一次手上沾了鲜血。   少女的身体靠着门窗瑟缩发颤,那张以往娇艳生动的脸此刻却是苍白如纸。   她并不喜欢这些。   不喜欢鲜血, 不喜欢看别人杀人, 更不喜欢……不喜欢自己的手也染了血。   岁安一遍遍地、反复地擦着, 用她所有的力气擦着那层沾了血的皮肤,力度大到似是要擦破一层皮。   小姑娘的皮肤本就极娇嫩, 薄薄的一层, 岁安拿着帕子用力气狠狠地擦, 很快手背处便起了一层红, 甚至还隐约可间其血丝。   她却怎么都觉得擦不干净。   谢珏拧起剑眉,眉目间隐约生出恼怒和不悦。   “够了,萧岁安。”他哑声道,衣袖微抬,手轻巧包裹住了她的绵白小手。   男人裹着少女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少女指间的缝隙探进,与她的皮肤碰着,触着,磨着……他的五指便这般穿插而过,与她的手指毫无阻隔地缠在了一处。   十指交互,掌心相贴,两人体温在交换。   谢珏能清晰感受到她掌心处血液流动的急缓,也能感受到自她掌心而喷薄出的暖意。   谢珏忽然之间便湿了眼眶。   桃花眼湿亮发红,眼尾处的泪也摇摇欲坠。   她好暖,好软,也好脆弱。   脆弱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弄碎她。   只要他想,他可以看她在身下流泪,看她呜呜咽咽地摇头,那些曾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全都可以实现。   只要他足够肮脏,足够无耻,足够残忍……   而他,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但如今,谢珏握着少女的手,卑劣欲望又起时,他只缓缓磨着她手指,齿间都要咬碎出血后,沉沉问:“手都要擦出血了没看到?”   话落,他的指腹柔柔抚过少女手背,肌肤相触时,声音裹着浓重的,被压抑的情念:“以前这般娇气怕疼,怎么如今不怕了……”   “岁安,哥哥爱你,你别这样对哥哥,成吗?”   “你皇兄率领大军侵我郢国国土,我让他退军三十里,不该么?”   “小公主,你有自己的国,我也有……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谢珏垂着湿润的眼睫,痴痴地,反复地抚摸少女手背处的红痕。   与她肌肤相的触,每一次,每一次都会令他血液翻腾,头皮发麻。   不知不觉间,他俯下了身去。   微张的唇慢慢靠近少女的手,男人漂亮的那张脸被欲望侵袭逐渐染了薄红,在唇将将碰到时,他喉结攒动,伸出舌头想要舔舐她手背,吃她手指……   当谢珏唇齿间洒落的热息印在皮肤时,岁安的神智一瞬被灼烧。   她愣了那么一下。   但这只是极小的一瞬,后面,当像毒蛇一般,男人探出的鲜艳舌头将将碰到她手背,想舔舐她手指时,岁安一个激灵,猛地抬起手挥开。   惊恐抵触之下,她用了十足的力气,手又高高扬起,原本岁安下意识只是挥开他的手,却没想到下一刻啪的清脆一声,她扇了他一个巴掌。   指甲滑过男人侧脸带出一道血痕,还有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这巴掌声是如此的响亮,以至于在屋内久久地回荡着,甚至还透着紧锁的门传到了屋外。   听的清清楚楚。   屋外立着等候命令的众人心一沉,薛泽和翟乌对视一眼,眼神均是相当复杂,都叹了口气。   “是主子被打了吗?”翟乌张大嘴巴指了指那房间,一脸的难以置信,问了没多久后又问了遍,“主子被打了?”   薛泽擦了擦汗,收回目光咳了声:“应该是。”   翟乌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千万别惹主子生气,不该说的话别说。”薛泽脊背都挺直了些,嘱咐翟乌,“若是这种时候惹了殿下不快,谁都救不了你。”   翟乌赶紧点头,后立马闭上了嘴。   两人一阵唏嘘,在心里不由得为他们殿下捏了把汗。   那周国公主自醒来后便一刻不停地骂着他们殿下,如今甚至还上手打了他们殿下一巴掌,可他们殿下偏偏对她还是一副痴迷模样,甚至还为了这周国公主违抗圣命受了刑罚,以后不知这宣王府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想及此,两人不禁为他们长长叹了口气,深深地为他家主子担忧。   而此刻屋内,甩在男人脸上的巴掌声仿佛还在两人耳边轰鸣。   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时,岁安的掌心也痛的发麻,发红……   她好一会才发应过来,抬眸迟钝地看过去,看到了谢珏泛红的半张脸。   巴掌印和血痕突兀地横亘在上。   他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甚至高束的头发都被打得凌乱不堪,发带松松垮垮地绑着乌发,几缕垂落的发丝在侧脸晃荡,掩映之下仍可见他面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但这错愕仅仅片刻而已,片刻之后,谢珏抬手摸了摸脸上被她打出的巴掌印,反而勾了勾唇笑了起来。   眼角眉梢不见恼怒,反而生出几分愉悦来。   “小公主当真舍得打我,哥哥好生伤心。”话虽如此,谢珏懒懒勾唇,一双桃花眼潋滟含情,里面蕴满风流笑意。   他一手贴着她后背,一手掐着她腰想把她往怀里带,谁知手刚掐了把她那截柔软细腰,便又被她推开。   “你别碰我,脏。”少女的声音清凌凌的,似是山涧流淌的清泉般动听,但此时这几字却冰冷至极。   谢珏微怔,错愕之间对上了她看他那厌恶抵触的眼神,四目相对时避之不及,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愿触碰的脏东西。   这目光将他深深刺痛。   谢珏口干舌燥,呼吸亦是重了几分,一瞬之间,他眼眸里的笑沉为冰霜,怒气在他胸腔翻滚,变成大火愈烧愈烈,将将涌出时却被他生生忍了下来。   他被面前这少女气得咬紧牙关,那张漂亮昳丽的脸霎时变得异常可怖,脸上的巴掌印还未消。   “脏?”谢珏强硬地掐着她一截细腰,稍稍用了点力气,便叫岁安跌在他怀里,再也挣脱不得。   “萧岁安,你说我脏?”   “难道不脏吗?”被他掌控着身体,岁安怎么挣扎都没用,干脆抬头狠狠瞪他,说,“哥哥,手上沾了你的血,我也觉得好脏。”   小姑娘反问一句,声音不大,可昂着头直视他的倔强眼神犹如在看一个她恨之入骨的仇人。   语气里亦是带着厌恶和嫌弃。   “你害我皇兄,利用我害我皇兄……”   一提起,一想起那些事,想起皇兄,岁安便心脏抽痛,胸口处被什么东西堵着,气都快喘不上来。   “我要回周国,我想回周国,哥哥,你既然利用了我,又为什么要再把我带回郢国?”   “我对你无用了啊,不是吗?”岁安这话问得茫然和极其认真,认真到落在男人耳朵时,带着几分嘲讽。   他对她分明无用了,为什么还要带回郢国。   谢珏也问自己,半晌之后嗤笑一声,放开了握着她细腰的手。   没有他的手掌控身体,少女顺着门框滑落在地,那张以往娇艳生动的脸此刻却是苍白如纸。   这世上只有皇兄对她好,可皇兄却因为她……   “皇兄,皇兄……”   簪子掉落在地,少女伏在膝上哭泣,白皙小脸浸满泪水,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发丝也被泪沾湿。   她一遍遍地喊着皇兄,呢喃着,泣不成声。   少女的声音很轻,轻到似是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角落呜咽,无声地舔舐着自己伤口。   但这声音却偏偏落在了谢珏耳边。   似是利刃,在他心上无声割着。   把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谢珏似座雕像般立在她身前,摇曳光影落在他周身,明明灯光暖黄,屋里也开着地龙,潮热温暖充斥着屋子的每一处地方,但他周身却如同覆了层冰霜,寒气深重。   那些令人迷乱失控的情/欲逐渐散去,男人那双桃花眼眸里的水雾消失,一种比情/欲还要深还要沉的漩涡席卷了他。   他想要她。   疯狂地想要她。   他只是想要她。   只要她乖乖留在他身边,和以前那般喊她哥哥,对他笑……便可以。   这么简单的事,她为什么做不到呢。   不过是阻了她和亲,不过是让他们周国退军了三十里。   难道她甘愿被人当作棋子去和亲?   为什么……为什么要蠢到自裁,还说要离开他。   他如何能放她走呢。   不可能的。   谢珏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的……不聪明,   不明白她为什么甘愿被当作棋子去和亲,明知是火坑还要跳,明知有豺狼虎豹还要送上门当猎物。   但谢珏忘了,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这件事,他也利用了她。   他也是豺狼虎豹,利用之后还想将她撕碎的豺狼虎豹。   “小公主……”   谢珏垂眸看她良久,眼睛湿红得要滴出血时,他半蹲下身去,修长手指拂开她垂落的发,温柔别在她耳后。   指腹碾去她眼角的泪,吃进嘴里后又去舔舐她耳朵。   他咬了她,含在唇舌间厮磨,   少女吃痛一声瑟缩不已,回过神想要推开他,他却又先她一步松开了唇齿。   “你休想离开我。”   他附在她耳边笑,笑声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死。”   “我们都得死在一处。”   “但在那之前,我们得成亲,萧岁安。”   这几句话说的冷厉又恐怖,岁安惊惶不安,双手捂住耳朵,不想让那声音钻进身体,吸食她的血液,啃噬她的骨髓。   “谢珏,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放我走吧,我得回周国,我要去救我皇兄……”岁安逐渐意识到眼前男人的疯狂和危险,情急之下开始软着声音求他。   “救?”谢珏听到却不为所动,薄唇轻弯笑意讥讽。   她还是如此天真好骗。   可为什么对他却不能和以前一样。   “萧岁安,你回周国又有什么用呢,再被你父皇送出去和亲么?”谢珏生了薄茧的指腹缓缓磨着她耳垂,看上面的细小绒毛一根根竖起。   他觉得她实在可爱得紧,唇忍不住贴上去亲了下。   一触即分。   每次他只有偷亲一次的机会,被她发现后她必会瞪眼推开他,或是恶狠狠地,厌恶地盯着他。   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谢珏甚至已经习惯这种眼神了。   “小公主,只有待在我身边你才最安全。”谢珏像条狗一样蹲在她面前,眼睛湿亮湿亮的,对她的贪婪和欲望充斥着眼眸。   岁安不由得握了手,下意识想要后退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他架起的逼仄空间里,已是退无可退。   “你这么蠢,没我护着你迟早会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他抬起她下巴凝视她,面色沉了下去,忽然问:   “小公主,你知道怎样才是爱一个人吗?”   岁安此刻只有对他的厌恶和抵触,只想着离开他回周国,哪还有心思听他说这些爱不爱的。   她讨厌他,甚至是恨他。   但谢珏却在爱欲漩涡里越陷越深。   他直直盯着她的脸,渴求贪婪的目光宛若实质般在她脸上抚摩,似是要把她穿透。   手上磨她肌肤的力度也重了些。   岁安微微蹙眉,唇齿间哼唧了声,男人松了些力气,转而温柔地轻抚,说出的话却裹挟着沉重的压迫。   偏执得近乎疯狂。   “爱就是绝不放手,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我们……上碧落下黄泉都得在一起。”   “可我不爱你。”在男人沉在那些爱欲漩涡里无法自拔时,岁安蓦然打断了他。   未出口的话梗在喉间,男人沉默良久后起了身。   “我爱你便够了。”他如此说。   话落,他放开了她。   门打开又关上,男人朝外走去,面对少女时的迷乱和疯狂掩去。   他冷静又残忍地下命令:   “好好看着公主,不准她出房门半步,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话落,一整个庭院的人都跪了下去,忙回:“是!”   谢珏的命令透过门窗传来,意识到自己将被关起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岁安瞳孔涣散,巨大的恐惧令她慌乱不已。   “不要,不要把我关起来……”   “别把我关起来……”   “不要……”   岁安单薄的背抵着门,挣扎着站起来想开门时,一阵冰冷的落锁声响起。   岁安愣了下,去开门后发现门根本打不开,被锁了。   她用尽力气去锤门,捶到双手发红都没用,她被困在这房间里,困在这巨大的笼子里,看着黑暗和梦魇即将把她一点点吞噬。   后背生凉,岁安双眸蕴满了泪,什么都不顾地大喊道:   “你放我出去!!!”   “谢珏,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若我回了周国,我一定……一定会让我皇兄杀了你……”   “我根本没惹你,没干坏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没做坏事,我也没害你,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小公主,你别想逃。”少女的哭声淅沥沥落在耳边,谢珏颤着手覆在门上,冷声而语,“你若是逃一次,我定会用根铁链把你绑在我身边。”   “你好好待在这里……当你需要我,只需要我的时候,我便会来陪你。”   话落,屋内一片漆黑。   谢珏把她关了起来。   当岁安一个人被关在密闭空间时,会彻底引发她的梦魇。   她会变得极其的脆弱,爱哭,她会向人寻求依赖。   会可怜巴巴把抓着他衣服,泫然欲泣地说:   “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谢珏知道吗,他当然知道。   他至今都忘不了小姑娘拉着他的手,求他陪她的场景。   忘不了手心被烫的灼烧感。   他就是要她陷入这种无望境地,脆弱到只能求他,只能依赖他……   只能乖乖地……留在他身边,再也不离开他。   【📢作者有话说】   叮。更新啦,宝子们在吗~快来评论呀 第31章   ◎。◎   谢珏把岁安关了起来。   他把她一个人关在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漆黑,门上上了锁,任凭小姑娘如何敲打房门, 都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因为谢珏便站在屋外。   他屏退了府内所有下人,命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此处, 包括薛泽和翟乌, 否则人头落地。   深夜死寂,黑暗似浓稠墨水在纸上晕开, 缓缓覆盖庭院的每一处地方,每一个角落。   此时此刻不仅房间里的灯熄了, 就连庭院里的灯笼都灭了, 天际乌云遮盖月亮,月色亦倾泻不了一星半点。   月色消失, 灯光被灭, 如此, 一丝一毫的光亮都透不进那间屋子, 也照不到少女身上。   岁安陷在了彻彻底底的黑暗里。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 却看不到半点光亮, 只那双湿漉漉的杏眸在发着盈盈水光。   她被锁在房间里,房间里只她一个人, 无处不在的黑暗好像巨大的怪物, 正站在岁安面前嘶吼。   张着血盆大口, 口水直流,似是就要将小姑娘一口吞下。   恐惧深深攫住了她, 也撕扯着她。   过往那些画面清晰而短暂地在面前闪过。   笼子, 怪物, 狗叫, 黑暗……   岁安已然分不清是现实或是梦境,她开始大叫,她单薄瘦弱的身子扑在门上,一双软乎白皙的小手紧握成拳,一直在不停地捶门,在哭喊。   “你放我出去!”   “哥哥,你放我出去!”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哥哥,我怕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知道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哥哥,你明明知道我会害怕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我从来没害过你啊……”   ……   小姑娘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是哥哥做错了事,他却要这般对她。   也不明白为什么父皇要把她皇兄关起来,不明白谢珏为什么要利用她……   她单纯犹如白纸,太天真,也太善良。   这便是她最大的罪。   岁安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紧握成拳的小手早已被捶得通红,她尽力全身所有的力气都推不开那房门。   她被困在了这里,一个人……被困在了黑暗里。   她很害怕,害怕得浑身发抖,单薄的背脊像纸片般飘摇,冷汗自面上渗出,浸湿了两侧的发丝,湿哒哒地贴在少女脸上。   身上的衣裳也湿透,似是被水泼了一般,看上去好不可怜。   恐惧和内心无法消除的阴影让岁安一点点地沉入深渊。   她无力地倚着门,即便捶门无用,外面残忍地挂着一把锁,但岁安仍是不停地捶门,不停地喊,不停地骂他。   “谢珏你就是禽兽!就是混蛋!”   “你快把我放出去!”   “我不要待这里,这里好黑……”   “皇兄,皇兄救我……”   “岁安好怕……”   ……   “咚咚咚”的捶门声和少女呜咽呜咽的哭声透过窗纱传到外面,传到谢珏耳中。   外头更深露重,谢珏站在屋外一身寒气,周身冷得将将结冰。   他身形修长挺拔,一身华美衣冠,远远望去清隽俊美,不可谓不矜贵雅致,好似一副写意的山水画。   只是他同她一样陷在黑暗里,若是凑近细看,便会发现白到发冷的皮肤上零星血迹满布,美得疯狂而骇人。   谢珏就这般站在门外,听着少女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桃花眼似扬非扬,唇似弯非弯,他看去像是在笑,可深邃眼底却探不到一点笑意。   他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指骨捏的咔咔作响。   那桃花眼凝望着漆黑的房间一片水雾,湿润发红。   他抽了口气,握拳的手松开,轻轻覆在门上。   仿佛这样……仿佛这样他便可以透过折扇门抚摸到她。   指腹可以触上那软玉般的肌肤,可以揉捏她花瓣般的唇,甚至可以探到她那可爱的贝齿,柔软的……粉嫩的小舌头,可以……   一些旖旎迷乱的画面蓦地闪过,对她的渴求若翻涌暗潮,转瞬便侵袭了他。   男人那湿红的桃花眼尾渗出淋漓水意,那一层薄薄的眼皮剧烈抽动,后再睁开时已满是潮湿水汽。   说不清是泪还是别的什么。   啪嗒,一滴泪混着汗自下颚滑落时,忽然间谢珏呼吸急促,那喉结上下起伏,长睫上缀着的水珠亦是摇摇欲坠……   男人覆在门上的手逐渐捏紧,喘/息粗重得犹如野兽。   还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   她没开口求他,没喊他哥哥,没用那带着哭腔的,娇滴滴的声音委屈地和他说……   说:哥哥,我好害怕,我好想你,我想待在你身边,我想抱抱你,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说她以后会乖乖留在他身边,说她会和他成亲,会成为他的新娘,说……他们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   说她爱他,只爱他。   她什么都没说,没有求他,   非但没求,还在大叫着要离开她。   她还不乖,不依赖他。   开门之后,她仍旧会走。   可她……决不能离开他。   决不能。   谢珏见过小姑娘陷在梦魇里无助可怜的模样,他以为那个小公主胆小脆弱又爱哭,这次她陷在恐惧里无人可求,无人陪她……她便只能对他喊哥哥,求他抱抱她,陪陪她。   不会再吵着要离开他。   谢珏以为这个小公主会如此。   他以为,这样就能留住她。   他以为这样便能让她如以前那般喜欢他。   但谢珏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会成了他终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和阴影。   ……   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迷乱情动之后,谢珏潮湿的眼眸很快又覆上一层冰雪,他收回覆在门上的手,垂眸暼了眼门上挂着的锁,长睫微颤,水珠落了下来。   谢珏转了身。   他背对着那扇门,方才脸上糜艳的神色都被掩了去,眼底的那抹潮红也逐渐褪去。   少女的绝望崩溃的叫喊声透过纱窗传来,谢珏的脸上却再无一丝波动。   他漠然立在原地,平静看着这黑暗,任凭黑暗将他侵蚀。   冷静而残忍地等待着。   时间被拉长,冷风阵阵,庭院里枝叶浮动,男人和少女分隔屋内屋外,此时就好似一张拉满的弓,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破碎断裂。   谢珏手心开始渗下鲜血。   而屋内,少女陷在了黑暗的梦魇里。   在长久的喊叫和捶门后,岁安逐渐没了力气。   她单薄的身子靠着门缓缓滑下,整个人将近跌倒在地时,小姑娘孱弱的身子紧紧蜷缩在一处。   四周皆是黑暗,门窗紧闭,她无处可逃,亦是无处可躲。   岁安睁大着双眼,水灵灵的杏眸已不复往日光彩,空洞而涣散。   她惊恐地看着这无边黑暗,忽然间,瞳孔惊惧放大。   怪物!好多怪物!   不要靠近我!   不要靠近我……   小姑娘那张以往娇丽的小脸苍白如纸,上面浸满了泪水。   岁安浑身发抖,她双手环着膝盖,把脸埋了下去。   “怪物,好多怪物……”   “父皇,不要,不要把我关起来……笼子里有狗,会咬岁安……”   “岁安做错了什么,是因为岁安不听话吗……”   “可我……我明明很努力地去当周国公主了。”   “不要!”   “不要!!!”   “不要对我叫!不要咬我!”   “我,我不会和你们抢吃的,我不吃……你们别咬我……”   “别咬我,我会安安静静的,不会和你们抢吃的……”   “你们别咬我……”   “皇兄,我好害怕……”   ……   岁安陷在黑暗的梦魇里无法自拔,她已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过往那些画面,那些场景全都异化成了凶恶的怪物。   岁安很怕,怕得要命,怕得浑身发抖,怕得神志不清出现幻觉。   她很想出去,很想有人陪着她,有人抱着她,有人替她赶走那些怪物。   很想求那个哥哥,求他放她,或者说……   岁安想起了那个夜晚。   那个晚上她做了噩梦,醒来时看到了谢珏。   她很怕一个人待着,便鼓起勇气拉着他的手,问他可不可以留下来陪她。   她一个人待在黑暗里会做噩梦。   那次,哥哥答应了。   晚上她拉着他的手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他明明知道的,知道她怕黑怕密闭空间,知道她晚上一个人待着会做噩梦,知道她会陷入可怕的梦魇。   可他还是把她关了起来,亲手上了锁。   但这次,她不会求他陪她。   不会如他所愿。   不会。   当更深更大的恐惧袭来时,岁安生生忍住了下意识的呼喊和求救。   她忍下了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忍下了自己对他的依赖。   甚至于,在不知不觉间,岁安把自己对他那隐秘的少女情愫也扼杀了。   小姑娘无声流着眼泪,一口咬住了自己手臂。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很快,牙齿便将皮肤磨出了红痕。   可是怪物还没消失,梦魇也没消失,于是乎,为了不让自己因为软弱朝他屈服,岁安又加重力气咬了下去。   红痕变血痕,有鲜血在她唇齿蔓延。   疼,好疼。   小姑娘忍不住流眼泪,但却没有松口。   她一直咬着一直咬着,靠着鲜血和疼痛在黑暗中熬过去。   屋内许久都未有声音传来,整座庭院死寂无声。   一阵冷风拂过带来寒意,谢珏心中忽地一凛,后背生凉。   他微怔,潮湿的睫毛微掀,正要上前开门时,吹拂来的风里忽然浸了淡淡的血腥味。   谢珏大骇,脸色已然苍白如雪。   他的后背被冷汗浸湿,衣衫都晕染出一片深色痕迹。   谢珏上前开锁,靠近这扇门时,不断有血腥味从屋内渗出。   他开锁的手开始痉挛发抖,冷峻的面容上满是慌色,那双恣意风流的桃花眼蒙了层厚厚的泪雾。   谢珏的心里从未如此害怕过。   六岁被赶出宫没有,被寺庙僧人殴打的时候没有,和野狗分食的时候没有,被当作奴隶与猛兽恶斗的时候没有,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没有,上战场也没有。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开始坠入一个无边地狱。   他强烈地感觉到,他将会失去些什么。   眼泪晕湿男人眼尾那颗泪痣,他疯了般的呢喃:   “岁安,岁安,没事的,没事的,哥哥很快就来了……”   “哥哥再也不关着你了。”   “岁安,岁安……”   门很快被打开,外头些微的光亮终于透进,驱散了难捱的,可怖的黑暗。   血腥味越发浓重,弥漫整个房间。   谢珏撩起袍摆急遽跨过门槛,颤着眼睫看过去,在黑暗中搜寻小姑娘的身影。   他的目光在墙角停留,不过刹那之间,他的瞳孔猛地放大,然后碎裂,一片猩红,猩红到流出血来。   哐当一声,锁掉在地上。   听到声音,感知到光亮,墙角蹲着的小姑娘懵懵抬起了头,看他。   一双湿漉漉的眼眸茫然空洞,里面只残留着些微未散的恐惧,她微微张着唇,满嘴都是血,嘴唇上,牙齿上全是鲜红的血。   被她牙齿咬下的。   再往下一看,手臂那处鲜血淋漓。   谢珏见此已是肝胆俱裂,蓦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岁安,岁安……”   “岁安,哥哥错了,哥哥错了……”   谢珏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形容疯癫,神色痛苦,一双桃花眼盈满了泪。   “岁安,岁安,哥哥错了……”   “岁安,哥哥带你去看太医,岁安,岁安,哥哥错了,哥哥错了……”   谢珏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他从衣衫上撕一截,想要包扎她的伤口时,却被小姑娘推开。   岁安湿漉漉的眼眸淌下泪来,鲜红的唇瓣却弯起,笑盈盈地对他说:   “谢珏,我不怕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这当真是他死穴么?”◎   她笑着对他说, 她不怕了。   谢珏却神色哀痛。   不怕了,是不怕什么。   ——   自这以后,岁安似是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哭着喊着要回周国, 不再用一种极其愤怒的眼神看他,不再与他针锋相对, 也没有再骂他。   她看上去温顺平和, 身上的天真稚气少了不少,那双清凌凌的杏眸看去虽仍旧清澈剔透, 却总是沉了些雾气,怎么都看不真切。   她也不再怕黑, 不再怕密闭空间, 不再怕晚上一个人待着。   她不再迟钝愚蠢,看去比以前聪明了许多, 但生机却在一点点消亡。   她看似听话地待在他的宣王府, 一个人平静地荡秋千, 看着冰冷湖面平静地喂鱼, 看着那被她咬下一块皮肉的伤疤发呆……   同样, 她每次对他缠绵又热烈的爱意也很平静。   每次, 每次岁安看着谢珏深陷爱|欲无法自拔,无法抽身时, 她卷翘的睫毛轻眨, 掩映在下的眸子宛如一汪静水深流的湖泊, 春风拂过亦是不起半点涟漪。   尽管他了解她身体的每一处,知晓怎样能给她最大的欢|愉, 尽管她的身体会被他挑|逗得生出渴求,   但她看他的眼神却平静到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谢珏堪堪惨笑。   次次被她那双眼睛注视, 他透过那双眼睛, 仿佛正在看一株花的枯萎凋落。   生机不再,明媚不再。   是他亲手摧折的花。   如此,谢珏只觉万箭穿心,仿佛受了极刑一般,心口的血窟窿愈来愈大。   但谢珏仍旧不想放手。   -   经那一事后,谢珏虽未再禁锢岁安,把她关起来,但看她却看得非常之紧。   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着,更不许她消失在他视线范围之外。   就算是日日上朝,早晨出门他也会将她抱上马车,让她在自己怀里熟睡,到宫门口下车时才会放开她,命人好生守着。   府里的人皆知道他们殿下将这位敌国公主看得和眼珠子一般,宝贝得不能再宝贝了,这番行为堪称疯魔,没有人敢对这位公主不敬怠慢,甚至没人敢多看她一眼,生怕惹他们殿下不快人头落地。   这事放旁人眼里着实有些疯魔,带一个敌国公主回国养在府里已然是骇人听闻,如今却是连上朝都要带着,实在是放肆嚣张,无法无天。   政敌百官大肆渲染,借此事攻讦他,皇帝次次怒斥,次次处罚,谢珏也无任何改变。   且,皇帝纵然勃然大怒,对谢珏这番行为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郢国内忧外患,周国还未放弃对郢国的侵略,对其虎视眈眈,陈国则态度不清,大有坐山观虎斗之势,其余国家亦是。   郢国正在风暴中心,皇帝谢章明纵然再如何昏庸荒淫,也知眼下只有他这个从沙场里滚过的儿子能率领大军抵抗周国,他亦生了要将兵权交与谢珏之意。   若是当真能阻止周国侵略,胜了这一仗,守得郢国边关,解了郢国之困,谢珏在朝在军的威望便会更上一层,储君之位他亦是唾手可得。   皇帝谢章明不得不传与这个儿子。   因而,不管谢珏在周国公主这件事上如何放肆荒唐,做出诸多惊人之举,皇帝也只是杖责处罚,再无其他。   而若有其他危及那位小公主,郢国朝堂和皇室不会像如今这般风平浪静。   怕是早就浪潮翻天了。   -   一日晨昏破晓时,宣王府马车停在宫门口,马车外侍卫恭敬提醒已到宫门口,该去上朝了。   马车内却无人回应,缕缕青烟自博山炉飘出,淡淡檀香弥漫车内,令屋内的场景都旖旎了不少,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味道。   檀香勾缠人的呼吸,此刻,谢珏正将小姑娘跨抱在腿上,他一身朱红朝服,身着官服的他敛去了以往身上的轻狂风流气,严正了不少。   只是看似严正,衣着一丝不苟的他,脸上却染了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他的脸原就俊美昳丽,肤白唇红,虽生的比女子还要漂亮几分,五官却深邃凌厉不显女气,反而还带着种刀锋般的冷锐感。   他久经沙场一身杀伐之气,身上杀伐气重,压迫感也重,常令人不敢接近。   而此时此刻,谢珏神昏意乱间眉目被欲念侵染,望去一片水雾茫茫。   那张俊美凌厉的脸也染了几分似有若无的薄红,高束的乌发随着肩侧落下堪堪拂过脸侧时,更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令人望之不觉失神。   深陷情|欲里的糜艳之色大抵如此,自己沉沦,也引人沉沦。   但岁安面对这样一张脸,面对这样一副皮囊却毫无波动,杏眸里未起丝毫涟漪,宛若结冰湖面。   “岁安。”   “哥哥很快回来,乖乖等哥哥回来,”   “好不好啊……”   他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脸埋在她颈窝,薄唇自她颈侧流连而上,含着她粉嫩的耳垂,在她耳边动情地唤她。   声音和语气都温柔到像是在哄小孩。   “好不好啊,岁安……”   “哥哥爱你……”   “好爱你……”   男人沉沦痴迷,但被他拥抱和亲吻的少女却是无动于衷。   岁安没理他,一个字都没说,没给他任何回应。   “岁安,岁安,岁安……”   但就算怀里的人未给他任何回应,谢珏亦是痴迷又情动地吻着她。   一遍遍的,似痛苦又愉悦的喟叹,一遍遍含糊念着她名字,一遍遍含着她耳垂亲吻。   少女柔软粉嫩的小耳朵被厮磨得一片灼热,红得鲜艳欲滴时男人才放开,唇舌沿着她白皙脆弱的脖子一寸寸亲吻。   他吻得温柔又克制,小心翼翼间朝她倾泻这汹涌如潮的爱意和欲望。   他克制着自己想要撕扯的欲望,轻轻贴着她皮肤,就算忍不住咬了下也很快放开,怕她会疼,又伸出舌头轻轻安抚。   “小公主,哥哥错了,”   “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我错了,你原谅我,别这么对我,好不好……”   次次吻她吻得动情无法自拔时,在缠绵之处,谢珏总是会落下泪来,痛苦地呢喃着这些话。   痛苦地哀求她。   湿热的眼泪混着温落在少女肌肤,岁安微微缩了缩肩膀,没有回应他那些呓语,只在男人的唇将将碰触到唇瓣时,撇过了脸。   不让他亲。   “不要接吻。”小姑娘忽然说。   声音虽轻,却带着初雪的冷,再也没了以往喊他哥哥时的娇意。   男人的薄唇堪堪停在她毫厘之处,唇齿间的热息落在她唇瓣,将那处都烫得殷红。   染了他滚烫的呼吸,少女的唇瓣饱满红润,仿若熟透的蜜桃,鲜艳欲滴,若是咬一口便是汁水淋漓,溢满他唇齿口腔。   他痴痴地看着,却未再继续,未强硬地吻她。   尽管他很想,疯狂地想。   疯狂地想和她接吻,想和她身体交融,灵魂也相融。   但谢珏将这些疯长的爱欲都生生压了下去,他直勾勾地盯着怀里的小姑娘,眼睫湿润间口干舌燥。   喉结剧烈地起伏时,男人的薄唇移到小姑娘的眼睫处。   “嗯……和哥哥接吻不舒服吗,岁安为什么不让哥哥亲呢……”   他嗓音喑哑,磁性又低沉,湿亮湿亮的桃花眼此刻盯着他时,就像一条狗在对主人摇尾乞怜。   乞求主人的爱抚和眷顾。   但岁安没有给他想要的。   “不想接吻。”她回了几个字,卷翘浓密的睫毛垂着,粉白的脸颊透着些红,看上去似是非常乖巧温顺,但浑身都透着冷意。   他沉浸在欲望里无法自拔,她却一身冰雪的游离在这之外。   目光失神恍惚,似是在思考其他的事。   “可岁安的身体分明已经动情了,也不要吗?”男人薄唇勾了点浪荡的笑,衣袖掩映在少女裙裾之下,   冰凉的手指让岁安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但纵使如此,小姑娘却仍是偏着头,回得坚决:“不要接吻。”   似无丝毫转圜余地。   “是么。”   谢珏微怔,潋滟的桃花眼一瞬黯淡下去,眼尾亦染了些水意。   而后,他长睫晃动了下,又说:“哥哥不和你接吻……”   少女裙裾与他的衣袖堆叠在一处,岁安微微张开唇,些许声音自唇齿间溢出。   谢珏扬了扬眼尾,那张脸上荡起笑意时,深情风流悉数堆在眼角,望去令人神思恍惚,漂亮得恍若妖孽。   “哥哥帮你……”谢珏附在她耳边低语,在少女还没有回应时,他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唇,轻轻抚摸了下。   迷离惑人的桃花眼盯着她,眼里的渴求是如此直白。   “哥哥服侍你好不好……”   “否则岁安会很难受。”   “我不……”   岁安刚启唇,“我不”两个字刚说出口,男人便握着她的腰,将她小心抱坐在车内的软凳上。   再然后,男人高束的乌发便倾垂到地面,被小姑娘的裙摆盖住。   青烟缕缕飘出,马车内檀香深重,半晌后,谢珏直起了身。   他的薄唇湿漉漉的,舔了舔唇后重又将岁安抱回在自己怀里,替她整理裙裾。   岁安呼吸未定,胸脯一起一伏,脸颊也红扑扑的,只觉得面前的男人是个捉摸不定的疯子。   “等我回来。”   “哥哥今日回来带你去游湖,带你去看戏……”   “夜晚北门那还有花灯,哥哥也带你去看,好不好?”   马车外又有一声催促,谢珏置若罔闻,将小姑娘的裙裾都整理好后,他仍是抱着她不想放手。   他在她耳边厮磨纠缠,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但岁安很快拒绝了他。   “我不想去。”   岁安拒绝了他,回了几个字后,小姑娘便低头绕着自己的头发玩,白皙的手指将头发饶了一圈又一圈,像一个小孩子一般,似玩得很是开心。   少女话声落下后,马车内一瞬死寂,气息凝滞许久。   谢珏怔住,他垂着濡湿的睫毛长久地凝望面前的少女时,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忽然枯败无光。   他第一次生出了种沉入深渊的无望感。   就算在战场被围困也不曾有的无力感。   他抱着她,两人分明面对面,距离如此之近,呼吸相缠,肌肤相亲,但视线交汇却始终融不到一起。   她在抗拒他。   她非常的……抗拒他。   谢珏心脏蓦地一痛,目光四散时又探到少女手腕往上的伤疤。   那日她咬掉皮肉满手是血的场景又浮现以前。   谢珏头疼欲裂,喉咙里似是梗着无数把刀,一口腥甜又涌上喉间时,他生生咽下,捉住了小姑娘手腕。   低头,颤着嘴唇,在小姑娘手臂狰狞的伤疤处亲了下。   岁安微愣。   随即,他拂开少女颈间秀发,在她颈侧那处也亲了下,眼眸一片湿红。   “哥哥找了名医,这两处的伤疤涂了药定能祛除,毫无痕迹,就和以前那般……”   男人声音极度嘶哑,低糜到似是要流出血来。   岁安却蓦地甩开了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发上步摇轻晃,恍然间刺痛了两人的眼。   “不要涂药。”岁安忽然抬头,眼眸弯成了月牙,嫣然一笑,“我不需要涂药,我喜欢看着这疤痕。”   “哥哥,我觉得这伤疤很漂亮呢。”   她在笑,声音听去脆生生的,明明好听的紧,谢珏却面目扭曲。   他嘴唇抽动,方才染了旖旎艳色的脸一瞬惨白,痛苦到整个人似是要被撕成两半。   “岁安……”谢珏哑声,双手颤抖着捧起她的脸,近似哀求道,“你打我骂我都成,甚至你拿刀捅我都成,哥哥求你,求你别这样……”   “我怎样?”岁安打断了他的话,扬起纤细白皙的脖颈,曲线优美。   她毫不躲避地直视男人的眼眸。   那双惯会引诱她,欺骗她的眼眸。   她看上去依旧脆弱,说出的话尖锐异常,仿若一把锋利刀刃,刀刀插他心脏。   她反问他,弯着眼眸仍是在笑:“哥哥可以直说,岁安不明白。”   谢珏无声看她。   碧绿色衣衫,梳着娇俏的垂髫分肖髻,整个人看上去宛若春天里刚抽条的嫩芽。   她仍如他们初见那般明媚,就算置身大雪纷飞的冬日,也总会令人想起春日里的可爱事物。   可如今,她看他的眼神却比那场大雪还要冷。   “我要回周国,你能放我回去吗?”岁安倏地高声问,用力挥掉了他抚摸她脸颊的手。   她直视他,一字一句道——   “我要你放过周国,你能做到吗?”   “我要你救我皇兄,你会救吗?”   她说出的话带着尖锐的刺和极致的恨:“谢珏,你就是个骗子和怪物。”   “但我不怕了。”   不怕了。   谢珏的心被扎了个鲜血淋漓,他低下头,想要碰她的手抬起又垂下。   “我无法放你走,你知道的,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谢珏沉沉看她,忽然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岁安,你不如一刀捅了我。”   “杀你,没用。”   岁安抽回自己的手,摸了摸手臂那处的伤疤后,用力挣扎着从他怀里离开。   “我不会因为你让自己双手染血。”   “谢珏,我和你不一样。”   谢珏一愣,然后笑了。   是啊,他和她不一样,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她纯白如纸,他却污黑如墨。   他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她呢   但纵使配不上,谢珏看着这样的萧岁安仍是无法控制地沉溺下去。   眼里痴迷不减,日复一日,越发狂热。   他根本……放不了手。   谢珏后起身走到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身旁。   他站立在她身边,身形高大挺大,由然生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分明是他居高临下,但此刻,他眼中的虔诚却像极了跪在神佛前的卑微信徒。   在乞求救赎。   “等我回来。”谢珏俯身,大手牢牢掌控着小姑娘想要躲避的后脑,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的薄唇仍是湿润泛水,眼眸里浸着浓重的欲望和痴迷。   但岁安的眼里却无一丝一毫的爱欲。   空洞又透彻。   岁安缩在马车一角,手重重地摩挲着那处伤疤,杏眸泛红。   此刻她心中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想要她的爱。   岁安却在想要如何从他手下逃离,如何把那些疼痛和欺骗一一还回去。   她不蠢,也不傻。   他欺骗了她,他把她关在房间里想让她屈服,他逼她咬掉了自己的一块皮肉。   他怎么还能说爱她。   他是骗子,是怪物。   她萧岁安不会喜欢一个怪物。   ——   谢珏吩咐侍卫看好岁安的安危后,进了宫。   在谢珏离开后,岁安想要下马车,却被侍卫拦了回去。   她朝侍卫打听有关郢国和她皇兄的消息,侍卫却缄口不言。   岁安很清楚,谢珏绝不会主动放她回去。   她若想离开他回周国,光靠她自己定然回不去,可是谢珏看她看得这么紧,宣王府上下全是谢珏的人,没人会帮她给皇兄送信。   她如今在郢国,根本不知道周国是何情况,不知道她皇兄是何处境,不知道她皇兄……   一想到这,岁安便鼻子发酸,两行清泪自眼尾蜿蜒而下。   小姑娘忍不住低声啜泣,嘴里一直喃喃念着皇兄,念着周国。   她想回周国,想见皇兄。   ……   朝会时辰将近,百官和皇子的马车都陆续停在了宫门口,准备进宫。   在谢珏进宫不久后,在宣王府的马车不远处,一辆华美的马车停了下来,   也是已出宫开府的皇子的马车,三皇子成王谢思景。   与谢珏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   郢国皇室子嗣不丰,能堪大任的更少,在谢珏未以皇子身份回来时,这储君之位近乎是成王谢思景的囊中之物。   而自谢珏带着累累战功和将军身份回归皇室时,朝堂势力便被重新划分,较之以往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珏在武将中威望甚高,极有号召力,多年来又在暗中拉拢了诸多朝臣。   他行事狠辣不择手段,对不能为他所用的人,常常冠之一罪名赶尽杀绝,如此,朝臣或敬或怕,纷纷倒戈,他已然成了令人忌惮的存在。   更何况他虽之前被当作邪祟送至寺庙,不得宠爱,但归根结底他仍是皇后嫡出血脉。   如此,谢珏与谢思景便成了针锋相对的政敌。   谢思景常常上奏疏参谢珏,言他暗中迫害大臣,结党营私,谢珏在朝已有势力,自然有大臣保荐,他亦是有办法化解。   更何况谢珏背靠的母族和将军身份,足以保他无虞。   就算皇帝听信下了他的兵权,在如今郢国被侵的局势下,也不得不重用他,将兵权交与他。   成王谢思景生的丰神俊朗,常以温和示人,在朝得了不少仁德贤明的好名声,推举他做储君的大臣亦是不少。   此刻他下了马车后,举手投足间亦是温润雅致,儒雅翩翩,不少朝臣都朝他颔首行礼。   谢思景眉眼含笑,一一回礼后,余光瞥了眼宣王府的马车,联想起近日朝堂都在传的周国公主一事,视线略微在马车那处停留,问道:“听说宣王被那周国公主迷得神魂颠倒,日日上朝都要带着,不知是不是真的。”   旁边的侍从听此回:“回王爷,是真的,现在那公主便在马车内呢。”   谢思景笑了笑,目光停在那马车未收回,似有所思道:“能让我那九弟如此,不知这公主是怎样一位绝色,话说,连我都不敢相信,宣王会为了一女子如此,闹得满城风雨。”   “这当真是他死穴么?”   谢思景话里带笑,听去似不过是随口一提,但眼中的笑深了些。   “他那样的人若是有死穴,那可真是稀奇了。”   谢思景与侍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马车离得近,风拂过车帘一角,偏偏将这声音送到了马车内。   岁安听到,便撩起了车帘,朝外看去。   恰好谢思景将将收回目光,于是,惊鸿一瞥,宛若落花飘在湖面,少女带泪的娇怜模样映眼底。   他微微眯起眼眸。   岁安打量了下他衣着,隐隐猜出他是何身份后,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于是,她对上了他的目光,并未收回。   谢思景亦是。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其他男人◎   风致漫天, 雪肤花貌,又生得娇艳堪怜,梨花带雨。   如此美人, 当真绝色。   两人对视良久,一阵冷风吹拂而过时, 谢思景头皮发麻, 回神过来,方觉眼神太过直白唐突。   他略略低头颔首, 对远处的姑娘笑了笑。   只是他的笑意看似温和歉然,却未及眼底, 那双浅褐色眼瞳表面上泛着温润的光, 底下却暗流涌动。   谢思景生于皇室长于皇室,在朝多年长袖善舞, 最能体察人心, 再联系近期宣王谢珏所做之事, 因周国公主而闹出的风雨, 他略一思忖, 便不难猜出方才那姑娘为何用那种依依恳求的目光看他。   谢思景自然知道, 周国岁安公主乃是周国送往陈国和亲的公主,为了与陈国献好, 与陈国联盟求取陈国兵马, 进而进攻他们郢国。   周郢两国乃是死敌。   先前谢珏秘密前往周国为的便是这一事, 他与这位周国公主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谢思景不知,但陈国大殿之上, 这位周国公主自裁谢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他亦是听闻, 他那心狠手辣的皇弟为了阻止周陈两国联盟, 竟是从这位娇弱懵懂的公主下了手。   不知他如何哄骗了那位公主得了她的清白, 又在大殿之上言她失贞,借此攻讦周国,陈国为了从中得取更大利益,自然会借此停止联盟一事,索要周国国土,让付出更大代价。   陈国不借兵马,周陈两国联盟中止,郢国之危自然可解。   甚至……那周国战将萧淮安在将要攻下青州时忽然原地休整,又命大军后退三十里,想来也是宣王利用那位公主逼迫萧淮安所致。   这计,确实漂亮。   因着这件事,如今他那兄弟甚得他们父皇信任宠爱,大权重新在握,甚至之前被褫夺的兵权亦会重新在手。   但也害惨了这位公主。   利用之后还要将这公主困在身边,着实无耻了些。   谢思景翩翩而立,在风里遥望岁安良久,看着少女腮凝新荔旁未消的泪,又想起别人所言这位公主在殿上自裁一事,不禁感慨,看上去那般娇怜柔弱的女子,看上去不谙世事青涩天真的公主,竟也会有如此勇气。   而如今她虽眼泪汪汪,白皙小脸上似还挂着泪,在清晨日光下透着层剔透水光,看去着实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但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期望相助的恳求,在纯澈天真的掩映之下看到了一丝冷锐。   谢思景目光一沉,随即眼底的笑更深了。   或许,他们各取所需,她可以成为他的一柄利剑。   一柄能要了谢珏命的利剑。   在车帘落下时,谢思景同侍从交代了几句话后,转身进了宫门。   衣袂飘飘间,男人光风霁月,看去仍是端正清和,如玉温润,那神色浅褐色瞳孔似是深林中一汪湖泊,深邃沉静,不起半点涟漪,但他拢在衣袖里的手却在微微发着颤。   心里被落花搅乱的春水亦是久久未平。   ——   金銮殿中,皇帝谢章明端坐龙椅,抬手捏了捏太阳穴,脸上阴影深重。   殿内死寂无声,落针可闻,众大臣皆屏住呼吸,喘气都不敢大声,只垂首间各自对视,目光皆落在殿内的宣王谢珏身上。   但谢珏低垂眼睑一身冷寒之气,殿外日光落在他身,却显得他皮肤更白更冷,身上寒气是愈发重了。   更何况他此刻拧着剑眉,脸色相当沉郁,眉目间的燥意和戾气简直呼之欲出,甚至隐约可见其身上的杀伐气。   迫人深重。   大臣的视线落在谢珏身上,还未停留便很快收回,生怕惹到这位爷。   谢思景悠悠看了眼,他眸光略暗,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周国公主,当真是他死穴。   “又进犯边关,这周国当真是狼子野心!”   殿内死寂无声,皇帝谢章明看完上报的奏折后,啪的一声合上,将奏折扔在案桌,话里是掩盖不住的怒意。   一时群臣战战兢兢,冷汗涔涔落下时,只低头缄默。   这派谁领兵对抗一事很是明显,郢国有能力对抗周国的,也只有那么一人。   众人心知肚明。   谢章明双手搭在膝上,发白的头发散了几缕下来,虽他身形健壮,但脸上俱是掩饰不住的疲态。   内忧外患令这位皇帝心力交瘁,他瞧了眼殿下立着的谢珏,搭在膝上的手握紧,说道:“萧淮安虽被关牢狱,但周国亦有其他能派之人,眼下周国未借到陈国兵马,联盟一事尚不明确,不足为惧。”   皇帝谢章明停顿了下,殿内仍是一片死寂,无人请缨。   谢珏亦没有。   郢国经济丰裕军事却不强,文臣多武将少,骁勇善战有勇有谋的将军更少,而谢珏便是郢国唯一能率兵与周国对抗的将军。   先前皇帝谢章明听信谗言褫夺了谢珏兵权,换了将领,结果郢国节节败退,失了好几座城池。   青州缺口都将被打开长驱直入之际,谢章明想起了那个被他视为孽障邪祟的儿子,命令他处理郢国之困。   若他当真能解了郢国当下困局,谢章明便会考虑将储君之位传与他。   没想到……   许久,谢章明见谢珏未曾出声请缨,便轻咳了声:“眼下需一人领兵出战,可有人自愿请缨?”   殿下站着的几个武将互相望了眼,余光暼向谢珏那处后,又垂首立着。   武将皆是谢珏手下的人,谢珏没发话,他们也不敢动。   皇帝脸色一黑,手握成拳,复又朝谢珏问:“宣王,你可愿带兵出战?”   皇帝的声音响彻金銮殿,谢珏沉在欲望里的眼眸霎时清明,那方才一直在他眼前晃着的少女带泪的娇怜模样也一瞬消失。   谢珏恍惚回神,淡一掀眼看向金銮殿上之人时,那双漆黑的眼瞳里似是闪过一簇烈火。   里面带着强烈的恨和狠。   但很快又沉寂消失,谁都没有看到。   谢珏勾唇笑了笑,桃花眼尾扬起,出列行礼回:“身为郢国皇子,儿臣自是愿意带兵出战,但若有监察官在旁指手画脚,将士不知该听命于谁,关键之处便会贻误战机……”   谢珏略一停顿,后敛笑道:   “儿臣要绝对的指挥权。”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他这话的意思已很是明显了。   若要他谢珏出战抵御外敌,他要全部的兵权。   谢珏这话听上去合情合理,言之凿凿,但皇帝谢章明生性多疑,此要求无疑在试探皇帝对他这个儿子的底线,试探储君之位。   表面看上去的确如此,但谢珏低垂着眼,在长睫的掩映下,那深邃眼底沉如寒渊,里面充斥着的全是野心和欲望。   他试探的是时机。   金銮殿中阒然无声,皇帝似在沉默思虑之际,谢思景站了出来。   “此事……”   “就如宣王所言。”然谢思景的话还未说完,皇帝便大手一挥允了此事,高声道:   “此战定要大获全胜,重伤敌军,永保边关太平!”   朝臣纷纷附和,谢珏行礼称是,抬眸暼到朝他看来的成王谢思景后,微抬下颚偏头拧笑。   嚣张至极。   他根本未把他放在眼里。   谢思景淡淡一笑,负在背后的手骤然握紧。   ——   朝会结束后,谢珏被皇帝叫住商量出征一事,其余人都散了朝。   谢思景在走出金銮殿时停住脚步,看了眼谢珏往御书房走的身影,脸上的温和神色逐渐无踪。   他走出宫门,走至马车旁问侍从:“那位周国公主可曾出过马车?”   侍从恭敬回:“回王爷,不曾。”   谢思景拢了拢衣袖时,忽见那位姑娘又掀起车帘看向他。   谢思景这回未曾躲避她的目光,而是朝她点了点头,似作询问。   岁安也略略颔首,随即暼了眼宫门,双手不安绞弄在一处,她怕谢珏会突然回来,可眼下是她必须要抓住的一个机会……   方才岁安打量了一番那个人,那人虽容貌不及谢珏俊美,身上气质也完全不同,但通过衣着和腰间坠的同一枚血玉,岁安便猜出了那人身份。   定是谢珏的皇室血亲,郢国的其他皇子。   她从小也在皇宫长大,同她一母同胞的皇兄关系十分亲厚。   岁安听她皇兄讲了诸多皇室之事,知道在皇室之中,皇子间为了争夺皇位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   在周国,其余皇子便把她皇兄当敌人,常常会陷害她皇兄,在父皇面前诋毁她皇兄。   谢珏利用了她,行事如此疯狂狠毒,又一身戾气看上去非常之恐怖,想必郢国皇室其他人也容不了他。   她若是能和他联手对付谢珏,那她便有望逃离谢珏,回周国了……   想及此,岁安眼眸一点点亮起光来,想定后她狠心咬了口自己手臂那处伤口,待刺骨疼痛又袭来时,少女双眸垂泪,眼眶发红,望去当真可怜得紧。   “我,我头好疼,好疼,你快去喊太医,否则我告诉你家殿下……”   岁安装出一副病弱模样,对马车外的翟乌如此道。   翟乌不似薛泽,他平日里便怕极了他们这位主子,眼下一听岁安这话吓得脸都白了,生怕这公主有个好歹自己人头落地,也来不及细想此事便赶紧去太医院喊太医了。   见侍者走远后,岁安擦擦眼泪连忙准备下车。   宣王府的马车高大宽敞,以往次次都是谢珏抱着她上下马车,岁安本就身子娇弱伶仃,经过这些事的磋磨后越发孱弱了,眼下她下个马车都倍感艰难,手脚发颤,焦急之中将要从马车上摔下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岁安下意识的喊叫止在喉间,她额头沁汗,呼吸未定时,耳边传来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   “姑娘可是有事要我帮忙?若有难处可说与我听。”   “我是四皇子谢思景,谢珏的兄长。”   他轻声道,声音若春日细雨,缓缓悠悠,令人心生平静。   岁安愣了下,随即被他扶着下了马车,站定后岁安抚了抚心口,掀起眼眸时,一张俊秀温润的脸出现眼前。   面白如玉,那双凤眸微弯看她,脸上勾着温和笑意。   他身上萦绕着一种好闻的清香气,似是寺庙里的檀香。   因为谢思景方才扶着她下了马车,两人此时距离不过一拳,男人身上的清香气渐渐浸染到岁安的发梢肌肤,染了全身。   岁安却毫无察觉。   此刻看着他那双眼,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岁安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细想一下他方才的话后,紧紧咬牙点了点头。   “嗯。”   少女湿漉漉的眼里水雾散去,她紧紧抓着他手臂,宛如在抓着最后能逃离谢珏,拉她离开这里的绳子。   开门见山,一字一句道:“我想回周国,作为条件,我可以帮你对付他。”   ——   另一边,谢珏从御书房出来后大步往宫门那处走时,碰到了前来太医院找太医的翟乌。   谢珏脸色一变,沉声唤住了他:“翟乌!”   翟乌被他们殿下这么一喊,魂都要出来了,立马站定。   谢珏拧着眉,冷冷视他:“岁安呢,你不守着岁安到这来做什么?脑袋不想要了?”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燥意,翟乌本来就胆子小,被吓到慌忙回:“殿下饶命!是岁安公主身体不适让我来找太医……”   “什么?”谢珏拧着的眉更深了,日色下的皮肤透出瘆人的冷。   翟乌非常老实,将自己看到的都如实说了出来,站在原处垂首回:“是的殿下,岁安公主说她头疼,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疼到都哭了,让我来找太医。”   似是枯蝶振翅般,谢珏微垂的眼睫忽地颤了下,桃花眼渗红之际,眼睫也沾了湿意。   那双方才在殿上还张扬冷厉的眼眸此刻充斥着心疼和恐惧。   谢珏颤着眼睫,背也弯了下去。   经过那些事后,对于这个小公主,谢珏已然成了惊弓之鸟。   这个小公主此刻在他心里便是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消失,有关她的任何一点消息都会让他不安疯狂。   他不想折磨她,不想因为她变成一个毫无自控力的疯子,但同时,他却是死都无法放开她。   纵是死了下地狱也无法。   翟乌见他主子一听这话就失了神,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吱声。   关于这位公主,他也是怕得很,生怕不知道哪就会惹怒他们殿下,小命不保。   “还愣着干什么?速去!”   翟乌呆站在原地许久,谢珏见翟乌愣在原地,忽地厉声大吼。   翟乌被这么一通吼,整个人被吓到呆傻,回神后他嘀咕了几句,摸了摸后脑勺赶紧走了:“要是薛泽在就好了,殿下因为这个公主都快疯魔了,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翟乌嘀咕几句后赶紧去找太医了,谢珏则朝宫门口大步而去。   谢珏眼里的小公主脆弱娇柔,需好生护着,精心养着。他以为此刻岁安处于病痛定脆弱得很,会非常依恋他,会一直呢喃喊着哥哥,说她好疼,朝他撒娇要抱抱亲亲……   可谢珏怎么都想不到,他眼里脆弱的小公主此时在谋划何事。   又和谁在一处。   她身上又沾染上了什么气息。   野兽对已标记的领地或猎物,总是异常敏感。   敏感到沾染上了一丝一毫别人的气息都会失控发狂。   谢珏亦是。   【📢作者有话说】   叮,宝贝们在吗~ 第34章   ◎“你希望我活着回来吗?”◎   谢珏快步赶去时, 不知两人说了何事,谢思景早已离开。   许是近来这些事情太过折磨人,岁安身心疲累, 当她缩在马车内一角时,抱着膝盖环住自己, 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谢珏一进马车, 车内一缕青烟飘过之际,少女睡颜猝不及防落在眼底。   一张小脸面若桃花, 两颊泛着浅浅的红,她早晨梳的发髻被她弄得有些乱了, 几缕乌发贴着她面颊, 湿哒哒的。   全被泪给浸湿了。   她在哭,即便在梦里, 即便睡了过去, 即便看上去睡得这般安稳, 她也仍旧在哭。   眼泪止不住地从眼尾滑落, 浸湿她的脸, 浸湿她的发, 那卷翘的眼睫上盈满了水光,摇摇欲坠。   那朱唇轻启, 唇齿微张间泄出的全是痛苦的呢喃和呓语。   “放我回去, 放我回去……”   “我不要, 不要待在这里……”   “父皇,不要把我关起来, 我会听话的……”   “岁安做错了什么……”   “岁安做错了什么……”   ……   这一次, 岁安睡梦之中的呓语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谢珏耳边。   父皇, 关起来。   谢珏眸光一沉, 随即,那个夜晚少女满嘴是血的画面仿若挥之不去的梦魇,又缠绕在他脑海。   好似有千斤重锤在敲击他的脑袋,他的心脏,他浑身的骨髓。   随着少女清浅的呼吸,那重锤一下下落下,仿佛将他全身都锤成了一摊血泥。   他头疼欲裂,眼眸发红,眼尾处那颗泪痣也染了薄红,透着糜烂又鲜艳的色彩。   谢珏是痛苦的,但同时,唇边略微扬起弧度亦是证明他是欢愉的。   每次看着她,单单只是看着她,他那双桃花眼里便欲望涌动。   眼眸潮湿泛红,目色迷离间水雾深深,唇齿间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甚至只是感受着她清浅的呼吸,只是与她的呼吸相融在一处,谢珏便会极其轻易的动情。   就比如此刻,少女只缩坐在马车凳一角浅眠,如云乌发披散而下,将她那巴掌大的脸衬得更小,更白,似是蒙了一层淡淡的光。   许是噩梦散去,少女嘴里痛苦的呢喃消失,小猫似地哼唧着。   她在睡觉,她只是在睡觉,但纵使她只是在睡觉,什么都没做,没用她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看他,没娇滴滴地和他撒娇,没拉着他的手说让他留下来,也没发狠地瞪他……   但当少女清浅的呼吸拂过皮肤时,谢珏便动了情。   眼眶潮湿泛红,那张方才在殿上还冷硬迫人的脸,现在却蒙了层糜丽色彩。   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他半跪在她面前仰起头看她,修长脖子扬起一个脆弱的弧度,喉结若山峰般上下耸动着,欲望难消。   他跪在那仰望她,像极了那日晚上跪在蒲团上仰望神佛的小孩。   他渴望她的救赎。   和他一起沉入地狱吧。   大发慈悲地救救他吧。   男人痴痴看着少女,昳丽俊美的脸上含着笑,可嘴唇抽动剑眉皱起间,这张脸又透着消不去的痛苦之色。   痛苦而充满欢愉,甚至还隐隐透着兴奋。   兴奋什么?不过是兴奋她此时睡了,安稳的睡了,他可以触摸她亲吻她罢了。   他把越来越多的渴求和病态的爱欲都倾泻在她身上,却忘了,她根本承受不住,也不想要。   许是此刻睡的熟,岁安环着膝盖的手垂了下去,谢珏看着小姑娘莹白绵软的手,眼中水雾愈重时,俯身张唇,含着细细亲吻。   岁安是感受到身体的异样醒来的,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意识还不甚清明时,垂着沾泪的眼睫看去,便看到谢珏跪伏在她面前。   高束的乌发垂下,掩在她的裙摆之下。   在裙裾下,岁安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下颚的轮廓,鲜艳的唇,还有……   吞咽的喉结。   喉结上滚落下来的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岁安醒来后,呆呆地看这个画面,看了好久。   她一双杏眸湿漉漉的,白皙的脸颊染了点红,小姑娘看上去懵懵的,不知是还未睡醒还是眼前的画面震惊到呆愣迷糊。   他,他在干什么?   异样的感受还在持续。   岁安眨眨眼,懵懵地看了他好一会,直到感受加剧,尾椎骨的麻蹿遍全身时,岁安猛地回过神来。   她眼中迷惘的水雾成了羞恼的红,岁安扯过裙裾盖住双腿,凶狠地瞪他:   “你干什么!”   被醒来的小姑娘当场抓住质问,谢珏也无任何任何慌乱之色。   抬起一张漂亮到近乎妖冶的脸,舔了舔唇边水渍。   “亲你。”他坦然到近乎无耻。   岁安被他这两个字气到,捏紧拳头,防备地盯着他:“你这是亲吗!”   “怎么不是?”谢珏将唇边的水渍都吃了下去,勾着唇浪荡笑了笑。   他从软毯上起身坐在小姑娘一旁,他身量高大,倾身过去将小姑娘整个都拢在了他的阴影里,岁安下意识想远离他,可背脊刚往后靠去,一灼热滚烫的手便按着她的的腰,将她捞了过去。   “小公主,你不舒服吗?”男人将少女整个抱在怀里,窝在她颈间嘶哑低语,极其混账地笑,“我知道你挺开心的,方才你叫的很好听……”   “好久,我都没听过了……”   “你别一直哭,多笑笑,好不好?”   “你想怎么对我都行,想让我怎么服侍你都行……”   “小公主,只要你别哭……”   “我真的受不了你哭……”   他靠在她耳边轻声说,嘶哑的声音里还透着一丝凄惨。   岁安却被气的不行。   她冷漠地别过了头,在谢珏的吻将将流连在她唇上时。   “谢珏,一早上两回了,你能不能别像个色魔一样?”   小姑娘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后,又非常直白地说他是色魔。   岁安以前太过单纯,根本不懂这些男女之事,可谢珏却总是喜欢抱她亲她,对她欲求不满,岁安这下便全明白了。   以前,他便在一直诱惑她挑逗她,只是她之前未曾经历男女之事,太过天真总是被他牵着走。   现在,她再也不会了。   “你真无耻。”末了,岁安还加重语气补了句。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清晰落在他耳边。   但谢珏却是笑了,笑得眼尾扬起,寂沉的眼眸透出些许亮光来。   “是啊,小公主,我无耻我下流我肮脏……”   小姑娘不给他亲嘴,他便又去磋磨她那莹□□嫩的小耳朵,一边含糊说自己肮脏无耻,一边身体力行地践行着无耻。   将她耳廓后颈都亲了个遍。   亲得泛粉泛红都不停下。   每次看到这个小公主,他胸腔的心脏都在撕扯流血。   看她痛苦他也痛苦,但他就是放不了手。   宁愿互相折磨。   好歹也有片刻的欢愉。   “如今我在你面前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罢了。”   谢珏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她的唇,轻轻碾磨着,苦笑问:   “萧岁安,你的心不是一向最软吗,为何对我如此无情?”   他话音发颤,这句话问的甚是可怜,岁安没说话。   她没回应他,眼珠子咕溜溜转着,机敏得像一只小狐狸,不知道在打算什么事。   “头还疼吗?”他用一种抱坐的姿势将小姑娘搂在怀里,一只手掐着她的腰不让她动,一只手摸了摸她脑袋,轻柔地揉着。   “翟乌方才说你说你头疼,去喊太医了,等下我们回府让太医来看……”他话声温柔,比三月春风更甚,大手一下下揉着她脑袋,低垂的目光看去极为宠溺,若是有人在旁,定会被他的深情所迷惑。   但岁安没有。   岁安在听到说她头疼的时候睫毛一颤,想起谢思景方才的话,目光有些慌乱。   谢珏越是平静温柔,越令她害怕。   她总觉得这副漂亮的皮囊下潜藏着一个极其扭曲的灵魂。   若她当真如谢思景所言那般,和他联手谋划对付谢珏,若是被他知晓后,他会不会……   岁安已经猜不出来这事的后果。   若真的要做,她一定要一次成功逃离他,后面被他抓回来……   那日的恐惧重又浮现眼前。   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岁安不禁浑身颤抖,冷汗都浸湿了她额间的发。   谢珏并不知她在谋划什么,心里又在想什么,当他感受到怀里少女的颤抖后,以为她又陷在了那日般的梦魇里,抱她的力度又紧了些。   岁安还是不说话。   谢珏对她无法,沉默看她良久后勾着发丝,一缕缕缠绕在指间,话锋一转问她:   “你知道今日在朝上,我们商讨的是何事吗?”   听到这话,岁安垂着的眼睫忽地扇起。   一双眼眸晶亮透澈。   谢珏略一挑眉,手指点了下少女唇瓣,低头凑近。   他唇齿间湿热的呼吸洒在少女皮肤,白皙瞬间被泛了红。   好烫。   岁安觉得难受想远离,却整个人都被他箍在怀里。   她退无可退。   两人之间的温度急遽升高,少女额角沁出香汗。   起初是薄薄一层,后他落下的呼吸越发滚烫时,薄汗便滚落成珠,从她额角顺着滑下。   男人喘息渐重,目光亦是随着那滴汗滑下。   看它滑过她眼尾,滑过脸颊,最后将将落下时,谢珏喉结滚动,眼眸里惊起涟漪,然后……   唇便贴了上去。   他吃了下去那滴汗。   岁安被脸颊处唇舌的触感惊到,她蓦地抬起了眼瞪他,正要嗔怒开口时,男人的声音传到了耳边。   “今日在朝商议的乃有关周国之事,你亲我一下,我便说与你听。”   这话显然对岁安极具诱惑力,她愣了下,眼眸里的嗔怒一下成了茫然。   岁安在犹豫,她抿了抿唇,眼睫耷拉着垂下。   而就在她犹豫之时,谢珏便抬手扶着她后脑,低头,薄唇覆了下去。   唇瓣相触,少女的气息透过唇齿渡来时,瞬间席卷了男人所有的理智。   他吻得又深又狠,舌头掠夺着口腔里的所有呼吸,在少女哼唧着喘不过气,软乎乎的小手撑在他胸膛处捶打时,谢珏晕红的眼皮颤抖着,又强硬地撬开她齿关。   将自己的呼吸渡过去。   唇舌交缠。   最后结束时,岁安的舌头和唇瓣全都麻了,她双眸蕴泪,目光涣散,整个人都极其恍惚。   他吻得太重了,舌头似是都要深入到她喉管,岁安根本承受不住,还在张着唇大口喘气。   “被我亲晕了么?”谢珏哑声笑,他抵着她额头,指腹擦着她唇角涎水。   只是擦着擦着,他禽兽心思又起,微微抬起小姑娘下巴,又亲了上去。   把小姑娘唇边的涎水都一点点舔了去。   岁安当即头皮发麻,脸瞬间红了个透。   “不要。”岁安抗拒地偏过头,用手用力擦着被他亲过的地方。   唇瓣,唇角……她狠狠擦着,本来那处便被他吻得红肿充血,这下更是被她擦得将将破皮流血。   谢珏眉心一跳,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带,哄她:“哥哥不亲你了,别擦了,岁安。”   岁安安静了一瞬,随即抬头,清凌凌的眸子盯着他,认真说:“你刚才亲了我,快告诉我。”   末了,似是很怕他这个骗子不守承诺,岁安又附带诅咒:“撒谎的人要下地狱,哥哥。”   语气生疏又冷漠。   好似方才那个他沉沦不已的吻只是她的一场交易。   用来换她皇兄消息的交易。   谢珏沉默看她,目光深到要将她撕扯,再一口口吞下。   这眼神太过贪婪可怕了,岁安攥紧手,用尽全力才忍住想躲避他这目光的怯意。   少女倔强地昂着头,与他对视。   谢珏同样看她,两人之间仿若一场无声对峙。   以前他比她心狠,因而他才能轻而易举地欺骗到她,又伤害了她。   而如今他深陷爱欲漩涡,她却抽身在外。   看上去仍旧纯如白纸,看他的眼神却透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良久后,谢珏败下阵来,艰涩开口:“你皇兄被换下主帅之位,周国换将重又侵犯郢国边关,许是不久后我便要出征了。”   说到此处,他略微停顿了下,随即凄惨一笑。   双手轻捧她的脸,颤着声音问:   “岁安,你希望我活着回来吗?”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该哭的是她吧。◎   他问她, 希望他活着回来吗。   这句话问的极是小心翼翼,谢珏捧着她脸的手不住的颤抖,痉挛。   尽管他知道她恨极了他, 但谢珏还是存有一丝期盼。   期盼她心里对他的喜欢没有消散。   期盼她还是以前那个会甜甜喊他哥哥,会给他留一颗糖, 会挡在他面前让他不要怕的小公主。   以前, 她是如此的依赖他,看他时常会害羞骄怯, 眼底眉梢透着的全是一个少女对他的隐秘爱恋。   他看了出来。   从她看他的第一眼,谢珏便知道这小姑娘喜欢他。   大雪纷飞的那日, 她站在他面前傻傻问他, 是不是他救了她时,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眸, 谢珏便知道了。   他知道, 她单纯地喜欢他这张脸, 喜欢他这副皮囊, 喜欢到常常无所顾忌地盯着他看。   他靠近她时, 他故意引诱她时, 他的手指一点点地触摸她肌肤时,她那可爱的小耳朵会红, 身体也会发抖。   眼眸里雾霭深深, 掩映着的是一个少女隐秘的情动。   岁安不懂, 也无从去掩饰这些情动和喜欢。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   但谢珏懂。   从她眼眸和身体的反应里,他窥探到了她整个心。   然后, 冷漠的, 高高在上的, 脚踏她的真心。   再残忍地将她置于恐惧和梦魇之中, 想逼迫她依赖自己……   可是……   想及此,谢珏双眸发红,一张漂亮的脸满是痛苦和哀求的神色,眼尾逐渐被水光晕湿,然后,一滴泪滚下。   啪嗒一声,落在小姑娘脸上。   檀香青烟萦绕车内,丝丝缕缕地缠在两人之间,当这檀香混着少女身上的气息渗入谢珏的皮肤血液时,他的那双桃花眼越发猩红,眼尾堆叠的水意也越来越重。   泪便这般一滴滴砸下,染湿了小姑娘的脸。   谢珏深陷痛苦与情/欲,整个人都被撕扯,但面前的少女却懵懵眨眼。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后,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岁安不懂他的痛苦,他的深情,她只觉得奇怪。   他又哭了。   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这些日子他总是哭。   明明是他骗了她。   受伤的,被关小黑屋的明明是她。   该哭的是她吧。   可为什么她没哭,他却哭了。   岁安想不明白,但此时她没心思去想这种事情了。   也没心思去回答谢珏方才那希不希望他活着回来的问题。   方才听到谢珏的话后,岁安用自己的脑袋瓜子认真地,努力地想了很久,才终于把这话里的信息给捋出来。   一是,皇兄因为她还被父皇关着,父皇很生气又要和周国打仗。   二是,谢珏是郢国的主帅,会和周国打仗。   而皇兄是因为被谢珏拿她威胁后退三十里,没有打胜仗才被父皇关起来,所以,如果她帮周国打了胜仗,是不是就能救出皇兄了?   想到这里,小姑娘半垂着的眼睫忽然扇起,眸子里似是洒落星辰,晶亮晶亮的。   她忽然想到,皇兄以前和她说过,打仗的军事布防图很重要,若是她能把在把谢珏的军事布防图带回郢国,是不是就能让父皇放过皇兄了?   想到这,小姑娘的眼睛更亮了。   她直直地看着谢珏,没有一点掩饰和躲避,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亮着许久都未见的光芒。   一瞬之间,她好似恢复了以往的生机和活力。   将要枯萎的花重又变得娇艳而明媚。   谢珏微怔,眼尾渗出的泪渐渐停下,泪雾氤氲的眼亦是逐渐清明,也逐渐发出穿透雾气的光。   两人视线交汇,交缠,甚至被男人贪婪地融在了一处。   谢珏以为她忽然之间恢复生气是因为原谅了他,她会重新变回以那个喜欢他的小公主。   却不知岁安眼里透出的生机是因为想到了救她皇兄的方法。   要偷他的军事布防图,再联合他的对手对付他,最后带着军事布防图回到周国救她皇兄。   她会彻彻底底的抛弃他,没有一丝犹豫。   可能回周国后她还会作为一个公主嫁给别的男人。   嫁给谁都可能,但就不会是他谢珏。   此时小姑娘心里想的全是要如何离开他回周国,要如何偷布防图,而谢珏看到终于有了些神采的岁安却在想,小公主是不是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她是不是愿意原谅他,和他成亲了……   如此,等他打完仗回来他便会娶她,她会是他的王妃,太子妃,最后还会是他的皇后。   他无需佳丽三千,他只要一个岁安。   他只要一个岁安。   “岁安,你,能原谅哥哥吗?”谢珏的薄唇贴在少女耳边,两片糜艳的唇瓣颤抖着,唇齿间溢出的声音似是裹了沙砾,沙哑到带着一种惑人的、脆弱的性感,细细听去又像是含了刀刃,每说一字都破哑得要流出血来。   他在恳求她的原谅。   明明他高大,她娇弱,明明此时是他居高临下将她笼罩在阴影下,但他此刻对着怀里小姑娘乞求救赎的模样,的确像极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哥哥知道错了……”   “岁安最乖最好了,原谅哥哥,好不好啊……”谢珏抚摸她脸颊的手缓缓下移,在小姑娘纤细的脖子停了下,轻轻贴在上面不敢用一点重力。   背脊弓成了一个将要弯折的弧度,   “哥哥好爱你,真的好爱你……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岁安……”   “岁安……”   落在岁安的脸上的眼泪越来越多,岁安仰头呆呆地看着这个哥哥,只觉得他此时的确像一只等主人安抚的狗。   如果她哄哄他骗骗他,让他放松警惕,后面拿军事布防图肯定更好拿了。   也更容易逃离他了。   于是乎,岁安抱着这个想法,在谢珏的眼泪落在她眼睫时,将她眼睛也被染湿时,她张着双臂勾住他脖子,一下就抱住了他。   少女的清香忽然沁满鼻尖,柔软身体紧紧地与他贴在一起,甚至他还能感受到他胸前的绵软。   谢珏一怔,随即头皮发麻血液凝固,猛地回抱住她。   他的双手拥着少女的背,无法自控地收紧,似是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   “小公主,我们成亲,我们成亲好不好……”   谢珏欣喜若狂,落在少女颈间的眼泪更多了。   黏糊糊湿哒哒的,灼热烫人,缓缓侵入岁安肌肤,融进她的血液里。   岁安皱了皱眉,很不喜欢他的眼泪,但岁安想到周国和布防图,好看的眉又舒展开来。   就骗骗他好了。   骗到手她就回周国。   岁安如此想着。   ——   在马车上谢珏抱着岁安一番厮磨后终于是回了府,太医来看,并未诊出病症,便写了一张安神的单子,嘱咐了两句便走了。   谢珏吩咐人去熬药,药熬好他端着准备喂她,小姑娘却蹙眉直摇头。   岁安知道自己没生病,方才不过是骗他,眼下看着这黑乎乎的一碗药,闻着药的苦味,自然是不想吃。   她看到这碗药就缩在被子里不出来,谢珏只能将她从被子里捞出,将她捞在怀里,跨坐在自己腿上。   像抱小孩一般,岁安又被谢珏牢牢抱在怀里,谢珏贴着她耳侧柔声问:“吃药便不会头疼了,哥哥喂你。”   “不喝。”   小姑娘还是摇头,闭着唇齿,一点都没要喝的意思。   谢珏拿她无可奈何,他盯着小姑娘的唇看了会,口干舌燥之际端起药碗灌了口药。   岁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喝药,但她不管。   她眨了眨眼,正庆幸着自己不用喝药时,男人却捏着她下巴,指腹轻轻摩挲了着她脸颊,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柔软唇瓣相触,岁安一个激灵,刚要推开他时却被男人捉住双手,随即她牙齿被撬开,一声低吟将将溢出时,药被舌头卷着带入了喉间。   她便是被这样喂完了一口药,末了时,两人唇齿间全是药和彼此的气息。   岁安晕乎乎的,被他抱在怀里喘不过气,谢珏看着这样的她却是笑了。   “小公主,你永远都会这么乖吗。”   岁安没回他。   喂岁安喝完药后,谢珏替她掖好被子,看着她闭上眼熟睡后,又沉着眼看她许久才离开。   走出房门,谢珏刚要穿过长廊去书房时,薛泽迎了上来。   “主子,岁安公主的魇症一事打听到了。”   谢珏脸色微变,抬眸看了眼还燃着烛火的卧室,说道:“去书房说。”   “是。”薛泽躬身行礼。   到了书房后,谢珏便问:“查到了哪些?”   谢珏的说话声极沉,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时,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想起打听到的有关那岁安公主的事,再联想他们主子近来对那公主做的疯魔一事,薛泽便冷汗涔涔,欲言又止。   “说。”   谢珏手指敲击桌面的力度越来越重,燥意缠绕眉间。   “是,属下这就说。”薛泽咽了咽口水,将自己所探的事都说了出来。   “听说小时候岁安公主曾被周国皇帝关在笼子里,旁边便是被豢养的恶狗,关了许多年被放出后,岁安公主便有了那魇症。”   “怕黑,晚上不敢一个人待房间,许也是因为此。”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叫谢珏胸腔震碎,喉间唇齿涌上了腥甜鲜血。   笼子,狗……   那日画面又浮现男人眼前。   他把她关了起来,她一直哭喊着要出去,后面,她满嘴是血,手臂至今都还留有狰狞伤疤。   诸多画面在谢珏眼前闪过,他头疼欲裂,生生地咽下鲜血后,沉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岁安关在笼子里?”   薛泽不敢隐瞒,如实回:“据说,周国皇帝极其宠爱的妃子因为生岁安公主难产死了,皇帝悲痛不已,将妃子之死归因于岁安公主,便……”   许是觉得这种事过于残忍了些,又许是怕他主子突然发疯,后面那话薛泽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转而道:“后来,岁安公主的皇兄,也就是萧淮安日日长跪不起,皇帝把岁安公主放了出来。”   “岁安公主在笼子里待了五年……”   “总有一日,本王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狗皇帝尝尝……被关笼子被狗嘶哑是何滋味。”谢珏垂下的手紧握成拳,指骨被捏的咔咔作响,似是要断裂一般。   知道他家殿下说的不是玩笑话,薛泽心中一震,冷汗涔涔时,谢珏低声一句退下,嘶哑中带着低吼。   显而易见,里面压抑着滔天怒火。   薛泽此时不敢多留,听此连忙退下了。   薛泽离开后,房间里便只剩谢珏一人。   他在屋里呆坐良久,后拿着一把匕首,去了岁安房间。   ——   岁安是被谢珏的眼泪砸醒的。   她本在睡梦之中,忽然觉得脸上湿了一大片,迷迷糊糊间睁开眼时,一双被泪染湿的脸蓦然出现眼前。   眼泪顺着他的桃花眼晕湿眼睫,又大颗大颗砸下,那张染了水意的脸沉在暗色里,透着种病态的美。   “小公主,对不起……”他嘶哑呢喃,颤抖着摸了摸她的脸后,掰开岁安的手,将一把匕首放在了她掌心。   “你划开我的皮,割我的肉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他又眸闪亮光,转而道:   “或者,你杀了我,”   “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第36章   ◎逃离◎   岁安本还在睡梦之中, 惊醒后被突然出现的谢珏吓呆了。   一双桃花眼湿红到将要流出血来,那张好看的脸上泛着水光,似还有泪不断溢出, 砸在她的脸上,睫毛上……   岁安愣愣眨眼, 意识还昏昏沉沉时, 手心便被塞进了一柄刀刃。   一阵冰凉感自刀柄传来,岁安一个激灵猛地睁大了眼时, 耳边传来了男人近乎疯狂的呓语。   像是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听去还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脆弱。   “小公主, 对不起, ”他拨开她贴在脸颊的发,单手轻捧她的脸, 一双潮湿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那双眼眸沉如浓墨, 浸着怎么也化不开的东西。   深到要将面前的小姑娘拆吃入腹, 与她血液相融, 身体相融……   “对不起, 我当时, 我当时只是想让安安听话点,安安昏迷很久, 醒了后哥哥很开心, 想抱抱你, 想跟你成亲,可安安却……总要离开哥哥……”   “小公主, 你以前……分明不会如此。”说到这, 男人俊美的脸忽然皱起, 抚摸她的手也顿了下后, 忽然加重力气,白皙的手背青色血管突起,骨节随着用力也显露出来,在昏暗中很是性感。   可少女脸颊白嫩,很快便被他磨出了红痕。   他却仍然舍不得放手。   弓着的身子更下了,红色发带混着乌发垂落,如羽毛般轻轻拂过少女眼眸,岁安身体一颤,骨髓里生出了细细密密的痒,她难受得想推开他,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却被他箍得更紧   “你以前很爱我,总是喜欢盯着我看,还会和我撒娇,让我陪陪你……”   “以前的安安太乖太可爱了,哥哥从来没见过安安这样的人,哥哥好喜欢你……”   “当时哥哥快疯了,只是想让你变回以前的安安……”   “哥哥不知道,不知道安安以前……”   他如此亲昵地唤她安安,嘶哑的话声带着哽咽,那双潋滟风流的桃花眼里此时溢满了泪。   这可能是他此生最脆弱也最坦诚相待的时候。   他像一个信徒仰望神佛般,献上了他虔诚的真心。   但已经太晚了。   面前的小姑娘并不想要。   看到这样的他,只觉得奇怪和害怕。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一时间,小姑娘懵懵地眨了下眼睛,以为她没睡醒。   她还在做梦……   此时的岁安只觉得他神志不清,非常怕他的手抚摸脸颊的手会突然抓着她脖子,把她掐死。   他说要和她一起死,但她不想。   她还得偷布防图回周国救皇兄呢。   岁安怕极了,一动都不敢动,她眨巴着眼睛看了他好久,直到男人把将要掉落的匕首重新放回手心时,铁制的冰冷感传来,她才渐渐回神。   “这样,你割掉哥哥的肉好不好?”   “哥哥还你……”   “哥哥还你……”   “哥哥还你后,你就会爱哥哥了对不对”   小姑娘此时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方才还迷迷瞪瞪的眼睛一下睁得溜圆。   谢珏好似成了那日深陷魇症的人,他说出这话时竟微微笑了起来,薄唇勾起的弧度极其优雅。   修长的手探到少女后背,轻轻用力便将她扶起。   他抱着她缓缓坐起身,红色发带束着的乌发堪堪散落,若丝绸般缓缓垂下。   两人的发丝重又混在一处,似是情人间不可言说的缠绵。   谢珏将匕首强硬地放在少女手心,潮湿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美若雕刻的脸上染了泪,在暖黄的灯下染了层诡谲又奇异的色彩。   雪亮的刀锋雪亮刀锋闪过一道冷光,映照着男人与少女的脸。   “我还给你,岁安,哥哥全都还给你……”   “你割我的肉喝我的血都行……”男人握着少女的手,迫使她将刀锋对准自己手臂。   岁安被这样疯狂的他吓坏了,嘴巴张大眼睛也张大,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而在岁安怔楞时,男人握着她的手稍一用力……噗嗤,刀锋划破皮肉渗出鲜血,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间弥散开来。   岁安的心猛地跳动了下,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恶心感。   巨大的恐惧和无措令她反胃难受,眼眶里不断涌出生理性眼泪,她想挣脱开他的手,但手被他握着,岁安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他将刀锋刺进他皮肉,看那鲜红的血流出……   “唔,哈……”男人握着少女的手又在手臂处划了一刀后,闷哼一声,迷蒙的桃花眼继而睁大,苍白如纸的脸好似染了水墨丹青般昳丽。   谢珏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好似这给他带来的不是痛苦,而是上九霄的愉悦。   手又用力,按着匕首往下一刮,血瞬间爆流而出,溅到了两人脸上。   一块皮肉被割了下来,掉在地上。   血腥味由淡转浓,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男人的手臂已然见骨,他却毫不在意,溢满水雾的眼眸痴痴看她,急促地喘息着。   “小公主,我现在已经还给你了……”   “我们一样了……终于一样了……”   岁安不知道他说的一样指什么,当血腥味充斥她整个鼻间口腔,甚至要钻到她每个毛孔时,岁安垂眸瞥到地上那血腥,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把晚上吃的药都呕了出来。   谢珏却恍若无事一般,他拦腰将她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舔她的耳朵,吻她的脖颈,低声轻语地诱惑她,似是就想这样将她吃下……   “现在,我们一起死吧,好不好……”   “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哈,嗯……”   “小公主,你也爱下我,好不好……”   “求你……”   “求你……”   他像掉入深渊的兽一般不停喘|息,沉|沦不已。   手上鲜血还在汩汩流出,那森然白骨在昏暗中异常可怖,他却全然不顾,薄唇勾着似是在笑,可眼尾又淌下泪来。   自出生起,谢珏便被视为灾祸邪祟,幼时被冷眼辱骂,被孤立欺负,六岁被扔进寺庙,亦是日日受其殴打。   那时,他每晚跪在佛像前磕头,恳求神佛的救赎。   但没用。   神佛没有救赎他。   后来,谢珏不拜了。   一个深夜,在最后一次跪拜佛像后,谢珏放了一把火。   大火蔓延,很快席卷了整座寺庙。   他站在漫天火光前,平静看着火里的人惨叫,翻滚,哭喊……   平静看着他们被烧成一具具扭曲的尸体。   然后嘴角缓缓浮起一个笑,在滔天惨叫中转身离开。   一个六岁的孩子,没人知道他怎么在乱世活下来的,也没人知道他如何在战场立下累累战功,如何以一个皇子身份回了皇室……   他遍尝辛酸,见过这世上最肮脏最血腥的事,在谢珏二十年的时光里,他只碰到这么一个温暖的小公主。   单纯明媚,会甜甜喊他哥哥,会黏着他,会脱掉衣服给他取暖,会挡在他前面,会……给他一颗糖的小公主。   “小公主你知道吗,你给我的那颗糖是我吃过最甜的……”谢珏弯着眉眼笑,灼热的呼吸落在小姑娘唇瓣,那鲜血淋漓的手一点点地描绘她的唇形。   岁安被他的呼吸烫得浑身发颤,眼睫低垂间,男人那血肉模糊白骨突显的手臂落在视线,岁安猛地一惊,只觉得那血像鲜艳的毒蛇般,正一点点地透过皮肤渗入她身体。   恐惧充斥着她,她浑身颤抖不已。   “现在,我已经还给安安了,安安原谅我,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们一起死,好不好啊……”   他诚恳问她,苍白漂亮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岁安却只觉得恐怖。   他握着她的手划破了自己皮肤,将手臂那处刮得鲜血淋漓,甚至还能看到森森白骨。   岁安此时才知道,她面临的是怎样一个怪物。   他当真会毫不犹豫地握着她的手刺穿自己心脏,当真会杀了她,让她和她一起死。   但岁安害怕,她不想和他一起死。   她得回周国救她皇兄。   “呜……呜呜……”   岁安被这般疯狂的他吓得直流眼泪,她紧紧咬着唇,用双手蒙住自己眼睛,不敢去看他血肉模糊的手臂。   岁安觉得自己好倒霉。   “别哭……”   “岁安为什么要哭呢,做错事的是我啊……”   男人如雪似玉的指尖染了猩红鲜血,他抬起手,轻轻碾磨着她的唇。   沾了他的血,少女方还苍白的唇转瞬娇艳欲滴。   男人低头凑了上去,热息一点点地侵略她的唇,然后含着辗转厮磨。   他含着亲了好一会,亲到岁安嘴唇都破了皮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又缠着少女的小舌头亲,含混不清地说:   “安安和我一起死好不好……”   “哥哥对不起你……但哥哥……也没办法离开你。”   “如果安安坚持要离开哥哥,那哥哥便杀了你,再杀了自己……”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岁安本被他亲得脑袋发晕意识不清,待谢珏的话传到耳边后,她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   “不要!!!”岁安用尽全力推开了他,大叫了声。   交缠的唇舌分开,带出一缕晶莹丝线,谢珏微怔,鲜红的舌头探出舔了舔唇边水渍,瞳孔涣散地看着她,眼神似是在询问,充满了不解。   岁安被他这眼神看得瑟瑟发抖,她害怕至极,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淌下时,一咬牙闭上眼,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岁安趁他发呆猛地挣开他束缚,哐当一声,把刀扔在了地上。   “我,我原谅哥哥了!”她闭着眼大喊,声音里还带着颤抖的哭腔。   “我不会离开哥哥的,呜……哥哥你不要做这些事,岁安真的很害怕……”   少女柔软的身体紧紧贴住了他,当她身上的温暖一点点渡来时,当她的话落在耳边一点点地往他心里钻时,男人涣散的眼瞳一瞬聚拢。   “我喜欢哥哥,哥哥别杀我好不好……”   “我们,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啊……”   “岁安不会离开你的,岁安不会的……”   见他好似冷静了下来,不再喊着要杀了她,岁安用小手抹抹眼泪,忍下心里的害怕,继续试着安抚他。   男人往下落的眼泪逐渐止住。   月色透过窗棂映照在他身上,将他脸映得更白,更冷,更阴森。   更何况他此时身上红白交织,手上,脖颈上,脸上全都染了猩红血迹,看去着实骇人。   岁安一直在发抖,她很害怕,怕眼前的这个怪物,她好想离开他回周国,好想去找她皇兄,但是……   现今盘桓在岁安脑袋里的只有离开他这个想法,但听清岁安的话后,谢珏却陷入了巨大的狂喜里。   “好,真好啊……”他弯着眼眸,水雾散去时,眼底透出遮掩不住的喜悦之色。   适才眼中的疯狂和迷乱逐渐散去,除却满身的血迹外,此时看过去也像极了一个深情又俊美的矜贵公子,正脉脉看向少女,诉说着他的爱恋。   “安安好乖,好乖……和哥哥成亲好不好?”   “哥哥想让你当我的妻子,永远都不离开我……岁安可以做到吗?”   男人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满头乌发自肩背垂下落了满身,他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她的唇,把小姑娘亲得呜呜咽咽受不住后才放开,将缠在他指间的红色发带……缚在了少女手腕。   另一头缠在了床头。   岁安心思单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缠住自己手腕,更不知道他不去看大夫这般做是为什么。   “哥哥,你……”   岁安呆呆看着手腕处绑上的发带,正要开口问时,便被男人的吻堵了回去。   后纱帐落下光影摇曳,少女的声音消融在吻里,后又不知为何,自唇齿间溢出。   ——   自这以后,谢珏看上去正常了许多,上朝下朝练兵,和大臣商议朝事,回来后便守着岁安。   他经手她的所有,岁安的衣食起居全都由他一手操办。   他给他穿衣,给她喂饭,替她洗澡,甚至连小姑娘小解他都要抱着去。   小姑娘自是不肯,羞得满脸通红,楚楚可怜地让他出去,说她一个人可以的。   但谢珏不放心,他强势又不失温柔地哄着她,还会及其混账地逗弄她,弄得小姑娘羞耻感倍增,忍不住溺完后呜咽着哭了起来。   谢珏会亲手给她擦干净,洗干净,然后将小姑娘流下的眼泪一点点吞下,再将她也一点点吞下。   饶岁安不懂这些,但也被谢珏这些堪称病态的行为弄得要崩溃了。   她长大了呀,她早就及笄了,他怎么能这样呢。   太羞耻了。   岁安每次都抗议,但每次都没用。   谢珏沉溺在这里面无法自拔,他非常享受这种照顾她娇养她掌控她的快|感。   这会给他一种……她只能依靠他,无法离开他的错觉。   但事实并非如此,错觉终究是错觉。   沉溺在这里面只有他谢珏一人而已。   在这些日子里,岁安表面乖巧听话,似是断了离开他的念头,安心待在他身边,但这只是假象而已,一种为了稳住他逃离他,让他放松警惕而装出的假象。   她努力装出了一副很爱他的样子,谢珏日日看着她,无法自控地沉迷下去,却不知她暗地里一直在和成王谢思景联系。   而谢思景正在密谋暗杀他。   谢思景给岁安提供了很多有关谢珏的情报,提供了有关他出征的消息,还有那军事布防图。   岁安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谢思景做这些不过是想借她的手对付谢珏。   她知道,但她不在乎了。   一日,谢思景派人给她传消息,言下月十五将谢珏引至东郊法华寺,他会在那安排马车送她回周国。   岁安收到消息后心颤了下,眼眶霎时红了。   终于,终于可以回周国了吗。   她终于可以见到皇兄了。   岁安没有细想,谢思景让他将谢珏引到法华寺是为了做什么,她也没心思去想。   岁安一心想的便是离开这里,回周国。   这里不是她的国,也不会是她的家。   这天岁安收到消息后,特意去熬了一碗人参汤。   谢珏还在书房和他那些将领议事,她想借送汤的名义偷听,看能不能听到有关周国和她皇兄的消息。   再借机会在书房找军事布防图,下个月十五……她便能带着布防图回周国救她皇兄了。   岁安单纯的这么想着。   熬好汤后,岁安深呼吸一口气,端着托盘走到谢珏书房前。   书房亮着灯光,岁安走至门口,里面的谈话声便隐约漏出,模糊地落在她耳边。   “周国连年征战已是强弩之末,现下兵马疲乏,粮草短缺,又无萧淮安坐镇主帅,这次在将军的带领下,我军定能彻底击溃周军,让周国再也不敢来犯……”   听此,岁安心里蓦地一惊,忽觉头晕目眩,端着托盘的手一颤,瓷碗发出声响。   “谁!”书房内一声呵斥,顿时便有人开了门。   是谢珏的属下,右副将柳泉阳。   浓眉大眼,脸上横亘着两道伤疤,此刻嗔目怒视,看起来格外凶神恶煞。   岁安紧紧抓着托盘,淡定道:“我来送汤。”   少女清甜的声音随着晚风传进屋内,案桌前端坐的谢珏微怔,长睫垂下之际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手中握着的毛笔几要断裂。   “柳泉阳,退下。”谢珏冷冷觑了他一眼,目光锋利如刃,裹挟着沉重的压迫感。   柳泉阳听此连忙后退,擦了擦冷汗朝岁安抱拳,又转而对谢珏道:“是属下唐突了,望将军恕罪。”   “今日就到这,你们回去吧,明日再议。”   谢珏收起摊在桌上的布防图,屏退众人后,脸上的冷厉之色倏然消融。   “有没有被吓到?”谢珏走去接过她手里的托盘,颤抖的目光在这碗参汤上停留,氤氲热气自碗内浮起,他恍惚片刻,桃花眼湿润泛光。   “宝宝怎么今日给我熬汤了……”   他缱绻唤她宝宝,喊得温柔又粘稠,里面透着的宠爱和深情简直能溺出水来。   但岁安听着却毫无反应。   “没有,”她摇了摇头,深思有些恍惚,任谢珏捞着她的腰将她往书桌带。   “今日我…我见哥哥在书房谈事谈了好久,怕哥哥劳累,岁安就,就想着亲自熬碗参汤给哥哥喝……”岁安漫不经心地回,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下,目光装作无意地四处乱瞥。   停在书桌处时,忽然看到了谢珏刚刚收起的布防图,现出的一角上标出了青州,还有周国边境处的地名——安州。   岁安顺着那张半折的纸往上看,依稀看到了布防二字。   小姑娘愣住,目光在那里停留许久,心跳蓦然加快,似已凝固的血液也开始沸腾。   然后,她鼻子发酸眼眸便红了。   只要她带着这布防图回周国,父皇一定会放过皇兄的。   一定会的。   小姑娘垂着睫毛,眼眸里开始有水光闪烁。   她其实也不知道这布防图能不能救她皇兄,但这是支撑她活下去,支撑她在谢珏旁边待着,支撑她回到周国的重要寄托。   若没有这个寄托,怕是她早就会被眼前的人也折磨成疯子,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真的吗……”小姑娘方才那话说得过于虚假,但谢珏偏偏就信了。   “宝宝好乖,怎么这么乖……”男人嘶哑着声音,动情地在她耳边叹息,托着她的腰稍稍用力,便将小姑娘抱到了桌上。   然后他大手一扫,桌上的书籍白纸落了一一地,被窗棂处透进的风一吹,哗啦哗啦响着。   岁安忽然之间被他抱上书桌,脚底悬空身体失重,短促地叫了一声后慌忙抬手,无意识勾住了男人脖子。   谢珏眸光蓦地一沉,呼吸粗重了不少,桃花眼中潋滟荡开,极其混账地在她耳边笑了起来。   “可是宝宝太美味了……”男人一手托着着少女单薄的脊背,一手撑在案桌边沿,将小姑娘放倒在桌上,缓缓欺进。   “哥哥不想喝参汤,只想吃宝宝,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男主有点疯和病态,后面可能会更疯,先预下警QAQ 第37章   ◎“我们有孩子了……”◎   男人此时缠在少女耳边的声音极其温柔, 好似春日里落下的细雨,粘腻潮湿,裹着难言的欲望, 丝丝缕缕地往人皮肤里钻,让人的身体和心都止不住发颤, 骨髓发麻, 身子也瘫软。   和方才面对属下时的冷厉截然不同,此时的他面色温柔, 声音轻哑,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着, 里面倾泄而出的全是对她的痴迷和爱恋。   “宝宝, 宝宝……”他动情唤她,摩挲着小姑娘细腰的手克制不住地加重了力气, 似是要将这一截细腰堪堪折断。   虽他的五指都生了粗糙的茧子, 但纤薄修长的手宛如白玉般透明, 平日里看去总是带着一股禁欲的味道, 此时却在摩挲着小姑娘的腰肢时痉挛发抖, 手背凸起的青色血管莫名带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欲望感。   谢珏深陷其中, 仅仅触摸她的腰都让他无法自控不能自拔,俊美的脸染着绯红, 昳丽到恍若妖孽。   但岁安却在出神, 盈盈杏眸乌溜溜转着, 还在想着那布防图和下月十五引谢珏到法华寺的事情,根本没反应过来谢珏对她做了什么。   男人的大手在小姑娘腰肢抚摩了许久, 后颤着垂下。   织金宽袖堆叠在小姑娘裙摆之下。   “安安, 哥哥好爱你……”   “嗯, 哈……安安先给哥哥吃, 好不好?”   男人喑哑的声音里浸满了让人意乱情迷的欲望,桃花眼里水雾深深,睫毛一颤,仿佛就有水珠顺着倾落而下。   男人被欲望侵染,看她的眼神堪称山呼海啸。   岁安却还在游离,自发现布防图后,她小脑袋歪向一边,痴痴地看着距离她不远处的布防图发呆。   岁安并不聪明的小脑袋瓜在想,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书房拿走布防图……   小姑娘想着想着,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直到谢珏的气息欺进,落在她颈项的呼吸越发滚烫,将将烫掉她一层皮时,岁安才恍然回神,抬眸对上男人贪婪如兽的眼神后,才发现他离她如此之近,两人的呼吸融在一处,甚至他眨眼时,长长的睫毛会似有若无地扫过少女肌肤,如羽毛拂过一般,激起人一阵颤意。   甚至她的手臂不知为何还挽着他脖子,看上去着实亲密至极。   两人目光对上,视线交汇间,男人的桃花眼潮湿得溢出水来,他粗重喘气,很快啪嗒一声,一滴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珠落在小姑娘脸颊。   水光晕开,少女白皙的脸庞染上水意,在摇曳的光影里,晕着层浅浅的光。   她的眼睛还是那般清透空灵,整个人看上去,圣洁得恍若神女。   像极了他幼时拜过的菩萨。   她能救他的,她不会离开他的。   不会。   小公主永远都会是他的。   也必须是。   谢珏迷蒙地垂下眼,高挺的鼻梁轻轻蹭过少女眼睫,颤抖的薄唇在她脸上亲了下。   吻得极是小心翼翼。   额头传来湿润触感,岁安懵懵地眨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好似蝴蝶翩跹,似是不明白为什么谢珏要将她压在书桌上,地上还掉了好多书籍。   而且,他离她好近,那落在她唇上呼吸好烫,烫得要起火一般。   岁安不喜欢这样,她觉得好难受。   “哥哥,你为什么……”   岁安想问他,然而完整的话还没问出来,男人掩映在裙裾下的宽袖拂动,冰冷的手指搅得她头发发麻,呼吸急促。   小姑娘猫似的低哼了声,清似春水的眸子起了阵阵涟漪时,岁安一个激灵,抬手抵在了男人坚硬的胸膛处。   “哥哥,不要!”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小姑娘被吓到小脸苍白,抵着他胸膛的手也颤巍巍的。   她害怕得咽了咽口水   这些日子他极其热衷于那种事,一回来便会将她抱在怀里,刚开始只是亲亲,后面便是把她翻来覆去的折腾。   岁安常常哭得声音都哑了,累得浑身都要散架了,他却精力极好不知满足,一直清醒着,直到第二天……   想到这,岁安的眼瞳一下睁大,里面水意涟涟的,全是恐惧和害怕。   她好怕他把自己按在桌子上就,就做那种事……   那种事一开始她就觉得好累,而且那样的谢珏往往会褪去这些日子的温柔外衣。   卸下伪装的他可怕极了,就像吃人的凶兽一般,会毫无人性地把她一点点吃下去。   就算她哭着求他也没用,反而还会更可怕。   很奇怪,岁安想不明白,明明平日里只要她装哭,他便会紧张得眼睛发红,把她抱在怀里哄。   他会允了她所有事,允让她去外面游玩,她也是借此才出府和谢思景传递消息。   但偏偏那种时候哭却没用,还会让他像发狂的兽。   一想到这些,小姑娘的脸被吓得更白了,她用力咬了咬唇,用疼痛感让自己掉了几滴泪。   “不要……”岁安现在已经能在他面前熟练地用装哭骗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果然,一行泪自少女眼眶滑落后,谢珏眼睫一颤,爱怜和心疼溢出,桃花眼里水意浮动,便泛起了红。   他的薄唇自少女额间掠下,轻轻吻了下少女的眼睛后,糜艳染红的唇游弋到她眼尾。   然后,他伸出舌头,将她眼尾流出的泪一一舔舐干净,吃下。   染了泪的眼尾传来男人唇舌的温热触感,岁安愣了下,眼泪流得更多了。   “嗯……”将小姑娘眼尾的泪都吃干净后,谢珏吞咽了声,白如冷玉的脖颈处喉结攒动时,一滴汗顺着他起伏的弧度,缓缓蜿蜒而下。   “安安怎么哭了?”谢珏沙哑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仿佛要流血一般。   吃完她的眼泪后,他并未再继续方才之事。   撑在她耳边的手转而托着她后脑勺,动作小心地将岁安从桌上扶起后,另一只手便顺势挽着她腿弯。   少女伶仃纤细的腿在他臂弯处荡着,雪白的脚踝在纱裙下若隐若现。   纯白如玉,皎洁似雪,在这昏暗的室内越发显得白皙、刺目。   而男人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泛着盈盈水光,有水一滴滴地顺着他指骨落下。   地面晕出一片水光。   “安安不喜欢哥哥了吗?为什么不要呢……”他捧着小姑娘的脸摩挲,氤氲的水雾散去,湿红的眼睛里隐隐透着几分不安。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谢珏近乎是托着小姑娘的臀,挽着她腿弯,将她架在了自己腰上。   他腰腹劲瘦有力,稍稍弓下身子盯着小姑娘看时,背脊弯曲,整个人便像是拉满的弓,蓄势待发间充满了力量感。   也充满了压迫感。   “我,我没有……”岁安小声呢喃着,那日的场景在她面前挥之不去,岁安怕谢珏又发疯,只能撒谎否认。   “安安不能撒谎哦。”   “说了喜欢便要生生世世都喜欢。”   “安安这辈子下辈子都只能喜欢哥哥一人……”谢珏眼瞳漆黑,带茧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少女下巴,微微用力,少女下巴处便被磨红了。   “萧岁安,你明白吗?”   “你只能爱我。”   一旦涉及这些问题,男人身上萦绕的温柔气息便会瞬间消散,浑身都充斥着不容人拒绝的压迫感。   岁安其实并不明白,也不认同他说的话,但她害怕这样的他,还是哦了声,闷闷地点了点头。   怕被谢珏看穿心中所想,岁安也没想好谎话来诓骗他,便垂着睫毛不敢直视他。   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想了好一会,待终于想到一个理由骗他时,岁安眼睛忽地一亮,便抬头道:“岁安没有撒谎,我是喜欢哥哥的,只是岁安还疼着,不想做那种事……”   这话落下后,两之间沉寂了一瞬。   “疼?”   谢珏略一思索,想起这些日子的放纵后,一双桃花眼上扬,眼里浪荡不减欲望丛生,一本正经地和小姑娘道歉:“对不起……安安太可爱了,哥哥好爱你,克制不了怎么办……”   男人抵着她额头,唇又在小姑娘的脸上游弋,说出的话听起来像是在道歉,只是这话里含着几分混账的笑,更像是挑逗。   “要不,等下哥哥给你涂药好不好?”   “哥哥服侍岁安,好不好?”   想到那涂药的画面,小姑娘的脸都红成了番茄,连忙制止:“不用了!!!”   谢珏看她慌至如此,笑得更欢了。   许久他都没这般笑过了。   岁安趁着谢珏笑的时候,用力推开他跳下书桌,想将那碗参汤端给他喝,再偷偷趁他喝汤的间隙,将那布防图偷偷拿走。   可谁知她刚从书桌跳下,还未站定时一阵天旋地转,竟是就这么晕了过去。   谢珏瞳孔剧烈放大,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在岁安将将跌至地面时,他颤着手揽着她腰,将她抱在了怀里。   岁安头晕昏迷了,待后面她再醒来时,床边站了一群人。   有侍女,有头发花白的太医,还有谢珏。   脸上透着她从未见过的喜悦之色。   她刚睁开眼,谢珏的大颗眼泪砸在她脸上,岁安一下懵了。   眼泪不停落下,砸得她皮肤都好疼,岁安微微皱眉,撇撇嘴正要问谢珏为什么哭时,男人俯下身捧起了她的脸,哽咽道:   “小公主,孩子……”   “我们有孩子了……”   “我们的孩子……”   “我要当父亲了……我们马上就成亲,好不好?”   “好不好……”   谢珏狂喜到落泪,双手捧着少女的脸,脸上杂糅着他这辈子都不会有的各种神色。   惊喜,惶恐,无措,渴求,小心翼翼,不敢相信……   但这话对岁安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阵阵惊雷在她脑袋砸下,她头晕恍惚,想……   她怎么会有他的孩子……   她又怎么可以要他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   “你, 你说什么?”听到他的话后,她一下从床上坐起,一张娇艳小脸顿时煞白无比, 紧紧抓着谢珏手臂。   岁安从没想过这种事,这事情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了。   她有了孩子, 她和谢珏的孩子, 可是……   可是这孩子她能要吗,她该要吗……   她得回周国救皇兄啊。   小姑娘呆呆看向他, 那双清澈水灵的杏眸失了光彩,双目失焦, 瞳孔涣散。   “我们有孩子了……”   “小公主, 我们有孩子了……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   但谢珏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 沉浸在这个孩子的喜悦里, 对岁安的反常毫无察觉。   他的眼中蕴满了泪, 捧着她脸的手颤抖不已。   这突如其来的孩子令他无措至极, 也让他欣喜若狂。   他欣喜的不是他有了孩子, 欣喜的是有了孩子之后, 便有了连着他和她骨血的东西。   他和她之间会永久的纠缠下去,她会是他孩子的母亲, 更会是他的妻子。   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了。   小公主永远都会是他的。   屋内站了一群人, 但面有喜色的只谢珏一人而已。   丫鬟和下人皆是惊讶不已, 一是惊讶这位公主有了他们殿下的孩子,而是惊讶他们平日里冷漠狠戾的殿下竟会有如此如此一面。   而薛泽他们则忧心忡忡, 满面愁容。   本来便因这个敌国公主生出诸多事端, 给了别人攻讦的把柄, 如今这敌国公主还怀上了殿下的孩子, 这……   薛泽只能扼腕叹气,毕竟那岁安公主他们谁都不敢动。   只能当祖宗一样供着。   “孕初期还不稳定,小娘子身体孱弱需多多注意,老夫先开个保胎药的药方,早晚煎服即可。”太医开了个保胎药方,递给谢珏后起身告辞,“若殿下未有别的吩咐,老臣便退下了。”   “嗯。”谢珏起身接过药方,拿着药方的手在轻微发颤,纸上面的字一个个在他眼前盘旋。   他眼睛泛红,低垂的眼睑半晌才掀起,低哑着声音嗯了声后,吩咐薛泽:“薛泽,好生相送章太医。”   屋内的人接连退去,很快便只剩他们二人。   谢珏站在床榻,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少女。   桃花眼湿红,目光自少女的眉眼和唇瓣掠过,眼里的情绪被垂下的睫毛遮得晦暗不清,只长睫上坠着的水意隐秘泄出他的情绪。   底下暗潮翻涌,不能自已。   谢珏看她良久后上了床榻,将柔若无骨的小姑娘拥在怀里,动作轻缓地抱着她躺下。   如此小心,像是在捧着一个易碎的宝物,生怕磕到碰到,小姑娘便会碎在他手里。   “安安,安安,安安……”   他长手长脚,身量高大,他将小姑娘整个都裹在他怀里后,美若冷玉的脸窝在少女颈侧,手颤抖着摸向她小腹,一声声唤着安安。   他是如此欣喜,也是如此惶恐,为了那个他和她的孩子。   有了孩子,她便会安心留在她身边,哪都不会去了对不对。   男人唤得动情,缠在她耳边的声音温柔到近似蛊惑,但岁安却浑身冰冷,头发发麻。   只觉得有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脊髓往上爬,她血液凝固浑身僵硬。   过往画面浮现眼前,岁安紧紧咬牙后又张着嘴大口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面前的人就是个怪物,他捉摸不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欺骗她害了她皇兄。   她要让这样的人做孩子父亲吗。   她只想回周国。   岁安一遍遍问自己,男人却沉浸在狂喜和欲望里,一遍遍地亲吻她。   雪白后颈,那振翅欲飞的蝴蝶骨,那单薄的脊背,软嫩嫩的小耳朵……   在锦被下,在昏暗又逼仄的空间里,他狂热又压抑地吻着她,呼吸滚烫,大汗淋漓。   小姑娘身上的肌肤很快便被他亲得泛粉,小姑娘禁不住低哼一声,他眸中情绪更重,深得好似一个无底深渊。   谢珏眸子里摇晃着的水落下,他喘气粗重,被汗浸湿的脸昳丽漂亮,岁安涣散着瞳孔看去,在被遮挡的昏暗光线下,只觉得他当真像个妖孽。   怎么会有人脸生得这么好看,心却像个怪物。   她害怕。   她想回周国,想她皇兄。   男人的吻一开始轻柔似水,后克制不住地用牙齿啮咬时,岁安被他亲得呜呜咽咽,忍不住哭出声。   “不哭,小公主……”他嘶哑道,修长白皙的的手抚着少女脸颊,顺着往下,温柔又不失强势地扳过少女下巴,覆上她的唇。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这个吻里。   ——   有了这个孩子以后,谢珏当真正常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身上的戾气都消融了不少,不再带着一种刀锋般的冷锐感,眼角眉梢也会晕出笑意。   桃花眼上扬,风流婉转间恍似翩翩肆意的少年公子。   意气风发,笑意朗朗。   以往那个阴郁狠厉的谢珏好似当真不见了。   就连府里的下人都放松了不少,不再同以前那般提心吊胆,生怕掉脑袋。   但岁安越看他这样,便越是害怕。   她知道这副漂亮的皮囊下面隐藏着怎样一个怪物。   她见过。   每次谢珏的手抚摸她的小腹时,笑着和她说若是男孩取什么名字女孩取什么名字时,岁安便会浑身发麻,骨头都在颤。   然后,后背冷汗涔涔。   她不敢去想,若是他发现了她和谢思景联手会如何,当她逃离了他会如何,当她打掉那个孩子时,他又会如何……   他会杀了她吗?   他会的。   他一定会的。   在和谢思景约定的十五日快要来临时,对周国和皇兄的思念,以及对他的恐惧,迫使岁安做了决定。   一日,在借着出去逛街的机会,岁安支开丫鬟和侍卫后,进了一间医馆。   买了流胎的药。   出来的时候,她哭得双目模糊。   与此同时,谢珏对与周国的战役部署已经完成,不久后便要出征。   这日,在商定散会后,谢珏叫住了薛泽。   “殿下还有何事吩咐?”待其余将领出了书房后,薛泽关上门恭敬问。   谢珏放下手中标记的密密麻麻的布防图,手一下下点着桌面:“派人去周国打探萧淮安的安危,若周国皇帝当真生了诛杀之意,派死士救出他。”   “总而言之,定要保他周全。”   谢珏说的轻描淡写,这话一出无异于惊天之雷,薛泽怔了下,蓦地抬起头。   他惊愕不已,眼里俱是不解:“殿下为何要救萧淮安,他对我们极有威胁,殿下先前不是谋划除掉萧淮安么,为何眼下……”   “我和岁安必要成亲。”   谢珏打断了薛泽的话,突出的指骨在书桌忽然在重重敲了几下,压迫深重,让人噤若寒蝉。   “岁安如今已有身孕,受不得任何刺激……”   说到岁安二字时,谢珏的声音带着轻微颤抖,冷意消去,声音轻和许多。   “她唯一的皇兄,我自然要保。”   薛泽喉咙一梗,最后却只能无声叹息。   因为这个小公主而如此,他并不意外。   如今不管他们主子因为这个公主做任何事,薛泽都不会意外。   “可是……”薛泽欲言又止,眉头紧锁道,“可是萧淮安未必会承您这份情,先前您用岁安公主逼他后退三十里,如今岁安公主又在我们郢国的宣王府,想必萧淮安对我们是恨之入骨,就算这次殿下您出手救了他,他……”   “萧淮安并不好战,和周国皇帝关系亦是不和。”谢珏起身走至窗口,负手看向庭院里那株桃花,轻笑道,“我和他联手对付那狗皇帝,扶植他上位,他岂有拒绝之理?”   “殿下,周国谁当皇帝同我们关系大么?”薛泽困惑不已,思忖了会道,   “况且,萧淮安乃周国皇子,他会同意和您联手对付周国皇帝吗?”   “他会。”谢珏眼眸幽深,良久后松开紧握的手,“那狗皇帝……他该被碎尸万段。”   四周寒意深重,薛泽后背生凉不敢言语。   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主子有这么重的杀心。   薛泽略一思索,想到那日曾和他们殿下禀报的话,恍然明白后又是无声叹了口气。   那位小公主明显不爱他,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只有他家殿下还沉浸在那虚幻的美梦之中。   也不知道这梦什么时候醒。   醒了后,他家殿下又会作何反应,是何面目。   他不敢想。   ——   买了流胎药回去后,岁安便闷闷的,早早就缩在了被子里,一直流眼泪。   直到谢珏轻手轻脚地上了她的床,从后面将她搂至怀里时,岁安察觉到横在她腰间的滚烫大手,眼泪一下就止住了。   “小公主……”谢珏缱绻唤她,手覆在岁安还平坦的小腹上轻柔抚摸,脸埋在她颈间,闭眼嗅她身上的气息。   “小公主,我们会幸福的。”   “我们会幸福的……”   意乱情迷之中,他说他们会幸福,可岁安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幸福。   这些日子她只要一闭上眼,皇兄的惨状便会浮现眼前。   还有那日他握着她的手,活生生削掉自己皮肉,鲜血淋漓,白骨显现的画面。   他疯了般,说要和她一起死。   语气虔诚又疯狂。   她承受不住。   岁安想起来遍体生寒,逃离之心愈重。   和谢思景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须得找个理由带他去法华寺。   只要去那寺庙,她就可以回周国了,可以见皇兄了。   一想到这,岁安紧攥小手又松开,她鼓起勇气环抱他腰腹,用娇甜的语调道:   “哥哥,我想去寺庙为我们的孩子祈福……”   “后日我们去法华寺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   小姑娘的话声清甜软糯, 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此刻像乖巧的小猫一般窝在他怀里。   小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明若春花的小脸贴着他胸膛, 传来她独有的肌肤触感。   温暖,柔软。   谢珏长睫毛垂下, 颤着看去, 便能看到她这般依恋在他怀里,微微抬起下巴看他, 那双眼睛犹如清晨林中一洼饱含露珠的水池。   谢珏轻眨睫毛,眼睛里似是也被晨间雾气萦绕, 湿淋淋雾蒙蒙的, 恍若堕入了一场幻梦。   她和他说想去寺庙,为他和她的孩子祈福。   他和她的孩子。   “好……”   谢珏窝在少女颈侧轻语, 睫毛扫过她肌肤时, 一滴温热的泪又落下。   他以为他的罪孽终于可以赎清了。   他以为她终于愿意救赎他, 成为他的妻子。   他以为神佛听到了他的祈祷。   但满身鲜血罪孽的人, 神佛从来不会救赎。   ——   到了那日, 谢珏没有丝毫怀疑, 他敏锐的感知在这一刻似是也失了效,犹如新婚郎君带妻子入寺庙祈福那般, 当真带着岁安去了法华寺。   先前岁安和谢思景通了消息, 谢思景让人告知岁安, 若要成功逃离谢珏之手回到周国,必不能让谢珏身边带着兵卫, 否则极难找到机会逃脱。   岁安一心想离开谢珏回到周国, 一想也觉有理, 谢珏本就善武, 若身边还有兵卫,抓她回来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在出门之前,岁安便假意抱着谢珏,用并不熟练的语调娇滴滴地和他撒娇,脑袋埋在他胸膛这里不敢看他眼睛,含糊说只想和他一个人去寺庙,不想同别人前去。   被小姑娘抱住撒娇,谢珏不禁笑了,桃花眼上扬,白如冷玉的脸庞泛了些薄红,更显昳丽风流。   他揉了揉小姑娘脑袋,又捏了捏她通红的耳朵,俯身在她耳边含笑道:   “好。”   这一声的“好”若清泉落玉石,清冽之余又带着缱绻浓稠的柔情。   男人的声音混着热息洒落耳边,岁安倏然间浑身颤栗,恐惧随着骨髓蔓延至她全身,甚至是灵魂深处……   岁安怕,怕事情败露,怕逃跑失败,怕他知晓真相后的疯狂冷血……   她很怕,怕得要命,怕得这些天一直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但尽管很怕,岁安抹抹眼泪,还是去做了。   就这样,岁安和谢珏两人去了法华寺。   只有他们二人。   法华寺的主持见谢珏来此,忙引着寺庙众僧人出来迎接,只是在领着小姑娘去佛殿时,谢珏直接扬手屏退了众人。   因储君之位的争夺,整个朝堂上下皆是风声鹤唳,就连法华寺的僧人对这位皇子也早有耳闻,知他行事风格和手段,见此后连忙退下了。   “今日怎么今日成王和宣王殿下都来了,成王殿下还命人遣散了寺庙香客,带了诸多兵卫,勒令我们不能声张……”   “不可多言。”寺庙主持转着手中佛珠,打断了身旁小沙弥的话。   他停在原地,口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手拨弄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有几滴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旁边的小沙弥不敢吱声,主持转了几圈佛珠后看向雨雾缭绕下的寺庙,目光掠过不远处伞下的男人和少女,瞳孔里平静不再,更添了几分恐惧。   这佛门清净之地怕是会有血光之灾了,若是宣王殿下在此遇害,那……   主持思虑片刻后,同旁边的小沙弥耳语了几句,小沙弥脸色骤变,拔腿便跑了。   ——   另一处,谢珏和岁安撑着伞,缓缓走向寺庙主殿。   今日下了雨,又将至初春时节,空气潮湿泛水,使得整个寺庙掩映在氤氲水雾里,远远望去犹如仙境。   在潮湿水雾中,男人身姿优越,清瘦挺拔,一身月白云锻锦衣更衬他形容俊美,肤白唇红。   他此刻唇瓣含笑,撑着伞偏向少女那边,即便身子被雨淋了个透,也丝毫不显狼狈,反而难掩贵气风流。   而他身侧的少女一身碧绿衣裙,可爱得如同春日刚抽条的嫩芽,即便在这样的阴雨天,也全身都透着一股春日里的明媚生气。   只见她此刻低垂着小脑袋,双手提着裙裾踩在浅浅的水洼里,看着溅起的水花出神发呆。   她的脸上似有愁容,白皙泛绯的面庞稍稍鼓起,黛眉也蹙着,薄薄粉粉的唇瓣背贝齿咬得通红,宛如桃花般娇艳欲滴。   整个人看去当真娇花软玉一般,美好非常。   谢珏撑伞,伞全偏向小姑娘一边,目光落在她脸,她唇,她那沾了水雾微微晃动的睫毛处,比这春日里的雨雾还要潮湿缱绻。   犹如实质般,好似那生了薄茧的指腹在一寸寸地摩挲她的脸,她的唇。   带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力度。   这目光的侵略性和占有欲都太过强烈,纵使岁安再出神再迟钝,也被他看得浑身瘫软,心里不安更甚。   一想起等下要做的事,岁安瑟瑟发抖,更害怕了。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着,不长的几级台阶两人走了许久。   上了台阶之后,岁安想要快速跑走离他远些,却在此时暼到了男人几乎被雨淋湿的背部,他那高束的头发也被雨淋得湿哒哒,红色的发带和几缕乌发贴在他侧脸,色彩鲜艳对比强烈,更使得他肌肤白如冷玉般,五官显得极为昳丽。   在这水雾茫茫中,是一抹令人失神的艳色。   好看极了。   小姑娘单纯喜欢看他的脸,只那一眼便有些看呆了,待回过神后已是满脸通红。   岁安一想到方才自己被他脸迷惑的模样,有气又急地握紧小拳头,愤怒问:“哪有你这么撑伞的?”   谢珏刚收伞,被小家伙这么一问倒是愣了下,他略显无辜地眨了眨眼闷笑一声:“我便是如此撑伞的。”   他倾下身盯着她看,睫毛湿淋淋的,上面坠着的水珠落了滴在她脸上。   凉丝丝的,有些痒。   雨雾恍然之间变得更加潮湿,丝丝缕缕地往人皮肤里钻。   小姑娘微微发颤,抬眸望着那双仿佛映了漫天星辰的眼眸,望着那张含笑漂亮的脸,有片刻的头晕目眩。   只是很快她又狠狠咬牙,提着裙摆往后退了一步,离得他远了些。   “哦。”小姑娘恹恹哦了声,偏过头不看他。   她抬手擦去鼻尖上他睫毛掉落的水珠后,径直转身入了佛殿。   佛殿庄重肃穆,里面静谧祥和,青烟缭绕,佛像无声注视世人。   想着等下要做的事,岁安望了眼佛像后,忽觉不安,小手摸了摸腰间荷包。   那,那房间便在佛殿旁,她做那种事会有报应吗?   “小公主你知道吗,我这人从来不信神佛。”   在岁安捏着荷包惴惴不安之际,男人的带笑的声音忽地落在耳边。   谢珏掀起眼皮,目光淡淡掠过佛像后挑唇轻笑,眉眼轻扬间俱是讥讽。   恍然之间,他微微眯起眼,仿佛又看到了那场大火。   他站在大火前,平静地看着火吞噬整座寺庙,平静看着那些畜生哭喊、求饶,看着他们烧成一具具焦尸。   然后,他笑了。   就如同他此刻看着佛像的笑容一般。   谢珏冷嗤了声,缓缓走至佛像前点了香。   他身上的轻狂、嚣张、不屑,与这佛殿格格不入。   比起神佛的信徒,他更像一个狂妄的弑佛者。   但谢珏仍是走到佛像前点了一炷香,双手合十地拜佛。   拜完后,他走向一旁呆愣的岁安,半蹲下身,墨发微荡间拂过少女侧脸,又垂下落在腰际。   有点痒。   岁安皱了皱眉。   男人抬起修长的脖颈仰望她,喉结滚动,脸上神情相当动容,虔诚。   他说:“比起信佛,我更信你。”   岁安心一沉,捏着荷包的手不住颤抖。   谢珏轻抚她脸颊,指腹在她唇瓣短暂停留后,又勾了勾唇道:“小公主,你能行行好,救救我吗?”   他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那双桃花眼里潋滟泛起,看似浪荡风流,当玩笑一般,那眼眸里透出的期待和虔诚却宛若灼灼烈火,烧得人滚烫。   岁安被他这眼神烫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双眸泛红之际偏过头去。   不说话也不看他。   谢珏眼底的笑瞬间消弭,点漆眼瞳沉如深渊,里面透着无边孤寂。   两人之间气氛凝滞,佛殿内死寂无声,宛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刀刀割在谢珏身上。   “还是不愿意啊。”谢珏扬起眼尾又笑。   他揉了揉小姑娘偏向一边的小脑袋,起身后一把揽过小姑娘的腰。   “啊—”   突然被他掐着腰,岁安短促地叫了声,重心不稳惊魂未定之际,男人握着她的腰稍稍用力,便如同抱小孩一般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大手托着她的臀,少女的双脚在轻纱裙摆下轻晃,因为重心不稳害怕掉下去,岁安只能勾着他脖子,愤怒地瞪他。   “行,岁安不愿意救哥哥也成,”谢珏抱着小姑娘走向佛像前的案桌,躬身将她放到桌上后,湿热的呼吸夹杂着春日水汽,侵蚀着她粉嫩的小耳朵。   “别离开我,便是在救赎我了。”   “不离开哥哥……岁安能做到的,对不对?”   岁安撇撇嘴,没吱声。   谢珏眼里的光又暗淡了些。   岁安此时心不在焉的,脑子里全在想要逃离这件事,又怎么会给他想要的回答。   她想,她萧岁安,是必定要离开他的。   与谢思景约定的时辰就快到了,在男人的唇厮磨着她耳垂时,岁安低哼一声浑身焦躁,余光四散之际瞥到了殿内佛像,顿时羞耻感横生。   她双颊烫红一个激灵,慌忙推开谢珏,从案桌上跳了下去。   柔软触感蓦地消失,谢珏茫然眨眼,眸中水光横流,欲望难消地盯着小姑娘看。   眼睛湿淋淋的,身上也还是湿的,活像只被雨淋湿需要主人爱抚的大狗。   岁安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颤,整个人都要软了,她只能掐了把自己手心,拙劣地撒谎。   “哥哥,我,我累了,我们去旁边的厢房歇歇,等下再去为我们的孩子祈福好不好?”   听到“我们的孩子”这几字,男人暗下去的桃花眼重又潋滟泛红。   他看向岁安小腹,湿哒哒的睫毛又落下水来,薄唇微张,唇齿间溢出的声音嘶哑至极。   “好……”   ——   两人走出佛殿,进了一侧的厢房。   进厢房后便有小沙弥敲门,岁安一下从椅子坐起,慌忙去开了门。   是小沙弥送了茶水。   岁安端过茶水,两只手都在发抖。   按谢思景和他说的,进入佛殿旁边的厢房后,会有人送来茶水,只要她喂谢珏喝下茶水,他便会安排马车送她回周国。   她可以永远地离开他。   谢珏对她从不设防,她出入他的书房极其容易,军事布防图也被她偷偷拿走放在荷包里,回周国后,她便可以救她皇兄了。   她一定可以救皇兄。   关上门后,岁安在深呼吸一口气,刚要转身将茶水端到桌子上时,谢珏便接了过去。   “让他们送进来便好,若是你磕着碰着了怎么办。”谢珏接过茶水后淡淡说了一句。   很平常的一句话,岁安却被吓到心跳加快,呼吸都重了起来。   她强迫自己镇定,深呼吸一口气后拿起茶壶,往白瓷杯里倒了杯水,随即神色转换,抬起脸对他娇娇一笑。   卷翘的睫毛若蝶翅般微微颤动,那双杏眸黑白分明,潋滟含水。   她在对他笑,一张桃花小脸娇俏明媚,鲜艳欲滴,晃动着令人晕眩的光芒。   谢珏微怔,眸色晦暗间,只静静看她。   “哥哥。”岁安娇声笑语,将茶递到他手里后又拽了拽他袖子,“哥哥刚帮我撑了这么久的伞,定是口干舌燥,岁安给哥哥倒了一杯茶。”   岁安此刻盈盈看他,话里话外关切之至,像极了关心丈夫的小妻子。   这举止如此反常,着实不像平日里她对他的态度,若是谢珏看到她的笑能清醒一些,若他不沉溺在这些日子的虚无幻想里,若他垂下眼,能看到小姑娘害怕到发抖的手,那被冷汗浸湿的额角,那谢珏便会发现,她方才所说不过是在骗他而已。   来寺庙上香为孩子祈福,亦是在骗他。   但谢珏没有。   他忽略了岁安这段日子里的所有反常,沉溺在这些虚无美梦里无法自拔,沉沦不已。   他静默看她,看了许久。   目光深沉赤|裸,毫无掩饰,似是将自己全部的欲望和渴求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那漆黑瞳孔里迸发出的感情强烈到要将她吞噬。   岁安瑟瑟发抖,一时间被他看得口干舌燥,窒息感横生。   厢房内的光线并不算亮,他一直凝视着她,白到发冷的脸沉在昏暗中,透着一种诡异的美丽。   岁安实在禁不住他这侵略性过强的目光,双腿发软,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身子也往后倾去。   谢珏微微眯起眼眸,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   他失笑一声,一手覆在她后背,牢牢掌控着她,不让她后退,一手将她手中的茶杯拿过放至桌上,薄唇蹭了下少女泛红的耳垂。   眸里笑意更深了。   被他蹭了下耳垂,岁安一激灵浑身发抖,她猫似的哼唧一声后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只是手刚放在男人胸膛,她那小巧莹白的下巴便被强势捏住。   男人微微抬起她下巴,岁安被迫和他对视,两人目光交汇,男人眼中克制的欲望尽数崩塌,下一刻,当岁安想要意识到什么想要低下头去时,冰凉的唇覆了上来,席卷她口腔的一所有空气。   “哥,哥哥……”   他吻得极其强势,饱含攻击意味,轻而易举便撬开了小姑娘贝齿,缠着她粉嫩的小舌头亲吻。   搭在她后背的手缓缓向下,掐着她一截细腰摩挲。   岁安身子弱,心里又极其慌乱,一直惦记着那杯茶,很快便承受不住他的吻,脑袋迷迷糊糊的,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那小耳垂红得将将滴血。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却眼尾发红,吻得更动情,更深入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待小姑娘呜咽着落泪时,谢珏终于放开了她。   “被我亲晕了么,小公主。”看她茫然迷糊,一副被亲懵的可爱模样,谢珏混账地笑了起来。   他抬手抹去少女唇边水渍,低声叹息:“你以后都会这么喜欢哥哥吗?”   “小公主,你以后都会这么乖吗?”   岁安的确是被他亲晕了。   她的脑袋还晕乎乎的,此刻一直在张着唇大口呼气,许久才清醒过来,嗫嚅着回:“没有晕……”   “是么……”谢珏笑欢了,手掌着她后脑低头靠近,唇齿间的热息缓缓在她要被亲烂的唇瓣游移。   一寸寸地侵犯,看小姑娘的唇瓣变得更红,更艳,却始终不亲她。   他实在是太懂得如何去引诱她,挑逗她了。   岁安有一瞬的意乱情迷,她微微张唇,将将失神之际呼吸急促,一声嘤咛将要溢出唇齿时忽地回过神来,眼睛睁得极大。   “喝,喝茶!”   岁安张着唇大喘了几口气,又紧紧掐着手心,待意识终于清明之际,她连忙把茶递了过去。   谢珏却只是挑着眉眼,一直看着她笑。   面前的那双桃花眼迷离幽深,看去似醉非醉,岁安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便低头又把茶递了上去,说道:“哥哥你快喝呀,我手疼……”   这下谢珏才回神接过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男人喉结滚动,一杯茶喝完后唇边还泛着水光,薄唇湿润。   “很甜。”谢珏擦去唇边水渍,声音里还带着欲望未消的嘶哑。   “啊?甜吗?”   岁安嘀咕着,听到他说甜后很是不解。   里面肯定放了迷晕他的药,应该会有微微苦意,怎么会甜呢。   岁安心思简单,不懂谢珏说的很甜是什么意思,她嘀咕了两句,目光又落在门窗那处。   谢思景说,只要她喂谢珏喝完茶后,便会有人送她回周国。   人呢……   小姑娘一直想着回周国的事,谢珏却以为他的小公主终于变成了以前的乖巧模样,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岁安……以后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谢珏靠在她耳侧轻声低语,气息喷洒在小姑娘颈侧,很快将她白皙肌肤烫起了一层粉。   “哥哥爱你,好爱你……岁安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谢珏的脸埋在小姑娘肩膀处,他抬手拂过她颈侧秀发,那绸缎般的乌发滑过他五指时,他眼皮微微颤动,不停喟叹。   “岁安,你只属于我对不对……”   “你只能属于我,只能是我的。”   “若是旁人想把你抢了去,哥哥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若是岁安想逃,哥哥就在你脚腕缠上锁链,把你……永远地锁在哥哥身边……”   “你说,好不好啊……”   男人的气息混着话语,似毒蛇一般不停地往岁安皮肤里钻,岁安被吓到瑟瑟发抖,眼睛又渗出泪来。   疯子就是疯子,他不会变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变的。   她一定要离开他。   岁安擦擦眼泪,忍着心里对他的恐惧和害怕,期盼那扇门早点打开。   她不要,再也不要和怪物待在一起了。   “若岁安不听话一定要逃,哥哥便打断你的腿,这样……安安就再也不能离开哥哥了……”   谢珏轻轻地啮咬着少女后颈,眼睫濡满水雾之际,那无法压抑的占有欲和病态的爱欲,让他眼眸一片猩红。   “好不好?”   “哥哥是疯子,但哥哥爱你……”   “岁安,永远都别离开我。”   他说要打断她的腿,说话的语气极沉,听来不像是玩笑话,岁安一听这话被吓得更厉害了,她克制不住得想逃离他,想摆脱颈侧那种黏腻潮湿的感觉,便抬手放在她胸膛,推了一下他。   岁安力气小,他又生的高大,本不抱希望能推开他,可谁知茶水里下的迷药此时发作,她一推,谢珏便失力倒在地上。   砰一声传来时,岁安一惊,愣住在了原地。   她呆住了,久久不能回神,看着谢珏那张脸,仿佛沉在了遥远的梦境里。   然就在她怔愣之时,门开了。   外头光亮照进昏暗室内,映亮整间屋子,也映亮了少女的眼瞳。   岁安忽地回过神,知是谢思景来了,想着能回周国了,便踉踉跄跄地往门那处跑去。   可谁知她刚想走,中了迷药的谢珏却忽地抬手,死死扣住了她脚踝。   在无意识之中,谢珏根本克制不住力度,不让她离开的执念迫使他力气愈重,修长的五指蜷起,手背青筋纵横,力度大到似是要将她揉碎。   很疼,岁安皱起眉,眼含泪雾,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中了迷药他还不肯放过她。   “小公主,别,别走……”谢珏声音虚弱,意识也在渐渐下坠,只知道一声声地唤着她,让她不要走。   她是他的,如何能离开他。   她不能离开他。   纵然是死。   但岁安却被他这般行为吓到崩溃痛哭。   她怕他,她一点都不想待他身边。   她只想回周国。   为什么他骗了她利用了她伤害了她,还口口声声地说爱她,让她不要走呢。   爱不是这样的。   在恐惧和崩溃之中,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眼泪簌簌而落。   她用尽全力挣脱,然而男人的手似是烙铁般烫在她脚踝,她怎么都挣脱不了。   与此同时,开着的门那处走进了几个人,绣着云纹式样的袍边拂过门槛,几道雪亮的剑光也掠过屋内,掠过了男人和少女眼眸。   岁安愣了下,后背一凉,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好似猛兽在呼嚎。   “岁安!!!”   是谢珏。   谢珏猛地嘶吼出声,岁安轻眨眼睫,还在想他为什么这般喊自己时,方才还倒在地上的男人摇晃着站起,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护在身下。   男人身上冷冽的风雪味沁入鼻间。   岁安冷得骨头都在颤,她不明白为什么中了迷药的谢珏突然就站了起来,更不明白他为何要死死抱住自己。   为何会有刀光剑影……谢思景没,没和她说……   想到这,岁安倏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张娇艳小脸瞬间惨白。   而就在此刻噗嗤一声,剑锋划破了皮肉。   紧接着是鲜血四溅的声音。   浓重的血腥味霎时蔓延开来。   血腥味掩盖了男人身上的风雪气,一点点地往岁安皮肤里钻,好似要与她的融为一体。   小姑娘整个呆住了,她垂下的眼睫振翅般扇起,眼眸放大,嘴巴也张了开来。   周身的血腥味越发刺鼻,岁安胃里翻江倒海,浑身血液也将将凝固之际,耳侧传来男人隐忍的闷哼声和粗重喘/息。   还有那句她许久都未听到的,夹杂着血腥味的浪荡笑声。   “小公主别怕啊。”   “哥哥护你。”   【📢作者有话说】   男主以为啥啥啥,实际却是啥啥啥哈哈哈   ps:更啦更啦 第40章   ◎。◎   他说, 他护她。   恍惚之间,岁安轻眨眼睫,以为自己又回到那个夜晚。   他们被人追杀, 他一身是血地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粗重地喘|息。   他唇齿间的呼吸好烫, 仿佛要烫掉她一层皮, 呼吸里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得她不停流眼泪。   那次为了救她, 他受了很重的伤。   岁安很担心他,也不想连累他, 便努力地攀到他耳边, 忍着害怕对他说……让他丢掉自己快跑,她不会哭的。   听到她这般说, 他却笑了, 笑着说让她别害怕, 他会护她。   他笑的风流不羁, 漫不经心间好似在说什么玩笑话, 但抱着她的手却越发紧了。   小姑娘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才止住汹涌而出的眼泪。   她乖乖待在他怀里没说话,也不敢乱动, 生怕自己回成为他的包袱和累赘, 会让他受伤。   之前, 虽然岁安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但她的心里眼里的确有这位哥哥。   她觉得他生得非常好看, 很喜欢看他的脸, 常常会盯着他发呆, 在谢珏每一次的引诱下, 岁安都会不知不觉地产生情动。   心跳加快,眼眸蕴水,那小小的粉嫩的耳垂会泛起绯红,唇齿间亦会溢出一声声猫儿似的哼唧声。   似是难耐,又好像是一种渴求。   ……   尽管岁安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亦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喜欢这位哥哥的。   但在不知不觉里,她把少女初次隐秘的情动和爱恋全都给了他。   可是如今,她和这位哥哥之间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为何会这样。   ……   想起先前的事,岁安一瞬恍惚。   她出神许久,直到萦绕在她鼻间的血腥味愈发浓重,甚至自男人唇齿间渗出的血一滴滴落在她脖颈间时,那鲜血的粘腻感若附骨之蛆,深深地刻在她心上。   “哥哥。”   岁安无意识唤了声哥哥,就如同以往次次唤他那般。   她与他初见时,大雪纷飞的那日,她亦是如此唤他。   清甜娇美,带着少女独有的清澈与无邪。   只是这次她唤出的哥哥除却娇甜外,还隐隐透着一丝担忧,似是带了些哭腔。   这二字她唤得极其轻微,但仍是清晰落在了男人耳侧。   听到这二字,听到她唤他,谢珏垂下的眼睫忽地扇起,陷于混沌和疼痛的意识逐渐清明。   她许久都未如此唤他了。   “岁安,岁安……”背上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大剂量的迷药令谢珏头疼欲裂,但听到她唤他哥哥时,他渗血的唇扬起,竟是笑了起来。   直到此时,即便喝了岁安递来的茶水昏倒在地,即便他明白……岁安递来茶水里下了迷药,但谢珏仍旧不曾怀疑岁安。   反而在剑光掠过时,毫不犹豫地把她抱在怀里,任凭那一剑砍至他背部,血流如注。   但是……在他还在为小姑娘那一声哥哥欣喜时,怀里的小姑娘却是如梦初醒般,猛地推开了他。   “不,不……”   岁安回过神来后,想起周国,想起皇兄,想起梦魇般无法摆脱的他……慌乱之中便用力推开了谢珏。   谢珏对她从来不会设防,更何况他此时中了迷药受了伤,岁安一推,谢珏便往后退去,手堪堪撑着桌子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背上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鲜血染红锦衣,渐渐蔓延至周身,将他身上衣衫都染成血红。   他肤白唇红,本就生得极其昳丽,此刻浑身血红,倒是更衬得他面容妖冶,透着种带血的美。   让人心惊。   岁安快速往后退了好几步,看着这样的谢珏心脏狂跳,喘气声都克制不住地重了起来。   她死死盯着他,宛若在看一个会食人血啖人肉的恶鬼。   她的眼睛里不停地淌出泪来。   谢珏却不明白岁安为何会推开她,为何会离他如此之远,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晃了晃脑袋,待混沌的意识稍稍清明后嘶哑道:   “岁安,危险……”   不大的房间里站了五个黑衣人,皆是手执利刃,将屋外的光挡得密不透风,那剑刃上还流淌着谢珏的血。   谢珏虽中了迷药意识不清,但略一思索也不难猜出,今日之事定是有人在背后设局,借岁安之手,欲要置他于死地。   整个寺庙许是都布满了死士刺客,又怎止这几人。   谢珏感知到了浓重的危险,长睫上缀着的汗一滴滴落下,弓着的背似是将要断裂的弓,喘气声一下重过一下,似是陷入绝境的兽。   他得护着小公主,他绝不能让她有事。   可小公主却抗拒他,离他如此之远。   迷药药性发作,谢珏的意识不受控制地下沉。   他眼眸里浸满了汗,视线里的小姑娘越发模糊。   男人搭在桌子边缘的手不断缩紧,指骨嶙峋青筋暴起,大颗的汗顺着他眼尾泪痣流下,顺着下颚将将滴落在地时,谢珏快速拔出腰间短刀,刺向了自己胸膛。   霎时鲜血四溅,小姑娘的脸上亦是沾了零星血迹。   雪白之上映着点点鲜红,倒是像极了雪地上绽放的红梅。   但岁安却是惊恐不已,她瞳孔涣散放大,死死捂住了自己嘴巴。   因着痛意,被迷药侵蚀的意识逐渐回笼,谢珏不曾皱一下眉,面无表情地抽回短刀后,朝小姑娘招了招手,温柔哄她:“别怕,哥哥护你。”   “岁安听话,过来哥哥这里好不好?”   岁安听到却只是摇头,对她地害怕更甚,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哄她也无用,谢珏头疼欲裂,便上前想要强势地将她拉至自己身后。   然就在此时,清幽檀香飘进室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面前站着的黑衣人自动分开一条道。   谢珏微怔,垂着的桃花眼骤然掀起。   只一霎那,看清来人后,男人的眼尾又懒懒扬着,眼眸里水雾散去,在冰冷的笑意之下,掩盖着漫天戾气。   “原来是成王殿下。”   方才面对小姑娘时的温柔散去,谢珏抬手擦去唇边血迹,即便浑身是血,他身上弥漫着的嚣张和杀意却是呼之欲出,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去。   谢思景皱眉,一贯以温和示人的笑脸也渐渐消失。   “成王如此大费周章,倒是看得起我。”谢珏不冷不淡地说着场面话,目光在面前站着的两人之间切换。   这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怎么看怎么刺眼,谢珏不悦拧眉,眼底的戾气凝结成实质,宛如剑刃般锋利。   他偏了偏头,手紧握成拳咔咔作响,但怕吓到小姑娘,他极力挤出了丝冷淡笑意,尽力放平语气对她道:   “萧岁安,过来。”   岁安却还是摇头,往谢思景那处站得更近了,整个人都瑟缩不安,像是一只被吓坏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小猫。   而在她眼里,他便是吓她的恶人。   她远离他,靠近了另一个男人。   这画面对谢珏无异于万箭穿心。   他只觉浑身的气血都在往天灵盖涌,胸腔震荡,喉咙这处又漫上鲜血。   可满腔的怒气,嗜血的杀意最后在看到岁安时,却只化为一声惨笑。   她怕他惧他,事到如今,她怎能如此。   “宣王殿下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谢思景轻掸衣袖,上下打量了眼谢珏后,面上风度不减,悠悠道,“到底是美色误人。”   谢珏微微眯眼,目若利刃:“你是何意思?”   岁安听此,又往后退了一步,似是极怕谢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敢面对他。   是她,是她给他下了药,是她让他变成这幅鲜血淋漓的模样,他定是恨极了她,恨不得把她碎,碎尸万段吧……   但谢珏没有。   不知是他从未细想此事还是如何,直至此时,他也未把岁安和下迷药这件事联系起来,未把她和谢思景联系起来。   或者说,谢珏刻意忽略了这件事,就算此时这赤裸裸的真相摆在他面前。   他要的,从来都是她不离开他而已。   哪怕她背叛他,哪怕她和别人联手要置他于死地,他统统可以不在乎。   只要她不离开他。   但是——   “谢思景,放-开-岁-安。”   谢珏死死盯着对面的二人,半晌后,脸上客气带讽的笑消失无踪,他直呼谢思景其名,手里的短刃又被握紧几分,染了血的刀刃无声散发瘆人冷意。   外头光线照进,他上前一步走至光暗交界处,脸上光影半明半灭,整个人都被切割成两半。   一半隐在黑暗,一半被光线映照,他肤白唇红,身上的白衣也成了红袍,浑身染着的鲜血令人不寒而栗。   “你若敢动岁安,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拿去喂狗。”   “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谢珏这句话看似说的轻慢带笑,但话里藏着的杀意却不由让人后背生凉。   没人会怀疑他这句话,倘若今日谢思景杀不了他,待来日,他定会千倍百倍地折磨他。   就连岁安都被他这句话吓到,她小脸煞白,咬紧了牙。   若是今日她无法逃脱,他是不是也会把她碎尸万段拿去喂狗……   “放开?”在谢珏周身气势的压迫下,这位外表温润如玉的皇子一点点地撕开了面具。   他忍了他许久,这张面具也戴了许久。   皇位本该是他的囊中之物,却被眼前之人强势掠夺。   他谢珏不过是一个六岁便被扔出皇宫的邪祟之物,如今又怎么有资格和他谢思景抢这储君之位。   谢思景在民在臣都赢得一片赞誉,都称他仁良贤德,心地良善,可除此之外,无人夸赞他其他。   皇帝亦是。   若谢珏未曾出现,不曾以皇子身份回到皇室,那在这皇室的几人之中,他谢思景便是无可置疑的储君人选。   即便他除了仁德外再无其他可赞之处,即便他生母身份卑微,但皇帝别无选择。   可谢珏回来了。   他手握兵权立下累累战功,他或威逼或利诱或刺杀,拉拢众多朝臣,手段狠毒至极,朝臣之中无人不惧他。   便是如此邪恶残忍之人,却将获得储君之位,日后还会继承大统。   他如何能服。   又如何能忍。   想及此,谢思景脸上眼里的温和之色逐渐消失。   “看来宣王殿下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垂眸偏了眼缩在他身侧的岁安,眼里溢满得意之色,含笑道:“宣王殿下,你方才所喝的茶水里下了迷药,而端给你茶水的岁安公主和我合谋了此事,她早便知晓茶水里有迷药,引你到法华寺烧香祈福……也不过是我们合谋的一部分,根本不是为你们所谓的孩子祈福。”   “你视若珍宝的岁安公主一直想逃离你,为此不惜和我联手,引你到这寺庙,给你下迷药。”   “而如今寺庙内全是我的人手,纵然你谢珏武力高强,想必也不能以一敌百。”   “谢珏,你将命断于此。”   谢珏身中迷药,方才受了一剑后自己又往胸膛插了一刀,已是强弩之末。   而这屋内屋外甚至整座寺庙内都有他谢思景安排的死士刺客,谢珏如此听信这位岁安公主的话,入这座寺庙未带一个侍卫,驾车的侍者也已被灭口。   至此,谢思景已然以为自己胜券在屋,势在必得,为了将心中积蓄的怨愤之气发泄出来,便将那些话尽皆说之于口,想诛谢珏的心。   他自是知道,这周国的小公主是谢珏唯一死穴。   只是谢思景未料到的是,寺庙主持怕事,乃一明哲保身之人。   他早便听闻谢珏恶名,听闻他手段之狠厉,怕谢珏甚于怕他谢思景。   且他认为,谢珏有帝王之势,日后继承大统的人必定是他,若是今日他包庇此事,未曾及时告知谢珏,来日被那宣王发现此事,定会血洗他们法华寺,竟是派小沙弥从后门出去,偷偷去宣王府送信。   薛泽听闻此事后调集兵卫,已在赶来的路上。   而此时此刻,在谢思景说完那番话后,谢珏脸上的神情并无任何变化。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悲伤。   他听完那些话后,只静静看着岁安,一遍遍道:“岁安,过来哥哥这边。”   岁安低下头,双手紧紧绞弄在一起,没抬头看他,没说话。   亦是没如他所愿,朝他走近一步。   唇齿间的血腥味越发浓重,谢珏擦了擦唇边的血后笑笑,薄唇抽动间声音又放轻了些:“岁安,过来哥哥这边。”   小姑娘还是低着头没理他。   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半步。   杀人诛心。   谢珏太阳穴狂跳,脑袋似是同时被千万根针刺进,他眼眸里的湿润水雾将将成血。   一旁的谢思景将这两人的对峙尽收眼底。   他微阖眼睑,了然一笑后朝岁安那处倾身,用足够谢珏听到的声音在小姑娘耳边说:“岁安公主,马车已经在庙外备好了,若你想回周国,千万抓紧这次机会,莫要在此耽搁了时辰,否则……”   方才还低头绞手的岁安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她不及思索转身就走,未曾看浑身还在流血的谢珏半眼。   少女若蝶翩跹,将要消失之际,谢珏心头的那根弦一下断裂。   平静之下掩埋的惊涛骇浪翻涌而出。   颈项青筋暴起,他勃然变色,方才脸上的平静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狰狞而可怖的表情。   “萧岁安!你敢走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谢珏怒吼,吼声撕裂狂暴,宛若沉在绝境里的野兽在嘶吼,震得人骨头都在颤。   岁安脚步一顿,提着裙摆的手在不住颤抖。   但片刻之后,她死死咬着唇,复又朝外跑去。   没有回过一点头。   噗嗤一声,谢珏倏地吐了口血。   “萧岁安!”   “萧岁安!”   “你敢走!”   “你敢走!”   谢珏五内俱焚,吼声带血,但岁安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待岁安走出厢房后,黑衣人便攻向谢珏。   厢房外的岁安听到了刀剑碰撞声,鲜血四溅声,甚至是头颅落地声……   她的心一点点的下沉,眼圈发红,但岁安嘴里念着周国,念着皇兄,脚步却越来越快。   她,她要离开他。   要离开这里啊。   她得回周国救皇兄。   岁安不停地往前跑,跑下台阶,跑过悬着祈福木牌的古树,跑向停着马车的寺庙门口。   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成狂风暴雨。   但岁安未曾停下。   像是后面有巨大的怪物将吞噬她一般,岁安不顾一切的狂奔,泪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她白皙脸庞缓缓流下。   经过一处回廊,很快她便会到寺庙门口,只是在此时,在她将将拐过回廊时,无意暼到了寺庙门口的一地尸体,门口的那驾马车上亦是趴伏着一具尸体,鲜血自车辕滴落在地。   岁安脸色惨白霎时惊呼,而她视线稍稍偏离,便看到了薛泽!   薛泽一手拿刀,一手拿着一柄长剑。   这是谢珏的剑。   岁安认得。   而在薛泽后面跟着大批兵马,皆是全副武装,披甲带刀。   岁安倒吸一口凉气,在薛泽将要过来时,她赶忙蹲下,藏在了长廊旁的灌木丛里。   岁安纤细娇弱,今日又穿得一身碧绿衣衫,此刻还下着大雨,她藏匿于此掩在灌木枝叶里,并未有人发现。   小姑娘屏住呼吸,待薛泽带着这批兵卫走远后,岁安抚了抚心口擦了把脸上雨水,跌跌撞撞地往寺庙后门跑去。   她知道……那去周国的马车她坐不到了。   不久后谢珏便会命人来抓她。   她只能……只能跑。   拼命的跑。   千万不能被他抓到。   寺庙依山而建,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着,惊慌之中,在跑出后门后,岁安跑向了寺庙后山的一处密林。   ……   而另一处,在薛泽赶到时,谢珏已经杀红了眼。   厢房内血流成河,头颅遍地,四肢横飞。   薛泽一脚跨进厢房,还来不及问他主子安危,便被这满室的血腥气冲击到头昏脑胀,眼睛都睁不开。   待后面他勉强睁开眼睛时,绕薛泽也上战场杀过敌,见过不少血腥场景,还是被眼前景象惊到不能言语。   满室的残肢断臂,头颅滚落各处,鲜血染红了整堵墙,还夹杂着白色的脑浆……   谢思景脸色惨白,双目睁大到眼珠子要掉出一般,跪倒在地。   “这,这……”   薛泽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喉咙干涩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谢珏只漠然接过他手中长剑,沾了零星血迹的脸妖冶到近乎恐怖。   他淡淡吩咐:“吩咐所有人去找萧岁安。”   “纵然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薛泽后背发凉,正要慌忙应下时,谢珏早已提剑出了厢房。   厢房外还留有一些谢思景的手下侍卫,皆是忠心于他之人,就算见到修罗般的谢珏也没有逃跑,互相对望一眼后便齐齐攻向他。   而后,惨叫哀嚎响彻整座寺庙。   鲜血染红台阶,寺庙成了无间地狱。   ——   雨还在下,岁安在跑进密林之后便失了方向。   密林之中坑坑洼洼,到处是枯枝落叶。   那大树遮天蔽日,雨水顺着枝叶缝隙落下,又淋在她身上。   岁安浑身已然湿透,衣衫贴着肌肤,将她的身子衬得更加伶仃娇弱,看去好不可怜。   冷,她觉得好冷,也觉得四周好黑,她好害怕。   然而,令她害怕的还不止于此。   在岁安被一枯枝绊倒在地,欲要挣扎着爬起时,在漫天雨幕中,她模糊抬眸,眼眸骤然放大,浑身血液瞬间倒流。   她看到了谢珏。   大雨滂沱之中,他身上的血被雨水冲刷,顺着他冷白无瑕的手指一点点滴下,那染血剑锋亦是被雨冲刷得雪亮。   雨水转瞬成了血水,染红少女裙摆。   他便这般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她,那双桃花眼不再含着溺人的深情和痴迷,而是透着冷血和残忍。   岁安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恐惧过他。   他冷冷俯视她,脸上无一丝一毫的笑容和温柔。   漠然到了极致,对她说:   “小公主,我说过……你若离开我,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   “小公主, 我说过……你若离开我,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这句话落在小姑娘耳侧时,仿佛不是透过重重雨幕落在她耳边, 而是从恶鬼横生的地狱传来。   阴冷,瘆人, 夹杂着万千嚎叫。   岁安头疼欲裂。   她抽泣了声, 仰起脖颈看他时浑身僵住,喉咙里似是梗了无数把刀刃, 久久未能言语。   大雨还在下,林间的水洼早已被鲜血覆盖, 小姑娘的碧绿裙裾也被染红。   谢珏垂眸俯视她, 脸上骇人血迹早已被雨水洗去,在阴沉雨雾中, 他分明美如冠玉, 唇红齿白, 生得极其漂亮昳丽, 但此时在岁安眼里, 却无异于吃人怪物。   他会吃了她的。   他是个疯子, 他肯定会打断她的腿。   她绝对不能,不能被他抓住!   大雨瓢泼, 血水雨水混在一起, 还有从小姑娘那双盈盈杏眸里渗出的泪, 岁安哭得梨花带雨,此时看到的他的惊慌几乎让她神志不清, 濒临崩溃。   在片刻的窒息之后, 小姑娘猛地抽了口气, 短暂的窒息之后喉间灌进空气, 岁安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小姑娘咳嗽着,苍白小手搭在旁边树干,挣扎着要起来逃离他,可谁知她的手刚准备用力,垂眸间雨雾浸湿她的眼,她双眼模糊之际,被湿衣贴着的细腰便被一滚烫大手握住。   雨水分明冰冷,握着她的腰却好似烙铁,滚烫如火,直要将人皮肉烫伤,骨头也焚烧。   太烫了,他用力掐着她腰,也好疼。   眼尾渗出的泪滑落,岁安禁不住低低叫了声,然男人无动于衷。   他轻而易举便将她拦腰抱起,稍稍用力,岁安一阵头晕目眩之间,便被男人掐腰托臀,以一种近乎羞耻的姿势按在了树干上。   双腿被迫荡在他臂弯,岁安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虬结的肌肉,凸起的青筋硌得她好疼。   她知道他生气了,即便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沉沉盯着她,但以往双潋滟的桃花眼失了光彩,此时只浸着将将吞噬一切的黑。   只抬眸与他对视一眼,岁安便浑身发软,只觉自己要跌入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岁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绣鞋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雪白伶仃的脚在他臂弯处荡着,水珠顺着她脚踝往下流,在昏暗雨幕中,越发显得白皙刺目。   “你放开我!”   “谢珏你放开我!!!”   “你别抓我,我求你了,你放开我,放我回周国行不行……”   “你就是怪物!你别碰我!别碰我!”   害怕之下,岁安也顾不上此时的姿势了,不停地挣扎,手握成拳头发狠地捶他胸膛,几乎是用了全部力气。   然而他围着她的臂膀仿若铜墙铁壁,胸膛也坚硬如铁,此刻岁安陷在他架起的空间里,他弓着身子抱住她托着她的臀,将娇弱的小姑娘整个罩住,外头的雨幕也被格挡在外。   岁安没有再淋到雨,但男人湿热的呼吸洒落在她面颊,更让她难受。   她身体扭动着,挣扎着,但就是逃脱不了他丝毫。   他反而越抱越紧,呼吸越发热了。   “你放开我!”   “你,你别亲我!!!”   在男人的薄唇将要拂过唇瓣之际,岁安浑身一激灵,抬起手便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响彻两人耳边,将雨声都盖了过去。   打了一下后,小姑娘停顿了一下,而后许是怕极了他,又闭着眼睛扇了好几下。   岁安一直不停地扇他巴掌,绵软小手像是猫爪子,在他脸上凶狠地一下下挠着。   谢珏也不动,并未阻止她,任凭她扇巴掌。   岁安力气不大,方才从寺庙跑到这里已让她气喘吁吁,闭眼打了几下后,她便手心发麻胳膊酸痛,但因为害怕,因为极其想逃离他,即便是没什么力气,岁安仍是没有停下来。   不知道打了他多少下,后面,在用光力气后,岁安停了下来。   淅沥的雨声中,巴掌声小了下去,渐渐消弭。   停下来后,手心的痛意和麻意让小姑娘愣了好久。   岁安也不知道自己扇了他多少下。   也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扇他巴掌了。   从掌心的痛意回过神后,她眨了眨湛然长睫,盯着男人被扇向一边的脸看去。   男人半边脸颊已被打红,那冷白似雪的肌肤上清晰映着少女的手指印,甚至唇边还渗出了鲜血,顺着他冷峻下颚往下流淌,岁安一眨眼,那滴血便滴落在她唇上。   鲜血晕染开,染红了少女唇瓣,看去倒是鲜艳欲滴,让人忍不住采撷厮磨。   谢珏的目光微微暗了下去,不知是因着下雨的缘故还是其他,那方才还冷如寒冰的眼眸渐渐覆了层水雾,喉结攒动之际,呼吸也重了起来。   而此时,当岁安抬眸看向男人侧脸,看向他渗血的唇时,岁安知道自己打得有多重。   男人皮肤白,昏暗雨天里更是白得刺目,这便衬得他脸上的巴掌印尤其明显,甚至是触目惊心,更何况还有血顺着他唇角流下。   两人之间气氛凝滞,短暂的静默之后,快速结冰。   岁安与他对视咽了好几下口水,他的目光实在过于可怕,如狼似虎的,像是要把她一口吞下。   岁安怕极了他这样的眼神,以为他要还手打回来,便害怕地捂住脸埋在他胸膛。   小姑娘抱头捂脸,窝在他胸膛这里好一会,料想之中的巴掌都没落下。   谢珏许久都没有动作。   见谢珏许久未有动作,抱着她的力度似是也轻了些,岁安便又扑腾着想下去,离开他。   然而不管岁安的腿怎么晃荡,怎么挣扎,还是无法从他怀里离开,甚至由于她的挣扎,她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后一下僵住。   而后,小姑娘面红耳热,那白皙的小脸霎时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绯红蔓延到少女脖颈、耳垂,使得小姑娘看过去整个人都好似泛了层粉色。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是什么。   岁安经历了男女之事,自然知道方才她清晰感知到的什么。   她觉得惊讶,微微张开嘴,眼里尽是茫然不解。   她刚才分明打了他那么多下,扇了他好几个巴掌,他怎么还,还……   岁安被这事震惊了,她耳朵通红,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胸膛这里,生怕自己一动就会让那东西变得更可怕。   谢珏倒是坦然。   面上神情看去依旧漠然,漠然到纵使欲望横生,眼含水雾,纵使克制不住地对她的情动,克制不住对她的反应,也依旧漠然。   那双眼眸里浸满欲望,却不会再有以前的痴迷和狂热,理智到近乎残忍。   周围的雨似是停了,滴答落在地上枯叶,发出细碎声响。   小姑娘还窝在他怀里,谢珏一手拖着她臀,一手轻轻揉着她脑袋。   他染了血的唇略略上扬,勾唇笑了起来,看去温柔平和,眉眼昳丽如初,但说出口的话却岁安浑身发寒,发颤都近乎抽搐。   “萧岁安,不久后我便会出征,在出征之前你我必定要成亲,当一对怨偶。”   “回来之后,若不见你,我会一日杀一周国人。”   “我会踏平周国,将你皇兄碎尸万段悬挂城墙之上。”   “萧岁安……”   男人淡淡道,声音无任何起伏,将她小耳垂玩得一片通红时才停下。   附在她耳边笑:“你知道的啊,我这人……”   “什么都做得出来。”   “对了,岁安想去看下那谢思景是何模样吗?”在岁安瑟瑟发抖,愤怒又害怕地看着他时,他单手将她抱在怀里,手轻抚她的背,朝密林外走去。   “忘了告诉岁安,那间厢房当真是好看极了。”   “岁安……一定会喜欢看的。”   【📢作者有话说】   脑子有点晕,这章后面应该会改一下 第42章   ◎(已修)◎   谢珏抱着岁安从密林走出, 回了雨雾缭绕的寺庙。   整座寺庙浸在雨雾里,透着氤氲雾气,仍然仿若九重天上不染尘埃的仙境。   但只稍稍走进, 那掩映在雨雾之中的血腥味便冲击得人头昏脑涨。   越靠近那间厢房,血腥味越重。   整座寺庙皆被谢珏控制, 谢思景先前部署的兵卫和刺客大部分皆被谢珏诛杀, 留下几个活口也不过是为了充当日后的人证。   薛泽派人牢牢守住了寺庙各个入口,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整座寺庙的僧人都惶惶不安地躲在大殿诵经祈福,祈盼能消除外头的杀戮罪孽, 还寺庙一片清静, 无人敢出去劝诫那位。   厢房便连着佛殿,刀剑碰撞声, 头颅落地声, 血肉四溅声……方才皆清晰传了过来。   甚至那血腥味都仿佛渗透墙壁, 传到这庄严肃穆, 不可侵犯的佛殿。   佛殿内诵经声此起彼伏, 却消不去那血腥, 反而随着水雾透进佛殿,越发浓重了。   谢珏抱着岁安回寺庙后, 便去了厢房。   连着庄严佛殿的厢房, 如今满是残肢断臂的厢房。   成王谢思景还在厢房内, 薛泽与翟乌提剑严守厢房外,见谢珏过来齐齐跪地, 还未来得及开口禀报情况, 刚抬头看到他家主子的脸, 再瞥到他怀里瑟缩着的少女时一下一下噤声, 生怕自己此时惹了这位主子不痛快,也落了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找一身女子的干净衣物送来。”将至门前时谢珏忽地顿住脚步,朝薛泽吩咐了声。   声音透着刺骨的冷寒,翟乌被这样的主子吓得话都忘了回,头都快低到地上了,薛泽只能赶紧应下,硬着头皮问:“殿下,寺庙内成王安排的刺客除了几人外皆已灭口,成王也被控制,请问殿下……该如何处置成王?”   问完这话后,夹杂着水雾的风似是又冷了一个度,四周空气凝滞。   成王贵为皇子,若不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薛泽是决计不会问此时阎罗般的谢珏。   方才他一眼便瞧见了他家主子脸上的巴掌印。   还不少,到现在都是红的,可见下手有多重。   这世上能扇,敢扇他们主子巴掌的,也就只有周国那位小公主了。   今日之事虽薛泽还不清楚缘由,听到寺庙的小沙弥报信后便立马集结兵卫来了此处,但眼下这情形他便可隐隐猜出,这事定与那小公主脱不了干系。   说不定,那周国公主还胆大包天地与成王联手……   这个猜想在脑子浮现时,薛泽俱是一惊,浓黑眉毛跳了跳后,他稳住心神,随即又把这想法压了下去。   若今日谋杀一事当真是那周国公主联合成王做的,他们主子的脸还被那公主扇成这样,那此刻他家主子这般……莫不是中了邪?   薛泽在听候吩咐的间隙,眼皮略略抬起,余光掠了眼他家主子,顿时无声叹息。   串通他的死敌谋杀他,又扇他巴掌,如今还死死抱在怀里,抱得如此紧,都快把小姑娘的腰给掐断了。   薛泽思虑良久,不免为他们主子担忧。   将这样一个公主留在身边,无异于日夜在头顶悬了顶刀,这次他家主子命大没死,下一次呢。   “先留着。”谢珏牢牢箍着意欲挣扎的少女,贴在她腰侧的手又重了几分,修长如竹的手指几要嵌进那不盈一握的腰肢。   力气太重了。   好疼。   疼得小姑娘忍不住流眼泪,不断扑腾的手脚只能停下,生怕他把自己掐死。   她不能死,她是周国公主,她得回周国救皇兄。   公主的使命、回周国救皇兄……这些似是成了岁安的执念,也成了她待在谢珏身边的重要支撑。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周国并不需要她这个公主,她父皇……也不过把她当一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   而就算她回去,她也救不了她皇兄。   在这样的乱世,没人会在乎一个公主,甚至她被谢珏拐到郢国,她父皇也未曾派人来寻她,更未修书来此谈论这位周国公主的事。   但岁安还傻傻地陷在自责之中。   和亲一事如此收场,她认为自己没有当好周国的公主,不仅连累了皇兄,还连累了周国百姓,致使周国战火连天生灵涂炭……   但这一切,原本便和她没关系。   ……   岁安眼泪汪汪,缩在男人怀里不停发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谢珏垂眸,瞥到她眼尾泛光的泪眸色一沉,目光游移,自她眼睛往下落在了小姑娘的唇。   许是因为害怕,小姑娘贝齿死死咬着嘴唇,那娇嫩的唇瓣被咬得嫣红一片,将将流出血来。   唇红得过分,在这雨雾缭绕之间,透着种引人沉堕的艳色。   男人目光更沉了,一滴雨自檐下滴落,恰好落在他眼睫时,他那双桃花眼湿润迷蒙,除却血腥的红外,还染上了浓重的欲念。   额间发丝漆黑,凌乱垂在眉眼之间时,将他眼睛愈发衬得湿亮,平静之下潮浪翻涌。   对她的欲望也赤|裸裸。   岁安只与他对视一眼,便被他眼眸里吃人的欲望吓得愣住。   随即,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又硌得她好疼。   吓人极了。   岁安慌忙收回目光,小脑袋想往他怀里钻去,可谁知男人轻轻眨眼,睫毛上的水珠滴落在她脸颊之际,岁安被冰凉触感惊得眯了下眼睛时,她便觉得眼尾似羽毛拂过般生出轻微痒意。   微麻,但力度又轻柔,意外得让人觉得舒服。   可这舒服的感觉还没存在多久,下一刻她的嘴唇便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   男人生了薄茧的指腹磨着她唇瓣,岁安不高兴地皱眉,娇嫩的唇被磨得红肿饱满,嫣红得如同熟烂果实时,她实在忍不住了,忍着此刻心里对他的害怕想要开口制止他,可她才微微启唇,男人混账勾笑间,磨她唇瓣的手指便顺势探到了少女口腔里面。   指腹碰到柔软湿滑的口腔,岁安一阵激灵,方才还垂着的杏眸一下睁大,眼睛通红地瞪着他,又羞又恼的,像是受惊要咬人的兔子。   但见她如此,他反而笑得更混账了,烫如烙铁的手从腰移到她的臀,轻轻一颠,便抱小孩一般将岁安抱在怀里,小脸靠着他胸膛。   他的臂膀几乎将小姑娘整个都密不透风地拢在怀里,旁人窥不见一星半点。   显然,在他未开口下令的间隙,旁人也不敢窥视他们殿下和这位少女的旖旎□□。   头都低得极下,战战兢兢地等候他们主子的吩咐,哪还敢去瞧这位公主。   男人的手指还在搅弄着她口腔,甚至还极其恶劣地夹弄她舌头,岁安呜呜咽咽地发出着声音,一缕晶莹的水顺着她唇角流下时,小姑娘的眼睛睁得越发大了,里面的一汪汪水荡漾着摇晃着,眼见着就要化成泪从眼尾溢出。   难堪又难受,岁安觉得他坏极了,又实在可恶,她忍不住带着哭腔哼唧喊了声疼,想狠狠咬他手指,看他还能不能捉弄自己。   小姑娘细碎呜咽的声音自唇齿溢出,还夹杂着隐约的抽泣,像是可怜无助的小兽在啜泣求救,听来着实令人爱怜横生。   似是被欺负得狠了,那眼眸里一汪汪荡漾着的水当真自眼尾倾泻而出,在她白嫩的脸颊出留下道道蜿蜒的水痕。   谢珏眸色晦暗,在瞧见她眼尾滑落的泪时,男人那如玉手指顿了下,在又将缠着小姑娘舌头时停了下来。   后,在岁安打定主意要狠狠咬他手指,将他手指狠狠咬断时,他抽回了手。   岁安咬了个空,牙齿碰着牙齿,是更疼了。   小姑娘眼尾渗出的泪愈发多了,她紧紧皱眉,一双泪汪汪的眼眸愤怒瞪他,两颊都红彤彤的,细雨几滴落在上面,看去倒是使她面颊越发红润。   想咬一口。   男人忽感口干舌燥。   “你弄得我好疼。”小姑娘泪眼涟涟地控诉他,小手紧紧扒拉着他湿透的衣襟,方说完那话后略一回想,不知道又有什么画面在脑海闪过,脸颊是更红了,娇艳欲滴,那双剪水秋瞳睁得圆溜溜的,简直要瞪出火来。   “你在羞辱我对不对!”岁安在他胸口锤了好几下,极凶地质问他。   但谢珏却毫无悔改之意,他低下头往怀里的小姑娘凑去,在小姑娘想抬手囫囵抹去嘴角被他弄出的涎水时,他薄唇贴上去,鲜艳舌尖探出,竟是都舔了去。   唇边湿湿的,柔软的触感传来时,似是有阴冷毒蛇在她骨髓里游走,岁安身子一颤,震惊了,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嘴巴都惊得微微张开。   谢珏挑了挑眼尾,连带着那双冰冷的桃花眼都多了几分诱人的意味。   将她嘴边都吃去还不够,他冷嗤了声,还当真她的面,相当无耻地将湿淋淋的手舔了下。   直至将上面泛着的水都舔了去,他沉寂的眼底隐隐透出几分兴奋来,鲜艳的唇附在她耳边:   “萧岁安,你也会知道疼吗?”   谢珏讥讽一笑,在薄唇蹭过少女的小耳垂时,含着咬了起来。   含着少女的小耳朵,他说话的声音也显得含糊嘶哑了不少:“你这样的人,知道疼是什么感觉么?”   “还有,你如何会认为方才之事是羞辱?”   男人如野兽般粗重喘息,温烫的呼吸落在她颈后,在少女肌肤留下一片糜艳的红。   “萧岁安,你今日和别的男人串通欲置我于死地,不仅知错不改,还胆大包天地扇了我如此多个耳光……”   说到这里,男人唇齿间的呼吸越发烫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这才叫羞辱。”   语毕,他笑了笑,用一贯的浪荡神情问:“萧岁安,你有良心么?”   “这般久了,我们都有孩子了,为何我还是捂不热你的心?”   这话声听来风流带笑,却能从中听出压抑着的怒气,甚至还能听出些悲惨意味。   他无法遏制地加重了声音,此刻周遭寂静,这话声便随着风飘到了不远处。   还行礼半跪在不远处的薛泽和翟乌也听到了。   两人听到这惊天之语,皆是愣了半晌,后反应过来猛地抬头对望一眼,最后却只能双双叹气。   今日这事果真是那周国公主与成王串通所为,巴掌也是那公主扇的。   他们主子脸上的巴掌到现在还没消。   日后怕不是都要死在那公主手上。   薛泽和翟乌听到谢珏那话只敢在心里叹气,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但岁安却很是不服。   谢珏方才说出的那话不仅透着压抑的怒火,还透着明显的阴阳怪气。   连岁安都听了出来。   小姑娘觉得这话怪怪的,听着很不舒服,像是在讽刺自己,便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耳朵。   不让他再亲耳朵,也不想听他讲话。   岁安捂住耳朵后撇撇嘴,眉毛耷拉着,有几分委屈。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怎么就不会疼了。   他夹着她舌头就是很疼,他掐着她的腰也很疼,他的手这么粗糙,摸着她皮肤的时候也好疼。   刚才他那般变态的行为,难道不是一种羞辱吗。   谁,谁会吃别人的……   “明明就是。”   岁安极小声地嘟囔着,怕他会打自己,身子瑟缩得更厉害了。   “出息。”   谢珏冷哼了声,被雨了淋湿的额发还在往下滴水,摇晃着落在小姑娘眼睫。   岁安觉得冷,抬眸看到他过白的脸更觉得冷了。   她不想让他湿发的水滴在自己脸上,便颤巍巍地抬起手,想替他拂去发上的水。   他墨黑的发贴了几缕在额头,愈发衬得他冷白似雪,谢珏掀了掀眼皮,长睫晃动间水雾一片。   在姑娘纤细白皙的手触碰到男人发丝时,四周空气瞬间凝滞,男人垂着长睫死死盯着小姑娘的手。   面上的水不知为何变成了汗,突出的喉结不停滑动。   好像,他渴望她的触碰。   这亦是回郢国,她第一次主动触碰她。   然而,在手指触碰到谢珏额头时,岁安便恍然惊醒,仿若碰到了什么邪祟之物一般,快速收回了手去,把脑袋窝在他胸膛这里,再也不敢抬头看他。   男人眼底破出的一点亮光瞬间又被冷寂掩埋。   他冷笑一声,面上表情重新归于冷漠,半点温情没有。   谢珏不再低头看她,他目视前方,抱着小姑娘往那处血肉横飞的厢房走去。   房门打开又关上时,从将要关上的门缝里冷冷传出一句话。   “干净衣物尽快送来,至于成王……先押着,本王自有吩咐。”   薛泽连忙称是,忙命人去准备衣物。   ——   岁安被谢珏抱着进了厢房,进厢房之前,她并不明白谢珏为何要带她来此。   他不是该杀了她吗,如今带她到这来是为何。   当进入屋内门关上时,岁安还在疑惑之时,便被这满室的血腥味冲击得头昏脑胀。   她未及反应,血腥味便萦绕鼻间钻入身体,而当她下意识看去,更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不能言语。   人头,四肢散落屋内各个角落,甚至还有人被开膛破肚,脏器混着鲜血流出,将地面染成血红。   甚至那那堵写满佛经的白墙也被鲜血浸红,佛经被掩埋在血腥之下,已不能辨别原本模样。   岁安一下浑身僵住,后背发凉出汗,方才还红通通的脸庞一下被吓成惨白。   她惊慌不安地眨眼,想要收回目光,不想再看这般血腥恶心的场景,余光却在掠过厢房墙角的方口白瓷时停了下。   花瓶底下晃着一团黑影,头晕目眩之间,岁安下意识循着黑影看去,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   她头皮发麻。   墙角花瓶下立着一个人头。   眼白里充斥着血丝,眼珠子突出得要掉出来一般,惊恐蔓延了他整个瞳孔。   那人头正对着岁安这处。   就这般盯着她看。   与那人头对视之际,岁安浑身近乎抽搐,心脏都要跳出喉咙口了,尖声大叫起来:“啊!!!——”   “我不要,我不要待在这里!!……”   “我不要待在这里……”   “我不要待在这里……”   “我要离开,我要离开……”   ……   少女刺耳的尖叫传至屋外,盘旋在这座死寂无声的寺庙上空,久久回荡不散。   屋外的人听到皆是身子一抖,叹息他们将军实在不懂怜香惜玉。   那屋里的惨状堪比无间地狱,便是他们见惯了血腥场景的人都难以直视,多看两眼晚上都要做噩梦,更何况是那娇滴滴的柔弱小公主。   ……   在外守着的兵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死寂无声,厢房内却是充斥着少女的尖叫嘶喊。   岁安胃里翻江倒海,实在受不住这般血腥场面,双手扑腾着就要从他怀里下来往外跑。   但谢珏大手却牢牢捏着她臀,岁安根本挣脱不开。   非但如此,在怀里小姑娘偏过头去不愿再看时,他单手捏着她小巧下巴,温柔摩挲后……强硬而残忍地扳过她的脸,强迫她直视屋内的一切。   “萧岁安,你看清楚了。”   他在她耳边轻柔细语,声音恍若春风一般拂过少女耳侧,温柔得叫人浑身颤栗,骨头都要软了,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让岁安恐惧不已。   满屋的血腥震荡着岁安的那脑袋,她的五感似是都被鲜血浸透,那消失已久的梦魇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你要我看清什么啊……”   “哥哥,我不想看……求求你,我不想看啊……”   小姑娘的双眸淌出泪来,不明白他要自己看清什么,细碎的哭泣声萦绕在人耳侧,仿若可怜的小兽在啜泣。   可怜得要命。   但谢珏低垂眼睑,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却无怜惜,眼尾扬起时,眼底竟是透出诡异又兴奋的笑来。   可是细看,却糜红的桃花眼里又荡漾着水意,将他整个人都衬出了几分忧愁和脆弱来。   “看清什么……”   “看清什么……”   “看清什么……”   ……   谢珏不停呢喃着这句话,在接过门外战战兢兢递来的衣物后,他面带微笑缓缓转身,锦衣涌动间,一步步踏在鲜血之中。   谢珏将怀里的小姑娘抱至了厢房床榻上。   那挂着的帐幔上还溅着血。   小姑娘整个人都吓懵了,那双以往盈盈生动的眼眸此刻却滞涩混浊,仿佛懵了层散不去的雾霭。   她不知道谢珏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只觉得他周身都散发着疯狂又恐怖的气息,她觉得很不舒服,心都揪到了一块,对他的害怕和恐惧使她想要离开他,离他远远的。   但他的手又死死掐着她的腰,岁安筋疲力尽,又处在恐惧之中,胃里翻江倒海的,根本没力气再逃。   而且……再逃也会被他抓回来的,抓回来后……   岁安茫然地看着眼前场景,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似真人的男人,头皮发麻,四肢僵冷。   他生得当真好看,也是当真可怕。   岁安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恐惧和害怕压倒了所有对他的情感,眼泪不停落下。   她很怕他……   小姑娘被谢珏吓得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就连意识都有些不清醒了。   谢珏接过衣物将小姑娘抱至床榻后,半跪在她面前。   他昂起冷白修长的脖颈,那不停耸动的喉结里饱含着再也无法压下的欲望。   此刻仰头看她,眼角眉梢都浸着春风化雨般的笑,虔诚到像是在供养自己的神佛。   岁安被他这般注视恍惚不已,一瞬被他蛊惑,将将跌至他眼底深处。   但很快,当男人冰冷的指尖触到她肩膀时,岁安猛地瑟缩了下,被蛊惑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   谢珏正在褪她衣裳。   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挑开她衣襟,指尖在少女欺霜赛雪的肌肤滑过时,激起少女阵阵颤栗。   衣裳一件件被褪下。   最后,当少女绸缎般的乌发垂下,似有若无地盖在她光滑脊背时,少女五指忽地蜷起,紧紧抓着底下床单,眼泪是流得更凶了。   “呜,呜,呜呜……”   少女娇弱哭声入耳,谢珏抬起头,抬手怜爱地拭她眼泪。   “不哭,小公主不哭……”   他轻声哄她,声音嘶哑难解,每说一句都似乎要流出血来。   “我只是想让岁安看清,看清……我谢珏便是这样一个人啊……”   男人粗粝的指腹温柔擦拭她眼尾,将小姑娘的泪都一滴滴擦了去后,男人垂下手,仰头凝视她时,脖子弯成了将要弯折的弧度,一滴汗随之滚落喉结这处,随着他的喘息上下起伏。   他的肤色极冷,极白,屋外日光照进时落在他身上,使得他整个人都快消失了般。   “我要你看清,我谢珏便是这样的人啊……”   男人勾唇笑,语速缓慢,一字一顿地重复这句话:“我谢珏便是……这、样、一、个、人、啊……”   他在笑,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语调轻松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坏事做尽,杀人不眨眼……”   岁安一动不动,似不解似恐惧地看着面前男人,任凭他给自己穿上小衣,再穿上外衫。   待将小姑娘的衣服都穿好后,谢珏修长的手自她唇瓣划过,在小姑娘微微瑟缩肩膀时,停在了她脆弱白皙的喉管。   他五指虚虚握住她脖子,似有若无地摩挲,力度轻柔到像是一种爱抚。   岁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好害怕他会突然发疯掐死她,害怕得眼泪大颗往下砸,在男人青筋纵横的手背晕染出片片水光。   两人对望着流眼泪,双目迷糊之际岁安抽泣一声,随即脖子传来轻微痛意。   有些疼,她皱了下眉,刚要张唇让他放开自己时,谢珏忽然放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听来更像是兽的鸣泣,撕裂狂暴,直冲岁安耳膜,震得她耳朵好疼。   “小公主你知道吗,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全都是我杀的!”   谢珏似哭似笑,形容疯癫。   他诚实到令人害怕,把真实又不堪的自己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   毫无掩饰,毫无隐瞒。   跪在她面前,等待她的审判。   祈求她的救赎。   【📢作者有话说】   男主可能有点大病qwq   PS: 第43章   ◎已修,可重看。◎   可谢珏不知道的是, 他越是这样,越是将底子里疯狂和脆弱展现给她,便越是将她推得更远。   尽管他此时的神情的确足够虔诚。   跪在她面前的模样像极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那张俊美漂亮的脸伏在少女膝上,隐隐映着泪光, 望去好似月下一汪静谧的湖泊。   深邃, 清澈,柔和, 好似蒙了湿润雾霭。   这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神色,平静之中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脆弱。   岁安的心向来柔软, 小时候看到小兔子受伤都会心疼得掉眼泪, 蹲在兔子身旁不知所措地哭,再小心翼翼地抱起兔子去找皇兄, 让她皇兄给兔子治病。   而此时, 当岁安被那汪浸水的桃花眼注视时, 看着那张漂亮昳丽的脸染了层湿润雾霭, 她心里竟生出了种在看受伤兔子的感受。   她想摸摸他。   想和小时候一样, 治好受伤的小兔子。   男人那张美到妖冶, 张扬凌厉的脸染上脆弱,对少女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蛊惑感。   野兽披上伪装最是可怕, 岁安被他这般诱惑着, 忽然之间便忽略了他身上的危险性。   更何况面前过分漂亮的男人当真像条渴望主人的垂怜的小狗那般……开始舔舐她手指。   唇齿含着她手指, 一寸寸,一寸寸地抚慰。   指尖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 岁安禁不住呜了两声, 颤着眼睫往下看去时, 只暼见掩映在凌乱发丝下的侧脸。   冷白的肌肤下透着谷欠念的糜红, 交织在一起,割裂出一种禁欲中沉沦的美感。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   当指节传来微麻微痛的撕咬感,在他刻意的挑逗和引诱下,岁安似是也沉入了和他一样的漩涡。   谢珏故意在她面前展现的脆弱,让少女的心隐隐抽痛,这些痛意暂时压下了对他的害怕和厌恶。   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面前的小姑娘心地善良,柔软纯真,谢珏太懂得如何去拿捏面前的小姑娘,也自然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   她喜欢他这幅皮囊,此刻她沉溺在他的引诱里意乱神迷,若清醒过来,必定又会哭叫着要远离他。   于是乎,谢珏在细细抚慰小姑娘葱根般的手指后,唇顺着她手背亲吻而上,粗粝舌头重重刮过少女那白皙手腕。   顿时,少女薄薄肌肤下的青色筋脉猛地跳动了下,那近乎透明的皮肤过于细嫩,被他粗粝的舌头刮过后,一下便泛了红。   纤细的手腕处生出暧昧的热痒,似是烟花绽开,霎那间便遍布少女的四肢百骸,让她心慌意乱地哼叫起来。   于是乎,那泛着浅红眼尾染上水意,被洇成胭脂般的色彩,那双纯澈的杏眸茫然无依,看去可怜得过分。   岁安本就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也不知道该如何掩盖身体的反应伪装自己,此时此刻被谢珏这一番挑拨逗弄后越发慌乱起来。   虽没有亲吻欢好,但这般却是比那种直白的事更令人难以忍受。   好似,这种唇舌的抚弄更能给人快感。   这种快感虽然来得不剧烈,但却好似有蚂蚁在啃噬筋骨一般,惹得少女四肢发软,浑身被那种痒意折磨着。   少女唇齿微微张开,里面泄出轻微的呻|吟来。   娇柔宛转,落在此时的男人耳边,比催情春|药更甚。   顿时,男人眼眸湿红,薄唇微启,唇齿间亦是泄出了混乱淫|糜的喘息。   岁安诚实,从来都不会撒谎,身体在这方面也诚实得过分,根本无从去掩藏自己的渴求。   她眼眸里的水意越发重了起来,睫毛处聚集起的潮湿雾气都将将要凝结成水滴落下。   岁安的身体忽然颤了下。   身体被挑起的渴望让少女有些迷糊,她微微张唇看他,杏眸里水光横流,卷翘的睫毛也被润湿,不自知地被他诱引着。   此时的她似是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被他诱引着,不自知地往下沉去。   一个望着他那双风流潋滟的桃花眼却恐惧不已,骨头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栗。   少女茫然无依地看着他,眼瞳涣散着,心底深处对他的恐惧和害怕却怎么都消不下去,不时又惊恐丛生,搭在床沿的手猛地蜷起,死死抠着红木床沿,指甲都几乎要嵌进里面。   指甲刮过红木的刺耳声细微响起,在此时近乎凝滞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   声音传到男人耳朵,谢珏耳廓微动,亲吻少女手臂的动作停了下来。   卷起的绫罗衣袖被放下,谢珏眼睫低垂,循着声音看去时,刚好看到少女那用力到泛白的指尖。   看到她死死扣住床沿的手。   那绵软白皙的小手不停发着抖,娇嫩的手指都几要抠进床沿里,渗出血来。   这副画面入眼时,谢珏眉心猛地一跳,眼底水雾消退之际他又眯了眯眼,唇角扬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看去似是在笑,可是这笑却带着阴森的寒意。   还是怕他啊。   还是……怕他啊。   还是……想逃离他啊。   谢珏被少女克制不住想远离他的动作刺痛到,桃花眼里被欲望侵染的意识逐渐清明,转瞬便被近乎残酷的冰冷替代。   那双适才还潋滟深情的桃花眼倏然沉寂,甚至闪烁着些微古怪的光。   就好似看到了猎物的野兽,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   只是他此时为了使面前这天真的少女步入他的陷阱,仍旧是在伪装而已。   心防需要一点点的攻破。   谢珏压下心底对她狂暴的占有欲,为了夺取少女的同情,消除她对自己的的的恐惧和厌恶,谢珏开始平静地地和面前的少女讲述那些,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往事。   掩埋在他心底,他视做耻辱,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的往事。   如今他说出,不过是期盼能得到她的一些怜悯罢了。   怜悯或许不是爱,但能让她不离开他,谢珏乐意将他惨痛的一面血淋淋地展示在她面前。   他知道的,面前的小姑娘心最软了。   如若不是,当初为什么会把他认作好人,认作恩人,又怎么会在冬天雪地里脱掉衣服为他取暖,又怎么会为了护着他而挡在一群野狗面前。   她是爱他的。   只是她现在还未意识到而已。   对,对,对……   她还没意识到而已。   还没意识到而已。   她是的爱我的。   她是爱我的。   ……   谢珏在心里近乎疯狂地重复着这句话,犹如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但在小姑娘的注视下,他俊美脸上的神情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岁安本就受了惊吓,今日经历了这么一遭,她的脑袋此刻像是一团浆糊,也是晕乎乎的。   身体被他引诱着,对面前漂亮的男人不自知地产生着情动,但深刻骨髓的恐惧却让无法控制地想要逃离。   讽刺的是,也正是对他的恐惧和害怕,让岁安此时此刻连逃都不敢逃。   只那只颤抖到近乎痉挛的手泄露了她的不安和恐惧。   屋内一片死寂,一时之间只有男人和少女芜杂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处。   岁安懵懵地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谢珏任由她看着,眼尾微微扬起之际,那指甲刮着床沿地声音越发刺耳了。   他勾了勾薄唇,匀称修长的手抬起,将少女紧张蜷缩的小手包裹住。   男人手大,指骨匀称,手指细长,轻而易举便将小姑娘的手包裹,轻柔地抚摸,摩挲。   他的五指顺着少女指缝插入,与少女的五指紧紧嵌在一起,十指相扣,然后……男人手稍稍用力,将少女几要被抠出血的手指一点点的地自床沿扒拉下。   指尖通红发麻,岁安茫然看过去是,恰好对上了他那往水意初生,透着脆弱与破碎感的眼眸。   岁安皱了皱眉,纯澈的杏眸开始隐约泄出心疼和不忍,红唇微微张开又合上。   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小公主你知道吗……我从来未体会过什么是温暖。”   “唯一的温暖,便是你给我的。”   在小姑娘眼里透出不忍时,谢珏敏锐地将这丝情绪捕捉到,继而开始说起了自己的凄惨身世。   这招无耻,但却是谢珏想出的……最温和的手段了。   博取同情。   “我自出生起便被当作邪祟,一个人孤独地在宫里活到六岁。”   “同龄皇子欺我辱我,把我的脑袋按在泔水桶里,冬天将我埋在雪里,太监将我绑在树上抽打,打得我浑身是血,如今背上还留有那些狰狞的伤痕印记。”   “偌大一个皇宫,宫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是畜生都敢欺负我,对着我狂吠……我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我生下来便被如此对待,我,做错了什么?”   “后来,当又一次被人打得浑身是伤,趴在地上不停吐血时,从一个踩着我背的人的嘴里,我听到了‘邪祟’、‘灾星’这样的字眼。”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邪祟是什么意思,也想不明白啊,为什么自初生起,我便是别人口里的‘邪祟’”   “于是啊,小公主,我却找了我母后,但母后却惊恐不及地把我推开,命人将我赶出宫殿,不曾多看我这个儿子一眼。”   男人乌浓的发丝如泼墨般倾垂在地面,那张昳丽潋滟的脸抬起看她时,屋外似是雨过天晴,恰好有一束雨后日光透过窗帘映照其上。   他放低身段在她面前仰望她,唇红齿白,光华流转间却始终给人一种琉璃易碎的缺憾感,那荡着湖水的眸子朝她看过来时,眼里的脆弱是如此明显。   岁安的心生出了细细密密的痛意,仿若被针扎了一般。   小姑娘嘴唇微微抽动着,她撇了撇嘴后贝齿露出,咬住了花瓣般的唇。   眉毛也皱着。   这些事,她从未听面前这个男人说过,也不曾设想过他的会有那样一段往事。   岁安曾以为,这世上的小孩子都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能得到父亲和母亲的所有宠爱。   没有一个父母会不爱自己孩子的吧。   她只是一个例外,她的母妃因她而死。   只有她一个人是例外。   但为何面前的这个人也不是。   为何他的父母也不爱他。   岁安喉咙干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他,便动了动被他握着的小手,手指反握他五指,柔软的指腹又轻轻抚摸着他的。   谢珏袒露的伤口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小姑娘的共鸣和同情,他与她犹如两个受伤的动物在慢慢靠近,互相舔舐彼此的伤口。   岁安被他说的话戳中心尖,忍不住握着他的手安慰他,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而男人的手一被少女握住,手指传来少女细腻光滑的肌肤触感,便宛如一小簇火苗燃了枯草,顷刻在他心里燃起熊熊烈火。   把他的心和身子都烧了个干净。   谢珏似是没想到在听完他这番话后,小姑娘会握着他的手安慰他,抬眸一看,那张明媚小脸皱巴巴的,眉毛皱着,眼眸垂着,那娇艳欲滴的嘴唇也撇着,牙齿都要把嘴唇咬出了血,一副为他担心为他难受的模样。   她在心疼我。   她爱我。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出现时,仿若雨露流入干涸土地,枯枝抽出绿叶,他沉寂黑暗的心透进光亮。   这一瞬间,他以为,这光亮和温暖终于属于他了。   面前的小姑娘终于开始爱他了。   他先是怔住了,眼皮蓦地掀起,润蒙的桃花眼微睁,里面晃荡着的春水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欣喜,惊狂……   但这些瞬间后便尽皆消失。   谢珏将那些翻涌如潮的情绪压下后,眼角轻弯,愉悦看着他与少女交缠在一起的手。   他眼眸分明在笑,说出的话入却如梗了刀剑般,嘶哑似是带着血。   继续讲述着那些血淋淋的往事。   “后来,我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忽然病重,久治不愈之际,从外请来了高僧,高僧做法之后,一柄桃木剑转而对向我,抵在我的额头,说……”   他说到这顿了下,手细细摩挲着指缝里少女的手。   柔软,温暖,细腻,洁白……   这双手,眼前的这个人蕴含世上极致的美和暖。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手后,谢珏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淡淡说下去,语语气听来很浅,却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意:“说,贵妃久病不愈皆是因我,我身上满身邪祟,若是不除,放在宫内定会招致祸害……”   谢珏的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小姑娘柔软善良,却听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许是杀小孩过于罪孽,不似出家人所为,那所谓的得道高僧便提议将我逐出皇宫,放逐到寺庙好生看管,借佛门之地祛除我身上的邪祟之气。”   “于是,我被逐出宫,放逐到了寺庙。”   “寺庙的僧人比鬼还恶,日夜殴打于我,我受尽欺凌,夜夜跪在神佛前乞求救赎,但神佛却从未怜悯我。”   “我便不拜了。”   “后有一天不知为何,寺庙起了一场大火,”说到此,谢珏冷笑,低垂眼睫之际,那眼瞳里似是也映着熊熊烈火,猩红一片。   他将小姑娘的手握得越发紧了。   “大火蔓延至了整座寺庙,寺庙里的人皆是葬身火海,我侥幸躲过一劫……”说到此处,谢珏那张俊美绝伦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脸适时显示出了几分脆弱。   他微微咳嗽了声,面色显得更加苍白了。   “寺庙被烧我无处可去,到处飘荡,后辗转参了军……,”   岁安听到这里,一双杏眸早已被泪雾浸湿,谢珏袒露自己身世和过往的这番话完全夺取了她的同情。   手心传来少女指甲刺入的痛意,这细微的痛意浸透他骨髓,竟是让他倍感愉悦。   也让他兴奋。   他无比地清楚,他取得了她的同情。   轻轻松松。   就用那些无聊的凄惨身世。   “小公主,在遇到你之前,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么……”当小姑娘的一滴泪落至手背时,谢珏长睫微颤,桃花眼湿红如血。   岁安的确哭了,眼泪顺着她眼尾划出一片痕迹,啪嗒砸在男人手背。   一滴滴,不停地砸下。   岁安的小脑袋晕乎乎的,当眼泪滑落的时候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茫然地摸了摸脸上泪痕,看着指尖染上的水意很是无措。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看着谢珏俊美脸上流露出的脆弱神情时,注视着他那汪仿若月下湖泊的眼睛时,听到他说那些经历时,她的心仿若被人一下下的捏着,微痛,微麻。   鼻子一酸眼睛一红,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待她回过神时,眼泪已经流了大片。   是因为爱他吗?   显然不是,小姑娘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因为心疼吗?   岁安也不确定。   她很容易哭,看到小动物受伤会哭,看到别人流血会哭,看到杀人的场景会哭,磕着碰着了觉得疼也会哭,被关在笼子里被狗吓也会哭……   是以,连岁安自己也不知道,她方才为何会因为他哭。   但有一点确认无疑的是,岁安对他仍旧有着难以消除的恐惧和厌恶感。   在他身上的兽般的野性和压迫感袭来时,她仍旧会无法自控地想要逃离他。   少女怔愣无措,慌忙去擦拭眼泪,带些肉感的白皙小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像是在掩饰什么。   岁安自己尚不清楚她芜杂慌乱的情绪是为何,谢珏微抬眼睑,风流的桃花眼眯起,便从少女脸颊和耳垂的红窥得了她隐秘的少女爱恋。   他以为,他可以再次得到这个小姑娘的心。   男人唇角勾起微笑,   他缓缓从少女膝侧上直起身子,站在她面前时,高大挺拔的身躯似座高山般倾下,将娇弱的小姑娘整个都密不透风地拢在他阴影之下。   而当眼前仅剩的光亮被男人挡去,当他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岁安的四肢百骸都猛地被一刺骨寒意侵袭。   这寒意裹挟着刀刃般的刺痛感,侵犯着她身体每一处。   对他的恐惧感倏尔之间又如潮浪般涌来。   岁安怔怔地抬头望去。男人站起,如瀑乌发拂过她面颊,高大身躯立在小姑娘面前,岁安抬头仰望他,从那双乌沉无光的眼眸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方才那被同情侵蚀的理智顷刻之间便清醒过来,她骨头止不住打颤,唇齿间发出细弱的哼声,控制不住地想往后退。   只是小姑娘薄薄的脊背刚往后倾,男人微微眯起眼,他弯下身去,墨黑发丝自肩膀垂落,如春风般掠过岁安的芙蓉面。   岁安一阵激灵,眼睫都开始被细汗浸湿时,男人炽热滚烫的大手便贴在了她脊背。   稍稍用力,便将少女牢牢掌控。   强悍的力量感,烙铁般的滚热烫意落在背脊,岁安瑟瑟发抖,伶仃娇弱的哭泣。   在他阴影的笼罩下,已然无处可逃。   少女无声流着眼泪。   一旦褪去脆弱外壳,他带给她的压迫和阴影也是赤裸裸。   “小公主,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谢珏弓腰俯下身,手都在少女小腹,指尖微微颤抖着。   明明穿着厚厚的绫罗裙衫,但男人指尖的温度却清晰而炽烈地传了过来。   随着他的抚摸,岁安小腹那里好似真的动了下。   感受到这跳动,男人的眼眸显出了一丝少有的柔情。   但岁安却无措茫然,对他的恐惧厌恶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孩子,她应该要打掉的,   她一心想杀死这个孩子,他却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欣喜。   “你是唯一的恩赐。”   他手指一直在温柔摸着她小腹,但对眼前这个男人恐惧上来后,随着他手指的抚摸,岁安浑身的骨髓都在颤栗。   “小公主,我爱你……”   “我可以原谅你的背叛,原谅你和别的男人串通置我死地,可以原谅你敌国公主的身份,只要你爱一下我,只要你……”   “那你可以放我回周国吗?”   岁安鼓起勇气打掉了男人抚摸小腹的手。   她看着他那张漂亮到令人目眩神迷的脸,看着他那双迷离深邃的桃花眼,挣扎着跳出了所有他给她的漩涡,问出了这句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诉求和愿望。   她要的是离开他回周国,但他怎么可能允许。   在少女说出这话时,两人之间的空气一瞬凝滞。   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堆枯枝残叶,而岁安方才的那句话,便彻底将这关系烧成一地灰烬。   不过一瞬之间,方才他身上的脆弱和柔情随即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裹着锋刃般的锐意。-   掀起眼皮看她时,岁安只觉自己的皮肤正被他目光一刀刀划伤,生出痛意,流出血来。   方才在大雨之中看到他的恐惧感又铺天盖地涌来,冷汗浸湿鬓发,岁安浑身发抖,控制不住地想往后逃时,那双手却仿若铜墙铁壁,将她围困其中。   岁安方才的那句话,在男人心上又插了一刀。   美梦被碎,谢珏沉沦的意识被迫清醒,温柔和脆弱的伪装外衣被他彻底撕下。   “萧岁安,你便是如此践踏我的真心。”   他沉沉而语,双目凛冽似是要将她一刀刀剐了去。   岁安只与他对视片刻,目光才与他触及,便双眸沁水浑身发抖。   从方才他温柔脆弱的假象中彻底清醒过来。   “你,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我只想回周国找皇兄,谢珏,我保证只要你放我回周国,我,我……”   男人俯下身,将这想到处乱窜的小姑娘一下提溜在怀里。   他大喇喇坐在床沿,强势地将她放在腿上。   岁安的脑子一团乱麻,还在想该如何劝他放过她时,脊背便贴着男人炙热有力的胸膛。   两人贴在了一处,肌肤相亲,岁安被他胸膛的温度烫到,霎时又羞又气又惧,却怎么都挣脱不开谢珏横在她腰间的手。   他一手掐着她的腰,用力重到像是要将她揉碎,一手却覆在她小腹,轻柔地摩挲着。   感受着他的残暴与温柔,岁安被他这分裂的行为弄得近乎崩溃。   既然他如此珍视这个孩子,那,那……   在慌乱绝望中,岁安做出了她所认为的最大妥协,尝试和面前的男人谈条件。   “谢珏,我,我把这孩子生下来给你,你放我回周国行不行?”   少女这话说的极是小心翼翼,声音轻得就好似一阵风掠过。   不大,却在男人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男人抚摸她小腹的手蓦地顿住,冷白手指蜷缩又伸直时,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着方才动作,感受到胎动后,男人俊美的脸上漾起笑来。   桃花眼扬起,他俊美的脸上温柔不减,反而在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痴迷。   唇齿间的声音亦是清冽温和,好听得犹如檐下落雨。   “好啊。”他抚摸着她的小腹,说,“那我亲手把这孩子给杀了,好不好?”   这话说完后,他的唇边,他的眼眸甚至都还带着醉人的笑,好似在对人说什么甜蜜的情话一般。   岁安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好似有一条鲜艳的毒蛇在骨髓里啃噬,彻骨的寒冷如附骨之蛆遍布四肢百骸。   岁安一哆嗦,红艳艳的嘴唇乌青一片。   “你,你说什么?”岁安以为自己听错了,颤着声音问,“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男人的手继续轻柔抚摸她小腹,他低着头往那看,在凌乱发丝的掩映下,脸上神情是相当柔和。   岁安都有一瞬恍然,恍然……自己听到的话是错觉。   面前的男人怎么能用那般温柔的口吻,说,说……   然而,就在少女意识混沌,以为自己方才听到的话是错觉时,谢珏薄唇微张,又将方才那话说了一遍。   “萧岁安,我会亲手杀了这孩子。”   “你想用这孩子威胁我,是么?”男人脸上的笑尽皆消失,他声音低沉嘶哑,唇凑到少女耳边,手还在摸着她小腹。   “我们现在便回王府,本王唤来太医,把这孩子打掉好不好啊……”   话落,岁安背脊一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没想到,没想到……   岁安愣了好久,嘴唇微微张开,正要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时,耳边忽地传来野兽般的怒吼。   被压制的怒和疯狂畸形的占有欲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离开我回周国,你想都不要想!!!!!”   他突然怒吼,温柔全无,脆弱破碎也无,   岁安被他吓得脸色苍白,泪眼模糊间,她无意中又瞥到血腥骇人,血肉人头乱飞的画面,才发现自己方才对他的同情有多可笑。   心疼他,不如多心疼心疼自己,   身体被他牢牢掌控着不能动,岁安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抱住自己,呜咽着流眼泪。   但经过今日这一遭,谢珏对她的眼泪早已无动于衷。   他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   她天真,她好骗,她善良,但同时,她也极是无情。   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对她,卖惨没用,掏心掏肺没用,跪地哀求也没用,到最后,他还是得用权势和暴力让她屈服,让她乖乖留在自己身边,哪都不能去   “萧岁安,你着实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岁安浑身僵硬,瑟瑟发抖地想要掰开他掐着自己腰的手时,她的耳垂一痛,微麻之际潮湿泛起,好似是被什么怪物舔了下。   岁安一阵激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男人捏着下巴扳过脸,狂暴地吻了下去。   他先是仔细地舔舐着她唇瓣,待少女的唇被润湿,鲜艳得如同三月桃花时,他停了下来。   抬手,指腹轻轻磨着她润红的唇,唇边扬起一抹惨笑。   “你爱一下我会怎样?”   两人抵着额头喘息,岁安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刚张唇,喉咙里发出一声猫似乎的哼声,正要推开他时,男人眸光一沉,阴冷的目光看得岁安背脊生寒,她下意识便想逃,只是还不等她把手撑在男人胸膛时,那大手便覆在了她后脑。   牢牢掌控,稍稍用力,少女被迫仰起头,白皙脖颈如玉般美好,也如玉般脆弱。   脆弱到引诱着面前的男人一点点的将她弄碎。   唇齿间的呼吸越发粗重。   他的动作克制不住地粗暴起来,少女脖颈仰起的弧度更深了,像是引颈就戮的天鹅。   头皮微疼,岁安很不高兴地皱眉头,哼唧着想让他放手时,刚一张唇,男人的薄唇便又贴了上来。   这个吻来得突然,也吻得异常用力,凶狠,像是要将她一整个囫囵吞下,渣都不吐出来那种,   男人粗粝的舌头攫取了她口腔内的所有空气,那舌头深入喉管,岁安受不住了,两颊通红眼眸泛泪,胃里生出呕吐感,到这时,男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克制着退出,转而含着她的小舌头亲。   到最后停下时,岁安的舌根都是麻的,脑袋晕乎乎,眼眸湿漉漉的。   看上去很懵,但也很乖。   只有在被他亲懵的这刻,她才是乖的。   含水目光看来,软得能要他的命。   谢珏失笑一声,手指抚摸她泛红的脸颊,拭去她唇角的津涎。   直至此时,男人身上仿若实质的寒气和压迫感仍在一寸寸侵袭着少女,岁安察觉到危险,瑟瑟发抖地想要逃,却被他按住腰,往他怀里又带进一寸。   欲望勃勃,难以忽视,亦是难以克制。   岁安脑子迷糊,但身体对他的反应却怎么都掩饰不了。   却始终紧紧握拳,一副防备逃离之态。   谢珏觉得好笑。   “小公主,你爱一下我会怎样……”谢珏拨开她脸颊被汗浸湿的发,双手轻捧她的脸,嘴角勾着看似无谓的笑。   “我对你……也不算差吧?”他问她,笑着问她。   “你骗了我。”   往事历历在目,对他的恨和怒怎么都消不下去,岁安狠狠说了这几字,眼泪不停地往下流,转眼便浸湿了她的眼,她的脸。   梨花带雨,娇怜无依。   她的声音开始带着一种玉碎般的哭腔,听来令人心尖发颤,又细碎刺耳。   “你骗了我!利用我!我的皇兄因为我现在还生死未卜……你骗我,在大殿上拿出,拿出,我们和陈国的联盟也失败了!”   “是你让我没有做好一个和亲公主该做的事……是你让我没有当好一个公主,呜,呜……”   “是你让我皇兄战败,是你……”   说到这,少女放声大哭,双手捂脸,已是崩溃之态。   而谢珏平静地垂着眼睫,看她。   幽深瞳孔沉若深渊,昳丽的面容透着冰冷的残忍。   少女哭声入耳,他垂眸看她许久却是笑了。   冷笑着抓住她手腕,手难以遏制地收紧,力度重到像是要将这手腕当场捏碎。   很疼。   岁安瑟缩不已,双眸发红,眼泪流得更凶了。   男人抵着她阿额头,鲜艳舌尖探出,一点点地舔去她眼尾的泪,脸颊的泪。   就连舔都用了极重的力气,粗粝舌头刮过,少女呜咽一声,薄嫩眼尾泛红流血,脸颊也是绯红一片,糜艳似将要开败的花。   谢珏将她眼角和脸上的泪都舔舐干净后,偏头淡笑,对她说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小公主,就算我不利用你,周陈两国联盟的事也决计不会发生,因为一开始……我便是想杀了你啊。”   听到这话,岁安蓦地怔住,眼瞳震颤放大间,里面的一汪汪水无声泄出。   “杀了你这个蠢笨不堪,天真好骗的和亲公主,且,若论正义的话……”   说到此,男人唇边的笑瞬间消失,他沉沉看她,一字一句,宛若诛心利刃,对面前天真善良的小公主说:   “萧岁安,最开始是你的国家,你的父皇发兵……侵略了我的国家。”   “该覆灭的,该遭受天谴的是你们周国。”   【📢作者有话说】   已经修完啦,可以重看一下~ 第44章   ◎。◎   岁安目光呆滞, 痴痴地看了他很久。   看到那双眼眸不再纯澈见底,而是黯淡浑浊。   谢珏的心忽然就被刺了一下。   那细微的痛意自心脏起遍布四肢百骸,仿佛他全身都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 分裂成了无数个他。   她在哭,她被他的话伤到, 哭得梨花带雨, 当真可怜,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哄。   可当岁安方才的话一下下回荡在耳边时, 他心里又在狂暴地叫嚣。   她天真愚蠢不知好歹,总是揪着和亲这件事不放, 哄骗无用, 像条狗一样趴在她脚下也无用,只能如此, 只能如此啊……   “小公主, 天真也得有个限度。”   谢珏利刃般的目光盯了她许久, 而后, 放开了她。   他将腿上的小姑娘抱至床上, 居高临下凛然而笑, 继续在她面前摊开了这些□□的事实。   “我们郢国原本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是你那父皇垂涎我们陇南一带的富庶之地, 出兵攻打, 烧杀抢掠……”   “你知道么,我刚参军的时候, 郢国因为你们周国的侵略, 是怎样一副惨像, 血流成河, 尸骸遍地。”谢珏轻嗤了声,勾唇讥笑,略略弯腰下去,乌发轻轻掠过少女眼睫。   岁安觉得有些痒,染水眼眸轻眨,一滴泪便从眼角溢出。   “小公主,你和亲就是在助纣为虐啊……”   “你当真以为……去陈国和亲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么?”   男人的声音不断往她耳朵里钻,岁安的眼睛越来越湿,一汪汪的泪不停滚下。   她头疼,好疼,脑袋深处快要裂开一般,不由得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耳朵,喃喃自语:“不,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啊……”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   岁安痛苦又惊惧地捂住了耳朵,谢珏却极其强硬地抓住了她双手,强迫她听,强迫她面对。   “萧岁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父皇送你去陈国和亲是为了什么?”   “你的心不是一向最软了吗,你不是连那些欺辱过你的畜生都要求情吗,你知道你们周国侵略别的国家,你知道两国交战要死多少人么?”   “你知道你父皇派你去和亲,是想拿你换陈国兵马,挑起更大的战事吗?”   “你知道多少人会因此流离失所么……”   “萧岁安,你和亲就是最大的罪。”   岁安的心很善良,也很柔软,她之所以一直坚持和亲这件事,之所以愿意去陈国和亲,除了因为她皇兄的安危外,还因为她父皇和她说……说只要她去和亲就不会有战争,很多人都不会死……   她在做一件好事,也是她身为公主不得不做的事,因而岁安对和亲这件事异常坚持,也让她深陷自责和愧疚之中。   而此时此刻,谢珏所说的这些,无异于将她以往所相信的,所坚持的那些通通覆灭。   面前的男人告诉他,原来她和亲不仅不会让战争消失,还会……   原来,原来……   小姑娘头疼欲裂慌乱无措,眼泪汪汪地看向他,不停地摇头。   他覆灭了她的信仰。   “萧岁安,我以后会让你知道,你对和亲的坚持有多愚蠢,多不值。”   “你在大殿之上为了这件事自裁有多可笑。”   “你知道么,你那父皇一直把你当棋子,当傻子,你又何必要为了和亲牺牲如此之多。”   谢珏面上不再有笑意,桃花眼猩红,里面泛着的水光不知是不是泪。   “萧岁安,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真心待你。”   “我可以为你上天入地,成魔成佛……”   “同样,你若是再逃,再想离开我,我会带领铁骑踏平整个周国,将你皇兄的脑袋悬挂城墙之上。”   小姑娘双手抱膝,紧紧蜷缩了起来,整个人看过去都在发抖。   谢珏半垂眼睫,伸手过去想去抚摸小姑娘的头,岁安却在余光瞥到他的手指后猛地往后退去。   不让他碰自己。   男人手一僵,停滞在半空,那指尖将将触到她发丝的毫厘之间。   谢珏收回了手,背过身朝外走去。   他一步步踏在鲜血之上,飘到少女耳边的声音也仿若是裹了鲜血。   残忍而血腥。   “萧岁安,本王说到做到。”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你都得是我的”   “谁都不能碰。”   ——   自这以后,岁安被关了起来。   谢珏对她所有的哭求皆是无动于衷,他在她脚上绑了一根黄金脚链。   早晨出门时,他会将细链上锁,回来时,他会解开细链,开始照料她的所有。   穿衣,吃饭,小解,沐浴,等等……   岁安刚开始还会哭闹,还会大声骂他,用东西砸他。   但谢珏每次都毫无反应,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就算岁安将花瓶砸他脸上,将他砸得满脸是血,他也毫无反应,反而还会将这些鲜血抹在她唇瓣上,与她接一个血腥而绵长的吻。   岁安咬他,咬住他脖颈,她用了极重的力气,那小小的尖牙好似一把刀一般,一下便割开了男人皮肤。   男人的脖子渗出血来,溢满小姑娘的唇齿。   岁安满嘴的血腥气,胃里生出呕吐感,一阵翻江倒海,但她还是死死咬着,直到最后咬不动了,咬累了才松口。   松口后小姑娘的嘴唇上牙齿上全都是血,那血还顺着她唇角往下流,她哼哧哼哧地喘着气,茹毛饮血一般。   谢珏却没有生气,任凭她尖牙咬破他皮肤,血管,他只管接着吻她。   然后是……将她拉下欲望的漩涡,无止境地同她欢|爱。   在那个阴暗的密室里,他与她,只做这一件事。   夜以继日,不死不休。   就算她还怀着孩子,如此频繁的欢好一不小心便会流产,他也没有任何节制。   岁安哭,但没用,她打他咬他,也没用。   他的精力好得出奇,可以轻轻巧巧地捞着她的腰在任何地方。   书桌,窗台,墙角,博古架,床边……   过程里,他不会说一句话,只埋头苦干。   待小姑娘晕过去后,他那被水雾浸湿的眼眸会难得清明几分。   然后,他会捞着浑身汗涔涔的小姑娘去净室,亲手替她沐浴,替她洗去身上他留下的痕迹。   只是过了不久又会染上。   这段荒唐又糜烂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岁安被他困在他的监牢里,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岁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重见天日的可能,还能不能回周国见她皇兄,能不能过上……正常小姑娘该过的日子   她害怕谢珏疯狂到当真要把她困在这里一辈子,害怕到整日整日地流眼泪,想尽办法地同外面传递消息。   只是谢珏将她看得极紧,他将她困在屋子里接手她的所有,没有他的吩咐,府上的侍卫和侍女根本不敢接近此处,更别说帮她传递消息了。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在漫长的黑暗和寂静里,鲜活而娇艳的花失了阳光雨露,逐渐开始枯萎。   岁安亦是。   她看着窗台处白瓷花瓶里摆放的花,一点点地看着这花失去色彩,看着它一点点的枯萎,看着它的花瓣掉在地上,就仿佛在看自己。   终有一日,她也会像这花一样死掉吧。   岁安在心里如此想着,渐渐失去生气。   也没了生的欲望。   而就在此时,就在她绝望到要放弃之时,一日晚上,在她昏昏欲睡,以为今日谢珏不会回来之际,砰的一声,门却忽然开了。   圆月高悬夜空,屋外透进一室清辉。   男人一身玄色劲装,背脊挺直,身姿颀长优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印着月色,漂亮到近乎妖冶,但也透着一股阴森的冷意。   而随着月色进入房间的,还有那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以及……那鲜血落地的滴答声。   屋内点了一方烛台,在晃动的光影以及月色下,岁安睡意朦胧中睁开眼看去,看到了门口立着的谢珏。   清冷月色落在他身,为他蒙了层皎洁光晕,刹那间像极了清贵温柔的世家公子。   岁安一瞬恍惚,她以为这是梦,揉了揉惺忪睡眼准备翻个身继续睡时,余光随意一瞥,顿时睡意全无,尖叫着一下从床上爬起。   “谢,谢珏,你,你……”   从床上爬起后,少女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脚踝处锁链叮当,发出了刺耳又清脆的碰撞声。   这声音实在……悦耳,宛若天籁。   谢珏桃花眼弯起,眼里兴奋一重深过一重,眼里的猩红成了血。   脸上洋溢着痴迷又幸福的神情。   这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小公主,再也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再也没人能阻止我们成亲了。”   谢珏提着手里的头颅,一步步走向岁安,走向他的新娘。   “你若答应,我便送你回周国,好不好……”   “我会送你一份聘礼,你一定会喜欢的聘礼……”   话落咕咚一声,男人将手中头颅随意一扔,那头颅在地毯上滚动,最后恰好停在床榻前。   恰好,对向岁安。   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头。   怒目圆睁,目若鹰隼,甚至脸上都还能看出怒意。   “啊!!!!”   岁安惊叫崩溃,慌忙钻到了被子里,将自己死死蒙住。   直到很久以后,岁安才知道,谢珏提着的是谁的头颅。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还有小宝贝在看吗~   PS:上一章大改啦,还没看的小宝贝可以重看下~ 第45章   ◎。◎   深夜, 谢珏提着一个头颅出现在她面前,状若癫狂地笑。   岁安不知道,不知道谢珏为何会如此, 也不知道在她被困的这段时间里,因为谢珏, 整个郢国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寺庙一事发生后, 谢珏借此清算了成王一党,除却谋害皇子外, 加诸谋反一罪,寺庙僧人为其证人, 谢珏又命人伪造了谢思景与别国往来的谋反书信, 至此,就算是皇帝有心保下成王, 在这种种罪名和大臣的参奏之下, 成王也不免落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成王死后, 朝内再无可抗衡谢珏之人, 皇帝忧心, 但外有强国来犯, 郢国除了谢珏无可抵御外敌之人,朝中大臣亦皆支持与他, 就算皇帝想要削弱谢珏之势, 到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在不知不觉里, 自谢珏以将军身份回归皇室后,他这个自出生起便被视作邪祟的儿子, 早已暗中掌握大权, 就连他这个皇帝都被架空, 成了傀儡。   一语成谶。   直到此时, 皇帝谢章明才意识到,他这个儿子出生时降下的异象意味着什么。   他回归皇室的野心又是什么。   他意欲打压,但已然来不及。   在处理好谢思景一事后,谢珏便又朝皇帝提了与岁安的婚约。   在求取与岁安的婚约时,他行的虽然是君臣父子之礼,虽跪在朝堂之下,但背脊却挺直如竹,周身威压已然令他这个父亲,这个皇帝都开始惧怕。   他权势在手,已然狂妄到了这种地步,当众求取与周国公主的婚事,全然不顾眼下与周国的战事,更不顾他这个身为皇帝与父亲的面子。   虽知谢珏言语决然,气势逼人,大有志在必得誓不罢休之意,但身为皇帝和父亲的颜面使他勃然大怒,当众拒了此事。   “出征在即,你身为郢国皇子,身为主帅,竟为一敌军公主神魂颠倒!朕先前只当你贪于美色,对那公主不过玩弄之心,也就没有追究,谁知如今竟到了要与她成亲,封为正妻的地步!”   “此事休要再提!”   皇子娶一敌国公主为妻着实不妥,不合礼法,按理来说,本应将敌国公主斩首示众,但如今非但没有斩首,宣王谢珏还放在王府里精心养着,不仅养着,还要求娶为妻,当真是惊世骇俗之举,不合礼法。   因而,在皇帝拒绝此事后,朝堂之上并未有大臣站出支持谢珏。   谢珏自是也知,但这人,他却无论如何都要娶。   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兵权尽在他手,政敌已清,皇宫守卫御林军亦是他手下之人,他若要反,无人能奈他何。   在被拒的翌日,深夜,谢珏集结兵马长驱直入,直抵皇帝寝殿。   在外守着的太监见此慌忙大喊,只是喊声还在喉咙便被斩了头颅。   鲜血洒在殿外,殿门缓缓推开时,皇帝谢章明还蒙着眼,与宠妃在柱间追逐游戏。   宠妃见殿门推开,看到谢珏手中长剑上的血顿时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而皇帝谢章明还在一声声地喊着美人,直到冰冷剑刃横在脖颈时,他一怔,才慌忙扯下眼睛上缚着的丝带。   看到了自己的好儿子。   好儿子正拿着一把剑,横在他脖子之上。   谢章明顿时怒不可遏,身为皇帝和父亲的愤怒盖过了恐惧。   他是皇帝,是面前之人的父亲,古往今来只有君杀臣,父杀子的道理,反过来便是逆天而为,有违人伦。   岂有此理!   “逆子!”皇帝谢章明怒不可遏,气到脸上的横肉都在抖,他扯着脖子奋力大喊,“来人!还不快来人!给朕杀了这谋反的逆子!”   只是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人进来,站在谢珏身后的御林军皆是甲胄加身,手持刀剑,这本该护卫皇帝安危的御林军如今却在谢珏麾下,听他的指令对皇帝挥刀。   谢章明心中悲凉,忽觉大势已去。   “逆子?”   听到这二字后,谢珏嗤笑一声,这笑里满是不屑与讥讽,垂眸睥睨的模样高高在上,压迫深重,那双眼睛看似带着笑,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冰霜,看去直令人胆寒发抖。   谢珏意味深长地说了二字,他动了动脖子,骨头咔咔声响起时,那剑刃一偏,在谢章明脖子割出一道血痕来。   他笑,薄唇弯起的弧度却像极了一柄锋利弯刀:“父亲,这么多年,承蒙您对我这个儿子的悉心照顾了。”   “如今便让我这个儿子送您一程……也算是略表孝心了。”   听此,皇帝谢章明的双眼惊惧瞪大,像是要从眼眶掉出来,大吼道:“逆子!朕是你父皇!是皇帝!你胆敢……”   噗嗤一声,鲜血飞溅,那怒吼戛然而止,紧接着的,是一人头落地的咕咚声。   “父亲,该上路了。”   谢珏收剑,几滴鲜红的血落在脸上,他微微拧眉,眼底的嫌恶呼之欲出,抬手擦去血迹后往前两步,走至头颅滚落的地方。   他歪腰提起头颅,头颅上的血如雨一般滴答滴答往下落。   谢珏偏了偏头,与头颅睁大的双眼对视片刻后冷冷一笑,而后高高举起,大声道:   “皇帝驾崩。”   薛泽与翟乌听此已是满眼热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盔甲声响起,薛泽和翟乌行礼跪下,大声往外传话:“皇帝驾崩!”   后面的御林军也齐齐跪下,往外传话。   改朝换代不过一夜之间。   谢珏弑父,成了郢国君王。   而在砍掉他父皇头颅的一瞬间,在那温热的血溅到脸上时,当血腥味浸到他皮肤,骨髓时,谢珏脑子里闪过的不是那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不是万人朝拜臣服的画面,不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是那个在雪地里仰头看他,对他浅浅笑着的,说他是好人的小姑娘。   纤细易碎,明媚温暖的小姑娘。   以后,她会成为他的小妻子。   她永远都会是他的妻子。   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得是。   他听到了飞雪落下的声音。   也听到了她的笑声。   于是,在弑父夺权后,谢珏便提着头颅回了府。   月色很美,在清冷的月色下,所有的鲜血和罪恶似乎都被掩埋,谢珏那染血的玄衣都透着一层皎洁清辉。   只是那用来束发的红色发带飘扬在风里时,莫名透着一种诡谲感。   他打开那扇门,当少女身上的清香拂过鼻间时,谢珏缓缓勾起薄唇,笑了起来。   只是小姑娘似乎被吓坏了,看到他时小脸惨白,那双清澈的眼睛湿漉漉,里面的一汪汪水晃荡着就要流下,慌乱无措的模样像极了被吓到到处乱窜的兔子。   真可怜,也真可爱啊。   只是,她为什么要怕他呢。   他明明……如此的爱她,只爱她。   谢珏似是不解,他机械地偏了偏头,墨眉微微拧起。   屋外似是起了风,将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高束的乌发也混着鲜红发带扬起,他此时单手拎着一颗头颅,逆着月光站在门口的画面落在小姑娘眼里相当惊悚。   小姑娘克制不住地大叫起来,脚链碰撞出的声音的叮叮当当,清脆又悦耳。   他喜欢听这声音。   男人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眼尾处的那颗泪痣似是染了血,殷红而糜艳,风流又深情。   他随手将头颅往地上一扔,朝床榻上被吓得缩作一团的小姑娘走了过去。   头颅咕噜咕噜在地毯上滚着,染血衣袍如云涌动,谢珏一步一步地朝那只惊恐的小兔子走过去。   他不能一辈子将她困在这里。   虽然他非常迷恋,极其痴迷这段日子,很想,疯狂地想将她和自己锁在一处,永久地沉沦在这黑暗里。   在这里,只有他和她。   在这里,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她会变得慢慢离不开他,会依赖他,晚上睡觉做噩梦时,会下意识抱住她……   只要他一直陪她待在黑暗里。   男人的眼底开始涌动着兴奋的笑意,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充斥着眼底的兴奋和满足很快便被痛苦替代。   他那张俊美的脸变得扭曲而可怖,在晃动的光影下,在一明一灭之间,他脸上的神情快速变换着,极其分裂。   好似,他的体内住了两个人。   一个想永久地将她困在这里,将她锁在这里,让她只能看着他,只能爱他……   另一个却恨不得杀了自己,朝自己胸口捅刀。   他怎么能如此对她。   他和她不一样。   她需要阳光和雨露,她不能待在黑暗里,她会枯萎,会死……   她和他不一样。   他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让她死。   不可以如此自私。   在分裂之中,谢珏将自己那些肮脏的欲望压下去,退了一步。   他给了她选择。   只要她同意和他成亲,他可以放她回周国。   他会同她一起回周国,给她一份……她一定会喜欢的聘礼。   他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句话:可不可以与他成亲?   问完后,男人眼眸湿亮,俯身看她的眼神犹如一只狗。   一只对主人摇尾乞怜,请求她不要扔下自己的狗。   死寂无声蔓延,当他问完那话后,小姑娘愣住了,茫然看他。   她看他许久,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懵懵看他的样子很可爱。   可爱得要人命。   谢珏被小姑娘看得口干舌燥,冷汗渗出,高耸而性感的喉结不停上下滑动。   他咽了咽口水。   时间被痛苦拉长,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他颤抖着垂下眼睫,睫毛处染上了潮湿水意,那双桃花眼也湿淋淋的,蒙了层水雾时,在余光里,他看到小姑娘点了点头。   她点头了。   男人眼皮蓦地掀起,方才黯淡下去的眼瞳又被光亮充斥。   只是,她明明在笑,为什么又流了眼泪。   谢珏抬手,指腹捻去她眼尾的泪,他低头看着那水光,怔楞片刻后,将指腹那泪碾了去。   不重要了。   男人漂亮的脸上溢满了痴迷的笑,眼底的疯狂和欣喜呼之欲出。   他的手指移到小姑娘苍白的唇,磨了两下润红后,又哑声问了遍。   他眼眸漆黑,眼底深藏的欲望和危险是如此明显,赤/裸。   小姑娘被他这般注视着,只觉他的眼睛似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她溺在其中几要窒息,无法呼吸。   岁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紧握手心,害怕之时用了极大的力气,那指甲将将刺破掌心皮肉渗出鲜血。   男人眼尾溢出笑来,桃花眼里的深情浓烈得晃人眼。   岁安恍惚一瞬,小扇子般的睫毛上下轻振时,男人冰冷的唇掠过了她耳垂。   他含着耳垂吮吸,亲吻,岁安一激灵,耳垂泛红呼吸不定。   她下意识想抬手推开他,男人却薄唇微启。   颤抖嘶哑的话落在耳边,明明听去深情溺人,却如一尾毒蛇般钻入她四肢百骸。   “小公主,你同意嫁给我了,对不对?”   “你要成为我的妻子了,对不对……”   “好孩子,可是不能撒谎的啊……”   “不然哥哥可是会很生气的……”   【📢作者有话说】   父慈子孝() 第46章   ◎他怎么又哭了。◎   当谢珏扔掉头颅, 在月色与晃动的烛火里,用那双浸满鲜血的手缓缓捧起她的脸时,岁安当真被吓坏了。   灼若芙蕖的小脸被吓得惨白, 已不复往日娇艳色彩,那唇却被男人的手磨得红肿鲜艳, 宛若沁出花汁的花瓣。   让人想吮吸, 想撕咬,想一口口吞下。   欲望浸湿了他的眼, 他专注地看着她,低垂眼睑时, 那漆黑的睫毛轻轻颤了下。   像是蝴蝶停落时枝叶的颤动。   眼里痴迷不减, 狂热具象成了熊熊烈火,似是要从他的眼眸蔓延出来, 将她和他都烧个灰飞烟灭。   此刻他倾注在她身上的感情宛若滔天巨浪, 岁安根本承受不住。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动都不敢动, 生怕自己哪个举动触怒他, 会被他眼底的潮浪卷胁至无底深渊。   岁安方才睡得迷迷糊糊, 又被谢珏这么一吓,脑子混沌不堪, 根本不知道谢珏说的聘礼是指什么,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松了口, 要送她回周国。   但她知道,这是她走出这间屋子的唯一机会了。   兴许他今日心情好, 又或是难得的良心发现, 给了她这个选择。   若是拒绝, 他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将她永远地锁在这间屋子里不见天日。   想到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想到那些黑暗混乱,羞耻感横生的日子,小姑娘的眼泪簌簌而落。   她再也不想,不想被关在这里。   她想出去见见太阳,她想去看看花。   春天来了,外头的花一定很漂亮。   她想回周国,她也一定要……要回周国救她皇兄。   在长久地面对这样的疯子后,倔强的小姑娘也学会了妥协。   她不再言辞激烈地骂他,触怒他,不再坚决地拒绝他,这一次,岁安点了头。   点头后,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来,嫣红的唇轻弯,但那双眼却无法遏制地流出泪来。   她还是怕他。   她不知道……不知道他说的这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带自己回周国,回了周国后,他又会做出什么癫狂的事情来。   岁安害怕,怕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怎么都止不住。   小姑娘的泪似珍珠般滚落,在昏暗的光影中牵扯出晶莹碎光。   这碎光像极了剑刃上映着的寒光,在谢珏眼眸闪过时,将他的心切割得鲜血淋漓。   “不哭,不哭……”他嘶哑着声音,几要从喉咙里溢出血来,薄唇贴着小姑娘不断渗泪的眼尾,一点点地将她眼泪都吃了去。   “哥哥不会再伤害你了……”   “岁安只要乖乖嫁给哥哥,哥哥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只要你要的,哥哥统统会给你。”   “伤害过岁安的人,哥哥会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小公主,待郢国这边稳定后,哥哥一定,一定带你回周国……”   谢珏将小姑娘紧紧拥在怀里,一手掌着她后脑,一手贴着她脊背,他的手炽热而滚烫,仿若烙铁一般,在小姑娘脊背将将烫出伤疤来。   这温度透着一层薄薄的中衣,毫无阻隔地传到了小姑娘这处。   很难受,岁安被这温度烫到心尖都在颤,她皱眉轻哼了声,想推开他,男人却将她抱得越发紧了。   他的怀抱宛若铜墙铁壁,将她拥入怀中时,力度大到像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   谢珏抱着她,紧紧抱着她,蒙了层水意的俊美脸庞埋在少女颈侧,泪不停地往下落,将小姑娘的皮肤也染了层水意。   泪落在她脖子,潮湿温热的触感传至四肢百骸,岁安忽然就愣住了。   小姑娘汹涌的眼泪停了下来。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染了泪雾的眸子里尽是茫然。   他怎么又哭了。   岁安不明白,明明是他伤害了她,为什么每次他都要哭得这么可怜。   真奇怪。   ——   谢珏信守承诺,在岁安答应嫁给他之后,他解了她脚踝处的锁链,不再将她困在屋子里的方寸之地。   只是谢珏虽然解了脚链,不再将她囚在那间屋子里,但岁安与人密谋逃跑一事仍让他心有余悸,他对她难以放心,便安排了六个人看管她。   他不在时,这六人会时刻盯着她,他还命人这六人时刻记录岁安的言行,去了哪,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哪些话,皆要一一记录,如有遗漏五马分尸,当即处死。   这个命令下来,奉命守着岁安的六人不敢有任何懈怠,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拿着个小本子随时记录。   看管如此之严,谢珏又用这六人的性命想要挟,岁安纵然是想逃也无法,彻底断了这个念头,只期盼谢珏能守诺,早日带她回周国。   她身心疲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谢珏背后有何目的,在谋划什么。   她只想早日见到她皇兄。   -   谢珏弑父,对外称皇帝忽染恶疾,暴毙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皇位便落在了谢珏手上。   谢珏乃皇后所出,本就是嫡出皇子,如今他大权独揽兵权在手,先前与他争夺储君之位的成王谢思景又早已被斩首示众,其余几个皇子皆是庸碌之辈,又非嫡出,他自是无可争议地承了这皇帝之位。   只是他继承皇位虽无可争议,但新帝继位局势不稳,周国进犯一事尚未解决,他需御驾亲征荡平外敌,用此巩固帝王之位。   还因为,他得送一份聘礼给小公主。   一份……她一定会喜欢的聘礼。   在谢珏继位后,岁安自然也被接进了宫去。   她刚至皇宫,谢珏便要出征。   将要出征那天,一直躲着他的小公主钻了出来。   他正在穿戴盔甲,小姑娘猫在珠帘后面,她伸着小脑袋,发髻上的蝴蝶步摇晃动着,在她白腻如玉的脸上留下细碎光影。   谢珏微怔,心霎时柔软得像是泡在一汪春水里,四肢百骸都泛起一阵麻意。   眼里凝着的冰霜一下就化了。   他也偏了下头,挑着眉眼看她,红发带随着高马尾轻晃的模样,风流中满是少年意气。   小姑娘睫毛微颤,心脏酥麻之际,耳垂染了些薄红。   感受到耳垂的烫意,岁安一下愣住,似是对这种感觉很是陌生。   片刻之后,少女的心思宛若一阵吹过山谷的疾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耳垂泛红的瞬间,岁安的心脏一下被刺,微疼之际想要缩回头去,想到她皇兄却又止住了动作。   她咬着嘴唇看向他,一双大眼睛乌溜溜转着,眼眸里涟漪漾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珏勾唇,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扬扬手屏退了殿内侍从,侍从鱼贯而出后,小姑娘才走向他。   谢珏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扬起桃花眼,等着小姑娘开口。   他似是料定了,小姑娘会开口求他。   “哥哥。”   在经过那段混乱的日子后,在面对他,岁安似乎变得乖了起来。   但这乖巧里也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恐惧。   谢珏知道,但他不在乎。   在小姑娘喊完那声哥哥后,娇甜的声音入耳,男人风流的神色里忽就染了了几分愉悦。   男人桃花眼被欲望浸红,那张平日里凌厉冷漠的脸都显得柔和几分。   他很喜悦。   “小公主,再喊一遍,好不好啊……”   他俯下腰,薄唇凑到小姑娘耳际,拂过少女耳垂的热息蛊惑得仿若催|情春|药,岁安一怔,抬眸望见他那张笑得春花秋月般的脸,顿时头皮发麻。   这张脸多好看,五官都俊美得无可挑剔,让人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岁安第一次看到,便痴痴地看了他好久。   飞雪之中,他手执长剑一身少年意气,乌发随着红色发带在风里飘着。   张扬又热烈。   小姑娘不知道,原来人可以好看成这样。   她一下便被吸引住了,看了他好久。   她把他当做好人,她把他当大哥哥,不知为何总是喜欢盯着他看,总是喜欢黏着他,像条小尾巴一样黏着他。   他受伤时,在冰天雪地里,她会脱掉衣服盖在他身上,她怕狗会咬他,分明自己怕得要死,却还张开双手挡在一群野狗面前。   她如白纸般纯粹,及笄后第一次出宫,碰到张扬不羁的漂亮少年便失了心,傻乎乎地倾其所有,真诚相待,把自己的真心尽数奉上,可最后换来的,却只有欺骗和践踏。   到如今,她已经没有真心给他了。   但他给她的是不是真心,岁安分辨不了,也不想要了。   她变聪明了,会虚与委蛇了。   为了达到目的,也会哄骗他,对他撒谎了。   就比如此时此刻,当男人靠在她耳侧,用一种极其撩人的声音诱哄她喊哥哥时,虽然岁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控制不住地想远离他,但一想到自己皇兄,她还是弯着一双璀璨若星的眸子,甜甜一笑,继而又对他喊了声“哥哥”。   这声哥哥喊得是婉转柔媚,娇得能滴出水来,直叫人骨头都麻了。   安静的殿内似是还留有那声哥哥的余音,萦绕男人耳侧,久久不散。   谢珏背脊僵硬,弯成了一张拉到极致,蓄势待发的弓。他落在少女耳畔的呼吸乱了,映了汗的喉结滚动了下,眼睫颤抖之际轻轻喘了声,气息中听出了些许的难耐意味。   男人的喘息声重得好似野兽,落在少女耳边时,将她皮肤烫得热红,   岁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忍不住张开唇呼吸时,小舌头无意中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谢珏眸光一沉,落在小姑娘耳边的呼吸更烫了。   “怎么这么乖了……嗯?”男人的声音嘶哑难解,笑声勾得人心神都在晃,“是不是有事求哥哥呢?”   岁安指尖掐得泛白,却抬头对他盈盈一笑,直接问道:“岁安想皇兄了,哥哥能不能告诉我皇兄的消息?”   “这样啊……”   男人对她的话并不意外,他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面上却隐隐透出兴奋来,眼尾那颗泪痣被染得糜红,格外旖旎艳丽。   他抬手落在她唇瓣,手指似有若无地摩挲了两下,垂眸盯着她时,眼底潮浪翻涌。   “安安让哥哥开心一次,哥哥便告诉你,好不好……”   话落,男人混账一笑,指尖探进她唇齿些许,仿若某种隐秘的暗示与催促。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人吗呜呜呜,都没啥小天使评论了,爆哭 第47章   ◎“跟我去军营。”◎   当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唇时, 细微的麻和痒自心底泛开,岁安微楞,尚不明白他说的让他开心一次是何意思, 懵懵懂懂地眨眼看他,只觉得他的眼神沉得吓人, 像是要将她撕裂吃下。   而当男人的手指探进她唇齿, 在她怔愣之际撬开她齿关,暧昧地勾缠她舌头时, 岁安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让他开心一次是什么意思。   岁安是小姑娘,之前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 纵使如今被谢珏带着尝了那些事也是害羞得不行, 此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脸颊一下涨红。   小姑娘又羞又愤,气得鼻间都在呼哧呼哧地往外冒着火气   这人, 这人实在可恨!   怎么能, 怎么能……   小姑娘脸颊涨红, 羞愤之际连乖巧都装不下去了, 红着脸瞪他一眼后生气得转身就要走, 发髻上步摇晃出清脆声响。   只是她才转身, 步摇晃动间还未迈出一步,身侧的男人大手伸了过来。   他的手宽大有力, 青筋微显间力量感凸显, 掐着她一截细腰稍稍用力, 便将小姑娘牢牢嵌在怀里。   男人的压迫感似潮水般涌来,岁安倍感窒息, 慌乱之际嘤咛一声, 再抬头看他时, 却被他这张脸惊到恍惚。   唇红齿白, 俊美得过分,那双眼睛半挑着看人时,眼底的风流和柔情直叫人浑身瘫软。   以前,他便也是用这张脸和这幅姿态来引诱她。   而她就真的这么蠢,信了他。   但现在不会了。   男人的手牢牢掌控着腰肢,粗粝手指似有若无地在她腰上磨,指尖从她腰间缓缓移到少女的臀。   春日衣衫薄,指腹带来的触感便尤其明显。   岁安齿间的声音更重了,脸颊烫到发麻,小脑袋被气得嗡嗡作响。   他明显在逗弄自己,挑着眼尾笑得是前仰后合开心极了,岁安一气之下想推开他,只是一想到自己皇兄,岁安又咬牙忍住了。   她已经离开周国这么久了,没有人来郢国寻过她,她也未曾收到过任何书信,有关她皇兄的半点消息她都不知道。   不知道皇兄是生是死,不知道周国形势如何,不知道他们父皇对皇兄……   她太想皇兄了。   皇兄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了。   不知不觉中,岁安已经将她父皇排除在亲人之外了。   小姑娘脑袋一团乱麻,她思来想去犹豫了许久,在想到皇兄后,那意欲推开他的手还是僵在了半空。   他现在已经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了。   绕岁安再怎么天真,亦也知道皇帝意味着什么。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就算谢珏继位后不曾拿皇帝身份压她,也没有在她面前以朕自称,但自小便被父权和皇权压迫的岁安,在面对继位后的谢珏时,终究是带着顾忌和恐惧。   在他登基那日,岁安看到了万人朝他朝他跪拜,臣服的画面。   他一身玄衣纁裳,头戴冕旒,凛然站在高阶之上。   远处是翻涌的云海,霞光万丈,刺目至极,他冷冷俯瞰众人,周身的压迫和帝王威压仿若实质般,真切地压在每个人身上,让人倍感窒息喘不过气,皆是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生怕亵渎了帝王威严。   这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么。   岁安纵使当时被他荒唐地以帝后身份站在一侧,未曾朝他跪拜,但此情此景下,她亦是便是浑身发软冷汗直流。   他捏着她的性命,捏着千万人的性命,甚至还捏着周国百姓的性命。   岁安只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她先前一直喊哥哥的人。   先前,他不过是带了一副面具,拿着那副皮囊来诓骗她而已。   怀里的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那绵软白嫩的小手提起又放下,嘴唇也抿着,眉毛也皱着,眼眸低垂着往下一瞥,不知小脑袋瓜想到了什么,脸红得要滴血了般。   谢珏从她鲜活的神色里得了不少趣味,按在她腰上的手稍稍使力,将小姑娘与自己贴得更近了。   两人肌肤相亲,呼吸都交融到了一处。   谢珏并非当真是想让她伺候自己,只是看她害羞脸红样觉得分外好玩,便更想逗逗她了。   “岁安不想知道你皇兄的消息吗?”他又特地提起了岁安皇兄,指腹抚摸着她唇瓣,描绘着她唇形,末了,那微凉指尖稍稍停顿后,又特地在她唇上重重点了下。   几乎是明示了。   岁安咬咬牙,死死攥紧小拳头,活脱脱一副要赴死的模样般,甚至眼睛里当真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然而她不不知道的是,后面她会哭得更厉害,喉咙里的异物感和不适感会让她不停渗出生理性眼泪。   大殿内青烟缭绕,檀香味混着隐秘的气息,随着缭绕的青烟散在殿内各处,丝丝缕缕皆沁入空气,沁入男人与少女的皮肤和血液,勾缠这他们的呼吸。   男人姿势闲散地倚着案桌,搭在桌沿的一只手五指蜷起,继而开始发抖痉挛。   而他的另一只手插在少女发间,温柔又粗暴地抚摸着她发丝。   谢珏靠在案桌微仰着头,他的呼吸有些凌乱,喉结上下滚动着时垂下了濡湿长睫,朝地上的小姑娘看去。   “够,够了……”   “安安,够了……”   见小姑娘鲜润的嘴唇红肿破皮,那张小嘴可怜得不成样子,谢珏强行将心底又将升起的火降了下去。   他眼眸微微湿润着,眼尾也有些发红,手指从少女发间退出后又移到她脸颊,细细地替她拭去唇边污秽。   喉咙里堵着好些东西,岁安说不出话来,眼眶里尽是泪雾,看过去好不可怜。   谢珏知自己方才克制不住,做得有些过火了,忙去端来一杯茶水给她漱口。   “安安听话吐出来,这次是哥哥不对……”   谢珏轻轻抚着小姑娘的背,想哄着她将喉咙里的污秽吐出来,可谁知那东西堵得她难受,岁安忍不住一咳嗽,一下竟是都咽了下去。   谢珏愣住了,桃花眼里涟漪泛起,神色顿时莫名晦暗,看去相当复杂。   岁安咽下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喉咙痛,嘴巴痛,膝盖也痛,她还不小心吃了那东西……小姑娘越想越崩溃,呜呜咽咽地啜泣着,眼睛一下就哭肿了。   “哥哥的错,都是哥哥的错……”   “可安安怎么就咽了下去……”   兴奋与心疼交织在眼底,男人眼眸湿红,随之亦坐于地毯上,将委屈呜咽的小姑娘一把搂在怀里。   他心疼她,可在心疼之余,想起方才那个画面他亦是血脉贲张,天灵盖都是麻的。   他先是将小姑娘的泪擦了去,随即又拭去她唇角残留着的一点白色印记。   谢珏低眸,看着指腹那点白色忽而挑唇,笑得极其混账。   他唇边勾着浪荡至极的坏笑,凑到小姑娘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嘶哑。   他对她说:“好不好吃呢,我的小公主。”   岁安被他这混账话惊到,猛地摇着头,像拨浪鼓一般:“不好!”   谢珏被她一本正经的回答可爱到,掐着她的腰轻轻一提,便将小姑娘抱坐在腿上。   他伸手去揉她膝盖,却在裙裾之下发现了那淤红。   许是小姑娘的皮肤过于娇嫩雪白,那淤红便被衬得触目惊心。   “方才垫了衣衫,这地毯亦是软的,怎么还是红了……”这声音里颇有几分懊恼和心疼。   岁安却觉得他没安好心。   还问怎么红了……分明他最清楚了。   现在却装作不知道。   可恨,实在可恨!   然而就在小姑娘气愤地咬着唇流眼泪,在心里不停地咒骂谢珏时,耳侧又传来男人温柔诱哄的笑声:“岁安这次好乖……”   “哥哥伺候你,奖励你,好不好?”   岁安正在心里给他扎小人时,忽然听到这话愣了许久。   她的意识迷迷糊糊的,红彤彤的嘴唇刚张开,茫然地啊了声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岁安想疯狂摇头拒绝他,说她不要他伺候,也不要这奖励。   只是没用。   ……   后面,殿内青烟飘散,少女层层叠叠的绫罗裙摆掩映着男人乌发。   他的头发半散开来,高束的马尾凌乱了不少,发带都被拽散,另一节被小姑娘握在手中。   余韵消散之际,小姑娘的眼眸水雾深深,一片迷离之色,失焦涣散。   她懵了,呆了,愣住了。   “怎么这么可爱。”他叹。   岁安脸颊红扑扑的,意识涣散间脑袋靠在他胸口,大口大口地张着嘴巴喘气,却仍不忘问她皇兄情况。   “这下,你总该告诉我皇兄的消息了……”   出征时辰将至,谢珏也无意再逗小姑娘再哭一场,他将她被汗湿的发别到耳后,指腹轻轻磨她脸颊,将她皇兄之事告知于他。   “你皇兄被你父皇关在大牢,据说……一月后便会处以极刑,凌迟处死。”   这话仿若晴天霹雳,岁安被劈得两眼发黑,心脏似是都裂成了两半。   “救救我皇兄……”   “谢珏,我求你了,放我回周国,我要救我皇兄……”   极度恐慌之下,岁安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扯着谢珏的手,不停地说让他救救她皇兄。   而男人挑了挑绯红未消的眼尾,他微微眯起眼,温柔的笑里透着不容人拒绝的命令口吻。   一个皇帝对她的命令。   “跟我去军营。” 第48章   ◎她不会蠢到信他第二次。◎   “去军营?”   他说要她和他去军营, 岁安一愣,不知他有何目的。   是又想利用她做什么吗,会不会对皇兄不利?   事到如今, 无论谢珏做什么,岁安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总觉得他这样的人, 对她只有欺骗和利用。   他懂什么爱,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对一个人好吗。   他什么都不懂。   他是个魔鬼。   在岁安心里, 谢珏俨然是个比魔鬼还可怕的存在了。   但谢珏浑然不知,他沉溺在小姑娘假装出来的乖巧里无法自拔。   他自欺欺人般地一遍遍告诉自己。   小公主是爱他的。   只爱他。   她也只能爱他。   “你这么乖, 我舍不得你了, 小公主。”谢珏怜爱地抚摸她的脸,瞥见小姑娘泛红嘴角时, 呼吸又有些重, 转而说了句, “就是牙弄疼哥哥了, 下次岁安收收牙, 好不好?”   他说的混账, 桃花眼潋滟含笑醉人心神,岁安脸霎时一红, 恼怒地打掉谢珏的手, 气愤道:“没有下次了!你, 你自己来!”   话落,她又用手背狠狠擦拭嘴角, 擦拭脸颊。   她用了极重的力气, 仿佛要擦掉一层皮, 白皙的皮肤都起了深红。   对他的厌恶是如此明显, 仿若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自心脏蔓延出的疼痛让他方才的温柔和愉悦尽皆消失。   这让他无法在欺骗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是爱他的。   “够了。”幻想破灭,谢珏眉心狂跳,他猛地扣住她手腕。   他是有气的,可隐约的怒气在看到小姑娘那双泪盈盈的眼睛时,却化成了无可奈何的叹息。   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对她。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骗你,也不会再利用你,我只是……舍不得你,想让你陪陪我罢了。”   说到此处,他声音微顿,语气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落寞。   比秋风还萧瑟。   男人突然的示弱让岁安的心被狠狠捏了下,她朱唇轻启又张开,小手揪着衣袖绞弄着,似是在思索。   若真如他所说,只是想让她陪陪自己,那陪他去军营也无不可,况且此次出征是和周国……   想及比,小姑娘掀起眼皮,黯淡的眸色亮了些。   她想,倘若她能同谢珏一起去军营,说不定能探得一些机密,碰到皇兄的部下也可传递消息,问问皇兄近况,纵使无力阻止他,她也能求求情,或者……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小姑娘轻蹙黛眉死死咬住嘴唇,像是在下某种决心。   贝齿咬得越来越重,那娇嫩红润的嘴唇将将破皮流血,仿似熟透的蜜桃流出汁液,反倒生出一种另一种凌虐般的美感来。   诱人沉沦。   这嘴生得当真好看,也当真令人舒服。   娇嫩的唇瓣,湿润的口腔,柔软的舌头。   方才的画面忽又闪过眼前,小姑娘迷离的杏眸茫然无据,她的小脸被撑得鼓起,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时,那娇弱的眉也不胜蹙起,似在勾人为所欲为。   多可怜啊。   也多可爱啊。   画面一闪而过不过瞬间而已,但却让他神昏意乱。   谢珏耳根微烫,桃花眼里水雾茫茫,俊美的脸似是也蒙了层雾气。   他滚了滚喉结,喉舌干燥着咽下口水时,忍不住伸了手过去。   他强忍躏蹂她的渴望,不过是想触摸她而已。   想碰碰她。   然而他的手还未碰到她的唇,距离毫厘之间时,小姑娘瞥见他伸过来的手却好似被毒蛇咬了一口,她惊恐地蜷缩身子,后一掌挥开他的手。   啪的清脆一声,男人手背起了一道红。   对他的厌恶和恐惧倏然之间被触发,岁安是怎么藏都藏不住,一下就挥掉了他的手。   气氛凝滞,两人之间死寂无声。   他沉默看她,乌沉的眼瞳盯着她时,直让她喘不过气。   帝王威严无声发散,迫人深重。   尽管谢珏并不想拿这压她,但无形之中的压迫感便足以使小姑娘害怕恐惧。   岁安打了个寒颤,冷静下来后方知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   在这样的魔鬼面前,她该冷静才是,指不定哪里就会惹到他,他他一怒之下便会掐死自己。   到那时,她连皇兄都见不到了。   岁安缓了缓心神,她偏过头不看他的眼睛,只呢喃着含糊应下:“哥哥,岁安去。”   声音里娇柔似水,却隐隐藏着惊恐的颤音。   他忽略了那颤音。   男人扬眉轻笑,眼底的寒霜融成了一池春水。   “好、好……”他将她紧紧抱着,下巴蹭了蹭她额头,淡淡的笑声里透着愉悦和期盼。   他朝她说起了,即将到来的……他和她的婚后日子。   他所以为的……幸福的婚后日子。   “这次出征结束后,小公主,我会救出你的皇兄,我会助你皇兄登上周国国君之位,还有……”说到此处,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男人的声音忽就带着渗血的嘶哑。   他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烙铁般的手烫得小姑娘忍不住皱眉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都要抱她这么紧,她又跑不了。   “那些伤害过你的,包括你父皇,哥哥都会解决掉。”   “只要岁安想要的,哥哥都会给你实现。”   “周国和郢国会订立盟约,会修百世之好,会互通商贸……”   “两国不会再有烽火连天的战争,百姓都会安居乐业。”   “小公主,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谢珏靠在她耳边温柔细语,声音好听得像是一种引诱和蛊惑,   他太了解她了,也太懂得如何去拿捏她。   她天真,善良到近乎愚蠢,所求的无非就是这些。   的确,在他说完这些话后,岁安蓦地掀起眼皮,眼睛里的泪雾成了涌动的潮水。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被他的这番话打动,不自知地拽了拽他衣袖。   像是一种无声的哀求。   求他救救她皇兄,求他结束这一切。   求他放过她。   察觉到小姑娘的动摇和示弱,谢珏眼眸微眯,五指深深插入她发间。   任凭如水秀发自他指间拂过,眼尾那泪痣不知为何被洇成深红,他扬眉轻笑间透着种诡谲又莫测的美感。   他细细抚摸着小姑娘头发,发丝穿过五指时挑唇淡笑,俊美的脸在日光下蒙了层光晕,美得令人恍惚。   岁安掐了掐手心,她别过头去不想看他的脸被他蛊惑,他却也随之低头,大手掌控着她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他吻得又凶又狠,在小姑娘受不住嘤咛一声时撬开了她的唇齿,舌尖伸进去勾缠挑弄,岁安想挣脱却很快没了力气,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后面结束时,她的唇似是一朵开败的花,红艳到荼靡,上面染了层润泽水意。   谢珏擦拭她唇边掉落的津涎,看她茫然无助的样子轻笑出声。   男人湿红着一双眼,继续说道:“小公主,只要我这次大获全胜,我定能让你父皇放了你皇兄,把你父皇手上的权力移交给你皇兄。”   “以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小公主,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们会成为夫妻,我们会有孩子,”   “我们永生永世都会在一起。”   小姑娘瞳孔剧烈颤抖着,她死死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可最后,当眼眸中的潮水褪去后,她揪着他衣袖的手却慢慢垂了下去。   那蝶翅般的睫毛也扇动着落下。   岁安的理智回来了。   他说的的确很美好,说话时的声音很温柔,那张俊美的脸带着笑,望去当真叫人心荡神迷。   若是岁安还是那个容易被他哄骗,轻易信人的无知少女,怕是会被这样的他迷得神魂颠倒,会呆呆地、痴痴地盯着他看好久。   但岁安已经不是了。   人总是会成长的。   岁安已经不敢信了。   她想,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救回皇兄,甚至是救回整个周国。   她不会蠢到信他第二次。   ——   带着敌国公主出征一事遭到了朝臣的强烈反对。   但谢珏以忤逆之罪杀了几个朝臣后,再无人敢提此事。   这位年轻的帝王杀伐果决,狠戾残忍,没人敢触怒他,又何况是涉及那位公主的事。   那位他登基前便精心养在府里,闹得满城风雨的公主。   就连是跟随谢珏多年的薛泽亦是不敢开口,而随军出行的谢婉英,谢珏的长姐却在隐忍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当大军在周郢两国边界安营驻扎,不日后便要同周国对战时,晚上,谢婉英提着一柄剑进了谢珏营帐。   “长公主,您,您不能进去啊,陛下……”   “滚开!”   谢婉英一脚踹开拦着的侍卫,便如此冲了进来。   她自恃是谢珏长姐,是当今皇帝的长姐,行事便无所顾忌,冲动了几分。   只是当她提剑进入营帐,谢珏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时,谢婉英都不免被他目光里的冷锐寒气惊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谢珏正在喂怀里的小姑娘喝汤。   谢婉英冲进来时,怀里的小姑娘似是被吓到,哼唧着往他胸膛这里躲,紧紧抱着他腰腹不撒手。   一边抱着,那张小嘴还在一张一合地呢喃着,听不清是什么话。   但意思很是明显了。   她被吓到了。   “皇姐带剑闯入,”谢珏抱着小姑娘起了身,他将她牢牢拢在怀里,暼了眼小姑娘被吓得发白的脸颊后淡淡掀起,再看面前之人时,锋利得犹如利刃。   周身亦带着一股要将人皮肉活活剐下的压迫感。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帝王威严显露无遗。   “意欲何为!”   谢珏突然厉声呵斥,谢婉英手心一忪,手中的剑差点掉在地上。   她定了定心神后复又握紧,睨了眼谢珏怀里泪眼婆娑,哼哼唧唧抱着他不放的岁安后,怒气一上来又提剑指向岁安。   “珏儿,你怎么如此糊涂,当初便该一剑杀了她!留到如今当真成了祸害!若她与周国通信该如何!”   “她总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   而此时岁安正柔弱无依地窝在男人怀里。   露出的一双杏眸水润,眼泪荡漾着流泄而出,细细缠在男人耳畔的声音亦是软得人心尖发颤。   “哥哥,岁安怕。”岁安小手拽了拽谢珏衣襟,小声哭着,“那剑指着岁安,岁安怕……”   “皇姐!”谢珏又怒斥一声,脖颈青筋暴起,“皇姐拿剑指着朕,是想弑君么?”   此话一出,营帐内的兵士侍卫扑通一身都跪了下去,头磕在地瑟瑟发抖。   这弑君一罪如何担得起,饶是谢婉英亦是瞳孔放大,片刻后松了剑。   “不敢。”她垂下了头,拳头却握得咯吱作响。   “不敢?”谢珏冷笑了声,居高临下迫人深重,他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似是安慰,说出的话却阴冷到令人脊髓发寒。   “皇姐指着她便是指着朕,若非有弑君之意,刚又怎么会私闯营帐?”   “珏儿!我是你亲姐,我们一起打过仗,如今你为了一个敌国公主……”谢婉英脖子都涨红了,冷汗涔涔流下,这罪名太重了,她意欲解释却被冰冷打断。   “皇姐,你该唤朕一声‘陛下’”谢珏垂眸冷视,斜睨看她时尽是令人窒息的帝王气势,丝毫没有亲人间的温情。   或许说,他自出生起便是被人抛弃的存在,这种东西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寒意浸透全身,谢婉英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半晌后只能咬牙作罢,狠狠剜了岁安一眼,再看向谢珏时,只余一声叹息,   “珏儿,你自小比谁都聪慧,摸爬滚打到如今这个位置,我不信你连怀里人是何心思都看不透,还是说你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皇姐。”   谢珏微眯眼眸,脸上神情看不出丝毫波动,字字坚厉。   “岁安与朕是要相伴一生之人,朕自是看得清,”   听此,谢婉英亦是无话,只能退去。   谢婉英退下后,屋内其余侍卫也尽皆退下。   营帐内只余二人,两人间沉寂许久一时无话,只烛火跳跃着映在两人眼瞳。   岁安终究还没习惯撒谎和骗人,谢珏的沉默宛若一把利剑高悬头顶,她好怕下一刻他便会看透她拙劣的伪装,彻底撕碎温和的外衣。   但谢珏没有。   “是不是吓到你了?”沉寂许久后,他倒是极轻柔地问了句,细细拭去小姑娘的泪珠,他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见他没有发疯,岁安便点了点头,她适才方沐浴,身上只着一件雪白中衣,乌发如云散落肩头时,更衬得她柔弱娇小,此时一双水润含泪的眼睛无依看向谢珏时,直叫人的心顿便软得一塌糊涂。   怕是她朝他捅一刀,他都会看着她笑。   那些所谓的假装和欺骗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岁安怕。”小姑娘以为他没有看穿,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含着泪雾眨巴着眼睛,眼泪又自眼尾滚落时,抬起了白皙藕臂勾缠男人脖子。   谢珏微怔,脊背发麻时,小姑娘白软脸颊又贴了上来,她轻轻碰了碰男人侧脸,极委屈地说:   “那位姐姐想杀我对不对?可是岁安根本没做坏事,为什么要杀岁安呢。”   “岁安只是想回周国见皇兄而已。”   “哥哥不是答应过我的吗,哥哥说话不算数吗,岁安何时才能见到我皇兄呢……”   “哥哥救救岁安皇兄,好不好……”   这番话一说出来,谢珏桃花眼湿红,命都要给她了。   是真是假又有何要紧。   “算,当然算……”他嘶哑应着,顺势扶着小姑娘后背,将她缓缓压在床榻。   帐幔落下时,男人的声音温柔得好似春水在流淌,缓缓将人淹没。   “只要有哥哥在,无人敢伤你。”   “安安,只要你想要的,哥哥都会给你。”   “安安,信哥哥一次,好不好?”   “这次哥哥大获全胜后,哥哥一定能……如你所愿。”   “只要岁安乖乖听话,不离开哥哥……”   他说得动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怀里的小姑娘却早就没了那副柔弱带泪的娇怜模样。   方才都是假装。   她想,他可真好骗。   等她救出皇兄,她必定是要离开他的。   她又不傻,怎么会一直待在他身边呢。 第49章   ◎。◎   为了能见到皇兄, 岁安这段日子无比乖巧。   她没有再和谢珏对着干,在他次次战后回来,她会忍住对他的畏惧和抵触, 询问皇兄的消息。   每次他都只说快了。   但岁安却不知道他说的快了是指何时。   她也会克制不住地抓着他衣袖求他,天真地和他说, 让他不要和周国打仗。   但谢珏只笑了笑, 看向她的眼眸里映着猩红,比血的颜色都要深。   “小公主, 你父皇好战,侵我郢国数年, 这次若不兵临城下彻底绝了他心思, 以后只会有绵延无尽的战争,你的皇兄也会死在你父皇手上。”   一听到皇兄, 岁安便抿着唇没再说话。   “你父皇是什么人, 萧岁安, 你还不清楚吗。”   谢珏再道, 岁安却只是沉默。   不知为何, 岁安对“父皇”这两个字越发陌生了起来。   她刻意忽略这两个字, 一心只想回周国找皇兄。   她只要皇兄,也只有皇兄了。   -   谢珏一次次地出征, 出征回来甲胄盔甲上全都是血, 身上也时常受伤。   箭射穿肩膀, 背部被砍伤,甚至有一次一只胳膊差点没了。   次次随行的军医给他处理伤口时, 岁安都会躲得远远的。   她会缩在床榻上, 把脸都埋在膝盖里, 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他。   看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看他血痕交错的背,看他因疼痛紧锁的眉头,看他喉结这处渗出的一滴滴汗。   在他朝她摊开伤口时,岁安只是呆呆地看他,她离他远远的,并不会同他说一句安慰的话,甚至脸上都没有任何心疼的神情,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谢珏倒觉得这样的她分外好玩,几次还故意逗着她,捏着她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伤口。   但当小姑娘双眸盈着泪看他时,谢珏心中又一片懊恼,松了手下去。   他任凭她躲得远远的,不再强迫她看自己的伤口,只是会挑着唇说她胆子小没出息,但到最后小姑娘不开心地瞪他时,他又会捞着她腰,把她按在怀里亲。   谢珏在战场上一次次受伤,受的伤也一次比一次重,捷报却频频传来。   他率领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路从两国边关打到将近中原腹地。   岁安每次听到捷报都心惊胆战,她想去偷听机密,想知道谢珏下一步的安排,想知道他攻打哪里,怎么作战……   她想偷偷送信,虽然她现在无信可送,也知道如今统领周国军队之人早已不是她皇兄。   然而,谢珏每次回到营帐不是打仗归来一身血就是已经和部下商讨好了作战事宜,她什么都探听不到。   但有一次不知为何,岁安入睡之后被说话声吵醒,迷迷糊糊醒来时,便透过一层帘帐看到了在沙盘前的两人。   谢珏和薛泽。   谢珏一身带血轻甲,高束的乌发倾垂在肩侧,堪堪掩住他凌厉侧脸。   隔着光影和帐幔,两人交谈的声音缓缓传来。   “三日后洛州可破,洛州城破,半个周国皆在我们之手,只再攻下幽州,便可直捣周国上京。”   是谢珏的声音。   岁安心下一动,半垂着的眼眸霎时睁大。   谢珏声音落下不久,薛泽便道,话声略微带着迟疑:“陛下,幽州地势凶险,易守难攻,若幽州太守拒不投降等援军,我们该如何……”   岁安屏住呼吸,半晌后,耳边传来男人不带情绪的声音。   “十万大军正攻打周国西南一带,周国已无援军支援幽州,虽幽州地势凶险,但若无粮草供给便是在做困兽之斗,我方以逸待劳徐徐图之,何愁拿不下小小幽州?”   男人的声音顿了下,借着又道:“届时,朕会率领三百骑兵突袭幽州后方粮仓”   “陛,陛下,三百骑兵可否少了些,若是有人在那处埋伏,陛下的安危……”   “足够了。”谢珏冷冷打断,不容置喙,“便按朕所说,此事万不可泄露出去,你退下吧。”   听此,薛泽没有再说,领命退下。   男人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她走来。   岁安吓得后背生汗,赶紧闭了眼。   一阵青松般的冷冽气息混着鲜血萦绕鼻间,岁安放在被褥里的手死死紧握,面上在装睡,连睫毛都没动。   缠在鼻间血腥味越来越重,岁安忍住了皱眉的冲动,继续装睡。   后背的汗浸湿衣裳,岁安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直至快要跳出喉咙口时,唇瓣传来一阵柔软触感。   岁安不禁全身发麻时,耳边绕着男人温柔的笑,好似,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小公主,好梦。”   ——   岁安知道了这个足以扭转战局,甚至要谢珏命的消息后,一直焦躁不安。   她想去报信,想去通知周国,却发现无人可找。   直到一日傍晚,岁安在营帐内听到外面震天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如此狂妄还不是被陛下擒住,砍了他脑袋!”   “坚守十天还是没有援军,为这样的国君卖什么命,小将军不如归顺我们。”   “把我们的公主还回来!”   “狗皇帝囚禁我们公主,陷害我们将军,你不得好死!”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外头混乱更甚,岁安隐约听到一句少年的怒吼。   这声音分外熟悉,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个身影在心头浮现时,外头又有怒骂声传来。   “狗娘养的!别和他废话!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一刀砍了他!”   “对!洛州城已破,这狗娘养的还这么狂,一刀砍了他!”   “砍了他!”   “砍了他!”   外面齐声喊着这几字,岁安吸了口气,双腿发软趔趔趄趄地冲出营帐,看到了他们口中负隅顽抗,拒不投降的少年将军。   他被绑在篝火前,长发散落浑身是血,而透过那凌乱的发丝,借着火光,岁安清晰看到了他侧脸,瞳孔猛地放大,差点跌倒在地。   而谢珏仿若游魂野鬼站在不远处,他冷冷看着这一切,将少女脸上神情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说】   最近会完结掉。   貌似也没啥人看了qaq 第50章   ◎。◎   “不要!!!”   当刀刃横在那少年颈间时, 岁安大喊一声跑去,拦在了那人面前。   在兵卫看到面前之人是谁后,那将将挥下的刀刃突兀停在半空。   他额头开始沁出冷汗, 握着长刀的手也在发抖,片刻后慌忙放下刀去, 朝谢珏, 朝他们陛下的方向跪去。   瑟瑟发抖,面如土色。   周遭顿时死寂无声, 更深露重,寒意似乎更重了。   岁安见此松了口气, 还在疑惑四周为何一下如此安静时,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头顶流泄一片阴影。   阴影将她整个笼罩, 当视线趋于黑暗时, 岁安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谢珏的脸映入眼眸。   唇红齿白, 凌厉俊美, 五官好看得仿若神造, 但岁安此时心中涌起的却只有畏惧。   他未穿龙袍, 未带冠冕,但居高临下时, 那淡淡看人的目光却裹挟着沉重压迫感。   令人不喘不过气。   其他人是, 岁安亦是。   “参加陛下——”   周遭的人都跪了下去, 在摇动的火光中,男人那张令人目眩神迷的脸越来越近。   岁安却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去。   她往后退了半步, 身子也朝后仰去时, 男人的手强有力地掌着她后背。   男人手心粗糙而滚烫, 温度传至少女单薄脊背时, 岁安无意识哼吟了声,像是被吓到缩墙角的小猫。   “被吓到了?”他轻声问,声音透过微凉水汽,黏糊地贴在耳垂。   他不该如此温柔。   岁安恍惚一瞬,看他的眼神透着几分空茫,但当她眨眼闭眼时,当他这张脸清晰映在瞳孔时,岁安猛地一激灵,差点被他蛊惑的神智又回来了。   她微微睁大双眼,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害怕了,双手死死拽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用颤抖的声音求他:“陛,陛下,他是我皇兄下属,你放过他好不好……”   “岁安求你了,求你了……”   “你放过他好不好……”   在着急慌乱下,岁安拽着谢珏手,语无伦次地求着他。   方才还沸腾喧闹的军营霎时死寂,一时间只有冷风拂过的呼呼声以及篝火里木材燃烧的细微碎声。   他们的这位君王喜怒无常,恣肆狠戾,却对面前的这位小姑娘无比看重。   因而,尽管岁安方才所说之事于郢国而眼绝不能允,但也无一人敢出声阻止。   君王威严不可侵犯,没有一个人敢触犯这位君王的逆鳞。   就连薛泽亦是。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侧,垂眸叹气,不语,不敢语。   岁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跪在她后面的少年也认出了岁安,激动到想要站起赴死时,谢珏却轻描淡写地允了此事。   “先留他一命,押下去。”   他扬了扬手,示意人解开少年身上的绳子,转而面向岁安时,那双弯起的桃花眼堪称风流万千,可若细细看他眼底,便会被他眼底寒意所慑。   岁安懵了,并未看到男人笑下所掩盖的寒。   在看到少年的绳子解开,也没有刀横在他脖子后,岁安终于是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被人带了下去。   被带去时嘴里还在一声声地大喊着“狗皇帝”,喊了几声狗皇帝后又嘶哑着声音喊岁安公主。   岁安公主。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喊她了。   岁安眼眶通红,想回周国,想回周国见皇兄的愿望无比强烈。   但是……   谢珏还站在她面前,存在感强到令人无法忽视,在他周身威压的浸沉下,岁安颤抖无依,她紧紧咬着牙,在想她该如何。   该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周边的将士被遣散,一时之间营边空地只与男人和少女。   跳跃的火光映在两人侧脸,也映在两人眼瞳,在她与他对视时,剧烈地、无声地燃烧着。   心思各异,明明四目相对却看不透彼此。   在抬眸不自知地凝望他许久后,岁安终被他眼底燃着的火烫到,在那簇火焰越燃越烈时,她低下了头去。   不再看他。   男人唇边扯出了一个自嘲的,极其细微的笑。   这个笑一闪而过,在小姑娘低头瞬间,他贴着她单薄脊背的手抬起,转而捏着她下巴。   稍稍用力,少女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吟,被迫抬起头直视他。   他的眼睛黑不见底,深得仿若一个深渊,与周边夜色完全沉在了一起。   岁安指尖捏得发白,堪堪止住了想扭过头去的动作。   她现在不能触怒他。   “这样,你可还满意,小公主。”他问她可还满意,桃花眼里蕴着笑,岁安看着他那双眼只想哭,却还要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面对他。   “满意。”岁安回他,声音抖抖瑟瑟,颤意是如此明显。   在夜色下,男人的脸白到发冷,那眼底的笑也蒙了层月光的冷意。   明明如此好看,但却如此令人恐惧。   岁安如今看着他这张脸,看着他这幅皮囊已生不出任何痴迷之意。   尽管还是如此好看,稍稍引诱便会叫人神魂颠倒。   但岁安聪明了,也学乖了,已经不会被他引诱了。   是以此时,当谢珏的脸距离她如此之近时,当他唇齿间的热息缠在耳侧时,当他挑着一双桃花眼对她笑时,少女的心便宛若冬日那一池湖水。   冷冻结冰,再也不会有涟漪一层层的泛起,散开。   “是么。”他道,声音听来似是在笑,面上却平静得无一点笑意。   眼底残存的那一点笑也渐渐消失。   他抚弄少女下巴的手游弋到她耳垂,到她脖颈,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脆弱纤细的脖子,一些恶劣的欲望又涌上心头时,他那覆了寒霜的眼底染了些红。   可最后,指尖轻微颤抖,他却垂下了手去,转而将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拥在怀里。   他弓着腰俯下身,像一个孩子般依恋地靠在她肩膀,脸埋在她颈侧。   “小公主,小公主,小公主……”   他一直喊她小公主,声音很轻,听来似是及时疲惫,当晚风呼呼刮过耳边时,岁安几要听不清他的声音。   她努力地竖起耳朵,努力地想要听清他声音,耳垂酥麻微疼之际,男人含糊的话语如蛇一般,顺势便钻入了她耳朵。   “我爱你啊。”   “我好爱你……”   他说他爱她,岁安头皮发麻,骨头都似是在战栗。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一阵清晰痛意传来时,她又听到他说:“最后这场战役结束,小公主,你便能见到你皇兄了。”   “明日我会出征前往幽州,你在此处乖乖等我回来。”   “小公主,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很快,我们便能成亲了……”   “幽州?”他在意乱情迷地和小姑娘说着情话,语气温柔得若春柳拂面,但岁安一怔,却猛然间想起那日晚上听到的话——   他会率领三百骑兵,突袭幽州后方粮仓。   三百,只有三百。   一个念头宛若藤蔓,缓缓攀附少女心头。 第51章   ◎她第一次想让一个人死。◎   那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在对他的恐惧之下,在被他身上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时,少女那纯澈的心逐渐染上黑暗。   他的呼吸如火焰般灼烧她皮肤, 他的手是那般好看,修长匀称, 骨节分明, 冷白的肌肤下映着脉络分明的青筋,虽然常年拿兵器, 指腹生了层薄薄的茧,但看去极为有力, 触摸人皮肤时, 直教人骨头酥麻。   他次次抚摸她时,岁安便会如此, 骨头的酥麻会浸润她的心。   他也生得好看, 那张脸无论岁安什么时候看都会呆愣一下, 然后用尽全力才能从他的眼睛中挣扎出来。   他好看得恍若一种引诱, 引诱着她往下坠去, 沉沦在欲望里。   便如此时此刻, 当他拥抱着她,用一种极其脆弱的神情看她, 用温柔似水的声音和她说着情话时, 无形之中便好似有人在拉着她往下坠, 她垂眸看他侧脸,该沉迷的, 但岁安这次却没有。   他抱着她, 她却只想远离他。   他说爱她, 岁安此刻心里想的却是该如何趁着谢珏出征逃跑, 该如何去给幽州送信,说……说他会率领三百骑兵突袭幽州粮仓。   甚至岁安在想……是不是只要他消失就好了。   只要他消失,只要他死……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当脖颈这处传来一阵啮咬的痛意时,岁安混乱的思绪霎时清明,她慌忙推开了他。   刹那之间,暖玉温香消失在怀,只余冰冷晚风。   男人微怔,手下意识抬起,想重新抱她,但余光瞥到小姑娘瑟缩的肩膀后,那在空中停顿的手终还是垂了下去。   他未强硬抱她,两人之间分明只隔几步距离,此时却宛若天堑。   火光涌动中他遥遥看她,始终跨不过这天堑。   岁安清醒过来,后退几步后始终未上前,那个念头的出现让她惶恐,也让她不知所措,她站在原地紧紧握着双手,极力想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然而那发白的脸色和闪躲眼神还是泄露了她内心想法。   在他面前,她的演技很拙劣。   谢珏微微眯眼,目光掠过小姑娘死死握着的手,停留片刻又很快收回。   他刚下战场,衣袍早就被鲜血染成深红,已不能分辨原本颜色,春夜晚风微凉,经过他身时沾上浓重的血腥气,再吹拂到岁安肌肤时,那血腥仿佛都要透过皮肤渗入她骨髓。   岁安头皮发麻。   更别若此刻月亮悬在夜空,淡淡月光倾泻在他身上时,那俊美的脸映着月色,有种疯狂嗜血的美感。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空气里也浸满了血。   岁安蓦地深吸了口气,大脑一片空白时,面前男人开了口。   他弯了弯唇,以往风流恣肆的笑看过去,竟是带了几分悲惨。   “岁安,哥哥都要出征了,生死不明,……”   后面的话梗在喉间半晌,他咽了咽口水,喉结轻轻滚动间,声音都嘶哑起来。   他偏头笑了笑,薄唇弯起,眼底似落满风雪。   岁安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笑容,她只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无一言。   也觉得,他的目光深到能穿透她,贪婪到要将她吞噬,尽管他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到诡异。   难道被他发现了?   想及此,岁安额头沁汗,手握得更紧了。   然而,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他却只偏头问她:   “哥哥能抱抱你吗?”   岁安愣了愣,睫毛蓦地掀起,翻飞若蝶。   他问她,能不能抱抱她。   声音是如此的温柔,沙哑低沉里藏着小心翼翼,甚至还带着恳求。   岁安眨眨眼,恍然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说了什么?   许是他方才的话和语气过于令人震惊,尤其他还染了一身的血,从战场下来分明戾气未消,那双眼睛透着血般的红,却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听错了吧。   这还是他吗,他会不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想利用她……   岁安被他这句话竟问得有些无措,紧握的手松开,嘴唇也微微张开,懵懵然地看他。   谢珏唇角的笑更深了,隔着几步的天堑,他弯下腰,乌发轻轻拂过她脸颊,很快,他用额头碰了碰小姑娘额头,薄唇自她睫毛似有若无地掠过时,岁安那掩在翠烟衫下的胸脯忽地起伏不定。   雪白刺眼,蜿蜒连绵。   他靠在她耳侧,低眸瞧那雪白绵软,瞧那凝脂肌肤,瞧少女那如玉耳垂染上的胭脂红,低浑笑问:   “要是哥哥这次死在了战场上,岁安会舍不得我吗,还是……”   话音微顿,落在耳侧的热息忽然变冷时,岁安又听到他说:“还是希望哥哥死在那处,永远不回来呢。”   轻描淡写,岁安的心却猛地被刺,她蓦然抬头,却对上男人湿润潮红的一双眼。   眼尾似有水意晃荡。   “没有这回事。”岁安强装镇定,声音黏糊,“你平安回来就好,我,我会……”   他一直盯着他看,眼里藏着的不是岁安以为的凛冽凶狠,而是晶亮透澈,漾着春水般的温柔。   岁安被他看得心里发慌,生怕他看出她心中所想又忽然发疯,为了骗过他,便慌乱将衣衫里贴着的平安符给了他。   “这个平安符我自小带着,给你。”岁安将平安符囫囵塞他手心,不自在地撒着谎,心都快跳出了喉咙,“它,它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   保佑我平平安安。   男人五指微颤。   似是没料到小姑娘会将这东西送给他,谢珏低垂眼睑,盯着手心那枚小小的平安符许久。   平安符贴身放着,还留着她身体的温热,似还有淡淡的馨香散发,丝丝缕缕地往他皮肤钻。   长睫微颤,眼底潮红涌动,谢珏将平安符紧攥手心。   “岁安,等我回来。”   倏然之间,他死死抱住了她。   岁安下意识想挣开却不能,他的臂膀宛若铜墙铁壁,将她牢牢箍在怀中,连喘息都分外艰难。   “这次如若我能平安回来,彻底了结了两国之间的战争,若我还能活着回来……”   少女颈间泛开一阵潮湿水意,落在耳边的声音也嘶哑到近乎流血。   “我们成亲好不好……”   “之前是我负你,是我欺骗了你,是我做了错事,我畜牲不如,我罪该万死,我该下十八层地狱……”   男人死死抱着少女,唇贴着她颈侧一点点游弋,说着近乎疯狂的呓语,但小姑娘却只抿了抿嘴,目光心不在焉地落在四处,还在想着方才那事。   送了平安符后他好似信了自己,待他离开出征后,她又该如何逃离这里。   谢珏却因为少女的平安符双眸通红,在祈求她的一点救赎,声音激动得将将碎裂流血,双手克制不住的环着她脊背,克制不住地用力抱她,克制不住地想揉碎她,吃掉她,想将她和自己融为一体,想与她骨血相融……   他激动,他狂躁,他惶恐,他悲愤,他沮丧……种种情绪充斥他身,五脏六腑都被冲撞得快要爆裂,可最后却通通被他压下,唇齿间只化作一声自嘲。   “可我纵使该下地狱,也该有个回头的机会不是?”   “神佛不能救赎我,萧岁安,但你可以。”   “岁安,你,你能原谅我吗?”   颈项这处的湿意越发重了起来,落在少女耳畔的呼吸也灼热似火。   谢珏颤抖着声音问出了这些话,岁安仿若听到石头掷入湖面的声音。   她没回答他这句话,扭过头去看着篝火,看那跳跃的火焰在风中越蹿越高。   两人之间沉寂半晌,气氛忽然凝滞成寒冰。   谢珏眼底涌动的水意逐渐干涸,萧瑟如秋风。   “岁安不想回答是吗,哥哥明白了。”   谢珏放开了怀里的小姑娘,他直起身挑唇惨笑,转而摸了摸她低垂着小脑袋,复又半跪下去,“这次哥哥定然不会食言。”   “等哥哥回来,哥哥一定会救出你的皇兄。”   岁安撇过脸去不看他,男人脖颈仰起的弧度更深了,夜色中如玉冷白,看去也如玉脆弱。   他看着她,唇角始终带着笑,却让人分辨不出这笑是何意思。   男人仰头看她,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捏着她下巴轻柔用力,小姑娘便不得不看向他。   他朝她一遍遍地重复这些话,似是极怕小姑娘不信。   但岁安的确不信。   她被迫直视他双眸,凝视那漆黑瞳孔,只觉那是一片会将她卷至地狱的漩涡。   面对他,她始终只有害怕,只有畏惧,还有那一点点希望他能消失的黑暗心思。   岁安想,就那么一点点,她想,只要他离开自己就好了。   只要他消失就好了。   岁安神思恍惚,谢珏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后,转而抚上了她小腹。   两个月过去,小腹微微隆起,孕状初显,她却还是小姑娘模样,似是一点都未将这个孩子放在心上。   但谢珏却不同,这个孩子被他寄予了厚望,他期望这个孩子的到来能修复他与她之间的裂痕,希望小姑娘能看在孩子的份上留在他身边。   但他不知道的是,即使有这个孩子,他也留不下她了。   “孩子……”男人的手平放在在她小腹,轻纱之下,他似是能感受到生命的流动。   那是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他近乎是半跪在她面前,摸着她小腹的手止不住的痉挛发抖,未敢有任何动作,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脆弱的她。   “小公主,等这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后,我会三书六礼,风光娶你。”   “我们会是夫妻,我们会有孩子。”   “我会学着怎么去当一个父亲,还有……”   “你的夫君。”   他半跪在地,此时此刻前仰起脖子凝望她,虔诚得像是一个信徒。   她的信徒。   但岁安没有给他想要的回答。   他在祈盼她的回复,他抚摸着她的小腹,感受着她和他小孩的脉动。   他想和她成亲。   但面前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却想让他死,思考着该如何报信。   何其讽刺。   良久,冷风愈冷,谢珏都未曾听到岁安的回答。   “风大,你回营帐。”   他起身,薄唇扯出一丝笑,未再逼她回应,只轻声道了一句:“等我回来,岁安。”   谢珏手里紧紧攥着那平安符。   他垂眸看她,居高临下间压迫感横生,那双桃花眼里却无压人之势,只映着面前的小姑娘。   见他没再说那些胡说,也未曾说起方才之事,岁安这才放下心来,模糊地嗯了声。   ——   翌日,谢珏果真率领大军出征,去往幽州。   在他走了之后,营帐内外围了几层将士兵卫,说是为了护卫她的安全,实则也是一种监视。   随行的几名女医官亦是几乎日夜在她身边,替她把脉诊断,看她胎像是否平稳,替她熬好养胎汤药,生怕面前的这位公主有丁点差池。   若是当真有差池,惹得这位公主不快,或是胎像不稳身体不适,待那位君王出征归来,怕是会一刀砍了她们脑袋。   谁人不知,新继任的君王最是宠爱这位别国公主,几乎到了痴迷地步。   行事凉薄狠辣,杀伐果断,传言他铲除异己,逼宫弑父时未有片刻手软,朝野上下皆是对他又敬又怕,可谁知对这个公主却是着了魔。   对这位公主上奏谏言的大臣皆被处死,无一例外。   随行的女医官不敢对岁安有丝毫怠慢,更不敢让岁安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外。   岁安被盯得很不自在,为了去找那位少年将军,去问问她皇兄的情况,岁安只能借着去小解的机会,绕路去关押那位少年将军的地方。   关押之处亦是有兵卫把守,岁安走过去,那些兵卫见是她皆齐齐低下头去。   “参见公主殿下。”守在外头的兵卫对她行礼,行礼之后并未直起身来,也没有抬头。   他们不敢看她一眼,似是多看一眼便会遭遇极刑,人头不保。   “我要进去探看犯人,你们陛下已经应允。”岁安干咳了两声,腰板挺得直直的,拿谢珏压他们。   果然,在听到“陛下”二字后,守在外头的兵卫战战兢兢,额头已然有豆大汗珠滑落。   兵卫互相看了眼,表情很是为难,想了片刻后只得恭敬回,腰弯得更下了。   “回禀公主殿下,里面关押的乃是敌国重犯,陛下命令要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兵卫思忖良久后硬着头皮回道,岁安听后冷哼了声,她微微昂起下巴,第一次拿出了公主架子。   “我也是你们口中的敌国之人,既然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拦了我,干脆现在便杀了我,拿着本公主的人头去朝你们陛下去邀功,让你们陛下赐赏!”   此话一出,面前的一排侍卫皆被吓得面如土色,齐齐跪地:“公主殿下息怒!小的们不敢啊!”   他们是连多看一眼这位公主都不敢,如何敢同她所说,拿她的人头去邀赏,若真的如此,怕是他们陛下会当场将他们碎尸万段,连魂魄都会碾碎,叫他们无法超生。   一排人跪倒在面前,好像真的被她唬住,岁安极力忍住上扬的嘴角,镇定下来继续道:“既然不敢就放我进去!不然等你们陛下回来,你们应当知道会有何下场。”   是何下场他们自然知道,也根本不敢想像那般血腥画面,被岁安虚张声势地吓唬一通后也顾不上什么命令了,赶紧退下让路,让这位惹不起的公主殿下进去。   “还请公主殿下息怒,方才是小的们不懂事,还望公主殿下莫要告知陛下……”岁安面前让出了一条路,兵卫诚惶诚恐道。   岁安进了关押犯人的营帐,觑了眼后面的兵卫后接着道:“知道就好,你们退下吧,有事本公主会叫你们。”   “是是是……”   兵卫听此不敢多待,连忙退下了。   岁安一只脚踏进营帐后,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便充斥鼻间,冲击得她堪堪止住脚步。   “这,这是……”   岁安愣在原地,怔怔看着面前绑在刑架上的少年。   披头散发,身上破烂的衣袍早已被鲜血染红,看不出原本颜色,胸膛处,腰腹处,手臂处皆是血痕伤口,甚至还可看到翻出来的皮肉。   烙铁的烫伤,鞭子的伤痕,刀子割开的血痕一幕幕出现在岁安面前。   面前的少年近乎奄奄一息,在岁安走至他面前时,淡淡清香破开血腥味萦绕鼻间,他才察觉到什么,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这位公主。   少年看到面前的公主殿下后眼眸透出光来,缓缓笑了。   但岁安却是一声惊呼,然后捂住了嘴巴。   透过少年披散的头发,她清晰看到了他脸上的刀伤。   一道道横亘在他脸上,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划伤他的脸……   为什么……   岁安怔愣许久,谢珏忽然闪过眼前。   温柔含笑的谢珏和阴鸷诡笑的谢珏交替出现,岁安顿觉寒意遍布全身,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让人这么做的……   一定是……   温柔都是假的,他就是恶鬼。   他就是恶鬼。   他就是恶鬼。   想及此,岁安一时之间对他又怕又怒。   他不会变的,他还是在骗她。   岁安气得涨红了脸,满腔怒气冲到脑袋,气急之下她冲出营帐问:“谁让你们这么对他的,他脸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这位公主殿下他们实在不敢惹,兵卫听此只能如实回:“公主殿下,这些都是陛下下的令,圣命难违,还望公主殿□□谅,莫要为难我们……”   果然是……   岁安紧紧咬牙,最后却只能忍着怒气回了营帐。   在郢国,他是手握皇权的皇帝,她对他根本无可奈何。   她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去幽州。   她要回周国见她皇兄。   冷静下来后,岁安回了营帐,看着面前浑身是伤还被毁容的少年无声落泪。   是因为她,谢珏才会对他如此残忍。   “赵,赵哥哥……”岁安含泪唤他,心中对他充满愧疚。   面前的少年名为赵舟,是她皇兄的属下,随她皇兄出征上过战场。   他是周国尚书令之子,容貌俊秀,又善骑射,懂诗文,少年恣意,是周国上京城内耀眼的世家公子。   岁安皇兄封号开府后,岁安时常会去她皇兄府上玩耍。   若皇宫无事,他们父皇也记不起还有她这个公主,岁安便会在她皇兄府上长住个一年半载,因而,她也见过少年很多次面。   赵舟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对岁安皇兄很是钦仰,便常常会来她皇兄府上与其交谈,或下棋,或切磋剑术,或讨论兵法。   他来得多,一来二去,岁安便对赵舟熟识了起来。   赵舟大她两岁,极喜欢逗她笑,次次来岁安皇兄府上时,他都不忘去市井淘些小玩意给她。   岁安性子安静迟钝,不爱接触人,甚至对陌生人还有些恐惧,初初时她看到赵舟,都会害怕得往她皇兄身后躲,睁着一双大眼睛瞧他。   赵舟却只是大笑,并不强硬地和她打招呼,只将带来的小玩意给岁安皇兄,让她皇兄给她。   就这般,慢慢的,岁安也开始接纳了这个少年,会同他谈笑,会在他和她皇兄练剑时趴在一边看,心里想着该为谁加油好呢。   那时,她及笄后,为了不让她去和亲,断了他们父皇送她和亲的念头,岁安皇兄谢淮安也曾动过将岁安许配给赵舟的心思。   只是少年少女心性过于单纯,岁安不通情爱,对男女一事毫无想法。   谢淮安试探着问她,岁安却只摇头扑到他怀里,说皇兄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只想陪在皇兄身边。   谢淮安听此自是欢喜,也觉得他这个妹妹虽然及笄,但年纪还是太小,便将这婚嫁之事暂且搁在一边。   谢淮安思忖着,等他出征回来后,再为他这个妹妹亲自挑选夫婿。   但谢淮安没想到的是,他们父皇会用他的安危逼迫岁安去和亲。   而去陈国和亲的路上,岁安遇到了谢珏。   导致了如今种种。   谢淮安所以为的那个妹妹早就不复往日。   而赵舟更是兵败被俘,因着岁安,他活了下来,也因着他同岁安的这份情谊,他受了种种酷刑,容貌尽毁。   以前那个俊秀恣意的少年成了如今副模样。   “赵哥哥,是岁安对不起你……”   看到赵舟,在周国的日子涌上心头,在想想如今之事,岁安抹抹眼泪,哭得是泣不成声。   “岁安公主,”赵舟极是费劲地掀起眼皮,一片模糊中看到岁安,他扯着嘴角笑笑,虽面目迷糊满脸血痕,但眉眼间仍旧可见那少年纵马的意气。   “岁安别哭,也别怪自己,这一切,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赵舟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后,痛苦地闷哼了声,随即噗嗤一声,吐了大口鲜血在地。   地面又晕染一片血红,几滴热血溅到少女脸颊,岁安迟钝地摸了摸脸上鲜血后朝地上看去,血红占据她眼瞳,她的心似是忽然被插了一刀,淋漓鲜血流出蔓延至眼睛,将她那水润杏眸也染得通红。   岁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赵哥哥,岁安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我皇兄如今怎样了,他,他可还安好……”   岁安泣不成声,说着要带他离开这里时,声音之中却带着坚决之意,可待说到后面皇兄时,小姑娘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赵舟脸上的伤口还在往下渗血,鲜血顺着他脸庞蜿蜒而下,他近乎面目全非,脸上却无痛苦之意,在面对面前的小姑娘时,反而还挤出笑来,让她别担心。   “岁安公主,臣没事,将军,将军……”   提起将军二字,少年脸上的笑意转瞬便成了痛苦之色,甚至还有泪从眼角溢出,将血痕冲刷开来。   见赵舟如此,岁安脸都白了,她后背渗出冷汗,颤声问他:“我皇兄如何呢?”   赵舟痛苦地闭了闭眼,喉咙里艰难发声:“将军在牢里受尽刑罚却始终不肯认罪,陛下勃然大怒,下令一月后处死将军,如今,如今只剩二十天了……”   岁安如遭雷击,脑袋一片空白,许久才反应过来回过神。   她死死掐着自己手心,强迫自己镇定,强迫自己冷静,嘴唇都要被咬出了血来。   “没事,没事,皇兄一定没事的,我一定可以救出皇兄的……”   “我一定可以救出皇兄,一定可以……”   岁安搓了搓手心,不停地呢喃着这句话。   她心里乱成了一团乱麻,担忧和慌乱让她无措   然后她擦擦眼泪,镇定下来后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对赵舟说了她的计划。   “谢珏如今率领大军去了幽州,他会率领一支骑兵突袭幽州粮仓,想断幽州粮草将其围困其中,再以逸待劳攻下幽州。”   听到岁安说此机密,气若游丝的赵舟都眼瞳放大,面上一片惊讶之色:“岁安公主,这些可都为真,你是如何探查来的?”   岁安点点头,话声带着无法控制的颤音,继续道:“一日晚上梦醒,我听到他和属下在谈论此事。若如此,幽州危险,我们一定要去幽州。”   “他只带了三百骑兵,若我们在他突袭之前去幽州报信,安排人在那处伏击,那,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这话说出后,岁安已然满脸是泪。   她第一次想让一个人消失,想让一个人死。   这也是她第一次设计去杀一个人。   她不知道他和她之间为何会到如今这地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今会想他死,会设下圈套让他死。   她现在只想回周国救皇兄。   他,他死不死的与她没有干系,她是周国人,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她只是想救皇兄而已,谁,谁叫他非要这么对她非要……   他也不一定会死,他这么……   她没有做坏事,没有害人……   岁安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该死,她没有害人,她不用怕,不用有负罪感。   可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不停地流眼泪。   小姑娘双手掩面,啜泣良久,后待那哽咽声越来越轻时,在赵舟想要安慰她一番时,她又抬起了头。   眸子晶亮,目光褪去软弱和犹疑,坚定如石。   “赵哥哥,我们去幽州报信。”   “今晚便走。” 第52章   ◎“定能杀,杀死他。”◎   “今晚?”赵舟讶然, 无力垂下的眼皮倏然掀起。   岁安却看上去镇定得很。   她点点头,手心攥得通红,侧身望了眼营帐, 压低声音说:“谢珏已经出征幽州,我们须赶在他前面到达幽州, 他走之后营地兵马所剩无几, 没多少看守的人,赵哥哥, 我们一定可以偷偷出去,逃离这里的。”   小姑娘的声音娇甜轻软, 听去多少带着几分天真稚气, 而除却这天真之外,还带着丝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她浑身都在哆嗦, 就算极力克制, 仍是压不下这声音里的颤意, 就像秋风里的树叶在扑簌簌打着卷。   脸陷在昏暗之中, 苍白得要消失一般,   岁安不得不承认, 她是害怕的。   对谢珏那无法消除的恐惧深植心底,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败露的后果, 一想到谢珏那张脸, 想到他冷冷俯视她的眼神, 想到那黑暗的房间,想到她脚踝处系着的叮铃叮铃的锁链, 岁安便双腿发软, 站也站不住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岁安那点隐秘的少女情愫被谢珏扼杀殆尽, 此时此刻,她对他只有害怕和恐惧。   她怕他,怕得要命。   但事到如今,她已无路可走。   要么待在这里,被病态的他永远禁锢在身边,要么离开这里去幽州报信,回周国。   岁安当然会选择后者,尽管这后果令她全身发抖不寒而栗,但她……她再也不想陪在疯子身边,被他关在黑暗里。   他暴戾而残忍,惯会说谎骗她,利用她。   她再也不会信他的话了。   与其等着他救她皇兄,不如她自己回周国,回幽州报信,尽管……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小姑娘坚定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消失不见,独留水汪汪的清澄。   岁安压下心底的害怕后深呼吸了口气,她嘴唇咬得发红,那张雪白小脸也逐渐涨红恢复血色时,又道:“等下我先引开他们,赵哥哥你趁机出去,牵一匹马在营地后面的树林里等我。”   说话间,岁安帮赵舟解开了刑架上的绳子。   绳子系得很紧,麻绳又粗糙,岁安皮肤嫩,待她费劲解完绳子后,那手心便被勒出了血痕。   很疼。   若是以往,小姑娘必定是要眼睛红红地掉眼泪,但如今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解完后只死死抓着赵舟的手,像是在抓着最后一丝逃离深渊的希望。   “赵哥哥,来时我打探了路,大军都随着谢珏出征了,留在此处的兵士很少,等下,等下你出去后一定要记得等我,带我走……”说到这,少女清甜的声音变得哽咽而嘶哑,抓着他手的力气也变大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想回到周国,去见见我皇兄。”   “一定要带我一起走,赵哥哥,我求你了……待我们去幽州报信护下幽州,如若成功的话,我便可以借此求求父皇,让他放了皇兄……”   “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里,我好想皇兄,我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是因为我,因为我皇兄才……”   岁安单纯地这么想着,话也说得语无伦次,手却紧紧拽着他不放。   似是生怕他会把她扔在这里,不带她回周国。   谢舟见此微愣,继而叹了口气。   以往那个天真无邪的公主……如何就成了这般小心翼翼,忍痛忍泪的模样。   他垂眸看到了小姑娘渗血的手,忽然倍感痛心,身上伤口的血又崩裂渗出血来。   赵舟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经此种种,他身上少年意气也被磋磨成了沧桑和无奈,脸上的道道刀痕看去骇人而残忍,早就不复以往恣意的少年模样。   “我怎么会丢下公主。”赵舟一身是伤又笑又叹,“我定会带着公主回周国,一起去救殿下。”   赵舟有些哽咽,他想再说些什么,喉咙里好似被什么堵着,良久都说不出话来,只能苦笑着看她。   他抬手想给她擦眼泪,想摸摸她的头让她别害怕,手刚抬起,记起她的公主身份后又垂了下去。   况且,他如今这幅模样丑陋无比,也会吓着她罢。   岁安并不知晓赵舟心中所想,在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小姑娘眼底的阴霾一下消散。   “嗯!”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扬起脸冲他一笑,眼睛晶亮闪烁,染泪脸颊灼若芙蕖。   明媚似盛春之花。   赵舟心一颤,复又扭过头去。   ——   两人约定之后,岁安擦擦眼泪出了营帐。   她收敛好情绪,走出营帐后换了副脸色。   守在这处的侍卫见她出来松了口气,忙弯腰行礼,想把这尊不能惹的大佛送走,但岁安偏偏就在他们身前站住不走了。   绫罗纱衣在眼前晃动,渐迷人眼,侍卫失神一瞬后转而冷汗涔涔,忙恭敬问:“请问公主殿下还有何吩咐?”   “我,我刚看到有贼人拿着刀鬼鬼祟祟的,就躲在我营帐那里,我,我害怕,你们快把那人抓住好不好?”小姑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张,甚至细细听去还带着几分哭腔。   小猫似的,哭得人心都揪了起来,再抬头一看,便是小姑娘湿漉漉的一双眼,那芙蓉小脸被泪浸湿蒙了层水意,朦胧之下,越发显得小姑娘娇美柔弱,伶仃无依,叫人心神荡漾不知今夕何夕。   这些个侍卫见此都愣了下,哪还顾得上细想岁安所言之事,又加上当真怕有贼人闯入祸及这位公主的安危,便慌忙垂眼低头,到她指着的那处去找人了。   守着的侍卫去了一大半,但仍有几人守在帐外,岁安盈着一双泪眼走过去,满脸被吓到的惊恐状,还拿出了帕子掩面:“刚有黑影往那处去了,劳驾侍卫大哥们去看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陛下回来……”   那几人看到岁安朝他们落泪,身子早就酥了半边,而后再听到陛下二字立马回过神来,被吓得面如土色赶紧随岁安去了。   “那黑影就在这附近,若陛下回来,被惊扰到安危该如何是好……到那时你们陛下定会勃然大怒,他脾性喜怒无常,也不知道会杀多少人呢……”岁安领着那些兵卫往偏离谢舟的方向走,胡乱给他们指地方,嘴里还说着话吓他们。   这些人自然知晓他们陛下是何脾性,听此早已被吓得满头大汗,看守犯人也记不起了,连忙去找岁安所看到的贼人。   “是是是,公主殿下莫要担心,小的们马上就去找。”   话落,几个侍卫便赶紧去了。   “仔细点找!若是惊扰了陛下安危,我们都活不了……”   “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你们去那边……”   守在营帐外的侍卫四散着找贼人去了,赵舟在屋内听到了营帐外动静,待外头守着的侍卫都离开后,他抹掉唇边的血,随后用力撕下衣衫,扯成了一节节的布条。   他用布条简单包扎了纵深的伤口,脸上被割出的血痕还在流着血,一道道的往下流着,看去分外骇人,触目惊心。   受酷刑,容貌尽毁,疼痛和耻辱感充斥他全身,此时他想的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将那公主殿下带离此处,回到周国,去救萧淮安。   无论如何都要去幽州,守住幽州。   幽州若再失,大半周国都将丧于谢珏之手,被他控制。   到时国不复国,整个周国都将是谢珏的囊中之物。   而赵舟追随萧淮安,他对萧淮安钦仰之至,此生愿景便是助萧淮安登这皇帝之位。   在他看来,周国危如累卵,民不聊生,当今皇帝好战又昏庸,只有萧淮安才能当这周国皇帝,才能结束外战,让满目疮痍的周国休养生息。   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少年心系家国,所求无非如此。   赵舟胸腔剧烈起伏着,又一口血腥涌上喉咙时,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吞咽下了一口又一口的血,在包扎好伤口后,便出营帐探查四下情况,夺了匹马去与岁安约定之处。   另一边,兵卫跟着岁安去了驻扎地的前面找,可他们找的满头大汗看到半个人影,便有人战战兢兢道:“公主殿下,那贼人的确没看到,公主殿下可否明示在何处。”   “怎么可能,就在这附近,你们接着找,就在那片地方,你们快去那里找……”岁安胡乱指着一处地方道,又昂着头,拿出公主架子吓唬他们,“喏,我明明看到那人拿着刀剑混进了营帐,你们赶紧去找,要是你们陛下回来后还没找到,你们脑袋就别想要了!”   侍卫听此又是战战兢兢冷汗直流,他们自是不敢反驳岁安的话,便去了瑞安指着的方向,又接着找了起来。   岁安将他们指去了营帐前方,见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后,方才强装的镇定转瞬消失。   她趔趄着往后退,脚步慌乱到差点跌在地上。   待那些人终于消失视野时,岁安终于不顾一切的狂奔起来。   谢珏出征带走了大部分兵力,守卫松散,方才守在这一片的侍卫又被岁安诓着去找贼人,营帐后方无人再守,岁安很顺利地便跑了出来。   她跌跌撞撞着跑向那片树林。   天忽然下起雨来,豆大的雨滴落在脸上,她却一刻都不敢停。   终于,睫毛被雨沾湿,在眼眸模糊时,岁安看到了赵舟。   他骑马朝她奔来,与此同时,她身后也响起一阵骚动声。   “公主殿下跑了!快去追!”   “都快去追啊!”   “人丢了我们都得死!”   ……   身后的喊声混在雨声里宛如鬼怪在哀嚎,岁安害怕至极,她不停地往后看,泪水与雨水齐齐在她脸上滑落。   “不要,不要……”   她害怕,害怕被抓回去,害怕谢珏,害怕与他四目相对,害怕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虽然已经精疲力尽,将要跌倒在地,但岁安却跑得越来越快。   “岁安公主!抓住我!”   雨越下越大,赵舟的声音宛若一支利箭,穿透雨幕而来。   岁安艰难地抬起头,看到赵舟笑了。   她知道,这一次,她也逃出来了。   小姑娘笑着抹了抹脸上雨水,用尽全力伸出手去。   下一瞬,赵舟便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岁安便被他牢牢抱上了马。   “抓稳了,岁安公主。”赵舟也笑。   “嗯!”岁安点点头,双眸弯如月牙。   于是,马蹄声起,雨水飞溅,两人奔驰在雨水之中,身后的一切渐渐消失于水雾里。   ——   营帐驻扎地距离幽州并不远,赵舟纵马狂奔一刻不停,两个时辰之后,赵舟赶到了幽州城下。   城门紧闭,方圆一片死寂,显然,谢珏率领的大军还未到。   “蓟绍,开城门!”赵舟勒马停下,朝城墙之上大吼。   守城的将领蓟绍正在城墙上巡逻,他与赵舟自幼熟识,听到声音后顿住脚步,后快速走至城墙边朝下望去。   夜色之间,依稀可见一少年拽着缰绳昂首看他,他身后还有一少女。   蓟绍眼尖,耳聪目明,待定睛一看认出二人后,瞳孔蓦地放大不少,忙命人去开城门。   “当真是赵舟!快开城门!”   城门应声打开,赵舟纵马进城后,城门又关上。   蓟绍从城墙下来,还未来得及问赵舟,那被雨淋湿的纤弱少女忽然开了口。   “快,快派人去守住粮仓!”岁安脸色发白,双手环抱自己瑟瑟发抖,像是在说给他们听,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还有,还有,谢珏只带了三百骑兵突袭粮仓,在那处伏击,定,定能……”岁安颤着声音,心忽然被刺般疼了起来,她微微皱眉,还是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定能杀,杀死他。”   而另一边,在距离幽州十里之处,谢珏命令大军原地修整。   营帐内,他换上轻甲,金属的冷意映在他侧脸,使得他昳丽的面容透着几分凄楚。   “一个时辰后,若朕还未回来,大军按原计划行进。”   谢珏接过长剑冷声吩咐。   薛泽虽应了下来,但他眉眼间的愁却未消去。   他忧思着,并不明白为何他家主子要亲自率兵突袭粮仓。   这种事派下属去也无不可,如今两军对战在即,他是皇帝又是主帅,在营中运筹帷幄主持大局方是上策,若有个好歹如何是好。   况且只带三百骑兵,这着实令薛泽百思不得其解。   但尽管疑惑,薛泽亦是不敢直接言明,阻止谢珏。   以前不敢,如今谢珏当了九五之尊的皇帝后,他更是不敢,思来想去考虑许久,只能委婉地提醒道:“陛下,三百骑兵是否有些少了?虽陛下英勇,但若此事有人泄露出去,敌军在那处早早埋伏,陛下安危……”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谢珏便出声打断。   话声冰冷迫人,不容违抗。   “三百够了。”   谢珏垂下眼,淡淡看着手心的平安符,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冰霜。   可良久后,他抚摸着小姑娘送他的平安符,薄唇漾起,又忽地一笑。   这笑很是诡异。   悲惨又扭曲。   “够了。”他像是在对自己说。   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他的命在她眼里,在她心里一文不值。◎   “三百够了?”   可三百如何够了。   谢珏此行确实古怪, 薛泽并不明白谢珏之意,也猜不到他这般做是为何。   但谢珏如今身居帝位,手握皇权, 是九五之尊,薛泽虽觉古怪也不敢违抗, 只能低头称是。   深夜, 谢珏命大军在距离幽州十里之处原地休整,而他身披轻甲, 仅带三百骑兵夜袭幽州粮仓。   没人知道他为何要如此做,在外人看来, 这般行为简直就是失了智。   在谢珏走后, 薛泽如坐针毡,营帐内的其他将领亦是眉头紧锁, 不知如何是好。   “薛副将, 幽州就在前方, 陛下不坐镇指挥, 却坚持要亲自去夜袭粮仓, 还只带三百人!要是有个好歹……”   一将领脾气急躁, 忍不住握拳道,其他将领亦是纷纷附和:“是啊, 交战在即, 陛下却命大军原地休整, 这着实不像陛下作风,虽幽州地势凶险, 但若率军强攻, 就算不烧粮仓也能拿下幽州, 陛下岂会不知!”   “作战计划是陛下制定, 攻占幽州的战术都已商讨决议,夜袭粮仓只是计划之一,后头绝其粮道才是重点,况且陛下根本无需亲自出马,如今统率大军进攻才最重要!”   “此事的确古怪,莫不是陛下被人下了蛊?”   “莫不是被鬼附了身?”   “待陛下回来,要不要唤来巫医瞧瞧?”   “对对,要不还是唤太医来瞧瞧,许是陛下被邪祟入了体才如此失智。”   众人皆是想不通他们陛下为何如此,不免有人纷纷猜测鬼神邪祟之事,一直不吭声静坐一旁的翟乌听到忍不住了。   他被这些话气得都要立眉竖眼,怒喝道:“背后妄议圣上,你们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   此话一落,众人脸色一变尽皆噤声,营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冷风灌进吹动帘幕的沙沙声。   翟乌小孩心性,虽然平时很害怕谢珏,但对谢珏这个主子也很是忠心,自是听不得旁边人胡乱说话。   营帐内归于静寂,薛泽沉思踱步,正决意领兵跟去时,一兵士进了营帐禀报事情,慌忙跪地。   “启禀薛将军,大,大事不好了!”   薛泽心一沉,忙转身问:“发生了何事,快说!”   兵士抹了把脸上的汗,俯下身头磕地,颤抖道:“那位,那位岁安公主,逃,逃了!先前俘获的周国将军也不见了!”   “什么?!!!”薛泽惊问,一股寒意遍布全身。   他脸色铁青,片刻失神后忽地想起了那日晚上一事。   陛下同他商议夜袭幽州粮仓一事时,那位公主也在营帐内,如今她同那位周国将军双双逃脱,陛下又仅带三百骑兵夜袭幽州,难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薛泽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往后退了半步,稳住身形后立马道:“翟乌,调五万兵马随我来!”   “陛下,陛下有难……”   ——   幽州城内,岁安身披雪白狐裘,双手端着盛姜汤的碗,身旁一圈的人将她团团围住,每个人皆是惊又喜又疑,双眼放光,脸上的表情看过去相当复杂。   喜的是得到了足以置敌人为死地的情报。   惊的是为何这般重大的情报会泄露出去。   还是泄露给他们周国的公主。   那谢珏早已登基为帝,又在沙场征伐多年,心狠手辣,心思深沉,按理不该露出如此破绽。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这个暴虐帝王日日沉迷女色,对他们这位岁安公主痴迷至极,才会将这般重要的军机泄露出去。   “谢珏要夜袭幽州粮仓,只带了三百人,若是派兵伏击,一定可以,一定可以杀了他……”   “一定可以杀了他……”   “一定可以……”   ……   少女似是失了魂,她双眸怔忡地望着姜汤,氤氲热气缭绕在她白皙的脸,水雾茫茫间,竟分不出她眼角染着的是泪还是汽雾。   岁安端着姜汤一口都没喝,尽管瓷碗滚烫,她手心被烫得发红,那股烧心的烫自手掌传至四肢百骸,她却还是瑟瑟发抖,周身冰冷。   低眸垂眼间,一直在重复着那些话。   “你们快!你们快派兵去啊!一定要杀了他……”   说完这话,少女那秀眉蓦地一蹙,一些画面走马灯似的闪过眼前。   雪地,血,他的血……   岁安愣了下,一行清泪自眼尾滑落后又死死咬唇,负气般地抬起手背,狠狠将那眼泪擦掉。   她反反复复地擦拭眼尾,待将那处擦得殷红渗血才作罢,复而抬头直视前方。   乌亮的眼睛空茫失焦,红唇张合着喃喃细语:“一定要杀了他,不然,不然……”   岁安不敢去想若是这次谢珏没死的后果。   若是被谢珏发现是她泄露了情报,被谢珏发现她放了赵舟,被谢珏发现她让人伏击他,杀了他,他会如何发疯。   如何折磨自己。   想及这些,岁安浑身抖如筛糠,方才稍稍润红的唇又转瞬苍白,毫无血丝。   饶是赵舟不清楚岁安与谢珏之间的纠葛,此时此刻透过少女惨白的脸和发抖的削肩,亦是看出了她内心的恐惧。   他眼神示意,止住了周边人欲言又止的追问,转而对蓟绍道:“幽州乃周国腹地绝不能失,眼下情况紧急,你先修书一封送往京城,请求陛下派兵援助,待援军赶到幽州定能守住,当务之急是护好粮仓,若粮仓当真被烧,粮道被断,我们就……”   赵舟声音微顿,面露痛苦之色:“我们就是那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了,若被谢珏攻破幽州,按他的残忍手段,定会屠杀满城之人……”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蓟绍被赵舟这番话吓得不轻,他连声应着,“我这就率兵前去,对了,此处危险,我领公主殿下去歇息,你且先在这处守着,如有情况及时让人传报。”   赵舟嗯了声,他轻拧了下墨眉,脸上血痕未消,看过去着实骇人。   蓟绍叹息摇头,起皮的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只拍了拍他肩膀。   ——   幽州兵马不够,大部分将士都被派往前方守卫城门,以抵挡郢国大军的攻势,因而后方的粮仓便给了人可乘之机。   谢珏早已摸清幽州的兵马布局,因而对于幽州一战,他最开始的谋略便是佯攻前方吸引兵力,暗中派薛泽率三万大军夜袭粮仓,绝其粮道,再集兵力围攻之。   待其断粮,人心涣散之际,夺取幽州便不费吹灰之力,幽州拿下,届时整个周国都将是他囊中之物。   战术原本如此,也该如此。   作为统帅,作为郢国的皇帝,他不该来这。   也不该,只带三百人。   但谢珏像个偏激的疯子,偏就这么做了。   仅只因为那日晚上,他听到了小姑娘的呓语。   起初,他以为她是受梦魇所扰,而当他走近后,他才知并非如此。   或许说,他成了她的梦魇。   那个白日里对他百般温存,看似已经安心留在他身边的小姑娘紧紧蹙眉,那润红的唇瓣微启,唇齿间吐出的全是对他的恨,对他的厌恶,对他的抗拒。   “你这个怪物,离,离我远点!”   “你,你别靠近我!”   “我求你,求你放过我……”   “求你离我远点,求你……”   “我不喜欢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你就是疯子。”   “哥哥,你是个坏人,是个怪物。”   “岁安不会喜欢你的。”   ……   在睡梦之中,她用近似小孩子的口吻在简单又天真的说着自己的厌恶。   对他的厌恶。   这梦呓的语气,梦呓的内容在旁人听来或许有些孩子气,就像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做不得真。   但岁安向来不会撒谎,她看他的眼神,她对他说的话,有时候天真到近乎残忍。   不曾有一点掩饰。   话声入耳,谢珏想触摸她的手停在她唇齿的毫厘之处。   男人俊美脸上的笑意僵住,那方才消弭的冷厉,转瞬便锐化成了更为可怕的存在。   良久,他却又笑了,琉璃眼瞳流光溢彩,碎光闪烁。   他歪着头瞧她,修长的脖子似是将要折成两半,冷白手指一寸寸地在她唇上碾磨、摩挲,直至痉挛,那桃花眼渗满了红。   他想,她定然是爱他的。   她怎么可能不爱他。   她怎么可以不爱他。   她以前是如此喜欢他,如此黏着他,常常甜甜地喊他哥哥,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眼底眉梢尽是少女的隐秘爱恋。   她会在被噩梦吓醒后拉着他的手,泪眼盈盈地问他,可不可以陪陪她。   她会给他留一颗糖,一颗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   她会心疼他的伤,心疼到流眼泪。   她会在冰雪天脱掉衣服给他取暖。   她会天真地挡在恶狗面前,尽管自己吓得双腿发软,娇滴滴地流眼泪。   她是爱他的。   她定然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   只爱他。   男人爱欲缠身,心陷在少女所编织的情|欲深渊里,想挣脱却不得,反而越陷越深。   直至最后无法自拔,神昏意乱,理智尽失。   他是如此渴望她的爱,也需要证明……她是爱他的。   他好像当真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于是乎,后面,为了证明她是爱他的,谢珏堵了一把。   他想,她不会背叛他,起码……不会想他死吧。   他可以原谅她。   原谅她的抛弃和背叛。   只要她不离开他。   他像一个狂热的赌徒,押上了性命作为赌注。   但事实证明,他赌输了。   此时此刻,当谢珏看到万军之中的小姑娘,看到她以敌对的身份站在他对面,谢珏便知道,他赌输了。   他的命在她眼里,在她心里一文不值。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舍弃他,背叛他,甚至,到必要之时,谢珏想,她也可以亲手杀了他。   毫不犹豫。   用那双清澈又无情的眼睛,用那楚楚可怜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杀了他。   可是,他还是爱她。   无可救药地爱她。   多么讽刺。   “哈哈哈哈哈——”   当被埋伏在此的幽州大军团团围住后,谢珏眯眼看她良久,后蓦地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胸腔震碎,笑得唇边不停地溢出血来。   这笑声着实恐怖骇人,回荡黑夜之中,仿若万鬼同哭群魔乱舞,周边之人后背发凉,忍不住发抖。   就连强装镇定的岁安都小脸发白,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而不知为何,又忽然止住。   谢珏转瞬之间便收了笑,昳丽脸上的扭曲神情消失不见,转而温柔缱绻。   他翻身下马,朝她一步步走近,   “萧岁安,过来。”他笑意温柔,朝她伸出手去,缱绻唤她。   但小姑娘没动。   万千火把如星海,如萤火,飞舞萦绕在她身边,   她还是这么漂亮。   他爱她,疯狂地爱她。   但是,小姑娘在原地一动不动,未曾朝他走向半步。   “萧岁安,朕,”   转瞬之间,谢珏冷声而语,方才的温柔皆被撕碎,声音里裹挟着沉重的压迫感。   “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回到我身边,乖乖的哪都别去,朕可以原谅今日之事。”   男人的声音犹如鬼魅,穿过黑夜而来。   即便透过沉沉黑夜,岁安也能感受到他眼神的可怕,像一柄利刃,精准无比地插在她心脏。   她怕他,怕得要命,   但这次,岁安也同上次那般,没有过去。   在大军射箭,万箭齐发时,岁安转过身,走了。   在射来的千万只箭矢中,他看到了小姑娘那粉色的丝绦。   是黑夜的一抹亮色。   而这抹亮色,很快便消逝黑暗。   箭还未射到他身上,看她转身的背影谢珏肝胆俱裂,先一口血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有小天使在不   ps: 第54章   ◎“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在千万只箭矢射来时, 谢珏看到岁安转身的背影肝胆俱裂。   他的五脏六腑都好似被刀切割着,头也似被劈成两半。   胸腔震碎鲜血吐出,男人方才还昳丽风流的脸转瞬惨白如雪。   万千箭矢如雨, 齐齐朝他而去时,她走了。   如此无情。   如此, 无情。   “萧岁安!”谢珏像一头狂暴的野兽, 突然情绪失控,疯狂地大喊着“萧岁安”这几个字。   “萧岁安!”   “萧岁安!”   “萧岁安, 你不准走!”   “你不可以走!”   他无视周围的一切,也无视那雨点般落下的箭矢, 喘气粗重, 一边大喊着萧岁安,脚步沉重地踏在污泥中。   只是他的脚步方才踏出一步, 噗嗤——   箭矢带起的风声自耳边掠过, 然后, 一只箭射穿了他肩膀。   男人闷哼一声鲜血飞溅, 点点温热鲜血溅在脸颊, 血腥气霎时弥漫开来, 缠绕他鼻间不散。   那双潋滟风流的眼眸瞬间枯败,一汪春水枯竭。   谢珏抬眸, 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短暂微怔后, 却用指腹擦了擦血迹,勾着唇角笑了。   身上衣袍被鲜血染红, 高束的乌发也堪堪凌乱, 他俊美的脸在夜色中透着病态的惨白, 在鲜血的交织映衬下, 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但少女还是没有回头。   岁安站在原地,手死死攥紧,唇被咬得流出血来,但她还是没有回头。   她不是没听见谢珏的喊声,不是没听到箭射中他的声音,也不是不知道……蓟绍会安排弓箭手伏击在此。   岁安全都知道。   她慌乱她无措她恐惧,她的心拧在一起疼痛不已,但是,她就是没有回头。   岁安希望这是一场梦,梦消失,她所遇到的漂亮哥哥会消失,恶鬼般的谢珏也会消失。   只要他消失就好了,她再也不想被他缠着,被他掌控,被他用链条锁在身边了。   他就是个疯子,就是个恶鬼,他根本不会爱人,也不会爱她。   他不是以前的那个漂亮哥哥,他是谢珏。   以前的哥哥会温柔哄她,会在她梦魇时任她拉着手,陪在她身边。   会抱着她,为了救她浑身是血,差点丢了性命。   而如今的他只会伤害她,囚禁她,欺骗她,利用她。   不,不对……那些也是假的。   他说的话全都是假的。   那些都是假装,他不过是在利用她,用那副皮囊诱惑她。   他的话绝对不能信。   她绝对,绝对不能被他蛊惑。   少女又攥紧了拳,她死死咬着唇瓣,淡淡血丝溢出时,因着疼痛,岁安将被蛊惑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   都说她傻她蠢她笨,自始至终,他也是把她当傻子去骗对吧。   唇瓣溢出的鲜血更多了,将她的唇染得鲜红,看去不觉娇艳却让人心生怜爱。   岁安的心被针扎了下,长长密密的睫毛垂下,柔软地覆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过往种种一闪而过,从大雪纷飞的初见到后面的混乱黑暗,磋磨痛苦……   因而,尽管害怕尽管动摇尽管惶恐,岁安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没有给他一点怜悯。   曾经他跪拜的神佛没有救赎他,如今他仰望的神明也没有。   但纵使肩膀被射穿,纵使箭矢如雨落下,谢珏也有停下脚步。   他双目死死盯着那黑暗,盯着黑暗里的少女,盯着那如梦如幻的虚影,一步步走去。   然而,蓟绍一声令下,朝他射来的箭矢越来越多,简直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起初,是一支箭射穿了他左肩,很快,又有一支箭射穿了右肩。   一支箭擦过他侧脸,一支箭掠过他脖颈,一支箭射中了他左臂……最后,一支箭,射进了他胸膛。   谢珏脸色微变,鲜红的血自唇边汩汩流出,他却还在笑。   “护驾!护驾!”   “快护驾!”   身后有人大喊“护驾护驾”,有人厮杀,刀剑齐鸣,剑光闪烁,箭矢的破空声不断在他耳边响起。   谢珏近乎于万箭穿心,手上的剑也不知何时没了。   他却毫无知觉,失魂落魄,痴痴地跟着那背影,看着那飘扬的丝绦在夜空飞舞,看那纤弱的背影被夜色掩埋。   她始终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谢珏的长睫慢慢垂下,那双风流浪荡的桃花眼溢满水雾,眨眼间便混着血流下。   身体的血在流尽,意识也模糊,谢珏的喘息逐渐微弱。   终于,在一只箭矢射中膝盖时,砰的一声,谢珏倒在了地上。   似是一座山倾颓崩塌,岁安感觉自己的心都被震得不停颤抖。   “萧岁安,你,你别走,好不好……”   谢珏浑身都插满箭矢,身下一片血泊,他仰躺在地,身体似是无法动弹,艰难地扭过头,看着那昏暗里的一抹亮色。   “小公主,你别走,”   “小公主,你爱一下我,好不好……”   “小公主,我爱你。”   ……   他看着她虚幻的身影,似是看到了小姑娘转过身走向他。   她身姿轻盈,翩跹若蝶,款款走至他面前,弯着眼眸笑盈盈地对他说:   “哥哥,岁安不会离开你的。”   “哥哥,岁安原谅你了。”   “哥哥,我们成亲吧。”   “哥哥,我喜欢你。”   在意识尽失,鲜血将将流干时,闭眼之前,谢珏看到了他所乞求的幻象。   但事实上并没有。   在他倒地昏迷之时,岁安走了。   她没有回头。   谢珏倒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周围箭矢停了,一瞬间竟无人敢上前查探情况。   就连蓟绍亦是。   此事着实诡异,面前这人当真是那郢国新上任的君王,当真是那接连大败他们周国的君王么。   若是,怎会将如此重要的消息泄露给敌国公主,又怎会失了智仅带三百骑兵来此,又怎会未有任何躲避,任凭那些箭矢射穿他身。   地上尽是鲜血,鲜血向着四处蔓延开来,将旁边的河水都染成了血红,而倒地的谢珏身上还插着诸多箭矢,沾血的脸在昏暗中白到发冷,望去真如鬼魅一般。   夜深露重,晚风愈冷,寒意裹挟着每一个人。   蓟绍唯恐有诈,不相信谢珏会如此轻易地死去,他站定思忖片刻,横在圆眼上的两道粗眉拧起,握剑的手加重力气。   他想将他头颅斩下。   只是当蓟绍紧握手中剑刃,欲要朝躺在血泊之中的谢珏走去时,阵阵马蹄声如疾风暴雨般传来,他脚下站着大地似乎都在震动。   蓟绍愣了片刻,而后脸色突变,忙收剑大喊:“快!快回去!”   ——   在蓟绍欲要砍掉谢珏头颅时,薛泽率领大军及时赶来。   蓟绍听见震天的马蹄声便知大军规模,非能抵挡之势。   他当即决定,果断下令撤退。   薛泽率军来此,也并非为了攻打幽州,他率军来此是为了救驾。   因而在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谢珏时,尽管幽州兵马还撤退未及,他亦没有下令去追,因为……他们郢国这位新任君王的惨状已足以令他们每个人魂惊胆颤,惊慌失色。   血河之畔,风声萧萧,他们的那位君王躺在血泊之中,他的身上似是插着千万只箭矢,浑身都被鲜血浸透,甚至在微茫的夜色下还能看到鲜血自他伤口渗出,蔓延,流入河内。   空气里都浸满了血腥气,气氛死寂,周遭无声。   薛泽被眼前场景骇住,双目瞪大后猛吸一口凉气,大呼:“陛下!陛下!快!快来人!”   浑身是血的谢珏被带回了营帐。   守在营帐的翟乌见谢珏惨状,刚咬上的烤羊腿都不香了,嘴巴张的极大,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薛大哥,陛,陛下这是……”营地乱作一团,薛泽忙着喊军医,只吩咐翟乌不可将这消息泄露半分。   翟乌听后连忙点头,再看一眼他们陛下,被吓得魂都没了。   他何曾见过他们主子惨成这样。   当真是惨绝人寰。   随行军医连忙赶到为谢珏诊治,他细细探查谢珏身上伤口后终于松了口气。   “虽箭矢众多,但千幸万幸,这些箭矢未伤及陛下要脉,无性命之忧,待将伤口包扎后用药好生调理即可。”   听此,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军医将插在谢珏身上的箭矢一根根拔了下来,再将其伤口包扎止血。   血总算止住,随行军医擦了擦汗,嘱咐几句便下去熬药了。   为了不打扰谢珏静养,营帐内没有留很多人,只薛泽和翟乌,还有一位守着看情况的军医。   几人看着躺在床榻之上的谢珏皆是叹气。   浑身都被箭射中的伤口,有些伤口还血肉模糊已经见骨,若是那射进胸口的箭矢再偏两分,这命当真就没了。   想及此,几人又是叹气,翟乌不知他家陛下是因那敌国公主做了这糊涂事,但薛泽知,紧锁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果真美色误人,他们陛下沉迷那敌国公主竟到了如此程度,临阵之前不仅改了作战计划,如今更是被万箭穿心,连命都差点没了。   自从碰到那位公主后,他家主子便像变了个人,荒唐事疯狂事做尽,落得个现在下场……   薛泽又是一阵唏嘘,唏嘘若是那时他家主子按原定计划杀了那公主,如今又是怎样一副场景。   营帐内一片死气,压抑而恐怖的气氛犹如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头上,血腥气浓重到让人不适,   谢珏躺在床上陷入了昏迷。   他失血过多,意识混沌昏睡不醒,口中却还呢喃着疯子般的呓语。   时而痛苦哀求,时而温柔轻语,又时而疯狂大吼,看去极其分裂。   “小公主,小公主你别走!!!”   “小公主,你回头看我一眼好不好……”   “你可不可以,回头看我一眼,哥哥求你……”   “哥哥不会怪你,哥哥不会怪你,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   “只要你……不离开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哥哥呢……”   “萧岁安,萧岁安……”   谢珏意识凌乱,初始时呢喃细语,唇齿间吐出的全是对她的哀求和痴迷,声音微弱似有若无。   薛泽他们并不能听清谢珏说了什么,只当他受伤过重在说胡话,刚想让军医过去查看情况,谢珏又说起话来。   “萧岁安,为什么你要如此无情!!!”   “萧岁安!你敢走我灭了你的国!!!”   “萧岁安,萧岁安……不要走……”   “岁安,哥哥爱你啊……”   “岁安,岁安,岁安……”   谢珏陷在了反复不断的噩梦梦里。   梦里火延千里,他置身火海,万千箭矢齐齐朝他射来,少女便站在他前面。   一身碧绿衣裙,乌发被火风吹得扬起,那蝴蝶发簪也随风轻摆,可爱得如同春日抽条嫩芽。   美好而明媚。   烈火焚烧他,箭矢射穿他,他血流一身,却换不来她半点回眸,仍旧用那双灵澈又空洞的眼睛看他。   只看他,丝毫没有走向他。   她无情至极,冷漠至极。   她当真……不爱他了。   隔着烈火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眸里涌动着比火更滚烫的情爱和欲望,双眸被情/欲浸得湿红,那小姑娘的眼眸里却空无一物。   被她这双眼眸看着,谢珏仿若被扒皮抽筋,那血肉连着皮被一点点扯下,浑身骨髓也被一点点敲断碾碎。   像狗一样地对她摇尾乞怜也没用,像狗一样舔舐她,求她别走也没用。   什么都没用。   最后,当小姑娘笑着转身,彻底消失他眼前时,谢珏撕裂大喊,从梦中挣脱开来。   “萧岁安!!!”   谢珏惊醒,声音大到像是困兽在嘶鸣,营帐里的人都被吓得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谢珏陷于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像是从一个冗长梦境醒来,他醒后喘息不止,胸膛处剧烈起伏,垂在脸侧的乌发也被汗湿,那俊美的脸笼了层让人看不真切的雾气,肤色白到发冷,透着种病态的美。   恍惚片刻,待回想起方才之事,他眼中浸了水雾的空茫一瞬消失,脖颈青筋暴起,身上伤口尽数撕裂开,又渗出鲜血来。   薛泽几人见谢珏忽地直起身来大吼,不由身形一颤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是他们的陛下醒了,几人脸上都露出喜色,松了口气。   薛泽上前欲要开口询问接下来的战术安排,该如何处理幽州一事。   而他刚要张口,面前的君王披头散发,冷白着脸,忽地放声大笑起来。   “萧岁安啊萧岁安……”   “你可真无情啊。”   “但你,永远都别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谢珏翻身下床,无视身上伤口撕裂而出的鲜血,披上衣袍拿起长剑。   他双眸猩红,目光灼如烈火,似是要将一切烧毁。   他下了命令:   “围攻幽州,放话,投降不伤一人。”   “还有,让萧岁安乖乖出来。”   “否则,屠城。”   【📢作者有话说】   快来评论呀 第55章   ◎“萧岁安,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你。”◎   谢珏周身气息如冰似刃。   他脖子处暴起的青筋还未消去, 那双眼更是红到冒火渗血,看去着实恐怖,令人不敢接近。   薛泽看着谢珏渗血的伤口皱了皱眉, 这些伤口刚才包扎好,如今又撕裂渗血, 将衣衫都染了个透。   只是他虽担心他们陛下身体, 此时此刻也不敢多说去劝。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更何况是他们如今这位处于暴怒之下的帝王。   薛泽听后不敢耽搁,他擦了擦汗, 正要领命下去时, 冰冷声音又响起,他们陛下叫住了他。   “还有一事。”   谢珏正整理衣装重束长发, 那红色发带缠在冷白手腕, 同伤口的鲜血交织在一起, 莫名令人心惊。   他将长发高束成马尾后, 指尖拂了下侧脸被箭擦过的伤口。   指腹碾过伤口, 男人重重地擦掉脸上鲜血, 低眸看着指尖的血半晌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眼眸里的怒忽然消融成了几分笑。   桃花眼挑起, 些许愉悦自眼尾溢出。   这笑出现得着实不合时宜, 带着几分莫测诡异,还有……势在必得的玩味。   就好像……猎人在看已经掉入陷阱, 只待捕获的猎物。   不管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猎物。   “修书一封, 快马加鞭送往周国都城, 交到那狗皇帝手上。”谢珏敛笑吩咐, 他已然穿戴整齐盔甲,金属折射出道道冰冷的光,划过他猩红的眼眸时,衬得他目光更冷。   让人浑身发颤。   薛泽不由打了个冷颤,他稳了稳心神细想谢珏方才的话,却着实猜不到他们陛下是何心思。   两国交战在即,为何要修书送往周国都城?   难道是为了挑衅?   可他们陛下临战前从未有这个挑衅之举,如今却为何这般。   薛泽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开口问:“交战在即,陛下因何要修书送往周国都城呢,这信上又该写何内容?”   蹭的一声,谢珏拔出长剑,一道剑光掠过眼眸时,他冷声而语:“信上就写……若不想周国全境毁灭在朕铁骑之下,若还想保住他这个皇帝位子,便求和联盟。”   “朕可以给他这个机会。”   薛泽听此一惊,低垂着的脑袋都抬了起来,错愕不已。   “陛下,夺取幽州不过早晚之事,待我们拿下幽州,整个周国都是陛下的囊中之物,陛下为何要给周国这个求和的机会,直接吞并周国方为……”   薛泽对谢珏方才所言之事过于错愕,情急之下便说了此话,直至后背发凉他才猛然惊醒……他不该说这些话。   陛下自有考量,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眼下又被那岁安公主接连背叛,差点丢了性命,若是在这时触怒了这位君王,怕是他薛泽也没有好下场。   薛泽反应过来后及时噤声,营帐内霎时一片死寂。   薛泽额上的冷汗涔涔落下,他站在谢珏面前,只觉那压迫感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背脊也一寸寸地弯下去。   “吞并周国的确轻而易举……”谢珏冷嗤一声,他轻慢地笑了笑,转而轻描淡写道,“但朕要的不是周国。”   薛泽微愕,片刻后明白过来,只能在心里无奈叹气。   自古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们这位君王,怕是终有一天会死在那位公主手上。   有关那位公主,薛泽不敢再劝,只静立一旁听候命令:“是属下多言了,还望陛下明示,属下这便去拟文。”   “朕可以给他这个机会求和联盟,条件有二,一是将岁安公主许配给朕,二是……”话落,男人眼尾挑起的笑更深,也更冷了。   他淡声,继续道:“将萧淮安处置权交给朕,是生是死由朕决定。”   “还有,不可让岁安公主知晓此事。”   虽觉奇怪,不清楚他家陛下如此做的缘由,但薛泽没有再问,只低头称是,退下拟文了。   薛泽退下后,谢珏命翟乌传令下去,大军半个时辰后出发,朝幽州行进。   翟乌也哆哆嗦嗦地行礼退下,办事去了。   营帐内只余谢珏一人,浓重的血腥气仍旧溢满了每一寸空气。   谢珏才醒便下床,他束发穿衣,身上伤口撕裂开,才穿上的衣袍又被鲜血染透。   他俊美昳丽,肤白唇红,身上的血如今更是红得刺目,此时站在昏暗光下,莫名有种带血的诡艳美感。   “萧岁安啊……你当真以为能逃离我么?”   谢珏捏着手心的那片平安符,缓缓勾起唇角,笑。   “你当真以为我会放你走么。”   “小公主,我会让你知道,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真真切切地爱你,只有我一人如此虔诚地爱着你。”   “只有我一人能给你这世上最热忱,最炽烈的爱。”   手心的平安符被捏的越发紧了,谢珏指尖的力度大到似是要将这平安符碾碎成齑粉。   但当他垂眸看向这平安符时,他风流的桃花眼中闪过一瞬的慌乱和惶恐。   似是怕会弄坏这平安符一般,谢珏当即收了力度,轻柔地,细细地抚摸着,说出的话亦是温柔至极,就好像一泓春水在缓缓流淌着。   好似,他是在对着那位小公主说情话。   “萧岁安,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你。”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我们都得在一起。”   话落,谢珏将平安符贴身放在心口,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然后,他提剑走出营帐,薄唇勾起,眼底却一片寒凉。   不管用什么手段,这个人,都必须得是他的。   ——   在心底对她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之后,谢珏终于从那自欺欺人的幻象中走了出来。   小姑娘的演技太过拙劣,以前,谢珏不是没看出岁安对他的虚以委蛇,不是没看出岁安对他假装的乖巧和温存,只是他贪恋着她给他的这一点温暖,就算是假的,他亦是沉溺其中甘之如饴。   可如今,她对他却是连假装都不愿意了。   她亲手打碎了这个虚幻的梦。   但无妨,他可以给她造一个梦。   对她,真心无用,不如用谎言骗取她的爱。   就如同以前那般。   以前,她是那么爱他。   想及此,男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那桃花眼里藏着的兴奋和愉悦齐齐倾泻而出。   他的眼眸被冲刷得湿润发红。   他想,一时的欺骗能得来一时的爱,一辈子的欺骗便得来……一辈子的爱。   只要能让她留在身边,他可以骗她一辈子。   他定能骗她一辈子。   -   半个时辰后,大军已然集结完毕,那封信也已快马加鞭送往周国都城。   夜色下,谢珏一身血红,肤白若玉,执剑立在千军万马之前。   外面站着一排排整装待发的将士。   于他们而言,谢珏是主帅亦是君王,他冷冷俯视时,那锋刃般的压迫感和帝王威严真切地压在每个人身上,纵使众人皆是面容冷肃,不敢有丝毫怠慢。   点兵完毕后,翟乌忙朝谢珏汇报,谢珏略微颔首,扫了眼大军后拔出长剑直指云霄,大喝道:   “出发!”   谢珏一声令下士气大振,底下将士似是受到了某种鼓舞,亦也齐齐举剑,大喊:“出发出发出发!”   “出发!”   “出发!”   ……   先前谢珏曾下令原地修整,大军驻扎在了距离幽州的十里之处。   十里并不远,大军修整完毕士气大振,赶路也快了起来,因而不到一个时辰,在天将将破晓,晨光熹微时,谢珏便率领大军到了幽州城下。   大军浩浩荡荡,排开在幽州城门处,宛若滔天巨浪涌来,大有将整个幽州城都吞没歼灭之势。   幽州城门紧闭,城墙之上站着一排弓箭手对向城下大军。   他们的手皆在发着抖,有的人甚至手抖到弓箭都拿不住,直接掉在了地上。   援军未到,死亡的阴云笼罩着整座幽州成,也笼罩在城墙每个人心头之上。   城墙下,谢珏勒住缰绳,立在千军万马之前,他浑身嚣戾,杀伐之气充斥周身,微微眯起桃花眼淡淡一笑后,朝城墙之上大吼。   “萧岁安!!!”   谢珏的声音宛如穿云利箭,斩破一切。   城墙上的岁安仿若被这箭击中,她猛地怔住,浑身僵硬,血液倒流。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疯子在想什么。◎   “萧岁安”这三个字穿透一切而来, 回荡在城墙之上,回荡在千军万马的上空。   清晰映在少女耳边。   岁安浑身僵硬,血液倒流直冲脑袋, 头晕目眩之间,她好一会都没回过神。   萧岁安这三个字回还在她耳边嗡鸣, 她甚至有些恍惚, 若蝶睫毛忽闪,眸子里面尽是茫然和无措。   还有赤/裸裸的, 怎么都掩盖不了的惊恐。   是,是谢珏。   是谢珏在喊她。   昨日, 昨日那血……   昨日场景又浮现眼前, 如雨的箭,鲜红的血, 他撕裂的呼喊……   千万箭矢射穿了他身体, 他血流一身, 声音嘶哑地喊她、求她, 但她……   没有回头。   在他快死的时候, 她没有回头, 而且,而且……   是她将人引来伏击他, 他定是恨死了她, 要将她剥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岁安不知道其实谢珏是故意试探她, 任她将人引来杀他。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疯子在想什么。   她以为谢珏要来抓她杀她,此时一听那喊声就小脸苍白, 浑身止不住地发着抖。   岁安还是很怕他。   “谢珏, 谢珏在喊我对不对……”被这声音一震, 岁安双腿发软站立不住, 在将将跌倒在地时,赵舟及时扶住了她。   “公主殿下不用怕,我们定会护佑你……”   “可是,可是……”在惊愕过后,岁安勉强压下害怕走至城墙边,烈风吹拂着她裙摆,她那绸缎般的乌发也被吹得凌乱。   发丝和水雾模糊了她视线,岁安向下望,在还未消散的、飞扬的尘土间,她看到了谢珏。   他立在千军万马之前,一身盔甲泛着冷锐的光,穿透灰尘和昏暗,刺目至极。   甚至于,岁安还看到了浸染他全身的血。   鲜红的血。   她在城上,他在城下,两人遥遥相望视线对上,他的目光是如此沉,里面汹涌着的惊天骇浪似是要她彻底吞没。   彻骨寒意瞬间蹿上心头,岁安慌忙转身不敢再看,想及先前郢国士兵送来的招降书,想及书上的内容,她眼里盈满的水摇晃着倾泄而出。   他让她出来,否则屠城。   岁安丝毫不怀疑这信上的话。   她恐惧无措,喃喃自语:“谢珏一定会报复我的,我知道的,他一定会把我抓回去关起来,而且……”   “我不出去,他,他会屠城的……”   “他是个疯子,他一定会屠城的!”   让岁安绝望与害怕的并非他对她的报复,而是……他的疯狂和残忍。   他会牵连无辜,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更何论他如今已是帝王,率领千军万马坐拥权势,如若他当真覆灭整个周国,屠城……那,那她是不是就是罪人。   她是不是最没用的公主。   岁安慌了,绝望掩面,葱白手指浸满了泪,顺着指缝流至手腕。   她清楚谢珏的手段,如今大军压境,黑云压城城欲摧,她看着城下那浩浩荡荡,列阵整齐的大军,忽觉无比窒息。   也才明白……幽州根本……根本毫无胜算。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援军。   但援军……真的会来吗。   事到如今,岁安也不再是之前那个天真的公主了。   她也……不敢再信她父皇了。   风声呼啸,似是将少女惊恐的抽泣也送到了耳边。   城墙之下,谢珏死死盯着城墙上那抹纤细的,颤抖的身影,眼眸里的怒,恨,怨渐渐成了悲惨的无奈。   为何,她就不能爱他呢。   他自始至终都不想伤害她,为何她总是这么不乖,总是在逼他。   为何她就是不信他。   男人濡湿的眼睫微颤,那瞳孔转瞬渗红,似是要就要流出血来。   谢珏立在千军万马前,一身带血盔甲,气势凛然又骇人。   幽州城门紧闭,然若在大军强攻之下,恐是不消半日便会城破。   谢珏显然失去了徐徐图之的耐心。   “朕说过,投降,不杀一人。”谢珏勒紧手中缰绳,烈马扬起前蹄,嘶鸣不止,这位年轻帝王的声音恍若惊雷,气势迫人,响彻在每个人耳边。令人不寒而栗。   方才熹微的光亮被乌云掩埋,大风扬尘,天地间似是一片混沌。   “朕给你们三天时间,还有……”谢珏仰起下颚,线条凌厉仿若刀裁,他眺望城墙之上的少女,眼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可说出的话却冷若刀锋,字字带血。   “萧岁安,三天后朕在这里等你,若你不出来……”   “朕必会屠城。”   “你清楚的,朕说到做到。”   ——   岁安当然知道他说到做到。   她是周国公主。   她绝不能任由他屠城。   在三日期限将至时,岁安决意走出城门,稳住谢珏。   “再等等……再等等。”赵舟双目通红,拦在岁安面前,在屋内摇晃的灯光下,他脸上横亘的伤痕触目惊心。   “求援军的信已经送往上京,圣上看到必定会……派军前来。”   只是赵舟前面的话说得笃定,越至后面,声音却抖得愈发厉害,轻到几乎听不见。   最后,他神情痛苦地抓着头发,终是颓丧地垂下了头。   少年终究是少年,空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然他们的君王却将他们视作蝼蚁,视作利用的工具,以及,随时都可丢弃的棋子。   万千将士的命不重要,黎民百姓的命不重要,一座城不重要,对他们这个圣上来说,皇位和皇权才最重要。   岁安纵使是公主,但被当成工具和棋子和亲的她,又何尝不是呢。   赵舟垂下头后,手紧握成拳,重重在墙上捶着。   一旁的蓟绍也是不语,只摇头叹气。   求援军的信已送上京十日有余,应早就到了圣上手里,可如今在这兵临城下之际,援军仍是未到。   没有回应便是圣意么?   蓟绍紧拧着眉,微黑的脸此时在灯下竟显得有几分发白。   屋内气氛死寂。   如今,就连岁安也不认为……她那位父皇会派援军前来守住幽州。   岁安的脸上此时却没有什么表情,她很平静,抬手抹抹眼泪,正要推门而出时,屋外传来一道报信的喊声。   “上京,上京来信了!”   这一喊声让屋内之人皆是一惊,纷纷抬眸看向门外。   赵舟的眼里明显透着狂喜,就连蓟绍也是喜不自胜,他蓦地站起身,吩咐人进来。   “快,快进来!”   一士兵推门进来满头是汗,他此时也顾不上去擦拭汗珠,忙弯腰行礼,话里俱是透着惊喜,他们都以为,幽州有救了。   他们陛下派了援军,有希望了。   “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来了,说是带来了陛下的圣旨!”   听此,赵舟和蓟绍不敢耽搁,连忙随士兵去了外头。   岁安微愣,但很快睫毛又重重地垂下,将她那双明澈眼睛里的情绪都掩了去。   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胸口憋闷喘不上气,由于心跳过快,喉间也生出了种窒息感。   岁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上京来的圣旨会写什么呢。   岁安失神思忖,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她皇兄。   来人是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定然会知道皇兄近况……   想到皇兄,岁安黯淡的眼眸总算透出些许光亮,也跟着后面去了。   几人走出房间,便看到那太监总管在府衙大厅等着。   只见那太监衣着富贵,脸上涂了层厚厚的白|粉,此时正翘着手指拈着茶杯,在那悠闲地喝着茶。   幽州城却是兵临城下,城内之人皆面露苦色,神情担忧。   赵舟和蓟绍对望一眼,手紧握成了拳,后还是面带笑意地朝这太监行了礼:“公公一路上辛苦了,请问陛下的圣旨……”   “咳——”太监干咳了一声打断他们,赵舟面色不悦,手中的拳头攥的更紧了,蓟绍亦是。   但此时他们皆知大事要紧,便都忍了,面上一副恭敬之意。   这太监见此心里舒坦,也就没有在为难两人,开始宣读圣旨。   “幽州刺史蓟绍听令。”   几人跪下听令,太监接着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郢两国互为邻国,为修百世之好,结为同盟互助互利,命幽州刺史蓟绍当即停战,开城门。”   “求和。”   【开城门,停战,求和】   这几个字重重砸在了每个人心上,刹那之间,方才赵舟和蓟绍脸上的激动喜悦之情消弭无踪。   岁安亦是脸色发白,难以置信。   没有等来援军,等来的却是皇帝要他们投降的圣旨。   “怎么,蓟大人想抗旨吗?”太监手拿圣旨,尖细的声音拔高,着实刺耳。   圣旨在前,蓟绍只得忍下心中愤怒,接过圣旨:“臣遵旨。”   接下圣旨,太监便要离开,岁安想起她皇兄连忙上前,问起了她皇兄的事。   “李公公,我想和你打听下我皇兄的事,我皇兄如今怎样了……”   “哟,这是岁安公主?”太监略一行礼,腰都没弯,晃了晃手中拂尘,皮笑肉不笑的。   “回宫后您还是仔细着自己吧,可别再问三皇子的事了。”   他这话说得的似意有所指,抹了白/粉的皮皱起,语气颇有几分阴阳怪气,说完便大步离开。   岁安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太监走后,整个衙门大堂一片寂静,似是能听到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援军不会来了,他们面对谢珏率领的大军根本毫无胜算。   若不投降,若……他们那位岁安公主不出去,那整座幽州城都将会是人间炼狱。   谢珏会屠城。   那位帝王征战沙场杀人无数,又弑父夺权登上了帝位,残酷而暴戾,传闻他对这位敌国公主异常痴迷,甚至到了疯癫的地步,如若岁安公主不出去,怕是投降也没用。   听到这圣旨,短暂的惊愕之后,岁安很快便平静下来。   她扯着唇微微笑了下,嗓音清甜:“作为周国的公主,我会出去。”   “我不会让谢珏伤幽州百姓一人。”   小姑娘声音软糯,轻轻柔柔的仿似一片云飘过,但里面透着的坚决却无不令众人震惊。   她似乎不怕,也不惧,纤弱的身影立在风里,像一朵被风雨吹拂却依然盛放的花。   赵舟蓦然一怔,随即狠狠咬牙地下头去,唇齿间溢满鲜血。   ——   是日,天昏地暗,乌云翻滚,岁安出了幽州城。   她穿着她最喜爱的碧绿衣裙,发上别着那支金色的蝴蝶发簪,在天昏地暗中,那是一抹比春日还明媚的亮色。   风很大,将她的发和裙吹得扬起,谢珏在昏暗中遥望她,在昏暗中盯着她伶仃的身影,身上的伤口不知为何又撕裂开来,渗出鲜血。   少女走到了他面前,那浅浅淡淡的清香萦绕鼻间,谢珏一阵意乱情迷。   “小公主,小公主……”薄唇微张,他梦呓般呢喃着她名字,骨感修长的手伸出,想要替面前的小姑娘拂去脸上碎发。   然就在此时,在他的手将将触到她脸颊时,小姑娘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刀刃泛着的冷光闪过两人眼眸,岁安双手递上匕首,冲他盈盈一笑。   “哥哥,你杀了我吧。”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呜呜,争取尽快完结~ 第57章   ◎第三次◎   她亲手给他递上一把匕首, 说,让他杀了她。   甚至于,那话里还带着清甜的笑声, 清脆悦耳。   在听到这话的瞬间,谢珏眼里的溺人的柔情, 缭绕的欲望一瞬消弭。   那透着情|欲的绯红转瞬成了冰霜, 望之彻骨。   她让他杀了他。   她让他杀了他。   她,让他杀了她……   谢珏自以为的从容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萧岁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在远离城门, 远离千军万马之处,男人与少女距离咫尺, 大风将两人乌发都吹拂到了一处, 纠缠缠绕,只是很快又被风吹散开。   谢珏克制不住地嘶吼起来, 脖颈暴起青筋, 太阳穴狂跳。他想要触摸她的手移到了少女细腰, 稍一使力, 结实小臂肌肉突起, 便将小姑娘捞到了怀里。   岁安脚下不稳, 慌乱眨着的眼睫还未垂下,便被男人强势搂在了怀里。   迫人又危险的气息像毒蛇般攀上她脊椎, 紧接着便是四肢百骸, 细细密密地一直攀爬到她心脏, 涌上她心头。   突然被他抱在怀里,鼻间全是他气息, 就连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沾染了他气息, 岁安的心剧烈跳了起来, 胸口起伏不定。   “你, 你别抱我!”想挣脱而不能,完全被他掐着腰掌控,岁安方才强装的镇定一下没了,她害怕无措地捶他胸膛,锤他手臂,但纵使她咬牙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能从他怀里挣扎半分。   他给她铸造了一个铜墙铁壁,将她密不透风地围困其中。   当整个身子都笼罩他高大身躯的阴影之下,当全身,当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血液都浸染他的气息时,小姑娘娇弱的身体禁不住浑身发抖。   她心里生出了一种无处可逃的恐惧感。   会被他撕扯吞下的恐惧感。   他明明生得如此漂亮,唇红齿白,皮肤白皙,那双桃花眼垂下看人时带着冷冷淡淡的睥睨,那高束的马尾顺着他侧脸垂在肩膀,发丝漆黑,唇色鲜红,将他的眉眼衬得越发绝色。   他明明生得如此好看,好看到岁安初初见他时便移不开眼。   可为什么,他的好看里会带着一种不管如何都无法消除的野性和攻击性。   就好像温柔里始终藏着锋利的刃,岁安害怕,不知那利刃什么时候就会将她割得鲜血淋漓。   就好比此时此刻,他黑沉着一双眼看她,初初看去像是月下一汪静水流深的湖泊,湖面平静无漪,可岁安知道,那平静底下暗潮汹涌,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将人裹挟吞没。   在他的掌控下,在他周身气息的侵蚀下,在他贪婪目光的一寸寸侵犯下,岁安禁不住了,瘦削的肩膀微微发抖,就好像风中一朵将被摧折的花。   他掐着她的腰再多用些力气,兴许便会将她整个弄碎。   谢珏对她的欲望和感情仿若冰山下的巨浪,此时此刻,冰山碎裂,巨浪翻涌,怎么都掩饰不住。   他倾注过来的感情和欲望太过汹涌,汹涌到岁安根本承受不住。   这种狂风暴雨,汹涌澎湃的情绪令她无比害怕恐惧。   面前的小姑娘惊慌失措,惶恐不安。   像个小兔子受惊了般想要逃离他,开始想要到处乱窜。   “你放开我!”岁安忍不住大吼起来,抬眸望他时,那双杏眸水光横流,慌乱愤怒里还透着几分倔强。   “你要杀便杀了我!我不怕你了!”   “刀已经给你了!你杀了我!”   “你快杀了我!”   小姑娘昂起脑袋,尽管身体害怕得抖抖瑟瑟,但还是死死掐着手心,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强忍着被他目光切割的痛与他对视。   与他对峙。   她知道谢珏不会放过她,岁安此时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她想,这是她作为周国公主做的最后一件事。   如此,她应该算是做了公主该做的事,对不对……   她虽然蠢到被人利用,虽然胆小,但她……也算是做了公主该做的事对不对……   岁安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脖子仰起的弧度更深了,在昏暗日色中仿若易碎美玉。   只是不管她怎么仰起脖子,仍是止不住那从眼眶倾泻的泪水。   她的脖子仰成将要弯折的弧度,一张芙蓉小脸浸满了泪,平日里甜软的嗓音染了几分哑,听去颤抖不止。   “谢珏,我告诉你,是我将那消息泄露出去。”   “是我告诉别人,让别人去那处伏击你。”   “是我建议蓟绍派弓箭手……”   “这些都是我做的,都,都是我做的……是我让他们杀了你!”   “我知道你恨我,想报复我,想杀我以泄心头之恨,所以用屠城逼我出来对不对……”   “现在我出来了……”   “哥哥,现在我出来了……”   小姑娘抹抹眼泪,忽然就弯着水水汪汪的眸子,咬咬唇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薄嫩眼尾便眼泪浸湿,水光泛滥。   “你杀了我,放过他们……”   “别屠城,就算我求你……”   “岁安求你了……”   迎着他目光,在漫天的飞沙里,在遮天蔽日的乌云下,小姑娘用仍旧清甜的嗓音,朝他说出这些话。   对谢珏而言,这字字句句堪比穿心万箭。   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平静地听她说完,潋滟桃花眼灰败无光,男人的眼眸里欲望消融,看她的目光哀伤而脆弱。   半晌,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唇边缓缓渗出鲜血。   一阵风拂过,血腥味缠绕两人之间,久久不散。   “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我怎么可能舍得杀你……”   “小公主,我的小公主……”   “我怎么可能舍得……”   男人在她耳边神昏意乱地呢喃着,他弯下身子弓着背,背脊弯折到似是一张拉满的弓,力量感横生,可同时也透着一种过刚易折的脆弱。   谢珏抱她的力气小了些,俊美的脸虚虚埋在少女颈间,呼吸滚烫灼热,直要烫掉人一层皮,可唇齿间吐出的话却带着哄人的宠溺。   直叫人心尖都在颤。   “初次见你我便下不了手,如今又如何会下得了手呢。”谢珏在笑,勾着薄唇桃花眼也扬起,风流含笑的声音在她耳垂处辗转,一点点地往里钻。   “小公主,两次了,两次你联合别人杀我……”   他说得似漫不经心,仍是在笑,只是不知为何,男人薄唇便渗出的血更多、更红了:“万箭穿心好疼。”   “哥哥真的好疼。”   这话入耳,直直蹿入心头。   岁安猛地怔住,心脏忽地被刺了下,痛意蔓延四肢百骸。   “岁安疼疼哥哥好不好?”男人的话含着笑,低低缠绕在她耳边,风流晃荡,岁安却觉四肢百骸的痛意越发重了。   她皱了皱眉,眼尾红了。   “哥哥以前做了很多错事,哥哥以前畜生不如,哥哥知道……错了。”   “哥哥那般说只是想让你出来,只是想看看你……岁安不喜欢,哥哥又怎么会屠城呢。”   说到此处,男人话声一顿,调笑声也消弭,再开口时,嘶哑不堪,哽咽难解,每说一字似乎都流血带泪。   “哥哥知道错了,事到如今,哥哥只想求一个机会。”   “只想求一个被岁安救赎的机会。”   “岁安可以……”说到此处,方才脸上的浪荡风流渐渐消失,神色透着从未有过的紧张和认真。   他咽了咽口水,抬起与小姑娘平视,喉结上下滑动时,恰好一滴汗从起伏之处滚落。   他问她,沉沉黑眸炽热而滚烫:“可以给哥哥这个机会吗?咳咳咳——”   说到这,谢珏适时地咳嗽,咳得唇边又溢出汩汩鲜血来。   小姑娘的眉皱得更深了,听到谢珏的咳嗽声,岁安恍惚间抬眸看去,在水雾模糊之中,男人那张俊美的脸蓦地映在眼瞳。   张扬凌厉,漂亮昳丽,此刻脆弱带血的模样又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美。   他低眸看着他,眼里似乎还带着凄惨的笑,平日里的冷厉全无,冰冷全无,有的只有温柔和脆弱。   在小姑娘恍惚看他之际,谢珏又重重地咳了几声声,他的脸更白了,白到将要消失一般。   沾血的唇鲜红,那双蕴满水的桃花眼也湿红一片。   他用这幅模样看着少女,着实令人失魂落魄,神魂颠倒。   岁安只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捏了下。   许久她才回过神去,慌忙低下头去。   她怕自己同从前那般被他蛊惑,被他引诱,便不敢再与他对视。   小姑娘垂下脑袋,葱白手指绞在一起,心绪芜杂。   她,她的确是联合别人杀了他两次。   的确是她引着人去那处伏击他。   她亲眼看到人朝他射箭,亲眼看到他万箭穿心……   谢珏那番话说得极其诚挚,又用这一身是血的模样朝她示弱卖惨,岁安的心向来柔软善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便是一团乱麻,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楚,便痴痴地低着头   “岁安再给哥哥一次机会好不好?”   “哥哥答应你,哥哥不会屠城,不会动幽州的一草一木。”   “我会与你们周国求和联盟,以后都不会再有战事了。”   话落,谢珏挑了挑眼尾,将她眼底的动摇和不忍看得一清二楚。   “两次了,小公主,你杀哥哥两次了,还没出气是不是?”他靠在她耳边呢喃轻语,听上去简直还带着一种宠溺的语气,好似为了哄她开心,他是在故意让她杀。   岁安没说话,贝齿咬着红唇,唇瓣充血,娇嫩欲滴。   “这样啊,哥哥知道了……”谢珏忽然直起身,如此道。   “如果两次还不够的话……”   “那我杀自己第三次,好不好?”   这话入耳,岁安心一颤蓦地抬头。   锋利刀刃掠起幽幽冷光,她甚至还没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便听到噗嗤一声。   锋刃没入皮肉,鲜血四溅。   男人将那匕首亲手插进了自己胸膛。   一滴液体落在脸上,温热,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   岁安愣住。   她觉得有些痒,沁水眼眸轻眨,茫然地摸了摸脸上鲜血。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他知道,要让她心软,便就要不断地自残卖惨。◎   鲜红在指尖晕开。   血。   岁安彻底懵了, 水汪汪的眼眸越睁越大,瞳孔也在震颤。   “哥,哥哥……”小姑娘无意识地张了张唇, 她如从前那般喊他哥哥,眼泪无声流下。   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为什么会流眼泪。   “别, 别哭……”男人的声音撕裂破哑,阵阵鲜血自胸腔涌上喉咙, 又从唇边汩汩流出。   血流如注,谢珏闷哼了声, 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在低眸看向小姑娘时,他鲜红的唇又扯出一丝笑来。   “别, 别哭……”匕首还插在胸膛, 大股大股的血从他胸膛溢出, 怎么都止不住。   他的唇被鲜血染红, 身上衣袍更是, 那张脸却是比雪还要白。   红白交织, 触目惊心。   “哥哥的岁安,能原谅哥哥吗?……”谢珏颤抖着伸出手去, 抚上了小姑娘的脸, 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能原谅哥哥吗?”   “原谅哥哥, 好不好……”   他本来便受了万箭之痛,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身上的血仿佛要流干了, 说出口的话也轻得似一阵风, 低低缠绕在少女耳边, 似蛊惑,似哀求。   岁安愣愣地看着他,杏眸里盈满了泪。   她说不清她心里是何感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她只觉得,她的心好疼,疼得她想捶自己胸口。   原来,看他死在她面前,她并不开心。   ——   谢珏命悬一线。   不管是不是演戏,但这次他用自己性命为代价,的确换来了小姑娘的几滴眼泪。   他好像很懂得怎么去拿捏这位小公主。   从一开始,他就很懂。   他知道,要让她心软,便就要不断地自残卖惨。   让她杀自己,或者,他自己杀自己。   她最是善良,最是柔软,总有一天……她会心疼他。   岁安守在他床前几天几夜,谢珏才睁了眼。   睁眼后,谢珏苍白着一张脸对她笑,岁安却通红着眼,一滴滴眼泪砸在男人手背。   他抬手替她拭泪,眼泪却越来越多,怎么都擦不尽。   -   身体稍稍恢复后,为了和谈联盟一事,谢珏虽身体还未恢复完全,但仍是坚持同岁安一起去了郢国上京。   他遵守承诺,岁安出来后,当真没碰幽州的一草一木,也未扩大战事。   他将已是囊中之物的周国拱手让了出去。   薛泽等虽不解,亦是十分扼腕叹息,但谢珏是他们君王,他们这位君王可不是什么仁慈的皇帝,因而尽管在近乎全胜,整个周国唾手可得的情况下谢珏放弃了吞并周国,亦是无人敢置喙他的决定。   在抵达周国上京后,谢珏将大部分军队驻扎城外,剩下的跟随他入了京。   刚入京,岁安和萧淮安的父皇萧霆康便率领百官在城门等候。   岁安向来怕她父皇,远远看到那身影,看到那明黄龙袍,那些许久都未出现梦魇重又攫住她的心。   无意识地,她求救般地看向谢珏,杏眸里的一汪汪水摇摇晃晃,不一会便倾泄而出,染湿她脸颊,看过去好不可怜。   这是自小便深植她内心的恐惧。   她不想,不想再被关在笼子里,也不想她皇兄受伤。   所以她一直都很听话,很听她父皇的话。   听话地努力做好一个周国公主,听话地被当成物品去和亲。   甚至于在大殿之上,为了维护周国的名声,周国公主的名声,胆小的她会选择自裁谢罪。   可事到如今,她的听话又带来了什么呢。   父皇对她这个公主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从未派人找过她踪迹。   她唯一的皇兄还在牢狱,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被斩首。   这就是她作为公主的下场么。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很努力地要去当好一个公主了。   岁安不明白,湿漉漉的眼里霎时蒙了层阴霾。   她拽着裙摆莲步轻移,躲在了谢珏背后,紧紧抓着他一截袍摆。   她没说话,像小孩子一样,只紧紧地躲在谢珏后面,抓着他衣袍的手在不停颤抖。   衣袍被拽得轻微晃动,少女身体的颤意传来,谢珏偏头看过去,只看到一只白如轻雪的手。   五指死死拽着他衣袍。   谢珏垂眸,长睫在眼睑拓下一片阴影。   在这阴影之下,谢珏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   摇晃的灯光,屋外飘扬的飞雪,从梦魇惊醒的…湿淋淋的少女。   少女拽着他的手,用那双含水清澈的眼睛盯着他,小声地问他。   问他,可不可以留下来陪陪她。   她陷在梦魇无法脱离,她惊恐无依,她虚弱无力,她在绝望之时抓住了他的手,想让他救救她。   他渴望她的救赎,她又何尝不是呢。   可他呢。   他亲手把她推进了更黑暗的深渊。   从一开始,他便听到了她困于梦魇的呓语。   她善良她柔软她脆弱,她无法摆脱和亲困局,她小时候受了如此伤害,以至于……   这些他通通知晓。   他爱她,无法自拔地爱她。   他自诩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谢珏更爱萧岁安。   可既然爱她,他又为何要伤害她。   为何会想用暴力将她困在身边,为何会想将她和自己囚禁在黑暗里。   为何要让这枝花枯萎。   时至今日经此种种,谢珏才明白……小姑娘为何要问他那句话。   是啊,既然他说他爱她,又为何要伤害她。   长睫被泪和汗濡湿,谢珏看向岁安,桃花眼蒙了层薄雾。   夕阳下瘦瘦小小的她,战战兢兢地躲在他身后。   谢珏的五脏六腑忽然难以遏制地抽痛,似是被一把把刀插得鲜血淋漓。   他忽地惨笑,喉间涌上阵阵血腥气,眼泪自发红眼尾无声涌出。   然后,一滴滴在了小姑娘脸上。   脸颊又湿湿的,岁安疑惑抬头,看到男人一双被水雾模糊的眼。   他看她的目光依旧贪婪而热烈,但除此之外,岁安竟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眼泪。   看到了哀伤。   他似乎很伤心。   可他为什么伤心呢。   小姑娘愣了愣。   她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的谢珏又哭了。   怕父皇的是她,被关在笼子里的也是她。   该哭的人也应该是她吧。   “岁安,”在小姑娘困惑眨眼时,谢珏摸了摸她脑袋,俯下身去。   “啊?”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那张脸,俊美到无法逼视的脸,岁安恍然一愣。   而后,当男人唇齿间的气息烫在肌肤时,滚烫蔓延,小姑娘蓦地回神,耳垂渐染绯红。   “岁安别怕,有哥哥在。”   “哥哥护你……”   “哥哥护你。”   他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声音带着他一贯漫不经心的调笑,听去似浪荡戏谑,可说到后面却是哽咽嘶哑,又轻又柔,好似春日里一汪缓缓流动的池水。   岁安浑身僵住,继而四肢百骸好似被虫蚁在噬咬着,微麻的痒传遍全身。   这声音温柔得不似他。   没有戾气,也没有压迫感。   少女轻眨眼睫,夕阳的碎光在她长睫上跳跃。   “你不是周国的公主,你是萧岁安,知道么?”   “你无需去和亲,也没有任何错。”   “错的是别人。”   谢珏倾下身去,视线与小姑娘齐平,那乌浓发丝拂过少女发红的耳垂时,似是羽毛拂过,无端带起一阵让人身体发软的颤。   岁安看他,一双杏眸茫然无据。   “而且……”   “有哥哥在,岁安,他再也掌控不了你了,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说到这处,男人唇角轻扬似是在笑,可他眼底冷寒无比,虚虚抬眸看向远处笑容微敛,目光里迸发出的冷简直能化作有形利刃斩人头颅。   只是谢珏此时也懂何为收敛与伪装,他怕吓到旁边的小姑娘,很快便掩去了眼底浓烈到无法控制的杀意。   上扬的眼尾倾泻笑意,轻描淡写道:“很快,你的父皇便……再也关不了你了。”   岁安自然不知他这话是何意思。   她细细想了想,虽然谢珏经常像疯子一样发疯,但自他往自己胸口插了一刀后,最近的他好似正常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岁安也觉得……他此时说的这番话也挺有道理。   【她不是周国公主,她是萧岁安。】   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些话。   她好像……被困在周国公主,和亲公主这个身份里很久了。   久到她自己把自己给束缚,困在一个笼子里。   岁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姑娘握了握拳,从他背后走了出来。   只是走了出来后,她还是无法消除作为公主和亲失败的愧疚感,无法消除对她这父皇的恐惧感,脑袋垂着,不敢直视她这个父皇。   谢珏也不强迫她抬头,只朝她伸出了手。   “来。”   “哥哥牵着你走。”   岁安看着面前的手一愣,后又扫了下四周乌压压的人,最终还是红着脸摇了摇头。   谢珏眼睫微颤,眸色渐暗,但眼中温柔却不减。   他勾着唇笑了笑,伸手去揉她的小耳朵。   小姑娘的粉嫩耳朵被他一碰就红,岁安觉得很痒,嗔怒地望了他眼,凶凶的模样像炸毛兔子,看去可爱极了。   谢珏收回了手,还留有少女耳垂触感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方才眼底浅淡的笑意渐渐成了肆无忌惮的笑。   他不知怎么就乐欢了,笑得前仰后合,湿润眼尾水光点点,阵阵笑声回荡在对面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周国皇帝和官员耳边。   这笑声狂放又来得突然,周国皇帝和萧霆康并不清楚对面发生了何事,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脸上惊恐之意更甚。   如今郢国大军就驻扎在城外,郢国完全有吞并周国的实力,可这位君王却在大胜的情况下主动提出求和联盟,还言以后互通贸易修百年之好,着实令人惊奇。   众人皆知这位年轻的帝王是将军出身,传闻他性情暴戾,杀伐果断,若是哪里惹到了他或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停止和谈,直接率兵占领上京,那他们周国怕是会被夷为平地,血流成河了……   谢珏的笑声还回荡在死寂的城门处,周国皇帝和官员皆是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如今,谢珏让他们生他们便生,谢珏让他们死,他们便只有死。   周国众人皆知这一点,就连那皇帝萧霆康也不例外。   谢珏这笑声实在来得狂放又突然,在谢珏后面的薛和翟乌他们自然知道他们主子不过是看小姑娘看乐了,皆当做无事发生一般,但外人着实不知他是何意。   他这突然的笑声给周国官员沉重的压迫感,周国萧霆康亦是。   谢珏率领下属立在城门前,许久都未过去。   浩浩荡荡的大军还驻扎城外,周国皇帝萧霆康无法,只得亲自上前,请这位年轻的君王入殿,商议要事。   “宴席已经备好,望贵客移步殿内和谈。”   萧霆康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时,岁安也听到了,她倏地一愣,随即方才泛红的脸颊转瞬便苍白不少。   就好像被做了错事被父母抓到,将被训斥惩罚的小孩。   尽管实际上,她并没有任何错。   但自小在她父皇父权皇权的压迫之下,岁安便觉得……她和亲失败……是她作为公主最大的罪。   在出宫之前,她的父皇叮嘱她,在外要注意公主仪态,万不可有损周国颜面,更不能贪玩逃去别的地方,不然会引起两国战争,无数无辜的人会因她死去。   岁安当时听到吓坏了,如今乱世,各国连年战争,就连她皇兄都一直在前线征战,她已经有半年没见到了,只有书信往来。   岁安不想打仗,也不想有无辜的人因她而死,于是,当时她攥紧双手,非常认真地起誓,作为周国最小的公主,她一定会好好履行公主的使命,去往陈国和亲,绝不会挑起两国战争。   可事到如今呢……   到底是谁错了。   是她父皇错了,谢珏错了,还是她萧岁安错了。   她和亲失败,便没有尽到一个公主该尽的责任么。   ……   岁安思绪芜杂,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根本想不明白这些事。   况且她此时回到周国,满心满眼都是她皇兄,她始终担心她皇兄的安危。   她想见见她皇兄。   因而尽管此时此刻岁安像做错事的小孩那般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父皇,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唤了句父皇。   萧霆康看向自己的女儿,眼里却无任何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只淡淡应了声,冷漠得像在看一件物品。   周国皇子公主众多,他对他这个归来的女儿并无多少温情。   在他眼里的岁安先天不足,愚钝痴傻,也不会讨人喜欢,活脱脱一个克母的灾星。   不过是一件又将被转送他人的物品而已。   自这个孩子生下后,萧霆康便不喜这个女儿。   他最宠爱的妃子为了生她难产而死,而生下的这个女儿先天不足,三岁时还不会说话,反应也和常人不同,被别人欺负时只会痴呆地站在原地。   着实不讨人喜欢。   且,次次萧霆康看到这个女儿时,他总会想起他爱妃难产而死的惨状。   而当时岁安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孩子,她不会看她父皇的眼色,也并不知道她这个父皇会如此不喜欢她这个女儿。   当她看她其他的公主都会朝父皇撒娇,父皇也会笑盈盈地抱起她们时,岁安以为如果自己也朝父皇撒娇,那父皇也会安慰她吧?   毕竟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对她这个公主和对别的公主不一样。   她们不都一样是父皇的女儿吗?   为什么她生下来就没了母妃,连父皇也不喜欢她呢。   于是乎,小岁安不懂看她父皇脸色,便常常会跌跌撞撞地跑去她父皇跟前,跟她父皇说有人把她推倒在地,有人扯她头发,有人朝她扔石子,她说她有点疼。   但岁安并未得到她父皇的安慰。   萧霆康反而对这个女儿越发不耐烦起来。   他觉得这个女儿着实不讨人喜爱,也愚笨至极,亦是不想次次看到这个女儿便想起他爱妃的死。   一日,萧霆康便以萧岁安不听话,不服管教为由,将她关进了笼子里。   那时岁安不过才五岁。   一年后,在岁安皇兄萧淮安长跪不起,且用出征灭掉周边一国为交换后,萧霆康才将岁安放出。   至此之后,岁安便再也不会,也不敢再靠近她这个父皇了。   在她心里,她只有她皇兄萧淮安这一个亲人。   但小时的恐惧,那笼子的恐惧依然深深根植于她心里,似乎怎么都无法去除。   在小声地喊了一句父皇后,岁安便无意识地往谢珏那里走了半步。   谢珏自然是察觉到了小姑娘的害怕。   因而,在萧霆康看向这位年轻的帝王,当他也以皇帝身份,恰好对上这位帝王的目光时,竟被他眼里的迸射出的帝王威压震慑得久久未能言语。   此时谢珏完全敛去了方才的笑,他的眼眸里,他的脸上充斥着显而易见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戾气,甚至是杀意。   或者说,如今的他一只手便可碾碎这岌岌可危的周国,他也无需去掩饰。   若不是为了眼前的小姑娘,他怕是早就一剑斩下了面前这老畜牲的头,再将他尸体碎尸万段,剁成肉酱去喂狗。   四周气氛忽然死寂,窒息丛生,一时间竟是连呼吸声都消弭在这死寂里。   谢珏,以及谢珏的大军……带给周国的压迫感太重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年轻帝王高大挺拔,的确如传闻那般生得极其俊美。   他的五官深邃而立体,面相漂亮却凌厉,宛若出鞘利剑般令人不敢逼视。   岁安虽觉得他好看,却也常常不敢与他人对视。   他看她的目光常常太沉太贪婪太可怕,他的俊美带着强烈攻击性,岁安有时只稍稍与他对视片刻,便会不自觉地沉进他眼里,被他那目光吃得骨头都不剩。   而他此时一身玄衣腰配长剑,尽管桃花眼含笑,却也总带着居高临下睥睨之感,压迫横生,轻描淡写令人不寒而栗。   虽谢珏继位未有多久,但他举手投足间却尽是浑然天成的帝王之势,而由于他多沙场征伐,在这帝王之气外还带着战场厮杀的杀伐之气。   宛若实质刀刃,刀刀要人性命,令人不敢直视。   但萧霆康却是疲态尽显,帝王气势被那位年轻君王压得几近于无。   一国皇帝对另一国屈膝卑躬,还满脸笑容,这着实诚意十足,但谢珏却极尽压迫,一点面子都没给。   纵使如此,萧霆康这个周国皇帝,还有周国大臣皆是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   只能继续笑脸相迎,将这位年轻帝王请进殿内商谈。   谢珏心里对此早有安排,留着这个周国皇帝还有用,此时并非杀他的好时机。   况且,岁安还在这。   太过血腥会吓着她罢。   于是乎,在四周气氛凝滞,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时,谢珏却又轻巧敛去方才眼底的杀意,语气却又有些意味不明,诡异非常:“好啊,这件事……朕的确要好好同周明帝商讨。”   他低垂眼睫,目光在瞥到小姑娘时却柔了下来,他想抬手摸摸她脑袋,手刚抬起却又停在半空。   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谢珏同岁安一起进了上京城,也入了宫殿。   岁安一直记挂着她皇兄,心事重重的,在她父皇将进殿内时,情急之下,她忙上去拉住了她父皇衣袖。   “父皇,皇兄他……”   只是她鼓起勇气说的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她父皇怒斥打断。   “现有重要和谈,事关周国百姓,岁安,你身为周国公主怎如此不懂事,先下去。”   岁安一怔,隐忍地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退了下去。   谢珏眉目微敛,看着小姑娘转身的背影,眼底一片冷寒,再淡淡掠过周国皇帝时,寒意便成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垂下的手青筋泛起。   从小,便是被如此压迫过来的么。   还有,那个笼子。   ………   又一次,在她父皇拿周国公主的身份压她时,为了做好这所谓的周国公主,岁安听话了。   尽管她很担心她皇兄,为了如她父皇所说,不打扰和谈,她是周国的公主,为了周国,为了周国的百姓,岁安又很乖的听话了。   她在殿外守着,守到宴席散场后,她小心翼翼地问过太监,让太监传话后,岁安才敢进去。   而就在岁安满心念着她皇兄,提着裙摆要入殿时,谢珏恰好从里面出来。   两人撞了个满怀。   少女柔软的脸颊碰到男人坚硬的胸膛,当男人身上的气息似是蛇一般往她血液骨髓细细密密地钻去时,岁安一瞬晕眩,头脑昏沉,只觉意识都有些要溺了去。   这气息太熟悉了。   岁安茫然失神,待意识过来是谢珏后她恍然一惊,欲要推开他,男人的大手却横在她不盈一握的腰。   他掐着那截腰肢,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少女。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的脸清晰映在少女眼瞳。   眉眼含笑,冷意消融,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生得着实好看,小姑娘单纯喜欢看他这幅皮囊,一开始便被他这幅皮囊欺骗诱了去   岁安只觉方才刚挣扎而出的意识又要溺了下去。   谢珏看她懵懵的,仿若又成了当初那个在月色和雪色下肆无忌惮盯着他看的小姑娘,桃花眼略略一弯,眼里的柔情便溢了出来。   将小姑娘扶稳后,谢珏收回了掐着她腰的手。   单手背在身后,微微发着抖。   “岁安。”在面前的小姑娘喘息未定时,谢珏忽然颇为正经地唤了她名字。   嘶哑,低沉,似乎又带着些无可奈何的笑。   岁安抬头,在檐下灯光的映衬下,男人那双琉璃桃花眼里透着她从未看过的色彩。   岁安恍惚一愣,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觉得他有好多的话要和她说。   岁安便没说话,很认真地仰着头,想听他说话。   时间似是被无限拉长,两人隔着夜色遥望许久,谢珏被小姑娘过于明澈的眼睛看得口干舌燥。   他喉结轻滚,将眼里滚烫的欲望生生压下后,抬手覆在小姑娘的脑袋上。   岁安恍惚眨眼。   他揉了揉小姑娘脑袋,力度轻到似是一种安抚,笑着问她:“岁安,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岁安呢喃自语,小脑袋正在努力地回想谢珏同她说了什么时,男人柔如春风的声音霎时拂过她耳垂。   酥麻掠过,小姑娘耳垂上的细小绒毛都立了起来。   “哥哥和岁安说了……岁安别怕。”   “你要记得,你不是要和亲的公主,你是萧岁安。”   “仅仅只是萧岁安而已。”   岁安一愣,继而睫毛眨了眨,恍若蝴蝶振翅,带起一阵狂烈的风。   第二次,当谢珏第二次和她说这些话时,岁安似乎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   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面前的漂亮男人看了许久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岁安明白了。”   谢珏勾唇轻笑,眼眸却被某种激烈的情绪冲刷到一片湿红:“进去吧,哥哥在外面等你。”   他这话说得嘶哑又温柔。   岁安的心的确最是柔软,谢珏温柔待她,不发疯的话,她对这位漂亮哥哥也凶不起来了。   毕竟他生了一张她喜欢看的,漂亮的脸。   毕竟……她联合别人杀了他两次,他又亲手在她面前捅了自己一刀。   他好像……当真变了。   谢珏的身上还横亘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的身上的确受了重创还未恢复,此时温柔看向小姑娘时,那双桃花眼里除了要将人淹没的欲望外,还透着丝丝浅淡,似有若无的脆弱。   仿若月色下轻轻晃动着的一泓池水。   更何论他此时面色惨白,因是身上伤口太多,失血过重,以往那鲜艳的薄唇也失了几分颜色,昳丽面容多了几分清冷凄惨之感。   当他以这种姿态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当他又有这般温柔的声调要她别怕,成了岁安直面她父皇的支柱时,小姑娘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如何还会同以前那般与他对峙,和别人联手杀他……   不管是他有意还是无意,他自虐自残般的手法,他在她面前展现的脆弱的确博取了小姑娘的同情。   也为他和她之间的感情博得了一线生机。   他和她之间终于不再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了。   被谢珏这般安抚之后,岁安胸腔里的窒息感消了些,心里的恐惧了消了不少。   小姑娘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弯着眉眼对他一笑,便转身进了大殿。   看到小姑娘进了大殿后,男人方才眼里漾着的脆弱渐渐消散。   他周身沉在夜色里,那双桃花眼除去爱欲外,还透着某种深不可测的情绪。   ——   岁安进了大殿。   在她进去后,萧霆康扬扬手,屏退了殿内候着的太监和宫女。   岁安心里虽仍有恐惧,好似她将面对的不是她父皇,而是一个巨大的深渊和怪物,但她一想起她皇兄,便捏紧手,强迫自己上前。   岁安此时还天真地以为,以为尽管父皇不喜欢她,但对她皇兄这个儿子还是喜欢的。   毕竟皇兄没做错什么事,皇兄为这个国家做了这么多事,毕竟皇兄……也不曾违背他这个父皇的意思。   岁安其实知道,她皇兄极其厌恶征战,厌恶战场,率军外扩四处征伐并非他本意。   次次他率军出征时,脸上总是看不到笑容。   但是他们父皇喜欢,他们父皇要她皇兄去,她皇兄便每次都去了,也每次都胜了。   为什么……为什么父皇要把皇兄抓起来,还要将他处死呢。   仅仅是因为那次她皇兄没有服从命令么。   岁安思忖片刻,咬咬牙走上前去,开口为她皇兄求情。   “父皇,还望您放过皇兄,皇兄他并未做错什么,是岁安……”   只是她还未说完,背对她的父皇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岁安,作为周国公主,择日你便嫁给谢珏。”   周国公主。   又是这几个字。   岁安的心蓦地下沉,心底骤然而起的寒意渐渐压过了那恐惧。   她低下头死死咬着唇,当唇瓣渗出鲜血,唇齿间一片铁锈味时才松口。   小姑娘含着血,一字一句道:“我要见皇兄。”   殿内静寂片刻,岁安唇齿间的血腥味越发浓烈,唇也越发鲜红时,她父皇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那个孽子。”   “救不了了。”   岁安不知道的是,谢珏方才朝萧霆康提出的只有两个条件——   一是将萧岁安许配给他。   二是将萧淮安的命交到他手上。   【📢作者有话说】   明天等我修改一下~   ps:还有宝贝在看嘛(爆哭,我好凉 第59章   ◎“我要你喜乐无忧,享尽荣华。”◎   “救不了了……”   岁安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呆呆站在原地, 那双澄明的眼睛蒙了层模糊的水雾,望去呆滞无神。   小姑娘双手绞在一起,眼睛睁大眨都不眨, 嘴里不断地呢喃着这几个字。   “救不了了,救不了了……”   她皇兄……怎么就救不了了。   岁安不明白。   在她看来, 她父皇是皇帝, 皇兄是死是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而且,不是他将皇兄关押起来的吗, 怎么就救不了了呢……   的确,她皇兄是死是活是一句话的事。   但岁安不知道的是, 是谢珏的一句话。   她皇兄是生是死, 全凭谢珏的一句话。   事到如今,她面前的皇帝已经做不了主了。   整个周国的命运都在谢珏手上。   “父皇, 皇兄, 皇兄怎么就救不了了……”情急之下, 岁安什么都顾不上了, 上前几步反问道, 声音无意识拔高几分。   大殿空寂, 岁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空,虽细弱颤抖, 却掷地有声。   “父皇, 岁安不明白, 皇兄怎么就救不了?皇兄从不曾忤逆父皇的命令,父皇要他出征他便出征, 为周国立下汗马功劳……怎么就救不了了呢……”   “父皇, 您告诉岁安, 皇兄怎么就救不了了!!!”   “您分明答应过我的, 只要我去和亲,你就不会动皇兄!!!可如今呢?!”   初初时,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颤抖,隐约能从中听到怯懦和恐惧,但到后面,当种种翻涌的情绪涌上心头时,少女的声音便越发尖厉尖细起来。   全然不似先前的柔弱之音。   这是岁安第一次在她父皇面前用这种姿态和口气说话。   自小时候起,自被关进那个笼子后,岁安便学会了顺从和忍受。   她顺从地听话,在其他公主都不愿意去和亲的时候,她去了。   她谨记她父皇的话,作为去和亲的公主,她不能逃,也不能有损周国颜面,所以……她像个傻子一样去了陈国。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她。   他们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件被送来的物品。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少女浑身都在不停地发着抖,为了压制心底喷涌而出的激烈情绪,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直至唇瓣被咬破,直至她唇齿间溢满了血才松开。   鲜血染红了她的唇,在她如玉肌肤的映衬下,当真娇艳如血。   唇瓣被咬破,刺骨的痛蔓延全身,眼睛一片模糊之际,岁安忽又咧咧嘴笑了。   谢珏说的对,她太天真了。   她就是个傻子。   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当初在大殿之上想要自裁谢罪的行为有多可笑。   她有什么罪呢。   为什么要自裁来谢罪呢。   她萧岁安作为这所谓的周国公主,究竟有什么罪。   就是因为她不够聪明吗。   岁安做出了她的第一次反抗。   她的父皇萧霆康发皱的脸上一片惊愕之色。那双浑浊的眼睛不由放大。   但身为皇帝,萧霆康亦是很快便收敛起神色,他轻咳了两声,冠冕堂皇道:“你是周国的公主,那个孽子是周国的皇子,为了周国,这是你们该做的牺牲。”   “父皇也是为了这个国家。”   但岁安这次没有听。   “不,父皇,你为的从来都是自己。”她抬眸,直视她面前的父亲,就像直视一个巨大的黑洞。   她并不认同这些话,摇了摇头,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要是为了周国百姓,你就不会不顾百姓死活,一直逼皇兄去打仗!!!”   “父皇,你没看到……到处都是饿死的人……”   “到处都是饿死的人啊,白骨遍地,尸横遍野,你永远都看不到……”   岁安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才说出这些话,眼睛直直瞪大,眼泪毫无知觉地往下流。   “如果您非要处死皇兄,岁安愿代皇兄去死。”   她没有去擦眼泪,任凭眼泪无声流下,跪下行礼,却始终仰着头,下颚微微抬起,背脊停得极直。   好似当真做好了必死准备。   岁安说的这一番话着实令人惊骇,没有给他这个父皇,没有给他这个周国的皇帝半点面子。   他们的父皇瞪大着眼,沟壑纵深的脸被气得涨红,指着岁安的手不停抖着。   “你,你……!”萧霆康被岁安这几句话气得语无伦次,他顿觉颜面扫地,气急攻心时大手一挥,想要给面前这个女儿一巴掌,可手刚才扬起,想起那位少年帝王,他浑浊的眼球惊惧放大,最后终是放下手,只朝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他捏了捏眉心,几缕花白的头发飘在鬓边,长叹几口气后,便转身朝内殿走去。   皇帝萧霆康走后,太监很快扬着拂尘走至岁安身前:“公主殿下,陛下正在气头上,还望公主殿下莫要再触圣怒,早些歇息。”   “圣怒?”   岁安揉了揉膝盖,扯着嘴角冷笑了声。   ——   岁安走出大殿,失魂落魄。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凄凉月色薄薄铺在少女肩头,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嘴里一直呢喃着皇兄二字,直到月色被遮,一片阴影落下时,岁安才怔怔抬头。   在阴影之中,在月色之下,她看到了谢珏。   一身玄衣,身形挺直而修长,他面带微笑,肤白唇红,月色淡淡落在他身,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穿透。   谢珏墨眉微拧,他分明眼尾扬起似是在笑,面上却一片苦痛之色。   桃花眼潋滟泛水,在夜色之中迷离幽深,似是蒙了层潮湿雾霭,让人看不真切却深堕其中。   意识一片混沌,少女仰着纤细脖颈痴痴看他,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小公主,小公主,小公主……”   他唤她,稍稍倾下身,挺直的背弯起,那透着冷意的薄唇靠在她耳际呢喃,吐出的字却炽热而嘶哑。   如火,也如血。   他的喉咙似是梗着无数把利刃,说出的字也带着淋漓鲜血。   仿佛里面蕴藏了巨大的,无法消解的痛苦。   两人的心脏仿若拉扯相连着一根丝线,而这痛苦准确而诡异地传到了岁安心头。   少女脖颈仰起的弧度更深了。   心脏一阵抽痛,她轻蹙黛眉,乌发上别着的蝴蝶步摇轻晃,落在地面的阴影若蝶飞舞。   岁安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落在他眼里是何模样。   那双杏眸水汪汪的,白玉小脸盈满了泪,而她的唇娇艳带血。   楚楚可怜娇弱无依。   望去让他欲望横生,亦是叫他五脏六腑都抽痛难忍。   “小公主,对不起。”   谢珏薄唇轻启,嘶哑着声音和她道歉。   这声音若远处传来的飘渺之音,轻得令岁安分不清虚实。   他和她说对不起。   他和她道歉。   岁安茫然看他,显然不知他为何同自己道歉。   又或者说,他做的恶事着实太多,她不知道他因何道歉。   谢珏扯了扯嘴角,分不清是哭还是在笑。   少女眼眶的水摇摇晃晃流下,他抬手替她擦眼泪,指腹轻触她肌肤,薄嫩触感传来,他眼睛一片湿红。   他无法遏制自己对她的渴求,舍不得抽回手,近乎贪婪地磨着她肌肤。   直至少女黛眉轻吟,眼尾那处被他磨得糜红一片,似是将要渗血时才停下。   他有多久没这样触摸她了。   谢珏不清楚。   眼前的场景,她呆呆看他,乖乖站在他面前任他擦泪,任他抚摸的场景好似只出现过在他梦里。   只出现在以前的月色和雪色之中。   眼尾处被他磨得好疼,岁安抿了抿唇,觉得他着实古怪,下意识想往后退,不敢靠他太近,可当又想起皇兄的事时,岁安恍惚抬眼,朦胧泪眼中亮起微光。   事到如今,只要能救皇兄,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就算是和恶鬼做交易。   “谢珏,救救我皇兄……”   想到皇兄,岁安止住了往后退的脚步,她抬手去扯他衣袖,想要央求他救救皇兄。   只是她那央求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的笑声却落在了耳边。   是春风拂柳般的笑,温温柔柔的不像他。   面对她时,他敛去了所有的锋芒和尖刺。   这笑声听得人浑身酥麻,岁安恍惚一愣,实在受不了他周身气息的侵蚀,受不了他那满含勾引意味的笑,便别过了脸,身子也往旁边倾去。   他身上的气息太过强势,那目光深情之余却也含着怎么都消不去的占有欲。   仿似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岁安肩膀微颤。   她想,她还是得离他远一些。   只是还不待岁安远离他,男人薄唇扬起,大手移到了她后脑。   他按着她后脑,力道轻柔却满含掌控意味。   指腹在她后脑勺轻轻摩挲,岁安双腿发软,将要站立不住时,男人的一只手却又牢牢掐着她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男人的呼吸清晰而炽热地映在她的额、她的眼、她的唇。   烫,好烫。   他的喘/息/粗/重且烫,连刮来的冷风都不能消散半分,岁安只觉自己都要被烫掉一层皮去。   这样的谢珏极其危险,岁安倍感窒息,只觉喘气都无法,只能低下头去。   可谁知男人按在她后脑的手稍稍用力,岁安便被迫抬起了脸。   四目相视之间,岁安整个都陷在了他身体罩下的阴影之中。   她瑟缩眨眼,手撑在他胸口刚想使力推开,男人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缠绵的吻先是落在她眼尾,将她的眼泪都辗转吃去。   她被洇红的眼尾流下一片暧昧水渍,岁安懵了,她眨了眨眼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男人却勾着薄唇轻笑了声,手轻按在在她唇瓣。   岁安一瞬噤声。   他的吻落在了她唇。   两人的唇贴在一处,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将她里里外外都浸了个透。   尾椎骨生出的麻直接蹿到四肢百骸,小姑娘浑身发软,一下呆住了。   他吻了她,含着她唇瓣吮吻,一点点地吃着她。   这个吻温柔又热烈,绵长而迫人。   每当男人的舌尖温柔触碰她的唇,又一点点地舔舐她唇上的鲜血时,岁安只觉双腿都是软的,她站立不住地要跌下去,男人的手却稳稳当当地握着她腰。   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亲她,无法自拔地亲吻着她。   他无法自拔地想要更多,唇舌交缠间,似是要深入肺腑。   只是到后面,当怀里小姑娘受不住地低哼了声时,他强忍那要将两人烧成灰烬的欲望,停了下来。   “小公主……对不起。”   “对不起……”   绵长的吻结束,两人的眼睛都是湿漉漉的,潮湿得能渗出水来。   他的唇沾了她的血,鲜红刺目,那张脸在月色下漂亮得近乎诡谲,惊心动魄。   岁安心脏狂跳,湿润润的唇张着,喘息不止。   “对不起,对不起……”   谢珏则是不停地说着对不起,骨节分明的手轻捧她的脸,不停地和她道歉。   岁安实在不知道他为何要不停地和她说对不起。   他吻她的泪,舔她的血,那双桃花眼不知从何时起总是带着脆弱和哀伤。   岁安每次看着总会恍惚,恍惚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他。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初见时那个手拿长剑,张扬恣肆的少年,还是后面那个疯狂恐怖的男人。   亦或是如今眼前这个脆弱温柔的人。   又或者,其实这些都不是他。   他一直都在伪装而已。   “谢珏,别,别亲了……”在男人唇齿间热息又落在唇上时,岁安慌忙推开了他。   她单手按着胸口,想要止住那将将要跳出喉咙的心跳,然而只是徒劳。   方才被谢珏如此激烈地亲吻了一番,她的脑袋现在还是晕乎乎的,意识混混沌沌地往下沉,脸颊发红烧烫,胸口心跳轰鸣。   岁安喘息不定地看他,捂着心口一抬眼,那湿漉漉的眼眸好似一汪晃荡春水,摇晃着摇晃着,叫人神魂都失了去。   心口被狠狠一击,谢珏微怔,口干舌燥之际耳根泛红,他桃花眼潋滟泛泛,昳丽面容在月下越发俊美了。   “小公主……”   他的手掐着她那截不盈一握的细腰,稍一用力,轻而易举便又将她拉在怀里。   她香香软软的,他好喜欢抱着她,好喜欢嗅她的发香,嗅她身上肌肤的清香,喜欢像狗舔舐主人一样舔舐她。   掐着少女细腰的手逐渐收紧,简直是恨不得将她嵌入身体揉进骨血,与他融为一体。   再次被他搂在怀里,被他身上气息侵蚀,岁安知谢珏不会放开她,心里又记挂着她皇兄的事,便也没有再挣扎离开,手转而紧紧抓着他衣襟。   “谢珏,你救救我皇兄……”   “你帮帮我,我想见我皇兄。”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想见我皇兄。”岁安语无伦次,用一双盈满泪雾的眼眸看他,求他救她皇兄。   甚至她想和他交换条件。   她没办法了。   “谢珏,你帮帮我,皇兄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求求你救救他……”   少女揪着他衣襟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指尖泛白。   在这一刻,相较她父皇,谢珏的确赢得了她信任。   他近乎残忍地让她认清了这个事实,让她认清了作为和亲公主的残酷真相。   认清了她父皇不过把她这个和亲公主当做棋子的事实。   他的确让她知道了,在那大殿之上为了所谓的周国掩面自裁谢罪有多不值。   既然无罪,又何须自裁。   是他让她陷入了这个只能求他的境地。   虽然手段卑劣,但这的确是他想要的结果。   让他欣喜若狂兴奋不已的结果。   很快……很快小公主便能彻彻底底地属于他,和他永远地在一起了。   他也可以永远地伪装下去。   当一个她喜欢的人。   只要不离开他,她喜欢什么的样的他,他都可以伪装。   他可以当一个好人,善人,温柔的人。   只要她不离开他。   他可以伪装一辈子。   男人的眼眸越发红了,眼底猩红涌动。   “他是你皇兄,我可以救他,我也当然会救他。”谢珏将她整个抱在怀里,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温柔地像是在哄小孩入眠。   “小公主,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那,那你要什么?”岁安的手还紧抓着他衣襟,她星亮眸子睁大,听着男人胸膛处剧烈的心跳声,不免耳尖赤红,面颊滚烫,脸上也是一副惊恐害怕之色。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欲望,也觉得他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像是要将她活活吃掉。   他对他的爱欲如此明显,岁安以为他一定会拿此事胁迫她,让她与他做那般之事。   或者,让她把他的孩子生下来。   但谢珏没有。   “我要什么?”谢珏勾唇淡淡一笑,唇自少女嘴角掠过,停在她发烫的耳垂。   轻声细语,极尽虔诚与温柔。   “小公主,我要你生生平安,世世顺遂。”   “我要你喜乐无忧,享尽荣华。”   【📢作者有话说】   更啦,求评论呜呜 第60章 (修)   ◎“我要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萧岁安而已。”◎   岁安的心被重重一击.   “什么?”她怔住了。   这几句话温柔落在耳边时, 仿若心脏被狠狠击中,岁安恍惚了好久。   这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愣愣看他,杏眸微微放大, 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抓着他衣襟的手越发用力了, 手背纤薄的肌肤下青筋浮现。   小姑娘惊呆了, 像是被他亲懵了,又似是被他方才那话震惊到不能言语, 芙蓉小脸上红晕未消,转瞬之间更深了。   谢珏倒是觉得她这般被亲懵的样子极是可爱, 挑了挑糜红眼尾, 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透亮,里面含着许久都未在他身上出现的愉悦, 甚至眼尾处还渗出了水意。   夜越深了, 微风掠过树影浮动, 周遭寂静如水, 只余他和她。   他对着她肆意的笑, 眼角眉梢尽是晃荡着的风流意气, 那半扎着的高马尾被风吹拂而起,混着红色发带拂过他冷白侧脸, 他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俊美得令人心神恍惚。   岁安茫然看他, 心被狠狠地捏了下。   月色自夜空倾泄而下,那凄冷月色落在他身, 此时竟不显阴郁, 反倒使得他周身都蒙了层淡淡光晕。   他身上此时没有鲜血, 没有摄人的气势和压迫感, 没有横生的戾气,有的只是溺人的温柔。   “小公主,你以为我会要什么,嗯……”   他低头抵着她额角摩挲,声音裹着情/欲的嘶哑,岁安只觉腿更软了,身子撑不住往下一滑,却又被他的大手牢牢捞住。   小姑娘的脸红了个透,在月色下看去鲜艳欲滴。   “岁安不会以为哥哥要……”谢珏的唇缓缓移到少女耳侧,用极轻的声音在少女耳边说了几字。   声音入耳,甚是暧昧调笑,岁安的脸是更红了,一联想方才之事又气又羞又愤,睁大了眼睛去瞪他,然而此刻对他却毫无威慑力,谢珏看她这般反而眉眼挑起,笑得是更欢了。   岁安看他笑得这么开心,心里是更气了,脸颊的红蔓延到脖子和耳垂,似是浑身都烧了起来。   “我,我没有!你诓我!”说着说着就手脚并用地要去锤他。   岁安此时就像个暴躁的兔子,手砰砰砰的,当真在谢珏的胸膛锤了好几下。   她虽力气不大,锤的力气也说不上重,但谢珏浑身的伤口还未痊愈,被她这么一锤伤口裂开,闷哼了声后鲜血也染红了衣衫。   鲜红刺目,岁安一下不敢动了。   他一身是伤她是知道的,且,他每次受伤时她皆在场。   第一次为了救她,被黑衣人砍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第二次在寺庙被埋伏围攻,身上亦是多处刀伤……   第三次被百箭射穿,浑身都插满了箭矢,且还自己往自己胸膛插了一刀。   没死已是万幸。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伤这么严重……”看着他那漂亮却苍白的脸,垂眸瞥到他胸膛处渗出的鲜血,岁安心里一阵抽痛。   她不安地垂下了脑袋,语气听来满是歉疚。   好像,每一次都是因为她。   “你没错,是我的错。”   “是哥哥自作自受,这些都是我的错……”   “岁安永远都不用和我道歉。”谢珏脸色苍白了些,眼里的光却亮得能穿透这黑夜。   他捧起她的脸,磨着她脸颊的指腹微微颤抖着,忽然敛笑,无比认真地说了句——   “萧岁安,我爱你。”   他话落,忽然之间却有一阵狂风自岁安心底骤起,呼啸而过之后,她心脏狂跳不止。   方才未平缓下来的心跳此刻又剧烈跳动起来。   岁安直直地睁大眼,只觉得他的呼吸好烫,她的脸也好烫。   心跳声轰鸣在耳边,简直让人震耳欲聋。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让人分不清这心跳声到底是她还是他的。   亦或是两人不仅气息相缠,就连心跳都混在了一处,难以分辨,亦是难以剥离。   “哥哥爱你,岁安。”   “哥哥好爱你……以后我,我……”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后面的话顿在这里,许久都未说出口。   那双桃花眼里雾气茫茫,很快便又凝结成水滚滚而落。   岁安眨巴着眼,倏忽之间脸上一片潮湿。   向来游刃有余,风流浪荡的他在面对面前的小姑娘时,看着她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眸,总是会手足无措。   对于面前的小姑娘,他犯下了太多错,以至于在乞求她的救赎时,在像信徒那般乞求神明的救赎时,他是那般卑微和小心翼翼。   生怕哪里吓到她,哪句话说的不好,她就再也不会要他了。   她最是绝情,她会的,一定会的。   “我不会跟你要什么,也不想和你谈条件。”   “我说过的,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这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你的皇兄不会死,两国之间不会再有战争,会修订契约,会互通贸易,周国会盛世太平。”   “你曾经所受的欺辱,哥哥统统会帮你还回去。”   他说的是那般虔诚与温柔,岁安盯着面前这张脸一阵恍惚,心跳声丝毫未减,只呆呆看他,一句话都没说。   月色之下,夜色之中的那张脸好看到像是一种蛊惑。   那眼眸里,那张脸上所流露出的眼脆弱和虔诚更是令人心荡神摇,迷迷糊糊。   他长得过于好看了。   肤白唇红,漂亮却不显女气,反而眉眼棱角都透着剑刃般的凌厉,笑起来时桃花眼扬起,潋滟风流惑人心神;不笑时剑眉微拧,周身俱是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谢珏的确很懂,也知道该怎么去拿捏面前的小姑娘。   他这幅皮囊很讨她的喜欢,岁安心思单纯,反应较之常人的确迟钝了些,她从不知该如何去掩饰自己的喜恶,因而初次见面时,谢珏便从她的眼眸将她心思看了个透。   谢珏对人之外貌毫不在意,以往他不过觉得皆是披了一层皮的禽兽而已,内里都一样,因而对那些对他趋之若鹜的莺莺燕燕不免嗤之以鼻,也觉得那套在他身上的美男子佳公子的称号无聊至极。   可事到如今,他却庆幸自己生了这样一副皮囊。   一副她喜欢的皮囊。   起码在此时此刻,他的确占了这幅皮囊的好处,可以用这幅皮囊诱她,获得她的好感。   披着这幅皮囊自残卖惨,她总会心疼两分。   而她会心疼他,他与她之间便有一线生机。   的确,当谢珏顶着这幅漂亮到让人失神的皮囊说出那番话时,岁安的确被他这模样诱得心神恍惚。   他说话的声音嘶哑而温柔,仿似有羽毛在她心尖挠着,酥酥麻麻的感觉如流水般浸润全身,叫她眸生雾霭,他脸上的神情认真而脆弱,直勾勾盯着她看时,岁安不免恍惚不已。   此情此景此人,在这月色之下仿若是一场梦。   她和他都置身在这梦里,虚幻得令人分不清虚实。   他说的话很动听,很诱人,每一句都精确无比地戳到了岁安要害。   皇兄,周国,太平。   眼下,她的确需要借助他的力量救她皇兄;周国凋敝残破,早已是民不聊生,白骨遍地,需要休养生息,再也禁不住任何战事了。   但她……真的能再次相信他吗。   他此时此刻说的话是真的吗,还是在挖一个更深的陷阱,等着她傻乎乎的往下跳呢。   眼前如此虔诚的人,如此令人动容的人真的是他吗。   还是,不过是披了一层人皮的恶鬼呢。   如今的他……当真会心善到不计任何条件地帮她吗。   她不知道。   ……   岁安心乱如麻,脑袋里好像有千万根藤蔓交缠在一起,她怎么都理不清楚。   这次,谢珏虔诚奉上了自己的真心,但面前的小姑娘却是不敢信,也不敢要了。   岁安许久都没说话,长睫颤抖着垂下,没有再盯着他看。   一时两人之间寂静无声,沉默如水般蔓延,月色愈凉,晚风愈冷。   她所给出的沉默宛如一柄利刃,精准无比地插在了他心脏。   谢珏捧着她脸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手触摸着她肌肤,克制不住地抚摸着她。   许是怕失去她,此时的谢珏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力气和欲望,那生了薄茧的指腹缓缓磨她肌肤的力度越来越重,不一会,少女那凝脂般的肌肤便染了层暧昧的绯红。   “疼呀。”   他摸得她好疼,岁安忍不住哼唧了声别过脸,不想他再摸自己。   她肌肤娇嫩,他的指腹因为常年握剑,不可避免地生了薄茧,每次他克制不住地用重力气抚摸时,岁安都会皱着眉毛喊疼,不让他再摸。   初初时,听到她喊疼,谢珏会嗤笑一声收回手,抱着胳膊挑着桃花眼,懒懒说她娇气。   如今,她还是娇气,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在她说疼时,他无法再装作浑不在意地说她娇气。   他垂着眉眼,长睫掩去了他眼底所有情绪,阴影之下晦暗丛生,欲望也涌动难忍。   心疼她,却也更想将她撕扯,想将她拆吃入腹,想一口口吃下她。   对她,他总是欲望难忍,但却又生生地被他压了下去。   他怕会弄坏她,也怕会吓到她。   谢珏松开了抚摩她脸颊的手。   他松开后低眸,看到那被他磨得红艳欲滴的肌肤一阵懊恼,剑眉皱着,薄唇翕张着吐出沉哑的字。   “对不起,小公主……”   “对不起……”   他又和她道歉,说的极是真诚,睫毛垂着拓下阴影,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满满的后悔,眼睛湿湿红红的。   岁安不自在地挠了挠脑袋,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说起来也没这么疼,她只是习惯性喊了句,他就又是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他现在怎么这么脆弱了,比她还爱哭。   岁安不明白,但还是很好心地安慰着他:“没,没事啦,其实也没那么呜……”   后面那个“疼”字还未说出口,岁安便被脸颊传来的潮湿粘腻感惊到浑身酥麻骨头发软,呜了一声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珏一手轻掐着她的腰,不轻不重地揉着捏着,小姑娘腰肢发软站立不住,他便趁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去,另一只手牢牢按着她后颈,似有若无地抚摩着,指尖在她雪白肌肤处带起阵阵火焰,而他略略低下头,唇靠近,甚至是贴着小姑娘白腻如玉的脸颊后,小心翼翼地探出鲜艳舌尖,竟是一点点舔舐着那处被他磨出来的红痕。   柔软又湿润的唇舌贴着她肌肤一下下地轻吻着,抚慰着,舔舐着,男人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一下下扫过她肌肤,四肢百骸里生起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痒。   太痒了,也太烫了。   岁安脸颊发烫耳朵也发烫,眼睛被水雾浸湿,模模糊糊间她茫然张眼,看到男人洇红眼尾溢出的水光,看他俊美脸上痴迷病态的神情,看他那被欲望浸湿浸红的眼,岁安忽然之间就生出了种错觉。   他这样也太,太……   好似他舔舐着的不是脸颊,而是其他什么令她难以启齿的地方。   想到这,岁安脑子里一阵白光闪过,阵阵难以言说的旖旎画面掠过脑海,岁安眼眸睁大,里面的水雾凝结成水,摇摇晃晃着就要流下,耳朵是更红更烫了。   “呜,别,别舔了,谢珏,别……”   只是小姑娘这低声哼的几句落在谢珏耳边不似拒绝,倒更像是催/情迷/药。   她天真懵懂毫无所知,但谢珏却呼吸粗重,那双桃花眼浸着浓稠的雾,怎么都散不去。   “小公主,小公主……”他低沉又急促地喊着她,唇齿间热息灼灼,烫得她面上都起了一层层的汗。   汗沿着少女的芙蓉玉面蜿蜒而下,后又被男人鲜艳的唇辗转吃下。   身体里潮涌阵阵,似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筋脉骨髓。   很难受。   这种难受的感觉熟悉又陌生,面对他时,他刻意地引诱她时,岁安总会有这种感受。   她根本受不住他的抚慰和撩拨,次次皆是被他带着往下跌去。   就比如此时此刻,岁安只觉自己被他裹挟着往下沉去,似是根本无法掌控自己,也控制不了身体在他撩拨下的反应。   小姑娘此时无助又惶恐怯怯,竟是直接哭了出来。   唇舌间混进她的眼泪,苦涩弥漫开,谢珏渐渐停了下来。   被欲望迷失的理智和意识逐渐回笼,小姑娘僵硬呆住,一张小脸被泪沾湿,望去楚楚无依,可怜得要人命。   “别哭了,小公主,我不亲你了,不亲你了……”谢珏轻哄她,唇一下下的,似有若无地碰她耳垂,轻柔细语道,“是哥哥的错,哥哥不亲你了……”   见他没有再亲自己,身体里那种奇怪的感受总算退去,岁安那混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懵懵眨眼,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看他的眼神格外委屈。   谢珏那坚硬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桃花眼湿润迷蒙,那些因她而生的爱欲更深了。   浓稠得怎么都化不开。   “哥哥只是亲亲你,怎么岁安就怕得流眼泪了。”谢珏抵着她额头轻语,手轻轻拨弄了下她唇,话里透着几分混账的笑。   “还疼吗?”谢珏轻声问。   身体里那种奇怪的感受消失,岁安也渐渐回了神。她怕他又会做出什么病态之事,怕他舔的不仅仅是脸颊了,便拨浪鼓似地疯狂摇头。   “没,没有了!”   她还被他抱在怀里,两人距离实在过近,她全身都被他气息染了透,岁安觉得不舒服,下意识想推开他,他却先一步放开了她,转而蹲下身去,近乎于半跪在她面前。   岁安的脸还是红扑扑的,经方才一事后,她脑袋还一片混沌,不明白谢珏为什么突然就蹲在了她面前。   她茫然看他,直到他的手轻覆在她小腹,岁安迷蒙的眼眸逐渐放大。   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   他,他想做什么?   感受到男人温柔的抚摸,岁安后背发凉,反而瑟瑟发抖起来。   以前那个疯狂而恐怖的男人始终让她恐惧害怕。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谢珏修长的手覆在少女渐渐隆起的小腹,呢喃轻语,颤抖不已。   这里面孕育着他和她的孩子。   流淌着他和她血液的孩子。   他的手覆在上面,甚至能感受她和他孩子的跳动。   这个拥有他和她血脉的孩子,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这个他曾经也期盼着出生的孩子……谢珏似是感受到了孩子的心跳,在他手心下一下一下的跳动。   他手指微动,只瞬间之后,他便收回了手。   他问了她一句话。   “岁安,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他忽然问,岁安一怔。   “想要这个孩子吗……”   岁安愣愣重复着这句话。   想要这个孩子吗,该要这个孩子吗。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她几乎要忘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曾经她想杀了这个孩子,但每次却又下不去手,不了了之。   事到如今,她竟也可以感知这个孩子的心跳。   岁安低下头,透过模糊的眼睫,看谢珏当真像个孩子的父亲那样感受孩子的心跳。   不知不觉中,她也抬起了手,想要触摸那孩子。   “岁安,你想要这个孩子吗?”他又问了她一遍,岁安一愣回过神,手垂了下去,眼神黯淡。   “哥哥绝不会用这个孩子来要挟你。”谢珏轻声细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哥哥尊重岁安,若你不要这个孩子,我一样会救你皇兄。”   谢珏站起。   月色被遮掩,高大的身影覆下,将少女整个拢在其中。   他抬手,将少女绵软细白的手握在掌心,然后,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岁安似是没想到谢珏会如此做,她先是怔了下,下意识想要抽回手,但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心跳后,岁安抽手的动作止住,又舍不得了。   这也是她的孩子。   察觉到掌心小手的微小变化,谢珏唇角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要或不要,我都会救你皇兄,但是……”谢珏继续说着,大手包裹着她小手,感受着这腹中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他此时的动作是如此温柔,但接下来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冰冷至极,宛若尖刀利刃,狠狠扎在了少女心上。   “若岁安不想要这个有我血液的孽种,这个孽种……”   “杀死也可以。”   “哥哥尊重你,绝对不会逼你,更不会用这个孩子来要挟你。”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的,语气漫不经心,就好似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的确,这孩子一开始不过是他用来绑住她的物品,而如今,为了他和她之间感情的一线生机,他自然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这个孩子。   他冷血而残忍,这世间他在乎的不过萧岁安一人。   以前为了让岁安留在身边,他期盼这个孩子的出生。   如今也是为了让她留在身边,他照样可以杀死这个孩子。   谢珏语调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令人毫不怀疑他当真会杀死这个孩子。   但岁安的心最是柔软,她做不到。   当谢珏仿若无事地说出这话后,她的心脏好似被狠狠插了一刀。   岁安猛地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双水润杏眸渐渐发红,瞳孔都在震颤。   “不要!”   似是怕谢珏当真会丧心病狂到杀死自己孩子,岁安冷汗涔涔,害怕恐惧之下大声喊了出来,双手死死拽着他衣袖不放。   “谢珏,你别杀我们的孩子!”   岁安细弱的声音发着抖,声音拔高到近乎刺耳,无比清晰地映在两人耳边,在两人耳边回荡着,久久不散。   谢珏听清楚了,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更深了,漂亮脸上晃着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她说的是——我们的孩子。   她承认了,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舍不得他和她的孩子。   虽然这种试探有够卑鄙,拿自己孩子做赌注也着实禽兽冷血,但谢珏这次赌赢了。   他像个狂热的赌徒,上次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但是他的命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他赌输了。   这次他卑鄙到用他们孩子的性命做试探,做赌注。   他赌她的柔软,赌她的善良,赌她舍不得这个孩子。   而只要舍不得这个拥有她和他血脉的孩子,那她便无法狠心离开他了。   她不会再离开他了。   谢珏挑着眉眼,唇边的漾起的笑愈发肆无忌惮。   岁安说出那句话后也愣了下,当她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后,脸一下爆红。   脸颊发烫,脖子发烫,那方才还白腻如玉的小耳朵转瞬就红得彻底,鲜艳艳的,红通通的,仿若那过熟的蜜桃,娇艳欲滴,似是戳一下便会流出汁液来。   岁安羞愤欲死,待她看到男人唇边挑起的笑,岁安忽然意识到他在诓她,在逗她!   就是为了让她说那句话,就是骗她承认那孩子是他们的!   岁安被气到,睁大一双眼气呼呼地瞪他,瞪到眼睛都要掉出来了都没消气,也没和他说话。   谢珏倒是觉得这样的分外鲜活,也分外可爱。   喜怒哀乐如此生动地表现在脸上,肆意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她无忧无虑地过活着,这才是他想要的。   “哥哥说的话都是真的,岁安。”谢珏揉了揉她脑袋,似是一种安抚,温柔道,“我发誓,这世上没人比你更重要了。”   “穷碧落下黄泉,上天入地,你找不到比我更爱你的了。”   他这情话说得直白又臊人。   小姑娘的脸又烫得厉害,她哦了一声,脸闷闷地低下头去,在心里说了句骗人。   骗人。岁安想,她不是傻子,她现在可不能信他了。   她得先把皇兄救出来。   岁安思绪杂乱理不出个头绪来,她干脆就不想了,沉默许久后说:“我想见我皇兄。”   男人脸上的笑瞬间消弭。   但很快他桃花眼扬起,眼底透出温柔笑意,就连唇勾起的弧度都无从挑剔。   他轻声应了她:“好。”   ——   谢珏没有食言,让岁安去见了她皇兄。   岁安终于见到了她皇兄。   从周国到陈国,再到郢国,最后,她终于又回到周国,见到了她皇兄。   萧淮安被关押在诏狱最底下,最冰冷的一层。   岁安走下一节节台阶,寒气深重到侵入骨髓,那潮湿发霉的空气弥漫着每一处,仿佛要渗进人皮肤里面。   她哆嗦着打了个寒颤,一想到她皇兄被关在这种地方,岁安便心疼得双眼发红。   “公主殿下,探监时辰为一柱香,地牢潮湿阴冷,还望公主殿下早点出来,莫要耽搁,让小的们为难……”狱卒将岁安领到牢房前,他将牢房上的锁链打开后嘱咐了一番,随后又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牢房门被打开,岁安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去。   牢房内一片昏暗,没有床,也没有桌子,地上简陋地铺着几片草席,她刚踏进牢房,几支老鼠便吱吱叫着到处乱窜,岁安被吓得一惊,却没有往后退。   她一步步地朝前走去,走到蹲坐在墙角的男人的面前时,她停了下来。   眼泪盈满了她的脸,眼睛亦是一片模糊,但岁安抹抹眼泪蹲下去,却是弯着眉眼冲他笑了起来。   “皇兄……”   “皇兄,岁安来啦。”   少女清脆的声音破开了牢房内的昏暗,似是有一束光照下,黑暗中的男人感受到这光亮,缓缓抬起倾垂着的脑袋。   借着墙壁那个狭窄小窗透进的月光,在萧淮安抬头后,岁安才真正看清她皇兄此刻的样子。   脸色苍白,青色的胡茬从下巴处冒出,他俊朗的脸上横亘着一道又一道的刀伤,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鞭伤的痕迹。   长发凌乱披散,单薄衣衫被血浸红,甚至衣衫贴着身上伤口,凝结成了发黑的血块。   他不知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萧淮安身上的血流了又结痂,他身体虚弱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在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后,在看到面前又哭又笑的,唤他皇兄的岁安后,萧淮安混浊黯淡的眼瞳震颤放大,后终于是清明了几分。   “岁儿……”萧淮安两片干燥破皮的唇瓣颤抖着,嘶哑到近乎无声地唤着萧岁安。   他的妹妹。   “岁儿,岁儿,真的是你吗……”被困在牢房,被困在这黑暗里太久,萧淮安喉间艰涩,连出声都变得艰难起来,他似是不敢相信眼前之景,更怕这不过是在他梦里反复出现的场景,垂下的手抬起,想真切地触摸她。   可窸窸窣窣声响起,他搭在草席上的手方才抬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萧淮安那双凤眸微光闪烁,终又黯淡了下去。   他垂下了手,硬朗坚毅的面庞浮现一丝笑,眉毛却轻轻皱着,心疼又怜爱地看着岁安。   岁安听到她皇兄问,她忍下眼泪后忙不迭点头,嗯了一声:“是我,皇兄,是我……”   岁安本想忍住眼泪,可一看到萧淮安此时此刻的模样后,她双眼又起泪雾,眨眨眼,眼泪便无声倾泻。   “岁儿,是皇兄没用,皇兄没用……”想将自己的妹妹看得更清楚点,萧淮安强撑着直起身,在看到岁安消瘦的脸庞后,凤眸却是泛了红。   “是皇兄没用,没能阻止你去和亲,父皇他……”   说到父皇这二字,这向来坚毅温厚的男人眼中竟是迸发出了一丝……冷寒。   “没事的。”岁安忍住心中酸涩,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安慰着她皇兄,“岁安一定会救皇兄出来。”   “一定。”   听到岁安这般坚定的话,萧淮安却眼波无澜,他靠坐在冰冷墙壁微微笑着,近乎慈爱地看着自己这个妹妹。   她天真无邪,纯善至极,可为何自小到大都那般悲惨。   她做错了什么呢。   错的又是谁呢。   萧淮安深知,若无法解决根本,出牢房也无用。   他们兄妹的命运依然被皇权和父权压迫,无法自己掌控。   周国若无法改朝换代,必然一步步走向覆灭。   而这一切的根本便是他们的父皇,周国的皇帝。   “岁儿,”萧淮安轻唤着她,低沉的声音里仿佛还带着血腥气。   岁安听到她皇兄喊了自己,连忙将快要流出的眼泪忍下去,弯着眉眼看她皇兄,等着她皇兄后面的话。   “父皇的话,我们不听了,好不好?”萧淮安如此道。   短短几字,听去似是淡如微风,但落在岁安耳边却是狂风暴雨。   但只有她和她皇兄才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不听了,不听了……”   岁安怔住,嘴里无意识地念着这几字,待反反复复地将这三个字念着好多遍,多到她将这几字深深刻在了心底。   她抬手用力地抹了把眼尾不停渗出的泪,透着泪光的目光看向她皇兄时,如火如星,坚定无比。   “嗯。”岁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萧淮安手撑在草席,身子朝岁安那处倾去,靠在她耳边低声道:“岁安,出去后,你去找赵舟他们……”   “时辰已到,公主殿下还请回。”   门外传来狱卒的催促声,萧淮安略沉眼,话止在喉间。   他顿了下,随即眉目舒展,换了个措辞温声笑道:“去找赵舟叙叙旧,他是可信之人。”   岁安盯着她皇兄看了好一会,乌溜溜的眼珠转悠着,眼睛里尽是不解。   皇兄为何突然要提赵舟呢。   她隐隐觉得皇兄话里有话,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嘱咐她,可狱卒在外头催促,岁安也知道要小心谨慎,有些话不能多说。   “快回吧。”萧淮安仍是笑着看她,里面尽是兄长对妹妹的心疼和宠爱。   “这里潮湿阴冷,你身子弱,待久了受不住。”   岁安蹙着眉,显然不愿意离开,但狱卒在外一声声地催促,也只能作罢。   她起身,看到自己皇兄如此惨象,又是泪眼婆娑。   “皇兄,岁安一定会救你出来。”   “岁安一定会救你出来。”   岁安不断地说着这几句话,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在狱卒的催促声中许久才走出这间牢房。   萧淮安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笑,嘱咐她不可在此久留。   后,待在小姑娘走后,牢房死一般的寂静兵并未持续多久,一阵冰冷尖锐的铁链声响起,牢房刚挂上去的锁又开了。   “您请,您请,犯人就在里面……”狱卒点头哈腰,讨好意味十足。   冷冷的嗤笑声在门外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萧淮安面前停下时,一道身影被拉长映在墙上。   谢珏进来了。   他抱臂站在他面前,垂着眉眼淡淡看他,他稍稍偏了偏头,锋利的下颚线透着冰寒的冷锐感。   “萧大将军。”   谢珏懒懒喊了声,语气含笑,“萧大将军”这几个字嘲讽意味十足,居高临下之间气势迫人,张扬得近乎狂妄。   这幅架势,混账得像是来找茬。   不知为何,谢珏对面前萧岁安的这个皇兄,始终生不起半分好感。   对萧岁安,他有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而她这个皇兄在她心里极其重要,她脑子里全部都是“救皇兄”,这着实让他嫉妒。   若是可以,谢珏会选择杀了他。   但如今,他不仅杀不了他,还不得不救他。   不得不和他联手。   谢珏那一声“萧大将军”落下时,萧淮安咽下一口血唾沫,循着声音狼狈抬头,看向面前之人。   一身锦衣华服,腰佩长剑,站在他面前的青年俊美异常,那白玉般的皮肤在牢房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显得无比通透。   那是一种带着寒气的白,他的肤色在昏暗下白到发冷,那薄唇却鲜红,交织出一种危险又诡异的美感。   此时此刻,他淡淡立在萧淮安身前,萧淮安抬头与他对视,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望去风流潋滟,在着这昏暗下却异常地锐利明亮,仿佛能刺穿人的皮肉心脏。   谢珏的确生的俊美昳丽,但此时此刻的他站在昏暗之中,森冷又诡谲。   令人心生惧意,浑身发寒。   萧淮安抬眸看了谢珏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沉稳面色不改。   谢珏入京和谈之事,他已从赵舟这知晓,幽州之事也从他也从赵舟这听说。   萧淮安亦是知道,若非他故意为之,他妹妹岁安如何会知此事,他又如何会仅带三百骑兵去突袭粮仓。   故意为之,受其百箭,着实是疯子才会做的事。   幽州拿下,周国便是囊中之物,根本无需和谈,他又为何要入京和谈。   萧淮安轻皱眉头,沉毅的面上却波澜不显。   他单刀直入地问:“幽州拿下,周国唾手可得,你又为何要入京和谈,究竟有何目的……你,对我妹妹有何企图?”   “企图?”谢珏背手,在牢房内缓缓踱步,笑意森然,说出的话张扬又狂妄。   “周国的确唾手可得,我留着周国不破,不过是因为你那个妹妹罢了……不然,你率军连年侵我郢国,我定要你们周国血债血偿。”   谢珏说这话时彻底敛去了笑,他居高临下迫人深重,那双猩红的眼眸里杀意凛凛。   萧淮安垂了垂眉眼,并未否认谢珏的话。   因为,这一切皆是事实。   “萧大将军没话说了么。”谢珏讥笑一声,掀开袍摆,手撑着膝盖俯身,半蹲在萧淮安面前,与其平时,目光恍如利剑,简直要将人刺个鲜血淋漓。   “征战非我所愿。”萧淮安垂眸,古井无波的眼底流露出丝丝痛苦之色。   “不过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妹妹罢了。”   牢房内霎时死寂,落针可闻。   良久,谢珏起身掸了掸衣袖,冷声笑:“我知道,不然你活不到现在。”   “我今日来,也是为了你妹妹,为了岁安。”   萧淮安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伤痕纵深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情绪。   “你想如何?”萧淮安低声问。   “我想如何?”谢珏扯了扯唇角,低头把玩着手中利剑,剑刃出鞘,一道道冷冽剑光闪过他眼眸。   谢珏冷声而语:“我不过想替我的小姑娘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我不过想要那皇帝狗命而已。”   当着萧淮安的面,谢珏肆无忌惮地说出了此话——诛杀他们父皇。   萧淮安听后却异常平静,甚至以一种合作者的目光看他。   谢珏了然一笑,继续道:“我可以助你改朝换代,助你登基,周国会在你兄妹的统治之下。”   萧淮安沉默片刻,而后问:“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谢珏轻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问自己,随即长睫垂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笑里竟透着几分温柔。   他低声轻语:“我要的……至始至终不过一个萧岁安而已。”   【📢作者有话说】   等我修改一下 第61章 正文完结   ◎一如初见◎   “岁安?”   萧淮安莫名笑了下。   他背靠墙壁硬撑着站起, 走至谢珏面前与他平视。   硬朗的面容满是伤痕,看去却不显骇人,他周身气息都极是平和。   此时此刻, 萧淮安平和地看着谢珏,温沉的话里无波无澜, 却隐隐可听到一丝嘲讽, “你手段卑劣绝非良人,不过心狠手辣, 惯会用权势迫人,才让岁儿困在你身边, 无法逃脱。”   “你配不上她。”   “我非良人么。”谢珏冷笑。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剑柄, 开始还漫不经心,下一刻便五指紧握青筋暴起, 那剑光寒寒闪过两人眼眸。   剑刃出鞘, 眨眼之间, 那柄长剑便横在萧淮安颈间。   剑刃割着皮肤, 鲜血飞溅, 谢珏只一用力, 便能割下萧淮安头颅。   萧淮安面上却无任何变化,甚至温和轻笑之间, 眉眼间还带着隐隐的挑衅。   谢珏墨眉一拧, 手上用的力重了一分, 血流得更多了,但萧淮安面上依然无任何变化。   “萧淮安, 我不杀你已是仁慈。”谢珏狞笑, 桃花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将他瞳孔染成了兴奋的红。   “前期你率军连年侵我郢国, 看在岁安的面子上我不灭你们周国,事到如今,你的命还捏在我手里,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这种话?”   萧淮安沉默不语,任凭脖子这里的血汩汩流出。   谢珏并未收剑,笑更冷了,他微抬下颚,目光里尽是不屑。   “你说我手段卑劣,心狠手辣,你这个皇兄又当得如何?一个侵略别国的国家,需要靠送公主和亲的国家活该覆灭,你们一个是送自己女儿去和亲的父皇,一个是让自己妹妹去和亲的皇兄,又高尚到哪里去?”   谢珏这话落下,萧淮安平静的面色一瞬崩塌。   这些话无疑往他心上重重刺了一剑。   “我没有!”萧淮安撕裂大吼,瞳孔里血丝泛起,因过于激动,脖子蹭到剑刃,流出的血更多了。   “萧淮安,你不配当她皇兄”   谢珏嗤笑一声,继而收回了剑。   雪白剑锋已被鲜血染红,鲜血顺着剑锋蜿蜒流下,又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若我是你,我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谢珏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寒如星,冰冷彻骨。   “在她被关进笼子后,我便会提剑斩下那狗皇帝的头颅。”   “而不是等到现在。”   萧淮安沉默不语。   谢珏这句话精准无比地刺到了他要害。   他脖子的血汩汩流出,混着泪水的眼泪却是比那血还要红。   “我今日来不是和你商量,而是你没得选。”   “周国我可以不灭,狗皇帝我一定要杀。”   “萧岁安……也一定得是我谢珏的妻子。”   谢珏收剑转身,他机械地偏了偏头,话说得嚣张又狂妄。   “周国大军驻扎城外,我会让人放你出去,出去后你联合旧部,今日子时三刻,改朝换代。”   “周国以后便是你们兄妹的天下,但那狗皇帝的命……”   谢珏森然一笑,话声锋利如刃,令人胆寒。   “得给我。”   ——   谢珏和萧淮安联了手。   谢珏的确没有食言,他救了萧淮安,也放了萧淮安。   子时三刻,驻扎在外的周国大军长驱直入,进了周国上京城,直抵宫门。   萧淮安率旧部与其汇合。   皇帝早已不得人心,百姓怨声载道,朝野上下亦是苦其久矣。   萧淮安在朝势力遍布,在百姓和朝臣中极有威望,他久经战场,朝中将领又多是他部下,因而皇宫布防对他们而言便如一张破纸。   在黑压压的大军前,御林军首领几乎是跪地倒戈,大开宫门。   大军杀入宫中时,周国皇帝还躺在床榻。   萧淮安并未入殿,只立在殿外,沉默片刻后,便转身而走。   殿内的谢珏一剑划开明黄帐幔,在周国皇帝睁眼时,一柄利剑横在他脖子。   周国皇帝大骇,瞳孔震惊涣散。   而当他以为那剑将将刺穿他喉咙时,正要大呼救驾时,一森寒的诡异笑声传到他耳边。   涣散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   “醒了啊……”   “可以扔进狗笼了。”谢珏轻描淡写,上扬的桃花眼隐约泄出戏耍之笑。   好似,这是一件供人取乐之事。   他一声令下,很快便有兵卫上前,在周国皇帝欲要喊人救驾时,一块布条塞到他口中。   随即,这位皇帝当真被扔进了狗笼。   半夜,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中央,甚是荒唐地放着一个巨大的狗笼,里面关着三条狂吠不止的恶犬,以及……岁安的父皇。   三条庞大的恶犬正在撕咬着皇帝的身体,在不绝于耳的吠声中,恶犬正撕扯着口中食物。   一口一口,尖利獠牙连皮带肉地扯下,恶犬的嘴里全是人的鲜血和碎肉。   那象征着皇权的衣衫亦是被恶犬撕扯成破布,皇帝的眼睛睁大地快要掉出,他目眦欲裂,嘴里反射性地还在哀嚎,而他已被恶犬开膛破肚,内脏肠子流了一地。   血腥气冲天,弥漫大殿。   这画面不可谓不恐怖恶心,守在一旁士兵都是面色惨白,止不住地想呕吐。   而谢珏却眉眼带笑地站在笼子前,勾着唇角,颇为愉悦地欣赏这幅场景。   皇帝的惨叫声求救声和狗吠声混在一起,响彻整座宫殿。   似是也传到了岁安耳边。   她入了睡,却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一片混沌之中,她只觉耳边不断地响着人的惨叫声,还有,还有……狗的吠叫。   岁安听得并不是很清楚,她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很熟悉。   最后,当她听出这人的惨叫声出自她父皇时,一副画面缓缓出现在梦里。   在金銮殿中,她父皇和她一样被关在笼子里。   笼子里还有几条大狗,笼子外似乎还站着一个人,身形瘦削而修长,一身玄衣隐在暗色中,几要与昏暗融为一体,那鲜艳的红色发带在昏暗中飘扬,刺目得近乎诡谲。   是,是……谢珏么。   那人的身影隐在黑暗里,岁安越发看不清楚,只觉得这人像谢珏,又好似不是谢珏。   但她却将笼子里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大狗极其凶恶,已经在撕扯她父皇的皮肉。   她父皇被狗咬的面目模糊,鲜血淋漓,甚至四肢都没了,却还在惨叫。   血流满了整间笼子,冲天的血腥气似是要透过梦境逼近她。   岁安一瞬惊醒,一下坐起身。   梦,梦……   可这梦太过真实。   这真的是梦吗?   那画面和血腥气似是还萦绕不散,岁安喘息不定,冷汗冒出,在那么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想起方才梦里出现的画面,她心中竟是隐隐觉得有些……快意。   隐约的快意一冒出,外头外头忽然一阵雷鸣,白光闪电掠过,岁安心一惊,手撑在床榻边沿不停喘气。   想起方才那个堪称阴暗的念头,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她竟然会觉得开心。   那个血腥而残忍的梦,她竟然会觉得开心。   那个人,还是她父皇。   岁安浑身不停地颤抖。   轰隆隆,屋外接连打雷,闪电白光不断掠过,岁安惊恐地想要缩在被子,然就在此时,在寝殿飘扬的轻纱间,在一道道闪过的白光中,那个方才还在她梦中出现的男人,此时竟是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身上浸满了那梦里的血腥味,那鲜红色的发带混着乌发轻舞,似是将梦里的血腥味也带到了她面前。   岁安怔住,扬起细白脖颈看他,一双如水眼眸浸满迷惘。   “小公主……”谢珏站在床前弓腰俯身,双手近乎痉挛地捧着她的脸,低声轻语:“小公主……你不用怕了。”   “再也不用怕了。”   “不会再有人关你了……”   “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不会了……”   “是哥哥对不起你……”   “哥哥对不起你。”   “你,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好不好……”   他的话自唇齿间吐出,随着热息一起落在她耳边,烫得小姑娘耳朵发红。   他的声音是如此轻,也是如此嘶哑,岁安似是能从这里面听到兴奋的笑声,可细细听到最后,又好似是哭声。   低沉撕裂到溢出血来,好似受伤的野兽在鸣泣。   岁安被他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真切的血腥气,终于克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   不过一夜之间,周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父皇突然驾崩,她皇兄继位,当了周国新一任的皇帝。   谢珏的确没骗她,她见到了她皇兄,她皇兄活了下来,周国也活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骗她。   一切好似变得不一样了。   她皇兄登基的那日,天气出奇得好。   天朗气清,春暖花开,柳絮纷飞。   岁安在一旁观礼,她环视四周,看到了薛泽和翟乌,却没看到谢珏。   他的位子空了。   岁安微怔,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仪态得体而稳重,发上的金步摇都未晃动半分。   经此种种,她好似不再是以前那个别人口中不谙世事,天真愚蠢的公主了。   她会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她好似便聪明了,也很少再笑了。   登基大典的流程繁琐而复杂,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直至快结束时,谢珏的位子还是空着。   而就在大典流程走完,文武百官朝皇帝跪拜,整齐叩首之时,谢珏却是出现了。   他从百官分列的中间走来,一步一步,跨上高阶,朝她走去。   烈日之下他一身黑色劲装,身材瘦削挺拔,腰腹窄劲有力,那红色发带束成的高马尾随风轻扬,浑身俱是恣肆的少年意气。   岁安垂眸,睫毛微颤。   她好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他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呢,是……   在岁安失神之时,谢珏已然上了高台,到了她面前。   岁安垂着眼睫,她是先看到男人垂下的手,那鲜血自手腕蜿蜒,顺着指尖往下流的手。   岁安的心一颤,猛地抬起头,却对上男人温柔含笑的桃花眼。   谢珏将手中的黄色绢帛递给了少女。   透过这绢帛,隐约可见里面的字。   一个个用鲜血写就的字。   岁安颤着手接过,打开。   她看到了一封血书。   上面定了盟约,写明了从此与周国止战,修百年之好,互通商贸,等等……   最后还写了……谢珏要娶萧岁安为妻,生生世世只此一人。   血书写到最后,落款处盖了郢国玉玺,还有他用鲜血写就的,龙飞凤舞的名字。   “岁安,哥哥答应你的。”   “以血为誓,以天为盟。”   “此生不改,永世不改。”   谢珏哑声道,他微微弓下腰与她平时,口吻神情都及时虔诚。   像是在跪拜在神佛面前的忠诚信徒。   岁安喉间艰涩。   她唇瓣微动,却不知为何,一个字都说不出。   恰好此时一阵风起,漫天的柳絮不知从何处飘来,飞扬而下,飘飘洒洒落在两人之间。   岁安一怔,再抬眼时,她望着这漫天的柳絮,望着柳絮下的漂亮到近乎张扬的男人,恍然之间如堕梦中。   场景变化,一瞬之后,她觉得,她和他仿佛是站在那场大雪里。   那场她和他初见时的大雪。   大雪漫天,昏天暗地,她与他站在飞雪之中,两相遥望。   而如今,一如初见。   当柳絮如飞雪般落在她脸颊、发梢、眼睫时,岁安看着面前男人的脸,那张眉眼含笑,漂亮昳丽的脸,她眼眶中涌出了一股强烈的湿润感。   心脏狂跳,眼泪横流,岁安喉间哽咽。   下一刻,她好像听到自己发出了模糊的嗯声。   再下一刻,男人笑如春风,眼里终年的寒冰融成了一池春水。   “我爱你。”   她听到他说:“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了,番外过几天写。   痛苦终于短暂的结束了,这本写得不好,但我真的尽力了。   感谢陪伴我的小天使们,有缘的话下本再见,祝大家开开心心,万事胜意。